《第九农学基地》作者：红刺北
　　文案：
　　从小赵离浓就被父母寄托厚望：离浓，你得走出去！不要像我们一辈子待在田地里。
　　赵离浓做到了，跳级考上大城市的顶尖学府，是村里人人竖起大拇指称赞好娃子。
　　结果……赵离浓被调剂到了农学院。
　　学不能不上，她收拾行李，在村里人羡慕的目光下，赶赴繁华大都市，一头扎进郊区田地里。
　　这一扎就是七年！
　　赵离浓已经想好了，一毕业就转行，结果临毕业，试验田被毁，得不到实验数据，她延毕了
　　！！！
　　当晚借酒消愁的赵离浓摇摇晃晃站在田埂上，指天大骂三声，然后一头栽倒下去，再醒来，已是末世。
　　她赵离浓，有了新身份——第九农学基地一年新生。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种田文 末世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离浓/叶长明 ┃ 配角：当初随便写写，不要在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辈子学农，下辈子还种田
　　立意：积极种田，发扬神农之光
　　VIP强推：农学生赵离浓以为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也是农学生，只不过在这个世界植物会异变杀人，导致整个农业水平瞬间倒退，有关农业种植知识被研究员们牢牢把握，而普通人没有资源，不断在死亡边缘沉沦，直到女主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困境……本文行文流畅，语言诙谐，风格幽默，设定新颖，创造群像人物立体细腻，主角性格坚韧，机智灵活。剧情跌宕起伏，塑造了一个为普通人打破困境，重新带领众人研究异变植物的人物形象。


第1章 (最可怕的噩梦.)
　　赵离浓闭着眼，意识模糊地想，眉心缓缓皱起，她本能偏过脸，以躲避灯光，只是那灯光印在脖颈处，竟隐隐发烫。
　　……这不是寝室的灯，更像是睡在了实验室加热灯旁。
　　这个想法在赵离浓脑中刚一划过，她便倏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光源处，不由一怔：错了，没有灯。
　　刺目阳光斜射进长方形大玻璃内，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她不在床上，也不在实验室内，而是坐在列车靠窗座位上。
　　赵离浓抬手挡在额前，不由眯了眯眼，看向车窗外，远处太阳底下连绵不断的山头长满浓茂野林，绿得过于深，甚至有些发黑。视线再往下拉近，地面情况却陡然一变，像是被人为阻隔，黄黑色的土质上见不到任何植物，连一株野草都没有，空荡又奇怪。
　　即便是沥青水泥路，只要有一丝缝隙，野草都能从中顽强生长出来，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赵离浓脑中最后一片混沌随着刺眼光线也逐渐消失，她缓缓放下手，转头打量周围。
　　整个车厢称得上安静，少有交谈声，隔壁过道坐着两女一男，都是年轻人，皆有些瘦削沉默，面色发黄，脊背僵硬地挺直，仿佛随时随地都要站起身逃跑。她邻座也是个年轻男生，看起来倒是略微松弛，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往前伸。
　　大概是赵离浓打量的太明显，邻座男生转过头，对上她目光便笑：“同学，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路睡到基地。”
　　他五官周正，偏有双丹凤眼，平白多了一丝灵活狡猾。
　　眼睛看起来还有点眼熟，赵离浓心想，但她不太明白目前的境况。
　　“同学？”赵离浓刚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像是太久没有说过话，便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你是……”
　　赵离浓早慧，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父母总说她得走出去，不要像他们，一辈子都待在田地里。
　　她做到了，14岁就跳级考上了顶尖大学，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只是不知为何，当年两所顶尖大学在她的省份分别仅放了一个名额。
　　最后赵离浓成功拿到其中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被调剂去了农学专业。
　　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去，连父母也在劝说。
　　赵离浓想着大学可以转专业，便答应下来，却没想到这一读，便读了七年，从本科到研究生，眼看着又快被导师拉去读农学博士，这辈子都得种地。
　　父母一辈子种地送她上大学，结果她在大学里学种地，村里不少人已经在笑她父母了。
　　赵离浓的理想是当都市白领，坐办公室！或者研究别的什么，为国效力也行，反正不能种地。
　　原本赵离浓都想好了，她还年轻的很，凭自己的学习能力，一切都能重来。
　　结果临毕业，她的试验田突然被毁，论文数据没了，直接延毕，还得继续种地。
　　昨天晚上赵离浓站在被狗啃的试验田前借酒消愁，思来想去都觉得愤懑，忍不住指着天骂了几句，但没控制好身体，一头栽了下去。
　　这种情况，按理在寝室或者医院醒来都算正常，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坐在高铁上。
　　“何月生。”邻座年轻男生伸出左手笑问，“同学，你叫什么？”
　　“……赵离浓。”她回握一下便收了手，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知是车厢内太安静，还是车窗外掠过的环境太古怪。
　　赵离浓视线落在自己左手上，腕处莫名多了一个银环，细方形环身，但有一块略宽出环身、五角硬币大小的银色圆盘。
　　邻座叫何月生的年轻男生也有……不止，过道那三个人似乎也有。
　　赵离浓下意识去摸自己口袋，想找到手机联系导师或者同学，什么也没有，倒是她目光扫过前座椅背上的广告巾，突然一顿。
　　白色广告巾上印着几行黑字——中央基地种子，异变率低至13%，欢迎广大农学生选购。网址：
　　选种子要看发芽率，抗病抗旱等方面，她没见过哪个品牌打异变率的广告。
　　赵离浓盯着广告巾上的黑字看了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随后身体前倾，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用力搓了搓。
　　难怪觉得邻座男生眼睛有点熟悉，她导师就是丹凤眼，只不过年纪上来了，眼皮松弛，有点耷拉下来。
　　窗外古怪的风景、邻座男生略微熟悉的眼睛，再加上广告巾上不合逻辑的种子广告，只有当这一切都是梦，才说得过去。
　　大概是压力太大，加上延毕的事，所以才会做这种梦吧，赵离浓心想。
　　她倒是头一回做这么清晰逼真的梦，可惜连梦里都摆脱不了农学方面的东西。
　　赵离浓放下双手，干脆重新闭眼，仰头靠在椅背上，等着梦醒。
　　邻座刚搭上话的何月生见状：“……”她未免太冷静了点。
　　十分钟过去，赵离浓没能从梦里醒来，反而被列车突然的急刹车导致上半身往前冲，差点撞在了前椅背上，她反应迅速，用手撑住了。
　　此时，整个车厢内的人纷纷起身，一大半人往过道中间挤，他们脸色苍白的厉害，胆子大点的则靠近车窗，试探性地往外看。
　　也是这个时候，赵离浓才发现在自己梦里，这节车厢内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列车出了点故障吧。”
　　“是不是出现了异植？”
　　“别胡说！这里是基地驿道，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
　　随着列车停在原地的时间越来越长，车厢内渐渐起了争论，赵离浓靠在椅背上，睁着眼睛望向上方的行李架，心想这梦够逼真的，等醒来之后得和室友吹一吹。
　　就在梦中乘客慌张纷吵时，列车内部陡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车厢顶部亮起红灯，不断闪着，仿佛带着狰狞的具象，斩下一刀，划破最后希望，这瞬间，所有人皆变得沉默下来。
　　【紧急通知：前方遇险，全体撤离，寻找庇护点！】
　　一道机械电子女音响彻整趟列车，一遍又一遍急促地播放着，让人心生惧意。
　　赵离浓不解，她觉得站在过道的这些乘客很有意思，明明上一秒还在担忧争论，但下一秒警报响起时，却又迅速沉默，像是明白碰上了什么，表情中还透着几分认命。
　　梦境走向无法控制。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梦，不过从这些乘客的脸上，赵离浓觉得看到自己这七年扎根在田地里的无奈。
　　这绝对是她对现实认命的投影！
　　在赵离浓思考之际，列车上的乘客们已经匆忙下车，他们动作迅速，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你不走？”何月生站起来，见赵离浓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赵离浓抬眼看向邻座男生，他肉眼可见在紧张，缓缓问：“……去哪？”她还没琢磨明白这梦。
　　何月生指了指车厢一头的广播：“去找庇护点，再不下车……”
　　他话还未说完，前方车厢忽然开始剧烈摇晃，车厢内还未来得及下车的乘客顿时尖叫着，纷纷推搡前面的人跑下车。
　　见赵离浓还未反应，何月生干脆一把抓住她手臂：“走！”
　　赵离浓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还没走到过道，便直接双膝一软，眼看着要跪下去，被何月生硬生生拉了起来。
　　“吓软了腿？”何月生架住她大半边身体，多说了一句，“之前还以为你多冷静。”
　　赵离浓：“……”
　　她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力，像是太久没下过地，不过到底是梦境，也没在意自己腿的事，茫然中被何月生半拖半架着下了车。
　　两人这么一耽搁，落在了最后，几乎所有从列车上下来的人都在往列车前进的反方向拼命跑。
　　赵离浓扭头去看列车，结果便见到前面车厢被缓缓抬高，像是地面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把它顶了起来，难怪他们那节车厢会剧烈晃动。
　　一节车厢不算庞然大物，但这么被顶起来，像极了科幻影片的画面，也足够让人感叹。
　　赵离浓心想这梦越来越离谱了。
　　“同学，打个商量。”何月生拖架着个人跑了半天，额头上都是汗，结果一转脸就见到游离在外的赵离浓，脸都黑了一层，“能不能稍微动动您宝贵的双腿？”
　　不知不觉快将全身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的赵离浓：“……哦。”
　　她依言动了动自己的腿，发现已经能勉强控制行走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跑太远，前面人群中忽然传来极惨烈的尖叫，在这片寸草不生的大地上划开。
　　和之前车厢内惊惧的叫声不同，这几道声音更像是生命最后发出的挣扎嘶吼声。
　　赵离浓下意识抬眼看去，脸色骤变。
　　前方人群中，不知何时从地面窜出一株“植株”，约三米，茎直立，顶端生有五朵巨型倒卵形伞叶。每朵伞叶上都串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穿胸而过，顶着腥红鲜血的苞叶仿佛迅速成熟，分裂成三棱状阔圆形蒴果。
　　那几个人的血从近三米的高处洒下来，仿佛一阵血雨，底下的人被淋到后，无一不尖叫着掉头往回跑。
　　随着胸前的子房花柱快速成熟长大，被刺穿串在茎叶上的五人也失去生命，再也没了动静。
　　赵离浓怔怔盯着巨型植株上的尸体，心想这大概是她做过最可怕的噩梦了。


第2章 (泽漆)
　　在赵离浓怔忪之际，何月生当机立断，拉着她转身往列车前进的方向跑。
　　赵离浓一转身便见到将车厢顶起来的东西，是同样快速生长的巨型植株，茎顶已经洞穿了一部分，本该透着盎然生机，此刻却只让人感到头皮发麻，杀意毕现。
　　“前面车厢肯定有铁警！”何月生看向列车最前端，他还保持着思考能力，咬牙快速道，“他们有武器，我们往那边跑，这里离第九基地不远，再坚持一会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两人并不是直线跑过去，何月生抓着赵离浓的手臂，不断往左前方斜跑去，显然想要趁这株巨型植株还未完全洞穿车厢，准备先绕过去，但他始终控制着没有跑出铺有石子的铁轨范围内。
　　有人从后面追上来，跑到他们前面，显然也想寻求一线生机。
　　赵离浓望着不断超过自己的人，他们脸色异常苍白，布满冷汗，连瞳孔都紧缩着，却还在咬牙拼命跑着。
　　现实生活中几乎见不到这种情况，即便是在影视剧中，也见不到这么逼真恐惧的表演。
　　赵离浓垂眼望着自己左手，因为何月生一直紧紧抓着，衣袖被撩起了一小节，露出手腕一点皮肤，她可以清晰看见那块皮肤缓缓激起鸡皮疙瘩，汗毛也竖了起来。
　　赵离浓心想，她的身体在梦里也觉得害怕？
　　又有一个人超过了他们，赵离浓视线落在他背后，发现对方肩部还有被洒溅到的血，应该刚才离那株巨型杀人植株最近的一批人。
　　被死亡笼罩过，难怪跑得比其他人更快。
　　“那个……”赵离浓突然发现洞穿车厢的植株已经伸出了头，并且露出摇曳的倒卵形绿叶，它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在迅速生长分化，同时茎身如同活了一般，朝这边转向，她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埋头往前跑的何月生，“它过来了。”
　　两人默契地齐刷刷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但为时已晚，那植株没了车厢阻碍，茎身迅速伸长，如蛇一般扑过来。
　　只是蛇没有五个头，这植株却能瞬间从茎身分化出五条伞叶，不过眨眼的时间，它便窜了过来。
　　像是装水的气球被戳破，水突然炸泄的声音，但赵离浓又分明听见骨头断裂声，她站在石子地面上，缓缓眨了眨眼睛。
　　刚才还跑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被绿叶洞穿，他的意识大概还有些残留，身体努力往前奔跑，大概跑了半米距离，终于不动了，整个人往下倒。
　　那根伞叶洞穿后他的身体后，又迅速分裂出三棱状阔圆形的蒴果，它在吸收这个人的血。绿色蒴果不断膨大，隐隐能见到血红色，直到吸干净他身体内的血后，才猛然抽出茎叶，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赵离浓抬起右手碰了碰眼尾，垂首透过模糊视线看去，手背上粘有猩红，是前面那人飞溅的血迹，似乎还带着温热。
　　……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好像是真的。
　　“蹲下！”何月生余光扫到赵离浓侧方，突然惊恐喊道。
　　他手指用力抓住她手臂，试图拉着对方一起蹲下。
　　然而赵离浓反应慢了半拍，她甚至顺着何月生的目光，侧头看过去。
　　距离太近了，杀气凛然的伞叶几乎要碰上赵离浓的眼睛，她甚至觉得嗅到一股青草混着血腥的气息，分不清是它的，还是她沾上的血迹。
　　它仿佛也知道即将扑捉到猎物，兴奋地要提前开始分化三棱形蒴果。
　　本该刺穿她的伞叶突然摔落在地，茎身被斩断，蒴果没来得及形成。
　　赵离浓顺着地上伞叶茎身看去，先是见到了断茎处流出乳白色液体，其中还掺杂一丝血红，潺潺流淌在石子路面。
　　再往上看，是一个左手握唐刀的年轻男人，他一身黑色特警服，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只有一双凌厉冷然的眉眼暴露在外，笔直长腿踏着军靴，踩在另一头断茎处。
　　那只脚似有千斤重，茎身试图疯狂摆动，却始终挣脱不了。
　　它顿时意识到棘手的阻碍，另外四条伞叶不再寻找猎物，转而掉头全部朝男人攻击。
　　明明只有四条茎叶，朝这边一同攻击时，仿佛能遮天蔽日。
　　年轻男人突然松开脚下断茎口，甫一松开，那根断茎便弓起试图刺穿他的脑袋。
　　然而下一刻男人却跃身踩在断茎身上，借力起高，左手握唐刀，将另外冲来的三条茎叶瞬间斩断，不等脚下那根伞叶反应，他右手肘撑在茎身上，径直滑下，落地举枪，对着那节被顶起洞穿车厢下的植株根茎射去，同时左手反横斩去，割断最后一条追过来的完整伞茎叶。
　　漫天白色乳液混着血如同雨水般散落，而唐刀横斩时，阳光落在刀身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正好映在他身后不远处赵离浓的眼中。
　　不过须臾间，那道光便消失不见。
　　对方斩断伞茎叶后，刀便顺势直接回鞘，甚至未看一眼。
　　赵离浓视线落在男人手上，他戴了黑色半指战术手套，露出来的修长五指握着一把手枪。
　　那根断茎在他开枪之后，便像失去生命力，摔落在地，迅速枯萎。
　　前后还在不断响起枪声，有人从列车另一边跃过来，直接站在车顶，握着步枪扫射。
　　年轻男人侧身，即便有面罩遮挡，也掩盖不了鼻梁高挺的轮廓，阳光从他侧脸投过来，染上金色的长睫清晰可见。
　　他手臂上挂着徽章，原本该写“特警”两个字，如今上面换成了“守卫者”。
　　“是守卫者，我们有救了。”何月生长长松了一口气。
　　若有所思的赵离浓扭头对上何月生若有所思的眼睛，两人一顿，随后同时出声。
　　“泽漆。”
　　“叶长明！”
　　两人各自说完，听见对方的答案，皆是眼冒疑惑。
　　赵离浓只知道泽漆又名五朵云、猫眼草等，但从未听过何月生口中的名称。
　　泽漆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大戟科，折断后茎身会流出乳白色汁液，路旁、荒地常见，她从未见过这么巨型的泽漆，刚才近距离见到，所有特征对上后，才算确认。
　　何月生显然不在意赵离浓说了什么，他松开她的手臂，头往她耳边靠了靠，八卦道：“没有步枪，背系唐刀，一定是叶长明，这回我们走大运了，居然碰上了他。”
　　赵离浓抬眼看向前方男人离开的挺拔背影，随即又低头抬手擦了擦右眼。
　　“我听说……”何月生注意到赵离浓的动作，绕到她面前打量，顿时惊了，“你眼睛怎么了？”
　　她右脸被溅了血，之前随手擦过，却糊成了一道一道，右眼更是有一块深红，看着有些可怖。
　　“溅了血。”赵离浓用手指揉了揉，挤出来的生理眼泪将眼球里的血带了点出来。
　　眼球微刺的酸痛清晰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别揉了，得用水冲一冲，待会我帮你找点水。”何月生打量四周，列车前后都有守卫者，随着枪响，巨型植株的茎叶纷纷枯萎。
　　周遭一片狼藉，不少人回过神，聚集在一起，似乎这样能寻求安全感。
　　列车最前端响起密集的枪声，随后五辆重型装甲越野车快速开了过来。
　　随着第一辆重型装甲越野车骤然刹车挺住，后面三辆车分别在左右后方停下，分别围住最中间那辆车。
　　“果然是罗翻雪！”何月生激动地撞了撞旁边赵离浓。
　　正因为眼睛不适，又来到新世界的赵离浓无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泛起的无边困惑，抬头朝那几辆重型装甲越野车看去。
　　几辆车上都有穿着黑色特警服下来的人，呈守护姿态护住从中间那辆车下来的年轻女生。
　　年轻女生五官漂亮，但神情冷淡，一头长卷发披在身后，穿着一身白色冲锋衣，脚下是一双驼色登山靴，她背着一个双肩黑包，径直朝枯萎的巨型植株走去，在蹲下前，随手将长卷发扎了起来，几缕碎发散落在耳侧。
　　明明周围还散落着尸体，但她蹲在那查看巨型植株。丝毫不受影响，冷静利落。
　　原本瑟缩站在一旁惊魂未定的乘客们，无一不露出羡慕崇拜向往的眼神。
　　罗翻雪并没有分出心神给周围的人，她从黑色双肩背包取出针筒、小刀和手套等，旁边有人在录像。她戴上手套，垂眸用针筒抽出里面的植液，随后又用小刀割开植株茎身和伞叶，取样放进培养皿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年轻男人，对方正在和列车长交谈。
　　待他们交谈结束，罗翻雪才看向年轻男人道：“是泽漆，C级异变植株，三月份大部分植物进入生长期，基地驿道需要开始多喷洒防护液。”
　　年轻男人闻言，狭长眼尾往人群中扫去，目光落在一人身上，瞬间又收了回来，站在旁边的罗翻雪和列车长未发现他的动作。
　　赵离浓右眼不适，到底没忍住低头揉了一下，也不知道曾有一道视线扫过来。
　　“早就听说叶长明会当罗翻雪的守卫者。”何月生一双丹凤眼中全是羡慕，“不知道以后我们能不能成为这样的研究员。”
　　赵离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为了不露馅，她没有出声接话，暗自记下这几个名词。
　　她低头打量自己，陌生的衣服、手环，不知道身体是不是也变了。
　　刚刚经历的一切，让赵离浓不得不清晰认知到，她大概穿越到了新世界，而这个新世界有着本来世界没有的危险。
　　“诶，你从哪个基地来的？”旁边何月生突然问道。
　　赵离浓不动声色反问：“你呢？”
　　何月生挤眉弄眼：“第七基地，以后你想要喝什么茶、咖啡，可以找我买，我有门路。”
　　第九基地、第七基地……这个世界应该是按数字来称呼基地。
　　明明才经历过生死，但对方似乎已经完全缓了过来。
　　“赵同学，你是哪个基地的？”何月生依旧没忘之前的问题。
　　“中央基地。”赵离浓想起高铁上的广告巾，随口编道，“我没有种子的门路。”
　　何月生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中央基地的种子都掐在罗家和单家手里，你肯定没有。”
　　罗家和单家……又知道了一条信息。
　　不远处那群突然出现的守卫者，处理完异形植株，消失得也迅速。
　　五辆重型装甲越野车发动，带着轰鸣声掉头，绕过列车头部，重新上路，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石子路上留下的车辙痕迹，能证明他们来过。
　　这边列车长已经开始召集大家排队。
　　“诸位新生，救援车马上就到，请所有人排成两队等候。”列车长拿着扩音器喊道。
　　新生？
　　赵离浓扭头看向四周，果然从列车上下来的人全部是年轻人，所以她现在是一名异世界的新生？
　　何月生抬起左手，右手大拇指在银环表盘一划，上方立刻跳出淡蓝色光屏：“今年也是倒霉，居然真在驿道铁路碰上了异变植株，还没开学就死人，当农学生果然危险。”
　　赵离浓顺着人群排好队，听见旁边的何月生最后一句话，瞬间转头看向他，终于失态：“农学生？！”
　　何月生在光屏上飞舞的手指一顿，抬头上下打量赵离浓：“你是被父母打晕丢来第九农学基地的？反应这么大。”
　　农学基地！
　　赵离浓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父母希望她远离农村，甚至给她取名叫“离浓”。
　　现在她知道了，这名字有问题，不应该有三点水。
　　因为拖泥带水，所以自己两辈子都是种田的命！


第3章 (研究员)
　　突然来到古怪新世界，赵离浓还能理智思考，但在得知自己是一位农学基地的新生后，却彻底破防了。
　　世界都换了，她为什么还得继续学种地？！
　　赵离浓面无表情站在队伍中，心如死灰。
　　旁边何月生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是个社牛，已经迅速和前后的同学搭上了话，过了一会他和前后打招呼，让他们帮忙留个位置，自己溜出了队伍。
　　几分钟后，他才重新出现，不过手上多了瓶水。
　　“给。”何月生将水塞给赵离浓，指了指自己眼睛，示意道，“冲冲。”
　　赵离浓愣了愣，随后接过来：“谢谢。”
　　“都是同学。”何月生摆手，“我刚刚在新生群问了一声，正好有人包里带了水。”
　　“还有新生群？”前后站着的人听见何月生的话，纷纷问道。
　　“有，你们扫我就能进群。”何月生大拇指在手环一划，淡蓝色光屏便露出来，前后的人皆打开光屏扫码入群。
　　赵离浓拧开瓶盖，余光落在自己左手银环上，这东西应该类似手机，除了第九农学基地新生的身份，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这是手机，里面应该能找到不少信息。
　　虽然农学新生的身份让她大受打击，但目前还是先暂时融入集体，弄清状况才行。
　　赵离浓用了小半瓶水将眼睛和脸上的血冲洗干净，又倒了点水洗手。
　　她不着痕迹观察这些人的动作，合上瓶盖，在衣服上擦干手，学着他们用大拇指在左手银环表盘一划，果然跳出了淡蓝色光屏。
　　“我也想进群。”赵离浓找到扫码的地方后，镇定自若对何月生道。
　　“你扫我。”何月生手一转，将光屏靠近她。
　　赵离浓一扫便进去了，和她原来世界的群差不多，还有个群名——第九农学基地41级新生（1173）
　　她也看到自己的昵称，叫种地小赵。
　　群里的人在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消息蹭蹭地弹出来。
　　【基地驿道居然有异变植株，那些巡警天天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定期喷洒防护液，我们还没去基地报道，就死了这么多人。】
　　【我刚刚站在列车长附近，听他说最近防护液短缺，所以驿道降消推迟了两天，没想到真出事了。】
　　【哪里只有防护液的问题，我在1车厢，那几个铁警比我们反应还迟钝，连枪都拿不稳，好日子过久了。】
　　【行了，别在群里说这个，巡警和铁警的失误，中央基地肯定会有人来处理他们。】
　　【你们看到罗翻雪没有，她的守卫者果然是叶长明。】
　　【罗翻雪应该是出来采集异变植物样本的，幸好他们路过，不然我们完了。】
　　【真希望我也有守卫者，以后安全就有保障了。】
　　赵离浓刷着这些对话似懂非懂，只隐约明白罗翻雪应该是什么研究员，而研究员会有守卫者。
　　“我打听过了，咱们这届新生差不多有三千位，除去10%的死亡率，再加上30%的淘汰率。”何月生在和周围人闲聊，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会有一千八的新生能往上升到大二，到了大二淘汰率只有15%。如果能顺利毕业，最低也可以成为种植员。”
　　“如果能成为研究员就好了。”何月生前面的女生向往道。
　　“研究员？我要是能成为种植官都了不起，这辈子算没白过。”何月生后面的男生摇头，“其实能活着离开第九基地，当个种植员也不错。”
　　赵离浓静静听着他们交谈，突然出声问：“研究员很厉害？”
　　“当然，农学本来地位就特殊。”何月生主动解释，“一旦在第九农学基地顺利毕业，就能当上种植员，到时候分配去其他基地工作，食物全部打八折，其他东西打九折。如果你毕业成绩很好，被选上种植官，购买食物打五折，其他东西一律七折。”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研究员，他们购买食物打一折，其他东西享有五折优惠，每月除去基础工资，还有高达十万积分的补贴。最关键的是，中央基地会给每个研究员配专属守卫者，时刻保障研究员的安全。”
　　赵离浓不由想起刚才那个叫叶长明的守卫者，她缓缓问道：“种植员和种植官没有守卫者？”
　　“有守卫队，但没有专属守卫者。”何月生对各种信息都有所了解，他耸肩，“种植官好点，平时工作生活都在守卫队管辖内，有紧急任务的时候也可以申请守卫者跟随，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种植员只有在工作时能见到守卫队，其他时候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研究员听起来待遇很不错，赵离浓心想，顺利毕业就是种植员，成绩好可以当种植官，那成为研究员需要什么条件？
　　何月生叹气：“这个……基本上都是有贡献的种植官，才能去中央农学研究院当研究员。”
　　赵离浓想了想：“所以毕业后才能当研究员。”
　　“也不一定。”何月生指了指重型装甲越野车离开的方向，“像罗翻雪那种有天赋，又很早有种植成果的人，可以越过第九农学基地，直接申请成为研究员。”
　　赵离浓慢慢消化自己得来的信息，她没有去多想自己原来的世界，木已成舟，改变不了的事，只能先朝前看。
　　“快看，是巡警来了！”有人指着半空喊道。
　　赵离浓随着众人仰头看去，两架军绿色直升飞机盘旋在列车轨道上空，带起来的风让轨道附近的小石子都开始滚动起来。
　　与此同时，前面的队伍突然开始移动。
　　何月生跳起来看了眼最前面道：“救援车来了。”
　　事发突然，同一个基地出来的救援车不尽相同，应该是临时凑来的大巴车和军用运输车。
　　“车厢内危险已排除，所有新生可返回车厢拿回自己的行李。”几个巡警走到列车长旁边说了几句话后，列车长便开始喊道，“你们只有十五分钟，动作快。”
　　赵离浓所在的那个车厢因为前面车厢受损，已经倾斜不小的角度，进去拿行李有点麻烦。
　　最麻烦的是她不知道哪个行李是自己的。
　　赵离浓干脆落在后面，想等车厢的人全部拿完，自己再上去拿。
　　过了会，到处拉新生加群的何月生走过来，见到后面的赵离浓：“你怎么还没进去？”
　　“……有点怕，不敢进去。”赵离浓随便找了个理由。
　　何月生认真看了看她，恍然大悟：“赵同学，你是不是面瘫？”
　　“难怪脸上看不到什么恐惧，结果腿软得走都走不动。”何月生觉得自己推断得很完美。
　　“走吧，我们一起进去。”何月生热情道。
　　车厢内还有人没拿行李，赵离浓走到自己座位前，压根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行李箱。
　　“你的。”何月生伸手先拿下一个20寸的棕色菱格布行李箱，推给赵离浓。
　　大概是她眼中没掩住惊诧，他解释道，“之前见你上车的时候就提着这个。”
　　多亏旁边坐了何月生这样好事热情的人，否则自己估计睁眼不久就死了。
　　等何月生和赵离浓排着队去车厢内拿回行李后，等待他们的是一辆军用运输车，没有座位，所有人坐地上，而且没有后门，直接敞开。
　　前面上去的人都往里占，只剩下了最外面的两个空位。
　　赵离浓对这个新世界还没有归属感，恐惧比其他人少，没有太犹豫，便坐在了运输车最外面。
　　何月生坐在她对面，没几分钟就和车上的人热络交流起来。
　　赵离浓微垂着头，打开了光屏，她琢磨了会，便大概知道怎么用这东西，这银环叫光脑，和手机很类似。
　　她甚至找到了相机，对着自己脸打量半晌，发现她在这个世界的脸和原本世界的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更苍白细腻，手指上也没有茧。
　　相册里还有入学资料照片，在这个世界她也叫赵离浓，巧合的是家庭住址真的在中央基地。
　　赵离浓回忆自己从睁开眼到现在说过的所有话，应该没有暴露什么问题，顶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当下，她最需要的是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
　　赵离浓从光脑上找到搜索引擎，在搜索框打出“基地”两个字，淡蓝色光屏瞬间便跳出一张平面圆形图。
　　最中间圆心写有“中央基地”四个字，以这个圆心发散，出现“米”字线条，每一条顶端都写了个数字。南北为一、二，东西为三、四，北偏西为五，北偏东是七，西偏南为八，东偏南是六。
　　这张平面圆形图，并不是完美的圆，在一和八的夹角下方还有一个九。
　　图上中央基地和第九农学基地用虚线连接起来，从其他数字之间以及和中央基地均用实线连接了起来。
　　除去这些，图上没有任何标注。
　　赵离浓继续往下翻，大量资料映入眼帘，她挑着最重要的信息快速看去，才明白过来，第九农学基地建立时间最晚，和中央基地的基地驿道两旁的高墙还未完全建好，所以用虚线标注。
　　高墙……挡住像刚才这种变异的巨型泽漆植物？
　　不过植物生命力向来顽强，单凭普通的高墙应该无法一劳永逸，赵离浓思索片刻，继续往下翻信息。
　　这个世界像极了末日，只不过没有丧尸，植株极易异变，异变过程中如同之前的泽漆，喜欢吞噬吸取活物，尤其人类的血液。
　　植物疯狂异变，动物也开始跟着进化，唯独人类没有进化，似乎被自然抛弃。
　　人类生存安全受到剧烈威胁，食物获取也变得十分艰难。
　　在和自然进化斗争中，人类花费了极大的牺牲，终于逐渐形成十个基地，除去中央基地和第九农学基地，其余基地有着明确的农业分工。
　　这些基地向中央基地提供一切作物，而中央农学研究院会提供作物种子，这些种子均经过他们的筛选，极大降低了异变率。
　　至于第九农学基地，则专门招收满二十岁的农学生，进行为期四年的学习，负责为各基地提供后备军。
　　由于即便有中央研究院提供种子，植物异变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所以农学变成了高危专业。
　　一般会来第九农学基地的人，要么野心大，想成为种植官，甚至是研究员；要么穷的走投无路，想要为未来生活博一博。
　　赵离浓盯着光屏半晌，她想了想退出来，开始搜索“研究员”。
　　在这个世界，研究员几乎是地位最高，最受人尊重的职业。
　　赵离浓慢吞吞关掉了光脑，心想要不然还是继续学种地好了，这里的研究员不仅可以光宗耀祖，而且福利还高，如果父母知道了，肯定也开心。
　　就是不知道她在原来的世界怎么样了。
　　赵离浓回想自己摔下田埂的情形，应该没摔破头，她意识消失的时候并不疼，更像是睡了过去。
　　“欸，看那边。”对面何月生用脚尖踢了踢赵离浓，示意她看向外面，“开始喷洒防护液了。”
　　赵离浓扭头看去，所有新生全部上了车，原本盘旋的两架飞机分散，一前一后喷射出雾状液体，刺鼻发酸的气味顿时飘散在四周。
　　排成长龙的救援车缓缓游动，车身在石子路面上摇摇晃晃，远处两架军绿色飞机在上空喷洒着防护液渐行渐远，只有脱轨的列车还停留在原地。
　　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又怪异至极。


第4章 (藤彩虹)
　　列车出事地点离第九农学基地不算太远，救援车开了四十来分钟便到了。
　　这期间，借助光脑，赵离浓粗略地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
　　和原来世界相比，这个新世界危机四伏，农学人的性命时刻受到威胁，即便地位得到提升，也是因为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赵离浓并没有去想安全问题，倒是下意识思考这些植物异变的原因。
　　救援车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被喊下车，赵离浓主动跟着何月生走。
　　他明显属于热情过剩的人，不会过多对赵离浓的行为产生疑问，是她了解这个新世界规则的最佳人选。
　　待所有人下车后，救援车全部开走，第九农学基地大门前，只剩下拉着行李箱的新生们。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十米高的银灰色金属大门，门上挂有“第九农学基地”金色牌匾，两边连接齐高的厚重围墙，上面还有人在巡逻，像是古代城墙。
　　赵离浓低头看着脚下，像是浇筑的水泥面，只不过里面还掺杂了别的东西，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黑色圆形东西镶嵌在里面。
　　【请新生排队常检，按顺序进入。】
　　城墙上突然响起同款电子女音，只不过比起列车广播更和缓，没有了迫急感。
　　“等常检完就要分配寝室了，你想好住哪没？”何月生回头问道。
　　赵离浓皱眉：“不是分配寝室？”他这句话的逻辑对不上。
　　何月生露出一副“果然你不知道”的样子，他侧身指了指手腕上的光脑，低声道：“来之前我打听过，名义上系统会自动分配寝室，这些地方不要积分，但我们也可以花积分住更好的地方。待会常检完，会跳出分配信息，你选否，就能进行第二次选择。 ”
　　“第二次能选什么？”赵离浓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何月生身体又朝赵离浓侧了点，将袖子撸起来，一副准备大聊特聊的模样：“在第九农学基地中心有三圈建筑，最外围离种植领域最近，也最危险。共12栋楼，每栋10层，每层15间房，每间房住2人，全部是新生。中间那圈则有8栋楼，住二年生，规格一样，但住不满，所以新生可以花钱买名额。”
　　他故意顿了顿，赵离浓接到对方目光，立刻会意：“最里面那圈呢？”
　　“最里面那圈只有一栋圆楼，共五十层。”何月生指了指基地方向，“据说等进去后，我们就能远远望见。老师和三、四年生，还有守卫队都住在里面。”
　　赵离浓一听便明白了，内圈这栋高楼应该是基地最安全的地方。
　　“运气好的话，第二次花钱分配和学姐学长住一起，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请教他们。”何月生面露兴奋之色，“我准备花钱去中间那圈的寝室住。”
　　中圈既有学长学姐，又有外圈建筑做抵御，确实是个好选择。
　　何月生随着前面队伍往前走，一边回头对她道：“新生每个月交一千积分就能住，不算特别贵。”
　　前面队伍移动的很快，在他们说话间已经进去了一大半人，没多久便轮到何月生。
　　赵离浓被拦在外面，看着前面何月生将行李箱放进安检带，他站在一道安检门中间停了下来。那门有点像机场的安检门，但站在对面的人并不会安检搜身，只有门框突然发出蓝色光线，不断在何月生身上扫射。
　　赵离浓低头打开光脑，快速输入“常检”两个字。
　　——普通人进基地必要步骤，检查是否夹带种子植株等。
　　“你，进来。”城门口的守卫对赵离浓喊道。
　　赵离浓学着何月生的步骤，将行李箱放过去，自己在安检门中间停下。
　　安检过后，便可以带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近银色金属大门。
　　所有人都会在大门左侧停留片刻，赵离浓过去时才发现那里有个屏幕，她学着刚才何月生，抬起左手，将光脑表盘对准屏幕。
　　【专业：农学】
　　【是否选择分配寝室？】
　　【口是  口否】
　　赵离浓想起刚才何月生的话，毫不犹豫便选了否。
　　这时候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框红字：【余额不足，请确认！】
　　赵离浓：“？”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离浓叉掉红字，找了半天终于看到自己的余额：88。
　　小小黑色数字，透着巨大的嘲弄。
　　……
　　“怎么样？”何月生在门内等着，见到赵离浓进来，便迫不及待道，“我没说错吧？中圈房间也不算太多，这消息一般人都不知道。”
　　赵离浓沉默点头。
　　“2-5-515。”何月生问道，“这是我的房号，你住哪栋？”
　　赵离浓面无表情抬手，露出光屏上的房号：3-11-111
　　何月生：“……你怎么还住在最外圈？”
　　最前面的数字1、2、3分别代表着内圈、中圈以及最外圈。
　　“我觉得最外圈也挺好。”赵离浓坚决不承认自己没钱。
　　在原来的世界，赵离浓都没为钱发过愁。她父母条件一般，可她会读书，学校不光不要学费，每年还有各种名义的奖学金给她。到了大学，虽然导师要求多又杂，但每次她都能拿到丰厚的报酬。
　　赵离浓还是头一回这么穷。
　　88，可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其实基地每天都有守卫队巡逻，即便是最外圈住处，离植作物领域也还有一段距离，不用太担心。”何月生安慰道，他才进来几分钟，却已经拿到了第九农学基地住宿楼分布平面图，“你看，最外圈11栋刚好在中圈5栋前面。”
　　赵离浓心不在焉瞄了一眼楼栋分布图。
　　自从知道自己余额后，她严重怀疑自己属于那种穷的什么都没有，孤注一掷来农学基地，想要为生活搏一搏的人。
　　“我们先加个好友。”何月生道，“以后方便联系。”
　　赵离浓没有拒绝，依言加上了他。
　　救援车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所有新生安检完，分配好寝室后，又重新上了车，被拉着去住处。
　　何月生说的没错，进基地后，远远便能望见内圈那栋圆楼，很高，占地面积极大，楼顶还停着各种直升飞机。
　　基地住处在最中间，外围则是大片大片田地，很多空着，偶尔有人站在边上，操控着机器，不知在做什么，边上还有守卫队来回巡逻，他们双手端着步枪，姿态紧绷。
　　车再往里开，一个个玻璃大棚开始出现，每个大棚门口都竖着牌子。
　　赵离浓在牌子上看到了很多作物的名字，还有鸡苗、鸭苗，鱼苗这类畜牧相关的棚子。
　　这个农学基地有点像她那个世界的农学院。
　　赵离浓终于在这陌生世界中找到一种熟悉感，无论之前想不想种地，农学方面的内容几乎要刻进她骨子里。
　　不过，这里多少还是不太一样，并没有迎新活动。
　　从进来开始，到现在所有人到了住处，始终无人带他们。
　　新生们被丢在最外围楼栋，乱哄哄地挤成一团，茫然无措。
　　直到有人拖着行李开始寻找自己楼栋，所有人才开始慢慢动起来，自己去找自己的住处。
　　每栋楼墙面都有一个数字，找起来也算方便，赵离浓又看过何月生给的分布图，没多久就找到了11栋，在西边。
　　她在111房门前停了下来，左手光脑表盘在门把一碰，门便开了。
　　房内有两张上床下桌，一个独立卫生间，墙角放着两大包东西，墙上还有个小广播音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赵离浓拉开右边椅子坐下来，弯腰双手捂着脸，似乎这样能将自己埋进去，屏蔽一切。
　　片刻之后，她认命起身，将行李箱打开，检查里面有什么东西。
　　两套换洗的衣物，一条白毛巾、一个保温杯，外加本子和一支笔。
　　赵离浓以为本子里会有什么重要信息，比如日记这类东西，结果翻开本子，一片空白，比余额还干净。
　　“滴——”
　　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有个女生走进来，见到赵离浓便笑：“同学，你睡右边吗？”
　　赵离浓看了看她，又看向被自己拉开的椅子，随即道：“都可以。”
　　“那我睡这边吧。”女生将行李箱放在左桌边，她很爱笑，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伸手道，“我叫佟同，以后我们俩就是室友了。”
　　赵离浓见状，起身握住她的手，随即松开：“赵离浓。”
　　“不知道我们什么开始上课。”佟同眼中露出几分向往，“听说到时候基地会发免费的种子，开学后我们可以任选一种，这种福利只有一次。”
　　赵离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波动。
　　佟同打开光脑，让赵离浓看一张照片：“这是我外婆留下来的照片，我成为农学生的动力就是种出这种花。”
　　——藤彩虹，爬藤月季。
　　赵离浓一眼认了出来。
　　“是不是很好看？”佟同双眼亮晶晶问道。
　　赵离浓目光从她亮晶晶的双眼移到她脸颊酒窝，最后没有说话，含糊点头。
　　在月季界，关于这花的美丑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
　　——远看哇塞，近看卧槽。


第5章 (异变特征)
　　【请新生注意，各专业班级名单已公布，请诸位自行登陆第九农学基地官网查看。】
　　寝室内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电子女音，赵离浓和她刚认识的室友下意识一齐仰头看向墙上的广播。
　　“这么快分好了班级？”佟同点开光脑，在官网公布的名单找到自己名字，随后问赵离浓，“我在园艺B班，你呢。”
　　“农学C班。”赵离浓扫过所有班级名单，专业范围很笼统，分几大类。农学、园艺、林学、渔业学以及畜牧学，每个专业有ABC三个班，每个班差不多一百人。
　　和她原来世界的农学院有着明显的区别，不过这世界的植物也完全不一样。
　　名单下方注明3月3日上午8点正式上课。
　　最后面还有个附件，赵离浓点开一看，是整个基地的地图，比之前何月生手里粗略的平面分布图详细太多。
　　新生和二年生上课的教室在内圈18楼，三、四年生在19楼。
　　一层就能容纳两个年级的学生，可见内圈那栋圆楼占地面积有多大。基地共有两个食堂，分别位于南北内圈和中圈之间。
　　赵离浓盯着这份名单分析半天，旁边的佟同已经去拆墙角那两大包东西。
　　她蹲在那翻了翻包，然后有点惊喜道：“基地帮我们准备好了被子枕头！”
　　赵离浓看向佟同手里捏着的被子，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用她自己买，88积分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等两人铺好床，将行李箱内的衣服全部挂进衣柜内后，已经下午五点了。
　　佟同似乎很向往基地的生活，拉着赵离浓去食堂吃饭，一路上还在不停说着她外婆那张关于藤彩虹的照片。
　　“其实这是我外婆捡来的照片，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花。”佟同脸上酒窝越发深，“我现在到了第九农学基地，可以问老师有没有这种花的种子。”
　　“它叫藤彩虹。”最后赵离浓还是说了出来，“但花型不端正，花瓣外翻，近看并不好看。”
　　佟同眼睛微睁，惊讶看向她：“你见过？”
　　其实她还养过，在农场路上捡来的，村里一户人种了几个月，觉得太丑就拔掉扔了
　　“我外婆一直很想亲眼看看它。”佟同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想种出来。”
　　赵离浓表示理解，又说了几句优点：“远看很漂亮，花瓣会变色，像彩虹。”
　　佟同眼睛一亮：“所以它叫藤彩虹？”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食堂，赵离浓抬眼看去，各窗口都有屏幕，显示今日菜价，她目光在各屏幕上转了一圈，顿时想要立刻抬脚走人。
　　以她的余额，在这里甚至买不起一道菜。
　　“果然是第九农学基地。”旁边佟同高兴道，“好多菜！”
　　赵离浓看向佟同，她似乎不觉得这里饭菜价格有问题。
　　——今日猪肉炒辣椒特价/398积分
　　去掉两百，她都买不起一份猪肉炒辣椒。
　　这个世界，积分就是钱，和她那个世界的购买力差不多，但在这里食物相对昂贵，普通人吃的食物质量不会太好。另外植株异变率极高，动物虽然也有异变，但相对更少，且容易被发现，因此荤菜价格反而更便宜。
　　现在赵离浓明白为什么车厢内能见到面色发黄，身材过瘦的年轻人。
　　大概都和她这副身体的主人一样穷吧。
　　赵离浓突然听见何月生的声音，她抬头看去，便见到他站在对面冲自己挥手。
　　“我刚才还想给你发消息。”何月生快步走过来，“名单看到了没，我们在同班。”
　　三个人互相打了招呼，何月生作为万事通，一进食堂就开始给两人普及：“别担心积分，新生有福利，基地会提供三个月的免费饭菜，每月1号还有水果分配。”
　　赵离浓悄无声息调转自己已经朝外的脚尖，她确实饿了。
　　“我听说过，不过免费饭菜都是固定的套餐。”佟同羡慕地看着各窗口屏幕，“这里好多没见过的菜。”
　　“有免费套餐已经很不错了。”何月生问两人，“去不去？”
　　整个基地只有两个食堂，所以一、二食堂建得极大，人来人往。等他们走到免费饭菜窗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
　　免费套餐里面包括一份米饭、一荤一素还有一碗鱼汤，看起来搭配不错。
　　三人领完饭菜后，便端着盘子在附近坐下。
　　赵离浓尝了尝，味道一般，但能吃，她也不太在意。
　　“好吃！”佟同吃了一口便抿嘴笑起来，她打开光脑，拍了张照片，“让我外婆看看，这里有好多菜。”
　　赵离浓吃到一半，抬头问对面的何月生：“三个月后，没了福利，新生怎么吃饭？”
　　何月生指了指那些屏幕写有菜式积分的窗口：“花自己积分买，这三个月新生可以接高年级发布的任务，替他们种植、采摘都有积分。等以后我们能种植出东西，也可以卖钱。”
　　“在哪接任务？”赵离浓问。
　　“你点官网，最右侧有个论坛，进去就可以接发任务。”何月生指着她点开，“守卫队主要在毕业生和老师那边巡逻，二、三年生种植采摘过程中，一旦植物异变，出事概率比较高，所以他们发布的任务最频繁，”
　　谁都知道成为种植员、种植官的好处，但这期间危险重重，指不定就碰上了异变植株。
　　所以在论坛发布任务，成为了不少二、三年生的选择。
　　赵离浓皱眉，进了基地的新生更像是被拉进来的肉盾，挡在其他年级的危险前面，难怪很多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来第九农学基地。
　　88积分……无论她怎么看，自己应该也是同样走投无路的人。
　　赵离浓随意翻了翻论坛，发现任务最低积分都在五百以上，接触植物越多，时间越久，价格就越高。
　　【急单！明天下午收割韭菜，900积分！】
　　【17号需要两人收菠菜，1000积分人】
　　【人工除草，每亩只需5100积分～】
　　……
　　晚上赵离浓躺在铺好的床上，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毕竟来到这样一个危险的新世界，但她才闭上眼，没多久便被黑暗侵染，几乎瞬间陷入睡梦中。
　　显然赵离浓低估了自己承受能力。
　　第二天起来，赵离浓收到了何月生的消息，对方问要不要一起去上课，他在2-5栋门口等着。
　　她回了一条，看向正在收拾的佟同：“一起走？”
　　“好。”佟同笑着跟上赵离浓。
　　她十分爱笑，至少到现在为止，赵离浓就没见到那两个酒窝消失过。
　　通往内圈圆楼的是一条笔直的路，从3-11栋走去，路过2-5栋，再继续往前走，就能走到内圈，距离不短，走路大概要30分钟。
　　路上，赵离浓看到不少车往外开去，大巴车居多。
　　何月生说是高年级的人出去种地，也是他们新生未来的日常。
　　三人终于走到圆楼，近看比远看还要壮观，银白色高楼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走进去便是一道安检门，过了安检再往前就是电梯。
　　赵离浓扫了一眼，估计光是电梯就有三十来个，有的电梯内部空间极大，应该是用来运输货物的。
　　等他们到18层，佟同和赵离浓、何月生分开，去找园艺B班了。
　　两人找自己班级时，赵离浓不经意般问：“A、B、C三个班是怎么分的？”
　　“A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过种植经验和成绩，购买种子等一系列东西都需要钱，还要注意安全，一般这样的人，家里不会太穷。”何月生有问必答，“B班学生考过基础测试卷，至于C班……都是满二十岁报名就能来。”
　　虽然新生有三个月福利，但不是所有人都敢来。
　　第九农学基地不接受无故退学，来了要么死，要么成为种植员。
　　如果实在种地不行，被淘汰了，也还要分配到各基地做其他工作，比在中央基地危险太多。能养活自己，普通人都不会选着这条路。
　　“农学C班，这里。”何月生找到了他们的班级。
　　赵离浓进去，打眼一看里面的新生十有八、九面黄肌瘦，显然大家都穷得很。
　　她突然有种诡异的平和感。
　　一个班有百人，教室不小，赵离浓和何月生在教室角落坐了下来，倒不是故意的，纯粹没了位置。
　　大家都拼命往前挤，想要离老师近点，也许这样就能学到更多，不会丢命。
　　整个班级的学生都齐了，18层的上课铃声也响了起来，但老师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个右手打了石膏的，肩膀缠了绷带的中年女性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刚刚碰到了异变植株，来晚了。”中年女性站在讲台上轻描淡写道。
　　整个教室顿时隐隐有抽气声，这才第一堂课！
　　赵离浓视力好，能见到这位老师肩膀上的绷带被血洇红了一块，甚至那块血迹范围还在慢慢扩大。
　　“我叫康安茹，是一名种植官，将由我带你们学习一年。”中年女性侧身，微抬另一只手，背后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这期间，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每周三节课，自己记着过来。”康安茹看向大屏幕出现的课表道，“待会我会发本学期需要种植的种子，每人十棵，期末结束，我要见到成果。没有成果视为不合格，两次期末不合格淘汰。另外今天可以免费任选种子，自己想好告诉我。”
　　随后她看向底下的学生：“谁有问题？”
　　康安茹用下巴点了点她：“问。”
　　赵离浓起身：“植株异变前有什么特征？”


第6章 (生菜种子)
　　这话一问出来，班内顿时响起不少笑声，仿佛她问了什么众人皆知的可笑问题。
　　“要是知道异变植物为什么异变，我们还会死人？”有男生忍不住扬声嘲笑，“别多事了。”
　　赵离浓甚至没有分神回头去看那个说话的男生，依旧认真望向讲台上的康安茹。
　　康安茹因为受伤，从一开始进来，脸色就不好看，大有快速结束这堂课的意思。从赵离浓问出这个问题后，眉心紧皱，脸色变得更差。
　　教室内众人见状，笑声渐渐变小，纷纷看向似乎把老师惹怒的赵离浓，大部分人眼中不自觉升起责怪不满。
　　“为什么这么问？”康安茹突然反问。
　　赵离浓站在下方，对上讲台上老师的眼睛：“我想知道植物异变前有什么前兆或者特征。”
　　康安茹眯眼，定定看了她一会，终于道：“这是下堂课的内容，既然有人问了，我就直接说。异变植物指的是异常变化的植物，凡生病、遭遇虫害等问题的植物最易发生异变，而这种异变最后会统一导致植物迅速巨大化，捕猎动物。”
　　“正常生长的植物不会异变？”赵离浓在光脑上搜过关于异变植物，空白一片，像是有人故意屏蔽了这方面的资料信息。
　　“目前基地内的植作物种子经过中央研究院筛选，正常生长基本不会异变。”康安茹目光落在赵离浓身上，最后扫了一圈底下的学生，“好了，接下来发种子，这是你们期末考核内容。”
　　她不想再深讨这个话题，或许是怕影响课程进度。
　　赵离浓思及便重新坐了下来，旁边何月生立刻偏头靠近：“你刚才说‘有什么前兆’，没有说‘有没有前兆’，好像笃定植物异变前有变化。”
　　“有什么”和“有没有”这两个词预设立场完全不一样，前者预设已经有了，但不知道是什么，而后者还不清楚有或没有。
　　赵离浓一愣，没想到何月生这么敏锐。
　　她随口道：“凡事皆有征兆，我猜异变植物也有。”
　　赵离浓不过是出于专业本能，认为异变有前兆。
　　就像植物生病，有时候表面看不出原因，只有拔出来后，才能发现根部已经出现问题。
　　“这样……”何月生若有所思，“我感觉你挺懂的。”
　　“说不上懂。”赵离浓从不觉得懂，世界上的植物太多太繁复，原来她跟着导师到处跑，时常会被各种植物惊艳，感叹自然神奇。
　　“小赵同学，我们做邻居吧。”何月生突然道。
　　“待会领完种子，我们每人能分到一块地。”何月生点开地图，放大基地西边，“新生的地在这个方向，长2米，宽1米。”
　　这时台上康安茹已经离开，有两个高年级学生进来，一个抱着箱子，开始发种植包，另一个开着光脑在记录，正好走到他们面前，丢下两件种植包。
　　种植包是两寸大小的塑料自封袋，贴有纸签，里面装了十粒种子。
　　赵离浓垂眸看着袋子里的种子，扁平状，边缘有细小绒毛，这是番茄种子。
　　旁边何月生已经伸手将桌上两个袋子翻过来，露出正面的纸签，上面写有“马蹄番茄”几个字。
　　“居然是番茄种子。”何月生拿起袋子凑近看，“番茄很贵的，我只吃过一次。”
　　赵离浓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各种番茄病害，只是不知道植物病虫害到什么程度才会发生异变。
　　原来的世界里，番茄生病虫害能用药，救不回来可以拔除，但在这个世界种番茄，它们病了，最后却可能要人命……
　　另一个高年级生抬起手环，扫描何月生和赵离浓的脸后，问：“想选什么种子？”
　　赵离浓想了想问：“自选的种子种出来可不可以卖？”
　　高年级生并不惊讶这个问题，点头：“随你们自己处理。”
　　“我要生菜种子。”赵离浓道。
　　生菜长得快，相对好种，新生福利时间有限，她得早点赚积分。
　　何月生见状，立刻道：“我也要生菜种子。”
　　高年级生做好登记，便和另一人继续往后走，等到将所有种植包发完，登记好自选种子，他们便通知新生分地的事，带着他们去田区。
　　不止农学C班，整个18层的新生班级前后下楼，在高年级生的带领下，走出圆楼，上大巴车。
　　“离浓！”佟同一出来就见到前面的赵离浓，立刻喊她。
　　赵离浓回头见到室友，下意识放慢脚步，等着佟同从人群中挤过来。旁边何月生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问了学姐，她说基地有藤彩虹的种子。”佟同挤过来，对两人兴奋道，“虽然只有一粒，但学姐查过了，说种子活性不错。”
　　“藤彩虹好养活。”赵离浓有时候觉得在佟同身上见到自己导师的影子，对植物有无限热爱，即便佟同只对藤彩虹感兴趣。
　　“我要上车了，回去聊。”佟同见到自己班级的车，匆匆和赵离浓、何月生挥手离开。
　　第九农学基地分城区和田区，城区就是三大圈建筑，供基地的学生们生活学习。田区则是农学生种植的地方，有露天田地，也有大棚区，还有许多未经开荒处理的地。
　　新生这边分的地就是露天田地，三千人分地，面积不算小。每个专业有固定区域，里面的地靠抢，所有人一下车便开始四散开来，选着想要的地，插上自己名字的旗。
　　旗是车上发的，每人用笔在旗面上写好名字。
　　赵离浓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番茄种子，拎着旗子往地势高的田地走去，何月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
　　“太边上了。”何月生没忍住提醒，“这里还有一大半荒地没有开垦，越靠边越荒，只会定期洒防护液，可能有异变杂草，很危险。”
　　赵离浓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大部分新生都往中间选。
　　西边并不是平原，而是起起伏伏的地势，只有基地开垦给新生的地比较平缓，中间最为规整，看起来很适合种植。
　　赵离浓摇头：“中间的地太低，下雨容易积水。”
　　如果这个世界的天气和她原来世界的一样，到了五六月便多雨，到时候一旦积水，加上高温环境，番茄极容易产生病害。
　　赵离浓并没有避着谁说话，旁边也有班上的人听见她的话，但无人在意。
　　“说好了做邻居。”何月生咬牙跟上她的脚步，“只要基地定期洒防护液，应该不会有异变杂草。”
　　赵离浓选在了农学C班最边上，不远处就是荒地，用铁丝网挡着，她在地头插上了写有自己名字的旗子。
　　何月生在她隔壁插上旗子：“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小赵同学。”
　　小赵同学此刻正蹲在地里，用手抓了一把土，她捏着看了片刻，随后张开指缝，让泥土缓缓洒下，最后手掌一翻，便将土全部抖落。
　　2x1米的地种十株马蹄番茄，勉强够用了。
　　“赵离浓，何月生。”待所有新生插完旗，高年级生又抱着箱子过来，喊两人名字，“你们的自选种子。”
　　同样两寸塑料自封袋，但这次里面的生菜种子占了袋子三分之一。
　　——有点多。
　　赵离浓心想，这块地估计种不下。
　　她扭头问何月生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在中央基地网买盆买土。”何月生用自己光脑打开中央基地网，“你看，盆不贵，小盆只要10积分，一袋杀菌杀虫的安全土也才99积分。”


第7章 (田区守则)
　　88积分能买几个盆，却买不了一袋土。
　　赵离浓目光落在自己选的这块地上，想着或许可以挖点土，但很快这个想法便被突然出现的硕大投屏打消了。
　　这块投屏立在田埂之上，几乎覆盖整个新生田区领域，黑底红字，仿佛是用鲜血书写出来的，一时间镇住在场所有新生。
　　众人纷纷仰头看向远处的投屏，只见上面写了数行字——
　　「3不可携带一切农作物乘坐大巴车。」
　　就在众新生茫然之际，田间竖杆上的广播声响起，为众人解惑。
　　“第一条，田区所有土经过基地定期杀菌消毒除草，是基地的固有财产，学员未经允许，不可私自挖土，否则记大过。第二条，荒地未处理，易出现异变植物，无故不可去荒地。第三条，大巴车只供学员来往田区，为保障其他学员安全，请携带农作物的学员自行解决行程问题。”
　　不能挖自己地的土，也不能挖荒地的土，直接将赵离浓的路堵死。她低头浏览网页，在上面输入自己想要的东西，基本每一样都超出她的余额。
　　水培也不行，光是工具就不止88积分，需要的营养液价格同样不低，还不如买土。
　　西红柿从萌发到长高需要一段时间，而生菜生长周期更短，一个多月就能采收，打个时间差，先种一点生菜也行。
　　赵离浓将两包种子放进口袋，缓缓吸了一口气，以平静心情。
　　高年级生临时组建了农学C班的群，让他们一起去工具房拿锄地工具。
　　工具房就在离地不远处，空荡荡的蓝色铁皮棚，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还贴着一层玻璃，左边角落堆满了锄头和水桶，中间及两边立着一排排水池，大概有百来个，水池上各有两个水龙头，分别是冷热水。
　　“这里是你们班的休息点，里面玻璃强度可以抵抗B级异变植株，算是临时庇护点。”高年级生又指了指堆在一起的锄头和水桶，“每人一个，今天就可以开始种植了，祝各位好运。”
　　两个高年级生很快便离开了工具房，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新生。
　　“我们先去种西红柿。”何月生率先拿着两把锄头过来，递给了赵离浓一把，他打开种植包，准备将西红柿种子倒在掌心，想去自己的地里种西红柿。
　　赵离浓抓住他继续倒的手：“先等等。”
　　“怎么了？”何月生下意识警惕地往四周看，还以为出现了异变植物。
　　赵离浓指了指那一排排的水池：“种前先用水泡泡。”
　　她松开何月生的手，摸出种植袋，走到水池旁，打开两个水龙头试过温度，最后决定用种植袋装点冷水，再掺点热水，保持温水的状态。
　　何月生见状，便走到赵离浓旁边，一边学着她做，一边问：“为什么要先泡水？”
　　“温水浸泡能促进发芽，也能消毒。”赵离浓低头观察种植袋内的种子，“用药剂浸种也可以，不过我刚刚看过了，一粒高锰酸钾要300积分，有点贵，其他药剂也不便宜。”
　　其实在她原来的世界网上买点种子，不少商家会免费送高锰酸钾。
　　周围也有人听见赵离浓说话，有人半信半疑，也拿着种植袋接水浸泡一半的种子，留着另一半继续保持原状。更多的人则直接去了自己的地，他们不信用温水可以泡种子，万一泡死了怎么办。
　　何月生听赵离浓说着他不懂的话，不由感叹道：“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稍微知道一点。”赵离浓对这个世界的植物还不太了解，只是凭着原来世界的经验来做，但既然中央基地网有药剂卖，那应该没错。
　　等两人浸泡完种子，拎着一桶水出工具房时，农学C班的人已经把种子种完了。
　　总共就十粒西红柿的种子，用不了太久。
　　这个世界植物特殊，赵离浓也只是用水浸泡了一会，没有放在室内等它们发芽。
　　西红柿覆土不用太厚，赵离浓估算着距离，将十枚种子一一种下去，留下中间一竖撒了点生菜种子。
　　还有一大半生菜种子没种下去。
　　旁边何月生有样学样，最后也剩下一大半生菜种子，在知道生菜不宜种太密后，他打开光脑嗖嗖下单：“那我买点盆和土。”
　　赵离浓抿唇看着他下单，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要不要和我合买一袋土？”
　　一袋土20kg/99积分，她买不起，如果能合买，就能只花一半的积分，先弄到土。
　　何月生手一顿，转头道：“可以啊，你是不是没积分？”
　　“……暂时没多少。”赵离浓刷了50积分给何月生，“我要半袋土就够了。”
　　“盆不要？”何月生问她，“我可以先借你几个盆。”
　　种子种下后，浇了点水，众新生便坐车回去了，他们心中还是有点怕待在户外，尤其刚种下这么多种子，万一哪个突然异变，他们就要搭上命了。
　　赵离浓回寝室的时候，佟同已经坐在桌前，大概在和家里人通话。
　　她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继续翻着中央基地网。
　　这个网站卖的东西大部分都和农业相关，无论是种子还是农药、工具，只要相关的东西，都能在上面找到。
　　不过现在赵离浓需要的不是这些，她在光脑搜搜看看，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常购物平台——中央百货网。
　　赵离浓点开搜索框，缓缓在上面输入几个字：男士大码牛仔裤
　　赵离浓思考片刻，在前面又加了两个字——便宜。
　　最终，赵离浓在中央百货网成功找到一条只需要10积分的断码男士牛仔裤，她飞快下单，生怕被人抢走了。
　　这条裤子很重要，即将成为她种植生菜的“花盆”，比中央基地网售卖的小花盆要大，起码可以抵十个！
　　到此为止，赵离浓的余额还剩28积分。


第8章 (潜叶蝇)
　　一年生每周三次课，农学班分别是一、三、五上午，其他专业各自协调时间。
　　因为室友在园艺专业，赵离浓知道园艺班上课时间在二、四、六下午，刚好和她错过了上课时间。
　　据说基地分散上课时间，是为了尽量避免学生在田区聚集，降低出事伤亡率。
　　4号正好是周五，赵离浓要去圆楼上课，佟同没课，但她一早便起来了。
　　两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饭，一碗粥配个鸡蛋，就是新生周五的早餐标配。
　　“我要去田区看种子。”佟同似乎并没有那么恐惧异变植物，只是有些苦恼，“不知道那些种子能不能发芽。”
　　赵离浓对佟同那种亮晶晶的眼神并不陌生，她在农学院七年，和普通本科生不太一样，入学便被导师看中，带着天南地北走过，去过很多农场基地，也见过很多人。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俗人，向往名利，希望可以出人头地，不再面朝黄土，让父母高兴。但总有一些人，好不容易从黄泥地里挣脱出来，却还要主动回去。
　　他们都有佟同这样一双眼睛，抱着极大的期待，学有所成，最后重新反哺熟悉的那片土地。
　　“在说什么？”何月生端着碗粥，另一只手握鸡蛋，坐在赵离浓身边。
　　“我种了一直想要种的花。”佟同笑道，“待会去田区浇水。”
　　“你小心点。”何月生剥开鸡蛋壳，凑近桌前小声道，“昨天毕业班有个学生没回来上课。”
　　赵离浓闻言皱眉，几乎立刻想起昨天农学C班老师康安茹吊着手臂，打绷带的样子。
　　果不其然，何月生下一句就是：“有棵果树发生了异变，速度太快，守卫者也没反应过来，最后那学生死了。听说成绩不错，再熬段时间，他就能顺利毕业当种植官了，真可惜。”
　　“基地植物异变率很高？”赵离浓问道。
　　何月生咬了一口鸡蛋，含混不清道：“第九农学基地每天都会发生数起这种事，不过有守卫队在，每个月最多死几个人。”
　　佟同听完后，脸色有点苍白，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好好种它们，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但愿。”何月生将最后一半鸡蛋塞进嘴里，“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下来。”
　　赵离浓低头安静喝着粥，她将自己脑中关于原来世界的一切全部屏蔽，如今来到新的世界，就要接受新的世界观。
　　等三人吃完早饭，佟同便和赵离浓两人分开，独自一人上了大巴车，去往田区。
　　第二次上课，大概是身上的伤重新处理好了，康安茹脸色没那么难看，站在讲台上问新生西红柿种子有没有种下去。
　　“马蹄西红柿是中央基地最受欢迎的品种，沙瓤皮薄，口感绵密，有酸甜味。期末种出一颗果子便算合格，十颗果为良好，超过十颗即为优秀。”康安茹说着点开光脑，让学生看照片，是马蹄西红柿的成长记录。
　　从萌芽到长苗，再到开花结果，每一张照片都十分清晰。
　　“马蹄西红柿产量不低，只要种活了，到六七月份就能采收超过十颗。”康安茹关掉光脑，“期末记录成绩后，你们种出来的马蹄西红柿可自行处理，无论是吃还是卖皆可。”
　　何月生也有点激动：“一颗品相完好的马蹄西红柿可以卖到800积分，量越多越贵。”
　　这里的800积分相当于她原来世界的800块。
　　“为什么这么贵？”赵离浓知道食物昂贵，但八百一颗马蹄西红柿，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马蹄西红柿算是水果类。”何月生解释，“水果类比蔬菜荤肉都要贵，一般人只能买药片补充维生素。”
　　“这样……”赵离浓想着一株能结多少马蹄西红柿，如果十株都能种出来，那她余额应该能充盈起来。
　　一上午的课，康安茹大概讲了讲西红柿生长周期和样子，班内的学生不停用光脑记录着所有内容。
　　何月生干脆直接一边录一边记笔记。
　　旁边赵离浓握着笔没动，康安茹讲的内容并不新奇，甚至称得上粗糙。
　　“这节课先到这里，下节课我会讲一遍西红柿病害及处理方法，你们最好时刻谨记，否则植株异变的后果……好了，下课。”康安茹说完，转身便离开了教室。
　　“你下午干什么？”何月生收拾东西问赵离浓，“要不要在城区逛逛？”
　　赵离浓看了一眼他：“我要去田区。”
　　“浇水？”何月生不太愿意去，“今天城区中圈有条街上有交易活动，你不想去看看？”
　　“下次吧。”赵离浓点开光脑，给他看屏幕，“我接了一个任务。”
　　何月生惊讶，看向光屏，只见上面显示：【发布人：异变退退退。任务：收青菜/750积分，执行人：种地小赵】
　　“我没什么积分。”赵离浓收起屏幕，“以后还需要买东西。”
　　任务接得晚，只剩这个最便宜的，但750积分也足够她先解燃眉之急。
　　“那你小心点。”何月生叮嘱她，“有异常就往守卫队那边跑，记得工具房的路线，那是庇护点。”
　　下午的时候，赵离浓乘坐大巴车去了基地北边，这里是二年生的地盘，路上偶尔会有守卫队巡逻，每队二十人，个个手握步枪。
　　北边的土地相对更平整，每一块地也比新生面积大，偶尔可以见到地里生出来的农作物。
　　赵离浓按照指示，来到贴有“异变退退退”的旗子前，她环顾四周，发现二年生地头上插的旗子都不是真名，全是他们的网名。
　　这个任务发布人是二年生，种了点青菜出来，马上要交作业了，但自己不敢摘，就在网上发布任务。
　　赵离浓拍了旗子照片，然后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我到了，图片.jpg】
　　异变退退退：【先给你转375积分，等你摘完给我再付清。】
　　赵离浓看着余额多出来的375，回复：【好。】
　　异变退退退：【那你摘的时候注意点，我总觉得它们要异变了，叶子上面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歪歪扭扭的白色印记！】
　　赵离浓目光落在那块地里的青菜：“……”
　　异变的痕迹暂时没看出来，但这地里的青菜种得歪歪扭扭，长得极为潦草，还只有可怜的六棵。
　　这样水平的农学生，放在她那个世界，大概早被退学了。
　　赵离浓下地走去，弯腰开始摘青菜。
　　摘六棵青菜实在花费不了多少力气，一分钟的事。
　　赵离浓没遇到异变的青菜，她一手捧着六棵青菜，一手拍照给对方：【摘好了。】
　　异变退退退：【你好快，还好没异变，我在农学C班工具房，你直接过来就行。】
　　赵离浓看着对方发的消息，心想还是个直系学长学姐。
　　她抱着六棵青菜往工具房走去，里面有十来个人，站在水池前，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赵离浓还没有给对方发消息，便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大概是看到了她手中的六棵青菜。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矮个子短发女生正冲这边挥手。
　　“……异变退退退？”赵离浓宛如对暗号问道。
　　“是我！”短发女生盯着赵离浓手里的青菜，举手道。
　　赵离浓将青菜递给她，短发女生立刻付清剩下的一半积分。
　　“多亏你。”短发女生问道，松了一口气，“这次期中考试能合格了。”
　　赵离浓看向女生手里的青菜，指着叶子上的弯弯曲曲如同虫体的白条纹：“这是潜叶蝇留下的痕迹，你翻开背面应该可以找到幼虫体，早期除掉就不会蔓延，也可以挂黄板，潜叶蝇有趋黄性，可以粘住它们，还有小黑飞也能粘住。”
　　短发女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诧异问：“你不是新生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新生才会接这种低价任务。
　　“新生，在老师那边听到的。”赵离浓随口胡诌。
　　短发女生眼中露出些茫然：“是吗，我老师好像没教过……”
　　“学姐，我先回去了。”赵离浓对她道，“下次有任务可以找我。”
　　“好，我记住你名字了，种地小赵。”短发女生十分认真道。
　　赵离浓：“……”她对这个网名实在喜欢不起来。
　　短发女生想了想又道：“我加你好友吧，到时候更方便联系。”
　　赵离浓：“好。”
　　两人加完好友，赵离浓走出工具房，在站台等大巴车。
　　她望着远处大片大片的田地，犹豫了一会，重新打开光脑，在自己网名前打下“AAA”几个字母。
　　——AAA种地小赵。
　　这样，她的名字就是别人通讯录上第一个。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不寒碜，赵离浓在心中安慰自己。
　　……
　　周六下午的时候，赵离浓就在快递点拿到了买的男士大码牛仔裤，她后面赚到点积分，又下了几单，买了两袋土和大码牛仔裤，还在路上。
　　花盆暂时没买，她用积分在城区买了喷壶、剪刀、扎绳之类的工具，已经所剩无几。
　　何月生似乎在忙着其他的事，一直在城区，说周日再过去。赵离浓要用土，顺便替他将土、花盆全部带去田区工具房。
　　田埂不算宽敞，如果何月生把花盆摆过去，再加上她的“花盆”，基本没有什么下脚地。
　　赵离浓站在两块地前面许久，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最边上隔开荒地的铁网。
　　她摊开牛仔裤，在两条裤腿上剪开数个小口，用扎绳在两条裤脚处绑紧，再将裤子绑在铁网上。
　　做完这些，赵离浓又返回扛了一袋土过来，她将那条男士大码牛仔裤拉开，从腰口倒进大半袋土。
　　10kg的土勉勉强强将两条裤腿撑了起来，臀部还不太饱满，只能等下一袋土到了。
　　赵离浓起身，先用喷壶浇湿裤子所有洞口，再将生菜种子一粒粒按进去，最后再浇了点水。
　　这一条裤子种了25粒生菜种子，比花盆便宜太多。
　　赵离浓十分满意，仿佛已经预见未来生菜长大的样子。
　　这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头一回找到了慰藉，回去的路上都十分愉悦，晚上甚至还和室友佟同聊了会天。
　　第二天何月生来找赵离浓去田区，佟同也没课，三人便一起上了大巴。
　　“你的土和花盆，我全部放在工具房里。”路上，赵离浓对何月生道。
　　工具房每个水池区域已经固定了下来，赵离浓和何月生依旧靠在一起。
　　佟同想起来问：“离浓，你自选了什么种子？”
　　“生菜。”赵离浓指了指何月生，“他也是生菜。”
　　“待会我就去把剩下的生菜种子种起来。”何月生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三人下车，佟同没急着去园艺分区，而是跟着赵离浓他们一起去了农学C班工具房，帮何月生一起搬花盆。
　　“听说等成了三年生，就可以申请棚区，到时候在里面种什么都可以控制温度，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也不会因为太晒枯死。”何月生扛着两袋土，边走边说，“虽然租用价格昂贵，但一棚难求，里面全天有守卫队巡逻，基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佟同抱着一堆花盆：“那我得努力赚钱，以后申请棚区。”
　　赵离浓拎着昨天剩下的半袋土，走在后面，心中记下这条信息。
　　三人走到两块地附近，何月生放下两袋土，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肩膀，余光瞥见什么，突然蹦得三尺高，张口就疯狂喊：“啊啊啊啊！”
　　走在中间的佟同不解，一抬头，花盆全部砸在地上，开始疯狂：“啊啊啊啊啊！！！”
　　两人脸色煞白，慌忙后退，还不忘拖着最后面的赵离浓一起逃。
　　赵离浓站在两人中间，手里还拎着半袋土，面无表情问：“你们……干什么？”
　　“有异变植株！死、死人了……欸？”何月生看着铁丝网挂着的下半身，用手揉了揉眼睛，并没有见到肠子内脏流一地的可怕场景。
　　佟同满脸震惊，犹犹豫豫道：“好像……不是人？”
　　三人齐齐看向铁丝网，那上面正挂着一条装满土的牛仔裤，像极了人的下半身，乍一看就像有人被吃掉了一半，只剩下那半边身体。
　　何月生和佟同倒抽一口气，不约而同浮现出四个字：恐怖如斯！


第9章 (城区落锁)
　　铁丝网直愣愣挂着那条装满土的牛仔裤，裤筒鼓鼓囊囊的，臀部虽然不算饱满，但挺像那么一回事。打眼看去，实在太像人了！
　　田区本来就危机重重，时不时出现异变植物，死人是常有的事，何况这次新生还没进基地就发生异变植物杀人事件，众人恐惧还留存在心中，对周围环境保持着高度敏感。
　　正常人看了，谁不觉得这是有人被异变植物吃得只剩下半个身体？
　　“裤子？”何月生终于看清铁丝网挂的是什么，他不由怒道，“哪个丧心病狂的人挂的？”
　　“你挂……”何月生刚怒气冲冲说出两个字，脸上表情突然凝固，有瞬间茫然，“啊？”
　　佟同默默收回想要拖着赵离浓跑的手，悄悄往边上挪了挪，室友好像有点变态。
　　“那是花盆，种了生菜。”赵离浓耐心解释。
　　何月生和佟同对视一眼，犹豫了会，两人慢慢朝铁丝网挂着的裤子走去，伸头一看，里面果然装满了土。
　　何月生左右绕着打量完，拍了拍牛仔裤臀部，重重松了一口气：“这看着有点吓人。”他七魂六魄差点没被吓飞。
　　“这剪的口子里都种了生菜？”佟同好奇问道，“这样倒是省了花盆的钱。”
　　因为每位农学生分到的地有限，他们不得不自行买盆买土，但是对普通农学生而言，一个盆看起来便宜，日积月累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一切能当花盆的容器都被他们拿来用了。
　　像矿泉水瓶之类的东西，绝对是普通农学生当传家宝留着的物品，坚决不可能外流。
　　“生菜根浅，不需要太大的盆。”赵离浓解释。
　　佟同站在铁丝网前研究了大半天生菜裤子，何月生开始给自己花盆装土种生菜。
　　何月生视线游移到铁丝网那边，突然觉得生菜裤子似乎挺不错的，土一股脑倒满就好了。
　　“你在哪买的裤子？发个链接给我。”何月生装完，发现花盆少了，他还剩一袋土，便双手脏兮兮蹭到赵离浓旁边问。
　　“这条是断码裤子，没了，不过我在别的店也买了。”赵离浓将链接发给何月生，指着他剩下那袋土，“你可以直接在袋子上戳洞种生菜。”
　　其实她一开始想要编织袋，但合买已经是对方帮忙，便不占便宜了。
　　何月生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地上装土的白绿色编织袋，顿时恍然大悟，冲赵离浓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脑子灵活！”
　　“最好还是种菜盆里，编织袋不耐用。”赵离浓提醒。
　　“先这么种，我懒得买盆了。”何月生看着田埂上摆着的花盆，又瞄了一眼生菜裤子，“地方也不太够，以后还得花钱买架子，倒不如在铁丝网挂满裤子。”
　　“也不是所有作物都能种在裤子里。”赵离浓起身，往佟同那边走，“我们去园艺区那边看看。”
　　等何月生把最后一点生菜种子埋进戳了口子的编织袋里，三人便往园艺区那边走了。
　　佟同对这边更熟，一路介绍：“鲜花很受中央基地的有钱人欢迎，而且鲜花提炼出来的香水卖得很贵，如果以后能去第八基地，日子不会差。”
　　第八基地种植的作物提供一切香料染料，香料卖得极贵，但好的香料不愁出手，一旦运到中央基地，瞬间能售罄。
　　不过名贵的花多数不好养，大多还是药罐子，可想而知异变率有多高。
　　种植人员的死亡率向来和异变率成正比。
　　赵离浓望着园艺区，和农学班光秃秃的地不同，园艺新生种下去的是扦插枝条。
　　终于到了佟同的地，她让两人看自己种下的扦插枝条：“这些是基地发的扦插月季。”
　　佟同又指了指中间一块用小石头圈起来的地方：“那里种了我选的藤彩虹种子。”
　　“藤彩虹也是月季的一种。”赵离浓蹲在田边，看佟同种下的扦插月季，很细瘦的绿杆，应该是从月季上剪下的枝条。
　　月季扦插容易养活，比种子种殖更快，确实更适合期末要考核的新生。
　　“真的？”佟同有一张藤彩虹的照片，却不太懂花。
　　赵离浓点头：“藤彩虹是爬藤月季，等种出来需要搭架子牵引。”
　　佟同想起照片，有点激动：“它长大后能像照片里那样，布满整面墙吗？”
　　赵离浓抬眼看向佟同脸颊略浅的酒窝：“藤彩虹应该不能靠近住处。”
　　佟同一怔，终于想起来藤彩虹不能种在城区内，更不可能接触到墙。
　　“我饿了。”何月生伸了个懒腰，“前面有站台，我们现在回城区还能赶上食堂的饭。”
　　佟同低头看了眼光脑，顿时惊呼：“十点了！我们快回去。”
　　从田区到城区坐车要将近两个小时。
　　赵离浓跟着两人身后走着，仰头看向远方澄蓝的天空，突然勾起自嘲的笑，她竟然比这个世界的人还要适应规则。
　　三人坐上大巴，车上已经坐了不少农学生，显然也是要赶着回去吃饭。
　　赵离浓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着，伸手拉开车窗，感受着外面吹来的风。
　　熟悉的青草混着土腥味顺风拂来，有那么瞬间，她快忘记了自己在一个新世界。
　　斜对面座位上的一个女生感受到了风，扭头看向赵离浓，眼中带着浓烈的谴责。
　　前座的男生也转过头，神情紧绷道：“同学，车窗有防御强度的玻璃，请你立刻关上。”
　　赵离浓眼神清明，说了一句抱歉，便将车窗重新关了起来。
　　……
　　这顿午饭，三人最终还是没赶上。
　　快进城区时，大巴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内的农学生透过前车玻璃看去，发现前面早停满了一排进城大巴车。
　　“师傅，我们下车走过去。”何月生等了一会，饿得受不了，起身对司机道。
　　其他农学生也纷纷起身，要跟着一起下去。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这帮新生，按下开门键。
　　赵离浓落在最后，出去时分明听见司机咕哝了一句：“下去也没用。”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车门却倏然关上了。
　　“离浓，走了。”佟同等在前面，招呼赵离浓。
　　三人往前走去，发现城区外圈已经站了不少学生。
　　赵离浓问何月生：“今天基地有什么大事？”
　　“大事？没听学长学姐说过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何月生挠脸不解。
　　“怎么不让车进去？”
　　周围新生议论纷纷，直到一些也被堵在外面的高年级生出现。
　　“在边上安静等着吧。”
　　“中央要来人，城区落锁了。”
　　这话一出，躁动的新生们瞬间安静了，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等着，有些直接回大巴车了。
　　“中央？”赵离浓不明白中央来人，为什么城区要落锁。
　　何月生摸着空空的肚子：“九成九是来研究员了。”
　　佟同跟着点头：“研究员是基地最宝贵的资源，不能有任何危险。”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整个农学基地的学生加起来也没有一个研究员重要，所以为保证研究员安全，需要暂时落锁，隔开城区和田区，防止有异变植物出现。
　　即便田区和城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近百公里。
　　赵离浓垂着手，和佟同、何月生一起在旁边等着城区解封。
　　大约二十分钟后，远处出现两架军用直升飞机，越过城区大门，飞往内圈圆楼。
　　赵离浓仰头看着那两架军用直升飞机，它们带起的风吹乱底下农学生们的头发，又很快飞远。
　　“那些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罗翻雪看向地上聚集的人群，“怎么在外面？”
　　旁边坐着的中年灰发男人：“城区提前落了锁，让他们稍微等等。”
　　“周院长不用这么紧张。”罗翻雪余光落在侧后方年轻男人身上，“守卫者能护我安全。”
　　“小心为上。”周千里豁然笑道，“罗研究员的研究更重要，让学生等等不妨事。”
　　罗翻雪不再多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托着的培养皿，里面有一株枯死的藤蔓。
　　坐在直升机后方的年轻男人似乎没听见两人交谈，沉默靠着机舱壁，握一块白帕，垂眸擦拭手中的唐刀。
　　白泠泠的刀光反射在他脸上，说不清是人冷还是刀寒。


第10章 (葡萄霜霉病.)
　　【通知：明天上午九点中央基地研究员会在圆楼广场给大家上一堂课。】
　　寝室内的广播突然响起，重复播放三遍后才停止。
　　“广播说明天有研究员给我们讲课？”佟同刚刚躺下，听见广播声，顿时翻身坐起来，扭头向
　　赵离浓点头，光脑消息不断跳动，是他们农学C班的群。
　　整个群里都沸腾了，谁不想成为研究员？
　　虽然大多数人都成不了研究员，但能靠近研究员，他们都觉得荣幸，更不用提能上研究员的课。
　　要知道研究员只会指导种植官，这个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不知道是哪位研究员，居然这么好心。】
　　【我听说，本来研究员是给三四年级生开答疑课，但二年级生想蹭课，搞到最后干脆全基地集体上课。】
　　【反正我们这届新生运气好，占便宜了。】
　　【确实，哪届新生有我们“运气”这么好，还没入学就碰到了C级异变植株。】
　　【说起来那次，幸好碰到了叶长明和罗翻雪他们。】
　　赵离浓看着群内消息，这两个名字她不算陌生，睁眼第一天就听过。
　　见群内半天没有说什么有用的消息，她干脆关了光脑，坐在隔壁上床的佟同倒是颇有兴趣翻着群内八卦。
　　赵离浓从抽屉内拿出日记本，这是她在行李箱找到的，空白的很，连名字都没写。
　　她翻开本子皮，握着黑色中性笔在第一面空白页右下角签上“赵离浓”三个字。
　　桌上没有台灯，赵离浓又背对着寝室的灯光，影子投在本子上，有些昏暗，她就这么握着笔，坐在那许久，才重新动笔。
　　赵离浓写下最后一个字，用大拇指碰了碰左手光脑，表盘亮起，看清上面的数字后，她另起一行，写了一排字，又在最下角补了三个字。
　　赵离浓指尖轻轻触碰本子上才干的字迹，眼中略带怀念。
　　在她那个世界，普通农民干完活就能睡觉休息，她在地里干完活，还得整理记录数据，熬夜查询文献，写论文，苦得要命。
　　没想到如今换了个世界，这种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她不记录点什么，便浑身不自在。
　　植物名称：泽漆（一年生草本植物）
　　观察状况：植物生长速度过快，性状未变，分枝向上，叶互生，长可达3米，能吸食人血。
　　赵离浓只浅显写了自己所见，便将日记本合上，重新打开光脑，又做了个电子记录表格，只不过这次是记录她自己种植的生菜。
　　一大早佟同就起了床，顺便爬到对床扶梯，喊赵离浓起来。
　　赵离浓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十分无语：“……现在才五点。”
　　佟同满脸兴奋，两个酒窝掩都掩不住：“何月生打来通讯，让我们早点去占位，到时候离研究员近点。”
　　赵离浓抓了一把头发，缓缓坐起来，看向扒拉床边扶手的佟同：“研究员开答疑课，你有什么问题能问？”
　　提出问题，首先得遇到问题，新生才来几天，种子都分不清，压根没有什么问题能问。
　　佟同丝毫没被打击道，她松开扶手，下去让开位置，仰头张开双臂沉醉道：“那可是研究员！能离他们近点，是多少农学生的梦想。”
　　赵离浓被吵醒也睡不着了，只能下床：“走吧。”
　　两人洗漱整理完，立刻往内圈广场走去，何月生已经先一步过去了，还替她们占了位置。
　　基地通知并没有说按年级站位，自然而然可以随便站，赵离浓和何月生去的时候，广场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里！”何月生转身对两人挥手，他来得还是稍微有点晚，被挤到前排角落去了。
　　“这帮人太疯了。”何月生摇头，“昨天晚上广播一出，就有人带着被子来广场占位睡觉。”
　　赵离浓视线在周围打量一圈，果不其然见到前排中间的学生脚下叠着被子。
　　无论如何，求知的渴望值得尊重。
　　不过七点，整个广场已经站满了人，基地的农学生差不多全到了。
　　太阳升起，驱散寒气，无数农学生翘首以盼。
　　赵离浓蹲坐在前排角落，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农民蹲”，一只膝盖屈着，另一只脚后跟竖起当凳子坐着。
　　她在刷中央基地网，这里售卖有关农学的工具、种子、农药一应俱全，就是自己买不起。
　　得多赚积分才行，赵离浓心想。
　　她在中央基地网见到了青菜种子，一包30粒青菜种子需要500积分，卖的时候一颗品相完好的青菜值150积分。
　　这么看来，上次“异变退退退”发布的任务明显是亏的，那六棵丑了吧唧的青菜估计600积分都卖不了，还要花750积分请人摘。
　　赵离浓把青菜种子加入了购物车，又添了个秋葵种子，只能等着生菜种出来后，拿出去卖，赚了积分再卖这些种子。
　　“来了！”
　　广场忽然骚动起来。
　　赵离浓起身，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灰发男人走到台上，他拍了拍话筒，发出“噗噗”声。
　　等到确认声音调试好后，中年灰发男人才开口：“诸位农学生上午好，今天有幸请到中央基地研究员罗翻雪为大家答疑解惑。”
　　底下顿时骚动，一阵惊呼。
　　“罗翻雪！是中央基地最年轻的那个研究员罗翻雪？”
　　“上次新生就是被罗翻雪和她的守卫队救了吧？”
　　“没想到我们还能听到罗翻雪的课。”
　　“他们是不是在附近执行任务？”
　　赵离浓望着台上的中年灰发男人，既然研究员是罗翻雪，那台上的人是？
　　她偏头问何月生：“他是谁？”
　　佟同也好奇地竖起耳朵一起听着。
　　“周千里，第九农学基地的院长。”何月生给旁边两人解释，“他也是研究员，不过是第二基地升上去的。”
　　“第二基地？”佟同惊讶，“那他……”
　　何月生点头：“是畜牧官，早年他解决了动物养殖饲料问题，所以直接升上了中央研究员，后来接手第九农学基地。”
　　赵离浓站在边上听着，回忆起在光脑上找到的资料。
　　第二基地主管畜牧家禽，动物异变率远低于植物，死亡率也极大幅度降低，但福利却和种植员、种植官一样，是不少人想去的地方。
　　不过要学畜牧专业，得考试，分不低，还要身体素质高，每年卡掉很多人。
　　另外有一点，畜牧官地位没有种植官高，在中央话语权更小。
　　在他们八卦讨论之际，台上的周千里已经请出了罗翻雪，随着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一支守卫队，分别站在她左右身后两米处。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罗翻雪身后一人身上。
　　“操，叶长明！”
　　赵离浓站在前排边上，清晰听见身后有人喊出这么一声。
　　台上那人依旧戴着黑色头盔和面巾，一身守卫者打扮，看不清脸，只能见到对方身材修长，肩宽腰窄。
　　明明看不见什么，却清晰感知到他携带的爆发力。
　　“不愧是中央最年轻最有天赋的研究员，居然有能让叶长明当守卫者。”
　　“我记得叶长明只接重要任务吧。”
　　“罗翻雪足够重要了。”
　　“当年叶长明独自一人护着资料从渊岛杀出来才19岁，这几年更是完成了数次S级清剿任务，真t的牛逼。”
　　“清剿任务是什么？”赵离浓低声问何月生。
　　何月生一边在群里嗖嗖发消息聊天，一边道：“中央基地人太多了，这些年一直计划往外扩张，准备清理出新的居住地。但合适的居住地不能有异变植物，所以清剿计划应运而生。”
　　这样……
　　赵离浓看向台上的年轻男人，想起对方对付异变泽漆的利落动作，确实很厉害。
　　大概是她盯太久，台上的年轻男人掀起长睫，凌厉眉眼瞬间扫了过来，但赵离浓视线已经重新移向罗翻雪，并未注意对方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
　　赵离浓仰头看着台上的罗翻雪，她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研究员是什么水平。
　　“异变植物成因不明，但经过数十年的研究，只要我们不让植株生病，减少虫害，异变率就能大大降低。”罗翻雪看向广场上的农学生，神情认真，“这次并不是我来讲课，而是和大家讨论交流，我向来认为一起交流才能进步。”
　　中央基地的研究员恨不得将他们所有研究成果封起来，只教给自己人，即便教也是有偿，罗翻雪此举传回去，多半要受到某些研究员议论。
　　也因此，广场上的农学生精神大震，一时间举手的人数不甚数。
　　罗翻雪站在台上，随机选了一个举手的农学生：“这位红衣服的女生。”
　　红衣女生站起来，她是四年生，今年就毕业了，本来成绩不错，有望成为种植官，但种植的葡萄树出了问题，眼看毕业成绩只能勉强合格，没想到能碰上研究员讲课，
　　女生面色激动，眼睛甚至红了一圈，她紧紧握着话筒，像抓住了一抹希望：“那几棵葡萄树头年结果量不错，但是去年七月突然出了问题，大量叶片枯萎脱落，果穗不能正常发育，我明明事先喷了石硫合剂……”
　　按照基地规定，生病植作物要立刻销毁，但销毁之后，她的成绩就没了，要重新选种。
　　因为涉及毕业生，基地给出了另一个选择，可以不销毁，但学生需要支付大量积分请守卫队看着，一旦异变立刻清除。
　　红衣女生选了后一条路，她将这几年赚来的积分全部请了守卫队。
　　“发病初期症状呢？”罗翻雪问她，“可有留存照片？”
　　“有，有！”红衣女生打开光脑，立马有镜头照过去，广场上所有人都能见到。
　　赵离浓抬头看着那些照片以及照片右下角的日期。
　　叶片发病初期有半透明，边缘不清晰、水渍状的不规则病斑，几天后的照片种，病斑部位又变成淡绿色，背面还有白色霜霉状物，到了后期又变成灰白色，且病斑不断扩大，并呈黄绿色，之后成红褐色，仿佛被火烧过，最终叶片掉落。
　　将所有照片看完，赵离浓心中浮现三个字。
　　——霜霉病。
　　广场上明明站满了人，但此刻静得只剩下红衣女生从话筒中传来的急促呼吸声。
　　凡是农学生，太能感同身受了。
　　他们花了大量精力，每天冒着生命危险种植，到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功亏一篑，有时候比死了还难受。
　　“这应该是霜霉病。”罗翻雪皱眉道，“七月是病发期，发病前可喷施波尔多液，你现在可以试试铜制剂，它能防治霜霉病。”
　　“真的吗？谢谢、谢谢你。”红衣女生哽咽的声音清晰从话筒中传到广场每个人耳朵里。
　　她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不能折在这，如今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法。
　　在红衣女生交还话筒时，广场上瞬间掌声雷动。
　　赵离浓垂眸看着地上，罗翻雪有句话说的不完全准确。
　　葡萄霜霉病的发病时期和地区有关，并不一定是七月，有的地方五月就开始了。


第11章 (恐怖传说)
　　广场上不断有农学生起身提问，罗翻雪根据他们的描述和提供的照片，一一解答。
　　这就是中央基地研究员的本事，掌握着更多的农学病理知识。
　　赵离浓垂手立在前排角落，安静听着台上台下的交流，大致能掌握如今第九农学基地的水平。
　　基础知识比农学本科生要差，只会作物基本病症的固定处理，稍复杂的就完全不明白，再加上植物异变的可能，基本没办法往下研究。
　　这个世界有关农业的资料即便没有毁干净，大概也不掌握在普通人手里。
　　“欸。”何月生撞了撞赵离浓，“你知不知道研究员回答一个问题，需要多少积分？”
　　何月生双手食指相贴交叉：“光是围观一个问题，就要十万起步。”
　　赵离浓沉默不语，其实只拿今天广场的问题来说，她也能答，并且还能说得更详细，连成因都可以说得一清二楚。
　　以这个世界当前状况来看，普通人一冒头，中央研究院那边第一反应绝对是先将人调查的干干净净。
　　“罗翻雪这一堂课随随便便都值百万积分。”何月生摇着头感叹，“不过中央研究院那边向来把控得紧，罗翻雪回去后八成会有点麻烦。”
　　“如果研究员都像罗翻雪这样就好了。”佟同由衷感叹。
　　这个世界，农学知识被垄断，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像罗翻雪这种研究员太少了，几乎没有。
　　周千里虽是第九农学基地院长，但他是畜牧官出身，关于植作物的事情了解并不深。
　　“总会多起来的。”赵离浓认真道。
　　这堂答疑课从上午九点持续到了中午十二点半才结束，基地的农学生意犹未尽散去。
　　“这次多谢罗研究员了。”周千里递过一瓶水道。
　　罗翻雪说了一上午的话，确实有点渴，她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半，撩起耳边碎发：“能有更多人种植过程顺利，对大家都有好处，至于研究院那边……”
　　她想起研究院那些前辈，不由摇了摇头，神情坚定：“反正课我已经讲完了，不过一顿训斥。”
　　一行人没有停留，直接去圆楼实验室。
　　罗翻雪要拿实验结果进行分析，守卫队就在周围守着。
　　身背唐刀的年轻男人站在实验室门口，突然出声：“今年基地新生中有哪家人进来了？”
　　周千里愣住，看向叶长明，没想到他会出声交谈，连对面拿到实验结果的罗翻雪都下意识抬头看了过来。
　　片刻之后，周千里像是想起什么：“确实有，今年严家来了一个，在农学A班。”
　　中央基地所有的农学资料基本全掌握在罗、单、严三家，这几家的子女基本从各基地的种植官当起，之后有本事的去中央研究院当研究员。
　　这三家极少有人会来第九农学基地。
　　叶长明敛眸，想起在广场看到的人，上次她知道C级异变植物，今日在台下对那些问题似乎也不陌生。
　　“怎么了？”罗翻雪将实验样本放回箱内，走过来问道，“新生有问题？”
　　“确认一件事。”年轻男人神色淡漠，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拉起黑色面巾，随后对实验室内的守卫队做手势，队员便迅速聚拢。
　　直升飞机离开圆楼时，第九基地的农学生们正在食堂吃饭。
　　“你在干什么？”赵离浓拎着一桶水过来，看向站在地边一动不动的何月生，诧异问道。
　　何月生盯着铁丝网边上一排生菜裤子，良久才缓缓问：“你……不觉得它们有点可怕？”
　　之前生菜还没长出来，铁丝网只有一排翘屁裤子，虽然经常猛地一看特别像人，有点吓人，但何月生慢慢也习惯了。
　　不过现在生菜全部长出来了，每天何月生一下地就能见到这排裤子，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虽然他知道是事先在牛仔裤上剪了洞，再将生菜种子放进去的，但这情形总让人产生错觉，仿佛那些生菜是撑破裤子长出来的，像极了植物异变刺穿人体的一幕，对密集恐惧症患者十分不友好。
　　“还好。”赵离浓将水桶放下，开始舀水给地里长出来的西红柿苗浇水，“你不盯着看就行。”
　　何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指着隔壁一大片在田梗上竖起来的牛仔裤，崩溃道：“到处都是！根本避不开！”
　　赵离浓抬头，有点无辜：“他们要学，我也拦不了。”
　　这事得从二十天前讲起。
　　赵离浓在铁丝网挂了三条牛仔裤，将所有生菜都种了下去，本来她这块地最偏，又离荒地最近，大部分农学生都不会主动靠近。
　　但老师康安茹那天过来检查学生种植情况，见到了赵离浓的生菜裤子，她随口夸了一句，说这想法不错，又顺便给学生讲了讲什么菜适合种在这种裤子里。
　　这堂田区课一结束，各地田埂上逐渐出现各种牛仔裤，有人做了改动，让牛仔裤横躺在地上，更多的人学着赵离浓，找来木架，将牛仔裤挂在上面，再将买来的种子种进去。
　　现在农学C班的地可谓是遍地飘裤子，十分“壮观”！
　　何月生见过最可怕是葱裤子，密密麻麻的葱从一个又一个洞口长出来，那场面……他现在每次来田区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哦，对了。
　　一周前中央基地有人过来巡查，见到这满地的裤子也吓了一跳，等巡查队离开没两天，据传中央基地私下谣言已经满天飞了。
　　开始只是说第九农学基地用裤子当花盆，到后面越传越离谱，变成了第九农学基地用死人当肥料种菜，还有什么第九农学基地正在研究人体和异植共存，着实吓倒了一批人。
　　——有关第九农学基地的恐怖传说就此诞生。
　　“算了，反正我们的菜差不多可以收割了。”何月生叹气。
　　赵离浓浇完水起身，她的西红柿发芽率不错，十粒种子发了九粒，现在已经有真叶长出来，大概有竖掌高。
　　最近天气不错，温度雨水都刚好，植物生长较快，但随着后面变化，西红柿得需要施肥了。
　　赵离浓扭头看着满裤子的生菜，打算先摘了这些卖钱。
　　……
　　又过了几天，赵离浓确认生菜长得不算太小，但也不老，叶子嫩生生的，才全部摘了下来，装满了整个水桶。
　　何月生同样摘了不少，他低头看着自己种出来的菜，又瞄了一眼赵离浓桶里绿油油的生菜，十分困惑：“你的生菜是不是比我的品相要好？”
　　两人基本同时照料这些生菜。
　　他之前还请教了老师，如何给生菜打药预防虫害，明明打了农药，但外面几张叶子还是有虫咬的痕迹。
　　其实一开始大部分农学生种植都要倒贴钱，他们要买各种农药肥料，植作物病了死了，又得重新买种子，投入量不小。
　　卖收获的农作物也只是回收点积分，也别想赚钱。
　　真要在第九农学基地赚钱，基本就是给高年级生打工。
　　“可能你生菜种植环境比我的湿润。”赵离浓道，“有几晚我过来给生菜捉过虫了。”
　　其实还顺便给他的生菜们捉过，但何月生没有控制好浇水的量，加上打农药，土壤过于湿润，更容易生虫。
　　好在生菜容易种，虫害的也不算太多，还是有收成。
　　这些她没有说太详细，怕引起怀疑。
　　自从上个月广场答疑课后，赵离浓开始变得谨慎。
　　何月生显然对另外一件事更震惊：“你大晚上跑到田区来，不要命了？”
　　“出城区的车24小时运行，基地未禁止出行。”赵离浓知道这个世界植物会异变，能要人命，但还是忍不住出来观察。
　　不止是她那块地和几条裤子里的生菜，赵离浓还去其他几个年级区域转过。
　　何月生压低声音：“但是我听说植物晚上异变率更高，很危险！”
　　“我还活着。”赵离浓拎着一桶生菜，转移话题，“我们怎么去交易市场？”
　　交易市场在基地北边，供农学生进行交易，但根据田区守则，携带农作物的学生不可乘坐大巴。
　　经济条件好的学生早已经自行买了皮卡车。
　　“我向别人借了辆三轮摩托车。”何月生掏出一把钥匙晃了晃，“除了有生命危险，没别的毛病。”
　　皮卡前半部分有车框和玻璃挡着，三轮摩托车露天的，异变植物一出现，根本没处躲。
　　只是赵离浓看着工具房外那辆红色的三轮摩托车，眼中却泛起星点怀念的笑意。
　　以前和导师他们也经常开着这种车下地，田间小路多，汽车开进去麻烦，装东西也不方便，三轮摩托车是最好的选择。
　　那时候学姐或者学长在前面骑着三轮摩托车，她坐在后面，戴着草帽，脚上还套着带污泥的长雨靴，随车颠簸，和种地的农民没有任何区别。
　　有时候路过的人还会指着他们，对孩子说一句：“以后要好好学习，不然就像他们一样种地。”
　　谁能知道他们中间硕士、博士生一大堆。
　　“可以。”赵离浓提着水桶，直接上了车。
　　“你不坐前面？”何月生指着三轮摩托车前座，“这里可以坐两个人。”
　　“我在后面看着，有异常和你说一声。”赵离浓道。
　　何月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他插上钥匙，坐上去。
　　许久之后，三轮摩托车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离浓回头，诧异问：“你不走吗？”
　　何月生沉默半晌：“……我好像不会开。”
　　赵离浓：“……”
　　她跳下车：“下来，我开。”
　　“你行吗？”何月生怀疑道。
　　赵离浓也不多说，只是拍了拍车架，示意他下车。
　　何月生麻溜下车，跑到后面蹲着，双手扒着前面车框。
　　赵离浓坐上车，打火挂档，再一拧车把手，瞬间蹿了出去。
　　“卧槽，你真会开！”何月生差点往后一栽，好在双手握紧了前面的车架。
　　“看着后面。”赵离浓提醒。
　　“好嘞。”何月生转身直接坐了下来，面前摆着两桶生菜。
　　一辆红色三轮摩托车在田间路上吭哧吭哧开着，风吹过来，携着青草混土腥的味道，清新不难闻。
　　赵离浓目光遥遥落在远方，有那么片刻，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还在郊外研究，每天为实验数据发愁。


第12章 (有鸡粪吗.)
　　一路顺利来到第九基地交易市场，赵离浓将车停在门口停车场，两人各自拎着水桶进去。
　　从外面看是一个极大的棚区，装了深色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大门有块刻着“交易市场”的招牌。
　　进去之后能见到一排排窗口，各窗口前都有人在排队，人手一桶，显然正在交易。也有人过来买东西，像各类种子、水果都可以在这买的到，总之热闹非凡。
　　交易市场内还有不少守卫队在巡逻。
　　虽然大部分农作物被收割后，不会再异变，但总有意外出现。
　　如今基地的各项规定都是当年血泪经验堆出来的。
　　“蔬菜收购窗口在那。”何月生转了一圈，指着一个窗口道。
　　赵离浓一手拎着桶生菜：“过去看看。”
　　每个窗口前面都有个一米五的立式竖屏，不断滚动着收购菜价，最上方是搜索框，时常有人过去，在上面搜索自己出手的蔬菜。
　　赵离浓站在何月生后面排队，等往前移到立式竖屏后，她抬手在搜索框输入“生菜”，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
　　何月生觉得奇怪：“上周不是说一颗品相完好的生菜可以卖到140？”
　　前面有人回头：“你前天来还能卖到110，可惜昨天市场上多了第四基地出的一批水果蔬菜，他们量大，价格一下子下来了。”
　　这话一说，何月生和赵离浓明白了。
　　第四基地专门种植水果蔬菜，他们每收成一批，按吨放出来，市场哪种水果蔬菜就会立刻变便宜。
　　各基地各司其职，源源不断生产，才能维持中央基地生活平稳。
　　其实除去新鲜食物水果价格昂贵，其他东西还算正常，像第六基地全部种植油料纤维作物，受中央基地调控，价格压得低，衣服之类的必需品都不算贵。
　　“这次亏大了。”何月生抓头，收购价直接对半砍了。
　　赵离浓心情也不太美妙，摘生菜的时候，她都想好积分怎么花，现在积分打五折，她的计划要破产了。
　　“这种事以后更多，最好做心理准备。”前面的人见他们沮丧，特意提醒道，“不过，你们别想着种非当季农作物，很容易异变。”
　　“知道。”何月生指了指自己和赵离浓，“我们还没那么厉害。”
　　赵离浓瞥了一眼他指过来的手指，没出声。
　　即便生菜价格对半砍了，他们也必须卖，摘都摘了，再不卖价格更低。
　　在收购窗口排了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何月生提桶放在大理石台上，里面有工作人员戴着手套，将菜一一拿出来，全部放在一个不锈钢长盘中，再来检查。
　　“外叶偏枯黄，叶子有虫咬痕迹。”工作人员又拿仪器在每棵生菜上测了农药残留量，最后给出了一个价，“40一颗。”
　　何月生回头指着外面的屏幕：“上面写了55！”
　　工作人员无动于衷：“55的价格是指品相完好的生菜。”
　　“等到第四基地下一批蔬菜水果放出来，这个价格只能按斤收。”工作人员提醒。
　　最后还是以40一颗的价格成交了下来。
　　“你的。”工作人员将不锈钢长盘的菜叶和泥土倒掉，再看向下一个人。
　　赵离浓同样将那桶生菜放上去，工作人员拿出来后，抬头有点诧异看了她一眼，随后才继续检查。
　　“你这生菜种得不错。”工作人员语气稍温和，“55一颗，这里一共34颗，1870积分。”
　　“谢谢。”赵离浓抬起左手，将表盘贴在窗口上的机子上一刷，瞬间到账1870积分。
　　赵离浓有点头大，她要买种子，还要买肥料。
　　中央基地网上沤好的肥料不便宜，一小袋五斤鸡粪就要上千积分。
　　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但凡和农学沾边的东西，就没有一个便宜的。
　　“早知道前天就过来卖了。”何月生拎着空桶，长吁短叹。
　　他倒不缺这点积分，就是觉得可惜。
　　“下次注意时间。”赵离浓面上还算平静，虽然现在积分少，但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再去接任务。
　　两人没有立刻离开，赵离浓又买了秋葵和西瓜种子，瞬间没了一千积分。
　　“你确认要买秋葵种子？”何月生也逛了一圈回来，瞄了几眼她手里两包种子，“秋葵虽然不容易有病害，长得还快，但听说异变起来很可怕。”
　　“它们怎么异变？”赵离浓问道。
　　“不清楚。”何月生摇头，“我也是听学长学姐他们说过，听说秋葵异变的时候长得特别快，每根秋葵就像箭头一样，可以刺穿人体，就算它被碰一下，也够我们喝一壶了。”
　　赵离浓回想秋葵的样子，即便在正常的世界里，采摘秋葵有时候也会被它外表绒毛刺伤，可想而知，这个世界的异变秋葵杀伤力多大。
　　“买都买了。”赵离浓将两包种子收好，“好几百积分，不能浪费。”
　　等赵离浓回到寝室后，佟同也刚从田区回来。
　　“离浓，给你看我种的月季。”佟同兴奋打开自己光脑，“看，有两株月季长了花苞！”
　　照片上细瘦的月季长出花苞，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颜色，一个淡黄色，一个紫红色。
　　“我听说……”赵离浓打量完这几张月季的照片，缓缓措辞，“一开始月季发出花苞要掐掉，过密交叉的叶子也要剪掉。”
　　“可能扦插的月季还太小，长出花苞营养跟不上。”赵离浓又补了一句，“应该是这样。”
　　“那……我下午就去掐了。”佟同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赵离浓的，她觉得她比较懂。
　　“嗯，你这种挤在一起的叶子也可以折掉。”赵离浓解释，“我老师说叶子太密，容易影响它们照不到阳光。”
　　赵离浓努力不让自己表现的太专业，好在过两天佟同回来说的话，减轻了她的隐忧。
　　佟同说他们老师今天讲了这件事，让班上学生将月季上的花苞掐掉，还指导他们如何疏叶。
　　“我比他们要先摘。”佟同有点得意，“多亏你告诉我。”
　　“等后面月季变得粗壮，应该就能让它们开花了。”赵离浓道。
　　“离浓，到时候长的第一朵花送给你。”佟同笑着露出两个酒窝，看起来很甜。
　　“给我？”赵离浓诧异，“花很贵。”
　　这不是原来的世界，现在的世界里花很值钱。
　　“没关系，以后我还会种出其他的花。”佟同不在意道，“而且老师说了，交易市场对花的检验很严格，残次花都卖不了多少钱，只能拿去做普通香精。”
　　赵离浓这才答应下来：“好。”
　　两人闲聊过后，佟同便去做自己的事了，赵离浓盯着中央基地网的界面发了好一会呆。
　　她积分买不了发酵好的肥料，但地里那些西红柿苗之后需要肥料，不然等开了花，也结不了多少果，甚至不结果。
　　虽然现在不急着用肥料，但她不免产生焦虑。
　　就在赵离浓准备去接任务赚积分的时候，她突然想起第九农学基地还有畜牧业。
　　打听消息还得找何月生，赵离浓立刻给他发去消息。
　　AAA种地小赵：【你认不认识养鸡的学长学姐？】
　　包打听何总：【鸡？我先帮你问问，你要干什么？】
　　AAA种地小赵：【我想收点鸡粪，价格要便宜。】
　　包打听何总：【呃……你自己搞鸡粪肥料？不太安全，听说以前基地有人收了粪便倒在地里，整个地里的作物全异变了。】
　　包打听何总：【行吧，我去联系，过会给你消息。】
　　大概一个小时后，何月生推荐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
　　赵离浓全部加了好友，这几个全是养鸡的。
　　在第九农学基地交易市场，并不收这些畜牧的粪便，量太少，不好处理。
　　以前倒是有学生私下交易，但出了事之后就少了。
　　赵离浓一一询问鸡粪价格，最终选了一个报价最低的学姐，她说一袋40kg的鸡粪只要129积分。
　　AAA种地小赵：【明天可以交易吗？】
　　霉气罐：【可以，下午6点你来找我，在东区4-52棚。】


第13章 (围观抓猪)
　　数百只鸡在棚内不停咯咯叫着，一进去就能闻到股养鸡场特有的味道。
　　赵离浓面不改色绕过一群鸡，低头发消息：【我到了。】
　　霉气罐：【沿着自动投料机一直走，我在最里面。】
　　赵离浓收到消息后，便继续往里走，走到养鸡棚最里面，终于见到一个短发女生，她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两只鸡面前。
　　听见声音，对方转过头：“种地小赵。”
　　赵离浓点头：“学姐，我来买鸡粪。”
　　危丽拄着拐杖慢吞吞往另一边走：“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一面墙下，墙最不太灵敏，先是忘记拐杖的存在，直接弯腰，拐杖头戳在了她肋骨上。等她将拐杖放在地上，悬着打绷带的左脚蹲下时，又站不稳，差点摔了。
　　还是赵离浓反应过来，迅速拉住她，这才没摔倒。
　　赵离浓捡起拐杖递给危丽：“我来吧。”
　　“谢谢。”危丽重新拄上拐杖，假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鸡粪还没处理好，你得等等。”
　　“好。”赵离浓将避风板打开，“有需要帮忙的，学姐可以开口。”
　　危丽笨拙地拄着拐杖去打开刮粪机，不一会两人就闻到一股臭味，鸡粪从里面被刮了出来。
　　“……还要脱干。”危丽自己说完也有点尴尬。
　　好在赵离浓不介意，她以前替养殖业的学长干过这种事，现在帮忙也算熟练。
　　在等待脱干的时候，赵离浓目光落在旁边危丽左脚上，试探问道：“这里……有鸡异变了？”
　　她还没见过动物异变，想象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也和植物一样，迅速生长变大。
　　危丽神情微妙，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昨天隔壁班跑了一头牛，我在旁边围观，被牛撞断了腿。”
　　赵离浓沉默了会，安慰道：“……学姐好好养伤。”
　　鸡粪脱干后，危丽拿了两个袋子给她装，犹豫了会道：“如果你三天后能过来帮我清一次鸡粪，这次我不收你积分，还给你五百积分。”
　　基地会定期回收粪便，但需要他们自己先脱水处理，机子都在棚子里，免费提供使用。
　　不过危丽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本来鸡棚三天就要清理一次，现在她一个人做不到。
　　不光肥料不要钱，还能赚点工费，她十分乐意。
　　赵离浓拎着鸡粪回到自己地头，她要进行堆肥腐熟鸡粪，又去找学长学姐弄来了一点谷壳，混合在一起堆高，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到堆内温度下降且不再升高，无臭味时就算腐熟成功了。
　　何月生一天没来地里，附近堆着的物料，探头看了会，好奇：“不直接撒下去？”
　　“直接用，鸡粪发酵温度升高会伤害作物。”赵离浓顺口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听说的。”
　　“这样……”何月生也没在意，“你先用，效果好，下次我也这么搞。”
　　赵离浓把在交易市场上买来的种子种下去，西红柿暂时不用太打理，剩下的就是按时上课，但第二个月后，老师不再讲关于种植的知识，开始指导学生如何分辨异变植物。
　　“异变植物迅速巨大化，这种变化的时间甚至可以用秒来算。”康安茹看着下方的学生缓缓道，“你们如果能提前几秒察觉到植物在发生异变，或许就能活命。”
　　“有没有人知道植物异变会有什么特征？”康安茹问道。
　　康安茹也不意外，她继续道：“植物扎根在土地内，在异变的瞬间，它们的根会继续往下，同时茎叶会迅速往上长，这时候如果你们够敏锐，或许就能察觉到脚下土地在微微颤动。”
　　赵离浓听着认真，她对异变植物很感兴趣。
　　康安茹：“但这也只限于C级以下的异变植物，普通人察觉不到C级以上异变植物的动静。”
　　这时候有人举手：“老师，异变植物有哪些等级？”
　　“分A到F六个等级，C级异变植物杀伤力强，生长迅速，长度最高可达二十米，断口能迅速重生，只有守卫者的枪械能消灭它们。D级异变植物速度稍慢，长成高度最高三米，斩断根部即可。”康安茹在屏幕上放了几张典型的异变植物，“至于F级异变植物，多为野草异变，高度不超过两米，只要反应快，可以躲过它们。”
　　赵离浓想起来她见到的第一个异变植物泽漆，它也算野草，却是C级异变植物。
　　“老师，那B级和A级呢？”另外一个学生举手问道。
　　康安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双手撑着讲台：“这两个等级你们不需要了解，只要不去基地外，永远也见不到。”
　　底下又有人问：“基地驿道算基地外吗？”
　　“不算。”康安茹道，“基地会定期对驿道降消防护液，基本不会出现植物，即便有异变植物，也只会出现像这次的C级异变植物。”
　　“只有研究员才有资格离开基地，去研究高等级的异变植物。”康安茹顿了顿又道，“我也没见过A、B级别的异变植物。”
　　赵离浓注意到康安茹说这话的时候，低下了头，原本撑在讲台上的双手也收了回来。
　　她的肢体语言很复杂。
　　有一种松了口气又不太甘心的意味在。
　　大概是没能成为研究员，却可以在相对安全环境生活，但内心深处又想见识那些高等级的异变植物是什么样的心情。
　　大部分学生的注意力不在这，反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老师，那罗翻雪研究员是不是去了基地外？”
　　“肯定是，都有叶长明在旁边。”
　　康安茹敲了敲讲台：“行了，罗研究员肯定能见到高等级异变植物，这些都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你们只要了解C级及以下的异变植物就行。”
　　这堂课上了很久。
　　赵离浓听完受益匪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系统了解异变植物的大概，但经康安茹讲过后，她也知道植物异变具有非常大的随机性。
　　“要是中央基地能让种子异变等级降到F级，那第九基地农学生的死亡率肯定会大大降低。”何月生随意说了句，见赵离浓看过来，他摸着肚子，“饿了，走，我们去二食堂吃饭。”
　　两人一起下楼，赵离浓顺便用光脑问了问佟同在哪。
　　佟同：【我刚刚到食堂，占好位置了，你们快来。】
　　食堂人来人往，有人能提前占位，简直不要太好。
　　刚一进二食堂，何月生就对占位的佟同竖起大拇指：“多亏有你！”
　　佟同抿嘴笑了起来：“你们快去打饭吧，待会人更多。”
　　赵离浓和何月生去窗口打了饭菜回来，三人坐在一桌开始边吃边聊，不过话最多的还是何月生，他什么八卦都能提一嘴。
　　“我今天去买月季营养液，路上见到一群人追着一头猪。”佟同突然想起来一件趣事，忍不住分享，“好像是猪从实验室跑出来了，那些学长学姐疯狂追着那头猪，后面有个学长还骑到猪身上去了。”
　　“后来呢？”何月生瞪大眼睛，满脸兴奋问道。
　　“后来……我坐的大巴开远了。”佟同脸皱了皱，随后又想起来，“后来转弯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们把猪抬到三轮摩托车上了。”
　　“肯定是养殖业的那些人。”何月生笃定道，随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畜牧学生好，各种设备都齐全，不用买，凡事都有周院长顶着。”
　　第九农学基地虽然沾了“农学”两个字，但内里却没有拔尖的技术和种植官。
　　大部分厉害的种植官都会想方设法去中央基地，他们盼望着在研究员手下工作，总有一天也能升上研究员。
　　赵离浓提醒满脸愁云的两人：“吃饭。”
　　“吃饭吃饭！”佟同挺直腰背，夹了一大口饭放进嘴里，含糊道，“说不定以后我们基地也有厉害的农学研究员。”
　　三人一边吃着，又重新换了个话题，谈着明天的计划。
　　何月生：“我要带人去买点东西。”
　　他消息多，经常互通交易这些信息，从中收取利润，像个掮客。
　　赵离浓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明天我要去一趟东区。”
　　……
　　第二天上午，赵离浓又去了一趟东区4-52，准备再收一次鸡粪。
　　“学姐？”赵离浓进去依旧没见到危丽，正打算发消息问，后面传来轮子在地上碾动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愣住了。
　　这次危丽没有拄着拐杖，她直接坐在轮椅上，两只脚都打上了石膏。
　　赵离浓视线落在她两条腿上：“学姐你……没事吧？”
　　“没事。”危丽神情麻木，“不过是昨天被猪撞了而已。”
　　赵离浓瞬间想起昨天佟同在食堂说的八卦，脱口而出：“围观抓猪？”
　　危丽缓缓抬头：“不行吗？”
　　赵离浓咳了一声，极力控制自己嘴角下撇：“行。”


第14章 (新闻报道)
　　虽然她身残志坚，打完石膏后还来养鸡棚，但基本干不了什么，最多按个开关，给鸡投饲料。
　　上次赵离浓离开后，她还拄着拐杖拿水管冲了两遍处理鸡粪的过道，保持养鸡棚的卫生，但这次坐在轮椅上没办法再干了，到时候万一打滑，估摸着她可以直接躺棺材了。
　　等赵离浓准备带走脱干的鸡粪时，危丽开口道：“你帮我冲两遍过道，可以再加500积分。”
　　赵离浓转头看她，不假思索地将手中两袋脱干鸡粪放在一旁，答应下来：“好。”
　　粪都掏了，也不介意用水冲洗过道。
　　危丽操控着轮椅往旁边干净的地方靠，看着这位学妹重新撸起袖子干活。
　　这学妹清瘦高挑，衣着普通，裤子水洗的发白，袖口磨得起球，看起来条件不太好，但偏偏没有那些贫困新生面黄肌瘦的样子，反而干净白皙，一双眼睛清亮平静，浑身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润文气。
　　危丽苦思冥想，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了。
　　她很像中央研究院的那些经常呆在实验室的研究员。
　　那些人就这样，脸长得白皙，十指干净，站在明净如镜的实验室内，双手握着各种仪器试剂，冷静做各种实验，记录数据。
　　危丽看着此刻握着水管，冷静冲洗过道上鸡粪的赵离浓，觉得应该自己想多了。
　　哪个研究员会为了500积分掏鸡粪？
　　“学姐，学姐？”赵离浓利索干完活，洗干净手，站在危丽面前，喊了几声。
　　危丽这才神游回来：“啊？怎么了？”
　　赵离浓道：“学姐有需要可以再找我，我来帮忙干活，报酬可谈。”
　　她的课不是每天都有，地里也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能做很多事。
　　“那……”危丽想了想，觉得赵离浓干活挺利落，便道，“我有事喊你，如果你能按时过来帮忙，每天都有500积分。”
　　两人这才互相交换了真实姓名和班级。
　　赵离浓手里头有了点积分，但没事的时候依旧会蹲守论坛，看到合适的任务就接下来。
　　何月生几次都说她胆子太大，他怕有植物异变，还想着拉赵离浓入伙，私下做点生意。
　　“我做不来那些。”赵离浓摇头拒绝，“农学生应该多接触植作物。”
　　何月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若有所思嘀咕：“你看起来很像研究员。”
　　研究员、研究生……只有一字之差。
　　赵离浓乍听，心下顿时一跳，好在很快反应过来何月生说的是哪个词。
　　她按下刚才提起来的心，若无其事笑了声：“为什么这么说？”
　　“那些研究员不就成天泡在植物里研究异变？”何月生耸肩，“但他们有守卫者保护，你没有。”
　　“老师说我们可以观察到C级以下异变植物出现的征兆，我小心观察，不一定会出事。”赵离浓双手垂在身侧，缓缓道，“况且C级植物在基地也不会时常出现。”
　　自从上次康安茹系统讲过几个等级的异变植物后，赵离浓对第九农学基地的危险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危险时刻存在，但不是遇上就会死亡。
　　更何况，之前她不了解的时候，都敢一个人晚上在基地逛。
　　赵离浓也怕死，只是她在原来世界学了七年，本能习惯了研究分析植物。
　　实际上，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和普通农学院的研究生也并不太一样。
　　她导师是业内有名的大牛，原本是教导本科生一门课，不知道为什么盯上了赵离浓。
　　当时赵离浓学的很认真，因为学校转专业，首要条件是拿到两学期的前三。本来学校就聚集了最好的一批学生，她要出头只能日夜学习，努力做到最好。
　　一开始导师只是让赵离浓帮忙做点小事，后来大概她完成的太好，又逐渐带她去各种地方调研，等赵离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一群研究生混在一起了。
　　自然专业也没转成。
　　她要转专业那天，被导师叫到办公室长谈了一个多小时。
　　具体说什么，赵离浓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晕晕乎乎答应下来，觉得应该要在农学方面干出一番事业才行。
　　到保研的时候，赵离浓直接被提到她导师手下，正式成为他的学生。不过后面，她开始和导师带着的博士生一起学习工作。
　　一学就是三年。
　　赵离浓在短短21年几乎一直在跳级。
　　想起导师，赵离浓心思游离，导师有点太看重自己了。
　　他手中几个课题都要她参与，时常还带她外出调研，其实后面研究生三年，赵离浓一直处于高压环境中，几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室友，每次见面必感叹她太苦了，人都瘦完了。
　　不过那几年，确实极大丰富拓展了赵离浓的知识面和眼界。
　　赵离浓心中一动，升起某个猜测：……她在原来世界难道猝死了？
　　……
　　当西红柿长到半米高，秋葵和西瓜种子也发芽长出了几片真叶时，已经到了五月。
　　温度逐渐升高，田区一些农学生也开始穿短袖。
　　赵离浓弄来一些枯枝木棍，在地里给西红柿搭架子，好让它们后期固定生长，不倒伏，腐熟好的肥料也埋在地里去了，要不了多久，地里的西红柿应该会迎来爆发式的生长，到时候需要做好疏叶疏花。
　　她顺便见缝插针地将几株西瓜苗移植到两排西红柿中间，牛仔裤花盆的腰口种了秋葵，裤腿其他地方种的是青菜。
　　满满当当的，没留下任何空缺。
　　赵离浓想要种更多的东西，但没了地，只能等攒够积分，去租地或者大棚了。
　　霉气罐：【我今天要去拆石膏，你来东区帮我喂下鸡。】
　　伴随着这条消息的还有500积分入账。
　　这一个月，赵离浓差不多每天都要抽空去一趟东区4-52，替危丽干活。
　　两人也逐渐变得熟稔。
　　危丽人虽然倒霉了点，但家境似乎不错，她不在乎每天500积分的开销，干不了的活直接交给赵离浓。
　　赵离浓也借机知道那些鸡饲料是什么做的。
　　——全是中央基地在野外弄来异变植物，绞碎了做成饲料。
　　危丽说：“那些异变植物是研究院找出来的，没有攻击性，只是会不断长大，经过研究员联合研究，动物吃了不会有害，也没有副作用。对了，周院长就是这项联合研究的发起人。”
　　“没有攻击性的异变植物？”赵离浓第一次听说，注意力全在植物上，“这类型的异变植物多不多？”
　　“应该不多。”危丽对异变植物也不太了解，“中央基地每年只会派军队定期去某些地方收割那些无害的异变植物，用来供应畜牧养殖。”
　　即便不多，但异变植物的迅速巨大化生长，足够提供基地使用。
　　赵离浓猜测这些地方的异变植物要么等级高，要么数量够多，否则中央基地网的饲料不会这么充盈。
　　……
　　按照危丽的要求，赵离浓去养鸡棚干完所有的活，她正准备回去，突然又收到危丽的消息。
　　霉气罐：【……能不能替我去食堂买碗清粥，再买点水果。积分转给你5000积分应该够了，剩下的当跑腿费。】
　　赵离浓看到这道消息，下意识回复：【学姐，你出什么事了？】
　　霉气罐：【石膏拆到一半，突然肚子痛，医生检查说我是阑尾炎，现在刚刚从手术台下来 :) 】
　　危丽躺在病床上，一条腿的石膏还没来得及拆，她恨恨地戳着光屏，本来她想好拆完石膏去吃什么，结果现在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赵离浓很想安慰这位学姐，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隐晦地劝了一句：【学姐，要不网名改改？】
　　霉气罐：【呵，你不懂，这是我对命运的批判！】
　　无关积分，赵离浓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一食堂，为这位倒霉的学姐买好了清粥和几样水果。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一食堂，相比二食堂，一食堂的菜式更精细丰富，品质更好，当然也要花更多的积分。
　　赵离浓挑着适合病人的水果买，将5000积分花得差不多，没留什么跑腿费。
　　她拎着这些东西去了基地医院，在一间单人病房找到了危丽。
　　她脸色苍白，靠躺在病床上，一双眼睛还望着对面的公共光屏，察觉门被推开，扭头见到赵离浓，眼睛都亮了：“粥……我要喝粥！”
　　她早饿了！
　　赵离浓将清粥拿了出来，替她拉过小桌板，放在上面，水果则顺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怕危丽还有什么事，她暂时没离开。
　　赵离浓视线落在公共光屏上，里面正在播放中央基地的新闻。
　　【5月6日，中央基地派出一支军队去往渊岛，诛杀七株A级异变植物，捕获两株A级异变植物种子，接下来种子将被运进中央研究院实验室，由罗翻雪、严胜变等研究员联合研究A级异变植物，期待他们为基地带来好消息。】
　　镜头切到一个类似港口的地方，军队整齐站在两侧，护送着几名研究员从飞机上下来。
　　在这些镜头里，赵离浓认出来最中间的罗翻雪，她身后那个快淡出镜头的年轻男人，应该是那位叫叶长明的守卫者。
　　她看到了他背着的唐刀。
　　或许是回到了中央基地，远离异变植物，不需要再全面戒备。
　　叶长明抬手将黑色面巾拉下，露出一张冷漠俊美至极的脸。
　　这时，镜头忽然又移到了他身上。
　　叶长明似乎有所察觉，狭长眼眸倏然抬起，透着冰寒的目光扫来，几乎让屏幕前的所有人一窒。


第15章 (薄荷叶生根.)
　　“真羡慕。”危丽捏着勺子，指向镜头内一位研究员，问站在病床边上的赵离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赵离浓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镜头，是一位穿着白大褂，面上还带着温和笑意,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男人，他站在罗翻雪旁边，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
　　危丽诧异看向赵离浓：“学妹，你也知道他？”
　　赵离浓摇头：“我猜的，刚才新闻提了两个研究员名字。”
　　而镜头中罗翻雪和这个男人分明是所有人的焦点，加上新闻提到的名字，很难不猜到他是谁。
　　“学妹你脑子转得真快。”危丽夸了一句，又看向镜头内温润男人，“严胜变今年好像有四十八了，看起来真年轻。不过，你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其实厉害的很！”
　　赵离浓完全不知道中央基地有哪些研究员，安安静静听着危丽说。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异植噩梦！知不知道守卫者用的枪，那里面的子弹就是他……”危丽说到兴头上，激动地直拍大腿，结果突然响起“咔哒”一声，她浑身一僵，慌张抓住赵离浓的手，“学妹，我腿是不是又断了？”
　　赵离浓低头看去：“没有，只是石膏裂了一块。”
　　危丽低头看向自己的腿，见床上果然多了一片石膏碎片，松了一口气，“我刚才说到哪了？”
　　赵离浓重复：“里面的子弹是他……”
　　危丽顿时想了起来，接着道：“子弹就是他研发的。”
　　“严胜变不是农学研究员？”赵离浓问。
　　“是农学研究员，更准确地说是他研发了子弹里面的弹药。”危丽捏着勺子挥舞，“当年植物异变，一批又一批军队用血肉之躯挡住异植，试图为民众争取生存地盘，但效果一直不理想，那些C级以上的异植长得太快了，攻击性太强。直到严胜变横空出世，研发出了能够杀死异变植物的特殊弹药，自此人类才得以抢建中央基地，直到现在共扩建十个基地。”
　　赵离浓下意识看向光屏，但新闻镜头已经重新切换到了主持人。
　　“罗翻雪这次和严胜变一起联合研究，肯定是个大项目，将来有成果了，她大概又是一个‘严胜变’。”危丽笃定道。
　　之前在基地外的驿道上，赵离浓见到过守卫者用枪，子弹打中后，泽漆几乎瞬间内便枯萎。
　　当时，赵离浓虽离得近，但泽漆枯萎得太快，她甚至没看清楚全过程。
　　不过能研究出这种弹药的研究员，确实厉害。
　　正当两人说话时，一位中年医生突然进来，见到危丽面前的清粥，严肃问道。
　　“我……”危丽抬头见到沉着脸的医生，顿时支支吾吾，“没有。”
　　“说了要放屁之后才能吃流食？你想干什么？”医生皱眉骂道，“隔三差五跑医院来，我看都是你自找的！”
　　危丽低头看着香喷喷的米粥，紧紧捏着勺子，小声嘀咕：“我这还没来得及吃呢。”
　　旁边的赵离浓见状，还是伸手将粥收到了床头柜上：“学姐，等你……好了再吃。”
　　医生烦恼地瞥了一眼危丽：“我让人来给你拆剩下的石膏，早点滚出医院，你数数自己三百六十五天要占多少天床位？”
　　危丽：“……”说得好像她很喜欢医院一样。
　　“学妹，你先回去，等我好了请你吃饭。”危丽对赵离浓道。
　　人刚离开，站在床边的医生直接坐在了病床上，顺便抢过危丽手里的勺子，端起床头柜的粥，自己开始喝了起来，一边含糊问道：“新生？”
　　“单生尘，那是我的粥！”危丽试图抢回来，但牵扯到腹部的微创口，不得不重新靠躺。
　　“冷了也不好吃，等你通气了，再买给你，我一天没吃饭了。”医生端着粥喝了一大口，“问你话呢。”
　　“新生，农学C班的。”危丽生无可恋躺下去，“二舅，我也好饿！”
　　单生尘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一碗粥，又从床头柜摸了个苹果吃：“怎么认识了农学班的新生？”
　　“她想买鸡粪，刚好我腿断了。”危丽睁着眼睛，慢吞吞道，“顺便找她帮忙干点活。”
　　单生尘侧过身，对上危丽的眼睛：“严静水在农学A班，你没事去认识认识她。”
　　“严胜变的女儿？！”危丽瞬间来了劲，眼睛噌地一下变亮，充满了看热闹的兴趣，“她来第九农学基地干什么？严流深呢，他去哪了？”
　　危丽之前没告诉赵离浓，严胜变有一对龙凤胎子女。
　　“你还真是……改不了凑热闹的臭毛病。”单生尘无语，他这外甥女爱看热闹，偏偏人又倒霉，十次有九次看热闹出事。
　　“那，不是二舅你刚才说让我去认识严静水的？”危丽觉得很冤。
　　“严胜变那个人从来不做无用功，他女儿来第九农学基地应该有什么打算，你多和她接触接触。”单生尘道，“以严静水的知识储备，她可以直接去其他基地当种植官，我怀疑可能和异变植物有关。”
　　危丽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十分真诚询问：“二舅，你觉得我能打听出来吗？”
　　单生尘握着苹果的手一顿，差点咬到了自己舌头，随后他放下苹果，思索片刻，对危丽认真道歉：“对不起，是我高看你了。”
　　这几天，地里的西红柿陆续有花开了。
　　赵离浓站在田埂上，低头查看后面几天的天气，第九农学基地的天气有些像她那个世界的华东地区，5月底一直到整个6月，雨水很多。
　　要特别注意内涝，否则西红柿极容易生病。
　　“我的西红柿也开花了！”何月生弯腰检查西红柿植株，突然喊道。
　　“过段时间，应该会大量开放。”赵离浓看着地里的西红柿植株，“后天要下大暴雨，得注意遮雨。否则花粉流失，授粉不能完成，也结不了果。”
　　“是吗？”何月生起身挠头，“老师什么时候说过？”
　　赵离浓垂在身侧的手一动，面不改色：“康老师开学第二课，放了西红柿成长记录，照片下方的小字，你没看？”
　　照片下方确实有不少小字，但没有写这些。
　　何月生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来便放弃了：“我当时可能在和别人聊天。”
　　赵离浓冷静道：“下次上课多认真听听。”
　　赵离浓回寝室后，有些奇怪没见到佟同，按往日惯例，她应该回来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赵离浓没忍住给佟同发了一条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佟同回复的很快：【我马上就回去啦！】
　　赵离浓坐在椅子上，缓缓往后靠，人没事就行。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寝室的门被打开，佟同终于回来了。
　　她满头的汗，手里握着支亮橙色的月季花走进来。
　　赵离浓下意识起身：“这是……”
　　佟同弯眼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将花递给她：“这个月开的第一支花，送你。”
　　赵离浓见过很多花，养过不少花，也收到过各种花，但从未像现在一样内心复杂。
　　——或许是这朵花来得太珍贵。
　　她视线扫过佟同汗津津的脸，递给她一张纸：“你怎么回来的？”
　　田区守则第三条，不可携带一切农作物乘坐大巴车。
　　佟同接过纸巾擦了擦汗，不太好意思道：“我本来以为剪下来的月季花可以带上车，但是司机不让我上。”
　　“你走回来的？”
　　佟同摆手：“我搭了班上同学的车，不过她后来有事掉头回去了，我走了点路。”
　　五月的天还没有那么热，她流了这么多汗，显然不止走了一点路。
　　但赵离浓没再问，只问她：“可以拿进城区？”
　　佟同点头：“检查之后就能带进来。”
　　赵离浓垂眸看着手中的果汁阳台，随即认真对她道：“谢谢，很好看。”
　　“我也觉得。”佟同十分高兴，“它好漂亮，你闻闻，还有淡淡的香。”
　　赵离浓当然知道果汁阳台闻起来是什么味道，但她依旧低头闻了闻，像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唇边扬起弧度，“很好闻。”
　　晚上，赵离浓专门去基地超市，买了一个小花瓶，将这支花插在了里面。
　　从她来到这里之后，每一点积分都用在刀刃上，这还是第一次花了“无用钱”，但她心甘情愿。
　　“离浓，藤彩虹好像不太行。”临睡前，佟同和赵离浓聊天，“一直没有发芽。”
　　“多关注中央基地网，或许会有藤彩虹的种子卖。”赵离浓道，“我也帮你注意一下。”
　　“好。”
　　……
　　第二天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何月生听说佟同送了一支花给赵离浓，酸溜溜道：“我怎么没有？”
　　“之前说好了第一朵花要送给离浓的。”佟同慌忙解释，“如果月生你想要，我……”
　　赵离浓打断了佟同的话：“你想要，可以看看照片。”
　　她打开光脑，让何月生看自己昨天拍下的照片。
　　何月生：“？”
　　“一朵花能卖不少积分，你别想了。”赵离浓凉凉道。
　　何月生看了看光脑上漂漂亮亮的花，又扭头盯着赵离浓，失望地摇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佟同连忙劝和：“没关系的，等下一朵花长出来就送月生。”
　　何月生得意地冲赵离浓挑眉，又对佟同道：“下次我西红柿种出来送你吃。”
　　赵离浓正要说什么，光脑上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霉气罐：【学妹，我出院了！请你去一食堂吃午饭！】
　　AAA种地小赵：【学姐，我已经在二食堂打饭了。】
　　霉气罐：【啊？那……晚上有没有空？来庆祝我四肢齐全出院。】
　　赵离浓思忖片刻，最终答应下来：【好。】
　　“不吃饭，在和谁聊天？”何月生探头过来问。
　　“一个学姐请我吃晚饭。”赵离浓关掉光脑道。
　　何月生好奇问：“去哪吃饭？”
　　“一食堂。”
　　何月生由衷竖起大拇指：“豪气！”
　　一食堂的饭菜，普通人可吃不起。
　　……
　　赵离浓是第二次去一食堂，不算太陌生，晚上过去的时候，危丽就在门口等着。
　　走过去的时候，危丽还特意蹦跶了两下，她对赵离浓感叹：“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好。”
　　赵离浓心道：别再倒霉更好。
　　“走，我请你吃大餐。”危丽拿起光脑，“今天想吃什么点什么。”
　　赵离浓点得不多，危丽见状还特意拿了水果放在她盘子里。
　　“你别客气，我积分贼多！”危丽端着盘子边走边道，“虽然治伤花了很多钱，但昨天我妈给我又打了一笔。”
　　赵离浓听着，也不多言。
　　两人找了空位坐下，边吃边谈。
　　当然主要还是危丽说。
　　赵离浓扫过一食堂吃饭的人，一部分是第九农学基地的老师们，另一部分是有钱的农学生们，他们的姿态比二食堂大部分人要放松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更多。
　　像危丽斜后方的一桌坐着的男生，他手中握着一个玻璃保温茶杯，里面还泡着薄荷叶，脸上松快。
　　赵离浓盯着玻璃茶杯中的薄荷，缓缓拧眉：那薄荷叶……生根了。
　　“你在看什么？”危丽没听见赵离浓回话，抬头见到她看向自己身后。
　　赵离浓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
　　危丽好奇心强，还是忍不住扭头往后看去，这一看就出事了。


第16章 (血花)
　　斜后方的男生握着茶杯,半仰起头喝水，薄荷叶随着水一起被送到他嘴里，男生下意识将薄荷叶吐回杯中。
　　原本微微可见的薄荷叶根突然疯狂长大,瞬间便撑破了男生手中茶杯,玻璃碎片混着冷水炸开一地。不止如此,男生嘴唇含着的半片薄荷叶也同时在迅速生长。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薄荷叶从男生的口腔中疾速扩张,刺破坚硬的头骨，从他后脑勺撑出来。破骨而出的薄荷叶上还带着新鲜的血,宛如绽放在人头上的一朵血花,只是这朵血花的花瓣上还混着黄黄白白的脑浆。
　　男生的嘴长得极大，早已经脱离正常范围,血从他的口中大量涌出,仿佛怎么也流不尽，他似乎还有肢体意识,坐在那不断抽搐着,直到最后往地上倒去。
　　“那是什么鬼东西……”危丽扭头看着斜后方的情形，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赵离浓也抬眼见到了薄荷叶异变的全过程，她见到餐桌上蠕动生长，并往她们方向来的薄荷叶根，瞳孔猛地一缩，来不及多说,探身拉起危丽的胳膊就往外逃。
　　危丽踉踉跄跄被赵离浓拉起来,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饭菜,不锈钢盘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离得太近了,薄荷叶根异变过程又太快。
　　赵离浓盯着刺过来的薄荷叶根，心跳如擂鼓，血液仿佛在倒流，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但她面上仍没有多少变化。被她拉起来的危丽还瞪着眼睛，魂终于转了回来，张口就要喊：“有异……”
　　结果赵离浓又是一拉，将危丽拉到身后，左手用力抓住餐桌边缘，直接掀翻挡在前面，薄荷叶根果然被餐桌挡住，但也只是稍停顿，下一刻便戳穿了餐桌。
　　赵离浓见过异变的泽漆，知道它们多厉害，不指望餐桌能挡住异变的薄荷叶，只不过是为了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掀翻桌子的同时，她已经拉着危丽往边上跑去。
　　危丽目瞪口呆，话堵在喉咙里，愣愣地被赵离浓带着跑。
　　事发突然，一食堂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顿时掀起无数尖叫。
　　整个食堂乱了起来，不知是谁按下警报，食堂顶部突然到处响起急促紧张的警告声，加上闪烁红灯，胡乱逃跑的人群，似乎一刹那间来到了世界末日。
　　赵离浓已经来不及观察周围环境，她们被薄荷叶的一条根盯上了，一路掀翻不少餐桌，也挡不住它追来。
　　两人眼看着快跑到食堂门口，突然有个学生蹿出来，冲散她们牵着的手，落在后面危丽被带倒在地，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她正要爬起来。
　　“别起来！”赵离浓见到她身后的薄荷叶根，立刻喊道，冲过去拉住危丽一只手，直接拖着她，想要带离薄荷叶根的攻击范围。
　　危丽像是抹布一样被拖在地上，赵离浓逃跑的速度也被她拖慢，就当薄荷叶根要刺中站着的赵离浓时，有人手拿菜刀倏然冲过来，径直砍断一截薄荷叶根。
　　然而也只是减缓了薄荷叶根的攻击速度，不到半分钟，那条根又蠕动着重新长了出来，甚至更粗更长。
　　“愣着干什么？跑啊！”何月生一边疯狂砍着薄荷根，一边扭头冲赵离浓喊道。
　　赵离浓回神，暂时不去想重新生出的薄荷叶根，想拉着危丽继续逃。
　　何月生见状冲过来，拉起危丽另一只手，和赵离浓同时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食堂内接连响起枪声，是守卫队来了。
　　追逐着人群的薄荷叶根，终于也在这时停了。
　　“守卫队。”何月生扭头看去，气喘吁吁停下来，“不用跑了。”
　　赵离浓闻言，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食堂中间。
　　巨大的薄荷叶直立在中间，几乎快顶到了食堂天花板，最初倒向地上的男生，此刻垂头站在那，每一寸皮肤上皆爆出了薄荷叶，除去轮廓，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人，他如同裹住薄荷叶的一撮人形营养土。而快遍布食堂的薄荷叶根也刺穿了几个人，那几个人的血早被吸尽。
　　枪声还在响起，守卫队围住异变薄荷，不断开枪，直到庞大的薄荷开始枯萎。
　　食堂内狼藉异常，餐桌倒地，饭菜洒了一地，鲜血满地，腥气和饭菜的味道混在一起，几乎令人作呕。
　　不知道是哪个方向，隐隐传来啜泣声，不知是被吓住，还是大难不死后的情绪爆发。
　　何月生拎着把菜刀，扭头看向赵离浓，大概是危机解除，他放松道：“你比上次胆大多了，还知道要逃。”
　　赵离浓自然不会说自己当时以为在做梦，她转移话题：“你怎么也在一食堂？”
　　“找人谈点小买卖。”何月生叹气，“也是倒霉，在一食堂都能碰到异变植物。”
　　“所有人现在离开，我们要清理现场。”守卫队和几位老师开始将食堂内的人往外赶。
　　何月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菜刀，浑身一抖，“哐当”就将菜刀扔在地上：“离浓，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嗯。”赵离浓点头，望着何月生朝一个男生走去，大概是他谈小买卖的对象。
　　这是第二次遇见死人，赵离浓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但当走出食堂时，她察觉脚底黏糊糊的，抬脚一看，被踩扁的白米不知道从哪沾来的鲜血，一齐黏在她鞋底。
　　赵离浓双手紧紧握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跑到一旁，撑着墙角，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危丽连忙追过去，她正想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赵离浓，结果突然发现自己两只手不能动了。
　　“！！！”
　　危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紧张地喊赵离浓：“学妹，我手不能动了！”
　　赵离浓起身转头，迅速收敛好情绪，打量她垂着的双手，确认没有外伤后道：“可能之前我们拉得太用力，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危丽地上被拖行了一段时间，浑身比赵离浓脏多了，路上不少人都在盯着她看。
　　好在很快到了医院。
　　单生尘见到危丽狼狈模样，罕见没有骂她，只是沉默了一会：“没事就好。”显然已经收到一食堂受到异变植物攻击的消息。
　　“这次多亏了学妹救我！”危丽心有余悸，“我一扭头就看到异变植物从后面男生脑子里冒出来，人都吓傻了！”
　　“谢谢。”单生尘认真道。
　　赵离浓客气对单生尘点头：“她手可能被我拉骨折了，需要检查。”
　　“骨折而已，我很快就能好。”危丽毫不在意，冲赵离浓得意的笑，“还是命重要！”
　　单生尘带着外甥女去做检查，赵离浓在医院过道站了一会，转身走进卫生间。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向镜子里面的人，脸色苍白，眼尾因为之前吐过而泛起红晕，看起来憔悴失神。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谁能想到一片薄荷叶会异变？
　　赵离浓垂首拧开水龙头，捧了水漱口，又用清水洗了一把脸。
　　回寝室的路上，她收到了好几条来自佟同的消息。
　　佟同知道赵离浓晚上去了一食堂吃饭，一听见一食堂出事，立刻发消息问她有没有事。
　　赵离浓回复她消息：【我没事，正在回寝室的路上。】
　　待在寝室的佟同看到消息后，顿时松了一口气，让赵离浓回来的路上小心。
　　……
　　第二天，早上六点，整个城区广播突然播放通知。
　　【请所有农学生立刻去圆楼教室上课！】
　　【请所有农学生立刻去圆楼教室上课！】
　　【请所有农学生立刻去圆楼教室上课！】
　　整整三遍，带着广播独有的刺耳声，各楼寝室内的学生全部被惊醒。
　　所有人迅速起床穿衣，洗漱好立刻赶往圆楼。
　　赵离浓和佟同快步往圆楼赶去，路上像她们一样的农学生极多，脸上或多或少带着迷茫。
　　内圈离圆楼最近，听到广播通知后，里面的学生最先出寝室，抵达圆楼。
　　当像赵离浓这样外圈的农学生走到内圈时，正好见到大批守卫队闯入内圈楼栋，不断进出各寝室。
　　那些守卫者手里皆全副武装，抱着步枪，还有人抬着特殊钢桶。
　　“他们……在干什么？”佟同不解。
　　赵离浓看向最近的一栋一楼，透过窗户可以见到守卫者在里面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
　　不等她继续看，窗户忽然被里面一名守卫者“啪”地合上，阻隔外面所有视线。
　　很快，所有学生都到了各自班级，坐下后议论纷纷，显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月生见到赵离浓进来，冲她挥了挥手，等她坐下来，靠过头低声道：“我猜可能和昨天一食堂异变植物有关。”
　　赵离浓垂眸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嗯。”
　　“昨天最先死的那个人是四年生，快毕业了。”何月生咂摸着摇了摇头，“按计划毕业就会去当种植官。”
　　能去一食堂吃饭的人，多半有钱，而有钱的农学生不光可以大量买种子和各种肥料农药，他们甚至能花钱围观研究员和种植官的问答，最后毕业的时候，基本能成为种植官。
　　赵离浓丝毫不惊讶。
　　就在教室内吵闹议论时，康安茹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底下的学生，直到他们安静下来，终于开口：“昨天第九农学基地出现了C级异变植物。”


第17章 (审讯室)
　　关于一食堂出现异变植物的事,在昨天深夜各群里早已经传得满天飞，但再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
　　康安茹这话一出，顿时在教室内掀起一股震荡。
　　开学初他们在基地驿道亲眼见过,知道这个级别的异变植物有多可怕,更不用提前不久老师还说过,C级异变植物最高可达二十米，快赶上他们宿舍楼那么高了。
　　“这次C级异变植物造成三死两伤,后被守卫队击毙。”康安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落在后排赵离浓身上,随后收回视线,抬手打开身后的光屏，又道,“接下来播放昨晚一食堂调出来的监控,你们看清楚异变植物如何攻击。”
　　康安茹不管底下学生什么心情，眼中又是如何惶惶然,直接调出了食堂监控视频。
　　与此同时,各教室也在上演同样的程序。
　　赵离浓抬眼看去，监控视频内，坐在餐桌前吃饭的人赫然是昨晚最先死去的男生。
　　他吃得不快，偶尔还在用光脑发消息，脸上一直挂着笑。
　　大概监控做了特殊处理，将男生的声音单独提了出来，整个教室的学生都能听见他在说话。
　　“我的桃树已经结果了,量不少,很快能成熟。”男生对光脑另一头的人笑道,“有这次成绩，到毕业我应该能当上种植官。”
　　种植官,是第九农学基地所有农学生的最高目标。
　　这一刻，几乎所有学生都能感同身受，他明明即将成为种植官，最后却在最安全的城区内，在食堂餐桌前死去。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悲哀的事了。
　　康安茹站在教室最边上，和底下学生一起抬头看着她已经看过数遍的监控视频。
　　男生和光脑那边的人又说了一会话才挂断，这时候危丽和赵离浓端着饭菜过来，坐在了他斜前方。
　　农学C班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赵离浓，不少人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她。
　　赵离浓目光落在监控视频上，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察觉到教室内投射来的视线。
　　很快男生放下手中筷子，打开了玻璃茶杯，准备喝水。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明白异变植物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直到男生半仰头喝水，薄荷叶陡然发生异变。
　　教室内瞬间充满尖叫声、抽气声，以及椅子移动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甚至还有作呕声。
　　这种场景……无论心中做过多少建设，哪怕之前见过，也依旧让人无法承受。
　　“都好好看着！”一直没有出声的康安茹转头，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的学生，“这是血的教训，身为农学生，要时刻警惕所有植物，即便只是泡在杯子里的一片叶子。”
　　“掉以轻心，最后失去的只会是你们自己的命。”
　　监控视频里，喝水的男生死状极难看，离他最近的危丽和赵离浓反应快，还掀翻了餐桌挡了关键一下，争取到逃跑的机会，而周围没有反应过来的另外两人就是在这时候死的。
　　一直到守卫队进来击杀异变薄荷，监控视频这才算播完。
　　当光屏暗下来的那刻，整个教室内的学生终于能喘口气，松懈下来。
　　“这次，有学生反应很快，救了自己一命。”康安茹重新站在讲台上，她没有看赵离浓，但底下不少学生偷偷去看赵离浓。
　　监控视频中，赵离浓反应确实快，在男生玻璃杯炸开的瞬间，已经起身，当薄荷叶撑穿头骨时，赵离浓便伸手抓住对面的危丽，将她拖过来。
　　而同桌的危丽扭过去的头都还没来得及转回来。
　　就这么几秒，她拉走了危丽，同时掀翻餐桌。
　　“你们之中，能成为种植官的人几乎没有。”康安茹残酷地给底下学生下定义，然而无人反驳，“第九农学基地不是慈善机构，从你们报名来这里，就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钱，买不起种子，得不到守卫队保护，说到底你们来到这里，也是中央基地的另一种实验。”
　　“从中央基地到第九农学基地，你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康安茹一字一顿道，“假使运气好，四年平平安安度过，也能当个种植员，以后至少吃得饱。运气不好……在这基地里连全尸都留不下。”
　　C班多的是走投无路才报名来第九农学基地的人。
　　这段时间过的太安逸，不用担心一日三餐，也没再见到异变植物，很多人都快忘记他们处于什么环境下。
　　“即便有钱可以买到守卫者保护，也不能保证完全不出事，异变植物防不胜防。”康安茹将话说得极难听后，才重新拉回来，“只有你们自己时刻警惕，才能救自己的命。接下来还有几个视频，你们看看，观察异变植物的变化，将来万一遇上，也能反应过来躲一躲。”
　　光屏放出来的视频，没有一个不血腥的，每一个都是典型事故。
　　教室内呕吐声连绵不绝，下课时，赵离浓回神，眼睛仿佛还残留视频中漫天的血色。
　　康安茹罕见没有立刻离开教室，她指着赵离浓：“你跟我来。”
　　旁边何月生有点担忧看着赵离浓：“我在这等你。”
　　“不用，你先回去。”赵离浓拉开椅子，站起来，“顺便和佟同说一声。”
　　康安茹叫出赵离浓，带着她进了单独电梯，期间并未再开口说话。
　　赵离浓望着电梯上升的数字，也没有主动询问。
　　电梯一开，两人出来，正好对面电梯也打开了，危丽和一名老师从里面走出来。
　　“学妹！”危丽两只手都绑了，两条三角巾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十分奇怪，但她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冲着赵离浓挤眉弄眼。
　　“噤声！”站在危丽前面的老师回头警告她。
　　“哦。”危丽立刻低眉顺眼。
　　赵离浓朝危丽点了点头，便算打了招呼，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大概是找她们了解情况。
　　不过，了解情况的程序比赵离浓想象中要严肃太多。
　　两人被分别带走，赵离浓走进一间房间，墙面贴着全黑瓷砖，里面只有一张钢制长桌和三把椅子，桌面还放着一杯水，四面墙角上都有摄像头，桌旁还架着着一个相机。
　　赵离浓心想，这房间像极了她在电影中见到的审讯室。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该体验的，不该体验的，她都体验了一遍。
　　康安茹拉开相机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下，待会有人进来问你话，照实说就行。”
　　她说完这句，便走了出去，带上门，留赵离浓一个人在这间房。
　　赵离浓坐下之后，便垂下眼不动了，既没有碰桌面上的水，也没有再四处打量。
　　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他们拉开椅子，一前一后坐了下来。
　　赵离浓抬眼看去。
　　左边的女性大概四十，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穿着得体，进来时还对赵离浓笑了笑。
　　右边的男性三十来岁，面相不算温和，一双三角利眼，他也没说废话，直接打开光脑播放监控。
　　和教室里的监控视频一样，只不过这次有她和危丽交谈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这是危丽的声音。
　　“没什么，就是……”这句是她说的。
　　赵离浓略有些困惑：“老师，这是？”
　　“只是找你问问当时的情况。”盘发女人温善笑了笑，尽可能详细解释，“这次第九基地出现C级异变植物，我们要做总结报告，所以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我们调出监控发现你当时似乎发现了什么。”盘发女人将桌面上的水往赵离浓那推了推，“同学，你现在能把那句话说完吗？”
　　赵离浓一愣：“我……想不起来了。”
　　“努力想想，我们不急。”女人安抚她。
　　赵离浓皱眉回忆，片刻后才缓缓道：“我当时想问那个男生杯子里泡的是什么，我没见过有点好奇。”
　　盘发女人盯着她半晌，终于松口：“原来如此，那我们先记录下来。同学，你可以先走了。”
　　“可以走了？”赵离浓有点茫然，直到女人再次点头，她才慢慢起身，离开房间。
　　“背景查了？”盘发女人问旁边的男人。
　　“查了，中央基地平民，单亲家庭，一切正常。”男人将资料传给盘发女人。
　　“既然这样，另一个人的笔录也记下，总结收录归案。”盘发女人站起来，长叹一口气，“谁能想到薄荷叶泡水，几天没扔就出现这种事。”
　　咖啡、茶叶都是奢侈品，薄荷叶泡冷水算是很流行的一种饮法，便宜又清新提神。
　　当时一食堂喝薄荷水的人不止那个男生一人。
　　只不过唯独他，觉得薄荷叶泡水一直有味道，就没扔掉，导致薄荷叶生了根，中途还误倒过热水。
　　大概是高温刺激烫伤那片薄荷，诱发了异变。
　　这些都是昨天晚上基地通宵调查出来的内容，平白让人唏嘘。
　　……
　　“学妹，等等我！”危丽从另外一间房出来，喊着快走进电梯内的赵离浓，“一起下去。”
　　赵离浓不动声色让开位置，紧贴电梯内侧，没人发现她后背汗湿了一块。
　　当着那么多监控摄像头撒谎，她还是头一回。
　　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要带进来询问。
　　即便对面的盘发女人再温善，赵离浓也不敢暴露，没有合适的背景，她不知道说真话会面临什么。
　　何况，她当时也只是见到薄荷生了根，并非异变，确实没有什么。
　　这些基地的人到底太敏锐。
　　赵离浓想，以后她该万事小心，不能暴露破绽。


第18章 (青枯病)
　　“我手都断了,还要让我上来重复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危丽站在电梯内抱怨，“那种情况下，谁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询问我的老师说他们只是为了总结报告。”赵离浓随口回道。
　　危丽撇嘴：“监控都在那里放着,又没毁坏。”
　　说到这个,危丽转身对着赵离浓,双眼发亮：“我在教室看了一遍食堂监控，你反应太快了！要不是你,一食堂得多一个伤亡人数。”
　　赵离浓一怔，略有些诧异：“在审讯室你没有再看监控？刚才老师又放了一遍给我看。”
　　“没,他们就让我回忆发生了什么。”危丽闭着眼睛疯狂摇头,“那场面太可怕，我不想再看第二遍。”
　　赵离浓垂眸掩下深思,临出电梯时,突然又问危丽：“学姐，C班的学生有没有能成为研究员的？ ”
　　不想打击学妹信心,她苦思冥想了一会：“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但就算是A班毕业应该也没谁能立刻成为研究员，都是成为种植官之后，慢慢升上去的。”
　　见赵离浓不说话，危丽忍不住道：“学妹放心，你救了我一命，虽然不能帮你成为研究员，但能花钱买研究员经验给你,以后成为种植官还是稳的。”
　　赵离浓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好奇问：“除了花钱,没有别的办法得到研究员的经验？”
　　危丽侧头，抬起肩膀,蹭了蹭自己的脸，挠完痒后，她想起什么道：“很久前有人偷袭过研究员，弄到了一些资料，听说后来拿去卖了。所以如果有无背景的人莫名其妙懂农学，会遭到严格调查。”
　　“没有背景的人，应该也买不起资料。”赵离浓指出危丽话中的矛盾。
　　危丽摇头：“不是指钱权背景，异变最初有一部分农学专业人员被专门保护起来，后来……反正散了，只剩下中央那几家越来越大。所以如果家中长辈是其中一员，后代懂农学很正常。”
　　难怪那些人对她在食堂的反应这么敏感。
　　C班普通学生不可能会像她一样注意到薄荷叶生根的事。
　　两人分开后，赵离浓直接往住处走，推门进去时，佟同正在整理房间。
　　“你回来了。”佟同直起身，“守卫队把所有楼栋的寝室都翻了一遍，为了排除隐患。”
　　赵离浓下意识去看桌上的花瓶，果然那朵果汁阳台不见了。
　　望着空掉的花瓶，心中难得升起一丝躁意：这糟糕的世界连朵花都容不下。
　　“没关系，反正再放也会枯萎。”佟同反过来安慰赵离浓。
　　赵离浓拍了拍佟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露出浅笑，示意她没事。
　　“我看到了食堂监控视频。”佟同想起那些画面，难得脸上没有任何笑弧，“离浓，当时你离异变植物太近了，幸好没受伤。”
　　“运气好。”赵离浓拉开椅子坐下，仰头看向佟同，“你以后也多小心。”
　　“我知道。”佟同认真点头，“我还要养出藤彩虹给外婆看呢。”
　　C级异变植物的出现，造成三死两伤，在基地掀起了数天的议论，但很快又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沉寂下来，所有人继续忙碌着自己的事。
　　农学三个新生班种植的西红柿到了结果爆发期，同时第九农学基地也开始迎来了雨期。
　　天仿佛破了洞一样，经常往下倾倒雨水，有些地势低的田地直接被淹了，不穿长雨靴下去，能直接淹到小腿，更不用说那些植株。
　　农学新生班的西红柿有大部分都泡在水里。
　　赵离浓和何月生的地也积了水，但事先两人种之前已经起了高垄，加上本身地势偏高，水积得很浅，稍微疏通引流，便流向了荒地。
　　一开始新生们没有在意，只是苦恼下地麻烦，每次要穿长雨靴，否则只能蹚水，但穿长雨靴也很麻烦，弄得鞋底到处都是黏湿的泥土。
　　直到天晴，太阳出来，温度一天一天升高，终于有人发现自己地里的西红柿植株不对劲。
　　最开始只是顶部的叶片出现萎垂，随后这种症状逐渐往下，但这种萎蔫只在中午出现，傍晚又恢复了。
　　这种异象让一些胆小的新生直接拔除了西红柿植株。
　　胆子大的想要留着，看它能不能好，然而它们就这么保持着绿叶状态死亡。
　　出现这种状况的西红柿植株越来越多，农学新生慌了，全拔掉，他们期末成绩不合格会被淘汰，不拔掉又怕出现异变。
　　A班学生有钱，他们自己去官网寻找同样的问题，再花了大量积分围观研究员的答案，得到原因之后，就知道该怎么着手处理。
　　B班学生没那么多钱，但他们决定一起凑钱围观问答，但凑齐的钱只够围观种植官的答案。
　　光从名字来看，B班的学生排除了黄萎病，之后各凭各的思考，去买了对应的农药处理。
　　至于C班的农学生。
　　除了像何月生这种脑子转得快，能赚钱的人，没人能花得起积分。
　　他们只能咬牙看命。
　　病得太厉害就拔掉，但没人舍得，总共才几株西红柿植株，他们拿不到果子，就会被淘汰。
　　谁也不想被淘汰。
　　他们豁出命都要留在这。
　　“我也病了一棵西红柿。”何月生弯腰检查自己地里的植株，脸都黑了，“听说这种病好像会传染，离浓，你说我要不要拔掉？”
　　他说了一堆，没听见回答，抬头看去，就见赵离浓又在发呆。
　　“离浓，赵离浓同学！”何月生接连喊了好几声，她才终于听见。
　　“什么？”赵离浓回神问道。
　　“我说我有棵西红柿病了。”何月生诧异，“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
　　“没听见你的声音。”赵离浓朝他那边走去。
　　她视线落在何月生指着的那株西红柿上面，萎蔫病茎上有水渍状的褐色斑点，下根部粗糙不平，还生了许多细小的根茎。
　　“要不拔了这个，我还有其他的能活着。”何月生担忧，“传染其他植株事小，我怕它异变。”
　　赵离浓伸手掐了一下病茎，顿时有乳白色的黏液渗出。
　　——这是青枯病。
　　西红柿作为茄科蔬菜，在高温潮湿的环境下，极容易生病，她当初选地就考虑了这方面。
　　不过青枯病是细菌引起，这种病菌很容易残留在土地内，存活时间很久。
　　昨天赵离浓问过危丽，去年新生种的是马铃薯，同样是茄科。
　　这种在一片地重复种植茄科作物的行为，非常不好，残留的病菌可以重复感染。
　　不是不可以救回来，但……
　　赵离浓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扣着，她没办法说出来。
　　即便是在她原来的世界，面对西红柿的青枯病也没有特效药剂，最好的方法是轮作、改良土壤，以及嫁接防病。早期用药剂喷叶加上灌根才能救的回来。
　　基地连轮作都没有，她一个普通C班学生不可能懂这么多。
　　只是……
　　赵离浓想起A班和B班的学生，她过去从来不知道农学种植研究还分等级。
　　“卧槽！”何月生翻着光脑，突然喊起来，“我们班有人被打了。”
　　赵离浓皱眉看向他：“出什么事了？”
　　“C班有人偷偷跟踪A班的学生，想要直到他们用什么药处理病株，被抓住了。”何月生脸色难看，“就在城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了。”
　　最关键的是，城区门口一般都有基地老师在，显然老师并没有出面阻止。
　　“简直糊涂！”何月生骂道，“A班哪个不是藏着捏着撒药，这种治病方法不花钱怎么能得到？”
　　在这个世界，一切有关农学的知识都是资产，去偷窥别人的治病药物，无疑是盗窃别人的资产。
　　赵离浓怔怔望着群里发的视频，他们班的一个男生被A班几个人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前方就站着几名守卫者和老师，无人阻止。
　　康安茹说第九农学基地是另一个地狱。
　　这话没说错。
　　最后是A班一个女生路过，她问清缘由后，让那几个人停止殴打行为，离开现场，随后又找来人，抬着C班的那名男生去医院。
　　看起来在A班很有话语权。
　　“是严静水。”何月生看着视频中的女生道。
　　赵离浓没听进去，她回神：“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留下何月生一人在地里。
　　……
　　赵离浓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车回到城区，没有去寝室，而是去找危丽。
　　“你说有事找我帮忙，是什么事？”危丽正在寝室看养殖资料，听见敲门声，立刻出来开门，她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快进来。”
　　危丽欠着赵离浓一条命，时刻想要报答，但赵离浓都没有提过任何要求，甚至还经常去养鸡棚，替她喂鸡。
　　所以，今天危丽一听到赵离浓说有事请她帮忙，瞬间来了兴趣。
　　赵离浓走进寝室，危丽是一个人住在内圈，环境很好，房间也很大，和外圈的寝室完全不同。
　　她家里有钱，赵离浓向来知道，危丽也没有掩盖。
　　之前赵离浓没想过要危丽帮忙什么，她顺手带着危丽逃跑，就像在列车上何月生帮了她一样，随心而已。
　　但这次，赵离浓只能来找她。
　　“快说，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危丽简直兴奋地要原地转圈，她太想要帮赵离浓了，而且最近生活确实有点无聊。
　　赵离浓站在危丽对面，看向她眼睛，缓缓道：“我想要借笔钱。”


第19章 (围观答案)
　　“借钱？”危丽愣了愣,随后立刻答应，“当然可以，你借多少？”
　　赵离浓来前,看过官网围观研究员答案的价格,最低十万积分,最高百万。
　　价格大概是按照研究员的知名度来排的，一个回答价值百万积分的研究员是严胜变。不过,超过50万积分的围观问答，普通人有积分也无用,需要种植官的身份才能进去支付。
　　“三十万积分。”赵离浓说了一个数字。
　　这个数目在危丽眼中虽不是九牛一毛,但她凑一凑也能拿出来。
　　“你先等等。”危丽转了二十万积分给赵离浓，又在光脑给谁发了条消息,几分钟后就凑到了十万积分给她,“好了，这钱你想什么时候还都行！”
　　“不用。”危丽眼中露出点好奇,“不过,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两个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赵离浓会为了几百积分替她在养鸡棚做事，但危丽总觉得她对积分并不看重。
　　之前去一食堂的时候，危丽就发现了，赵离浓没选几个菜，并不是拘谨，而是单纯不在意。
　　她一直给危丽一种奇怪矛盾的感觉。
　　危丽“哦”了一声,也没多问,只道：“那你不够再来找我借。”
　　赵离浓沉默着从内圈往外走,一个人回到寝室，花了十万积分围观了一位研究员的回答,又花了十万积分围观种植官的答案。
　　后十万积分看到的是所有答过这道题的种植官的答案。
　　她看到研究员和种植官有很大区别，相当一部分种植官不能很好区分青枯病和枯萎病，只凭着经验处理，而研究员则有着系统知识，从预防到治理，每一条都很标准。
　　这些回答只能看一次，退出来就不能再进去，界面也无法截图。
　　好在赵离浓也不需要再看第二遍，她打开文档，将青枯病的症状，发生流行规律以及病害控制写下来。
　　最后总结语：“青枯病区别于枯萎病和黄萎病等病害的特征是挤压病茎有乳白色菌脓流出。”
　　赵离浓想了想，在最后红字加粗添了一句：【该特征是围观研究员答案得来的。】
　　这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田区大部分农学生都搭上大巴回城区。
　　赵离浓文档名字取得过于平淡，叫《关于近日西红柿病症研究》。
　　这个文件发到农学C班的时候，一开始无人在意，只有两个人下载。
　　更何况今天大部分C班的学生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看到“西红柿”三个字就愤懑，没什么人搭理赵离浓。
　　活命要紧：【这什么东西？我看看。】
　　下一秒，赵离浓收到了何月生私聊的消息。
　　包打听何总：【赵离浓，你疯了？赶紧把文档撤回。】
　　群里的消息又开始叮咚叮咚响。
　　活命要紧：【？？？】
　　活命要紧：【卧槽！这是什么东西！@AAA种地小赵】
　　活命要紧：【是不是发错了？我已经看完了！@AAA种地小赵】
　　AAA种地小赵：【没发错，大家随意看@全体成员】
　　活命要紧：【谢谢菩萨！谢谢！谢谢！我这就回去看看西红柿能不能掐出菌脓@AAA种地小赵】
　　某辆大巴车上，有人喊着司机说下站下车。
　　大巴车一停，那人立刻下车跑到对面坐去田区的车。
　　何月生没等到赵离浓回复消息，只能直接打视频通讯，赵离浓接了。
　　“你哪来的钱去围观研究员的答案？”何月生在交易市场，看到赵离浓发出来的消息简直五味杂陈。
　　“借的。”赵离浓平淡无波道。
　　“你！”何月生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憋了一会只道，“好歹收点钱回血。”
　　C班的学生手里还是有千把个积分的，尤其最近地里西红柿生了病，有几个学生干脆不要命地接任务，想要攒够积分去买答案。
　　“三十万都借了，不在乎这点钱。”赵离浓只想合理地把治理西红柿青枯病的方法分享出去。
　　“算了算了，狠还是你狠。”何月生摇头佩服，“闷声干大事说的就是你。”
　　……
　　这时，农学C班群的消息终于引起了注意，赵离浓写的文档尽可能用了通俗的词，但通篇条理逻辑太顺，加上详细浓度的药物防治，但凡看到内容的农学生，几乎瞬间明白了这份文档的价值。
　　半个小时后，群里终于炸开了锅。
　　【原来我的西红柿是得了青枯病？终于知道该怎么治了。】
　　【谢谢，我这就去买药。】
　　【这是围观了研究员的答案吧，你就这么分享出来吗？很贵的@AAA种地小赵】
　　AAA种地小赵：【我只是看不惯他们嚣张的样子。】
　　C班群内的学生见到这句话，瞬间想起今天被按在城门下，当着老师和守卫者的面，挨揍的同班同学，多少有点理解她的意思。
　　不过没人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围观研究员的回答。
　　本该回到城区的农学C班新生，看完赵离浓发的文档后，纷纷下车。
　　有的转身回了田区，想去比对自己西红柿的病症，看看是青枯病还是枯萎病。有的直接去交易市场购买防治农药，再去救治自己地里的西红柿。
　　何月生刚好就在交易市场，他把赵离浓发来的文档仔细看了一遍，对照上面买好了所需农药。
　　其实他今天才和B班的一个学生进行了交易，准备来买防治农药，但现在一对比，显然赵离浓文档所述更准确详细。
　　这一晚上，农学C班谁也没有睡，他们纷纷返回田区，又在交易市场往返，大半夜准备灌根、喷洒药品，最后……再一字一句将文档上的内容全部背下来。
　　这是白得的资产，没人不想要。
　　即便他们不太懂什么是72%农用链霉素4000倍液，不懂什么是14%络氨铜300～400倍液灌根。
　　群里的消息没停过，众人都在讨论文档中一些看起来比较复杂专业的词。
　　AAA种地小赵：【我猜后面的数字应该是稀释浓度，我们可以试试。】
　　活命要紧：【我觉得你说得对！】
　　自从验证自己西红柿病茎真的有乳白色菌脓后，群里这个人就成了赵离浓的应声虫，她说什么都对。
　　赵离浓无奈，却也撑着没睡，时刻注意群内的消息，谨慎措辞解释，以防有人弄错了药品浓度。
　　到了天刚刚亮，C班的学生终于将药品喷洒出去，该稀释灌根的都灌了。
　　这只是第一天，接下来要等7～10天再继续一次。
　　第二天上午他们有课，所有人从田地里起身，坐上大巴回到城区。
　　……
　　在第九农学基地，老师不会指导植作物生病防治措施，每周上课多半粗浅讲植作物生长过程形态，以及需要什么肥料。
　　至于种植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只能靠自己去想办法。
　　今天也不例外，康安茹讲的是辣椒正常生长时，花期及果期的形态。
　　不过……
　　康安茹皱眉看着用手撑着脸，眼睛却快闭上的学生。
　　偏偏每个人强撑着睁开眼时，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兴奋，看起来像极嗑了药。
　　“今天就讲到这。”康安茹敲了敲讲台桌面，提醒所有学生，“已经六月了，七月初是期末考，所有人都必须拿出结果，不合格的淘汰。”
　　临走前，康安茹看了一眼昨天被打的学生，鼻青脸肿的，受伤也绑了绷带。
　　最终她还是未说什么，只当不知道。
　　康安茹刚走，就有一个高挑女生走进来，她径直走到那个受伤学生面前：“汪治？”
　　“严静水。”何月生见到她，便拉住要离开的赵离浓，让她坐下，压低声音道。“是严胜变的女儿。”
　　严胜变？
　　赵离浓坐了下来，看向高挑女生，昨天在视频里见过她。
　　“你不该去偷窥A班。”严静水看向汪治，“三十年前有人绑架研究员，逼迫其交出资料，为避免此类事再次发生，中央基地明文规定了惩戒手段。如果昨天的事上报，等待你的将是牢狱之灾。”
　　汪治低着头不语，他当然知道。
　　“不过A班学生私下打人也不对。”严静水继续道，“他们会赔偿你的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另外我们是同级，有关西红柿防治措施，不用偷窥，我可以讲讲。”
　　她走到讲台上，拿起电子笔，在光板上写了几列农药，每一列对应一种病症。
　　严静水讲完几个病症的典型特征后，道：“你们可以对比相应症状，再定防治农药。”
　　农学C班无人出声，不少人转头去看赵离浓。
　　经过昨晚一事，很多人下意识以赵离浓为主心骨，何况严静水说的内容完全对上了赵离浓的文档。
　　“一个两个，真邪了门了！”何月生一只手挡着嘴，压低声音嘀咕，“都是大菩萨？”
　　站在讲台上的严静水也有些诧异，她来是为了告诉C班学生如何治疗西红柿病症，倒未想过得到什么好处。
　　只是C班的人似乎并没有太惊讶她说的内容，也没有多感激。
　　严静水顺着众人视线看去，正好对上了赵离浓的眼睛，没来由的一愣。
　　其实一百来个人中，赵离浓坐在后排并不显眼，但只要看见她后，就莫名移不开目光，其他人也逐渐沦为了背景。
　　这么多人看着，赵离浓不得不出声：“我们C班已经围观过研究员的答案。”
　　严静水愕然：“什么？“


第20章 (看群)
　　谁都知道围观研究员答案的价格,最低十万积分起。
　　更何况只是一个问题答案就价值十万积分，在种植过程中，什么问题都可能遇到,农学生所花积分是巨大的。
　　在第九农学基地,C班基本只有两种结果。一是班级散乱,各顾各地，每到期末就淘汰大半人,有的班甚至熬不到大三就没人了。二是班里有人领头，学着B班一起凑钱,共享买来的资料。
　　然而C班要凑钱,不像B班学生能伸手向家里要，他们要拼命接基地各年级发布的任务,才可以赚得到积分。
　　这就意味着第九农学基地每年的死亡率,十之八九是在统计各年级C班死去的学生。
　　来之前，严静水可以肯定C班没有领头人,否则汪治不会走到偷窥跟踪的地步。
　　是以当听见赵离浓的话,严静水才诧异至极。
　　她说围观过研究员的答案，而不是种植官。
　　“我们知道西红柿有什么病，昨天晚上已经打完药了。”有人没忍住心中的愤懑，阴阳怪气道，“不需要你来好心。”
　　何月生手撑着头，眼睛看着桌下,小声感叹：“真敢啊！”
　　严静水可是严胜变的女儿,但凡八卦的人都知道。
　　严胜变地位超然,整个第九农学基地的种植官老师们，没有一个不想和她打好交道的。
　　这位同学估计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居然直接怼严静水。
　　虽然不能成为研究员，但万一得罪了对方，估计连当种植员都困难。
　　严静水神色不动，只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如何防治西红柿，那我就不多说了。日后若种植上有问题，欢迎大家可以来A班找我讨论。”
　　她说完，连何月生都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众人不清楚严静水懂多少，但她背后站着的是严胜变，这意味着目前农学上种植的问题，只要她想，都能知道。
　　严静水说完，也没有等他们反应，便朝赵离浓点了点头，离开了C班教室。
　　“前段时间你不在基地，一食堂发生C级薄荷异变，赵离浓救过危丽。不过在此之前，她们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
　　严静水听见光脑那头的话后，下意识皱眉，走近窗户，伸手推开窗就见到对面寝室的窗户大开，短发女生光脚搭在桌上，手里还端着盘水果，一边吃一边看着光脑嘎嘎笑。
　　简直快把“混日子”三个字刻在脑门。
　　不过对面没笑多久，椅子突然翻了，整个人往后摔下去，水果盘直接砸在脸上。
　　严静水无语，用力拉上窗户，不再看对面的危丽。
　　她不喜欢危丽。
　　但凡有点志气的人都会选择农学，而不是养殖学，危丽家中有钱，母亲又有资源，只要她想，可以轻松当个种植官。如果再认真点学习，将来一定能升到研究员。
　　严静水觉得危丽在浪费自身资源。
　　去年她听说危丽来了第九农学基地，虽然选了养殖学，但严静水还算佩服她能来这，甚至起了结交的心思。
　　结果今年严静水自己来了第九农学基地，正好住在危丽对面，见到了她真面目，
　　成天吊儿郎当，在寝室不是学鸡叫声，就是放鸡叫声。
　　严静水十分失望，也打消了结交的心思。
　　“围观人记录ID上有赵离浓的名字，她看了一个研究员的回答，又去围观了种植官的答案。”光脑对面的人道，“昨天下午还去找过危丽，我猜测赵离浓可能向危丽借过钱。”
　　“是危丽做得出来的事。”严静水大概能想象出来C班那些学生心中满怀愤怒，而赵离浓刚好认识危丽这个不缺钱的人，一切顺理成章。
　　她知道怎么回事后，便结束和对面交谈。
　　严静水双手抱臂，在房间踱步沉思。
　　她来第九农学基地是父亲的意思，想起他的话，严静水眉心皱得更紧，她还不太明白父亲的用意。
　　……
　　对面寝室里，危丽顶着额头上一个大包，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落一地的水果块，去洗干净后，又拿回来继续吃。
　　光脑上还在循环播放一群黄色小鸡跟在鸡妈妈背后摇摇晃晃走着的画面。
　　危丽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退出来。
　　光脑上各种消息蹦出来，她随便扫了一遍，把最后一块水果吃完，就给赵离浓打视频通讯。
　　“学妹，你借钱是为了替自己班同学出气？”危丽兴奋问，“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
　　赵离浓：“……”一时听不出来她话中好坏。
　　“学姐从哪听来的？”赵离浓缓了缓问。
　　危丽拍腿：“这基地很多消息传得比较快。”更何况她还爱看热闹。
　　“不过学妹，你真奇怪。”危丽问她，“怎么看了研究员的答案，还去围观种植官的回答？你不相信研究员，还是觉得种植官答案比研究员还对？”
　　赵离浓不急不缓：“那个研究员说青枯病和其他病症有一个明显的区别，不少种植官分不清，但他最后只讲了青枯病的防治。我想知道其他病症防治方法。所以用同样的价格围观了所有种植官的答案，最后找到了那几个病症对应的治疗农药。”
　　危丽恍然大悟，并对赵离浓这个思维表示赞扬：“学妹，你脑子真好用！一下子省了不少钱。”
　　爱看热闹的人，本质是八卦的，一定会忍不住和别人分享。
　　这点，危丽和何月生倒是有点像。
　　只不过一个是纯粹爱好，一个利用消息赚钱。
　　不出两天，赵离浓围观研究员回答后，又围观种植官答案的原因就传遍了第九农学基地。
　　“脑子倒是活络。”康安茹听见同事说起这件事，低声说了一句。
　　这二十万积分花得不亏，西红柿几个病症都了解了，以后再种就知道如何应对防治了。
　　“你们看了她分享在群里的总结没？”有老师问，“有模有样的，总结的真不错，我看了都觉得清晰不少。”
　　赵离浓总结的文档，后面又转发到了新生群。
　　新生群各专业都有，转到这里，基本等于公开了。新生又转给学长学姐，没多久整个基地都看到了这份文档。
　　这个行为……不违法，反而合法的不能再合法。
　　因为这是赵离浓总结后的文档，并非研究员、种植官的答案。
　　根据中央基地规定，凡理解消化过后的资料就是自己的，即可自行处理。
　　只不过以前没有人选择公开而已。
　　“难得我们也平白得了点好处。”另一位老师看向康安茹，“替我谢谢你那学生。”
　　康安茹嗤笑一声：“我看她没拎清。C班学生再没钱，身上一千积分总有，没有就去接一两个任务也行，等几天，一起凑钱总能买得起回答。”
　　这么多年，那些熬过来的C班学生哪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她赵离浓非要一个人揽下来，还去借了巨款。
　　以后呢？
　　每次都要这样？
　　康安茹觉得赵离浓这不是好心，将来势必助长C班学生的侥幸。
　　又有老师略带抱怨：“她这么一公开，我收益没了。”
　　基地内的老师都是种植官，不巧这位老师就是回答过关于西红柿问题的其中一个种植官。
　　若有人花积分围观后，一个月内需要反馈效果，系统会根据围观者反馈，将积分分发给答对的种植官。
　　“那么多答对的种植官，到你手里才多少积分？”康安茹怼道。
　　“也是。”那老师幸灾乐祸，“被动了蛋糕的是那些研究员才对。”
　　不过无论如何，赵离浓的名字是彻底被第九基地的老师们记住。
　　……
　　转眼到了七月初，第九农学基地正式迎来了期末。
　　经过周期治疗，农学新生们的西红柿大部分恢复了，实在严重的，只能先拔了再烧掉，以防异变，但每个人至少都有十个果子。
　　一株西红柿就能结不少果子，但凡多种活几株西红柿，结果量都在二十颗以上。
　　经过康安茹考核，C班没有人被淘汰。
　　B班一开始走了弯路，有人认错了病症，选错治疗药物，但后来赵离浓的文档公开，那些人立刻改变方案，成绩至少也拿到了良好。
　　考核结束，那些种出来的西红柿就可以自行处理。
　　品相好的马蹄西红柿可以卖到800积分，不过要达到品相好，要经过多方面检查。第一次种植西红柿的新生，也只是碰运气有几个。
　　普通的马蹄西红柿根据甜度和大小、外观价格浮动在50～500。
　　赵离浓种出来的马蹄西红柿算是大丰收，而且果子格外好，坏果少，连裂果都不多。
　　她留了四个，其他全部拿到交易市场卖。
　　整个水桶差不多装满了，比起何月生足足多了半桶。
　　何月生看了看自己水桶，又去瞧赵离浓的水桶，相当费解：“不应该啊，我比你少做了什么步骤？”
　　他不仅果子比赵离浓的少，还有十来个裂果。
　　裂果不值钱，只能卖50积分，到时候拿去榨汁做果酱。
　　细节步骤少太多了，但赵离浓控制自己没说出来。
　　这几天交易市场人挤人，都是来卖农作物结果的学生。
　　赵离浓排了很久的队，终于卖掉了这桶马蹄西红柿。
　　不出意外，又被工作人员打量了好几次，并收到一句：“西红柿不错。”
　　最后几十个马蹄西红柿，赵离浓卖到了三万八积分。
　　同时她带来的还有五个西瓜和两斤秋葵。
　　西瓜卖了好价，五个西瓜价值两万一。
　　秋葵因为要凑斤数，先摘下几天的没有那么新鲜，扣了点积分，两斤秋葵只得到了一千八。
　　总共六万零八百积分。
　　到底还是水果值钱。
　　赵离浓卖完手里所有东西之后，见到门口等着的何月生，跨步过去：“走吧。”
　　何月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群。”
　　赵离浓诧异，还是低头打开光脑，点进了农学C班群。
　　活命要紧：【菩萨！我卖了好多钱！@AAA种地小赵。】
　　活命要紧：【红包——2000积分】
　　何月生紧跟其后。
　　包打听何总：【感谢我们菩萨搭救@AAA种地小赵】
　　包打听何总：【红包——2000积分】
　　这两个红包一发，整个群仿佛接龙一样，一个又一个两千积分的红包出现在群里。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人点开。
　　赵离浓盯着群里消息许久，突然笑了一声。


第21章 (烤鸡配西瓜.)
　　C班近百人,每人发2000积分的红包，正好快凑到之前赵离浓花的二十万积分。
　　所有人接受了赵离浓的好意，并在考核过后,做出了回应。
　　他们比谁都知道赵离浓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在中央基地网一个问题就要十万积分往上,围观错了问题,还得继续花积分围观。而群里那份文档总结，却直接让他们可以分清数个病症,价值早翻了好几倍。
　　“收了吧。”何月生直起身认真道，“后面的路还长。”
　　“我知道。”赵离浓低头将红包一个一个点开收下。
　　农学C班群所有人,等到她一个个收完,才终于有人说话。
　　活命要紧：【感觉我的西红柿后面还能长点果子，这次暑假就不回去了。】
　　努力赚钱：【我也不回去,看看能不能接点除草任务。】
　　第九农学基地期末考核之后会放寒暑假,不过大多数农学生地里还种着的东西，不会离开这么久。
　　尤其是暑假,正是杂草疯长之际,温度又高，地里需要早晚浇水，保持湿润。
　　何月生看到群里的消息，也问道：“你暑假怎么过？”
　　“留在基地。”赵离浓不知道她要去哪，光脑内什么信息也没有。
　　“我得回去两周，有点小买卖要做。”何月生成天心心念念自己的生意。
　　赵离浓点头表示知道,她从口袋拿出一颗西红柿递给何月生。
　　“你怎么还留了西红柿？”何月生愣住,看着她手里又大又饱满的西红柿,小心翼翼问，“给我？”
　　“以前不是说要吃自己种出来的西红柿？”赵离浓视线落在他依旧卖空的水桶,“给你吃一个。”
　　何月生大为感动，当场就要抱住赵离浓，被她推开了。
　　“你留了几个？”何月生接过西红柿，在身上擦了擦，就直接咬了一大口，又粉又甜，不愧是马蹄西红柿。
　　赵离浓也拿了一个西红柿吃：“还有两个。”
　　味道、口感和她那个世界的马蹄西红柿没有什么区别。
　　“你太奢侈了，这么好的西红柿……”何月生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大口吃着，“等我回来，给你带点茶叶，免费的。”
　　因为带着两个西红柿，赵离浓没能坐上大巴，想着交易市场离城区不算太远，走路四十分钟能到，便打算走路回去。
　　何月生吃人嘴软，说陪她一起走回去。
　　正当赵离浓要拒绝时，旁边有人骑着三轮摩托车靠近，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赵离浓转头看去，是一个微胖男生，她并不认识。
　　“赵离浓。”微胖男生却似乎认识她，还问，“你要不要搭我车回城区？”
　　“要要要！”何月生当机立断抓住赵离浓一只手举高道。
　　赵离浓一言难尽看了眼旁边的何月生。
　　最后两人还是上了微胖男生的三轮车。
　　“我是隔壁B班的。”微胖男生一边开往城区，一边大声道，“多亏你的文档，我之前用错了药，西红柿都死得差不多，还好救回来了一棵，虽然只有六颗西红柿，但也算合格了。”
　　赵离浓坐在三轮车后面，安静听着前面微胖男生的话，思绪渐渐飘远。
　　她还记得，在原来的世界，自己博士师兄为了向农民科普相关知识，漫山到处地跑，嘴巴说得起燎泡，只为了指导他们该种什么，怎么种，如何有好收成。
　　……偏偏两个世界的研究员待遇也截然不同。
　　微胖男生停了下来，三人一起下车接受检查。
　　赵离浓身上有两颗西红柿，被拿到机器上检测，确认和普通西红柿活性差不多，才被准许进去。
　　赵离浓先是回了寝室，见到佟同，将一颗饱满的马蹄西红柿递给她：“当初说好的。”
　　佟同将第一支开的花送了她，赵离浓便送她一颗西红柿。
　　“谢谢离浓。”佟同接过来，咬了一口，顿时露出两个酒窝笑了起来，“好甜。”
　　“你暑假要不要回去？”赵离浓问。
　　佟同昨天已经考核过了，那些剪下来的花也拿去交易市场卖了，基本没了事。
　　“要回去的。”佟同道，“我已经搭好遮阳布，也铺了定时灌溉管，在家也能控制浇水。今天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能走了。”
　　这定时浇灌管价格都不算低，佟同忙活了很久，加上卖出去的花，才算凑齐了积分。
　　赵离浓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我先去内圈一趟。”
　　她还留了一个西红柿给危丽。
　　赵离浓过去的时候，危丽正在通过光脑监控看养鸡棚里的鸡下蛋，还要拉着她一起看。
　　“一想到我要离开它们那么长时间。”危丽恋恋不舍，“我就难过。”
　　赵离浓正要说些什么。
　　危丽埋头咬下一口西红柿，感叹：“学妹，你种的西红柿真好吃。”
　　什么伤感都不见了。
　　赵离浓：“……”
　　两人看完母鸡下蛋，危丽才问：“学妹，你找我有事？”
　　赵离浓转给危丽三十万积分：“我想还你钱。”
　　今天群里凑了近二十万，加上没用的十万积分，赵离浓手里三十万差不多又回来了。
　　“这么短时间，你就赚了这么多积分？”危丽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她养鸡棚的鸡蛋被她吃了很多，隔三差五还挑几只鸡吃，因为要给她的鸡打造良好环境，花了各种钱，到最后虽然考核拿到了优，但积分根本没赚多少。
　　“是班上同学凑的。”赵离浓笑了笑，“我没出多少钱。”
　　现在C班学生手里都有了一点积分，虽然不多，但群里大部分人都要留下来接任务，等到下学期开始，大概还能攒点积分。
　　下学期凑积分，所有人就都能凑得出来了。
　　有赵离浓在，不会出现围观错误问题的状况。
　　……
　　大部分人都要赶明天的列车一起回去，城区楼栋今晚的灯亮了很久。
　　赵离浓没睡着，半夜从床上起来，还未下去，对面的佟同喊了她一声。
　　“离浓，你也没睡着？”佟同翻身起来。
　　“嗯，我想去地里转转。”赵离浓下床道，“你继续睡。”
　　佟同跟着下来：“想到明天要回中央基地，有点睡不着，我陪你一起去田区吧。”
　　赵离浓穿好衣服，想起自己地里还有一个西瓜没摘，她临时起意问：“你想不想吃西瓜？”
　　佟同连忙摆手拒绝：“我已经吃了一颗西红柿。”
　　西瓜比西红柿贵多了。
　　“没关系。”赵离浓不在意，“一个西瓜而已。”
　　她想了想，又给何月生和危丽发消息，问他们要不要吃西瓜，她要去地里摘西瓜。
　　大半夜的，这两个人也没睡。
　　包打听何总：【吃吃吃！！！我也一起去！】
　　霉气罐：【在地里现摘现吃吗？听起来很刺激，我能不能一起去地里？】
　　赵离浓想起危丽的体质，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人总不能一直倒霉下去。
　　霉气罐：【算了算了，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等我一起开西瓜！】
　　AAA种地小赵：【我们在农学C班工具房等你。】
　　赵离浓和佟同先出门，等到何月生来，三人一起出城门坐上了大巴车去地里。
　　“危丽来不来？”何月生蹲在农学C班的工具房已经喂了很久的蚊子。
　　赵离浓看了一眼光脑的消息：“她说很快就到了。”
　　十几分钟后，危丽终于来了。
　　不过她左右手各拎着一只鸡，脖子上还挂了个草篮，里面装了二十来个鸡蛋，口中还喊着：“学妹，烤鸡配西瓜！绝配！”
　　工具房的三人看着她手里的活鸡：“……”
　　“学姐，我不会杀鸡。”赵离浓冷静道。
　　危丽将两只绑了翅膀的活鸡放在水池里，再将脖子上一筐鸡蛋拿下来，自豪道：“没关系，我会！”
　　“这里没有烤鸡工具。”站在旁边的何月生道。
　　“我有！”危丽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铁签。
　　“还需要火。”佟同小声提醒。
　　危丽嘎嘎笑了好几声，从另一个口袋翻出一包东西：“这个我也有。”
　　她打开那包东西，里面不光有打火机，还有便携的调料盒，准备的十分齐全。
　　危丽甚至从腰后摸出了一把菜刀，手起刀落割了两只活鸡喉咙放血，利落得像是杀过无数只鸡。
　　三人瞬间沉默：“……”他们只是想大晚上吃个西瓜而已。
　　到底来都来了，三个人还是主动上前帮忙。
　　“我还没有过大晚上在田区吃东西的经历。”危丽兴奋道，“想想都刺激，那么多农作物围着。”
　　赵离浓：“……”她后悔自己今晚的临时起意，太过鲁莽。
　　这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我去把西瓜摘过来，我们在工具房吃。”赵离浓对几人道。
　　“不行，一起去，得在田埂上烤鸡吃着西瓜才有意思。”危丽觉得工具房太没意思。
　　何月生和佟同竟然也赞成危丽的想法。
　　最后只能等危丽将拔完毛的两只鸡涂好腌料，四个人才一起去地里摘西瓜。
　　一切准备妥当后，到底还是少了东西。
　　他们没有木柴生火。
　　四个人只能一路提心吊胆去捡枯枝，好在顺顺利利回来了，今晚霉气罐失灵了。
　　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两只鸡和鸡蛋。
　　危丽还逼着他们看她自己最喜欢的鸡崽片，她捧着脸学里面小鸡崽叫时，半点不像在工具房手起刀落杀鸡的样子。
　　等危丽光脑里宝贵的鸡崽片看得差不多了，鸡也烤好了，赵离浓也将摘下来的西瓜切好，分给三人。
　　正如危丽所说，烤鸡配西瓜，确实绝配。
　　空气中充满了油脂的香气，混着西瓜清新气味，让人食欲大开，几乎快忘记一切烦恼。
　　危丽拿起光脑，拍照留念，她拍完烤鸡，拍西瓜，最后还要喊着其他人一起靠过来一起合影。
　　正好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只油汪汪还带着焦黑的鸡腿，另一只手还有瓣西瓜
　　何月生坐在最左边，两只手举起西瓜和鸡腿凑向镜头，赵离浓和佟同坐在中间，危丽则在最右边，她一只手拿着鸡腿，一只手举起光脑拍照，嘴里咬着一块西瓜。
　　——四个人的此刻被永远定格在这张照片中。
　　“你们看天上的月亮！”佟同忽然仰头望天道，“好亮！”
　　其余三人随着她的话，一起抬头看去，果然天上挂着一轮皎洁弯月，月光如银霜般洒在大地。
　　周围一切那么静谧，仿佛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植物异变。


第22章 (第五基地招工.)
　　等到四人吃完两只鸡、一个西瓜和二十多个鸡蛋时,熄灭的火堆早已彻底冷却，银霜冷月也落下，远处天空露出鱼肚白,朝霞缓缓露出。
　　“该回去了。”赵离浓率先起身,“你们今天还要坐车。”
　　何月生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那十四天后见。”
　　“我行李也收拾好了，下午的车。”佟同摸着自己吃撑的肚子,这还是她头一回吃这么多鸡蛋，足足六个。
　　危丽没出声,她正低头迫不及待在朋友圈发动态炫耀。
　　霉气罐：【半夜田间吃瓜烤鸡,刺激！图片.jpgX9】
　　九张照片清晰地描述了他们半夜如何在工具房杀鸡拔毛，再到生火烤鸡,田里摘瓜的一切行为。
　　危丽发完神清气爽,甚至感觉自己还能再熬一天夜。
　　四个人坐上大巴回到城区，再各自分开。
　　危丽一路高高兴兴回寝室,刚好撞上对面严静水拉着行李箱出来,她迟疑了一下，想起二舅的话，最后还是决定打个招呼。
　　“嗨！”危丽打开自己的通讯码，简单粗暴道，“严学妹，加个好友。”
　　严静水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到危丽沾着黄泥的鞋,昨天半夜还去了田区工作？
　　严静水这么想着,便打开光脑,加上了危丽的好友，并主动问：“你不回中央基地？”
　　“回,待会就走。”危丽就是回寝室拿行李的。
　　严静水决定撇开对危丽的偏见，先接触对方：“我们应该是同车次，我等你。”
　　危丽惊讶，没想到这么快严静水就愿意主动接触，看来二舅还是低估了她的魅力。
　　于是危丽立刻说好：“我去收拾一下行李，很快的。”
　　等人进去之后，严静水随手点开危丽的朋友圈，结果第一眼就见到了她发出来炫耀的半夜田里吃瓜烤鸡照片，也见到了照片中的赵离浓几人。
　　显然对方半夜去田区，并不是研究学习，而是为了玩乐。
　　严静水后知后觉，才闻到走廊有一股极淡的烤鸡味：“……”
　　果然，她对危丽之前的看法并没有错。
　　对方就是个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玩物丧志的人。
　　如果半夜照顾农作物或者畜牧出了问题，造成任何人死亡，这都是因公牺牲。而他们这些人半夜却只是为了刺激玩乐而去冒险，一旦出现安全问题……
　　她皱眉看着那张摘瓜照片，赵离浓双手抱着个西瓜起身，地里插着的牌子也拍了进来，上面写了赵离浓的名字。
　　再看其他照片里切开的西瓜，长得倒是不错，瓤肉鲜红，瓜子饱满，看起来是个好瓜。
　　赵离浓倒像是有点天赋的人，可惜和危丽这样不求上进的人混。
　　严静水越想，脸色越沉，最后干脆也不等危丽了，拉着行李箱直接离开。
　　等危丽出来的时候，半个人影也见不到了。
　　危丽前后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到人，只好发消息问严静水。
　　霉气罐：【那你应该和我说一声，我找你半天呢。】
　　严努力：【抱歉，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等你。】
　　危丽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严静水没有再回复她，气得危丽直接将人拉黑了。
　　二舅交代的任务太过艰巨，她完成不了！
　　……
　　不过一天，整个第九农学基地便少了三分之二的人，留下的也多是各专业C班学生。
　　佟同离开后，寝室内只剩下赵离浓一人，她坐在桌前刷着官网论坛。
　　这几天临放假，很多学生发布任务，请人照料自己地里的作物，主要是定期除草。至于浇水，他们都和佟同一样，购买了定时浇灌装置，有的还在地头设了监控，方便在家能看到自己的农作物状态。
　　当然也有专业的地里拔掉了农作物，什么都不需要照顾，一身轻松回去过两个月暑假。
　　赵离浓刷到一条消息突然停来下来。
　　【基地通知：东区有地出租，每学期价格5500～12000，联络方式：17690*76754】
　　赵离浓记下号码，联络对方，很快收到了那些出租地的图片和位置。
　　这些地原本属于被淘汰或者受伤死亡的新生，他们不在了，地自然就可以出租。
　　被淘汰学生的地要贵点，如果是出现异变植株的地，价格差不多便宜一半。
　　赵离浓手里头有六万多积分，其实不经花，因为针对新生的福利没了，她从七月开始吃饭需要花钱。
　　不过最终赵离浓还是花了一万一千五百积分买了两块靠在一起的地，但离她自己的地有点距离，是其他专业班的空出来地。
　　有块地上个月出现D级异变植物，导致一死一伤，所以5500积分能租一学期。隔壁的地虽没有出现异变植物，但因为太靠近，价格只贵了五百积分。
　　暑期两个月时间，她打算先种点苋菜，这菜生长期三十天就够了，她可以种两轮。
　　赵离浓去交易市场买了菜种，第二天一早便将它们种了下去。
　　苋菜种子播在了她自己的地里，买的那两块地，一块种了苋菜，另一块地被赵离浓种了西瓜。
　　是放假那晚他们吃的西瓜子，她处理过后，再放在工具房育苗，现在已经可以移栽到地里。
　　实际上，基地并不建议农学生私下留种，据说这样异变的概率会大大增加，最好的选择还是去中央基地网选购研究院检测出品的种子。
　　赵离浓一是积分不够多，二是……心中隐晦想知道自己会不会种出异变植物。
　　出于研究本能，她想知道有关异变植物的一切。
　　七月温度逐渐保持在37～39°C，赵离浓早晚都要给地浇水，偶尔还需要除草。
　　在苋菜长出小苗后，何月生回第九农学基地了，还给赵离浓带了茶叶。
　　一见面，何月生就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包巴掌大小，用一张纸裹得方方正正的茶叶。
　　“茶叶有点碎，但泡起来都一样的味道。”何月生珍惜道。
　　这个世界，茶叶和咖啡这种饮品是奢侈品，就算是碎茶叶，价格都不算特别便宜。
　　“谢谢。”赵离浓接了过来。
　　“你打开闻闻。”这是何月生自己留着的一点茶叶，特意拿给她的。
　　赵离浓闻言，便打开裹着茶叶的纸包装，一股清淡的茉莉香扑鼻而来。
　　——是茉莉花茶。
　　何月生也凑近嗅了嗅，感叹：“就是这个味道，我听说中央基地还有什么铁观音、普洱，也不知道喝起来是什么味。”
　　赵离浓看着他咽口水的模样，重新将碎茶叶包了起来：“我还没喝过茶，得试试。”
　　她转身回寝室去倒热水。
　　赵离浓找出两个杯子，各放了一把碎茶叶下去，再倒入热水，最后端着走出寝室。
　　“给。”赵离浓递给何月生一杯茉莉花茶，“闻起来很香。”
　　“入口有点涩，你一开始可能不太习惯。”何月生双手捧着杯子，脸凑在杯口，闻着蒸腾出来的热香气，立刻惬意地眯起了双眼，后背懒懒靠在外墙上。
　　赵离浓也和他并排站在外面，双手捧杯，一起靠着墙。
　　其实这茶谈不上好，叶太碎，稍微喝一口就能喝到碎末，只有小心抿着杯口，一点点啜着才不会喝到茶叶碎末。
　　不过赵离浓依旧认真喝着，这茶重要的是心意。
　　“对了。”何月生转头，“过几天第五基地招工，要不要去？”
　　第五基地专门种植药材，因为地势问题，有些地方无法机械化采摘种植，每年都需要向外招工，各基地都可以去。
　　“一周时间，干完就有五万积分。另外包食宿，往返车费第五基地报销。”何月生喝了一大口茉莉花茶，烫得舌头发麻，他也只是吸了一声气。
　　除了第九农学基地，赵离浓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难免意动，不过……
　　“我地里还种了菜。”赵离浓种的苋菜还没到收成的时候。
　　何月生皱眉：“要多久能收？”
　　“月底。”
　　“那刚好赶得上。”何月生松开眉心，“第五基地只是先招工，要等到八月十号才正式采摘药材。”
　　赵离浓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我报名。”
　　……
　　要等地里的苋菜长成，差不多得十来天，赵离浓照常下地浇水除草，偶尔还去佟同那块地除草，顺便帮她盯着那株藤彩虹，终于长出了苗，极小。
　　赵离浓拍了照片给佟同，并说留了茉莉花茶叶给她尝尝。
　　这期间第九农学基地还算平静。
　　大概是因为不少地里是空的，只有杂草。而种了植物的田地没什么人，即便异变，第一时间也伤不了人，就被守卫队巡查发现。
　　不过学生受伤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
　　七月底杂草疯长，有人接任务去除草，碰到F级的异变杂草，反应慢点就会受伤。
　　到了八月初，赵离浓终于等到收苋菜，她将菜全部装进麻袋中，骑上一辆借来的摩托车去交易市场。
　　原本苋菜割了还能长一茬，但赵离浓要离开一周，怕出意外，只能直接拔了。
　　路上她忽然问：“守卫队巡逻的密度是不是变大了？”
　　坐在后面的何月生回头解释：“八月温度太高，农作物也到了异变高频期，这时候各基地都会进入戒备状态，守卫队也要扩大巡视范围，并增派人手。”
　　“所以第五基地一周发五万积分？”赵离浓迅速反应过来。
　　“对。”何月生没有否认，“富贵险中求，去第五基地采摘，一天就能有七千多积分，就算异变概率高，但守卫队也增多了，不少人还是想去。”
　　这话倒是没说错。
　　上个月两人报名时，那个网直接卡顿，要不是手快，赵离浓可能还报不上。
　　两人到了交易市场，苋菜是按斤算的，一斤800积分，赵离浓卖了不到七千积分，还不够两块地的租金。
　　她倒不急，那两块地，一块是西瓜地，另一块等开学还能种东西，总能回本。
　　八月九号那天，两人踏上了去第五基地的列车。
　　这是赵离浓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二次坐上列车，和最初那次的感受已然完全不同。
　　基地驿道还是之前见到的模样，周围铁路寸草不生，再远处用铁丝网拦住荒山野林。
　　列车行驶三个小时后，铁丝网渐渐消失，两边开始出现银灰色高墙。
　　赵离浓透过车窗，见到有一群工人在上面浇筑，而四周停了五六辆重型装甲越野车，空中还盘旋着一台直升飞机，似乎在高空巡查。
　　有刹那，她以为重新回到了睁眼那天。
　　“等这墙建到第九农学基地，估计得三年后。”何月生坐在旁边道，“幸运的话，我们快毕业了。”
　　墙？
　　这两面高墙，大概是为了阻隔异变植物进入基地驿道的手段。
　　果不其然，随着列车不断前行，赵离浓逐渐见到了完整的高墙。
　　银灰色高墙耸立在基地驿道两侧，即便在太阳底下也散发着冰冷气息，最高处每隔一段便有摄像头，还有一些设备。
　　赵离浓猜测可能是控制释放防护液的装置，能够消解高墙周围的植物。
　　又过了两个小时。
　　赵离浓视野中突然出现一面更为高大宏伟的银灰色墙，并不是围着基地驿道，而是围着一座城。
　　她隔着那面巨大高墙，都可以望见远方云雾缭绕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组成的巨型繁华城市。
　　赵离浓双手按在车窗玻璃上，眺望远方高墙内的壮观繁密房楼，不禁失神。
　　如果除去这些生硬突兀又冰冷的银墙，远处高楼宛如她原本那个正常的世界，匆忙又和平，没有人会日夜提心吊胆。
　　“你想回中央基地了？”何月生见到她快将脸贴在车玻璃上，突然出声问。
　　中央基地？
　　远处那座庞大繁华的城市是中央基地？
　　赵离浓迅速抽离失神状态，收回双手，她还记得自己资料，来自中央基地。
　　于是赵离浓不动声色笑：“是有点，我寒假再回来。”
　　何月生看向窗外的巨型城市：“我们现在经过中央基地，顺利的话，大概还有四个小时就能到第五基地。”
　　“时间有点久。”赵离浓跟着道。
　　“是有点，不过也没办法。”何月生耸肩，“坐飞机比较快，可惜我们不能坐。”
　　这个世界也有飞机，但不再给普通人乘坐，毕竟普通人一生只待在基地，用不上。


第23章 (采收天麻)
　　【本次列车已抵达第五基地,请乘客携带各自行李下车，注意安全。】
　　历经九个小时，列车终于抵达第五基地。
　　除去最初离开第九农学基地的三个小时车程,此后一路,窗外只见到银灰色高墙,再看不到任何荒山植被。
　　列车停下后，何月生和赵离浓起身,拉着行李箱下去。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石框高墙矗立的基地大门,最中间石顶上刻有深红的“第五基地”几个字,磅礴震撼。
　　随着他们下车的人不少，有一大半的人是四个小时前,从中央基地站上车的。
　　“报名参加采摘的工人跟我过来。”大门口有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种植员抬手喊道。
　　一排排蓝色大巴早已经在基地内等着。
　　赵离浓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流动,最终坐上了一辆蓝色大巴，何月生在她后面几排。
　　有种回到第九农学基地的错觉,但随着大巴启动,她很快发现第五基地的不同。
　　这里的建筑并不像第九农学基地一样，完全聚集在最中央，而是零星分散，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几栋蓝色房子，周围全是整齐种植的土地，甚至还有房子建在山凹处，附近全是树木。
　　同时,路上的守卫队也比第九农学基地要多几倍。
　　一路上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田地,里面药物整整齐齐长着,还有收割机在工作，更多的还是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种植员穿梭在田地间。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大巴转进了一个小型停车场，司机打开车门回头提醒：“到了。”
　　十来辆车上一共下来六七百人，过对面马路，有一栋高楼，占地面积算大，四周用围墙围着了，墙内同样镶嵌了黑色圆形东西。
　　现在赵离浓已经知道这是一种操控装置，可以喷洒出防护液，如果周围遭到异变植物攻击，可以起到防护作用，阻碍减缓异变植物靠近。
　　不过，只对B级以下的异变植物有用。
　　“男女分开排队，都来我这领房卡，每间房住四人，凭房卡可以在一楼领饭。”蓝色衣服的种植员站在队伍最前面喊道，“今天晚上休息，待会到了八点可以去一楼吃饭，每张餐桌上都有插卡口，记得插进去认领自己的任务。”
　　种植员边发房卡，边提醒：“一周后发放积分，中途若身故，积分将向各位表上留下的紧急联系人账户发放，没有则不发。”
　　所有人安安静静领完房卡，再往对面走去。
　　很快轮到赵离浓，她伸手接过蓝色房卡，随后转头去看另一队的何月生，朝他指了指对面高楼，便拎着行李箱先上去。
　　赵离浓按照卡上的房号走到分配的房间前，用卡刷了门锁，但门没有立刻打开，反而亮了起来一块光屏，提示她输入名字。
　　房间内四张床呈一字排开，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先到，分别坐在中间两张床上，年纪都比赵离浓要大，脸色黄黑，手指骨节粗大粗糙，看起来经常干重活。
　　两人听见声音，也只是转头打量了赵离浓一眼，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赵离浓脚步一顿，随后选了最左边的床，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几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个十几岁的年轻瘦小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看向房内先到的三人，最后目光有些好奇地停留在站在床边的赵离浓身上，等赵离浓看过来时，她又飞快移开视线。
　　下午七点半，天刚刚擦黑，陆陆续续已经有人下楼。
　　“我们要不要先下去？”瘦小女生起身问房间内三人。
　　坐在中间床上的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反倒有些拘谨，有黑痣的女人连忙站起来，小声问：“是去一楼吗？”
　　“应该是，刚才那个发房卡的人说过。”年轻瘦小的女生点头，又看向另外两人，“一起走吗？”
　　赵离浓没有意见，低头回了何月生的消息后，跟着她们一起下去。
　　此时，一楼大堂早已经站满了人，都等着食堂开门。
　　七点五十，食堂的门打开，众人一拥而上。
　　进了食堂，他们才发现餐桌上方悬挂了各自的房间号。
　　“那是我们的餐桌。”女生指着右侧角落一张桌子道。
　　这里的食堂并不是自己拿着餐盘去打饭，而是所有人坐下后，两侧有推车过来发放晚饭。
　　在等着发饭时，赵离浓将自己房卡插进桌面的的插口里，果然跳出一块光屏，上面写了她明天的任务。
　　【采收时间：上午7:00～10:00，下午15:00～18:00】
　　“我们都是同样的任务。”女生凑过来指着其他桌的亮起来的光屏道，“好像是按房间来分配任务的。”
　　她年纪小，人又长得瘦，一双手放在桌面上，竟然不比另外两个女人光滑，一看便知道生活过得辛苦。
　　小女生见到赵离浓不难说话，眼中的好奇有点掩盖不了：“你怎么会来做这种采收任务？”
　　她这话说出来，对面两个女人也一齐看了过来。
　　赵离浓不解其意：“为什么我不会？”
　　小女生连忙摆手：“没有，只是你看起来……像外面基地那些种植员。”
　　“我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赵离浓解释。
　　小女生顿时露出些羡慕的眼神：“我也想去第九农学基地当农学生，以后出来当种植官，不过我没满二十岁。”
　　赵离浓：“等两年很快。”
　　“希望我能活到二十岁。”小女生像是随口一说，又转头去问另外两位室友，“你们第一次来第五基地吗？”
　　有黑痣的女人立刻点头，有些激动：“好不容易抢到的，赚到五万积分够我们一家生活一段时间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旁边女人附和。
　　“不知道明天怎么采摘天麻，我都没见过。”黑痣女人略有些迷茫。
　　“没事，明天种植员应该会带我们。”小女生乐观道。
　　一桌人说了好一会话，终于有工作人员推着车过来发放晚餐。
　　赵离浓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晚饭，一菜一汤加上一碗加热后的罐头米饭，汤是脱干蔬菜泡的，寡淡无味，菜是鸡肉丁勾芡，同样也是罐头。
　　她吃后才发现鸡肉丁里面还加了淀粉，并不是纯鸡肉。
　　这伙食比第九农学基地二食堂专供新生吃的还差，至少在二食堂的饭菜是新鲜的。
　　然而等赵离浓抬头看着餐桌其他三人，她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里的饭菜好吃。”黑痣女人大口吃着，察觉到赵离浓看过来，难得主动道，紧紧捧着罐头，“基地待遇真好，不知道走的那天能不能带一份走，我想让我女儿尝尝。”
　　“大姐，等走那天我替你问问。”小女生抬头含糊道。
　　“好好。”黑痣女人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这鸡肉丁她肯定喜欢吃。”
　　赵离浓心口堵得慌，面上却没有变化，垂眼沉默着将饭菜一一吃干净。
　　……
　　第二天早上五点，房间内所有人已经起床，照例在一楼吃完罐头饭菜后，六点整装待发前往采收地。
　　赵离浓坐在大巴上收到何月生的消息，知道他接了别的任务。
　　两百多个人来到一片山下，下车的人看着满山的植物，多少都有点惴惴不安。
　　这时候有几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种植员从小车上下来，最前面的种植员道：“山下有守卫队，待会还有一支十人守卫队跟着我们上去，所有人动作快点，摘完就赶紧下山，别磨蹭到中午。”
　　另一人打开光脑播放了一个短视频：“学着这样挖块茎出来就行，装在你们腰间的袋子里，等中午吃饭的时候会有人过来收，如果太少了，会扣积分。”
　　简单说完后，种植员便领着他们上山。
　　赵离浓和同房间的三人走在一起，埋头开始挖乌红天麻。
　　整片山上除了地藓，长得都是乌红天麻，所有人分散开，从山脚下开始往上采收挖掘。
　　天麻总状花絮顶生，花为淡黄色或黄色，是多年生寄生草本，一般高60～100，主治头痛眩晕。
　　乌红天麻比一般的绿天麻品质更好。
　　小点的直接用手拔了出来，但更多的天麻只能弯腰挖，赵离浓用手小心扒开泥土，直到挖到天麻块茎，再将其扔进腰间布袋。
　　挖天麻不好用锄头，因为控制不好力道，会掘伤天麻块茎，最好的方法是用手指。
　　其他人也同样不敢放松偷懒，拼命用手指挖着天麻块茎。
　　这个季节的天，即便是上午八九点，也晒得人睁不开眼，更何况他们露天晒着，还要劳作。
　　赵离浓直起身，抬肩擦了擦脸上的汗，才继续低头弯腰挖天麻。
　　足足三个小时，这么多人也只是挖到了半山腰，好在能将腰间的布袋装满。
　　“时间快到了，准备下山。”第五基地的种植员拿着喇叭喊道。
　　两百多人陆陆续续开始站起身，掉头回去。
　　山脚下没有水可以洗手，赵离浓和其他人一样，脏着一双连指甲缝里都是泥巴的手坐上大巴。
　　回去的路上，突然变了天，暴雨说下就下。
　　“还好我们回来了。”前排靠窗的小女生睁大眼睛望着外面感叹，随后她打开窗户，伸出自己的手，任由雨水冲刷手上的泥巴。
　　只是风太大，很快带着雨水进来，还糊了她一脸。
　　隔壁过道的人不太高兴看过来，骂道：“你干什么？脏水都吹进来了！”
　　“不好意思。”小女生连忙拉上窗户，但她手没洗干净，还在往下滴泥水，她犹豫了一会，只能往身上擦去。
　　黑痣女人和赵离浓坐在一排，她用一只手从口袋小心翼翼捏出一张泛黄的白手帕一角，起身递给前面的小女生：“擦擦脸，等会感冒了。”
　　“谢谢大姐。”小女生擦完感激道，“回去我帮你洗干净。”
　　“没事，我自己洗。”黑痣女人憨厚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将帕子塞回口袋，“这帕子是我女儿给我的，她比你小几岁，也瘦瘦小小的。”
　　等他们回去吃完罐头饭，雨也停了，可惜等他们下楼准备出去的时候，雨又开始下起来。
　　最后种植员拿来了雨衣统一发放，等所有人穿好之后，再赶去那片山。
　　下雨会影响天麻品质，往年采收都会看好天气，今年也不例外，只是这雨来得突然，出乎意料，只能赶在下午，要把山上那一半天麻收完。
　　顶着大雨，众人再度上山挖天麻。
　　虽然视线模糊不少，但借着雨水的滋润，泥土松软不少，也好挖了很多，只是要小心脚滑。
　　雨顺着风打在脸上的感受不舒服，仿佛有小碎玻璃朝脸砸过来一般，即便穿了雨衣，赵离浓也感觉浑身似乎被水汽泡着，黏糊糊的。
　　她将挖到的一块天麻放进布袋中，袋子沾了雨水，也变重了。
　　正当赵离浓埋头弯腰，准备继续挖下一颗天麻时，余光突然见到山地出现一根黄白相间，如同蛇头的天麻苗茎。
　　她一顿，山上多是成熟开花的天麻，所以才招了人来挖，怎么还有天麻苗？
　　赵离浓直起身，透过滂沱雨帘环视周围，目光一凛，不知何时，左右都出现了天麻苗茎。
　　这些冒出来的天麻苗被雨雾模糊，像极了埋伏在草丛中却又昂起的蛇头。
　　赵离浓后颈一寒，迅速预警周围众人：“有异变植物！”
　　她特意提高了声音，在雨中引起骚动，种植员闻言，立刻呼叫守卫队。
　　几个守卫队赶过来，：“在哪？”
　　赵离浓指着冒出来的天麻苗：“那。”
　　附近赶过来的种植员见到矮小不动的天麻苗：“……”
　　“不用跑，这是天麻苗。”种植员皱眉，“不是异变植物。”
　　赵离浓指着另一处被人挖过的地：“那里又冒出了天麻苗。”
　　种植员一回头，果然见到一株天麻苗孤零零立在那块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山地上。
　　——在雨中显得那么怪异。
　　即便没有见到它迅速生长，也足够让人胆寒。
　　种植员脸色突变，神色极难看，拿起喇叭喊：“所有人往下撤。”
　　这一声，让所有采收人立刻转身。
　　雨太大，有人太紧张，脚下一滑，就摔倒了，甚至直接翻了下去。
　　随着他们往下跑，整片山越来越多的天麻苗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如同翘起的蛇头，令人头皮发麻。
　　明明是植物，却让所有人生出一种感觉，这些天麻苗在盯着自己。
　　终于有人顺利跑到山下。
　　山下的守卫队正戒备以待，针对异变植物，随时发动攻击。
　　还在半山腰的人望着已经下山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无数天麻苗纷纷前后破土而出，如同春笋般暴涨！
　　赵离浓亲眼见到前面一人脚被天麻苗头刺中，一直从肩膀刺出来，随后爆开花梗，又刺穿他的脑袋。
　　后面的人疯狂绕路，试图冲下山。
　　山下的守卫队已经开始往上冲，周围守卫队也在不停开枪。
　　只是天麻茎太细……即便异变，如笋般暴涨，直径依旧是原来的3～4.5。
　　守卫队开枪不但不能打中，甚至还有打中人的风险。
　　雨越下越大，时刻迸发出的尖叫哀鸣让整个世界陷入灰暗地狱。
　　赵离浓早将身上装天麻的袋子扔掉，雨衣帽子也被吹落，歪在肩上，她不停朝下跑着，口腔中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啊！”左侧突然传来略熟悉的声音。
　　赵离浓透过模糊视线看去，是同房间的小女生。
　　她绝望趴在斜坡上，头朝下，几度试图爬起来，但山地太滑，坡度太陡，均让她失败。
　　赵离浓咬牙，停下来往左侧冲去，一把紧紧抓住她后颈雨衣，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小女生似乎被吓破了胆子，懵在原地不动。
　　“跑！”赵离浓推了还在呆愣的小女生一把。
　　从后面赶过来的黑痣女人拉着小女生往边上跑，回头对赵离浓道：“那、那边天麻少！”
　　山下守卫队用密集的枪火，人为制造出了空档，供上面的人下来。一堆人迅速朝着空档往下跑。
　　这时候，赵离浓察觉什么，突然侧身，一株窜起来的天麻苗近乎擦着她耳朵而过。
　　她呼吸一滞，好在迅速回神，继续往下冲去。
　　黑痣女人拉着小女生已经快接近山下，只是又一株天麻苗暴起，就在小女生眼前。
　　赵离浓掀起湿润长睫，透过雨雾看去，一切似乎变得缓慢。
　　小女生尖叫着抓住黑痣女人，将她推向了天麻苗，自己跌跌撞撞跑下山，躲到守卫队身后，终于跪在路上，崩溃地哭了出来。
　　那根暴起的天麻苗早窜得比人高，没有伤到黑痣女人，但她被推倒在地，一块藏着跃跃欲试的天麻苗丛上。
　　几秒而已，黑痣女人被数十根拔地而起的天麻苗刺穿，整个人随着天麻苗暴涨而被抬向高空。
　　她四肢张开，身上无一处不被天麻苗刺穿固定，血混着雨水滴落下来。
　　至死前，她大概都不明白为什么。
　　赵离浓机械地往下跑，路过高空早已死去的黑痣女人，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早已见不到对方疲惫又带着憨厚的眼睛。
　　因为黑痣女人双眼早被天麻苗刺穿占据。
　　雨还在下，血水顺着山坡流进泥土里，周围枪声依旧。
　　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赵离浓伸手抓住，一怔。
　　是手帕。
　　——一块泛黄沾满血迹的湿白手帕。


第24章 (C级异变植物群.)
　　沾了血肉的天麻苗开出花序,八月的天，竟诡异滋生出寒气，死亡阴影随沉雾笼罩着这片山头。
　　直到守卫队强行用火力辟出一条路,让山上众人得以逃生。
　　山下哭声连天,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后怕,是受伤疼痛难忍的哀叫。有人跪倒在地，有人拍着大巴车门疯狂喊着要回去。
　　赵离浓紧紧攥着湿漉手帕,沉默站在人群中，目不转睛望着山上的异变天麻群。
　　山上那支守卫队下来后,转头联合山下的守卫队包抄，一排排守卫者端着步枪,前后交替位置,接连开枪。
　　一株株天麻枯萎，只是有的异变天麻沾过血肉,生长明显比其他天麻要快,没有被守卫者枪打中的天麻，它们形成种子，甚至开始迸发散落。
　　异变天麻的种子，同样是异变天麻。
　　赵离浓亲眼见到那些种子落地便开始以数十倍快进的速度发育生长。
　　整片山头的异变天麻仿佛怎么也除不尽。
　　一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种植员站在大巴门前喊道。
　　山下大巴车的门齐齐被打开，所有人疯狂挤进去，赵离浓落在后面，快上车时,她想回头看山上,被种植员一把推了进去。
　　车内每个人身上湿透,雨水顺着他们衣服滴下，在座位上聚集水洼,又往地板流淌。
　　大巴上无人说话，偏偏能听到到处是粗喘声。
　　赵离浓带着一身水汽进入车内，湿透的鞋踩在积水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越过一排又一排座位，在中间过道处见到了那个自己拉过一把的小女生。
　　小女生被雨水打湿后，枯黄头发团在一起，脑门发丝黏成一缕一缕，整个人缩在座位上发抖，很像无家可归的瘦弱野猫。
　　她不经意抬头对上赵离浓的眼睛，反射性躲避移开视线，带着怯懦神情低头。
　　赵离浓收回目光，脚步未停，走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坐下。
　　大巴开始迅速掉头往回开，与此同时，两架直升飞机赶了过来，在空中开始喷洒深绿色液体。
　　古怪的味道在空中弥漫开来，原本还在暴涨的异变天麻迅速枯萎，随着空中液体洒遍，除去异变天麻，山头一切植物同时丧失生机。
　　原本生机过剩的山头，下一刻成了死山头。
　　赵离浓这才发现还有一批人也回来了，同样的狼狈，同样的沉默惶恐。
　　“你受伤了？”赵离浓从人群中找到了何月生，他采收的地方没有下雨，比起她，浑身干燥，但上半身却沾满了鲜血。
　　何月生摇头，脸上带着疲惫，低声道：“是别人的。”
　　“你耳朵。”何月生指了指赵离浓右耳，“流血了。”
　　赵离浓抬手摸去，再垂眼看向手指，一点血渍，冷静道：“被划伤了，不碍事。”
　　“……还有六天，要继续吗？”何月生忽然问她。
　　“好，我也留下。”何月生点头，“剩下六天注意安全。”
　　……
　　赵离浓回房时，浴室里已经有人在洗澡，小女生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坐在床上发呆，见到她回来，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她。
　　不多时，浴室的水声停了，里面女人走出来，对赵离浓道：“你可以去洗澡了。”
　　赵离浓找出换洗衣物，进入浴室。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手帕，将上面的血迹洗干净，晾了起来。
　　手帕右下角还印了卡通人物，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大概是洗太多次，质量也不好，脱了胶。
　　赵离浓盯着手帕良久，才收回目光。
　　……
　　出来后，赵离浓坐在床上，低头登进第五基地官网，首页通知发得很快，告知哪几个区域有异变植物，请种植员避开，已有守卫队在清理。
　　她视线落在通知的几个字上，多停留了片刻。
　　“C级异变群”，这是第九农学基地老师没提起过的词。
　　凭她所见，大概能猜测出这个词的意思。
　　赵离浓翻开异变植物观察日记，沉思片刻，提笔写字。
　　——异变四十一年八月十日，大雨。
　　异变植物：乌红天麻，C级。
　　异变时间：下午16:34
　　观察特征：苗先出，停顿过后，茎骤然高度暴涨，直径未增加，集体异变，或称C级异变群。朝天笔直生长，不主动攻击，会刺穿阻碍生长的一切，沾染血肉后迅速生长花梗，并进入成熟期，爆开种子。种子接触泥土后，重复以上异变。
　　消灭手段：天麻直径过细，大量步枪密集射击形成枪雨可暂时压制，最终手段直升机喷洒药液（不明），可灭一切植物生机（C级及正常植物，对高等级异变植物伤害未知）。
　　“我不是故意的。”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赵离浓合上了日记本，她抬眼看去，果然是最右边的小女生走了过来。
　　小女生站在赵离浓床尾前，双手紧握，眼睛通红，声音微颤：“当时……我什么也看不清，太……太害怕了。”
　　赵离浓静静望着她，没有出声。
　　“我不是故意的，她应该快点爬起来的，爬起来就没事了。”小女生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尖锐高亢，“就快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赵离浓突然打断她的话：“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小女生神情一滞，显然没想到赵离浓会这么说。
　　小女生看着侧坐在床边的人，明明都是从山上逃下来的，在她身上却好像见不到狼狈。
　　不知为何，女生的心突然被刺了一下。
　　“你是不是后悔拉我起来？”小女生嘶哑着声音问。
　　赵离浓抬眸看向站在床尾的女生：“这话你问的不应该是我。”
　　后来一直拉着小女生的是黑痣女人，她该去问对方，后不后悔一直带着她逃跑。
　　小女生对上赵离浓冷漠的目光，看着她和自己不同的干净模样，轰然崩溃，心中情绪翻滚，最终涌上来的只余下怒意。
　　“我没错！要怪只能怪那些异变的植物，是它们杀了她！”
　　“你不过是拉了我一把，没了你们，我照样能逃下去，谁让你们多管闲事。”
　　赵离浓不愿再理会对方，低头翻着光脑，第五基地官网又加了一则通知，表示异变植物已经彻底清除。
　　“别在房间喊，吵死。”躺在中间床上的女人突然骂了一句。
　　小女生带着嫉恨瞪了一眼赵离浓，才不甘地回了自己的床。
　　总有些人从一开始心虚，在经过一系列推卸责任，最后这种情绪会升级成愤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继续下去。
　　……
　　伤亡者的行李很快会被基地工作人员清了出去，基地将积分打入他们留下的紧急联系人账户中，除了工作一天的积分，还有十万积分身故赔偿。
　　这些都是赵离浓在光脑上听何月生说的。
　　她问何月生知不知道行李会被清到哪去。
　　何月生说：【会送到他们留下的紧急联系的地址。】
　　第二天众人下去吃早饭时，赵离浓留下来，在床下找到了黑痣女人的行李箱，不大，很破旧，里面只有一套换洗衣服，其他什么也没有。
　　赵离浓将洗好的手帕放进行李箱中，这才起身离开。
　　等她中午再回来时，行李箱已经不见了。
　　之后几天，至少赵离浓所工作的地区，没有再出现异变植物，但在第五基地，每一天都能见到呼啸而过的守卫队车队和赶往异变植物现场的直升飞机。
　　第五基地的种植员们似乎早已经习惯这种情况。
　　也没有人找赵离浓进行什么调查。
　　在这里异变太平常了，谁也没有将她提前发现C级异变植物的事放在心上，更何况那天……是几位种植员判断失误，他们一同缄默，只说异变天麻出现的太突然。
　　……
　　在第五基地的第四天晚上，赵离浓收到了危丽的视频通讯。
　　“学妹！”危丽似乎蹲在什么封闭的空间内，看背景像是在机舱角落，她高声喊着，“我养鸡棚里的饲料不多了，你帮我买点投进自动饲料机里行不行？积分我转给你！”
　　“我不在第九农学基地。”赵离浓道，“还有四天才能回去。”
　　七天工作日，两个基地之间坐车要九个小时，她第八天才能回去。
　　这时危丽才后知后觉赵离浓住的不像是第九农学基地。
　　“你这是在哪？”危丽奇怪问，“回家了？”
　　赵离浓摇头：“第五基地，我在这里采收。”
　　“采收人？”危丽震惊失语，许久才感叹，“学妹，你真是什么钱都敢挣。”
　　赵离浓：“……”
　　“没关系，养鸡棚的饲料还能撑几天，学妹你回去再帮我买。”危丽一脸痛苦，凑近摄像头，小声道，“我本来算好明天回第九农学基地，结果被我妈塞到表哥这边，现在要去饲城。”
　　危丽抱怨：“饲城全是B级以上的异变植物，虽然里面多数是不伤人的异变植物，但我这一去，万一……”
　　赵离浓打断她的话：“学姐，别说了。”
　　霉气罐的威力不容小觑。
　　危丽讪讪：“没事，我表哥也在，他很厉害的。你在第五基地也要小心，这个月异变植物出现最频繁。”
　　两人说了一会话，危丽见机舱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挂断视频通讯。
　　“在和严静水通讯？”
　　一道冷淡清朗的男音在危丽身后响起。


第25章 (异杀队)
　　危丽听见声音,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猛地起身转头，果然见到俊美青年逆光站在背后。
　　“表哥。”危丽低头老老实实喊了一声。
　　叶长明走近两步,长睫微垂,视线扫过危丽：“不是和严静水不熟？”
　　他记得前天她才在席间说和严静水不熟,今日却和对方通讯。
　　叶长明来时，两人已经要挂断通讯。
　　他并未见到对方的脸,却听出了她的声音，是严静水。
　　“啊？”危丽听见这话,想起表哥第一句,面露茫然，“我在和学妹通讯,不是严静水。”
　　再说,严静水和学妹长得完全不一样，她表哥年纪轻轻,眼睛不会出了问题吧？
　　严胜变一家向来低调，除了研究会议，从不参加任何活动。
　　不过，要找到他们的照片，轻而易举。
　　听见危丽的话后，他不着痕迹用光脑发出一条消息。
　　“长明,这次又要辛苦你了。”温和儒雅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机舱,他身后跟着进来了几位研究员。
　　叶长明转身,不动声色收回搭在光脑上的修长手指：“分内之事。”
　　八月是异变植物爆发高频期，同时也是高级异变植物的快速生长期。每年军队会在这个时间前往饲城收割大量异变植物,来年作为畜牧饲料，供给各基地。
　　不过今年因为严胜变要前往饲城提取异变植物基因，军队中多了另一只队伍，专门护着他。
　　中央基地有几支特殊队伍，无论是前期寻找合适的新基地，还是去被高等级异变植物占据的城市采集数据，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
　　作为中央农学研究院最出色的研究员，严胜变足够得到异杀队的保护。
　　实际上，严胜变每一次外出，都会受到异杀队的保护。
　　在这几支异杀队中，叶长明所带领的异杀零队又是最强的一支队伍。
　　“这两年A级异变植物躁动异常。”严胜变坐下道，“基地需要找到更强的制衡药剂才行。”
　　他作为研究异变植物最前沿的研究员，最为了解异变植物的动态，所以这次才要去饲城重新抽取那些特殊不伤人的高等级异变植物，想调查是不是所有高等级异变植物都出现同样的情况。
　　“危丽？”严胜变见到缩在角落里的危丽，温和笑着换了话题，“你妈妈说你想要去饲城看看。”
　　不，她是被她妈强塞进来的。
　　这话是危丽十年前随口说的，自己早忘干净了。
　　结果她妈听见表哥这次会去饲城，旧事重提，直接把她塞了进来。
　　原话是：“成天待在家里看你那破养鸡棚，不如实地去见见你那些鸡吃得饲料都是用什么做的。”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要她去刷履历。
　　危丽心中叹气，刷就刷吧，她还要把养鸡棚做大做强，以后让每个人都吃上鸡肉，知道鸡的美好。
　　严胜变唇角带笑问：“静水也在第九农学基地，你们有没有见过面？”
　　他人生得温雅，即便已经四十多岁，看起来也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说话又如春风拂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危丽同样不例外，不过她想起通讯录里拉黑的名字，便含糊其辞：“见过几面。”
　　“静水性格傲，很难相处。”严胜变提起女儿有些头疼，但眼中仍带着温和的笑意，“她说你有个朋友地种得不错。”
　　危丽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学妹？她种出来的西瓜确实甜。”
　　坐在对面的叶长明掀眸，这是今天第二次在危丽口中听见“学妹”。
　　“等开学，还想麻烦你多带静水玩，她总是太过紧绷。”严胜变看向危丽，神态真诚。
　　危丽有点晕乎乎的，这可是严胜变！
　　当即她就满口答应下来，早忘了自己把严静水拉黑的事。
　　对面叶长明垂眼看向左手光脑，来了一则消息。
　　他的光屏设置了隐私，旁人看不清内容。
　　叶长明打开光脑，跳出来的赫然是关于赵离浓的资料，照片上的脸对上了，名字却不是严静水。
　　资料不长，几页便能翻完。
　　叶长明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后一栏，有关赵离浓在第九农学基地的事，垂在腿侧的两根手指敲了敲。
　　赵？
　　他记得有份三十年前的资料上曾记录过一名赵姓农学研究员。
　　“长明。”严胜变打断了叶长明的思绪，他转过光屏，露出一张实时卫星地图，指着一块稀疏地，凝眉问道，“我记得三年前这里还有一棵A级异变龙爪槐。”
　　饲城A级异变植物极多，而A级龙爪槐更是生得极为茂盛粗高，遮天蔽日，在卫星地图上都能看到一些。
　　严胜变记忆力极好，路过那一次，便一直记得。
　　直升飞机已经抵达饲城上方。
　　叶长明起身，俊美脸上一片寒霜：“所有人戒备。”
　　饲城有机场，但早已杂草丛生，加上周围有异变植物，普通飞机无法停靠，只能靠着直升飞机进来。
　　从中央基地到饲城，中间有很长路程，危险不明，基地驿道还在兴建，所以每年军队会出动大量直升飞机，将军队和运输车吊进饲城机场。
　　一辆一辆运输车被缓慢放进机场跑道，车内的人迅速下来戒备，另外的人解开挂扣，一架又一架直升飞机往返。
　　只有严胜变这架运输直升飞机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降落。
　　异杀零队加上叶长明这个队长共十二人，这架直升飞机的机舱内还停有两辆重型装甲越野车和一辆军用运输皮卡车。
　　五人坐在第一辆越野车里，率先从机舱内开了出去。严胜变和危丽上了第二辆车，叶长明就坐在副驾驶座。
　　剩下五人，两人坐在军用皮卡车的驾驶座内，另外三人则持枪站在后箱，中间那人手握无人机和遥控，在车开出机舱的瞬间，便控制无人机起飞。
　　“我要去A级异变龙爪槐的地方看看。”后座的严胜变温和面容上一片肃然，在这里任何异样都值得被关注。
　　后座旁边的危丽双手合十，心中无声念叨：别倒霉！别倒霉！
　　异杀零队从未来过饲城，他们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危险值最高的地方。这里虽有许多高等级异变植物，但由于危险性低，一直只有普通军队进来收割运输饲料。
　　军队和异杀队兵分两路，前者浩浩荡荡开着长长的车队去收割异变植物当饲料，后者则赶往A级异变龙爪槐所在地。
　　危丽趴在车窗玻璃上，望着茂密野草飘起来的白絮，小声道：“起风了。”


第26章 (白蚁窝)
　　无人机升空,飞在三辆军用车之前，将前方情况实时传输到遥控屏幕上，同时也传送给叶长明和严胜变手中的平板上。
　　烈日下,葱郁深绿的植物如山般庞大,时不时随风摆动,远远俯瞰，竟像是巨大的绿浪在流动。
　　饲城在异变前曾经是超大型城市,高楼建筑数不胜数，不过如今大多只剩下废墟。
　　有从大厦内长出来的高等异变植物,在内部将大厦撑裂,远远看着，便觉得摇摇欲坠。即便周围没有异变植物,四十多年的变化,也足够这些建筑长满野草爬藤。
　　相比其他地方，饲城的高等异变植物极安静,大多温和不会伤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央农学研究院也一直在研究，只是没有寻到任何答案。
　　异杀队近些年除了在外寻找新基地，也在找是否有类似饲城的异变植物，可惜遇上高等异变植物无一不是主动杀戮，喜好血肉。
　　危丽悄悄瞄了一眼旁边严胜变手中平板的画面，头皮发麻，她觉得自己有巨物恐惧症,果然还是小鸡可爱。
　　她望着车窗外足有人高的野草,风一吹,上面的白絮就洋洋洒洒飘了起来。
　　有点想伸出手感受窗外的风，危丽可惜地想,不知道异变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听说以前的人可以自由自在跑在田野地头。
　　“这三年的饲城卫星照片。”叶长明将数据传给严胜变，偏头道，“去年十二月就缺了一块，不过冬天无人察觉。”
　　严胜变放在手中平板，打开光脑翻着卫星监控照片，果然去年那棵异变植物龙爪槐就不见了，但冬天大量树木野草枯黄萎落，所以才没有引起人注意。
　　“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棵A级异变植物正常死亡。”严胜变沉思片刻后，抬头缓缓道，“若这棵龙爪槐死亡，将是异变以来，第一株自然死亡的异变植物，意义重大。”
　　“就怕不是正常死亡。”危丽小声嘀咕一句，但车内空间窄小，窗户封闭效果又太好，她的声音清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顿时受到叶长明和严胜变的注目。
　　于是危丽假装抬头望天，可惜被车顶挡住了，于是四处转头打量，就算不看他们。
　　“这也有可能。”严胜变不在意笑了笑，“我们还没到目的地，什么情况都存在。”
　　一路过去，除了道路杂草太高，视线受阻，无事发生。
　　异杀零队还是头回碰到这么风平浪静的路程，站在最后军用皮卡后厢车的支明月踢了踢坐在中间操控无人机的田齐笑：“前面真没事？”
　　“没。”田齐笑头也不抬，眼睛落在操控屏幕上，“一切正常，无异动。”
　　“这里是饲城，高等级异变植物不会攻击人，一切正常才正常。”昆岳靠在车挡板上，抬手拉下黑色面巾，从口袋摸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嚼着，再重新拉上面巾。
　　“太平静了，我不习惯。”支明月双手抱着步枪始终没有松懈，“这里的高等级异变植物不攻击人，总该有B级以下的异变植物会攻击人。”
　　昆岳嚼着口香糖，扭头看支明月手里的枪：“我看你只是手痒。”
　　“快到了。”坐在中间的田齐笑突然出声。
　　异变前，龙爪槐曾是一座普通公园内的普通绿植景观树，异变后占据了整座公园，由于树身过高，枝叶太茂密，所有被笼罩下的植物树木失去光线，渐渐死去。
　　“异变前十年太乱，很多资料不可查。”严胜变下车后，望着公园遍地野草杂树，“但根据目前所有信息显示，三十年前这座公园已经只剩下这棵A级异变龙爪槐，我猜它至少属于异变十年内的植物。”
　　异变时间越久，植物实力越强，往往占据面积也越大，不断在扩张，但这棵A级异变龙爪槐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饲城本就特殊，A级异变龙爪槐在其中的这点不同，在中央基地眼中也就微不足道了。
　　一行人顺着公园旧道往龙爪槐原来扎根处赶去。
　　叶长明抬手拉上面巾，只露出一双黑色眼睛，动了动右手，示意队伍朝四周分散检查。
　　公园内野草遍地，鞋底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窸窣声，除此之外，周遭还传来昆虫的叫声。
　　“队长，就在前面。”田齐笑操控着无人机悬停在一个大坑上，抬头对叶长明道。
　　叶长明抬手，前面两人立刻先行过去探路，确认无危险后，才带着严胜变和危丽往前。
　　“这……”危丽探头一看，不由感叹，“坑好大！”
　　A级异变龙爪槐扎根所在之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像是凭空消失了，周围更是寸草不生，仿佛有什么阻隔了植物过来。
　　严胜变站在田齐笑身边，让他操控无人机在周围又飞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任何A级龙爪槐的踪迹，甚至连根枯枝都没有。
　　他不认为一棵巨型异变植物会凭空消失，一定存在某种迹象。
　　严胜变抬步就要往那坑走去，还未走几步，突然被叶长明拉住。
　　“严组长。”叶长明提醒对方，“我过去。”
　　异杀零队此次任务是保证严胜变不出任何意外。
　　严胜变蹙眉，随后从背包中拿出一根试管递给他：“我要最边上的一管土检测。”
　　黑色军靴鞋底陷在干燥黄泥中，叶长明走到坑边，头顶的无人机迅速降落，照明灯亮起，越过他飞入巨坑。
　　叶长明蹲下，在巨坑边抓了一把黄土装进试管。
　　“队长！”站在后面的田齐笑突然大喊，“
　　不等田齐笑说完，叶长明已经察觉异样，巨坑之下的无人机似乎撞上什么，发出“咔嚓”一声，他握住试管，迅速起身。
　　然而，巨坑之下的东西已经飞了出来。
　　“铮——”
　　众人还未看清，只见白光闪现。
　　叶长明已然拔出唐刀，横斩而去，凌寒刀锋带着一往无前的狠戾，将飞出来的东西腰斩。
　　黄褐色的半身掉落在坑边，口器张开，似乎想要咬什么，躯体两旁还有细长节肢。
　　“那是……白蚁？”严胜变望着落在地上的半边一米高的头部，勉强认出是什么。
　　危丽咬着手指，望着硕大的白蚁尸体，吓得一脸苍白，还不忘出声：“这
　　她话刚落，离坑边最近的叶长明察觉什么，迅速回头：“昆岳、支明月带他们走。”
　　与此同时，叶长明将手中的试管扔了过来，被一名队员接住，那名队员立刻转身，扔向了昆岳。
　　不等危丽反应，她已经被支明月提着衣领拖着跑了。
　　另一边的昆岳接住试管后，也护着严胜变后退，田齐笑背着自己的包跟他们一起往后跑，同时摸出另一架无人机，扔向空中，操控着巡查后退路线安全。
　　危丽茫然，她没想到来一趟饲城，异变植物没见着多厉害的，先见到了异变动物。
　　相比之下，严胜变显然极度冷静，他在联系饲城另一边的军队，要他们赶来支援。
　　那只白蚁最高不超过三米，但如果
　　最初爆发的只有异变植物，异变动物是后面进化来的，比起植物，动物体型虽巨大化，但有限度。
　　异杀零队斩杀过数次异变动物，只是多数为单只。
　　现在九人凭着枪支火力暂时压制住白蚁群，没有让它们追上严胜变等人，但坑口依旧还有白蚁出来。
　　叶长明视线落在前方源源不断爬出来的白蚁，手握唐横刀，腕骨轻微转动调整握姿，侧脸对身后几人道：“入坑！”
　　他在地上拉了一条绳，冲向巨坑，跳入坑口。
　　很快有离得近的队员也跟着跳了下去。
　　叶长明解开腰间绳索，戴上夜视仪，坑底比坑口还要大数倍，比人高的白蚁正从坑道中爬出来，见到他便开始攻击，吐出酸液。
　　他脚步一转，躲过扑面而来的酸液，踩在洞壁，上半身一扭，握刀再次斩断白蚁的头，跌落在地的口器还流淌着酸液，滴在泥土上发出腐蚀声。
　　他们枪中的子弹对异变植物有着天然压制作用，但对异变动物而言，只是普通子弹，若没打中要害，它们不会立刻死亡。
　　九人边打边进入最深的洞口，里面无数幼虫和沉眠的繁殖蚁，最中间的蚁后腹部极度膨胀，胸部还生有一对黄黑色膜质翅。
　　他们引起的动静太大，一进来，蚁后的头部边转动过来，一双复眼紧盯着最前方的叶长明，口器猛然张得极大，发出一种奇怪频率声。
　　叶长明不知何时握着一把手枪，抬手打向蚁后口器，奇怪频率瞬间消失。
　　“动手！”
　　九人冲向蚁后，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沉睡中的繁殖蚁被唤醒，这些繁殖蚁带着长翅，扇动着翅膀向他们攻击。
　　“拦住他们！”有队员迅速挡在叶长明后面，抱枪往上疯狂扫射。
　　叶长明一人握刀，越过无数幼虫，朝蚁后冲去。
　　大概察觉到了真正威胁所在，蚁后扇动这膜质翅试图飞起来，然而它的腹部太过膨大，无法飞离洞穴。
　　很快有繁殖蚁发现蚁后的困难，试图飞过来挡在蚁后前面。
　　叶长明握枪射向半空中的繁殖蚁，若有人观察，便能发现他每一枪都打中繁殖蚁头部最中间，无一枪虚发。
　　前仆后继的繁殖蚁竟挡不住他一人。


第27章 (我不是你表哥.)
　　蚁后察觉到危险逼近,本能撑起节肢，疯狂扇动膜质翅，拖着肿涨腹部往后移。只是它体型庞大,远不如繁殖蚁灵活,还未移动多远,叶长明已然赶到。
　　比起蚁后臃肿缓慢的行动，叶长明却如惊鸿游龙般移动,甚至在避开一只繁殖蚁的酸液后，脚尖借力一跃而起,踩在逼近的繁殖蚁身上,双手紧握唐刀，劲瘦手背绷起数道青筋,直直斩向蚁后。
　　冰冷唐刀插进坚硬口器之中,疼痛让蚁后疯狂甩动硕大头部，试图将人类和刺伤自己的刀甩出去。
　　偏偏人类非但未被甩出去,反而单手握住唐刀,借力一甩，瞬间翻上了它头顶。
　　蚁后仿佛明白灭顶之灾即将来临，竟从破碎口器中发出濒死的嘶哑恐惧声，原本还在沉睡的幼蚁开始迅速孵化长大，纷纷朝着蚁后涌来。
　　叶长明站在蚁后头顶，手握住唐刀，双脚稳如磐石,即便它摇晃得再疯狂,也丝毫未动,冷眼望着涌来的幼蚁，不为所动,右手微微张开，再重新交握住左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在昏暗环境中如寒玉温润，偏偏每一寸暴起青筋又代表其中蕴含着极大爆发力。
　　插在口器上的唐刀被它主人握住，突然往下划去，明明坚硬无比的外壳，却像是尖刀入泥水，轻柔无阻碍。
　　蚁后仰头挣扎着想要发出最后的嘶哑声，可它口器早已破烂不堪，压根喊不出来，只能试图无力摆动身体和覆膜翅。
　　黑色面巾不知何时掉落下来，露出叶长明那张俊美霜寒的脸。他紧握着唐刀，双眼无波，从蚁后头顶不断划下，直到尾部，竟是将它一分为二！
　　蚁后被劈一分为二的身体骤然往两边倒去，倒地后甚至还在隐隐颤抖。
　　原来疯狂涌过来的大量幼蚁突然停止不动，抬头四处嗅，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命令突然消失了。
　　叶长明握住唐刀，面无表情从蚁后尾部走了出来，立在它腹部，见到一些碎木枝，像是白蚁啃食后，还未完全消化。
　　他用光脑录下蚁后腹部内的样子，一一拍好照，准备传给地上的严胜变。
　　就在这时，洞穴壁上一只雄蚁敛了前后长翅，悄无声息扑向叶长明，尖锐细长的节肢竖起，眼看着要全部刺进他身体。
　　下一刻，叶长明头也不回，举刀反刺，竟是一步未动，便刺中偷袭雄蚁的腹部，再握刀转了一圈，再猛然抽出，刀尖还沾有雄蚁腹部内的黄白黏液，淅沥滴在洞穴泥地中。
　　雄蚁节肢僵硬，在唐刀抽出瞬间，发出最后一声嘶叫，终于气息全无，轰然倒在蚁后身侧。
　　幼蚁似乎终于知道该攻击谁，继续朝叶长明涌来。
　　就在这时，洞穴中突然飞进来五台无人机，这几台无人机比之前观察地形的无人机要大一圈，两侧架了改造后的枪支，进来便对着地上幼蚁，半空中的繁殖蚁一顿扫射。
　　叶长明示意队员分散，配合无人机扫射，将洞穴中的幼蚁全部赶到一起，最后撤退，留下无人机扔下炸药。
　　巨坑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满窝的白蚁就此消失殆尽。
　　叶长明擦净刀身，回归身后刀鞘，对队员道：“走。”
　　严胜变和危丽已经坐在了车内，支明月和昆岳就在车身两边，一有风吹草动便打算带着他们离开，而田齐笑则坐在皮卡后厢，身边前后悬停着两台无人机，洞穴扔下炸药的无人机正是由他操控。
　　当另一边的军队带着支援过来时，叶长明已经率队归来。
　　严胜变见一行人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是小瞧了异杀队。”
　　“严组长，我拍到了一些照片。”叶长明将照片和录下的视频全部发给严胜变。
　　危丽悄悄探过头，试图瞄一眼，结果打眼一看就是一分为二的蚁后尸体：“！”
　　她瞬间倒吸一口气，安分缩回头，再也不敢出声。
　　要不说她最怕的人就是表哥呢，太凶残了！
　　严胜变一一看完，眉心皱起：“白蚁将A级异变龙爪槐吃了？”
　　高等级的异变植物复原能力极强，甚至连火也烧不尽，所以才能给中央基地提供足够的饲料，而现在一棵A级异变龙爪槐竟然被白蚁吃干殆尽了。
　　“或许是异变白蚁啃食速度快于异变龙爪槐。”危丽站在旁边小声道，“那么一大窝白蚁呢！”
　　“不无可能。”严胜变沉思片刻，抬眼对叶长明道，“我要立即向上申请观察饲城。”
　　若是白蚁能对付A级异变植物，也许是一个突破契机。
　　一行人离开饲城。
　　无人察觉被炸塌的巨坑底下，蚁后腹部中下一粒黑色种子突然破荚而出，绿色细芽顶开龙爪槐枯枝，沾着一身黄白黏液，迅速长大。
　　……
　　“五万积分终于到手。”何月生靠在回程列车的椅背上长舒一口气，“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赵离浓偏头看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怎么会想来第五基地？”
　　何月生靠信息差赚钱，倒卖一些小东西，应该不至于穷到报名第五基地的招工。
　　“还不是为了认识第五基地的人。”何月生手拿着一瓶冰水，贴在自己脖子上，仰头道，“有点东西堆在手里，想卖给他们。”
　　赵离浓问：“人找到了？”
　　“找到了，前天出了手。”何月生掏出一包东西，挤眉弄眼对赵离浓道，“我还弄来了好东西，听说炖汤最营养。”
　　赵离浓接过来，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细碎的虫草花。
　　又细又碎，一看就是淘汰货，不过放在这个世界，大概也算是好东西。
　　赵离浓重新包好还给他：“挺好。”
　　一周的采收，除去第一天遭到异变植物群，后面也遇到过异变植物，只不过被守卫队迅速解决了，倒也没有大的伤亡。只不过时时刻刻的存亡压力，还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挂在众人头上，让人喘不过气。
　　同房间的小女生自那天开始，便特意避着赵离浓，似乎不想看到她。
　　赵离浓救了她，转身对方害了一个人。
　　意料之外，却又没有任何法律束约。
　　这个世界充斥着类似的事，只要异变植物不消失，永远有这种事情发生。
　　……
　　两人晚上抵达第九农学基地，赵离浓推开寝室门，意外发现佟同提前回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赵离浓放下行李，从桌上拿了茶叶递给对面的佟同，“茉莉花茶，很香。”
　　佟同转头看她，抿唇笑道：“昨天下午刚到，我在家有点无聊，一直想着地里的月季，还是过来看看。”
　　暑期确实也没有几天了。
　　赵离浓点头：“提前回来适应也行。”
　　“你快去洗漱。”佟同起身烧水，高兴道，“我尝尝茉莉花茶的味道。”
　　“好。”
　　等赵离浓刚洗漱出来，光脑就开始疯狂震动。
　　她点开一看，全是危丽的消息。
　　霉气罐：【学妹！这个世界好可怕！(＞_＜)】
　　霉气罐：【说好的饲城没有伤人的高等级异变植物，结果有吃高等级异变植物的异变动物！！！】
　　霉气罐：【我弄来了一段视频，里面真的可怕！】
　　霉气罐：【以后再也不来饲城了，我要永远待在我的养鸡棚，对了，我的鸡没饿着吧？】
　　霉气罐：【点击就看一窝变异白蚁.avi】
　　赵离浓微微扬眉，饲城她知道是什么地方，已经查过了，异变动物听说过，倒是没见过。
　　她好奇点开危丽发的视频，一开始一片昏暗，但视角十分熟悉。
　　……似乎是无人机的摄像机。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镜头压低一转，进入洞穴之中，沿途有诡异的巨型昆虫尸体。
　　赵离浓皱眉盯着视频看了许久，才将地上那堆昆虫碎尸分辨出来，是白蚁。
　　她见过不少白蚁，有时候它们会在果树根部筑巢，导致果树根部腐烂，造成果害，严重的还会致树死亡。
　　却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白蚁。
　　赵离浓右手无意识抠在腿侧，动物异变带来的伤害无异更严重，它们比异变植物最大的优势便是可以移动，动物植物纷纷异变，人类的领土只会被不断压缩。
　　无人机绕过复杂昏暗的洞道，最终来到蚁后所在之地。
　　赵离浓透过镜头正好能看到下方的叶长明，他刚刚从雄蚁腹部抽回唐刀，动作利落简单。
　　她见过叶长明用刀，第二次透过视频依旧惊艳。
　　且这次，赵离浓终于看清了叶长明的脸，眉目疏朗，鼻梁高挺，握刀立在巨型白蚁周围，甚至可以吸引所有目光。
　　不过，她视线只停顿片刻，很快便全部落在了旁边死去的蚁后腹部上。
　　蚁后的特征很明显，肥大腹部，即便被一分为二，也显眼至极，腹部里面还有未消化的枯枝，黏液包裹着枯枝，诡异又恶心。
　　腹部……枯枝……
　　赵离浓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正想再仔细看时，视频突然失效。
　　霉气罐：【靠！@##4%】
　　AAA种地小赵：【学姐？】
　　霉气罐：【快#?%6#?%】
　　AAA种地小赵：【学姐，视频失效了。】
　　霉气罐：【视频涉密，无关人员不可查看。】
　　赵离浓指尖一顿，敏锐察觉对面的人不是危丽，她想起什么，下意识发出两个字。
　　AAA种地小赵：【表哥？】
　　站在危丽面前的青年，眉头一拧，握着缴上来的光脑，面无表情打出一行字：【我不是你表哥。】


第28章 (当年乱不了现在也乱不了.)
　　赵离浓愣住片刻,随后指尖动了动，回复道：【嗯嗯。】
　　既然确认了对方不是危丽，那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她便以礼貌的赞同词结束对话,好意不让危丽为难,转头去整理自己观察资料。
　　另一头，叶长明检查完危丽光脑,确认相关视频删除干净后，正要物归原主时,又见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待看清消息内容后,他下意识拧起眉心。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有一股浓重嘲讽扑面而来,无端带着敷衍挑衅。
　　“表哥。”旁边危丽心虚小声道,“我错了。”
　　回来的路上，田齐笑在整理无人机录下的视频,危丽就在旁边,无聊录了一段。
　　整个队伍里没什么人和她说话，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危丽闲着无聊，就想和赵离浓分享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结果被叶长明抓了个正着。
　　撤回的及时，叶长明眼不见为净，将光脑扔还给危丽：“没有下次。”
　　“好的！谢谢表哥！”危丽双手接住光脑,连忙点头。
　　叶长明听见“表哥”两个字,莫名有种被嘲讽的错觉,他神情浮现一丝古怪，但消失的太快,旁边危丽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因为严胜变临时向中央基地申请监控饲城，一行人的任务重心发生改变。
　　严胜变一路反复观看所有的录像和照片，试图找出龙爪槐和白蚁之间的联系，仅一个猜测还不足以打发他，所有结论都必须经过反复论证才行。
　　为此，严胜变要求再次去饲城巨坑中追寻踪迹，查明原因。
　　他要去，中央基地必须保证严胜变的安全，所以异杀零队继续接下了这个任务。
　　至于危丽，直接被打包送回了中央基地，她当天晚上就收拾行李，上了前往第九农学基地的列车。
　　正好离开学也没了几天，她一到第九农学基地，连行李箱也没放，直冲养鸡棚。
　　危丽听见一群鸡叫声，神情顿时如沐春风，张开手臂深呼吸，就是这股臭烘烘的味道！
　　“学姐？”赵离浓刚调整完自动饮水槽，从养鸡棚出来，见到这诡异的画面，一时有些无法形容。
　　危丽睁开眼，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学妹上午好。”
　　“养鸡棚的饲料和水我都加过了。”赵离浓说完，犹豫片刻问，“那天的视频……你看完了？”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没有看清。
　　“看完了。”危丽双眼骨碌转了一圈，表哥不让她发视频，没不让她口述，况且只是八卦而已，于是她拉着赵离浓，“A级异变龙爪槐居然被那些异变白蚁啃噬完了，我听说以前龙爪槐特别庞大，结果这次什么也见不到了。”
　　赵离浓：“我记得A级异变植物复原能力极强。”
　　所以每年中央基地只需要每年定期去一次，就足够一年的饲料量，甚至还有多余。
　　赵离浓又问：“是异变白蚁啃噬异变龙爪槐，还是白蚁啃噬龙爪槐后变异了？”
　　危丽被她问愣住了，想了想道：“应该是异变白蚁在先，如果吃了异变植物才发生变异，那我们基地养殖的畜牧早全变异了。”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周院长当初的项目做过研究，饲城异变植物做饲料，安全无毒，不会增加畜牧异变率。”
　　赵离浓沉默，她记得今天一早第九农学基地圆楼顶上飞走了一架直升飞机，不会是学生，只能是基地的领导层。
　　周千里坐上直升飞机匆匆赶往中央基地，他虽然是第九农学基地的院长，也为畜牧业做出过不小的贡献，甚至在一些畜牧官眼中，他就相当于“严胜变”的地位，在畜牧方面有改革性的成果。
　　不过在中央基地，尤其是农学研究院看来，周千里永远只是普通的研究员，即便如今掌管第九农学基地。
　　是以，他从大门进去后，一路也未得到几个研究员的重视，能点头示意，在这匆忙研究院中，已经算是友好打过招呼。
　　“周院长。”罗翻雪刚从实验室中出来，见到熟悉的人，不由迈步上前，“您怎么过来了？”
　　畜牧研究员在中央农学研究院中是边缘人物，周千里平时都在第九农学基地，研究畜牧业。
　　“严组长让我过来。”因为讲课的事，周千里对罗翻雪很有好感，他无奈道，“暂时还不知道什么事。”
　　罗翻雪正准备让路，腕上光脑闪了闪，她点开一看，是严胜变发的消息，要她去上面的会议室。
　　“周院长，看来我们得一起去了。”罗翻雪抬了抬手腕笑道，银白色光环在研究院大厦灯光下闪烁，环身隐隐现出精致完美的六边形雪花。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进入会议室时，里面除了严胜变和叶长明，还有其他七名研究员。
　　周千里目光一扫，看清七名研究员的脸，便有预感此次事情不会太小，毕竟会议室坐着的这些研究员基本上全是整栋大厦最有话语权的人。
　　严胜变见到他进来，起身拉过自己旁边的椅子道：“周院长，坐。”
　　坐在长桌两边的其他研究员有的在低头看自己数据，有的朝周千里点头，还有的只和后面进来的罗翻雪打招呼。
　　“严组长，这次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周千里坐下后，便问道。
　　严胜变点头：“我马上要去饲城，今天紧急召集大家来，确实有重要的事商讨。”
　　坐在最靠门的罗翻雪听见前半句，便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叶长明。
　　她虽在中央农学研究院被称为最有天赋和潜力的研究员，但和严胜变相比，地位相差不小，所以一旦两人都需要守卫者时，作为异杀零队的队长，叶长明势必会被派遣到严胜变身边。
　　更何况……上次她第一次外出重要任务，原本派来的是异杀一队，后临时调度，暂时空出来的零队才会被调过来。
　　严组长又要去饲城，恐怕异杀零队也会跟着一起过去。
　　“饲城有棵A级异变植物消失了。”严胜变看了一眼周千里，随后放出视频和照片，“消失的地方出现异变白蚁，暂时不确定事情成因。”
　　“我没见过成群的异变动物，即便是昆虫。”周千里第一个皱眉，他是畜牧研究员，这辈子就在和动物打交道。
　　目前为止动物异变只会是个体，极少数成双成对，从未见过群体性异变。
　　“饲城异变植物有问题？动物啃噬后会异变？”有名研究员出声猜测。
　　周千里立刻反驳：“不可能！至少……当初我们实验过，饲城异变植物对动物异变率没有任何影响。”
　　“目前还不确定什么原因。”严胜变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吵，“我希望周院长能和我一起去饲城，重新建立基准。”
　　“好，我去。”周千里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严胜变对周千里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看向其他研究员：“我只怕A级异变植物有什么新的变化，所以此次向中央基地申请，暂缓向外扩张，先将对各地重新进行探测监控、取样。”
　　两代异杀队这么多年到处奔波，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清除危害异变植物，随后军队再过来建立信号塔，搭建庇护点，占据地盘，以供研究员过来取样本。
　　然而整个会议室的研究员，除了上半年外出过的罗翻雪，其他人竟都有十年未外出做过任务。
　　他们想要样本，多交给后升上来的研究员。
　　“可以，我这就安排人去取样。”坐在严胜变右手边的李真章立刻接话。
　　严胜变缓缓摇头，温和面容依旧，话语却坚定：“我要这间会议室的研究员外出取样观察。”
　　李真章愣住，看了看周围的研究员，皱眉：“……取样这么简单的事，交给其他人就行。”
　　其他研究员迅速跟上：“确实，我手里还有别的研究项目要忙，取样的事，就是种植官也能做。”
　　“诸位也可以带种植官一起去。”严胜变点头道。
　　“这事真不可行。”李真章无奈，“中央农学研究院靠得是我们这些人，如果我们全部离开，研究院就乱了。”
　　严胜变面上温和笑意褪得干干净净：“当年乱不了，现在也乱不了。”
　　李真章的脸色终于也变得难看起来：“严组长，我是研究院的院长。”
　　严胜变抬眼看他，轻飘飘抛出一句：“院长你不想当，我可以当。”
　　以严胜变的地位，他想当院长就是院长，只不过他心思都在研究上，所以众人才一直以最初的组长相称。
　　“噗。”靠着叶长明坐的一位手臂挽着艳红披肩的优雅女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单云！”李真章脸色一时间涨红如猪肝，他实在没想到向来脾气堪称最好的严胜变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组长，我愿意去。”罗翻雪举手，她神情认真道，“只有外出才能近距离观察到异变植物，这应该是我们研究员做的事，何况……有守卫队保护，我们不会有事。”
　　单云一只漂亮的手撑着脸，无所谓附和：“小姑娘都敢去，我没什么不敢的。”
　　一个罗家人，一个单家人，全都表态同意，剩下的人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场会议，与其说是商讨，倒不如说是通知。
　　一决定下来，几位研究员脸色难看匆匆离开。
　　和其他人穿着白大褂不同，单云打扮的像个随时可以参加宴会的优雅夫人，她脚尖一点，椅子转向叶长明：“危丽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叶长明原本起身要护严胜变再次去饲城，听见单云的话，莫名想起赵离浓回复的两个敷衍字眼。
　　单云望着外甥离开的背影，歪了歪头，突然十分佩服女儿，这得多霉？才能让长明都有点生气了？


第29章 (赵风禾)
　　八月底天气开始转凉,第九农学基地迎来了新学期，农学生们也即将要开始新一轮的种植。
　　何月生伸出手指翻弄桌面上两包新发的种子，袋子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字：苦瓜、大白菜。
　　“明年会种什么？”赵离浓手里有两包一样的种子,这是他们农学班新学期的任务。
　　何月生想了想：“明年搬去东区,应该是水稻之类的谷物。”
　　第九农学基地在四年内向农学生提供不同的种子,种植官老师会指导最简单植作物生长过程。
　　什么时候可以春播、秋播，以及种子如何发芽、长叶、开花、结果这一系列生长过程和样子,都会让学生进行了解。
　　至于其他的，那就要农学生自己花钱去学习。
　　新学期第一堂课以发放种子结束,何月生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赵离浓,下巴朝门口点了点：“危丽。”
　　赵离浓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危丽站在门口挥手。
　　两人收拾好东西,起身朝门口走去。
　　“学妹,我们去吃饭呗！”危丽对一食堂还有心理阴影。
　　他们都是烤过鸡吃过瓜的朋友，危丽自认感情十分深厚。
　　赵离浓点头：“佟同应该也下课了,一起过去。”
　　圆楼一层面积极大,光是从农学班走到园艺班就要十来分钟，三个人绕了几圈，正好碰到过来的佟同，她手里也拿着两包新发的种子。
　　“学姐？”佟同见到一起过来的危丽有点惊讶，但很快被危丽拉住，一起冲向二食堂。
　　“你种的是花？”危丽瞄了一眼佟同手里的种子，“有些花草种出来可以当染料,如果你打算走这个方向,去第八基地,我可以帮忙。”
　　第八基地种植香料染料作物，她妈单云就是这方面的研究员,在第八基地有极大的话语权。
　　佟同一愣，随后才道：“我……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危丽挺胸道，“我妈的书房我可以随便进，里面全是资料。”
　　当然危丽没说的是，她妈不关书房门，纯粹是想稍微熏陶一下不学无术，一心养鸡的女儿。
　　二食堂的饭菜明显差于一食堂，赵离浓和佟同口腹之欲都不重，也就是何月生偶尔打的饭菜稍微好点。
　　危丽就爱吃，她打了满满一盘菜回来，和佟同坐在一排。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坐下后看向对面的赵离浓，认真打量一会，奇怪问道：“你是不是瘦了？”
　　何月生和佟同闻言，下意识去看赵离浓。
　　“有吗？”何月生和赵离浓相处时间最长，根本没发现区别。
　　佟同仔细看了看，赞同危丽：“是好像瘦了。”
　　“可能天气太热了。”赵离浓结束这个无意义的话题。
　　危丽被轻易打发了，但埋头吃饭时，还在想学妹这不光是瘦了，似乎还心事重重的。
　　晚上，佟同正坐在桌前研究自己新发的新种子，背对着的赵离浓靠在椅背上，指尖落在光屏上滑动，目光却放空，没有看进去任何内容。
　　她想要告诉班上同学一条极简单的知识——共荣植物体系。
　　所谓的“共荣植物”是指两种不同种类植物一同栽种或间作，这两种植物互相促进生长，同时防虫防害。
　　比如上学期的西红柿，其实就能和韭菜一起种，可以缓解青枯病，减少农药的使用。
　　赵离浓开始没种，一是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随波逐流，二是后来发现围观问题答案时，谁也没提过这件事。
　　这学期老师发放的两包种子，若苦瓜和葱同穴而种，葱分泌的一些特殊物质便可以防治瓜类的蔓枯病、枯萎病以及立枯病等，而瓜类包含很多种，苦瓜、黄瓜，甚至西瓜都可以这么种。
　　像大白菜也能在旁边种其他作物，比如种百里香，可以驱除菜青虫。
　　赵离浓视线落在桌面两包种子上，如果上学期在西瓜旁种了葱，她还有理由在群里让大家尝试。可惜当时种种原因，她并没有买葱种。
　　“离浓，你说这些种子会突然异变吗？”对面的佟同拿着两包种子转过身问。
　　“概率小。”赵离浓回神，“不是说中央基地筛选过，还在种子上做了防护手段？”
　　所以田园守则第三条的农作物不包括种子，农学生带着种子可以坐大巴车，不过要先放进司机旁边的箱子中，等下车的时候再带走，以防有人将种子遗落，最后种子在车上发芽异变。
　　这些禁令背后的事，都在第九农学基地发生过。
　　“明天我就去田区把它们种下去。”佟同道，“还要重新翻地。”
　　农学班因为上学期的作物到现在全拔干净了，没有分配新地。
　　赵离浓光脑突然震动，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点开一看，又是城区快递的消息。
　　赵离浓皱眉，她最近没有在网上买东西，但从月初就收到城区快递的消息，她一直以为是发错了人，所以从未搭理。
　　在她准备回复对方发错时，城区快递直接甩来一张面单照片，上面赫然印着“赵离浓收”四个字。
　　奇怪。
　　有人给她寄了东西？
　　赵离浓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和佟同说了一声，离开寝室，去了城区快递点。
　　……
　　“这快递放在这里都快一个月了。”快递点老板不太高兴，将快递扔在台上，“你不在基地怎么还填这里的地址？”
　　快递点老板显然以为赵离浓暑期回家了。
　　赵离浓没有解释，伸手拿过快递盒，低头看向面单，上面除了她的名字和联系电话，还有发货人的信息。
　　——中央基地下城区安置9楼负21层，风禾，134****9898
　　中央基地？
　　赵离浓拿着快递走出去，思忖片刻，没有拆开，而是拨通了面单上的联系电话。
　　晚上八点十九分，赵离浓拨打的视频电话被人接通了。
　　视频画面剧烈摇晃几下，随后一只手出现在画面上，似乎有人才伸手拿到光脑。
　　终于一位苍白瘦弱的女人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昏暗，她衣服看起来简单陈旧，头发还有些凌乱，对上赵离浓的脸，却温柔笑了起来：
　　“小浓，好久不见。”
　　赵离浓沉默，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但很快随着对方调整好光脑视角，赵离浓发现对面女人坐在轮椅上，一双腿枯瘦，显然凌乱头发和衣服是因为刚才赶过来拿光脑导致的。
　　“还在生气？”苍白瘦弱的女人无奈，“连暑期也不愿意回家。”
　　“家？”赵离浓一愣，她当初检查过自己通讯录，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女人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腿，望向赵离浓：“小浓，妈当初只是怕你成为第二个我，没有不想让你成为农学生的意思。”
　　妈？
　　听清对方说的话，赵离浓呼吸突然一停，脑子罕见宕机了：“……”
　　她……居然还有个妈？
　　“我知道你不想过这种日子。”视频中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很快又恢复温柔模样，只是她太瘦了，那几分温柔充斥着强撑，“但我一直只希望你能安全生活在中央基地。”
　　“小浓，你想要做，妈不拦你了。”女人眼中渐渐燃起两团烈火，“赵家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我要你走上去。”
　　原来的赵离浓想要做什么？走哪去？
　　赵离浓有瞬间感觉自己又处于刚发现来到新世界的茫然状态中，对周围一切未知。
　　瘦弱女人压抑地咳了好几声，精神萎靡，依旧冲赵离浓温柔笑了笑：“妈妈在这等你接我走。”
　　赵离浓实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干脆低头将手中的快递拆开，里面是一本记录本。
　　她皱眉随手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清秀的字体——赵家农学研究资料。
　　赵离浓心猛地一跳，面上神色未动，指尖继续翻开后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植物的种植方法，以及防治手段，她匆匆翻了大概。
　　这本……简直可以当第九农学基地的教科书。
　　“从你离开那天，我就开始写了。”女人苦笑，指了指自己脑子，“妈妈身体不行，反应太慢，一直到上个月才写完。”
　　见赵离浓不说话，女人坐在轮椅上絮絮叨叨：“当年那个人看中我手里赵家的研究资料，最后成功骗走资料，我也成了残废，只是他不知道很多东西我一直记在脑子里。”
　　“小浓，你是我女儿，赵家数代研究资料就是你的。”女人神情严肃，“你看完就毁了，不要留下，让外人偷去。”
　　赵离浓合上本子，终于开口：“赵家数代研究资料？”
　　苍白瘦弱的女人点头：“异变十年里，赵家曾经在研究员中占据重要地位，你会什么都是我们赵家的，无人能置喙。”
　　“别怪妈妈当初不告诉你。”女人咳嗽数声，呼吸平稳后才继续道，“我曾经觉得自己不配再姓赵，所以自行除姓，但小浓，你姓赵，你合该做赵家做的事。”
　　赵离浓迅速整理所有观察得来的信息，想到面单上的信息，缓缓开口：“……你叫赵风禾？”
　　轮椅上的女人，也就是风禾，面上露出几分怀念：“是，以前叫这个名字。”
　　赵离浓紧紧握着手中的本子，她没想到困扰这么久的问题，突然被解决了。
　　若是八月初能拿到这个快递，她就能更早做出行动。
　　好在一切也不晚。
　　虽然……在这个世界多了个妈。


第30章 (幌子)
　　这一通视频,突然让赵离浓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世，同时手中的资料本也让她有了合理的借口。
　　赵离浓张口想喊对方，但她不习惯,最终还是没喊出来,只道,“你……我赚了点钱。”
　　她低头在光脑上操作片刻，直接向赵风禾这个通讯号码上转了五万积分,将把之前在第五基地赚来的钱全给了赵风禾。
　　对面背景昏暗简陋，一看便知道赵风禾所处环境困顿,加上她刚才说原来的赵离浓不想过这种日子。
　　赵风禾双腿有问题,赵离浓觉得自己占了对方女儿的身体，于情于理都该替原来的赵离浓供养母亲。
　　“小浓,我不需要这些。”对面的风禾收到了转账消息,瞬间皱起眉心，拒绝道,“你留着,在第九农学基地需要不少钱。”
　　“我有这些。”赵离浓举起手中的资料本，“钱不是问题。”
　　她这么一说，风禾便没有再推拒，靠向轮椅背，喘了喘气才笑道：“是妈妈多虑了，有这些，将来你足够进入中央农学研究院。”
　　“小浓。”风禾再一次叮嘱,“尽快看完记住,看一页烧一页,别留给他人抢去的机会，记在脑子里。”
　　挂断的最后,瘦弱苍白的风禾如同残烛摇曳着最后的火光，深深看着赵离浓：“小浓，我等你来接我。”
　　“离浓，你怎么出去这么久？”佟同已经爬上床了，听见门开的声音，起身问道。
　　“和家人视频。”赵离浓拿着资料本进来，关上门道。
　　佟同闻言，没有再多说，重新躺了下去。
　　赵离浓站在门后，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资料本，上面的字体清秀，只不过越到后面越虚浮，明显能看出来写字人身体不好，一直在咬牙坚持。
　　一个小时后，赵离浓撕下五页纸，走到佟同床铺下，敲了敲爬梯铁管。
　　“怎、怎么了？”佟同都快睡着了，听见声音，迷迷糊糊转身支起头问。
　　“这个给你。”赵离浓举起五页纸，塞到佟同手里。
　　佟同接过几张纸，迷迷糊糊坐起来：“这是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直接瞪大了眼睛，倏地看向站在下方的赵离浓：“这是什么！”
　　赵离浓轻描淡写，举起手中资料本：“家里人突然告诉我，他们以前是研究农学的，给我寄来了这个。”
　　佟同眼睛都瞪圆了，她慌忙爬下来，小心翼翼把手中的几张纸放在桌上摊平：“你怎么把它们撕了下来，这些、这些……”
　　“家人嘱咐看完就烧了。”赵离浓道，“刚好这几页和月季有关，你留着。”
　　佟同转过身，有些可惜望着赵离浓手中的资料本问：“看完就烧？”
　　“是。”赵离浓点头解释，“家人因为农学资料被害，不希望我也受到同样的伤害。”
　　异变前十年农学聚集了大量研究员，后来内斗发生，许多研究员随着资料一起殒命，再后来一些失去信心的研究员在基地建立之初离开，隐姓埋名，不再干预农学的事。
　　异变第十年是最乱的一年，这一年中央基地初建成，也是在这一年有不少离开的研究员被莫名绑架，被逼迫交出所有农学资料，当时死了很多研究员。
　　中央基地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年设立了明确严酷的惩戒措施，从此开始严格的调查，并抓住了几伙人以儆效尤，层出不穷的绑架谋害研究员事件这才停止。
　　“原来你是研究员的后代。”佟同了然。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赵离浓解释，“之前家人没有透露过。”
　　佟同指着桌面上的几张纸，犹豫问：“这些……你要给我吗？应该不能给外人看？”
　　“那几页内容，我看了也会告诉你。”赵离浓摇头，再次举起手中资料本，“你直接看，我要处理这个。”
　　佟同的睡意早已经彻底消失，她连忙坐下来，小心翼翼用手指点在纸上缓缓移动，一字一句仔细看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赵离浓则拿着资料本进了卫生间，她撕下一页纸，用打火机点着，扔进脚边的铝制桶内，随后继续一页又一页撕下，全部烧了。
　　风禾写的资料本，她全部看完了，不会再给任何人看。
　　毁了它，除风禾外，其他人便不会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
　　这意味着赵离浓可以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放进赵风禾写的资料本内。
　　等资料本快烧完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佟同小心翼翼推门进来，举着那几张纸：“离浓，你可以把它们烧了，我全记住了。”
　　赵离浓回头：“送给你的，不烧，随你处理。”
　　佟同又瞪圆了眼睛，随后她想了想问：“那我可以拿去分享给园艺几个班同学看吗？”
　　赵离浓上学期分享给新生文档的事，对很多人产生了影响，佟同也想做个分享农学资料的人。
　　“可以，照实说。”赵离浓转过身，不去看佟同眼睛，而是垂眸望着桶内还在烧的火，在心中对佟同说了一声抱歉。
　　这个杆子得由佟同来立。
　　……
　　第二天一早，佟同便将那几页内容拍照发到了他们园艺群中，并特意说明这是赵离浓送给她的资料。
　　这几页纸将月季的种植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几乎什么病症用药都讲了一遍，任谁看了都知道多珍贵。
　　【卧槽，赵离浓哪来的？她又花钱围观答案了？】
　　【这么多病症，得花多少钱？】
　　【关键是……有些内容积分买不到吧。】
　　这几张纸的内容，在种植官老师们群中都开始疯传。
　　因为他们以前也没机会见过！
　　即便这些内容对赵离浓而言，只是基础。
　　佟同在工具房内，快被人群淹没了。
　　她统一回复：“离浓家里人以前是研究员，一直瞒着她到现在，她家里人见她太辛苦，所以寄了一本资料过来，这几页纸就是从上面撕下来的。”
　　“一本！”有人惊叹，“那里面还有什么？”
　　“不知道，离浓昨晚看完已经烧了。”佟同神情认真道。
　　顿时有人遗憾地咂巴了嘴，早知道多和赵离浓打好关系，说不定还能得到几张纸。
　　“那赵离浓以后能当研究员吧。”人群中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工具房忽然静了下来。
　　“研究员”这个离他们遥远又向往的职位。
　　人人向往，人人却知不可能。
　　……
　　赵离浓刚从交易市场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葱种，还没走近农学工具房，就见到何月生扭头见到她，大步冲过来。
　　“小赵同学！”何月生一副“控诉”模样，“你居然是研究员后代，送了佟同几页资料，甚至没给我发条消息！”
　　“你想要什么农学资料，资料本上有的，我可以告诉你。”赵离浓之所以没有等第二天撕资料给何月生，一是他心思不在农学上，二是他不一定会像佟同将资料直白分享出来。
　　“算了。”何月生摆手，“既然你有了资料，就好好种，以后让我抱大腿。”
　　赵离浓闻言笑了一声，丝毫不意外。
　　……
　　不过一天，赵离浓有本资料本的消息便传开了，加上她没有任何掩盖，甚至当天下午还在农学C班群里发了消息。
　　AAA种地小赵：【我在资料上看到有个理论，叫共荣植物。听说葱和瓜类同穴而种，可以降低瓜类病害，促进生长。】
　　活命要紧：【好的，我听菩萨的，这就去买葱种！！！】
　　包打听何总：【葱种已买~ 得意.jpg】
　　AAA种地小赵：【我资料昨天看得太多，还没有完全消化，过几天整理好共荣植物文档，会发在群里，大家随意处理。】
　　她这条消息，不出一晚，被复制传播了整个第九农学基地。
　　第二天一年生的新生群突然多了好几千人，全是老生混进来装新生，试图第一时间蹲农学C班转发文档。
　　甚至里面还有很多种植官教师冒充学生跑了进来。
　　一时间，整个第九农学基地陷入了种诡异状态，所有人安静又喧嚣。
　　他们在新生群中安静蹲守赵离浓的文档，私下又疯狂和其他人发消息。
　　所有人都想知道赵离浓会发什么内容出来。
　　至于当事人赵离浓只当不知道，她照旧白天打理新学期发的种子，晚上则在撰写文档。
　　不过，有天上完课，康安茹将她叫了出去。
　　“你这样，可能会得罪人。”康安茹满脸复杂指了指上面，“中央农学研究员每年都会收到大量的问答积分，之前你毁了一个问题，暂时没有研究员发现，之后……你要怎么办？”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古来今往，直到现在异变世界，依然是同样的道理。
　　为什么研究员要搂着藏着这些资料，不正是利益权势驱使？
　　“中央基地应该没有法律规定我不可以分享自己的资料。”赵离浓缓慢而坚定道，“况且我一家资料就能动摇地位的研究员，想必也该继续深入研究其他东西，而不是抱着份资料停滞不前。”
　　康安茹沉默许久，最终低声提醒：“既然如此，你……多和危丽打好关系。”
　　赵离浓没回应。
　　危丽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网名叫霉气罐，爱养鸡吃鸡的学姐朋友。


第31章 (共荣作物栽培.)
　　这两天交易市场的葱种突然卖得不错。
　　严静水站在工具房的水池前洗净手,她转头看向四周的A班同学，下意识皱眉，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举止偷偷摸摸,掩人耳目。
　　“你们在干什么？”严静水转身走到身后一人旁边问。
　　她声音不算大,但耐不住那人心虚，手一抖直接打翻了浸种杯,好在种子用纱布包着，没完全撒出来。
　　工具房有瞬间很安静,众人朝两人看了一眼,又快速转回去，继续偷偷摸摸浸种。
　　“葱种？”严静水伸手摸了一粒细小种子,转头扫向其他人,“你们为什么都在浸这个？”
　　这学期发放的种子是苦瓜和大白菜，没有葱。
　　“那个……就想试试。”那位男同学拿起镊子,小心翼翼从严静水手指上钳回葱种,“听C班的人说葱和苦瓜种在一起能抑制害虫。”
　　A班学生是有钱，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植作物生病后异变概率直线上升，他们也想好好种好手里的东西。
　　大家都在新生群里，见到消息后，自然心照不宣学着农学C班的做法。
　　严静水一愣：“C班……赵离浓？”
　　“严同学,你没有看群里的消息？”男同学诧异。
　　严静水莫名：“群里什么消息？”她加入群后的第一个操作就是屏蔽所有消息,没事从来不会打开。
　　“C班赵离浓说她会整理一个关于“共荣作物”的文档出来。”男同学眼含期待，免费的谁不喜欢。
　　最关键的是,不知道为什么C班赵离浓，就给人很靠谱的感觉。
　　“共荣作物？”严静水立刻反应过来A班同学买葱种的原因。
　　她身为严胜变的女儿，当然知道“共荣作物”的概念，只不过她没将这个概念放在心上，植作物生病用药就行。
　　男同学见严静水今天多和自己说了不少话，便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听说赵离浓原先家里出过研究员。”
　　关于赵离浓的资料，严静水上学期就看过了，中央基地出身，住在下城区，单亲家庭，母亲叫风禾。
　　严静水开着车往城区去，她想起赵离浓之前的行为，心中竟生不出意外。
　　听说以前离开的那些人中，确实有不少傲气、无法接受中央基地调配的研究员。
　　赵离浓出身于这样的家庭？那为什么还要花钱围观种植官和研究员的答案。
　　在赵离浓还未发文档前，关于她的资料再一次被第九农学基地一些人翻出来，只不过这次，挖掘的是她家中长辈的资料。
　　赵风禾父亲赵贤曾经是中央基地创建之初的农学核心成员，后因病退出，没多久去世，只留下一干资料给赵风禾。
　　赵风禾原本凭借父亲的贡献，得到了研究员考试名额，不过她在考试前，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下城区风禾，育有一女。
　　如果不是前些年中央基地修改了研究员考试规定，赵离浓现在就能凭借赵贤的贡献，重新拿回属于赵风禾的考试名额。
　　严静水彻底查明之后，晚上思忖半晌，将赵离浓的事写进周记中，发给了严胜变。
　　没有得到回复，严静水也未在意，她父亲有太多事要做，虽然要求她定期发周记，但不是每周都会回复她消息。
　　严静水退出界面，进入研究员内网学习。
　　和其他人不同，她有严胜变给的账号，可以看到所有研究员的问答题。
　　另一边，城区最外圈11-111寝室。
　　赵离浓还在写着关于“共荣作物”的文档，她需要掌握一个合适的度，既能让同学明白，又不能超出风禾资料本太多。
　　否则将来传开，被风禾知道，势必会引起怀疑。
　　不过风禾在中央基地，超出一些范围的知识，她可以说在第九农学基地学到的。
　　至于康安茹老师提醒的话，赵离浓放在了心上，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是分享资料，就算动了研究员的蛋糕，那将来她只会动得越来越多。
　　好在有中央基地法规在，至少明面上研究员不会动她，最多私下动些手脚。
　　接下来只要往上走，走到足够高的地位，那些阴暗手段自然而然会消弭。
　　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写好这份文档。
　　在《共荣作物栽培》第一段话，赵离浓便对概念进行了解释。
　　【共荣作物即采用间作、混作或多作等方式，利用植物相生相克作用，减少病虫害发生，并促进作物互相生长。】
　　接下来，赵离浓又对几种耕作方式进行了详细解释。
　　【共荣体系中分主作物和副作物，主作物即主要目的种植作物，副作物或散发特殊气味击退虫害，或以己身诱引主作物害虫。前者即共荣作物，后者为有益作物。】
　　赵离浓打完这段话后，又在后面加粗了一段红字：
　　【因异变时有发生，推荐采用共荣作物，不再使用有益作物，以防止诱发副作物异变。】
　　之后她列举了一系列可以进行共荣组合体系的作物，少见的没有写出来，只写了基础的作物类型。
　　赵离浓写完，又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发进了农学C班群中。
　　AAA种地小赵：【《共荣作物栽培》.docx】
　　活命要紧：【！！！】
　　一分钟后，农学C班群无数条消息刷屏，十分钟后，这份文档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进了新生群。
　　深夜，城区内中外圈寝室，原本熄灭的灯不断亮起，一个又一个人从床上蹦起来。
　　这一晚，第九农学基地再次迎来集体不眠之夜。
　　……
　　严静水是第二天起来才点进新生群见到那份文档的，她先是粗略一看，啪地关掉了光脑，过了十来分钟，才重新打开看了许久。
　　她从小到大看过太多研究员写的东西，眼界奇高。
　　偏偏不得不承认，赵离浓的文档太有条理，娓娓道来，用词推论无一错漏。
　　用她父亲严胜变的话来讲便是，有的人天生适合当研究员。
　　“你脸色真难看。”危丽一早起来，打开门就看到对面严静水站在那，一脸沉重，于是她好心道，“多吃鸡，补血。”
　　严静水缓缓抬眼，打量她许久后：“你为什么会和赵离浓交上朋友。”
　　难道危丽早知道赵离浓有这份本事，还是早查到赵离浓外公是赵贤。
　　危丽忘性大，早不记得自己把严静水拉了黑名单，列入不再来往名单。
　　她认真思考半天，最后右手捶向左手掌心，十分笃定道：“因为我鸡粪卖得便宜！”
　　“……”
　　“不想说别说！”严静水啪地一声，将门用力关上了。
　　危丽满脸迷茫，她说的是事实啊。
　　要不是自己鸡粪卖得便宜，怎么会认识赵离浓。
　　啧啧，严静水脾气真差，一点也不像她爸。
　　……
　　农学C班教室。
　　何月生接连打着呵欠，他抬手撞了撞旁边的赵离浓：“小赵同学，打个商量。”
　　赵离浓偏头：“什么事？”
　　“咱下次发文档能不能别挑三更半夜？”何月生抬起两根食指，指着自己眼下一双黑眼圈，“看见没，一晚上兴奋地没睡着。”
　　赵离浓没出声。
　　何月生手指一转，往四周指了一圈：“看。”
　　整个教室的学生昏昏欲睡，呵欠连天，显然昨晚收到文档后，都没有睡觉。
　　这时康安茹走了进来，虽然她迅速用手挡了一下，但何月生和赵离浓还是清晰见到康老师也打了一个呵欠。
　　“为了广大师生的健康睡眠。”何月生压低声音，“小赵同学，你切记不要晚上发文档！”
　　赵离浓抬手握拳咳了一声：“下次我注意时间。”
　　以前因为任务太重，导师经常半夜三更找她，赵离浓习惯写完论文立刻发给导师，从来没注意过时间早晚。
　　康安茹还是按照以前上课，但教室内的师生心思都有点游离。
　　那份文档带来的不只是新知识，还有一种震撼感。
　　他们震撼于赵离浓竟真的会直接整理好发出来，馅饼掉得太轻易，一时间让人难以置信。
　　赵离浓心思也不完全在课堂上，但她不是因为文档的事，而是在想之前第九农学基地飞走的直升飞机，到现在也没有飞回来。
　　离开的应该是周院长。
　　不知道是不是和危丽发的那个视频有关，周千里作为畜牧类研究员，突然离开第九农学基地，多半是因为异变动物。
　　可惜没看清那个视频。
　　赵离浓心中叹气，危丽表哥出现太快了。
　　早知道再晚些点开那个视频也行，看到一半没看完的感受，对赵离浓这种习惯思考研究的人而言，实在痛苦。
　　赵离浓一只手撑在侧脸，心想：不知道以后成为研究员，是不是就能看那些涉密的视频。
　　此刻饲城，临时驻扎营中，严胜变站在大屏幕前，神情难看。
　　他向中央基地申请研究员重新观察记录A级异变植物，除了想确认饲城的龙爪槐是否独立事件，另外更想要那几个常年待在研究院的研究员动一动。
　　没料到A级异变植物居然真出了问题。
　　严胜变紧紧盯着大屏幕上一格一格的镜头：“现在报告情况。”
　　“石黄山A级异变侧柏消失！”
　　“云城A级异变水石榕消失！”
　　……
　　随着一条又一条消息传过来，严胜变向来温雅的脸上只余下冰冷压抑的沉霜。
　　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第32章 (周院长的羊.)
　　在交易市场花了7260积分买的二手车,大四生快毕业了，最后一个学期基本稳定下来，便有人出售工具。
　　何月生则弄来了一辆二手黑色皮卡车,还特地带着赵离浓和佟同来回兜了好几圈,最后路上碰到危丽。
　　危丽的车在整个基地都很出名，那辆厢式货车,整个车都被改造了一遍，远远看去就像是只小黄鸡,她甚至连喇叭都改掉了,只要一按就会发出“咯咯哒”的鸡叫声。
　　“你们买车了？”危丽从里面探出头，“带我！”
　　“学姐,你不是有车吗？”佟同坐在后座,仰头看着货车内的危丽不解。
　　危丽跳下车，拉开皮卡车门,挤进后座,习以为常道：“我的小黄坏了。”
　　危丽伸手挠了挠脸：“你们去哪，我也一起去。”
　　“我们刚刚在兜风。”佟同抿起嘴笑道，“已经转了一圈。”
　　“那我带你们去逛逛畜牧区，那里挺好玩的。”危丽想了想道，“还有一片小草原和一群羊。”
　　一分钟后，黑色皮卡车掉头，往东区开去。
　　路上,赵离浓问危丽：“小草原上那么多草会不会有异变青草？”
　　据她所知,目前畜牧专业养殖的牛羊,吃的都是饲料，而不是纯天然的青草。
　　“反正我还没见过那片小草原有异变青草。”危丽压低声音,“其实那里的羊都是周院长养的。”
　　车内其他三人还在想，不愧是周院长，连羊吃的草都是实验草，到底是研究员。
　　直到他们到达目的地，下车后望着高高的围墙，齐齐沉默了。
　　“这里有小草原？”何月生扭头问危丽。
　　佟同伸手摸了摸墙：“我只见到了围墙。”
　　危丽不等赵离浓出声，立刻双手交叉做停止状：“小草原在围墙里面，我们悄悄绕点路，就能进去。”
　　几个人跟着她沿围墙走了十来分钟，最后在墙边一个洞口停下来。
　　赵离浓看了一眼墙下的狗洞，罕见沉默了。
　　“这……好像是狗洞。”佟同弯腰认真看了看道。
　　“去掉好像，这就是。”何月生双手环臂，“反正我不钻狗洞。”
　　最后在危丽绝不外传的保证下，一行四人还是钻了进去。
　　墙内确实有一片草地，而远处围墙太远，一群白羊在悠闲吃着草，风一吹，青草便随之而倒，画面和谐又安宁。
　　赵离浓愣在原地，这么远远看去，有瞬间她还以为还在原来的世界。
　　“原来隔三差五，周院长都会带守卫队进来巡逻，不过最近周院长不在，守卫队来的次数就少了。”危丽脚踩在有点微微泛黄的青草上，得意道，“当初还是我追着跑出来的母鸡，这才发现进来的方法。”
　　赵离浓垂眸，周院长到现在还没回来。
　　“走走，我跟你们说，越过那小山坡，后面还有一条小溪。”危丽经验丰富道，“我还在那里烤过鸡吃。”
　　不出意外，那只跑进来的鸡应该被危丽烤着吃了。
　　危丽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她咂巴了嘴：“早知道刚才进来之前，应该去我养鸡棚拿两只鸡来。”
　　四人说着话，便往小山坡走去，有好几只羊停下吃草，安静望着这些陌生人。
　　“看，一直流向远处墙外。
　　赵离浓跟着一起过去，弯腰伸手捧了一掌心的清水，随后张开手，任由冰凉的溪水慢慢从指缝滑下去。
　　佟同和何月生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玩水。
　　到底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即便处在这个随时有异变植物的世界中，偶尔也会沉醉于自然带来的风景中。
　　“离浓，溪底也有青草。”佟同指着溪水中随水摇曳的青草。
　　何月生望着站在不远处上游喝水的白羊，咽了咽口水：“听说羊肉吃起来味道不错。”
　　“手抓羊肉饭好吃。”边上危丽顿时起劲，随后又委顿，“只有一食堂有。”
　　“下次我请你们去一食堂吃。”危丽看了看赵离浓和何月生，又觉得可以去一食堂，跟着他们感觉运气好点。
　　赵离浓突然让他们别出声，佟同和危丽还蹲在小溪旁，茫然朝她看来，但都没有再说话。
　　何月生顺着赵离浓目光看去，发现她看的是上游方向之前喝水的那只羊。
　　小草原上忽然没有了人声，只剩下偶尔的羊叫和潺潺流动的溪水声。


第33章 (羊毛牢笼)
　　溪边,四人或站或蹲，谁也没出声。
　　那只喝水的羊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盯着他们,眼神莫名令人心生寒意。
　　在赵离浓嘘声过后,整片草原似乎只剩下风声和远处几道羊叫,众人忽然觉得隐隐听见细微的骨骼错位声。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危丽极小声问。
　　佟同没敢说话，只是对危丽点头,表示自己也听见了。
　　这种声音奇怪诡异，让几人不明就里。
　　何月生望着那只白羊,缓缓皱眉,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它……是不是变大了？”
　　上游这只白羊的体型肉眼可见胖了一圈，尤其是肚子周围。
　　赵离浓骤然转身对还蹲在溪边的佟同和危丽道。
　　这一声如同信号,四人掉头就往回跑。
　　危丽好奇回头看去,那只羊转过头，继续盯着他们,始终没有动,不等她松口气，那些羊毛飞速伸长，并朝他们方向过来。
　　那头白羊整个身体的毛都在变长，身体膨胀了两倍之余，仔细看，距离羊毛最近的皮肤隐隐有什么在游动。
　　危丽怕的头发都快竖了起来，她自觉向来倒霉,再不跑真的要出事,于是逃跑的速度再次加快,还不忘拖着佟同一起往狗洞冲。
　　只是佟同跟不上她速度，直接被拖倒在地。
　　危丽立刻停下转身,伸手想去拉佟同起来，这一停顿，让伸长的白羊毛抓住了机会，一缕瞬间卷住佟同的脚，将往她溪边拖行。
　　“抓住我！”危丽慌忙伸手，紧紧握着佟同。
　　佟同倒在草地上，被拖行摩擦，连带着危丽也踉踉跄跄，要往地上倒来。
　　佟同见状一咬牙，突然松开了危丽的手，她失去拉扯力，瞬间就被羊毛往回拖了一大段距离。
　　就在这时，赵离浓从斜后方赶来，一把扑住佟同，两个人的重量，暂时减缓了羊毛拖行的速度。她双手抓住捆着佟同双脚的羊毛，试图用力往外扯。危丽返回来，双手抱起佟同上半身，试图将她拔出来。
　　他们忘记了，白羊身上的羊毛不止这一缕。
　　这时候溪边的白羊身上羊毛全部伸长张开，宛如一张密网，瞬间将他们笼罩其中。
　　原本捆在佟同脚上的羊毛更是变粗，一分为二，另一络突然缠住赵离浓腰部，不等何月生赶过来，就将她往白羊那边拖行。
　　赵离浓原本就扑在佟同身上，一时不察，就这么从斜坡上被拖行了五米，手臂膝盖全部磨在草地上。她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能徒劳抓住地上的青草，坚持不到一秒，那带着枯黄的青草便被她抓断。
　　何月生眼见着赵离浓从自己面前滑下去，他单手撑在草地，直接滑下朝赵离浓冲去，伸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往赵离浓腰间用力一割。
　　“起来！”何月生率先站起来，再一把将赵离浓拉起。
　　这时候铺天盖地的羊毛已经快罩住他们去路，甚至有其他白羊被那异变白羊的羊毛卷过去。
　　“它在吃自己同类！”危丽还在半拖半抱着佟同。
　　赶回来的何月生蹲下，用匕首割断佟同脚下的羊毛。
　　赵离浓满身泥土混着枯黄青草沫，她低头看着那被割断的羊毛流出绿色汁液，还在缓缓蠕动重生，像极了异变植物，再摸向自己腰间，同样一片绿色汁液，她抬手便闻到一股带着水腥的草味。
　　赵离浓一怔，迅速扭头回去看那只异变白羊。
　　那异变白羊抓住了一只白羊，低头一口咬上那头普通白羊的脖子，开始咀嚼血肉，随着进食，它的身体又在长大，并且在吞咽普通白羊的过程中，还在盯着四人。如同织网的羊毛阻拦了他们的去路，便开始收拢，想要压缩他们可逃范围，将他们一点点逼近羊口。
　　赵离浓双手攥紧，她知道动物也会异变，却没想到亲眼见到的异变动物会如此诡异。
　　佟同被扶着起身，她慌张打开光脑：“要联系守卫队，这里有异变动物。”
　　“来不及了。”何月生看着越逼越近的“羊毛牢笼”，声音沉沉。
　　他们前后左右都没了退路，全是那些长长挥动着的“羊毛”。
　　草坡上突然响起几道枪声，正对着那只异变白羊的头，子弹入体，所有挥动着的长羊毛轰然倒下，像异变植物般，中弹后失去了所有的活性。
　　三人愕然，齐齐转过头朝枪声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危丽手握一把袖珍手枪，枪口甚至还带着点硝烟味。
　　枪里面装着的是守卫者使用的子弹，可以立刻杀死A级以下的异变植物，这是单云送给危丽的成年礼物。
　　“死、死了没？”危丽接连打完三枪，才提起来的气顿时散了。
　　“大概。”赵离浓虽对异变白羊好奇，但依旧迅速转身，没有留恋，“先离开这。”
　　这时，倒在溪水旁的异变白羊身下流淌出一条绿色如同蛇形般的东西，悄无声息游进了溪底。
　　金色阳光照耀在溪水面上波光粼粼，溪底水草摇曳，一切似乎又恢复成原来静谧宁和的环境，只除了溪边那头已经变形死去的白羊。
　　……
　　从狗洞爬出来，有高墙挡着，危丽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双手撑着膝盖上大喘气，抬头见到旁边赵离浓和佟同狼狈的样子，不好意思道歉：“我没想到里面的白羊会异变，周院长的羊都养了五六年，我以为安全的很，早知道不怂恿你们来了。”
　　赵离浓头上都有枯草屑，她拍了拍头发，转头问危丽：“你枪里装的子弹和守卫者的子弹一样？”
　　“啊？”危丽茫然道，“应该是一样的，我妈说她从中央基地军队领来的。”
　　赵离浓：“我记得他们子弹只对异变植物有效。”
　　“那应该是我打中了那只异变白羊的要害。”危丽道，“子弹内的东西虽然变了，但还是有普通子弹的威力。就算是异变动物，只要打中了头，一般就会死。”
　　赵离浓没再说话，脑子回放刚才见到的一切。
　　她分明见到危丽第一枪子弹打中的是那只异变羊的下巴，不足以立刻死去，但在第二枪响起时，白羊的长毛已经全部落下。
　　缺少对照样本，她不知道正常异变动物该有什么特征。
　　“你们在这干什么？！”
　　枪声吸引了周围守卫队的注意，很快他们便集结赶了过来，不出意外见到了他们身后的狗洞。
　　于是四人瞬间被守卫队举枪对着。
　　“我们是这里的农学生！只是想偷偷看看周院长的羊！”危丽举着双手，紧张道，“别开枪，周院长认识我妈！”
　　何月生举着双手，朝天翻了个白眼，从来没见过这么直白炫妈的人。
　　守卫队的人虽然有所犹豫，但枪还是没放下来，守卫队领头更是直接道：“管你妈是谁。”
　　说着一手端着步枪，一手就要缴掉危丽手上的枪。
　　赵离浓突然出声：“里面有异变白羊。”
　　此话一出，守卫队领头人果然停下动作，但下一刻还是缴了危丽的手枪，转头对手下人道：“将他们带走。”
　　随后他对着手腕光脑道：“请求支援，东区白墙内可能出现异变白羊。”
　　……
　　很快，第九农学基地的主任老师们都知道周院长的羊发生了异变，还被一个学生用枪打死了。
　　“学生哪来的枪？”
　　“不是，学生怎么跑进院长的地盘去了？”
　　“听说是钻狗洞进去的。”
　　“那学生是危丽，有枪也正常。”
　　……
　　院长的羊忽然异变，还被打死了。
　　四个当事人全部进了审讯室，一遍遍讲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次，赵离浓没有掩盖自己看到了什么，所有的细节都说了出来，她还猜测或许异变白羊和什么异变植物有关，希望他们彻底检查那片小草原。
　　“绿色汁液？”审讯人员打量赵离浓身上沾到的一身脏污，“你确认不是在草地上滚来的？”
　　“不是，其他人应该也看到了。”赵离浓朝对面的玻璃看去，“你们有没有检查异变白羊的尸体？”
　　“检查尸体不是你管的事。”审讯人员粗暴说了一声，随后想起对方是最近几次分享农学资料的学生，又努力缓和语气，“白羊尸体没有什么异常，另外动物异变后，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异变动物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她没见过什么异变植物，但这个世界动植物异变本身就不能用常规道理来看。
　　赵离浓陷入沉思，怀疑自己多想了。
　　之后都是常规询问记录，基地医院的单生尘来接危丽了，有他出面，审讯变得很顺利，最后将他们几个也顺便一起带下楼。
　　“成天乱跑。”单生尘脸上还残留着怒意，“还带着别的同学处于危险中，危丽，你越来越出息了。”
　　危丽低头老实挨骂，她确实爱玩，这次带着学弟学妹，还差点让他们陷入危险中：“我错了。”
　　“其实这次多亏了学姐，她用枪打死了异变白羊。”佟同在旁边为她说好话。
　　“子弹装满，枪记得随时待在身上。”单生尘将那把枪还给危丽，按了按眉心，最后还是叹气道，“都没受伤就行，周院长那边我替你们说，下次要真想玩，带支守卫队。”
　　第九农学基地可以花钱请守卫队。
　　“我知道了。”危丽老老实实点头。
　　等单生尘一离开，危丽立马回血，生龙活虎：“这次是我的错，下次请你们吃饭。”
　　“别了。”何月生拒绝，“上次请离浓吃饭，碰上异变薄荷，这次一起去玩，又碰上异变白羊。再有下次，我怕我们性命不保。”
　　危丽坚持道：“……那我打包送到你们寝室去。”
　　几人往圆楼外走去，赵离浓转头看向旁边的何月生：“你哪来的匕首？”
　　何月生一愣，随后耸肩：“上次一食堂后，我私下买的，就怕遇到什么异变动植物。”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她另一边的危丽：“虽然我弄不到枪，但一把好匕首还是可以弄来，就是贵了点。”
　　赵离浓走了几步，才对他道：“我也想要一把匕首，你有消息告诉我。”
　　除了菜刀水果刀，其他管制刀具在网上都买不到。
　　“行。”何月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你准备好钱就是，弄到一把好匕首就告诉你。”


第34章 (没有蚁王)
　　周千里站在当初被炸过的巨坑旁,周围布满一支军队，他们花了时间重新将炸塌的巨坑全部挖开，露出地下曾经的白蚁洞窝,穴内角落还残存的硕大白蚁尸体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泥土。
　　等到临时长梯在巨坑内搭建好之后,周千里背着包爬下去,他沿途给找到的白蚁尸体拍照记录，从背包中拿出培养皿,戴好手套，随后沿着白蚁头盖缝撬开,剪取白蚁一块皮肉,放进培养皿中。
　　做完这些，他才开始仔细检查翻看异变白蚁尸体,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异变对这只白蚁而言，似乎只是体型巨大化了。
　　具体细胞的变化,还要等回去做检测。
　　周千里一路往里走,周围昏暗地方已经全部点上了灯，每隔一千米便站着两名守卫军。他一路翻看白蚁尸体，直到走近白蚁所在位置。
　　蚁后的尸体早已经被炸得粉碎，他看不到什么。
　　周千里弯腰焦躁地来回寻找，试图找出点蚁后的碎片。
　　“当时情况紧急，为避免白蚁群出来伤人，所以选择了炸埋。”青年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周千里回头看去,见到叶长明和严胜变。
　　他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你已经录了很多关于蚁后的视频资料,当时那么多异变白蚁，炸埋是最好的手段。”
　　周千里眉还皱着：“一路走来,那些白蚁尸体的变化都大同小异，看起来异变极有可能是一起发生的。”
　　“异变植物有群体性异变，动物会不会也有？”严胜变问道。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但早已不复整洁，衣角皱起，胸襟处还有几滴咖啡污渍，这些天得到的消息，让严胜变没太合眼。
　　“我第一次见到。”周千里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缓缓猜测，“白蚁向来成群结队，体型又小，或许因为遇上某种情况，才同时异变。”
　　“周院长，这次异变白蚁的事就要拜托你了。”严胜变认真道，“异变41年，任何细微变化都足够颠覆世界。”
　　“分内之事。”周千里挺直脊背道，即便两人是同龄人，但他对上严胜变总多几分敬意，不光是因为严胜变尊重他。
　　周千里光脑震动，他低头看到通讯人，快速点开，对面通讯画面出现了第九农学基地主任的脸。
　　“院长，东区白墙内有一只羊异变了。”
　　周千里才刚松开的眉心又紧紧挤成了一个“川”字：“有没有跑出来伤人？”
　　“呃……”主任一顿，随后声音低了一点，“倒是无人伤亡。”
　　原本饲城就在调查异变白蚁的事，对动物异变格外敏感，听见对面主任第一句话时，镜头外的严胜变便朝周千里那边看去。
　　周千里也听出了主任的言外之意：“还发生了什么？”
　　“有个养殖专业的大二学生带着三个新生从白墙一个隐蔽的破洞中钻了进去，亲眼见到了白羊异变。”主任眼神飘了一下，“您那只异变白羊被学生用枪打死。”
　　周千里先是震惊自己不知道白墙有洞，又恼火学生乱跑，最后听到主任的话，有点明白过来：“那个学生是哪家的？”
　　能弄到枪的学生，要么家中有人在守卫军中地位不低，要么家里有人是研究员，否则弄不到枪。第九农学基地种植技术低劣，本来就没几尊这样的大佛，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周千里脑子一转，再加上“养殖专业”、“大二”的限定词，他几乎立刻明白那个有枪的学生是谁。
　　果不其然主任回道：“……是危丽。”
　　不远处的叶长明突然转脸看了过来。
　　“另外三个学生是谁？”周千里又问，危丽这个学生荒唐惯了，他丝毫不惊讶，只是不知道另外几个学生什么来头。
　　“园艺B班佟同，农学C班何月生。”主任顿了顿又道，“还有农学C班的赵离浓，她有研究员家庭背景，外公是赵贤。”
　　这个名字对严胜变和周千里而言，不算太熟悉，但也不陌生，听说过。
　　严胜变记忆力更好：“我记得赵贤女儿赵风禾，当年她缺席了那场研究员入选考试。”
　　他就是从那场研究员入选考试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中央农学研究员的名额。
　　那场考试，赵风禾的位置就在严胜变前面，她是三百考生中唯一缺席的一个。
　　“确认只有一头羊异变？异变白羊有没有什么异常？”受异变白蚁群影响，周千里问道。
　　“只有一头。”主任犹豫片刻，“白羊异变算不算异常。”
　　“既然无人伤亡，异变白羊也被杀了，此事不用再追究。”周千里道，“我暂时不回第九农学基地，你负责去东区白墙排查一遍，另外将洞封上，别让学生再进去。”
　　主任立刻答应下来。
　　周千里挂掉通讯，他知道危丽是叶长明的表妹，下意识朝叶长明看去，见他垂眼沉默立在严胜变身边，似乎没有过问危丽的迹象。
　　最后周千里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去研究白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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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离浓坐在椅子上出神，东区白墙内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在她脑中回放。
　　不可避免地，赵离浓想起另一只异变节肢昆虫——危丽发来视频中的那只异变蚁后。
　　可惜没看完。
　　赵离浓指间转着黑色水性笔，她想观察大量异变植物，想观察异变动物，但基地内只有随机暴起的异变动植物。
　　将来有机会去基地之外就好了，但还得请守卫队。
　　赵离浓想当上研究员的欲望更强烈了。
　　为了排除杂念，她打开光脑文档想整合自己学过的资料。
　　大概是今天碰到了异变动物，又想起异变白蚁。
　　赵离浓按下键盘，打下一页关于农作物害虫的大纲。
　　一共涉及地下害虫、水稻、小麦、禾谷类杂粮、薯类、油料、烟草、药用植物等十种害虫大类。
　　如果有人见到这份大纲，一定会惊讶于这份大纲几乎包含了所有基地的害虫类别。
　　这份资料实际是赵离浓在原来世界学过的《农业昆虫学》，她向来成绩好，每一门功课都学得极好，这门也不例外。甚至跟着导师，差不多将所有书上写过的昆虫都见了一遍。
　　课本+实践，每样她都完成的极好。
　　赵离浓知道的资料太全，写出来暂时不能发出去，她也没急着写完，写完大纲，发了会呆，又忽然关上了光脑。
　　到底沉不下心。
　　赵离浓干脆拉开抽屉，拿出《异变植物观察日记》，先写一页自己了解及猜测的异变白蚁。
　　【异变白蚁：等翅目昆虫。】
　　白蚁取食活的植物体和干枯的植物、真菌等，又根据筑巢地点分土栖性、木栖性和土木两栖性。
　　土栖性即以土筑巢，木栖性白蚁以木筑巢。而土木栖性白蚁即可在木中，也能在地下或地面筑巢，这类白蚁主要危害建筑物。
　　赵离浓没有亲眼见到白蚁巢穴，只能通过那一小段视频分析，她回忆过后，提笔在后面写道：
　　【可能为土栖性白蚁群，蚁后体色较深，有发达复眼，中胸、后胸残存翅鳞，腹部……】
　　赵离浓笔尖一顿，突然想起她在视频中没有见到蚁王。
　　白蚁是多型社会性昆虫，蚁后蚁王交配产生卵，卵又形成若虫，到了若虫就开始分化不同的白蚁，如工蚁、兵蚁、补充生殖蚁、有翅生殖蚁若虫。
　　最后的有翅生殖蚁若虫，又可分化成有翅生殖蚁和脱翅生殖蚁，蚁后便是脱翅生殖蚁繁殖出来的个体。
　　赵离浓放下笔，终于记起她在蚁后腹部并没有见到卵，只有一堆枯枝。
　　她不是昆虫学家，学习昆虫学是为了更好的种植农作物，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蚁后有巨大的卵巢，里面的卵非常多，通过不断蠕动产出蚁卵，一天可产数千到一万的卵。
　　赵离浓拧眉反应过来后，觉得那个洞穴哪里都不对劲，白蚁太少了，地上的若虫也太少了。
　　是异变的缘故？还是镜头没有拍到？
　　周千里得空回到驻扎营，他打开光脑观看录下的完整视频，很快发现了这些异常。
　　他看到的内容比赵离浓要详细太多。
　　叶长明将异杀零队记录仪中的内容全部整理给了周千里，他从头一一看完，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洞穴内的视频，难以置信地口中喃喃：“怎么会没有蚁王？蚁卵都去哪了？”


第35章 (三棱军刀.)
　　周千里匆匆赶去驻扎营中心,里面还一片灯火通明。
　　严胜变和几名研究员，在临时隔离实验室中检测饲城所有A级异变植物样本，叶长明站在指挥中心沙盘桌前,单手移动悬浮地图,在每一处A级异变植物消失地区做上记号。
　　“叶队长。”周千里过来,首先想确认录像中的情况。
　　叶长明手掌微微一收，悬空圆形地图瞬间消失,他偏头看去：“周院长。”
　　周千里也不废话：“从巨坑上到巢穴内，你有没有见到蚁王？”
　　为防叶长明不认识白蚁群中的蚁王,周千里还特地从光脑中找到正常蚁王的图片。
　　“没有。”叶长明目光扫过图片,转过身，“巢穴内发现什么问题？”
　　实验室有研究员发现外面的周千里,便转身对专注写记录的严胜变说了什么，严胜变抬头向外看去,放下笔走了出来。
　　周千里朝严胜变点了点头,等他走近才开口道：“我将所有录像看了一遍，发现白蚁巢穴中没有蚁王，一路上蚁卵也极少，所以想过来确认当时的情况。”
　　“巢穴中有幼虫。”叶长明低头，从沙盘桌上的平面光脑中调出记录，手一抬，半空中便出现那天的录像,“蚁后周围除了有翅繁殖蚁外,我没见过蚁王。”
　　周千里摇头,抬手指着录像中的幼虫：“这些都是第二阶段的若虫，按照白蚁群的习性,蚁后几乎时刻在产卵，视频中它的腹部虽肿胀，但周围并没有卵。”
　　叶长明闻言，拉动视频记录，找到另一个记录，是当时他斩开蚁后的视频。
　　“看，它腹部里面根本没有卵。”周千里立刻伸手按下暂停，“只有一些枯枝，我不知道是不是异变带来的影响，但……异变动物确实值得注意。”
　　目前只发现一窝这样的群体异变白蚁，样本太少，不好做对比。
　　严胜变皱眉，突然道：“当时我应该跟着一起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不止是中央农学研究院那些人缩在基地，似乎连他也……不敢冒险了。
　　“严组长，您安全最重要。”周千里却能理解，严胜变在中央基地占据的地位太过重要。
　　严胜变看了一眼叶长明：“异杀零队在，我安全不会有问题。”
　　周千里望着他的神情，陡然想起严组长曾经的守卫者就是异变一队队长，可惜……
　　“云城出现异变刺猬。”站在沙盘桌前的叶长明突然收到消息，抬头道。
　　“又有异变动物？”周千里心中一紧，双手用力撑在桌沿，“现场监控能不能拉过来。”
　　叶长明抬手，将现场画面连接到驻扎营中心屏幕：“大概在B级。”
　　他常年率队外出，一看监控便知道异变动植物的实力在什么范围。
　　“异变刺猬的位置在哪？是不是在消失的A级异变水石榕附近？”严胜变对这件事更关注。
　　叶长明修长指尖快速在屏幕上点着，另一只手拿起桌边的耳麦抵在左耳旁，听着那边守卫军的报道，许久之后，他才开口：“不是，两者距离相差154公里，异变刺猬在云城边缘。”
　　“云城那边是谁在？”严胜变问道。
　　严胜变和周千里看向半空光屏，果然在一角处见到裹着红色披肩的女人。
　　第九农学基地，一切如常，无人知道各地发生了什么。
　　九月正式迎来秋播，发芽的小苗纷纷被种进地里，各级学生忙碌着自己新学期的任务。
　　赵离浓的种子已经出完苗，这几天长出真叶后，她开始往地里移栽。
　　严静水过来时，她正蹲在地里刨坑，利落将根部裹着泥的瓜苗放进坑中，再填好，拿起旁边喷水壶，一点点喷湿瓜苗周围的泥土。
　　赵离浓栽完两棵，察觉到有人，转身看去，发现后面站着严静水。
　　严静水没有出声，仿佛只是路过，但人却不走，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赵离浓朝严静水点了点头，又重新转过身，继续移种自己的瓜苗，同时将葱苗一起种下去。
　　做完这些，她起身去田埂上抱起一把竹竿枯枝。
　　上学期搭的架子，因为暑假种了别的东西，赵离浓早拆掉了，所以今天她去工具房把木架拿了出来，准备再在地里搭一遍。
　　苦瓜真叶已经长出来，不久就可以沿着架子往上爬。
　　赵离浓搭得很快，这种事做多了就熟练了，原本还堆成堆的竹竿枯枝，没多久便规规整整安在地里。
　　严静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农学班这边，她自己的种苗早已经种好了，原本今天只是来地里巡查一遍，但不知不觉就跑来这里。
　　她看着那个免费分享的赵离浓埋头种地，虽然种苗都一样，但有的人做起事来，似乎就是比别人强。
　　严静水也搭了架子，还是那种买来的半成品，只需要在关键部位装上固定东西就可以搭好，但饶是搭那种架子，她也费了一点时间，勉勉强强算是搭完。
　　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大型塑料架子猛地插在地里，突兀至极。
　　明明赵离浓用一堆烂木枝搭的架子，但看起来却规整干净，仿佛和地里融为一体。
　　原以为自己在边上看了这么久，对方会忍不住问她来干什么，没想到赵离浓点完头就当自己不存在。
　　被忽略许久的严静水反倒忍不住出声：“听说你们半夜去偷院长的羊被抓了？”
　　赵离浓正从水桶里舀水洗手，听见严静水冒出这么一句，不由抬头：“什么？”
　　“第九农学基地早已传遍。”严静水面色冷静，带着说教意味道，“你天赋应该不错，别跟着危丽走错路，好好种地，你们不一样。”
　　赵离浓沉默抓起水桶边上的干布，擦了擦手，才道：“……谢谢关心，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
　　严静水闻言，顿时大失所望，用一种隐隐痛心的眼神看着赵离浓，然后一甩手臂，转身留下一句：“不求上进！”
　　赵离浓莫名，她怎么了就不求上进？
　　半路上，严静水还碰到了何月生、危丽还有佟同，她视线落在三人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擦肩而过时，快速丢出一连串词：“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佟同茫然回头，不明就里。
　　何月生转头指着严静水的背影，问危丽：“她在骂你？”
　　危丽好脾气笑了笑，然后对着何月生纠正：“是骂我们。”
　　……
　　“看我们带了什么！”
　　赵离浓刚拎起水桶和其他育种工具，就见到三人拎鸡端锅抱柴地朝这边走过来：“你们这是？”
　　危丽拎着一只杀好拔完毛的鸡，另一只手拍着佟同端着炖锅：“何月生说他的虫草可以炖汤，我觉得炖鸡汤最好！”
　　自从上次在外面尝试了野炊，危丽一直念念不忘。
　　“学姐。”赵离浓无奈，“你不怕鸡吃完了？”
　　“我养鸡棚那么多鸡呢。”危丽十分自得，“我的课题就是研究高效产出更好的肉鸡。”
　　畜牧养殖比起农业上稍微好一点，饲料问题得到解决，异变率也不算太高，但到底和异变前不太一样。
　　饲料虽然解决了养殖畜牧的难题，但那些养殖的家禽动物生病死亡率也相应增加，有些还是新的病，普通药解决不了。
　　四个人大白天开始在田埂上生火炖鸡。
　　危丽扭头问旁边的赵离浓：“刚才严静水来找你了？”
　　“大概……”赵离浓想了想道，“路过。”
　　“严静水没说什么？”危丽对严静水没有好感，莫名其妙丢下她上车，又突然骂她。
　　赵离浓加了根柴火，缓缓道：“她说我们半夜去偷院长的羊。”
　　边上何月生正喝着水，直接呛住，佟同好心递给他一张纸巾。
　　“难怪今天那些人看我眼神怪怪的。”何月生擦了把脸，震惊问道，“谁传出来的？”
　　“不太清楚，严静水也是听人说的。”赵离浓转头问危丽，“东区白墙有没有排查出什么？”
　　危丽摇头：“我问了二舅，他没得到什么消息，好像里面只有那一头异变白羊被我们碰上了。”
　　其实危丽觉得是自己太霉，所以那头异变白羊，早不变晚不变，偏偏挑他们进去的时候异变。
　　为了吃一只炖鸡，几个人从上午待到下午，“散席”后，何月生单独走到赵离浓身边。
　　“我弄到一把三棱军刀。”何月生打开光脑，让她看图片，“刀首断了，也旧了点，但可以修复。你要的话，修复好，一共只用九千八积分。”
　　赵离浓看向光脑，这把三棱军刀全长不超过25，握柄刀首大概8，刀身呈棱形，有三面凹槽。
　　“这种三棱军刀拔刀方便，还能在刀槽加毒素。”何月生指着图片，“唯一的缺点就是比我的匕首要稍微长一点，但你要随身携带完全可以。”
　　“我要这个。”赵离浓转积分给何月生后，又问，“被人看见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何月生耸肩，“你这个属于守卫军里报废的匕首，况且他们说是管制刀具，但私下弄几把匕首也不会特别追究，这又不是枪。”
　　“不过，三棱军刀到了，你得稍微练练，别用的时候伤了自己。”何月生提醒，“这刀以前被称为‘放血王’，被它扎一刀，形成一个窟窿，伤口很难止住血。”
　　其实她只想要一把稍微锋利的匕首，紧急时刻用，这把短军刀似乎不太适合种地人。


第36章 (挤奶员)
　　种苗移种后,农学C班暂时没有了种植任务，又开始为积分发愁。
　　新生福利结束后，他们吃饭都要自己出钱,就算吃便宜的套餐,一天至少也要有三百积分的开销。
　　赵离浓也不例外,因为多种了一些东西，质量也好,她上学期积分赚的比其他人多，但开销也大。转了五万积分给风禾,自己又买了葱种、农用工具和三轮摩托车,还有一把短军刀，再不接任务,她可能吃不上饭了。
　　最近秋播刚刚开始,农学园艺班都没什么人发布任务，林学那边刚一发布任务就被抢光了,剩下其他专业的任务也被人紧紧盯着。
　　包打听何总：【小道消息,今天下午两点，畜牧班有学长学姐发任务，大家记得抢！】
　　赵离浓得到消息后，就开始盯着论坛，时刻刷新，准备接任务。
　　距离两点还有三分钟，畜牧专业的学长学姐提前发布了任务,早就在蹲守的农学C班学生立马就开启疯狂点击模式,赵离浓也不例外,拿出当年在大学抢课的速度，终于抢到一个任务。
　　【招挤奶员:为期一周,一日三次，时间为5点、12点和19点，地点在东区6-15奶牛场，总报酬19999积分。】
　　赵离浓望着论坛已接任务半天，这事她还没有干过。
　　原来她跟着导师参观过一个大型奶牛场，但那时候已经多半为机械挤奶，人工费时费力。不过当时是为了牧草课题，她注意力没在奶牛身上。
　　包打听何总:【你接到什么任务了？】
　　AAA种地小赵：【一周挤奶员。】
　　包打听何总：【怎么都是这个？我也是。】
　　AAA种地小赵:【你也接任务？】
　　包打听何总：【有钱不赚是傻子！快两万积分呢，还不是农作物。】
　　AAA种地小赵：【因为早上要起来很早。】
　　包打听何总：【早起而已，明天你坐我车去。】
　　第二天凌晨三点，何月生就开着自己的皮卡在外圈等到了赵离浓。
　　“走。”等赵离浓坐上副驾驶座，何月生一踩油门就往东区开去。
　　奶牛场不小，至少比危丽的养鸡棚大两倍，里面有几个学长学姐，也是刚刚过来。
　　更多的还是在外面等着的农学C班学生。
　　这次养牛场的挤奶员基本被他们班包圆了。
　　“先讲一下挤奶需要的工作。”一名学姐站在众人面前道，“你们需要清洗奶牛乳房，再进行按摩，最后迅速挤奶，一鼓作气，不能拖长挤乳，否则会影响奶牛奶量。”
　　“我们会指导你们做一遍。”学姐举起一个通讯码，“扫我加群，备注好名字和班级，干完打钱。”
　　学姐低头看着备注名字班级，和旁边同学嘀咕：“怎么全是农学新生C班的人？”
　　“不认识，听说过名字，就那个把资料分享出来的新生。”
　　学姐恍然大悟，随后滑动群内成员，指着一个名字：“是不是她？”
　　旁边同学探头看来：“是这个名字，刚才你记得她长什么样了没？”
　　“记得，挺瘦挺高的女生，不太像C班学生。”学姐道，“开始我还以为上面的人来巡查了。”
　　所以她还多看了几眼赵离浓的名字。
　　这么一说，旁边同学也记起来，自己出来时见到的人：“是不是那个斯斯文文的那个女生？”
　　赵离浓确实不像种地的，她言行举止慢条斯理，不急不缓，自带一股文气，仿佛天生适合当研究员。
　　另一边，何月生和赵离浓已经进入奶牛场，两边站着一栏又一栏的奶牛，里面还放着轻缓的音乐。
　　众人被分成几组，分别跟着学长学姐过去，观看学习如何挤牛奶。
　　“先用温水打湿毛巾擦洗乳房，再涮洗拧干毛巾，将其擦干，务必清洗干净彻底，防止挤奶过程中的污染。”蹲在奶牛旁边的学长边说边做，“然后再进行按摩，双手可以用一定力量，刺激过后，立刻开始挤奶，但前面两把不要，到后面就可以接奶。”
　　他又做了一遍，然后才让这个组的人开始学着做。
　　因为机械化挤奶的力道不好控制，会对奶牛产生伤害，一定程度上或许会增加奶牛发生异变的概率，因此现在多用人工。
　　畜牧专业的农学生平时还有其他研究要做，因为有周千里在，他们比农学那边的学生要学得更深，所以挤奶这份量大的工作干脆直接发布任务。
　　“好了，你们自己做，记得一天要来三次，不可以错过这个时间。”
　　赵离浓和何月生分在一个组，同组的还有另外两个同学，都是认识的，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就开始干活。
　　赵离浓蹲在奶牛旁边，盯着它看了许久，才犹豫地去拿布打湿，开始清洗。
　　虽然在种地方面，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赵离浓都算擅长，但这么接近动物还是头一次。
　　她罕见有点慌。
　　反倒是旁边何月生利索的很，已经开始给奶牛擦干水，正准备开始按摩，他从奶牛屁股后面探头看赵离浓：“你怎么不动手？”
　　赵离浓沉默：“……”
　　她莫名有点怕这种热乎乎的触感。
　　但赵离浓年纪轻轻，却向来习惯做一个沉稳的人，于是她表面不动声色：“马上。”
　　赵离浓戴上手套，屏住呼吸，动作生疏地开始给奶牛清洗按摩，整个人陷入一种机械行动状态。
　　手还在不停动作，但魂魄早已经离开了身体。
　　赵离浓以前没发现自己还怵这个，至少面对异变植物，她甚至还能冷静分析异变植物属于什么科，有什么价值。
　　挤完几头奶牛过后，大部分农学生逐渐熟练，赵离浓挤奶倒是没问题，她向来学东西快，只不过起身走路时，同手同脚的厉害。
　　等到众人做完早上的任务离开时，何月生终于发现赵离浓不对劲。
　　“你怎么了？”何月生盯着赵离浓僵硬四肢问。
　　赵离浓飞快远离栏中奶牛，冷静找借口：“没事，可能饿了。”
　　何月生从口袋摸出一粒硬质水果糖，丢给她：“哈密瓜味的。”
　　赵离浓下意识接住后，摊开手看着那颗糖，绿色塑料包装上印着哈密瓜的图案，看起来很甜的那种。
　　“谢谢。”
　　她犹豫了一下，没立刻吃。
　　“吃吧。”何月生摊开自己另一只手，挑眉得意道，“我还有。”
　　他自己撕开包装，将那颗绿色哈密瓜味的硬糖丢进口中。
　　赵离浓见状，这才拆开包装，将那颗糖放进口中。
　　两人并排走出奶牛场，赵离浓动了动手指，感觉指尖上古怪柔软的触感渐渐消失，才渐渐松了口气，恢复如常。
　　“先去食堂吃饭，中午还要过来。”何月生道，“明天凌晨出来记得带点东西吃。”
　　“好。”
　　两人坐进皮卡车，刚掉转头出来，没开多久，途中便遇到一个人在拼命追着一只野猫，口中嘶声裂肺喊着:“我的鱼！我的毕业成绩！”
　　“停车。”赵离浓突然开口。
　　何月生不解其意，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还是立刻踩下刹车。
　　车还未完全停稳，赵离浓便迅速下车，那只野猫正好往这边撞来。
　　她弯腰拎起野猫脖子，野猫立刻疯狂挣扎，赵离浓快速从它嘴里夺出了一条鱼，这才松开野猫。
　　野猫冲着赵离浓哈气，直到远处的人追过来，它意识到吃不到鱼了，才飞蹿离开。
　　追过来的那人身上穿着件连体雨衣，脚上套着雨靴，导致身体笨拙，追过来后，见到赵离浓拿到了鱼，长长舒了一口气。
　　赵离浓将鱼递给他：“没死，鳞片掉了一点。”
　　其实这么抓着鱼的触感也不舒服，但赵离浓并没有之前挤牛奶时，那么紧张僵硬。
　　对方连忙伸手接过来道谢：“谢谢谢谢，没有你帮忙，我毕业成绩要泡汤了。”
　　赵离浓：“举手之劳。”
　　当初她的毕业论文的试验田也被毁，十分能理解对方此刻的感受。
　　这种离谱狼狈的情况，对外人而言，是一件说出来会惹人发笑的事。
　　但对他们这种靠实验数据写论文的农学院毕业生而言，那一刻大概就是五雷轰顶，功亏一篑的愤懑。
　　“窗户没关好，被那野猫抓住机会进来了。”白大褂男生心有余悸，“还好鱼还在。”
　　“学长，你的鱼得早点放回水里。”赵离浓提醒。
　　“对对，我这就回去。”白大褂男生连连点头，临走还道，“学妹，这次真的谢谢你。”
　　……
　　“走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月生从车上下来，站在旁边等赵离浓。
　　赵离浓回神：“走。”
　　她重新坐上车。
　　驾驶座上的何月生偏头看她片刻，随后从旁边拿了一瓶水递给她：“你手被抓伤了，先拿水冲冲，我带你去医院。”
　　“谢谢。”赵离浓打开车门，侧身冲了冲手背上的抓伤。
　　“谢什么，你将来可是有可能当上研究员。”何月生啧了一声，“我这是提前抱大腿。”
　　赵离浓关上车门，也笑了笑。
　　路上，她看着车外田区风景沉默。
　　今天接连碰上的事让赵离浓不禁想起了原来世界发生的事。
　　当时她站在田埂上注视着一片狼藉的试验田，里面种的东西全部被糟蹋完，凶手最后只留下了一堆堆牛粪。


第37章 (梨锈病)
　　赵离浓和何月生在等叫号,从候诊厅路过的单生尘走了一半，又退了回来。
　　“你们怎么了？”单生尘上下打量两人，四肢齐全,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何月生指了指赵离浓的右手手背：“她被野猫抓了。”
　　“野猫？”单生尘诧异,随后低头看赵离浓手背,“流血了，得打针。”
　　正好这时叫到赵离浓的名字,单生尘让他们跟着他进来。
　　“异变植物和异变动物没让你受伤，反而被一只野猫抓了。”单生尘接过疫苗针,让赵离浓伸出手,“这种针在基地没多少支，你运气好赶上最后的存货。”
　　“基地怎么会有野猫？”何月生在旁边好奇。
　　单生尘笑了笑：“第九农学基地的面积差不多有异变前的一个市大,别说野猫,前些年基地还有野猪冲进城区伤人的事件。”
　　“异变野猪？”赵离浓下意识抬头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普通野猪。”单生尘接着将血清针也打完,才将针筒扔进医疗垃圾桶内,脱下手套道，“动物异变没那么常见。”
　　赵离浓低头一看，瞬间沉默：“……”
　　这疫苗打完，她当一周挤奶员赚的积分，没了一半。
　　单生尘猜到赵离浓脸色不好的原因，解释道：“这疫苗量少,你还打了血清,确实比较贵。”
　　物以稀为贵,要不是第九农学基地有畜牧专业，大概还得去中央基地,才能打到疫苗针和血清。
　　任务的积分还没发，赵离浓只能先从自己账户里划，划完之后，账户的积分又没了多少。
　　出医院的时候，赵离浓还在默默消化这件事。
　　“好心帮忙，受伤又贴积分。”何月生见状啧了一声，问她，“后悔吗？”
　　“……事情已经过去了。”赵离浓没想过后不后悔，她往基地医院外走，“该去吃饭了。”
　　何月生追上去：“那中午的任务，你还去不去？”
　　“去。”赵离浓回道，心中已经在琢磨另外的方式继续赚积分。
　　晚上，所有任务完成后，赵离浓回到寝室，佟同正坐在桌前研究那几页关于种花的内容，她也没打扰她，洗了手也坐在桌前。
　　赵离浓点开中央基地官网，点进问答论坛，当初她就在这里花了二十万积分围观种植官和研究员答案。
　　在这个论坛上，除去普通农学生可以围观答案外，还可以回答问题。
　　因为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在围观板块中找到，所以碰到一些无法解决的状况，有钱的种植官、种植员以及农学生都会选择直接发布悬赏问题。
　　赵离浓原本想着循序渐进，慢慢表现出自己懂的东西，但眼看着再这么下去，她连饭都吃不上，只能换个方式了。
　　那天晚上在视频中，风禾的身体状态似乎不太好，赵离浓不太放心。
　　即使赵离浓不清楚自己是否会暴露出问题，但对方始终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她有责任去照顾风禾。
　　自费去中央基地要花不少钱，她得提前做准备。
　　不过，这些问题回答后，也不会立刻收到全部积分，一开始只能拿到五分之一，至少要等悬赏人确认正确与否，才能收到积分。
　　赵离浓抬手在半空一挥，论坛上的问题便在光屏上分别显示了出来，如同一张张悬浮图片，她微微仰头看着，大致浏览着这些问题，同时在心中回忆风禾给的资料本，最后划定自己可以答题的范围。
　　【种植官34号问：每年梨树叶背长有凸起绒毛状黄褐色东西，请问怎么解决？图片.jpg，积分140000。】
　　【种植官83号问：桃子上面全是小黑斑点，请问怎么解决？图片.jpg，积分2800】
　　【种植员491号问：种的杨桃树，叶子两边发黄，只有中间是绿的，这是什么毛病？图片.jpg，积分18888。】
　　相比围观答案的积分，这些人悬赏的积分低不少，赵离浓大致浏览过后，发现越急的问题，积分越高。
　　她挑了资料本范围内的问题，慢慢斟酌着回复。
　　【AAA种地小赵答种植员491号:该树缺铁，可补铁肥。】
　　【AAA种地小赵答种植官83号:蚧壳虫导致桃子上长小斑点，可用噻虫嗪预防。】
　　【AAA种地小赵答种植官34号：梨锈病，附近应该种了桧柏，会与梨、苹果、山楂等果树发生交叉传染。需要清除附近柏木，切断传染源。若无法清除松柏，可在三月上中旬用石硫合剂喷洒桧柏，防止病菌继续传播。另需在叶片正反面喷施20%粉锈宁乳油兑1500倍液，如效果不好，补喷20%氟硅唑咪鲜胺兑800倍液。】
　　赵离浓答得克制，没有讲清病菌来源和发病规律，只是大致回答出用药防治手段。
　　她一次性大概回答了上百个问题，有的悬赏人在线，直接确认接受赵离浓的答案，她账户就多了五分之一的积分，还有不少人暂时没按接受键，一分积分都拿不到。
　　第四基地，某栋房主卧，床上人正在睡觉。
　　“嗡嗡——”
　　“来消息了？”床里侧的女主人听见声音迷迷糊糊问。
　　“我看看。”另一旁的金海起身，拿起桌边的光脑，发现是中央基地论坛的悬赏回答消息。
　　“这么晚还有人答题？”金海的妻子被吵醒，干脆起身开灯，她靠在金海肩膀上，困倦道，“好几个人答了。”
　　“我积分给的高。”金海不算意外，他在第四基地有一个梨园，以此为生，但最近几年梨树叶子总有在背面长黄褐色绒毛状的东西，如同一朵小花。
　　最开始他见到这东西的时候，还以为遇上了异变梨树，命都吓没了半条，立刻花钱把那棵梨树砍去毁了。之后又碰上了几棵，发现没有异变，但绝对是生病了。
　　最后他还花了极高的价格去询问中央农学研究院的研究员，对方给了他治疗药剂名单。
　　金海照做之后，确实有所效果，但梨园年年还是会出现这东西，导致减产，果实质量也变差。
　　这次发布悬赏问题，也不过是他随手一发，根本没有抱希望，他都已经打算明年另谋出路，种别的东西。
　　虽然收到回答，但金海选择不接受，再给出理由，积分就还在。
　　一般也没人敢做小动作，万一被揭发，到时候整个论坛都将对其关闭。
　　金海耐着性子看回答，打算一一拒绝。
　　之前他都请了研究员，普通种植官的答案根本没有参考意义。
　　“咦？”金海点拒绝的手一顿。
　　金海指着光屏：“有个研究员回答了我的问题，列出来的药剂和以前那位研究员不一样。”
　　【研究员40号答种植官34号：这是梨锈病，初期病斑出现1～5天喷施苯醚甲环唑，也可使用氟硅唑或戊唑醇。】
　　当初那个研究员说的也是梨锈病，但现在这个研究员给出了其他药剂。
　　金海突然欣喜若狂：“居然有研究员回答了我的问题。”
　　别看农学生围观种植官答案就要十万积分，但平均分到每个种植官身上，基本没多少，所以十四万积分对普通种植官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但一个悬赏问题十四万积分对研究员而言，太少了。
　　由于悬赏问题带有针对性，论坛研究员回答起步价至少在五十万，这还只是普通价格，有时候还不一定有研究员接。
　　当研究员回答后，如果选择同意他人围观答案，还可以继续收益，这时候的价格才会低下来，但也不会少于十万。
　　金海抬手就要按接受，却被旁边的妻子按住手：“等等，还有一个回答呢，先看看，说不定今天还有个研究员回答。”
　　“哪有那么好的事。”金海哑然失笑，但还是顺从妻子的话，移开手指，点了下一个回答。
　　他一看开头的名字就看不下去了，嘲道：“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答题。”
　　旁边妻子的工作和农学无关，不太懂他的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金海指着开头名字：“看这个人叫AAA种地小赵，没有编号，说明她还是个农学生。而在论坛里，研究员、种植官还有种植员都有自己固定的编号。虽然不清楚编号代表的是谁，但后台是有真实身份名单的。比如研究员一号，你知不知道是谁？”
　　“一号？”金海妻子犹疑片刻，猜道：“难道是……严胜变？”
　　“对。”金海点头，“众所周知研究员一号就是他，研究员前十数字用的都是中文。其实大家根据研究员前十的回答偏向也能猜到一些，不过后面的研究员就不太清楚是谁了。”
　　金海妻子若有所思。
　　“今天我可能走了大运，居然有研究员愿意回答我这么低价的悬赏问题，这个药剂我要试试。”金海说着，转头就要拒绝最后一个回答。
　　“但是……”金海妻子忽然再次按住他的手，“这个农学生和研究员40号的答案一样。”
　　“什么？”金海一愣，再次看向光脑上的回答，果然见到AAA种地小赵说的是梨锈病。
　　金海这才正眼看最后一个回答，他一字一顿看完，心中只有一个想法：AAA种地小赵怎么知道附近种了桧柏？


第38章 (治疗只是最后一步.)
　　“这个农学生说的好像更详细。”金海妻子望着AAA种地小赵的回答道。
　　金海盯着最后一个回答没有出声,他当种植官这么多年，无论是回答问题还是围观问题答案，他最清楚不是说的多就是对的。
　　只是……这个人回答太有条理性了。
　　即便他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答案是否正确,但光是这个回答就看起来十分可靠,一步紧跟着一步。更何况,对方还猜到梨园附近种了松柏，这是两个研究员都没有提起过的事。
　　妻子问：“你想好要选哪个答案吗？”
　　只花十四万积分悬赏就能得到研究员答题,这简直像是天上掉下了馅饼，但要他花十四万积分去选择一个农学生的答案,那就是豪赌。
　　“我不知道。”金海终于开口,“这个种地小赵应该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按理……如果错了,十四万积分就没了。”
　　研究员、种植官和种植员在中央基地论坛都有编号,这种没有编号的都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按理他们不会懂太多的知识。
　　妻子想了想道：“可是研究员和农学生的答案摆在一起,你居然在犹豫选谁,那说明你心中已经偏向农学生的答案。”
　　金海一怔，随机豁然开朗：是了，他在犹豫的这一刻，内心已经想选AAA种地小赵的答案。
　　“那就接受农学生的回答。”金海长长吐出一口气，“大不了我再花积分接受研究员40的答案。”
　　悬赏人接受一个回答后，就将按照这个答案方式去做，另需要留存处理视频,以供纠纷时调查。如果选择的答案有问题,届时可以再返回来选择其他人的答案。
　　如果第二次选择的答案是正确的,那么悬赏人除了要付清悬赏的所有积分，第一次答案人剩下的五分之四积分,也要给第二答案人，以示补偿。
　　差不多意味着悬赏人重新发布一个悬赏任务的积分。
　　金海愿意再赌一把，反正换果树种，他重头再来的积分也不会少。
　　他在AAA种地小赵的回答下，按下了接受键，转头问妻子：“正好我记得小东的柏树是不是要砍了卖？”
　　小东是他们儿子，就在隔壁种了一林的柏树，准备卖给中央基地。
　　“和他说一声，让他明天就砍了。”金海起身穿衣服，“我现在去趟交易市场买药，早上就去喷药。”
　　“这么急？”妻子也跟着起身，“我去叫小东。”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研究员站在实验台前，奇怪地看了一眼光脑，她收到了回答拒绝的消息。
　　“怎么了？”单云从外面进来，看着罗翻雪发呆，“累了？你先去休息，这里我看着。”
　　上次严胜变要求研究员外出记录观察A级异变植物后，罗翻雪就被分到单云这边，跟着她一起工作。
　　罗翻雪天赋好，但到底年轻，很多方面经验不足，严胜变有意让她跟着其他研究员后面学习。
　　“不累。”罗翻雪摇头，把光屏收了起来。
　　她刚才正好得空，便顺手回答了中央基地论坛上的一个问题，倒也没注意积分多少，只是纯粹想回答问题。
　　罗翻雪收到光脑震动消息，以为和往常一样，是账户积分到账的通知，却没想到是论坛通知自己答案被拒绝，悬赏人已另选他人的消息。
　　等单云去旁边和守卫军说话时，罗翻雪悄然打开光脑，进入中央基地论坛，见到那个悬赏人的问题已经在锁定中。
　　论坛页面看不到其他人的答案，只能见到被选中回答人的名字。
　　AAA种地小赵？
　　罗翻雪诧异，这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
　　悬赏人拒绝了她的答案，反而选了一名农学生的答案。
　　罗翻雪当然没有自信到自己的答案就是完美的，但这种情况到底还是让她的好奇心高度膨胀。
　　很快，罗翻雪想到之前在第九农学基地实验室听见周院长和叶长明的对话，一年生中有严家的人。
　　“单组长，你知道严家是谁去了第九农学基地吗？”过了会，罗翻雪走到单云旁边问道。
　　“严家？严静水今年去了，应该是在农学A班，”单云当然知道，她那倒霉女儿还在她面前说过严静水坏话，“怎么突然问这个？”
　　“之前听说过，但不知道是谁。”罗翻雪简单道。
　　单云忙着处理异变刺猬的事，也没有深究。
　　罗翻雪便走到一旁，她自己有严静水的联络方式，但严静水平时不和人联系，朋友圈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学严胜变学的很像。
　　罗翻雪：【静水，对于梨锈病，你怎么用药？】
　　虽然已经深夜，但对面的严静水并没有睡，她收到罗翻雪消息，几乎立刻回复。
　　严努力：【用药方法好几种，怎么了？】
　　两人不太熟悉，但严静水非常欢迎有人和她讨论农学问题。
　　罗翻雪：【如果是你，你怎么用？】
　　严静水说了和罗翻雪回答时的药剂。
　　罗翻雪蹙眉，一样的答案，为什么悬赏人选了农学生？
　　她并非在意自己没被选中，只是好奇悬赏人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
　　罗翻雪也这么和严静水说了：“不知道为什么种植官34号会选你的答案，静水你还回答了别的内容？”
　　严努力：【？】
　　严努力：【什么种植官34号，你说什么？】
　　罗翻雪愣住：【AAA种地小赵不是你？】
　　严努力：【……】
　　坐在书桌前学习的严静水，突然一口气呼吸不上来，她面无表情戳着光脑键盘，回复罗翻雪：【我网名严努力，AAA种地小赵那是赵离浓！不想和你说了，再见。】
　　罗翻雪莫名，望着这条消息陌生的名字，缓缓念着：“赵离浓？”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
　　另一边第九农学基地外圈寝室，赵离浓没看到自己账户多出来的两万八积分，她答了一堆题，自己也不记得数量，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跟着佟同熄灯睡觉了。
　　等她三点起来时，还打着呵欠，坐上何月生的车。
　　“你没睡好？”何月生偏头看她。
　　“昨晚十二点睡的。”赵离浓靠在副驾驶椅背上，“我先睡一个小时，待会换我开。”
　　“不用，我睡得早，直接开去奶牛场。”何月生道。
　　赵离浓还没说话，忽然接到了危丽的通讯视频。
　　赵离浓诧异，危丽这个点打通讯过来？
　　赵离浓伸手点开通讯，见到的人却不是危丽，而是严静水。
　　危丽靠坐在床边，人还在打瞌睡，偶尔睁开眼，满眼的幽怨：“她大半夜敲门要给你打电话。”
　　要不是看在她是严胜变的女儿，危丽一定跟她拼命！
　　“我加你，你没理我。”严静水神情严肃望着通讯这头的赵离浓。
　　赵离浓：“……我在睡觉，你有什么事？”
　　严静水脸忽然有点涨红，说不清是激动还是不好意思。
　　她凌晨收到罗翻雪莫名其妙的消息，反应了一下，去中央基地论坛找到了种植官34号的悬赏题，见到那一列的回答人名字。
　　种植官34号没有锁定研究员40号的回答，反而锁定了AAA种地小赵。
　　严静水吃惊，但又没有罗翻雪那么吃惊，只不过她对赵离浓回答了什么，感到抓心挠肺。
　　根本睡不着，也学习不下去。
　　所以在等不到赵离浓通过好友，她敲开了对面危丽的门。
　　严静水知道自己理亏，还答应了危丽以后会兑现一个条件。
　　“你回答种植官34号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严静水终于问出口了。
　　赵离浓垂在腿侧的手一动，面上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怎么了？”
　　她晚上才回答问题，严静水立刻就知道自己答题？
　　她很注意自己回答的范围，不应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瞬间，赵离浓回忆了自己所有的答案，依旧不知道什么引起了他们注意，即便会引起注意，也不该这么快。
　　“我……”严静水目光飘忽了一下，“我想知道为什么种植官34号没有选研究员的答案，而是选了你的。”
　　赵离浓这才去翻自己的账号和消息，看见种植官34号打来的两万八积分，也看到了锁定回答
　　原来是有研究员参与进来引起了注意。
　　严静水还在说话，她把治疗梨锈病的方法都说了个遍，才问赵离浓用了什么方法。
　　“用药治疗永远是最后一步。”赵离浓安静听着她说完，才缓缓道，“最重要的手段是预防，一般梨树附近种桧柏树……赵家资料本上写，容易传染冬孢子，造成锈病。”
　　严静水十分专注听完，随后看着赵离浓，认真道：“这方面，你懂得比我多，值得我学习。”
　　中央农学研究员最高层内部都有自己的农学治疗手册，什么病症对应什么药剂，非常直白简单，也粗暴有效。
　　至于原理，很多都不会深究。一是资料缺失，或者有人留着，二是这种方式很适应异变后的世界。
　　严静水以前的注意力也多放在治疗手段上，导致她父亲教了一些原因，但她没完全记住。
　　“你愿意的话，通过一下我好友。”严静水匆匆说完，就啪地一下关掉光脑。
　　饶是如此，连旁边余光扫过来的何月生都看到严静水涨得通红的脸，都笑了声：“她还挺有意思。”
　　赵离浓退出了通讯，依言加了严静水好友，又去中央基地论坛扫了一眼，除了种植官34号，其他悬赏人还没有什么动静。


第39章 (ID屠版)
　　金海让儿子将梨园附近的桧柏全部提前砍了,按照AAA种地小赵的回答，再根据病症轻重喷洒不同的药剂。
　　这些治疗处理方式都被他录了下来，上传到论坛后台,以供将来可以对比。
　　实际在农学方面,要论证一个答案的正确与否,花费的时间短则几天，长则数月、甚至数年都有。
　　金海原本秋季就要换一批果树种,现在接受AAA种地小赵的答案，其实不止在赌两倍悬赏积分,还在赌换果树的时间成本。
　　他在梨园喷洒完药剂后,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种了数年的梨树，心情复杂,很难说没有后悔过。
　　不过现在做都做了,没有后悔余地，只能埋头继续。
　　在中央官网论坛的各种悬赏问题下,虽不能看到答案,但可以看到回答人的ID。
　　所以这几天做完所有的治疗手段，金海到底没有忍住，跑去中央官网论坛找AAA种地小赵的痕迹，想看看能不能发现对方以前还回答过什么。
　　“AAA种地小赵”这个ID在出现在各种五花八门的悬赏问题下，而且全部集中在一天晚上。
　　“这是什么农学生？”金海惊疑不定,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对方是在到处胡乱答题,还是隐藏了什么特别的身份。
　　金海莫名心悸,扭头看着自己的梨园，他选择的回答人,该不会是一个捣乱的农学生吧？
　　他手指不停地划着光屏，目光突然瞥见什么，动作一顿。
　　AAA种地小赵的ID竟然还出现在一个他熟悉的种植官悬赏问题下。
　　该悬赏问题板块已经变成灰色，代表悬赏人认为得到了正确答案，选择全部发放积分。
　　金海立刻退出论坛，私聊那位种植官，问他那个悬赏问题选了谁的答案。
　　“这么巧？”那位种植官还没注意在悬赏板块上，AAA种地小赵ID遍布各个问题下。
　　金海一字一顿：“我拒绝了一位研究员的答案，选了种地小赵的回答。”
　　对方立刻反应过来：“你那个问题居然被研究员回答了？”
　　“我没选研究员的答案。”金海重复道。
　　对面种植官愣住：“啊？你疯了？”
　　“那你为什么选AAA种地小赵的回答？”金海问他。
　　种植官挠头：“感觉说的挺可靠，就想试试。”反正积分也不算特别高。
　　“效果怎么样？”金海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毕竟他已经选择问题解决。
　　提起这个，对面的种植官竖起大拇指：“效果立竿见影！没想到现在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还有两下子。”
　　金海：“……你去看看悬赏板块问题下的ID。”
　　“这有什么好看的？”对面种植官口中说着，但还是切了出去浏览论坛板块。
　　金海看着对面种植官的手滑动的越来越快，眼睛也越瞪越大，许久之后，滑动的手才慢慢停了下来。
　　“这什么？”对面种植官脸上甚至有一丝悚然，“这人谁？怎么什么问题都答？”
　　“不知道，我也选了AAA种地小赵。”金海机械道。
　　“你等等，我问问其他人。”对面种植官也认识不少人，悬赏问题下也有AAA种地小赵。
　　两人这一聊，到最后变成了各基地种植官互相拉人群聊。
　　众人一合计，发现他们当中居然有相当多的人选择了AAA种地小赵的回答，而放弃了其他种植官的答案。
　　其中又以金海的选择跨度最夸张，他直接拒绝了研究员40的答案。
　　各基地的种植官们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群内讨论的热火朝天。
　　【这个人不会是那位私下来答题吧？】
　　【……这个人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
　　【光看这没有编号的ID，我也能看出来，但要是那位，应该有权限不显示编号吧。】
　　【我十分确定AAA种地小赵是农学生，因为她是我班上的学生。】
　　整个群瞬间沉默了。
　　康安茹伸手将光脑关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赵离浓这么……
　　简直一夜之间将悬赏板块捅了个干干净净。
　　康安茹当然知道赵离浓手里有资料本，但这才多久，她已经全部消化了？
　　群内又开始不停发消息讨论，康安茹没有看，将光脑设置静音后，推门走进教室内，她目光扫过教室后排。
　　赵离浓依旧坐在那，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上课前还在浏览光脑。
　　康安茹站在讲台上，望着赵离浓收起光屏，心中忍不住在想，她是不是在看中央官网论坛。
　　实际上，赵离浓只是在看自己的账户，又进了一笔积分。
　　她那天晚上答的题太多，有的问题解决时间短，很快就给了全部积分，如今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回答的答案得到确认，经常有积分入账。
　　“老师刚刚看了你好几眼。”旁边何月生突然小声对赵离浓道。
　　赵离浓抬头看去，却没对上康安茹的目光。
　　她也没在意。
　　直到课后，康安茹再次将她喊了出去。
　　“种植官174是我。”康安茹开口。
　　赵离浓没反应过来。
　　“我问了一个关于稻害的问题。”康安茹再次提醒，她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时候赵离浓才记起来自己在中央官网论坛回答过这个问题，且已经收到了全部积分。
　　“您的稻害问题没解决？”赵离浓犹豫问。
　　“已经解决了。”康安茹道，“但我有几个地方不太理解，你能不能再讲讲。”
　　“您问。”赵离浓补充，“如果我知道的话。”
　　康安茹问的还是那个稻害方面的问题，并没有超出什么范围，赵离浓快速在脑中组织了一遍答案，确认没有任何错误，才缓缓说了出来。
　　赵离浓在解释时，康安茹一直在旁边望着她。
　　——冷静、有条不紊。
　　这不是一个翻着资料，照本宣科回答问题的人。
　　康安茹确认赵离浓绝对已经将资料本全部消化了。
　　“你在中央官网论坛回答的问题太多，现在各基地的种植官差不多都听说你名字了。”康安茹道，“不用多久，他们都会知道你是第九农学基地的一年新生。”
　　这事甚至不用她在群里说。
　　多少种植官的子女在第九农学基地，AAA种地小赵这名字，只要有心多问一句都知道是谁。
　　赵离浓怔了怔，也没有太意外，她在答那么多道题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你……”康安茹看着她，几度想要开口，最后只是拍了拍她肩膀，“你绝对可以脱离第九农学基地，走进中央农学研究院。”
　　说完这句后，康安茹便收回手，转身离开，背影稍显寂瘦。
　　谁不想要一份写着各种解决问题的资料本，康安茹也会嫉妒赵离浓的好命，家里突然冒出一份资料来。但另一方面，她扪心自问，拿到资料本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不能完全消化？
　　答案是不能。
　　农学没有那么简单，农作物病症太多，各种比例的药剂太复杂，普通人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理清。
　　偏偏赵离浓有这份天赋。
　　康安茹作为一个普通种植官及老师，心中虽有复杂的落差感，但到底她还是愿意祝福赵离浓走得更远。
　　“康老师。”赵离浓忽然出声喊住她，见康安茹转头，才继续道，“第九农学基地从来不是阻碍。”
　　作为一个培养农学生的基地，第九农学基地该是摇篮才对。
　　赵离浓从来没想过急匆匆摆脱第九农学基地。
　　康安茹对上赵离浓的眼睛，想起对方在基地接连免费分享的文件，怔忪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信。”
　　……
　　“最近还挺热闹。”单云靠在会议室的椅子上，低头刷着光脑，挑起一边眉毛，“中央官网论坛的悬赏板块居然被第九农学基地的一个农学生屠了。”
　　瞬间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单云察觉到众人目光，抬头诧异：“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屠的板块。”
　　对面的李真章：“……”
　　他们刚刚从基地外踩着生死线上回来，准备汇总结果，看中央基地那边下一步计划，严胜变一停下来，单云就在光明正大开小差。
　　偏偏严胜变似乎并不介意单云开小差，甚至还问：“发生了什么？”
　　“有个农学生一晚上把悬赏板块的问题答了个七七八八。”单云也觉得有意思，手指张开一扫，将自己光屏放到会议桌前，“到现在过去几个月，基本上所有回答的问题都得到了验证，全是对的。”
　　“我们基地？”周千里诧异，他外出这段时间，人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
　　单云摊手：“他们说是第九农学基地的一个学生，ID叫AAA种地小赵。”
　　整个会议室坐满了中央农学研究院的研究员，脸上多半是怀疑不信的神情，只有坐在边上的罗翻雪倏然抬眼。
　　她只知道对方回答了种植官34的问题，不知道还去屠了悬赏板块。
　　“不可能。”李真章直白道，“除非这个学生是严组长的女儿，否则谁能屠悬赏板块。”
　　单云翻了翻自己聊天记录：“这个学生叫……赵离浓，农学C班的新生。”
　　“农学C班？”李真章立刻冷笑，“这学生恐怕得了什么不该得的东西，也不知道遮掩。”
　　从进入会议室后，一直没有出声，站在边上的叶长明突然开口：“那是她自己的东西。”
　　听见这话，这回不光是李真章等人，连严胜变都多看了他几眼。
　　——叶长明认识这个赵离浓？
　　


第40章 (跨考种植官.)
　　“你认识她？”李真章语气缓和了一些,对方毕竟是目前守卫军中最有声望的人，更别提他背后的家世。
　　叶长明没回这个问题，垂眸道：“严组长和周院长应该知道她。”
　　“赵离浓,我记得。”周千里刚刚就觉得名字耳熟,被他这么一说终于想起来,“她外公是赵贤，最早的一批研究员。”
　　坐在会议室首席的严胜变登录中央官网论坛,在悬赏板块大致扫了一遍赵离浓所有回答过的问题后，抬头看向李真章：“赵研究员的后代能答出这些问题,正常。”
　　李真章心口一堵,居然还是个研究员后代。
　　赵贤这个名字虽不是特别出名，但既然是初代研究员,那说明实力一定不错。
　　“周院长,正好一起看看你学生答的题。”严胜变抬手一移，会议桌中间倏地立起数十道小分屏,围成一个圈,供会议室内的研究员们看。
　　周千里是研究动物的，对植物的了解比不上其他研究员，但赵离浓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确实算他的学生。
　　他不停翻着那些光屏，心中震惊：这学生一晚上到底答了多少题。
　　其他研究员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古怪神色，他们手都快翻酸了，难怪单云说这学生把悬赏板块都屠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论坛发疯答题？
　　“这学生答题范围很广。”严胜变比其他人看得快,“但基础十分扎实。”
　　研究员的论坛权限比普通人稍微特别一点,严胜变也没有另外开后台权限，虽看不见答案,却可以直接看见悬赏人选择了谁的答案。
　　其他研究员多偏向某一方面，还没那么敏锐，只有严胜变一眼能看出赵离浓答的这些题都属于每科属的基础问题。
　　“研究员40号？”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单云翻到一页悬赏问题，突然见到上面的ID，诧异转头看向边上的罗翻雪，“小罗，你还跟那学生一起答过题？”
　　罗翻雪身体一僵，几乎立刻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片刻后她点头：“是，种植官34号没有选我的答案。”
　　“没选你答案？”李真章顿时好奇。
　　不光他，整个会议室的研究员都十分好奇。
　　罗翻雪作为这里面最年轻的研究员，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天赋不用多说，也许现在水平还不够深入，但只要给两三年时间，她就能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即便在论坛上没有暴露身份，但竟然有种植官拒绝研究员的答案，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严胜变将其他分屏收了起来，只将单云面前的问题板块放大，好让所有人看见。
　　他看完悬赏问题后，问罗翻雪：“你怎么答的？”
　　罗翻雪将答案重复一遍，其实那天晚上她想过向严静水问赵离浓的联系方式，但后面跟着单云团队工作，她又没有时间顾及。
　　“这答案没问题。”李真章皱眉，“药剂都说得清清楚楚。”
　　严胜变朝罗翻雪看去：“你觉得对方答案是什么？”
　　“……可能将所有药剂搭配都说了出来？”罗翻雪偶尔睡前也会反复考虑这件事，她后悔当时随意答了这道题，应该更认真些。
　　“这样。”严胜变看向旁边的周千里，“周院长，能不能联系赵同学？我们看看她回答了什么。”
　　周千里一愣，顿时明白严胜变这是要指点罗翻雪。
　　周千里联系主任，主任那边又找到康安茹，最后才得到赵离浓所有的联系方式，但他没有选择发消息问，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用会议室的公共光脑拨打赵离浓的通讯视频。
　　他有自己的心思，想让第九农学基地的这个学生在会议室也露露脸，至少能让这些研究员，尤其是严胜变见到这位学生，或许能留下一点印象，对赵离浓将来发展也好。
　　不过将近一分钟的等待时间，对面赵离浓才接通视频。
　　画面还有些晃动，赵离浓刚在交易市场卖完东西，三轮摩托车骑到一半，发现有通讯视频，她找了个空地停下来。
　　视频接通后，她甚至还在分神去捡身上的杂叶。
　　远处大片随风摇摆的禾稻，边上还有辆三轮摩托车，年轻女生微微低着头，衣服不算干净，袖口胸前都有灰黄色污渍，指尖更是裹了尘泥。
　　奇怪的是她一抬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那双出奇干净沉静的眼睛吸引。
　　单云看了看视频对面的赵离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去看严胜变，这两人……气质有点像。
　　周千里咳了一声，提醒她问道：“你就是赵离浓。”
　　此刻，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可以看到赵离浓那边的状况。
　　罗翻雪也终于见到了赵离浓的样子，她下意识朝站在不远处的叶长明看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对方。
　　只是叶长明神色未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院长？”赵离浓看向说话人，犹豫问道。
　　当初赵离浓在台下见过一面周千里，但他变化实在有点大，一时间没认出来。
　　“这位是中央农学研究院的严胜变组长，他有问题想问你。”周千里点了点头，便开门见山道。
　　赵离浓捏着杂叶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看去。
　　整个会议室的人，除去周千里，她只知道三个人，严胜变、罗翻雪，还在站在旁边的叶长明。
　　平时像这种研究员高级会议，都会有异杀队守着，以防出现意外，此刻其他异杀队员就在门口等着，只是叶长明身份特殊，所以可以进来。
　　赵离浓注意力落在最中间的严胜变身上，对方算得上中央基地最顶尖的研究员，她多少会紧张，不由自主审视自己有没有露马脚。
　　严胜变对赵离浓点了点头，将种植34号的悬赏问题光屏露出来，温和道：“赵同学，我们想知道这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
　　他又补充：“有位研究员也答过这道题，想和你一起探讨。”
　　李真章坐在会议桌旁，心中不满，严胜变有时候做事就是磨叽，一个学生罢了，直接开权限调出后台答案不就行，非要绕一大圈。
　　可惜他没有这么高的权限，否则早调了出来。
　　对面的赵离浓已经定神，照实说出答案，她当时回答克制，都是一些基础，应该不会有问题，会议室内这些人似乎也只是好奇神情居多。
　　她答案所有内容没有一二三点，偏偏处处透着清晰条理。
　　严胜变听着赵离浓说出的答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问失神的罗翻雪：“你听明白了？”
　　罗翻雪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只是说了药剂。”
　　“防治，防为先。小罗你不能光知道治疗手段，要多去思考为什么，了解发病原理。这也是研究员将来要对植物异变进行研究的目的。”严胜变又颇有些赞赏地对赵离浓道，“你回答的很好。”
　　“严组长在夸你。”周千里看对面学生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着急。
　　赵离浓反应过来：“……谢谢严组长。”
　　“你在哪个专业班级？”严胜变问她。
　　这段时间忙着异变植物的事，严胜变也没有来得及去看女儿发来的周记，不知道里面写了赵离浓的情况。
　　整个会议室的人一愣，单云抬手撩了撩快滑下去的鲜红披肩，率先开口：“你怎么在C班？”
　　既然家中有初代研究员的背景，要走农学这条路不会太难，就算要从农学生开始，也应该是A班。
　　“没参加考试？”严胜变又问赵离浓。
　　赵离浓根本不记得这具身体之前的事，但风禾那时候还没有给她资料，她应该也没办法考试，于是摇头：“没有。”
　　“李院长。”严胜变突然看向李真章，“年底是不是有场种植官考核？”
　　从第九农学基地毕业出去的种植员分配到各基地后，在每年年底，可以来中央基地参加种植官考核，一旦成绩合格，就能拿到种植官编号和工牌。不过数量不多，往往数千名种植员参加考核，最后有五十名种植官都算多。
　　“赵同学，我推荐你先去考种植官。”严胜变神色认真建议。
　　“不行。”李真章立刻否决，“她还是一年生，连种植员都不是，按照中央规定，不能跨级考试。”
　　会议室一静，单云不耐烦啧了一声，她本来就靠在椅子上，又用力往下靠去，椅背瞬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严胜变面色依旧温和：“赵同学的实力，大家应该能看到一些，如今植物异变诡迹横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中央农学研究院需要优秀的农学人才，和我们一起去研究异变植物。”
　　“我同意。”单云跟着道。
　　“你什么都同意。”李真章恼火瞪了一眼单云，又看向严胜变，强压不满，“严组长，当年是你提出不能跨级考试，至少从种植员开始，所有人必须参加种植官考核，才能继续往上升，现在又想破例？”
　　这些年中央基地各家不少人对严胜变不满，他自己通过家中名额参加了研究员考试，等出了头，却反过来断掉其他人走这条路。
　　他们说恨都轻了。
　　严胜变声调依旧温润：“如今异变植物又有新变化，我们也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赵同学实力不错，将来或许可以为基地做出贡献。”
　　“我不同意。”李真章道，“严组长，中央农学研究院不是你的一言堂。”
　　“李院长想要如何？”严胜变问。
　　“投票。”李真章道，“所有高级研究员进行投票。”
　　“我赞同。”会议室有研究员跟着举手。
　　单云直起身：“投票也可以。”
　　目前中央农学研究员高级研究员有九位，即研究员一号到九号，研究员十号暂时没有人。
　　会议室内只有严胜变、单云、李真章以及周千里是高级研究员，其他高级研究员在基地外的各城市做实验研究，很久没回来过。
　　“让他们视频投票。”李真章一一联络在外的高级研究员。
　　几分钟后，除高级研究员二号和高级研究员五号没有联系上，高级研究员七号、八号以及九号都在线。
　　单云最先举手：“我同意让赵离浓跨级考核。”
　　严胜变和周千里都投了同意。
　　“我不同意。”李真章始终不改口。
　　高级研究员七号姚许知：“我不同意。”
　　高级研究员八号彭博萍：“不同意。”
　　高级研究员九号曹文耀：“我也不同意。”
　　——四票不同意，三票同意。
　　这时候研究员二号的通讯被接通，一位穿着军装的四十多岁英俊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什么事？”
　　严胜变将自己的提议说了一遍。
　　对方直截了当道：“同意。”
　　随后下线。
　　李真章心中腹诽，偏偏面上不敢表露：“还有一票。”
　　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会议桌最末尾的罗翻雪。
　　高级研究员五号是罗莲雨，她在基地外的实验室待了数年，很久没回来过，从去年开始，如果有表决的提议，她没有及时接到通知，都由她女儿，也就是初级研究员罗翻雪做决定。
　　“小罗，你投什么？”严胜变问罗翻雪。
　　罗翻雪余光看向光屏对面的赵离浓，明明是由她而起的争议，她却垂着眼，似乎与自己无关。
　　“小罗？”严胜变再一次叫罗翻雪的名字。
　　“罗研究员，你别顾面子，不该同意的就别同意。”李真章恨不得替她投了。
　　罗翻雪抬头，犹豫片刻后认真道：“罗家同意。”
　　“看，都不……”李真章顺嘴说到一半，忽然明白罗翻雪投了什么，脸都气白了，指着她，“你母亲在这，一定投不同意！”
　　罗翻雪已经冷静下来：“我认为严组长说的对，该破例让优秀的人提前考核。”
　　李真章和其他一些研究员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别说种植官了，中央农学研究院再破例招多少初级研究员都可以，又不是容纳不了，但当年严胜变断了他们的路，现在又想自己破例塞人，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年底可以参加考核。”李真章改口，“但必须达到优秀的标准，否则别想跨级升种植官。”
　　大不了今年的题目出难些，种植官考核出题人是各家出来的中级研究员，基本都来自姚、李、彭、曹四家。
　　严胜变看向在对面赵离浓：“赵同学，要想跨级拿到种植官编号和证件，需要达到优秀水平，你愿不愿意？”
　　周千里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替她回：“这孩子太激动了，说不出话，她愿意。”
　　赵离浓：“……”
　　众人：“……”
　　“今天的会议到这。”严胜变起身让大家散了。
　　会议室内的研究员依言退出去。
　　赵离浓抬头，不经意间对上侧身站在严胜变后面叶长明的眼睛。
　　两人互不认识，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到底他救过她一次。
　　赵离浓便对叶长明点头示意。
　　叶长明对上她目光，最后平淡移开视线，仿佛没见到。
　　会议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罗翻雪没走，她注意到赵离浓的动作，上前一步，离光屏近了些，看向快走出会议室的叶长明，问赵离浓：“你和他认识？”
　　赵离浓不假思索：“不认识。”
　　两人一句话也未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对上视线，自然不认识。
　　叶长明原本已经跨出会议室，偏偏耳尖，将赵离浓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倏地想起当初对方敷衍的“嗯嗯”。
　　于是他重新转身，看向视频中的赵离浓，提醒：“基地驿道，我救过你。”
　　“谢谢。”赵离浓郑重道谢。
　　“……”
　　除了碰到危丽，叶长明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莫名失语的感受，他收回视线，直接掉头离开。
　　“年底种植官考核你应该能过。”罗翻雪稍稍犹豫过后，还是对赵离浓鼓励道，“不用太紧张。”
　　等所有人一离开，留在最后的周千里不满意望着赵离浓，阻止她挂断通讯视频。
　　“你怎么回事？”周千里看着这名年轻的农学生，皱眉问，“严组长为你争取破例跨级考试，你在那发呆？”
　　他生怕赵离浓错过了这次机会。
　　周千里一直想第九农学基地能出农学方面的研究员，因为罗翻雪不像其他研究员一样，死守着自己本家资料，所以他一个高级研究员对待罗翻雪这位初级研究员，客气异常，格外重视。
　　上次罗翻雪去第九农学基地，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就是希望如果将来罗翻雪成为了高级研究员十号，她能愿意稍稍指导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
　　现在赵离浓突然冒出来，还得到严胜变的青眼，破例让她跨级考核。
　　简直是天大的好机会。
　　结果这学生居然当面发呆，还好严组长没有计较。
　　“这次也得感谢罗研究员。”周千里感慨，罗翻雪确实不像罗家的人，她更愿意分享出自己的知识，给别人提供机会。
　　如果不是她声音平淡无波，周千里真信了，而且还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如果你想直接跨级考研究员，那不可能。”周千里以为赵离浓野心太大，“连罗翻雪都是一步步考上来的。”
　　赵离浓安静听着院长警训，心神早已经游离。
　　——她只是觉得太顺，严胜变做决定未免过于快了。


第41章 (绘图本)
　　随着后面赵离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何月生猛地刹车，副驾驶座上的佟同配合回头扬声问道。
　　“嗯。”赵离浓本能抬手扶住前排座椅，随便拉了一把旁边往前倒的危丽。
　　“不可能。”后座旁边的危丽坐稳后,直接否定,“跨级考核？严胜变研究员第一个不同意。”
　　以前中央基地多少家试图跨级考,最后全被严胜变一票否决了。
　　赵离浓偏脸看了一眼危丽，缓而轻道：“这是严胜变研究员提出的建议。”
　　危丽反应了半天,最终一脸懵：“啊？”
　　最后还是前面的何月生问出关键点：“为什么严胜变研究员会知道你，还专门提出要你参加种植官考核。”
　　赵离浓屠了中央论坛悬赏板块的事,除了严静水,没有农学生知道，毕竟这不是农学生平时会逛的板块。
　　“在悬赏板块答了点题。”赵离浓见三人还是盯着自己看,只能补了一句,“答的有点多。”
　　车内三人瞬间带着了然的神情转回头。
　　副驾驶座上的佟同：“答了点题。”
　　何月生握着方向盘啧啧：“结果惊动严胜变研究员，破格参加种植官考核。”
　　“是意外。”赵离浓不止一次考虑过整件事,“罗翻雪研究员和我回答过同一个问题,中央农学研究院想要知道我答了什么，所以才会注意到我。”
　　何月生已经找到了那道题，看到最后被选中的答案人是谁：“这个种植官有意思，居然放弃研究员的答案，选了我们小赵。”
　　其实这道题到目前为止，种植官34还没有确认最终答案，他要等到来年,梨园不再生梨锈病,才会将所有积分打给赵离浓。
　　“反正你肯定能被整个中央农学研究院的人记住。”危丽笃定道,“让严胜变破例第一人，这个名头可比普通研究员吸引多了。”
　　那晚答题时,她想过会引起注意，但没想到会引起最上面的注意。
　　再重来一回，赵离浓知道有研究员答题，绝不会答那道题。
　　“离浓，你有把握吗？”佟同转过头问她。
　　“暂时不知道。”赵离浓没了解过种植官的考核范围。
　　相比之下，危丽自信多了：“肯定能过，又不是研究员考核。”
　　关于这件事，赵离浓放在心上，却又没有那么重视，每日照旧顾着自己那几块地，为期末成绩做准备。
　　周千里还没有回第九农学基地，但隔三差五打通讯过来。
　　“严组长说你基础扎实，又破格准你跨级考核，考种植官按理不会有问题。”但周千里不放心，“倘若你有什么问题需要围观，都可以大胆去围观，积分不够……来找我。”
　　说是这么说，但大部分赵离浓想要看的问题答案，她都无权围观，超过五十万积分的问题，至少需要成为种植官才能支付围观。
　　周千里满脸复杂：“你好好努力，抓住这次机会。”
　　可惜他不是农学方面的研究员，否则第九农学基地也不会这么弱势，这么多年没真正出过农学方面的研究员。
　　由于严胜变当年断了跨级考核的路，各家子女都必须逐级考上去，第九农学基地成为他们必经之地，可惜这些人考上研究员后，绝口不提第九农学基地。
　　严格意义上讲，从异变二十年初建第九农学基地，到现在异变四十一年，真正从第九农学基地出去的研究员不过一双手的数量，全是初级研究员，在中央研究院当着普通工作人员。
　　大众认为的那些三十多个研究员，是指中高级研究员，可以在研究院中有话语权，但他们没一个从普通家庭出来的。
　　最普通的大概就是周千里，但他家算有点钱，父母在中央基地有产业，饶是如此，周千里走的还是畜牧方向，研究动物。
　　植物异变发生后，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农学资料。
　　周千里已经算走到了自己的极限，他当上了第九农学基地的院长，这其中还是因为严胜变的大力推举，否则他到现在也只是中央农学研究院中一名边缘高级研究员。
　　赵离浓虽然也有什么初代研究员的背景，但她不是中央那几家人，更何况周千里已经听主任说过了，这位赵同学居然愿意将自己的资料分享出来。
　　除了周千里院长，康安茹也特地找赵离浓又谈过一次话，她说的就比较实际。
　　“种植官考核对你应该不会太难。”康安茹道，“一共两轮考核，一是农学知识测试，一个半小时完成十六个大题的卷面试卷。二是现场分辨病症，有三项。”
　　她犹豫片刻，甚至说出了自己当年考核内容。
　　学生都愿意免费分享资料，她做老师的，也不是不能做到。
　　赵离浓一一记下，领了这份心意：“谢谢老师。”
　　临到期末时，还有一个人，颇让赵离浓出乎意料。
　　半夜，佟同突然极小声喊着对床的赵离浓。
　　“怎么了？”赵离浓睡得不深，听见声音睁开眼睛。
　　佟同裹着被子，小心翼翼爬起来，声音依旧不大：“外面好像一直有动静，会不会是有什么……异变的植物。”
　　赵离浓仔细听了听，确实听见了点声音，她掀开被子下床。
　　不等佟同阻止，寝室内的灯已经被她打开了。
　　赵离浓穿起衣服：“我出去看看。”
　　“你小心。”佟同只好也飞快下床，她站在原地打转，最后抄起自己的椅子，准备外面一有动静，就将椅子扔出去。
　　赵离浓站在门内侧听了一会，大概分辨出外面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并不是异变植物的窸窣声，便直接拉开房门。
　　佟同拖着椅子，紧张地站在赵离浓身后。
　　“你……”
　　“看什么！”
　　赵离浓诧异看向门外，农学A班的严静水就在她们寝室门口来回走动。
　　严静水没想到里面的人突然走了出来，神情尴尬，脸轰地一下涨红了，只是被外面的夜色掩盖了大半。
　　见到是人，佟同松了一口气，放下椅子道。
　　严静水微抬下巴，带着傲气道：“我路过而已。”
　　赵离浓只披了一件外套，有点冷，她点了点头：“很晚了，严同学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就要和佟同一起回寝室。
　　“……等等！”严静水有点着急喊道。
　　结果赵离浓一转头，她又恢复原来的模样，抬着下巴：“我、我有点渴，能不能去你们寝室喝点热水。”
　　旁边的佟同觉得严静水实在莫名其妙，正想拉着赵离浓直接回去，但赵离浓却道：“进来吧。”
　　三个人一起进了寝室，赵离浓找到一个纸杯，倒了杯热水递给严静水。
　　严静水没接，盯着她手中的纸杯，笃定道：“这是你用来育种的杯子。”
　　正规育种杯比较贵，所以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们都爱买便宜的纸杯来育种。
　　“干净的。”赵离浓举着杯热水，没有收回手，“你要不要喝？”
　　严静水沉默半天，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旁边，双手接过赵离浓手中的纸杯。
　　热水的温度透过纸杯壁传递到她手中，暖暖的，严静水眉眼松快了一点，外面太冷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又到处打量这件寝室，但对上赵离浓的目光，立马移开，继续喝水。
　　最终，严静水还是把那杯热水喝完，佟同已经爬上床，裹着被子睡着了。
　　寝室过道
　　最后严静水捏着纸杯，掉头就走，匆匆丢下一句：“喝完我走了。”
　　大半夜的，赵离浓也困，她刚准备跟着过去关门，余光发现自己书桌上的东西，下意识一把抓住严静水衣服，提醒她：“你东西没拿。”
　　严静水本能要跑，却没想到赵离浓的力气不小，结果被毛衣领勒得差点翻白眼。
　　最后赵离浓皱眉将人拉了回来，另一只手拿起桌上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换给严静水，这才松开手。
　　“……”
　　严静水把纸杯捏扁了。
　　“严同学，早点休息。”赵离浓下逐客令。
　　现在天气冷了下来，寝室内没有暖气，实在不好受，况且赵离浓明天还要起早。
　　严静水磨磨蹭蹭走出寝室，她转回头看着赵离浓，明显有什么话要讲。
　　赵离浓见状，好脾气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
　　偏偏严静水抬着个下巴，始终不出声，似乎一定要赵离浓开口问。
　　最后赵离浓先开口了：“晚安。”
　　下一秒，11-111寝室的门被关上了。
　　严静水：“……”
　　手中纸杯又被捏成了一团。
　　严静水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不要和赵离浓见识。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赵离浓不开口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只要赵离浓开口问，她一定会说自己已经在门口转了很久，然后……
　　严静水悄悄绕了回来，这种事她做的不算熟练，明明是偷偷摸摸过来，身体却硬邦邦地移动，黑暗中都彰显着一股“浩然正气”。
　　她走到11-111的寝室窗口处，突然伸手拉开窗户，猛地将手中的东西扔进去，随后“啪”地一声关上窗，转身就跑。
　　“啪！啪——”
　　接连两道声音，直接把佟同震醒，瞬间坐起来，往四周张望：“怎么了？”
　　赵离浓迅速走到窗户前，拉开窗户却只能看见一道同手同脚的熟悉身影落荒而逃。
　　严静水想做什么？
　　赵离浓皱眉转身去捡地上的东西，她将外面裹着的布袋扯开，垂眸看去，见到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
　　这是……绘图本？


第42章 (期末放假)
　　绘图本比普通本子要大一圈,很新。
　　赵离浓手拿绘图本站在原地，床上的佟同迷迷糊糊张望，没见到什么端倪,又重新倒下去睡着了。
　　临近期末,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近,熬到大半夜确实困。
　　赵离浓垂下眼睫，看向翻开的绘图本,这一看不由怔然：第一页便是同种植物相似却不同病症的铅绘图。
　　她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差不多,左右画着不同病症的同种植物。正上方写着病症名,如果稍微难分辨的两种病症，旁边还有文字分析,说清这两种病症的区别在哪。
　　赵离浓困意顿消,几乎立刻想起康安茹老师说的话，种植官第二轮考核需要现场分辨病症。
　　严静水特地在外面溜达那么久,是为了将这个给她？
　　绘图本没有完全用完,只画了十来张，也就是十几种病症，但主要症状画得十分清晰，很容易看明白。
　　赵离浓想起对方匆匆逃跑的背影，她将绘本放在桌上，打开光脑，找到了严静水的通讯号码,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AAA种地小赵：【严同学,植物易错病症绘本是送给我的？】
　　赵离浓看着对方输入了半天,终于回复一条消息。
　　严努力：【只是借你看两天，我不想见到父亲推荐的人考不过,丢他的脸。】
　　即便这本绘图对赵离浓没有任何作用，但她依旧感谢严静水的好意。
　　还走到中圈路上的严静水，望着光脑上简单的两个字，脸涨得通红，她原地打转了几圈，才勉强平静下来。
　　严努力：【种植官考核说简单也不简单，我劝你好好学习，不要跟着危丽偷懒。】
　　AAA种地小赵：【这绘本是你最近画的？】
　　严努力：【你以为我会专门画给你的？真是异想天开，不过是我以前学习的笔记罢了。】
　　赵离浓瞥向绘本最后硬壳内页贴的一张小标签，上面写了生产日期，在十几天前。
　　AAA种地小赵：【你不怕我给别人看？】
　　严努力：【怎么你就能给人分享资料，我就不可以？】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好说话，尤其父亲嘱咐过了，同学之间可以互相交流。
　　严静水以前没太明白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埋头学就可以了，完全能像罗翻雪那样，不来第九农学基地，直接一天完成种植员考核和种植官考核，第二年再参加研究员考核。
　　其实真正算起来，罗翻雪才是第一个让严胜变破例的人。
　　她是自新条例出来后，第一个没有来第九农学基地上过学，直接参加考核的人。
　　不过她虽没来上学，但在中央基地实验室内已经种出过农作物，按实验室内的成绩，对比第九农学基地毕业生的成绩，她足够当上种植官。
　　但罗翻雪不光参加了种植官考核，还多参加了一个种植员考核。
　　种植员考核是第九农学基地的老师出的题，结合参考了那四年农学生学习的内容。
　　严静水和罗翻雪一个跟着父亲，一个跟着母亲，从小在各种实验室长大，对植物的熟悉程度，比其他人深。
　　按理罗翻雪走的路，严静水同样能走，但严胜变让她来了第九农学基地。
　　严静水向来听父亲的话，只是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A班同学从来不和她互相交流学习上的事，他们甚至只会发布任务，从来不自己去干活。
　　一度想要回去，学罗翻雪直接参加考核。
　　不过……第九农学基地还是有想要学习的人，上学期严静水去农学C班说了一通话，还以为会有人来找她问，结果始终没有人来。
　　AAA种地小赵：【我知道，你很大方。】
　　严静水嘴角弧度没能压住，自己抬手假装咳嗽，随后戳着光屏键盘：【你可以把它们拍下来转到群里，给其他人看。】
　　这绘图本对赵离浓没有什么作用，对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却非常重要。
　　赵离浓一一拍照，照例发在新生群内，并告知所有人，这是农学A班严静水给的资料。
　　大半夜，赵离浓发完睡觉，回到寝室的严静水也不看群，自己洗完澡也睡了，全然不知道她们掀起的风波。
　　关于农作物的十几页相似病症对比，这些图发出来后，瞬间传遍了整个第九农学基地，甚至流向了其他基地。
　　……
　　“严胜变想要收拢那个学生？”李真章坐在自己家中大沙发上，脸色不虞地和对面光屏的三人道，“我看他是想把有天赋的人都召到自己手下。”
　　彭博萍冷嗤一声：“罗翻雪不就被他带过去了？”
　　“严胜变地位特殊，深受农学人崇拜，小罗向着他也正常。”姚许知摇头，“第九农学基地那个学生什么来头？”
　　九号高级研究员曹文耀传给他们一份文件：“没什么特别的，破落研究员后代，我怀疑她手里资料也就那么点。我们还是要小心严胜变，如果他利用自己女儿在第九农学基地招揽人……”
　　李真章打断他的话：“他在第九农学基地能招揽到什么厉害的人？不都得靠他，严家除了他还有什么？如果是单云还值得忌惮，可惜她那个女儿是个废物。”
　　别看严胜变地位超然，话语权比李真章还大，但中央基地各势力都把握在其他人手里。
　　单、罗家手握种子，算是把握了各基地的命脉。
　　除了周千里是在第九农学基地当院长，其他高级研究员，哪家背后不是有各种产业？
　　当初严胜变一心扑在异变植物研究上，甚至没有给自己家谋利，唯一的产业，这几年已经不行了。
　　“他要招揽人，就让他招揽。”彭博萍毫不在意，“就算招到一堆研究员又如何。”
　　几个人对视忽然笑了起来。
　　——谁不知道研究员的脆弱，碰到异变植物说死就是死。
　　……
　　绘图本的事让严静水和赵离浓逐渐熟悉起来。
　　当然这种熟悉仅存在于通讯消息里，严静水每天早上都要给赵离浓发一条消息。
　　严努力：【早上好，新的一天，希望你努力学习。】
　　每天同样的话，不厌其烦地发着。
　　赵离浓每次也都回复她。
　　一直到期末考核结束，赵离浓骑着三轮摩托车去交易市场卖掉了自己那些种出来的苦瓜和白菜。
　　“离浓，你要回中央基地？”在交易市场外等着的佟同问，“种植官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12月31号。”赵离浓的票已经买好了，花了不小的一笔钱。
　　佟同想了想：“那我也去中央基地吧，想看你考核。”
　　“去中央基地？”拎着空桶过来的何月生探头过来，“我也去。”
　　“你们不回家？”赵离浓问，她记得这个世界也有过年的习俗。
　　“过年还早，我们先去看你跨级考核。”何月生搓了搓手，“一周就能出考核结果，到时候你过了请我们去吃顿大餐。”
　　赵离浓失笑：“好。”
　　离开第九农学基地的前一天，赵离浓回城区，一路碰到无数人，主动对她说加油，祝福她能考核成功。
　　有认识的，是她同班同学，也有很多不认识的学长学姐，他们送上最简单，也最真诚的祝福，希望她能成为种植官。
　　“菩萨，你肯定能考上，将来去中央农学基地当高级研究员！”
　　听到熟悉的称呼，赵离浓扬眉看去，她一直不知道班群里那个叫“活命要紧”的人是谁。
　　一个极瘦的年轻男生站在人群中，他脸脱相严重，营养不够，看起来甚至有点像骷髅，但一双眼睛极黑极亮。
　　是他啊。
　　赵离浓记得对方，他很少去食堂吃饭，永远第一个到教室上课，衣服比她还要旧。
　　C班人各有各的穷法。
　　“只是考种植官而已，我还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赵离浓认真道，“得回来上课。”
　　跨级考核足够引起所有人注意，但一个人的考核与第九农学基地普通农学生无关。
　　只是赵离浓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莫名在她身上看到一种希望，他们无意识中期望赵离浓将来能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
　　几个人买票都在一车厢，赵离浓拖着和来时没有区别的行李箱上车，内心复杂，或多或少有些忐忑。
　　——在考核前，她将要见到这具身体的母亲。


第43章 (我长大了)
　　巨大银灰色高墙屹立,云层在墙顶环绕，远处高楼鳞次栉比，还未进去便能想象当中的超大型城市该多繁华,偶尔还会有直升飞机在上空穿梭。
　　上一次她坐在列车上远眺,而这一次赵离浓下了车。
　　佟同仰头望着前方高墙感叹,“这里的墙比其他基地要高。”
　　“正常。”何月生倒是丝毫不惊讶，“中央基地的人太多,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学妹！”从头等车厢下来的危丽一下车就往他们这边跑，“走,我请你们吃饭！”
　　“她应该加紧复习。”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严静水绷着脸道,“种植官考核就在月底。”
　　危丽转头，无语道：“吃顿饭而已。”
　　不过赵离浓还是拒绝了危丽的提议：“学姐,我要先回家一趟。”
　　“那好吧,我先请佟同和何月生吃饭。”危丽虽然遗憾，但还是退了一步,“等你考核过了,我们再庆祝。”
　　一行人进去中央基地城门后，各自分开。
　　危丽和严静水都有车来接，何月生和佟同跟着危丽一起上了一辆越野车。
　　赵离浓落在最后，她随着进中央基地的人流往前走。
　　街道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布局，似乎和现代城市并没有太大区别，陌生的是来往人群,精神样貌和原来世界迥然不同。
　　走了二十来分钟,她在街道一旁找到了公交车站。
　　赵离浓立在公交站牌下许久,一一看完站牌上的地名，最终看到一辆802车的路线上有去下城区的站点。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等来了802车。
　　赵离浓上车，学着前面的人，抬手将左手银环面贴上公交屏，随着一道“滴”声，她账户被扣了20积分。
　　公交上人太多，没有空座位，她手拉着吊环，站在走道中间，周围也有人在聊天，但沉默的是绝大部分人。
　　“马上就要种植官考核了，我儿子今年参加。”
　　“真的？等考上种植官，你们家好日子就来了。”
　　“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重要的还是他以后能安全，能有守卫队护着。”
　　赵离浓偏头看去，见到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扬声高谈，周围人同样被吸引，眼中或多或少都泄露出艳羡之意。
　　能参加种植官考核，本身也是种植员，家里购买食物都有折扣，谁不羡慕。
　　赵离浓站在走道安静听着，有些走神，如果她父母在这里，大概也会为这么想。
　　他们的想法向来简单，希望她能出人头地，不被人看不起，可惜……她还没实现。
　　公交车停停开开，有人下了又有人上来，车窗外两边的城市景色也开始发生变化，从繁华都市逐渐变成灰暗破落街道。
　　【下城区到了，请到站乘客下车。】
　　赵离浓从后门走下去，刚下最后一个台阶，公交车便瞬间“啪”地关上车门，她下意识转身看去，却只见到公交车尾气。
　　周围明明还有高楼，偏偏透着一股灰败，遍地的垃圾，废纸传单随风到处飘滚着，道路上的标志也模糊不清。
　　电线杆上竖着一个大LED广告灯，“下城区”这三个字像是出了故障一般，闪来闪去，“城”字的左半边始终没有亮起来。
　　赵离浓拉着行李箱，抬步往前走，不过刚迈入下城区的地盘，她瞬间能察觉暗中有好几道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赵离浓只当不知道，兜里一只手却握紧了三棱军刀。
　　下城区最惹人注目的是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高楼，一栋又一栋排在一起，几乎没有了采光范围，像是赵离浓曾经见过的握手楼。不过这里更密，体量更庞大。
　　赵离浓才走了短暂的一段距离，这两个词便来回在脑海中拉锯浮现。
　　最终赵离浓在安置9号楼前停了下来，她仰头看着至少50层的高楼，想起当初在快递面单上见到的地址。
　　赵离浓走进9号楼，里面的大堂脏旧，墙面什么痕迹都有，甚至还有不少血迹，但面积不小，有八部电梯，里面站满了排队的人。
　　在她准备排队时，有个高壮男人瓮声瓮气问道。
　　赵离浓往周围看了两眼，确认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开口道：“我去负21层。”
　　“负21层？”高壮男人上下打量她，最后在赵离浓脸上和手上停留片刻，才指着最角落一部电梯，“只有那部电梯可以下去。”
　　“谢谢。”赵离浓拉着行李箱往最里面挤去。
　　高壮男人却没有就此停止，他从队伍中走出来，盯着赵离浓问：“你做什么的？”
　　“农学生。”
　　赵离浓说完，很明显能感受到周围人眼神有点变了，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被收敛起来。
　　“你在第九农学基地读几年了？是不是毕业后就能成为种植员？”高壮男人语气变得更缓和。
　　赵离浓看了一眼电梯，还没有到一楼，她开口：“差不多。”
　　高壮男人若有所思，他问赵离浓：“去第九农学基地学习难不难？我听说每年有很多学生死在那。”
　　其实每年下城区都有不少人选择去第九农学基地，只不过他们要么死在那，要么从此没有再回来过。
　　赵离浓是第一次回安置9号楼的农学生。
　　“你想要去第九农学基地？”赵离浓抬眼看着高壮男人，他少说有三十岁了。
　　高壮男人连连摆手，解释：“我有个女儿，如果她将来能成为种植员，以后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就怕去第九农学基地学习太难，太危险。”
　　比起好生活，当然还是活下来最重要。
　　“将来……”赵离浓忽然笑了笑，“也许等你女儿长大，就没那么难了。”
　　“是，您说的对，也许、也许以后就好了。”高壮男人喃喃道，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冀。
　　电梯到了一楼，赵离浓跟着众人一起进去，她伸手按下负21层。
　　等到了负21层后，赵离浓有点愣住，她没想到一层会有这么多户，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赵离浓犹豫半天，还没想到要如何得到房间号，去问风禾，显然不可能。
　　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小浓？”
　　一道不算特别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赵离浓下意识转身回头看去，是风禾。
　　她坐在轮椅上，半边身体探出来，一只手上还拎着垃圾袋，显然是要出来扔垃圾。
　　赵离浓顿时松了一口气，她面上不动声色，拉着行李箱快步上前，弯腰接过风禾手上的垃圾袋。
　　——2113。
　　赵离浓不着痕迹扫过门牌号，记在心中。
　　“前几天我还想问你回不回来？”风禾脸色依旧苍白，她比通讯视频中看起来还瘦，见到赵离浓却很高兴，两颊甚至泛起了血色，“今天就看到你了。”
　　“小浓，把垃圾扔在拐角垃圾桶就行。”风禾拉着赵离浓的衣服，眼中有些湿润的向往，“你和妈妈说说在第九农学基地的事。”
　　“……好。”赵离浓松开行李箱拉杆，快步走到拐角，将手中的一袋垃圾扔进一个大型垃圾桶内。
　　等她转身回来时，风禾还在门口望着她。
　　赵离浓眼神游离一瞬，她到底不是对方的女儿，那种厚重感情无法承受，甚至也没办法开口喊风禾一声妈。
　　风禾大概察觉出什么，问走过来的赵离浓：“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
　　赵离浓摇头，先推着风禾进房，再将行李箱拉进来，关上门。
　　这户大概有50平方，一室一厅，还有个厕所。没有窗户，只有必须常年开着的灯。
　　房子虽然破旧昏暗，但风禾打理的很干净，客厅很小，一根断腿的木茶几，用矮凳子撑着，沙发也很旧，甚至布艺皮已经出现不少磨损线头，客厅还有个旧桌子，不高，上面摆了两个相框。
　　赵离浓不自觉被吸引，一张是风禾年轻时抱着小离浓的照片，这时候她已经坐在轮椅上了，只不过没这么瘦。另一张是赵离浓十几岁的样子，身后应该是安置9号楼。
　　……好像。
　　赵离浓心想，这两张相片的小离浓，几乎和她原来世界的样子一模一样。
　　或许这就是她穿到这具身体的缘故。
　　风禾顺着她目光看去，咳嗽了几声后，感叹道：“一转眼小浓长这么大了。”
　　赵离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风禾：“这次回来，有件事想要和您说。”
　　风禾略有些紧张：“小浓，发生什么事了？”
　　“是好事。”赵离浓推着她到茶几那块，自己也坐了下来，两人平视，“您那本资料让我受益匪浅，年底我会跨级参加种植官考核。”
　　风禾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抓住赵离浓的手，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赵离浓垂眼看着握住自己的这双手，很瘦，几乎是皮包骨，也很冷，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体温，再抬眸，对方眼中透着喜悦和激动，又带着几分惶然。
　　“小浓，你可以考吗？没有骗我？”风禾怀疑道，“我以前听说严胜变研究员禁止所有人跨考。”
　　“是严胜变研究员提出来的。”赵离浓抽出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风禾的手，并简单解释之前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样……”风禾低声重复了几遍，又握紧赵离浓的手，“我记得他，当年严胜变参加研究员考核，座位在我后面。”
　　“您参加过研究员考核？”赵离浓问。
　　风禾摇头：“提前看考场那天去过，我见过他一面。但考核那天，我没去成。”
　　赵离浓敏锐察觉风禾不想多提这件事，便不再多问，只道：“家里的暖气没有开？”
　　刚才进来时，她看到了墙面的暖气片。
　　风禾犹豫了会：“我今天忘记了。”
　　天这么冷，不可能会忘。
　　赵离浓也不多言，只是低头又往风禾账户中转了一笔钱：“以后我当了种植官，钱不会少，您别太省。”
　　不等风禾说什么，赵离浓伸手从茶几沙发上拿起毯子，披到她身上后道：“您不是想要看我当上研究员？身体好了才能看得到。”
　　“……是，小浓说得对。”风禾怔怔然道。
　　赵离浓环视客厅一圈，找到了暖气开关，直接打开。
　　坐在轮椅上的风禾仰头看着站在那的赵离浓，有些出神：“小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离浓背对着风禾，神色瞬变，但很快收敛，转身只道：“我长大了。”


第44章 (营养粉)
　　风禾大概只是随口感叹,赵离浓却没有再四处打量这间房，怕自己表现的太陌生，被她察觉出异样。
　　暖气一开,屋内寒意渐渐散去,赵离浓陪在风禾身边说了一会有关在第九农学基地生活的话,也试探告诉自己将一些资料分享出来的事。
　　“你愿意分享出来，我不拦你。”风禾咳了几声,她太单薄干瘦，这么咳几次,仿佛能将心肝肺一起咳出来。
　　风禾缓了会,拉住赵离浓的手：“赵家的资料给了你便是你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被人算计。”
　　风禾脸上泛起倦怠,她强撑着精神道：“小浓，你先去洗澡,里面有一套新牙具。”
　　赵离浓脱掉了身上的厚外套,从行李箱中翻出换洗衣物，缓缓走进浴室。
　　浴室很小，但做了简单的干湿隔离，能看得出风禾在有限的空间内尽力创造好的环境。
　　不过赵离浓对这里的一切都极其陌生。
　　为了迅速了解这个家，赵离浓在整个卫生间转了一圈，她打开洗手台上的镜柜，里面果然有一套新的牙具,但旁边还有一瓶药。
　　赵离浓取下来,转着瓶身看上面的文字,发现是止痛药。
　　她将药瓶放回原处，走进淋浴间,两侧都装了简陋的扶手，里面还有一张小板凳，墙上方的三角置物架是个摆设，一瓶旧沐浴露放在角落，大概是风禾放不上去。
　　赵离浓拉上隔离玻璃门，垂眼看着那两边的扶手，螺丝生锈，再一握，很明显能发现在晃动。她弯腰拿起沐浴露，发现里面晃动着水声，一挤，出来的果然是混着沐浴露气泡的水。
　　沐浴露早见底了，只是风禾在里面加了水。
　　赵离浓在浴室检查转了一遍，没有急着洗澡，而是先在中央百货网下单了三瓶沐浴露和洗发水，又买了一套工具和材料。
　　她之前答了那么多题，积分陆陆续续到账，买这些东西已经不算吃力。
　　等赵离浓从浴室中出来时，风禾已经坐在轮椅上睡着了。
　　她太瘦，脸色过于苍白，若不是还能隐约见到呼吸起伏，极易让人误会。
　　赵离浓放轻脚步，推着风禾去卧室。
　　卧室中有两张木板拼起来的床，都不算太宽敞，角落有个尼龙布搭起来的旧衣柜，已经有风化的痕迹。
　　赵离浓停下继续推轮椅，弯腰抱起风禾，她很轻，一双腿明显常年没有用过而变得枯瘦。
　　“小浓？”风禾被惊醒，下意识抓着赵离浓的手。
　　赵离浓将她放在床上：“您睡吧，我先去整理行李。”
　　风禾精神不济，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又睡了过去。
　　赵离浓看着床上的风禾半晌，才转身去客厅整理自己的行李，她东西不多，只是拿出来两套衣服，也没有在客厅多停留，便进了卧室，在风禾旁边的小床睡下。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风禾醒过来，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拉过一旁的轮椅坐上去，推着轮椅出卧室。
　　赵离浓蹲在茶几旁抬头，手边还有新到的工具箱：“我给茶几换个脚。”
　　到年底种植官考核还有一段时间，在带风禾搬出去前，她希望对方有一个安全的环境。
　　“这些是你在第九农学基地学来的？”风禾推着轮椅过来，看向已经重新装上一只脚的茶几问。
　　赵离浓低头上好最后一颗螺丝，没有对上风禾的眼睛：“嗯，在那边做过差不多的事。”
　　实际上她只在原来的世界修过农场篱笆。
　　不过万物相通，这事做起来不算太难。
　　风禾显然没有生出怀疑，她探身去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拿出两袋营养粉，撕开倒进杯中，用水冲开，再递给赵离浓一杯。
　　赵离浓望着面前这杯灰色粉质液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讨厌喝这个？”风禾好像见怪不怪，“营养粉没有什么味道，但是能补充能量。”
　　这是下城区最常吃的东西。
　　“我在第九农学基地赚了些积分。”赵离浓缓缓道，“今天我们可以出去吃。”
　　“新鲜饭菜太贵了。”风禾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小浓，你积分留着自己用。”
　　赵离浓记得当初两人第一次视频时，风禾说过原主是为了摆脱这种生活才离开。
　　于是她有些强硬道：“我赚积分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小浓……”
　　“等会我装好浴室的扶手就可以出去了。”赵离浓打断风禾的话，起身要往浴室走去，但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端起杯子，将里面的营养粉喝干净。
　　——难喝。
　　赵离浓觉得这泡的营养粉剌嗓子，还有一股粉笔的味道，但她面无表情将整杯喝完了。
　　中央百货网的快递送的很快，今天一早赵离浓就去大堂拿了快递，浴室摆了瓶新的沐浴露，还有洗发水，剩下的几瓶，她全部放在洗手台下。
　　赵离浓将浴室两边的扶手重新换了螺丝后，确认扶手不再松动后，这才回到客厅。
　　风禾正在上网课，更确切地是在讲课。
　　她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大致知道风禾以什么为生。
　　风禾在网上当化学补习老师，讲得内容是高中化学范围。
　　等到对面的学生在思考题目时，风禾回过头看着赵离浓：“我要先上完这堂课。”
　　赵离浓点头表示知道。
　　在中央基地，各行各业勉强算是正常运行，只不过食物太贵，里面也见不到任何植物，所有人都在为食物奋斗。
　　在风禾给人补课时，赵离浓已经在看中央基地的地图，她想要找一家不错的店，带风禾去尝尝。
　　只不过稍微评价不错的店，人均积分都不低。
　　赵离浓闲着没事，又打开了中央论坛的悬赏板块，挑了几个合适的问题回答，顺手补充自己的账户积分。
　　……
　　另一边一直让人关注赵离浓的李真章，不到半个小时就收到关于赵离浓的动态。
　　“都要种植官考核了，还在悬赏板块答题。”李真章冷嗤一声，“够放松的。”
　　“听说严胜变的女儿给了她一些资料。”过来传话的研究员低声道，“那些资料有关种植官第二轮考核，我看了一遍，差不多是近些年种植官考核范围。”
　　有关每年种植官考核内容，其实到后面研究员都知道，对他们而言也不难，一看就能明白。
　　严静水一直跟着严胜变，知道的内容只多不少。
　　“今年题目正好可以避开那些。”李真章冷笑，“严胜变问起来，就说他女儿泄了题，为公平起见，所以才出难题。”
　　“万一她还是过了呢？”旁边研究员道，“赵离浓现在去了下城区，要不要……”
　　研究员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真章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拿着手上的文件砸过去：“你现在去杀了严胜变挑的人，看看你能不能活过今晚。”
　　妈的，智障！
　　严家是一般，但严胜变又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他李真章作为中央农学研究院的院长，都要一直对严胜变礼让三分。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中央基地军队现在的指挥将军偏向严胜变。
　　李真章也就敢平时下点绊子，真要动手，那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事，得联合几方一起。
　　别看严胜变现在温温和和，当年断各家跨级考核的路，那是说断就断，整个中央基地都乱了数月。
　　“一个农学生而已。”李真章自言自语，“就算考上种植官，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第45章 (不能吃)
　　下城区有餐厅,不过赵离浓看了看，基本是二次加工的食物，算不上新鲜,最后她在中心城区预约了一家餐厅。
　　“会不会太远了？”风禾有些紧张问道。
　　“不远。”赵离浓弯腰替她披好外套,“待会打车过去,很快就能到。”
　　打车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风禾在公交上被人挤,二是她自己对中央基地不够熟悉，怕露馅。
　　风禾大概很久没有出过门,周身透着不自在,一出了安置大楼，整个人都绷得僵硬,双手更是紧紧扣在轮椅扶手上。
　　等车过来时,赵离浓半蹲下在旁边，忽然握住了风禾的手：“妈。”
　　有瞬间,风禾很明显愣了,随后她用力回握赵离浓的手，嘴角似要上扬，又有些难过弧度：“小浓……”
　　“没关系，只是出去吃顿饭。”赵离浓安抚她，“等过段时间，我们还要搬出来住。”
　　地下负21层，根本没有窗户,层高不过两米,在里面住一晚便觉得压抑,更何况风禾身体不好，这种环境对她而言太糟糕。
　　赵离浓认为自己接手了这具身体,就该为原主承担责任，等种植官考核事了，她至少要租一个更适合生活的房子给风禾。
　　“搬出来？”风禾看向赵离浓，犹豫问，“小浓，你不想住现在的地方？”
　　赵离浓认真说着符合当初原主行为的话：“我想住好地方，房间里有窗户，每天清晨起来，拉开窗帘可以看见外面的太阳。”
　　赵离浓向来能吃苦，在原来的世界里，因为研究特殊作物样本，曾经连续半年睡在田梗临时搭的草房子里，四面荒山，大半夜时常有野狼的声音，蛇虫更是见了不少。
　　结果等研究完成后，赵离浓回校，整个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却以为她是混进来的流浪汉。
　　实际上当时赵离浓身上衣服干净的很，但她晒得太黑，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头发太干太躁。最关键的还是眼神，带着从山里出来的那种天然警惕感。
　　连导师见到她，都没能认出来是谁。
　　赵离浓永远记得那天下午，她和返校的师兄一起去办公室汇报论文研究成果，导师看了一眼师兄，再看了一眼她，十分恼火：“江习，我让你带研究论文回来，没让你带部落野人回来。”
　　虽然导师是在生气师兄一直没能毕业，但赵离浓受到了暗讽，所以她把所有人拉下水，幽幽道：“您部落的野人弟子回来交论文。”
　　导师一听这声音，脸上顿时布满疑云，旁边挨训的师兄噗呲噗呲地笑。
　　想起以前的那些事，赵离浓眼尾不由弯了小小弧度。
　　这时，她叫的车终于到了安置9号楼前。
　　赵离浓抱着风禾上车，司机帮忙收了轮椅，放在后备箱。
　　车上，赵离浓还收到了佟同的消息，说他们住危丽家去了，几个人正在上城区到处逛，问她去不去。
　　AAA种地小赵：【要和家人一起吃饭，这几天暂时去不了。】
　　那边也没有强求，只说留了好吃的，等种植官考核后一起给她。
　　种植官考核前的这些天，赵离浓一直陪着风禾，每天带她去吃饭。最初来中央基地时，她想过见面后需要减少和风禾相处，避免被对方察觉异常。但真正见面之后，她发现风禾身体实在太差，也就顾不得那些，几乎每天陪着对方。
　　“今天种植官考核，我中午应该不会回来。”赵离浓蹲在风禾身边道，“但我订了外卖，中午会有人送过来。”
　　这些天在吃上面，赵离浓花钱如流水。
　　“小浓，今天我喝蛋白粉就行。”风禾不同意。
　　“就当为我庆祝。”赵离浓笑道，“您当年都准备参加研究员考核了，没道理女儿连种植官考核都过不了。”
　　“……好。”风禾抓住她的手，嘱咐道，“小浓，你注意安全。”
　　赵离浓能看得出风禾有些紧张，大概是因为以前发生过的事，她点头：“我走了。”
　　从电梯上去，赵离浓出大楼，坐上公交车去了中心城区，又转车去上城区。
　　去上城区的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坐。
　　赵离浓上去时，将手环贴在公交车立着的屏幕，上面除了扣积分，还显示“农学生”三个字。
　　司机转头多看了她几眼，很快赵离浓便知道了原因。
　　因为上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参加种植官考核的种植员。
　　“你来参观种植官考核？”有人见到赵离浓的身份，主动搭话，“其实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看。”
　　赵离浓没有说自己是去考试，只顺着问：“是吗？”
　　“每年都有些农学生过去，还没靠近考场就被拦下了。”这人显然很有经验，“等你们毕业当上种植员，就能参加种植官考核了，不过考核太难，我这都参加第四次了，希望今年能过。”
　　他的话引起旁边人的共鸣：“我也参加了三次，总过不了第二轮考核，但今年……”
　　旁边人顿了顿，周围的种植员仿佛心照不宣明白了意思。
　　后面上来的种植员听见这话，停下来道：“悬，听说就因为今年从第九农学基地泄出了一本相似病症绘本，上面临时把考题换了，尤其是第二轮考核，还加大了难度。”
　　这位种植员的声音不小，她刚一说完，整辆车上要去参加种植官考核的种植员顿时发出不同哀叹声。
　　第九农学基地的那本绘本照片发出来后，经过到处传播，各基地的种植官和种植员们私下都收到了。
　　原本种植员们以为今年看过相似病症绘本，到第二轮考核会简单不少，没想到上面一直盯着。
　　“考不上就考不上吧。”有人道，“能看到那十几张病症分辨图，对将来种植也有不小的好处。”
　　一车的人说着说着，开始扯到赵离浓身上。
　　“是说今年有个跨级考试的农学生吧。”
　　“对，那绘本照片就是从她那边流出来的。”
　　“听说还是严胜变研究员亲自要她参加跨级考核。”
　　“那应该是有什么本事。”
　　当事人赵离浓抓着公交车上的吊环，安静听周围种植员的讨论，一边回着危丽几个人的消息。
　　他们已经到了中央农学研究院，严静水更是一路从门口拍照过去，直到种植官考核现场，全部发给赵离浓，似乎生怕她不认识路。
　　按理农学生没有权限进去，但危丽和严静水身份不一样，只是在考场外转转，完全没有人拦着。
　　不知过了多久，车上有人喊了一声。
　　公交车一停，车上的种植员们纷纷下车，抬头望着不远处中央农学研究院。
　　中央农学研究院远离市区，银灰色高楼外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最前方是一块巨石，摆在正中间，刻有“农学研究院”几个大字，两旁是不断喷涌而起的泉水。两旁高高台阶上来往的皆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他们神色冷淡，行步匆匆，胸前挂着的绿色ID牌随动作而摆动。
　　种植员们人数众多，望着梦想中的地方互相讨论，声音中难掩兴奋。
　　大多数路过的研究员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但也有嫌吵闹的研究员厌烦地朝这些人瞥来，警告：“在这里保持肃静。”
　　种植员们只好安静下来，但脸上期望忐忑的情绪始终掩盖不了。
　　赵离浓站在人群中，往四周看了一圈，那些指向种植员去考核的标签很明显，她跟着众人一起往前走，倒不必担心迷路，严同学实在多虑了。
　　他们没能进大门，而是绕大门而过，从左边下去，走过长长的一条路，到了另一栋楼。
　　“学妹！”
　　危丽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
　　赵离浓抬头看去，见到三楼上探出几个熟悉的脑袋。
　　“离浓，你考场在三楼！”佟同冲她挥手。
　　楼上这几个人顿时引起楼下种植员们的注意，他们过于年轻，又有人和赵离浓同车，知道她是农学生。
　　“这个人不会就是严胜变研究员看中的农学生吧？”
　　“估计是哪家的子女，看来这个农学生身份也不简单。”
　　……
　　诸如此类的话，赵离浓听到了一点，但没有在意，她快步上楼，和几位朋友碰面。
　　赵离浓客气地对严静水点了点头。
　　“还有一会才考试。”危丽偷偷摸摸塞给赵离浓一袋东西，“快，你先吃掉，刚做出来的小蛋糕，特别好吃！”
　　赵离浓低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东西，就被旁边的严静水抢过去了。
　　“你干什么？”危丽震惊，十分恼怒问道。
　　“不能吃。”严静水神情严肃，“如果闹肚子，会影响考试。听说你母亲当年就没参加研究员考核，赵同学，我认为你要杜绝一切意外。”
　　危丽满脸恼意顿时消失，挠了挠脸：“好像有点道理。”
　　她又想起自己的倒霉体质，看了看严静水抢过去的蛋糕，连连点头赞同改口：“不能吃，考完了再吃。”这蛋糕她拎过了，万一变质了呢！
　　“你有没有吃早饭？”站在最后面的何月生问赵离浓。
　　喝了一杯营养粉，到现在都感觉喉咙里还有一股粉笔的味道。
　　“他们都进去了。”佟同提醒。
　　“那我先去考试。”赵离浓朝几人点头，便要去考场。
　　经过何月生时，他忽然伸手塞给赵离浓一样东西，低声道：“实在饿了，垫垫肚子。”
　　赵离浓走进考场前，低头松手，看向掌心，熟悉的绿色包装。


第46章 (考题超纲)
　　赵离浓站在考场门口,经过安检，确认身上无夹带后，再将手上光脑取下,放在墙上固定挂着的收纳袋中。
　　如今中央农学研究院废除了提前一天看考场的惯例,这是赵离浓第一次来,考场内三十个人，每个人都隔着一段距离,四周皆有监控。
　　不过此刻坐在考场上的考生，个个都至少在二十六岁以后,全部是从第九农学基地毕业后的种植员。
　　赵离浓找到自己的考号,坐了下来，桌上摆了两支笔,一支2B铅笔,一支黑色中性水笔。
　　随着铃声响起，讲台上的监考官开始发放试卷,边提醒考生：“你们一共有一个半小时,回答十六个大题，中途不允许出去，可以提前交卷。”
　　赵离浓坐在第二列第六排，很快就拿到了试卷。
　　在第三道铃声响起前，考生不得答题，也不得翻动卷子。
　　是以，赵离浓只是垂眼去看桌面上的试卷,空白的答题卡挡住了卷面,她什么也看不到。
　　此刻,中央农学研究院监控室中，聚集了一干中高级研究员,他们正透过考场监控看着坐在那的赵离浓。
　　“当初……”罗翻雪望着偌大监控室内的人，犹豫问道，“我考核时，大家也这样看着？”
　　“还是有点区别。”单云抢了工作人员的位置，坐在椅子上吃小蛋糕，“你考核只有一个人，整个监控室的画面都是你。”
　　单云吃掉最后一口蛋糕，抬头扫过周围的研究员们，懒洋洋道：“不过那次严胜变也在这看着，今天他没来。”
　　“严组长应该还在实验室。”罗翻雪刚才路过走廊的时候见到了。
　　单云意味不明啧了一声：“跨考一个种植官而已，估计严胜变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瞧这帮人急的。”
　　“这帮人”之一的李真章听见单云的暗讽，抱着手回头：“怎么说都是严组长看好的人，我们当然得重视，万一也是个像小罗一样的青年英才，不好埋没了。”
　　单云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擦嘴，没有回他。
　　她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不过女儿今天倒是乖，还送了小蛋糕给自己吃，就是味道甜了点。
　　考场内的考生纷纷伸手移开答题卡，看向试卷，准备答题。
　　赵离浓也不例外，她移开答题卡，快速扫了一眼试卷第一面，随后翻页将整册试卷题目看完，再在试卷和答题卡上写上姓名和准考证号。
　　监控中，她翻页太快，众人只当赵离浓随意翻了翻，却不知道她已经将整张试卷题目扫完，脑中开始填答案。
　　等到监控官发了准考证条码，赵离浓将其贴在答题卡上后，她才正式答试卷第一页。
　　“这题……”单云打眼一看就开始皱眉。
　　罗翻雪见到监控中的试卷也摇头：“超了范围。”
　　种植员要升种植官，需要熟练分辨病症，以及懂得正确用药防治的知识，为了避免有人完全靠运气，整册试卷十六道大题，只有第一道大题有十个判断题，大题分占比最低，其余题目多为填空、论述题。
　　监控中，众人皆看到了第一道判断题的内容：菌核是菌丝体为抵抗不良环境条件发生变态而形成的具有特殊结构的休眠体。
　　这题该出现在研究员考核试卷上，而不是种植官试卷上。
　　监控中，赵离浓打开笔帽，肩背笔直，微垂着头，提笔缓缓写下一个“对”字。
　　“居然答对了。”单云望着监控下那笔游动形成的字体，挑眉道。
　　考场上，赵离浓还不知道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低头看第二题。
　　——玉米螟在玉米叶片上产卵，产于叶片正面靠主脉处。
　　错了，玉米螟的卵会产在中部叶片的背面叶脉两侧，不是正面主脉。
　　赵离浓不打算擦着合格线过，意外被中央农学研究院最特殊的人看见，又有赵风禾这个背景，她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极佳的好机会。
　　她在后面写下“错”字，继续答下一题。
　　监控室内，随着赵离浓往下答题，单云有点明白过来，看着李真章那几个人：“这份试卷避开了所有茄科、葫芦科、十字花科？”
　　这几科都是赵离浓在第九农学基地种的农作物，西红柿是茄科、西瓜、苦瓜都是葫芦科，至于大白菜则是十字花科。
　　“单研究员，你这话可就有偏颇了。”李真章状似委屈道，“试卷上可是还有菊科相关的题目，再说赵同学都屠了悬赏板块，这些题目对她应该不算难吧。”
　　显然负责出题的这几个研究员已经调查过赵离浓在第九农学基地都种了些什么。
　　单云还想说什么，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她也顾不得再说话，捂着肚子匆匆跑去厕所。
　　考场上，赵离浓还在答题，她手极稳，几乎没有任何犹疑，便能落笔。
　　她不知道自己每落一笔，监控室内的气氛就沉默一分。
　　一个半小时，十六道大题，对普通种植员，这点时间太短，往往后面还有两三道大题没写完。但赵离浓交试卷时，甚至还多出半个小时。
　　这还是她控制着速度，强制让自己多读几遍题才下笔后的结果。
　　“她答完了？”单云的红披肩早不知道去哪了，她一手捂着肚子，慢慢挪进来，见到监控中的赵离浓放下笔，不由问道。
　　罗翻雪点头，目光有些佩服：“除了最后一道大题，她全答对了。”
　　最后一道大题严重超纲，已经属于中级研究员研究的范畴，连她都要思考片刻，也难怪赵离浓答不上来。
　　“严组长没有说错。”罗翻雪望着监控中赵离浓起身交卷，转脸对单云道，“赵同学的基础水平的确扎实。”
　　单云没听清，她肚子又在叫，连忙离开监控室，去卫生间了。
　　李真章脸色不虞，看来这赵贤到底是初代研究员，留下的资料不少，居然没有难住赵离浓。
　　……
　　赵离浓留了一道大题没答，那题目专业术语太多，又涉及实验，大部分人应该看都看不明白，她也没进过实验室，有些数据分析不应该会，就空着没答。
　　一下楼，她就见到蹲在假石旁的四人。
　　“离浓，你考完？！”佟同第一个发现出来的赵离浓。
　　“怎么样怎么样？”危丽起身冲过来问。
　　赵离浓见到几人笑了笑：“考完了，还行。”
　　“都有什么题目，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何月生好奇问道。
　　不等赵离浓开口，严静水先阻止：“不可以泄露考核题目。”
　　危丽翻白眼：“哪年考核他们出来不讨论题目？严静水，做人不要太死板。”
　　“那也不行。”严静水板着脸，“她都没有考完，如果被人抓到举报，可以取消考试资格。”
　　“会取消考试资格？”佟同立刻拉着赵离浓，让她别说话。
　　“真的？”何月生看向危丽。
　　“那不说了。”危丽心虚，“好像是有这种规定。”
　　因为种植员们也会藏着掖着，怕其他人知道题目后，以后会答类似的题目，考上种植官。
　　无论是研究员还是种植官，所有的位置都是有限的，非扩招期，只有等研究员和种植官退休或者死亡，才有空下的名额。
　　赵离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下午还有考核，现在去吃饭。”
　　“可以，我请！”危丽举手说完，又改变主意，“算了，让严静水请，她卡上钱也不少。”
　　“那我请你们去研究院食堂吃饭，那里干净安全。”严静水拿出一张浅绿色ID卡道。
　　这是家属卡，高级研究员都有，在农学研究院的食堂几乎可以随便刷。
　　一行人往研究院食堂走去，路上赵离浓将何月生给的糖吃了。
　　旁边两手空空的危丽见状，顺口解释：“我怕小蛋糕坏了，就拿去给我妈吃了。”
　　赵离浓点头表示理解。
　　……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单云，手扶着墙，终于等到了助手送来的止泻药，她吃下药后，脸上的虚汗才少了点。
　　单云的优雅早就荡然无存，咬牙骂道：“危丽这是要她妈的命！”
　　“要谁的命？”严胜变刚从实验室出来，路上碰到单云，还未打招呼，便模糊听见这一句。
　　“没什么，随口一说。”单云收回扶墙的手，心想下次危丽送来的吃食，还是给李院长吃好，正好通一通他的小肚鸡肠。
　　严胜变也没有深究，只问：“赵离浓第一轮考核如何？”
　　“应该答得不错。”单云在卫生间进进出出，压根没看到多少过程，她看见对面走廊过来的人，“你问小罗，她一直在。”
　　罗翻雪也见到他们，抬步便往这边走：“严组长。”
　　“去看了赵离浓考核？”严胜变温和问道。
　　“嗯。”罗翻雪点头，“试卷超纲不少，但她答得不错，第一轮没有问题。”
　　严胜变不在意赵离浓答了什么。
　　他早预料到试卷会超纲的事，那几个家人的心思好猜，只要自己看中的人或事，他们都乐意在其中搅一搅混水。
　　“赵同学实力不错，如果能给些指导，将来可以走的更远。”罗翻雪犹豫道，“或许她可以来我的团队。”
　　“小罗，你这就开始召集自己的团队了？”旁边单云笑问。
　　罗翻雪不太好意思：“以后我和严组长一起进行研究项目，需要好的人手。”
　　“以后的事再说。”严胜变神情未变，他看向罗翻雪，“赵离浓得先考上种植官。”
　　……
　　三人分开后，严胜变立在走廊口，沉思一瞬，低头给一个人发了条消息：【下午种植官第二轮考核，想麻烦你过来监考。】


第47章 (赔你一把新的.)
　　赵离浓拿着严静水的卡正要刷,旁边危丽凑过来怂恿：“多刷点好菜，什么水果都来点。”
　　这里比第九农学基地一食堂还要好不少，各种应季水果堆成小山,颜色鲜艳,甚至还带着水珠,更不用提丰富的饭菜。
　　“突然大鱼大肉，对肠胃不好。”严静水站在旁边不同意,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扫兴，于是补充道,“等你考完,明天我还可以带你来吃。”
　　“我吃这些就够了。”赵离浓没有多点，只要了一份套餐。
　　危丽让佟同刷完,自己再去点菜：“我要辣子鸡丁、红烧鸡块、两只鸡腿,一盅香菇煲鸡汤，再来个鸡心果,酸奶要那个有鸡图案的牌子。”
　　看来第九农学基地的食堂还是限制了危丽的发挥。
　　五个人找了张六人一张的桌坐下,赵离浓坐在靠窗处，她没有急着吃，低头给风禾发消息，说自己已经考完第一轮，又问对方有没有吃饭。
　　上午十点开始考试，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赵离浓订的外卖应该到了。
　　风禾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消息,几乎在下一秒就发来外卖的照片：【在吃了,小浓,你考得怎么样？】
　　赵离浓回她：【第一轮考核应该不会有问题。】
　　风禾：【那就好，小浓你中午吃什么？】
　　赵离浓也发了一张照片过去,风禾收到后让她先吃饭，别再和自己聊天。
　　“在给谁拍照呢？”对面危丽探了探头好奇问道，以前没看学妹拍过饭菜的照片。
　　赵离浓收了光屏，抬头：“家人问我吃什么。”
　　“要不，哪天我们一起去小赵家玩？”何月生提议。
　　“我明天要回去了。”佟同摇头，“来之前打算看完离浓考试就回去，车票已经买好了。”
　　“下次吧。”赵离浓笑了笑，“等我们搬家之后，再请大家去玩。”
　　连坐在最边上的严静水也眼露好奇，她还没有去别人家玩过，更确切地说是没什么朋友。
　　几个人既不穿白大褂，胸口也没有ID卡，就这么堂而皇之坐在食堂吃饭，进来的研究员们忍不住都要朝这边多看几眼。有认出危丽的，也有在监控室屏幕里见过赵离浓的研究员。
　　“下午现场一点考核，你得提前半个小时去。”严静水提醒。
　　第二轮现场考核比较麻烦，需要按考场排队从入口进去，全程答题只有二十分钟，答完题通过另一道门，在里面等着所有人考完，才能被允许离开。
　　等他们吃完饭去第二轮考核地点时，周围已经站满了人，种植员们考完试出来已经十一点半，不少人没有离开，而是点了一份昂贵的外卖，在考场外或站或坐着吃完了。
　　“今年的题目也太难了，我一大半没看懂。”
　　“估计第二轮考核也不会太轻松。”
　　诸如此类的讨论四处可以听见，赵离浓挥别危丽几人，找到考场排队的地方排队，等候考核。
　　十二点半，所有考生已经自主排好了队，等着第二轮考核开始。
　　一直到了下午一点整，铃声响，入口处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门口站着两名工作人员，其中一人喊道：“第一考场考生依次进来，不要挤不要跑。”
　　赵离浓站在后面，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干脆不看了，低头去看中央论坛悬赏板块，顺便赚点积分，为租房做准备。
　　赵离浓前面的人终于动了，她关掉光脑，顺着队伍往前走。
　　等整个考场的人进来后，门口两人便将入口大门关了，所有考生依次取下光脑，通过另一道门。
　　赵离浓刚走进那道门，便听见一道冷漠清淡的声音响起。
　　赵离浓下意识抬头，猝然对上门内倚墙而站的青年眼睛，他今天穿了一身常服，也未带唐刀，似乎只是路过。
　　“你口袋放了什么东西？”边上工作人员上前，神情肃厉，显然将赵离浓列入“携带作弊”的怀疑范畴。
　　赵离浓拿出口袋里那把军刀，从皮鞘中抽出来，三棱刀身散发着冰冷狰狞的光芒：“匕首。”
　　工作人员和前面回头的考生一齐沉默：“……”
　　你一个考种植官的农学生，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
　　工作人员显然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下意识转头去看远处的考官们，想要过去问他们怎么处理。
　　这时，叶长明却站直身体，朝赵离浓伸手：“考核完来拿。”
　　赵离浓没有立刻给他，而是看了一眼工作人员，问：“行吗？”
　　“行行行。”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你给、给叶队长。”
　　赵离浓这才上前，将三棱军刀插进皮鞘中，再放在叶长明手中。
　　叶长明手指修长，掌心干净，指节上还有微微凸起的青筋，这把三棱军刀一到他掌心中，便陡然生出凶悍之意。
　　他握着三棱军刀垂下手，那双冷淡黑眸看向赵离浓：“可以走了。”
　　赵离浓便跟着前面的考生一起往考官那边走。
　　这是间空荡的大礼堂，两旁各有五名守卫军立在旁边，最中间摆着十八道染病植物，考生一一经过观察，十五分钟后，之后五分钟所有人需要在答题卡上写清1～18号的病症。
　　这些染病植物有一样的品种，也有不一样的科目，但都是特别难分辨的，容易混淆的病症，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哪种病。
　　十五分钟内，三十个考生来回穿梭观察，不少人额头都急出了汗。时间这么少，上次从第九农学基地流传出来的病症绘图本中是有几个对上了，但十八株病状类似的植物，又让他们开始混淆，根本分不清。
　　叶长明站在不远处，左手转着刚收缴上来的三棱军刀，他望向那些转来转去的考生，一眼能见到赵离浓。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外围垫脚，试图从缝隙中看患病植株。
　　赵离浓确实无奈，她跟着前面的人匆匆走完一遍，有好几样没确认病症，等再想返回去时，已经进不去了。
　　——前面那些考场没这么乱过。
　　叶长明手中转着的三棱军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在那几个有意无意挡住赵离浓的考生身上，正要抬步过去。
　　“有植物异变了。”
　　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突然响起。
　　但这也足够围着那些患病植株的考生们瞬间散开，往两边疯狂逃窜。
　　赵离浓说完这句话，前面的人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立刻抓住机会，大步往前走去，伸手翻开那几株还没分清的患病植物叶子检查。
　　众人看着她一个人上前，接连翻了好几片叶子，才慢慢回神，他们被诓了。
　　有考生当即不满，但被考官制止：“安静！都按考号排好队看，别一窝蜂围着。”
　　那尊大杀神刚刚盯了过来，考官心虚，不敢有别的小动作，只能严格按照规定来。
　　这么点时间，已经足够赵离浓分清那几个病症。
　　不过……这答案未免太考验人。
　　等到后面五分钟，所有人坐在位置上填答题卡时，有几个人眉心皱成了一团，不停在答题卡上涂涂改改。
　　赵离浓低头看着自己答题卡上的内容，如果不是她对自己有信心，恐怕也会产生怀疑，进而犹疑涂改。
　　答案上竟然有一半都是一样的病症，且接连排在一起。
　　但凡稍微有点不确认的考生，看到这份答案，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答错了病症。
　　“时间到，所有人放下笔，起身。”考官掐着秒喊道。
　　众考生立刻放下笔，站了起来，没几个人脸上镇定，多数人神情难看，显然已经预料这次考核取不了好成绩。
　　赵离浓双手垂在身侧，等着工作人员将所有答题卡收走，这才跟着一起往出口等候厅走去。
　　但她没能走出去。
　　身后突然响起考官的尖叫：“有植物异变！”
　　或许是刚才已经有过一遭，很多考生没跑，反而不耐烦朝声源看去。
　　结果这一看，真看到了一株植物异变，枝条疯狂往四周伸，考生们顿时推搡着往等候厅跑，赵离浓明显能察觉又有人挡着自己的路，甚至将她往回推，最后等候厅的大门竟然被关上了。
　　出不去，她干脆停了下来，转头去看礼堂考场内的异变植物。
　　两旁的守卫军已经反应过来，开枪朝异变植物射去。
　　然而那异变植物似乎懂得子弹的威力，枝条率先护住了本体，挡住子弹，再分出其他枝条攻击人。
　　和她见过的异变植物不太一样。
　　赵离浓站在紧闭着的等候厅出口大门心想，这株异变植物有些特别。
　　离异变植物最近的考官慌不择路，明明旁边有一名守卫军，还拉了一把旁边的工作人员垫背。
　　那名守卫军只负责考官的安全，犹豫一会，看着逼近的枝条，最终还是选择护着考官一个人离开。
　　倒在地上的工作人员吓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以为自己死期到了，却忽然被人拎了起来。
　　“让开。”
　　叶长明将人拉到身后，左手握着三棱军刀，割断刺到眼前的枝条。那把三棱军刀到了他手中，宛如成了世间利刃，削枝如泥。
　　周围守卫军的枪打不中异变植物的本体，往往打中枝条后，那枝条就会提前断裂，根本到不了本体。
　　只有叶长明一个人凭着一把三棱军刀，如闲庭信步般，不断朝最中间的异变植物本体走去。
　　直到遇到那面枝条墙。
　　叶长明单手握着三棱军刀，面上不动声色朝“枝条墙”划去，看似轻而易举，实则手背青筋暴起，在割开的那瞬间，他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朝异变植物本体轰然射去。
　　在大礼堂挥舞的枝条仿佛突然被抽去了所有力量，枯萎老化，最终落地。
　　守卫军的枪声停了下来。
　　叶长明瞥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考官：“毁了一株植物，换上新植株，继续考核。”
　　原本患病的植物便容易异变，农学研究院考虑过异变的可能性，所以准备的同种患病植物都不止一株。
　　考官还没完全回过神，哆哆嗦嗦胡乱点头。
　　叶长明懒得再看，转身正要回去，结果见到等候厅门口的赵离浓，不由一怔，随后顺着她的目光，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三棱军刀。
　　——断了。
　　“考核完来拿？”赵离浓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话。
　　叶长明：“……我赔你一把新的。”


第48章 (种植官168号.)
　　那把军刀本身就是破损报废品,会断也正常。
　　只是近一万积分的刀，赵离浓还没有真正用过一次，就被叶长明弄断了。
　　不过既然对方说会赔,她也没有意见。
　　于是赵离浓朝叶长明点了点头,转身去敲等候厅大门,里面的人似乎也察觉枪声停了，终于有工作人员过来开门,她迈步走进去，神情冷静,根本没有被刚才异变植物吓住。
　　“再派一支守卫队进去。”严胜变抬手，对着光脑另一头的人说道,“患病植株换上新的。”
　　李真章坐在旁边,不耐烦啧了声，他看到赵离浓写的答案了,全对。
　　她甚至都没有涂改,那么短时间内，换做李真章年轻的时候，看到答案，也多半要改掉几个。
　　该说不说，严胜变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
　　另一边的单云皱眉望着监控屏幕，起身走到监控人员办公桌前，伸手敲了敲桌面：“把刚才对着异变植物的监控调出来。”
　　植物异变以及被叶长明杀死的过程再一次被清晰放了出来。
　　“不愧是异杀零队的队长。”李真章看完后感叹,心中寻思下次外出任务时,得请异杀队才行。
　　他话音刚落,严胜变和单云都看了过去。
　　“怎么，我说错了？”李真章脸上两块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难道被他们发现自己让考生挡着赵离浓观察患病植株的事？
　　李真章自从当上院长后，少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对他表现出不敬，顿时气得伸出手指向她：“单云，你！”
　　单云理了理自己披肩，丝毫不为所动。
　　旁边严胜变只是淡淡看了李真章一眼，便收回目光，偏头问罗翻雪：“小罗，你看出了什么？”
　　罗翻雪抬手理了理耳侧的长发，那张漂亮的脸上只剩下凝重：“这株异变植物似乎……知道怎么避让子弹。”
　　自从严胜变研发出能让异变植物迅速死亡的弹药，一般只要子弹打中异变植物，不用多久，异变植物就会枯萎死亡。但刚才监控视频中，那株异变植物不光会制造“枝条墙”挡住子弹。更重要的是，它会在中弹后，立刻自断枝条。
　　守卫军所用的弹药，里面有许多细管药液组成，一旦打中异变植物，那些药液便会炸开，迅速扩散，传染给异变植物，让其千百倍加速生长。因为速度太快，所以导致异变植物直接进入到衰亡的地步。
　　严胜变这个项目的最初研究目标是为了促进植物快速生长结果，好解决食物紧缺问题，却没想到始终没有研究成功，加速生长的后果只有两种，一是异变，二是死亡。
　　这项研究项目无疑是失败的，但严胜变从中生出另一个想法，他改变了项目方向，开始研究加速植物死亡，之后就是特殊药液的产生，与弹药结合，为中央基地迎来了延缓生机。
　　而刚才那株异变植物打破了多年来的规律，仿佛……它有了意识。
　　李真章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不可能！这可能只是这株植物异变不同而已。”
　　“希望只是例外。”罗翻雪低声道。
　　“不要抱侥幸心理。”严胜变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缓缓道，“小罗，你负责测试研究院里的异变植物。”
　　植物拥有意识，早在异变开始，已经被研究员们所认可，但也仅限于它们狩猎的本能意识。倘若植物的意识进化，已经能让它们明白子弹的危害，恐怕将来……又要翻起前所未有的危机。
　　严胜变想起基地外那些无缘无故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身上寒意乍起。
　　第二轮考核出现的异变植物，打乱了研究员们刚平静下来的生活，研究院内大部分目光转移到罗翻雪接下的新任务上，她在测试异变植物是否真的有意识地避开弹药。
　　下城区房租相对便宜，但环境太差，赵离浓自己可以住，但她想要风禾过得稍微舒适，至少在她能力范围内，能为风禾做到的，她一定要做。
　　所以赵离浓将目光放在了中心城区，这里普通人和有钱人混杂在一起，环境稍微安定，但好一点的小区，租金不低，而且不租给普通人。
　　她找到一个小区，位置稍偏，但设施完善，也有物业管事，风禾坐在轮椅上，可以在小区顺畅行走，租金也相对能够承受，每月一万积分。
　　不过小区只租给种植官及以上身份的人。
　　赵离浓还不是种植官，考核结果要一周才能出来，没有资格租。
　　其他小区也看了，同等条件，每月租金至少要在两万，赵离浓干脆先等着，她有信心可以成为种植官。
　　“小浓。”客厅内的风禾在喊她，“你过来。”
　　赵离浓和房主打好招呼，这才关掉光脑，从卧室走出来：“您找我？”
　　风禾膝盖上放着一本笔记本，她转过轮椅，对赵离浓笑道：“我最近在回忆参加研究员考核前学过的东西，等将来写好了给你。”
　　赵离浓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风禾膝盖上的笔记本，两面写了很多内容，也涂涂改改了不少，显然写字的人也不能确定。
　　“大概是当年发生的事影响太大。”风禾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无奈苦涩道，“有很多想不起来。”
　　风禾当年直接参加研究员考核，显然比种植官懂的要多，但上次寄给赵离浓的内容，只是基础资料。
　　“没关系。”赵离浓握住风禾的手，“您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
　　等到种植官考核出结果那天，赵离浓去了上城区中央农学研究院，门口已经站满了种植员们。
　　危丽和何月生先后过来，找到了赵离浓。
　　佟同已经回家了，没能过来，但一早就发了信息给赵离浓，祈祷她一定能通过。
　　“严同学没过来？”何月生往四处看了看，略微诧异，以上次严静水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还以为对方会过来。
　　危丽应该是知道什么消息：“她今天不会来了。”
　　“不来？为什么？”何月生好奇。
　　连赵离浓也看向了危丽。
　　危丽耸肩：“她哥受伤了，正在医院照顾呢。”
　　“来了来了！”
　　“要公布名单了！”
　　人群突然骚动，赵离浓几人往大门看去，果然有工作人员走了出来。
　　“本次考核一共有76名考生升为种植官。”工作人员打开光脑，将屏幕放大，“这是录取名单，录取的种植官请跟我一起进来。”
　　“快看快看！”危丽扒拉在赵离浓身上，激动地望着光屏上出现的名字。
　　76位名字一同出现，加上前面的准考证和一寸照片，让人眼花缭乱。
　　“在那！”何月生眼睛最尖，率先发现赵离浓的名字，指着中间一排最后一列道，“赵离浓！”
　　赵离浓和危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到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过了！过了！”危丽相当激动，抱着赵离浓晃，高喊道，“学妹，我请你吃烧鸡！”
　　赵离浓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笑，但她想的却是终于可以向那栋小区的房主租房了。
　　周围见到自己名字的考生们，无一不激动，落泪的、嘶吼的，反倒让危丽几个人没那么显眼。但更多的人失败，找不到自己的名字，脸色苍白，心中沉甸甸，发不了声，门口氛围出现两极分化。
　　“今年录取的种植官人数为什么这么少？”
　　“题目太难了。”
　　“不公平。”
　　“嘘！明年再来就是。”
　　“明年……谁知道我们会不会死？”有人崩溃喊道。
　　只有当了种植官，人身安全才能稍微得到保护，种植员太多了，根本没人在乎他们的性命。
　　“行了，别说了！”旁边人捂着他的嘴，“路都是自己选的。”
　　从选择成为农学生那一天，他们就知道此后性命时刻挂在生死边缘。
　　赵离浓站在原地，安静望着人群中那个崩溃的种植员，她记得对方，同一个考场的考生，就坐在自己前面。进考场对信息时，她不经意见到对方年龄，才三十出头，但他头发已经灰白，面容沧桑。
　　“种植官们，跟我进来。”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收了光屏，转身示意他们跟上来。
　　“你快去，他们要发种植官证书和ID。”危丽推着赵离浓往里走，“我们在外面等。”
　　赵离浓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沉默跟着人群往里走。
　　这是新晋种植官们第一回 真正进入中央农学研究院，大堂层高足足七八米，一进去便能感受到那种震撼感。周围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来回穿梭，行色匆匆。
　　不过也仅限于此，工作人员确认所有新晋种植官进来后，便停住了脚步。
　　种植官也只能在大堂中待着，没有特别允许，不可以往里走。
　　“排成两队，录入信息，拿走证书，之后你们就是种植官了。”工作人员示意他们走向两台立式光脑。
　　赵离浓跟着前面的队伍往前走，轮到她时，便抬起手中银环光脑，贴向立式光脑屏幕，随着上面显示100%录入成功，一张种植官表格跳了出来，上面有赵离浓的信息和资料，以及种植官ID。
　　“这是你的证书。”工作人员递给她一本军绿色的A4大小证书，“可以离开了。”
　　赵离浓走出队伍，翻开手中的证书，最右边有一张她的照片，还有一个钢印戳在照片上，中间则是一行话。
　　——兹认定赵离浓为中央农学研究院种植官，ID：种植官168号。
　　最下方还有李真章的签名，和中央农学研究院的红章。
　　……
　　赵离浓出来时，落榜的种植员们大多数已经离开，只有零星的人还在。
　　“快让我看看证书！”危丽蹲在门口，一抬头见到出来的赵离浓，立刻冲上来。
　　赵离浓将证书递给她，危丽翻开看完：“和研究员的不太一样。”
　　“研究员的证书是什么样的？”何月生看完赵离浓的证书问。
　　“最多章。”
　　“那我等着过几年看小赵的研究员证书。”何月生毫无斗志道。
　　赵离浓笑了声：“你也得努力。”
　　危丽摇头：“我妈那个是高级研究员，学妹要考也是初级研究员，两个证书不一样，不过我没见过初级研究员证书。”
　　她刚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哦，对了，罗翻雪是初级研究员，而且我听说她的ID是严胜变研究员当初的ID。”
　　除去死亡空出来的ID，还有一种ID是该拥有者晋级后空出来的，不过后者如果身份特殊，ID会进行封存，只有本人才可以解除。
　　罗翻雪之所以这么特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严胜变解除了自己的初级研究员ID，给了她。
　　这意味着，严胜变愿意培养罗翻雪。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危丽相当不解，“严静水才是他女儿，而且也走农学方面，他居然没把ID传给严静水。”
　　“大概是严静水没有罗翻雪厉害。”何月生在旁边插嘴。
　　“就算没有罗翻雪有天赋，严静水也不差。”危丽撇嘴，虽然她不喜欢严静水，但还是觉得不平。
　　赵离浓站在旁边，对这种八卦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低着头和小区房主聊天，将自己证书照片发了过去，想要下午和对方签合同。
　　房主也没想到赵离浓说自己会成为种植官，没几天就真成了，连连说好，这就准备合同。
　　赵离浓解决了心头大事，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走走，我终于可以请吃饭了。”危丽高兴道，“今天吃全鸡宴！”
　　赵离浓和何月生相视一眼：“……”
　　……
　　训练场。
　　叶长明额前碎发微湿，从场中下来，站在角落座位前，丢掉手中缠着的绷带，坐在旁边地上的田齐笑控制着无人机送来一瓶水。他伸手取下，拧开瓶盖，仰头喉结微动，喝了半瓶。
　　“队长，你申请三棱军刀干什么？”支明月刚刚负重训练完，也是满头的汗，伸手抓过一台无人机上吊着的水，见到叶长明顺口问道。
　　田齐笑放下操控盘，转头诧异：“队长你不要那把唐横刀了？”
　　叶长明那把唐横刀是特别打造的，是唐刀中最短的款式，他出任务带唐刀，其他匕首就不会再用，连步枪也一并舍弃。
　　叶长明坐在椅子上，拧上瓶盖，双手交握，一滴汗顺着下巴流下，滴在训练场地面，他垂眼缓声道：“赔人。”
　　支明月还在苦思冥想队里谁的军刀坏了：“一把三棱军刀而已，怎么还要队长你赔？”
　　“我记得队里没人军刀坏了。”田齐笑拿起遥控盘，操控所有无人机停下，幽幽道。
　　叶长明起身，抓起外套，丢下一句：“没说队里的人。”
　　支明月扯开头绳，重新扎了个丸子头，望着叶长明的背影，奇怪道：“队长最近和哪支队打架了，怎么不带我们一起去？”
　　“12月31号申请的，那天队长只去了中央农学研究院。”田齐笑也起身，低头拍了拍腿上的灰，“大概是赔给里面的谁。”
　　“罗研究员？”支明月自己说完都摇头，“罗研究员不用军刀，她有枪。”
　　“反正军刀上有队长编号。”田齐笑不在意道，“以后肯定能知道。”
　　“也对。”支明月点头。
　　能和队长有接触，多半是哪个研究员，身份不会低，迟早能见到。


第49章 (邀请函呢.)
　　“押一付三,里面有床和冰箱、空调还有沙发，其他的需要你们自己准备。”带着合同过来的房东对门口的赵离浓道，“你是先签一年吧？”
　　“是。”赵离浓接过合同,低头快速翻完,总共三页,标准的制式合同，没有什么问题,她从口袋拿出一支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问,“我什么时候能搬过来？”
　　房东对种植官还是比较客气：“房子里没有人,你今天就能搬进来。”
　　赵离浓点头，将一份合同留在自己手里,随后转给房东四万积分。
　　“锁的密码你自己重新改一下。”房东离开前道,“指纹也可以重置。”
　　赵离浓租的这间房在六楼，两室一厅,差不多八十平方,光线很好，房内也很空，没有什么阻碍物，整房适合风禾行动。
　　她将门锁密码改掉之后，又打扫了一遍，这才回下城区。
　　风禾还在给人补习，赵离浓进去时特意放轻了脚步,但风禾还是察觉到,转过头对她温柔笑：“回来了。”
　　“嗯。”赵离浓点头,上午拿到种植官证书后，便第一个发照片给风禾看,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光屏那边的学生似乎做完了题目，在喊风禾。
　　赵离浓见状，抬步往卧室走去，她提前收拾好行李，今晚就能搬过去。
　　无论是她，还是风禾，在这里的东西都不多，赵离浓甚至收不满两个行李箱。
　　“小浓。”客厅的风禾提前结束了课程，转着轮椅进来，伸手敲了敲房门，见到赵离浓转过头来，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宝蓝色长条礼盒，“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
　　赵离浓将两个行李箱拎起来，快步走向门口，双手接过来，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
　　怕说出来，显得母女之间过于陌生。
　　好在风禾并不在意她的犹豫，苍白瘦削的脸上带着高兴：“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赵离浓依言拆开礼盒，里面是一支黑色的钢笔。笔身上还系了一个粉色小蝴蝶结，很精致。
　　“前段时间买的。”风禾略微有些紧张，“庆祝你通过种植官考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钢笔不是常用笔，但赵离浓点头：“我很喜欢，以后记笔记我用它写。”
　　风禾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你喜欢就好。”
　　赵离浓仔细将钢笔放起来，然后推着行李：“之前和您说好要搬家，房子已经签好合同，今晚我们就能过去住。”
　　风禾犹豫：“一定要搬吗？这里房租便宜很多。”
　　因为她是残疾人，所以才抢到申请名额，否则多的是在下城区更糟糕的环境下住。
　　“我现在是种植官，以后会赚更多积分。”赵离浓一只手并拢两个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推着风禾，“那边我打扫好了。”
　　小区附近有一家大食堂，可以在里面吃饭，大概是因为小区住的都是种植官及研究员的家属，除了没有营养粉，各种价位的饭菜都有。
　　当然比不了上城区农学研究院的水平。
　　或许是吃得不错，心结也打开了些，风禾的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
　　这段时间，赵离浓在家无事可做，只是陪着风禾，偶尔和危丽他们聊天，何月生大概在中央基地的事办完了，说是回去了。
　　一直到过完年，严静水突然发消息给赵离浓。
　　赵离浓看到她的消息一愣，随后回复：【第九农学基地。】
　　严努力：【你去第九农学基地干什么？当老师？这得考试才行。】
　　严静水觉得打字太慢，干脆发来视频通讯，赵离浓接通。
　　“你没有收到各基地邀请？中央农学研究院有没有研究员邀请你？”严静水劈头盖脸问道。
　　严静水一滞，随后急得脸都红了：“考上种植官后，各基地会向新种植官发出邀请，请他们去基地工作。要么中央农学研究院内会有研究员向你发出邀请，让你去他们队伍中。”
　　不过后者一般都是有家世背景，被特意提上去的，或者是某研究员培养出来的种植官，也属于自己人。
　　赵离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脑，她一封邀请也没有收到。
　　“到下周你就没有机会了。”严静水着急道，“各基地一年只招一次种植官。”
　　“我可以自己申请吗？”赵离浓问。
　　严静水啪地把通讯挂断了，急匆匆下楼，追上正要出门的严胜变：“爸。”
　　严胜变正要上车，听见她声音，转过身：“怎么了？”
　　严静水对上她父亲沉稳的眼睛，不由顿住，随后平复了语气，快速道：“我那个同学通过了种植官考核，但还没有收到任何邀请。”
　　“赵离浓，您不是特意为她破例，允许跨级考核？”严静水心中着急，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最近太忙，一时忘记。”严胜变记了起来，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温声向严静水解释，“她不像种植员，在基地有成绩，又只是农学一年生，各基地不会冒险浪费名额邀请她。”
　　“那怎么办？她没人邀请，要重回第九农学基地当学生？”严静水觉得赵离浓白考了。
　　“小罗之前说她……”严胜变说道一半停住，“小罗最近在忙，应该也忘记这件事了。”
　　“严先生？”助理在旁边催促，“会议时间快到了。”
　　“稍等。”严胜变伸手拍了拍严静水肩膀，“她的事，等我空下来解决。静水你马上开学了，记住我和你说的，可以多指导同学。”
　　“我知道。”严静水望着装甲越野车离开。
　　她父亲太忙了，这几天通宵没有睡觉，连轴转着，等他空下来，邀请日期早就过了。
　　严静水站在原地许久，最后咬牙给一个人打了通讯。
　　“你找我干什么？”危丽抱着一只鸡出现在光屏镜头内，看背景她已经回到了第九农学基地。
　　“赵离浓到现在还没收到任何基地邀请，也没有研究员要她。”严静水直接道，“原本罗翻雪想要，但也没发邀请。”
　　危丽撸了一把鸡毛，诧异：“我怎么没听学妹说过？”
　　“她根本不知道新种植官有邀请。”严静水看着危丽，觉得对方十分不争气，当朋友一点都不负责。
　　危丽仰头默算完日子，立刻把鸡扔掉，惊道：“那没几天了！”
　　严静水：“……你才知道？”
　　“没事没事。”危丽自我安慰，“还来得及，我找我妈开个后门。”
　　严静水沉默，她作为一个正义守规则的人，头一回觉得危丽的话还算中听。
　　堕落了。
　　严努力在心中反省，但又暗自开导，她只是不想一个人才被埋没而已。
　　“我挂了，去找我妈。”危丽大大咧咧道。
　　“嗯。”严静水矜持点头，开后门的事不是她提的，是危丽自己说的。
　　……
　　这边，危丽挂断后，立刻给她妈打视频通讯。
　　“干什么？”对面单云女士懒洋洋问。
　　自从年前一块蛋糕让单云吃坏了肚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搭理危丽了，并且严禁危丽碰她所有东西。
　　“妈，我学妹怎么没有收到邀请？你基地是不是不行了？这么大一个人才都看不见。”危丽噼里啪啦问。
　　单云看着视频里的大孝女，凉凉道：“你屁话那么多，是我基地还是你基地？”
　　危丽一顿，随后改口：“我错了，妈，以后再也不塞东西给你吃！能不能发邀请给我学妹，她将来肯定贼厉害，你基地绝对赚了！”
　　单云啧了一声：“已经发了，刚才你周院长特意拜托我收她。”
　　危丽当即对她妈吹了一连串马屁，并顺便拉踩罗翻雪：“不像有的研究员说好要学妹加入队伍，后面又不发邀请。”
　　单云挑眉：“内涵谁呢？”
　　“谁说过做不到就内涵谁。”危丽嘀咕。
　　“小罗从年前忙到现在，别说发邀请，她每天饭都吃不了几口，人瘦了一大圈。”单云难得替人解释，“最近情况有些复杂。”
　　危丽只当听不见，因为是同龄人，高级研究员的子女一直在被比较，罗翻雪又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位，她承认自己天然不喜欢对方。
　　谁让长辈全夸罗翻雪。
　　……
　　赵离浓刚陪着风禾吃完饭，光脑上便收到了一份邀请函，她瞥了一眼，没有立刻打开，推着风禾回家，又替她按摩双腿，做完日常所有的事，等回到卧室，才点开邀请函。
　　【致种植官168号赵离浓：
　　经基地观察，现诚邀你加入中央农学研究院支队8-22队。
　　邀请人：高级研究员三号单云】
　　单云：【下周一凭邀请函来中央农学研究院。】
　　赵离浓看着这封邀请函许久，不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她都将走下去。
　　最后赵离浓给严静水回了一条消息，说自己接到了邀请。
　　严努力：【最近中央农学基地在忙，所以你的邀请函一直没到位。另外8-22支队，是第八基地的邀请，可能是危丽去提醒了她母亲。】
　　赵离浓便又给危丽发了一条消息，说谢谢。
　　霉气罐：【这有什么谢的，本来就该邀请你。而且没有我，也有周院长，他也去找我妈了。】
　　赵离浓脑海中浮现当初周千里院长训斥的模样，对方似乎十分想要她进入中央研究院。


第50章 (编号零二)
　　在临近开学那天,赵离浓没有坐上去往第九农学基地的列车，她留在了中央基地。
　　位于上城区的农学研究院依旧屹立高伟，来往行人无一不穿戴干净,即便神色匆匆,也不同于下城区路人脸上那些生活霜苦的痕迹。
　　赵离浓缓缓走进农学研究院大门,还未进入大堂，不出意外被人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门卫拦住她,上下打量后问道。
　　“我来报道。”赵离浓点开光脑，放出那封邀请函。
　　门卫仔细看完邀请函,脸上的冷淡稍微退了点,语气缓和，指着右边：“去那边登记,领工作牌就能进去。”
　　“谢谢。”赵离浓收了光脑,转身去右边前台。
　　前台听到她来意后，问：“名字。”
　　前台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移动,随后调出来了她的资料,快速看了一遍，弯腰从下方拿出一个浅绿色的ID卡，放在桌面机器上，操作片刻，这才将ID卡递给赵离浓。
　　“进出需要工作牌，遗漏损坏需要花一千积分补。8-22支队在八楼，刷卡上去。”前台说完顿了顿,看向赵离浓,压低声音,“希望你工作顺利。”
　　赵离浓抬眼看向前台，对方最后一句透着的善意让她有些诧异。
　　“我弟弟也在第九农学基地上学。”前台轻声道。
　　“赵离浓”这三个字,他们一家都很熟悉，她自己并不是学农的，虽进了农学研究院当前台，工资尚可，但购买食物没有优惠，仍然是一笔大开销。所以弟弟选择了去学农，想要将来至少成为种植员。
　　“谢谢。”赵离浓这一声比刚才更郑重。
　　她转身走到闸道口，将工作牌放在上面刷开，终于真正走进了中央农学研究院大堂。
　　赵离浓没有多在此停留，转身进了电梯，她将工作牌放在长方形黑色感应器上，随着一道“滴”声，一道荧蓝色光屏亮起，上面一排按钮，她按了“8”。
　　随着电梯加速停止，门向两侧打开，赵离浓走了出去，率先见到的便是四周极长极宽的数道走廊，但没有任何标识。
　　对方发了那封邀请函和一条消息后，再也没有给赵离浓发过消息。
　　罗翻雪刚从一个数据分析实验室出来，她忙了近两个月，却找不到和那株相同变化的异变植物，研究院的一些研究员已经认定上次只是意外。明里暗里要她放弃。
　　弄来一批异变植物在农学研究院研究，花费的人力物力确实不小，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罗翻雪今天做完最后一次测试，就准备停下来提交报告，不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赵离浓。
　　她见到赵离浓十分吃惊，又突然想起什么，特地去看了眼光脑上的日期，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十分懊恼：之前还想邀请对方来她的小队，现在错过了。
　　赵离浓见到罗翻雪也有些惊讶，她比之前看起来瘦了一圈，眼下甚至有青黑，正好自己顺便可以问路：“你好，请问8-22支队怎么走？”
　　“最右边的走廊直走到底，再向左拐弯，那里有支队标志。”罗翻雪指着赵离浓身后道，随即又问，“赵同学，你加入了单研究员的队伍？”
　　“那以后我们也是同事。”罗翻雪打开通讯码，“留下联系方式？上次那道题，我受益匪浅，以后可以互相交流。”
　　对方比想象中还要随和，赵离浓没有理由拒绝，打开光脑，加了对方。
　　“我还要去写报告，先走了。”罗翻雪冲她笑了笑，打个招呼便进了电梯。
　　赵离浓按照罗翻雪指的路，果然在后面一条走廊见到了门上竖起来的金属门牌，上面写了“8-22”几个字。
　　她透过玻璃，能见到里面的状况，很大的办公室，被分成了两个区域，左边应该是文职办公，右边则有各种仪器和实验桌架。
　　赵离浓望着里面的实验仪器，不由想起来自己世界里的实验室，心口突然满涨着一股情绪。
　　她敛眸，原来……自己竟然这么怀念当初的生活。
　　“愣在外面做什么？”单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咖啡，越过她伸手在门上的感应器刷卡，随后门自动往两侧移，“进来。”
　　赵离浓依言跟着进去，去年在视频通讯中，她见过对方，但不知道对方就是单云。
　　“那个谁，你带她录入ID。”单云一进去，就随手指了一个研究员道。
　　“新邀请的队员，以后在我们队工作。”单云啜了口咖啡，自顾自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在写着什么。
　　研究员犹豫片刻，主动对赵离浓道：“我叫康立，初级研究员，先带你录ID。”
　　赵离浓将自己的工作牌递给了康立。
　　他走到门前开始设置准入ID，不可避免见到赵离浓的信息，咦了一声，回头看她：“你就是那个屠版的AAA种地小赵？”
　　“嗯。”赵离浓在中央官网上的ID已经自动变成了种植官168。
　　康立也只感叹了这么一句，录入准入信息后，将工作牌还给赵离浓后，自己又回到实验区域工作。
　　赵离浓拿着工作牌，站在原地半天，始终没有人再理她，单云还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甚至没有抬过头。
　　不是排挤，只是无人在意她的存在。
　　最后赵离浓环视周围，在左边办公角落，找到了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她打扫干净后，便坐在那看对面做实验的研究员。
　　大概是在分离解析植物病株上的病菌。
　　不知过了多久，单云突然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将手中的草稿文件丢给赵离浓：“整理一下，然后传给第八基地采购组。”
　　“采购组？”赵离浓拿起草稿，匆匆扫了一眼，是今年的种植计划，但有点乱和粗糙。
　　单云见到她空荡荡的桌子，转头又对康立道：“下午你弄个办公光脑到她桌上，账号记得也搞个新的。”
　　“好的，组长。”康立说完，不知为何向赵离浓投去同情的目光。
　　单云敲了敲另一张办公桌：“你先来这，用这台办公光脑，采购组就在通讯录上。”
　　赵离浓变拿着这份草稿文件起身，坐在那张办公桌前，翻开草稿，准备先整理，而单云已经拿着自己没喝完的咖啡跑了。
　　她低头去看草稿，这上面是关于第八基地今年的种植计划，涉及到种子、扦插植物以及农药等采购。
　　第八基地负责种植香料染料作物，涉及各种花草。
　　草稿上的字十分潦草，比起这个更随意的是内容，单云写的是今年第八基地的种植计划，但思想极其跳跃，根本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尤其是采购的药物，名字繁复，她就缩写。
　　寻常人一时半会很难看懂。
　　但这对赵离浓而言，不是问题，她只要看懂单云的想法是什么，就能不需要草稿了，自己重新整理一遍计划。
　　至于什么药，她也不需要去官网一个个查，随手可以全部写出来。
　　中午十一点四十，赵离浓确认整份计划没有问题，便用办公光脑发给了第八基地采购部。
　　正好赶到吃饭午休时间。
　　赵离浓没回家，中心城区离上城区有很长的距离，坐车也需要坐很久，她晚上才能回去。
　　赵离浓打了份便宜的套餐，坐在一楼窗户旁吃饭，她见到不少颜色更深的研究员往二三楼去，留在一楼的多是普通工作人员和像她一样牌子的种植官。
　　上次严静水带他们去的是三楼。
　　“笃笃……”
　　赵离浓听见玻璃声响，下意识皱眉朝外看去，却看见叶长明刚刚收回的手，不由一愣。
　　青年今天穿上了黑色守卫军装，两人只隔一道玻璃，她甚至可以清晰见到他衣领上被血打湿，因为血迹已经蹭到他脖颈上。
　　叶长明伸出另外一只手，掌心上赫然躺着把新的三棱军刀，他对上赵离浓的视线，做了一个口型：“出来。”
　　赵离浓转回头，认真将盘中最后一点饭菜吃完，这才站起来走出去。
　　这期间，叶长明也没有再敲玻璃，只是靠在那等着。
　　申请的军刀早下来了，不过叶长明接了外出任务，今天才刚结束任务，路过研究院食堂，正好发现坐在玻璃窗边的赵离浓。
　　叶长明从第一眼见到赵离浓，便生出这种感觉，她似乎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
　　“你这里受伤了。”赵离浓走出来，接过叶长明手里的三棱军刀，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指了指他脖颈下方道。
　　叶长明垂眸瞥向肩侧，随后抬眼：“不是我的血。”
　　“嗯。”
　　既然不是他的血，也没有好说的。
　　赵离浓不习惯和叶长明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气势太盛，利得像一把开锋的刀。
　　“刀身涂了药。”两人擦肩而过时，叶长明突然出声提醒，“用的时候小心。”
　　赵离浓困惑，回头正要问他涂了什么药，却只见到青年一跃跳上重型装甲越野车上的背影。
　　她站在原地半晌，握住匕首握柄，从皮鞘中抽出三棱军刀。
　　赵离浓低头望着这把三棱军刀，很新，银灰色泛着冷调，比之前她买的那把二次维修过的军刀显然更锋利，稍稍一转，光线从刀棱身上反射，刺目异常。
　　她打量片刻，手忽然顿住，望着三棱军刀上一条凹槽，这上面有字。
　　赵离浓垂眼仔细看去，终于看清上面刻了什么，应该是编号。
　　——零二。


第51章 (异变郁金香.)
　　下午,康立手脚麻利给赵离浓安排好了办公光脑，通论录上也加好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还缺什么东西，可以和我说。”康立道。
　　康立不是个活络的人,他看着新来的年轻种植官坐下,踌躇半晌,自己转身继续去做实验。
　　赵离浓也不太适应，她下午无事可做了。
　　在原来的世界,她从入大学后，到被导师看中,每天处于高压状态,连轴转才是常态。后来到了第九农学基地，每天为了积分绞尽脑汁,也忙得很,没想到现在进来才第一天，她就开始不适应。
　　赵离浓坐在办公桌前犹豫许久,看向实验区域那边几位研究员,最终还是起身朝康立走去。
　　这位研究员看起来对她没有什么成见，又被单云点名两次帮她。
　　赵离浓注意实验区域的研究员时，这几位研究员也若有若无观察她。
　　她一过来，就有研究员往边上走，显然不想和赵离浓搭上话。
　　倒是康立，低着头掰试管，明明注意赵离浓靠了过来,偏偏不抬头,但她一直没走,站在旁边看他掰那一箱试管，一时间办公室似乎陷入诡异的僵持之中。
　　两人都听清了双方说的话，眼中俱是茫然诧异。
　　最后赵离浓主动指了指康立手边那一箱试管：“……我只是想帮忙。”
　　康立十分尴尬，他紧紧握着试管：“不用，你忙你的，组长最迟后天就要你把报告整理出来，我、你……要是实在不会，我可以帮忙。”
　　“报告？我已经发给采购部了。”赵离浓道。
　　一个站在窗户边喝水的研究员突然喷呲出一口水，另一位背对着他们的研究员也险些打翻了手中的培养皿。
　　康立大惊失色：“你整理完了就敢发给采购部？”
　　赵离浓觉得他们反应不太对，犹疑侧脸：“已经整理好了。”
　　“就算你看不懂，也不能把草稿胡乱理一理就发给采购部！”康立没听进去，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真服了这个新来的种植官，好不容易进来，就乱搞！
　　就当她张口想要解释时，康立紧紧盯着赵离浓，扬声打断：“你知不知道自己上午坐的那张办公桌的研究员去哪了？”
　　赵离浓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张办公桌，随后认真摇头：“不知道。”
　　“病退了！”康立痛心疾首，“他不能按时完成组长的任务，最后只能生病躲开，这已经是第六个要离开8-22支队的研究员了！”
　　提起单云，实验区域的研究员们纷纷打了个寒颤，他们最怕就是单云扔个文件过来，要他们处理。
　　偏偏单云思路太跳跃，字迹潦草不说，还喜欢各种省略语句，研究员慢慢琢磨，当然可以整理出来，只是单云最多两天就要得到结果，这导致干这事的研究员往往压力太大。
　　想到那几个被单云吩咐整理文件的研究员成天脸色发青来上班，其他人就害怕。
　　显然这几个研究员对这种状况相当熟悉，大概以前有研究员找过康立帮忙，他才以为赵离浓也抱着这个目的过来。
　　这烫手山芋，谁都不想碰。
　　“你赶紧把消息撤回来。”康立同情望着赵离浓，“估计瞒不住单组长，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草稿整理好，看不懂的去中央官网搜，总能找到对的名字。”
　　单云贬低起人来，言语锋利至极，少有人扛得住。
　　不然也不会有六位研究员甘愿退出中央农学研究院，去别的基地工作。
　　“但……”赵离浓重复一遍之前的话，“我已经将草稿整理好了。”
　　她不认为自己整理好的文件会有问题，以前连导师都挑不出自己的毛病。
　　康立不信，那么多研究员都扛不住，他也是看过单云手稿的人，那叫一个乱。
　　“我看看。”康立把自己刚才说过不帮忙的话忘记了，现在只想看看这位新来的种植官做了什么糊涂事。
　　赵离浓也不介意，转身去打开办公光脑，让康立看自己整理好的文件。
　　不知什么时候，那几个躲远的研究员悄悄挪了过来，探头似有似无地瞄着办公光脑上的文件。
　　康立去翻单云的手稿，一如既往的潦草，逻辑跳跃，他是看不明白，就算费力明白，还得去想那些省略词什么。然后他再去看赵离浓整理的文件，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单组长的计划是这个，那一大堆药品又是哪些。
　　康立脸色青红交加，最后捂着脸倒吸一口气：“嘶——”
　　他觉得脸疼。
　　今天上午赵离浓坐在那的情形，康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翻了一遍手稿，脸上没半点为难焦急，当时他还以为赵离浓没有在工作，只是胡乱用办公光脑。
　　毕竟他们也是这么从新人时期熬过来的。
　　“你这……写得挺好。”康立呆愣愣道，“这么多药品学名准确吗？”
　　“我记忆力不错。”赵离浓解释。
　　不错？
　　这种程度，恐怕得过目不忘吧。
　　康立被震得五体投地，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聪明，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
　　“都围在这干什么？”消失一上午的单云突然出现，脸色不太好问。
　　众人纷纷散去，赵离浓安静坐在办公桌前。
　　单云没得到回答，也不在意，自顾自打开办公光脑，显然是要做什么，但她余光瞥见什么，点进采购通讯群，皱眉看了片刻，转头挑眉望向赵离浓：“文件整理的挺好。”
　　不等赵离浓出声，她又回头做自己的事，在光脑键盘上飞速敲击，十几分钟后，单云关了办公光脑，指着赵离浓：“跟过来。”
　　赵离浓闻言，起身跟着单云出去。
　　单云身上的红色披肩不见了，换上了一件紫色大褂，和研究院里其他人的白大褂格格不入。
　　赵离浓没见过紫色的大褂，跟在她后面多看了几眼。
　　两人走过长长的廊道，又上了电梯，去了18楼，出来后又走了一段路，换乘电梯，下到了一楼，他们已经不在之前那栋楼里了。
　　过道迎面走来一个研究员：“组长，晕过去两个人，送去医院了。”
　　单云点了点头，侧身抬手指向后方的赵离浓：“让她进去。”
　　那名研究员下意识看向赵离浓胸口的工作牌：浅绿色，甚至不是个研究员。
　　在中央农学研究院有几种颜色的工作牌，绿色专属研究员，浅绿色如同褪色的工作牌代表种植官，至于其他工种，一律戴蓝牌。
　　“组长，这不……”这位研究员不想让一个种植官加入进来，种植官而已，懂什么，只会添麻烦。
　　单云懒得和他说，直接抽过研究员手中的记录本，甩给赵离浓：“新弄来的B级异变植物，你负责记录。”
　　她说完这些，也不顾两人什么反应，转身走了。
　　还站在原地研究员口中苦意滋生，单云脾气差是出了名的，她连院长的面子都不给，更别提普通研究员。
　　他只能心中叹气，对拿着记录本的赵离浓道：“跟我来吧，研究院这次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回来一株活的B级植物，待会进去，放机灵点，每天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没人给赵离浓解释接下来的事。
　　她沉默跟着对方继续往前走，低头快速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本，写得不多，只有寥寥几笔，字迹更是透出当事人恐惧心理，歪歪曲曲抖得像泥鳅。
　　异变植物：B级郁金香。
　　高度：三十
　　再往下就没了。
　　赵离浓从下往上翻过一页，还是空白。
　　“你跟他一起进去。”走在前面的研究员突然停下，指着前面全副武装穿白色防护服，拎着银色箱子的人，转头对赵离浓道，“把防护服穿起来，戴好呼吸面罩。”
　　赵离浓看向走廊长椅上的防护服，将记录本放下，开始一层层穿戴起来。
　　这时，对面落地大玻璃突然贴上一朵巨大红色艳丽的花朵，疯狂撞击，玻璃被震得晃动，仿佛整个走廊都要被它撞开。
　　两名研究员吓一跳，尤其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回事？固定好它！”带赵离浓来的研究员对着抬手，对着光脑喊，“打镇定剂，让它稳定下来。”
　　赵离浓手下动作不停，安静望着大玻璃上的巨大花朵被金属兜网罩住，一点点拉走。
　　这应该就是那株B级异变郁金香了。
　　“可以进去了。”研究员回头见赵离浓穿戴好后，对两人道，“我们只剩下半个小时，待会其他研究支队会过来，抓紧时间。”
　　赵离浓和旁边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一起从一道小门进去，她仰头望着高处，这是一个玻璃牢笼，阳光从上面射下来，整个空间高度绝不止三十米，墙体边上画了固定高度。
　　她眯眼看了会，才隐隐约约见到顶上的百米数字，字体应该极大，在底下都能看得见一些。
　　玻璃房四周都有露天升降梯，上面站满了持枪的守卫军，他们穿着黑色防护服，均戴着呼吸面罩，把控着整个空间内的状态，将那株B级异变郁金香牢牢固定网住。
　　赵离浓站在那，抬笔开始记录。
　　植物名称：郁金香（B级异变）
　　观察日期：42/2/27
　　形态特征：高约为三十二米，叶5枚，条状披针形，花单朵顶生，花色为红。
　　她仰头看了一眼被金属密网兜住的巨大花朵，视线下移，望着异变郁金香的鳞茎，又低下头继续写：肉质层状鳞茎，扁圆锥形，外被褐色皮膜。
　　这异变郁金香连土带根被挖了出来，移进玻璃房中，鳞茎早已经被金属链条团团捆住，还有不少极粗的针筒插在鳞茎四周上，显然是刚才守卫军打下来的镇定剂。
　　赵离浓低头另起一行，继续写。
　　观察状况：已提前开花，不知与异变是否有关。
　　赵离浓写完这句，抬眼看向前方，同她一起进来的研究员，拎着银色箱子靠近异变植物。
　　他蹲在异变郁金香的巨大鳞茎旁，将箱子放在地上，抖着手打开，从箱内拿出一把小刀还有试管，准备进行取样。
　　结果手抖得太厉害，那把小刀从手中脱落，最尖端直直坠下，在他的防护服上划了一大口子。
　　呼吸面罩下，这位研究员神色大变，迅速起身朝门口冲去。
　　赵离浓站在原地，眼睁睁望着对方冲自己这个方向跑到一半，突然失去意识倒地。
　　她身后的门骤然打开，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军进来，迅速抬起晕倒的研究员离开。
　　赵离浓一步未动，瞥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低头继续在记录本写道：异变郁金香可散发有毒物质，无需长时间和花朵接触，三十秒内即可致人昏迷。
　　东南角的升降梯上，昆岳低头看着下方那个看不清脸的研究员始终没动一步，笔也未停过，和边上的支明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难得见到个有种的研究员。”
　　支明月端着枪一动不动，语气烦躁：“他们能不能赶紧搞完，我们零队又不是砖，到处搬来放去。”
　　“这帮研究员向来金贵，B级异变植物弄进来，怕得要死。”昆岳手搭在腰间的枪上，慢悠悠道，“而且你说错了，不是零队，只有我们俩才是砖。”
　　研究院找上异杀零队，队长懒得管，就丢给他们俩。
　　支明月冷笑一声：“下次我才不会来了。”她看着这帮贪生怕死的研究员就烦。
　　“反正报酬不菲，就当赚外快。”昆岳倒是无所谓。
　　两人在半空中说话，赵离浓听不见，她写完记录后，往前走了几步，捡起之前研究员落在地上的试管，又往银色箱子那边走去，垂眼看去，里面都是用来取样的工具。
　　玻璃墙外等着的研究员，见到又晕了一个，心中恼火，但他自己不想进去。
　　虽然里面还有异杀零队的人，但万一没控制住，他怕自己跑不动。
　　正考虑叫谁过来，他忽然见到那个种植官捡起试管，往郁金香鳞茎走去，他心中一喜，这种植官倒是机灵，知道要完成任务。
　　结果她弯腰将试管放了进去，又拎着银色箱子出来了！
　　“你干什么又出来了？只剩下十分钟了，其他研究队就要过来。”
　　“我……”赵离浓提起箱子，目光无辜，“不会用这些。”
　　研究员：“……”


第52章 (扭伤)
　　听见赵离浓的话,研究员眼前一黑，心中又着急，连忙抢过箱子,给她讲解这些工具怎么用。
　　这时候倒也顾不上瞧不起种植官,一股脑全部讲出来,半点没有藏私。
　　“你听明白没？”研究员将箱子塞还给她，紧张问道。
　　“大概明白。”赵离浓得了对方一遍讲解,确认没有遗漏后，这才转身重新往小门走去。
　　小门只是走廊的第一道门,里面还有两道门,才能进入玻璃房内。
　　赵离浓拎着银色箱子，朝异变郁金香走去,记录本已经被她塞进了箱子里。
　　她拿起划破之前研究员防护服的小刀,看了一眼，确实锋利,应该是为异变植物特制的。
　　赵离浓握着小刀起身,打开光脑计时器，往异变郁金香的鳞茎上割了一小块，她的刀甚至没有放下，那个缺口便已经愈合，长出了新的皮膜。
　　赵离浓将计时器关了，这才B级异变植物，倘若是A级异变植物,她怀疑自己的刀刚割下去,就能被植物重生组织卡住,再也切割不了。
　　除了鳞茎，还要采郁金香的叶和花朵,当然如果能采到里面花蕊更好。
　　她仰头看着四周，玻璃房内还有一个移动旋梯，支撑臂很长，有一个大平台，但和四周守卫军站着的地方不太一样，应该是供研究员取样的移动升降梯。
　　赵离浓转身，望着玻璃外的研究员，伸手朝那个移动旋梯指了指，果不其然见到他疯狂点头。
　　她往那边走去，踩进平台，见到里面有两个遥杆。
　　赵离浓将箱子放下，伸手依次试探动着摇杆，幅度不大，次数各重复了一遍。她很快就知道两个摇杆的作用，左边的摇杆前后可以调高低，右边的摇杆控制前后左右。
　　“这研究员第一次来观察室？”昆岳望着录，还以为是个老手，结果不会用旋梯。
　　支明月没搭话，她端着的枪里装了高浓度镇定剂，只要中间的异变郁金香有异动，她就会扣下扳机。
　　那边赵离浓已经调动移动旋梯靠近异变郁金香，期间它挣扎了几下，花朵上的细网哗哗抖动，发出不小的金属撞击声。
　　赵离浓便停顿下来，手搭在两个摇杆上，待确认异变郁金香没有办法挣脱开金属细网后，她才继续靠近，先是停留在粗大巨形的绿色叶子旁，这株异变郁金香共有五片叶子，全部被金属链条固定住，动弹不得，她用小刀割下一块，装进试管中，再将手中试管放进箱中，继续操控移动旋梯上升。
　　要靠近郁金香的花朵，赵离浓得升到三十米以上。
　　好在赵离浓并不恐高，她升到高处，靠近异变郁金香的花朵，控制移动旋梯停下来，蹲下去拿箱子里的新试管。
　　单云和几个研究队一起过来了，领头的是姚知许和曹文耀，这两人都想抢观察异变郁金香的首位，刚刚从院长办公室那边出来，正好碰上单云。
　　在研究院，大家水平差不多的状况下，先发时间很重要。
　　也就是单云不讲规矩，在他们申请的时候就派人提前过来了。
　　“单云，这次我可是申请到了首位观察资格。”曹文耀握拳竖起大拇指，指向身后自己的研究队，“每天必须等7-21支队观察完，你们才能进去。”
　　“还有我们4-21支队呢。”姚许知竖起两个手指道，他申请到了第二位。
　　“小罗今天也来了？”曹文耀对单云身后笑道。
　　单云回头看去，果然见到罗翻雪带着她的小队过来。
　　“郁金香可以入药，所以我想来看看异变郁金香。”罗翻雪一一和几位高级研究员打招呼。
　　罗翻雪点头：“我刚从院长办公室那边过来，以后下午两点到三点是5-23支队的观察时间。”
　　罗家管着第五基地，主种植药材，这支队伍也代表着罗家。
　　“不好意思，我们的人先进去了，等他们出来后，你们再按顺序进去吧。”单云双手插在口袋里道，她惯常不守规矩，也不在意非议。
　　姚知许和曹文耀脸色齐刷刷黑了下来，旁边的罗翻雪倒是不在意次序，她只要能进去观察就行。
　　单云哼笑一声朝观察室内看去，随即脸色一变，转头质问那名守在这的研究员：“怎么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呢？你不知道移动旋梯至少要两个人才能上去？”
　　按照观察室规定，移动旋梯上至少该有两个研究员，一个负责取样，另一个操控旋梯。
　　那名研究员呐呐道：“另一个晕过去了，来不及叫其他研究员过来。”
　　“你不是研究员？”单云怒道，“成天戴着这块牌子干什么，好看？”
　　那名研究员低头沉默，不敢触她的霉头。
　　赵离浓不知道观察室外的情况，她靠近巨型花朵，快速切了一小块花瓣，塞进试管，望着花瓣切口迅速复原，甚至还变大了。
　　她握着试管转身，弯腰蹲下将其放进箱内。
　　东南角升降梯，一直注意这边的昆岳突然发现异变郁金香的花瓣竟然分裂开，从金属细网中挤了出来，而移动旋梯上的那名研究员却背对着异变郁金香。
　　他来不及确认对方听没听见，只能立刻拔枪，而这时一直端着枪的支明月已经扣下了扳机。
　　但那名研究员离异变郁金香实在太近了！
　　这瞬间，昆岳瞳孔睁大，见到那名研究员抬头看向他们这边，他几乎能预见这位研究员被身后郁金香分裂出来的花瓣刺穿的场景。
　　可惜了……
　　昆岳射出一枪的同时，心中难得遗憾，今天难得见到一名有种的研究员。
　　赵离浓听见了那道“小心”，更听见了一道枪声，她抬头看去时，又一道枪声响起。
　　小心什么？
　　这个玻璃室内最危险的无非是她身后的异变郁金香。
　　赵离浓甚至没有回头，她整个人就地一滚，伸出手突然一把握住左边的摇杆，用力拉下。
　　移动旋梯整个平台倏地下降，像是猛地砸向地面，避开了后面突然刺过来的分裂花瓣，同时两枚装有高浓度镇定剂的针筒先后射向异变郁金香花朵。
　　原本分裂出来的花瓣摇晃几下，又收了回去。
　　“靠！”
　　昆岳心中的遗憾才刚升起，就见到那名研究员突然和移动旋梯一起坠下来，成功避开已经快刺中对方的异变郁金香，没忍住爆了粗口。
　　这反应……也太快了。
　　连最先开枪的支明月都吃了一惊，她还以为那位研究员这次非死即伤。
　　他们子弹里装的是新研发出来的镇定剂，又离异变郁金香远了一点，时间差缘故，绝对没办法让对方完好无损。
　　赵离浓倒在平台地面上，陡然下坠的失重感让她不太舒服，幸好移动旋梯设计不错，突然降低到底也没有让她受伤，只是整个平台弹了几下。
　　她仰头看去，才见到异变郁金香收回分裂的花瓣。
　　不到三十分钟，B级异变郁金香已经适应了金属细网，并开始主动进化。
　　这种进化速度未免太快。
　　升降梯上的守卫军又朝着异变郁金香开了几枪，保证它稳定下来，外面冲进来一队守卫军，进来查看赵离浓的状况。
　　赵离浓坐起来，操控移动旋梯回到原处，然后拎着箱子起身，一瘸一拐走下平台。
　　——刚才动作太大，扭伤了腰。
　　守卫军见状，直接来了两个人，把她架着出去了。
　　赵离浓：“……”
　　上班第一天，光荣负伤。
　　被架出了观察室，赵离浓抬手取下呼吸面罩，明明天还寒峭，她头发已经汗湿了一片。
　　单云见到赵离浓，心中竟生不出意外，换了她队里那些废物，早被异变郁金香捅了。
　　“赵同学？”罗翻雪看见从里面出来的研究员是赵离浓，不由惊讶，她第一天上班就来了观察室？
　　赵离浓扭伤了，实在不舒服，她点了点头，算是和外面一干人打过招呼，垂头开始脱掉身上的防护服。
　　罗翻雪见她行动不便，干脆上前替她脱防护服，低声道：“按照观察室规定，用移动旋梯至少要两个人，下次别一个人上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赵离浓还在流汗，硬撑着和她道谢。
　　罗翻雪摇头，帮她脱下防护服后，走到旁边用光脑发了一份关于观察室规定的文件给赵离浓。
　　“种植官？”曹文耀视线落在赵离浓脖子上的工作牌，又盯着她的脸，终于想起来，“你是那个跨级考核的人？”
　　旁边的姚知许似笑非笑看着单云：“单组长倒是会招人，不过观察室一般只有研究员才能进去，还是别让种植官进去了。”
　　“你先去医院看看。”单云压根不搭理这两人，她对赵离浓说完，又改口，“算了，还是我带你过去。”
　　单云接过守卫军手里的银色箱子，扶着赵离浓离开。
　　观察室内，站在升降梯上的昆岳透过玻璃，正好能见到走廊那一群人，他盯着那名出去的研究员，直到看见她脖子上浅绿色的工作牌，震惊：“居然不是研究员？”
　　支明月也一直看着外面，见到赵离浓被扶着离开，她缓缓点头确认昆岳的说法：“她戴着种植官的工作牌。”
　　两人对研究院的事情不熟悉，自然也不知道有人跨级考核，只是不约而同对这个种植官产生了点好感。
　　——这种植官反应快，能处！


第53章 (麻烦带我一起出去.)
　　赵离浓的腰真扭伤了,好在不算特别严重，医生在给她擦药推拿。
　　单云坐在一旁，打开银色箱子,从里面找到了记录本,第一页是之前研究员写的。
　　她扫了眼,冷嗤一声，直接撕了,捏成纸团，随手丢进垃圾桶中,再低头看到的是赵离浓写的记录。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干净漂亮的字,再仔细看记录内容，清晰明了又准确。
　　不得不说,赵离浓写东西有一套,条理分明易懂。
　　“回家之后多冷敷，别进行剧烈运动。”医生收回手道。
　　单云看向赵离浓,她耳旁的发丝还湿着,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防护服里憋的。
　　“你要不要放假休息几天？”单云难得脾气好点。
　　赵离浓放下衣服，缓缓坐起来：“不用，组长，明天我们还去不去观察室？”
　　“当然要去。”单云看了看赵离浓的腰，“不过，你受伤了，就待在办公室休息。”
　　“组长,我不碍事。”赵离浓主动道,“我想继续记录异变郁金香。”
　　听到她这话,单云算不得惊讶，有天赋的人都有野心,比如当年的严胜变，豁出命地研究。
　　“可以。”单云同意了，将手中的记录本递给她，“明天让康立和你一组进去。”
　　赵离浓点头：“能，比之前好很多了。”
　　“那行，你自己回去。”单云拎着箱子起身，“我还要去院长办公室申请观察资格。”
　　赵离浓从医院出来，搭上去中心城区的公交车回家，等到了家门口后，她收回扶着腰的手，若无其事开门。
　　“回来了？”客厅内的风禾听见声音，推着轮椅转身过来，“小浓，第一天去研究院怎么样？”
　　“挺好的。”赵离浓笑道，“我今天去观察了异变郁金香。”
　　风禾眼前一亮，随后又有些担忧：“安全吗？”
　　“里面有很多守卫军。”赵离浓站在风禾身边，大致讲了讲异变郁金香的形状特征。
　　风禾当年也是要考研究员的人，对异变植物的兴趣应该不会少。
　　两人交谈了会，赵离浓这才准备回卧室，风禾拉住她的手，仰头问：“小浓，那支钢笔是不是不好用，我今天想帮你整理房间，看你桌上……没带走。”
　　“没有。”赵离浓解释，“昨天晚上拿出来用了，今天出门匆忙，忘记带走了。”
　　风禾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赵离浓笑道，“钢笔很好用。”
　　大概是以前闹过矛盾，风禾对赵离浓的想法十分关注。
　　赵离浓回到卧室，抽出了自己的异变植物观察日记，将B级异变郁金香记了下来，但内容比研究院的记录本要多一行。
　　【猜测：异变植物能在短时间内进化，以适应环境。】
　　异杀零队日常训练，田齐笑站在边上弄他的无人机，过了会他忍不住扭头：“你们俩缩在这打瞌睡，待会被队长发现了。”
　　昆岳面朝墙横躺着：“昨天我们熬夜完成了队长交代的任务，今天多睡会怎么了？”
　　因为金属细网不能防住异变郁金香，所以昨天晚上，守卫军临时换上了更密的细网上，同时通了高压电，研究员自己可以控制。
　　支明月依墙抱枪闭着眼睛，不过她的丸子头有碍睡眠，干脆侧脸贴着墙睡。
　　“你们昨天中午没在研究院见到队长？”田齐笑一边收回自己的无人机，一边问道。
　　昆岳转过身，但人还躺在地上：“队长昨天去了研究院？”
　　“去了。”田齐笑抬手直接接着无人机，“小六说队长还在研究院食堂停留了一会，我以为是去见你们了。”
　　支明月睁开眼：“我们昨天一整天都在观察室。”
　　提起这个，昆岳单手撑着自己脑袋，对田齐笑道：“笑笑，我们昨天观察室见到了个种植官，还挺有意思的，反应贼快。”
　　田齐笑正要问有什么意思，靠墙的支明月突然抱枪站了起来，横躺在地上的昆岳也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
　　他身体一僵，扭头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队长。
　　叶长明正在拆手上的护腕，偏脸看向三人：“什么种植官？”
　　在三人心中，队长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于是，昆岳抬头挺胸，以严肃口吻叙述：“报告队长，昨天观察室进了一名种植官取样记录，结果镇定剂对异变植物失效，她还背对着异变郁金香花朵，结果这位种植官直接一把拉下移动旋梯的摇杆，整个平台瞬间掉下去，避开了异变花瓣。”
　　昆岳说完，又拉踩其他研究员：“当时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名研究员，自己手抖把防护服划破，转身就跑，半途还晕了过去。”
　　“种植官？”叶长明看向昆岳，“哪个支队？”
　　“8-22支队。”支明月道，她认识玻璃墙外的那名研究员，是单云手下的人。
　　8-22支队只有一个种植官。
　　正好叶长明知道是谁。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愣在原地，望着C级异变泽漆一动不动的模样。
　　“反应倒是变快了。”叶长明低声说了一句，随即往射击场走。
　　他声音极低，但在场三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耳力极佳。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支明月开口：“刚才……队长说了什么？”
　　田齐笑离得最近，他眼带怀疑，重复一遍叶长明说的话，然后问两人：“是这么说吗？”
　　“难道队长认识那个种植官？”昆岳一脸震惊。
　　异杀队和研究院向来不太对付，那些研究员不喜欢外出，又想要得到各种异变植物的样本，往往任务就落在他们头上，要异杀队出基地寻找异变植物，带回样本。
　　那帮研究员也就是在观察室，异变植物被固定后，才敢撑着面子，上去取样。
　　除了研究院几个研究员，队长向来不搭理那些人。
　　怎么突然认识了一个种植官？
　　三人始终想不通，最后只能怀着满腔困惑去训练。
　　……
　　单云申请到了观察资格，第二天下午三点到四点，由赵离浓和康立一起去观察室。
　　他们到观察室走廊时，罗翻雪拎着箱子和一名研究员提前从里面走出来。
　　双方互相点头示意，但罗翻雪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下脚步提醒：“赵同学，你昨天应该没有采集观察室的空气，每天可以采集观察空气中毒碱浓度。”
　　“好。”赵离浓答应下来。
　　旁边研究员欲言又止，显然不喜欢罗翻雪提醒别的研究支队的举动。
　　罗翻雪只当没看见，冲赵离浓再次点头便离开了。
　　“你昨天没有采集？”康立转头望着罗翻雪离开，才回头问赵离浓。
　　赵离浓：“没来得及。”
　　当时她被直接架了出来，有心无力。
　　康立有点可惜地咂了咂嘴：“其他研究队不可能会分享数据，好在只漏了一天，应该影响不大。”
　　不过两人心知肚明，有时候研究结果就差那么点数据。
　　之后他们换上了防护服，戴上呼吸面罩，进入观察室。
　　康立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很熟练，也没那么怕里面的B级异变郁金香。
　　今天观察很顺利，守卫队也换了一批，还有两名守卫军时刻跟在他们身边，以防昨天距离太远而发生意外。
　　异变植物变化太快，所以对它们的取样观察，每天必不可少。
　　“观察异变花类植物都比较麻烦。”康立蹲着取样，和旁边负责记录异变郁金香每天变化的赵离浓聊天，“很多花都带着毒，就算没有毒，味道太浓也容易对人造成影响，以后你见多了知道。”
　　赵离浓握着风禾送的钢笔，快速在记录本上写字，一边听着康立的话。
　　“我以前在基地外面碰到过C级异变风信子，那时候我们什么防备也没做，人没受伤，但有人皮肤碰到了异变风信子，立刻发痒。”康立絮絮叨叨道，“挠到手指甲里全是皮肉，幸好后面及时送回来，在中央基地医院恢复了很长时间。”
　　“异变风信子长什么样？”赵离浓问他。
　　康立心眼不多，加上昨天赵离浓整理组长手稿的高完成度，对她没有藏着掖着，讲了一堆关于风信子的内容。
　　赵离浓全部记在心里。
　　两人离开前，康立装了一管观察室内的空气样本，他在标签上记录日期和时间，贴在试管上，随后对赵离浓道：“明天差不多这个时间再取一管，刚好24小时。”
　　赵离浓抬手，透过手腕那块透明塑料，碰了碰左手防护服内的光脑，光环亮起，她看了一眼时间，突然问康立：“按照昏迷的不同速度，是不是可以大约测出有毒碱的浓度？”
　　“不过昏迷速度还会存在个体差异。”赵离浓又道，“样本多点，应该能中和差异。”
　　赵离浓：“昨天和我一起进来的研究员就是这个时间破了防护服，从清醒到昏迷的时间我记了，我们可以试试，有个大概的对比数据。”
　　康立还没转过神，等着她继续说。
　　结果赵离浓打开康立手中的箱子，拿出小刀，在防护服相同的位置，划了一刀，只来得及抬手记下最后的时间，便晕了过去。
　　“欸！”康立连忙扶住她，对守卫军急道，“快，快带她出去。”
　　守卫军架住赵离浓就要走，又被康立喊住：“等等。”
　　“麻烦你们把我和箱子也一起带出去。”康立手忙脚乱合上箱子，捡起地上的小刀，也照样划了一刀，瞄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成功倒下。
　　两名守卫军：“……”


第54章 (郁金香粉剂.)
　　赵离浓再睁开眼时,率先看到的是医院天花板，下一刻单云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表情不再像昨天和善,而是带上熟悉的讥诮。
　　“醒了？”单云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躺在床上的新队员,“上班两天，就来医院两趟,你本事不小。”
　　赵离浓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喉咙干涩,没能立刻开口。
　　单云站在两张病床中间,也不等她回话，扭头抬脚踢了踢旁边病床柱脚：“醒了就睁眼！”
　　康立心虚睁开眼,极小声：“组长。”
　　“8-22研究队两个人为了逃避任务,自己把自己弄晕。”单云冷冷道，“恭喜二位,你们光荣事迹在观察室传开了。”
　　“组长,我们那是为了采集数据。”康立努力解释。
　　单云懒得听，嗤了一声：“没事就自己回去，别再给我找麻烦。”
　　幸好郁金香的毒性没有那么大，不然这两人哪里是昏迷这么简单。她被守卫军联系的时候，脸都黑了一圈。
　　单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并排躺在病床上的两人。
　　赵离浓扭头看向同排的康立,缓缓开口：“你也晕了？”
　　康立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睁眼望着天花板,他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幽幽道：“不是你说需要多个样本？”
　　“那你有没有记时间？”赵离浓第二句就是正事。
　　“当然记了。”康立不允许有人质疑自己的专业素养,“五秒。”
　　“我也差不多。”赵离浓接着道，“昨天那位研究员跑了一段路，三十秒才昏迷，今天的浓度翻了几倍。”
　　“一天比一天成熟，到后面浓度还会更高。”
　　“应该有个限度。”赵离浓猜测，“成熟之后是衰老枯萎，大概到后面还会降回来？”
　　“会降，但速度没有升的快。”康立比她更了解异变植物，“那株郁金香已经是B级了，到成熟后，衰退枯萎期会大大延缓，不过它也很难繁育。”
　　“植物异变等级越高，越难出现种子，繁育自然难。”康立解释，“所以在基地外经常能遇见低级异变植物群，高级异变植物往往单株出现。”
　　“你们俩醒了可以走了。”巡查的护士路过，“别占着床位在这唠嗑。”
　　“好的。”康立连忙起身，结果刚坐起来就开始感觉脑袋天旋地转，捂着嘴作呕。
　　护士见怪不怪：“中毒后的正常反应，过会就好了。”
　　赵离浓也慢慢坐了起来，她头也晕，但没有康立那么严重。
　　康立连连作呕，双眼含着泡泪，望向赵离浓：“你不难受？”
　　“还好。”赵离浓下床，站起身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能承受。
　　她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再看光脑上的时间，距离他们晕过去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康立冲她竖起大拇指：“年轻就是底子好。”刚说完，他就跑下床对着垃圾桶狂吐。
　　护士早走远了，赵离浓问他要不要紧。
　　“小赵，你先回去。”康立坐在地上摆手，“我再缓缓。”
　　中央农学研究院下班是下午五点，赵离浓坐专线回去，还要花两个多小时。
　　所以赵离浓回去的路上，给风禾发消息，说自己会晚点回去。
　　一般研究员都住在上城区，她既不是研究员也没那么多积分，住在中心城区那个小区已经是最好的条件。
　　赵离浓坐在公交车最后面，打开光脑，点进农学C班的群。
　　她看了一会，发现他们这学期开始准备种植早稻，已经新分配了地，今天刚刚领到秧苗。
　　这次康安茹说的比以往详细，不再只有水稻生长流程，她还告知学生，插秧前的几个注意事项，最好喷上防虫剂和防冻剂，以及插秧的深度、行距。
　　赵离浓想了想，便开始整理水稻病症防治的内容，准备发到群里。
　　不过她写到中途，群里讨论的风向突然变了。
　　包打听何总：【大家去新生群看看，A班严静水发了篇笔记。】
　　群里很多人出来说话，赵离浓退出文档，点进他们这届的新生群中，果然见到了严静水发的文档，内容极多，一看便知道费了时间。
　　从水稻育种萌发到各个流程，每一个时期可能出现的问题病症都写了出来，包括怎么用药，清晰异常。
　　赵离浓快速看完后，忽然笑了声，将自己的文档关闭，没有继续写下去。
　　有了严静水发出来的这份文档，不需要她再写了。
　　光脑接连震了几声，是何月生给她发了消息。
　　包打听何总：【我早上见过严静水，聊了一会，她以后大概还会和其他同学分享农作物防治手段，你别再轻易出头。】
　　包打听何总：【她是严家人，就算轻易动了种植官和研究员的利益，将来被发现，她背后还有严胜变，但你不一样。】
　　赵离浓转头沉默看向窗外，她知道何月生没有说错。
　　一种农作物的各种病症防治手段放在问答板块，供农学生围观，每年都能给研究员们和种植官们带来可观的积分。
　　严静水今天发的这份文档，比她之前发出来的关于西红柿几种病症分辨的文件还要彻底，直接废掉了目前中央官网论坛上一切有关水稻的围观回答。
　　种植官们的心情估计比较复杂，一方面自己经济来源的一条路被毁了，偏偏另一方面看见这份文件，也能再次梳理有关水稻的知识，从中获益。
　　但答题的研究员不同，他们对这种做法只会有厌恶。
　　这种事，赵离浓做了，势必会受到打压，但严静水不一样，她父亲是严胜变，普通研究员们不敢对她做什么。
　　过了许久，赵离浓才给何月生回消息。
　　AAA种地小赵：【我知道。】
　　她并不喜欢出风头，只是之前不得不做。
　　……
　　严静水在第九农学基地发了一篇有关水稻病症的防治措施以及施肥方法后，随着一些研究员发现自己积分收入减少，不久便传到了中央基地。
　　研究院内答了水稻题目的研究员，心中果然恨得牙痒痒，因为严静水，他们的外快就这么突然少了一笔。
　　不止水稻，从这学期开始，严静水时常在群内分享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仿佛每天沉浸在馅饼雨中。
　　“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让自己女儿去第九农学基地当农学生。”李真章从会议室出来，站在严胜变身边道，“原来你想让她去招揽人心。”
　　这些年各家也会在第九农学基地挑人，多为A班家底不错的农学生，他们私下可以得到各家研究员的指点。作为回报，这些被选中的农学生，将来毕业后会加入各家，任其分配安排，为各家做事。
　　像严家这么直白公之于众，还是头一回。
　　严胜变看了一眼李真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过，严组长……”李真章面上一片好意，提醒他，“静水事做得不地道，再这么下去，恐怕把咱们院里的研究员全得罪完喽。”
　　“院长每天操心的事还真多。”单云经过两人，不阴不阳地留下一句，“不如多外出做做研究。”
　　“你！”李真章听不得单云连讥带讽的话，他脸黑回击，“单云你别说我，也多管管自己队里的人，一个种植官成天闹出事来，无法无天！”
　　“……”单云一噎，随后认真道，“院长，这怎么能叫闹事，那是在研究异变植物。”
　　自从研究院内抓来了B级异变郁金香后，各研究队轮流观察取样，再进行研究。单云接连外出了几趟，没办法顾上这次的B级异变郁金香研究，干脆交给了康立几个人。
　　按理，这项目和种植官无关。
　　偏偏康立言之凿凿，认为赵离浓是个研究人才，非要带她进项目组，而另外几个人竟然也没有反对。
　　还是种植官的赵离浓就这么被允许进入了研究项目里。
　　原本正常的郁金香在异变前，多为观赏和药用价值。
　　8-22研究队不是第五基地，不研究药用方面，只研究染色和气味方面。
　　赵离浓提议研究方向主攻异变郁金香散发的有毒生物碱，可以研究对其他植物会造成什么影响。
　　康立和其他人觉得值得一试。
　　研究队每天去观察室抽取异变郁金香散发的有毒物质，再进行实验。
　　随着这段时间推移，异变郁金香散发的有毒物质浓度早已经到达了顶峰，但凡泄露出一点，就能让人昏迷。
　　这段时间，整个研究院的人时常能见到8-22研究队竖着进实验室，再横着被抬出来。
　　那动静……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这事其实和赵离浓无关。
　　实验室几次气体泄露，都是研究队的其他人操作不规范导致，她大概是中毒次数多了，开始免疫，往往最后一个晕倒。
　　晕倒前还记得呼叫守卫队。
　　一来二去，传言就全成了8-22研究队的种植官弄出来的事。
　　“她进中央研究院多久了？”严胜变忽然问道。
　　单云一愣，随后道：“快四个月了。”
　　严生变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对单云道：“你平时多指导指导，也算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
　　严静水还不知道自己被中央研究院的研究员记恨了，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她现在正忙着写种植官需要考核的那些方面内容，打算整合完后，一起发出来。
　　关于这件事严静水和父亲说过，他不光同意了，甚至还抽空一下午出来，替她划了范围。
　　严静水顿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更想将这件事做好。
　　不过，学懂了是一回事，要整合倒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严静水想起赵离浓，加上她又参加过种植官考核，所以时常去找赵离浓参考。
　　两个人一起商讨，轻松太多，而且赵离浓有时候还能指得出她的错误，事后严静水翻查她父亲给的资料，发现自己果然记错了。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赵离浓写的，严静水却找不到任何错处。
　　赵离浓只说是自己刚学完家人给的资料，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以前以为自己水平至少在种植官以上。”严静水望着光脑对面的赵离浓道，“现在看好像也没有。”
　　实际上，严静水来第九农学基地之前，甚至以为自己差不多能够上初级研究员的水平。毕竟她学的内容都是她父亲的资料，从小耳闻目染，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只是不熟练。” 赵离浓视线落在光脑分屏上的文件内容，等这个文件整合好公布出去，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她抬眼问严静水：“你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
　　严静水整理出来的这份内容，和当初风禾给她的资料本差不多，包含各种农作物的种植方式，疾病防治。
　　一旦发出去之后，只要聪明的农学生吸收快，几乎一跃就能到种植官的水平。
　　这将不再是开学的一份作物资料文件的事，而是直接把中央官网论坛围观板块废了六七成。况且若种植官突然多了起来，那么初级研究员也不再坐于神坛之上，人人可觊觎。
　　赵离浓自己曾想方设法要捅破这层盖在农学生身上的高压网，并不畏惧将来受到伤害打压，但见到其他人做出同样的事，又下意识会生出忧虑。
　　“父亲他知道。”严静水点头，极认真道，“我还和他讲了你很厉害，在帮我一起整理。”
　　赵离浓笑了笑：“算不上，继续吧。”
　　……
　　赵离浓每天都很忙，白天要在中央研究院工作，研究那株异变郁金香的生物碱作用，晚上除了和严静水一起整理文档外，偶尔还会请教风禾化学方面的问题。
　　她是偶尔发现风禾虽然没有再在农学方面有所研究精进，但化学极好，各种试验原理、化学用剂信手拈来。
　　农学研究和化学密不可分，尤其是农药研究等方面，应用化学必不可少。
　　赵离浓最近参与的研究项目也和化学分不开，所以她会去请教风禾，学了不少新东西。
　　“前些年我一直在化学实验室里工作，可惜身体变差，支撑不下去。”风禾双手搭在腿上，和旁边的赵离浓聊天，“现在很多化学前沿的东西，我都跟不上了。”
　　赵离浓看向风禾，倘若她当年去参加研究员考核，大概也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风禾面上露出怅然，又很快收敛：“不说这些了，小浓，你参加的研究项目怎么样了？”
　　“还在换别的物剂混合。”赵离浓道。
　　那株异变郁金香散发出来的生物碱可以让F级的异变植物陷入暂时性的萎蔫，但F级太低了，要解决F级甚至不需要守卫军手中的子弹。
　　所以研究组正在研究加入别的物剂，扩大异变郁金香散发出来的有毒生物碱的效果，想让更高等级的异变植物陷入暂时萎蔫，万一研究出来，那对中央基地绝对是一件大贡献！
　　康立等人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将来可以和严胜变一样，弄出颠覆性的成果。
　　不过，异变郁金香的有毒生物碱威力有限，能对D级异变植物产生影响都算做出了成果。
　　其实这个方向，研究院已经有人做过，他们用的还是含剧毒异变植物，可惜没有得到效果，也有可能是采集到的剧毒异变植物等级过低的缘故。
　　赵离浓在研究院待了这么久，已经知道在异变最初，人类用过各种方法对付异变植物。火烧、硫酸等手段只会刺激植物异变更快，如果使用炸药，没有炸毁异变植物的根，等待的又是迅速重生的异变植物。
　　有的国家动用了辐射物质，反倒刺激太过，没有杀死异变植物，它们甚至异变到更高等级，而那方土地上的人民受到辐射，只剩下死路一条。
　　手段用尽，无法清除异变植物。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人类节节败退，花全力到最后，也只能据守一个中央基地的缘故。
　　直到严胜变研发出来的药液弹药，才让岌岌可危的中央基地得到了喘息余地，这么多年过去，不光有了十个基地，现在还在向外寻找合适的新基地。
　　……
　　异变42年9月底，8-22研究队终于找到了合适物剂。
　　赵离浓提取异变郁金香的鳞茎产生的干燥粉末，混合郁金香分泌的有毒生物碱，最后做出了几支粉剂。经过康立反复实验，确认可以让D级异变植物陷入萎蔫。
　　只是这粉剂对人体同样有害，不像严胜变研究出来的药液，用基因隔离拦绝了对人体的伤害。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项不错的成果，8-22研究队还得到了中央农学研究院的项目奖金。
　　赵离浓也分到了三十万积分，一解账户经济危机。
　　悬赏板块不是每月都有很多问题，还有些问题她不好答，研究院里的研究员基础工资不错，每月还有十万补贴。但赵离浓作为种植官，每月只有基础工资两万积分，没有补贴。
　　她每月租房就要一万，坐车也要花钱，此外最大的开销还是吃，好在种植官购买食物打五折，赵离浓还能给风禾买五折食物。
　　即便如此，赵离浓每月开销依旧会超两万积分，只能靠着之前答题剩下的一点钱补贴。
　　……
　　单云又要出中央基地，追踪A级异变植物，这次好几个高级研究员一起过去，李真章还有曹文耀都去。
　　“这什么？”单云指着皮卡后厢上的一架军绿色东西，难以置信问道。
　　她让办公室的人收拾实验用品，结果在车后面见到一架简陋的三角弹炮筒，更确切地说，是像礼炮筒。
　　“组长，这是我和小赵连夜请武器部弄出来的。”康立连忙上前解释，“里面填了新研究出来的郁金香粉剂，你可以带出去试试。”
　　曹文耀脸上浮起嘲弄：“这粉剂只对D级异变植物有暂时性效果，还对人体有害，带过去能有什么用，害自己？”
　　难得有活捉的B级异变植物，几个研究队都在研究异变郁金香，偏偏让8-22先得出成果，要是这项目是单云带头也就算了，结果都是一群初级研究员，甚至还有个种植官。
　　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但曹文耀还是心里不舒坦他们拿了项目奖金。
　　康立不敢对高级研究员呛声，而且他说的也没有错，只能呐呐低头，一时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目的。
　　“组长，我们没有C级异变植物进行实验。”赵离浓出声，“如果您有时间，可以继续进行实验。”
　　中央农学研究院的C级异变植物有限，全部分给了各研究队做实验，项目进行中，不可能给8-22研究队用，所以他们手里的粉剂只针对D级异变植物进行了大量实验。
　　曹文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还真以为自己研究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来了。”
　　赵离浓皱眉：“只要对C级异变植物能有微弱的反应作用，就意味着这条路可以继续走下去。”
　　她以为一个高级研究员，至少该对实验项目有严谨的态度，而不是只顾嘲笑。
　　“行了，我带过去。”单云拢了拢披肩，扭头看向曹文耀，嗤得比他更大声，慢悠悠道，“再不行，他们也做出来了成果，不像你们7-21研究队，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曹文耀脸色变得难看，他反驳道：“好的研究成果需要大量的时间，当年严组长不也花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研究出杀死异变植物的药液。”
　　单云啧了一声：“真敢和严胜变比？给你们十年，恐怕也研究不出来他的一半成果。”
　　两个高级研究员吵架，普通研究员不敢插嘴。
　　康立悄悄后退，示意赵离浓一起离开。
　　赵离浓犹豫一瞬，康立便让她看单云那边。
　　单云背对着他们，一只手摆了摆，显然要他们先回去。
　　……
　　两人溜回了研究院，康立大大松了一口气，提醒赵离浓：“虽然我们组长人不错，但还是别惹其他高级研究员，他们没几个好说话。”
　　赵离浓“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在咱们研究院，单组长嘴毒心善，严组长温和，还会指点研究员，就是经常忙得见不到人。”康立掰着手指数，“李院长人不太好，但是他顾着院长身份，一般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但像曹组长几个，行事无所顾及，中初级研究员都不太愿意惹他们。”
　　“从来没听说过高级研究员二号的消息。”赵离浓突然问道。
　　当初严胜变让她跨级考核时，赵离浓见到了所有高级研究员投票，在中央农学研究院这七个月的时间里，这些高级研究员，她碰见过大部分，没见过的也听说过消息。
　　唯独没听说过高级研究员二号的消息。
　　康立一听这个，立马竖起食指抵在嘴上，发出长长的嘘声。
　　他往四周看了看，随后拉着赵离浓往安全楼梯间走去，小声道：“高级研究员二号早没了。”
　　“没了？”
　　康立点头：“十几年前发生了意外，高级研究员二号在那次行动中牺牲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但……”赵离浓不解，“我之前见到了高级研究员二号投票。”
　　“投什么票？”
　　“我跨级考核的事。”
　　康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不是高级研究员二号，是军队最高领袖叶枕山。”
　　当初研究员二号通讯接通时，那个男人确实穿着军装，不过……叶枕山？
　　不知为何，赵离浓下意识想起了叶长明。
　　两人同姓，现在回忆起叶枕山的样貌轮廓，似乎确实和叶长明有几分相似。
　　“叶枕山和高级研究员二号单锦是夫妻，单锦牺牲后，她的光脑被叶枕山接管了，行使会议权利也是他来。”康立越说越起劲，“你知不知道我们单组长就是研究员二号的妹妹，十几年前单组长还不是高级研究员，听说只是初级研究员，每天在第八基地晃悠，研究植物染色技术，后来出事才被召了回来。”
　　赵离浓理了理这些关系，突然记起危丽的表哥。
　　她犹豫片刻问：“叶枕山有儿子？”
　　康立奇怪地看了一眼赵离浓：“你不知道？异杀零队的队长叶长明就是叶枕山儿子。”
　　赵离浓沉默：“……”
　　果然。
　　——危丽表哥是他。


第55章 (全面开放考核.)
　　经过中央农学研究院一年大排查,已确认基地外一部分A级异变植物突然消失。
　　A级异变植物体量庞大，甚至有的能自成一城，攻击性极强,带来的伤害是毁灭性的,直升飞机也不敢轻易靠近,怕被攻击。
　　中央基地有一本A级异变植物手册，标记了A级异变植物所在位置,以前只是为了供各队主动避让，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无论是异杀队还是研究队从来不会无故靠近A级异变植物领域,只有异变最初十年,人类以为可以消灭异变植物，主动攻击A级异变植物,结果伤亡惨重。
　　因此自从人类节节败退,中央基地建立后，便再也无人主动靠近A级异变植物。
　　连严胜变做研究的材料也都是异变开始十年间得来的样本,而他研发的药液杀不死A级异变植物,只能让其短暂陷入僵持中，否则异变植物早被消灭，但这也足够人类这么多年喘息。
　　如果不是去年严胜变恰好发现饲城的A级异变龙爪槐消失，可能到现在农学研究院还没有发现A级异变植物正在消失。
　　而这次单云、李真章还有曹文耀带领一干中级研究员，去的是石黄山。
　　异变前，石黄山是一座4A级风景名胜区，在全国不算很有名,但受当地人欢迎,逢年过节时常会有不少人去山中游玩,山顶还有一座寺庙，香火不断。
　　石黄山中树多草多,异变后便率先出现了A级异变植物，是一株种在寺庙前的侧柏。
　　这株侧柏其实才刚种下不到六年，不算特别高壮，甚至旁边同时种下的侧柏比它还要大一圈，偏偏它成了A级异变植物。
　　此后数十年间，这株侧柏几乎覆盖了整座石黄山，而石黄山上其他树木，包括寺庙后方一棵上千年的银杏，有的因为得不到阳光照射，最后枯萎死亡，还有的则被侧柏异变生出的枝条连根拔出。
　　石黄山侧柏攻击性格外强，算是目前中央基地所记载的A级异变植物中，攻击性排行前十的异变植物。
　　过往从中央基地出来的各队都会选择绕开石黄山，远远避开这株A级异变植物。
　　这次大排查中，率先发现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也是石黄山侧柏。
　　单云他们过来，一是因为石黄山开始出现A级以下的异变植物，他们需要研究之间的生态联系。二是之前曹文耀的研究队似乎发现了石黄山侧柏的一些痕迹，所以这次几个研究队一起出动。
　　“这庙居然还在。”李真章坐在直升飞机往下看，忍不住感叹。
　　曹文耀也跟着往下看了一眼：“待会拆了推平，正好可以扎营。”
　　单云停下手中的笔，收起双膝上平板，不同意：“我建议直接将庙清理干净当营地。”
　　两人争了半天，李真章发话先下去看情况。
　　石黄山顶面积不算小，如今A级侧柏消失，最大的威胁没了，他们要在上面扎营，守卫军率先下去清理周遍异变植物，建立防线。同时山下也有一批守卫军开始往上清理出一条道来，就像建成的基地驿道一样，在山路两旁临时建立高墙。
　　墙体内有管道装置，可提供防护液喷洒滴灌，防止墙四周生出植物杂草，从源头控制，减少产生异变植物的可能性。
　　所以每个月中央基地和驿道都需要人工喷洒防护液，以防飞鸟走兽和风携带种子，飘在泥土中发芽，生出植物。
　　不过并不能百分百杜绝，也有可能会刺激土壤中的种子，促发植物异变，但目前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较小。
　　山下往上清道建墙的时间比较长，好在几支研究队来前的几个月已经开始了，现在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单云和李真章、曹文耀率各自的研究队先在山脚驻扎，等待山顶守卫军清出空间，建立防线。
　　由于一次性出来三位高级研究员，还有一干中级研究员，此次随行队伍还有异杀三队、五队、七队。
　　异杀队共十队，从零到九，每队十二人，队名次序不固定，每年年底重新排名，不过零队自从叶长明之后，没再被任何队取代过。
　　一周后，山路通了，山顶防线也建立起来，那座庙最终没有被毁，经过守卫军清理，只剩下残破的几尊佛像。
　　“石黄山西侧有两株B级异变植物，上个月北面也出现了B级异变植物，均已清除。”曹文耀是三人中最熟悉石黄山情况的人，“目前整座山还在源源不断产生低级异变植物，不排除会产生A级异变植物的可能性。”
　　“再出现B级异变植物，可以暂时留下观察。”单云道，“无论是升级成A级异变植物，还是对这座山其他生物造成影响，都值得记录观察。”
　　这次一次性出动三支异杀队，还有这么多守卫军，研究员们胆子大了些。
　　山顶驻扎营中，研究员们还在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许久之后，单云才从里面走出来，她看着刚刚从山下开上来的车辆，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把上面的炮筒给我拿下来，小心点。”
　　“你还真要替他们试？”曹文耀站在驻扎营门口，带了几分嘲弄之意。
　　单云回头看他：“你也就在汇报的时候能说几句人话。”
　　炮筒拿下来后，单云点了一支守卫军，要他们戴好防毒面具，和她一起去附近找C级异变植物试验。
　　“让异杀队一起去。”李真章出来见到他们的动静，“万一碰上高等级异变植物，也好处理。”
　　曹文耀要跟着过去看热闹，最后不知道怎么弄的，三支研究队都过去了。
　　石黄山上的C级异变植物不少，尤其是西面。
　　单云等人过去时，刚好碰上一株正在异变的马鞭草，它的根扎在石缝当中，由于根系膨胀，周围的岩石开始出现裂纹坍塌。
　　众人远远望着，直到马鞭草异变结束，根据高度和其攻击特征，单云现场判定其为C级异变植物。
　　“镜头开了吗？”单云打开自己的光脑，同时问旁边架着摄像机的研究员。
　　“好，对准它。”单云转过来正对着镜头，她身后是异变马鞭草。
　　研究员控制镜头，先是对着单云，之后再调整焦距，对准远处的异变马鞭草。
　　单云的声音被全部录了进来：“异变42年10月13日，石黄山西面，岩石缝中马鞭草发生异变，其粗齿基生叶，边缘有缺刻，茎生叶且对生，两面均有硬毛，穗状花序，花冠呈淡紫色。异变高度超三米，大约十五米，估测为C级异变植物，攻击性中等。”
　　“组长，异变马鞭草的茎叶往这边来了。”镜头后的研究员突然出声提醒。
　　单云回头看了一眼，朝抬着炮筒的守卫军打了一个手势，戴上防毒面具后，继续快速道：“现对C级异变马鞭草实施喷洒郁金香粉剂，效果未知。已知该粉剂可使D级异变植物陷入萎蔫状态半个小时，但对人体同样有害。”
　　她说完后，便让开镜头位置，由守卫军出动，对准岩石缝内的C级异变马鞭草攻击，发出炮筒中的粉剂。
　　随着高分贝的一道炮响，郁金香粉剂在马鞭草上方炸开，镜头一分不漏地记录下全程。
　　一分钟过后，异变马鞭草并没有出现萎蔫现象，粗齿缺刻茎叶依旧在活动。
　　“早说了没什么用。”曹文耀没忍住嗤笑出声，“那么信誓旦旦，还真以为他们项目实验有重大作用。”
　　李真章倒是觉得能理解：“年轻人，都以为自己有点本事，那个赵离浓又是严组长亲自点的，自信心膨胀，也是理所当然。”
　　单云手中握着望远镜，紧紧盯着岩石缝的那株异变马鞭草没说话，过了会，她倏地扭头对镜头后的研究员道：“放大，对准异变马鞭草根茎。”
　　研究员依言调整焦距，片刻惊道：“组长，根茎在开裂！”
　　“什么开裂？”曹文耀还没说出来的嘲语被堵住了。
　　单云闻言，将手中望远镜丢给了身后的曹文耀：“自己看。”
　　曹文耀急忙伸出双手接住，他握着望远镜，隔了一层防毒面具，朝C级异变马鞭草看去。
　　果然见到异变马鞭草的根茎在开裂，虽然裂开的速度不快，造成的裂口十分细长，但它确实在开裂。
　　“居然……真有效果。”曹文耀极低声道。
　　这意味着郁金香粉剂造成的伤害，快过了异变马鞭草再生速度。
　　单云再度对着镜头开口记录：“沾染郁金香粉剂一分钟后，C级异变马鞭草逐渐出现细长裂口，裂口边缘均有肿涨症状。”
　　十五分钟后，裂口消失，异变马鞭草再度复原。
　　郁金香粉剂对C级异变马鞭草造成的伤害不算大，但有效果。
　　“效果太低，还需要周围的人戴上防毒面罩。”李真章摇头，“这个推广不了。”
　　“对人的毒性也可以试着改良，虽然效果微弱，但这个方向没有问题。”单云有点振奋，“作为对比，我会继续对其他C级异变植物进行同样的实验。”
　　接下来的一周，单云在石黄山上寻到不同C级异变植物进行实验，甚至还对一株B级异变植物用过郁金香粉剂。
　　实验表明，大部分C级异变植物会在十五分钟内出现肿涨症状，并开始产生细长裂口，只有极少部分C级异变植物不受影响。另外郁金香粉剂对B级异变植物无效。
　　这份结果，单云传回了中央农学研究基地。
　　虽然无法伤害高等级异变植物，但这项实验已经是近些年获得的最明显结果。
　　消息传开后，在一次高级研究员会议上，严胜变亲自肯定了赵离浓等人的研究成果，并鼓励他们继续在此方向深入研究。
　　有别的研究员私下八卦：“夸的是赵离浓，又不是康立，他那么高兴干什么？”
　　这种话传多了就到了康立耳朵里，他辩解：“严组长夸的是赵离浓这队！我也是这队的成员，为什么不高兴。”
　　“你才是这个项目的领头人，要提名字也该是你的名字。”
　　康立毫不在意：“关键物剂鳞茎粉末是小赵加进去的。”
　　无论私下流言争论如何，赵离浓这个名字继去年跨级考核后，再度在中央农学研究院引起热议。
　　赵离浓不在乎这些，她在关注另外一件事。
　　——严静水花了整个学期编写出来的种植资料，在第九农学基地私下传开了。
　　第九农学基地那么多来自各基地的农学生，尤其A、B班不少人的父母是各基地的种植员或种植官，资料第二轮传播很快就出现在各基地。
　　一周后，消息彻底封不住，传遍了整个中央基地，农学研究院所有人傻了眼。
　　这么庞大的人群，拿到了这么完整的种植资料，既不是人人都能成为种植官？不出几年彻底模糊种植官和种植员、农学生的界限，到时候下一个目标不正是研究员？
　　即便农学研究院极力遏制了资料继续流传的势头，当前所有的种植官、种植员以及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资料早就人手一份。
　　研究员们还有不少种植官联合提出要对严静水惩戒，但这是她自己编写出来的，并非偷盗他人资料，这种行为严格意思上，并不违反中央基地任何一条法律。
　　“严静水的父亲是严胜变，她天生就拥有别人无法得到的资料，当然不需要偷盗他人资料。但她这是毁了整个中央基地的福利机制，以后每个人都是种植官、种植员，哪里来那么多新鲜食物供应？”
　　“中央基地才平稳几年，严静水这一弄，大家又要乱了。”
　　“不就是仗着她爸是严胜变，所以才敢这么做。”
　　各基地种植官及以上的人议论纷纷，将矛头指向泄露资料的第一人。
　　“其实，只是种植资料和疾病防治技巧而已，这样不正好减少植物出现异变？”
　　“呵，新基地还未扩建，中央基地早已人满为患，她打破基地的完善体系，以后人人得到福利，资源供应不上，是不是会产生矛盾？将来势必产生动荡！”
　　诸如此类的言论愈演愈烈，既得利益者想到自己的福利将来会被分走，不由也开始慌乱愤恨。
　　散播资料的严静水成了众人发泄的活靶子。
　　她在第九农学基地甚至遇到几回偷袭事件，攻击人是农学生。
　　周千里连忙派人去审，等来的结果却是农学生自杀的消息，在守卫森严的审讯室，无任何刀具枪弹，他们往房间内固定铁桌撞死了。
　　“铁桌四角打磨过，又被防撞海绵包裹，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撞死的？”周千里大怒。
　　几位审讯官的言论一致，说他们用手扯掉了防撞海绵，再撞死的。
　　周千里气笑了：“一下就撞死了？”
　　人都有怕死的本能，一次没撞死，第二次基本成不了，更何况第一次过于用力，恐怕没死只会晕过去，又何来第二次？
　　“接连撞了几下。”审讯官依旧异口同声。
　　周千里咬牙：“你们站在里面、外面的人瞎了还是聋了？”
　　“大家刚好没注意。”
　　周千里忽然冷静下来，眼睛盯在这些人身上，他一直知道自己只是第九农学基地的一个院长，并不能完全控制这个基地，但还是没想到处处都有别的势力。
　　恐怕再往下查也查不到什么东西，这几个农学生基本都来自C班，背调为零，无非是那些势力养着的人。
　　好在严静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了手臂。
　　周千里去基地医院看望严静水，她心情还算平静，正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旁边还站了几个人。
　　“院长好。”何月生第一个发现周千里进来。
　　“你别动。”周千里对严静水公布资料的行为，称得上感激，他连忙制止她直起身，“坐那就好。”
　　“院长，她只是伤了手臂而已，又没伤屁股。”旁边危丽吐槽。
　　周千里瞪了一眼危丽：“那也得好好养着。”
　　危丽撇嘴：“我断手都能跑能走，怎么她手臂划上就要住院？”她还以为伤很严重，颠颠赶来探望，白买水果了。
　　佟同站在几个人身后，听着他们说话，低头笑。
　　“暂时先在病房住着，外面的守卫军都是我的人。”周千里叹了一声，“这段时间，你先避避风头。”
　　严静水点头，她将资料发出去的那天已经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不过还是没想到会在第九农学基地受到刺杀。
　　“院长，很多同学已经开始在私下注意其他学生的异常举动，一有异常就会报告给老师。”何月生在学生内部消息最为灵通，“您可以注意一下。”
　　绝大多数农学生对严静水还是抱有感激之情的。
　　“好好。”周千里连连点头，报了几串数字，“你记下几个老师的通讯号码，私下传出去，让同学们汇报给他们。”
　　等周院长一走，危丽直接坐在了病床上，对严静水难得有点佩服：“你那资料写得也太全了，不愧是严胜变的女儿。”
　　严静水脸慢慢涨红，低头颇为不好意思：“有一半内容是赵离浓整理的，没有她，我半年整理不出来。”甚至另一半也经过了赵离浓检查修改。
　　“欸，我怎么没听到过消息。”危丽诧异。
　　“我故意没说。”严静水抬头看向危丽，也不再脸红，严肃道，“你们也别和任何人说。”
　　旁边何月生闻言，挑了挑眉。
　　危丽没明白，眉心紧皱盯着她：“为什么？你瞒着不提学妹，那不就成了你一个人功劳。”
　　“我……”
　　“她这么做是为了小赵好。”何月生见严静水脸上带着窘意，主动替她解释，“严胜变的女儿都会被刺杀，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小赵呢？”
　　危丽顿时恍然大悟，伸手捂嘴：“那还是别让人知道学妹了。”
　　“以后都要待在医院吗？”佟同问严静水。
　　“不会。”严静水回道，“我已经告知了父亲，他应该会采取措施，大概会派人过来贴身保护。”
　　后面几天，赵离浓也和严静水通讯过，确认她只是伤了手臂，稍微放下心。
　　……
　　异变42年11月15日，农学研究院紧急召开了一场高级研究员会议。
　　该会议由李真章发起，从一号到九号必须全部参加，这次只有九个人。
　　无论在哪，所有人放下手里的项目和任务，皆抵达中央农学研究院顶楼会议室。
　　这次紧急会议，显然带着追究责任的意味，而被追究人则是严胜变。
　　“严组长。”率先发难的人高级研究员四号，同时也是中央农学研究院的院长李真章，“静水引发的是一场体制暴乱！你怎么能让她做出这种事？就算想要招揽人心，也不能用这么偏激的手段。”
　　“静水这孩子太小，分不清正确错误，将来严组长要好好引导。”高级研究员八号彭博萍语气平稳，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将责任推给了严胜变。
　　“怎么就错了？”周千里强压怒火，“种植官越多，植物生病异变的概率减少，农作物增产，怎么就不能供应上？”
　　“说的简单，增产随随便便就能实现？”曹文耀冷笑，“谁都来种植，也要看农学研究院每年撒选出来的种子够不够，农药厂家生产量足不足。”
　　“这些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周千里双手紧扣放在桌面，依旧要继续争取，“种植官、种植员多起来，绝对利大于弊！”
　　“我不赞同。”向来习惯保持中立，从基地外赶回来的高级研究员五号罗莲雨出声，“基地保持稳定才能往外扩张，静水此举确实鲁莽，要做什么也得一步步推进。”
　　“罗研究员。”周千里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疲惫感，“每年第九农学基地太多农学生伤亡了。”
　　他一年又一年看着农学生死亡，却没办法做出相应的措施，每天麻木当着第九农学基地的院长，已经快忘了当年自己选择来第九农学基地的目的。
　　“每位农学生选择进入第九农学基地之前，相信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彭博萍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热咖啡后，缓缓道，“这点，周院长应该比谁都清楚。”
　　周千里沉默。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有人抢了你们研究员的名额。”单云低头看着自己左手，用大拇指指甲磨了磨中指指甲，然后竖起中指，慢慢用嘴吹了吹指甲。
　　所有参会的高级研究员皆清清楚楚见到了她久久竖起来的中指：“……”
　　代表高级研究员二号参会的叶枕山盯着单云看了片刻，单云这才放下中指。
　　“严组长，你也该说句话表态。”李真章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
　　严胜变还穿着白大褂，身上还有刚刚做实验的不明液体的褐色痕迹，但他脸上依旧一片温润，说起话的声音也温和：“资料传开后，应该有一部分人能快速吸收，正好农学研究院需要一批天赋不错又能做事的人，我建议完全开放跨级考核。”
　　他说出来的内容一点也不温和，直接震住了整个顶层会议室的人。
　　“严组长！”高级研究员七号姚许知声音骤然提高，甚至有点尖锐，“你们严家是想捅破天？”
　　“严胜变你疯了？”李真章恼火，“去年让一个赵离浓跨级考核还不够，现在直接要开放跨级考核？怎么，当初不是你一力强求关闭跨级考核通道？”
　　“吵死了。”单云堵住耳朵，“直接投票行不行？”
　　“如今A级异变植物变化情况不明，研究院需要人手。”严胜变神情依旧温润，“去年进来的农学生赵离浓，大家应该都知道，她天赋不错，九月份也做了一个项目成果，期间她还分出精力和静水一起编写出种植资料，研究院缺这样的年轻人才。”
　　一直游离在会议外的单云突然抬眼看向严胜变。
　　“你们不用担心种植官升太多。”严胜变低声道，“农学也需要天赋，即便手中有资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通，能在短时间内冒出来才是我们需要的人。至于等几年，各基地也能缓过来接纳普通种植官和种植员。”
　　“严组长说的跨级考核是指所有等级开放？”罗莲雨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失去理智，而是问出了关键问题。
　　“暂时开放种植官跨级考核。”严胜变给出了否定答案，“大部份人还够不上研究员考核水平。”
　　罗莲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没有出声。
　　一直坐在周千里对面的叶枕山终于开口：“开放种植官跨级考核可以，但研究员考核需要收紧。”
　　彭博萍和姚许知对视一眼，怎么就开始商讨开放种植官跨级考核之后的事了？
　　不过两人不敢对叶枕山抱怨。
　　罗莲雨若有所思：“我同意。”
　　到最后，这场高级研究员会议还是走了例行步骤。
　　——投票。
　　严胜变、叶枕山、罗莲雨、周千里以及最后投票的单云，都选择同意完全开放种植官考核。
　　……
　　会议结束，单云没动，直到整层楼只剩下了最后收尾的严胜变。
　　“你不走？”严胜变给自己实验室的研究员发完消息，见到单云还在，略有些诧异。
　　单云盯着严胜变，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原先我以为你不擅长政务，所以将院长位置让给了李真章，现在才知道你不是不会。”


第56章 (不用这么懂事.)
　　——中央农学研究院全面放开种植官跨级考核。
　　这条通知一放出来,便再度在各基地掀起轩然大波。
　　中央农学研究院内部同样不平静，初、中级研究员不理解为什么跨级考核突然就放开了。
　　有人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严胜变一手策划的，从严静水没有走罗翻雪的路,而是去第九农学基地当农学生，到她公布种植资料，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过很快又有消息传出来，说严静水公布的那份巨量种植资料，种植官168号赵离浓也参与了编写。
　　中央农学研究院的研究员们对她并不陌生。
　　从去年开始，这个名字几次三番被提起，先是破例跨级参加种植官考核,之后又以种植官身份加入8-22研究支队，在不到一年时间内，寻到关键物剂,做出郁金香粉剂,甚至还得到严胜变的夸奖鼓励,他们不想知道都不行。
　　初时，还没有太多人在意，直到有好事的研究员私下深扒，突然发现问题。
　　这个赵离浓才是第一个在第九农学基地公布资料的人,远在严静水之前！
　　虽然只是一份关于西红柿病症防治的文件，但她直接废掉了围观板块好几个问题，这种事她还干过一次。而严静水是在认识赵离浓之后，才做出公布种植资料的事。
　　再联系上从高层研究会议泄露出来的消息：赵离浓也参与其中,和严静水一起编写资料。
　　有人甚至猜测,这件事的主谋极有可能是赵离浓,只不过借严静水的名头，躲避风险。
　　顺着这个猜测下去,严胜变研究员提出全面开放种植官考核，恐怕一定有赵离浓的缘故，要不是她影响了严静水，又怎么会出现免费种植资料？
　　想必严胜变此举不过是处理混乱的局面罢了。
　　他们对赵离浓不算熟悉，但对严胜变这位对中央基地贡献斐然的高级研究员太熟悉了，无论是听人说，还是在媒体镜头见到，又或是在研究院碰上。
　　谁都知道严胜变是一个真正的研究员，他具有一切优秀研究员的品质和实力，为人温和，甚至为了沉下心继续研究，为人类存活做贡献，他推拒了中央农学研究院院长之位。
　　这样一个人，所作所为只为了人类，他要有其他心思，早该有了。
　　显然，这件事的导火索分明是赵离浓。
　　不满全面开放种植官考核的研究员、种植官们，纷纷将矛头指向赵离浓。
　　赵离浓人就在中央农学研究院，在各个单位对她不满的一些研究员和种植官们，不用太刻意，只需要在她申请实验材料、工具等时候，稍微敷衍推后她的申请表，说材料没了，就能给她造成极大的麻烦。等她拖延了项目进度，还会惹同组研究员厌烦。
　　康立转身见到赵离浓双手空空进来，顿时明白她又被排挤了：“这帮人闲的，有这心计怎么不花在实验研究上？下次我去拿材料。”
　　“麻烦康哥了。”赵离浓说完，走过去帮他打下手。
　　康立小心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你别难过，等这阵风波过去，他们也就忘记了。”
　　“嗯。”赵离浓垂眼打开实验台的水龙头，开始清洗实验用具。
　　这种工作上的排挤，对她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能过去。
　　严静水之前受伤的事让赵离浓心生警惕，她怕给风禾带来麻烦，这几天时常嘱咐风禾不要随便开门，在家中装上了监控，隔几个小时便查看一次，确认风禾安全在客厅内，自己回家更是时常一路注意周围，检查有没有人跟随。
　　但赵离浓也知道如果真有人要对她动手，这些措施没有任何作用。
　　“其实……”站在旁边的康立望着低头认真清洗器皿的赵离浓，欲言又止，最后低声，“院里这些人只是想找个发泄对象。”
　　无论严静水是不是受赵离浓影响，全面放开种植官跨级考核已成定局。院里的这些人不敢对严胜变和严静水表现出不满，但赵离浓什么背景也没有，最多也只是被严胜变夸了几句，众人的怒气毫不意外对准了她。
　　赵离浓将洗净的实验器皿放进消毒烘干机内，背对着康立：“我知道。”
　　她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人，真正值得注意的是那几位高级研究员。
　　去年她一个人破例，已经有几位高级研究员表现的十分不满，如今恐怕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
　　下班后，赵离浓还没走出实验室，便接到了风禾的通讯。
　　视频中，风禾神情紧张：“小浓，你别回来，门外有两个人一直在徘徊。”
　　赵离浓心下一紧，加快脚步往外走：“您立刻去卧室，关好门，我马上回去！”
　　风禾摇头，一字一顿道：“你别回来！”
　　“您什么时候发现他们在门外的？”赵离浓一边调着门外远程监控，一边问道。
　　“从中午就在了，开始以为是路过的人。”风禾脸色苍白道，“没想到一直都在。”
　　赵离浓脚步微缓：“中午？”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动作，应该不会简单伤害风禾。
　　她刚走出实验室，迎面走来两个人，很像守卫军，只是没有那身衣服。
　　其中一人主动解释：“我们是周千里院长派来的，近段时间会待在你身边，另外公交上人员过于复杂，以后将由我们接送你上下班。”
　　赵离浓一愣，随后低头看向光屏，她家门外果然站着两个人，但肩背挺直，背对着大门。
　　她将画面翻转，对上面前的人：“他们也是周千里院长派去的？”
　　那人点头：“这两人是我们队友，你放心，我们还有人手替换，二十四小时守着。”
　　“谢谢。”赵离浓垂下眼睫，随后给周千里发了一条“谢谢院长派来的人”。
　　周千里回复的很快：【他们到了？你不用多想，在研究院好好学，我期待你将来能成为研究员。】
　　确认人是周千里院长派来的，赵离浓才给风禾发消息，让她不用再紧张，门外的人是去保护她的。
　　赵离浓跟着两人走出农学研究院，果然有一辆黑色SUV停在路边。
　　“那是我们的车，你记住车牌。”左边的人道。
　　三个人刚刚走近SUV，一辆红色跑车突然从侧面冲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两人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一前一后挡住赵离浓。
　　跑车的车顶被缓缓收了起来，露出驾驶座上的人。
　　“组长。”赵离浓越过前面人的肩膀，对坐在跑车驾驶座上的人喊了声。
　　单云戴着墨镜，转头看向赵离浓：“上车，我送你回去。”
　　随后她指着旁边要开口的护卫：“你们开车跟在后面。”
　　那人犹豫着没动，最后还是赵离浓绕了出来，坐进单云车内：“她是我组长，你们先跟在后面。”
　　两名护卫见状，这才去了后面的黑色SUV内。
　　见赵离浓系好安全带，单云这才升起车顶，一脚踩上油门，“轰”地一声冲了出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赵离浓没有说过自己住哪，但显然单云知道在哪。
　　不止单云，周千里院长也知道，他们都知道。
　　赵离浓的资料，在上层眼中是透明的，想调出来便调出来。
　　赵离浓偏头看向单云，缓缓道：“没有。”
　　她只希望发生什么别殃及风禾。
　　单云抬手摘下墨镜，丢在车内，瞥了她一眼：“你被拎出来集火也不委屈？”
　　那天会议中，严胜变突然提及赵离浓，无非是往她身上转移众人火力。
　　他将赵离浓推出来，不是为了严静水，是为了自己，为了让众人目光从自己移向赵离浓。
　　当年严胜变一力关闭跨级考核，如今再和开放跨级考核紧紧联系在一起，所有人会有意无意批判阻止这项措施，并开始对严胜变产生质疑。
　　但当赵离浓成为导火索时，在普通人眼中，严胜变便成了解决问题的人，他只是……不得不这么做。
　　严胜变提赵离浓那段话，是说给会议之外的人听的，他要外面的人将注意力移向赵离浓。
　　赵离浓不过是一颗被推出来的棋子。
　　有，单云明白，但她还是默认了严胜变的做法，投了同意一票，甚至没有阻止这些天研究院流出来的消息。
　　因为……严胜变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因为中央农学研究院当前需要立刻开放种植官跨级考核，让农学生、种植员学会种植，不再受到种植资料禁锢，打破几家知识垄断。
　　当年严胜变关闭跨级考核，只想要关闭中央这几家人的直升通道，谁又能想到数十年又发展成禁锢普通人上升的渠道。
　　叶枕山明白严胜变要做什么，所以他又提出加大研究员考核难度，让真正有本事有天赋的人上来。
　　赵离浓望着倒退的路景，他们离上城区越来越远，路上行人的脸色从舒适安逸逐渐变成烦郁瑟缩。如果一直开到下城区，那里的人神情多半只剩下麻木瘦黄。
　　“种植资料已经公布，种植官跨级考核全面开放，这是好事。”赵离浓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缓缓道，“年底种植官考核，有能力的人应该能立刻出头。”
　　现在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严胜变、严静水，她也要将资料整理出来，给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或许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
　　如今周院长派了人保护风禾，她也有人专门接送，绝对是最好的结果。
　　单云啧了一声，突然伸手摸赵离浓的头：“小小年纪，不用这么懂事。”
　　本来就有点愧疚，现在更愧疚了。这要是她家的霉气罐，早就气炸了。
　　赵离浓被摸得愕然，一时间顿住，犹疑道：“我22，不小。”
　　单云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半点也不优雅。
　　等到了小区，跑车停下，赵离浓从车上下来，刚转身便听见单云喊她。
　　“小赵。”单云坐在车内看着站在车外的赵离浓，她明明穿着棉服，在寒风中依旧显得伶仃孤瘦，始终与小区来往行走的人格格不入，“你别担心，只要我单云还在研究院一天，就罩你一天。”
　　单云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够分量，于是再次补充：“军队最高领袖叶枕山是我姐夫，到时候让他也罩你。”
　　原来危丽喜欢走后门是遗传了组长。


第57章 (任务通知)
　　距离全体高级研究会议刚过去15天,赵离浓突然收到院长下达的任务通知。
　　李真章在通知中先夸她入院不到一年便做出成绩，项目方向同时得到多位高级研究员肯定，他也希望她继续研究下去。后又认为当前中央农学研究院C级异变植物差不多全部被分配了出去,活的B级异变植物不多，若项目想要深入研究，则需要更多高等级的异变植物，因此派她离开中央基地，下个月去丘城寻求突破口。
　　最后，李真章鼓励赵离浓，她既然能做种植官跨级考核第一人,相信也有能力当第一个离开基地外，进行项目研究的种植官，他期待未来可以听到她获得成功的消息。
　　这封通知不是私发,而是直接通过中央农学研究院官方任务页面发了出来,
　　“这什么？”康立震惊,指着办公光脑，“让你一个种植官去基地外？院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一般只有研究员能外出，即便有极少数种植官被派出去，干的也是繁琐杂活,接触不到任何研究项目。
　　种植官可以申请守卫军随身保护，但仅限于在各大种植基地，在中央基地内反倒没有这个权利。
　　周千里派的那支护卫队，不是在职守卫军,他们已经从军队内退下来,所以才能够被支配。
　　距离那次会议已经过去半个月,显然连同院长李真章，几位高级研究员仍然对赵离浓心有厌恶,只不过周千里请来的那支护卫队日夜护着，他们在中央基地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所以出了这样一份通知。
　　严胜变都将赵离浓推出来当了挡箭牌，他们也无所顾忌了，至于周千里也翻不起什么浪。
　　除了十个基地路线互通外，无论是谁离开基地，都要进行报备。
　　按照中央基地规定，离开基地的研究员们可以根据任务危险难度申请相应守卫军数目，高级研究员则能直接申请异杀队。
　　其中并没有写种植官的权利，过往出去个别的种植官都是研究员带出去的。这意味着赵离浓没办法申请到守卫军，哪怕是周千里派来的那支队伍，没有申请表，便无法离开中央基地。
　　去基地外……赵离浓竟没有生出恐惧感，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情绪，安静坐在那。
　　康立见赵离浓坐在办公桌前没什么反应，自己急出了一头汗，他上周才被调去了另一个项目，根本没办法离开，否则他一起外出，也有资格申请守卫队。
　　“一个研究项目组，不能只去一个人。”康立倏地站起身，“得凑齐其他组员，我去问问别的研究员，他们可以申请守卫队。”
　　然而他问遍了认识的研究员，有的不愿意去，言辞闪烁，有的愿意去，但前几天也被调去了另外的项目，抽不出身。
　　康立实在没了办法，自己跑到角落里悄悄给单组长打通讯，想告知这件事，一直没打通。
　　单云已经看到了那份通知，不久前才说要罩着小赵，结果转头人就要被踢出基地，她强压怒火，大步冲进庙营，要找李真章讨个说法。
　　“李真章！滚出来！”单云高喊道。
　　曹文耀端着杯茶，杯上的热气让他的眼镜瞬间蒙上一层白雾，他也不取下来，只是撅嘴吹了吹热气，慢悠悠道：“你来晚了一步，院长刚刚坐直升飞机离开。”
　　单云环视一周，果然没有见到李真章的踪影。
　　一个小时前，山顶有一架直升飞机离开，她还在半山腰开展调研工作，研究院官网这份通知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单云低头拨打李真章的通讯，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
　　“估计信号不好。”曹文耀心中舒坦，趁热喝了一小口滚烫茶水，又从喉咙中发出一道响亮又夸张的咂叹声。
　　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光脑信号不好。”
　　曹文耀没听明白，顶着还带一层白雾的眼镜片，转过头去看单云，正要嘲笑她几句。
　　结果透过白雾，只见到阴影突然迅速冲过来，他左手被人抓起，茶水一只手没端稳，摔在两人中间，滚烫茶水四溅。
　　隔着厚裤子，曹文耀都能察觉到热度，更不用提茶水翻倒那瞬间，还烫了他右手，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嘶喊。
　　“你光脑信号应该不错。”单云紧紧抓起他右手，往手环上一滑，开始找李真章的通讯。
　　“单云，你这个疯子！”曹文耀用力挣扎，抽出自己左手，关掉光脑。
　　单云见状，直接伸手抓住曹文耀头发，但一用力，那顶头发就从脑门上脱落，她也不惊讶，继续屈膝抬腿狠狠撞向他腹部：“曹秃子，忍你很久了！”
　　庙营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众人目光不自觉被曹文耀亮晶晶的脑门吸引
　　曹文耀先是腹部剧痛，随后脑袋一凉，后者对他的冲击更大，瞬间丧失反抗能力，仿佛被点了穴，被单云压在地上揍了好几拳。
　　周围有异杀队员要上去拦，被三队队长严流深拦住：“高级研究员之间的学术争论，我们还是别插手。”
　　其他人：“……”
　　你管这叫学术争论？
　　单云最后一拳把曹秃子打晕，解开了他的手环，点开光脑，施施然直起身，将手中那顶假发随意扔在他后脑勺上，再拨通李真章的通讯。
　　他嘴上的弧度还没有完全扬起，就见到单云出现在对面，顿时脸皮剧烈抽动了几下。
　　“李真章，现在把那则任务通知撤销。”单云上来就直白道。
　　李真章打太极：“单组长，你也当了这么久的高级研究员，知道院里通知发出去不好撤销。”
　　“有什么不好撤销？”单云盯着李真章，胸口的怒火又在蹭蹭升起，不是她不想保持优雅，而是这帮人实在可恨，“丘城才消失了A级异变人面子，你让她一个种植官过去？她有什么资格？”
　　“单云，你这话不对，她怎么没有资格？我就很看好小赵。”李真章堂而皇之捧杀，“之前严组长不还夸小赵有天赋？一个跨级考核成功的种植官，我认为该给她这个机会，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丘城情况不明。”单云退了一步，“她去可以，得有异杀队带她去丘城。”
　　“这不可能，异杀队要么护着高级研究员，要么出重大任务，小赵这个任务也算不上重大。”李真章为难，“别说异杀队，就是申请守卫军护送，中央基地也没有赋予种植官这项权利。”
　　“你这是要明着让她去送死？”
　　见单云上前一步，要破口大骂的趋势，李真章主动提出建议：“单云，这样，你先别生气。让她去找院里的研究员，如果找到了，正好研究员可以申请守卫军，一举两得。”
　　这时候，单云收到了康立发来的信息，她匆匆扫了一遍，倏地抬头：“你把所有愿意去的研究员都调开了？”
　　难怪安静了大半个月，她还以为是被周千里派去的护卫震住，所以才没动手。
　　“正常任务分配。”李真章摇头感叹，“单组长，你总是把我看得这么不堪。”
　　单云气得唇色都发白，身体晃了晃，连忙按住前方桌子，最后闭了闭眼睛，妥协般道：“她去可以，但马上过年了，至少多给她点时间，和家人过个年再走。”
　　李真章难得见到单云这么颓败的样子，心中爽利，又算了算其他研究员的安排，确认没有研究员能和赵离浓组队，他勉为其难点头：“也行，那就让她过完年再走。”
　　反正以后也没命回来，他就当个好人。
　　单云挂断通讯，将手环丢在曹文耀身上，自己脸色难看出去。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她转了转脖子和手腕，颓败的样子一扫而光，点开光脑，拨打一个通讯。
　　“美丽的单女士，您终于愿意原谅我了？”危丽很久没接到她妈的通讯，上个暑假她留在第九农学基地养鸡，也没回去，两人联系的少。
　　“屁话少说。”单云看着危丽，“你救命恩人要被推出去送死了。”
　　“啊？”危丽反应一秒，连忙问，“学妹不是说周院长派了人去保护她吗？”
　　单云快速说了一遍赵离浓的任务，然后对女儿道：“下个月底种植官跨级考核要开始，畜牧官也在其中，你考上畜牧官，和小赵一起去基地外。”
　　她单云的女儿要去基地外，到时候她就去找关系，直接出动异杀队。
　　“不对。”单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还是别去了，不吉利，等会影响小赵。”
　　危丽：“？”
　　“严静水这次应该也会参加跨级考核，你去问她。”单云道，“她愿不愿意和赵离浓组队出去，到时候我也有借口申请。”
　　“哦，那我现在去问问。”危丽打开寝室门，跑到对面敲严静水的门，她已经从基地医院回来了。
　　“有事吗？”严静水开门出来，这段时间她瘦了一圈，人变得更寡言，甚至不敢联系赵离浓，她没想到自己父亲会说出赵离浓参与编写种植资料的事。
　　危丽开口就道：“赵离浓有难，你帮不帮？”
　　严静水一怔，随后用力点头：“帮！”
　　“那你这次考上种植官，去和赵离浓组队，一起去基地外。”危丽自己在心中补道，我也去。
　　严静水皱眉：“基地外？种植官应该不能出去。”
　　危丽手指在手环上一划，缩小的光屏再度放大：“妈，你和她说。”
　　“小赵被安排去基地外的丘城，到时候你成了种植官，我想办法把你塞进去。”单云道，“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严静水急道。
　　单云点头：“好，那我等着月底跨级考核。”


第58章 (组队申请成功.)
　　经过单云一通操作,赵离浓的任务通知时间被修改为1月21日，单云几次郑重说过,她一定不会有事。
　　然而这在康立看来,不过是缓刑而已。
　　每天赵离浓来中央农学研究院，都能见到康立同情又复杂的眼神，她倒没有那么在意，反而因为研究院官网的任务通知,院里其他人不再特意为难她。
　　赵离浓只当不知道,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她还没有和风禾说任务的事,但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想要尽快将自己曾学过的知识写出来，但风禾心理阴影未消,每一次动笔后便脸色苍白，额间布满冷汗。
　　她接连撞见数次,便不让风禾再继续。
　　“我已经在农学研究院,认识很多研究员,以后可以自己学。”赵离浓蹲在轮椅旁边，握住风禾的手道，“您身体最重要。”
　　风禾几次开口，均被赵离浓说服，最后只好点头。
　　但赵离浓还没想到之后要怎么和风禾说，一拖再拖，想要等这个年过去之后再说。
　　至于何月生他们，由于农学研究院的官网需要账号,他们进不去,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几人每次通讯时,她都没有说。
　　不过这段时间，第九农学基地的几个人很少打通讯过来，联络赵离浓也只是问一些难以分辨的相似病症。
　　那次公布出去的种植资料虽写清了各种病症，但不是每一个病症都有图片，光从文字来看，难以建立画面感。
　　赵离浓知道他们要参加12月底的种植官跨级考核后，便专门花了几天，粗略画了画一些难以分辨的病症样式，同时将自己在原来世界实地观察研究得来的经验写上去，发给了何月生几人。
　　“你今天去见了什么？”何月生问佟同。
　　佟同打开自己的光脑，翻出数十张照片：“茉莉，主要虫害还是卷叶蛾和红蜘蛛，你呢？”
　　“番红花。”何月生也分享出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
　　他们是危丽带过来的，实地观察第八基地一些种植物的病害，因为这个基地受单云管辖，所以两人在这还有专人护卫，不用提心吊胆。
　　饶是如此，每天到处在第八基地蹿走，也让两人身心俱疲，为了最快吸收知识，每晚两人都会互相分享一遍今天见到的病害植物。
　　旁边的危丽没去，白天就待在房间看小鸡。
　　她要考畜牧官，和两人不是同一赛道，畜牧方面有周千里在，只要来了第九农学基地，成为农学生后，资料不算封闭。
　　“晚上炖了鸡汤。”危丽端着一锅鸡汤进来，“给你们补补脑子，月底一定能通过考核！”
　　她一进来，不说桌前的何月生和佟同脸青了，连坐在床边的严静水都皱起了眉。
　　自从那天单云要严静水通过种植官考核，去和赵离浓组队，危丽又和佟同、何月生说了这件事。
　　这两人都要报名参加种植官跨级考核，想要和赵离浓组队。
　　不过何月生和佟同的基础薄弱，不像严静水直接考肯定能过。
　　危丽认真沉思后，提出两人需要突击复习，而严静水则当两人的老师，负责指导他们学习。
　　正好第九农学基地放寒假，危丽带着他们去第八基地转，实地考核，结果四人餐餐顿顿都吃鸡，吃的脸色红润，心中沧桑。
　　但危丽端过来的一锅热腾腾的鸡汤不能浪费，即便三个人痛苦，也只能含泪吃干净。
　　“明天能不能不吃鸡了？”严静水放下勺子，终于忍不住道，“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
　　“米饭都能天天吃呢。”危丽嘀咕，随后妥协，“好吧，明天吃清蒸石鸡。”
　　见他们实在情绪激烈，危丽遗憾解释：“石鸡不是鸡，是一种蛙。”
　　肉质鲜嫩，味美似鸡，所以得名石鸡。
　　当然，坐在饭桌上的三人并不知道危丽的“险恶用心”，只为明天不用再吃鸡，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12月31日，今年首次全面开放种植官跨级考核，几人到了中央农学研究院门口。
　　去年的今天，何月生几人在考场外等着赵离浓，一年之后，赵离浓在考场外等着他们。
　　“学妹，我肯定能考过！”危丽自信满满道，“过几天，我就是畜牧官了！”
　　“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赵离浓问她，有些担心。
　　危丽顿了顿：“没敢吃。”她怕吃了拉肚子。
　　“你别在考场饿晕了。”何月生也有点担心危丽，霉气罐的威力实在太大。
　　危丽瞅了他一眼，伸出手：“那你拿颗糖给我。”
　　何月生摸了摸口袋：“……今天没带。”
　　“这个吃不吃？”严静水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危丽毫不犹豫接下来，塞进口袋：“等我饿得头晕的时候再吃。”
　　“你们俩也不会有问题。”严静水犹豫片刻后，对佟同和何月生鼓励，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教两人，看着他们进步。
　　赵离浓并不知道他们的学习情况，看向佟同，安抚她：“明年还有机会。”
　　她这话说出来，佟同便摇头：“我今年一定要通过考核。”
　　赵离浓一愣，她记得佟同经济状况不是特别困难，种植官福利确实不错，但每年选的人太少，往往需要多次才能通过考核。
　　即便今年有资料，但时间太短，想要全部吸收也有困难。
　　“佟同只是怕明年政策又变了。”何月生见状，主动解释。
　　赵离浓理解。
　　实际上今年来参加种植官跨级考核的农学生并不多，一是很多资料没学完，二是不少农学生还在观望，尤其是低年级，实操不多，即便考上种植官，也不一定能胜任。与其如此，倒不如好好吃透资料，慢慢在第九农学基地毕业，再进行考核。
　　资料是固定的，他们学了，能对农作物进行病症防治，植物异变的概率减少，至少生命可以得到一定保障。
　　今年多出来那么多来参加考核的人员，大部分还是各基地的种植员，他们有种植经验，对资料吸收起来更快。
　　“考核快开始了，你们该进去了。”赵离浓对四人道。
　　危丽几人挥了挥手，转身往考场走去。
　　她望着四人分别走入人群中，今年的考生年龄差距很大，不少头发花白，原本已经放弃考核的种植员也来了。
　　……
　　一整天的考核，种植官考核还算顺利，也没有出现异变植物，不过下午畜牧官考核那边有个考场出了意外，一名考生抱着小猪崽的时候，脚下踩中粪便，小猪崽直接飞了出去，撞倒了考官，考官当场昏迷，拉去医院了。
　　当赵离浓看着何月生、佟同和严静水一一出来，而危丽迟迟不见踪影时，她心中已经猜到一些。
　　何月生拉住一名参加畜牧官考核的考生，询问是哪个考场，对方想了想道：“我考场隔壁的隔壁，应该是六考场，他们换了个考官，正在重考。”
　　“这运气……”何月生摇头，“踩中粪便的考生恐怕是危丽吧。”
　　他们没办法进入考场区域，只能在外面等，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六考场的考生才被放了出来。
　　危丽一出来，赵离浓几人齐齐看向她的鞋子。
　　“……”危丽抬起脚底，微微仰头，稍稍高傲道，“踩到粪便的考生不是我！”
　　何月生打量她的干净的鞋底，点头：“今天运气不错。”
　　“但是比其他人多花了一个小时。”严静水指出危丽依旧倒霉的证据。
　　佟同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学姐这次还有一整个考场的考生陪着，也不算倒霉。”
　　赵离浓见危丽眼神飘忽，便知道她还有什么没说。
　　果不其然，几人没走几步，危丽就撑不住，蹲下抱着自己的脚，想要去医院。
　　那个考官倒下的时候，头撞在她皮鞋上才晕了过去，危丽脚趾当场就不好了，硬是撑着考核完。
　　几人迅速去医院检查，好在农学研究院对面就是中央医院，几步路就到了，检查一看，危丽脚趾被砸骨折了。
　　“医生，我多久能走路？”危丽紧张问道。
　　医生：“4到6周。”
　　危丽脸色一变，一个多月时间，她瘸了一只脚肯定赶不上赵离浓离开的时间，于是又问医生：“痊愈的快，时间会不会短点。”
　　“那也要4周。”医生开好单，“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危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尝试着问医生：“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让我快点好？”
　　医生无语：“骨折需要时间痊愈，除非你异变，指不定就好了。”
　　危丽小声嘀咕：“这霉运，迟早有一天我要异变。”
　　医生：“……”
　　赵离浓站在旁边看着危丽的神情，心中有些奇怪，她觉得无论是危丽还是佟同，似乎都有一种掩不住的急躁。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当考核结果出来第二天，赵离浓明白过来了。
　　考核结果出来当天，四个人全部通过，连向来以克己严谨为自我要求的严静水也松了一口气，露出喜悦的神色。
　　赵离浓在旁边也替他们高兴，还想了想研究院会怎么安排十几个跨级考核成功的种植官、畜牧官。
　　很快几个人为了庆祝，中午的时候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特地剔除有鸡的菜品，危丽拄着拐杖，罕见没有表现出反对。
　　这天赵离浓还没有察觉异样。
　　直到第二天上午8点59分，赵离浓刚走进研究院大堂，光脑突然收到一则消息。
　　【组队成功！项目负责人赵离浓，四人于8点58分申请组队，该申请已被上级同意。】
　　按照规定，外出项目除发起人外，还有几个名额可以申请组队。不过一开始赵离浓就找不到研究员组队，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从未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她突然收到了组队申请成功的消息，她愕然点开链接，瞬间跳出四份申请表。
　　申请表上姓名、照片、等级一清二楚，最右上角赫然还印有电子版红色“同意”字样。
　　名单中的人正是危丽、严静水、何月生还有佟同。
　　赵离浓的上级是单云，从他们四人发起申请到单云同意，前后只有一分钟之差。
　　也就是说这件事，几个人明显已经商量好了。
　　赵离浓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堂，垂眸久久凝视着这四份申请表，喉头紧涩，她右手紧扣着左手腕的银环，脑中回忆起考核那天佟同和危丽隐隐透出来的急躁，想起之前何月生几次通讯都是在问她种植问题，也记得严静水几次打来通讯，不等她接，又挂断。
　　原来……他们一直知道。


第59章 (异杀队不能去.)
　　考核通过名单公布当天,单云提前给严静水打了招呼，定好什么时间申请,结果危丽非要说也要跟着去,还带上另外两位同学。
　　“反正同意一个也是同意，妈，你就再多同意三个！”危丽竖起三根手指道。
　　“那两个同学愿意去，我肯定同意。”单云头疼地看着光屏对面的危丽,“但你去,我怕事情脱离掌控。”
　　霉气罐指不定哪天就泄露霉气,谁能扛得住？
　　危丽突然放下手边的拐杖，起身抬起自己那只脚趾骨折的腿,竖得比自己头还高，她伸手用力拍了拍大腿,啪啪作响：“好得很！出去的时候肯定能走路！”
　　“行了,赶紧放下去。”单云嫌弃地收回目光,仔细想了想，“你去也好，到时候正好派异杀队去。”
　　严静水虽然身份不一般，但以严胜变的心性，不一定会给自己女儿搞特殊。
　　“异杀队？”危丽不解，“妈，我们现在连研究员都不是，应该申请不下来。”
　　单云哼了一声：“你是我单云的独苗苗,还是叶将军的外甥女,人又衰，要支异杀队护着,怎么了？”
　　危丽沉思几秒，觉得她妈说的非常有道理。
　　于是第二天四个人一早凑在一起，将申请表全部填好，掐着时间统一发出去。
　　下一分钟，特地跑到山下营地过夜的单云直接同意四人的申请。
　　只要她同意的够快，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李真章那边就得到消息，知道了这件事。
　　他人还在石黄山山顶，立刻给单云打通讯，单云故意没接，也不挂断，就让他这么不停打着。
　　十分钟之后，山顶直升飞机直接停在山下，李真章和曹文耀从直升飞机上下来。
　　“单云，你干什么？”李真章掀开营地帘子，大步走进去，怒火中烧质问，“哪有一群种植官出去的道理？这不合规矩！”
　　“简直胡闹！” 曹文耀在李真章后面扬声道，但他没敢靠近，怕再被单云薅掉头发。
　　“怎么会不合规矩呢？”单云看向这两人，又慢条斯理道：“院长，我可是积极响应您的做法，前段时间您不是说，该让有天赋的年轻人多出去见识见识？这几个农学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跨级考核成功，天赋肯定不低，正好一起出去。”
　　“单云，你赶紧撤回！”李真章说不过，只好指着她道。
　　“院长，这都同意了，您知道的，不好撤回。”单云将之前李真章的话还给他了。
　　李真章脸黑了下来，上次放出的暗箭，现在全部掉转头，插在他身上。
　　“不然……”单云优雅地理了理自己衣袖，“院长把赵离浓这个不合规矩的任务通知下了，那几个申请自然就作废了。”
　　李真章不可能同意，他缓和下来：“这几个人去也行，就按正常流程走。”
　　李真章退一步道：“这组里到底还有静水和危丽，我做主，派一支守卫军，护他们安全。”
　　虽然守卫军不归高级研究员管，但身为中央农学研究院的院长，李真章还是有些特权，再说那么多守卫军，从中找一支他们的人，相当简单。
　　碰上异变植物，他们只要什么也不做，就等于做了，至多护一护严静水和危丽，不让单云、严胜变追究。
　　倒也不是赵离浓有多大的威胁力，纯粹是她碍了几位高级研究员的眼。
　　单云瞥了他一眼，竟然答应下来：“好啊。”
　　李真章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心中怀疑，但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只好离开。
　　等上了直升飞机，曹文耀突然道：“院长，单云她会不会去找叶枕山？”
　　“找了又如何。”李真章不在意，“难道她还能让叶枕山派出异杀队？叶枕山不会答应的。”
　　曹文耀总觉得心中不踏实，单云她不要脸惯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他们一走，单云就开始联系叶枕山。
　　叶枕山忙碌，没有立刻接，单云也不急，一直到晚上，她拨过去通了。
　　“什么事？”叶枕山依旧穿着军装，他身后的背景虚化了，看不见其他人。
　　单云将这件事说了，随后直白道：“我要一支异杀队护着危丽出去。”
　　“不行。”叶枕山毫不犹豫拒绝，“单云，民众分不清异杀队和守卫队，但你该知道异杀队有自己的任务，就算要护人，也只保护高级研究员。”
　　“之前罗翻雪不也被异杀队护了一程？”单云搬出特例。
　　“那次任务重大，她又是严胜变推举去的，不一样。”叶枕山皱眉，他面容深刻英俊，身上又煞气威严，这一皱眉，换做其他人早安静下来。
　　单云没反应，她长叹一口气：“姐夫，危丽有多霉，你知道的，我就她一个孩子……”
　　他望着单云熟练往四周打量，分明想找个空地打滚撒泼。
　　叶枕山额角青筋跳动，无奈道：“但危丽表哥可以去。”
　　单云顿时看向叶枕山，眼睛一亮：“长明可以去？”
　　叶枕山抬手按了按额角：“刚好零队放假休整，让长明带队员过去。”
　　除非紧急情况，每年异杀队有假期，给他们时间调整，因为异杀队身份特殊，这期间他们不受任何规定限制，离开基地也可以。
　　“姐夫，敬礼！”单云抬起左手，朝对面叶枕山认真做了个敬礼手势。
　　叶枕山向来峻严的脸上抽动几下，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挂断了通讯。
　　单云早习惯了，完全不介意，她下午就给赵离浓发消息：【小赵，安心过年，到时候有异杀队护你们安全。】
　　……
　　大年三十那天是1月20号，赵离浓推着风禾去了楼顶，上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每年这天零点，中央基地便会放跨年烟花，庆祝人类又安全度过一年。
　　长达一分钟的烟火，沿着整个中央基地防线一起升上夜空，绚丽无比。
　　赵离浓站在风禾身后，陪着她一起仰头看着上方，多彩璀璨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开，漫天火花，最后组成“异变43年”几个字样。
　　楼顶一片欢呼。
　　待到人群散去，赵离浓没有急着推风禾下去，她俯身替风禾拉起滑落的薄毯，顺势蹲在旁边：“有件事需要和您说。”
　　过了零点这阵，风禾似乎精神不济，有些困了，她睁开眼看赵离浓：“小浓，你说。”
　　“明天，我要跟队去丘城。”赵离浓含糊了其中的原由，“大概需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丘城？”风禾一听，顿时惊得直起了身，“你要去基地外面？”
　　对中央基地的居民而言，基地外意味着危险，那里有无数异变植物。
　　“您别担心，和我们随行的有守卫军，还有异杀队，安全不是问题。”赵离浓解释，伸手按住风禾肩膀，不断安抚地拍着，“这次出去，对我是个好机会。”
　　风禾毕竟是曾经要参加研究员考核的人，当然明白赵离浓的意思，她担忧看着赵离浓：“前段时间，你就想和我说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有异杀队一起去？”
　　赵离浓点头：“我们组长安排好了，她女儿也会过去，还有严胜变研究员的女儿都会去。”
　　风禾紧紧握着赵离浓的手，许久之后才道：“好机会不应该放弃，但你在外一定要谨慎小心，保护好自己。”
　　“好。”
　　上城区某栋别墅。
　　餐桌上的年夜饭已经彻底凉了，严静水坐在座位上和视频对面的严流深说话。
　　“今年怎么少了炖鸡？”严流深扫过餐桌上所有菜，诧异问道。
　　严静水想起什么，脸色发青，严肃道：“不想吃鸡肉。”
　　“行吧。”严流深说起了别的，“明年我们队的假期就在过年前后，到时候回家陪你们过年。”
　　“爸呢，他去哪了？”严流深还在石黄山，几个高级研究员都没回中央基地，他们也走不了。
　　严静水朝庭院方向指了指：“在和br >
　　严流深知道严胜变忙，能回家已经不错了，便又开始和妹妹闲聊其他的事。
　　不过多半是他说话，严静水年纪轻轻的，就老成得不像样，估计是遗传了他爸。
　　就在两人说话间，严胜变从外面走进来：“怎么不先吃，下次别等我，菜都凉了。”
　　“爸，你说多少遍，小妹也不会听。”光屏对面的严流深道，“她非得等你一起吃。”
　　严胜变拉开椅子坐下：“下次年夜饭，我把光脑关了。”
　　两人都知道不可能，但严静水还是信了。
　　严胜变夹了一筷子菜，抬眼看向严静水：“听说你要和赵离浓一起组队出去。”
　　严静水刚握住筷子，又放下了：“嗯。”
　　“赵离浓？”光屏对面的严流深闻言，顿时记起来那天两个高级研究员的学术争论，“小妹，你要和赵离浓一起去丘城？那边情况挺复杂的。”
　　“你想去的话，我也不拦你。”严胜变将菜放进她碗中，面色温和，“但随行守卫军大概全是他们的人。”
　　“谢谢爸。”严静水拿起筷子，“我知道，没关系。”
　　光屏那头的严流深已经查完组队名单回来，不免有些担心，郑重道：“那个危丽也去？小妹你要小心她，我听说她很霉，她妈都认证了。”
　　危丽还不知道有人在说她坏话，她大半夜正躲在被窝里和赵离浓通讯：“学妹，你行李收拾好了没？”
　　上次离开基地，没有朋友一起，很是无聊，这次她有一种小学生春游的兴奋感。
　　“已经收拾好了，你呢？”赵离浓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对面漆黑一片，隐约能见到危丽脸的轮廓。
　　“我也收拾好了。”危丽嘿嘿一笑，“学妹，提前给你透露个消息。”
　　赵离浓合上异变植物观察日记：“你说。”
　　“明天和我们一起去丘城的异杀队，他们队长是我表哥。”危丽虽然怵她表哥，但表哥的实力太强，让她非常安心！
　　赵离浓闻言，口袋那把三棱军刀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强烈。
　　“我表哥，你知道是谁不？”危丽抱着几分炫耀的口吻问，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赵离浓问她是谁，她可以想象到学妹知道自己表哥是谁后，吃惊的模样。
　　她表哥是叶长明欸！他们这次外出肯定不会有事！
　　“叶长明。”赵离浓道。
　　危丽：“？”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第60章 (休假批准表.)
　　1月21日这天,赵离浓和几位新晋种植官即将离开中央基地，一早便到了农学研究院,等待守卫队开车过来。
　　由于基地驿道只固定通往各基地,所以一旦需要离开基地，必须开车或坐直升飞机。
　　赵离浓这支队伍，连一个初级研究员都没有，只能等守卫队开车过来。
　　一支守卫队十人,这样的编制护着五个人外出基地,实在不够。
　　康立放下手里的工作,硬要出门送赵离浓,他看着开过来的三辆越野车，连忙拉着赵离浓走到旁边,紧张问道：“严静水和危丽跟着你一起去，怎么也只有一支守卫军吗？万一在基地外遇上A级异变植物,他们这点人根本不顶用。”
　　而且才三辆车,一共十五个人,坐都坐的拥挤，赵离浓的实验仪器怎么带？
　　不乏有研究员站在农学研究院门口看热闹，他们都知道今天赵离浓要走，虽然有些意外她组成了队，队员还有严胜变的女儿和单云的女儿，但只有一支守卫队，也无济于事，除非一行人运气爆棚,几个月遇不到高级异变植物。
　　“他们来了。”赵离浓偏头对康立道。
　　康立不解,但很快四辆装备明显好于守卫军的重型装甲越野车，以及一辆越野皮卡车迅速停在研究院门口,顺便将守卫队那三辆车团团围住，它们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白底黑字的车牌，清晰彰显了车里这些是什么队伍的人。
　　门口那些围观看好戏的研究员们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异杀队来研究院交任务。
　　中间三辆车上的守卫军一直没有下来，只有中间那辆车的副驾驶座窗户降下，守卫队队长对着台阶上的赵离浓冷声道：“上车，该走了。”
　　赵离浓一个种植官也没有资格带走高级的实验仪器，都是最基础用的仪器，用一大两小的防震防水收纳箱装着，其中不少基础仪器还是单云特批下来的，否则她还申请不了。
　　何月生拖着大号收纳箱，两个小号的收纳箱分别在佟同和严静水手里，他们每个人还有自己的行李箱。
　　外围那边的越野皮卡上突然跳下两个持枪的人，一男一女，他们走过来，正好站在赵离浓和守卫军队长中间。
　　昆岳胸前挂着的枪也不知道怎么放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副驾驶的守卫军队长。
　　那守卫军队长神情僵硬，想要开口让昆岳移开枪，但他清晰知道对面的人惹不得。又想要让开车的队员往前开，偏偏前面有自己人的车，他们被外围异杀队的车挡住了。
　　最后，他只能打开车门，从车内下来。
　　“小表妹，你这是要去哪？”支明月问站在台阶上的危丽。
　　危丽手里抱着一只活的小鸡崽，她乐颠颠道：“我们要去丘城做实验研究，明月姐你们怎么来了？”
　　“放假路过。”支明月顺着她演，一脸敷衍的惊讶，“我们也要去丘城玩，正好顺路，一起走？”
　　“好啊！”危丽立刻问，“我们箱子放哪？”
　　“你们过来。”支明月带着他们去放重型越野车后面。
　　赵离浓对还处于难以置信状态中的康立告别：“康哥，我们先走了，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康立愣愣点头，连声道：“不担心，不担心。”
　　守卫军队长见他们就要跟着异杀零队走了，终于忍不住拦住赵离浓：“你们需要跟我们走。”
　　“为什么？”危丽插了进来，“我和我表哥顺路一起走不行？”
　　“异杀队只能护高级研究员，你们种植官没有资格。”守卫军队长抓住这项规定不放。
　　“谁说异杀队要护我们种植官了，不过是我表哥休假，顺路而已。”危丽得意道。
　　挡在最前面的那辆重型装甲车的车门突然被打开，叶长明跨步下来，走到几人面前，他身上明明看不到武器，却比全副武装的昆岳，还要让守卫军队长心生畏惧。
　　没人不知道叶长明，从他活着逃出渊岛那天之后，便是公认的怪物。
　　这位守卫军队长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叶长明手中拿着一份表，递到他眼前：“去丘城的休假批准表，你还有意见？”
　　守卫军队长没敢接过来，飞快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休假批准表，他扛不住退让：“我……没有意见。”
　　研究院门口看好戏的研究员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会有异杀队冒出来，要去丘城休假。
　　“上车上车。”昆岳对几位种植官道，“你们坐中间的车。”
　　一共五个人，分别坐在第二辆和第三辆车。
　　叶长明垂眼瞥向危丽的脚，从刚才开始，她一直用后脚跟走路，前脚掌完全不碰地面，他凉凉道：“身残志坚，不容易。”
　　“你坐第二辆。”叶长明对危丽道，叶枕山下了命令，要护住他外甥女。
　　危丽望着她表哥走向第二辆装甲车的背影，心中怵了，于是扭头看着几人，最后一把拉住赵离浓，“学妹，你和我一起！”
　　赵离浓转脸对何月生三人点了点头，便跟着危丽一起坐进了第二辆装甲车的后座。
　　叶长明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车内后视镜扫过两人，随后视线落在前方，他敲了敲肩上的对讲机，整个异杀队便迅速启动往中央基地外开去。
　　那支守卫军队既没有装种植官的行李和仪器，又没有载到一个人，也不敢多言，最后只能安安分分跟在后面。
　　至于之后李真章等人得知消息，也已经晚了，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单云的脸皮，连异杀队休假的借口都找了出来，还是零队。
　　关键人家表哥护着表妹，理所应当，还有正式批准的休假表，完全找不到指摘的点。
　　这是赵离浓第一次坐在越野车上离开基地。
　　之前她坐在列车上，除去第九农学基地那一截路还未建好高墙，其他一路都被高墙围着，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赵离浓透过车玻璃往外看去，一开始离开中央基地后的路还算平整干净，大概是往来的车辆比较多，等到越开越远，周围路旁的杂草植物越来越多，路开始变得不平，有时候路中央还有植物，这时候整队的速度便慢慢缓下来。
　　从中央基地出口到丘城边界，至少有1700公里，在异变前如果走高速公路，也要20个小时，但他们不能完全走高速公路。
　　所有高速公路中间必定有绿植，在异变那年，高速公路上的异变植物极多，有的路段毁得差不多，就只能选可行的国道。
　　按照往常经验，他们至少要开十天，这十天多半能遇到异变植物，只不过是等级高低的区别。
　　下午六点，天刚刚擦黑，他们到达一个县城中心，叶长明便让所有人停车下来。
　　五辆车停在了一栋商场大楼附近，后面那支守卫军见状，三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赵离浓下车，顺便扶了一把危丽，她骨折的脚趾还没完全好。
　　因为医生说她不能下地走路，所以危丽就用后脚跟走路。
　　异杀队员下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连抬着箱子也没有任何声音，训练有素，反观守卫军队则有点慌乱，他们下来纷纷往四周看，检查有没有植物。
　　“扎营休整。”叶长明下车后未动，只是将唐刀背起，安静站在车旁。
　　一半异杀队员开始在附近清理出防线，确认无异变植物，迅速扎营生火，另一半留守着车旁。
　　赵离浓忽然听见声音，朝后方看去，果然见到五架无人机靠近，迅速冲进了商场。
　　赵离浓一手扶着危丽，走过去看田齐笑的光屏，朝商场看去，这里外立面的玻璃早碎了，墙角还有苔藓杂草，商场内的专柜更是倒了一地。
　　还有从二楼倒下来的模特，摔在商场大堂内，原本崭新的衣服早随着时间流逝，变得破旧。
　　“一楼正常，二楼正常……”田齐笑开着光脑，他一个人操控五架无人机进入商场，不断汇报，直到他说，“所有楼层正常。”
　　这栋商场大楼只有八层，从楼顶往下看去，不算特别高，可以见到停在大楼门口几辆车。
　　一架无人机绕着楼顶飞了一圈，田齐笑对不远处的支明月道：“给你找到一个最佳狙击点。”
　　“我看看。”支明月点开自己的光脑，看到田齐笑分享出来的无人机视角。
　　等确认所有情况后，田齐笑收了无人机，开始给自己一整箱的无人机充电，其他队员已经扎好帐篷，生起了火。
　　“学妹，走走走，我们快坐过去。”危丽拉着一直望着田齐笑那边的赵离浓，往火堆那边走，现在的天气还是太冷了。
　　赵离浓望着周围还在清扫防线的异杀队，心中有对某些事的困惑，但没有问出来，怕被人看出异常。
　　直到昆岳凑过来：“我认识你，你是之前那个在观察室的研究员。”
　　他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道：“种植官。”
　　赵离浓抬眼看他，没明白过来。
　　“我和支明月就在东南角的扶梯上。”昆岳坐下来，佩服道，“你当时反应真快！居然直接一把拉下移动旋梯的把手，我可能都反应不过来。”
　　赵离浓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那次观察室的守卫军。
　　昆岳对赵离浓这样的人有好感，十分自来熟地聊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叶长明瞥了一眼他们，站在车旁，没有过来。
　　“什么旋梯把手！”危丽立刻竖起八卦的耳朵。
　　昆岳简单说了说那天的情形。
　　危丽大为惊叹，顿时搂住赵离浓手臂：“学妹，你以后得罩着我。”
　　“放心，有我们零队在，这次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中。”昆岳信誓旦旦道。
　　几个人热火朝天聊了起来，过了会，旁边何月生问昆岳：“一路上我们的车油会不会不够？”
　　“车后备箱带了油，而且去丘城中途有加油站。”昆岳解释，“每年军队会定期派人在开发路上的加油站补充油，另外我们的车混动力，没油可以换太阳能暂时驱动。”
　　“信号也会一直有？”何月生又问。
　　“开发过的路线会有，但有时候信号也会断，不过……”昆岳指了指旁边火堆坐着的一名异杀队员，“看见他了没，工程通信师，沿途碰上信号塔损坏，他会过去修。”
　　赵离浓安静听着，何月生问的问题都是她想问的，她看向火堆旁佟同和危丽几人的神色，发现他们对这些事也不清楚。


第61章 (小麦叶蜂)
　　黑夜阴影幢幢,风一吹，远处似乎总有树叶沙沙作响,让人心生疑惧。
　　七辆越野车围成一道圈,里面扎了数顶帐篷，异杀队员没进去，全部给了几位种植官，有的队员跑去车里去睡了,有的直接睡在火堆旁,其他的在附近值守。
　　旁边的守卫军原本都搭好了帐篷,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睡,他们压根没想在基地外呆多久，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任务,结果突然冒出来一支异杀队，还是最顶尖的那支。
　　“既然睡不着,就轮流值守。”叶长明看向不断来回走动的守卫军队长,“别在这吵。”
　　守卫军队长立刻停下脚步,他习惯受到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撑着笑：“是，我让他们都过来，叶队长您看着分配。”
　　叶长明掀起眼帘，深黑眸色盯着守卫军队长看了片刻，有瞬间守卫军队长以为自己心思被看了个透底,但很快叶长明移开了目光：“四人三小时一组,守卫队派两个人跟上。”
　　帐篷内，佟同有点睡不着,她第一次出基地外，白天的新奇散去，到了夜晚，那股对植物随时可能异变的恐惧又浮上来。
　　佟同闻言，也翻转过来看着帐篷上方：“我听说丘城有很多异变植物。”
　　赵离浓“嗯”了一声：“记录在册的A级异变植物有三棵。”
　　这些是康立告诉她的，目前除了渊岛，丘城的A级异变植物最多，不过两人都不知道丘城有一棵A级异变人面子消失的消息，这个消息暂时只有高级研究员和少部分中级研究员以及罗翻雪知道。
　　“这么多？”佟同转过身看着赵离浓的侧脸，“我还没见过A级异变植物。”
　　“丘城怎么会有那么多A级异变植物？”佟同原先的世界只有几个基地，对基地之外的世界并不了解。
　　赵离浓解释：“丘城常年平均温差不超过10°C，降水充沛，日照长，霜期短，植物比其他地方更茂盛，数量更多，所以也更容易发生异变。渊岛类似，但夏季长。”
　　在农学研究院这一年，赵离浓从康立和其他研究员口中得知，这个世界的地方和她原来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基地外的地名都一样，只不过十个基地占据的地方被改了名。
　　“这样……”佟同声音渐渐低下来。
　　赵离浓偏脸看去时，发现佟同已经睡着了，她扬了扬唇，也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到了凌晨3点，值守的人又要换一组，支明月抱着枪，走到半熄不灭的火堆前踢了踢昆岳。
　　昆岳迅速睁开眼，见到是支明月，瞬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又伸手拍了拍旁边的队友，无声站起，和支明月他们交换值守。
　　另一旁的守卫军动静大了些，好在没吵醒帐篷内的人。
　　昆岳抬手解开衣领，冷风立刻灌了进来，他被吹了个透心凉，彻底清醒，又对汇合的两位守卫军做了几个手势，各自四面分散，巡查周围。
　　县城中心道路两旁都有绿化树，有的道路中间还有长长的绿化带，谁也不知道这些植物会什么时候出现异变，只能尽量避开有植物的地方。
　　正好商场中心大楼门前有一大片空地，原先是地面停车库，有不少旧车停在那，之前异杀队已经将靠得最近的一些车拉了出去。
　　昆岳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将面罩蒙上，往北面巡查。
　　植物生命力太过旺盛，尤其是杂草，风一吹，草籽到处飞，只要有地方就能扎根。
　　昆岳接连路过几辆破旧汽车，抬起枪扫视，枪口上方装有手电筒，他见到车内座椅裂缝处上长出了野草，连前车窗上堆积一层薄薄的尘土，都能成为杂草生长的环境。
　　要不是植物会异变，他高低得感叹生命的顽强。
　　昆岳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转身回来，倒也没完全放松，在户外一旦放松警惕，很容易出事，时时小心谨慎才能守住自己的命。
　　昆岳返程走到一半，忽然觉得身后有异样，他倏地转身，举枪朝后。
　　一只蜜蜂朝他这边飞来，也没有受到手电筒影响，慢悠悠飞过他头顶，煽动的翅膜还缺了一个小角。
　　昆岳往四周盯视，在原地等了半晌，确认没有其他蜜蜂过来，他才掉头继续往回走。
　　早上六点天渐渐擦亮，远处东方日光缓现，众人也渐渐清醒，收了帐篷。
　　赵离浓站在边上漱口，等她走到行李箱那边，放下手中的漱口杯时，何月生递过来一块加热好的干馍：“吃不吃？”
　　两人站在一旁，慢慢嚼着，佟同抱了三瓶水过来，和他们站在一起吃。
　　严静水没吃，站在圈外一辆车旁边，观察从座椅中长出来的杂草，一边记录着什么。
　　周边异杀队的队员之前早吃过了，在收拾帐篷等东西。
　　至于危丽，她起来最晚，漱完口还在打瞌睡，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小棍子，蹲下来，浑浑噩噩去扒拉火堆。
　　何月生一脸嫌弃：“她这是梦游？”
　　“不是。”赵离浓咽下口中的馒头块，缓缓道，“昨天睡前，她在里面埋了两个鸡蛋。”
　　何月生和佟同齐齐皱眉，他们吃了一个多月的鸡，听不得任何有关“鸡”的字眼。
　　果不其然，危丽从灰堆里扒拉出了两个煨得外壳发黑的鸡蛋，她扭头看向赵离浓这边：“学妹，你吃不吃？”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其他三个人不会碰。
　　赵离浓举起手中剩下的一小块干馒，摇了摇头。
　　危丽稍显遗憾，又去问她表哥。
　　叶长明正在缠手套，闻言瞥向危丽那只乌漆麻黑的手：“不吃。”
　　“都不吃。”危丽遗憾，“那只能我和小丽吃了。”
　　危丽从自己口袋掏出一只小黄鸡，这只鸡崽顿时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叶长明：“……”
　　危丽剥开蛋壳，里面的鸡蛋白被煨得发黄，再被她一只黑手碰到，成功染上黑灰。
　　危丽也不在意，几口吃完一个，再剥开另一个，自己咬完一大半，开始捏碎给小鸡崽吃。
　　“你给鸡吃鸡蛋？”支明月路过，一脸震惊。
　　危丽理所当然道：“鸡蛋可以补充钙磷，有的母鸡就会吃鸡蛋。小丽得好好养大，等之后可以下蛋。”
　　循环往复，她觉得很好。
　　支明月摇着头离开：“不懂你们的世界。”她有时候觉得研究员比他们异杀队更可怕残酷。
　　……
　　帐篷全部被收好，火堆也被异杀队员清理干净，甚至看不出痕迹，众人准备上车离开。
　　赵离浓朝昨天的车走去，刚拉开车门，忽然仰头看向上空，缓缓皱起眉心。
　　叶长明还没有上车，离她不远，顺着赵离浓目光看去，见到一只小飞蜂，在上空慢慢掠过。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赵离浓没有回答，点开光脑对着上空拍照，随后快步走向后一辆车：“我要一支封口试管。”
　　副驾驶座的何月生回头看她们，严静水反应极快，打开身侧的防震收纳箱，从中拿出一支用软木塞堵住的试管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接过来，转身将试管递给叶长明：“你能不能帮忙抓住它？”
　　那只小飞蜂已经快飞出他们车顶，但叶长明接过试管，打开瓶塞，抬脚一个跃步踩上车顶，管身在他手指间利落转了一圈，试管便横罩住飞蜂。
　　他用瓶塞堵住试管口，从前车顶跳下，将试管递给赵离浓：“还需要什么？”
　　赵离浓摇头，垂眼看着试管中的昆虫。
　　两人的动静引起其他人注意，何月生几人探头望着这边，皮卡上的昆岳已经往这边走来。
　　“队长？”昆岳以为出了什么事，过来见到赵离浓手中试管内的飞蜂，诧异，“我凌晨也见到过这种蜜蜂，是……有什么问题吗？”
　　车内的危丽也挪了过来，双手扒在车窗上，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她望着赵离浓试管中的飞蜂，没有说话。
　　虽然危丽是畜牧官，但她只对动物有所了解，昆虫并不是特别清楚。
　　“不是蜜蜂，这是小麦叶蜂，害虫。”赵离浓皱眉往四周看了看，问昆岳，“凌晨，你见到多少只？”
　　“一只，它的翅膀还缺了一角。”昆岳凑近试管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这就是同一只蜜蜂！呃，小麦……”
　　赵离浓余光见到严静水下车，便偏头道，“你来看。”
　　严静水靠近，看向她手中的试管，思忖片刻：“中胸背板两侧各有一个橘黄色斑，后胸还有白斑，是小麦叶蜂。属膜翅目，叶蜂科，幼虫喜吃麦叶。”
　　站在副驾车门前的叶长明视线落在对面赵离浓的脸上，无端有种预感，她并没有听到想听的内容。
　　果然，下一刻她开口道：“成虫时间在2至3月，现在1月中下旬。”
　　“是提前了几天。”严静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赵离浓不得不再次提醒：“小麦叶蜂主要出没在华北地区，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严静水仔细回想有关小麦叶蜂的资料，终于察觉不对，他们现在处于华中地区，再往前走就是西南地区，小麦叶蜂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最近有队伍从华北地区经过附近？”赵离浓骤然抬眼，越过昆岳，看向对面的叶长明。
　　叶长明一怔，随后道：“近两个月没有。”
　　“会不会是以前有人不小心从土里带过来的。”严静水猜测，“然后在这里提前羽化成虫？小麦叶蜂飞翔能力不强，应该不可能自己从华北地区飞过来，而且它成虫时间必须远早于一月。”
　　“看数量多不多。”赵离浓眉心依旧未散开，这个异常莫名让她在意，“一只是意外，但如果有群体性小麦叶蜂，需要考虑各种可能。”
　　“我们待会再走。”叶长明突然道，他打开对讲机，“田齐笑，启动无人机侦察，检查附近有没有大量小麦叶蜂。”
　　一分钟后，皮卡上顿时飞出数架无人机，盘旋在叶长明上空，同时一架无人机上传来田齐笑的声音：“队长，那蜂长什么样子？”
　　赵离浓对着无人机举起试管。
　　田齐笑操控无人机扫描完小麦叶蜂：“好了，马上去找。”
　　数架无人机四散开来，往各个方向飞去。


第62章 (看麦娘)
　　原本要走的车队全部熄火停车,车上的佟同也拎着两个小的黑色防震收纳箱下来了，何月生去后车厢把大的防震收纳箱抬了下来。
　　赵离浓全部接过来,先从黑色防震收纳箱中拿出一台显微镜，再合上横放在地上，显微镜放在了收纳箱上面，另外一个小防震收纳箱也被打开,她从中拿出一副手套戴好,再从中拿出镊子、解剖小刀以及实验皿。
　　旁边严静水见状,立刻转身去车内拿出自己的背包,小跑过来。
　　三十寸的防震实验收纳箱宽度特意加高过，大概50,就是为了在户外临时当平面桌板使用，赵离浓直接单膝跪在收纳箱前,以稳定自己,再慢慢挪开木塞,用镊子快速伸入试管内，夹住要冲出来的小麦叶蜂，将其移出试管。
　　严静水从背包中翻出相机和三脚架，何月生见状帮着打开调整相机三脚架，她打开相机，放在三脚架上，在细微调整位置，对准赵离浓手中的小麦叶蜂。
　　除了种植官,其他人被叶长明挡住,特地留出空间给他们。
　　赵离浓不断转换镊子角度，以方便观察小麦叶蜂全身,清晰冷静道：“该蜂腹末有锯齿状产卵器，为雌蜂。”
　　她转头看向旁边开着的小收纳箱：“测量尺。”
　　佟同蹲在收纳箱旁边，低头看去，犹豫片刻，终于找到测量尺，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接过来，在相机镜头下测量完小麦叶蜂的长度：“成虫雌蜂体长13，正常雌蜂体长范围在8.6至9.8之间，该蜂体长特殊。”
　　这是一种很普通的农作物害虫，主要危害小麦，这种麦叶蜂有大小两种，大麦叶蜂没有橘黄斑和白斑，危害也不如小麦叶蜂严重。
　　赵离浓夹着小麦叶蜂片刻，决定解剖。
　　农学生到后面学的不光是种植，还要了解各种昆虫，尤其是农作物害虫，有利于对植物和昆虫之间的联系做研究。
　　赵离浓跟着导师学了那么多年，很擅长这些。
　　实验环境简陋，她只能就地解剖，好在只是一只害虫，体积小，不需要太多注意的地方。
　　赵离浓一手用镊子夹住小麦叶蜂，一手握住解剖刀，将其慢慢剖开。
　　她手很稳，完整将小麦叶蜂一分为二，原本一只动着的小麦叶蜂停止了挣扎。
　　“很干净。”严静水透过相机镜头看着小麦叶蜂的横截面道，“也没有未消化的麦叶，应该是刚从土里羽化成虫的。”
　　从华北到华中路途遥远，它飞翔能力不强，又需要过冬，她觉得小麦叶蜂不可能从那边一路飞过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有车队的轮胎携带泥土到这边，那泥土中恰好有小麦叶蜂的卵。
　　正好，田齐笑的无人机飞了回来，他透过无人机出声：“队长，我在附近五公里内扫描过了，没找到小麦叶蜂。”
　　叶长明看向赵离浓，她也正好看过来。
　　“再给我半个小时。”赵离浓想排除一切可能。
　　叶长明靠站在越野车门前，他按下对讲机，偏头道：“所有人继续原地待命。”
　　赵离浓收回目光，将实验皿中被分成两半的小麦叶蜂推到显微镜下，她凑过去观察。
　　远处守卫军等得不耐烦，队长更是来回踱步，满脸烦躁：“真是小姐公子过家家，几个种植官也要搞这么大阵仗。”
　　然而异杀队没有意见，严静水几人更是没意见。
　　危丽还扒拉在车窗上，一只手托腮望着单膝跪在实验收纳箱前的赵离浓，小声嘀咕：“学妹现在好像单女士正经工作的样子。”
　　叶长明离危丽最近，耳力又好，将这位表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看向对面的赵离浓，她行为举止确实像研究员，甚至隐约能见到严胜变实验时的影子，坚定又大胆。
　　“头部、胸部体量正常，腹部体长异常。”赵离浓用更细的镊子一点点剥开小麦叶蜂腹部构造，在显微镜下观察，“消化道有蠕动痕迹，腹部卵巢……”
　　她突然停止出声，手下的动作未停，依旧以极稳的状态，将小麦叶蜂腹部内的东西剥离出来。
　　十五分钟后，赵离浓停手，开口接上之前的话：“在腹部卵巢发现颖果，猜测是看麦娘的种子。”
　　严静水掌握的知识比何月生和佟同更多，脸上露出困惑，“看麦娘的种子为什么在卵巢？”
　　看麦娘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禾本科，叶片和小麦叶片很相似，虽然全草可以入药，但还是一种田间常见杂草。
　　小麦叶蜂除了吃小麦叶片外，还会以看麦娘叶片为食，就算吃了看麦娘的颖果没有消化，也不会跑到卵巢去。
　　赵离浓没有再继续，她直接移出实验皿盖上盖子密封：“我不知道。”
　　看麦娘种子极轻，千粒也只有0.76～0.83克，长度更是不到一毫米，她不能再在野外进行观察，如果有风吹来，说不定就有种子遗落在外。
　　“卵巢中的不都是……”何月生诧异，“精卵子？植物种子跑进昆虫卵巢，难道也可以孕育出来？”
　　严静水心中一惊，近乎倒吸一口气：“不可能！”
　　“可是植物都能异变了。”一旁的佟同小声道。
　　“看麦娘种子发芽率只有一半，随着时间成活率会越低，三年之后彻底失活。”赵离浓将密封好的小麦叶蜂残体放进小防震收纳箱中，没有参与他们的猜测，“无论如何，算是一件好事。”
　　赵离浓脚下便放着装有看麦娘种子的收纳箱，她犹豫再三，还是写了一份详细报告发给单云，并在其中提及当初在第九农学基地东区白墙内的那头异变白羊的情况。
　　另外，严静水也坐在车内，将相机的视频导出发到五个人组的小群中后，来回观看。
　　赵离浓收到视频后，便转了一份发送给单云组长。
　　车一路往丘城前行，温度缓慢升高，危丽穿着厚棉袄，开始觉得热，她拉开棉袄拉链，敞开躺在后座，生无可恋。
　　“我屁股坐得痛。”危丽和她手中的小鸡崽一样蔫，她直接躺在了赵离浓腿上，“学妹，你怎么没什么反应？我们都坐了六个小时的车！”
　　除了早上吃了点东西，为减少停车的频率，他们一路连水也没喝过。
　　赵离浓心中装着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车内滋声响起，随后叶长明的对讲机里传来田齐笑的声音：“队长，后面三辆守卫队的车停了下来。”
　　赵离浓下意识看向前面，危丽也翻身坐起来，扒着驾驶座椅，不太高兴地对副驾驶座上的叶长明道，“表哥，他们就这么随随便便能停？”
　　她为了不下车解决生理问题，也学着不喝水，结果守卫军那些人直接停车。
　　田齐笑的声音再次传来：“队长，右侧野山离我们只有十米的距离，在D级以上异变植物的攻击范围内。”
　　换而言之，他们不该在这里停下。
　　叶长明侧头对着对讲机道：“让他们上车。”
　　异杀队的车队还在继续往前开，田齐笑飞过去一架无人机，见到那帮守卫军抽烟的抽烟，撒尿的撒尿，骂了一句找死，这才打开无人机的传声喇叭。
　　“这里不是可以休息的地方，你们立刻上车。”
　　田齐笑算是半个技术人员，说话声音比异杀队其他队员少了几分凌厉。
　　守卫军这十个人，听见他的话生不出多少畏惧感，不过守卫军队长到底还顾着对方是异杀队的队员，抬头望着那架无人机敷衍道：“同志，我们连续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大小便实在憋不住，总不能拉在车里。”
　　站在皮卡后厢的支明月突然拿过田齐笑夹杂衣领上的小话筒，冷冷道：“就算拉在身上，也不能在不该停车的地方停车。”
　　守卫军队长听见女性异杀队员的声音，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直接解了裤子，当着无人机镜头撒尿，叼着烟笑：“女同志，抱歉抱歉，我撒完就上车。”
　　支明月神情丝毫不变，关了小话筒，重新夹回田齐笑的衣领：“现在的守卫军质量这么差？”
　　“特意挑出来的。”昆岳不屑嗤了声。
　　田齐笑控制无人机飞高，打开对讲机：“队长，守卫军上方有D级异变植物出现，距离不到三米，暂未做提醒。”
　　几秒后，叶长明声音传来：“附近有没有停车点？”
　　“有，再往前三公里。”田齐笑调出车队前面无人机的画面，“周围有一块干草地。”
　　叶长明打开公共频道：“所有人往前开三公里停车。”
　　在他们前行时，D级异变植物开始攻击下车的那些守卫军，叶长明从光脑上调出后方无人机拍摄的画面。
　　赵离浓看不到他光脑的内容，但大概猜到是什么，便主动问叶长明：“你在看守卫军那边的异变植物？能不能让我看看？”
　　旁边危丽扭头望着赵离浓，眼中全是真情流露：学妹怎么敢的啊？
　　这可是叶长明，那个杀A级异变植物不眨眼的异杀队队长，她虽然是叶长明表妹，照样怕他怕得和小鸡崽碰到了狼一样。
　　在危丽看来，赵离浓的表达不亚于对陌生人说“你好，给我”的直白粗暴。
　　“看得清吗？”叶长明解除光屏隐私，放大画面后，侧身问她。
　　hello，为什么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第63章 (朱砂根)
　　那片野山距离守卫军有六七米的高度差,他们看不见野山上的情况，田齐笑通过无人机可以看得清楚,但他懒得提醒这帮自寻死路的人。
　　何况山上异变的植物看起来等级不高,D级而已，全长也不过三米，动静又大，按理正常水平的守卫军该发现异常了。
　　可惜下方路上那帮撒尿挑衅的守卫军自始至终没察觉高处异变植物的动静。
　　前面的异杀车队已经停在临时急避处,叶长明也没有让队员下车,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后面的赵离浓一起看着光屏中的画面。
　　山上那株异变植物并没有伸出枝条攻击,而是突然弹射出豆子大小的果实，朝
　　异变植物极喜欢攻击活物,守卫军队长听见身后一声惨叫，下意识端起枪转身,忘记自己裤头拉链没有拉起,红色豆子大小的果实如同子弹射来,下体传来的锥心之痛，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叫得比刚才的队员还惨。
　　无数红色果实朝下射去，离车近的守卫军慌忙拉开车门逃进去，顾不得外面被攻击的队友。
　　这种果实初爆发的速度极快，守卫军被其打中就是一个小血洞，唯一幸运的是这些人脑袋上戴了钢制帽，也没有伤到主动脉。
　　“这是什么异变植物？比子弹还好用。”危丽学着赵离浓,也去看光屏画面,但她看不懂，只觉得异变植物厉害,射下来的红色豆子大小的果实还挺好看的，就是那个捂着鲜血淋漓下体的守卫军队长有点辣眼睛。
　　赵离浓一直在看光屏内异变植物迸发出来的红色果实，等到无人机避开射来的果实，往上飞时，她终于见到了异变植物的真面目，直接确认心中的猜测：“是朱砂根，紫金牛科，灌木。它本身可以长到2米，少数也能长到三米，异变的应该是它果实脱落的情况，正常朱砂根的果实会自然掉落，不会喷射。”
　　她从自己背包中翻出那本异变植物观察日记，打开钢笔，快速在本子上记载。
　　自然界植物千奇百怪，也有很多会炸开果实的植物，基本是为了传播自己的种子，往外繁衍，但朱砂根不属于这一类。
　　画面中的守卫队，除了最开始逃进车内的两名守卫军，其他人均受伤，无非是轻重的区别。
　　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守卫军摸上去对付山上那株异变植物，明明高度差只有六七米，按照守卫军每年体能考核及格线，他们五秒就能爬上去。
　　叶长明听见车座后面笔尖划动纸张的声音停下，这才按下肩上的对讲机：“田齐笑，处理掉那株异变朱砂根。”
　　田齐笑又飞了一架无人机过去，远远的距离，一枪便打中那株异变植物，瞬间枯萎。
　　“浪费了一颗子弹。”田齐笑抱怨。
　　他们手中这些子弹，本该用来对付高级异变植物的。
　　昆岳蹲在田齐笑旁边，瞄了一眼他的对讲机，确认没有开，才问：“欸，队长为什么知道这棵异变植物的名字？”
　　昆岳是最早跟着叶长明的人，高级异变植物见过不少，但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异变植物。
　　“同车不是有赵种植官？”支明月伸手拍了拍车身，对前面开车的队友喊，“掉头，我们过去。”
　　田齐笑的心思在无人机上，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
　　“也是。”昆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小赵和队长说上话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过去聊天，发现小赵不像是会社交的人，有点属于非必要不说话的性格，只有涉及到农学植物知识，才会娓娓而谈。
　　不过昆岳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帮躺在地上哀嚎的守卫军吸引过去了。
　　昆岳热心从他们车上拿出医疗箱，给受伤重的守卫军治疗，走到守卫军队长面前，移开他血淋淋的双手，望着伤口，更是满脸同情：“这……要不割了吧。”
　　守卫军队长已经疼得意识模糊，脸色苍白发青，浑身大汗淋漓，心中更是遭到重大打击。但听见昆岳的话，硬是睁开眼，咬牙吼道：“不行！”
　　“确实不行了。”昆岳意有所指，面上还是一片同情，“你这种情况，还没回到中央基地，大概会感染全身，到时候命都保不住。”
　　“……不可以……割！”守卫军队长胡乱挣扎，挥手赶开昆岳。
　　昆岳见状起身，对着边上没有受伤的一名守卫军道：“把你们队长送抬上车，得赶紧送回中央基地治疗。”
　　他们都开了一天半的车程，只伤在肩膀、腹部、大腿等部位的守卫军，即便重伤，现在止好血，打了抗生素针，也能顺利熬到回去。
　　但守卫军队长这个部位实在尴尬，又伤的不轻，昆岳刚刚看了一眼，他倒没有危言耸听，里面还有镶嵌，弄出来之后多半是废了。
　　那名没有受伤的守卫军现在如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听见昆岳的话，立刻点头。
　　支明月从车上跳下来：“我们还要去丘城，你们是要继续跟着，还是回中央基地？”
　　“我们回中央基地！”另一名没受伤的守卫军连忙道，他已经不想在外面待了。
　　“不护送赵种植官他们去丘城了？”支明月指了指两个没受伤的守卫军，“你们还好好的。”
　　一名守卫军急道：“这么多重伤队员，需要我们开车送他们回去。你们异杀队正好顺利，护送任务就拜托你们了。”
　　他也不等支明月回答，拉着另外一个人，急急忙忙把队员或扶或抬进车，两人一人进了一辆车，另外一辆车是一个伤轻的守卫军开。
　　三辆车匆匆掉头往回开，留下一串尾气。
　　昆岳站在路中间，依稀还能听见守卫军队长的惨叫，他撇了撇嘴，转身向车内的队友要了一瓶水洗手。
　　“走了。”支明月跳上车，对下方的昆岳道。
　　“马上！”昆岳从口袋拿出一个小金属盒，弯腰在地上捡了十来粒朱砂根弹射出来的果实，装进盒中，随后盖上，直起身快步追上慢慢开动的皮卡越野车。
　　他手握住车横栏，一用力便轻松翻了进去。
　　异杀车队还在前方等着，昆岳不等越野皮卡车停稳，便翻下车，趁大家还没离开，走到队长那辆车，敲了敲后座车窗。
　　赵离浓听见声音，按下车窗，便见到昆岳站在外面。
　　“小赵，这是刚才异变植物的果实，你要吗？”昆岳热情问道。
　　赵离浓闻言，伸手接过来，笑道：“谢谢。”
　　从中央基地外出来后，外面世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奇，值得研究的。
　　以这朱砂根为例，在她的认知里，原先是观赏植物，也是绿化树种，果实可食，又能榨油制作肥皂等，根、叶还能药用，是益植。
　　可惜现在异变，只能以枯萎为结束。
　　赵离浓更好奇是不是所有朱砂根异变方向都是将果实迸开，攻击活物。
　　“不客气。”昆岳敲了敲前车门，“队长，走了！”
　　少了一支不怀好意还废物的守卫队，整个车队氛围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往丘城方向走了四五天，棉袄已经不能穿了，几个人的厚衣服全部放进行李箱，换上长袖外套。
　　路上植物开始变多，出现异变植物的概率也高了起来，最多一天能遇上七八棵异变植物，而且多以C级异变植物为主，有时候还有B级异变植物。
　　不过有异杀队在，往往赵离浓几个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异变植物就被他们解决了。
　　这期间，田齐笑的无人机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大部分时间也是他出动无人机解决掉了异变植物。
　　短短几天时间，赵离浓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一的本子，到最后她决定用光脑记录B级以下的异变植物，本子上只记B级及以上的异变植物。
　　“把安全带系上。”副驾驶座上的叶长明忽然出声。
　　赵离浓关掉光脑，依言去拉旁边的安全带。
　　“表哥，出什么事了？”危丽一边拉安全带，一边好奇问，小黄鸡正在她膝盖拉屎。
　　鸡是直肠动物，随吃随拉，小鸡崽当然也不例外。
　　危丽特意做了小兜装在它屁股上，此刻小黄鸡就拉在小兜里。
　　叶长明很想将危丽丢下车，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以前在中央基地，单云总将危丽扔在半路，一个人回家。
　　“桂城快到了。”叶长明保持了一个异杀队队长忍耐的素质，“这座城市绿化率很高。”
　　“哦。”危丽熟练将小兜扔出窗外，“希望我们顺利通过。”
　　赵离浓刚插好安全带，闻言抬眼看向危丽，她说这种话的时候，往往……
　　危丽话音刚落，叶长明便按下对讲机：“田齐笑，西南方向有枪声，去看看。”
　　危丽毫无自知之明，依旧好奇，甚至还侧过耳朵：“我怎么没听见枪声？表哥你耳朵真是人工机械做的吧？”
　　军队私下有则关于叶长明传言，说他其实早在渊岛丧命，现在的叶长明其实是高层制造出来的屠杀机器。
　　危丽这么大剌剌说出来，负责开车的队员差点一脚油门送了出去。
　　叶长明懒得理她，只让旁边的队员停车：“他们往这边来了。”
　　田齐笑已经操控无人机用最快的速度飞过去了：“队长，我正在……有异杀队靠近！”


第64章 (进阶桂花树.)
　　田齐笑将画面传送全队光脑频道中,他试图压低无人机，去看那辆往他们方向靠近的装甲越野车的车牌号,想知道是哪队。
　　与此同时,异杀队员也发现了半空中专属异杀队的无人机，立刻有人接连按下车喇叭，三长三短。
　　此刻无人机终于拍到了开车人的脸。
　　“队长，是二队。”田齐笑皱眉,“后面暂时没有其他车。”
　　各异杀队执行任务时不互通,零队也不知道二队正在执行什么任务,但一支异杀队共有五辆越野车,现在只见到一辆，还在求救,多半碰到了棘手的情况。
　　“左桦你们过去帮忙。”叶长明点人。
　　越野皮卡前面的那辆车立刻脱离队伍，往西南方向开去。
　　原本安静坐在后座的赵离浓鼻子微动,倏地扭头,上半身越过危丽,探手按住车窗升降键。
　　刚才危丽扔掉小兜没有关窗，准备透会气。
　　车窗快速上升，赵离浓侧脸看向前排的叶长明：“让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
　　叶长明脸色骤冷，未问为什么，直接按下对讲机：“所有人停车，戴上防毒面具，左桦听见回答。”
　　赵离浓也在后座找到两副防毒面具,递给危丽,她将防毒面具戴好，主动开口向车内的人解释：“我刚才闻到桂花的香味,不到二月份开桂花，应该是异变植物，可能产生毒性，小心为上。”
　　桂城以桂花节著称，整个城市遍布桂树，且种植的基本是普通桂树，没有四季桂，为的就是统一时期绽放花香。
　　这时候突然能闻到桂花香，多半是异变桂花树。
　　他们还未进入桂城，已经可以嗅到一点淡淡的桂香，城内的味道应该更浓。
　　无毒桂花香达到极高的浓度，也能让人感到头晕恶心。
　　第三辆越野车中的何月生几人也戴起了防毒面具，叶长明的对讲机没有关，所有车内的人都能听见赵离浓的声音。
　　严静水手扶着防毒面具，心中一次次刷新对赵离浓的认知。
　　这些基础知识，她也知道，尤其是桂花这件事，平常谁都能说上来，但没有人能有赵离浓反应这么快。
　　就好像……那些关于一切植物的知识全部刻在赵离浓骨子里，稍有移位，她就会立刻察觉出问题。
　　这种敏锐感简直惊人到可怕的一种程度。
　　田齐笑的无人机领着二队那辆越野车往他们方向开，同时控制另外两架攻击型无人机跟在左桦那辆车附近，一架侦察无人机在前面开路。
　　五分钟后，二队那辆越野车靠近停车，车上前排那位开车队员下车，走路时还有点不稳，咬牙打开后车门，扶出一个人。
　　那二队队员还拎着两个防毒面具，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还在给昏迷的罗翻雪戴上。
　　“我靠！”昆岳戴着防毒面具站起来，“那不是小罗研究员？”
　　昆岳和支明月迅速跳下车过去帮忙。
　　“这是什么情况？”昆岳往左桦走的那个方向，嘶了一声，“老杜刚刚也一起过去了！”
　　支明月从二队队员手中接过昏迷的罗翻雪。
　　那二队队员见到两人脸上已经戴好面具，脑中下意识反应：零队的反应还是这么快，看到他戴上防毒面具，也立刻戴上了。
　　叶长明下车大步走来，看向二队队员，直接问道：“桂城内还有多少人？”
　　“……我出来前还有四名中级研究员活着。”二队队员道。
　　叶长明要听的不是这个答案，他再度问道：“桂城内一共去了多少人？”
　　二队队员愣了愣，随后道：“七名中级研究员，随行还有一个连的守卫军队。”
　　“守卫军去了一个连，最后只有你一个出来？”叶长明声音从防毒面具中透出来，带着强势压迫：“说清楚。”
　　“三个月前我们受上级命令，护送罗翻雪等研究员来到桂城，临时驻扎在桂山下。”二队队员无法，只能解释，“今日想拔出活的B级异变桂树，运送进农学研究院实验室，没想到那棵异变桂树……好像又发生了异变，众人一时不察，全部中招，只有我一个人先带着罗翻雪研究员逃了出来。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通知
　　叶长明停顿数秒，继续问：“又发生了什么异变？”
　　“这棵B级异变桂树，十多年前已经在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就没有清除。”二队队员道，“当时我们已经暂时制住B级异变桂树，只等中央基地那边挖掘机吊过来。罗翻雪研究员靠近想要取样，没想到桂花的味道越来越浓，她突然晕倒，之后附近其他研究员也开始倒下，队长当机立断让我带着罗翻雪研究员离开，他们暂时留下挡住它。”
　　离开的时候，他透过车后视镜，见到有稍微体弱的队友还没来得及拿防毒面具，便直接倒下。
　　他屏住呼吸开了出来，透过后视镜看见B级桂树的枝条膨胀，甚至可以遮住附近的天。
　　这种体量的异变植物，他只在A级异变植物身上见到过。
　　“B级异变植物进阶了？”昆岳诧异，异变植物进阶的事极少，但有，只不过都是低等级往上进阶，目前也只见过C级进阶成B级，这还是头一回有B进A的。
　　支明月已经给罗翻雪打了针剂，没过多久，她便长吸一口气，骤然醒了过来。
　　罗翻雪下意识挣扎，被支明月按住了手：“你没事。”
　　她透过防毒面罩，听见支明月的声音，终于清醒：“是你们。”
　　罗翻雪下意识往旁边看去，昆岳朝她打招呼：“小罗研究员，你感觉怎么样？”
　　“头还有点晕，我很快能恢复。”罗翻雪挣扎着站起来，终于见到前方叶长明的背影，他正往一辆越野车走去，她转头问昆岳，“你们来这出任务？”
　　“不是，出来休假。”昆岳大咧咧道。
　　罗翻雪一怔，她看向叶长明，他站在第二辆越野车后车门前，大概在和谁说话，被他身体挡住，她看不到里面的人。
　　但那辆车后排向来是给异杀队护送的研究员坐的。
　　“桂城有B级异变桂树进阶成A级。”叶长明抬起右手敲了敲车窗，等赵离浓降下车窗道，“我们现在要过去。”
　　进阶后的A级异变桂树能力未知，左桦几个人不一定能完全对付，桂城那么多人，异杀队不能不救。
　　“如果不想去，我派两个人留下，你们待在这里。”叶长明视线落在赵离浓脸上，隔着防毒面具，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莫名笃定她会一起去。
　　果不其然，赵离浓坚定道：“我想去。”她从来没见过A级异变植物。
　　“都去都去！”危丽紧张兮兮道，“就两名队员在，还是算了，万一……”
　　“没有万一，我们去桂城。”叶长明瞥了一眼旁边的危丽，警告道，“从现在起，别开口说话。”
　　“哦。”危丽迅速安静如鸡，连她膝盖上的小鸡崽也安静了下来。
　　叶长明没有再去问后车的三人，从前几次看，那三人多半会跟着赵离浓一起行动。
　　他转身看向罗翻雪那边，偏头朝对讲机道：“支明月，扶罗研究员过来，所有人开往桂山。”
　　罗翻雪被支明月扶了过来，犹豫间，后车门从里面被打开。
　　“罗研究员。”赵离浓开车门，往危丽那边靠了靠，再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赵同学？”罗翻雪一时没明白为什么赵离浓会在这。
　　“唔唔唔。”危丽探头冲罗翻雪挥手，严格遵从她表哥的冷酷要求。
　　罗翻雪：“？”
　　罗翻雪坐进来，诧异问道：“你们怎么会出来？”
　　她三个月前已经被派了出来，完全不知道中央农学研究院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过开放种植官跨级考核的消息。
　　“院长派任务让我去丘城做研究，危丽他们是我组员，正好碰上零队去丘城休假，所以一起过来了。”赵离浓简单解释。
　　前后想想便知道有问题，大概是院长又弄出了什么事。
　　不过当前状况，罗翻雪也不好再问，她开始联络严胜变，告知这件事。
　　“高级异变植物进阶？”严胜变看起来没有那么惊讶，他沉吟半晌，只问罗翻雪，“异杀零队也在？”
　　“在。”罗翻雪点头。
　　“我要和叶长明通讯。”严胜变道。
　　罗翻雪将通讯光屏翻转：“严组长要和你通讯。”
　　叶长明转头：“严组长。”
　　严胜变脸上常年带着的温和笑意消失殆尽，只余眼中一片沉冷：“务必取得A级异变桂树的样本，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交谈时，光脑都做了特殊处理，旁人能听见声音，但只是干扰后无意义的声音。
　　在这期间赵离浓打开了实验收纳箱，开始捕捉被桂花污染过后的空气，装了一管放进箱中。
　　罗翻雪关掉光脑，见赵离浓的动作，便道：“我晕倒前，除了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桂花香，还有一股腐臭味。这株桂花树可能根部出现腐烂，所以导致它再度进阶。”
　　“原先这棵桂花树异变的缘由是什么？”赵离浓问道。
　　“它异变时间在十几年前，没有受到太大关注。”罗翻雪回想自己看过的记录，资料不详细，“我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是腐烂。”
　　植物异变后，原来的病症多半会消失。


第65章 (天暗了下来.)
　　驻扎营落在桂城山脚下的城镇,沿街是一些破旧自建楼房，三个月前经过清理,周围已见不到任何植物野草。
　　这里是外围,离桂山真正的山脚还有一段距离，又有雾气环绕，隐约见到远处桂山轮廓。
　　“守卫军队就在那栋绿色房子内。”罗翻雪指着前方道，“我们所有的实验仪器、样本也在里面,我需要进去拿出来。”
　　随着车队靠近,一栋绿色五层高的楼房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这里原先是个村委会办公楼,占地面积较大，中间还有个大院子可供进出停车,楼房旁边靠着的是老年活动场地，那些健身器材被拆除扔在角落里,空出的一大片地停满守卫军队的车。
　　这个楼房作为临时驻扎营,外立面被涂上了特殊绿色染料,可以阻隔杂草等植物生长。
　　“停车。”叶长明让所有车停下路旁。
　　车上罗翻雪透过车窗朝大院看去：“我离开前，守卫军都在里面。”
　　但是二队那名队员带着罗翻雪逃离时，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根本没有通知驻扎营中的守卫军。
　　在叶长明话音落下的瞬间，越野皮卡上便飞起两架侦察无人机，倏地朝驻扎楼房飞进去。
　　楼房建筑整体呈宝盖头结构，两架无人机左右分散开巡查。
　　田齐笑手在光屏上下方快速移动,无人机传来的画面只有半开或全开的房间门,是平时研究队伍住的地方，里面有生活痕迹,有的房间，地上倒了人。
　　无人机特意靠近一个地上的人，停顿片刻，通过镜头，田齐笑确认他们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昏迷。
　　他操控一架无人机飞进了楼房正中间，每层都是村委会议室改造成的研究员办公区域，同样地上倒了人。无人机继续往里飞，到了后面的村委活动室，空间很大，已经被改造成了实验室，周围用高密度玻璃门密封起来，进不去。
　　田齐笑只能透过玻璃见到实验室里面的场景，篮球架、乒乓球桌等全部堆在外面，里面摆满了实验器材，他没有见到人，只见到地上散了一箱空的试管。
　　“队长，实验室内里面没人，其他地方昏迷了不少人。”田齐笑确认没有遗漏后，朝对讲机道，他操控无人机掉头。
　　光屏突然变糊，这是光网信号崩溃的前兆。
　　田齐笑也未慌，立刻从旁边手提箱中翻出一台操控手柄，左手银环贴在操控面板下方一秒，面板便亮了起来，他换上了手动操控，不再需要联网信号，但无人机录下的画面无法再分享给其他人看。
　　“只是昏迷，桂花的气味应该没有毒性。”罗翻雪猜测。
　　叶长明推开车门：“先进去拿样本数据。”
　　他刚下车，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桂山方向。
　　浓雾迷绕，周遭仿佛一瞬间静了下来。
　　几辆车门纷纷被推开，所有人下意识从里面走出来，仰头看向远处。
　　桂山半腰出现一棵庞大树影，挡住了本就不强的日照，隔着灰白色厚雾，众人只能见到它的枝条乱舞，如同黑蛇扭动，巨大树身直起在雾中缓缓摇动，似乎有种诡异的拟人态举止。
　　即便他们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巨树带来的压迫恐惧感依旧扑面而来，这是一种本能对压倒性力量的畏惧。
　　人类在它的对比下，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它好像怪物。”从车内出来的佟同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异变桂花树，脸色苍白喃喃道。
　　但又有哪个高等级异变植物不是怪物？
　　何月生盯着远处半山腰，双手交叉用力搓了搓自己手臂的鸡皮疙瘩：“我觉得像传说中的美杜莎。”
　　他这么一说，远处异变桂花树形象顿时化为具象，浓雾中粗壮巨硕的树身是头部，满树乱舞的枝条像美杜莎的蛇发。
　　严静水听见他的话，再去看向远处，手背突然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刚才我们没有见到它？”赵离浓第一次见到最高等级的异变植物，从下车后，便一直盯着它看。
　　她心中并不如神色平静，有种世界观再度被重塑的颠覆感，比起B级异变植物，A级异变植物带来的感官更加可怖，甚至让人生出无法对抗的无力感。
　　赵离浓站在这，望着浓雾中的A级异变桂花树，再度清晰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全新领域。
　　只是情绪复杂并不影响她察觉出异样。
　　这么体型庞大的异变植物，按理他们之前应该就能看见。
　　叶长明盯着半山腰上的那棵A级异变桂花树：“二队在上面。”
　　远处隐约传来枪炮声，A级异变桂花树被打中后，树体晃了晃，有一半粗型枝条迅速耷拉枯萎。之前的异变桂花树大概被压制住，所以他们才没有远远望见。
　　然而，枪炮的压制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枝条不过耷拉枯萎须臾，竟又从枯萎处新生出枝条，甚至比之前还要粗壮。
　　这就是A级异变植物，即便用上了严胜变研发出来的特殊弹药，也只能压制片刻，甚至里面的弹液反过来还可以刺激A级异变植物生长。
　　偏偏，压制的片刻，可以让队伍有逃生的机会，所以只能继续使用。
　　支明月站在皮卡车上，望着远处道：“我们速度得快点，那边撑不了多久。”
　　二队队员脸色难看，他的队友全部在上面。
　　叶长明带队进去，为了避免外面出现其他异变植物攻击人，赵离浓几个也被带了过去，外面只留下昆岳和支明月、田齐笑守着。
　　“你们四个去医疗室，带上防毒面具和针剂，分头去唤醒那些守卫军。”进入大院内，叶长明便点了四个人，他和二队队员，领着罗翻雪几人往中间大厅走去。
　　一路往里走，推开大厅内的门，经过百米走廊，他们便到达了实验室，墙上还挂着没有及时拆除的红色金属铭牌，上面写着“桂村活动室”的字样。
　　“实验室在里面。”罗翻雪道。
　　几人走进去后，罗翻雪便拉下了防毒面罩。
　　由活动室改造的实验室本身就是个独立封闭空间，另外有空气过滤通道，是一个绝佳隔离场所。
　　罗翻雪走到右边的实验桌前，弯腰将分析仪器内的两块黑色储存器拿了出来，放进桌上的手提收纳箱中，再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将桌面上的平板放了进去，这里面记录了她这三个月不少记录，最后又将另一边冷藏柜中的一箱植物样本拿了出来。
　　“这里好大，以后我们成为研究员，出来是不是也能带这么多仪器？”何月生撞了撞旁边的赵离浓道。
　　赵离浓视线扫过整个实验室的仪器，即便只是一个临时实验室，里面准备的东西依旧十分齐全。
　　这对曾经经常泡在实验室中的赵离浓而言，有种说不清楚的吸引力。
　　“中级研究员才有这个权利申请。”严静水平淡无波说着规定。
　　边上佟同面朝着实验室玻璃门，见到外面几个晃动的人影，盯着看了一会：“好像有守卫军往这边过来了。”
　　众人回头，果然见到几名守卫军慢慢朝实验室走来。
　　罗翻雪手上拎满了几个手提箱，她转过身匆匆看向外面：“他们醒了？”
　　“他们没有戴防毒面具。”叶长明冷眼看着那几个人靠近。
　　罗翻雪一愣，骤然反应过来不对。
　　“瞳孔缩小，身体大汗。”赵离浓往玻璃门靠近，摸出一把手电筒照过玻璃门外游荡过来的几个人，“对光线无反应，他们应该中毒了。”
　　多半异变桂花树的香气有毒，不止是昏迷那么简单。
　　那几个凑近的守卫军中毒，却依旧能行动，甚至突然抬起手中的枪，朝玻璃门内的人射来。
　　赵离浓刚才为了观察这些人，离玻璃门最近。
　　“小心！”佟同下意识上前伸手拉住赵离浓。
　　外面枪声响起，但……没有子弹穿进来。
　　佟同惊魂未定，防毒面具下脸色苍白，没敢回头。
　　“没事了。”赵离浓拍了拍佟同的肩膀。
　　“这是高强度玻璃，实验室专用，枪弹打不穿。”何月生抱着手臂，对佟同解释道，“除非连续在同一个位置开十几枪。”
　　佟同这才回头看去，果然没有见到玻璃上留下弹痕。
　　“他们为什么会攻击人？”危丽震惊，“这毒还能操控人行动？”
　　话才说完，危丽便觉得腰间一痛，她哎呦一声，手伸进口袋，把那只本来晕过去的小黄鸡抓出来。
　　这鸡崽突然醒过来，张口就啄她。
　　危丽：“！”
　　“队长！你们快出来！”此刻，田齐笑的声音忽然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那些守卫军全部醒了，不太对劲……他们在攻击人。”
　　零队四名队员分成两组，到处去唤醒守卫军，再让醒过来的守卫军去叫醒其他人。
　　一开始还算顺利，但突然之间，整个驻扎营的守卫军全部醒了过来。
　　田齐笑还以为外面的气味对人没有了影响，结果那些自主醒过来的守卫军却开始攻击零队成员和被唤醒的守卫军。
　　叶长明看向罗翻雪：“东西拿齐了？”
　　罗翻雪点头：“齐了。”
　　叶长明按下实验室开关，玻璃门立刻往两边移，外面的守卫军明显躁动起来。
　　只不过他们还未扣动板机，一道身影闪过，叶长明便出现在守卫军身后，将他们打晕。
　　叶长明带着几人往外走，二队队员跟在旁边。
　　一行人走过百米长廊，叶长明的手扣在通往大厅的门把手，即将要拉开门时，对讲机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田齐笑的气息乱了很多。
　　“别开！队长……外面有很多守卫军，手里有枪。”
　　大厅中有三十多名守卫军架着枪，对准那扇门，等他们一出来，就会扣动板机。
　　叶长明当机立断命令身后几人：“全部回到实验室！”
　　他站在门后未动。
　　二队队员立刻护着他们往回跑。
　　严静水经过那几个晕倒的守卫军，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一把突击步枪。
　　旁边何月生见状，也连忙捡了一把。
　　佟同和危丽有样学样，将守卫军身上的武器扒了下来，这才躲进实验室。
　　正按着实验门开关，等着他们进去的二队队员：“？”
　　赵离浓快步走进实验室，环顾一周，找到自己需要的仪器，然后朝危丽伸手：“借你的鸡用用。”


第66章 (光盖伞素)
　　危丽用一根头绳扎住了小鸡的嘴,将小黄鸡递过去：“你要解剖小丽吗？”它还没来得及长大下蛋呢。
　　她只是觉得奇怪，单纯的桂花香不应该有毒素,异变之后气味浓郁让人陷入昏迷也还算正常,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让守卫军攻击，甚至连已经昏迷的小鸡都醒过来啄人。
　　她从实验桌上找到一根干净棉签，在小鸡的鼻腔处用力擦拭完，再将它还给危丽,随后将棉签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能看到什么？”严静水抱着一把突击步枪过来,问道。
　　“有极细的粉末状东西。”赵离浓调整着镜头,没有花多少时间,便看清棉签上沾的东西，有些意外道,“像是……孢子粉。”
　　“孢子粉？”正往玻璃门外看的罗翻雪闻言，惊讶转头,走过来放下手中的手提箱,“我看看。”
　　赵离浓将显微镜的位置让给她,自己去找一支未拆封的针筒，又抽了一管小鸡的血。
　　既然是孢子粉，便和蘑菇有关，能致幻的便是那几种毒素成分。
　　好在这个实验室内的仪器众多，赵离浓拿着针筒，开始做快速检测。
　　一连串的枪声在外面响起，实验室内几人吓一跳，纷纷转头看去,唯独赵离浓头也不抬,继续往试纸上滴血。
　　两扇内门被无数子弹洞穿，一扇门更是直接被扯了下来,叶长明将这门朝大厅横丢而去，最前方那些守卫军被砸了个正着。
　　他迅速助跑，一跃而起，双脚踩在那扇还未落地的门上，借力翻过去。
　　后方的守卫军双眼无神，手中举动却没有一丝停顿，举枪对着半空中的叶长明打去。
　　叶长明不能对守卫军开枪，右手拔出唐刀，竟是用刀身将那几颗子弹挡开。子弹落在瓷砖地面，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已落地，闪移向守卫军身后，抬手用刀把砸向他们后颈。
　　叶长明游走在其中，未开一枪，一个又一个人倒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田齐笑，汇报情况。”叶长明站在大厅，偏脸道。
　　“滋——”田齐笑声音传来，恢复了镇定，“左右楼清醒了二十来个守卫军，攻击的守卫军全部被打晕，死亡五个。外面跑出来四十几个守卫军攻击我们，试图往山上跑，支明月和昆岳正在解决。”
　　“其他人在外集合。”叶长明转身往实验室走。
　　在他进入实验室时，赵离浓的试纸结果刚好出来了，她拿起一张已经变色的试纸道：“是光盖伞素。”
　　叶长明脚步一顿，看向赵离浓，这么短时间内，她发现了什么？
　　“这种毒素会引起交感神经兴奋，让人出现幻视、幻听症状。”赵离浓向众人解释，“唯一的好消息是光盖伞素对中枢神经没有毒害作用。”
　　“光盖伞素潜伏时间不长，最多两个小时，最少15分钟。”严静水终于跟上了赵离浓的思路，“是这段时间内，空气成分发生了改变，多出了孢子粉。”
　　佟同和何月生虽然通过了种植官的考核，但他们欠缺对植物更深的了解，基本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只能对视一眼，努力竖起耳朵，记住她们说得话。
　　“但我靠近异变桂花树时，直接陷入了昏迷，并没有出现幻听幻视。”罗翻雪站在实验桌前，缓缓皱眉，“你们是说……还有别的高等级异变菌菇？”
　　赵离浓摇头：“罗研究员，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昏迷前闻到了腐臭味，自然界中有毒菌菇大部分带着特殊臭味。”
　　“你的意思是……”罗翻雪骤然明白过来，“那棵异变桂花树下有东西。”
　　“只是猜测，异变桂花树在进阶，释放的花粉也在变。”赵离浓看向叶长明，“现在我们能出去吗？”
　　“可以。”叶长明按住实验室内的开门键，让他们出去，等赵离浓走近，他问，“这些守卫军没事？”
　　“这种毒最多两个小时可以恢复，但他们应该吸入了孢子粉，我不知道这些孢子会不会在身体内长大。”赵离浓道，“建议立刻送去隔离治疗。”
　　“好。”叶长明打开光脑，看着若有若无的信号，还是给中央基地军队总部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们派遣直升飞机过来。
　　一行人这次出去，见到被打成筛子的两扇门，立刻看向前方的叶长明，发现他身上居然连个擦伤都没有。
　　大院外面倒了一地的守卫军，叶长明安排清醒的守卫军将那些晕倒的人全部抬进军用运输车内，往外开，联系军队总部。
　　为了验证之前的说法，赵离浓又取了一管浓雾，就地检测，果不其然在其中又发现了孢子粉。
　　这浓雾中带着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孢子粉，攻击活人。
　　“上车。”叶长明望向远处，不过进去一圈，半山腰的异变桂花树更大了，隐隐有倾覆过来的趋势。
　　越野车开着大灯，马力加到最大，不断往上冲，奇怪的是，越靠近桂山，雾竟然越淡。
　　“异变桂花树枝太高太粗，散发出来的东西全部往下飘了。”罗翻雪望着窗外道。
　　当他们逐渐进入桂山后，叶长明按下对讲机：“所有车子拉开距离，留出空间。”
　　前后车立刻分散拉开距离，不过几分钟，一根将近有越野车一半宽度的枝条猛然垂下砸来。
　　赵离浓只觉得一阵剧烈晃动，安全带紧紧勒住她肩身，带来强烈的不适感，她所坐的这辆越野车迅速完成S形轨迹，避开这根枝条。
　　前后的越野车都在躲，刺耳的刹车声不断响起，但好在零队似乎对这种攻击十分熟练，没有让枝条砸在车上。但重型枝条砸下来，硬生生将旁边山体砸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并带起了一阵如同灰尘的孢子粉，掉落下来的叶子也有半个人身那么长。
　　后排三个人东倒西歪，危丽连忙学着前排的表哥，拉住车内顶上方的把手，另一只手去抓住旁边的赵离浓。
　　赵离浓则伸手握住驾驶座后背靠头的支撑杆，她极力看向窗外，在剧烈摆动间，盯着那几根砸下来的枝条。
　　除去粗长巨型，是桂花的枝条没错，枝条间开着黄色的花朵，但花蕊中间竟然是一朵朵淡黄色的蘑菇，孢子粉就是从蘑菇头中喷射出来。
　　赵离浓没有完全见到异变桂花树，她不能明确这棵树是和蘑菇混合异变了，还是学会了蘑菇的形态，发生了进化异变。
　　“我要吐了！”后车的何月生实在受不了。
　　“命要紧，你忍忍。”佟同还在坚持，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吐在面罩里？”
　　何月生本来就头晕恶心，听见佟同这话，脑中浮现出呕吐物在防毒面具中晃荡的画面，顿时更恶心了，直接：“呕——”
　　他握着把手，手背青筋暴起，硬生生忍了下来。
　　片刻后，何月生崩溃道：“怎么还没到？谁来救救我！”
　　一直坐在后排毫无反应的严静水突然伸出之前薅来的突击步枪，在剧烈摇摆中，用枪托精准砸在何月生后脑勺。
　　“咚”一声，刚刚还在嚎叫的何月生顿时晕了过去，手无力松开把手，整个人都垂了下去，随着车胡乱摆动。
　　佟同双手抓住把手，震惊扭头看向严静水：“你……”
　　“我在救他。”严静水极认真道。
　　负责开车躲避A级异变桂花树的零队成员，一时没忍住，哧哧笑出了声，车都打了个摆。
　　……
　　随着逐渐靠近半山腰，A级异变桂花树带来的压迫感变得更加强烈，不过他们还未抵达半山腰，便见到二队成员还有之前赶过来的左桦四人。
　　不远处有一辆被掀翻的越野车，车身中间扁了下去，显然是被枝条抽中了。
　　里面还有两名伤员，是中级研究员，另两名中级研究员戴着防毒面具，半蹲躲在那，身上都是血。零队医生杜半梅正和二队医生蹲在那里，给车内的伤员治疗。
　　其他人以这辆车为中心，握枪射击攻击过来的枝条，左桦他们正在附近开车游荡，吸引A级异变桂花树的注意力。
　　“停车！”最后面的昆岳用力敲了敲车顶。
　　越野皮卡立刻横停下来，昆岳打开黑色大箱，从中拿出炮身和炮架，跳下来站在车头侧面，将迫击炮装好，架在车头引擎盖上。
　　皮卡后车的田齐笑默默掏出一副耳机，戴在头上。
　　一声巨响，迫击炮弹成曲线向前，直直朝A级异变桂花树身打去。
　　迫击炮带来的后坐力，让昆岳上半身往后仰了仰，但他双脚如同钉子扎住，始终未动。
　　A级异变桂花树没有任由这颗炮弹攻击，数根枝条并排挡在树身前，有意识避让这颗炮弹。
　　只是皮卡车旁还站着支明月，她比昆岳更早开枪，几乎预判了A级异变桂花树的本能，比迫击炮弹更先击中那些枝条，为这颗炮弹开了路。
　　又是一阵轰声。
　　迫击炮弹精准打中A级异变桂花树，穿进了它的树身，这瞬间漫天乱舞的巨型带叶枝条突然缓了下来，接着垂落、枯萎。
　　“快，把他们抬上车。”杜半梅察觉到机会，起身见到自己队友，喊道。
　　几名零队队员赶过去，将车抬了起来，拉出那两名受伤严重的中级研究员，将他们送上二队成员的越野车，还能行动的两名中级研究员也跟了上去。
　　那名送过罗翻雪的二队成员再度下山。
　　这时候，A级异变桂花树似乎又开始异动，昆岳低声骂了一句，又装上一颗迫击炮弹发了出去。
　　前车的何月生终于被吵醒：“怎么了？地震了？”


第67章 (黄色菌体)
　　何月生后脑勺还隐隐作痛,他抬手揉着脑袋，朝外看去。
　　巨型桂花树枝条垂萎下来,原本的绿叶、黄色花穗全部变成枯黄色,失去了生机，粗型树身更是被轰得凹下去一个深洞，树干在晃动，似乎要继续再生,地面都被带的摇动。
　　事发突然,二队重伤一半成员,要不是左桦他们出现,补充了火力，恐怕今天二队都得折在这里。
　　现在零队全部赶来,将压力瞬间分摊走，二队才得以喘息。
　　二队队长姚让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来救援,这个空隙足够让所有人迅速撤退,却不想叶长明在队员的掩护下,逐渐靠近那棵异变桂花树。
　　“你带重伤的队员下山。”二队队长姚让咬牙，立刻指派队员开车离开。
　　“不太对。”罗翻雪紧紧盯着那株A级异变桂花树，甚至打开车窗，探头往外看去，想要看得更清楚，“它恢复的速度太慢了，不对。”
　　赵离浓坐在后排中间，只能往前看才能见到异变桂花树,她第一次见A级异变植物,没有对比，不明白罗翻雪的意思。
　　车顶有监控镜头,驾驶员可以看见上方，异变桂花树被迫击炮接连打中后，异变树枝全部垂萎下来，他们这辆车一早停了下来。
　　罗翻雪直接推开车门下车，仰头望着异变桂花树，口中喃喃：“这不应该。”
　　负责驾驶的零队成员在车内喊她进来。
　　罗翻雪没有动，她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但暂时还找不到联系。
　　“出什么问题了？”危丽在车内喊问。
　　“A级异变植物的复原能力比它要快太多。”罗翻雪指着A级异变桂树，转过头对后排两人道，“之前我们在山下，它已经被重创过，弹药对它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小，但它现在的复原能力和B级异变植物差不多。”
　　“它当前指征是不是在恢复原来的等级？”赵离浓突然问道。
　　随后她又摇头，防毒面具下的双眼只剩下对这种情况的不解：“它已经进阶了，不应该又降级。”
　　罗翻雪看过很多中央基地对付A级异变植物的视频，又亲眼见过两次A级异变植物，但因为两次身边都有异杀队，他们对付A级异植物经验丰富，即便A级异变植物棘手，最多也只是延长逃离的时间。
　　这是第一次见到高级进阶异变植物，本就处于未知状态，现在又发生降级，实在想不通。
　　赵离浓目光从罗翻雪身上移开，落在虚空中，不知何时，雾又起了。
　　赵离浓抓住了这抹灵光，她迅速探身去碰前面驾驶座上的零队队员：“告诉叶长明，小心桂花树身下的地面。”
　　零队队员心中茫然，但手却按下对讲机按键：“队长，小心桂花树身下的地面。
　　“地下可能有另外一种高级异变植物。”赵离浓继续道。
　　这句零队队员还没来得及重复，骤然山摇地动，车外的罗翻雪更是直接摔倒在地，赵离浓眼见她要往下滚去，下方地面已经在开裂。
　　赵离浓立刻推开车门下车，伸手将人拉住。
　　“学妹！”危丽也解开了安全带，坐在车上朝她们伸手。
　　整座山摇晃的更强烈，赵离浓脚也没站稳，好在她拉住了危丽的手。
　　在零队队员发动车往后退的瞬间，危丽被惯性甩出了座位，但她没松手，反而用力将赵离浓拉了进来，赵离浓又拉住罗翻雪，三个人几乎摔叠在一起。
　　“关门，系上安全带！”驾驶座上的零队队员高声喊道。
　　罗翻雪在最上面，挣扎着起身，将车门关上，又将赵离浓拉了起来，这才系上安全带。
　　赵离浓坐上座椅，一手拉住危丽：“起来。”
　　半山腰之下的数辆越野车在疯狂打转躲闪，试图避开地面的裂缝，而靠近异变桂花树的叶长明是最先见到异常的人。
　　在他接收到零队队员的提醒时，已经靠近了A级异变桂花树，成功取到树身一块样本，装进特殊容器中。
　　只是全程太过顺利，他甚至没有受到异变桂树的攻击，已经让叶长明警惕提高到最大。
　　随后又从对讲机中听见了后面赵离浓的声音，当即立断，离开异变桂树。
　　地面出现无数裂纹，并从中冒出密密麻麻的黄色菌类植物，速度极快，数秒间便形成了一堵“黄墙”，并不断向异变桂树靠近，同时也在收紧叶长明的出路。
　　叶长明抽枪对着那面“黄墙”打了一枪，灰败衰枯只有一瞬，又迅速被其他黄色菌类覆盖。
　　这个速度……几颗弹药无法造出一个逃生出口。
　　叶长明神情未动，放回手枪，抽出身后长刀，如同鬼魅般靠近“黄墙”，刀尖刺入，率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巨大的黏腻吸力。
　　他双手握住刀把，用力一转，迅速上拉，又急速横拉带下，硬生生划开三道痕迹，给自己开了扇门，当“黄墙”上最初的刀痕即将愈合时，他不知何时，空出一只手握住手枪，朝那道划出来的“黄门”开了一枪。
　　“黄门”迅速枯萎，叶长明顶着一身灰败菌体，直接冲了出去。
　　他不过刚跨出来，身后的“黄门”又迅速被其他增殖生长的黄色菌类覆盖，再度形成密密麻麻的黄墙，并且高度不断上升。
　　甚至还有新生长的黄色菌体沿着地面，朝叶长明追来。
　　二队队长姚让开着一辆越野车冲上来，直接甩了一百八十度掉头，刹车声刺耳至极。
　　叶长明迅速拉开副驾驶车门，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车门脚踏处，面对着异变桂树方向，黄色菌体如同潮水般往下追来，并且数度升高，再落下，沿途一切植物全部吞噬消化。
　　他抽出手枪，打中即将碰上越野车身的黄色菌类，但抵挡不了几秒，他从腰间扯下一枚手榴弹，用力将其扔了出去。
　　随着轰鸣一声，黄色菌菇趋势稍减。
　　“所有人往下撤。”叶长明偏头朝对讲机道。
　　二队队长姚让已经将油门踩到底，双手不断大幅度转着方向盘，他双眼抬上，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对叶长明道：“车后排有架无坐力发射器。”
　　叶长明闻言，进入车内，在震荡中探身从后排抓住那架无坐力发射器。
　　二队队长姚让抬手按下操控台一个按钮，越野车天窗被缓缓打开。
　　叶长明装好弹药，直起身，一只膝盖跪在副驾驶座上，他将无坐力发射器架在肩膀上，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炮弹发射出去，打中高高扬起，想要吞噬他们的“黄浪”。
　　“这都他妈的什么玩意！”姚让透过后视镜看见那些黄色菌体形成的样子，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的脚已经油门踩到底，但还是下意识继续用力往下踩，似乎这样能更快一点。
　　叶长明不语，沉默望着半山腰的方向。
　　随着他们逐渐远离半山腰，那些黄色菌体往下扩散的速度开始减缓，它们开始往异变桂树下聚集，不断往树身爬。异变桂树的枝条也不再攻击人，而是疯狂扫开自己身上的黄色菌类，犹如一个试图掸开身上蚂蚁的人。
　　……
　　车队开过了驻扎营，又往前开了三十公里路，在前方碰见了正在等待救援的守卫军。
　　原来那些被打晕的守卫军已经醒了过来，不再攻击人，看起来神志还算清醒，那些孢子粉似乎没了影响。
　　“你不下车？”赵离浓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危丽问。
　　危丽僵硬转过脸，痛苦道：“我的手好像又断了，之前拉你们上来摔倒的时候，听见了声音。”
　　再熟悉不过的“咔嚓”声。
　　当时情况危急，她没敢吱声，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你应该没事。”赵离浓站在车门前，抬起不能动的右手，冷静道，“是我的手。”
　　即将要压在危丽身上的时候，她用手撑在车垫上挡了一下。
　　危丽愣住，难怪她没有感到任何痛苦。
　　她连忙下车去看赵离浓的手：“刚才你怎么没反应？”
　　“没关系，能治好。”赵离浓仰头看向远处，这么短时间内，异变桂树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全身被黄色菌体包裹吞噬。
　　现在远远朝桂山望去，见到的是黄色巨型蘑菇，如果用望远镜看去，则会发现那个巨型蘑菇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蠕动，一株株小的黄色菌菇形成的表面形状。
　　“异变桂花树底下有异变菌体，这两者一直在竞争。”罗翻雪站在赵离浓身旁，也看着同一个方向，经过之前赵离浓的话，她终于找到了那些不对劲的来源。
　　罗翻雪猜测道，“之前或许是异变桂树占了胜面，从异变菌体得到了力量进阶，但异变菌体并没有死，反而顺势占据了异变桂树的一部分，直到异变桂树陷入几次虚弱中，它借机上位。”
　　“B级和B级之间的吞噬能成为A级？”赵离浓侧过脸问她。
　　罗翻雪摇头：“在中央基地所有的记录中，这是第一例。”
　　先是A级异变植物消失，再到可能为B级异变植物之间的吞噬进阶……
　　罗翻雪目光落在不远处叶长明身上，抬步向前，朝他走去。
　　叶长明再向严胜变汇报样本的事，他只来得及取异变桂花树的样本，如果要再去取新形成的A级黄色菌体，他需要重新准备。
　　严胜变还未开口，罗翻雪便出现在光屏镜头前，将刚才的猜测告知。
　　“……叶队长不必再去，异变桂树的样本交给小罗，接下来我会过去。”严胜变眉心紧皱，“这种事以后恐怕只会越来越多。”


第68章 (内卷)
　　桂山上巨型黄色菌体将异变桂树吞噬干净,接下来的孢子粉只多不少，车队只能准备又往外开去。
　　叶长明将取得的异变桂树样本交给了罗翻雪,转身走向零队,却听见危丽在前方嚷嚷着“轻点”。
　　不过，等叶长明走近时，却发现危丽四肢齐全，并没有受伤的模样,相反杜半梅正握着赵离浓的手。
　　“祖宗,你能走旁边去吗？”杜半梅被危丽吵的没办法下手。
　　刚才危丽拉着赵离浓过来,要她给赵离浓看手,但杜半梅撸起赵离浓的衣袖，刚准备检查,危丽就开始大呼小叫。
　　“学妹手断了，很疼的！”危丽简直感同身受,“你、你轻点。”
　　杜半梅叹气：“我先检查一下,没断,估计是错位。”
　　“轻点！”危丽盯着杜半梅的手，发现她要扭赵离浓的手，立刻开始喊。
　　“学姐，你先转过身。”赵离浓无奈道。
　　手腕最疼的劲已经过去了，现在只剩下麻木的钝疼，能早点解决最好。
　　但杜半梅被危丽影响，始终下不了手。
　　危丽犹豫：“异杀队的医生下手都特别重，我还是看着点……”
　　叶长明忽然一把抓过赵离浓的手,他戴着半指手套,露在外的指尖非但没有带着凉意，反而透着温热,沁入她皮肤里。
　　赵离浓下意识往后缩手，被叶长明制住，拉了回来，不给其他人反应时间，他迅速在她手腕上下按压，检查完伤势，用力一动。
　　“咔嚓”一声，便将她的手复位成功。
　　在叶长明动手的瞬间，赵离浓浑身绷紧，忍着没出声。
　　直到叶长明松开她的手：“好了，试试。”
　　刺痛瞬间过去，赵离浓肩背渐渐松懈下来，她低头转着手腕，发现确实不再疼了，活动自如。
　　才反应过来的危丽呆愣愣望着手已经好了的赵离浓，缓缓把口中的呼叫咽了下去。
　　叶长明扫过旁边的危丽，最后视线落在杜半梅身上：“治疗时不受其他人影响，这点要我教你？”
　　杜半梅听出他的警告，迅速垂手抬头，站立军姿：“不用，队长！”
　　“上车，离开桂城。”叶长明丢下这句，朝前面的越野车走去。
　　危丽看了看表哥的背影，又回头看向挺直腰背的杜半梅，慌忙道歉：“杜医生，对不起！”
　　杜半梅扭头见叶长明上车了，松了一口气：“是我的问题，刚才有点不在状态。”
　　作为异杀队的医生，她的心理素质必须比所有人好，只有这样才能在异杀队员遇到伤害时，有能力去救治他们，但刚才她却被危丽几道声音影响了。
　　她转脸对赵离浓道：“你手不要紧，只是一时受力错位，队长帮你接好了，不用担心。”
　　“好。”赵离浓点头，“谢谢杜医生。”
　　“没事，上车吧。”杜半梅拍了拍赵离浓肩膀。
　　赵离浓和危丽往前走去，经过后面那辆车时，车内三个人正探头出来，佟同将头叠在严静水头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何月生为了看清楚，只能探出大半个身子，将头举得比佟同还高，远远看去，这三个人像是在叠罗汉。
　　“你们在讨论什么？”严静水关心正事。
　　刚才赵离浓和危丽往后走的时候，这三个人还在车里，听晕天黑地的何月生说着乱七八糟的抱怨。
　　“危丽你又受伤了？”何月生问道。
　　还是佟同眼尖，察觉赵离浓左手一直握着右手手腕：“离浓，你怎么了？”
　　赵离浓移开左手，自然垂下：“手错位，刚刚接好了。”
　　“没事。”赵离浓抬起右手，转了转手腕道，“已经好了。”
　　另一边守卫军的车已经提前开路，但是走的是回中央基地的方向，二队驱车跟在后面，他们有一半的队员受伤严重，目前只是进行了粗糙的治疗。
　　好在中央基地那边已经派了救援运输直升飞机过来，他们只要再往前开一段时间就行。
　　罗翻雪要跟二队一起回中央基地，她坐在二队队长姚让那辆车上。
　　零队先和他们一起同行，等到了救援队过来，补充弹药后才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开。
　　二队的车和守卫军的几辆军用大车，则开进了救援运输机的机舱中，直接飞回中央基地。
　　零队掉头临走前，赵离浓收到了罗翻雪的私发消息。
　　研究员40号：【研究员考核三年一次，今年8月初会有一场初级研究员考核，有机会可以去参加，我觉得你能通过。】
　　后面罗翻雪又发来了几份文件资料，是她当初参加研究员考核时的资料。
　　研究员40号：【严组长说现在农学研究院缺少好的研究员，你很优秀，我认为你能成为一名好的研究员。】
　　赵离浓点开文件粗略看了一遍，发现不少内容和异变植物有关，文件内还有一些植物发生异变的视频。
　　她认真回复：【谢谢，有机会我会去参加考核。】
　　研究员40号：【不用担心院长的问题，他不能干涉研究员考核，你已经是种植官，有资格参加。】
　　赵离浓看向车外，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等顺利回到中央基地后，就去参加初级研究员考核，她想要研究的便利，也想要研究员那些生活福利，可以给风禾用。
　　听说研究员及家人有医疗福利，赵离浓一直想要带风禾去看看身体。
　　“你们先睡会。”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零队队员忽然开口对后排的危丽和赵离浓道，“现在天黑了，我们要找合适的休息点，可能还得一段时间。”
　　能成为异杀队的队员，无一例外是万里挑一的人，体质极强，即便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也还有余力。
　　倒是这些做研究的，个个手无缚鸡之力，这么一场下来，估计精疲力尽了。
　　“那我睡了，等到了地方，你们喊我。”危丽毫不客气，说完闭眼就睡。
　　“我待会休息。”赵离浓在看罗翻雪发来的植物异变视频，有个年份比较早，是在野外，镜头晃得厉害，可以感受到拍摄人内心的不平静。
　　但这种视频只有一个，只有更多的还实验室内B级以下的异变植物视频。
　　从这一系列实验视频中，可以看得出，植物异变的原因多半是现在流传的说法。
　　一旦植物患病、损伤，便容易刺激它们，促使这些植物异变。
　　也有全株看起来正常的植物突然异变，罗翻雪在视频被人发现的原因，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异变。
　　赵离浓看着这些她从未见过的资料，丝毫没有睡意。
　　A级异变植物带来的震撼久久无法散去，她不知道B级异变植物互相吞噬进阶是不是个例，但这种事发生后，将来就还有可能发生同样的事。
　　一旦同等级异变植物吞噬进阶开始，A级异变植物只会越来越多。
　　人类应付不了这么多A级异变植物，除非……找到能对付A级异变植物的方法。
　　……
　　凌晨两点，异杀零队开进了一座电子产业城，这里厂房多，但每一个厂房停用后，野草疯长，都快将这些厂房的大门围墙淹没了。
　　田齐笑用无人机在附近飞了一边，终于找到个外墙被涂绿的厂房，周边野草相对稀少，这表示以前也有人来过这，并建立了临时驻扎营。
　　叶长明：“开进去。”
　　于是零队全车队迅速朝那个厂房开去，厂房大门被铁链锁住，最前面一辆越野车速度未减，甚至加了油门，径直冲了进去。
　　厂房铁栏大门轰然倒地，声音划破深夜。
　　危丽被惊醒，倏地坐直身体，瞪着看似清醒，实则茫然的眼睛看向前方，却只看见他们这辆车碾过两道铁门，跟着前面的越野车往里开。
　　坐在旁边望着光脑的赵离浓始终没有抬头，依旧在看视频，仿佛入了定。
　　厂房一进去便是一大块空地，田齐笑的无人机在周围飞了一圈，觉得这里最适合休息。
　　众人下车，这次没有搭帐篷，周围一片开阔空地，没有阻碍物，他们准备让赵离浓几人睡在车上，异杀队员则在车四面席地休息。
　　不过火堆还是生了起来，昆岳从一辆越野车后翻出来一堆罐头，在那加热，没多久就发出各种香味。
　　“给我一份。”支明月抱着枪过去要罐头。
　　昆岳递给她一罐米饭和一罐红烧肉，还有一罐玉米粒。
　　支明月不要玉米的，只接了前面两罐。
　　“杜医生都说了要荤素搭配。”昆岳喊道，“你的玉米罐头！”
　　“不吃。”支明月一手摸着枪，一手夹着两个罐头，走到越野皮卡车前，将罐头放在引擎盖上，这才拿起短筷子吃起来。
　　另一边何月生下车，用力蹦跶了几下，人才从昏沉中脱离出来，这次他们几个也得了零队分的罐头。
　　主要还是这次救援队补充的物资够多。
　　“小赵，你先吃饭。”何月生用筷子敲了敲罐头道。
　　赵离浓头也不太抬，她光屏移到在下方，方便观看：“等会。”
　　对面严静水见状，生出一种紧迫感，她刚拿起来的罐头，又被放下来，也打开光脑，准备奋起直追学习。
　　“不用这样吧？”何月生震惊望着严静水的举动。
　　佟同看着两人拼命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筷子，左右张望，只是嘴巴还在嚼，“咕咚”一声，把红烧肉咽了下去。
　　危丽完全不受影响，埋头苦干，吃得满嘴油，还不忘喂旁边的小黄鸡。


第69章 (偏利共生)
　　“行了,都别看了。”何月生抬起罐头，直接将罐底挡在严静水左手银环上,再挥另外一只手,在赵离浓眼前晃了晃，“先吃饭，刚热好的罐头全冷了。”
　　赵离浓被他的手挡了视线，见状只好关掉光脑。
　　何月生移开罐头底,严静水也跟着关了光脑,拿起身边吃了一半的罐头,神情严肃：这几天自己有点堕落,坐在车上也没有学习，就光顾着往外看,明天她得开始努力，继续学习。
　　“怎么没有鸡肉罐头？”危丽把分到的罐头吃个干干净净,擦了擦嘴,将空罐头一放,雄心壮志道，“将来我要让所有人吃到鸡肉罐头！”
　　旁边正在吃饭的佟同三人，筷子齐齐一顿，不约而同挪了位置，远离危丽。
　　只有赵离浓看着三人动作，不解其意，但她觉得危丽的志向十分好，于是鼓励道：“加油。”
　　危丽简直要泪眼汪汪,她一把薅起旁边瑟瑟发抖的小黄鸡,蹭到赵离浓旁边：“学妹，你是第一个鼓励我的人！等小丽下蛋,第一个给你吃！”
　　“但是……”对面严静水想了想还是认真道，“猪肉热量高，更适合野外快速补充能量。”
　　军队的军需计划中一直有禽类罐头，只不过异杀队、守卫军不爱带而已。
　　危丽信誓旦旦：“只要鸡肉罐头做的好吃，就会有人带！”
　　几人说话间，赵离浓左手银环震动了几下，她低头在银环表盘上一划，打开光脑发现是单云给她之前报告的回复。
　　这个时间点，没几个小时要天亮了，单云大概是刚从研究项目抽身出来。
　　单云：【第九农学基地东面白墙异变羊的事情，我已告知周千里，此事他会回去再进行调查。另外，请务必保存好小麦叶蜂样本，植物向来有借助动物传播种子的行为，目前还不确定你手中的小麦叶蜂是不是特例情况，我会注意这边是不是也有类似情况出现。】
　　单云还在石黄山，自从A级异变松柏离开后，整个石黄山植物异变极为频繁，B、C级异变植物隔三差五出现。
　　她暂时还没有找到之间的联系，只是猜测区域内可供营养有限，少了A级异变植物争夺，其他植物便开始有机会异变。
　　不过异变机制本身就是未知情况，这么多年他们还没有发现异变的原理，尤其是A级异变植物，体量超常，不是普通营养可以描述的。
　　其实研究院内一直有理论说，人类只是还没有发现一些导致异变的特殊成分。
　　赵离浓手中银环又震动了一下，她垂眼看去，单云发来新的消息。
　　单云：【关于小麦叶蜂，你有什么猜测？】
　　赵离浓没急着回，将罐头中最后一口米饭夹起吃完，这才放下筷子，认真打字回复：【组长，去年有个异变白蚁视频，我想要申请观看。】
　　单云刚走出实验室，见到赵离浓这条消息后，也没问她怎么知道异变白蚁的，而是回道：【我这里没有视频，你等会。】
　　她退出对话框，找到外甥的通讯后，发消息过去：【长明，你手里那份关于饲城的异变白蚁视频还有没有？给我组员小赵看看，她应该就在你边上？】
　　叶长明收到单云消息，下意识朝坐在不远处的赵离浓看去，随后收回目光：【有，在。】
　　叶长明垂手，朝中间火堆走去，最后站在赵离浓身旁道：“你过来。”
　　赵离浓仰头，对上叶长明漆黑眼眸，大概猜到了单组长的“等会”，去干什么了。
　　于是她站起身，跟着叶长明往边上走。
　　“他们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危丽扭过头看着两人背影，严重怀疑这两个人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可能有事谈。”何月生手托着下巴，这荒无人烟的野外，对包打听何总有点无聊。
　　佟同建议危丽：“等离浓回来，你可以问她。”
　　另一边，叶长明带着赵离浓在厂房大门前停了下来，他打开光脑，找到异变白蚁视频，就地放给她看。
　　赵离浓离叶长明有点距离，歪头看着光屏一会，因为不是自己的光脑，无法调整页面和速度，她看得有点着急，干脆点开自己的光脑，露出通讯码，抬手问他：“能不能直接发给我看？保证不传给其他人。”
　　叶长明视线从光屏上移开，落在赵离浓左手上方的悬浮通讯码：“……”
　　他确实有避开何月生、佟同几个人的意思。
　　叶长明退出界面，扫了赵离浓的通讯码，加上她后，再度点开视频道：“不行。”
　　“不接受保证。”叶长明不为所动，只是调整视频权限，发起了通讯共享，让赵离浓也能用自己的光脑暂时观看。
　　赵离浓见自己光脑跳出共享消息，点开看后，发现她能调整速度和画面大小，也不再多言，安静盯着自己面前的光屏，时不时暂停观察。
　　她这一看，时间有些久，何月生那边都去睡了，除了深夜还在努力学习的严静水。
　　叶长明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等着，也不催促。
　　月光缓移，良久后，赵离浓终于将视频看完，她转头对叶长明说了声：“我看好了，视频你可以收起来。”
　　叶长明站直身体，看向赵离浓，她说完后，没有等待，直接自己退出共享，神色肃谨，快速在光屏上打字，大概在给单云发消息。
　　他关掉光脑视频，没走，继续站在旁边守着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种植官。
　　AAA种地小赵：【白蚁巢穴中没有见到卵，地上若虫也少的不对，蚁后每天能产出极多的卵。蚁后卵巢中只有枝条树根，和小麦叶蜂卵巢情况十分相似，组长，我猜测这是一些植物进化出来的新寄生繁殖方式。】
　　说新也不新，因为寄生这种方式在自然界中常见，但不是这些植物和昆虫。
　　AAA种地小赵：【也有可能是共生，但大概率还是偏利共生。】
　　偏利共生，只对一方有利。
　　无论是白蚁还是小麦叶蜂，卵巢内只剩下其他植物的种子，怎么看都不像有利。
　　另一头的单云熬了几个晚上，回到休息的地方，没等到赵离浓的消息，已经倒头睡下了。
　　赵离浓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回复，再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只好收起光脑。
　　“好了？”叶长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叶长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再休息四个小时动身。”
　　赵离浓点头表示知道，抬步往里走，叶长明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
　　她找到之前他们坐的越野车，拉开后座车门，一眼见到的便是睡得四仰八叉，将后排全部占住的危丽。
　　赵离浓犹豫望着睡熟了的危丽，伸手想要拍她肩膀，但最后也没拍下去，反而自己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扶着车门想要关上，扭头往旁边的越野车看去。
　　旁边那辆越野车的车顶上还睡着一名零队队员。
　　“去前面睡。”
　　叶长明在后面见到赵离浓开车门站着不动，便猜到什么情况，走近越过她肩膀，果不其然见到横躺占据整排的危丽。
　　赵离浓只好轻轻关上后车门，走到另一边，坐进副驾驶座上，闭目准备休息。
　　副驾驶座的位置还是之前叶长明坐的弧度，几乎和车地面成90度，人坐着不会太舒服，方便他在长途中精神更警惕。
　　叶长明原本已经要往队员那边走去，视线越过驾驶座打开的车窗，见到靠在座椅背上的赵离浓，脚步一顿。
　　她很奇怪。
　　涉及到研究工作，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直白干脆，不在乎对方想法，但离开了研究领域，又过分拘谨客气。
　　他尊重一心投在异变植物研究上的人。
　　叶长明径直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弯腰伸手将座椅直接放平。
　　赵离浓察觉身下座椅往后倒，双手撑在座椅上，立刻睁开眼，想要坐起来，结果见到上方的叶长明。
　　“休息四个小时。”叶长明已经直起身，丢下一句便关上车门离开。
　　赵离浓睁眼望着车顶，愣了片刻，小心扭头去看后排的危丽。
　　……还好没压住她的头。
　　于是，赵离浓便安心闭眼睡了过去。
　　危丽是被一股食物香气唤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结果眼前一片黑，那种贴面压迫感，就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人关进了棺材里，睁开眼见到的是棺材板。
　　危丽呼吸都短暂停了几秒，彻底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自己睡的是车里，不是棺材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双腿小心翼翼挪动着，这才成功坐了起来，发现副驾驶座椅放平挡在她头上，而赵离浓侧身睡在那。
　　危丽挠挠脸，也没吵醒她，弯腰从座椅下方拎出一个小鸡笼，带着她的小丽，下车去觅食了。
　　一下车就见到严静水坐在那给佟同和何月生讲课，一个积极认真，一个满脸挣扎。
　　危丽没凑过去，她听见严努力讲课的声音就想睡觉。
　　“明月姐，你吃什么，给我吃点。”危丽顺着香气，找到了源头。
　　支明月一大早在烤着什么东西，她头也不抬：“还要半个小时。”
　　危丽凑过来，咽了咽口水：“哪来的山鸡？”
　　“刚才无人机巡逻发现的，我顺路抓来了。”支明月道。
　　危丽闻言兴趣大起，又凑到一旁田齐笑身边，看着他的光屏：“你现在往哪巡逻？”
　　田齐笑双手上下移动：“厂房内。”


第70章 (捅了山鸡窝.)
　　一大早起来,田齐笑便开始调整无人机试飞，顺便往厂房里面看看。
　　这个厂房外立面全部被抹上特殊绿色涂料,代表曾经有研究队在这进行过驻扎,尤其厂房占地面积不小，多半还是高级研究员来过。
　　危丽凑过来看无人机镜头传输过来画面。
　　厂房内部还留下不少实验桌椅和旧帐篷，已经布满了灰尘，各种型号的实验箱凌乱倒在地上,有些地方防水没做好,顶上滴滴答答落水,地面一片潮湿,生出深绿色青苔。
　　无人机迅速升高，往楼顶飞去,更能看清厂房全貌。
　　里面有些大型机器和管道还没有完全拆除，二楼铁网通道全部生了锈,大概也承受不了人的重量。
　　“快看,那个角落里有只野鸡！”危丽突然指着光屏内一闪而过的角落兴奋道。
　　危丽连忙道：“你镜头往回拉点。”
　　田齐笑依言操控无人机拉了回来,顺着她指的位置，盯了半天，终于在最角落一个遗留的褐黄色迷彩帐篷中隐约见到有一只雌鸡在动。
　　他不由震惊：“这你也能看得见？”
　　“我可是畜牧官。”危丽得意笑道，“所有活物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厉害。”田齐笑称赞她，“你可以当空中侦察兵。”
　　那边支明月烤好山鸡，扯了一大半过来，递给危丽吃，结果刚回头就看见轮换回来的昆岳顺走了她另一只鸡腿。
　　“我太饿了。”昆岳两口吃完一只山鸡腿,往他们这边走,“哪来的鸡？”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危丽拎着的小笼,那只小黄鸡还好好在里面。
　　“明月姐打的，厂房里面还有一只雌山鸡。”危丽抬手朝光屏指了指。
　　昆岳凑头看了看，当即决定：“我去把它抓过来烤了。”
　　“待会要走，你费这个劲干什么？”田齐笑准备返回无人机。
　　“队长说八点之后再动身，时间还早。”昆岳刚回来时从队长身边经过，他冲支明月抬了抬下巴，“赔你一只行不行？”
　　“行。”支明月一手扶着枪道，“抓回来你烤。”
　　旁边危丽一只手将小丽放出来，撕了点山鸡肉给它吃，她自己咬着山鸡腿含糊道：“我也想去抓山鸡，这活我熟，都不用你们开枪用刀。”
　　昆岳对坐在背包上的田齐笑挑了挑眉：“能不能带人去？”
　　“可以。”田齐笑刚刚飞了一遍，没发现什么能异变的植物，“厂房里面只有青苔，厂房最外面靠山的地方有一大片枯黄的野草。”
　　“小表妹，你跟我走。”昆岳一手托着突击步枪，一手握拳朝危丽伸去。
　　危丽将小鸡崽揣兜里，同样握拳伸手和昆岳碰了碰，高兴道：“走走走！”
　　“动作快点，别在里面逗留。”支明月提醒两人。
　　“知道。”昆岳拍着胸口，“肯定不会让小表妹受伤。”
　　“我也坚决不会拖后腿！”危丽信誓旦旦道。
　　这两个人迅速往厂房里面跑，田齐笑没收回无人机，再次在厂房内继续巡查，确保排除里面存在的风险。
　　“那，看见没？”危丽眼睛尖，一早就见到藏在杂黄迷彩帐篷中间的雌山鸡。
　　“这快和帐篷融为一体了。”昆岳咋舌，这山鸡的毛和迷彩帐篷简直浑然天成的像，都能隐形了。
　　危丽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道：“这是雌山鸡，毛色普通，没有雄山鸡艳丽。”
　　这时候的危丽身形走法甚至比异杀队出身的昆岳还要轻快，她双眼放光，一个猛扎，立刻抓住了迷彩帐篷上的雌山鸡。
　　“真肥。”昆岳打量危丽手中的山鸡，“走，我们拿去烤！”
　　“欸，等等。”危丽将山鸡递给昆岳，出于专业敏感度，她弯腰拨开废弃的迷彩帐篷，果然发现！”
　　“这些爪子大小粗细不一样。”危丽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昆岳低头看着满地的爪印，感觉都长得一样，也不知道危丽怎么看出来的。
　　她顺着痕迹看过去，发现不远处有个大窗户，窗沿上的脚印最多。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往窗户旁边走去。
　　“还真有！”昆岳一眼就见到足有人高的枯草周围好几只活蹦乱跳的野山鸡聚在一起，雌的雄的都有，他冲危丽竖起大拇指，“专业。”
　　窗户不算特别高，又宽，两人探头看了看，除了枯黄杂草，没发现别的植物，便毫不犹豫翻了过去。
　　“抓完赶紧回来。”跟出来的无人机上响起了田齐笑的声音。
　　危丽又一个猛扎，表演绝技，一手抓住一只山鸡，她自信心极度膨胀，将两只山鸡递给昆岳：“再给我三十秒，就能把这些抓干净！”
　　“行，我看着。”昆岳道。
　　“我怎么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毛味。”危丽诧异，嗅着嗅着转过头，“这个方向飘来的。”
　　昆岳刚想说是她抓来的这些山鸡身上的味道，就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山坡枯黄野草飘了起来。
　　危丽自然也看到了。
　　两人仰头看着越来越多的枯草飘起来。
　　“这他娘又是什么异变植物？”昆岳震惊，他外出多年，还从没见过枯黄的异变植物。
　　枯草突然掉转头，露出它的真面目。
　　“卧槽！”昆岳瞬间明白这是什么了。
　　“好大一只雌山鸡！”危丽惊叹。
　　这是一只异变雌山鸡，原先趴在后山，整个身体摊平堆在厂房后面，快和遍山的荒草融为一体。现在一站起来，厂房后面的杂草瞬间消失，却给两人造成蔽日阴影。
　　“你们愣着干什么？跑！”无人机上再度传来田齐笑的声音。
　　昆岳连忙拉着危丽往外跑：“快快，去和队长他们汇合！”
　　他手里的山鸡也不要了，全部扔掉，空出手去抓枪。
　　危丽被昆岳拖着跑，速度太快，双脚都离地飘了起来。
　　“左45度。”通过无人机，传出田齐笑冷静的声音。
　　昆岳头也不回，抄起枪就往左边45度方向打去。
　　子弹射在快有半座山那么高的异变山鸡身上，只是穿透了如同枯草般的羽毛上，随即哐当落在了厂房水泥地面上，甚至没有阻挡异变山鸡的一丝脚步。
　　田齐笑望着异变山鸡俯身长大鸡嘴就要啄向两人：“昆岳，你自求多福。”
　　昆岳回头，倒抽一口凉气，拉着危丽就地一滚，躲开鸡嘴攻击。
　　鸡嘴啄下来，水泥地面顿时被戳出了一个深洞。
　　厂房正门空地上的零队越野车已经全部发动，所有队员随时待命。
　　叶长明和支明月朝厂房赶去，两人几番借力踩墙，迅速翻上厂房高点。
　　支明月寻找到最佳狙击点，迅速趴伏下来。
　　而叶长明则继续往厂房后方跑，他抽出唐刀，刀尖一路划过厂房金属顶棚，发出刺耳声音，刀尖与地面摩擦处隐现火星，接触面全部出现裂纹，成功吸引了异变巨型山鸡的注意，给
　　昆岳连忙将危丽拉起来，不过随着翻滚，危丽口袋的小黄鸡也滚了下来，两人都没发现，疯狂往厂房正门跑。
　　赵离浓醒过来时，她这辆车驾驶座已经有队员上来发动车了，但没开走，她察觉动静，扭头往车窗外看去。
　　厂房后面站着一只巨型异变山鸡，足足有半个小山那么高，微微低头便能啄在厂房顶上，而下方路上昆岳正拉着危丽拼命跑，而危丽身后还跟着一只疯狂扇动翅膀的小黄鸡和数只野山鸡。
　　画面说不出来的诡异。
　　最终那只小黄鸡跃起咬住了危丽的裤腿，死死不放，身体随着她抬腿而晃动，唯独脑袋岿然不动，整只鸡就这么吊在了她裤腿上，当鸡形摆件。
　　“锵！”
　　巨型山鸡低头啄向厂房顶上的人类，却被他轻松躲开，坚硬的鸡嘴扎穿了厂房顶，又拔出来继续攻击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类。
　　它动作幅度极快，不断往下啄，厂房顶震晃得厉害。
　　趴在厂房顶上的支明月，呼吸逐渐放缓，目光紧盯着那只巨型山鸡的头，手极稳，始终没有颤一下。
　　直到又一次巨型山鸡低头攻击叶长明，他这次没有躲。
　　——机会！
　　支明月终于扣动板机，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穿过大半厂房屋顶距离，倏地射进了巨型山鸡一只眼睛中。
　　巨型山鸡刺痛，瞬间扬起头，与此同时抬起翅膀用力朝厂房顶扫来，从带起的狂风看，便知道力度不小。
　　支明月没有再射击，而是直接抱枪起身，迅速转身跳下厂房顶。
　　跳下前，她回头看向远处对面。
　　——叶长明在巨型山鸡仰头瞬间，便一跃而起，抓住了它脖子上的毛，翻身站上了巨型山鸡脖颈处。
　　巨型山鸡翅膀扑了个空，重重砸在厂房顶上，将房顶砸出一个大洞，长面积房顶终于撑不住，整个平面轰然倒坍。
　　它怒火中烧，加上一只眼睛的剧烈疼痛，一感知到脖颈上站了人，立刻疯狂甩动自己的头。
　　动作频率极快。
　　叶长明不知什么时候拉起了黑色面巾，他单手抓住巨型山鸡的羽毛，稳住身体，甚至不断往上攀去，直到它摇头停顿那一瞬间，松开手中羽毛，双手握住刀把，青筋暴起，用力刺进巨型山鸡头顶。
　　巨型山鸡身体一僵，停住摇头动作，许久之后，缓缓倒下。
　　“滋——”
　　叶长明站在它头顶之上，抽出唐刀，大股血迹喷涌而出时，有一小股血溅在了他面巾上。


第71章 (出事了)
　　异变山鸡猝然倒下,砸得地面震颤，扬起一阵陈年灰尘,如同沙浪,扑在跑路的昆岳和危丽身上。
　　踩在异变山鸡头上的叶长明扯下作战面巾，擦净刀身的血迹后，才将刀插回刀鞘。
　　众人看向走来的叶长明，即便之前有作战面巾挡着,他眉宇间还是被溅了些血渍,煞气横生。
　　叶长明步伐未停,径直走到危丽身边。
　　“表哥,我错了。”危丽迅速低头认错。
　　刚才扬起来的尘土，让她成功变得灰头土脸,很有一副可怜的样子。
　　可惜叶长明不吃她这套，直接一把拎住危丽后衣领。
　　危丽衣领被抓住,整个人双脚离地,也不敢吱声,安静如鸡，咬在她裤腿上的小黄鸡也安安静静当着一只鸡崽挂件。
　　叶长明将人挪到旁边，随后放手，面无表情：“做什么记得闭上嘴。”
　　危丽顿时松了一口气，认真在嘴边做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表哥，下次我一定闭嘴。”
　　危险解除，车上的几位种植官被允许下来。
　　赵离浓下车，指着危丽的裤腿：“你的鸡……”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见到的画面,鸡还是那个小鸡崽,也没异常，但似乎有点聪明。
　　不过动物本能也说不准,那些野山鸡同样跟在后面。
　　危丽低头看去，一把抱起小黄鸡，惊讶道：“怎么掉下来了？”
　　“咳咳，小田，你之前都巡查出什么了？”一旁的昆岳，努力咳出鼻腔里的灰尘，高声问站在越野皮卡车旁边的田齐笑。
　　“红外线探测器坏了。”越野皮卡车的一边车框被放了下来，田齐笑站在旁边，无人机在后车厢地面摆满，他已经开始拆卸自己的无人机。
　　昨晚他飞了数架装有红外线探测器的无人机，一个活物都没发现，因为早上收回来充电，今天就换了别的无人机巡视。
　　“所有装了红外线探测器的无人机都坏了？”昆岳诧异问。
　　“都坏了。”田齐笑脸色不太好看，他终于将一架无人机外壳拆除，盯着里面的部件，“……”
　　无人机内部竟然长出来一团簇细密的黄色菌体，显然是桂山的孢子粉飘了进来，短短一晚上就在里面开始生长。
　　支明月皱眉：“这是……A级异变蘑菇孢子粉长出来的？”
　　田齐笑继续拆解其他无人机，果然，内部全都有生长出来的黄色菌体。
　　赵离浓听到敏感词语，顿时扭头朝那边看去，顾不上再谈论危丽的鸡，快步朝越野皮卡车走去。
　　严静水和佟同、何月生也下车往那边走去，看向皮卡车上的被拆卸出来的无人机部件。
　　孢子粉太细，当时从山上喷洒下来几乎是浓雾，田齐笑的无人机是机器，不会中毒昏迷，所以他对机器根本没有做任何防护。
　　谁会知道这些孢子粉竟然在这么短时间长了出来，布满无人机所有部位。
　　“小赵，镊子。”何月生打开了收纳箱，从中拿出工具，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也不多言，接过来后，用镊子拔起无人机部件上新长出来的黄色菌体：“是多头绒泡菌。”
　　“离浓，小心点。”佟同站在旁边，眉头锁死，“它们会不会也异变？”
　　严静水望着赵离浓拔起来的那一团黄色黏菌，摇头：“高等级异变植物繁衍能力极差，很少生出异变种子。”
　　正因为如此，A、B级异变植物才不至于全世界遍地都是，勉强给了人类缓冲时间。但一座城市出现A级异变植物，基本上也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无人机各部位全部长满了粗细不一的多头绒泡菌。
　　几个人一起小心翼翼将无人机部件上的多头绒泡菌全部取下来，放进培养皿中。
　　赵离浓不知道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叶长明。
　　他正在和其他队员说话，危丽站在旁边脚尖已经换了方向，一副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模样。
　　不一会，四个队员和危丽再次往已经死去的异变山鸡走去，危丽还拎着自己专门用的实验手提箱。
　　叶长明察觉赵离浓的视线，侧脸看来，她也未移开目光。
　　终于他跨步朝赵离浓走来，主动开口问道：“有事？”
　　“昨天的守卫军体内吸收了孢子粉。”赵离浓问他，“你有没有联系中央基地那边，他们治疗好了吗？”
　　一开始异变桂花树占优势时，释放出大量浓郁的桂花香，所以才会让罗翻雪瞬间昏迷，但后来他们返回时，多头绒泡菌已经隐约占据上风，将桂花的花蕊吞噬占据，释放自己的孢子。
　　也造成躺在地上未醒的守卫军吸入孢子粉，开始产生幻觉幻听，攻击人。
　　那些孢子粉可以顺着守卫军鼻腔到达口腔、耳喉部位，倘若都像无人机里的孢子粉生长，恐怕……
　　赵离浓原本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会发生，但在这个世界，异变植物、动物时时刻刻都能刷新观念，她不得不去多想。
　　叶长明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他们收集起来的黄色多头绒泡菌上：“我现在问。”
　　他打开光脑，联络中央基地负责救援的人。
　　叶长明又换了一个人的通讯号码，依旧无人接听。
　　“队长？”昆岳站在旁边见到他动作，麦色皮肤的脸隐隐发青，问道，“还是没人接？”
　　中央基地救援部的负责人有三个，为的就是怕高频事发时，接不到求救通讯，但这些年再多发事故，也还不至于三个负责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这种情况，多半出了什么事，且情况严重。
　　叶长明关上光脑，神情如常：“等着。”
　　他们赶不回去，中央救援部那边连通讯都打不通，更不会派出直升飞机来接他们。
　　“你和我说说这个。”叶长明指着培养皿中的东西，抬眼看向赵离浓道。
　　昨晚凌晨，所有守卫军便全部安排在军队医院治疗。
　　军队医院占地面积极大，大楼前后以及楼顶，都有大块空地，能供大量军车、直升飞机停留，甚至还可供停大型运输飞机。
　　军队医院的护士医生对大批量伤员的治疗极有经验，这次运回来一百多位守卫军也不算多，且受伤并不严重，大部分人只是擦伤。严重的伤，要么是昏迷摔倒造成的，要么就是陷入幻觉后，被其他守卫军打的。
　　死去的五个守卫军，便是被其他守卫军的子弹打中身亡。
　　这批守卫军伤情不严重，但按照规定需要全身检查一遍，所以医生将他们随机安排分配病床，等待明天早上统一做检查。
　　军队医院得优先治疗伤情严重的军人。
　　异杀二队抵挡了A级异变桂花树相当一段时间，伤势反而更重。
　　“他们几个醒了？”姚让问从外面进来的队员。
　　“醒了。”队员道，“在隔壁呢。”
　　异杀队有优先治疗权，凌晨有医生专门过来检查。
　　当时在桂山二队的医生、侦查员最先晕过去，姚让离得也近，就在罗翻雪旁边，但他身体素质最好，硬是撑着将罗翻雪扛进车内，自己拿出来防毒面具戴上。
　　只不过对抗时间太长，他胳臂大腿全部被异变桂树的枝条划伤，尤其是左手臂，一道伤口，已经能见到骨头。
　　旁边医生在给他冲洗伤口，准备包扎。
　　姚让问：“在隔壁干什么？”
　　“做口鼻耳清洁。”队员躺在旁边病床道，“说是不舒服。”
　　“吸入了不少孢子粉，确实不会太舒服。”医生手脚麻利给姚让包扎好伤口，一边道，“清洁冲洗好点。”
　　等医生离开后，病房里的二队队员没多久便睡了过去，显然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姚让靠在病床上，没有睡，他在回想今天白天在桂山碰见的零队。
　　倒是稀奇。
　　看不出他还是个顾念亲戚的人。
　　姚让嘴角往一边勾了勾，也不知道是讥笑多还是感慨多。
　　已经闭上眼休息的姚让突然睁开眼睛，他迅速翻身坐了起来，打开病房的灯。
　　“队长？”旁边病床上睡着的队员被光线一照，迷迷糊糊睁开眼，半坐了起来。
　　姚让看着自己左手臂，忽然翻身起来，拉开床头抽屉，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匕首，用力划开绷带。
　　“队长？！”还没完全清醒的队员见到这一幕，瞬间清醒站起来，惊疑不定，“您这是……”
　　姚让死死盯着左手臂上的伤口，原先的大创口已经被医生缝好了，甚至称得上整齐美观。
　　但他现在只觉得骨缝都在痒。
　　姚让右手握着匕首，竟沿着缝合的线口，再度将伤口划开！
　　他丝毫没有收力，下颌紧绷，冷汗顺着鬓角留下，刀尖沿皮肉硬生生割开，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滴，滴在雪白的地板上。
　　旁边队员连忙跑过来，想要阻止：“队长！”
　　姚让鼻息极重，他用匕首翻开手臂两旁的肉，低头想要看清骨头。
　　队员看去，顿时倒抽一口气，周身发寒。
　　伤口内不再是血红一片，反而布满了黄色黏菌，它们顺着血肉筋骨一起蔓延，覆盖在原来的脉络上，如同蜘蛛网一般在他血肉里蔓延。
　　“医生！医生！”队员迅速转身按下墙上的紧急铃。
　　姚让重重喘息，不等医生过来，直接将它们一把扯了出来，甩在地上，一脚狠狠踩去！
　　医生赶来，只看到姚让一手在自己左臂伤口中掏弄，半边身体血淋淋的场景。


第72章 (赵离浓)
　　整层楼的医生都被惊动,所有人围着姚让，皆被他这副模样震住。
　　“怎么回事？”主任医生上前挪开姚让右手,看向他左臂再次被割开的伤口。
　　姚让下颌绷得极紧,冷汗如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旁边的队员急道：“队长手臂里有东西！”
　　主任医生一听，顿时惊住：“快！你扶着他去封闭手术室。”
　　他连忙引着姚让去全封闭手术室，一边呼叫医院巡查的安保,要他们过来,防止意外发生。
　　另一名医生见到地板上残留的黄色菌体,立刻戴着手套,将它收拢捡起，准备送去检验。
　　“去找研究员来。”主任医生回头见到他的动作,“确认这是什么东西！”
　　姚让被队员扶着往封闭手术室走去，左臂伤口被医疗毛巾紧紧盖住,依旧有血一路滴在医院地板上,主任医生则去通知医院各部门准备好检查及手术。
　　等到了门前,姚让忽然停住脚步，最初那股刺骨的疼痛散去，他神志清醒了一点，睁开双眼，还带着血的右手倏地抓住队员胸口衣领：“王成意，去找二队其他人！”
　　队员王成意先是一惊，随后将姚让推进全封闭手术室，一群医生在里面等着,自己站在门外：“队长,我去找他们。”
　　二队其他队员也在同一层病房，只不过受伤没有姚让严重,最先晕过去的两位，身上更是只有一点擦伤，不然也不会有心思去做口鼻腔清理。
　　他赶到后发现每一间的病房门都开着，灯也亮了，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伸手去摸病床，还带着温热，他们刚离开不久。
　　不可能是去找了队长，全封闭手术室在这层最里面，只有一条走廊能进去，另一条是给医护人员用的，他来的路上没碰见其他队员。
　　就在他走出最后一间空病房时，整层楼的警报突然开始响起，不……是整个医院的警报响了起来。
　　王成意下意识往走廊四周看去，并没有人。
　　这层是各异杀队才能用的病房，凌晨只有二队上来了。
　　王成意想起什么，立刻转身回到刚才的病房，窗户敞开，他顺着往窗外看去，只见下方医院楼廊的灯全部亮起，从对面窗户看去，有很多人在跑动。
　　王成意透过对面下层楼的窗户，忽然见到了自己队友，他看起来不像有事，用膝盖制住了什么人。
　　隔得有点远，他看不完全，只见到队友回头在对谁说话。
　　王成意等了一会，终于看到后面的人，也是二队的队员，正在用光脑联系谁。
　　“王成意，队长在哪？出事了！”那个用光脑的队友，将镜头对准张科制住的人，“从桂山出来的守卫军完了。”
　　镜头中，张科压着的那个守卫军，耳朵、鼻子甚至连嘴巴也不断冒出黄色的菌体，四肢在不断挣扎。
　　王成意抽了一口气：“队长手臂里也有这鬼东西！”
　　光脑对面张科立刻扭头：“什么？队长人呢？”
　　就在王成意准备说什么时，医院的电源总控被人关了，一瞬间整个医院陷入一片黑暗中，但下一刻，应急电源启动，各处应急灯也亮了起来。
　　每一层都有人在将楼道走廊的应急灯打破。
　　王成意咬牙：“你们注意安全，我去封闭手术室守着队长。”
　　这么大的动静，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军队过来镇压。
　　凌晨那批被随机安排在各病房的守卫军，因为受伤不重，多是自己洗了个澡，就在病房中休息，准备等待明天的身体检查。
　　到了半夜，那些孢子粉便开始生长，和无人机内的孢子粉不同，这些藏在守卫军伤口处、口鼻喉等地方的孢子粉繁衍极快。
　　最先按向医院警报的也是一位受伤的守卫军，但不是从桂山来的，而是训练受伤，来医院治疗，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来就见到邻床的守卫军口鼻处蔓延出大量黄色东西，甚至往床下地面涌。
　　他下意识去开灯，想要看清什么，但灯一开，那些已经涌向地面的黄色东西竟然又往回缩。
　　邻床突然坐了起来，睁开眼睛，但一双眼球全部爬满了黄色菌体。
　　这名守卫军连连后退，等邻床站起来时，他直接夺门而出，大声在走廊喊着，最后在走廊尽头按响了警报。
　　类似的事情几乎在医院各个角落同一时间发生。
　　从桂山回来的那批守卫军中，绝大部分守卫军都吸入了许多孢子粉，又分散在医院各层各病房。
　　电源总闸被关闭后，应急灯又被打破，窗外月光飘进走廊，墙面上隐约有高个瘦长的影子投射。
　　一个活生生的人头部所有的洞都有黄色菌体涌出，它们集结堆积，几乎将头吞噬包裹，再往四周延展。以人头为圆心，往上贴住走廊顶部，不断蠕动向前，而早已经失去意识的人类被它们吊托起来，开始在各处游荡。
　　……
　　罗翻雪是早上六点接到通讯的，军部领袖上将叶枕山直接联系到了她。
　　“你从桂山来，昨天下午上报桂山B级异变桂树进阶成A级。”叶枕山抬手点开一段记录仪的视频，“这些人身上携带又的是什么？”
　　罗翻雪凌晨回来后，身心俱疲，洗漱后便倒头休息，今天一早看到视频中那些诡异场面，心中惊骇，瞬间站起身：“这些人……他们身上的是桂山A级异变蘑菇？”
　　叶枕山也不多言：“你现在赶来军队医院。”
　　不等罗翻雪反应，别墅内便迅速涌入一队人，穿着军队的制服。
　　她也没有出声，安静跟着这些人离开家门，坐上直升飞机离开。
　　……
　　等罗翻雪抵达军队医院附近时，才发现周围戒备森严，无数军队将医院团团围住，不断有直升飞机起飞，往各处飞去喷洒药液。
　　严胜变也来了，他见到她稍稍点头：“过来。”
　　“组长，现在里面什么情况？”罗翻雪终于控制不了心中焦急，问出口。
　　“砰！”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忽然发出剧烈的爆炸声，随后燃起熊熊烈火，是昨天将桂山这批人带回来的运输直升机和守卫军、异杀队的车，洒完药液后，被全部炸了。
　　“二队携带的作战记录仪在病房内。”严胜变指着医院顶上，窗沿、墙上蠕动生长的黄色菌体，对罗翻雪道，“你跟我仔细讲讲这东西。”
　　昨天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异变桂树进阶和异变植物互相竞争上，并没有细谈A级异变黄色蘑菇。
　　“……它占据上风后，便开始释放孢子粉，没有做防护的守卫军基本全部吸入了这些孢子粉。”罗翻雪说不下去了，她只了解植物，这种菌体不像普通蘑菇，又区别于动物，她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内容。
　　严胜变点头，也没有责怪她，只道：“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东西等级不会太高。”但数量太多。
　　从昨天凌晨运输机抵达，守卫军开军用车下来，再到医院，一路上散落的孢子粉，不计其数。
　　军队花了一段时间，才将道路上的黄色菌体清理干净，他们不能让这些东西继续往外蔓延，否则中央基地会从内部出事。
　　罗翻雪脸色苍白，想起自己早上看到的画面：“二队怎么样了？”
　　“队长姚让在做手术，他手臂的东西取出及时，半个小时前，医生已经将残留的孢子粉和菌体全部清除，其他队员凌晨提前做过清洁，伤口浅，处理得当，目前无碍，正去病房拿记录仪向外发送视频。”严胜变望向被团团围住的军队医院，低声道，“守卫军运气不好。”
　　残余的医院监控显示，大部分守卫军体内的黄色菌体生长过于迅速，又集中在口鼻喉内，多半活不下来了。只有少数被零队队员救醒的守卫军，没有吸入孢子粉。
　　二队队员身上伤口也混了孢子粉，但他们处理及时，伤口浅，药水冲刷掉了，只有姚让伤口太深，里面还有孢子粉残余。
　　叶枕山步伐大步走来，眉宇肃厉看向罗翻雪：“零队昨天也在？”
　　在这种情况下，直面一个上将的威压，罗翻雪神色越发苍白。
　　严胜变瞥向她，随后伸出一只手，将罗翻雪带到身后：“昨天零队途中碰上桂山出事，顺手帮了忙。”
　　“那零队手里也有记录视频。”叶枕山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心零队的安危，冷漠道，“二队在里面拖延的时间太长。”
　　叶枕山低头打开光脑，拨通叶长明的通讯视频。
　　“上将。”叶长明接得很快。
　　叶枕山视线快速扫过叶长明，随后道：“我需要昨天在桂山的所有记录视频。”
　　叶长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解除光脑屏蔽，转头看向田齐笑那边：“无人机内有关桂山的视频还在不在？”
　　田齐笑点头：“视频都存了下来。”
　　叶长明：“将频道内所有人的视频导出发给我。”
　　“是。”田齐笑跳下车，开始整理记录仪和无人机的视频。
　　叶长明收到视频后，立刻传给叶枕山：“中央基地出了什么事？”
　　不光救援部的通讯打不通，竟然连叶枕山都出面了。
　　“从桂山回来的守卫军和二队，身上携带的孢子粉，凌晨在他们体内开始繁衍，那些孢子粉在军队医院扩散了。”严胜变出现在镜头中解释后，问他，“你们没事？那些东西沾上后，会从伤口中长出来。”
　　“零队无人受伤。”叶长明忽然察觉有人在看他，偏头便对上赵离浓的眼睛。
　　刚才赵离浓在和严静水几人观察培养皿中的多头绒泡菌，因为叶长明解除了光脑屏蔽，所以光脑那边说的内容，她也听到了。
　　赵离浓回忆自己曾看过的论文，缓缓道：“这是多头绒泡菌，不喜光照，它们会特意避开。”
　　“你旁边是谁？”叶枕山听见对面光屏中传来的声音，竖眉询问叶长明，他记得零队带的是一堆种植官去丘城。
　　叶长明目光落回光脑对面，叶枕山还在等他回答，而严胜变站在旁边，似乎陷入了沉思。
　　“赵离浓。”叶长明也不知道是在和对面光屏的人说，还是喊赵离浓的名字。
　　他直接将通讯光屏分享给她。
　　赵离浓见光脑跳出来的共享邀请，选择了同意。
　　光脑对面两个人，她都认识。
　　叶枕山也觉得赵离浓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只问：“你刚才说什么？”
　　“它们喜欢吃燕麦，讨厌光照。”赵离浓提供一个思路，“可以试试逼诱出来。”
　　叶枕山旁边的严胜变终于抬眼，第一次认真打量对面的赵离浓。


第73章 (铁刀木)
　　“你知道这东西？”叶枕山看向对面光屏中的人,年轻清瘦，偏偏一双眼睛过分沉静。
　　赵离浓：“曾经在家中看到过一点资料,但提及的内容不多。”
　　她确实看过有关多头绒泡菌的论文,但不是在这个世界。
　　在原来的世界里，导师时常带他们去深山基地，有时候研究一个小课题，大半年都得待在偏远地区的深山中,除了有网,他们基本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当时赵离浓转专业的心思没有熄灭,有空便主动去学习别的东西,多头绒泡菌的相关内容，也是那时候在一篇论文上看到的。
　　但他们会以为自己是从赵风禾那边学来的,这点知识，不可能会有人专门去问赵风禾。
　　不过她后半句话是真的,这种黏菌,自己知道的确实也不多。
　　当时那篇论文主要是研究多头绒泡菌探路,走迷宫的行为。论文在迷宫出口放置燕麦，多头绒泡菌会主动寻找出来，同时在一些线路上放置灯泡，提供光照，多头绒泡菌便会避开有光照的线路。
　　所以赵离浓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提供的思路。
　　叶枕山听到她的话后，盯着赵离浓半晌，终于想起来：“你是跨级考核的赵离浓？”
　　叶枕山转头：“严组长，这个方法如何？”
　　“可以一试。”严胜变神情温和,看向赵离浓,“你学的很好，回来后记得参加研究员考核。”
　　赵离浓点头,反应并不算受宠若惊，或者更确切地说从一开始被严胜变提上去参加跨级种植官考核时，她就是这样，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这则视频通讯并没有持续太久，叶枕山和严胜变立刻去研究赵离浓提供的诱逼方式，该如何运用。
　　他们运来几辆卡车的燕麦，堆在军队医院正大门前，同时在凌晨守卫军和二队经过的一切地方放上大瓦数的灯泡，尤其是整个军队医院，全被团团围住。
　　白天除了医院内的异变多头绒泡菌活动外，医院外的路上暂时未发现有孢子粉生长出来，只能等到晚上，诱逼出来。
　　类似的方法还运用在被多头绒泡菌寄生在伤口中，但没有死去的守卫军身上。
　　零队紧急检查清除几辆越野车上的孢子粉，以防孢子突然生长，不过多半在路上已经震干净了，他们用上吸尘器，也没吸出来孢子粉。
　　所有枪械也拆出来清理干净，包括对讲机，也被队内负责通讯信号的队员拆开清理了一遍。
　　赵离浓将从无人机清理下来的多头绒泡菌全部放进了一个大的培养皿中。
　　她从农学研究院中带出来的实验用品，都是单云批下来的，像培养皿的强度，至少可以抵御B级异变生物的攻击，能够放心使用。
　　危丽那边已经把巨型异变山鸡采了一遍，和异变植物不太一样，动物异变前外表不一定都是受伤了，更像是突变。
　　“可惜异变动物的血液器官不太正常，不然还可以切开烤着吃。”危丽回来遗憾道。
　　那只小黄鸡就站在危丽拎着的手提箱上，叽叽喳喳地叫着，看起来和普通小鸡崽并没有什么区别。
　　“桂山那些攻击人的守卫军体内孢子长了出来，你的鸡没事？”严静水望着危丽手提箱上的小黄鸡，问道。
　　“啊？”危丽低头，一把抓起小黄鸡：“它挺能叫的，应该没事？”
　　经过异变山鸡和孢子粉事件，一队人休整过后，还是在八点准时出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到了异变山鸡，危丽在车上谈性大发。
　　“等以后，我考上畜牧官，就准备去第二基地工作，那边各种家禽动物都有，我要在第二基地开个最大的养鸡场！”危丽撞了撞旁边的赵离浓，“学妹，你呢？”
　　赵离浓罕见愣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还没想好。”
　　副驾驶座上的叶长明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赵离浓，心中略有诧异，他以为像她这种人，至少有个坚定的目标。
　　危丽提前给单女士拉人：“第八基地也不错，学妹你去了肯定享受最好待遇！”
　　赵离浓点头道：“好，我会考虑。”
　　后车内，几个人也在闲聊，不过主要是何月生说话。
　　“刚才你爸都不问你一句？”何月生扭过头，奇怪问道，“你不是严胜变的女儿？”
　　“我是。”严静水没什么反应，认真道，“正事要紧。”
　　“我觉得家人更重要。”向来好脾气的佟同难得反驳。
　　何月胜对佟同竖起大拇指，十分赞同道：“我也觉得家人最重要，别的东西都比不上。”
　　“如果我有事，会在死前把遗书发过去。”严静水波澜不惊道，“父亲没收到遗书，就代表我没事。”
　　正在开车的零队队员突然插进来，好奇问：“你遗书提前写好了？”
　　“写好了，只要一按就能发出去。”严静水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零队队员点了点头：“你这个做法和异杀队很像，我们也提前写好了遗书，设置自动发给最重要的人。”
　　“就是从异杀队学的。”严静水道。
　　“你哥哥吗？”佟同问。
　　当初他们四个人在第八基地学习时，危丽还提过一句，说严静水的同胞哥哥也是异杀队的队长，还想让她哥哥也一起来。
　　严静水摇头：“不是，我母亲死前发过遗书给父亲。”
　　倒是严静水很冷静：“已经过去了。”
　　何月生喃喃道：“那我是不是也要写好遗书？”
　　“放心，有我们零队在，只要不是碰上了好几号A级异变植物，你们就不会有事。”队员道，“不过你准备一个也没关系，只要一辈子用不上就行。”
　　……
　　后面几天，通往丘城的路还算顺利，只是遇到了几个B级异变植物，对零队而言，不难对付。
　　“队长，还有一个小时进入丘城。”田齐笑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前方暂时一切正常。”
　　“避开丘城的A级异变植物。”叶长明不想和A级异变植物正面冲突，这次他们的任务是护着赵离浓几个人，在丘城安全度过两到三个月。
　　“队长，目前只有去丘城的西南方向。”田齐笑道，“那边不在其他A级异变植物范围，异变植物数量也远低于别的地方。”
　　叶长明皱眉，西南方向是A级人面子消失的地方，到现在农学研究院还没有给出明确说法。
　　不过，除了饲城有异变白蚁群外，其他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周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处理的东西出现。
　　最终叶长明还是决定：“去西南方向。”
　　……
　　A级异变人面子，曾占据了丘城整个西南面，但和石黄山不同，丘城这里除了A级异变植物，还充斥了各种异变植物，它们各自野蛮生长，导致中央基地一度要远远绕着丘城。
　　这里异变植物的规模要比石黄山大太多。
　　叶长明在丘城西南面地图上选了一个驻扎点，前有小溪，后有岩山。
　　这块地方，零队曾经来过，还算熟悉。
　　后方的岩山整体是坚硬的岩石，比其他山的植物少了许多，也更安全。前方小溪虽然植物茂密，但多为小型植株，按照他们的经验，异变起来不会太过高级。
　　不过，要到达那边，首先得经过一座村庄。
　　村庄不小，但自建房很分散，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只有一路上的小道两旁笔直的侧柏体现了这里曾经被规划过。
　　整个村庄有四十年没有人居住过，房子早已经破败，楼顶墙面或长满青苔，或爬满藤草，窗户也多被破碎。
　　赵离浓扭头看着外面，双手贴在车窗玻璃上，心绪忽然涌动翻滚：这里……这路，她太熟悉了。
　　大四几乎一整年，赵离浓和硕三的师兄江习被导师丢在这，要他们完成课题。
　　两个要毕业的学生，无数次面临崩溃，最后还是硬撑着毕业，结果师兄继续博一，她继续硕一，依旧在导师手下。
　　赵离浓甚至能在脑海中规划出前面还有几片田地，那些田地的垄沟样子，一清二楚。
　　随着车往前走，她看得清楚，即便田间杂草丛生，几乎覆盖住原本的模样，但赵离浓还是认了出来。
　　这里，这个世界竟然……和她原来的世界一模一样。
　　赵离浓知道这个世界的城市名和她原来世界一样，但依旧没有生出实感，她一直当平行世界看待，但当今天到了丘城，这种实感忽然达到了最高点。
　　她甚至在想，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是原本的世界，只是经过异变42年，才面目全非。
　　“学妹，你怎么了？”危丽奇怪看着旁边的赵离浓，她双手死死按在车窗玻璃上，过于用力，以至于指尖都在泛白。
　　赵离浓回神，收敛好情绪，落下双手：“突然有点紧张。”
　　“没事，零队在呢，他们是中央基地最厉害的队伍。”危丽伸手搭在赵离浓肩膀上，安慰道，“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不乱说话。”
　　“嗯。”赵离浓视线透过车窗，他们经过了一块高地，那边有棵铁刀木，连枝条树形都长得一模一样。
　　她压下心中的惊骇，垂下眼睫。
　　“这里离驻扎点还有多远？”片刻后，赵离浓问前面的叶长明。
　　叶长明按下车窗，皱眉往外看了一眼：“二十分钟。”
　　赵离浓不再多言，只在想之后如何找机会，去铁刀木下。
　　——她曾经和师兄在铁刀木下埋过一坛自酿酒。


第74章 (窥探)
　　零队花了半天时间，搭建出来临时驻扎营。
　　不大,甚至没有专门的封闭实验室。
　　他们加起来也不够二十人,总共五辆越野车，和真正出任务研究的队伍不一样，没有中央基地随时的供给。
　　“这东西是死了吗？”何月生蹲在赵离浓旁边，看她手中的培养皿问道。
　　刚才赵离浓打开收纳箱,准备将实验用品全部放在搭建好的实验桌上,但拿到装有多头绒泡菌的培养皿后,不由愣在那许久。
　　严静水听见他们动静,走过来弯腰见到培养皿中的东西，也十分诧异：“它们这是……饿死了？”
　　“昨天喂过东西。”赵离浓拿起培养皿,放在实验桌上，回忆起昨天早上培养皿中多头绒泡菌的样子,的确不够活跃,但她只是一天没看,这里面的黏菌直接彻底失去了活性？
　　她打开培养皿，弄出来一点，拿到显微镜下观察，发现这黏菌确实死了。
　　“大概不是所有的孢子都能生长得很好？”佟同轻声猜测，“守卫军带着的孢子粉会异变，但我们运气好，携带的只是普通孢子粉。”
　　何月生听见佟同说“运气好”,忍不住乐出了声：“危丽还在呢。”
　　“叫我干什么？”危丽正蹲在驻扎营门口遛鸡,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探头进来问道。
　　“没事。”何月生理直气壮道,假装自己没有内涵她。
　　危丽奇怪看了里面几人，从帐篷大帘中收回脑袋，继续遛她的小鸡。
　　“整理其他东西吧。”赵离浓将培养皿重新盖起来，放了回去，收纳箱中的实验用品拿出来。
　　“队长，只能飞到这里。”田齐笑手动操控着无人机，“等董兴修好信号塔，我才能让无人机飞得更远。”
　　去年研究队来过丘城，在更早之前，异杀队也接过任务进来，所以这座城内一直有几个信号塔，不过没有人定期维护，附近异变植物太多，信号塔很容易坏了，只能重新派人去维修。
　　董兴是零队的工程通信师，刚才他和昆岳、支明月去找附近最近的信号塔，准备维修。
　　“往周围转转。”叶长明望着他手中遥控屏幕，“这几棵树周围。”
　　田齐笑低头操控着无人机，在小道两旁的几棵松柏树周围转悠，忍不住问：“队长，你要查什么？”
　　他们把驻扎营搭好后，正准备休息，队长忽然过来，要他无人机飞回去，一路飞去之前经过的村庄小道。
　　田齐笑操控无人机飞了一路，也没发现小道两旁有什么异常，但队长还是要他在周围转悠。
　　叶长明站在原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良久，才再次出声：“隔一段时间，你在这附近巡查一遍。”
　　之前经过小道时，他觉得被什么盯上了。
　　那是一种极为虚渺的感受，快到叶长明几乎没有察觉，只不过靠着这么多年的生死本能，隐有所感。
　　田齐笑神情逐渐严肃起来，立刻答应下来，将这条小道周围划为重点巡查对象。
　　叶长明是零队实力最强者，他的敏锐度远高于其他异杀队员，零队这么些年什么危险都遇到过，好几次都是靠着队长提前预警才得以死里逃生。
　　“我先上去了。”董兴仰头看着中间被藤蔓缠住的信号塔，一枪打中藤蔓，等着它枯萎，上前一把扯下后，回头道。
　　昆岳扛着枪点头：“行，我在
　　他抬头看着董兴背着包爬上信号塔，然后扭头看向另一边山坡上，那里停着一辆越野皮卡车，支明月正趴在皮卡车头上，架着狙击枪，随时准备动手。
　　支明月移了移手边的镜子，反射光线，正好落在昆岳握枪的手上，算是打过招呼。
　　信号塔上，董兴已经爬到了一半，他动作很快，找到损坏处，便开始打开背包，拿出工具维修，有多余的时间，还加固了一下信号塔的其他部件。
　　支明月趴在车顶上，透过瞄准镜盯着信号塔周围，一旦有异变植物向他们靠近，便立刻开枪。
　　在董兴维修的中途，她已经开了三枪，都是些C级异变植物，昆岳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再往上去修一点东西。”董兴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大概半个小时就能下来。”
　　他说完便拉好背包，再度往信号塔上爬，整个过程，董兴甚至没有任何防护工具，直接徒手爬。
　　这时候，董兴的位置比支明月的位置要高出不少，支明月不再看上方，专注信号塔周围。
　　她趴在车顶时，呼吸放得极慢，即便此刻有人站在她旁边，也不一定能听得清她的呼吸。
　　支明月食指虚虚搭在板机上，只待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立刻将子弹送到任何她想要打中的地方。
　　心跳已经变得极缓，她的世界只剩下风、光线以及植物。
　　忽然，支明月瞳孔微缩，耳朵轻轻一动，不知为何，她感受到来自后方的窥探，后颈处激起一片寒意。
　　董兴维修好信号塔上最后一处，转头见到支明月那边，他咬住手里的工具，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打中离支明月还有十来米的一株异变藤蔓。
　　他收了枪，将口中咬住的工具扔进背包，快速下塔。
　　“老董，你这枪打得不错！”塔下的昆岳对下来的董兴吹了声口哨道。
　　两人默契握拳对了对，大笑着往上面山坡走去。
　　支明月已经抱枪转身，站在车上往后看去，异变藤蔓早已经被打中而枯萎死亡。
　　这种等级的藤蔓还不至于让自己刚才生出那种古怪的感受。
　　“怎么了？”昆岳一上来，就见到支明月站在车顶一动不动，他伸手拍了拍车门。
　　“信号塔修好了，可以和外界正常联系。”董兴看了一眼死去的藤蔓，“小支，我这枪打的不比你差吧。”
　　零队中，枪法最准的人就是支明月。
　　支明月从车顶跳下，站在越野皮卡后厢，神情古怪：“这里……有点奇怪。”
　　董兴和昆岳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两人握紧手中的枪，警惕看向周围。
　　“怎么回事？”昆岳问道。
　　支明月视线掠过山坡小道，杂草上有两道车辙，是他们开着越野皮卡上来时造成的，已经在慢慢回弹，对面长满了灌木，两旁还有几株不算繁茂的侧柏。
　　——毫无异样。
　　她说不清刚才那瞬间的感受，只能摇头：“感觉不太对，我们先离开这。”
　　董兴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快速掉转车头，一路加速往岩山驻扎营开去。
　　支明月一手扶着车栏，望向刚才方向树木杂草，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前，依旧平静无异常。
　　……
　　“来信号了。”
　　岩山驻扎营外，零队队员忽然道。
　　田齐笑一听，便将无人机切换了操控方式，并连上了光脑，再度往之前村庄那条小路上巡查。
　　天已经渐渐变黑，驻扎营外生起了火堆，队员忙着热罐头，佟同和何月生几人在帮忙。
　　叶长明站在驻扎营前，盯着火堆出神。
　　“队长，罐头快热好了。”有队员坐在火堆旁喊道。
　　叶长明点头，随机转身撩起门帘，进了驻扎营。
　　他进去后，只见到躺在军用折叠床上呼呼大睡的危丽。
　　赵离浓则站在最里侧的实验桌前，握着一个空的培养皿，在那发呆。
　　叶长明走到她面前，曲起手指敲了敲实验桌：“吃饭。”
　　“抱歉。”赵离浓回神，放下培养皿，抬步便要跟着他走出去。
　　“你光脑在震动。”叶长明垂眸瞥向她左手腕，提醒道。
　　赵离浓一愣，抬手看向光脑，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赵同学你好，我是严胜变。上次你的提议很好，多头绒泡菌已经被逼诱消除干净。此次前往丘城，一路辛苦，我已向研究院申请物资，不日便能抵达丘城周围。直升机无法进入丘城，会引起A级异变植物反抗，因此会将物资投放在丘城外，供你们自取。】
　　赵离浓将这条陌生消息看完，随后才将这个号码存进通讯中。
　　“严组长说他申请了物资，会投放在丘城外。”赵离浓抬眼看向对面的叶长明，“供我们自取。”
　　叶长明已经走到了军用折叠床旁，伸手直接将危丽拎了起来。
　　“嗯？嗯？”危丽双脚虚浮站在地上，先是抹了一把嘴，然后努力瞪大眼睛，“表哥，饭好了？”
　　叶长明松开她的衣领，伸出一个手指，指向门外。
　　危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着头嗅了嗅，一路游魂般往外走去，她的小鸡窝在衣服口袋里，叽叽喳喳。
　　叶长明回头望向赵离浓：“还有什么？”
　　“我想外出采样，不同的B级异变植物，越多越好。”赵离浓道，“还要一份丘城地图……能标注已记录的异变植物更好，和我之前研究的项目有关，我想观察对比各种B级异变植物之间能否形成互相抑制。”
　　叶长明深深看了赵离浓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她垂落在身侧，又背在身后的左手：“你解释太多了。”
　　从中央基地到丘城这一路，足够叶长明观察赵离浓这个奇怪的种植官。
　　在生活方面，她内敛平和，称得上好说话。
　　一旦涉及研究领域，就像变了一个人，强硬胆大，直来直去，不会顾及对方是谁。
　　叶长明可以清晰感受到赵离浓对待同样种植官的严静水等人，和零队的区别。
　　对严静水等人，她的专业术语多且密，但对零队，永远只会谈异变植物攻击性及弱点，别的一概不多费口舌。
　　刚刚的话，赵离浓应该只会说想要一副标注异变植物的地图，以及她要出去采样。
　　“物资最迟明天投送就会到。”叶长明收回目光，没有深究，转身出去，“要去哪，明天告知我。”
　　门帘重新关上。
　　赵离浓急跳的心脏慢慢平缓下来，她松开身后左手大拇指，食指被掐出了一道月牙指印。
　　“嗡——”
　　光脑又震动了一次。
　　赵离浓抬起左手，看向光脑，是叶长明发来的文件。
　　她点开一看，发现是丘城的地图。
　　上面标注了A级异变植物，和一些B级异变植物，以及信号塔等其他标注。
　　足够赵离浓粗略了解丘城的面貌，除去那些异变植物，丘城几乎就是她原来世界的丘城。
　　她没有继续看下去，将这张地图收了起来，迈步走出驻扎营。
　　火堆旁或坐或站满了人，叶长明就站在对面，赵离浓掀开门帘，透过橙红色火焰，便能对上他的眼睛。
　　“董兴他们回来了！”
　　“刚好赶上吃饭。”
　　……
　　在零队队员热闹的声音中，两人对视片刻，各自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第75章 (你有过错觉吗.)
　　“给。”何月生捞来两个罐头,摸着不太烫手，转身见到出来的赵离浓,将罐头丢给她,“还热着，吃吧。”
　　“谢谢。”赵离浓接住两个罐头，慢慢坐在了佟同身边。
　　“明天我们有什么计划？”严静水问道，“你那个项目是研究B级的异变郁金香得来的粉剂,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采样其他B级异变植物？”
　　对于赵离浓的这个研究项目,严静水已经专门去了解过,她不允许自己掉链子。
　　研究院活的B级异变植物极少,样本都在中级及以上的研究员手里，其实出来是继续研究的最好选择,只不过不该来丘城，这里有A级异变植物,太过冒险。
　　“明天去采样。”赵离浓当着众人的面,将丘城的地图打开,“先去离得最近的B级异变植物那边取样。”
　　她指着地图说话，何月生干脆从她腿上拿回罐头，用小刀划开，再塞给赵离浓。
　　赵离浓一手握着罐头，另一只手在最近的两处B级异变植物处圈了圈：“明天可以去这两个地方。”
　　严静水没有意见，其他三人更没有意见。
　　危丽只顾着埋头吃饭，她兜里的小鸡早跳了出来，溜达到小溪旁边喝水,没一会就把溪边的水草啄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又溜达回来,蹭在危丽腿边打瞌睡。
　　火堆烧得很旺，焰火暖黄，几个人围坐在那，难得轻松缓和交谈。
　　叶长明目光落在对面年轻种植官的脸上，她仿佛并不受营中对话的影响，和旁人说起计划时，依旧有条不紊。只是她似乎不喜欢罐头里面的东西，几次筷子停顿，再夹起来吃时，眉心不自觉皱起。
　　他不由记起之前对方直白要自己发白蚁视频给她。
　　私事可以一忍再忍，公事却无法忍耐一点瑕疵。
　　叶长明敛眸，收回视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转身去周围值守。
　　“居然还送物资过来。”危丽兴奋问道，“有没有吃的？”
　　“我不清楚，明天可以去看看。”赵离浓随口道，抬眼往前看去，只见到叶长明离开的背影。
　　原先赵离浓一直以为自己撒谎还算高明，却没想到对方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几个人坐在火堆旁吃完晚饭后，又聊了一会，便进驻扎营休息。
　　驻扎营分了两个区域，一个实验区，一个休息区，只用透明塑料帘隔绝。
　　深夜，种植官们和几位零队队员睡在休息区的折叠床上，外面由其他队员巡守，等到了时间再进来和休息好的零队队员轮换。
　　田齐笑的无人机观测到丘城外有直升飞机靠近，直接投送了一辆军用运输车下来。
　　“先去拿物资。”叶长明从驻扎营中出来，他刚刚休息没多久，看向站在外面的赵离浓，“再去找B级异变植物？”
　　一行人再次往丘城外走去，准备将那辆军用运输车开进来。
　　途中，经过村庄时，叶长明特意让车队放慢了速度。
　　赵离浓视线掠过窗外的铁刀木，心下重重一跳，以为被叶长明看出端倪。
　　“表哥，怎么了？”危丽手扶着驾驶座椅背，探身往前好奇问，“为什么要慢下来？”
　　叶长明未回，看向窗外，小道两旁种满侧柏，往下是长满杂草的田地，荒废的村庄，零星散落着破败房屋，一切再正常不过。
　　“你觉得这里如何？”叶长明侧过头忽然问道。
　　赵离浓身体一僵，但铁刀木早已被甩到后方，他问的应该不是那棵树。
　　“有没有发现不对？”叶长明再度问道。
　　危丽彻底闭嘴了，她现在肯定表哥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对？暂时没有发现。”赵离浓问他，“你觉得这里不对劲？”
　　“还不知道。”叶长明偏头朝对讲机道，“所有人提高警惕。”
　　车队又往外顺利开了一段时间。
　　赵离浓开口：“回来经过那段路时，我可以下车看看。”
　　“……好。”叶长明答应下来。
　　一行人开到了丘城外，果然有一辆军用运输车停在那，昆岳绕到车头前，随后拉开车门进去。
　　“队长，钥匙在这，我们可以开走。”昆岳抽出钥匙，从车窗探出头喊道。
　　叶长明示意队员打开车门：“先看看里面有什么。”
　　军用运输车不小，一打开车门，全是各种箱子装好的东西，食物、生活用品，还有各种实验用品，一应俱全。
　　“快赶得上中级研究员出来准备的装备了。”队员翻看完后道。
　　叶长明看了一眼赵离浓，随后让昆岳将军用运输车开进丘城。
　　“危丽也坐进运输车。”叶长明让第二辆越野车的人全下去，只留下赵离浓，让其他人先往驻扎营去。
　　他坐进第二辆越野车的驾驶座，掉头停在了赵离浓身边，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向她，眸色深邃：“进来。”
　　赵离浓对上他目光一怔，随即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来。
　　“怎么换了车？”何月生诧异看向前方不同的车牌，转头往后看去。
　　“可能有什么事要做。”佟同转过头。
　　军用运输车要比他们的装甲越野车高上一半。
　　佟同越过后面的越野车，抬眼便见到了后方军用运输车上坐着的两个人，“危丽在那辆军用运输车副驾驶座上。”
　　严静水没往后看，她正在全神贯注观看学习B级异变植物的资料。
　　此时，危丽正在运输车的副驾驶座上，这摸摸那摸摸的。
　　“你们怎么都下车了？”昆岳发动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队长开车到转到最后面问道。
　　“哦，好像是表哥和学妹两个人有私事要做。”危丽一把掏出小丽，将它丢在中央控制台上，看着它在上面溜达，嘀咕道，“这么多天，小丽你怎么没长大？”
　　昆岳刚拿起水壶喝水，听见危丽前半句话，被水呛住了，连连咳嗽：“咳咳咳！祖宗，这话别乱说！”
　　危丽茫然：“我乱说什么了？”
　　昆岳又咳了几声，义正辞严提醒她：“私事分很多种，有正经的，也有不正经的。”
　　危丽鄙夷看了昆岳一眼：“零队有你，道德直线滑坡。”
　　“来的时候，表哥觉得有什么不对。”危丽撸了把小丽的毛，解释道，“学妹说可以下去看看。”
　　昆岳啧了一声，对危丽的说法表示质疑：“这不还是公事？”
　　随即一踩油门跟上了前车。
　　车队在前面开车，叶长明落在最后，他特意拉开了距离。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赵离浓坐在副驾驶座上问道。
　　叶长明将车玻璃全部升起：“经过村庄，有被窥探的错觉。”
　　但田齐笑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无人机来来回回飞着，没发现一丝异样。
　　村庄小路上，偶尔会有动物经过，但也仅限于此，那些动物无论是从体积上看，还是行动速度上看，都是普通野生动物。
　　赵离浓两只手握着安全带，视线落在前方远处，缓缓问他：“你是异杀零队队长，有过错觉吗？”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叶长明，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叶长明收回视线，脚踩在油门上，眸光深幽，语调平冷：“没有。”
　　“那便是有东西在窥探。”赵离浓垂下眼睫，“只是暂时还未发现。”
　　十几分钟后，越野车在村庄小路中途停了下来，叶长明率先下车，赵离浓跟着下来，她视线掠过不远处的铁刀木，随后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路两旁。


第76章 (有什么逃了.)
　　两人下车后,在村庄小路旁缓步走着。
　　赵离浓望向前方小路，每一处水泥裂缝中都有野草生长出来,只不过多半还混着枯黄,下方田地干涸皴裂，从中抽条出绿色杂草，整条小道两旁的侧柏依旧常青。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叶长明落在她身后半步,只要伸手就能立刻将赵离浓拉过来。
　　丘城二月吹来的风,并不带着寒意。
　　赵离浓太熟悉这种风拂来的感受,她走在小道上,嗅着泥土微腥味，以至于生出恍惚感,自己还是那个在丘城和师兄一起发愁毕业的本科生。
　　但很快赵离浓便从恍惚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身侧的叶长明,缓缓摇头。
　　从赵离浓这段时间所了解的异变植物来看,植物异变的特征十分明显,无一不是植株巨大化，生长速度加快，单这么看来，这一段路简直再正常不过。
　　周围无论是这些杂草灌木丛，还是两旁的侧柏，甚至连一棵病态植株都没有。
　　“那种……感觉来自高处还是低处？”赵离浓问他。
　　叶长明随着她脚步停下，明白赵离浓问的是什么，他微微抬头,看向上空：“高处。”
　　赵离浓又问道：“异变鸟类体型会不会变大？”她有些怀疑他是碰上了异变动物。
　　“不是所有异变动物都会体型变大。”叶长明直接否定了她心底的猜测,“我没见到鸟。”
　　又一阵风吹来，拂过道路两旁侧柏,顿时引起枝条发出簌簌沙沙的声音。
　　赵离浓听着风引起的声音，缓缓皱眉，隐约觉得哪不太对，直到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侧柏投落的阴影，一排排长长的影子印在小道上随着风扭动。
　　明明阳光正好，她后背骤然生出寒意。
　　赵离浓突然伸出手抓住身侧人的小臂。
　　叶长明莫名挑眉，低头看向自己小臂上的手。
　　赵离浓往叶长明又靠近了一点，唯独手上的力度未松：“我想回驻扎营。”
　　两人离得近，叶长明稍稍垂眼，便对上了赵离浓的眼睛。
　　她目光清醒干净，只是认真望着他。
　　叶长明不动声色，随即抽出小臂，反握住赵离浓手腕，依言带着她往回走。
　　两人面色正常，只是步履比来时加快了不少。
　　赵离浓几乎贴在了叶长明身侧，借着这个姿态，她用手肘极小幅度地撞了撞他，见叶长明看过来，她便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叶长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赵离浓隐蔽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空无一物的小道路面。
　　道路一旁的侧柏影子随着阳光的照耀，落在了小道路面上，被拉得愈发瘦长，风过影便动，无风又自动。
　　两人安静快步往越野车走去，叶长明拉开副驾驶车门，让赵离浓进去，随即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内。
　　“我想看昨晚无人机巡查视频。”进来之后，赵离浓偏头道。
　　叶长明将田齐笑昨夜巡查的视频发给了她，便立刻启动车，往驻扎营开去。
　　小道两旁的侧柏还是原来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两人如常顺利经过这条村庄蜿蜒小路。
　　赵离浓低头望着光屏中无人机录制的巡查视频。
　　昨晚田齐笑接连在这附近飞了几架无人机，上下角度皆有，赵离浓选了飞得最高的那架无人机视频，俯瞰这整片村庄小路。
　　赵离浓抬手将无人机的红外模式关闭，只能单纯见到下方的画面。无人机在高空缓慢掠过，它下方还有一个无人机在路中央低飞。
　　黑夜中，月色皎洁，银光倾泻在大地，蜿蜒小道在村庄中穿梭，两旁高大青黑的侧柏屹立不动，枝条随着风一起摆动。
　　视频中看起来一切那么正常，但仔细观察它们摆动的幅度，只要风一停，便能察觉到这些侧柏晃动的频率保持着高度一致。
　　此刻赵离浓透过无人机俯瞰的视角，滋生出一种悚然：这些高大直立的侧柏，如同立在道路两旁不可名状的诡异巨怪，它们活着无声俯视窥探下方经过的一切人或物。
　　会动、会攻击人的异变植物，赵离浓见过。
　　前几天在桂山的那棵A级异变桂花树，便能挥动枝条攻击人，甚至还能微微挪动庞大的树根。
　　然而这些蜿蜒穿过村庄的两旁侧柏不同，它们形态正常，无一丝异样，暂时也未主动攻击人，只是暗中窥探着一切，伺机而动。
　　赵离浓不觉得这些侧柏不会攻击人，她透过车外后视镜，无端能感受到它们充斥着一股说不清的邪恶。
　　直到越野车开出村庄小道，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寒意才逐渐消退。
　　赵离浓关掉了光屏，一时有些失语。
　　如果以前的异变植物只是本能攻击活物，那么这种又算什么？它们是不是有思想？
　　她甚至不愿意继续往深处想，沉默靠在椅背上。
　　叶长明一路开回驻扎营，抵达后直接急停在外围，他瞥向身旁的赵离浓，随后开门下车，快步绕到另一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队长怎么还亲自给小赵开门？”昆岳刚搬完几项东西，正蹲在军用运输车内，往那边好奇看去。
　　她这话一说出来，原本还在挑东西的危丽和佟同几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往越野车那边走去。
　　“学妹，你伤哪了？”危丽紧张兮兮跑在最前面喊问。
　　结果赵离浓毫发无伤地从副驾驶座上走下来。
　　满脸担忧跑过去的四人神情僵硬，顿住脚步：“……”
　　“你干的好事。”昆岳嘴里叼了根棒棒糖，从军用物资车上跳下来。
　　支明月耸肩：“我只是逻辑推论。”
　　“有什么想法？”叶长明站在赵离浓对面问道。
　　赵离浓低头，声音不高：“村庄小道上的侧柏……可能有意识。”
　　两人心知肚明，这种意识不是指异变植物的寻找活物的本能，而是像人一样思考。
　　赵离浓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干净：“还需要再观察，只是猜测。”
　　“既然如此，那就去研究它们。”叶长明看向她，“B级异变植物取样的计划，暂且搁置？”
　　当那边四个人走过来时，叶长明已经松开副驾驶车门把手，转身走了几步，将所有队员招来。
　　“出什么事了？”何月生往两边打量，好奇问道，“你们俩刚才去哪了？”
　　“在后面观察。”赵离浓没有瞒着几人，“穿过村庄那条路上的侧柏似乎有问题。”
　　“有问题？”严静水皱眉回忆，“它们看起来很正常。”
　　虽说有些植物异变突然，但多少还是有征兆的。
　　“树木躯体没有变化，但可能存在整体意识。”赵离浓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
　　另一头。
　　叶长明对队员说了周围被窥探的感受，要他们做好对抗准备。
　　“被窥探？”支明月听见队长说的话后，顿时想起昨天去信号塔那边的感受，“队长，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叶长明倏地朝她看来：“在今天去过的那条村庄小道？”
　　支明月摇头：“是在信号塔周围的山坡路上，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消失的很快，我还以为是C级异变藤蔓造成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叶长明转身，看向不远处站在一起交谈的几个种植官，突然出声：“赵离浓。”
　　赵离浓闻声望来，随后和何月生几人一起往他那边走去。
　　支明月将自己昨天发生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仔细讲了一遍。
　　“你回过头看见了什么？”赵离浓问她。
　　支明月皱眉回忆：“C级异变藤蔓，董兴在高处已经射杀了它。”
　　“除了异变藤蔓，你身后还有什么？”
　　“树？”支明月犹疑道，“和村庄小道上一样品种的树。”
　　赵离浓将无人机巡查的视频放给她看：“是侧柏？”
　　“对，是侧柏。”支明月看向视频，笃定道。
　　赵离浓对上前方叶长明的眼睛，缓缓道：“侧柏随处可见。”
　　“如果侧柏真的有意识……”严静水思路跟得最快，神情严肃道，“我们只要步入有侧柏的范围内，就会被窥探？”
　　“但是侧柏只是普通的树，它即便有意识，也对我们做不了什么。”佟同诧异道，“这些树不高。”
　　小道两旁的侧柏不过六七米的高度，实在算不上太高。
　　何月生低头喃喃道：“只怕是个开始。”
　　大概是察觉到氛围不对，连危丽口袋里的小鸡都坐不住了，挣扎着要逃出来，被危丽一把按住了脑袋。
　　……
　　B级异变植物取样的计划暂且搁置，但叶长明等人休息过后，准备下午再去一次村庄小道。
　　不知道是否提前有了心理预设，众人再经过这条小道时，突然间觉得阴森不少。
　　按照他们的计划，几位种植官全部在村庄出口处等着，昆岳开着一辆越野皮卡车到村庄拐弯处时，叶长明骤然开枪，射中路旁一棵侧柏。
　　他们先攻击侧柏，以观察它们的反应。
　　站在出口处的赵离浓几人望着无人机投放出来的光屏。
　　这颗树枯萎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这是普通的树。”严静水望着枯萎的侧柏，摇头道，“衰老速度太快，不像是异变植物。”
　　甚至也没见到反抗。
　　“不。”赵离浓转头对旁边的田齐笑道，“往它前面侧柏拉近，我要看清前面的侧柏。”
　　田齐笑依言将无人机拉近枯萎侧柏的左侧，好让赵离浓看得清楚。
　　“也枯萎了……”佟同站在田齐笑另一边，瞪大眼睛，“这棵侧柏是不是也有枯萎现状？”
　　几人凑近仔细看，果不其然在旁边这棵侧柏上见到了枯萎的痕迹，只是不像被子弹打中的侧柏直接死亡。
　　“后边侧柏。”赵离浓要无人机再次转给方向。
　　无人机靠近后边侧柏，也发现了同样枯萎的痕迹，尤其以
　　“怎么会这样？”危丽探头，“刚才打中的不是中间的那棵侧柏？”
　　“借用一下。”赵离浓直接伸手拿下田齐笑肩膀上的对讲机，按下和叶长明的通话频道。
　　她立在越野车前，身形削瘦，言语却极为坚定：“我要枯萎的侧柏样本，以及它两侧的侧柏样本。”
　　叶长明偏头听清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握拳敲车顶：“昆岳，掉头。”
　　远处越野皮卡迅速掉头返回，后车厢上的叶长明不知何时跳了下来，他拿出培养皿，另一只手握着匕首，走到枯萎侧柏前取了样本，又分别取了左右两棵侧柏样本，最后放好塞回腰间。
　　待到叶长明将样本取回来时，赵离浓几人立刻就地接手检验。
　　许久之后。
　　“这里面有药液残留，虽然不多。”严静水皱眉看着样本，有点难以置信。
　　另一边佟同和何月生也在样本中发现了药液残留。
　　但他们手上的样本本体均没有中过弹。
　　片刻后，支明月站在车顶，朝着另一边的侧柏开枪打去，但这一次状况有所不同。
　　枯萎的不再是左右两棵，而是整边以中弹的侧柏为圆心，摧枯拉朽般朝两旁枯萎。
　　站在出口处的众人震惊。
　　“这怎么回事？”
　　支明月尤为诧异：“我打中的只有一棵侧柏。”
　　“是根。”赵离浓定定望着远处小路两旁的侧柏，忽然道。
　　“什么？”支明月没听清楚。
　　赵离浓缓缓道：“这些侧柏的根应该连在了一起。”
　　在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叶长明拔枪，接连开了两次，打中的正是最初取样的前后两棵侧柏。
　　同样如多米诺骨牌效应，蜿蜒小路上这边的侧柏也全部枯萎。
　　“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全部枯萎？”严静水不解。
　　赵离浓：“需要挖出来才知道。”
　　零队队员扛着工兵铲，开始在挖树根。
　　并不是从头开始，而是从那几枪中弹枯萎的侧柏附近开挖。
　　众人一夜未眠，在凌晨五点半左右，小路两旁中枪枯萎的侧柏终于全部被挖开，露出底部根的样貌。
　　“这是新异变方式？”佟同盯着这些扭曲结合在一起的根问。
　　除第一枪中弹枯萎的侧柏，它的根和两旁侧柏的根断了外，另一边侧柏的根全部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严静水站在中间，望着这些连接在一起的根，又看了看独两棵断裂的侧柏根，神情惊疑不定，她没忘记支明月说信号塔那边也有侧柏窥探，但两地距离实在太远，怎么也不可能互相连接在一起。
　　“有东西逃走了。”赵离浓几乎出于直觉道。
　　这些侧柏只是普通侧柏，有什么在操控它们，在第一枪时，企图断根救助，但后面直接放弃这些侧柏，所以这些根部还相连的侧柏，才会因为一颗子弹，而全部灭亡。
　　夜风吹过，刚刚动手挖掘而出了一身汗的零队成员，听见赵离浓这话，不知为何，身上起了一股寒意。
　　——会是什么东西逃走了？
　　赵离浓却已经换了一个话题，她望向不远处田埂上的铁刀木：“我想挖掉那棵树。”
　　“要不要我……嗯嗯？”危丽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手枪，在赵离浓面前对着铁刀木比划。
　　“只是看看它的根有没有异常。”赵离浓垂下眼道，无论是不是同一个世界，丘城这个村庄已经被她毁了。
　　最后叶长明带着几名队员，在铁道木周围开始挖起来。
　　这棵树根极深，但挖了不到半米，赵离浓便忍不住退后一步，移开了目光。
　　——空的。
　　没有当年她和师兄一起放下去的酒。


第77章 (石黄山侧柏.)
　　铁刀木下埋的是一坛自酿的高浓度白酒,用了师兄试验田里的粮食酿出来的。
　　两人原本打算带回去喝，但临毕业时,他们一个研一,一个博一，再次落到了导师手里。
　　“师妹，我看这酒还是不喝了。”江习一脸惆怅。
　　他想到将来被导师搓磨的惨状，这酒就辣嘴辣心。
　　赵离浓想起自己转行的“雄心壮志”,也不由长叹一声：“留着以后毕业喝。”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决定将酒埋进了那棵铁刀木下,挖得还算深,足够半米。
　　密封好的酒坛上写了封坛日期，以及他们的名字,等待两人顺利毕业，再一起来丘城拆封。
　　可惜,赵离浓没能顺利毕业。
　　她还记得延毕那天,师兄专门打电话来,得意猖狂地笑了好几声，说自己要顺利毕业了，他可以再等一年，再和她去丘城挖酒。
　　……如今，彻底没了机会。
　　“小赵。”何月生抬手撞了撞出神的赵离浓，“你觉得会是什么控制了那些侧柏？”
　　赵离浓被撞回神，她将回忆藏好，左手大拇指下意识掐住食指,但又迅速松开了。
　　“如果只控制侧柏,多半和柏科有关联。”赵离浓缓缓道，“或许是异变柏科植物,也或许是地下异变动物，暂时还不清楚。”
　　无论是异变动物还是异变植物，变化的方向都不固定。
　　要赵离浓来看，这个世界正处于一种无序进化的时代，唯独人类被落下。
　　人类在这里如同被世界抛弃，只能靠着自身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叶长明将兵工铲扔了上来，双手撑在地面上，稍一用力便跃上来，看了一眼赵离浓道：“只是普通的树。”
　　他将原先戴着的防护手套取下来，露出一双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指尖上沾满了黄黑泥土。
　　叶长明低头拍了拍指尖泥土，手背青筋若隐若现，他从旁边杜半梅手中接过自己的唐刀，随后看向周围站着的赵离浓几人，其他人还好，但危丽已经在频繁打呵欠。
　　他收回目光：“天快亮了，先回去休息。”
　　坑中的几位队员也爬了出来。
　　“队长，这土要不要回填？”昆岳问道。
　　他们特地避开了根挖，虽然还是挖断了几根，但这树还好好立在这，也没有异变的倾向。
　　异杀队虽然外出对付异杀植物，但也不是见到植物就毁的变态，有时候也会为基地外的正常植物花朵的美好沉迷瞬间。
　　叶长明闻言看向赵离浓：“填不填？”
　　“……没有问题，可以回填。”赵离浓努力不在这棵铁刀木多停留，怕自己再陷入回忆中。
　　村庄蜿蜒小路两旁的侧柏全部枯萎，中间一段路的两边侧柏更是被挖了出来。
　　一行人要回驻扎营休息，但没有立刻走。
　　董兴临时在路两旁没有倒下的枯萎侧柏树上装好监控，以防他们离开后，这里会发生什么。
　　车队停停开开，直到将一路的监控架设好，才往驻扎营开去。
　　……
　　他们到了驻扎营时，天已经彻底亮起来。
　　几个人进驻扎营休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另一半零队队员直接躺下睡着了。
　　赵离浓侧身望着驻扎营的帐篷油布，久久未闭上眼睛，心绪难以平复。
　　她既期望铁刀木下能发现那坛酒，证明自己和这个世界曾有过的联系。同时也不希望见到那坛酒，若是平行世界，她原本世界的亲人好友以及导师，大概还活得好好的，生活在风平浪静的环境中，未尝不是幸福。
　　赵离浓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干脆闭上眼，想要休息，脑中却开始反复浮现出那两排摧枯拉朽般枯萎的侧柏。
　　到最后，她始终睡不着，只能坐了起来，放轻脚步，往外走去。
　　过道对面躺着的何月生听见细微声音睁开眼，望着赵离浓离开，又安静闭上了眼睛。
　　赵离浓掀开帘子，外面小溪的水汽混着青草味扑面而来，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几道鸟叫声。
　　驻扎营外有两名队员在巡逻，叶长明一条腿曲膝，靠坐在前方的岩石边假寐，那把唐刀竖靠在他右手边。
　　赵离浓还未走近，他便转头看来，目光清醒锐利，见到她后，锐利才逐渐少了几分。
　　“不休息？”
　　“下午信号塔那边可以去看看。”赵离浓不习惯俯视别人，便在附近坐了下来，两人大概隔了三四米，她视线落在前方潺潺流动的溪水上，“不过，可能已经晚了。”
　　如果是同一个东西，他们早已经惊动了对方。
　　驻扎营外一片沉寂，就在赵离浓以为对方不会搭话时，叶长明突然出声：“你说可能和异变柏科有关，石黄山曾经有棵A级异变侧柏，去年消失了。”
　　“什么？”赵离浓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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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民间传言)
　　赵离浓并不清楚A级异变植物消失的事。
　　她不是研究院核心成员,又几乎算是被推出来的弃子，不可能知道重要信息。
　　“石黄山有棵A级异变侧柏忽然消失。”叶长明重复一遍,“找不到任何踪迹。”
　　赵离浓已经见过A级异变植物,她知道这个等级的异变植物占地面积有多大，即便枯萎死亡，倒下之后也绝不可能找不到任何踪迹。
　　她沉默片刻，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石黄山……”赵离浓忽然想起单云外出的目的地,就在石黄山,她侧头看向旁边的青年,“单组长在寻找A级异变侧柏的痕迹？”
　　叶长明没有再出声,靠在岩石上假寐，但此刻的沉默便表明了他的答案。
　　这些信息在赵离浓脑中快速转了一圈,她倏地问道：“是只有这一棵A级异变侧柏消失，还是其他地方也有A级异变植物消失？”
　　叶长明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看向她,反应果然够快。
　　他抬手指了指上空：“这里曾经有棵A级异变人面子。”为了安全,零队驻扎时，特地避开了人面子的扎根处。
　　赵离浓已经得到了答案，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溪中，阳光为溪水渡上了一层金色，许久后才开口：“……我想和单组长确认这个消息。”
　　叶长明没有阻止，望着她起身走到一旁。
　　“小赵？”单云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听说你给军队医院提了一个建议,严胜变还申请了一车物资给你们。”
　　李真章那帮人都认为严胜变把赵离浓推出来当靶子，几番想要动手脚,结果被零队破坏了，特地派出去的守卫军还重伤回中央基地。
　　看着那两个人脸色黑如锅底，单云心情就很好。
　　昨天高级研究员开例会，单云还听到难得发言的姐夫提了一句赵离浓，她顿时与有荣焉，不愧是自己的组员。
　　“组长。”赵离浓将丘城这边侧柏的情况告知单云，随后问，“石黄山是不是消失了A级异变侧柏？或许和丘城的侧柏有关。”
　　单云先是被丘城侧柏的异常听愣了，又听到赵离浓后半句，她没追究为什么赵离浓知道这件事，但大概猜到赵离浓问话的意思。
　　她满脸诧异问：“小赵，你知不知道石黄山离丘城有多远？两者不可能有关联。”
　　丘城在西南方向最边上，四季如春，植物繁茂，种类多样。而石黄山更靠近北方，两者不说隔了十万八千里，近两千公里还是有的。
　　“我知道。”赵离浓认真看向光屏对面的单云，“组长，如果将异变看作进化，这些异变植物或许正在迎来第二次进化。”
　　假设这个世界是一个大型生物群落，只从时间上看，这个生物群落正在进行快速演替，一切发生的迅速又无序。
　　赵离浓曾在某崇尚神树的山村中听过一个说法，同种树之间皆存在联系，它们始祖同源，倘若某一棵树力量足够强，远超其他同种树，便能继承始祖力量，号令众树。
　　但A级异变植物的力量，只看人类从未真正毁灭一棵A级异变植物，便可见一斑。
　　若A级异变侧柏根系真能利用某种方式，接触到丘城这些侧柏，根系相接后，未尝不能控制它们。
　　赵离浓也没有完全确认丘城内是否只有侧柏有问题，但任何研究最开始都需要大胆假设。
　　“……在石黄山上确实找不到那棵A级异变侧柏，并不意味着丘城的侧柏和它有关，若你说和丘城的A级异变人面子有关，大概更可信。”单云摇头，“不过关于第二次进化，你倒没说错，近来石黄山上的一些B级植物在互相争夺厮杀，甚至还出现了融合的现象，有点像你们在桂山碰到的情况。另据各基地来报，低等级异变植物似乎也有类似的状况发生。”
　　赵离浓仔细听着单云说的内容，若有所思。
　　即便正常世界的植物，为了合适的生存环境，也会互相争夺，只不过由于植物没办法跑动，很多时候这种争夺会借助各种动物昆虫等帮助，且进行的悄无声息。
　　原本异变植物多单株变化，和周围植物格格不入，如今却互相发生争夺融合。
　　“小赵。”单云看着赵离浓，神色认真，“你就在丘城，身边还有零队，这是个向上走的好机会。农学研究院最认研究成果，当年严胜变就是靠着自己的研究成绩走到今天地步。”
　　不过，那些成果都是严胜变数次在基地外死里逃生才研究出来的，当然，也得益于他有一个好的守护者。
　　“对了。”单云想起另一件事，“周千里最近在忙着第九农学基地那帮学生的事，之前他去白墙那边查过了，说暂时没发现异样。”
　　“周千里已经在白墙内架满了监控摄像头，一有问题就能发现，你不用担心。”单云说着往赵离浓身后看了看，“危丽呢？”
　　单云见危丽不在，畅所欲言：“别让她开口说话，她一张嘴，霉气罐就得漏气。”
　　赵离浓低头咳了一声，言不由衷道：“还好。”
　　通讯挂断后，她再转身回去时，也没有在和叶长明谈论这件事，也未进去休息，只是靠坐在驻扎营门帘外，安静盯着不远处的溪水，直到睡意浮上来。
　　当睡饱的危丽几人从驻扎营伸着懒腰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异杀队的队员都已经全部休息好。
　　“学妹？”
　　危丽掀开帘子，被靠坐在驻扎营大门上睡着的赵离浓下一跳，然后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并以手示意后面的人放轻脚步。
　　何月生摇头啧了一声：“好好的不睡在里面，要跑外面睡。”
　　佟同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转身回去从包里拿了一把伞出来，准备撑开替赵离浓挡住晃眼的光线。
　　跟在后面走出来的严静水视线落在赵离浓手上的本子，震惊道：“她这是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学习？”
　　从来只有卷别人的严努力，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被卷的那个。
　　四个人一起围过来，头顶的光线也被伞遮完了，赵离浓想不醒过来都难。
　　她睁开眼睛，望着四个探来的脑袋，好脾气问：“你们有事？”
　　佟同第一个乖巧摇头，露出两个酒窝：“我替你打伞。”
　　双手空空的何月生立刻看向旁边佟同的手：“我看佟同给你打伞。”
　　“我看何月生看佟同给你打伞。”危丽嘎嘎笑了两声，迅速接力道。
　　严静水：“……”一群幼稚的人。
　　严静水神色严肃，正色对赵离浓道：“下次你学习的时候，请喊我一起。”她熬夜也挺在行的，完全可以学。
　　赵离浓顺着严静水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本子，笑了声：“我记下了。”
　　见她站起来，佟同便将伞收了起来。
　　刚一收伞，一颗豆大的雨滴便砸在了赵离浓手上，她仰头向上方看去，发现开始下雨了。
　　“哇，下雨了。”危丽立刻伸手摸出自己口袋内的小鸡，“小丽，你要成落汤鸡了。”
　　小黄鸡站在危丽手掌上，也没有叽叽喳喳叫，只是安静地往屎兜里拉了一泡鸡屎。
　　“呕！”站在旁边的何月生闻到新鲜出炉的鸡屎，受到了严重的物理攻击，迅速远离危丽。
　　赵离浓三人也极速撤开，佟同甚至再度撑起了伞，没挡头，而是隔绝了她们和危丽。
　　危丽：“？”
　　驻扎营外的零队队员已经自发去拉上遮雨棚，驻扎营地势高，即便不远处有小溪，除非几天下大暴雨，否则也不会淹过来。
　　“雨停之后，再去信号塔。”叶长明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赵离浓几人道。
　　几人自然无不答应。
　　危丽熟练处理好小丽的屁兜，给它脖子上系了根长红绳，就放下来，另一头绑在大门帘上，任由它到处遛。
　　“雨后植物疯长，那会不会……”危丽凑过来，就要开口搭话。
　　严静水离她最近，率先伸手捂住了危丽的嘴。
　　危丽：“唔唔？”
　　“话放心里，别说出来。”严静水现在只想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并不想再碰到什么意外。
　　危丽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严静水这才松开手。
　　“不说就不说。”危丽撇嘴，但她想了想道，“我憋不住。”
　　一旁的佟同好心提建议：“学姐，实在忍不住，你可以用胶布贴住嘴巴，就能憋住了。”
　　对面的何月生忽然想起佟同让自己吐在防毒面具的事：“……”
　　她的建议不知道为什么总透着一种实在又不靠谱的感觉。
　　大滴大滴的雨落在遮雨棚上，发出啪啪声，水汽升起，微弱的寒意滋生，到底还是二月，即便在丘城，也还没有热到穿短袖的程度。
　　众人生起火堆，围坐在一起。
　　火堆中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跳动声。
　　过了一会，危丽终于忍不住道：“表哥，我想吃烤鸡。”
　　叶长明掀起眼皮看她：“你可以烤了那只小黄鸡。”
　　危丽扭头看了一眼小丽，它正撅着屁股啄土里的蚯蚓，立刻摇头：“太小了，拔完毛不够塞牙缝。”
　　接下来的时间，危丽干脆躺在地上碎碎念：“啊，我想吃鸡！鸡肉罐头也行！沾了“鸡”字的东西也可以。”
　　整个驻扎营外，除了雨声，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附近应该有鸡油黄和黑皮鸡枞。”赵离浓忍不住道。
　　她记得丘城到处有很多菌类可采。
　　躺在地上打滚的危丽瞬间坐起来：“真的？！”


第79章 (地面筋脉)
　　直到下午五点,雨才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股潮湿水汽,脚下泥土湿润。
　　他们没有专业的挖土机,这种天气不适合去信号塔挖那棵曾窥探过支明月的侧柏，只能等湿润黏糊的土地稍微干燥一些再去。
　　不过倒可以去摘鸡油黄和黑皮鸡枞。
　　小溪对面过去，有一片小野林，这种地方br >
　　虽然不久前他们才碰到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但黏菌和蘑菇形态上还是有些区别。
　　于是零队全体出动,带着几位种植官们越过小溪,往小野林走去，无人机在他们头顶盘旋,时刻观察着周围动静。
　　最高兴的当数危丽，她没吃到鸡肉,但现在来摘鸡枞菌和鸡油黄,也十分快乐。
　　危丽一句话没说完,前面所有弯腰找菌子的人皆转头冲她竖起手指嘘声。
　　不过是从中央基地到丘城这十几天，霉气罐的威力早已经在零队传遍。
　　危丽老老实实闭嘴，还装模作样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状。
　　并不是所有菌子都能一眼看到，有的被地面上的腐叶挡住，要拨开地面的腐叶才能见到下方的菌子。
　　赵离浓已经提前和众人讲了两种菌子的样子，但真正实践的时候，这些人两眼一抹瞎，只要是黄色和黑色的都摘。
　　“我听说颜色越鲜艳的蘑菇越毒。”佟同跟在赵离浓旁边,弯腰摘下一棵白色肥厚蘑菇,“离浓，你看这个,是不是能吃？”
　　赵离浓伸手接过来，扔向地上，抬脚踩碎：“这是百毒伞，剧毒。”
　　佟同：“……”她瞬间缩手用力在裤腿边擦了擦。
　　丘城菌子种类太多了，赵离浓之所以能分清大概，除了看书看视频，更多还是跟着村里人一起去山里采菌子后，得出来的经验。
　　她有时候也会中毒，去过好几趟医院，好在丘城的医院常年接待此类病人，经验丰富。
　　“卧槽！”前面埋头摘菌子的何月生忽然直起身甩手，将众人吓一跳，零队好几个队员已经拔了枪出来。
　　叶长明站在上坡等候，没有跟着他们采菌子，以防有异变植物出现。
　　叶长明并不以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来判断是否出现异变植物。
　　“没事没事。”何月生将手上的东西拍掉，连忙解释，“我就是看到这菌子周围都是白蚁。”
　　一窝蜂白蚁涌出来，他还以为怎么了。
　　“有鸡枞菌一定有白蚁窝。”赵离浓在后面解释，“白蚁在建巢时会为鸡枞菌传播菌种，而鸡枞菌又会为白蚁提供营养物资。”
　　在自然界中，许多植物会利用自身优势来吸引昆虫或动物，从而达到让它们为自己传递花粉繁衍的目的。
　　这是一种普遍的进化意识，植物会进化成对自己有利的状态，而动物也同样会发生变化，以适应植物。
　　赵离浓忽然想起那个有关异变白蚁的视频，不知道那些白蚁又是因为什么而异变。
　　一行人继续往上寻着菌子，危丽瞪大眼睛翻着腐叶，她一只手上还绑着红绳，另一头拴着小黄鸡。
　　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小黄鸡迈着两个鸡爪走到一棵树下，低头就啄着
　　那蘑菇长得很快，速度异常，但小鸡仔的头啄得更起劲，都快啄出了残影。
　　原本要飞速生长的蘑菇，被它啄得一点点减少，小黄鸡吃干净伞面，最后干脆张大鸡嘴，猛地低头，将伞柄包圆死死咬住，然后鸡爪踩在地上用力，往后用力一扯，将那根蘑菇连根拔起。
　　它仰头艰难吞咽着这根还在试图生长的蘑菇。
　　叶长明倒是朝这边多看了几眼，却只见到危丽的小黄鸡仰头站在那。
　　一片小野林被他们薅了一遍，每个人都摘了一袋菌子。
　　顺利回去后，赵离浓领着何月生几个人，坐在旁边分辨这些菌子，后面又挑出了一小半有剧毒的蘑菇。
　　多数看着平平无奇，像一个好蘑菇，实际上剧毒无比。
　　正好到了晚饭时间，众人洗净撕好这些菌子，将其丢进锅中煮着，加了点大米进去，不一会便煮好了菌子粥，每个人都分了点。
　　危丽喜滋滋吃着有鸡油黄和黑皮鸡枞菌的粥，终于舒坦了，她还喂了一条撕好的鸡枞菌给呆立在脚边的小丽吃。
　　什么都吃的小丽，今天没吃，靠在危丽鞋旁叽叽叫了一声。
　　不过，鸡都这毛病，当初她还是第九农学基地一年生时，养的一群鸡跑了出去，把学长田里的农作物吃得干干净净，她赔了不少积分才算了结。
　　下雨缘故，之前的计划搁浅，众人还停留在驻扎营。
　　赵离浓特意看了一遍村庄小路两旁的监控，自从他们离开后，那边再度陷入寂静中，没有出现丝毫古怪之处。
　　夜晚，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危丽觉得外面有点凉，跑进驻扎营休息去了。何月生则蹲在一旁，和昆岳侃大山。
　　严静水没走，紧靠着赵离浓，开着光脑学习，偶尔还要问一问她。
　　佟同坐在另一边，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纸，低头折着玫瑰花。
　　不知过了多久，佟同和何月生都回驻扎营内休息，严静水上下眼皮打架。
　　“去睡吧。”赵离浓心中无奈，举起空空的双手，“我保证不学习。”
　　严静水努力睁开眼睛，但很快又似有千斤重黏拢，最后她只能同意：“我去睡了，明天继续一起学。”
　　几个人进去后，又只剩下赵离浓一人，前方搭建起来的遮雨棚顶上挂了灯泡，不算黑。
　　她坐在驻扎营外，视线扫过或躺或靠，正在休息的几位零队队员，左后目光落在漆黑虚空处，有片刻享受这份寂静。
　　又过了约半个小时，几位穿着雨衣在周围巡守的零队队员匆匆回来轮换，叶长明也在其中。
　　那些躺靠的零队成员迅速站起来，叶长明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余光扫到门口的赵离浓，眉心不着痕迹微皱，随即轮换队员离开，他才抬步走来。
　　“你该去休息。”叶长明视线落在赵离浓身上，似乎从村庄侧柏异样开始，她便处于一种混沌游离状态。
　　赵离浓能见到雨水顺着他雨衣角不断滴下，很快便在地面留下小水洼，她仰头望向叶长明：“我想知道丘城有哪些A级异变植物？”
　　今天单云在通讯中那番话，并不希望赵离浓在丘城熬过两三个月了事，她更希望赵离浓在这里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叶长明定定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西北面A级异变构树，东面A级异变垂柳，以及西南方向消失的A级异变人面子。”
　　不等赵离浓出声，整个地面忽然剧烈摇晃，仿佛发生了地震。
　　“起来。”叶长明反应迅速，一把将快要摔到一旁的赵离浓拉起，随后掀开门帘，让里面的人出来。
　　何月生和严静水反应最快，立刻起身，一人拍醒一个。
　　“箱子！”何月生提醒。
　　严静水立刻转身将实验桌上的东西一股脑装进收纳箱中，她一手扛起大收纳箱，另外一只手拎起两个收纳箱就往外跑。
　　翻身起来的佟同连忙伸手接过两个小收纳箱。
　　地面还在剧烈晃动着，他们连站都是问题，几人慌忙扶着驻扎营的竖杆出来。
　　赵离浓侧脸蹭在了叶长明湿雨衣上，衣服也被沾湿，她皱眉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又是一阵地震山摇，反倒让她撞在叶长明胸膛上。
　　这种震级让背靠岩山的驻扎营瞬间陷入危险中。
　　“上车。”叶长明见驻扎营中的四人出来，随即让回来的队员开车，他拉住赵离浓往外走，在地面晃动时，拉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确认所有人上车后，叶长明才坐进副驾驶座内：“走！”
　　来不及收拾更多东西，在地面剧烈晃动中，数辆越野车亮着大灯，在雨夜中，车轮碾过小溪，迅速离开往外开去。
　　车队才开出没几分，岩山上便掉下巨石，轰然砸在下方的驻扎营之上。
　　另一边，田齐笑坐进了越野皮卡车内，操控无人机飞高，试图分辨是地震还是别的原因。
　　即便他的无人机可以防水，但黑夜，滂沱大雨，依旧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往西北方向有一片空地。”叶长明坐在车内快速调出地图，圈住一条路线，发到其他队员光脑上。
　　“地震了吗？”危丽慌乱张望，她坐在后排都不由自主东倒西歪，还是旁边赵离浓拉出安全带，替她扣上了。
　　赵离浓身上湿了一片，不是雨淋湿的痕迹，而是几大块被蹭上的湿润印记。
　　好在紧急时刻，无人关注到这一点。
　　“那是什么？”站在皮卡车后厢的支明月一只手紧紧扣在车框上，她仰头朝西北方向看去，雨帽早已悄然滑下，却没有心思去在意。
　　黑夜雨幕中，巨影晃动，如同怪兽般扭曲。
　　田齐笑的无人机终于升到最高点，他将视频同步在频道内，所有零队队员皆能看见。
　　“队长。”田齐笑从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晦涩，“不能再往西北方向去。”
　　叶长明已经看见了。
　　——西北方向地面突然凸起无数道高垄，如同地面生出筋脉一般，且还在翻滚，诡异恶心。
　　无人机用最快的速度向西北方向推移，那些延绵不断的凸起筋脉，最终涌向一个方向，那是……
　　“啪！”
　　无人机骤然碎裂，向地面摔落。


第80章 (A级异变构树.)
　　无人机在坠落地面前,镜头先一步被打碎，光脑一块画面顿时卡顿,随即陷入一片漆黑。
　　“是A级异变构树！”田齐笑立刻朝对讲机喊道。
　　地面无数凸起翻滚的“筋脉”均来自西北同一个方向,无人机摔落前，他看到了。
　　——“筋脉”尽头连接的是A级异变构树。
　　或许是异变最初，人类采用直升飞机等投送各种攻击手段，导致A级异变植物对天空中的直升飞机极为厌恶,包括特定频率的无人机。
　　一旦靠近,A级异变植物便会伸长枝条攻击,这也是为什么无法用无人机取样的重要原因之一。往往还未靠近,便会被抽碎，即便取样成功,也时常飞不出来。相比之下，异杀队员亲自过去,反而成功率更高。
　　不过正因为如此,有时候无人机也是引诱异变植物攻击,为队员创造机会的一种手段。
　　田齐笑并没有放弃飞无人机侦查，在越野车剧烈晃动之际，双手仍旧在光脑上快速移动，操控三台无人机，其中一台无人机上方挡板迅速收起，露出镜头，实时监控上方。
　　黑色雨夜中，A级异变构树的枝条伸得极长,它们以一种扭曲狂乱的姿态挥扫,如同无数怪影伸出触角，寻找合适猎物。
　　田齐笑同时看着光脑上数个切割画面,控制三台无人机朝不同方向躲闪，其中一台甚至擦过构树枝叶向上躲过攻击。
　　“所有人往东南方向走。”叶长明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他查看了进丘城的那条村庄小路，在这强烈的地震中，路面开裂，沟壑纵横，他们退不回去了。
　　越野皮卡车立刻调转车头方向，地面在震动，车摇晃得厉害，田齐笑几次被安全带勒了回来，他始终没有从光脑屏幕上移开过眼睛，直到光屏突然闪动。
　　田齐笑迅速弯腰从脚下拿出操控台，切换为手动控制，也就在这时，地面凸起的一条筋脉突然破土而出，那是构树的根，如同白色巨蟒，骤然向上抽来，将他一台无人机打碎。
　　刚切换好的操控台屏幕又黑了块，只剩下右上角和左下角两小块。
　　黑空中两台无人机疾速飞动旋转，或升空，或平移，试图躲过A级异变构树的上下夹击，只是上空异变枝条太密，下方异变树根太长太粗。
　　即便田齐笑的操控手柄打到极致，有一台无人机的机翼擦在了上空异变枝条的一片叶子，机翼一角损毁，失去平衡，最终砸向地面，又被破土而出的树根抽得粉碎。
　　田齐笑额头布满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气，专注剩下的最后一台无人机，在零队上空盘旋。
　　“信号塔受损，无法再进行通讯，保持住距离，别掉队。”
　　此时，几辆车队中的零队队员都从对讲机中听见了工程通信师董兴说的话。
　　没有通讯信号，众人只剩下有距离限制的对讲机。
　　“什么玩意？”昆岳双手紧紧扣在后车厢扶框上，一张口就是满嘴的雨水，“信号塔不是离那棵异变构树远得很？”
　　丘城当年建有几个信号塔，分别在几个A级异变植物中间，为的就是不受它们攻击，但后来年久失修，又有别的低等级异变植物扰乱，这才坏了。
　　董兴修的信号塔离A级异变人面子最近，又不属于构树范围内，现在异变人面子都消失了，怎么说坏就坏？
　　“别喊了。”支明月艰难架起枪，提醒昆岳，“警惕后方。”
　　漆黑雨夜中，五辆重型装甲越野车疾速前行，地面时不时震动，车内的赵离浓几人，早已经抬手紧紧拉住车内扶手，才不至于往车内到处撞。
　　“这棵异变树是不是疯了？！”危丽双手握着扶手，震惊喊道。
　　前方叶长明肩上对讲机滋滋作响，传来田齐笑的提示：“一车十点钟方向地面有树根冒出来。”
　　他话音刚落，一车的队员便已经见到突然破土出来的白色巨根，狠狠朝他们抽来。
　　接连五道急刹车声音相继响起，划破漆黑雨夜。
　　一车负责驾驶的队员早已经往右急打方向盘后退，试图避开如同活蟒的构树树根，然而这根太长，即便驾驶车头及时避开，也被甩来的巨根抽中车门，直接凹下去一大片，防弹玻璃更是出现无数裂纹。
　　异杀队的车全是最顶配，一块车门玻璃可以抵御B级异变植物的攻击，现在不过被A级异变构树抽中一次，就裂开了。
　　“三点钟方向，七点钟方向。”田齐笑还在警示，“五点钟方向上方有异变树枝。”
　　地面有翻滚的异变树根，上空有异变树枝扫来，零队的路瞬间被堵死了，刺耳刹车声连绵不断。
　　几盏高瓦数大灯在漫长黑夜中毫无作用，前车窗的雨刮器疯狂转动，也抵挡不住车窗上形成雨帘，路面可视力几乎为零。
　　此刻，高空中四处飞动，躲避着攻击的无人机，成为了零队唯一的“眼睛”。
　　“三车注意上空九点钟方向……前方有异变树根！”田齐笑声音嘶哑，这辆车只有一名零队成员，还是主驾驶员。
　　“减速。”叶长明迅速抽出手枪，按下副驾驶车窗，他探出上半身：“左桦，九点钟方向。”
　　“保持速度前进。”四车的左桦同样从副驾驶车窗探身，架着突击步枪朝上。
　　两道枪声分别从二车、四车传来，射向异变构树下方树根以及上方九点钟方向的异变树枝。
　　与此同时，三车驾驶队员喊了一声，先将油门踩到底，躲过了上方砸落下来的枯萎巨型枝叶，再猛踩刹车，彻底调转方向，要避开破土而出却中弹枯萎的白根。
　　三车在瞬间来了一百八十度弯，车头车尾瞬间掉换方向。
　　还是晚了一点。
　　甩过来的车尾还是轰然撞上了在枯萎的异变白色构树根，雨夜中，迅速变枯黄的白色巨根被撞的粉碎，散落满地。
　　这白根即便枯萎，也要比越野车身还要高，车尾横撞上去，整车颠簸，尤其是后排坐着的佟同，几乎在车内甩撞了数次，连扶手都险些握不住。
　　三车驾驶队员来不及思考，继续踩油门到底，往东南方向拼命冲去。
　　仓促躲避中，车队被迫分散。
　　暴雨滂沱，夜还深，异变构树根从地底冒出翻滚，交织攻击，几辆越野车在其中疾速穿梭躲避。
　　“加速撞上去！”左桦望着前方咬牙喊道。
　　大概是之前的两枪，二车和四车被盯上了，越来越多的异变构树根冒出来，朝他们攻击而来。
　　四车后排坐着董兴和杜半梅，他们同样解开了安全带，握着枪从两边窗户向后射击。
　　越频繁攻击，越吸引A级异变构树的注意，更多的异变树根疯狂抽来。
　　“啪！”
　　后车窗被一条异变巨根抽裂，眼看撑不了几下，而越野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最快。
　　杜半梅干脆回车内，屈身抬脚主动踹向后车窗玻璃，一次、两次……连续几次，终于将车玻璃踹破。
　　“打！”
　　后排杜半梅和董兴拉着扶手，直接架在后车窗，突突开枪，清扫后方过来的攻击，副驾驶座上的左桦则负责前方上空的异变枝叶攻击。
　　只是再老练的配合，也抵不过从地底破土而出的密密麻麻异变构树根。
　　“小心！”
　　不知什么时候从车底盘冒出来的异变构树根尖径直向上，硬生生刺穿重型越野车底盘，甚至瞬间撼动升高了整辆车。
　　白色巨根如同毒蛇刺进车内，驾驶座上的队员躲闪不及，右手臂竟被刺穿，鲜血如注喷出。
　　“跳车！”左桦高喊，抽出匕首，割断那条异变根。
　　后排董兴和杜半梅立刻从两米高处跳下来，驾驶座上的队员也忍痛抽出自己手臂，迅速跳车，被已落地的董兴拉起。
　　左桦最后从悬空越野车内跳下，在他往下跳的瞬间，数条异变粗根袭来裹住越野车，不过几秒，便将其绞碎。
　　然而跳下来后，四车队员发现他们被围住了。
　　二车的攻击同样不少，只是有叶长明顶着，附近还有昆岳和支明月的帮忙。
　　叶长明透过模糊不堪的后视镜隐约见到四车被绞碎，他偏脸朝对讲机道：“张亚立，开过来带她们走，跟着三车。”
　　张亚立是一车的驾驶队员。
　　对讲机滋滋两声，传来张亚立的声音：“是，队长！”
　　十分钟后，一车靠近二车，两辆车急停。
　　“下车。”叶长明扭头对后排赵离浓和危丽道。
　　两人迅速离开，上了一车。
　　“支明月，替他们开道。”叶长明望着一车朝三车方向开去，面无表情道。
　　随即他上车，二车掉头赶往四车队员被围堵的方向。
　　赵离浓握着把手向后窗看去，玻璃上的雨水模糊视线，她只能隐约见到远方微弱的红色尾灯。
　　三车开得最远，已经走上了东南方向，一车远远跟着，副驾驶上的队员只顾前方的攻击，后方攻击全被支明月那边解决。
　　为了不被偷袭底盘，一车驾驶队员张亚立不断开出S形路线，避免被地底的异变巨根偷袭。
　　不知过了多久，赵离浓再听不见后方的枪声，也感受不到异变巨型树根砸在地面的震感。
　　“出来了。”一号车副驾驶上的零队队员终于收枪，稍稍松了一口气。
　　因为前排两扇车窗都已经破碎，雨水不断飘进来，没有穿雨衣的危丽和赵离浓早已经浑身湿透。
　　赵离浓视线下移，见到脚下方落在的橙红色圆粒，足有拳头大小，不知道什么时候砸进来的。
　　——这是A级异变构树的果实。
　　她手边没有实验工具，只能脱下外套，裹在手中，试着将它拿起来。
　　密麻的橙红色小瘤组成的果实，很像杨梅的构造，但这异变后的构树果实比寻常构树果实大了数倍。
　　到目前为止，异变构树果实还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体积大。
　　赵离浓注视着外套中间的构树果实，垂眸沉思。
　　越高等级的异变植株越难开花结果，这株A级异变构树却开始结果，忽然异动。
　　在自然界中，若植物受到威胁，或者本体自我感觉无法存活，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开花结果，以便达到繁殖下一代的目的。
　　不知道这棵构树是不是如此，但又有什么存在能够威胁到A级异变植物，让其受到生存挤压？
　　不等赵离浓深思，前方行驶中三车忽然被一条极细的绿带卷到高空，再猛然砸下。
　　“操！”
　　一车前排两名零队队员忍不住同时爆粗口。


第81章 (A级异变垂柳.)
　　前方三号车被重重砸在地上,在后方一号车内的几人眼中，仿若是慢镜头,重型越野车侧翻倒地,地面雨水骤然炸起，往四周溅去，车轮还在疯狂转动。
　　那根极细绿丝带缠住了整个三号车身，甚至卷着越野车,要再度举高砸向地面。
　　一号车内副驾驶座上的队员终于反应过来,抽出枪射击。
　　这发子弹穿过雨帘,擦着三号越野车的侧门而过,碰中了那根极细的绿丝带。
　　不是射中，那根绿丝带压根没有子弹头粗,只是碰中切断了绿丝带，子弹继续射向了远处。
　　那瞬间,三号车一侧掉了下来,但子弹没有在绿丝带身上炸开,只是切断片刻而已，又极速复原，再次卷住三号车。
　　三号车顶隐约有被勒紧切开的痕迹，完全靠着越野车特殊金属材质硬撑。
　　“这枪没用！”副驾驶座上的队员见状，连忙用对讲机呼喊前方三号车的队员，“布庸？”
　　无人回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混杂着对讲机的电子滋滋声。
　　就在一号车内副驾驶座上的队员背上装备包，准备从车窗跳出去时,张亚立发现了什么：“黄天,看车门！”
　　黄天抬头看向半空，三号车被倾斜着卷高,副驾驶座朝天，车窗中伸出一只握着匕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切断车门上的绿丝带。
　　多了切口，绿丝带瞬间失去支撑力，三号车从几米高处狠狠砸下，绿丝带即将复原。但主驾驶座这边两个车轮砸下去的瞬间，三号越野车便立刻发动油门侧蹿了出去。
　　同时张亚立两人对讲机中传来三号主驾驶队员含混的声音：“往左走，我们进入了A级异变垂柳的攻击范围。”
　　他立刻踩下油门，又迅速加大油门，疯狂打着方向盘，掉转车头。
　　原本两辆车要往东南方向开，现下只能往北方跑。
　　模糊破碎的后视镜中，无数条极细的绿色丝带状柳条，在雨夜中朝两辆疾行的车伸来。
　　张亚立急道：“就现在，赶紧换上雾枪！”
　　“我需要时间。”黄天已经在翻包换枪了，终于拿出几个部件，连忙组合雾枪。
　　后排危丽口袋中的小黄鸡一声稚嫩又尖锐的叫声响起。
　　赵离浓和危丽下意识回头看去，后窗玻璃忽然以数点为圆心多处裂开，是那些极细绿丝带状的柳条！
　　“趴下！”赵离浓带着危丽弯腰俯身，提醒前方两名队员，“它们要从后窗进来了。”
　　张亚立没有回头，实际上他油门已经用力踩到了底，暴雨未歇，前方视线模糊，路面复杂，他不敢轻易分神。
　　黄天伸手按下车上按钮，打开天窗，转身站了起来，握着雾枪从天窗中射出。
　　雾枪，顾名思义，打出来的瞬间是子弹，但抵达设定范围内，不需要射中目标，便会自动炸开，形成雾状药液。
　　不过由于药液雾化在植株表面，并没有子弹打进植物体内威力大，尤其是对付A级异变植物，但至少能暂时稍微压制这种异变细长的目标。
　　果不其然，在雾枪打出去化雾之后，后窗的极细柳条攻势减缓。
　　黄天微松一口气，准备收枪进车，但他忘了一件事，暴雨依旧，雾化的药液被雨水冲淡，效果大打折扣，反而惹怒A级异变垂柳。
　　两道细如铁丝的深绿色柳条从雨帘中猝然刺来，一道卷住黄天脖子，一道卷住他从天窗露出来的上半身。
　　黄天反应足够快，在被缠住脖子的同时，已经伸出一只手去扯试图绞断他的柳条，但这些柳条的力量太强，他喘不过气，不得不松开雾枪，双手一起拉扯住脖子上的细柳条。
　　雾枪无人握住，从天窗上掉落下来。
　　趴着的赵离浓察觉异样，抬头冒雨看去，连忙解下安全带，抓住驾驶座上的张亚立肩膀：“立刻后退！”
　　张亚立迅速踩下刹车，挂倒档，加油门后退。
　　越野车往前开，柳条往后扯，若不是异杀队衣服材质特殊，高强密度，黄天早已经被分尸。
　　即便如此，黄天后颈雨衣开始被割裂，只靠着里面两层衣领挡住，戴着半指套的双手用力扯住细如铁丝的柳条，衣袖下的青筋早已暴起，手套被一点点切坏，割进掌心中，鲜血顺着雨水飘进车内。
　　大开的天窗飘进来一片红雾，还带着血腥味。
　　危丽傻眼了，摸着自己的枪想要爬过去救人。
　　因为黄天胸口没有力量拉扯，被铁丝般的柳条绞紧，异杀队的高强密度材质衣服早撑不住，被切割开，柳条顺势进入，切开他胸口皮肉，鲜血直流，滴在车内。
　　“黄天！”张亚立不敢停车，还在疯狂后退，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怕停下来，会给黄天带来更大的伤害。
　　眼看要被柳条齐胸切开，黄天甚至只是咬牙闷哼了几声，雨水打在他脸上，根本睁不开眼睛。
　　黄天遥望着夜空远处，不知道是雨水模糊了视线，还是他意识快模糊了，只能双手极力拉扯着柳条，努力不让它切断脖子。
　　他恍惚想着，等自己上半身被绞断，下一刻恐怕断的就是脖子。
　　操，这死法真难看！
　　“再坚持一会。”一道冷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赵离浓从后排爬到了前排，危丽则坐在了后排地面上，伸手扶住赵离浓，好让她站稳。
　　赵离浓掏出锋利的三棱军刀，从天窗探头，伸手快速割断两根深绿色柳条，同时一把将黄天拉下。
　　整个车厢内布满了混着潮湿雨汽的血腥味。
　　“走走走！往前开！”危丽见赵离浓拉着黄天下来，立刻喊道。
　　张亚立马上挂档，往前飙：“背包里有纱布和快速止血喷雾！还有个红色盒子，用里面的针筒抽那管药剂，给他打进去！”
　　赵离浓望着自己手中的三棱军刀有点愣，这刀太利了，她听见旁边驾驶队员的话，连忙在地上找到刀鞘，将三棱军刀插了回去，再翻副驾驶座脚下的背包。
　　黄天倒在副驾驶座上，他上半身那圈伤口极深，只怕再晚一秒，就要绞进器官，把后脊骨切断，湿漉漉的黑色特服看不出流满了鲜血，只有从衣服上滴下来，露出红色才知道是血。
　　他抖着嘴唇，强撑着笑说了一句：“还好没死。”
　　不等赵离浓反应，黄天便晕了过去。
　　赵离浓没用过背包中的这些东西，只能靠着上面的字辨认，生疏地给昏迷的黄天喷上止血喷雾，但她很快发现黄天双手也受了伤，已经可以见到掌心处的骨头。
　　“针……要往哪打？”赵离浓不熟练问道。
　　张亚立指导：“你往他手臂扎一针就行。”
　　“它们没有再追来了。”危丽趴在后排座位上，悄悄往车外面看去，并没有见到有柳条追来。
　　赵离浓还在努力给黄天止血，听见危丽的话后，不期然想起当初叶长明将三棱军刀给她时说的话。
　　“我匕首上可能有药。”
　　能让A级异变植物暂时停止攻击，恐怕沾了高浓度的药液。
　　赵离浓想的确实没错。
　　这把零二号三棱军刀，由于是叶长明申请的，不光材质进行了改变加强，连匕身也充分浸染了高浓度药液。
　　三棱军刀本身就适合涂毒，刚才赵离浓切割的又是两条特殊柳条，所以才给他们有了短暂的逃生空间。
　　张亚立右脚踩紧油门，趁着这个空隙，疾速逃离A级异变柳树的攻击范围。
　　……
　　大概又往前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三号车终于在一片废墟城市中停了下来。
　　“噗——”
　　三号车驾驶座上的零队队员布庸刚停好车，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恍惚片刻，陷入昏迷。
　　异杀队的越野车都是经过多年调试出来的，为了便于异杀队员工作，防撞气囊的抗压性特意加强了，非严重撞击，不会弹出来。
　　但之前被绿丝带状的柳条卷起摔下时，撞击力最强的就是布庸这一侧，他负责驾驶，想摆脱柳条，根本没有做多少防撞姿态，两次撞击下来，他受撞击伤最严重，偏偏还硬撑着开了一段长距离的车。
　　现在找到合适的停车点，布庸终于撑不住吐血晕了过去。
　　“兄弟？！”何月生惊住，连忙解开安全带去查看他的状况。
　　严静水直接推开了车门，打开撞击痕迹严重的后备箱，从中拿出之前的突击步枪，还有一个布庸的装备包。
　　她从里面翻出一个红色药盒，撕开针筒，抽了一瓶药，关上后备箱，走到前车，拉开驾驶座门，弯腰扎进了布庸手臂。
　　“这是什么？”何月生问。
　　严静水将打净的针筒扔了：“急救药剂，促进伤口痊愈。”
　　“他们来了。”跟着下车的佟同望向后方道。
　　“吱嘎——”
　　张亚立用力刹车，停在了三号车后面，他迅速下车，已经爬回后排的赵离浓和危丽同样开门走了下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黑夜渐渐退去，远方隐隐有旭光升起。
　　一号车的车灯还亮着，张亚立见到前车三个种植官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但目光不经意落在地面那支红色针筒上，脸色一变，反应过来：“布庸呢？”
　　“在车里。”站在驾驶车门前的严静水道，“他受了撞击伤。”
　　比起外创伤口，撞击内伤看不见，更为棘手。
　　张亚立连忙上前查看队友伤势，好在布庸呼吸还算平稳，只要坚持到队长他们找来，就能让杜半梅检查。
　　只是……
　　张亚立直起身，从驾驶座出来，望着周围站着的人，心中紧绷。
　　——只剩下他一个战斗力了。


第82章 (分散)
　　当一号车跟着三号车逃离西北方向后,越野皮卡瞬间掉头往回冲。
　　“队长，斜后方有异变树根追了上来！”
　　皮卡车急转头,油门、刹车一个没落下,副驾驶座上的田齐笑整个人前栽后倒，完全依赖着安全带，才没被甩出去。他看也不看窗外，只低头盯着手中的操控屏,提醒还被困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而失去四号车的左桦几人完全没有了遮挡,只能靠着手中枪药制造出火力压制。
　　A级异变植物的复原能力实在太快,尤其这棵异变构树格外不同，那些子弹打在它异变根部和枝条上,只会压制数秒，下一刻便会迎来它进一步的疯狂攻击,远处黑夜中矗立的本体,树冠肉眼可见在张大。
　　子弹中的药液本身就是一种生长液,只是速度太快，其他等级的植物承受不了，导致迅速进入枯萎状态。但对A级异变植物而言，一旦适应，之后反而会刺激它们更快生长。
　　“左桦，小心你身后！”田齐笑望着操控屏幕，突然朝对讲机高喊。
　　被围堵的四人跳车后，身上多少都有伤,尤其是负责驾驶的队员,手臂被洞穿，血流不止。
　　左桦和董兴一前一后,正为杜半梅和另一位队员创造包扎机会。
　　两人端着突击步枪上下不断扫射，左桦子弹快空了，他枪托抵在自己胸膛上，空出了另一只手去摸新弹匣。
　　他取下旧弹匣，迅速装上新弹匣，两秒不到的间隙，A级异变构树抓住机会，伸长异变枝条，自上方攻击而来。
　　新弹匣装好，但来不及了，那枝条上已经抽了过来。
　　董兴转身冲过来，一把将左桦拉过来，他单手举着枪，打中上方的异变枝条，然而药液开始对A级异变构树失效，那根枝条趋势不减，硕大的三角状裂片树叶背面朝他们扫来。
　　董兴侧身一把将左桦推倒，同时提醒杜半梅两人。
　　构树叶片背面有密集的绒毛，表面极为粗糙，边缘还有粗锯齿，挟着非人的力量，这么扫在董兴身上，直接将他扇了出去。
　　经过异变后，构树叶足有人高，背面绒毛不再细小，每一根足有十厘米之长。
　　这一扇，董兴不亚于在铁钉板上滚过，半边身体被洞穿划破，一侧脸更是被刺满。
　　他滚倒在地上，意识模糊，半边身体疼得麻木，咬牙挣扎着起来，眼前地面凸起，一条异变白色树根出现在眼前。
　　董兴想要对其开枪，却发现自己的突击步枪落在远处。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半边脸被刺穿，眉宇处开始流血，淌下来模糊了视线。
　　董兴摸出腰间的手枪，才想起这把枪里的子弹用完了。
　　远处的杜半梅和左桦三人已经反应过来，举枪打中董兴面前的异变巨根。
　　董兴摇晃着去捡自己的突击步枪，回转头想要提醒他们，周围又有异变树根围了过来，但几次都发不出声。
　　他甩了甩头，试图清醒过来，双手数次举起枪朝向杜半梅他们的方向，却没有察觉自己的手抖得多厉害。
　　直到董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踩上异变巨根，手握唐刀，一斩而下，在扭动翻滚的白色根异之间跃穿，硬生生开出了一条道，后方紧跟着冲进来一辆越野车。
　　董兴又用力眨了眨眼睛，雨水顺着脸流进他嘴里，莫名觉得有点腥苦。
　　下一刻，人便栽向地面，失去了所有意识。
　　“衣服挡了一半伤害，身上的伤口多密，但养几天就能好，不过当时他没有戴防护面巾，侧脸受伤最为严重。”
　　董兴意识乍醒，模糊听见周围传来杜半梅的声音，他心想自己这次恐怕要毁容了。
　　董兴渐渐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再一次陷入深度昏迷中。
　　二号越野车后排，董兴横躺在那，杜半梅跪在后排地面，边给他处理器伤口，边对前排的叶长明解释。
　　左桦两人坐在后面的越野皮卡车上。
　　在董兴倒下后，一行人又花了一个小时，将弹药资源快用尽，才全员逃了出来，但基本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
　　叶长明也不例外，他一个人吸引了绝大部分A级异变构树的攻击，身上多处伤口，只不过雨掩盖了流出的鲜血，乍看不出来。
　　他自己拿着止血喷雾，解开衣服，朝伤口喷去。
　　“队长，我们在往南面开。”往外开了近一个小时，旁边驾驶队员突然道。
　　光脑无信号，田齐笑那些攻击的无人机早殉在了A级异变构树的地盘，侦查无人机只剩下一个，能量早用尽了，田齐笑正给它充电，并重新调试，暂时无法用。
　　越野车也受到各种撞击，车上的方向指针坏了，在这种雨夜中，完全是靠着本能往前开。
　　叶长明扣衣服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前方雾蒙蒙的暗夜，视线落在被藤蔓缠得快看不清上面字的蓝色路牌：“下一个岔道口往左走。”
　　丘城的地图并不好用，整个城内没有人类居住，又有繁复的异变植物，不少道路被植物占领，一天一个模样，最有效的参考是周围建筑物。
　　——前提是对整个城市的建筑物熟悉。
　　“董兴不该救我，我重伤不要紧，现在他躺在那，信号塔没办法恢复，我们完全联系不上种植官们。”左桦坐在皮卡后厢，握拳捶向侧车门框，自责道，“我反应还是太慢了。”
　　“那种紧急关头，谁想那么多？”昆岳用牙咬住绷带，另一只手同时拉紧，绑好左臂伤口后，呸地一声吐出绷带一头，“要怪只能怪A级异变构树，晦气！”
　　这次A级异变构树的攻击力太强，简直像是疯了。
　　支明月低头给自己的枪换零件：“等我们往东南方向开，就能和他们汇合。”
　　“希望他们别碰上意外。”昆岳叹气，“东南方向稍微往东边偏点，就可能碰到另一棵A级垂柳。”
　　支明月抬头，难得犹豫：“危丽在一号车上。”
　　越野皮卡后厢坐着的四位零队队员瞬间沉默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玄学比异变还难以捉摸。
　　另一边，早已经碰到过的A级异变垂柳的赵离浓一行人，正在寻找安全的休息处。
　　暴雨初歇，也只有片刻，很快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车内并不是好的休息处，两辆车的玻璃都坏了，车顶也受损，外面一下雨，里面就在滴水。
　　张亚立和何月生将两辆越野车开进了附近一家废弃门店内，算是能遮雨，但人没办法在车里待着，所有人身上都是湿的。
　　最后他们将两名受伤队员抬出了车，就地扫出一片空地，生起火烘着湿透的衣服。
　　张亚立站在越野车旁，按了按对讲机，没有任何动静，他们离得太远了。
　　火堆旁，危丽捧着湿漉漉的小黄鸡烤火，佟同和严静水正在帮两名受伤的队员脱掉湿透的外套，动作极为小心。
　　黄天外伤太严重，好在血止住了，但已经有发高烧的趋势，赵离浓从背包中找来便携保暖毯盖在他身上，再去开始烘干伤员的衣服。
　　布庸估计有脑震荡，中途醒了几分钟，就吐了几分钟，还带着血丝。
　　“油没了，电瓶内的电撑不了多久，这天也没办法太阳能充电。”张亚立想把两辆越野车大致修理一遍，以防开不动，但现在车没能源了。
　　他有点焦虑，过往也有困难的处境，但都是他自己和队友，再难也有办法。
　　现在带着五个种植官，张亚立压力骤变强烈。
　　“之前我们过来的路上，有很多废弃车，里面可能有油。”赵离浓坐在火堆旁道。
　　“太远了。”张亚立抓着头发，这坐着的全是种植官，他根本不敢走远，“你们在这不安全。”
　　如果多出来一个战斗力，他也敢离开。
　　“咕——咕——”
　　危丽肚子忽然发出一连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她饿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何月生的肚子也紧跟着来了二重奏。
　　“只有一盒红烧肉罐头。”张亚立在两辆车后备箱翻了翻，最后只找到这一盒吃的，扔给了他们，“先在这边等着，队长他们会找过来的。”
　　“这边不是东南方向。”赵离浓转头对他道，“已经靠北方向走了，叶长明不一定能立刻找过来。”
　　张亚立对丘城不算特别熟悉，只在西南方向待过，他透过车窗，看向车载屏幕上的方向指针，心中叹气，知道赵离浓说得没错。
　　“我们需要能源。”赵离浓不觉得他们可以在这坐以待毙下去。
　　“我可以出去找，但你们在这太危险了。”张亚立犹豫道，“先在这休整，待会我们一起走。”
　　严静水不同意：“这两个人的伤势暂时不能再移动。”
　　张亚立看向火堆旁躺着的两位队友，心中焦躁，他们一个外伤严重，一个内伤不明，确实不能再移动了。
　　只是现在看似周围一片平静，但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冒出什么异变东西。
　　换了别的研究员，他可能不至于这么难以取舍，只会按最佳方案来，但这几位种植官给张亚立的感官不错，尤其里面还有队长的表妹，他不敢轻易离开。
　　“我会用枪。”危丽主动摸出一把手枪，认真道，“A级以下的异变植物，都能解决。”
　　赵离浓和佟同、何月生齐齐看向危丽，纷纷记起当初在第九农学基地白墙内，她开枪的壮举。
　　准确地说，危丽是会开枪，但准头存在偶然性。
　　另一边的严静水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突击步枪，缓缓道：“我也会点。”
　　张亚立没松口，他太了解这些研究员子女的“会用枪”是什么意思，好点的，几发子弹能中一枪，不好的，见到异变植物，枪压根握不稳。
　　“这边暂时应该没有A级异变植物。”何月生摸出匕首，“张哥，你快去快回，我们不会有事。”
　　赵离浓跟着拿出三棱军刀，军用刀鞘裹住锋利的匕首，看不清里面的样子：“我有匕首。”
　　佟同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抄起边上的半块断砖，露出两边酒窝：“我也有武器。”
　　“……行，我先在周围巡查一遍再走。”张亚立看了一眼赵离浓还有旁边几个种植官，最终答应下来。
　　这段时间里，其他几个种植官的心理素质比一般研究员强不少，关键时刻还能帮忙。
　　就是危丽有点不太靠谱。
　　张亚立走前留足了弹药，还给了佟同一颗手榴弹，详细教她怎么用才离开。


第83章 (饿狼)
　　外面的天暗蒙蒙一片,废弃门店内到处布满灰尘，无端让人心生压抑,只有面前生起的火堆带来一抹色彩和温度。
　　“这里以前可能是家女装店。”何月生到处翻翻捡捡,找来一堆破烂不堪的“新衣服”。
　　“你别乱走，万一碰上什么异变植物。”严静水抱着突击步枪站在旁边有模有样守着，一脸认真道。
　　何月生走过来，将怀里的一堆破烂扔在旁边,自己被灰尘呛得打喷嚏：“阿嚏！阿嚏！”
　　“……再不找点东西来烧,火要灭了。”何月生双手拍了拍胸口的灰,又被呛得打喷嚏,最后才蹲下来用那堆破衣服给火堆添砖加瓦。
　　佟同伸手摸了摸躺在旁边受伤队员的额头，见边上的衣服也烘得差不多了,她拿过来盖在了黄天身上：“他好像开始发烧了。”
　　“创口这么深，发烧正常。”严静水比较了解异杀队的东西,“打了急救针,应该可以扛过去,别再乱动就行。”
　　“希望表哥早点找过来。”危丽不知道从哪摸来一根破管子，伸过去扒拉火堆，把之前扔进去煨的红烧肉罐头弄了出来，“我又饿又渴，还想吃鸡。”
　　“你可以把它烤了。”何月生指了指她肩膀上的小丽。
　　“不行，太小了。”危丽一口拒绝。
　　赵离浓视线落在她肩上那只小黄鸡上：“……它是不是一直没有长大？”
　　从他们出中央基地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按理小鸡长得很快,出壳十五天就可以开始长羽毛,但这只小黄鸡还是一点点大，连细绒毛都没褪过。
　　危丽扭头看了一眼肩上的小鸡崽,若有所思：“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刺激了，所以吓得不敢长大。”
　　“是有点多灾多难。”一旁的何月生嘀咕，“不过听说嫩鸡味道更好。”
　　小黄鸡站在危丽肩上朝何月生怒叽一声：“叽！”
　　“也可能是你们一直说等它大了要烤着吃，所以才不敢长大。”这么多天过去，佟同都快对小丽有感情了，虽然它拉屎有点臭。
　　危丽摸了一把肩上小丽的毛，它那些被打湿的细绒毛早被烘干了：“小丽下蛋，我就不吃你。”
　　赵离浓抬眼盯着那只小黄鸡看了会，始终没发现它有什么异样，可能比普通鸡稍微机灵一点。
　　她收回目光，低头去看自己外套内裹着的构树种子。
　　正常构树的果实如同杨梅大小，有假杨梅之称，也叫楮实子，能吃还可入药，但外套里这粒果子足有拳头大小。
　　赵离浓起身，将一旁的收纳箱打开，拿出镊子和实验密封罐，以及一块纱布，戴起手套，一点一点将橙红色的果粒拔下来，放在纱布上。
　　“这是什么？”佟同望着她的动作，好奇问道。
　　赵离浓动作未停：“那棵A级异变构树的种子。”
　　佟同有点担心：“它会不会也异变？”
　　“暂时还不清楚。”赵离浓垂眼将最后一颗果粒拔出来，但这颗果实上的种子已经明显和普通构树种子体积不一样。
　　构树的种子就在橙红色果粒内，这点和杨梅不一样，杨梅种子藏在最中间的核内。
　　赵离浓放下镊子，将纱布对折，碾压里面的果粒，将汁水全部挤出来，反复几次，最后纱布中便只剩下构树种子和残余果肉皮，她再用镊子将那些残余的果肉夹出来扔掉。
　　对面何月生诧异望来：“小赵，你哪来的A级构树种子？”
　　赵离浓将纱布移到火堆旁烘烤：“在车里捡到的，可能是攻击我们的时候掉了进来。”
　　其实她更好奇这颗果子怎么结出来的。
　　构树是雌雄异株，需要两棵树才能结果，但丘城内应该只有一棵A级异变构树。
　　“这树我知道，可以当饲料。”危丽蹲在一旁开罐头，埋头道，“用构树叶饲养的猪长势快，肉质好，牛羊都可以吃，连鸡、鸭、鹅也喜欢吃。第五基地有一块地专门种这个卖给第二基地当饲料，这树长得快、适应性强，还能造纸。”
　　在畜牧业方面，危丽还是知道不少东西的。
　　就是构树异变后，对付起来也麻烦。
　　“学姐，你的鸡。”赵离浓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危丽肩上跑下来的小黄鸡正在啄她扔掉的果皮。
　　众人扭头看着不停吃果皮，偶尔还去啄地上那滩橙红色汁水的小黄鸡：“……”
　　佟同拉着赵离浓悄悄后退：“它吃了会不会异变？”
　　严静水抱着枪，用枪管抵在小黄鸡身上，一脸严肃：“不准动！”
　　小黄鸡被枪管指着，先是停住了啄食行为，随后又悄无声息抬起两个爪子往前挪了挪，继续啄食最后几口。
　　“吃点皮……应该不会有事吧。”危丽抬头望着自己的小鸡，犹豫道，“它可能只是和我一样饿了。”
　　过了会，小黄鸡吃饱喝足后，安安份份蹭回了危丽身边。
　　危丽伸手扯了扯它翅膀：“看，没异变。”
　　“不用担心，我会盯着它。”严静水站在那认真道，俨然成为一名敬业的守卫者。
　　何月生冲她竖起大拇指：“严努力，干一行努力一行。”
　　罐头被划了一大口子，里面的红烧肉正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几个人都闻到了。
　　“我们一人两块。”危丽把罐头盖子拉开，对几人道。
　　一盒红烧肉罐头不多，刚好有十块，危丽吃了两块，再递给何月生，这么传过去。
　　赵离浓从佟同手里接过来，递给了严静水：“我不饿。”
　　她将纱布上烘干的种子倒进密封罐中，收了起来。
　　虽然仿佛经过漫长时间，但他们也只是过了一晚而已。
　　赵离浓不是很饿，且她非常不喜欢在上午吃油腻的东西，只是在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还有两块。”严静水用短筷子夹了两块吃完，将罐头重新给了危丽。
　　危丽看了一眼，吃了一块，又准备将最后一点递给旁边的何月生。
　　正在众人一派和谐时，红烧肉的香气飘远，吸引了不该吸引的“客人”。
　　“我好像听见了喘气的声音。”佟同往四周看了看道。
　　“喘气声？”危丽学着她扭头打量周围，“张哥说周围都是杂草，不太会异变，难道是异变动物。”
　　“叽叽！”
　　赵离浓用力闭了闭眼睛，接受现实：“……在门口。”
　　此刻，废弃门店外，站着一只夹着尾巴的灰狼，毛发还湿着，贴在身上，显得瘦骨嶙峋，但眼神凶狠，看向他们就像看到了食物。
　　危丽一把捂着自己的嘴，亡羊补牢含混道：“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野狼，我们有枪。”
　　赵离浓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位零队伤员，他们没办法移动，只能躺在这里休养，不能让狼进来。
　　“它可能也想吃我手里的红烧肉？”危丽望了望手中的罐头，她还没来得及递给何月生。
　　她干脆起身将罐头用力往门外另一个方向扔去。
　　罐头内最后一块红烧肉掉了出来，油水溅在地面上，铁盒子滚动了一会，才停下来。
　　野灰狼听见动静，转身跑去叼起红烧肉吃掉，舔掉四散的油水，又继续蹲在了门口。
　　“它盯上我们了？”何月生皱眉。
　　佟同压低声音：“我们不动，它也不动，或许可以等张哥回来。”
　　话音刚落，门口的那只灰狼就开始仰天长啸。
　　“呲——”
　　何月生倏地抬手，扔出的匕首正好命中灰狼扬起的咽喉，鲜血瞬间四溅，阻碍了它的嚎叫。
　　几人纷纷看向何月生，又看了看门口倒下的灰狼。
　　严静水忍不住开口：“你……刀法挺准。”
　　何月生谦虚道：“运气好，一下就中了，不过我听说狼是群居动物，它刚才可能在呼叫其他狼。”
　　事实证明，即便只有半嗓子的狼嚎，照样能引来一堆狼。
　　废弃门店内的几人眼睁睁望着门外四面八方涌来一只又一只流着涎水的灰毛狼，它们须臾间便围了过来，眼睛在雾色昏暗中隐隐发着绿光，周围空气瞬间变得凝聚窒息。
　　废弃门店内四个种植官、一个畜牧官，外加两个伤员，战斗力为零。
　　佟同望着自己手中的手榴弹，小声道：“要不……我把它们全炸了？”
　　“不行。”严静水断然否定了这个建议，“太近，会波及到我们这。”
　　门外的狼群却没有耐性等待他们商量好对策，它们饿了许久，只想吃掉这些人。
　　“它们冲进来了！”危丽被这阵仗惊住，连忙握起手枪开枪。
　　只是她开一次要瞄准一次，速度慢根本压制不住狼群。
　　但危丽打中狼的身体，狼也只是会放慢速度，继续朝他们冲来。
　　“它们怎么不死？”危丽慌张道。
　　“这些狼不太一样，打它们喉咙下方凸起处。”赵离浓盯着门外那些饿狼片刻，终于察觉出一些异样，“它们身体里可能有东西。”
　　危丽连忙改打这些狼的喉咙，但狼喉咙凸起不算特别明显，她枪法要准就得慢，一旦太快就失去了准星。
　　旁边的赵离浓脑子虽转得快，但不代表身手好，连手中的三棱军刀也只会生刺硬割，并不懂任何技巧。
　　只能挡在零队伤员面前，至少在那些狼冲过来之前，能护一护两人。
　　赵离浓犹豫弯腰，从黄天身上摸出手枪，但她不会用，连握也不太会握，只能临时去学危丽的动作。
　　她甚至不懂去打开枪上的保险栓。
　　“我去开车，佟同你带上手榴弹。”何月生喊道，“把这群狼引出去炸了。”
　　就在这时，最边上的严静水抱起胸前的突击步枪忽然开始疯狂突突突。
　　突击步枪开起来，枪声连续无断，在门店内造成的动静十分大。
　　一开始，几人以为是严静水的火力太猛，暂时抑住了那群狼扑进来的速度，结果枪声停下后……
　　危丽抬手揉了揉眼睛，望着门口死了一地的饿狼，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枪，喃喃道：“突击步枪有这么厉害？”
　　何月生等了一会，见没有狼再出现，也不动弹了，这才往门外走去，想拿回自己的匕首，顺便看看这些狼身体内有什么东西。
　　他弯腰从第一头灰狼咽喉抽出匕首，正要转身去招呼赵离浓过来，左侧方躺在地上装死的一只灰狼突然一跃而起，朝何月生脖子咬来。
　　“砰！”
　　严静水神情不动，抬枪射去，擦着何月生的脸，精准打中那头狼咽喉凸起处。
　　何月生握着匕首立在那：“……”
　　他往地上看了一遍，突然发现大部分狼中枪位置都在咽喉凸起处，没有一枪多余留在身上。
　　有多余枪口的狼尸多半朝危丽那个方向。
　　废弃门店内的几人同样愕然。
　　这是会点？分明会很多点！
　　“你……枪法挺准。”何月生将同样的话还给了严静水。
　　严静水面色如常：“还行，会点。”
　　“你这枪法，在基地外绝对能自保。”何月生冲她喊道，“厉害，下次教教我们。”
　　“不太会。”何月生点头。
　　严静水不解，又问旁边的佟同：“你呢？”
　　“不太会。”佟同露出两个酒窝，乖巧摇头。
　　严静水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不会，当初在桂山为什么要学我抢守卫军的枪？”
　　她会用枪才会去拿守卫军的枪，这两人什么意思？


第84章 (列当)
　　“那不是看你拿……就跟着拿了。”何月生支支吾吾,他纯粹是跟风，先抢了再说,出来之后那枪早扔了。
　　佟同也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同样跟风。
　　谁能想到严静水这么会用枪，谁都以为她的“会点”，只是会开枪的程度。
　　正常人不应该都像危丽这样？说会点就真的只是会点。
　　哦，不对,严努力不一样,她是卷王,她的一点是别人的亿点。
　　赵离浓直击重点：“你还会点什么？”
　　严静水抱着枪认真想了想：“会点防身术。”
　　众人瞬间沉默,种植官中间出现了异徒！
　　“你这个一点……是几点？”赵离浓缓缓问道。
　　严静水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震惊，她摇头认真道：“就是会点。”
　　“我打不过我哥。”严静水有些挫败道。
　　危丽突然翻了一个白眼：“你哥是异杀三队的队长！”
　　而且严流深也不是一直都是三队,只是受伤才掉到三队的排名，以前他们队是一队。
　　赵离浓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你在,我们会轻松很多。”
　　突然冒出专业战斗人士,遭遇危险的可能性直线降低。
　　被她这么一夸,严静水耳朵腾地红了起来，“嗯”了一声：“只要不遇上A级异变植物，我一个人可以护住你们所有人。”
　　严静水自己完全可以在基地外生存，所以跨年那天饭桌上，严胜变知道她要出来，并没有表露出担忧。
　　众人震惊过后，还是要继续检查这些狼群的尸体。
　　之前赵离浓发现狼群和最初那头灰狼不太一样，脖颈下方有异常凸出。
　　何月生就近拖过来一头死狼,用匕首割开它脖颈下方的皮肉,流出来的血没有想象中的多。
　　“这是……”佟同见到剖开皮肉中的东西，“狼异变生出来的东西？”
　　“不像。”何月生收了匕首,伸手掰开皮肉两旁，仰头对赵离浓道，“你来看。”
　　赵离浓一开始戴着处理构树种子的手套还没有取下，她蹲下望着里面的东西：“更像是什么植物根茎，已经枯萎了。”
　　“我来我来。”危丽收了手枪，她去车里拿了自己的实验箱，打开从中摸出一把解剖刀。
　　小小的一把刀，到了她手里，轻而易举便能将狼皮剥开，危丽还将脖颈那处的肉全部剔了，只剩下骨架和枯萎根茎周围一些血管。
　　这些灰狼血肉里藏着一根直立茎，基部，也就是茎和根的交界处膨大，造成了灰狼脖子下方凸起。
　　即便这东西已经枯萎，也依旧能看出它的苞片和花萼外面布满了蛛丝状的细毛。
　　不光如此，赵离浓拿起旁边的镊子夹开边缘的血肉，可以发现它的芽管已经形成吸器吸附在狼的血管上。
　　“解剖刀借我。”赵离浓从危丽手中接过小刀，划破血管，果不其然发现吸器已经刺破了灰狼的血管，和内壁紧密连接在一起。
　　“是列当。”最终，赵离浓确认道。
　　“列当？”佟同和何月生对视一眼，并不明白这是什么。
　　危丽对植物基本上一眼摸黑，除非涉及到畜牧的植物，她才有所了解，所以安安分分蹲在那听着。
　　抱枪站在旁边的严静水倒是知道些：“我在资料上看过，列当是寄生草本植物，且种类繁多，它们会吸取寄主作物大量水分和营养，它从出土到开花，只需要十到十五天左右，曾经对农作物产生严重危害。”
　　“确实危害农作物，但同时也能入药。”赵离浓望着枯萎的列当，在她那个世界，这东西还是三级濒危保护植物，“异变了，它原本只寄生植物。”
　　她想要继续确认其他狼体内是不是同样的东西，佟同和何月生就去拖死狼过来，解剖的工作交给了危丽。
　　很快，赵离浓发现基本上每一头狼体内都被列当寄生了。
　　“血管内的血液被吸收了不少，营养也全进了列当体内。”赵离浓望着遍地的灰狼尸体，“所以它们才这么瘦骨嶙峋。”
　　“刚才第一头灰狼脖子上好像没凸起，可能没被寄生。”何月生去将最开始他刺中的那头灰狼拖了过来。
　　因为之前被匕首插中咽喉，比起枪伤，这头灰狼的伤口更大。
　　危丽接过来，准备继续解剖，她顺着匕首造成的伤口下刀，将整只狼划开。
　　“脖子里好像没东西。”危丽瞟了一眼嘀咕。
　　她犹豫着伸手想将这只灰狼脑子剖开看看，结果灰狼脑子里突然窜出一条黄褐色的茎身，眼看要刺向蹲得最近的危丽。
　　“叽！”
　　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在狼脑袋上的小黄鸡欢快叫了一声，张开嘴就吞住了那根黄褐色还带着血丝的直茎，仰头拔了出来，开始现场表演吞咽。
　　与此同时，严静水也反应迅速，一把将危丽往后拉。
　　危丽望着小丽仰头吞咽那根快和它一样高的茎身，顿时失语了，她第一反应是替它噎得慌。
　　赵离浓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打开光脑录像功能，紧盯着小黄鸡还没吞咽下去的列当，这列当的芽管还没有完全形成吸器，但芽管还在动，宛如活虫。
　　这些列当的异变方向不再是巨大化，而是改变了寄生习性，从寄生植物到寄生动物，甚至还想寄生人类。
　　“你的鸡不太对劲。”何月生目瞪口呆望着那只小黄鸡将整根列当吞下去之后震惊道。
　　“它吃这个，好像在吃大蚯蚓。”佟同产生了既视感。
　　严静水握枪，枪管再次指着小黄鸡：“要不毙了它？”
　　“叽叽叽！”小黄鸡疯狂啄她的枪管，硬生生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危丽眼神发直：“它现在像只啄木鸟。”
　　“可能已经被寄生了。”严静水怀疑道。
　　“叽叽叽！”
　　危丽游魂一样竖起解剖刀：“我解剖它看看？”
　　“叽叽！”
　　小黄鸡也不啄枪管了，原地蹦跶了好几下，朝危丽叽叽叽个不停。
　　“我觉得它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何月生盯着这只小黄鸡一字一顿道。
　　“叽！”
　　“不可能吧，它只是一只鸡。”佟同不太相信。
　　最后还是赵离浓出声：“先关进鸡笼，观察一段时间，它……应该没那么蠢去吃不该吃的东西。”
　　小黄鸡原地蹦了蹦：“叽！”
　　赵离浓：“……大概率异变了。”
　　当初在工厂就觉得这小鸡过于聪明。
　　张亚立找油顺利，只不过回来的路上碰到了B级异变植物，有点难缠，好在最后还是顺利脱身，途中还碰到废旧驻扎营，他在里面找到了点罐头食物。
　　不过，等他赶回来时，已经到下午五点，天快暗下来了。
　　张亚立心中焦急，他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赵离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离开前，他尽量清除了那些杂草，也在周围浇了最后一点药液，防止低级异变植物进去。
　　张亚立一路加油门，心中安慰自己：虽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种植官，但赵离浓这几个人遇事都比较冷静，他们有枪，又有一颗手榴弹，只要不遇上高级异变植物，应该不会出事。
　　他保持着这个想法，顺利回到废弃服装门店，结果刚到门口，就瞥见外面一大滩血。
　　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
　　张亚立迅速急刹车，越野车轮胎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还未停稳，他就扛着枪冲了进来。
　　如果他们都出了事，他辜负了队长的命令，死也要拖着那些异变的东西陪葬！
　　张亚立咬着牙，下颌紧绷，抬起枪进去就要动手。
　　然后……悲壮的神情凝在脸上。
　　废弃门店内，两名队友安静躺在火堆旁，一如走之前的模样。整个地面上摆满了被开膛破肚的野狼，腥气扑天，而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种植官们正齐齐蹲在附近，逗弄鸡笼里的那只小黄鸡。
　　“你们……在干什么？”张亚立一时间没能转换好情绪，导致面目扭曲。
　　他盯着赵离浓这些人，忽然恍然大悟：是他的错，是他对他们刻板印象。
　　这帮人比什么研究员、异杀队恐怖多了。
　　瞧瞧这满地摆得整整齐齐的野狼尸体，一只只皮毛被剥得干净，咽喉被割开，骨肉分离。
　　异杀队再变态，也干不出这么变态的事。
　　再看看这帮种植官，一个个蹲在那面无表情逗鸡，他们同时转头看过来的瞬间，张亚立后背都在发凉！


第85章 (明星)
　　一道急促的刹车声吸引了废弃服装门店内的几人,他们原本蹲在那观察吃下异变列当的小鸡，听见声音后,下意识一齐扭头看向门外,审视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
　　直到见到门外冲进来的人是熟悉的零队队员。
　　“张哥，你找到了汽油吗？”蹲在最边上的何月生见到门口冲进来的人后，率先主动开口问道。
　　冲进来瞬间幻视分尸现场而愣住的张亚立，终于回神望着五人,眼中还带着一些惊疑,他犹豫点头：“找到了,这些狼……怎么了？”
　　正常人都一枪蹦了它们,哪有这样只只解剖露骨的。
　　“这些狼被植物寄生，所以剖开看看。”赵离浓抬头解释。
　　她向来说话有条不紊,面色沉稳，放平常会让异杀队员心生好感,但张亚立现在忽然有点怵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实在令人不敢深思。
　　总感觉这帮种植官有点变态的趋势。
　　也是,正常种植官还在各基地种地，成天发愁农作物各种生病不丰产的问题，哪像他们直接出了基地，也没半点害怕，不是满眼兴奋，就是一脸平静。
　　不过，张亚立再次看了一遍周围的野狼尸体，到底还是责任心占了上风,问道：“这么多狼,你们有没有受伤？”
　　“张哥。”何月生走过去，和他勾肩搭背道,“别担心，它们都没能靠近。”
　　张亚立看向地上的小鸡笼，里面那只小黄鸡正蹲着打瞌睡，目光再移向旁边蹲着的几位种植官，不由心想：确实，都有这份闲情逸致去逗鸡，看起来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油已经弄到了。”张亚立道，“今天运气好，还在废弃驻扎营里找到了一些保存完好的罐头。”
　　他出去开车进来，赵离浓几个人重新转回头，继续蹲在那看笼子里的小黄鸡。
　　佟同怀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小丽：“它是不是要异变了？”
　　“睡着了。”危丽十分确定道，她对鸡的习性再了解不过。
　　鸡笼子里的小鸡脖子反转，头埋进翅膀中，同时单脚站立，另一只脚收拢在绒毛中，这是典型的睡觉姿势。
　　“吃饱喝足就睡觉。”何月生站在旁边，“我看它半点事没有。”
　　“这鸡原先从哪来的？”赵离浓问危丽。
　　“在第九农学基地里，我亲眼看着母鸡孵出来的。”危丽挠头，“后来带回来一筐鸡蛋，大部分吃完了，只剩下这颗，就送进暖房孵化出来。”
　　再正常不过的鸡，从出生到孵化，没哪个环节出问题。
　　危丽还想着带到丘城之后，它就能下蛋了，结果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连身体都没长大过，还好像异变了。
　　“异变植物的方向在发生改变，动物的异变也可能在改变。”赵离浓起身垂眼望着这只小黄鸡，“先留下观察。”
　　无论刚才小黄鸡有意还是无心救了危丽，至少它能吃异变植物，或许也是进化的方向之一。
　　危丽失落长叹一声：“可惜没蛋吃了。”
　　那头张亚立把车开了进来，何月生过去帮忙灌汽油，佟同和危丽也去车里拿吃的，赵离浓见到躺在那的黄天动了动，连忙过去查看。
　　鸡笼周围的人瞬间散去，原本将头埋在翅膀中的小丽立刻睁眼探头，摆明了刚才在装睡。
　　后方悄无声息伸出一根黑色长枪管，缓缓怼在了它肥嘟嘟的屁股上。
　　小黄鸡浑身僵硬，顺着枪管慢慢抬头，正好对上严静水面无表情的脸。
　　最终它在严静水冷酷的视线下，再度缓缓将头埋进了翅膀中，继续假装睡觉。
　　“你们……”险些从胸膛处被一分为二的黄天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动了动手指，双手立刻传来一阵刺痛麻意，他见到赵离浓，混沌的意识渐渐清醒，“没事？”
　　黄天仰头望着脏兮兮的天花板，感受片刻自己身体的状态，才扭头嘶哑着嗓子问：“这是哪？和队长他们汇合了？”
　　“我们往北走了。”赵离浓抬手接过何月生扔过来的一瓶水，拧开喝了口道，“……还没有队长的消息。”
　　“你醒了？”张亚立给车灌好油过来，见到队友醒了，顿时长舒一口气，他看向旁边的布庸：“这小子运气不好，撞到了脑袋，到现在还没醒。”
　　“怎么还没和队长汇合？”黄天有点着急，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更显得刮耳。
　　“队长那边暂时联系不上，光脑没有信号，对讲机离得太远，也没用了。”张亚立坐下来休息，一边按住要挣扎起来的黄天，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你还发着烧，别急。”
　　“信号弹呢？”黄天被按下去问道。
　　“我们俩的都坏了，布庸身上的信号弹不知道掉哪去了，我没看见。”张亚立想起来也觉得倒霉，“不过我已经在往北方向沿途做了标记，放心，队长能找过来。”
　　他出去一趟，特意沿途在高处做了标记，这是异杀队分开后的习惯，队长没看见标记，自然知道他们不在东南方向。
　　一旁佟同和危丽抱来罐头和两个锅具，开始搭吊锅，何月生拿着水过来，倒进去锅内烧热，准备给受伤的黄天喝。
　　黄天还发着烧，双眼烧得通红，胸口和双手极深的割伤带来的痛苦一阵一阵袭来，他硬是没吭一声，还要坐起来。
　　赵离浓见状，干脆将合上的收纳箱垫在他身后，让黄天靠着。
　　“喝水。”何月生烧热后，倒出一杯水过来喂给黄天喝。
　　“谢谢。”黄天靠着大收纳箱，这是坐起来的动作，已经让他疼得满脸虚汗。
　　他喝了一大半热水，人稍微好了点，终于闻到周围铺天盖地的血腥气，目光一转，见到满地的野狼尸体：“……这是？”
　　黄天下意识看向张亚立，毕竟他是这里唯一的武力人员，眼神中透着疑问：这么对付野狼，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队友，张亚立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黄天在想什么，连忙撇清自己的嫌疑：“不关我的事，赵种植官他们解剖的，我都不在这。”
　　虽然疼痛不堪，但黄天也习惯了受伤状态，此刻他脑子异常清醒，视线落在满地摆放整整齐齐的尸骨，看向赵离浓几个人的眼神陡然变化。
　　剥皮就算了，怎么连完整血管也剖了出来？
　　这帮种植官……表面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这么彪。
　　天彻底黑了下来，醒过来的黄天忍痛吃了点东西，又灌了几大杯热水，烧终于褪了下去。
　　火堆没了布料烧，何月生熟门熟路要去找布料，不过这次得上后面的二楼。
　　上去的楼梯在门店内墙最后面，绕过去黑黢黢的，大晚上实在阴森。
　　何月生扭头眼巴巴望着站在远处的严静水，呲了几声：“大佬，严大佬！严努力！”
　　最后一声，坐在火堆前闭目休息的严静水才转过头看他：“什么事？”
　　“一起上去？”何月生指了指后面楼梯。
　　严静水抱着枪起身，要跟他往上走。
　　“等等。”黄天喊住她，将自己衣服上的对讲机递过去，“带上，有事喊我们。”
　　严静水接了过来，跟着何月生一起往里面的楼梯上去。
　　过了片刻，张亚立的对讲机滋滋几声，响起了何月生的声音。
　　“这上面是个库房，还有很多衣服，你们上来一个人多搬点下去。”
　　火堆旁的佟同和危丽已经背靠着背睡着了，剩下的只剩下张亚立和还醒着的伤员黄天。
　　赵离浓起身道：“我上去搬。”
　　“小心点。”张亚立还是嘱咐了一句，“拿了衣服就下来。”
　　赵离浓点头，转身打开光脑上的照明，往楼梯走去。
　　这楼梯应该是异变前店家自己后来建的，没有贴瓷砖，只是在钢筋上浇筑了粗糙的水泥，甚至没有抹平，扶手是简陋的铁管，如今已经生锈腐烂，在边缘摇摇欲坠。
　　赵离浓避开生锈的扶手，靠里慢慢走上去。
　　“小赵？”何月生听到动静，灯光扫过来，照在她脸上。
　　赵离浓抬手挡了挡眼睛：“嗯。”
　　何月生移开手电筒，示意她过来搬一叠衣服：“包装袋都还在，里面衣服还没烂。”
　　这个二楼堆满了库存衣服，外表的大纸箱已经破烂不堪，但里面装着衣服的透明塑料袋还是好的，即便已经过了四十多年。
　　“以后要是我有能力请守卫军出来，一定要收集这些还完好的旧物。”何月生拿着手电筒四处乱照，打量周围，和两人八卦，“基地外的旧物，在基地内特别受欢迎，不愁销量。”
　　严静水对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安静站在旁边，也不搭话。
　　“你卖过？”赵离浓弯腰整理一摞新衣服，准备一起搬下去。
　　“以前倒过。”何月生蹲下来将靠墙的破烂纸箱一把扯开，准备去掏里面的衣服，“像异变前的玩具、旧书杂志，还有什么CD，都很好卖。”
　　赵离浓抱起堆好的一摞衣服道：“你碰见可以带着，回到基地再卖。”
　　“衣服就不带了，等见到什么有意思再带走。”何月生也抱着高高的一摞衣服起身，手电筒灯光划过纸箱靠着的那面墙，忽然一顿，“这墙上还贴了张旧海报，看起来是……以前的明星？”
　　他将灯光聚集在墙上的海报，努力回忆道：“异变42年前应该是叫明星这个词？”
　　赵离浓原本随意瞥去的目光，在见到墙上海报的人后，骤然顿住，抱着衣服的双手瞬间抓紧。
　　……海报上这个明星，是她原来世界的一位当红歌星。


第86章 (伤疤)
　　原本打算下楼的赵离浓转身过来,不动声色问道：“什么明星？”
　　何月生凑近海报，用握手电筒的那只手背去抹干净上面的灰,他眯着眼睛去看海报上的字,慢慢念了出来：“品牌代言人张瑶……”
　　何月生没察觉不对劲，依言让开位置。
　　海报上的女明星穿着一条露肩红色长裙靠在棕色柜子前,大波浪长发披在肩上,单手撩拨头发,面朝镜头微笑,即便海报早已褪色，也依旧能看得出精致样貌。
　　在原来的世界里,即便赵离浓每天脑子里只有研究课题和论文、种植的实验作物，长期待在深山乡下,从不追星,这位当红歌星的样子也时常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她面前。
　　大到市中心的LED屏、地铁内铺天盖地的广告,小到各种食物的代言图片，赵离浓总能见到她。
　　尤其是研究生那三年，这位歌星正处于爆红巅峰时期，大街小巷无一人不知道她，连乡村小卖部都时常播放这位歌星的歌。
　　赵离浓盯着旧海报上的女歌星，心神恍惚：异变前的世界和她的世界不光城市一样，还有着同样的当红明星？
　　“难怪看她眼熟。”旁边一直盯着海报看的何月生，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我朋友曾经花高价买过一张《瑶戈》专辑,盒子上照片就是她。”
　　赵离浓用了所有力气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失态。
　　专辑《瑶戈》……取自张瑶戈的名字
　　她知道这份专辑,甚至买过……当生日礼物送人。
　　赵离浓一直不愿意深想的一种可能，逐渐浮现出来——所谓的平行世界，更像是自己原来世界的未来。
　　她视线扫过二楼，这里面堆满了女装，因为异变发生后，门店突然被弃，而这张海报上的张瑶戈正是这家女装的广告代言人。
　　海报上当红歌星张瑶戈的脸，一如既往的年轻美丽。
　　这意味着，倘若这个世界是她世界的未来，异变的时间点离她延毕那年不会太远，最多几年时间，世界便骤然发生了异变。
　　赵离浓不是没用光脑搜过异变前的世界，所得却不多，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熟悉的人或名字。
　　异变发生突然，像是倏地笼罩过来的乌云，逼得所有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类手段节节败退，最终费尽心力才建立起来基地。
　　当生活不稳定，性命得不到保障时，无人会在意历史。
　　现今基地所有行业知识体系全靠当初存活下来的人架构起来，异变前的世界被完全割裂开，普通人并不了解，只活在基地范围内，在这里考试升学、入职工作，结婚生子。
　　“我要把这张海报带走。”何月生将手中一摞衣服放下来，去揭墙上的海报，“等回去卖，肯定有人愿意要。”
　　“你该把心思放在研究上。”严静水站在旁边出声，十分不赞同何月生这种摸鱼行为。
　　何月生揭开海报，折了几折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塞进口袋，不在意笑道：“我得赚钱生活。”
　　严静水抿唇，片刻后指着右边墙角提醒：“那里还有一张。”
　　何月生抬起手电筒照过去，果然见到从衣服堆中露出来的一角海报，他过去将衣服推开，将墙上另外一张海报取了下来，顿时乐了：“这张比刚才的还完整。”
　　“研究学习更重要。”严静还是劝道：“等你升到研究员之后，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行，我一定努力！”何月生满口答应下来，将海报塞进口袋中，重新抱起一摞衣服，一边喊着赵离浓走。
　　三人前后走下去，严静水落在最后面。
　　“专辑好听吗？”赵离浓走在何月生身后忽然问道。
　　“什么？”何月生走在楼梯上，扭头看向上方的赵离浓。
　　她开了光脑的手电筒，有一小半灯光笼在下方何月生眼睛上，他看不清阶梯上方赵离浓的神色。
　　赵离浓继续走下楼梯台阶，随着灯光下移，她的脸也隐入昏暗中，只剩下清晰的好奇口吻：“你朋友买的专辑，好听吗？我还没听过以前的歌。”
　　“好听。”何月生跟着慢慢往下走，两人抱着一摞衣服，保持上下几个台阶的距离，他回忆起当初在朋友家听过的歌声，“她声音很特别。”
　　异变后的世界，并没有明星这个概念，至少在基地内普通人的生活中见不到。不过随着近些年逐渐安稳下来，基地内部开始有歌手出现，但何月生觉得不如旧世界的那些歌手声音好听，缺了些什么。
　　显然不少人也这么认为，有点钱还爱这口的人，就会私下收集旧专辑。
　　“你想听？等回去之后，我问问我朋友。”何月生道，“有机会带你过去听听，不过得带点旧世界的东西去换。”
　　以往她在光脑上见到这三个字，只单纯理解为异变前的世界，从未和自己的世界联系起来。
　　严静水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来张亚立的声音。
　　“没出事。”严静水拿起对讲机道，“在下楼了。”
　　三个人前后走下楼梯，往一楼门店内走去，火堆旁的张亚立见状才松了一口气：“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刚才在墙上发现两张女明星的海报。”何月生抱着衣服坐下来，将新衣服丢进火堆中，“揭下来花了点时间。”
　　“你喜欢这种东西？”张亚立倒不惊讶，旧世界很多东西在基地内十分受欢迎。
　　何月生眉尾稍稍挑高：“我喜欢拿出去卖钱的感觉。
　　张亚立啧了声，提醒：“在基地外，命最重要。”
　　近些年不少跟队外出的守卫军，私下会从基地外带东西进去，有的留着，有的拿出去卖，已经快形成一条产业链了。
　　张亚立也喜欢基地外找到的一些保存完好的烟，抽起来带劲，但他们有任务在身，除非是碰上了，否则不能花心思去找。
　　“什么海报，让我看看。”张亚立好奇问道。
　　何月生干脆挪到他旁边，拿出海报展开，两人凑在一起仔细欣赏。
　　火堆中偶尔因为燃烧发出噼啪跳动的声音，赵离浓垂眼望着自己双手，指节瘦削干净，找不到一点伤疤，连薄茧也没有。
　　从睁开眼第一天，赵离浓就知道了。
　　因为经常需要用农具，她双手起了一层薄薄的茧，不明显但仔细摸会发现手心并不柔软。
　　右手掌背更有一道极深的疤痕，研一下学期，赵离浓操作农用机器时，那台机器差点切断她的手。
　　从小指到中指，三根掌骨关节均被硬生生切断，好在掌骨断裂处结构完整，没有出现肌肉神经坏死，经过半年的治疗复健，她右手完全恢复了，只是掌背留下一道极深的疤痕。
　　那半年，导师见到她总是欲言又止，分配的课题任务陡然减少，连父母也时常打来电话，希望她能离开，即便无法以研究生的身份毕业，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赵离浓反而坚持了下来，每天拖着一只伤手，除了复健，就是埋头研究自己的课题。
　　等她手好后，导师又开始光明正大将一堆任务丢在她身上，领着她到处往山里跑。后来延毕，师兄私下提起导师曾经给过她离开的机会，只要她愿意开口。
　　她生于农村，基因中藏着对大地的天然亲近，表面抗拒，内心深处却没有任何排斥。
　　想起导师和师兄师姐，赵离浓唇边无意识扬起微弱的弧度，因为年纪小，他们向来很护着她。
　　直到她左手不自觉去摸右手掌背，光滑平缓，没有一点凸起疤，唇边的弧度一寸寸消失。
　　倘若这个世界是她世界的未来，她到了一具新身体内，那导师和师兄师姐，还有父母他们去哪了？
　　无论是在农村种地的父母，还是农学院的导师和师兄师姐，他们都属于高危人群，在异变到来那天，最先受伤的人就是他们。
　　“旧世界是什么样的？”赵离浓抬眼看向对面的何月生和张亚立，缓缓问道。
　　何月生将海报收了起来：“旧世界？我也没见过，只听说很好，植物不会异变，很多生活在城市内的人还会养绿植。”
　　“最先死的就是那批人。”坐在赵离浓旁边的严静水突然蹦出一句。
　　何月生：“呃…… ”
　　严静水神情严肃：“在室内养绿植，既不通风，也没有阳光，最容易生病，那些人多半也没有精心养，死了就换一盆，这些绿植最容易发生异变。”
　　“这倒是。”张亚立表示赞同，“我虽然也没见过旧世界，但走过不少基地外的废弃城市，很多高楼中的居民房内的尸骨不少，家中都有低级异变植物。”
　　说是尸骨，其实也都不完整，很多屋子内只剩下零碎骨头。那些尸骨的钙，植物也能缓慢吸收，遇到特别的异变植物，还能直接嚼碎人骨。
　　“光网上好像也没有旧世界的影像。”赵离浓状似不经意问道，“大家都没见过？”
　　“光脑信号是基地建设后重新定的，和旧世界的网络没有连在一起，自然看不到以前的影像。”张亚立道，“上一辈小时候可能见过，但几岁的事大概也记不清。”
　　像他父母就不怎么提旧世界的事，他们也记不太清，因为当时只有五六岁。
　　“我听说中央基地有个资料库，只有高级研究员才能进入。”何月生想起来一个八卦消息，“里面有旧世界所有的资料。”
　　严静水摇头：“那个资料库在渊岛，不在中央基地，自从爆发A级异变植物群后，没人能进去。”
　　“别想了。”张亚立扭了扭脖子，活动筋骨，“那鬼地方……除非找到解决A级异变植物的方法，否则进去就是死，把我们异杀队所有队员的命全部填上，也进不了渊岛中心。”
　　赵离浓听见“渊岛”这个词一愣，她还记得当初在第九农学基地医院病房中看见的新闻：“去年5月6日，中央基地派出过一支军队去渊岛。”
　　“那次？”张亚立笑了声，“你知道一支军队去了多少人？将近两千守卫军，带上所有最先进的武器，也只是靠近渊岛边缘，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足一千人。”
　　“这么多人只诛杀了七棵B级异变植物？”何月生也看过那条新闻，十分不解，他一路走来，基地外的B级异变植物似乎不算特别难以对付。
　　张亚立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严静水：“因为边缘处还有四棵A级异变植物。”
　　渊岛时刻有人观测，上面几乎没有低等异变植物，即便是B级异变植物也不多，有也比其他地方更强，甚至隐隐有A级异变植物的趋势。
　　去年观察员用望远镜观测到有两棵A级异变植物在开花结果，迅速通知了农学研究院。
　　A级异变植物开花结果难，尤其是雌雄异株的植物，那两棵A级异变植物正好需要雄树才能授粉成功，偏偏自己开花结果了。
　　因此严胜变带着罗翻雪赶往渊岛周围，想要得到A级异变植物种子。
　　那次去的不止是守卫军，还有异杀零队、一队。
　　原本是一队开路，零队登岛，守卫军在外攻击，但那天意外频发，零队始终没能登岛成功。
　　即将撤退时，A级异变植物结果落地，眼看功亏一篑，一队队长严流深转身一人硬生生冲进渊岛，最后种子是拿到了手，他自己却遍体鳞伤，躺在医院昏迷了几个月。
　　要不是他们队长进去将严流深救出来，恐怕还不止昏迷大半年的程度。
　　“A级异变植物的种子太难得到了。”张亚立心中无奈，“但研究总需要样本，也许这些样本能帮助基地。”
　　听了张亚立说的话，赵离浓打开旁边的小收纳箱，从中拿出密封罐：“我有一些A级异变种子。”
　　张亚立借着火光，望向她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罐子：“？”
　　他只是白天出去了一次，这帮种植官到底干了什么？
　　大概是张亚立面上震惊太过明显，赵离浓主动解释：“之前A级异变构树攻击时，将果实不小心掉进了车内。”
　　张亚立脸抽了抽，谨慎道：“……先把它们收好，别丢了。”
　　到了深夜，所有人需要睡眠，几人轮流休息。
　　赵离浓心中一直压着事，之前便没有怎么睡，她以为自己睡不着，却未料躺下便睡了过去。
　　梦里，是她熟悉的实验场地。
　　她和师兄两人站在一片开阔的水泥地前，上面还晒了一层稻谷。
　　那俩农用机器摆放在正中央，她下午要用，所以抬出来准备试试。
　　“这台机器我本科就见过了，到现在我博一也在用，说不定等你博一的时候还能用。”师兄背对着她，面前还放了一个红桶，里面装着清晨拔出来的实验禾稻，他正在给这些禾稻绑标签，准备送进实验室。
　　19岁的赵离浓心思浮动，她给机器插上电：“不读博，我出去当商业精英。”
　　师兄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为什么笑得直打摆：“师妹，小心被导师听见了。”
　　赵离浓不怕导师，只是时常受他言语蛊惑，她站在机器面前皱眉：“好像坏了，它不转。”
　　“应该是齿轮卡住了，得加润滑油。”师兄回头，起身过来，他将实验禾稻顺手放在机器外壳上，“师妹，你去把电拔了。”
　　赵离浓将电拔了，江习找来一罐润滑油，打开机器下方齿轮盖，往里倒润滑油。
　　“好了，你去插电，我来试试。”
　　赵离浓转身去插电，过来看师兄操作。
　　“这机器老是老了点，加上油照样能动。”江习伸手去打开机器的开关，衣袖将机器外壳上的实验禾稻样本带了下来。
　　赵离浓下意识伸手去捞那捆实验禾稻，他们种了这么长时间，才得来的样本，进了机器内就什么也没了。
　　“师妹！”江习反应迅速，立刻关了开关，又冲过去将电拔了。
　　赵离浓站在那有瞬间恍神，听不清师兄在喊什么。
　　其实一开始她没感觉到疼，只是一种刺感，心中还在惦念手中的实验禾稻。
　　直到里面的导师和其他师兄师姐冲出来，都瞪大眼睛望着她的右手，不断在喊着什么。
　　赵离浓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见到掌骨断裂一半，鲜血淋漓，那股剧痛才开始席卷而来。
　　她伸出左手去拿被血覆盖的一捆实验禾稻：“样本……”
　　“什么样本？”危丽伸了个懒腰，听见声音，凑到赵离浓面前侧耳听着。
　　赵离浓瞬间睁开眼睛，左手还紧紧握着右手掌背，她喉间抽动，将梦中所有情绪吞咽下去，起身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你梦里还在学习？”旁边严静水盯着赵离浓，眼中震惊还带有反省的意味。
　　怎么她在梦里还能学习？自己也必须学一学这技能，不用浪费睡觉时间。
　　赵离浓：“……”
　　卷王的思路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都醒了？”张亚立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天还在下小雨，不过黄天烧退了，布庸也醒了，我们待会可以试着出去。”
　　赵离浓扭头看向布庸，他果然已经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没事了？”危丽打量布庸，“突然昏迷，挺吓人的。”
　　“应该有脑震荡和出血，打了急救针，休息几天就能好。”布庸受伤都是家常便饭，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你们都没事就行。”
　　他完全不知道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队友们的心理历程。
　　“都一天多了，队长还没过来。”张亚立站在那，隐隐焦躁，“我怕出什么事。”
　　按照平常，一天时间，足够队长他们找过来了。
　　结果到现在，那边也没发过信号弹，通讯一直没有修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出丘城。”布庸还有点想吐，忍住了，他看向几位种植官，“将他们送出去，找到有信号的地方，让中央基地来接人。”
　　队长的命令是护好这些种植官。
　　“没有合适的理由，中央基地不会接人。”张亚立看了一眼赵离浓几人，他们本身就不是正规接命令出来的。
　　这时，鸡笼里的小黄鸡突然叫了一声：“叽！”
　　赵离浓忽然站起来，往外看去：“外面……什么味道？”
　　众人愣住，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去，不解其意。
　　赵离浓快步走出废弃门店，其他人见状，也迅速跟上去。
　　灰蒙蒙的天空，外面还飘着丝丝小雨，视线内所有原本便已灰败的建筑仿佛被披上一层阴郁的薄纱，惹人心生厌倦压抑。
　　几人站在废弃门店前，望着这片场景，还未开口觉得正常。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顺着雨雾水汽飘进了所有人鼻腔中，传入进大脑。
　　何月生眉心紧皱：“这味道……”
　　——一股席卷而来，充斥着腐朽、死亡的味道。
　　不像门店内那些野狼尸体散发的刺鼻死腥味，而是震撼灵魂的死亡腐朽，顺着雨雾飘落进每一片土地，告知这片土地所有的生灵。
　　赵离浓视线越过这片灰蒙天空，落向西北方向：“那个方向传来的。”
　　在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造成这么大动静，只有一种可能。
　　——A级异变构树散发出了这股死亡腐朽的气味。
　　“表哥会不会出事？”危丽犹豫问道，心中对叶长明他们生出忧虑。
　　“可能是队长弄出来的动静。”黄天被张亚立搀扶着出来道。
　　“他们没有能杀死A级异变构树的东西。”赵离浓戳穿了这个说法，“这么长时间开往东南方向，应该早开出了丘城。”
　　还没有来找他们，极有可能出了什么事。
　　A级异变构树多半原本就有问题，所以才会突然开花结果，不会是叶长明他们做到的。
　　赵离浓看向张亚立问道。“渊岛那两个被取了种子的A级异变植物，后来怎么样了？”
　　张亚立摇头，他不知道后续。
　　“我们可以掉头，往东南走，或许能碰上叶长明。”赵离浓想了许久，出声道。
　　“我同意。”佟同向来跟着赵离浓。
　　何月生也举起了手：“那天晚上说的就是往东南方向走。”
　　“不行。”张亚立不同意，“黄天和布庸还没好，我一个人护不住你们，从北方向出去最好。”
　　众人齐齐看向严静水：“加上她。”
　　“昨天你们是杀了野狼群，但和高等异变植物不是一个级别。”张亚立还是不答应。
　　“我们可以打一架。”严静水指了指张亚立认真道。
　　门口站着互相搀扶的三位零队队员：“？”
　　“我觉得可以投票。”佟同露出两个酒窝，举起手，“我同意去找他们。”
　　“不行，我们八个人投票。”张亚立摆明了要送他们出去，“如果平票呢？”
　　“不会平票。”严静水一脸认真，看向危丽手中的小黄鸡，“加上它，刚好九个。”
　　“鸡？”张亚立失笑，“它怎么投票？”
　　严静水枪管怼上小黄鸡圆润的屁股：“同意我们去找人，叽一声。”
　　“叽！”
　　零队三位成员：“？”
　　张亚立无语：“不同意我们去找人，叽一声。”
　　小黄鸡蹲在鸡笼里一声不吭。
　　“……”
　　旁边布庸掏出手枪，也怼上了小鸡屁股：“叽一声。”
　　小黄鸡一声不叽。
　　两只手指负伤动不了的黄天，表示不相信：“这是巧合。”
　　严静水用枪管戳了戳小鸡崽：“同意，叽两声。”
　　小黄鸡：“叽！叽！”
　　零队三位队员：“……”
　　赵离浓开口：“其他人同意，可以举手。”
　　于是，零队三位队员眼睁睁看着这些个种植官全部举起了手。
　　三对五，他们肯定输了。
　　不对，是三对六，还有一只屈于淫威的小鸡崽。


第87章 (中毒)
　　失去通讯信号后，无法精准定位,无人机还在修理充电,没办法升空，只能靠着车内最原始的定位方向走。
　　丘城四季如春，温度适宜，本身植被占有率极高,因此这里的低等异变植物也尤其多,经过没有被基地开发过的路,往往他们前面开过去,后面的路就被藤蔓植物掩盖、灌木丛占据。
　　众人开车一路遇到分岔道便往左走，不断东南方向靠近,到了中午在一个小城镇停下休息。
　　杜半梅忙着检查所有人身上的伤势，确认每个人无恙后,又替他们重新上药包扎。
　　“物资车还留在驻扎营那边,我没零件换了。”田齐笑无奈道,他面前摆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只剩下两台无人机，其中一台还是坏的。
　　“还有台无人机能飞就行。”支明月的丸子头都散了，她咬着发圈，枪挂在脖子上，几下扎好头发，将发圈重新绑了上去。
　　田齐笑盯着在充电的无人机：“也对，还有一台。”
　　“队长,没看见张亚立他们的标记。”左桦几人到处去转了一圈,没发现零队的标记，“我们连车胎痕迹也没见过。”
　　不太对劲,他们已经在东南方向了，按道理张亚立应该会留在标识，表明经过这里，但这里路旁所有建筑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零队的标记。
　　最关键的是，他们一路没见过车轮痕迹。
　　从白天开始，雨虽然还下着，但都是小雨，冲刷不了痕迹，相反重型装甲越野车行驶在泥巴路上还会形成深深的重痕。
　　像他们开过来的车，轮胎上便沾满了湿润的泥巴，一路带到这个小城镇的破烂水泥路面上，痕迹清晰可见。
　　“是不是还在西北方向？”杜半梅猜测。
　　昨天晚上分散后，对讲机便失效了，应该开了出去，也没有收到任何信号弹。
　　若真出了事，零队那三名队员拼了命也会作出回应，让他们知道。
　　叶长明回忆昨晚众人的位置：“没有来东南方向，大概率往北走了。”
　　东边有A级异变垂柳，布庸和张亚立不可能会往东边走。
　　“先吃东西，休整半个小时，所有人掉头往北走。”叶长明看向众人道。
　　两辆车内的食物都不多，昨晚事发突然，他们没来得及将物资车上的食物移到越野车内。
　　坐在那准备热食物的昆岳，干脆将所有罐头倒进锅中，来个胡乱炖，每个人都能分到点米饭和肉。
　　不远处二号车内传来杜半梅的声音，昆岳下意识看去：“董兴醒了？”
　　支明月已经和其他人冲了过去，站在两侧车门伸手去按住董兴。
　　“别让他挠脸。”杜半梅翻出医用冲洗器，“伤口里面残留了细小的绒毛，我要把它们清出来。”
　　构树叶上的绒毛异变后不光变粗了，每一根可以刺人的异变绒毛上还长满细小的绒毛，董兴身上的衣服密度高，挤掉了那些绒毛，但当时脸上没有做防护伤口中，里面有很多绒毛，造成他无意识挠痒抠抓伤口。
　　都是一个一个细长深的伤口，处理起来太麻烦了。
　　昆岳听着那边动静，忍不住走过去看：“能清的干净吗？”
　　“能。”杜半梅额头上都是汗，支明月抬手替她擦了擦，“只是董兴要受点罪。”
　　这个受点罪，指的是即便他还在昏迷，也还是忍不住本能去抵抗。
　　一个零队队员要在狭小空间内本能反抗，其他人又不能伤了他，一时有点僵住。
　　直到叶长明发话：“把他搬下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将董兴抬下车，放在地上，一人按住他一只手或脚，还有人要按住身体和头。
　　昆岳是零队中身材最魁梧的人，直接坐在地上，从后面抱捆住董兴，不让他动弹。
　　差不多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无人注意旁边废弃建筑物中有一棵植物的果实掉了下来，黑色的数粒如同蓝莓模样的果子，径直掉进了火堆上架着的锅。
　　不多时，被沸腾的米肉油覆盖，逐渐消失不见。
　　等杜半梅为董兴清出伤口中的绒毛后，众人松了一口气，确认他还没清醒，将董兴重新抬了上去。
　　“你们先吃，我留这看着董兴。”杜半梅道。
　　昆岳用折叠铲子在里面搅和了几下炖的米肉饭，煮的时间太久，油水全干了，有点粘锅底，他盛了两碗出来，一碗递给不远处值守的队长，另一小碗送给二车旁的杜半梅，最后才和其他人一起坐下来吃。
　　“雨停了。”昆岳一边吃着，一边抬头道，“希望别再下了。”
　　开车遇大雨，前车视线变得特别差，异变植物也频出。
　　他们吃完饭稍稍休整，便上车掉头赶赴以北方向。
　　只要路况允许，两辆越野车开得很快，叶长明坐在副驾驶座上，皱眉望着前方，突然侧身伸手稳住驾驶座的方向盘，冷声问队员：“你干什么？”
　　“队长，对不起！”驾驶座上的队员惊醒，“我有点看不清。”
　　叶长明望着队员有些涣散疲惫的瞳孔：“刹车，我来开。”
　　二号车停了下来，主副驾驶座上换了人开。
　　后排的杜半梅又确认了一遍躺在座位上的董兴状态，自己坐在后排落脚地，靠着前排椅背，头有点痛，缓缓闭上眼睛，想养会神。
　　越野皮卡车后厢坐着四个队员，昆岳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道：“这光线刺眼。”
　　左桦闻言，也往上看了看，忍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赞同道：“是有点。”
　　其他人也都觉得天上的光线刺眼，伸出手去挡眼前的光。
　　支明月是个狙击手，越是干扰她的东西，她越要抵御，所以一直站着那，握住前车栏，盯着远处看。
　　没过多久，她用力摇了摇头，只觉得头疼，视线模糊。
　　她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是背上伤口带来的疼痛。
　　零队各个都是忍耐高手，受重伤不吭声都是家常便饭，这一坚持便坚持到傍晚，他们快开回丘城中心。
　　“所有人提高警惕，加速通过，赶往以北方向。”叶长明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了按对讲机，看向前车，“田齐笑，你在高空侦查。”
　　越野皮卡车副驾驶座上的田齐笑听见声音，双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瞳孔已经有放大的趋势。
　　田齐笑拿出最后一台完好的无人机，也不手动操控，直接打开车窗，以扔纸飞机的姿态，将自己的无人机丢了出去。
　　不等他反应，前面的越野皮卡车对着前方破旧石雕像径直冲了过去，丝毫不避让。
　　叶长明立刻刹车，准备下车，但解开安全带的瞬间，忽然察觉副驾驶座上的队员一直在睡。


第88章 (阴影死亡)
　　叶长明推开车门下车,拉开后门去看杜半梅，人坐在>
　　杜半梅终于睁开眼,却神情恍惚：“董兴你醒了？”
　　叶长明余光望着还躺在后排的董兴，再对上杜半梅的目光，知道零队的医生废了。
　　副驾驶座队员还有意识，车停了下来,他咬了咬舌尖试图醒过来,但神志不清,瞳孔呈明显放大,迷迷糊糊问：“队长，我们到了？”
　　如果队员问话的时候不是看着空荡荡的驾驶座,他应该会回答。
　　叶长明面无表情关上车门，准备去看前车的队员,只是待他看清不远处越野皮卡的状况,便觉得从太阳穴至额角一块都疼。
　　前面撞上石雕像的越野皮卡车并没有停下来,相反它倒车之后又加油门撞了上去，如此反复，不停往石雕像上撞。
　　叶长明对讲机中传来前车队员严肃的呼叫。
　　随着这句话，前面的皮卡车油门一轰，再度撞上石雕像,硬生生将雕像撞倒一半,往另一边倒去。
　　“停车！”叶长明厉声朝对讲机道，同时快步朝前冲去。
　　对讲机中传来昆岳的声音，随即他和支明月摇摇晃晃站起来，扛着枪就往雕像上打。
　　子弹打在石雕像上，溅出一大堆粉末，场面十分激烈。
　　叶长明脸色极为难看，他甚至想不起来他们什么时候中了招，只能翻上车，将后厢内一车队员打晕。
　　叶长明最后将驾驶座上的队员打晕，越野皮卡车这时才停止不断撞击石雕像的行为。
　　副驾驶座上的田齐笑双手抱着手动操控面板，缓缓扭过头对站在驾驶座车门前的叶长明道：“队长，最后一台无人机好像也坏了，屏幕打不开。”
　　叶长明面无表情：“……你操控板连了无人机？”
　　田齐笑顿时陷入迷茫中：“我哈了口气？”
　　叶长明冷脸转身，回到二号车内，准备开车靠近前面的皮卡车，他甚至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些队员。
　　结果刚坐上去，一股疲倦泛上来，视线开始模糊。
　　片刻后，叶长明靠在座椅背上，骤然失去了所有意识。
　　董兴是凌晨四点恢复意识的，他睁开眼时，见到的便是熟悉的车顶，微微偏转头，便见到杜半梅坐在座位
　　大家应该还活着，他下意识笑了，扯痛了半边脸上的伤口，只好收敛。
　　董兴一半身体都被A级异变构树叶上的异变绒毛刺中，伤口深密，他清醒后，麻醉的效果也在降低，密密麻麻的疼痛席卷而来，很快额头上便布满冷汗。
　　不过他是一名合格的异杀队员，这点伤痛并不足够他叫喊出来。
　　董兴也不想打扰其他队友，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在休息，他睁着眼没有动，只是安静感受着疼痛。
　　这股疼痛反而让他清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实在疼狠了，他就闭上眼睛，压低急促的呼吸声，慢慢抗过来，怕吵醒了旁边的杜半梅。
　　就这么半睡半抗到了清晨六点，董兴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个时间至少有一次换防，但始终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坐在旁边的杜半梅也睡得太熟。
　　此时，天已经雾蒙蒙亮了，丝丝细雨飘着。
　　“老杜？”董兴沙哑着声音喊，杜半梅没有反应。
　　董兴心沉了下来，咬牙靠着自己另一边受伤轻的身体，慢慢支撑起来。
　　刚坐起来，他才发现前排还坐着两个人，甚至还有队长。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底，谁都可能睡熟失去了警惕，唯独队长不可能。
　　董兴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到处翻找，终于在座椅后方的兜里找到自己的一把手枪。
　　他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紧紧握着枪，推开车门，跌跌撞撞下来，警惕望向四周。
　　破旧市中心的建筑被拢上一层灰色雨雾，高大乔木植物至少在十米开外，近处只有顶破地面瓷砖的杂草。
　　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但董兴不敢放松，他贴在车门往前挪，透过车窗看向里面的队友和队长。
　　“队长？”董兴快速看了一眼，喊里面的叶长明，又回过头往四周打量。
　　叶长明靠在椅背上没有任何回应。
　　董兴无法，咬牙抬起千疮百孔的那只手，去碰副驾驶座上的队友，至少还有呼吸。
　　很快，他的视线被不远处的越野皮卡车吸引，董兴拖着满身的伤痕，慢慢往前挪，不算长的路，他整个人都湿透了，分不清是飘来的雨雾，还是冒出来的冷汗。
　　他靠近后发现，皮卡后厢倒着四位队友，他们头发衣服早被湿透，却还躺在那睡，前排同样睡着两个队友。
　　说睡不恰当，他们更像是陷入了昏迷。
　　董兴握着枪的手紧紧搭在车门框上，忍不住弯腰粗喘，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并没有醒来，否则为什么这么多人，连队长都失去了意识。
　　就在董兴转身准备去找杜半梅，想着无论如何要让她醒过来时，一股庞大腐朽死亡的气味飘来。
　　这种气味不是嗅觉上的难闻，而是闻到后，脑中自然而然浮现联想到腐朽死亡。
　　董兴因为伤势，在雨雾中身形有些佝偻，他站在两辆越野车中间，脸色煞白，握着枪的手也已经用力到指骨发白。
　　那是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
　　另一边，经过投票，赵离浓等人准备返回去，往东南方向去。
　　不过布庸脑震荡，到现在还在晕，稍微剧烈行动便想吐，没办法再开车了。
　　“我来开车。”何月生主动举手，“我在第九基地开过车。”
　　“行。”张亚立同意，让他和布庸换了个位置。
　　最后两辆车还是原来的人，但座位有调整，黄天伤势重，前排动荡较多，便让他坐在后排，危丽带着枪坐在副驾驶座，勉强算是一个能动的战斗力。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着，零队三位队员心都提了起来，黄天胸口那一圈快将他切断的伤口被绷带紧紧绑着，随着越野车震动，绷带已经开始洇出血来。
　　他咬牙一声不吭，自己翻出新绷带，分别在自己双手再缠了几圈，方便握枪。
　　突击步枪是握不住了，只能握手枪。
　　赵离浓不会用枪，现在的情况握枪，多半也是浪费子弹，她也就没出声，只安静拿出自己的三棱军刀，抽掉刀鞘，紧紧握着刀把，也算给自己稍微增强防御能力。
　　刀身不是镜亮面，而是有种磨砂质感，但也足够锋利流畅，远处偶尔从云层中泄出一束光落进车内后排，洒在赵离浓手中军刀身上，反射出微微光芒。
　　旁边一直望着外面警惕的黄天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余光瞥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军刀，便想起那天赵离浓救自己的事。
　　这还是头一回他被农学院的人救，以往都是他们护着农学院那些研究员，在基地外无论遇到什么，那些研究员总是躲在后面。
　　当然黄天也没觉得不对，研究员那帮人有自己的任务，如果别鼻孔看人，可能更好。
　　他扭头对赵离浓道：“上次还得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估计死得很难看。”
　　“举手之劳。”赵离浓客气道。
　　“难怪之前昆岩说你反应快。”黄天想起赵离浓探身出来，利落隔断异变柳条的动作，“其实你也可以试试学点防身术，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苗子。”
　　“我不是。”赵离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只是脑子反应快，不代表身体也跟得上。
　　突然应急的动作，她能反应过来，不过是因为比常人脑子转得快，但身体跟不上。
　　比如那次在玻璃房中拉操控扶手一样，不过是突然倒下拉一把，腰就闪了。
　　黄天也不介意，低头去看赵离浓手中的匕首，刚想要夸一夸她的刀好，“你的刀挺……卧槽！”
　　他话说的一半，突然卡壳，紧紧盯着赵离浓那把三棱军刀。
　　刀的样式非常熟悉，这是军队用的道具，普通人不可能有，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刀身上的编号。
　　零二——这不是队长的编号？！
　　黄天眼睛不自觉瞪大，视线缓缓从刀身上移，最终看向赵离浓：“你……这刀……”
　　赵离浓不明就里，手腕转了转，那个编号露得更清楚：“这刀怎么了？”
　　黄天突然想起什么，松了口气：“那天晚上，队长还把他刀给你们护身？”
　　应该是那天晚上换车的时候，队长把刀给了赵种植官。
　　赵离浓皱眉看向自己手中的三棱军刀：“这是我的刀。”
　　黄天不明白，他指着那两个字：“上面都有队长的编号。”
　　赵离浓转了转军刀，望着上面的字：“能去掉吗？”
　　黄天：“？”
　　“什么编号？”前排危丽扭过头好奇问道。
　　“原来队长去年年初专门申请三棱军刀是送给赵种植官！”黄天又想起一件事，突然悟了，恨不得一拍大腿，“你们那么早就认识？”
　　这可是一手八卦！分开的那些队友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危丽周身燃起八卦之魂，她就觉得表哥和学妹之间怪熟悉的。
　　连开车的张亚立都频频看向车内后视镜，显然也非常想要八卦。
　　“不是送。”赵离浓解释：“之前种植官考核期间，叶长明弄断我的匕首，所以他赔了一把新军刀。”
　　至于认识，算起来零队队员当初她都见过，只是没见过脸而已。
　　车内三人刚燃起的兴奋之意又烟消云散了。
　　“原来如此。”黄天刚才一激动，现在平复下来，胸腔都是血腥气，他有点失望，还以为能听到队长的八卦。
　　原来是公事。
　　“就这？”危丽不太愿意相信，总感觉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过，不然为什么他们说话老是有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赵离浓不觉得一把匕首有什么可说的，提醒危丽注意前方，别分神。
　　一行人往回开了不到一小时，地面忽然轰然震荡。
　　三位零队成员瞬间紧绷起来，以为又是A级异变构树的根翻滚追了出来。
　　“小何，你开稳点，注意四周。”张亚立按了按对讲机，提醒后面越野车内的何月生。
　　“我知道。”很快，何月生的声音也传了回来。
　　赵离浓透过破了大半的车玻璃，往外看去，那一声震荡后，再没有了别的动静，和前天晚上A级异变构树巨根翻涌出来，持续造成的山摇地动完全不同。
　　更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倒在地上。
　　“先停车。”赵离浓忽然道，“我想看看外面。”
　　张亚立一愣，听了她的话，踩下刹车，停好车。
　　赵离浓向他们要了望远镜，开门下车，直接要往越野车顶爬。
　　下车的张亚立帮了她一把，将赵离浓推上去。
　　“怎么了？”后面停车的何月生也下了车，仰头看着站在车顶上的赵离浓问道。
　　赵离浓透过望远镜，朝西北方向看去。
　　这里离得有些远，但A级异变构树本体大得如同一座山盘踞在西北方向，透过望远镜本该看到那棵庞然大物。
　　然而此刻，望远镜中根本看不见A级异变构树的身影，那一棵如同巨山的绿色阴影仿佛彻底消失。
　　或许不是消失，而是……倒塌。
　　赵离浓刚想从车顶下来，危丽还有严静水、佟同都爬了上来。
　　“往西北方向看。”赵离浓将望远镜递给严静水，“A级异变构树大概死了。”
　　站在越野车边守着的张亚立难以置信：“死了？”
　　他在基地外碰过各种A级异变植物，但从来没有见过一棵A级异变植物死亡，它们的再生能力太强，连药液子弹都无法让它们陷入死亡中。
　　赵离浓却突然说丘城的A级异变构树死了？
　　“真看不见了。”危丽接过望远镜望西北方向看去，果然没见到构树的影子。
　　张亚立也翻上去，借望远镜看去。
　　许久之后，他下来望着周围几位种植官：“这算不算好事？”
　　赵离浓摇头：“不知道，一棵庞大乔木科的死亡后，那个区域应该会有别的植物迅速生长，占领争夺地盘。”
　　这将一个新的开始。
　　……
　　西北方向，盘踞在此四十多年的A级异变构树突然树叶掉光，树干枯萎腐朽，最终在这一天轰然倒下。
　　在它倒下瞬间，无数藏在地面泥土深处的各种植物种子纷纷开始发芽。
　　埋在地下多年，阳光养分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如今头顶霸王倒下，该轮到它们了。
　　然而此刻地底下迎来了新的一轮绞杀，无数虬结根系占据了整个西北方向和西南方向，所有不和这些根系接触相连的植物根系，都会被其吞噬绞断。
　　地面上无人知晓，更察觉不到地底深处的动静。
　　……
　　赵离浓一行人继续往东南方向前行，又开了一个半小时，到了丘城市中心。
　　“前面有异变植物群聚集！”张亚立望着前面的密密麻麻聚拢的十几米绿色植物“墙”，立刻刹车，去摸自己的枪。
　　后方的黄天也瞬间硬撑起身体，要探出窗外开枪。
　　“砰砰砰！”
　　他刚探出半只手，后方便传来数道枪声。
　　何月生开着越野车从后方加速冲来，临到要撞上异变植物“墙”时，同时打方向盘，踩刹车，来了一个现场急速漂移。
　　后排的严静水半边身体露在外，双手抱着突击步枪疯狂扫射。
　　佟同趁机对落在后面的张亚立等人喊道：“快冲过去。”
　　本该冲锋陷阵的张亚立和黄天：“？”
　　另一边原本准备忍着头晕开枪对付异变植物的布庸，再也忍不住探出上半身：“呕！ ”


第89章 (像是中毒了.)
　　对面那堵异变植物“墙”被严静水拿枪硬生生突突出了一道口子。
　　张亚立眼中还残余震惊,脚上却已经将油门踩到底，直接冲了过去。
　　怎么成了这帮种植官掩护他们零队,这让异杀零队颜面何存？
　　后排的黄天也想不通,他早做好了拼着一身伤也要护住这几位种植官的打算，结果现在……什么情况？
　　“呕！”布庸趴在车窗上吐出一堆酸水，他甚至怀疑何月生在报当初在桂山上他开车的仇。
　　“坐稳，我要掉头冲过去了！”何月生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
　　严静水趁这个时间段,从口袋摸出弹匣,飞快将空弹匣换了下去。
　　越野车正好急速转圈掉头,布庸被惯性甩了进来，他听见声音扭头看向后方的严静水,望着她换弹匣的手速，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布庸觉得自己脑震荡越来越严重了,否则为什么从这几个种植官脸上隐隐看到兴奋。
　　他只是晕过去一天,为什么感觉什么都失控了？
　　严静水架起枪，对着外面继续一通扫射，压根不在意零队三位队员在想什么，她一心对付前面的异变植物。
　　只要早点找到零队队长，自己就可以继续学习了。
　　随着一连串不停歇的枪声，两辆车一前一后顺利从异变植物墙中冲了出去。
　　董兴就是这个时候转过头，见到两辆熟悉的越野车狂奔进来。
　　早上那股腐朽的味道传来没多久，他强撑着返回,将越野皮卡车上的队友拖下来,扛上了后车厢，再开车后退,向队长那辆车靠近。
　　这么点动作便让他花了半个多小时，一边身体的伤口也再度渗出血。
　　董兴疼得意识有些混乱，但还是咬牙下车，站在两辆车周围守着，他怕有异变植物出现，只能熬着等队友醒过来。
　　一开始周围只有雨雾飘落，偶尔还会有不远处昆虫动物传来的细微声音，直到整个地面突然巨震。
　　董兴以为是A级异变构树的巨根延伸翻滚过来了，市中心再往前就是以北方向，往左边走就是西边。
　　他全身紧绷，甚至从车内其他队友的包里翻出一支针剂，准备撑不住的时候打进身体内。
　　这一等便是近一个小时，当他体力达到低点，意识逐渐模糊时，异变植物成群出现了。
　　是一些低级异变植物，但成群扩大朝这边靠近。
　　董兴周身湿透，他用力咬着舌尖，好让自己清醒过来，握住手枪朝那些异变植物打去。
　　即便董兴重伤，低级异变植物对他而言也不难对付，只要有枪便行。
　　但他一个人要护着两辆车的队友，那些异变植物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不能站在一个方向。
　　最后董兴翻搜出几个弹匣装进一个口袋，站在皮卡车后厢上，不断换着方向对付这些他平时不放在心上的低级异变植物。
　　以前董兴也受过重伤，比这还困难的处境也经历过，在生死边缘挣扎过无数次，他却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
　　大概是因为这次身边九位队友，其中一个还是队长，全失去了意识，毫无抵抗能力。
　　过往他受伤，总还有一份希望，只要队长在，他们就还有机会。
　　而现在……董兴望了一眼旁边的越野车，队长突然指望不上了。
　　异变植物出现的太密集，到后面董兴手枪的子弹没了，他顾不了身上的伤，弯腰抓起昆岳身上的枪扫射。
　　眼看着突击步枪的子弹也要用空，他心中有种荒诞感，零队难道要死在一群低级异变植物手中？
　　或许是疼痛带来了错觉，他甚至听见扫射声从前方传来，明明自己朝后开枪。
　　董兴用连续枪弹暂时压制住后方的低级异变植物，又弯腰去薅左桦身上的枪，起身回头准备对付前面的异变植物，结果听见两道刹车声，看着熟悉的越野车开到自己面前。
　　严静水大半边身体还在车外，一只手紧抓着车窗内部扶手，一手举着突击步枪，很有异杀队平日射杀异变植物的风范。
　　“幻觉。”董兴低声喃喃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种植官怎么可能这么举着突击步枪一路过来。
　　就在董兴想要对着严静水开枪的时候，已经停车下来的张亚立顿时翻上皮卡后厢，制住董兴的动作：“你疯了？”
　　“屁的幻觉！”张亚立见董兴还盯着严静水那边，沧桑道，“这帮种植官有点邪门，待会再说，你们现在什么情况，我还等着队长来找我们。”
　　“不知道，我受伤后醒来，发现队长他们全昏迷在这里。”董兴撑着一口气道。
　　张亚立扫了一眼皮卡车上倒了一车厢的队友，忍不住道：“真的邪了门了！”
　　他忽然觉得扶着董兴的手中有点黏腻，低头看去，一手的血：“你受伤了？”
　　张亚立将他搀扶下去，让他休息：“你在这等会。”
　　低等植物群虽然多，但张亚立一个人就能处理，更不用提还有个严静水，和另外两个受伤但还能勉强开枪的零队队员。
　　“红花酢浆草，多年生直立草本，无地上茎。鸭儿芹，多年生直立草本。”严静水一边开枪，口中一边念叨。
　　赵离浓则打开了光脑，录着周围的异变植物，她第一回 见到这么多低级异变植物群体汇合攻击。
　　旁边的佟同和何月生手中无枪，也有样学样开始往别的方向录制视频。
　　“荚果蕨，根茎直立，是球子蕨科。”严静还在比对着自己记忆中的植物，实地学习。
　　站在她身后的赵离浓摇头：“那是金毛狗脊，蚌壳蕨科，多年生草本。”
　　附近对付低级异变植物的张亚立听着两人开始讨论一株异变植物的区别，浑身打了个寒颤，子弹差点射偏。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帮种植官出奇的变态。
　　好在有了他们的加入，低级异变植物群被消灭的很快，众人得了喘息的机会。
　　董兴被推进了一号车内，危丽在给他重新包扎上药。
　　张亚立等人去检查其他队友的情况，呼吸还算正常，都活着，但所有人都陷入昏迷中。
　　“他们像是中了毒。”赵离浓四周看了一圈，觉得所有人症状类似。
　　张亚立摇头：“董兴没事，而且期间也没有异变植物下手。”
　　如果是异变植物释放出了毒气，那在董兴醒之前，他们早已经成了异变植物的养分。
　　周围的痕迹也十分诡异，越野皮卡车车头都快撞扁了，完美契合了不远处的石雕像被凹下去的痕迹。
　　最让张亚立想不通的是雕像上还有不少子弹，明显是零队突击步枪打出来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打雕像？还有一台无人机也摔在地上。
　　张亚立在车内扫视一边，又到处摸了摸，最后在副驾驶座旁边找到一张纸。
　　“是队长画的路线图。”张亚立认出了叶长明的笔记，“他们从东南方向转头回来，估计是要往北走找我们。”
　　路线图不完整，只是粗略画了画，笔记标注了时间，最后停留在昨天中午。
　　“怎么会连队长也出事？”张亚立无法理解，他们甚至能从渊岛边缘逃出来，居然会在丘城栽了大跟头。
　　赵离浓站在二车驾驶车门前，望向里面靠着座椅的叶长明：“既然董兴无事，之前又处于受伤昏迷中，大概这期间其他人做了一件同样的事，才导致失去意识。”
　　“同样的事？”张亚立想不出来，“能有什么事。”
　　赵离浓听见小黄鸡的叫声，顺着声音看向拎着鸡笼出来的危丽，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缓缓道：“大概只是倒霉。”


第90章 (下次记得盖上.)
　　被迫分散的一行人重新汇合,虽然零队只剩下张亚立活动自如，其他不是受伤就是昏迷中,但有赵离浓几个人帮忙,心理压力骤然减轻。
　　众人在市中心寻到一栋商场大楼，将车开过去，把人全部抬了进去。
　　昏在皮卡后车厢的几个零队队员在外面淋了一晚上，身上早湿透了,佟同几个人连忙在旁边帮忙生起火烘着。
　　张亚立看着躺了一地,昏迷不醒的队友,又看了看因为受伤不得不靠坐休息的黄天、董兴和布庸,再看向周围生龙活虎，四处忙碌的种植官们,心中顿时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他一定不能倒下，否则零队真的要剃零了！
　　谁能想到这次丘城之行居然连队长都惨遭滑铁卢？
　　“是因为下雨,所以低级异变植物开始不断生长繁殖？”严静水和赵离浓站在商场楼顶,往下方远处看后问。
　　“应该还有别的原因。”赵离浓拿起望远镜往西北方向看去,那棵盘踞如山的构树确实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但往下看能隐约见到倒塌在地面的枝干，她将望远镜递给旁边的严静水，缓缓道，“或许是过往养分不足，现在突然有了吸收营养的机会。”
　　严静水接过望远镜看了半晌：“我第一次见到A级异变植物消失。”
　　“叶长明说去年已经有A级异变植物消失。”赵离浓搭在楼顶白砖围栏上，“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情况。”
　　“去年就有A级异变植物消失？”严静水震惊。
　　农学研究院的事，严胜变并不会主动告诉严静水,她也不知道去年发生了什么。
　　赵离浓：“西南方向曾经有棵A级异变植物。”
　　“也像这棵构树一样无故倒塌死亡？”严静水问。
　　那天晚上她和叶长明不过说了几句话,整片地面便摇晃震动，之后便是遭遇A级异变构树攻击,直到今天才见面。
　　赵离浓也不清楚其他A级异变植物消失的原因。
　　两人转身下楼，每下一层便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需要的东西，最后才回到商场二楼。
　　二楼商场是一个回字形的结构，零队的人都在一家大店铺内躺着，佟同还贴心找来东西给他们垫着。
　　何月生依靠在玻璃门上，见到两人回来便问道：“在楼上有没有发现什么？”
　　“上面有零食店铺。”赵离浓刚说出来，蹲在里面的危丽眼睛都亮了，她顿了顿将后半句说完，“都是坏的，吃不了。”
　　“车里还有没有罐头？”董兴靠在一张脏沙发上道，“去皮卡车上找找，可能还有点吃的。”
　　昆岳食量大，支明月也需要经常补充能力，所以昆岳经常往那辆车上放吃的。
　　其实四号车才从物资车上搬了一箱肉罐头，但那天晚上四车被毁了，其他车上估计没有什么食物。
　　“那我下去找找。”危丽起身就往下走。
　　张亚立见状，连忙跟了过去，虽然车已经开了进来，但以防万一，他还得跟着去一楼。
　　“你们录的异变植物视频借我看看。”严静水见二楼还醒着三位零队队员，赵离浓又在翻本子，她学习的心又在蠢蠢欲动。
　　没有信号，光脑无法传输视频，何月生和佟同便走过，分别靠在严静水身边坐下，打开光脑上的视频。三个人并排坐着，将两个光屏靠在一起，安静地看了起来。
　　之前突击复习种植官知识的时候，三人都培养出了一起学习的默契。
　　赵离浓坐在他们斜后方，偶尔抬头看一眼，更多的时候，低头在自己的《异变植物观察日记》上记录她觉得特殊的异变植物。
　　四个人的画面十分和谐，和董兴并排坐在破沙发上的黄天，一只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胸口，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零队也护了不少高级研究员团队，每次逃生过后，大部分研究员多半都有些呆愣失神，哪里像他们不光没半点害怕，居然还就地开始学习！
　　也对，这帮种植官扛过了枪，也亲手对付了异变植物，确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黄天捂着胸口，他怎么觉得有种突如其来的羞愧感在心中翻滚？
　　在基地外，零队被一帮种植官护着，传出去都没人信！
　　靠在另一边休息的布庸正好见到叶长明睁开眼，也顾不上头晕恶心，瞬间站起来，去看队长。
　　叶长明从睁开眼睛的瞬间，便意识回笼，反射性去摸自己的唐刀，在身侧。
　　他一坐起来，零队三位队员和赵离浓等人便都看了过来。
　　“你们？”叶长明皱眉，再看向周围晕了一地的队员，最后视线落在了董兴身上，“你找到了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是赵离浓几个种植官。
　　董兴摇头：“是张亚立他们掉头找了回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昏迷过去了。”
　　“队长，这里发生了什么？”黄天问道，他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队友出事，连队长也中招了。
　　叶长明到现在也记不起他和这些队员怎么中招的，自然无法回答。
　　“危丽和张亚立在哪？”叶长明目光转了一圈，起身问沙发上的黄天。
　　“你们怎么过来的？之前没往东南方向走？”从醒过来不到一分钟，叶长明便恢复原来的理智。
　　“原本要往东南方向走，但途中碰到了A级异变垂柳的柳条，只能临时掉头往北走。”黄天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伤，“多亏赵种植官救了我一命。”
　　“队长你们一直没找过来。”布庸接着道，“所以我们投票决定返回。”
　　叶长明对上不远处赵离浓的眼睛，正要说什么。
　　“表哥，你终于醒了！”危丽上来，见到叶长明，张口就道，“没想到表哥你也有这么一天。”
　　无所不能，人称机器的叶长明居然会晕倒失去意识，再看着这一地的零队队员，危丽没忍住幸灾乐祸的笑：“嘎嘎。”
　　整个空间忽然仿若陷入冰窖，寒气的源头正是叶长明。
　　危丽半串笑声硬生生被咽了下去，连忙解释：“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在叶长明冰冷视线下，最终危丽老老实实低下头：“我错了，对不起。”
　　一旁赵离浓忽然出声：“A级异变构树倒塌，大概已经死亡。”
　　叶长明目光重新移向赵离浓：“倒塌？”
　　“我们没有靠近，只用望远镜看过。”赵离浓仰头看向叶长明问，“之前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也是莫名死亡？”
　　“不是死亡，是消失。”叶长明纠正了她的说法，“研究员查不到它们留下的痕迹。”
　　赵离浓垂眸若有所思，A级异变植物极其庞大，即便倒塌死亡，形成的痕迹至少也要数年才能消失，甚至经久不消，化成周围其他动植物的栖息地。
　　不应该会找不到任何痕迹。
　　“如果A级异变构树倒塌死亡，我们将是第一个见证的队伍。”叶长明突然道。
　　赵离浓闻言抬眼，再度对上叶长明深邃目光。
　　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赵离浓主动开口：“我们可以去A级异变构树领域？”
　　“可以。”叶长明眼睫落下，漫不经心拨弄光脑，“农学研究院应该想要第一手资料。”
　　赵离浓自然想要去，但还有些犹豫，零队受重伤的就有两个，布庸也没完全好，其他队员更是还没醒。
　　“你们行不行？”赵离浓直白问道。
　　零队队员们：“？”
　　站在门口的张亚立更是走到赵离浓旁边：“赵种植官，我们可是零队！怎么可能不行？”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异杀零队的能力，从来没有！
　　赵离浓看了他一眼，又往严静水那边看了看，心中想至少有三个完整的战斗力。
　　张亚立顺着她目光，对上一脸严肃听着他们谈话的严静水，顿时哑火了……这帮人确实可以怀疑。
　　“队长，你说我们行不行？”张亚立将问题抛还给了队长。
　　叶长明没有回答，他看向地上一人：“田齐笑，醒了就起来。”
　　已经醒过来，并记起自己将无人机当纸飞机丢出去的田齐笑慢吞吞坐了一起，低头不敢直面队长。
　　零队队员逐渐清醒，之前的问题自然而然有了答案。
　　不过，众人还在等杜半梅清醒过来，排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全队都出现昏迷。
　　“学妹，吃不吃？”危丽只在皮卡车的旮旯角落里找到一小包牛肉干，拿出来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没有胃口，便拒绝了，继续在日记本上记录。
　　植物：侧柏（可能存在异变）
　　观察状况：道路两排侧柏根部相连，可自断根部连接处，异杀零队队长隐隐产生被监控感，
　　猜测：怀疑有更高一级操控意识在控制两排侧柏。
　　危丽继续给何月生、佟同分享，严静水也要了一根，四个人蹲在一排，一边嚼牛肉干，一边继续看视频。
　　危丽把最后一点牛肉干沫倒出来，给了脚边鸡笼内的小丽吃。
　　那边，杜半梅也终于清醒过来。
　　她知道所有人都倒下后，立刻下楼去找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针管，抽了每个人的血，做简易测试。
　　叶长明也将车内的监控和自己随身携带的记录仪视频拿出来，放给众人看。
　　所有人都将越野皮卡车疯狂撞雕像，以及昆岳左桦开枪打石雕像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张亚立：“……原来雕像上的子弹是这么来的。”
　　零队当事队员沉默，只想再昏迷过去。
　　不等田齐笑松了一口气，叶长明便将自己记录仪和皮卡车上的监控放了出来。
　　“看不出小田还有这嗜好。”布庸嗤嗤笑了出声，一边笑一边按着自己发晕的脑袋。
　　“幻觉、臆想，瞳孔放大，对光敏感。”杜半梅看着记录仪视频中的队员，“所有人应该都中了同种毒。”
　　“什么毒？我们什么时候中的毒？”支明月不明白，“当时一路上我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应该不是毒气，董兴没事。”杜半梅摇头道。
　　“阿托品、东莨菪碱还有莨菪碱。”杜半梅看着手中的检测仪分析出来的结果，“这些毒素成分都是乙酰胆碱受体抑制剂，造成人体产生幻觉，对光敏感，陷入昏迷。”
　　一旁的赵离浓听见杜半梅的话，抬头：“如果是植物造成的中毒，多半是茄科中的颠茄或者曼陀罗，它们含有这几种毒素。”
　　“但我们一路没见过异变曼陀罗。”杜半梅认识曼陀罗。
　　她开始一个个问出现不适的时间，最终确定基本上从中午掉头返回开始。
　　叶长明余光瞥见蹲在一排吃牛肉干的几个人，忽然道：“所有人都吃了那锅饭，除了董兴。”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昆岳。
　　“……我没下毒！”昆岳连连否认，“而且我当时忙着制住董兴。”
　　当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董兴身上，确实无人注意那锅饭。
　　“左桦你的记录仪调出来看看。”杜半梅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想起左桦当时面朝的方向就是火堆。
　　左桦立刻调出自己的记录仪，将视频时间往回拉，一直拉到他们制住董兴的画面，继续往后看。
　　异杀队的记录仪镜头非常高清，即便左桦在动，镜头也依旧十分稳。
　　众人盯着看了半天，终于在某一刻眼睁睁望着从天而降一连串黑色浆果。
　　“这是……蓝莓？”昆岳挠脸，只觉得和自己吃的蓝莓水果很像。
　　杜半梅当即喊来赵离浓分辨。
　　赵离浓扫了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颠茄，成熟后果实会自动脱落。”
　　她缓缓补充一句：“下次煮饭记得盖上。”


第91章 (鸡型拖拉机.)
　　颠茄喜暖畏寒,是一种全株有毒的植物，根、叶含有阿托品等成分,虽然会让人产生幻觉、意识模糊,但也可以入药治疗十二指溃疡等病，所以一般被用来制作药品。
　　和曼陀罗一样，同属茄科植物，果实最初是绿色,随着成熟逐渐变黑,最后自动脱落下来。
　　显然那一连串从天而降的黑色浆果,正是颠茄的果实。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一连串浆果掉进锅内,无人发现，之后昆岳回来,还用大勺子在里面不断搅着，毒素彻底被他拌均匀。
　　最后昆岳还亲手将有毒的饭打起来,率先给了队长和杜半梅,零队最关键的两个人,就这么毫无戒心接了过去。
　　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投毒事件”！
　　昆岳连忙举手辩解：“我平时都盖盖子，只是昨天急着去按住董兴才没盖上。”
　　谁想到附近楼上会掉下毒浆果，他以为最多掉进去什么飞虫，煮一煮都是蛋白质。
　　众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目光中带着谴责：零队多年逼格，一朝毁于一锅饭。
　　好在中毒原因找到了，队员也没有真出事，所有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队长,如果要去西北方向,我建议明天一早就可以动身。”杜半梅查看完所有队员的状态，走到门口对叶长明道,“我们的物资不够，弹药也没多少，董兴几个人伤势重，需要别的药。”
　　过往他们都有外援，只要有信号，就能向中央基地申请物资进来，但这次零队休假，按理不能申请物资。
　　不过丘城内有一辆物资车，反而比申请物资来的更快。
　　叶长明转身抬眼看向里面坐着的队员和种植官，片刻后道：“明天五点动身，先去找物资车，再去A级异变构树所在地。”
　　一行人在丘城内兜兜转转，最终第二天一早又重新出发，往驻扎地附近开去。
　　一路意外的平静，连低等级异变植物都没碰到。
　　驻扎营早被后面坍塌下来的岩石碎块掩埋，那条小溪也没了，好在物资车因为太大，没停在驻扎营，而是附近，虽然车被砸翻，车头也扁了，但车身后面能打开。
　　昆岳直接将物资车厢门撬开，田齐笑跑进来找备用无人机：“我记得清单上有一箱无人机。”
　　当时物资车停在丘城外，车门上插了一本清单，都是后面车厢内物资的名字和数量。
　　“你找找。”昆岳直接扛走了两箱罐头。
　　也是倒霉，之前左桦扛了两箱放在四车上，还没来得及分给其他越野车就出事了。
　　“我需要医疗用品。”杜半梅站在侧翻的物资车厢门前道。
　　“这里有。”田齐笑还没找到那箱无人机，但看到了一大箱医药品，干脆抱着出来交给了杜半梅。
　　张亚立几人也进来搬运，这次拿的是弹药之类的物资。
　　“你们需要什么？”叶长明站在越野车旁，偏头看向另一辆车前的赵离浓。
　　赵离浓摇头：“实验用品之前都带上了，不需要。”
　　虽然物资车内的有很多好的实验用具，但他们少了一辆车，连队员都得挤在越野皮卡车上，没必要再多带东西。
　　弹药、医药品、食物全部补充好，田齐笑也终于在物资车厢最里面找到被压住的一箱无人机。
　　他兴奋地扛出来，放在地上打开检查。
　　那是个24寸大小，黑色的防震防水收纳箱，一打开上下两面都镶嵌了三台无人机，共六台。
　　田齐笑将一整面拉起， >
　　赵离浓就站在不远处，她看着田齐笑将一台无人机的四个机翼装起来，用手动遥控器连接，开始试飞。
　　她微微仰头望着无人机飞起，其实这些无人机操控步骤和以前也没多大的区别，不过性能更好，能防水，镜头更灵活高清。
　　“给。”张亚立抓了三盒弹药和一把手枪，从车窗递给坐在后排的严静水，“留着对付异变植物。”
　　严静水抬头，想也不想拒绝：“对付异变植物是你们异杀队的事，我只是一名种植官。”
　　她是出来研究学习的，不是来打异变植物的。
　　“她开玩笑的。”路过的何月生从张亚立手中接过弹药和手枪，然后从车窗丢进去，全部落在严静水腿上，“留着，万一零队再出事，还需要你保护我们。”
　　严静水若有所思，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把枪和弹药全收下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
　　另一边，杜半梅新得了药，刚好给董兴和黄天换药，这两人伤都不轻，尤其董兴昨天淋雨和异变植物对抗了一段时间，情绪起伏，现在已经在发高烧。
　　“叽！”小黄鸡忽然叫了一声。
　　危丽低头看了一眼鸡笼中的小丽，从口袋抓了一把坚果给它吃，这是她刚从物资车里摸出来的口粮。
　　“叽叽叽！”小黄鸡气愤地在鸡笼里蹦跶了几下，但最后还是被坚果粒吸引，埋头吃了起来。
　　杜半梅拿水冲干净手，扬头喊道：“队长，我这边好了。”
　　叶长明扫视一遍周围，确认众人一切准备妥当，便让所有人上车动身前往西北方向。
　　四辆外壳凹陷破损的越野车掉头，前后开往西北方向。
　　一行人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附近的乔木科树无风自动，枝条树叶晃动，发出一阵簌簌声。
　　……
　　“会不会太平静了？”还是坐在三车上的佟同望着车窗外，好奇问道。
　　“幸好说这话的不是危丽。”旁边何月生庆幸道。
　　他原本坐在副驾驶座上，现在给了布庸坐，何月生则坐在后排。
　　“确实有点太平静了。”驾驶座上开车的左桦道，“连低级异变植物也没见到多少。”
　　越平静，所有人警惕性越强。
　　一路除了换人开车外，基本没有休息过，直到下午五点，众人终于靠近了A级异变构树领域。
　　“这也太……夸张了。”车一停，昆岳直接翻上了皮卡车顶，望着地上一眼看不到头的树身，忍不住感叹。
　　这棵盘踞在丘城西北方向近四十三年的A级异变构树竟然真的轰然倒塌在这片大地上。
　　田齐笑操控几架无人机在半空中盘旋飞着，因为没有信号，画面只在他手中的操控面板上。
　　赵离浓下车，站在他旁边盯着画面看。
　　A级异变构树体长过长，无人机要飞到数百米高，才能完整录下它倒塌下来的样子，所有原本绿色的构树叶全部萎蔫发黄。近处树根处长满了各种蘑菇，再往前是树身。
　　“树冠上好像还有不少鸟窝。”田齐笑操控一架无人机飞向树冠方向降低高度巡查。
　　“鸟窝在它身上筑巢，不会被摇下来？”赵离浓只见过一棵A级异变植物，它们很多性状特征不清楚。
　　对面叶长明偏过脸看她：“除非碰到军队攻击，其他时候A级异变植物不会太动。”
　　更多时候只是几根枝条伸长，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能给A级异变植物造成大型伤害的只有人类军队，但这种伤害最后会刺激A级异变植物越长越盛。
　　“我想留下来观察它死亡后的情况。”赵离浓忽然开口道。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叶长明丝毫不意外，他目光落在后方停着的几辆车上：“可以就地驻扎。”
　　盘踞多年的A级异变构树一夕倒塌，不光是给其他植物腾出了阳光和空间，本身死亡的枯干落叶也是其他动植物极佳的养分。
　　像是海中巨鲸，一鲸落，万物生。
　　连续三天，赵离浓等人在倒塌树身沿途设立了数个监控镜头，保证周围所有变化能被录下。
　　不过，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在野外，各种动物出没，会破坏监控镜头，而现在还有异变植物出现，几乎每天，零队都得有人去调整监控镜头。
　　因为董兴伤情反复，信号塔还没有去修，一行人依旧和外界失联，好在近来西北方向和东南方向异常的平静，偶尔才有B级异变植物出现。
　　众人在A级异变构树扎根倒塌的地方临时驻扎了下来。
　　原本那些攻击他们的巨型异变粗根部由于倒塌，露出了一大半，这些根部早已经枯萎木质化。
　　零队负责量了整棵树横截面的直径，大概有四十米，根部露出来有一大半，二十六米。期间还返回去物资车那边运了两车物资过来，保证他们驻扎日常生活用。
　　每一天赵离浓几人都忙着观看监控视频，记录A级异变构树的变化，周围有植物开始破土而出生长，倒下的树干上甚至还有各种动物开始筑巢。
　　它们似乎完全不受异变植物的影响。
　　“那是什么？”何月生正坐在一小块石头上休息，望着赵离浓从最大的实验收纳箱中一个夹层中翻出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信封。
　　赵离浓皱眉看着这个她从没见过的信封摇头，这三个箱子都是装各种实验用品的，不该有信封的存在，她也从来没见过。
　　她翻过来见到信封正面，眼中露出了诧异，上面写了“赵离浓收”，落款是之前和她同项目的康立。
　　他为人不错，自从知道她要离开基地，一直着急上火。
　　赵离浓将信封拆开，结果倒出了十来包菜种子，还有一封信。
　　【小赵你好：我没什么办法给你提供帮助，思来想去，决定送你一点菜种，希望你在基地外活下来，如果没吃的，也许可以将它们种起来，都是速生菜种，几天就能出苗。你放心，这些种子都经过实验检测，十分健康饱满，异变率极低。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放在了收纳箱中。】
　　赵离浓看着这段康立手写的信，眼中有些笑意，这个世界确实糟糕，但总很好的人。
　　“康哥，我知道。”危丽凑过来瞄了一眼道，“我妈说他这个人有点轴，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
　　赵离浓翻过来，背面还有一句话：【虽然我知道送菜种是有点离谱，但还是希望你能早日顺利归来，最好别用上。】
　　旁边几个人也围了过来看这封信和菜种。
　　“生菜、鸡毛菜、韭菜……”何月生从赵离浓手中拿过那一堆菜种，念着菜种袋上字，“还有上海青、红苋菜和香菜。”
　　危丽一脸嫌弃：“怎么还有香菜？”
　　“香菜出苗比较慢。”佟同觉得香菜不太好种。
　　严静水问赵离浓：“种吗？”
　　何月生率先双手赞成：“我想吃菜。”
　　赵离浓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块平地：“种。”
　　都是农学生出生，对种菜简直手到擒来，于是赵离浓先将菜种也泡了起来。
　　“香菜种子得碾成两半。”佟同拿着一包香菜种子，找来一个培养皿慢慢碾着，再放进水里泡着。
　　“得做个耕地的工具。”何月生目光在周围打转，试图找到合适的工具。
　　严静水看他：“直接用匕首挖吧。”
　　“我有个想法。”危丽将小黄鸡举起来，露出它还算稚嫩的爪子，“你们有没有听过鸡型拖拉机？”
　　此话一出，连正在浸种的赵离浓都看了过来。
　　“什么是鸡型拖拉机？”佟同问出了在场种植官的心声。
　　危丽当即站起来，一手抓着小黄鸡，掌心摊开并拢手指指向它的嘴和两只爪子，眉飞色舞介绍起来：“鸡型拖拉机，是一种三角形鸡笼，一侧安装车轮，另一侧装把手，鸡在里面，人推着把手移动。让鸡吃杂草和虫子的同时，利用鸡的喙和爪子耕地，还能有鸡粪做肥料，这是一种一举多得的纯天然方法。”
　　四人听得目瞪口呆。
　　佟同弱弱举手，小声问：“真的靠谱吗？”
　　小黄鸡：“叽！”
　　“靠谱！原本鸡型拖拉机至少需要两只鸡才行，还需要在耕种的地方放置几天，让鸡熟悉环境，但我们小丽！”危丽双手举起小黄鸡，神采飞扬，“它是一只异变鸡！它！不一样！”
　　何月生看着那只巴掌大小的小黄鸡：“聘用童鸡不太好吧。”
　　小黄鸡：“叽！”
　　“它不是童鸡！”危丽认真道，“本来早该长大了，它现在是异变鸡！”
　　“我觉得可以试试。”赵离浓思考过后，觉得值得一试。
　　小黄鸡虚弱无力：“叽……”
　　几个人说干就干，野外最好找的就是枝条木头，在危丽的指导下，一个三角形的鸡型拖拉机就做好了。
　　边长约一米的三角框做前门，两侧是长方型边框，把手在三角顶，另一头拿两个圆形培养皿当小车轮推着。
　　“没有铁丝网。”危丽围着这个鸡型拖拉机转了一圈，摇头不太满意。
　　这个鸡型拖拉机没有底板，铁丝网装在四周边框上，可以做笼子挡住鸡乱跑。但现在的鸡型拖拉机只有一个大框架，鸡放进去，就能从前后左右跳出来。
　　严静水默默去拿突击步枪过来，顶着危丽手中小黄鸡的屁股：“不需要铁丝网拦着。”
　　小黄鸡震惊抬起两只豆大的眼睛瞅着严静水。
　　“有道理！”危丽深以为然，当即将小黄鸡丢进活动三角拖拉机中，“小丽，看你的了！”
　　接下来由赵离浓亲自操刀，扶着把手，在那片平地上慢慢推着，固定小鸡活动范围，何月生和佟同忙着用棍子在地上划出条沟痕，引着拖拉机走，严静水则在旁边端着突击步枪威胁小黄鸡。
　　至于危丽，她打开了光脑，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正在给小丽第一次工作录像。
　　小黄鸡被邪恶势力威胁，只能埋头啄食平地上的杂草，一边拿爪子顺着条沟痕刨地。
　　零队留下的几位队员在附近巡守，离赵离浓他们有点距离，并不清楚这些人在干什么。
　　支明月和昆岳去调整监控镜头了，叶长明则带着田齐笑和伤势好了些的董兴去了最近的信号塔。
　　董兴伤口没完全好，上信号塔的人换了叶长明，田齐笑飞高无人机，让董兴能看清画面，他在
　　信号塔很高，这座又是丘城地势最高的信号塔，叶长明爬上去后，甚至能隐约见到极远处盘踞的A级异变垂柳，他目光停留半刻，又往西南方向看去。
　　之前董兴修的信号塔在那边，如今已经见不到了痕迹，大概是之前A级异变构树造成地动，倒塌下来。
　　他看不见西南方向信号塔具体情况，不知道那座信号塔不光倒塌了，还被地面伸出的根系绞得粉碎。
　　……
　　到了下午五点多，一行人才陆陆续续回来，刚好前边是支明月他们从车上下来，后面是叶长明几个人下车，见到的便是这帮种植官丧心病狂的行为。
　　昆岳忍不住问：“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满脸震惊看着赵离浓扶着那个三角框慢慢走，严静水在旁边抱着枪对着框内，里面还有只小黄鸡在疯狂刨地，旁边已经有七八条刨好的沟穴，佟同弯腰撒种，何月生在给种子覆土，最前面还有个蹲着看戏录像的危丽。
　　赵离浓抬眼，继续往前推着鸡型拖拉机，冷静道：“种菜。”
　　她也没想到小黄鸡这么好用。
　　“我们在种菜的同时，研究学习。”严静水认真陈述。
　　危丽表示赞同：“这是实践！”
　　众人视线落在三角框中吭哧吭哧努力刨地的小黄鸡，又看向拿枪指着里面小黄鸡的严静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胁迫小可怜的错觉。
　　实在是这帮种植官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第92章 (香菜)
　　小丽一只鸡吃了整片平地上的杂草,顺便还贡献出一些鸡粪做肥料，爪子刨土也刨得够深,总而言之,作为一只工具鸡，它非常的合格。
　　旁边零队成员站在四周围观，大为震撼。
　　一时间，他们甚至不知道该震撼这帮种植官、畜牧官搞出来这种东西,还是震惊小黄鸡居然真能耕地。
　　最后还是队长叶长明先恢复理智,冷静道：“车厢内有工兵铲。”
　　佟同露出两个酒窝,看向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黄鸡,十分同情：“辛苦小丽了。”
　　小黄鸡豆大的眼睛闭上，并不想搭理人类。
　　“你们哪来的菜种？”昆岳反应过来问道。
　　“同组研究员塞在收纳箱夹层,今天才翻到。”赵离浓解释，“这些菜种几天就能出苗。”
　　种子都是速生菜,没几天就能长出来,倘若异变,周围有异杀队员也能及时动手，这才是赵离浓几人敢在外面种菜的最主要原因。
　　零队果然没有意见，甚至还问需不需要帮忙。
　　赵离浓摇头：“不用，浇点水等几天就行。”
　　天开始暗下来，零队已经将一座信号塔修好，光脑通用信号恢复，现在能够向外联络。
　　赵离浓打开光脑，收到了风禾昨天发来的一条短讯,问她在外面如何,有没有受伤。
　　可能是怕影响她工作，从基地出来后,风禾没有打过通讯。
　　赵离浓略过这几天的事，回复风禾只说自己一切安好，便开始继续观察自己近几天采取的样本切片。
　　树干通常有表皮、薄壁、机械和维管几个组织构成，薄壁组织储存光合营养物质，维管组织负责运输，但她在样本中找不到任何营养残留。
　　A级异变构树倒塌后的第二天，他们就赶了过来，不到48个小时，赵离浓第一时间取了根部、叶片等样本。
　　那天晚上她已经粗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养分残留。
　　赵离浓以为是取样部位有问题，这几天都在换地方取新的样本观察，结果无一例外。
　　这棵盘踞多年的高等级异变构树，在死后不到36个小时，树身内所有的营养成分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实际上异变植物细胞比普通植物细胞活跃，在被杀死前取下的样本中，细胞依旧会活跃很长一段时间，这棵A级异变植物反而没有任何残余的活跃细胞。
　　——或许和A级异变构树的死亡有关联。
　　赵离浓将这一点记录下来，留待以后总结。
　　严静水回看比对这些天的监控视频，忽然道：“周围的植物是不是长得比其他地方更快？”
　　“构树倒下之后，它们得到的阳光多了，有空间生长，应该长得就快。”何月生坐在旁边道。
　　“稍远一点的地方也有阳光和生长空间，但是没长这么快。”严静水望着那些新生发出来的植物，如果不是它们安静生长，也没有一天长成，她都要怀疑这些植物是低等异变植物了。
　　赵离浓手中拿着一支土壤测温计回来，正好听见两人对话，她将手中的土壤测温计放在临时搭建的桌面上：“因为树叶腐熟完成了。”
　　“腐熟完成了？”严静水直接站了起来，“这才多久。”
　　树叶落地，枯萎之后混合地面上的泥土，需要三到六月时间才会完全腐熟。
　　腐熟土内含有机肥，是植物天然的肥料。
　　A级异变构树叶落地之后枯萎极快，严静水见多了被子弹打中的异变植物，那些异变植物枯萎的更快，她也没多想。
　　赵离浓每天都会测一次土壤温度，她将自己记录做好的温度表调出来：“这些天土壤温度的变化。”
　　表格上是一条温度曲线，先是不断升高，随后开始降低，今天已经快趋于最开始的土壤温度。
　　落叶在地面发生腐熟时，温度会不断升高，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赵离浓在第九农学基地用大量鸡粪堆肥时，没有直接放在田地内的原因。
　　但A级异变构树死亡之后，不光枯萎速度快，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腐熟的速度也远超正常速度。
　　从赵离浓记录到现在，甚至不过十天而已，现在土壤内温度居然已经开始回落。
　　“在这片腐熟土上长出来的植物，虽然生长速度快，但目前看起来还算正常。”严静水示意赵离浓看监控镜头内的新生植物。
　　他们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异变植物的落叶都能和土壤结合腐熟得这么快，只能去找别的异变植物做对比。
　　不过异变植物很难枯萎，喜欢不断生长，一直到某个极限，之后长年保持这种状态。
　　为了做对比，接下来每天，田齐笑在西北方向寻找各种异变植物，叶长明亲自过去，用刀斩下异变植物各部分。
　　除了A级，每种等级的异变植物都有，赵离浓将它们混合土，放在临时做的木箱中，每天记录下状态。
　　“危丽，你的鸡在吃我们的菜。”何月生扭头对坐在旁边打瞌睡的危丽喊道。
　　小黄鸡被危丽放养，经常到处跑，每天也不知道从哪鬼混回来，黄色绒毛上粘满泥土。
　　据每天操控无人机的田齐笑道，它在寻食，每天到处啄食虫子。
　　危丽转过头去看菜地，果不其然见到自己那只长不大的小黄鸡张开嘴咬住一颗小青菜，疯狂拍着翅膀，努力拔了出来。
　　那片菜地经过不断间苗，把长出来挤在一起的菜苗拔出炒了吃掉，最近菜地已经变得十分整齐，每一棵菜都长得欣欣向荣。
　　唯独小黄鸡时不时就去啄一啄，一开始众人看它“劳苦功高”，同意小丽吃点菜叶，但它不止啄食，而是拔食，直接揪着一根菜苗拔地而起，吞下去吃干净。
　　也不知道那点点大的鸡，怎么吞得下去，它喉咙里仿佛有个绞碎机。
　　危丽威胁它：“严静水来了。”
　　小黄鸡一顿，犹豫了一会，咬着拔出来的小青菜没动。
　　叶长明靠站在越野车旁休息，听见动静，余光瞥过那边，骤然站直身体：“所有人靠后。”
　　那颗被拔出来的小青菜，底部的根须竟然在动，分明是异变植物。
　　赵离浓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实验台前，听见动静，转头看去，也见到了那颗正在异变的小青菜。
　　异变等级应该很低，生长速度并不快。
　　见叶长明要走过去处理那颗青菜，赵离浓忽然起身拦住了他：“再等等。”
　　叶长明脚步一顿，目光对上她眼睛，片刻做了个手势，让其他队员不要动手。
　　这边，小黄鸡没等来严静水，它放心大胆地松口，然后低头疯狂啄食那颗小青菜，速度快到所有人只看见一个鸡头残影，正在异变的小青菜没来得及长大，便被它吃得七七八八，最后地上只剩下一点扭动的残根。
　　小丽一爪踩住，随即低头啄住，头往后耸动，就将这条扭动如虫的残根咽了下去。
　　零队不熟悉鸡的生长周期，但今天一看，队员们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
　　昆岳看向危丽：“这鸡是不是一点也没长大？”
　　危丽点头：“没长大，它应该异变了。”
　　“这是它第二次吃异变植物了吧？”何月生出声道。
　　往往动植物异变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攻击周围的一切活物，中央基地研究员认为，它们异变需要大量养分能量，所以人类成了最好的食物。
　　但小黄鸡一直没有表现出攻击人的倾向，反而吃了异变植物，并且在智力方面有所加强。
　　“小丽，过来。”危丽喊了一声，弯腰朝它伸出手。
　　那只小黄鸡便颠颠走了过来，跳上危丽手心，趴着不动了。
　　危丽带着它转身去抽血，留下样本观察。
　　“你们早知道？”叶长明看向身侧的赵离浓问。
　　“之前分散的时候，它吃了一根异变列当。”赵离浓目光落在懒洋洋蹲在实验台上的小黄鸡，“它似乎……能提前发现异变植物。”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两次在众人还未察觉异变植物的时候，它就动了嘴。
　　赵离浓声音极低道：“……异变动植物在往不同方向进化。”
　　旁边的叶长明却听得清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只异变小鸡，最终垂眸掩下一切情绪。
　　自从小黄鸡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下一整颗异变小青菜后，它在零队一战成名，零队队员每天路过换岗，都要多看它几眼。
　　不过小黄鸡依旧没什么改变，也不攻击任何人，每天溜达啄虫，吃饱回来蹲在危丽脚边睡觉。
　　“B级异变植物的叶子和土壤二十天就快完成腐熟了。”严静水站在赵离浓旁边整理数据道。
　　“和异变等级有关，越高级的异变植物落叶腐熟程度越快。”赵离浓望着面前一堆各种插了标签的土堆，转头问一旁正在学习观察样本的佟同，“之前是不是还留了香菜种子？”
　　“留了。”佟同松开扶着望远镜的手，转身去收纳箱中拿出一小包香菜种子过来，“香菜出苗慢，我没种多少。”
　　赵离浓点了点头，接过香菜种子，碾碎浸泡过后，一粒一粒按进有A、B级异变植物的腐熟土中。
　　A级腐熟土是从异变构树周边挖过来的，中心温度早已经恢复正常，有B级异变植物叶片的腐熟土大概十来种，都是叶长明弄来的，现今腐熟后温度已经下降，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正常。
　　赵离浓决定先种一批，看看这些土壤对作物生长的影响。
　　事实证明，有A级异变构树落叶腐熟的土壤养分极高，对种子有强烈的促生长作用。
　　不出几天，香菜便开始出苗生长有，且味道浓郁。
　　“这香菜太臭了！”危丽每天经过都要捂着鼻子。
　　没过多久，那些埋进各种腐熟B级叶片土壤中的香菜也长了出来。
　　赵离浓几人将香菜叶剪下来，观察它们的细胞，记录数据。
　　同时期埋下去的种子，明显在掺了A级异变树叶的腐熟土中生长的更快，叶片更大。
　　翌日清晨，众人是被一阵浓烈的香菜味醺醒的。
　　赵离浓从帐篷中出来时，零队已经站在周围一会了。
　　原先那棵种在A级腐熟土壤中的香菜，样子比昨天高不了多少，但浑身散发出的香菜味足可以飘到方圆五里开外。
　　“队长，这香菜……异变还是没异变？”支明月枪对准那棵香菜，有些拿捏不定问道。
　　叶长明没回答，而是偏脸看向了刚走出来的赵离浓。


第93章 (警报)
　　植物异变有两个重要指征,一是突然生长迅速，远超普通植物,二是会攻击人类,以人类血肉为营养。
　　而现在这棵种出来的香菜两样指征都没有，只是味道浓郁了点。
　　被熏醒的危丽爬起来连忙用纸巾塞住了鼻子，她听见众人对话,颠颠抱着小黄鸡靠过来：“让让,小丽肯定能分辨出来！”
　　危丽这么一说,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小黄鸡身上。
　　零队队员还真让开一条路,让危丽进来。
　　危丽将小黄鸡放在木框上，手轻轻推了它屁股一把,兴奋道：“小丽，去！”
　　小黄鸡迈着爪子走了两步,还没靠近香菜根,整只鸡就不好了,摇摇晃晃转身，就往地上跳，跌跌撞撞往外冲，一边翅膀还捂着自己脑袋。
　　危丽两根食指按着被堵住的鼻子，十分感同身受道：“看来小丽也讨厌香菜。”
　　最后还是赵离浓转身去拿了剪刀和培养皿过来，望着那棵长势正常的香菜道：“我需要剪下叶子观察。”
　　话虽这么说，但众人都明白这棵香菜不太对劲。
　　叶长明没让赵离浓靠近,从她手中接过剪刀,咔嚓剪了几根香菜枝叶，转头问她：“还要多少？”
　　她接过叶长明手中的培养皿,转身拿到实验桌上去。
　　香菜的特殊气味主要来源于里面含有的醛类物质，赵离浓花了一段时间，将剪下来的香菜叶化学成分分离出来，果不其然这棵香菜中的醛类物质成分远远超标。
　　“异变香菜。”赵离浓脱了手套道，“不攻击人，也没有迅速生长，只增强了气味成分。”
　　蹲在香菜旁边的昆岳垂涎欲滴：“能吃吗？”
　　赵离浓：“……得做动物实验才知道。”
　　他们不在农学研究院，也没有带小白鼠出来。
　　昆岳可惜道：“我可以生吃两斤香菜拌香菜。”
　　“看不出你口味这么重。”危丽震惊，“香菜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
　　不过自从这棵香菜气味大增后，他们驻扎处竟然再也没有了蚊虫，连旁边那一小块菜地都不用动手捉虫，全熏死了。
　　至于众人，每天久闻不觉其臭，连危丽都习惯了。
　　不过，最后那棵香菜还是被处理了，赵离浓将它拔了出来，放进罐中封存。
　　西北方向，这片领地几乎一天一个模样，植物争先恐后生长出来，异变植物也多了起来，好在有零队一一解决。
　　这期间，赵离浓也提取了一些B级异变植物的有毒成分，再去对付其他等级的异变植物。
　　不得不说，在基地外，异变植物样本多样性直线上升，赵离浓等人每天分析这些样本，再提取有效成分，终于有了一条清晰的结论。
　　B级异变植物细胞增值快于C级异变植物细胞，因此从B级异变有毒的根茎中提取成分可以毒杀B级以下的异变植物，甚至还能对一些B级异变植物造成伤害，但不是每种都奏效。
　　赵离浓几人只能先暂时将对应克制的异变植物记录下来。
　　似乎有一股强烈的心跳在耳旁跳动，还伴着血管中液体潺潺流动的声音。
　　侧身睡在帐篷中的赵离浓忽然惊醒，倏地睁开了眼睛，神情中有瞬间茫然，随后缓缓动了动头，从厚外套叠成的枕头上移开，将耳朵贴向只隔了一层帐篷布的地面。
　　——寂静无声。
　　赵离浓又听了一会，始终未听见什么，那些声音更像是梦魇中的幻象，她转身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睁眼看着漆黑的帐篷顶，却再也无法入睡。
　　来丘城已经两个多月了，零队休假即将结束，另外三年一次的研究员考核报名也快开放了，他们决定明天清晨返回中央基地。
　　这期间一切还算顺利，只是她对那两排侧柏依旧耿耿于怀。
　　赵离浓盯着帐篷半晌，终于还是起身，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危丽，小心掀开盖着的薄毯，从帐篷中走了出去。
　　月色皎洁，洒落在地面，温柔又缥缈。
　　赵离浓站在帐篷外，还未走几步路，便见到站在越野车前的叶长明，他的唐刀倚靠在手边。
　　两人目光相接，赵离浓主动对他点了点头后，便走到实验桌前。
　　实验桌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她也没打开收纳箱，只是将自己的观察日记拿了出来。
　　这本异变植物观察日记已经记满了三分之二，赵离浓从第一页开始翻起，看着自己记录下的各种异变植物。
　　她看得不算慢，每翻一页都能立刻从脑海中浮现出对应内容。
　　月夜中，除去附近巡守队员的脚步声和草丛中的虫鸣声，便是她翻页的声音。
　　还是太少了。
　　赵离浓翻完最后一篇记录，盯着空白页出神：她对异变植物的了解如同空中阁楼，没有地基打底。
　　她想起之前张亚立几人的谈话，渊岛有资料库。
　　那个资料库中不光有异变前世界的资料，还有初代研究员们收集的许多异变植物的资料。
　　赵离浓握着钢笔，无意识在空白页上写着字：渊岛、侧柏、石黄山……丘城。
　　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叶长明视线落在斜对面年轻的种植官身上，这不是她第一次半夜起来。
　　异杀队只护送高级研究员，但高级研究员有自己的团队，因此除了那几位高级研究员，叶长明见过很多中级研究员。
　　这些人多半分两种，一种混资历，心惊胆战跟着出来，只求安全回去。另一种野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坚持冲在第一线。
　　她……不太一样。
　　时刻想着研究异变植物，眼底深处却见不到野心，反而有种看不真切的情绪。
　　……
　　“你一夜没睡？”
　　早上六点，严静水起来，结果见到赵离浓已经站在外面，看起来醒了很久，立刻问道。
　　晚睡早起，她竟然还是卷不过她！
　　“没有，只是四点多失眠。”赵离浓见状笑了声，“做了个噩梦。”
　　严静水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卷：“你怎么经常做噩梦？”
　　“我怀疑是思虑过度。”何月生出来伸了个懒腰道。
　　“做什么噩梦了？”危丽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丽，抱着小黄鸡过来问。
　　赵离浓目光落在地面上，随即抬眸：“光怪陆离的梦，记不清了。”
　　众人开始收拾驻扎地上所有的东西，但原先安在A级异变构树周边的监控镜头并没有撤掉。
　　“离浓，这些青菜怎么处理？”佟同望着那一块菜地问道。
　　菜地因为小丽经常过去溜达吃虫，顺便就地施肥，里面的青菜长得十分肥沃。
　　赵离浓看向整齐绿油油的菜：“全部带走。”
　　既然这些青菜没有异变，路上也能吃。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基地外待这么长时间。”临走前，何月生感叹道。
　　佟同点头赞同：“其实基地外也没有那么可怕。”
　　“那是因为有零队在。”危丽伸手揽住一旁的严静水，笑嘻嘻道，“还有我们小严。”
　　严静水直接拍开了危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别动手动脚。”
　　危丽嘴撇了撇，拉开两人的距离：“呵！”
　　上车离开前，赵离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A级异变构树所在地。
　　不到三个月，原本清晰可见的断根，早已经被其他植物占领挡住，整根倒塌依旧巨大的构树体干也被各种藤蔓缠住，偶尔还能下方找到各种菌类。
　　……
　　“这什么？”
　　曹文耀正靠在椅子上啜着杯好茶，顺手打开中央农学研究院内网，这两天研究员报名考核，不少初级研究员准备往上考，他已经有几个人选，等他们升上中级研究员，就提拔到自己团队里来。
　　他大致看了一遍报名的名字，都是各高级研究员手下的人，没什么新鲜的。
　　曹文耀顺手往下点开申报初级研究员的名字，这份名单的名字后面都跟着第几基地，好分辨报名的种植官出身。
　　他一眼就看到那一排的第九农学基地，顿时喷出一口热茶。
　　“怎么敢的？”曹文耀用力放下手中的茶杯，坐直身体，难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镜，盯着那排名字。
　　升初级研究员可不是光考试就行，还得有过往成绩相加。
　　赵离浓还有这几个谁谁，能有什么成绩？
　　都当自己是罗翻雪呢，好歹罗翻雪是严胜变亲自带出来的，又有罗家背后支撑，多次外出，手里好几个项目成果才能考上初级研究员。
　　赵离浓就凭她那个郁金香粉剂？
　　可惜等级效果都不高，严胜变夸了又如何。
　　曹文耀啧了一声，起身去找院长。
　　“院长，你看看这些第九基地出身的人，一个个狂的。”曹文耀走到李真章身边，“才外出几个月，就觉得自己可以上天了。”
　　李真章脸色并不太好看，冷嗤一声：“今年各级研究员考核难度加大，别说他们这几个，我们的人都不一定能升上来。”
　　曹文耀一愣：“来真的？”
　　“待见开会通知。”李真章忍不住骂了一句，“严胜变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
　　在他们等待开会之际，赵离浓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中央基地。
　　返程比去时快，特地避开了丘城的A级异变垂柳和桂山的A级异变黏菌蘑菇，一切顺利。
　　零队将人送到了中央农学研究院门口，便掉头离开。
　　“小赵，努力往上升。”昆岳站在皮卡车上喊，“以后我们再一起出去。”
　　叶长明透过后视镜见到站在农学研究院门口的赵离浓挥手说好，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几个人拎着收纳箱一起往中央农学研究院走去。
　　按照惯例，赵离浓作为队伍的领头人需要向农学研究院上交汇总报告。
　　她在路上早已经写好了，一回到农学研究院，便直接上传给了单云及研究院官网。
　　另外还需上交所有样本，经过农学研究院登记整理分类，再还给他们上属的研究支队。
　　赵离浓五人走到大堂，她靠近窗口，何月生几人在旁边打开背包和收纳箱等着。
　　“这什么东西？”登记员扫了一眼赵离浓拿出来的一罐东西，低头翻出记录薄，打开笔盖问。
　　赵离浓回答：“A级异变构树种子。”
　　登记员低头边写边念：“A级异变……”
　　念到一半，登记员猛然抬头：“什么种子？”
　　“A级异变构树种子。”赵离浓伸手将罐子转了一圈，露出自己贴上去的标签，好让登记员看清。
　　登记员倏然连连后退，紧紧盯着窗口上那瓶罐子，又指着赵离浓：“你、你！”
　　他脸色扭曲，一转身，直接按响了农学研究院大厦的警报。


第94章 (理论文献点.)
　　警报连接的是整个中央农学基地系统,登记员一按下去，大厅及各楼的警报声瞬间呜呜作响。
　　一时间大厅内所有人慌乱张望,下意识往外逃跑,守卫军能看到警报源头，纷纷抱着枪朝登记窗口这边冲了过来。
　　赵离浓愣住，旁边何月生望着朝这边冲来的守卫军，也感觉莫名其妙：“怎么了？”
　　从大厅各处赶来的守卫军也不清楚情况,只能先将整个登记窗口团团围住。
　　原本站在窗口前的赵离浓五人,被几名尽责的守卫军一把揪了出去,赶到包围圈之外。
　　“里面什么情况？”守卫军领头人绕到窗口正面,看着里面的登记员喊问。
　　这期间，登记员向整个中央农学研究院公频发出了一条紧急通讯：“有人带了一罐A级异变种子！”
　　说完这句话后,登记员连忙拉开窗口侧门，从里面跑了出来。
　　守卫军们一惊,甚至有人往后退了一步,握枪紧盯窗口那罐还没来得及登记收走的密封罐。
　　“是不是中央农学研究院不让带种子进来？”站在外围的佟同不解问道。
　　他们进中央基地时,那些守卫军只是粗略在车身周围转了一圈，四辆越野车经过水门冲洗后，便直接进来了。
　　“可以带。”严静水最了解这里的规则，“农学研究院队伍出去一趟，都会带样本等东西回来。”
　　这里不是第九农学基地，有充足的守卫军，且也不经过普通城区，是可以携带种子进来的,窗口登记就行。
　　危丽探头往里张望：“登记员发癫了？”
　　时隔数月，高级研究员又一次全体在此汇合,共同决议。
　　“增加实践时长？”曹文耀知道研究员考核条件要变，但听见严胜变提出来的要求还是无法理解，“既然有项目成果和理论文献点数，为什么还要强制外出实践时长才能升中级研究员？”
　　研究员考核不是单一考试，共有几项考核。
　　原先初级升中级，需要跟一个项目，同时必须在研究院官网发布论文，若能通过审核，就有基础文献点数，日后被人引用次数也会折算成点数。
　　理论文献点数加上项目成果，最后考试出成绩后，几方相加，才能确认是否可以往上升。
　　一个项目要出成果，所需时间不短，所以研究员考核才会三年一次。
　　即便如此，三年出不了研究成果也是常有的事。
　　到考核时，这一块成绩为零，基本也告别了中级研究员，所以跟着一个好团队，是所有初级研究员梦寐以求的事。
　　很多时候，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靠着团队就能得到很高的成绩。
　　严胜变温和道：“我认为外出实践时长能够让研究员对异变植物有更深刻的理解，有利于以后的研究。”
　　“话虽这么说，但初级研究员不少，都外出实践，恐怕所需守卫军数量……”八号高级研究员彭博萍皱眉，“会大大增加。”
　　严胜变掌心摊开，手指并拢指向旁边叶枕山：“这一点，我和叶将军已经商议好，军队将会积极响应支援。”
　　“我同意。”五号高级研究院罗莲雨点头，“中央农学院的研究员安逸太久，已经快忘记当年初代研究员是怎么过来的。”
　　“这话说的。”李真章没忍住道，“难道不是因为现在对付异变植物有了经验。”
　　罗莲雨看向李真章，明明一双圆眼却饱含冷意：“院长，如今情况越发复杂，只有我们最了解异变植物，研究院有责任担负起探索任务。”
　　他们高级研究员都要出去，那些想升为中级研究员的人外出实践也算不了什么。
　　“另外，理论文献点数也将相应提高标准线。”严胜变又道。
　　审核通过发布在研究院官网数据库中的论文，初始点数就有一点，每一次被引用都将折算成文献点数，以往只需要达到三文献点数就够了，如今至少需要五文献点。
　　坐在边上的曹文耀心中一凉，今年他br >
　　除去初级升中级有所改革，种植官升初级研究员也增加了难度，原先种植地丰产三年也算一项成果，如今还必须要加上理论文献点。
　　也就是种植官必须具备撰写理论的能力，才能升初级研究员。
　　这场会议将研究员考核的细节全部商议了一遍，最后所有人同意之后才散会。
　　单云优雅地理了理肩上色彩鲜艳的披肩，又捂嘴打了个呵欠，才起身往外走，全程她只负责投票，压根没出声。
　　要不是会议上还有个姐夫压着，她能当场睡着。
　　九个人刚走出会议室，正要分散进电梯离开，过道忽然响起警报声。
　　众人脸色一变，叶枕山更是直接拿出了枪。
　　“警报在研究院偏大厅。”严胜变已经调出警报图，见到警报源头。
　　农学研究院占地面积极大，每处警报都有两个按键，经常响起的只有各楼栋警报，很少会响起这种一级警报。
　　叶枕山带头进电梯，赶往研究院偏大厅。
　　这时，电梯内的警报一停，公频中传出一句话：“有人带了一罐A级异变种子！”
　　曹文耀反应了会，一时乐出了声：“一罐A级异变种子？”
　　脑子坏了？这种假话也说得出口。
　　“谁按的假警报？”李真章黑脸道，“一级警报也是随便按的？”
　　正巧这时电梯在一楼停下。
　　门一开，叶枕山等人便大步朝偏大厅走去。
　　一群守卫军围着那，十分显眼。
　　叶枕山站在守卫军身后道：“让开。”
　　这边守卫军见到严胜变和叶枕山等人，迅速让开位置，并告知是站在中间的登记员按下的警报。
　　严胜变走上前发问：“A级异变种子在哪？”
　　登记员脸色复杂惊惧交织，扭头哆嗦着手指向窗口上摆着的密封罐：“在那，他们说是A级异变构树种子。”
　　他活一辈子都没见过A级异变植物的种子，按警报这期间连后事都想好了。
　　“他们是谁？”罗莲雨眉心紧皱问。
　　登记员目光往四周扫去，刚好对上垫脚张望的危丽眼睛，抬手指过去大喊：“就是他们！”
　　顺着登记员的手指过去，原本站在那的守卫军全部下意识往边上靠，将一脸懵圈的危丽和后面不明就里的赵离浓几个人露了出来。
　　不知为何，曹文耀见到赵离浓，心中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又想不太可能。
　　上次从渊岛取来的两粒A级异变种子，死了多少守卫军，赵离浓这帮种植官不光带回了A级异变种子，还是一罐，谁信？
　　危丽对上她妈的目光，缓缓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你们哪来的一罐A级异变种子？”单云问道。
　　危丽看向身侧的赵离浓：“学妹捡来的。”
　　曹文耀：“？”
　　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A级异变植物种子说捡就捡？
　　但危丽她妈就站在他旁边，曹文耀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嘲笑。
　　众位高级研究员沉默片刻，显然都不相信。
　　严胜变做了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径直走向窗口，将那罐A级异变种子拿了起来。
　　登记员哆哆嗦嗦望着严胜变的举动：“严组长，危险。”
　　“既然平安拿到这里来，也不差这一会。”严胜变转了一圈瓶身，观察完里面的异变种子，随即抬眼看向赵离浓，“这是A级异变构树的种子？”
　　赵离浓点头，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丘城A级异变构树已死。”
　　所有高级研究员包括站在左侧的叶枕山都朝她看去。
　　严胜变问她：“是死了还是突然消失？”
　　“死了。”赵离浓缓缓道，“我们整理了总结报告，登记完便准备上报。”
　　“你们继续登记。”严胜变将警报解除，让登记员继续登记。
　　登记员还没完全回神，浑浑噩噩走到工作岗位，握起笔重新开始填写，并拍照留存电子稿。
　　破天荒的，一干高级研究员站在窗口旁边候着几个种植官。
　　于是他们看着赵离浓几个人从收纳箱中取出一样又一样异变植物样本或种子。
　　“B级异变铁线莲、B级异变蛇床……”登记员麻木叙述，手指机械填写，心想他们这出去一趟，是捅了B级异变植物的窝？
　　“一管异变香菜液，等级不明。”
　　登记员听见赵离浓的话后抬头：“等级不明？”
　　赵离浓解释：“是，这棵香菜只在味道上发生了异变，不攻击人，体积也未变。”
　　等他们终于登记完成后，便被带进了会议室，原本要走的叶枕山也留了下来。
　　“A级异变构树死亡是什么意思？”刚一进来，五号高级研究员罗莲雨便转身盯着赵离浓问道。
　　赵离浓低头将写好的总结报告发给了单云和农学研究院汇报处，包括整理好的视频，在他们打开观看时开口：“A级异变构树在根部异常翻滚，发动攻击48小时后，突然倒塌死亡，种子是它攻击时捡到的。”
　　会议室内，严胜变等人盯着光屏中整合记录的视频观看，从A级异变构树攻击零队到他们赶到A级异变构树领地，见到倒塌死亡的异变构树为止。
　　这是人类第一次见到死亡A级异变植物。
　　光是这份录像，都足够这支队伍留名。
　　“你们得知这个消息怎么不第一时间上报？”李真章极度不悦。
　　“院长，正常程序就是回来上交总结报告。”单云一只手撑着脸，懒洋洋道，“我们组员做的半点没错。”
　　彭博萍皱眉：“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该提前上报，好让研究院有相应对策，A级异变构树无端死亡，或许和其他A级异变植物消失有关，我们需要重点观测它死后变化。”
　　“从异变构树死亡到上周所有的变化，我们均记录下来，在报告最下方的附件中有视频可见。”赵离浓闻言提醒。
　　彭博萍：“……”
　　这份总结报告足足三十多页，中间穿插的不光有视频，还有一堆图片和图表，短时间内他们哪看得完。
　　“听说研究院曾在渊岛取得过两粒A级异变植物种子。”赵离浓直直对上坐在最前方的严胜变眼睛，“我想知道那两棵A级异变植物如今是否活着？”
　　会议室一静，没人料到赵离浓会反过来问他们问题。
　　严胜变倒是神色未变，温和笑道：“你有什么猜测？”
　　“正常植物在感受到死亡时，会促使自己开花结果，留下后代。”赵离浓站在会议室，面朝着所有高级研究员，依旧冷静，“我猜异变植物也有类似的情况。”
　　严胜变若有所思看向她，随即道：“渊岛那两棵结果的A级异变植物死亡与否，我们也不清楚，之后我会找机会让人去查探。”
　　赵离浓不解。
　　“渊岛A级异变植物众多，每隔一段时间岛外围便会被新的异变植物覆盖，上次登岛取种后，那两棵A级异变植物被新的A级异变植物覆盖，我们无法观测。”坐在边上的单云解释。
　　A级异变构树死亡的消息带给高级研究员的冲击太大，他们从中窥得一丝希望，原来A级异变植物是可以死的，只要找到缘由，或许就能消灭所有A级异变植物。
　　因此赵离浓等人在会议室内被反复询问，直到高级研究员觉得问不出什么后，才同意让几人离开。
　　一出会议室，单云便拍了拍赵离浓肩膀，扫了一圈这些年轻孩子，连带着看危丽都顺眼了：“这次外出，干的不错。不光带回了一罐A级异变构树种子，还有这份观察总结报告，足够当项目成果了，继续好好努力。”
　　曹文耀和李真章一起走会议室，正好听见单云说的话，他啧了声：“虽说你们运气好，碰到了A级异变构树死亡，但报名想要升初级研究员还差了点。”
　　“你们报了初级研究员考核？”单云还没有去看名单，扭头问赵离浓几人。
　　赵离浓点头：“想试试。”
　　“不巧，今天刚刚改革考核标准。”曹文耀脸上特意流露出可惜之意，“换做之前，你们只需要再通过卷面考核，可惜了。”
　　赵离浓问道：“现在还需要什么考核？”
　　“理论文献点至少在一点。”曹文耀心中爽快，没想到今天改革考核标准这么及时，把赵离浓这伙人拦住了。
　　赵离浓奇怪看了一眼曹文耀：“是发表在研究院数据库的理论文献点？”
　　“自然，这不是光靠记录视频，捡罐种子就能做到的。”曹文耀脸上平静祥和，他的人上不去，单云的组员也上不去，突然平衡了。
　　“我已经发了六篇，正在审核。”赵离浓若有所思，这六篇都是她回来时上传发表的，如果通不过，她手中还有几篇关于B级异变植物互相抑制的相关内容。
　　之前她借了康立的账号看过数据库的论文，和她以前写的论文格式没什么区别。
　　别的不说，就发表论文而言，绝对是赵离浓的擅长领域。
　　这里的理论文献点有些类似于她以前发表论文引用次数折算数据，赵离浓之前甚至没想过自己会不通过。
　　曹文耀：“？”
　　连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李真章都忍不住出声：“六篇？瞎写发过去只会被记录黑名单。”
　　一般初级研究员申请发布的论文会受到五位中级研究员审核，过了第一轮后，又会移交另两位中级研究员，如果两轮过后，中级研究员都同意，这篇论文便会出现在数据库中。
　　审核所需时间长短不同，看各位中级研究院通过的速度和论文内容，快的一周，慢的一个月。
　　中级研究员申请发布的论文，则需要经过高级研究员两轮审核，时间更长。
　　鲜少有种植官会向研究院数据库申请发布论文，普通种植官接触不到数据库，自然没有机会申请发布论文。若在中央农学研究院内部工作的种植官，有机会接触到研究院数据库，多半也没有能力写出一篇完整合格的论文。
　　赵离浓走了一条别的种植官没走过的路，她不光申请发表了论文，还一口气申请了六篇。
　　严静水为表卷意，也申请了两篇。
　　她们的论文直接被当成初级研究员论文，随即匿去名字，分配给了中级研究员审核。
　　这时，赵离浓光脑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再抬眼浅笑：“已经过了一篇。”


第95章 (还是的学生.)
　　听见赵离浓的话,曹文耀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句，他们逼她外出基地,怎么好像主动送了成绩给她？
　　旁边的李真章已经打开光脑上的数据库,搜索赵离浓的名字。
　　审核一旦通过，会立刻出现在数据库中。
　　果不其然，李真章搜到了一篇刚入库的新论文，署名赫然是种植官168号-赵离浓。
　　李真章粗略扫了一遍她发表的论文,内容言之有物,格式看起来极其标准,他愣是没找到错处。
　　李真章啪地把光脑关了,不敢细想。
　　“写得不错。”单云也在看赵离浓发表的论文，诧异问她,“你以前写过类似的论文？”
　　正当赵离浓还在思索借口时，危丽突然嗨了一声：“单女士,你这就是瞧不起天才的水平了。”
　　在座谁还不是个天才,就连李真章和曹文耀这种道德水平低下的人,都有几分本事，否则也不能当上高级研究员。
　　危丽踮起脚，伸手搭在赵离浓肩膀上，夸道：“我们学妹天纵之才，什么实验、什么论文全部手到擒来！别说六篇，就是六十六篇都能整出来。”
　　单云无语，抬手按住危丽整张脸，嫌弃她碍眼：“别在这胡说八道。”
　　被她这么一干扰,单云也没继续问下去,至于李真章和曹文耀，不着痕迹退后往电梯那边溜了。
　　“从今年开始初中级研究员考核难度加大,具体情况过几天会公布在官网上，你们既然报名了，就能登上去看。”单云道，“小赵和小严应该没有问题，你们几个既然报了，就趁这几个月好好学，论文方面多问问小赵。”
　　各高级研究员都忙，单云也没和这帮年轻种植官同梯下去，提点了几句，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毫不意外，赵离浓在中央农学研究院再一次出了名。
　　因为一级警报，配着登记员那句话，连研究院清洁工都知道赵离浓从基地外带来了一罐A级异变植物的种子。
　　不过外人的议论对赵离浓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第一天回研究院先是被高级研究员带去了会议室，在里面待了数个小时，之后出来，她带着何月生和佟同他们去参观8-22支队的实验室，并见到了送她菜种的康立。
　　康立见到赵离浓十分高兴，还专门请他们下去吃了茶点心。
　　之后几人分开，赵离浓一人回家，她还带了份茶点给风禾。
　　风禾见到她惊喜异常，拉着赵离浓的手上下打量，问她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赵离浓蹲在轮椅旁笑道，“一直有异杀队的保护。”
　　“没受伤就好。”风禾想起什么，松开她的手，推着轮椅转身去拿一本本子，“之前，你对化学方面一些东西很感兴趣，我挑了有意思的内容写下来。”
　　赵离浓一怔，翻开写得满满的本子，下意识去看风禾，大概是营养补了上来，她脸色比最初见面时好了很多，但人依旧干瘦。
　　“你看看，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风禾有些自傲道，“农学方面的知识有很多忘记了，但化学方面我不会比别人差。”
　　“好。”赵离浓合上本子，认真道。
　　这天晚上，赵离浓陪在风禾身边，给她讲了讲自己在基地外的见闻。
　　之后，赵离浓和严静水每天都在实验室带着佟同和何月生，两个人再次体验荣获揠苗助长体验卡。
　　不过，这次没有危丽在旁边喂各种菜式的鸡吃。
　　危丽一个人回了第九农学基地，她去找了周千里院长。
　　小黄鸡的事，她暂时没有往上报，不然研究院那边的人指不定要抢走。
　　但有一就有二，危丽不觉得小丽是唯一一只往智力方向异变的动物。
　　至于论文，危丽写了篇关于灰狼被异变植物寄生操控的论文，图片视频资料一个不少，一经发出去，便引起了畜牧研究员的注意，尤其是周千里就在第九农学基地内，当即找到危丽详谈。
　　而赵离浓这边，在指导何月生和佟同学习的同时，她还不忘把手里头剩下的内容整理成论文，继续申请发布。
　　严静水也不落后，同种异变植物，赵离浓发了一篇论文，她绞尽脑汁从另一个方向探讨，整理好后就往上申请。
　　“这帮人疯了！”曹文耀猛地一拍办公桌，把旁边的中级研究员们吓一跳。
　　最近，曹文耀睡，睡不好，吃，吃不好，每周刷新数据库都能看到多出来一篇赵离浓的论文。
　　甚至有一次他刷新，直接跳出来两篇！
　　关键是，赵离浓之前说申请了六篇论文，为什么跳出来八篇？
　　现在曹文耀看见168这几个数字就烦。
　　种植官168……照着趋势，赵离浓难道真要发表六十六篇？
　　不过才出去几个月，这帮人难不成日夜都能碰到异变植物？
　　曹文耀心中隐隐后悔，早知道就把赵离浓吸纳到自己团队算了，但他想了想，觉得天才多的是。
　　种植官发表论文又如何？总有其他种植官也发了论文。
　　曹文耀思及此，将数据库搜索框中的“赵离浓”删除，换成了“种植官”，想看看有哪些人才可以吸纳进来。
　　结果，一按搜索框，确实跳出来了别的种植官。
　　仔细一看，全他娘的是严静水，那一排名字，俨然要追赶赵离浓。
　　除此之外，就一篇罗翻雪以前发表的论文。
　　曹文耀不信邪，按着搜索框不断刷新，那些种植官不可能没人申请发布论文，现在考核初级研究员都需要理论文献点。
　　刷新了十来下，终于跳出来一篇新的论文。
　　——《百合根系分泌物对百合幼苗自毒影响的研究》
　　光看题目就觉得内容不错，曹文耀扫了一眼种植官名字：佟同。
　　他点开论文看了起来，通篇论文做了详细研究对比，不光有普通百合根系分泌物数据，还有异变百合根系分泌物数据对比，讨论了百合根系分泌物对百合幼苗萌发的影响，是造成连作障碍的重要原因之一，且进一步对比了异变百合根系分泌物，发现异变百合根系分泌物的自毒作用反而小于普通百合分泌物，表明异变百合或许在该方面有所进化。
　　人才！
　　曹文耀当即就要让人去调这个佟同的资料，抢先一步将人抢过来。
　　不过，在即将喊人的瞬间，曹文耀盯着“佟同”这两个字，忽然觉得越看越眼熟，半晌脑海中终于闪过一份申请表。
　　他面无表情调出几个月前官网上赵离浓的外出申请表，在最下方队员名单上，发现佟同赫然在其中。
　　曹文耀：“……”
　　他气得一拍桌面，不小心点到刷新，又跳出来一篇新论文。
　　曹文耀定睛一看名字，种植官179-何月生。
　　竟然又是赵离浓同队的队员！
　　曹文耀看不下去了，连忙起身，揉着胸口四处走动，怎么好苗子全被单云薅走了。
　　……
　　赵离浓几人并不知道曹文耀在想什么，他们在农学研究院待了一个月，每天泡在实验室内，终于每个人都完成了理论文献点基础考核线。
　　没几天，周千里给赵离浓打来了通讯。
　　“周院长？”赵离浓刚从实验室出来，脱下护目镜和手套，看向光屏对面的中年男人。
　　周千里笑道：“我看到你们发表在数据库内的论文，写得很好。”
　　赵离浓优秀毋庸置疑，严静水出身不同，基础最好，写出来的论文也符合常理，但何月生和佟同发表的论文，应该是有人指点了，非常完整规范。
　　“希望都能顺利通过考核。”赵离浓笑了笑道。
　　她申请上传论文最初目的，是为了让其他研究员看到自己的想法和研究得出的数据，或许可以给其他人提供思路。
　　一开始并不知道初级研究员考核需要理论文献点。
　　“既然能获得理论文献点，之后的考核不成问题。”周千里是过来人，还是考官之一，再清楚不过。
　　两人聊了一会，周千里才表明真正的来意。
　　“我希望你们可以回第九农学基地。”周千里顿了顿道，“待一段时间。”
　　去年那份资料流传出来后，有几个出色的农学生提前跨级考核成功，但多数农学生还处于慢慢学习吃透资料的状态。
　　种植官老师们倒是学得快，不过有相当一部分老师申请去了别的基地，打算申请土地，大面积种植，为初级研究员考核做准备。
　　这一段时间，他都在调整学生的课程，尽可能让学生老师适应新资料的冲击。
　　周千里从赵离浓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觉得她有潜力成为厉害的研究员，或许将来能给第九农学基地带来新的希望。
　　但这次赵离浓一行人从基地外回来，无论是那天有条不紊的汇报，还是详尽仔细的总结报告，又或是数据库中八篇堪称典范的论文。
　　周千里觉得他应该不用等好几年，现在就能请赵离浓回来，至少可以提些种植官学习的建议。
　　只不过现在离初级研究员考核仅剩三个月不到，周千里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花时间回到第九农学基地，毕竟升研究员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好。”赵离浓甚至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周千里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
　　赵离浓眼中带了点笑意：“您忘了，我们还是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


第96章 (旧式电脑)
　　“前往第九农学基地的G32车即将出发,请乘客做好登车准备。”
　　“我们的车到了。”何月生起身提醒。
　　正在回看异变植物视频的严静水和佟同关了光脑,也一同起身,准备登车。
　　赵离浓握住行李箱拉杆，从座位上站立，她目光扫过周围，这些乘似乎和最初自己乘车来中央基地见到的乘客没什么区别,多数人行色匆匆,穿着简朴,但又有些细微不同。
　　候车厅热闹了些,他们三三两两在交谈，仔细听可以听见种植方面的内容。
　　何月生落后一步,转头看她：“走了。”
　　赵离浓回神，跟上他的步伐,前后通过闸机,登上G32列车,前往第九农学基地。
　　这次严静水没坐一等座，而是选择和他们同一车厢。
　　四个人同车厢前后排坐着，佟同和严静水坐一排，何月生坐在赵离浓旁边。
　　“几个月没回第九农学基地，感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佟同往四周张望，想起一件事，问严静水，“你在新生开学那趟列车上吗？”
　　“不在。”严静水回想了一下,“前一天我搭直升飞机去的。”
　　“直升飞机？”后排的何月生站起来,手肘撑在前座椅背上，略有些遗憾道,“我还没坐过呢。”
　　“我也没坐过。”佟同露出两个酒窝，“不过以前我也没想过有天能坐上异杀零队的车。”
　　严静水解释：“那天是搭周院长的顺风飞机。”
　　严胜变地位特殊，在各基地人的心目中有不一样的地位，并不会给子女特权。
　　何月生扭头问赵离浓：“小赵，你想不想坐直升飞机？”
　　赵离浓沉默片刻道：“……等我们成为研究员后，总有机会坐上直升飞机。”
　　其实她以前不光坐过，甚至还考了私人飞机驾照。
　　导师手里项目多，好几个项目占地面积非常大，喷药往往需要农用直升飞机，但飞直升机需要好的天气，有时候请来负责开飞机的人会误时，错过合适条件，耽搁一两天，农作物虫害便会翻倍。
　　于是在某年暑假，导师直接将手下学生打包送去了脱产考私人飞行驾照，经过体检、理论学习以及飞行时长满足40个小时，两个月后只有她和师兄江习考了出来，后面几位师兄师姐断断续续一直到寒假结束才全部考完。
　　最后财大气粗的导师订了两台农用直升机和一批无人机，还有其他一批植保机械供学生用。
　　赵离浓手中还有好几本驾照，全是那七年考出来的，以前她想过自己从事各种行业，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毕业论文的那块试验田延毕，又一睁眼来到了……这里。
　　“最近农学院那些初级研究员都在申请外出。”何月生手撑着下巴，“听说这次报名考核的人，近八成实践时长都不够。”
　　赵离浓看了何月生一眼，明明每天和她一样泡在实验室内，学习各种实验，还要写篇论文，他居然还有时间去八卦。
　　“初级研究员以前不外出实践？”佟同转过头问。
　　何月生嘴角往一边勾了勾：“初级研究员福利够，以前还能有答题外块赚，不愁衣食，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中央基地？换了我，我也不想出去。”
　　严静水瞥向他，神情严肃：“你考研究员只为了吃好穿好？”
　　“……不。”何月生对上严静水眼睛，当即改口，义正辞严道，“我是为了让其他人吃好穿好。”
　　途中，几人见到基地驿道两旁在建的高墙，离第九农学基地越来越近了，大概一两年就能竣工。
　　等他们抵达终点下车时，周千里院长竟然已经在基地门口等着。
　　严静水走在最前面，第一个发现周千里：“院长？”
　　周千里见到几人，脸上露出笑，和他们一一握手：“上个月在会议室没有机会多和你们交谈，这次可以好好说说话。”
　　门口有专门七座车等着几人，周千里请他们上去。
　　“之前单组长提醒我检查东区白墙的事，我没查到什么。”周千里坐在副驾驶座回头，看向第二排的赵离浓，“不过危丽同学发表的那篇论文我看了，她论文中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植物寄生在了动物身上，我觉得很有意思。”
　　周千里早些年也一直在基地外，但碰见的异变动物多半只是自身异变，和植物无关。
　　“异变植物改变了本身的生存环境。”赵离浓道，“列当缺少能进行光合作用的叶片和叶绿体，又没有吸收水分的根系，以往寄主只有植物，但异变列当的寄主变成了动物。”
　　异变植物不再只是一味的巨大化和快速生长，它们开始进化寻求更强大的养分。
　　在进城区内的这段路上，周千里和赵离浓谈了很久，一个谈近年的动物异变迹象，一个谈外出所见所闻。
　　“你才外出几个月时间，就能有这么大收获。”周千里心中对她的评价又提高不少，“将来必有大作为。”
　　“是运气好碰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赵离浓觉得是时机问题。
　　车停下，周千里笑道：“换其他研究员，恐怕得说运气不好，碰到了不熟悉的异变植物。”
　　后排四人跟着下车，他们到了内圈。
　　“你们以前的寝室没有留下来，这段时间就住在内圈圆楼。”周千里打开光脑按了按，随即将手中银环面一一靠近他们，“房间号和钥匙密码都传给你们，上去直接刷就能开。”
　　四个人分别一间独立房间，因为是临时调出来的，房间都分散了。
　　赵离浓按照光脑收到的数字，走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用左手银环面贴向房门，瞬间便开了。
　　她进去整理好房间后，洗漱完打开光脑便见到何月生的消息。
　　包打听何总：【小赵，有空没，来我房间，给你看个东西。】
　　赵离浓诧异，随即回道：【等会下去。】
　　几分钟后，她走到何月生房门前，抬手敲门。
　　何月生很快打开房门，旁边让了让：“快进来。”
　　“坐。”何月生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让赵离浓坐下，他自己坐另一边，然后小心翼翼拉开灰色背包中间一道拉链，让她看里面的东西，“猜猜这是什么。”
　　“这是……”赵离浓见到一块黑色方形薄盒。
　　何月生伸手将它拿了出来，再打开盒子，熟悉的CD躺在黑色薄盒里面。
　　何月生得意道：“之前你不是说想听那张《瑶戈》专辑，我用两张海报从我朋友那里借了出来。”
　　赵离浓沉默许久，忽然问他：“……这个怎么放？”
　　她只在这里见过光脑和平板，没见过电脑和类似的DVD播放机。
　　何月生似乎就等她这句话，扬眉拉开背包最长那条拉链：“我新弄来的旧式电脑和外置DVD刻录机。”
　　“等我放给你听。”何月生将旧电脑和外置DVD刻录机从背包中拿出来，琢磨着怎么用。
　　赵离浓坐在旁边，望着他生疏的动作，忍住自己上手的冲动，安静等他一顿猛如虎的操作。
　　“这台旧式电脑是我淘来的，花了不少钱，听说以前的人就用这个工作。”何月生自信满满打开笔记本电脑道。
　　黑屏上印着何月生和赵离浓的脸异常清晰，两人盯了半天，最终他开口：“怎么不亮？”
　　“……是不是没电？”赵离浓提醒。
　　何月生恍然大悟，转身从背包里又拿出一条电脑充电线：“对，得充电。”
　　他们手腕上戴着的光脑不用充电线，导致他一时忘记了。
　　何月生给旧电脑插上电，两人等了半天，电脑终于缓缓开机，露出一张建筑风景屏保。
　　他一时有些看愣了，眼中俱是震撼，喃喃道：“……这就是以前的世界？”
　　赵离浓目光触及电脑屏保，瞳孔一缩，这是国内标志建筑。
　　两人各怀心思盯着屏保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赵离浓回神：“你以前没打开过？”
　　“没，前几天才买到的。”何月生道，“刚修好的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居然还有份操作手册。
　　“这个DVD刻录机得连上电脑。”何月生生疏将两条短线插上外置DVD刻录机，再将另外一头插在旧式电脑上。
　　外置DVD机绿色的信号灯亮了亮，随后滋滋作响。
　　何月生还在看操作手册，完全不懂怎么用。
　　赵离浓视线扫过手册，指向一行：“按下中间的长条按钮就能弹出放置CD的地方。”
　　何月生顺着她手指看去，感叹：“不愧是小赵，一目十行。”
　　不，她只是会用，专门挑出这句而已。
　　何月生按下DVD刻录机中间的按钮，果不其然跳出一个抽屉式的放置CD的空间，他琢磨着将CD放进去。
　　“直接推进去卡住就行。”赵离浓在旁边道。
　　何月生依言照做后，DVD刻录机立刻发出转动的声音。
　　好在笔记本电脑上的内容不多，何月生对着操作手册找到了播放源。
　　“你仔细听。”何月生特意坐直，假装熟练给赵离浓介绍，“这张专辑还有视频内容，应该很好看。”
　　两人各自都有些紧张，赵离浓甚至开始屏住呼吸，她想也许今天晚上就能见到张瑶戈。
　　何月生点开播放键，电脑两侧的音响立刻发出音乐前奏，屏幕画面也跳出《瑶戈》两个字。
　　然而下一秒，音响仿佛突然卡了陈年老痰。
　　屏幕闪了闪，先是变成红绿黑色，最后整个画面一黑，再次出现何月生和赵离浓的脸。


第97章 (早疫病)
　　何月生伸手将笔记本电脑直接合上,口中念叨：“重来一次。”
　　他拔了线又插上，再次试着打开电脑播放,吱嘎声开始变成刺耳的吱挠声。
　　何月生只能急忙拔掉外置DVD刻录机的线,结果电脑还是一片红绿色。
　　“你弄来的旧式电脑，看来是个报废品。”赵离浓目光落在笔记本屏幕上，缓缓道。
　　何月生脸一黑：“那个修老电器的人不靠谱，白花钱了。”
　　赵离浓伸手将外置DVD机拿了过来,按下中间的按钮,将里面那张专辑CD拿了出来。
　　专辑CD上图案已经褪色,但依稀还能看得清楚内容。
　　正面印着张瑶戈的模样,和海报上的人一模一样，右上角写有专辑“瑶戈——周年纪念”一行小字。
　　她已经不用听,便知道这张专辑CD和自己当初送给师兄的礼物属于同一批产物。
　　这张实体专辑CD是周年限量版，赵离浓不追星,为了顺利抢到专辑,提前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学习操作,还特意抢了别的有的没得专辑练手速。
　　“不知道这张专辑多少年了。”赵离浓不动声色问，“放久了是不是会坏？”
　　“具体年数不清楚。”何月生指了指她手中的专辑，“不过大概在50年内，我朋友说这张专辑是普通铝膜CD，自然寿命只有五十年。少数CD镀了24k金膜，保存完好，寿命才能达到百年。”
　　赵离浓垂眸若有所思，今年是异变43年,如果这个世界是她的世界未来……也许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便出现了植物异变,又或者过了几年，总之不会太久。
　　“这专辑没多少寿命了。”何月生没办法,只能先将坏掉的旧电脑收起来，“算了，下次我找到有用的旧电脑，再放给你听。”
　　赵离浓回神，将CD放进黑色薄盒中，推到他面前：“专辑放好。”
　　何月生接了过来，一起放进背包中，他扭头看赵离浓，问她打算：“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要做什么？”
　　距初级研究员考核还有两个多月，以赵离浓的水平，绝对能通过，现在来到第九农学基地，周千里院长也没有给具体的要求，大概是随他们自己的想法做。
　　“明天先到处看看。”赵离浓还未完全想好。
　　赵离浓走在田间，往四周看去，周围的农学生比当初她在的时候，明显多了起来。
　　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和面容，A班学生不在少数。
　　一个眼熟的年轻男生路过，见到她顿时咧嘴笑。
　　赵离浓抬头，认出对方，正是之前的同班同学——活命要紧。
　　他脸比当初好看了点，不再干瘦的吓人。
　　“你怎么回来了？”男生好奇问道。
　　赵离浓笑了笑：“严格意义上，我还没有毕业。”
　　“那你还是我们农学C班的学生。”年轻男生高兴问，“会和我们一起上课吗？”
　　赵离浓没有回，而是看着附近的人问：“今天有小测验？这么多A班的学生。”
　　A班的学生很好认，每个人面色红润，衣服干净，身边至少还有一个守卫军。
　　“没有小测验。”年轻男生回头看了眼，撇了撇嘴，“他们发布的很多任务没多少人接，大家都忙着种自己的地。”
　　经过活命要紧的解释，赵离浓才明白怎么回事。
　　自从那份资料发布后，B班、C班的学生们如获至宝，很多不懂的地方，学习过后，再经过实践，很快不光是知识，还是农作物都收获颇丰。
　　种出来的农作物换了积分，让学生们一下子“富裕”起来，他们不用额外花重金去购买围观回答，那些钱租地买种子继续种，只要明白是哪种病，就可以对症下药。
　　虽然因为时间尚短，农作物没有完全收成，学生们还没有到达经济自由，但他们有希望越来越好。
　　那些A班学生发布的普通除草、摘果拔菜之类的任务，越来越少人接。
　　谁不怕异变植物？尤其C班学生，没有一个人请得起守卫军，他们伤亡率最高，自己种的地就算了，知道底细，别人的地谁知道会从哪跳出来异变植物？
　　A班一些缩在背后，想要混上去的学生请不到人，只能自己亲自出来动手。
　　最关键的是，因为这份资料，三个等级的学生之间水平被无限拉近，A班学生没有了绝对优势，不由产生危机感，到后面只能纷纷出来种地。
　　以前A班学生家庭背景好，有钱买问题答案，买各种种子，还能请守卫军，毕业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无非是种植官和种植员的区别。有了这层身份还能继续往上走，又有福利，这么正向循环下去，家庭环境就算不会越来越好，也不会太差。
　　原本落后的B、C班学生的起跑线直接被往前拉了一大步，离A班学生近了一大截。
　　“C班这学期种了什么？”赵离浓问。
　　“马铃薯。”男生道，“还有花生和大豆。”
　　赵离浓跟着他往C班的田地区域走去，想要看看情况，一到田地边，就有班上的同学发现了她，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连忙跑过来，问她问题。
　　“我种的马铃薯生了早疫病，但打药完全没用。”女生指着自己那块地的作物，有些焦急道，“上上周我喷了25%的阿咪西达，没有效果，七天前换了50%的多菌灵，还是没什么用。”
　　这学期的期末作业主要就是土豆，她春播的马铃薯，眼看到了中后期，却没想到作物开始大面积生病。
　　女生每天对着那份资料册翻来覆去的看，不止马铃薯的几个病症早已经滚瓜烂熟，连全部的防治药物名称都能背得出来，只是依旧挽救不回来。
　　旁边的同学都劝她趁发生异变前，赶紧销毁这一地的病植株。
　　她不太甘心，一直等到现在，如果没见到赵离浓，她下午就要拔掉毁了这一块地上的马铃薯植株。
　　“我去看看。”赵离浓抬步要往那块地走。
　　“小赵！”
　　身后传来何月生的声音，赵离浓回头看去发现他旁边还有一堆人。
　　严静水和佟同不用说，周院长也在旁边，带了一支守卫军过来。
　　“下次出来，带上守卫军。”周千里走过来道，第九农学基地田区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赵离浓回来，他不能让她出事。
　　赵离浓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我先过去看看同学种的东西。”
　　周千里手一动，那支守卫军便跟在她旁边护着。
　　原本只有几个人的田埂上，瞬间多了一堆人，远处一些学生也慢慢走了过来，想要看发生了什么。
　　赵离浓没注意周围的人，她只带着女生靠近那块地，来回查看马铃薯叶茎。
　　“知不知道之前这块地种了什么？”赵离浓问道。
　　女生想了想道：“好像是玉米。”
　　原先这块地是上一级学生种的，他们年初才搬了过来。
　　“不旺。”
　　赵离浓点了点头，继续翻看马铃薯叶片，片刻之后，她回头问女生：“为什么你觉得它们得了早疫病？”
　　女生愣住，随后解释：“那些病症我都仔细看过了，只有早疫病的症状能对上。它们叶片发病，叶尖和叶缘都出现了褐色斑点，后期叶片还出现干枯现象。”
　　“有没有挖过块茎出来看？”赵离浓又问。
　　女生摇头：“没有。”
　　赵离浓往四周看了看，何月生忽然从身后递过来一把小铲子。
　　“谢谢。”赵离浓抬头接了过来。
　　她先是用力拔出一株马铃薯，根上连带了一个小土豆，再用铲子挖了挖，翻出两个小的马铃薯块茎。
　　“你看它的块茎。”赵离浓擦了擦土豆上面的泥，将它们摆放在田埂上，“早疫病会造成块茎受害，形成暗褐色圆形的凹陷病斑，这里有吗？”
　　女生伸手翻了翻几个小土豆，摇头：“没有。”
　　“早疫病会造成叶片有褐色斑点，分界明显，形成近圆形病斑，后期病斑外缘发黄，还会穿孔，全株黑腐，仔细闻会有腐败的味道。”赵离浓指了指田埂上的小土豆，“块茎也会受影响。”
　　“这不是早疫病？”女生终于反应过来。
　　赵离浓起身摇头：“有时候对上几个症状，并不一定代表是那种病。”
　　“那它们……”女生想不通，“得了什么病？”
　　其他病更对不上症状。
　　赵离浓看向地里的马铃薯叶片：“老叶和叶缘先发黄后便形成褐色斑点，但叶中、叶脉还是绿色，随着时间流失，整个叶片呈红棕色或干枯状脱落，是不是？”
　　女生回想这段时间地里马铃薯的变化，立刻点头。
　　“你只看到褐色斑点和干枯脱落，忽略了其他症状。”赵离浓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株马铃薯，“比如它们叶片向下卷曲，有的老叶呈青铜色。茎干软弱，生长减缓矮化。”
　　女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如此。
　　“这不是病。”赵离浓转脸看向女生，“你地里的马铃薯缺钾。”
　　女生呆了呆：“……缺钾？”
　　“马铃薯是需钾的淀粉类作物，钾可以促进它们块茎的碳水化物合成。”赵离浓解释，“在花期及时追施钾肥，还可以增强马铃薯植株的抗病力。”
　　有时候植物缺微量元素的症状和得病早期相似，不过多观察实践还是能快速分辨出来。
　　“那我现在补钾肥。”女生想通之后，连声道。
　　“多施有机肥，你可以在两侧开沟施硫酸钾和草木灰，覆土之后，在喷叶面肥磷酸二氢钾，浓度大概在0.2%～0.3%。”赵离浓提醒她，“或者用1%的草木灰浸出液喷施也行。”
　　“好。”女生连忙打开光脑，把她说的话全部记下来，“我记住了。”
　　严静水站在田埂旁边，望着下方的赵离浓，从刚才到现在，她每一句话没有多余。
　　大概从问生长期开花旺不旺盛，她已经有了答案。
　　严静水知道马铃薯缺钾肥的症状，知道马铃薯早疫病，她可以不漏一个字背出来，却做不到赵离浓这么……信手拈来。
　　她太流畅了，像是在地里种植了许多年。
　　严静水心想，自己是不是过早离开了第九农学基地。
　　“为什么要问这块地之前种了什么？”一直站在旁边的周千里院长忽然问道。
　　赵离浓抬眼看去，笑道：“马铃薯早疫病和连作有关联，重病区和玉米、大白菜等作物三年制轮作最好。这块地前一年已经种了玉米，可以进一步排除早疫病的可能性。”
　　周千里恍然大悟点头：“原来如此。”


第98章 (水葫芦)
　　像C班女生这种不能完全融会贯通,只是翻着资料手册机械对照病症的学生占了绝大多数。
　　农作物成长需要时间，期间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即便掌握了书面知识,也不能立刻对症治疗。
　　所以农学专业的学生也需要时间去一一认识理解。
　　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本就缺乏系统性教学，又没有太多种植经验，无法将资料册化为己用，十分寻常。
　　赵离浓自己经过一套标准系统化的学习,看过无数开放性资料,还有一位极其优秀的导师在旁高压指导,历经七年,这才能轻易分辨各种问题。
　　她并不觉得庆幸，只希望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能更快贯通学会资料册上的内容。
　　他们处于一个异变的世界,农学生的目标除了种植出各种农作物，保证基地顺利运转下去,还需要研究探索植物异变。
　　这样才能跟上异变植物的速度,让人类从中避免伤害,甚至能获益生存。
　　马铃薯的事给赵离浓提了个醒，她和严静水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将那份资料册再进行一些详细对比解义。
　　写对比解义的人还是赵离浓，严静水和佟同、何月生负责去田区观察农学生出现的问题，能自行解决的便当场消化，实在无法分辨，便联系她过去。
　　总之碰上的问题全部记录下来汇总，最后交给赵离浓,由她总结常见病症肥缺害等问题,以及资料册上其他难以理解的问题都有讲解。
　　“比我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学习研究数据还累。”何月生直接瘫坐在了赵离浓书桌旁的地上，“我鼻子里都是泥灰。”
　　“你们今天一天去干什么了？”赵离浓写完一段讲义,转过头看着或站或坐的何月生几人。
　　“有几块地的土出了问题。”严静水精神抖擞站着，“为了查出什么病菌，今天把那几块地翻了一遍，从里面取了点样本，准备去圆楼实验室检测。”
　　“我说到处翻点就行，你非一整块地翻。”何月生抬起虚浮无力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和同样跌坐在地上、双眼发直的佟同，“再这么下去，我们俩扛不住。”
　　严静水悄悄撇嘴，在赵离浓看过来时，又极快恢复认真神情：“小丽刨地都比你们刨的多，也没见它喊累。”
　　佟同则表示：“小丽只是不会说话，当时它已经累得不叽一声。”
　　“只是翻地而已。”严静水神色严肃道，“我觉得你们需要加强锻炼，种地需要力气，碰上异变植物逃生的可能性也能增加。”
　　她今天精神异常亢奋，翻地的时候，有种找到了归属的感觉。
　　严静水觉得自己再多接触接触田地和农作物，一定很快就能追上赵离浓！
　　一想到追赶上赵离浓，她丝毫不觉得累，甚至还能在去翻一片地。
　　赵离浓笑着听他们三人谈论，片刻后问：“学姐最近在忙什么？一直没有见过面。”
　　危丽最喜欢凑热闹，知道他们回第九农学基地后，也只是在群里嗷嗷嚎叫了几声，这些天不知道在做什么，明明都住在圆楼内，竟然没有见过面。
　　“她在找养鹅的同学合作。”何月生知道一点。
　　不像何月生、佟同他们离开第九农学基地时，直接拔掉了所有菜根和月季，危丽那一棚的鸡还留着，时不时请人去帮忙投个饲料，清理鸡粪。
　　她回第九农学基地，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鸡棚，因为不少鸡蛋没有及时取出来，多了很多小鸡，面积不够，鸡群中又容易发生争夺、得病。
　　最近危丽忙着扩展鸡棚，顺便还想和养鹅的同学合作，一起混养。
　　“养鹅？”严静水一听，也有些诧异，危丽不是只对鸡情有独钟？
　　“谢谢。”何月生接过佟同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鼻子，“说是鹅的粪便对小鸡有好处，减少疫病，而且鹅还能赶走黄鼠狼和老鼠。”
　　严静水皱了皱眉：“怎么只和你说？”
　　“他是包打听。”赵离浓倒也不惊讶。
　　何月生听了两人的话，双腿盘坐在地上，直接翻了个白眼：“呵。”
　　同样坐在地上的佟同缓缓举手，露出两个酒窝：“危丽学姐前几天一直在群里说这件事，你们俩应该是把群屏蔽了。”
　　群是小群，只有五个人，当初离开中央基地建的。
　　赵离浓和严静水对视一眼，随后默契移开目光，一个看光脑，一个看自己指甲缝里镶嵌的泥巴，假装自己什么也说过。
　　“危丽知道肯定要找你们算账。”何月生凉凉道。
　　赵离浓咳了声：“待会去看看学姐。”
　　她只是在写资料详解，被一直跳出来的消息干扰，才将消息暂时屏蔽，因为这些天忙着埋头写，忘记解除了。
　　“危丽现在应该在东区。”何月生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可以现在去找她。”
　　赵离浓将光脑关了，几个人一起往城区外走。
　　路上，被瞒在鼓里的危丽得知他们要来找自己，非常高兴，并发了定位。
　　霉气罐：【快来，我等你们，再一起去挑大鹅！】
　　四人到了东区鸡棚，危丽正蹲在门口吃鸡腿，偶尔撕点鸡丝肉给脚边靠着的小黄鸡，一人一鸡吃得十分香。
　　“你们来了！”危丽热情从身后拉出一个盘子，“刚宰的新鲜鸡，做出来的盐焗鸡。”
　　于是五个人蹲下来，和一只小黄鸡并排，共享一盘盐焗鸡。
　　“还挺好吃。”何月生劳作了一天，确实饿了，都快忘记了之前的心理阴影。
　　“学姐，你要养鹅吗？”佟同擦了擦手问。
　　那盘盐焗鸡被吃得干净，危丽一把揣起小丽，放进口袋里，招呼着赵离浓几个人：“走，我带你们去挑大鹅。”
　　东区一整片都是畜牧专业的学生，鹅棚离得不算太远。
　　“诶，你的鹅呢？”危丽一进去，和同学打了声招呼，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被借走了。”同学带着他们往外走，“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搞了那个鱼虾水葫芦鹅系统？”
　　危丽这时想了起来：“你的鹅去吃水葫芦了？”
　　“他们新捞了一批水葫芦上来，刚好省了我饲料。”同学引着他们往池塘那边走，“年底我们要跨级去参加畜牧官考核，得做出点成绩。”
　　这个系统结构有好几个水产学生和畜牧学生参加，池塘里养了鱼、虾，还有泥鳅，另一边围起来的小池塘种了水葫芦，形成浅水区，里面还有河虾和泥鳅，用来净化鱼塘，水葫芦还能打碎可以当鱼饲料，鹅的粪便又能成为水葫芦的养分，一举多得。
　　“我需要二十只大鹅。”危丽道，“让我挑好的。”
　　“行！”同学爽快答应，“我的鹅没不好的。”
　　赵离浓几人跟在后面，一路走到了池塘边，果不其然见到了一群鹅在那边吃着捞上来的水葫芦嫩叶。
　　池塘边上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穿着防水连体雨衣靴的水产专业学生，每个人手上还握住一把长叉，正在往外捞水葫芦叶喂鹅。
　　危丽同学冲他们摇手打招呼，那几个水产专业学生便握着长叉走了过来。
　　危丽同样认识这几个水产专业的同学，上前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们也回来了？”一个水产专业的学长看向赵离浓几人，笑问，“种植官的感觉怎么样？”
　　赵离浓并不认识对方，但依旧微微点头：“挺好。”
　　“那就行，等我们也去跨级考一考。”学长浑身湿哒哒的，水顺着连体雨衣流下来。
　　“你们顺利毕业不是直接能当畜牧官？”危丽问道。
　　另一个女生脱了手套笑：“我们想去感受一下跨级的滋味。”
　　“行，那我等着你们来找我。”危丽朝鹅群那边看去，“说好了，让我二十只。”
　　水产专业的同学表示同意，脱了连体雨衣，准备帮她一起抓。
　　二十只大鹅，他们得抓几个来回，好在赵离浓四个人也折起了袖子，准备一起抓。
　　“今天一天没个消停。”何月生摇头感叹。
　　“加强锻炼。”严静水路过丢下四个字。
　　危丽正好听见何月生吐槽，扭头道：“这里总比基地外好，没什么高级异变植物。”
　　危丽话才说完，口袋的小黄鸡突然探头喊了一声。
　　赵离浓脚步一顿，看向那只小黄鸡：这种声音……不是第一次出现。


第99章 (右手)
　　“先等等。”赵离浓忽然出声喊住所有人。
　　危丽原本走在最前面,闻言之后转身，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
　　旁边严静水认真对危丽道：“你刚刚的话立刻收回。”
　　“啊？什么话？”危丽懵了一瞬,见严静水弯腰将地上的长叉捡了起来,铁制的尖叉在阳光下闪发着冰冷的光芒，她顿时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举手喊,“我收回！收回！”
　　如果他没有弯腰捡起脚下的长叉,这话更有信服力。
　　“学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佟同往四周看了看，转身去将后面的长叉也捡了起来。
　　旁边刚扔了长叉,脱掉连体雨衣的三名水产专业同学和养鹅同学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上一句还在谈笑,下一刻就握叉相向。
　　“怎么了？”养鹅的同学以为他们要打架,连忙凑过来劝道,“有事好商量，别动手。”
　　“有什么问题好好说，这长叉锋利，小心伤到了人。”
　　其他三位水产专业同学也纷纷走了过来，围住严静水几人好心劝说。
　　赵离浓还在看向危丽口袋探头的小黄鸡，之前每一次异变植物出现攻击人时，它都叫了一声,但刚刚叫完,周围似乎依旧风平浪静。
　　危丽还在人群中试图为自己正名：“虽然我号称霉气罐，但也不是每天都漏气,放心，今天肯定不会有……”
　　小池塘突然一道剧烈水声传来，围在一起的众人下意识转头看去，水产专业同学和养鹅同学的眼睛瞬间睁大：小池塘中一株水葫芦突然破水而出，卵圆形的绿色叶片极速扩张，茎身疯狂上升，露出像膨大的葫芦前端，下方无数根须从水中抽出，伸进其他大池塘中，搅动着所有池塘的水翻滚。
　　最关键的是那些抽出来舞动的根须上竟然都串着密密麻麻的鱼虾，下一刻细长根茎又从鱼虾体内分化刺了出来，将鱼反向包裹着缠住吞噬。
　　浓重的鱼虾腥味瞬间遍布这片池塘。
　　水产专业同学没见过这么高的异变植物，先是呆愣，随后三人脑子气血上涌，下意识往池塘冲去。
　　“别冲动！这是异变植物！”养鹅同学被他们这一冲给冲回了神，双手抓住两个同学后背的衣服，拼命往后拉。
　　赵离浓早一把拉住危丽，扭头看向严静水几人：“后退，通知守卫军。”
　　他们回来之后，周院长给了临时权限，可以调配第九农学基地的守卫军。
　　“已经通知了。”何月生关上光脑抬头道。
　　危丽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枪：“完了，我的枪落在车里。”
　　严静水上前揪住往池塘冲的学姐，几个大步走到她前面，一只手握着长叉，另一只手将人推给后面的佟同：“快走！”
　　五个人在丘城见惯了异变植物，乍然见到池塘中的异变水葫芦，也没有受到惊吓，倒是那三位水产专业的同学受了鱼虾全亡的刺激，要和异变植物拼命。
　　“鹅鹅鹅！”养鹅同学还在拉着水产专业同学，准备往外逃，一回头见到自己的鹅也被串了个透心凉，他立刻松开两人，也要往池塘边冲，试图抱回来一只鹅。
　　“别冲动，兄弟，来年再战！”两个情绪崩溃的水产专业同学，突然好了，一人架着他一只手，往外拖。
　　一行人挣扎拼命往外跑，危丽抬手摸着自己嘴，大惊失色，口中难以置信念叨：“我真的有这么霉？只是说了句话而已。”
　　“学姐，你才知道？”何月生扭头，“不过，小赵刚才直接把你当人形警示器了，这个意义也挺好。”
　　赵离浓拉着危丽手臂往外跑：“是鸡形警报器。”
　　危丽：“？”她再爱鸡，也长得不像鸡！
　　落在最后的严静水握着长叉，狠狠刺向伸过来的异变根须，只是水葫芦根系繁多，被刺中一两根后，将注意到分到了她身上。
　　更多的根须伸过来，缠上了严静水手中的长叉，她用力扯出来后，又有新的根须缠在长叉上。
　　“接住！”何月生脚步一停，将自己的匕首朝严静水扔了过去。
　　严静水侧身握住匕首，随即用力将被缠住的长叉往地上一按，随即弯腰用匕首在长叉上一割，那些根须尽数断裂。
　　然而，下一刻，那些根须又卷土重来。
　　好在严静水先一步握着匕首和长叉退后。
　　“路被封死了！”
　　跑在前面的同学忽然停住了脚步。
　　异变水葫芦的根系太多，随着茎身不断升高，轻而易举封住了他们所有的路，将赵离浓等人包裹在由根系笼罩的“网”中，最上方那片卵圆形绿叶延长，遮挡住整片池塘的天空。
　　从它异变开始，到现在的模样，不超过三分钟。
　　所有人被迫背靠背挤在一起。
　　他们就像是被刺穿的那些鱼虾，等着这些根须收紧，最后将所有人吞噬消化殆尽。
　　“引住它们！”
　　站在最边上的何月生握着长叉，被异变水葫芦盯上，有数道根须从不断膨大的根茎上倏地探出缠住长叉。
　　赵离浓回头见到这一幕，立刻转身拿出三棱军刀，用尽全力割断这些根须。
　　她记得黄天说过，三棱军刀上有药液，A级以下的异变植物，碰之即死。
　　赵离浓割断根须的瞬间，那些根须果然开始出现枯萎迹象，甚至开始往上蔓延。
　　“还是我表哥的东西好用。”危丽见状莫名冒出一句。
　　就当众人以为就此结束时，原本已经有了防备同样操作的异变水葫芦，操控另一边的根须朝何月生、赵离浓刺来。
　　“蹲下！”
　　严静水用长叉转了一圈，缠住这些纷纷刺来的根须，她不和异变水葫芦纠缠，快速将手中的长叉往外丢去，等它全株枯萎。
　　然而，她一个人到底还是有所疏忽。
　　异变水葫芦的一条根须竟从泥中蹿出，向半蹲下的赵离浓那只握着三棱军刀的手刺去。
　　众人见到异变水葫芦开始枯萎，警惕性降低。
　　这次，没人发现异常。
　　“噗——呲——”
　　赵离浓耳边响起轻微又异常清晰的声音，她低头向声源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右手下掌心被刺穿，鲜血滴答流了下来。
　　“小赵！”
　　“叽！”
　　危丽看去，顿时也不顾那条根是否会长其他细密根须，竟然冲过去直接用双手握住根，用力将它抽了出来。
　　她能感受到这条根在自己手掌中扭动，甚至还有膨大的迹象。
　　另一头的何月生扔下手中长叉，一把将自己内衬撕下来，捂住赵离浓掌心，堵住流下的鲜血。
　　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臂，终于传到了大脑。
　　不过一秒，赵离浓脸色煞白，额间一片冷汗，她咬牙仰头看向上方的异变水葫芦，那些根须、膨大茎身停止了枯萎，竟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卧槽！”危丽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根丢出去，这条根上又分出一条细须缠住了她的手。
　　这一刻，危丽已经想好接什么颜色的假肢了。
　　“叽！”
　　口袋内的小黄鸡猛地跳在了危丽手上，张嘴叼住她握着的那条根，也不知道它嘴里是不是藏了把锯子，就那么张口一咬，那条手指粗的根须瞬间断裂。
　　危丽得以摆脱异变水葫芦的根，立刻将手背上那些细须拍掉。
　　小黄鸡没站稳，掉了下来，扑棱几下翅膀落在地上。
　　“砰砰砰——”
　　就在众人以为异变水葫芦要卷土重来之际，外面传来一连串的枪声，全部朝异变水葫芦膨大的巨型茎身打去。
　　——守卫军终于到了！
　　十秒不到，这株异变水葫芦便如同被火烧般，枯萎席卷全身，轰然倒坍。
　　“先出去。”严静水对众人道。
　　危丽担忧望着赵离浓那只被包裹起来的手，白衬已经被鲜红色浸染：“学妹，你需要立刻去医院！”
　　守卫军从外面冲了进来，赵离浓一行人被护着往外走。
　　危丽走到一半，忽然觉得口袋空荡荡的，她想起什么，连忙回头转身，一把抄起地上呆愣愣的小黄鸡，放回口袋才算安心。
　　无人在意那根断裂的异变水葫芦根系消失。
　　“嗝。”
　　被装进口袋的小黄鸡打了个嗝，双眼无神躺在兜里，最后随着摇摇晃晃的频率，成功睡了过去。
　　……
　　赵离浓上车前，回身看了一眼枯萎倒坍的异变水葫芦尸体。上车后，她紧抿唇，一直没有开口，怕泄露出声音，其他人发现自己的痛苦。
　　何月生见她眉心紧皱，问：“很疼？”
　　“流这么多血，肯定疼。”危丽脸色也不好看，“早知道不让你们来了。”
　　佟同坐在第二排座位，看向副驾驶座的守卫军：“这里有没有医药箱？”
　　“有，在……”
　　“让我坐进去。”严静水从外面进来，手中拎着一个医药箱。
　　何月生立刻从第三排挪到了第二排，危丽也往车窗边靠去，好让严静水进来。
　　严静水一坐进来，第二排的何月生便关上了车门，让守卫军开车去医院。
　　“我先帮你消毒。”严静水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酒精棉球和止血喷剂，解开她手掌缠着的内衬，“会有点疼。”
　　赵离浓闭了闭眼睛，随后睁开，强迫自己去看右手，声音沙哑：“止血后别包扎。”
　　严静水答应：“好。”
　　有桂山的前车之鉴，受伤后最好检查伤口。


第100章 (不疼吗)
　　单生尘接到消息,连忙转身朝急诊科赶去。
　　一开始他以为又是危丽受伤，走到急诊科门口,才发现是赵离浓。
　　“血已经止住,还没包扎，伤口需要做检查。”严静水让开位置，对进来的单医生道。
　　“我看看。”单生尘拉开覆在赵离浓手上的纱布，掌心靠下的位置有个贯穿性伤口,“这是什么植物伤的？”
　　“异变水葫芦。”赵离浓脸色还苍白着,但人已经缓了过来,“它的根系会分化出细须,我需要检查伤口内有没有根系残留。”
　　单生尘托着赵离浓的手放在医用放大镜下，低头仔细检查半晌,按了按她手指，观察反应后,起身：“根系没有残留,但你现在需要立刻手术。”
　　“手术？不是已经止好了血？”站在旁边的危丽以为过来检查包扎就行了。
　　“她正中神经出了问题,造成中指、无名指几个手指麻木。”单生尘让他们走开，“得马上手术修复。”
　　赵离浓愣了愣，垂眼去看右手，她以为是疼痛带来的麻木。
　　很快单生尘将赵离浓带去了手术室，只留下危丽一行人。
　　“神经受损会不会影响她右手活动？”何月生沉默许久，突然问道。
　　严静水朝手术室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看受损情况，后期复健恢复的好,或许不会影响。”
　　无论什么伤,影响到了神经，都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
　　“手术做好了。”单生尘看向赵离浓,因为打了麻药，此时的痛感几乎为零，但失血造成她脸色依旧苍白，他顿了顿，还是道，“虽然外膜缝合手术成功，但伤了正中神经比较麻烦，后期需要积极复健，恢复的好，右手不会有什么特别不适。”
　　如果恢复不好，右手恐怕一辈子受影响。
　　“……我知道了。”赵离浓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她记忆力太好，轻而易举能立刻记起当初复健的一切痛苦。
　　“也不用太担心。”单生尘道，“我技术非常不错，你只要好好复健，恢复正常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用的药也是最好的，甚至不一定会留疤。”
　　“谢谢。”赵离浓想起自己以前的事，情绪不太高。
　　单生尘也能理解，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骂这操蛋的世界，除了守卫军，他每月都要抢救一些被异变植物重伤的学生，实际上能进医院都是幸运，大部分学生碰上异变植物，基本尸骨无存。
　　赵离浓右手被打了石膏固定，慢慢从手术室内走出来。
　　一出来，靠墙等着的几人便围了过来。
　　危丽看着后面的单生尘：“舅舅，学妹的手神经怎么样了？”
　　“接好了。”单生尘道，“只要好好养着，复健。”
　　佟同皱眉靠近问：“离浓，你难不难受？”
　　赵离浓见到围上来的几人，忽然想起当初也是这样，导师和师兄师姐们焦急站在外面，见她出来便一窝蜂围过来。
　　她唇角扬起了一点微弱的弧度，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之前的怅惘骤然褪去：“麻药还没失效，不疼。”
　　“学妹，你手受伤不方便。”危丽认真道，“我搬去和你住。”
　　单生尘、严静水和佟同不约而同喊道。
　　“算了吧。”单生尘作为舅舅，毫不留情，“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可以搬过去。”
　　旁边严静水和佟同再次同时开口。
　　“不用。”赵离浓拒绝了，“我自己可以正常生活。”
　　“但是……”严静水目光落在她打了石膏的右手上，“你不方便。”
　　一直站在最外围没有出声的何月生也开口：“你手受伤，暂时需要照顾。”
　　“没关系。”赵离浓抬起左手，撒了个谎，“我不是右利手，这只也一样能用。”
　　她的话向来可信，几人竟真的没有怀疑，反而松了一口气。
　　出院前，周千里院长也赶了过来，看着赵离浓受伤的右手半天，最后要求她去第九农学基地田区必须带上守卫军。
　　……
　　回到住处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赵离浓垂头坐在椅子上，麻药逐渐失效，熟悉的疼痛开始席卷而来，很快她额头便布满冷汗，搭在桌面上的左手紧紧握着，等缓过劲，她才翻开药袋，从里面找到止痛药，抠了一粒直接咽下。
　　十来分钟后，止痛药才开始起效。
　　赵离浓衣服背后早被冷汗打湿，她确认自己好了些，这才有空去回想下午发生的一切。
　　那株异变水葫芦……被守卫军打死，足可以证明不是A级一边植物，但她手中的三棱军刀也伤了异变水葫芦。
　　若三棱军刀上涂的药液和子弹里的一样，那株异变水葫芦或许有类A级异变植物的水平，但又不能完全等同，所以最终还是死了。
　　只是她不能完全确认这把三棱军刀上涂的药液是否和子弹一样，或者说药液暴露空气中和被子弹包裹相比，产生的效果是否会降低。
　　赵离浓记起自己有叶长明的通讯号码，她便从口袋摸出取下来的光脑，发了一条消息问他：【叶队长，请问这把三棱军刀上涂抹的药液和子弹内的药液一样吗？药液长期暴露在空气中，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条消息之后，还跟着一张三棱军刀的照片。
　　原本掉在了地上，被何月生捡起来，出医院时还给她了。
　　赵离浓发完照片后，靠在椅背上，放下左手，紧握成拳。
　　止痛药不能止幻痛，赵离浓掌心始终还停留着，那股被异变水葫芦根系洞穿的尖锐疼痛，甚至逐渐开始和她在旧世界受伤的画面重合。
　　赵离浓闭上眼睛，即便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也只是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极轻、极缓。
　　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忘记右手的伤。
　　桌面上的银色手环突然震动起来，一个小光屏跳了出来。
　　赵离浓用力睁开眼睛，见到光屏上显示叶长明的通讯来电，不由一怔。
　　……
　　叶长明收到消息时，刚完成一项任务，回到中央基地。
　　他见到发信人，眉尾一挑，想起赵离浓的行事风格，便知道她多半碰上了什么事，所以才会给自己发消息，询问三棱军刀上的药液。
　　否则平时，对方至少会礼貌看一看现在的时间。
　　叶长明从越野车上下来，没急着去休息，站在车旁直接拨通赵离浓的视频通讯，他懒得打字。
　　通讯响了很久，就在叶长明以为对面无人接通时，通讯视频忽然亮了起来。
　　“你手怎么了？”叶长明第一眼便见到赵离浓脖子挂的纱布。
　　赵离浓听见熟悉的年轻男声，不由愣住，抬头看去，便对上了叶长明的目光。
　　刚才她右手幻痛又起，便想关了通讯，大概是疼抽了，左手没按准挂断键。
　　“在中央基地也能受伤。”叶长明皱眉，视线落在她脸上，额头布满冷汗，唇色苍白。
　　他面目冷淡：“研究院的守卫军全死了？”
　　她在丘城三个多月也未受过伤。
　　赵离浓喉咙动了动，确保自己不会发出痛呼声，才慢慢开口：“我在第九农学基地，碰见一株高级异变植物，想问你三棱……”
　　其实她已经疼得耳朵听不太清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语调有多不稳，只是撑着精神，想知道答案。
　　叶长明干脆打断她后面的话：“三棱军刀上涂抹的药液和子弹里的一样，暴露在空气中也不会减弱效果。”
　　他望着对面的人，明显没听清。
　　叶长明又重复了一遍。
　　赵离浓左手紧紧握着，她从不留指甲，但现在指尖已经快掐进了掌心肉中，只有这样才能从疼痛中勉强保持清醒。
　　这一遍她听见了。
　　“……这样。”赵离浓缓了缓才道，“谢谢，我先挂了。”
　　随后她松开左手，按掉光屏上的通讯。
　　光屏上的青年一消失，赵离浓便再也忍不住抽气声，她垂眼去看自己右手，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一半手掌并没有被机器切断。
　　……
　　“队长，你不走吗？”左桦回头看见还站在车门旁的叶长明，扬声问道。
　　叶长明回神，看向队员：“你们先回去。”
　　左桦几人也没有在意，转身便去休息。
　　叶长明站在原地许久，最终点开了危丽的通讯，问她第九农学基地出现了什么高级异变植物。
　　危丽天生话多，今天又碰上赵离浓出事，知道她手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一颗心正揪着，没处发泄，顿时噼里啪啦向对面的表哥全倒了出来。
　　“今天我去向同学要鹅，学妹他们陪我过去，没想到碰上了异变水葫芦。一开始没事，学妹还用那把三棱军刀割伤了异变水葫芦，眼看它开始枯萎，但没想到它一条根系从地下钻了出来。”危丽唉声叹气，“早该想到的，那里周围都是池塘，异变水葫芦的根肯定遍布地下。”
　　“所以赵离浓受伤了？”叶长明问。
　　“对，直接刺穿了她手掌，虽然学妹一直也没喊疼，感觉只是一道普通外伤，但舅舅说伤了什么神经，有两成可能留下后遗症。”危丽反复念叨，“我不该让他们跟我一起去的，枪也没好好贴身放着，掉在车上，要是有枪就不会出事了。”
　　叶长明打断她的话：“教训自己放在心里牢记。”
　　他直接挂了。
　　危丽严重怀疑表哥只想听异变植物，烦她讲东讲西。
　　“不过……”危丽挠头，“表哥怎么知道学妹受伤了？”
　　另一边，叶长明挂断通讯，垂下眼睫掩去深思：不疼？她的样子反倒像疼狠了，连话都听不清。


第101章 (除非你有心理阴影.)
　　第二天一早,危丽、严静水、佟同便先后来到赵离浓寝室门口，想要过来看她。
　　“学妹,你醒了吗？”危丽来的最早,敲了两次门，没有得到回应，便蹲在门口，结果等来了佟同和严静水。
　　三个人在外面蹲了一个小时,最后终于听到了里面微弱的动静,危丽这才没忍住去敲门。
　　不等危丽再问,赵离浓终于拉开了房门：“进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神情虽镇定，但面色依旧苍白。
　　不过一晚上未见,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
　　危丽见到她第一眼便被吓一跳：“学妹你……”
　　“我没事。”赵离浓望着满脸担忧的三人，笑了笑,“伤口痊愈需要一段时间,好不了那么快,但讲解需要尽快完成，还要麻烦你们继续去田区。”
　　她的讲解不止有文字，一些清晰的图片和处理视频都需要严静水几个人发过来。
　　“你手都伤了神经，讲解等好了再做。”危丽觉得赵离浓需要好好休养。
　　赵离浓坐在桌前，打开光脑内的文档，握着钢笔在本子上记录今天需要解析的几块内容目标，写完之后才看向她们：“时间不够，等回到中央基地,我不一定有空。”
　　况且……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多一点时间学，就有更多的机会避免出现异变植物造成伤亡。
　　“好。”严静水望着赵离浓,确认她真的能用左手，突然答应下来。
　　“严静水！”危丽还指望她能和自己统一阵线。
　　“我们先走了。”严静水拉着佟同离开，往城外去。
　　危丽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我无所事事，学妹你需要什么直接和我说。”
　　赵离浓看她：“学姐，你鸡棚那些鸡怎么办？”
　　“转给同学养了，我不要了。”危丽摆手，“初级研究员也不看我养的鸡。”
　　她只是爱好养鸡，才一直没处理鸡棚，昨天晚上转给了养鹅的同学。
　　危丽也没干涉赵离浓，就在旁边看她用一只手在光脑上敲字。
　　不得不说，赵离浓单只手也用的十分流畅，仿佛很习惯，她的右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危丽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手，当初她骨折的时候，包扎之后不太习惯，老是忘记手断了，会忍不住下意识去动手。
　　她挠了挠脸，心想：果然厉害的人自控力强。
　　危丽不知道，赵离浓只是将自己状态代入到以前，那些受伤复健的日子藏在她脑海中，平时不去触碰，现在全部翻了出来。
　　房间内很安静，危丽做着摆件，口袋的小丽一直在睡，也没有叫过。
　　只有赵离浓偶尔停下敲动的左手，移动握住钢笔，在本子上写字发出的声音。
　　光脑跳出几张照片和视频，赵离浓停笔看去，发现是何月生发来的，他应该去了有一段时间，身上不少泥。
　　“刚刚在同一块地里发现有两种相似的病症，正好能记录下来对比。”何月生道，“图片给你发过去了，视频对比在这。”
　　“原来他一早不来是去了田区。”危丽坐在旁边见到视频中的何月生嘀咕。
　　赵离浓看完，将图片和视频导出来，处理后插进了自己文档中。
　　“学姐，我有点渴。”正在单手打字的赵离浓忽然停下来道。
　　守在旁边的危丽瞬间站了起来：“我去倒水！”
　　“果汁？”危丽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果汁，她想了想道，“我出去买，你等等。”
　　“好。”
　　看着危丽离开，赵离浓起身关上房门，那瞬间她左手便用力按在门后，清瘦指背两道青筋凸起得有些扭曲，神色苍白不堪，冷汗如雨。
　　这不仅仅是止痛药失效后掌心那道贯穿性伤口带来的疼痛。
　　以前那些本该模糊的记忆不受控制冒出来，被机器切断半掌时的痛苦，以及远超受伤瞬间，日夜复健带来的尖锐神经刺痛，从右手掌骨传向小臂手肘，再到大脑。
　　赵离浓额头紧紧贴在门后，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视线逐渐模糊，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坠落。
　　……
　　危丽买完果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被支开了，她当即往赵离浓寝室冲去，但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学妹支开她，应该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危丽犹豫半晌，最终放慢了脚步，没有立刻赶回去。
　　她转悠了一会，给单生尘打电话，问他止痛药是不是没什么效果。
　　“不可能，我开的最好的止痛药，药效大，但无成瘾性。”单生尘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中，“就是断手断脚，吃完也没感觉了。”
　　“那……”危丽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没见到赵离浓疼不疼。
　　“怎么了，小赵吃了止痛药还疼？那只是大脑下意识强加的想法，越想着伤口就越疼。”单生尘奇怪道，“昨天小赵挺能忍的，不应该啊。”
　　“也不是，算了。”危丽觉得从单生尘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干脆挂了。
　　“从哪学来的毛病？”单生尘看着黑掉的光屏，“怎么和叶长明一个毛病？”
　　另一边，危丽想了想，又给表哥打了个通讯，他是异杀队的队长，应该受过很多伤，经验丰富。
　　不过，她也没对这次通讯抱有接通的希望。
　　叶长明太忙了，总是出任务。
　　但这次，几秒后，叶长明便出现光屏中，眉眼冷淡：“有事？”
　　危丽习惯她表哥这副模样，也不在乎：“表哥，你手有没有被刺穿过，什么感受？”
　　“没感受。”叶长明受过更重的伤，也同样不会有多少反应。
　　危丽突然想起来军队中盛传的流言，多半是因为叶长明受重伤，也面不改色去斩杀异变植物。
　　她叹气：“算了，都不靠谱。”
　　“赵离浓怎么了？”光屏对面的叶长明忽然问道。
　　危丽抬头：“她右手都伤了，还在写什么详解讲义，刚刚突然把我支了出来。”
　　叶长明想起昨晚赵离浓匆匆关通讯的模样，面无表情问：“第九农学基地连止痛药也没有？”
　　“有，舅舅开了止痛药。”危丽拎着一大瓶果汁，若有所思，“我总觉得学妹很疼。”
　　一晚上没见，人好像瘦了一圈，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好像大病了一场。
　　“既然她支走你，就别赶着过去。”叶长明挂断通讯前丢下一句。
　　“哦。”危丽站在圆楼面前，决定再转一圈。
　　赵离浓背靠着房门，眼眶微红，新换的干净衣服又被冷汗打湿，等稍稍缓过来后，才发现光脑上多了几条讯息。
　　——来自叶长明。
　　从桂山出来时她右手错位过，是叶长明复位的，但他这话……是察觉了什么？
　　就在赵离浓惊疑之时，叶长明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吃了止痛药不该再疼，除非你有心理阴影。】


第102章 (晚安)
　　危丽绕了一圈回来,发现赵离浓依旧端坐在桌前写着东西。
　　她以为之前是自己想多了，但将果汁放在桌上时,正好低头能看见赵离浓后颈,苍白细腻的皮肤上覆着一层冷汗，后背也湿了一块。
　　这时候才六月中旬，温度是在上升，但圆楼内长期有中央空调,待在里面,只要不剧烈运动,基本不能出汗。
　　危丽还是没忍住问：“学妹,你……是不是很疼啊？”
　　赵离浓停下打字的左手，偏脸看向她,唇边带起浅弧：“现在好了。”
　　“真的？”危丽盯着她的脸，确认赵离浓没有别的异样才道,“你要是太疼,就躺下休息,养好身体才能继续。”
　　刚才叶长明发了两条消息过来，既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提醒她表现出了异样，却让赵离浓陡然警醒。
　　这不是她原来的世界，即便是同一个世界的未来，身体也不一样了。
　　这里的赵离浓右手没有那道如同断掌的疤痕。
　　这该是她第一次受伤，那些复健的记忆不属于这个赵离浓。
　　过往的记忆被再次强行封存，赵离浓控制自己不去回忆,专注于现在。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危丽隔三差五带着各种水果上门，何月生、严静水以及佟同都在田区奔波,努力收集一切图像资料。
　　实地践行让三个人对原本记在脑海中的知识更加理解透彻，期间也碰到过几回异变植物，但守卫军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谁也没再受伤。
　　“伤口恢复的很好。”单生尘看着复查结果，有些意外，“再过些天，就可以安排复健了。”
　　“神经恢复得怎么样？”何月生站在旁边立刻问道，“会不会影响她手指活动？”
　　单生尘看了眼坐着的赵离浓，她脸上倒是沉静，反观站在边上的何月生几个人一脸焦灼。
　　“这个还不能完全确认，得等她之后自己适应感受。”单生尘道，“不过照现在的趋势看，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他手术做的成功，赵离浓也恢复的很好，只要中途不出其他意外，正常活动不会有问题。
　　“会不会影响她初级研究员考核？”严静水神情担忧，眉心紧皱，“我听说有时候受伤的手会无端抽痛。”
　　她查过资料，还私下问过其他手部神经受伤的守卫军，都说受伤的手在复健期间会突然感到尖锐疼痛。
　　单生尘看着在桌面前微微伏头，正用左手签字的赵离浓：“初级研究员笔试考核两个小时，她能用左手写就用左手，至于实操考核……进去的时候提前吃粒止痛药，以防万一。”
　　研究员考核三年一次，太重要，确实不容疏忽。
　　“等你们走的时候，再来复查一次。”单生尘道，“我再开点止痛药，小赵你随身带着。”
　　“谢谢单医生。”赵离浓签完字，放下笔抬头道。
　　单生尘摆手：“你赶紧好起来，不然他们几个人成天骚扰我。”
　　赵离浓看向旁边何月生几人，眼中忍不住泛起星点笑意：“很快就能好了。”
　　原来有师兄师姐们照顾，现在身边有朋友陪着。
　　七月底，第九农学基地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不少农学生收拾行李，回家了，剩下一些学生还留在这，准备进行下一波育苗，准备秋播。
　　赵离浓一行人也要离开，赶赴中央基地，等候研究员考核开始。
　　不过第九农学基地没有独门独户的餐厅，所以周千里将这顿晚饭设在了一食堂五楼，这里有单独辟出来的包厢。
　　这层的包厢，他反而不常用，都是第九农学基地一些管理人员在用。
　　周千里不是第九农学基地首任院长，这里并不完全归他管，但从他当上院长后，招揽的畜牧专业学生多了不少，相应的畜牧官也多了起来。
　　如今他至少能掌握一大半的话语权。
　　为了这顿晚饭，周千里亲自刷了不少积分，专门订了一桌好酒菜。
　　“院长，”赵离浓进来一坐下，便点开光脑，传了一份大文档给他，同时从背包中拿出两大本厚本子，一起推到他面前。
　　“文档里是关于之前资料的详解，一些病状的图片和处理视频也在里面，全部整理好了，可以直接发出去。”赵离浓已经取掉了石膏，掌心上包裹着纱布，虽然不能自如活动，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翻开本子，“这些是一些扩充，算是进阶版的资料，但我们来不及继续整理成电子图文版，院长可以拍照发出去。”
　　他们明天一早便要坐上通往中央基地的列车。
　　周千里伸手去翻桌上两大本笔记，每一页都写的满满当当，不止是工整的文字，偶尔右上角还有蓝色笔画出来的随笔图，笔记条横最下方甚至还有标注解释，一目了然。
　　赵离浓说是来不及整理，但在周千里眼中，这两大本笔记根本不需要再整理。
　　周千里还在翻笔记，口中喃喃道：“太好了……”
　　周千里从一个畜牧员不断升到了高级研究员，以为自己能改变第九农学基地，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带不了农学生，他的专业方向只能让学生走畜牧这条路。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严胜变推举周千里当第九农学基地院长，能成功的原因之一。
　　这些年，周千里一直和那些初、中研究员打交道，甚至到了讨好的地步，就想得到那些农学研究员的帮助。
　　可惜，几乎没有研究员愿意出手，只有两年前罗翻雪伸出了援手。
　　但仅有那一次，之后罗翻雪跟着严胜变，手中几个项目连轴转，并不能腾出时间出手。
　　周千里虽焦急，但无法改变，只能等。
　　这期间看着学生因为异变植物不断丧命，他以为每年看着就能习惯，但每学期看到报告，总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不过，他没想到会有学生冒出头，还是C班的学生，从分享整理出来的治病答案，到后面干脆联合严静水向外公布资料。
　　每一步都完成了周千里心中所愿。
　　“明天我就把文件发给所有学生。”周千里拿起两大本笔记，“这两本笔记扫描发出去，写上小赵你的名字。”
　　赵离浓却道：“院长，不是我的名字。”
　　周千里从激动中回神，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几位年轻人，顿时明白过来，改口：“你们几个人的名字。”
　　赵离浓摇头：“这两本笔记发出去，可以由任何人增添修改。”
　　周千里怔松：“你的意思是……”
　　“这两本笔记不做指导，只是提供大家参考。”赵离浓道，“涉及了一些我见过的异变植物，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在上面续写。”
　　“好！好！”周千里反应过来，连声说了几句好，他紧紧握着两本笔记，“我会将它发在第九农学基地论坛，任何人都能在后面跟写。”
　　涉及异变植物知识，已经到了研究员水平，以目前第九农学基地学生的水平，还差得太远，周千里不认为有学生能在后面续写，即便有这种水平的学生，也多半是那几家的人。
　　不过，周千里还是立刻答应。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第九农学基地的未来。
　　“来，喝一杯。”周千里小心将两大本笔记放进包中，随后起身主动敬他们，“我要多谢你们。”
　　几个人倒满杯子，也起身回敬周院长。
　　“去年第九农学基地学生死亡率开始下降，这个学期更是大幅度降低。”周千里脸色通红，神情难掩激动，“他们、我……很高兴。”
　　除了周千里，也只有危丽碰了酒，其他人喝的都是果汁。
　　其实他只喝了几杯酒，但好像已经醉了。
　　周千里当院长这些年，太累了，每学期看着死去的那些年轻学生，他们或走投无路或想做出一番事业，却最终死在异变植物下，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敬你们！”周千里说敬，却自顾自倒满酒，仰头喝尽杯中酒。
　　赵离浓见他这么连喝数杯，最终还是伸手拦住：“院长，明天还需要上传笔记。”
　　“好，我再喝一杯，不喝了。”周千里乐呵呵地倒了最后一杯酒，喝完便放了下来。
　　他双眼通红，掩盖性道：“这酒烈，有点上脸了。”
　　“是有点烈，我们明天还要赶车，也不能多喝。”何月生拿起一罐榨好的果汁，起身倒了一杯递给周千里，“院长，我们喝果汁就行。”
　　“好好。”周千里接了过来。
　　喝了一小半瓶酒的危丽，握着酒瓶看了一眼，挠脸：这酒是甜酒，度数不高啊。
　　不过……
　　危丽瞄了一眼学妹几个人，他们好像都认为这酒度数高，于是便安静闭嘴，也假装没见到周院长通红的双眼。
　　这顿晚饭吃了很久，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算结束。
　　“你们好好考核。”周千里站在一食堂门口对几人道，“到时候研究员考核，我也会去，届时院长再给你们办一桌庆功宴。”
　　“那我们可等着院长了。”何月生朗声笑道。
　　危丽举手：“下次我还要喝这种甜酒。”
　　周千里一一答应，目送着他们回圆楼住处。
　　……
　　严静水几人依次从电梯内出去，只剩下赵离浓和何月生。
　　何月生从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形东西，递给赵离浓：“送你。”
　　赵离浓低头看去：“这是什么？”
　　“暖手宝。”何月生塞到她手里，“充电后可以发热四十八小时，你晚上敷手背，听说有利于恢复。”
　　电梯门开了，何月生大步跨出去：“小赵，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赵离浓抬头，隔着快关上的电梯门道：“晚安。”


第103章 (开放登陆权限.)
　　八月十五日即将进行三年一次的研究员考核,包括进阶初、中级研究员。
　　赵离浓一行人则在七月底最后一天，坐上了去中央基地的列车。
　　“这个给你。”上车前,严静水从口袋摸出一个老式硬币对赵离浓道,“像这样，可以锻炼手部的灵活度。”
　　她将硬币插进食指和中指之间，稍稍一动，硬币便从两指之间滚到了尾指,再一动又转回了原来的地方。
　　危丽从后面悄悄探头：“你这分明是在为难人,我好好的手都做不到这几个动作。”
　　严静水冷冷瞥了她一眼：“你不过是没有准备东西,试图诋毁我。”
　　危丽满头问号,拉过后面走过来的佟同，理直气壮道：“也只有你一个人偷偷准备东西给学妹,我们都没准备。”
　　佟同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十分无辜,露出两个酒窝：“我准备了。”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小瓶香薰精油递给赵离浓：“我在同学手里买了一些花瓣做的精油,离浓,你晚上睡前可以滴在手上揉揉。”
　　她不甘心，扭头指着最后面的何月生：“他总没准备吧？”
　　何月生已经听见了她们说的话，上前推开危丽的食指：“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就给了小赵。”
　　危丽立刻嘲笑：“大夏天的，送暖手宝。”
　　危丽顿时可怜巴巴望着赵离浓：“他们一定私下商量了，没告诉我。”
　　“学姐，你误会了。”何月生懒洋洋道,“我们只是心有灵犀。”
　　“好了。”赵离浓左手揽着危丽的肩膀,“学姐，上车吧。”
　　危丽转过头冲其他三个人做了个鬼脸。
　　上车后,佟同让赵离浓试试精油香味喜不喜欢，下次可以调别的。
　　“自己做的精油比外面买的便宜很多。”佟同坐在同排三座的中间，前倾扭头看向赵离浓，“我还学了别的精油做法，离浓，你喜欢什么味道，下次我可以试着调。”
　　赵离浓打开了瓶子，滴了一滴在右手，在手背揉了会。
　　“再用暖手宝敷敷。”同排靠外走道的何月生提议。
　　这个时候，严静水不卷一卷，就不礼貌了。
　　她直接站了起来，认真对那排的赵离浓道：“等你热敷完，我教你怎么用硬币锻炼手指灵活度。”
　　坐在里面的危丽撇嘴：“我看他们就是在争宠。”
　　说完，她从口袋掏出小黄鸡，指着赵离浓刚刚拿出来的暖手宝：“学妹，这东西还得充电，麻烦，不如用我这个，全自动发热，还有软乎乎的绒毛。”
　　危丽哽住了：“……小丽最近都在睡觉，没拉过。”
　　赵离浓看向她手里的小黄鸡，不由皱眉：“它一直没醒过来？”
　　“没有，一直在睡。”危丽摊开手掌，那鸡到现在也不过长大了一点点，她一只手就能包圆，“眼睛都没睁开过，没吃没喝很久了。”
　　“有没有检查过？”赵离浓伸出左手去碰小黄鸡，柔软温热，还活着。
　　危丽道：“我借了基地医院的仪器给它做检查，一切正常，甚至有点营养过剩。”
　　“它……”赵离浓想了片刻问，“从碰见异变水葫芦开始睡的？”
　　危丽点头：“对，我把它带出来后就一直在睡。我怀疑它可能吃了一部分异变水葫芦。”
　　赵离浓视线落在小黄鸡身上：“怎么说？”
　　“之前在丘城它吃了异变的植物，也会睡。”危丽养了这么久，对小黄鸡的状态十分清楚，“我觉得它吃下去的异变植物等级越高，睡的越久，但这次时间最长。”
　　赵离浓听了之后道：“那棵异变水葫芦可能有近A级的水平。”
　　“近A？”还站着的严静水若有所思，“难怪那天它已经开始枯萎还能伸长根须。”
　　一般沾染了药液的异变植物都会立刻枯萎死去，除非是A级异变植物，但最后那株异变水葫芦还是死在了守卫军枪下，说明到底不是A级。
　　“离A级还是差了点，不过……”赵离浓顿了顿道，“或许这种异变植物还会更多。”
　　桂山那突然晋级的异变桂花树就是一个例子。
　　“那我得和表哥说一声。”危丽立刻道，“万一他们碰到像异变水葫芦这种会卷土重来的B级异变植物，没有防备，容易受伤。”
　　“他们活跃在第一线，若有这种倾向，多半能很快知道。”赵离浓想起叶长明，他比谁都敏锐。
　　“它除了吃异变植物，会有别的能力吗？”佟同伸头问道。
　　严静水瞥了眼躺在危丽手上的小黄鸡，忽然蹦出一句：“屎更臭。”
　　危丽：“？”
　　“别造臭谣！”危丽怒道。
　　昏睡中的小黄鸡蹬了蹬腿，怒而叽了一声，不过声音极小。
　　赵离浓看着被严静水完全拿捏住的一主一鸡，低头藏住了脸上的忍俊不禁。
　　……
　　五人到了中央基地，便各自分开了。
　　严静水和危丽回了上城区，何月生和佟同两人之前在城内租了对门的房子，可以正常生活，赵离浓则回了小区。
　　他们在休整期间，周千里已经将资料详解和那两大本笔记发了出去。
　　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这学期因为有人在指导，期末成绩变得更好，碰到异变植物的概率也降低了，他们放假回去时，人轻松不少。
　　至少所有人有了一个方向。
　　他们面对农作物不再茫然无措，也不需要到处凑钱才能围观到几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只要好好学那份资料手册，随着种植时间增加，总有一天，他们能熟练种植这些农作物，将异变率降到最低。
　　但没想到暑假刚刚开始，第九农学基地论坛上竟然直接出现了资料详解，还有两大本关于异变植物的笔记扫描文件。
　　经过一天的沉寂，第九农学基地各个群都在疯狂刷屏。
　　【这资料详解文件居然比资料手册大了一倍。】
　　【谁写的啊，好详细，之前有很多看不懂的内容，现在立刻能明白。】
　　【我终于知道我上上学期的橘树怎么死的了！】
　　【还能是谁，多半是赵离浓他们，我有小道消息，听说她右手受伤了，还在用左手写这份资料详解，就为了在离开第九农学基地前赶出来。】
　　【我也听说过，赵离浓每晚都在熬夜写，严静水几个人在田区给其他同学看农作物问题。】
　　【现在的新生运气好，前有严静水发资料，后有赵离浓发资料详解，不像我们那几年，完全是靠命硬熬过来的。】
　　这是高年级学生的感叹。
　　各群内都在讨论类似的话，但有关赵离浓几个人做出的贡献，诡异地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当然这些赵离浓和严静水、何月生几人完全不知道。
　　只有危丽一个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前段时间，因为赵离浓写东西忘记吃饭，危丽便担负起给她带饭的任务。
　　于是每天危丽都要去一食堂或者二食堂走一圈，到处跟人传播赵离浓几人在做的事，提及他们在这上面花的精力。
　　赵离浓不在乎回报，只一心想将资料详解写好，让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得到有关农作物方面的知识。严静水也是一根筋，只想卷，力图将所有事做好。
　　至于何月生，自从上次赵离浓受伤后，他变得安静了许多，在群内说话明显减少，其他人没发现，但同为话痨的危丽看在眼里，他压根不在乎这件事，纯粹是帮赵离浓收集资料图像。
　　佟同也是只听赵离浓的话。
　　危丽不一样，她不喜欢吃亏。
　　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没有付钱就能得到这么多资料，至少得感激赵离浓他们。
　　不过危丽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打饭中途，随口和别人八卦而已。
　　她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养鸡大户。
　　哦，不对，鸡全部转让了。
　　……
　　周千里在第九农学基地论坛专门为赵离浓的两份笔记开辟了栏目，置顶声明任何人都可以接着续写。
　　在他看来，这两份笔记是在为初级研究员打基础。
　　目前第九农学基地的学生多半以避免农作物产生异变植物为目的种植，他们期望种植出正常的农作物卖钱，有好成绩，顺利毕业。不种出异变植物，就能极大程度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如果有学生目标高，又苦于背景无法接触了解异变植物，这两本笔记绝对是指明灯。
　　不过，周千里对续写没抱有期待。
　　第九农学基地的农学生，绝大所数还没有续写的水平。
　　然而，出乎周千里意料，在这个专栏开放不过三天，竟然有一名初级研究员私聊他。
　　研究员335:【周院长，我听到一些消息，想问第九农学基地论坛能不能向毕业生开放？关于异变植物，这些年我也做了一些笔记，想给学弟学妹们参考参考。】
　　周千里收到这条消息时，足足愣了半天。
　　研究员335：【我知道自己只是普通初级研究员，水平可能一般，不过能帮到一点，都是我的荣幸。】
　　周千里看到第二条消息后，顿时撇开脸，微微抬起头，忍住眼中的热意。
　　从研究员编号就能看出对方确实是普通初级研究员，但周千里对这个编号没有印象，只有一个可能，这编号是新加的，而不是继承来的，足可以说明对方背景也普通。
　　这类普通的初级研究员多半是一步一步历经千辛万苦熬上去的，但在中央农学研究院却是边缘人物，除非运气好，加入大项目，或者天赋奇高，三年五载的，就能做出成绩，否则直到退休，也不一定能升上中级研究员。
　　当然找一个靠山站队，也能快速起来。
　　许久之后，周千里目光逐渐坚定，回复对方：
　　【目前论坛权限无法对外界开放，但请给我一周时间，我会说服第九农学基地委员会，保证官网权限向外开放。】
　　周千里强硬征求第九农学基地委员会的意见，第一次向几家撕开脸面，不再伏低做小。
　　他到底是高级研究员，家中产业涉及畜牧供应，几家安插在委员会中的人到底还是让出了一个权限。
　　此时，几家人都以为这是结束，却不知道只是一个开始。
　　星火点燃，燎原之势，无可抵挡。
　　一周后，各大基地皆收到一则消息。
　　——第九农学基地正式向外开放游客登陆权限。


第104章 (初代研究员.)
　　第九农学论坛开放登陆权限那一天,研究员355号便在论坛专栏下方贴出了自己的笔记。
　　和赵离浓这种规范到堪称教科书的笔记相比，显得有些凌乱,但不妨碍别人看清上面写的内容。
　　这份笔记补充了很多低级异变植物的资料,让人能够更清晰了解到大家所熟悉的农作物类植物异变后的走向。
　　研究员355号以游客身份登陆，没有关联通讯号，匿名昵称随机生成，下一次再登进来,又将是新的昵称。
　　开放第一天,第九农学基地官网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个专栏点赞数只比之前增加了数百赞。
　　开放第二天,专栏内依旧只有赵离浓的笔记和研究员355号贴出来的笔记。
　　到了第三天深夜，专栏突然又多了一份关于异变植物的笔记,还是匿名随机昵称。
　　直到第五天深夜,这个专栏内爆发式增加了十几个回帖,其中多数是手写的笔记资料,里面甚至还有一份关于基础实验仪器的图解操作，没有照片，全是用黑色中性笔画出来的。
　　从这一夜开始，专栏的回帖开始不断增加，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发文档，仿佛互相约定好了，写在本子上,再扫描回帖。
　　这些流动的暗涌,赵离浓等人没有关注，因为参加考核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中央农学研究院门口格外热闹。
　　比起一年一度的种植官考核，三年一次的研究员考核绝对是重头戏。
　　尤其这些参加考核的考生中有一部分初级研究员，他们本身就已经在中央研究院工作，但今天被拦在外面，等待入场，突然生出了紧张感。
　　门口两条大道堵着各种小车，很多都是住在上城区的初级研究员开来的车，今天不能直接开进中央农学研究院，他们正被守卫军引着去专门腾出来的地面停车场。
　　“人比我想象中的多。”严静水忽然道。
　　这是赵离浓第一次见到研究员考核场面，无从对比，便不开口。
　　危丽蹲坐在研究院门口最下方的台阶上，旁边的守卫军已经几次冷眼扫过来，一副随时要过来赶她起来的模样。
　　危丽只当看不见，单手托着腮：“多吗？我觉得比往年少了一大半人。”
　　“种植官是少了很多。”严静水站在门口，望着这些缓缓挪动的车流道，“初级研究员没少。”
　　各个基地种植官太多了，原来各家都要提拔一批人进来，当上初级研究员，但考核标准改变，初、中研究员考核一起进行，各家只能先顾着初级研究员。
　　另外想要碰运气的种植官，也少了些。
　　不过总体而言，来参加考核种植官的数量还是远远大于初级研究员。
　　“前两个月中央农学研究院不是快空了？”何月生也学着危丽，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初级研究员为了实践时长，全跑出中央基地。”
　　也不知道他都是从哪听来的八卦，比上城区的严静水和危丽消息还灵通。
　　“活着回来的研究员有一半大病一场，听说守卫军也在疯狂训练，”何月生乐道，“都怕死。”
　　非直属守卫军多年在各个基地靠着枪混日子，前几个月分配给初级研究员，被强制要求离开基地，一些反应迟钝的守卫军直接留在了外面，尸骨无存。
　　突然加上实践时长，初级研究员和守卫军像是一群沙丁鱼放进了条鲶鱼进来，被刺激得不得不做出改变，行动起来。
　　这次研究员考核将持续两天，第一天线上审查登记考核几项标准成绩，后面一天是笔试和面试。
　　今天正式笔试和面试，九点开始入场，所有参加考核的人都必须在外等着。
　　赵离浓正对着中央农学研究院，她微微仰头看着上方中间的雕像，耳边传来各种人声，脑中放空一切。
　　“罗翻雪？”危丽见到来人，下意识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毕竟从小罗翻雪都是上城区耳熟能详的“别人家孩子”，她得稍微保持点形象。
　　赵离浓转身便见到穿着正式的罗翻雪，对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刚刚在车里见到你们。”罗翻雪挽起耳边的碎发，看向赵离浓，神情诚恳，“你的论文我看了，写得很好，我也不一定能写出来。可惜研究员不能跨考，但我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外出研究。”
　　罗翻雪从她口中听到确认的答案，也有些高兴，便多说了几句：“第九农学基地官网向外开放了，论坛专栏上的笔记是你写的吗？”
　　“专栏？”赵离浓这些天除了忙着复习，还在跟风禾学化学方面的知识，没有时间关注第九农学基地，不过她很快想起走之前周院长的话，大概也明白了，“有关异变植物的笔记？是我写的。”
　　罗翻雪由衷道：“他们在资料整合放上去。”
　　“能有罗研究员的资料，第九农学基地学生应该受益匪浅。”赵离浓不知道跟帖的事，但她觉得有关异变植物，罗翻雪掌握的资料会比他们所有人都多。
　　“我先进去了。”罗翻雪对几人道，“中级研究员快开始了。”
　　中级研究员考核在提前开始半小时，初级研究员考核在后面。
　　“真的有很多人在跟帖。”早在罗翻雪提及时，严静水已经登上第九农学基地论坛，翻看到了专栏，她扭头看着对方背影，“等我考核完，就跟帖。”
　　“你卷学妹就算了。”危丽啧啧道，“怎么还卷上罗翻雪了？”
　　严静水神情严肃道：“反正我有时间。”
　　对她而言，万事万人皆可卷。
　　“走了，先进去。”何月生站起身，招呼着几人进去。
　　核验过考生身份后，各考生开始进入考场，准备笔试，共两个小时。
　　比种植官考核更严格，这是赵离浓进去的第一印象，即便摆了三十张桌子，考场内也还是感觉空空荡荡，前后左右不仅有监考的工作人员，全程还有守卫军抱着枪巡视。
　　铃响。
　　赵离浓清空所有思绪，垂眼开始答题。
　　她答的太快，还未到两个小时便写完了，甚至还检查了一遍，最后举手要提前交卷。
　　考场内的监考人员：“……”
　　没有规定不让早交卷，赵离浓被顺利放了出来。
　　外面没什么人，他们和中级研究员考核不在一栋楼。
　　赵离浓没见到何月生他们，便找了个楼梯角落坐下，点开了第九农学基地论坛专栏，想看看下方跟了什么帖。
　　这个专栏内没有人说话，只有不断更新的笔记照片。
　　赵离浓看了很久，直到右手痉挛般抽搐起来。
　　这种状况在复健过程中时常出现，她并不陌生。
　　赵离浓揭开了右手掌心的纱布，那道贯穿伤已经全部长了肉，看不出曾经被贯穿，表面涂抹了黄棕色药，要不了多久，连药膏也不用擦了。
　　最后一次复查，单医生说照目前恢复的状况看，她掌心不会留疤。
　　忍了一会，痉挛才停止。
　　赵离浓贴上纱布，往卫生间走去，她推开一个单间，关上门。
　　过了片刻，她起身准备出去。
　　“那笔记是你写的吧？”
　　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让她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什么笔记？”
　　“装，我都认出你的字迹了。”
　　“我也认出了你的字迹，21层主。”
　　外面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只有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咳了几声：“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你。”
　　“行！”
　　水龙头被关上了，两人没急着出去，还在聊天。
　　“你怎么不发文档，偏偏手写？很容易被认出来。”
　　“大家都手写，我发文档多难看，再说你不也是手写的笔记？”
　　“咳……这么多人敢偷偷发手写笔记，多我一个怎么了？”
　　又一阵沉默，两人猝然笑了出声。
　　“这样挺好。”
　　“我也觉得。”
　　“走了，还要整理下午的考核场地。”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消，赵离浓靠在单间门内站了许久，唇角弧度淡淡扬起片刻，这才推门走出去。
　　她出来时，正好赶上初级研究员笔试考核结束。
　　很快便找到何月生几人，不过危丽在另外一栋楼，他们约好在食堂等。
　　今天中央农学研究院考生午餐免费，种植官们一考完试便往里冲。
　　“这里！”危丽早已经给他们占好了位置，就在一楼中间靠玻璃的桌子。
　　“学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佟同进来问道。
　　危丽得意洋洋：“我提前交卷了。”
　　“考得怎么样？”严静水拉开椅子坐下问道。
　　“当然很好。”危丽对自己十分自信，她指了指桌上摆好的饭菜，“帮你们打好了饭菜，这些大鸡腿都是我刚刚在一堆初级研究员手里抢的。”
　　赵离浓坐下来，用右手夹起鸡腿，放进危丽盘中，自己吃别的菜。
　　“你不吃？”危丽见状问。
　　赵离浓摇头：“我吃不下。”
　　她胃口不大，也不喜欢油腻。
　　“那我替你吃了！”危丽美滋滋道，她咬了一口想起什么道，“待会下午我们初级研究员考核比较晚，而且到时候你们可以见到所有高级研究员。”
　　“如果将来要往高级研究员升，谁负责考校？”何月生忽然问道。
　　“这个……”危丽愣住，下意识挠脸。
　　严静水拨开盘中的菜道：“会由初代研究员考校。”
　　赵离浓倏地抬眼：“初代研究员还在？”


第105章 (考核还是答疑会.)
　　“当然在。” 严静水喝了一口水,“初代研究员虽然从研究院退了下来，但有选拔高级研究员的权力。”
　　赵离浓紧握筷子,压下心中骤然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问道：“初代研究员都有谁？我在研究院没听说过。”
　　“初代研究员以前有很多，不过……有的去世，有的重伤疗养，还有的消失。”严静水解释,“目前负责考校高级研究员的初代有十位。”
　　她说的名字,赵离浓都不熟悉,连姓也不一样。
　　赵离浓垂下眼睫,视线落在盘中，心往下重重一坠,她以为或许可以听见熟悉的名字。
　　在农学领域，导师属于顶尖水平,项目资金极多,否则也不会有钱送他们去培训,几位师兄师姐水平同样不低，只要他们活着，应该不会被埋没才对。
　　赵离浓松了松筷子：也许只是平行世界里也有歌星张瑶戈。
　　她潜意识不愿意去思考另一种可能。
　　“罗、姚、李、彭、单，看来初代一半都是高级研究员的长辈？”何月生数着初代的姓，挑眉道。
　　“差不多。”严静水没有否认，“初代研究员家庭出身的人，多半能走到高处。”
　　严胜变也是初代研究员家庭出身，只不过长辈在一干初代研究员中成就不突出。
　　“大部分初代研究员身体都不太好。”一直听着他们交谈的危丽吃完了鸡腿,终于抬头开口,“很多人以前近距离接触异变植物，受伤留下后遗症是常有的事,我姥爷就一直躺着休养。”
　　“下午的考核，我有点紧张。”佟同重重叹气，“到时候进去面对所有高级研究员，我还只在新闻中见到过他们。”
　　“放心。”危丽信誓旦旦道，“这么多考生，他们记不住人的，而且我妈说了，在高级研究员眼中，大家都是垃圾废物，讲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
　　佟同被她这话逗笑：“也不是所有人，总有厉害的考生。”
　　危丽看向旁边的赵离浓，顿时改口：“对，是有。”
　　赵离浓低头吃饭，思绪飘远，没有注意到饭桌上的交谈。
　　下午一点考核，因为初、中级研究员考核，皆由高级研究员面试考核，所以参加中级研究员考核的初级研究员率先进去，种植官都得在外面安静等着。
　　每个人面试只有五分钟，即便如此，等所有中级研究员考核结束，也已经到了六点多。
　　种植官们还无法进去，因为高级研究员需要休息。
　　考场内，一排长桌并排摆着，高级研究员还有叶枕山坐在桌前。
　　“五个多小时了。”李真章坐在最中间，抬手按着自己脖子转了转，问旁边的工作人员，“上午的试卷改出来没？”
　　工作人员点开光脑查询：“院长，已经全部出来了。”
　　李真章点了点头：“先去把笔试不合格的考生剔出去，我们再进行下一轮考核。”
　　种植官比初级研究员多，再这么面试考核下去，到凌晨也结束不了。
　　其他高级研究员无人反对，往年也是这么处理，要考核成功，必须每项都合格。
　　“全是些什么玩意。”单云脚用力踹在长桌脚，刚准备将腿搭在桌面上，想起旁边还有个姐夫，最终还是收敛了，双臂交握，冷嗤，“一个个支支吾吾，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也说不清，还实践研究。”
　　“是有点差。”罗莲雨坐得端正，面上却难掩疲惫，她刚刚从基地外赶过来，“六十多个初级研究员，没几个人说出个所以然。”
　　曹文耀推了推眼镜，扭头看罗莲雨：“小罗答得不错，我看她未来前途无量。”
　　五分钟面试考核不算很长，主要是高级研究员针对考生过往的研究项目和发表的论文提问。大部分初级研究员答得乱七八糟，说的是人话，却没人能听懂，颠三倒四。
　　“一般，她应该可以表现的更好。”罗莲雨整理手中所有打过分的表格，“这次中级研究员升不了几个上去。”
　　“宁缺毋滥。”严胜变按了按额角，翻看桌上的表格，“康立还不错，很稳。”
　　曹文耀嘴角往下撇，目光瞟向单云，就见到她在桌下抖脚。
　　嗤，瞧给她得意的，不就是一个中级研究员。
　　“将不合格的考生剔出，尽快进入下一轮考核。”坐在最边上的叶枕山在光脑上不断回复军队的事务，口中道。
　　李真章客气道：“工作人员已经出去了，很快就能开始。”
　　刚才工作人员得了命令，出去便将不合格的名单放在公屏之上。
　　“笔试不合格者不必参加下一轮考核。”工作人员引着被淘汰的种植官往外走。
　　“……没有我们的名字。”佟同盯着公屏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松了一口气。
　　危丽半边身体靠在严静水身上：“我累了，让我靠靠。”
　　几个小时了，严静水居然还坐得笔直，连手都得对齐贴着膝盖上，她看不顺眼！
　　“坐好。”严静水面无表情耸起一边肩，将危丽顶开。
　　危丽还是扒拉贴上去：“哎呀，我就靠靠。”
　　“只有你坐没坐相。”严静水正要以旁边其他人为例，教训危丽，结果转头就见到旁边赵离浓也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最边上的何月生更是一个人占三个位置躺下睡觉。
　　只有对望过来的佟同露出两个酒窝笑问：“怎么了？”
　　如果不是她翘着二郎腿，便是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严静水用力闭了闭眼睛，打算眼不见为净。
　　危丽头靠在她耳边，如同恶魔低语：“小赵小何都睡觉了，你也该睡觉了，小严，卷起来！”
　　严静水脑门青筋跳了跳，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当危丽以为自己要再次被顶开时，她居然真的直接瘫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半个小时之后，考核再度开始，大厅等候的种植官一个个进去。
　　如果说在高级研究员眼中，之前的初级研究员说的狗屁不通，现在的种植官则回答的像是新一轮灭顶灾难。
　　连叶枕山这个外行军人都能听出错误。
　　越往后，一个人连三分钟都不到，就被问崩溃，离开考场。
　　不过，也有真正一步步走上来的种植官，虽然掌握的东西不算多，但在自己种植方面了解比较透彻，还是能回答出问题。
　　另一个原因，还是在今天考核之前，他们有幸登入第九农学基地论坛，看到了一些初级研究员发出来的各种笔记，一些种植官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受。
　　“下一个。”严胜变换了一张表格，他今天心情不错。
　　不管是谁家的人，现在考核难度提升，至少能进来的有点本事，而不是混日子的研究员。
　　至于种植官的表现，往年比现在还糟糕，偏偏一些人是真做事，只是做不出好成绩。
　　严胜变想起第九农学基地论坛的笔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位年轻种植官的脸。
　　他没想到她竟然还愿意出头。
　　还以为经过上一次，赵离浓会对类似的事有所避讳。
　　下一个考生进来前，高级研究员面前的办公光脑会跳出对方的所有资料，届时他们会根据资料上显示的论文和经历进行提问。
　　【姓名：种植官168号-赵离浓……】
　　这一刻，原本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的几位高级研究员纷纷有了不同的表现。
　　在旁边候着的工作人员不清楚发生什么，只听见几把椅子在地面微微拖动的声音，见到几位高级研究员脸色隐隐发生变化。
　　曹文耀和李真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待会，他们要“好好”问一问赵离浓。
　　外面的门被敲响，里面的工作人员上前将门拉开，年轻的种植官缓步进来，走廊窗外的黑夜星空披在她身后，耀眼光华。
　　叶枕山将自己光脑关闭，抬眼看向进来的年轻种植官：“是你带回了一罐异变A级构树种子？”
　　几位高级研究员纷纷看向叶枕山，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口。
　　叶枕山代表的是已逝二号高级研究员的身份，他本人并不懂什么专业知识，所以考核期间不会开口问，只根据考生表现来打分。
　　赵离浓对上叶枕山的目光，点了点头：“是。”
　　她走到了考生区域，面上平静无波，甚至趋于冷淡，初代研究员的事到底还是影响了她。
　　“在研究院数据库中发表了八篇论文，不到三个月，已经有人引用了。”罗莲雨翻着她的资料，看向对面站着的赵离浓，“你很厉害。”
　　果然，罗莲雨便开始针对她论文里面的内容提出问题，到底是高级研究员，问题尖锐深刻。
　　旁边准备刁难人的曹文耀在心中暗暗佩服，他准备的提问也就刚刚比得上而已，真不愧是罗组长。
　　但赵离浓几乎在话音刚落时，便开口答问。
　　本来已经无聊到想睡觉的单云瞬间扬眉，准备看好戏。
　　严胜变也放下手中记录的笔，看向对面的赵离浓，眼中藏着深思。
　　“可以。”罗莲雨点头，将提问权交给其他人，自己低头打分。
　　曹文耀早迫不及待提问，他就是想看赵离浓吃瘪，最好露出尴尬无措的表情，这样待会，他就可以讽刺单云。
　　站在对面的赵离浓，神情平淡答题，她心情确实算不上太好，一时没有收住。
　　曹文耀听着听着，脸都青了，这回答的严丝合缝，他连后面想好的问题都问不出来了。
　　五分钟内，几位高级研究员除了单云和叶枕山，连严胜变也提了问题，她每一个都给了详细回答。
　　很快，众人便明白从她写的论文中延伸的问题，根本难不住她。
　　到最后，一排九个人全部放下了手中的笔，安静听着她说话。
　　“五分钟到了，还有想问的吗？”赵离浓简单说完一句，戛然而止，看向对面最上方的时钟道。
　　到底是她在考核，还是他们在考核？
　　赵离浓见无人出声，朝那一排高级研究员微微弯腰，转身离开。
　　考场内陷入一片沉寂中，最后还是单云噗嗤笑了出来，懒散道：“难得，今天有人给我们上课了。”
　　明明是赵离浓站在对面参加考核，回答高级研究员提问，结果却像是她在开答疑会，而他们这些坐着的高级研究员竟然找不到反问的机会。
　　“算你运气好。”曹文耀瞥向单云，酸唧唧道。
　　他当初怎么没把赵离浓招揽进自己组？
　　单云笑了出声：“曹秃子，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听到这个称号，曹文耀的脸唰地黑了。
　　“她水平不止初级研究员。”叶枕山难得出声，他看向门外，对赵离浓的印象进一步加深，“有点本事。”


第106章 (挖墙脚)
　　名单需等一周后才会公布,期间除去要统分外，中央农学研究院还需要将考核成功的考生资料更新。
　　届时收到通知的考生可以直接来中央农学研究院领编号和工作牌。
　　这一周,赵离浓多数时间待在家中,没怎么出去。
　　直到名单公布那天，她收到了录取通知，刚看完内容，五人群内便炸开了锅。
　　霉气罐：【兄弟姐妹们,以后请叫我危研究员！】
　　霉气罐：【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明天见面记得喊我危研究员。】
　　在几个人群魔乱舞的一会,严静水终于出来冒泡。
　　严努力：【明天上午九点去中央农学研究院报道,不要忘记了。】
　　赵离浓退出群，站在卧室片刻,转身往客厅走去。
　　“我考上了初级研究员。”赵离浓坐在她身边，点开光脑,将那份通知转发给了风禾。
　　风禾合上书,打开通知,快速看完，抬头看向赵离浓，眼中怅惘交织，欣慰笑道：“小浓，你做到了。”
　　赵离浓垂眸握住风禾的手：“明天我去报道。”
　　“好。”风禾感叹，“当初也没想到你几个月就能进入中央农学研究院，这些年是我耽误了你。”
　　赵离浓摇头，她问：“您要和我一起去研究院看看吗？”
　　风禾愣了愣：“研究院可以让家属进去？”
　　自然不能,除非是高级研究员的家属。
　　赵离浓道：“我们可以在外面逛逛,将来有机会，我再带您进去。上城区有几家好的餐厅,明天先带您去看看？”
　　风禾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小浓，明天是第一天报道，虽然你之前便在研究院工作，但还是要和新同事多交流，不用在我身上花时间。”
　　赵离浓正要开口，风禾拍了拍她手背：“而且我明天还有两节家教课要上，以后总有机会，小浓你再带我进去。”
　　第二天一早，新晋级的中、初级研究员纷纷赶到中央农学研究院大厅。
　　“今年中级研究员只通过了两个人。”何月生排队站在赵离浓背后，望着最前方道。
　　“往届能通过几个人？”赵离浓记得整个研究院的中级研究员有二十几位，今年考核已经是第11届。
　　“四到六人不等。”何月生解释，“中间还有人退下来。”
　　赵离浓了然，多半是出任务后有伤亡。
　　最前方的两位新晋中级研究员，一位是罗翻雪，另一位是康立。
　　研究院的老人对他们的晋升不算意外，罗翻雪自不用说，她是严胜变带出来的。至于康立，他在单云手下，众所周知单云最大方，也最护短，入了她的眼，她手里的项目都能分出来。
　　“他们还发枪。”佟同踮脚张望，有些艳羡道。
　　最前方罗翻雪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新的工作牌，在光脑上更新身份资料后，便直接往电梯匆匆走去。
　　“初级研究员是不是有专属的守卫军？”赵离浓侧脸问道，她记得最初睁开眼那天，听新生说起过这件事。
　　“有。”这话是何月生后面的严静水说的，“不过只是守卫军，水平一般。”
　　几人：“……”
　　守卫军再不行，也比他们行！
　　相比两位中级研究员，初级研究员的录取人数就要高一些，共有十五位，但同样比往年要少。
　　赵离浓跟着队伍往前走，程序和当初升种植官步骤差不多，但多了一项登记。
　　“这位是负责你人身安全的守卫军。”工作人员指着一份资料表道，“他就在研究院候着，你待会可以联系他，以后听你吩咐。”
　　赵离浓接收了这份资料表，又从工作人员手里领了工作牌和白色大褂。
　　从此，她便正式成为一名研究员。
　　“小赵！”康立等在旁边，见赵离浓从队伍中走出来，立刻挥手喊道。
　　赵离浓走过来：“康哥。”
　　康立今天很高兴：“待会上去吗？上次你发表的一篇论文，我觉得很有意思，准备往那个方向试试，你要不要一起加入？”
　　“是什么项目？”赵离浓问道。
　　康立还没来得及说，曹文耀从不远处走来，打断了他们交谈。
　　“赵离浓。”曹文耀一过来就直勾勾盯着她。
　　“曹组长。”康立见到对方一副找茬的样子，下意识往前站了站，“我们还有事处理，要先走了。”
　　曹文耀冷冷嗤了一声，照旧拦着他们面前，忽然脸一变，露出亲切又怪异的笑：“小赵啊，你来我队里怎么样？”
　　康立：“？”
　　赵离浓沉默良久：“我在8-22支队工作。”
　　曹文耀脸上仍然保持“亲切”的微笑，热情道：“你现在都晋级初级研究员了，队伍也可以顺便升级，来我们队，我保证让你项目不断。”
　　他挖墙脚挖得光明正大，还拉踩单云。
　　虽然面子重要，但曹文耀太馋赵离浓的实力，这种天赋的人，在他队伍里，指不定哪天带飞了他。
　　曹文耀眼中闪着精明的光，有严胜变这个先例在，只要有人能做出大贡献，将来势必一飞冲天。
　　“……”赵离浓看向曹文耀身后，“您可以亲自问问单组长。”
　　“有什么好问的，单云这个人我熟，她太懒了，你跟着她没什么好前途。”曹文耀推了推眼镜，好不心虚道。
　　“是吗？”他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曹文耀嘴角勾起讥讽：“当然，她就是个人来疯。”
　　他刚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之前的声音有点耳熟，猛地一回头。
　　果不其然，单云就站在背后。
　　曹文耀心虚后退，让自己脑袋远离对方攻击范围。
　　“你脸都不要了？”单云啧了声，“忘了当初怎么害人的？”
　　“当初……那是我对小赵认识不足。”曹文耀越想越觉得将赵离浓拉到自己队中，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得重新给小赵一个公平的选择。”
　　单云呵了声：“得了，别在我面前装，你不就是想占了那罐A级异变构树种子。”
　　曹文耀藏在眼镜后面的眼角狠狠抽了抽，语气却保持平稳诧异：“什么种子，你不说，我都忘了。”
　　单云懒得理他，看向康立和赵离浓：“恭喜晋级，晚上我们办个庆功宴。”
　　今年研究员考核，最大的赢家就是第八基地的单云，新晋两位仅有的中级研究员，其中一人是她的组员，升上来的初级研究员中又有五个都勉强算她的人。
　　这么算起来，今年一小半升上来的人都是她的组员。
　　其他几位高级研究员，不说眼睛红得滴血，心中也有口气憋着。
　　当初大家都以为单云随手拔出来的是个萝卜，结果谁料到是个人参，而且尾巴还带着一连串小人参。
　　真是……让人生气嫉妒。
　　“组长，种子是什么意思？”赵离浓问道，她那罐异变A级构树种子还放在研究院储藏室中。
　　单云双手插在黑大褂的口袋里：“你找到的A级异变种子，他们都想要。”
　　赵离浓这才明白过来，看向对面的曹文耀，对方这么“热情亲切”，大概是想要她的那罐A级异变种子。
　　曹文耀被揭穿后，竟也不觉丢人，只是收了脸上违和的笑，抬起下巴朝赵离浓点了点：“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你过来我的支队，我可以给你很多资源。”
　　“你的资源有我妈的资源好？”危丽登记完，领了工作牌过来，听见曹文耀的话，啧啧称奇，摇头，“我妈姐夫可是叶将军，我表哥是异杀队零队队长，你资源比得上？”
　　曹文耀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母女俩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最后他怒而离开。
　　“曹秃子脸皮都不要了。”单云嘴角下拉，随即回头看向赵离浓，“你那罐A级异变种子，所有高级研究员都盯着，想要瓜分。”
　　赵离浓不语，等着她后面的话。
　　果然，单云继续道：“如果你谁也不给，我也能帮你拦下来，左右都是你的东西。不过那罐种子不少，分给所有高级研究员一粒，你还有多余，正好以此来换取别的条件。”
　　“两个选择，你自己斟酌。”单云拍了拍赵离浓肩膀，“看你的想法。”
　　“我选第二种。”赵离浓思忖片刻后道。
　　如单云所言，那罐种子不少，即便分了出去，她也还有几粒。
　　另外……多一个团队，便能多一种视角想法。
　　即便或许有团队不会共享信息，但只要他们能做出成绩，便对众人有益。
　　单云并不意外，她点头：“行，那我帮你交涉条件，一个独立完善的实验室必须有，还有别的条件，你有需要的也可以和我说。”
　　……
　　研究员考核告了一段落。
　　如今新规定各级研究员必须有外出实践的成绩，一些中级研究员团队开始往基地外跑。
　　在听见赵离浓因为A级异变构树种子而得到了完善的独立实验室，还有不少资源可用，某些中级研究员心思浮动。
　　他们听说了，丘城消失了一棵异变A级构树，赵离浓运气好，所以捡到了一罐A级异变种子。
　　况且，中央农学研究院刚刚公布新的异变植物分布图，基地外各处都出现A级异变植物消失的状况，丘城更是消失一棵，死了一棵，如今只剩下一棵A级异变垂柳。
　　有人便也想去丘城碰碰运气。
　　万一……那棵异变垂柳也消失了呢？
　　只是，令所有人未曾预料的状况出现了。


第107章 (所有人别来.)
　　那罐A级异变种子,最终还是被瓜分了。
　　高级研究员人手一粒，换来了赵离浓单独有个完善独立的实验室,可以支配研究院大多数资源,单云甚至给她争取到一点高级研究员才有的权力。
　　比如离开基地时，可由异杀队护送，当然得先满足其他高级研究员的行程。
　　单云把利弊赤裸裸摆到明面上，让他们自做取舍。
　　别的支队都有,你没有,到时候真研究出什么,落后了怎么办？
　　高级研究员之间也存在明显区别,单纯靠背景没用，取得的成果才是他们争取话语权的利器。
　　为什么当初渊岛那两枚种子会交给严胜变,同时罗翻雪做项目助手？不正是因为严胜变取得的成果最大，在研究院内有超然的地位,而罗翻雪既是严胜变带出来的人,背后还有罗莲雨支持。
　　如今有机会得到A级异变种子,谁会放弃？
　　所有人还是共同答应了单云提出来的条件。
　　赵离浓以一个初级研究员的身份得到了中级研究员的所有权限，不可避免在中央农学研究院中引起了注意。
　　但因为有罗翻雪特例在前，众人倒也没有过分使绊子，只是觉得赵离浓运气好，平白捡来一罐A级异变种子，又得了单云组长全力保障。
　　“这是第八棵异变植物了？”何月生站在旁边，低声问。
　　“八棵。”严静水伸出一只手，同样声量不高。
　　两人站在实验室最角落,望着对面的密封玻璃房间,里面此时正有一株向日葵发生异变，危丽将一筐白鼠放了进去,向日葵的瓜子便迸射出来，命中活动的白鼠后，它高达十米的花杆便猛地弯下来，头状花序靠近被射中的老鼠，黄色花瓣如同机械手一般倏地裹住白鼠，随着花瓣一次次收紧，血液从缝隙中迸溅。
　　封闭玻璃实验室内收音极好，站在外面的人能清晰听见异变向日葵“咀嚼”白鼠的声音。
　　赵离浓站在外面玻璃的正中间，安静看着异变向日葵的一举一动。
　　独立实验室占地面积不小，里面还有这个玻璃封闭房，便于研究员观察异变植物。
　　这些天赵离浓往里面放了几批正常植物，她利用对植物的熟悉，改变植物的生存环境，令其受刺激，从而发生异变。
　　赵离浓倒过来让植物在短时间内患病或处于不利条件，迫使它们异变，这种对植物的了解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
　　“异变向日葵，无论等级，攻击手段类似，多年内未发生明显变化。”赵离浓在光脑上打字，她从研究院资料库中搜出过往异变向日葵的录像，再将刚刚玻璃房中的录像调出来进行对比，“进行下一步。”
　　“这不是那什么……”危丽转身见到佟同抱着一筐植物过来，透过密封玻璃看去，觉得十分眼熟，终于想起来，“列当。”
　　佟同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是列当。”
　　“这是下一批实验植物？”严静水走过来问。
　　佟同点头，抱着放在实验桌上，等赵离浓过来。
　　“全部做好了？”赵离浓转头问道。
　　佟同揭开密封玻璃盖子，露出一筐列当，她旁边还跟着一位守卫军，神经紧张握着把手枪。
　　守卫军头皮发麻，他没想到这几个研究员这么会搞，两个月内，就在实验室里见到这么多异变植物。
　　虽然等级不高，但他看着佟同对那一筐植物做手脚，心都跳出来了，生怕下一刻植物异变了。
　　别的实验室研究员哪有这么直接的，每次做什么，都得请一整支守卫军才敢动。
　　“这一半黑盆是正常列当。”佟同指了指左边半框列当道，随后又指向右半筐，“这边青盆的列当加好了药剂和病菌。”
　　“好。”赵离浓偏头对旁边的守卫军道，“麻醉异变向日葵，先困住它。”
　　分配给赵离浓的守卫军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面容方正，眉眼上还有道疤痕，话不多，但行事利落。
　　他走到操控台，先调动玻璃房四角监控下方的旋转麻醉枪，盯准还在寻找猎物的异变向日葵，几支麻醉剂打中它，异变向日葵的动作迅速变缓。
　　这种麻醉剂是新研制出来的，之前用在了B级异变郁金香上，如今对付低级异变植物，效果更佳。
　　守卫军握住桌面上的操作杆，调整方向，随即按下手边的红色按钮，一道铁网从天花板上降落，罩住异变向日葵。
　　“收紧，固定贴在它根部。”赵离浓道。
　　赵离浓抱起那一筐列当，走到玻璃门之前，准备抬手输入密码。
　　“我来。”何月生快步上前，“现在打开？”
　　赵离浓点头：“要把列当种进去。”
　　何月生往里看了一眼，确认异变向日葵不动，铁丝网固定好了，才快速输入密码，密闭玻璃门打开。
　　门一开，赵离浓便迈步走了进去，其他人也立刻跟上，几位守卫军握着枪分散在他们周围，尤其注意被麻醉网罩住的异变向日葵。
　　赵离浓将一大筐列当放在地面上，将列当全部拿出来。
　　“分四份，正常和处理过的列当各放二分之一在异变向日葵根部附近。”赵离浓指着分好的列当道，“剩下的栽种到另一边正常向日葵附近。”
　　严静水拿起两盆列当起身，从后面进来的佟同手中接过工具，往异变向日葵根部走去。其他人则拿起列当，去另一边正常向日葵根部栽种。
　　几位守卫军警惕心提高到最大，不断观察四周。
　　“你想要列当出现异变？”严静水挖下一个坑，将列当从盆中倒出来，隔着异变向日葵粗壮的根茎，问对面的赵离浓。
　　这两个月，佟同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少，原来是去培育列当了，这说明这些植物，从一开始就在赵离浓计划内。
　　“列当喜欢寄生向日葵，在向日葵根部吸食汁液，我想看看异变列当和异变向日葵出现在同一区域的情况。”赵离浓用右手挖坑，她的手随着使用频率增多，已经不再麻木刺痛，恢复的很好，她把列当放进坑中，“植物之间存在竞争，异变植物应该也会存在竞争。”
　　尤其是异变植物需要比普通植物更多的养分。
　　赵离浓想观察异变植物之间的竞争。
　　“异变向日葵可能会除掉根部的列当，实验室内得有人值守。”严静水道，“晚上我留在这。”
　　赵离浓没有拒绝：“轮流守着，录像全天开着，至少要先保障有列当异变。”
　　所有的列当被种了进去，接下来时间，赵离浓调高了这一区域的温度，让它们进入快速生长期，保证列当能开始吸食向日葵的汁液。
　　想要观察异变向日葵和异变列当的竞争只是主要目的，期间还有很多需要记录下来的对照内容。
　　比如同样的列当，面对异变向日葵时，明显开始寄生的速度要慢，至少对异变向日葵有忌惮，但在异变向日葵无法动弹时，列当终于开始，靠近它，开始寄生吸食汁液。
　　“寄生在异变向日葵根部的列当成长速度快于另一边正常向日葵下的列当。”何月生将这大半个月监控中得到的画面截取出来，传给了几人。
　　“但还是没有异变列当出现。”严静水盯着玻璃房内，“那些动过手脚的列当大多数死了，还有的活下来和正常列当没区别。”
　　赵离浓正坐在最里侧的桌上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下一段实验计划，比起光脑，她还是喜欢笔落在本子上的感觉。
　　她听见严静水的话后，抬头冷静道：“实验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再等等，这次样本不行，再继续下一轮。”
　　“我还有一筐列当养着。”正在浸种催芽的佟同举手道。
　　严静水深吸一口气：“最近有点急躁。”
　　“真急躁的都在外面。”何月生抬起下巴朝外点了点，“八九个中级研究员全跑去丘城了。”
　　赵离浓皱眉：“这么多中级研究员去丘城干什么？”
　　她只在两个多月前听说过有一个中级研究员去了丘城。
　　“没出事。”何月生耸肩，“最先去的那个中级研究员带回了一堆B级异变植物的样本，还有不少种子，其他中级研究员也心动了。”
　　大量的样本和种子，对研究员有着格外的吸引力，这些都对他们而言，是取得项目成绩的第一条件。
　　“难怪最近研究院空了不少。”严静水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实践时长。”
　　一个中级研究员，团队内应该还有不少初级研究员。
　　“丘城还有一棵A级异变垂柳，他们不怕吗？”佟同不解，她听说以前这些研究员连B级异变植物也怕。
　　“人多壮胆。”何月生道，“这次前后去了这么多守卫军队伍，再加上之前的那位中级研究员顺利回来，大家都按照那条路线走，危险难度应该会降低。”
　　“你刚才说，之前那位中级研究员带了种子回来，都是什么等级？”赵离浓忽然问道。
　　何月生回想了片刻：“B级，我在男厕所听见别的研究员捧着那位中级研究员吹了很久，不会有错。”
　　严静水一言难尽看向他：“你每天去厕所待那么久，都是在听八卦？”
　　何月生不以为耻，反引为荣：“厕所是八卦聚集地，能收集到非常多信息。”
　　严静水：“……”
　　“但是厕所蹲久了，容易得痔疮。”佟同认真提醒。
　　何月生神情一滞：“……我只是在单间内站着。”
　　“B级同样是高级异变，植物结果的概率也不大。”赵离浓拉回了正题，神情严肃，“丘城有古怪。”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显然想起他们在丘城遭遇的事。
　　“我去找单组长。”赵离浓起身道。
　　单云最近还在研究院内。
　　……
　　“有古怪？”单云今天换了一件橙黄色的大褂，在整个实验室内极其打眼，她放下手里的实验样本，取下防护眼镜，直白且冷酷道，“他们是研究员，得了福利就该做出相应的贡献，正好可以在丘城前线观察。”
　　赵离浓没有反驳，单云说的确实没错，丘城明显有问题，确实需要人进去。
　　当初他们留在丘城内监控，不到一个月，便各种草和藤蔓覆盖，根本收不到任何画面。
　　董兴猜到会有这个结果，还特地做了数个小型信号录音球，散在丘城各个地方，收音的机器给了赵离浓。
　　不过赵离浓也没听见过，只在最初有些窸窣声，后来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不知道是坏了，还是信号塔又坏了。
　　“急功近利！”单云点开光脑，看完这两个月的申请表，冷冷道，“既然他们去了，就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赵离浓抬眼看向单云：“表现的机会？”
　　“明天有个高层会议，我让已经去了丘城的所有团队每天发生记录资料回来。”单云想了想还是道，“再向军队那边申请两支异杀队，过去看看，省得出事。”
　　赵离浓点头：“我知道了。”
　　最近除了罗莲雨，其他高级研究员都还在中央基地，异杀队调度比较方便。
　　第二天具体开会的内容，赵离浓并不知道，但隔了几天，碰见单云，她说那些陆陆续续赶到丘城团队一共有十一支，现在开始每日定期向中央农学研究院汇报记录。
　　“申请了两支异杀队过去，直接坐直升飞机去，大概几天之后能到。”单云补充道，“申请批复需要两天。”
　　中级研究员汇报记录的对象是高级研究员，她没机会看到。
　　这件事，赵离浓便暂时放下了。
　　到了月底，玻璃房的第二批列当终于有一棵出现异变，就在向日葵根部附近。
　　列当异变那天刚好是深夜，严静水过来和何月生交接，刚走近玻璃房，异变便发生了。
　　两人吓一跳，眼中却透着兴奋。
　　何月生连忙打开光脑，联络赵离浓她们。
　　因为正在实验中，怕错过消息，赵离浓他们都在实验室对面的一间空房间休息。
　　一分钟之内便赶了过来。
　　赵离浓跑进实验室：“在哪？”
　　佟同跟在她身后，胡乱披着件外套。
　　“异变向日葵底部。”严静水指着里面道。
　　此刻，赵离浓也看到了，根部一株紧贴异变向日葵快速生长，头部甚至还镶嵌在向日葵根茎中，直到四五米高才破茎而出，抵在铁网上。
　　“把网收起来。”赵离浓盯着异变的列当片刻，忽然道。
　　严静水快步走到操作台，握着拉杆往上一把推到底，那个罩着异变向日葵的铁网便迅速上升。
　　所有人都在紧盯里面两株异变植物的变化，这两棵异变植物从体长来看，都不属于高级异变植物。
　　“它不动了？”佟同望着从异变向日葵根茎上长出来的异变列当，困惑问。
　　此时异变列当已经和异变向日葵高度差不多。
　　“再看看。”赵离浓盯着异变列当的头部，它在快速张开收缩。
　　这一看便看了半个小时，异变列当彻底停止了生长。
　　赵离浓没有等到两个异变植物互相攻击的画面，它们似乎泾渭分明，谁也没有动。
　　直到天蒙蒙亮，两株异变植物终于动了。
　　“呲！”
　　异变列当却好像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整个植株忽然瘪下来，似乎体内所有养分都被异变向日葵吸收了。
　　与此同时，吸收了异变列当所有养分的异变向日葵倏地弯下整个头状花序，茎身猛地往前蹿了数米。
　　“砰！”
　　异变向日葵的头状花序砸向了透明高强度玻璃，中间一大片黄色管状花早异变脱落，露出灰色的矩卵形瘦果，也就是葵花籽，如同密密麻麻的一盘钉子锤向玻璃，外圈的黄色舌状花不断收缩，边缘有清晰的锯齿。
　　未碎，异变向日葵往后稍退，再一次用力疯狂撞向玻璃。
　　一次又一次，异变向日葵甚至开始拉大距离，冲刺攻击玻璃。
　　一大面高强度玻璃被撞得闷声发响，在整个实验室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几位守卫军一晚上没睡觉，瞪着眼睛丝毫不敢放松。
　　实验室内的初级研究员们也一夜未睡，身上却见不到任何紧张情绪。
　　赵离浓望着里面的异变向日葵，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一句：【异变向日葵可利用列当异变进行升级。】
　　这和桂山的结果刚好相反。
　　同样是寄生，桂山上的异变蘑菇取得了绝对胜利。
　　玻璃房中的异变向日葵停止了攻击玻璃，茎身直立，头状花序朝天，就在众人以为它偃旗息鼓了，却不料异变向日葵突然朝落下铁网的地方射出一盘葵花籽。
　　楼顶最表面是白墙，中间才加了高强度材料，那些葵花籽全部镶嵌在了上方。
　　“啧，它还能记仇。”何月生双手抱臂，望着里面的异变向日葵道。
　　异变向日葵射完那盘葵花籽，里面又蠕动生出了新的一盘，这时候它没有再朝天射击，而是朝没有任何防护的四角监控射去，几乎瞬间监控便暗了下来，连着下方的□□也被破坏，随后它低头除掉了根部所有列当，最后用头状花序，也就是向日葵的头，正对这玻璃房外的所有人。
　　佟同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它好像在盯着我们。”
　　“升到C级了。”赵离浓收回目光，走到旁边实验桌前，打开一台相机，调整角度，对准里面的异变向日葵，“它有简单的思维。”
　　“以前的C级只有寻找养分的本能。”严静水道。
　　“动植物在进化。”赵离浓直起身，“危丽那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现在怎么办？”何月生站在旁边问道。
　　“继续等。”赵离浓指向正常向日葵那边一株列当，“那株列当生病很久了，没死也没长，离异变不远。”
　　“会不会只是僵苗？”佟同问道。
　　赵离浓摇头：“它寄生的那株向日葵已经出现濒死症状，说明它还在吸食汁液，其他列当甚至没有它造成的伤害大。”
　　玻璃房内有升降隔离，那边正常的向日葵被隔绝在另一区域。
　　“监控得换新的，做上防护。”赵离浓看向站在操作台的严静水，“试试能不能打开顶上的铁网。”
　　严静水握住拉杆往下拉到底，玻璃房上的机器动了动，没打开：“卡住了，得将那些葵花籽取下来。”
　　“先将异变向日葵麻醉。”赵离浓看向身后的守卫军，“麻烦了。”
　　脸有伤疤的守卫军看向里面的异变向日葵：“它能弹射葵花籽，我们需要去拿防护盾。”
　　赵离浓：“好。”
　　“太慢了。”严静水走过来，伸手要拿守卫军手里的麻醉枪，“我来吧。”
　　守卫军一愣，下意识看向赵离浓。
　　赵离浓点了点头。
　　守卫军便将麻醉枪给了严静水。
　　“你们往两边站。”严静水让赵离浓和佟同往旁边站，避开异变向日葵的攻击范围，她转身对其他守卫军指了几个点，“你们站在这，如果麻醉枪失效，直接用药枪。”
　　虽然这株异变向日葵费了他们几个月时间，但人命最重要。
　　几位守卫军带着诧异照做，这是典型的军队站法。
　　带伤疤的守卫军则站在玻璃门锁附近，手按在数字键盘上，输入密码，侧身看向严静水：“我打开了？”
　　严静水点头，抬枪对准里面的异变向日葵。
　　在守卫军按下确认那瞬间，玻璃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这一刻，异变向日葵朝门冲了过来。
　　严静水也动了。
　　她上半身忽然下压，一只手撑向地面，避开射来的大量葵花籽，另一只手高举麻醉枪，对准里面的异变向日葵。
　　“砰！砰砰——”
　　子弹擦过漫天葵花籽，刺破数粒，最终直达异变向日葵的头状花序，正中内盘圆心。
　　“关门！”赵离浓在一旁喊道。
　　守卫军立刻按下关门键，伸长茎身的异变向日葵再一次撞在了玻璃上，发出闷响，随即麻醉子弹起效，软趴趴从玻璃上滑下。
　　与此同时，无数葵花籽已经从打开的门缝中射向外面实验室。
　　一道声音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学妹，丘城出事了！”
　　危丽一早从单云那边听到消息后，立刻匆匆跑来，结果她刚进来，迎面就见到满天黑乎乎的东西飞来。
　　“蹲下！”赵离浓倏地回头高喊。
　　危丽下意识抱头蹲下，动作十分标准。
　　“笃笃笃——”
　　随着密集的笃声停止，危丽僵硬缓缓扭头，抬眼望去，便见到门上插满葵花籽。
　　“啪！”
　　一粒没有完全插进去的葵花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黑烂的籽。
　　危丽咽了咽口水，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她差点成了人肉刺猬。
　　“你们先出去谈，我先把这里处理了。”严静水起身道。
　　赵离浓点头：“你们小心。”
　　她拉起危丽，和佟同、何月生一起走了出去。
　　“学姐，丘城出了什么事？”赵离浓站在过道问。
　　危丽还处于呆怔状态，听到她问话，这才回神：“哦哦，丘城里面的植物都发狂了，那些团队全部失联了，多半……”
　　“两支异杀队呢？”赵离浓眉心紧皱。
　　“就是异杀队传来的消息。”危丽打开光脑，往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点开视频，“早上我偷偷在客厅录的我妈光脑。”
　　画面很混乱，像是谁在疯狂逃跑，镜头所见只有混乱的树枝，浑浊粗砺的喘息声，以及远远传来的尖叫背景音。
　　那些声音哪怕遥远，也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尖锐惊恐，令人心生不适。
　　经过长达三十多秒的混乱，记录仪终于被人拿起，一张年轻又布满鲜血的脸怼在镜头内，腮帮咬得极紧：“所有人别……来丘城，这里所有植物都……有问题……”
　　画面只有拍到这，便突然黑了下来。
　　“你只录了这么点？”何月生凝重问道。
　　危丽摇头：“我妈收到的视频就是这样，这是一位异杀队员在凌晨四点传出来的，之后丘城内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了，已经有军队和另外两支异杀队赶了过去。”
　　“另外两支异杀队？”赵离浓见到危丽脸色，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危丽抿唇：“零队和三队。”


第108章 (白色长条)
　　清晨,中央农学研究院绝大多数研究员还未上班，正楼楼顶的停机坪突然迎来了一架又一架直升飞机。
　　面无表情的高级研究员们纷纷从上面下来,快步走下天台。
　　五分钟后,八位高级研究员以及中央基地最高领袖叶枕山汇集于此。
　　叶枕山打开会议室内的光脑，站在最前方，看向坐着的高级研究员：“昨夜十点传来的团队日志已经定了位，在西北方向,离A级异变构树很近。半个小时前零队和三队,以及一批军队搭乘直升飞机过去。目前……”
　　他将那段凌晨四点由年轻异杀队员发出来的视频重新放了出来。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被重复放了三遍。
　　叶枕山才开口：“目前依旧联系不到任何人,你们对他说的话有什么见解？”
　　“这个队员都说了所有人别去丘城。”李真章觑着叶枕山和严胜变一眼，“再让两支异杀队过去不是送死？万一又发生之前……”
　　这两个人也是有意思,老婆都死了，现在又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咳！”曹文耀在一声,转移话题，“将军，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弄明白丘城内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日志我一直没看出什么异常，严组长看出点什么吗？”
　　严胜变似乎并不在意李真章未尽之语，他看向办公室的光屏：“在零队、三队传消息回来前，所有人将那些团队所有发送的日志重新看一遍。”
　　即便时间不算长，但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十一支团队发来的日志还包括了所有守卫军的行动记录仪,视频繁杂没有经过处理。
　　“所有日志太多了。”彭博萍皱眉,“我们看不了多少，那边军队可能就已经进入丘城。”
　　严胜变微微抬起下颌,极其冷静道：“让所有研究员一起来，初、中级研究员都可以看，现在将所有日志发布，再分配任务，具体到每个人。”
　　“有余力的可以再继续看别的日志。”严胜变补充道。
　　“初级？”姚许知脸色不虞，“他们水平太低，不一定能看出什么。”
　　“丘城不是渊岛，高级异变植物没那么多。”向来不太管事的单云突然出声，“初级研究员完全可以观察那些低级异变植物，另外……我组里的初级研究员比一些中级研究员可强多了。”
　　姚许知想起了8-22支队里面的几个新晋初级研究员：“……”
　　“好了，现在不是争论哪个组队员水平高低的时候。”罗莲雨眉间竖了两道深纹，“不过单云组下那几个初级研究员去过丘城，应该比其他研究员更熟悉，我赞同严组长的提议。”
　　叶枕山看向众人，确认无人有异议后，便将所有日志传上了中央研究院官网，并设立了紧急通知。
　　几位高级研究员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日志分块给了剩下的中级研究员，再由中级研究员继续分配给
　　半个小时后，所有在路上或者刚起床的研究员们皆收到了任务通知，开始观看划分给自己的日志资料和视频。
　　在实验室内的赵离浓几人，自然也收到了分配的日志任务。
　　玻璃房内的监控、麻醉枪已经换上一批新的，外表装上了防护罩，至于顶上镶嵌的瓜子也被一一取了下来，重新打开铁丝网，罩住异变向日葵。
　　严静水全程站在倒下的异变向日葵前，直到所有被破坏东西换新恢复。
　　“这是丘城那些团队发来的日志。”危丽拉过一把椅子，特意坐在角落里，避开视线余光能见到玻璃房内异变向日葵。
　　几个人将任务日志全部放出来，才发现这是一个团队守卫军的行动记录仪，正常行动时画面不算太晃。
　　“西北方向。”何月生站在赵离浓右边，盯着并在一起的光屏，“这是我们去过的地方。”
　　“这里是我们当初发现B级异变地胆草的山沟。”严静水认出了一位守卫军记录仪上的地方。
　　赵离浓脸色不太好看：“我们离开丘城大半年，这里几乎没有变化。”
　　丘城异变植物频生，非城区，一个月就能面目全非，而从守卫军的行动记录仪上看，这里的景象竟然和他们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即便没有异变植物，丘城长期四季如春，本身也极适合各种植物生长，正常杂草也会丛生。
　　赵离浓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立刻去官网调其他的日志：“找找他们经过多少我们去过的地方。”
　　“你们之前在丘城碰到过什么？”严流深靠在机内舱，用黑色长军靴踢了踢对面的昆岳，“那么拼命训练。”
　　听说零队从丘城回来后，队员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纷纷开始新一轮魔鬼训练，反应实力硬生生又拔高了一截。
　　“该碰到的都碰到了。”昆岳幽幽望着严流深，“再不多练练，我们怕被人抢了饭碗。”
　　还是被那帮文弱的研究员抢走的，传出去……丢人！
　　严流深错解了意思：“行，多练练，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零队的称号薅下来。”
　　他们在说话时，叶长明一直靠在最内侧闭目休息。
　　这次一共来了两架直升运输机，一大一小。
　　异杀车队在小直升运输机内，后面那架大直升运输机载着一整支军队。
　　直到他们靠近丘城附近时，驾驶员在西北方向外围寻了合适的停机点，最终停下来。
　　运输机一停稳，两支异杀队员便跳上了自己的重型装甲越野车，机舱门一开，两排并列的越野车立刻倒退出去，伴随着的还有隶属两支队伍的无人巡查机。
　　与此同时，另一架大运输机内也开出了军用运输车，里面坐满了直系守卫军，更多的无人机飞向了四周天空。
　　随着一道道确认的声音传来，车队终于向丘城开去。
　　“这丘城……只这么看，和其他城市没有区别。”严流深从车上下来，望着远处丘城边界，缓缓皱眉，“但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叶长明沉默看向丘城，他敏锐察觉到转瞬即逝的窥探感，熟悉又古怪。
　　“我们进去，其他人留下。”最终叶长明道。
　　守卫军团长：“叶队长，让我们先行进去查探。”
　　“丘城内危险等级未知，贸然全部进去只会白送性命。”叶长明冷道，“你们在外等着，见信号行事。”
　　严流深说法更温和：“张团长，你也知道当前情况紧急，里面的人指不定等不了二次救援。”
　　如果他们都出不来，守卫军也只会白白牺牲。
　　“走！”
　　零队和三队快速向丘城出发。
　　路上，叶长明透过对讲机告知严流深：“小心所有植物，尤其侧柏，它们在窥探我们。”
　　严流深那边沉默了一会，才有声音出来，玩笑道：“窥探？叶队长，早知道我不进来了。”
　　叶长明没有再回，知道对方放在了心上。
　　从进去丘城开始，一切都好像没有异样，格外平静。
　　车上的董兴找不到任何通讯信号，便干脆放弃，但他来时带来设备，做了一个小型信号塔，供两个车队之间互相联系。
　　至少无人机的画面可以共享了。
　　无人机不断往前飞着，试图找到那些团队和守卫军、异杀队员们。
　　一直到他们真正靠近西北方向，离曾经A级异变构树所在地不远处时，领头的无人机率先飞了过去。
　　“那是什么？”田齐笑皱眉看向屏幕，调动无人机往下降低高度，靠近一棵高大乔木树。
　　只是还未靠近，十几条条藤蔓从灌木丛中四面八方扬射而出，封住了无人机前后左右，甚至连上空的去路也封住了。
　　如同一张编织好的密网。
　　田齐笑双手小幅度快速移动，无人机上所有叶桨忽然停止转动收紧，四肢同时收起，只剩下机身的无人机骤降，径直砸向地面。
　　然而在快砸落地时，无人机又突然伸臂开桨叶，贴地飞行，从藤蔓伸直露出来空隙中飞了出去。
　　田齐笑一边眉毛挑起，这是他的拿手绝活。
　　只是不等田齐笑操控无人机重新飞起，竟然又有密密麻麻的种子迸射而来。
　　田齐笑连忙往边上避开，却不料地上又有无数藤蔓破土而出，这一次没有给无人机留下任何缝隙。
　　不过瞬间，他的无人机便被绞了个粉碎。
　　“飞高，下方有异变植物在攻击。”田齐笑提醒三队的观察员，“它们学的很快。”
　　几乎在下一秒就针对他无人机做出了相应改变的攻击手段。
　　田齐笑还有三架无人机，这次伴飞了两架无人机，一架攻击型，一架装有喷洒药液。
　　他想要看清那棵乔木下一排白色长条东西是什么，一次次接近，射出子弹。
　　异变植物太多了。
　　死了一株，又有一株冒出来。
　　这些不同的异变植物像是商量好了。
　　田齐笑从未见过这种状况，有统一攻击行为的异变植物，基本上是同一种植物，也就是异变植物群。
　　这还是头一回，如此多不同种类的异变植物统一攻击。
　　他的子弹有限，一台攻击型无人机被一粒圆滚滚的黑色种子打中叶桨，导致坠机。
　　好在很快，三队观察员的无人机也飞了过来。
　　田齐笑干脆咬牙继续操控自己两台无人机，硬生生往前歪歪扭扭冲了一段路，为三队观察员的无人机开出一条路。
　　“快，往前飞！”田齐笑让自己两架无人机高速互撞，在最后关头带着剩下的药罐爆炸。
　　爆炸火力带着药液四溅开来，硬生生将各种异变植物炸枯萎。
　　三队观察员抓住这个时机，操控自己的无人机飞近那棵异常高大的乔木树。
　　“那是……”三队观察员透过镜头看去，不由一愣。
　　“是人。”叶长明透过光屏，面无表情道。
　　不等三队观察员再靠近，两架无人机突然陷入黑暗中，随即传来挤压破碎声。
　　“戒备。”
　　叶长明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中传出。
　　众人一愣，随后严流深骂了一句脏话。
　　前面路面猛然震动，越野车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所有人抬头往上看去。
　　一头异变巨型蜈蚣从土中蹿了出来，肥硕庞大身躯直立起来，21对步足诡异地上下挥动，腭足扭曲晃着，口中发出令人不适的滋滋声，瞬间挡住了他们的光线。
　　在异杀队发现它时，它也看见了异杀队。
　　异变巨型蜈蚣张开了口器，猛然朝第一辆越野车扑去！


第109章 (营养包)
　　零队张亚立驾驶第一辆越野车,也最先见到从地面蹿出来的异变蜈蚣，随着剧烈的晃动,土块被掀翻,重型装甲越野车的车头甚至抬离地面近一米高。
　　褐黑色的异变蜈蚣破土而出，瞬间遮挡住越野车前方的视野，在它扑来时迅速后退，张亚立当机立断加油门,向左猛打方向盘,往旁边避开,紧跟着第二辆车疾速向右开去。
　　几乎同一时间,后方其他车也往下踩油门，往边上开去。
　　从高空俯视,这两支车队倏地变换队形，如同张开的Y型,不光避开了张开口器,从高处扑来的异变蜈蚣,在片刻便将其包围。
　　这时，异变蜈蚣已经经过所有车辆之前所在路径，直直冲向最后一辆重型装甲越野车。
　　最后面的一辆车内有三队的严流深，他换掉药弹，装上了纯火力子弹，这种子弹对异变动物更有杀伤力。
　　严流深抬手打开天窗，举着枪从车内站了出来，双眼紧盯着张大口器,向他们攻击而来的异变蜈蚣,他甚至能清晰见到它口中的毒涎水。
　　严流深双眼未眨一下，接连扣动两次扳机,两枪皆打向蜈蚣口器中。
　　在严流深刚喊出声时，驾驶员立刻狠狠一转方向盘，整辆越野车甩了出去，而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已经被异变蜈蚣头部所覆盖。
　　两发子弹让异变蜈蚣吃痛，但它痊愈速度不弱，下一刻便要转头去追严流深的车。
　　然而此时异变蜈蚣已经进入了左右两边成V型的越野车攻击范围内。所有车辆内侧玻璃降下，异杀队员们极为默契举枪攻击。
　　异变蜈蚣中弹，吃痛非常，既想将这些人类全部杀光，又不堪子弹造成的痛苦，身体左右疯狂扭曲，尾巴猛然往右边车队甩去，同时腭足和步足刺向越野侧身。
　　它扭曲速度太快，腭足又太坚硬，一辆越野车避让不及，车身被刺穿，后座的异杀队员反应极快，拔出匕首，竖向前一拉，斩断异变蜈蚣腭足前端。
　　异变蜈蚣刺痛，收回一只腭足，却明白要攻击车内的人，这次头部又往左边甩去，步足直直对准玻璃内开车的驾驶员。
　　这时，叶长明忽然打开车门，从行驶中的越野车上跳了下来，他转身冲跑，到异变蜈蚣身体扭曲节点，一跃而起，踩上右边最后一辆越野车的车顶。
　　严流深看着叶长明与自己的车背道而驰，随即便见到他跃起，越野车顶上传来一道重声，不由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头来。
　　叶长明没有在越野车上停留，借力跳上异变蜈蚣的后背。
　　异变蜈蚣瞬间感受到致命危险，立刻放弃继续攻击左边的车队，腹部发力，扬起上半身，疯狂甩动，试图将后背上的人甩下来。
　　然而，叶长明并没有如它意，他不借助任何工具，就这么斜上踩着异变蜈蚣后背，往头部靠近。
　　在异变蜈蚣即将笔直扬起上半身时，叶长明终于抬起左手，拔出身后的唐刀，在脱离异变蜈蚣后背的瞬间，挥斩向它头部。
　　从越野车内探头往后看的严流深被唐刀反射出的白光刺中双眼，他没有避开，就这么径直盯着上方，直到白光消失。
　　因为唐刀不够长，异变蜈蚣又太粗，头部仅被斩断一半，但异变蜈蚣也陡然一僵，不再继续往上扬，甚至有回落的迹象。这种状况再次给了叶长明机会，他在掉下的瞬间重新踩上了异变蜈蚣的后背，再度就着原来的伤口横拉。
　　这一次，异变蜈蚣的头彻底被斩断。
　　叶长明从高处落地，唐刀回鞘，单膝跪下，双手撑地，减缓冲击力。
　　“不愧是叶队长！”严流深大半边身体探出来，正要笑扯，骤然脸色变冷，摸出腰间手枪，朝叶长明额头射去。
　　子弹命中他身后一根弓起试图攻击的黄色光滑根状东西。
　　叶长明回头，便见到这东西往异变蜈蚣身体内回缩，回缩到半途，便停下彻底枯萎。
　　前方的严流深下车赶了过来，看向地上的异变蜈蚣尸体，又盯着那根枯萎的黄色东西皱眉问，“异变植物怎么长在异变动物身体内？”
　　“这种情况在丘城不止一例。”叶长明望向远处道。
　　严流深了然：“你们之前在丘城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叶长明点头：“继续往前。”
　　……
　　之后，田齐笑和三队的观察员数次操控无人机接近，想要多了解里面的情况，又毁了几台无人机，才录到更清晰的画面。
　　高大粗壮的巨大乔木下，竖着堆了一层层白色长条的东西，如同蝉蛹，却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形。
　　无人机画面中的那一层层的白色长条东西，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些消失的团队。
　　就在所有人心情沉重时，田齐笑猛然发现异样：“有一个在动！还有人活着！”
　　“离目标地还有多远？”叶长明问道。
　　田齐笑：“一路顺利，十五分钟就能到。”
　　显然，他们这一路都不顺利，在又一次遭遇异变动物攻击时，零队和三队分开了。
　　“你们先去救人！”严流深率队拦住了异变动物。
　　叶长明透过后视镜看向留下来的三队，偏头朝对讲机道：“走。”
　　距离高大乔木越近，周围越安静，只从表面看，似乎像个森林公园，但他们连一道虫鸣声也听不见。
　　“无人机进去了？”田齐笑这次多带了一套无人机，他之前已经折损了一整套，刚刚试图再飞一次查探情况，却发现乔木附近的攻击消失了。
　　此时，零队能从不远处看到乔木高大的树冠。
　　“看到了什么？”
　　“人。”田齐笑脸色难看道，“他们身上的是……”
　　零队车队开始靠近乔木，开在最前面的张亚立已经见到了树下那些被裹住的人，口中喃喃接上对讲机中田齐笑的话：“是蛛丝网。”
　　叶长明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开着，有利于他听外面的声音。
　　几乎在张亚立说完话后，他便转头对旁边队员道：“跳车！”
　　队员双手毫不犹豫松开方向盘，单手解开安全带，同时另一只手推开车门，从越野车内跳了出去。
　　两人分别从左右跳车而下的瞬间，两根布满硬刺毛的螯肢刺进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滋滋——”
　　腐蚀的声音从越野车内传出，车内两个座椅迅速被毒液腐化。
　　一只六七米大小的异变蜘蛛从树冠下俯冲下来，尾部还有一根蛛丝吊着，它有目的性攻击第三辆车上的人。
　　就在叶长明避开车顶上攻击，刚跳下车时，脚下立刻有晃动，隐隐下陷，他直接从车头越过，一把拉着队员往边上靠，这一整块地面倏地下沉，他们的越野车紧跟着掉了下去。
　　后面两辆车被迫绕开。
　　“张亚立，你们先去救人。”叶长明被异变蜘蛛针对了。
　　它时不时吐出蛛丝，那些蛛丝落在地上的杂草上，立刻便紧紧包裹住杂草。
　　叶长明的唐刀也被缠住，无法攻击异变黑蜘蛛。
　　“那地面问。
　　田齐笑操控无人机往那边飞去，透过镜头看向下方：“……是蜘蛛群！”
　　下陷的洞口中开始涌出一只只足球大小的异变黑色蜘蛛，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朝后面两辆车涌来。
　　“朝我们来了。”昆岳解开手榴弹，往异变蜘蛛群丢去，伴随着轰隆一声，潮水般的蜘蛛群被打断，但有的被炸飞起的异变黑蜘蛛跳到了越野皮卡车上。
　　田齐笑一直盯着操控屏幕观察周围，异变黑蜘蛛顺着外车框爬了上来，他也没有注意，旁边的支明月甩出一把匕首，插中这只足球大小异变蜘蛛。
　　一股黄色的脓腥汁水便流了出来。
　　支明月上前拔出匕首，站在这边守着。
　　“它们在把我们往外赶。”田齐笑扭头，“我们要进去帮忙。”
　　昆岳探身抬手用力拍了拍驾驶座车门：“兄弟，直接冲进去。”
　　四车和五车立刻偏移方向，迎着异变黑色蜘蛛而去。
　　……
　　叶长明敛眸，目光落在被蛛丝缠住刀刃的唐刀上，单手握拳，用背面手套拂开蛛丝，无用。
　　蛛丝好像粘在了一起。
　　他躲开异变大蜘蛛的步足攻击，和一道吐过来的厚蛛丝，那层厚蛛丝砸在地上足有小腿那么厚。
　　不难想象，若人被其笼罩住，势必会被包裹成人蛹。
　　叶长明忽然想起赵离浓，她在，总能看出什么，或许应对会轻松一些。
　　“队长。”杜半梅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用火攻。”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车和五车通身带着火焰从异变黑蜘蛛群中开了进来。
　　“队长，接着！”左桦从车窗内探出，扔了一瓶酒精过来。
　　叶长明刀尖抵住上方刺来的节肢，随即迅速收手，就地一滚，转身接住酒精，直接砸在刀上，立刻摸出打火机，往刀上一烧。
　　——火焰四起。
　　异变大蜘蛛见到火，动作下意识一慢，越野皮卡车上支明月开了一枪，打中它的眼睛。
　　异变大蜘蛛浑身一颤，八条高腿疯狂乱刺向周围。
　　四车更是瞄准机会，直接开车撞向它的螯肢，停在了异变大蜘蛛腹部，给叶长明创造机会。
　　叶长明快速靠近异变大蜘蛛的腹部，踩上四车车顶，挥起还带着火焰的唐刀，直直刺中异变蜘蛛的丝腺，用力一转，随即抽了出来。
　　……
　　与此同时，张亚立、黄天两人顺利赶到乔木树下。
　　黄天用匕首切不开外面的蛛丝，最后从对讲机中听见杜半梅的声音，他立刻拿出打火机，燎烧外层蛛丝。
　　他做的小心，从肩膀开始慢慢烧着，怕伤害里面的人。
　　蛛丝被燎烧后，散发出一股烧焦羽毛的气味，蛛丝不断消失，里面的人渐渐露出模样。
　　——是一位穿着制服的守卫军。
　　脸色苍白，还有呼吸，看起来只是受伤严重。
　　黄天面上一喜：“还活着！”
　　“退开！”旁边张亚立一把将黄天拉开，“你看他后面！”
　　黄天一愣，被迫后退，站在了张亚立的位置，正好能见到这个守卫军身后。
　　地面上有一条根须伸出，插在守卫军后背，探入体内，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黄天沉默片刻，忽然转头吐了。
　　这里被包裹住的人，如同乔木树的营养包，插在人体内的根须就是吸管。


第110章 (它不是真正的操控者.)
　　没有一滴血从守卫军被侵入的伤口中流出,但黄天却能见到血液流动，因为整条根茎都是鲜红色,流动的血液在根茎中流动,将根茎撑得光滑臃肿。
　　一想到所有人脊背上插了这样一条如同血管一般的根系，被当作营养包供应给这棵乔木，黄天便觉得心理极度不适。
　　明明异变前，人类对所有植物为所欲为。
　　而现在所有被蛛丝困住的人绕着乔木粗壮的树身,站了一层又一层,宛如一个大型献祭现场,只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他们不敢随便斩断这条根须,怕对守卫军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张亚立站在那名守卫军身边观察，伸手去触碰对方脉搏,微弱到几不可察。
　　他打量守卫军异常苍白的脸，忽然发现什么：“他的嘴……好像动了？”
　　黄天立刻直起身转过头,紧紧握着手中的枪,大步走到张亚立身边,警惕盯着守卫军背后的根须，防止它出现异动。
　　张亚立等了会，望着守卫军苍白的脸，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干脆伸手捏住守卫军的下巴，用力一压，迫使他张开口，只看了一眼便骂道：“操！”
　　那条血红色根须并不只是从后背探入吸血,此时守卫军口腔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小根须,它们甚至还向四周探起游动，如同触角一般。
　　张亚立快速松开手,后退一步，盯着这位守卫军看。
　　此刻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不知道刚才摸到的脉搏到底是不是守卫军的脉搏。
　　异变蜘蛛被破坏丝腺后，攻击力大幅度下降，四车上队员负责对付它，叶长明和另一位队员上了越野皮卡车。
　　他们开过来时，车上的火焰已经灭了。
　　昆岳率先从车上跳下来，见到张亚立两人站在那不动，下意识开口问道。
　　张亚立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让开位置，由他们亲眼看。
　　“怎么回事？”昆岳皱眉走过来，见到守卫军背后的东西，瞬间一愣，也不动了。
　　五车上除了驾驶队员，其他人都下来了，叶长明自然也见到那根插在守卫军上的根须。
　　“队长，他们嘴里长满了这种小根须。”张亚立重新捏开守卫军的嘴巴，脸色难看道。
　　叶长明抬眼看了片刻，随后移开目光，透过层层白茧，望向最中间的树身，他顺着黑褐色的树身往上看去，这棵树高大异常，到现在也未做出攻势，似乎只是一棵长得高大的普通乔木。
　　“等杜半梅过来确认。”叶长明让其他人继续去解开蛛茧，“田齐笑数数有多少人。”
　　当其他人负责火烧蛛茧时，无人机从头掠到尾，计算树身周围站立的白茧数量。
　　“少了。”田齐笑飞了两遍，数了两遍，笃定道，“队长，还少了一小部分人。”
　　叶长明神色微动：“或许还有人存活，往周围再查一遍。”
　　杜半梅等人射杀异变大蜘蛛后，赶过来时，其他人已经解开了一大半白茧，里面的这些人全部和第一个守卫军一样，后背皆插入了一条吸食新鲜血液的根须。
　　“太深了。”杜半梅检查完守卫军的状态，皱眉道，“脊柱周围有不正常凸起，我怀疑也有根须在里面。”
　　无论人能不能救回来，也有极大的可能成为高位截瘫者。
　　“如果用药弹让这棵树枯萎如何？”叶长明问道。
　　这么多人，没有办法统一时间斩断根须，势必会引起暴动，届时剩下的人大概会成为牺牲品。
　　杜半梅脸色沉重，看着手中检测仪器，缓缓道：“队长，严格意义上，他快死了，体内的血大量失去，早已经过半。”
　　这还只是外围的一位守卫军，越往里靠近，从白茧剥出来的人，脸色已经发青，脸颊凹陷下去，面有死相。
　　白茧内所有被困人员全部被剥离出来，杜半梅快速从每一个人面前走过，确认状态，最后回来对叶长明摇头：“可以试试让这棵乔木枯萎。”
　　“队长，这里没发现异杀队员，还少了十五位守卫军，另外两名中级研究员也不在。”田齐笑除了往四周查探，还通过无人机设置了比对资料相册，统计好被困在白茧内的人员。
　　叶长明偏头：“有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田齐笑盯着手中操控屏幕：“没看见人，但我看到几道零星脚印，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继续追踪。”叶长明随即看向支明月，要她击打最中间的乔木。
　　其他队员后撤，负责盯着从白茧中剥离出来的人，观察他们的状态。
　　支明月抱起枪，屏息望向中间的乔木，她碰见过更高大，攻击性更强的异变树，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情绪如此复杂。
　　不是因为十几个团队大面积伤亡，他们以前遭遇过更多人死亡，死法无一不惨烈快速。
　　异杀队员身在其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在发生变化，而他们却不知道未来发展。
　　支明月食指微微屈起，用力扣下扳机。
　　子弹瞬间脱膛而出，带来的后坐力撞在她肩上，往常微弱的刺痛，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明显起来。
　　就在子弹即将靠近乔木树身时，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画面出现了。
　　最内圈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突然“飞”了起来，用身体挡住了那颗子弹，只是因为失血太多，子弹洞穿身体时，也没有一滴血溅出来。
　　洞穿的子弹继续往前推近，又有两个人“飞”了起来，挡住了子弹最终的去路。
　　这个根须彻底掌控了白茧中所有人的身体，像是摆弄玩具般，根须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又一个人“飞”了起来，如同飘浮的人偶气球，挡在乔木面前，上下轻微幅度晃动。
　　在某个瞬间，所有人倏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无机质、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充斥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如此多飘浮起来的人，这么多双眼睛。
　　异杀零队仿佛突然被放在了舞台上，四面八方来自邪恶的注视，它或者它们正在观察他们。
　　“疯了。”昆岳抬手用力抓了抓自己头皮，才勉强止住那种从身体内冒出来的恶寒瘙痒。
　　然而，下一刻，这些飘浮的人，面上表情又发生了变化。
　　喜、怒、哀、乐、贪、惊、恐……各种情绪出现在一个个飘浮的人脸上，这些情绪过于夸张僵硬，又像是在人皮上画好的情绪。
　　“队长……”支明月回过头看向叶长明。
　　“你的目标射中乔木。”叶长明缓缓拔出唐刀，面无表情道，“其他人毁掉所有根须。”
　　从这些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众人便知道他们没救了。
　　支明月当即架起枪，重新瞄准乔木。
　　她每发一颗子弹，就有一个人飞过来挡在乔木面前，子弹穿膛而过，这些人却没有任何痛感，脸上不断重复交织着喜怒哀乐各种情绪。
　　他们像是一个画皮人蛹，没有思想，没有生命，只剩下了一层外壳。
　　其他的队员也在开枪对付根须，有的打中了根须，那条根须断得更快，在药液散发前，便自断根须，被操控的人摔落在地，脑袋裂开，四肢扭曲软绵，再没有任何反应。有的被飘浮半空中的人用身体挡住子弹，这些“人”整体都被当做盾牌，有的头被打碎一半，剩下的脸还在重复摆弄着各种情绪。
　　“操！”黄天恶狠狠骂了一句，又继续瞄准根须，让飘浮的“人”落下来。
　　只是很快那些飘浮的人歪了歪头看他们，一些守卫军竟然也生疏举起了自己身上的枪，从上往下朝他们射击。
　　“这鬼东西在学我们。”左桦高声提醒所有人。
　　这些飘浮的“人”拥有极其优越的制高射击点，原本还算集中的异杀队员瞬间四处躲避，分散开来。
　　昆岳直接跳回越野皮卡车，拿出迫击炮朝上方飘浮的“人”攻击而去。
　　这些守卫军身上只有枪。
　　昆岳给异杀队员制造出了避让机会。
　　很快，有五六位飘浮的“人”突破火线，围住了皮卡车上的昆岳。
　　昆岳朝他们开枪，伤了他们身体，这些人却可以继续活动。
　　仿佛在子弹打中的那瞬间，这些人体内的血色根须便主动避开到别的地方。
　　昆岳只能放下枪，拿出匕首，近身攻击。
　　他几招制住一个守卫军，膝盖压在守卫军背上，匕首用力在血色根须上一割。
　　断了。
　　昆岳正要继续，却发现周围剩下的“人”停了下来，脸上几种情绪交织，最终停留在一种好奇的神情，一双冰冷无机质的眼睛盯着他。
　　随即竟又生涩摆弄起刚才昆岳做的动作。
　　昆岳瘆得慌，想要早点尽快解决这些“人”，但这些“人”的肢体从一开始生涩，竟慢慢熟练起来。
　　在解决最后一个“人”时，昆岳竟然在对方身上看到了队友的攻击招式。
　　他心口憋得慌，扭头一看，果然其他队友也遇到同样的情况。
　　与其他人不一样，叶长明穿梭在这些上下飘浮的人中，抓住一切机会斩断血色根须，那些“人”甚至没有机会碰到他衣角。
　　叶长明走的路线扭曲复杂，似乎只是随意攻击，但在某一瞬间，他硬生生压制了这些飘浮的“人”，为支明月争取到了一个空隙。
　　又一枪射出。
　　血色根须连忙操控附近的人蛹挡枪，叶长明作势要追去斩杀。
　　“砰！砰！”
　　支明月不出所料继续朝那个方向开枪。
　　于是更多的人蛹往叶长明这个方向靠拢，想要挡住他和支明月开向这边的子弹。
　　“砰……砰！”
　　支明月再开两枪，第一枪照旧，第二枪却偏离方向，抬高角度，射向了乔木树冠上的一根分枝条。
　　有片刻，这里的时间似乎停止。
　　庞大乔木突然迅速枯萎，飘浮的“人”也摔落下来，最显眼的是那些血色根须。
　　它们不是立刻枯萎，而是血液以极快的速度回流，消失在地下，最后才枯萎。
　　叶长明冷眼看着这些血色根须的变化，神色冰寒。
　　“队长，我有新发现！”田齐笑喊道，“西南方向有打斗痕迹，应该发生的不久。”
　　“所有人上车，转去西南方向。”叶长明道。
　　“队长，这树……”黄天上前犹豫道，“是不是死的太轻易了？”
　　这么恐怖诡异的操控模仿能力，他以为是A级异变植物。
　　叶长明回头看向枯萎的乔木，声音含霜：“它不是真正的控制者。”


第111章 (丘城内有意识存在.)
　　在乔木枯萎后,根须中的血液却顺势往地底下消失殆尽，不难猜到操控根须的是另一种东西。
　　整个区域突然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地死去的人类,零队迅速掉头赶往另一处，寻找有可能存活下来的人。
　　叶长明站在越野皮卡后车内，视线扫过散落一地的尸体，再望向枯萎乔木。
　　在支明月开枪前,周遭一切平静,他不确定是因为那些根须操控掌握人体需要足够的时间,还是因为……它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行为,所以直到队员开枪才动手。
　　叶长明更希望是前者，但内心深处总有一道声音,指向后者。
　　昆岳朝天打了一发绿色信号弹，表明他们即将离开,同时也希望那些还活着的人知道他们就在附近。
　　叶长明的对讲机开始出现电流响声,下一秒严流深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有没有人活下来？我们快过去了。”
　　“这里没有。”叶长明打开光脑,传给严流深几张图片并附上路线，他们离得不远，临时信号重新建立了起来，“现在要去下一个地方。”
　　“行，我们不过去了，就在下下个路口等着你们。”严流深说话还带着微喘，显然才结束战斗。
　　十分钟后，零队和三队在下下个路口成功碰头。
　　“你车呢？”严流深额眉贴了张白色创口贴,靠在越野车门,抬头见到叶长明站在皮卡车上，连自己的车都丢了,大为震惊。
　　“他们什么情况？”严流深望着零队最后一辆越野皮卡车离开，车里的人看不见，但皮卡车后厢还站着五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不觉得是因为没有救回乔木下的人，异杀队见过的生死太多，况且他们来救援时，心中已经有准备，若情况严峻复杂，不一定能救回人。
　　严流深抬手拍了拍车门，大步跨上车：“三队，跟上。”
　　“快走啊！”一名中级研究员满脸焦急，“那些东西要追上来了！”
　　年轻的异杀队员一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搀扶着腰腹大量出血的队友，他明显因为失血而快陷入昏迷。
　　队友手中的枪随着奔跑而脱落，两人一顿，异杀队员绕到另一边要替队友捡了起来。
　　结果才刚刚弯腰，队友便因为暂时失去支撑而脱力跪了下来。
　　年轻的异杀队员将枪塞给队友，就准备将他扶起来。
　　“我撑不下去了，你带研究员先走。”队友拉住年轻异杀队员的手，没有立刻借势站起来。
　　跑在前面的中级研究员听到这话，脸上瞬间露出解脱的表情，高喊着年轻的异杀队员：“我们先走，出去之后再找人来救他！”
　　年轻异杀队员倏地抬头看向中级研究员：“把他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我必须带他一起走。”
　　“他只会拖累我们！”中级研究员不停往后张望，急得快跺脚。
　　“那你先走。”年轻的异杀队员冷静道，“我们留下来替你挡着。”
　　“不行！”中级研究员断然拒绝，“前面也会有危险。”
　　这也是为什么他着急却不敢自己一个人继续跑的缘故。
　　年轻的异杀队员直接撕下内衬，试图给神志已经模糊的队友包扎伤口，双眼发红。
　　他太年轻，才进异杀队不到一年，是替补进来的，这支队伍伤亡率比守卫军高太多，队友们见惯了生死，习惯保护研究员，但他做不到。
　　日夜相处的队友才是他想保护的人，而站在那甚至不愿意搭把手，还因为贪生怕死害他们失去补给包的中级研究员，他一点也不想保护。
　　“我是中级研究员，不能死，你必须保护我！”中级研究员见年轻异杀队员不走，直接命令道。
　　年轻的异杀队员冷笑一声：“异杀队只听高级研究员命令。”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保护这些团队，这些人身上找不到任何学者研究员的气息，倒是市侩精明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他真的是来研究的人，哪怕只是初级研究员，也值得异杀队付出一切保护，但……
　　年轻的异杀队员宁愿和自己队友一起死在异杀植物手里，也不愿意保护这样一个人。
　　中级研究员见他油盐不进，只好放低姿态：“你不保护我，我会死的。”
　　“那你就去死好了。”年轻的异杀队员冷漠道。
　　“你！”中级研究员极为恼怒，偏偏还不敢离开。
　　窸窣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中级研究员和年轻异杀队员脸色皆变。
　　年轻的异杀队员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队友，将他小心平躺，随即站起来，将身上最后一把枪扔给中级研究员：“要走现在走。”
　　中级研究员看了看地上的枪，又往后方看去，瞬间做了决定，弯腰捡起手枪，转身往前逃跑了。
　　在他跑后不到一分钟，后方杂草、野树上不断有黄色纤细的茎藤伸过来，所到之处皆被缠绕了一遍，密密麻麻。
　　年轻的异杀队员弯腰从队友手中拿起枪，笔直站在路中间，举臂成一条直线，瞬间开枪。
　　子弹射向后方拐弯路口的树枝上，打中缠绕在树枝上的黄茎。
　　黄茎并不粗，只有一条棉线的粗度，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年轻的异杀队员打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精准的一枪。
　　偏偏，丘城内的高级异变植物似乎知道子弹的危害，一旦被子弹靠近，竟然学会了自断躯体。
　　他的子弹打中的瞬间，整个树上缠绕的黄茎皆被同一时间放弃，自断在原地，而异杀队员手里的枪却用尽了最后一发药弹，
　　剩下的黄茎像是被惹怒了一般，向前伸展的速度暴涨，几乎眨眼间便向前跃了百米。
　　年轻的异杀队员低头看向队友，拔出匕首，正面迎了上去。
　　……
　　在手被缠断，而掉落匕首后，年轻的异杀队员全身被细密黄茎缠紧，举在空中，随着他每一次呼吸，黄茎绞得更紧。
　　他低下头，双眼模糊望向自己身上的黄茎，忽然想起上过的植物通识课内容，终于认出了这异变植物是什么。
　　——原来这就是被菟丝子缠住的感觉。
　　“咻——砰——”
　　耳边传来一道信号弹在半空炸开的声音。
　　年轻的异杀队员以为是自己死前的幻听，在下巴被继续生长的菟丝子缠住时，仰头看向半空，见到一道绿色的信号烟。
　　是异杀队的信号弹！
　　年轻的异杀队员眼睛拼命转向地面，看见还躺在那的队友，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突然张开嘴，狠狠咬下菟丝子。
　　菟丝子缠紧的黄茎一滞，松了一点，就是这个空隙，让他有机会摆脱绞杀，跳下地面，捡起了匕首，继续和它搏斗。
　　类似的情况还在各处发生。
　　……
　　中央农学研究院。
　　赵离浓几人还在翻看日志，将所有重复去过的地方调取出来，进行对比。
　　有内部消息流传了出来。
　　“零队和三队救了人出来。”危丽收到了单云在最高会议室内偷偷发的消息。
　　“救了多少人？”赵离浓偏脸问。
　　危丽看着她妈下一条消息，沉默了一会：“目前十七个，活下来一个中级研究员，其他是异杀队的成员。”
　　“去了两支异杀队，死了十个？剩下的守卫军也一个没活下来？”严静水不由站起身问，“会不会进行第二轮搜救？”
　　危丽看着光脑：“那边说不用了。”
　　“什么意思？”何月生问道。
　　危丽吸了一口气，才道：“除了一位异杀队员被异变植物吞噬，其他人都……找到了。”
　　这个找到了，在场人都明白指的是尸体。
　　实验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直到赵离浓的光脑亮起，发出震动声。
　　众人下意识看向她左手腕上的光脑。
　　赵离浓点开光脑，看完上面的信息，片刻后起身：“收到通知，我需要上去一趟。”
　　“只叫了你去？”何月生皱眉问，“我们不用上去？”
　　这种时候上去，谁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尤其赵离浓在中央农学研究院的表现，一直抢眼。
　　赵离浓点头：“通知上只让我上去，你们在
　　从早上到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赵离浓只喝过守卫军递过来的一杯水，她安静站在电梯内，看着楼层字数不断往上升。
　　电梯中途停了一下，门往两侧打开，外面有人匆匆进来。
　　罗翻雪进来见到她一愣，随后问：“你去哪？”
　　“最高会议室。”赵离浓回道。
　　罗翻雪转身，果然见到电梯按键显示顶层，她没有再按，面朝着电梯门，也安静下来。
　　电梯门再度打开，走廊内站满了抱枪的守卫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往最高会议室走去。
　　罗翻雪走在前面，伸手敲门。
　　“进来。”
　　是严胜变的声音。
　　两人先后走进最高会议室，能清晰感受到里面氛围压抑，高级研究员们各自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志看了？”严胜变开口，看向两人，“具体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
　　“知道，日志已经看了。”罗翻雪问道，“组长，需要我们做什么？”
　　严胜变又问：“有没有看出异常？”
　　“丘城植物异变频繁，又和渊岛环境相似，我怀疑今后异变植物会彻底占据丘城。”罗翻雪神色肃穆道，“我们需要尽早做出应对手段。”
　　严胜变没有就她的话点评，看向站在长桌前，落后一步的赵离浓：“你有什么看法？”
　　赵离浓对上严胜变的眼睛，既没有被关注的欣喜，也没有任何激动情绪，只是冷静陈述：“丘城内有意识存在。”


第112章 (九分四十三秒.)
　　在赵离浓说出这一句话后,最高会议室内陡然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中。
　　明明在两人进来之后，除去严胜变,其他人都未出声,安静坐在座位上，但罗翻雪可以很敏锐察觉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变了。
　　“说说，为什么你这么觉得？”站在最前方的叶枕山忽然问道。
　　赵离浓低头点开自己的光脑，面前一道光屏,她抬手一划,光屏翻转的同时,分成十数张小图：“这些是从日志中截出来的画面。”
　　会议桌前的所有高级研究员下意识看向她放出来的图片。
　　“这是我们在丘城内拍下的画面。”赵离浓又放出来一列照片,一张张放大上下对比，“几个月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发生变化，我认为这是丘城内的异变植物有意识设下的陷阱。”
　　叶枕山眉宇一抬,看向赵离浓：“陷阱？”
　　赵离浓解释：“正常植物同样会设下陷阱狩猎,小的如捕蝇草,利用分泌出的气味，从而捕食昆虫。丘城那些形成的道路，几个月来没有被杂草或异变植物覆盖，各个团队下意识会选择顺着路径进入丘城，最后所有人汇集在同一个目的地。”
　　她说得没错，那些团队进去的时间不统一，但最后都汇集到了一个地方，甚至进城所行路线都一模一样。
　　赵离浓顿了顿,平静道：“如今丘城内的异变植物或许正在有意识狩猎人类。”
　　那种古怪的氛围在最高会议室内再度出现。
　　罗翻雪目光落在会议桌前的严组长身上,他正认真望着身旁的赵离浓，脸上向来温和的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她跟着严组长这么长时间,知道这是他在认真考量一件事的状态。
　　罗翻雪余光扫向身旁的赵离浓，她并没有看任何人，而是低垂着眼睫，神情冷静。
　　赵离浓只是在想丘城的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过往植物异变发生的突然，往往会无意识寻找周遍一切活的生命体，如果人类在周围，率先被攻击的便是人类。
　　事后，人类处理的方式只有两种，一是击杀异变植物，二是无法击杀，从此避开这棵异变植物的领域。
　　现在，丘城内地的异变植物不再无意识寻找生命体，而是先引诱人类进去，再一举歼灭。
　　赵离浓垂眼微微出神，她想起当初叶长明说的窥探感，或许从进城到离开，那棵藏在暗处的异变植物便一直在观察他们。
　　“零队和三队发来了他们的行动记录视频。”严胜变对站在办公桌尾部的两人道，“你们看看。”
　　罗翻雪下意识扭头看向赵离浓，她并没有回看过来，听见严组长说话，便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光屏。
　　视频没有经过剪辑，各个角度混在一起，看得繁杂。一开始是零队和三队碰上异变蜈蚣，到最后画面定格在一条藤蔓状的植物出现在叶长明身后。
　　罗翻雪皱眉：“异变动物体内藏着异变植物？”
　　严胜变视线扫过赵离浓的脸，她很冷静，见到异变植物从异变动物体内出现，没有半点惊讶：“继续往下看。”
　　视频开始放零队单独去乔木树下的视频。
　　这段视频无论看几遍，依旧会令人心生不适。
　　坐在旁边的曹文耀和李真章直接偏开了脸，不再看光屏，但最高会议室内造价昂贵的音响中不断传来的清晰声音，还是让他们极为不舒服。
　　赵离浓望着光屏画面，始终没有避开眼神。
　　“这……”罗翻雪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些根须在模仿人类攻击。”
　　她觉得刚才光屏中放出来的乔木根须像是镜像对抗，模仿零队的身法，再来对付零队。
　　“还看出什么？”严胜变问罗翻雪。
　　罗翻雪一愣，这是她还有别的没看出来的意思，她紧盯着光屏上暂停的画面，脑海中快速回忆之前看过的内容，思考自己错过了什么。
　　片刻后，她道：“这棵圆柏的根须内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控制，圆柏枯萎后，根须中的血液却回流进地下了。”
　　罗翻雪见状，搭在膝盖上紧握的手才缓缓松开了些。
　　“小赵，你觉得呢？”单云从椅背上起来，坐直身体问道。
　　赵离浓侧脸看向单云，沉默半晌才开口：“九分四十三秒。”
　　“什么？”饶是单云向来思维跳跃，这次也没能跟上她的思路。
　　最高会议室内，几位高级研究员有向赵离浓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也有不解的情绪，只有两个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讶异，但消失的很快。
　　“从学习零队的招式，到学会使用其他队员的招式对付另一个队员，它只用了九分四十三秒。”赵离浓微仰头看向光屏上暂停的画面，右下角有清晰的时间刻度，“它智商很高。”
　　“它？智商？”单云摸了一把脸，整个人突然又重新懒洋洋瘫在椅背上，低声道，“看来只剩下人类原地踏步了。”
　　这个说法并不新颖，早在异变最初十年，就有初代研究员持一种极端悲观看法，他们认为人类是即将被大自然淘汰的物种，没有必要再自救。
　　未来是经过异变的植物和动物的新世界。
　　“零队解决了异变蜘蛛，又替所有被困人员烧去蛛丝，花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圆柏或者说那些操控的根须始终没有攻击零队。”赵离浓后半句停顿了几次，“我更倾向……它在观察，像是……小孩好奇周围的世界。”
　　“说的越来越离谱了。”李真章不太想听到这种话，太过颠覆常理。
　　罗翻雪转头看赵离浓，以为她会反驳或者进一步解释，但她却什么也没说，安静了下来。
　　“中央农学研究院将派专组赶赴丘城外驻扎，归期不定，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严胜变指了指罗翻雪和赵离浓，终于说出了让两人上来的原由，“我希望你们俩跟着一起去。”
　　“我愿意去。”罗翻雪立刻答应，这是一份荣耀。
　　赵离浓对上严胜变的眼睛：“只有我能去？其他组员呢？”
　　严胜变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们可以挑选小组队员一起去。”
　　关于丘城的事情太过可怖，此次驻扎将是一个大工程。
　　“出去吧。”严胜变打开面前的文件夹，低头道。
　　显然是在对赵离浓和罗翻雪说的话。
　　两人稍弯腰，随即便转身离开最高会议室。
　　走进电梯内，罗翻雪按了自己那层电梯按键，又替赵离浓按了键，后退一步，和她并排站着。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些根须像小孩好奇观察？”
　　赵离浓抬眸，正好从光滑电梯门对上罗翻雪的眼睛：“只是一种感觉，你去了丘城或许能明白。”
　　“之前你们去丘城见识了很多东西，组长没说错，在基地外确实能成长更快。”罗翻雪轻叹一声，“我不应该一直待在实验室内。”
　　“你有你的任务。”赵离浓望着电梯门上的人，“实验室是研究不可缺少的环节，否则异杀队在外那么长时间，见识更多的东西，早应该找到解决方法。”
　　罗翻雪不由笑了起来：“你是在说异杀队没有研究细胞？”
　　“各有所长。”赵离浓认真道，“只靠一个人，无法做好研究。”
　　电梯门开了，罗翻雪走出去，在门重新关上时转头：“小赵，很期待我们一起去丘城外驻扎。”
　　……
　　“如何？”严胜变环视所有人，“还有哪个研究组要去？”
　　两个年轻研究员离开后，最高会议室内开始讨论接下来驻扎丘城外的事。
　　既怕丘城过于危险，去了可能回不来，又怕去了的研究组发现什么，最后获得成就，压众人一头。
　　单云手藏在桌面下给霉气罐女儿发消息，一时没有反应举手。
　　对面的罗莲雨举了手：“严组长，这次我不去了，我的项目快到了收尾阶段，这周就要返回驻扎营。”
　　严胜变理解点头：“好。”
　　罗莲雨的拒绝像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她认为丘城的结果不如自己的项目，其他高级研究员互相对视后，陆陆续续也选择了放弃。
　　“我过去。”周千里道，“丘城一天内便出现了那么多异变动物，对我而言是个研究的机会。”
　　“还有哪个研究组去？”严胜变再度问道。
　　这时候，单云终于发完了消息，举手：“我不去，小赵就是我们研究组的人，她去就行了。”
　　李真章听了她这话，鼻孔中哼出了一声，单云就是狡猾。
　　刚才赵离浓能上来，明显是被严胜变看中了，将来也不是没可能像罗翻雪一样，被收进他那个研究组，但单云故意重复了一遍赵离浓是她的组员，提醒其他人。
　　坐在尾端的曹文耀脸色几度变幻，最后还是举手：“严组长，我去。”
　　他想搏一搏，万一在丘城真有什么重大发现，届时自己也能有更超然的地位。
　　最终，去的研究组确认下来，高级研究组严胜变、周千里以及曹文耀。
　　至于赵离浓和罗翻雪，她们两人更像是被严胜变特意提过去，长见识、涨经验的。
　　……
　　“你们知道了？”赵离浓一下来，还没有开口说去丘城的事，严静水几人便围上来说自己也要去。
　　何月生立刻指向危丽：“她告诉我们的。”
　　危丽举了举光脑：“我妈说的。”
　　“明天离开，这个实验做不完了。”赵离浓看向玻璃房内的列当和异变向日葵。
　　“现在丘城重要。”严静水提建议，“我们回来再做过。”
　　赵离浓摇头：“太浪费了，我问问康哥，看他有没有时间。”
　　因为明天要走，今天晚上所有人都需要回去收拾行李，赵离浓也不例外，她将守卫军留在实验室守着，一夜没睡，选择继续将实验计划写完，第二天一早便发给了康立。
　　康立很快回复她：【计划收到，我已经在实验室内了，放心，等你们回来一定能看到实验结果。】
　　AAA种地小赵：【谢谢康哥。】
　　三个高级研究组要去丘城，中央军队派出了四架大型直升运输机，到时候会在丘城外建立一个小型的防御性驻扎地。
　　每个高级研究组各自在一架运输机上，防止一架出事，所有高级研究员牺牲，赵离浓一行人坐在直升飞机，到了军队运输停机场地，最后上了周千里的那架直升运输飞机。
　　四架大型直升运输机依次起飞，叶枕山站在暸望塔上望着他们离开，神色肃穆，他猜不到这次外出任务对将来会有什么影响，更不知道去的这些人，能否完整回来。


第113章 (排斥物)
　　四架大型直升运输机飞往丘城外，他们需要大型停机场。
　　先去的那批守卫军连夜飞往丘城外的一个民用停机场,清理杂草,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便和高级研究组那边联系，保证落地顺利。
　　载着零队和三队，以及被救回来十七人的小型直升运输机,清晨也在民用停机场降落。
　　昨晚零队又进去搜了一遍,确认找不到那位异杀队员的尸体才回来,不过零队有两位队友受了伤,好在不算特别严重。
　　救回来的异杀队员伤情复杂严重，异杀队的两位医生还有守卫军内的医生都过来做了初步治疗,等高级研究组过来，他们运输机内还有小型直升飞机,可以将十七位被救成员带回中央基地进一步治疗。
　　“高级研究组的驻扎地准备选在哪？”严流深从旁边走过来问叶长明。
　　叶长明放大光屏上的地形图,画出四个黄圈：“离机场需要近,遇到复杂情况方便立刻撤离。”
　　“但也不能离丘城太远。”严流深抬手在他光屏上叉掉两个黄圈，“这两个范围不合适。”
　　“剩下的等研究组过来再选。”叶长明收了光脑。
　　严流深抬头看向远处，几个若有若无的黑点出现蔚蓝天空中：“他们来了。”
　　四架直升运输机机先后按照地面人员指示降落机场，很快高级研究组便从上面下来。
　　叶长明见到最前方的人带队下来，上前取下一只黑色半指作战手套，伸出手道：“严组长。”
　　严胜变握住他的手，温和笑了笑：“接下来要麻烦叶队长了。”
　　同严胜变一起下来的还有异杀二队,队长姚让也和叶长明打了声招呼。
　　罗翻雪站在旁边,也伸手寒暄：“叶队长，好久不见。”
　　叶长明回握,点了点头收回手，看向严胜变：“地形图发给您了，有两处地方适合做驻扎营地。”
　　严胜变道：“好，稍后我会同其他研究员商议，确认驻扎位置。”
　　他传了一份清单给叶长明：“这架运输机上是我们研究组用的实验器材。”
　　随后严胜变看向站在稍后几步的严流深，往前走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带着组员往临时驻扎处走去，运输机下来的守卫军正在搬运器材等一系列东西。
　　叶长明往后走，见到了曹文耀带着他的组员出来，心中略微诧异，他以为会是单云或者罗莲雨过来。
　　“叶队长。”曹文耀一下来就热情伸出手打招呼。
　　叶长明同他握手：“曹组长，这架运输机上装了什么？”
　　曹文耀立刻传了一份清单给他：“大部分都是医疗用品和弹药等物件。”
　　叶长明大致扫了一眼，便继续往后走，第三架大型直升运输机也停了下来。
　　叶长明抬眼看着舱门口下来的研究员们，刚准备收回视线，便见到熟悉的人从里面走下来。
　　“叶队长。”周千里上前伸手喊道。
　　“周院长。”叶长明回握，“麻烦您给一张运输机上的清单。”
　　“行，稍等。”周千里低头打开光脑，调出清单。
　　这时候，叶长明偏头看向周千里侧后方的人，目光落在对方胸前工作牌上，伸出手道：“赵……研究员。”
　　赵离浓跟在周千里组员身后，下了直升运输机，还在想着和康立交代的事情，刚站定便有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她听见声音抬头，对上了叶长明的深黑眼眸。
　　“叶队长。”赵离浓见状，礼貌回握，微微点头道。
　　“清单发给你了。”周千里关掉光脑，转脸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组员和赵离浓一行人，“我们先过去。”
　　叶长明收回手，敛眸稍侧身让开位置。
　　“表哥。”危丽经过的时候朝他挥手，“我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叶长明才往第四架停下的直升运输机走去，他需要确认高级研究组带了什么东西过来，后面好调配。
　　小型直升飞机就在第四架直升运输机上，叶长明叫来杜半梅将救出来的伤员推过来，让守卫军运送他们回中央基地治疗。
　　救出来的异杀队员伤势严重，唯一一名中级研究员虽没有伤，但精神大受刺激，不太正常。
　　另一边，赵离浓几人跟着周千里往前走，正好碰上了严流深。
　　“小妹，你怎么也来了？”严流深刚才见到严胜变还没多大反应，现在见到严静水也来了，顿时肃色道，“万一这里出事，我们严家就灭门了。”
　　严静水面无表情看他：“哥，别乌鸦嘴。”
　　严流深没觉得自己乌鸦嘴，他是认真考虑过，刚才还在想他和父亲出事，家里至少还有严静水，每年能给他们坟墓扫扫灰。
　　于是他道：“放心，我又不是那个叫危丽的霉气罐。”
　　本来还算融洽的氛围，突然连空气都变得尴尬窒息。
　　严静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危丽，眼中难得带了一抹歉意：她哥就是这么损。
　　站在旁边无端受到攻击的危丽：“？”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盯着严流深：“你好，我就是那个叫危丽的霉气罐。”
　　严流深先是陷入沉默，随后火速道歉：“抱歉，我的错，不该这么说。”
　　他没见过危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是听过这位的各种离谱传言。
　　危丽上下打量他几眼，小声嘀咕道：“长得这么丑，也好意思说是我。”
　　她倒不是特别介意别人说自己倒霉，毕竟是事实。
　　“该走了。”赵离浓见他们脱离了大部队，回头道。
　　严静水拉过危丽：“哥，我们先走了。”
　　严流深看着他们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丑吗？”
　　高级研究组选定好驻扎营地的位置后，守卫军便开着车往那个位置运输建材，快速搭建起驻扎营地。
　　这一搭建足足用了三天，才搭建好了大体的框架，实验器材渐渐运抵驻扎营地，后续守卫军还在继续加强驻扎营地的外围建筑，可以抵御低级异变植物攻击。
　　“被救回来的异杀队员有没有清醒的？”严胜变坐在机场临时搭建的大帐篷中开会，问叶长明。
　　异杀队员被送去了军队医院，这里面只有叶长明对那边的消息了如指掌。
　　他想知道那些团队在丘城遭遇了什么，零队翻过死去的那些人员的所有记录仪，全部被破坏的彻底，打不开了，那些被救出来的异杀队员的行动记录仪同样没有幸免。
　　虽然有一个中级研究员被救出来时没有昏迷，但他吓破了胆，满口嚷嚷着胡言乱语，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只能等那些异杀队员清醒过来。
　　“有一个醒了，可以问话。”叶长明拨通了那边的通讯光脑，将自己的光屏放大推向了会议桌中间。
　　对面光屏亮起，露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异杀队员，他靠在病床上，正被人慢慢调高病床的位置，见到通讯视频内的严胜变，试图发声：“严、严……组长。”
　　“你们碰到了什么？”严胜变问道。
　　受伤严重的异杀队员闭了闭眼睛，缓了半晌才重新有力气开口说话：“那天晚上，我们的人发现……东面的A级异变垂柳发生了变化，它的体积在慢慢缩小。”
　　站在边上的赵离浓听见这话，下意识皱眉。
　　“异杀队确认无误后，将这个消息通知了所有团队，并准备联系中央基地，但……”异杀队员重重喘了喘气，喉咙如同破风箱一般发出粗碎的气音，他胸口连着脖子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旁边立刻有医生过来替他打了一针，缓了几分钟后，他才继续开口，“信号塔坏了，我们立刻派出工程师去修。”
　　“A级异变垂柳的变化还在进行，所有研究员都要去东面观察，他们认为……可能碰上第二例A级异变植物死亡。”
　　大帐篷会议室内的一些研究员下意识看向站在边上的赵离浓几人。
　　“所以你们去了东面？”严胜变问躺靠在病床上的异杀队员。
　　异杀队员摇头却牵引到了伤口，导致脸色扭曲，随后吸气道：“没有抵达，走到一半，悬停在东面的无人机突然被毁，我们也……遭遇异变植物攻击。”
　　赵离浓低眸，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一直记得A级异变植物讨厌飞机和无人机这类能高空俯视它们的东西。异杀队能观察到东面A级异变垂柳的异常，要么是它真的要死亡，没有精力对付无人机，要么……故意引诱他们。
　　异杀队员还在说：“整条路上，所有植物……好像都活了过来。”
　　那是一种极其难以描述的感受，无论是低级异变植物，还是路旁杂草，一切都忽然动了起来，统一且古怪。
　　“之后……我们和那些植物缠斗，护着研究员后退离开。”异杀队员眼中透着迷惘，“太多了，还有异变动物，它们都在攻击我们。”
　　异杀队员护着研究员们，不断被分散。
　　谁也分辨不出来什么是异变植物，脚下踩的野草也可以忽然伸长，缠住他们的脚。
　　丘城内的一切好像都活了过来，一草一木，所有活物，连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而他们则是排斥物，需要被清除。
　　“有几只异变蜘蛛吐丝，很多守卫军和研究员被缠成茧。”异杀队员回忆道，“我们救不了，只能先护着身边的研究员离开。通讯始终没有恢复，另一个异杀队的工程师去了东南方向，他说……要修信号塔，将信息传出去。”
　　那个异杀队的工程师便是最初将警示视频传回来的人，也是最后连尸体也未寻回来的异杀队员。


第114章 (万骨坑)
　　语言无法精准描述当时丘城发生的状况,异杀队员只是反复说着那些植物活了过来的话。
　　赵离浓注意到他没有指明异变植物，而是几次三番笼统地用“植物”指代。
　　这说明他分不清哪些植物异变了,或者说原来的异变标准框架已经无法套入丘城的那些植物。
　　“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不用多想。”严胜变打断了异杀队员重复的话。
　　对面光屏中的医生上前调低了病床，依言关掉光脑。
　　随即严胜变看向叶长明：“我听说零队之后又进了丘城一趟，靠近东南方向，有没有发现A级异变柳树的情况？”
　　叶长明站在原地道：“未发现异常。”
　　零队去搜寻的地方,离A级异变垂柳有至少三个小时的车程,距离很远,只有天气极好时,他们才能隐隐约约远望到一点垂柳树冠的轮廓。当他们再次进去时，天色渐暗,并不能见到A级异变垂柳。
　　严胜变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明天先绕去丘城东南方向外,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目前驻扎营地内有三个高级研究组,外加赵离浓这支初级研究组,罗翻雪倒没有带同组成员过来，她向来常跟严胜变身边，和高级研究组的其他队员很熟悉。
　　第二天，三队带着守卫军开车先到东南方向的丘城外围，这些研究员们才分批坐上了小型直升飞机赶去。
　　赵离浓一组最后抵达降落，三个高级研究组已经开始了操控无人机观测。
　　这里离丘城的A级异变垂柳的位置最近，又处于丘城外，不用穿越大半个丘城,更为安全,节省资源。
　　负责操控无人机的是异杀零队、二队以及三队的侦察员。
　　二、三队各自带着一支守卫军去研究组外围巡查，以防有异变植物出现并攻击,零队留在了内侧，叶长明便站在离严胜变不远的地方。
　　这里面最重要的人物，毋庸置疑是严胜变。
　　“已经开始了。”何月生望着那些微微低头看着自己光脑的研究员们，小型直升飞机有限，他们最后才搭乘抵达，没人搭理。
　　因为丘城内没有信号，所以每个侦察员都是手动操控两架无人机，所有画面实时共享传输到了研究员们的光脑上。
　　换做平时，周千里注意到赵离浓他们，势必会立刻将画面共享给他们，但无人机从高空一路飞去，已经快接近A级异变垂柳的领域，所有研究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
　　严静水往四周看了一圈，没见到三队的人，便放弃了找严流深要共享镜头画面。
　　“往中间蹭着看看？”佟同踮脚往那边看了看，“侦察员的手动操控屏幕没有屏蔽。”
　　这些中级及以上的研究员似乎很在乎隐私，明明在共享无人机穿梭画面，还习惯性屏蔽外人观看，导致他们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画面。
　　不过三位侦察员站在最中间的前方，要过去就得稍稍挤开那些研究员。
　　所以几个人走近了几步，便没有走了，只是见缝插针地站在那些中级研究员身后的缝隙中，试图往前看。
　　完全看不到田齐笑他们的操控屏幕。
　　赵离浓视线落在三个人的双手上，看着他们移动，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她只会操控一架无人机，但田齐笑他们的装置却能操控几架，之前在丘城的时候，赵离浓便注意许久了，对田齐笑的手势很熟悉，旁边两位的操控手势略有不同，但也大致差不多。
　　“我表哥手里也有共享镜头画面。”危丽站在后面蹦哒跳了几次，始终看不到任何东西，一扭头从缝隙中见到不远处的叶长明，立刻兴奋对赵离浓他们道，“我让他发给我们看。”
　　正巧不远处的叶长明目光扫了过来。
　　“他看到我了！”危丽信誓旦旦道，立刻往前挤了挤，把何月生挤开，站在赵离浓侧后方，对她表哥挥手，再指着自己的光脑，无声张嘴道：“表哥，给我共享画面！”
　　叶长明视线确实在他们这边停留了片刻，也如危丽所想，低头抬手去碰光脑。
　　传来两声熟悉的光脑震动音，危丽当即高兴点开自己光脑，顺便和旁边几个人说：“我表哥还是很在乎我……的？”
　　她光脑通知空空如也，并没有接到共享邀请。
　　赵离浓原本注意力在前面三位异杀队的侦察员身上，又被危丽打岔分了神，刚偏头看危丽打开光脑，忽然察觉自己的光脑也震动了，低头看去，便见到来自【叶队长】的共享邀请。
　　她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叶长明，两人目光对视，他朝赵离浓微微点头，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共享画面呢？”危丽拍了拍手腕上的银色手环状的光脑，心想是不是光脑坏了。
　　赵离浓抬手选择接受共享邀请，看到光屏上的内容，对危丽道：“在这。”
　　她将接收到的内容放大，让旁边几个人都能看到。
　　刚才还感动于表哥好心的危丽：“？”
　　虽然她是不太靠谱，但光脑共享还是会的！
　　危丽心中愤愤：表哥他果然看不起自己！
　　“那个位置……”严静水指着中间一个无人机画面，皱眉道，“原来是A级异变垂柳的领域。”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脸色皆变，那块区域如今看不出曾有过庞然大物的存在，只剩下普通的杂草树蔓和一地的白色。
　　无人机飞得太高，他们看不清
　　“居然又消失了。”前方，站在中间的曹文耀喃喃道。
　　与上次赵离浓一行人观测到的A级异变构树死亡不同，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这里找不到任何A级异变垂柳的痕迹，显然和之前发生的那些消失A级异变植物情况相同。
　　“这是我们离消失A级异变植物最近的一次。”严胜变眼中藏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未知情况的忌惮，又有面对新情况的兴奋。
　　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对人类未来是好是坏。
　　“小田，你们的无人机降低高度。”严胜变温和喊了一声田齐笑，“看看能不能在附近绕几圈。”
　　数架无人机开始低空在周围飞翔巡查，这时众人才发现在高空中看到的那一大片白色是什么。
　　那深坑中有无数散落的白骨，人骨、动物的骨头皆有。
　　看清画面的众人不由倒吸一口气，他们知道丘城曾经死过很多人，但只这么一个坑便埋了如此多的白骨，还是令人心生不宁。
　　几架无人机绕着深坑低空飞行，将所有画面传输送回来，他们可以见到坑中表面的动物白骨最多。
　　“这些骨头被埋在地底下，应该是为A级异变垂柳提供营养元素。”严胜变盯着那个堪称万骨坑的地方，缓缓道，“早年间的人骨大概被吸收殆尽。”
　　丘城作为一座有三棵A级异变植物的城市，差不多算是最先被人类放弃的地带。这里在异变那几年，死伤无数。
　　这些动物尸骨应该是在人类撤离后，A级异变垂柳为了获取营养而猎杀丘城内经过的动物，所以被埋在最上方，像下方的人骨，很多已经明显粉化。
　　正当田齐笑几人继续操控无人机往四周飞去的时候，几乎在一瞬间，所有无人机突然炸开。
　　所有画面乍闪形成红绿蓝条纹状，随即各个镜头升起白烟，直到最后光屏彻底变黑，前后不到三秒。
　　“怎么回事？”何月生往左右看去。
　　“炸机了。”赵离浓回忆刚才所有画面的变化，“有什么撞在无人机上。”
　　三位异杀队员的技术水平不用怀疑，而无人机炸机前，所有画面正常，还能录到其他无人机的画面，不可能同一时间发生坠毁。
　　“我在画面上没看见异变植物的踪迹。”严静水道。
　　赵离浓抬头望向前面的研究员们，他们也往四周看，低语讨论声渐起。
　　“怎么回事？”曹文耀高声问站在最前面的三位侦察员，“无人机怎么了？”
　　田齐笑眉心紧皱试图操控无人机，但无人机已经彻底失联了，他看向旁边两人，二、三队的侦察员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操控面板。
　　“无人机全部被毁了。”田齐笑回头道。
　　“你们不是最精锐的队伍？”曹文耀不满，“六架无人机起全被毁了？你们甚至没拍到攻击的东西是什么。”
　　田齐笑脸色不太好看，他自己同样未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以前还能见到攻击者，但刚刚他们三个人谁也没发现异常。
　　“有伏击。”站在不远处的叶长明淡漠道，“他们的无人机早被盯上。”
　　伏击无人机的东西特地避开在无人机镜头内出现，控制好时间，一举毁灭无人机。
　　不得不说，连异杀队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能更好。
　　“会不会是之前攻击异杀六队无人机的东西？”罗翻雪看向叶长明猜测道。
　　异杀六队就是被派遣来保护那些中级研究员团队的其中一支异杀队。
　　叶长明没亲眼见过六队的无人机如何被毁：“或许。”
　　“严组长，我们进去看看？”周千里直接道，“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这次是一个好机会。”
　　“现在进去？”一旁曹文耀觉得不妥，“我们带来的人太少了。”
　　周千里觉得够了：“三支异杀队都来了，还有守卫军。”
　　两人还要争论，严胜变抬手阻拦，他偏头看向罗翻雪：“你跟着零队进去。”
　　“我？”罗翻雪几乎立刻便答应了下来，“好。”
　　严胜变又转身，透过人群见到后面的赵离浓：“小赵，你也一起去。”


第115章 (坠落)
　　前面高级研究组的研究员们听见严胜变的话,不由吃惊，纷纷转过头去看赵离浓。
　　罗翻雪算是严组长一直带着的学生,让她去无可厚非,但赵离浓……最多是单云的组员，严组长竟然也要提携？
　　点她们两个人进去，分明是特意给机会。
　　这些中级研究员的心情复杂纠结，他们自己害怕会丢失性命,听见严胜变让两个年轻研究员进去,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另一方面又知道,如果能在里面发现什么,出来后势必会受到中央基地的重视。
　　赵离浓没注意这些人的目光，而是下意识看了看旁边严静水几人。
　　“里面情况未知。”严胜变见到她的小动作,“研究员去多了是累赘。”
　　一直守在旁边的零队成员脸色瞬间莫名古怪，别的研究组员可以说是累赘,但赵离浓这组……
　　那可是真敢和异变植物对着干的种植官,哦,他们现在已经是初级研究员了。
　　“让三队跟着去。”严胜变又对叶长明道。
　　这里有三个高级研究组，按照外出规格，理应有三支异杀队在旁守着。
　　“不用担心我们，丘城内才是高危中心。待会我联系驻扎地那边，让他们再派守卫军过来。”严胜变遥遥望向丘城方向，目光沉沉，仿佛要透过云空和层叠林树看到里面的情况。
　　以当前丘城的状况，进去的研究员必须机敏,反应快。
　　严胜变更想自己进去,但出事之后得留后路，而他还没有找到真正能接自己担子的人。
　　这么多研究员中,罗翻雪勉强算及格，至于赵离浓，她这几次表现确实不错，又去过丘城，严胜变还想再看看。
　　其实身手好的严静水进丘城，活着回来的几率更大，不过她行事一板一眼，遇事处理不够灵活。
　　“小赵，过去。”何月生低声道，伸手推了赵离浓一把，“严组长看中你，这是个好机会。”
　　身后的佟同紧张嘱咐道： “离浓，路上小心，多注意周围。”
　　“学妹，等等。”危丽往自己口袋摸了摸，小黄鸡还在昏睡，她干脆将自己的手枪拿了出来，还摸出了一板子弹，要给赵离浓，“带着，以防万一。”
　　赵离浓不想接：“你留着自己用。”
　　“外面这么多守卫军，我一把枪做不了什么。”危丽正色道，“你回来再还给我。”
　　边上严静水闻言，从危丽手上拿过枪和子弹，快速演示了一遍如何装拆子弹匣使用：“记得打开保险栓，对准目标，食指再按下去就行，最好用另一只手托着，以防后坐力。”
　　说完，严静水便将子弹和枪塞进赵离浓手中，全程十分自信她的学习能力，没有再演示第二遍：“很简单的。”
　　学东西再快，她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何况没怎么接触过的枪械。
　　这时，二队和三队各自带着守卫军迅速从外圈赶了回来，严胜变再一次喊赵离浓过去。
　　赵离浓无法，只能先收起手枪和子弹，往前面走去。
　　“三队需要和零队进丘城查探。”严胜变看向严流深道，“这两位研究员会跟着你们一起进去。”
　　零队和三队立刻整顿，带好所有需要的一切东西。
　　“这些是微型摄像头，之前去丘城没有用过。”叶长明忽然朝赵离浓走过来，摊开一只手，露出掌心中几个只有半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器材。
　　赵离浓抬手抓过他掌心中的微型摄像头：“我戴着？”
　　“藏在身上各处。”叶长明指了指自己领口上一粒像纽扣的微型摄像头，“像这样。”
　　这个微型摄像头是磁铁式夹戴装置。
　　赵离浓想了想，拉开一个微型摄像头尾端吸片，往自己裤兜旁装了一个：“这样可以吗？”
　　叶长明点开光脑查看了镜头画面：“可以。”
　　赵离浓往自己袖口装了一个，又抬手往衣领背后装了一个，想要拍到自己身后的画面。
　　叶长明看着光脑上的几个分屏画面：“被头发挡住了。”
　　今天赵离浓出来时随手扎了头发，可能是发包有点低，她闻言准备解开头发重新盘起来。
　　叶长明已经走到身侧，伸出手替她调整后衣领的微型摄像头，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陌生的触感让赵离浓一愣，她随即收回了手，安静垂下，站在那没有再动。
　　叶长明动作很快，取下她后领内的吸片，往下移了移，他的光脑还亮着，确认位置合适后，便将微型摄像头贴了上去，全程没有再碰到她。
　　这些微型摄像头没有行动记录仪清晰，但好在更方便隐藏，目标更小，且只要芯片没有被毁坏，无论在哪，都能被专业检测仪找到。
　　叶长明又给了赵离浓一样东西：“这是对讲机，左边是全频道通话，按右边，再按数字是单人对话。”
　　赵离浓接过对讲机，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下，没有口袋，便拿在手里。
　　和他的编号一样。
　　赵离浓抬眼，等着他继续说其他队员的信道。
　　叶长明对上她目光，眉一挑：“？”
　　“还有呢？”赵离浓缓缓问道。
　　“其他没必要知道。”叶长明扫了一眼周围，又补充了一句，“严流深的信道是33，罗翻雪的信道是10。”
　　赵离浓按了右边按键，再按下方的数字键，拿起对讲机试了试：“记住了。”
　　叶长明肩上的对讲机内立刻响起了她的声音，他抬手快速按下几键，侧过脸，深黑色眼眸望着赵离浓：“听见了。”
　　“罗研究员？”支明月还伸着手，将对讲机递给对面的人。
　　“抱歉。”罗翻雪收了视线回神，接过来，问支明月，“小赵的对讲机信道是多少？”
　　支明月道：“00。”
　　其他异杀队员身上也装好了微型摄像头，开始检查车和背包内的弹药。
　　这次他们装备了军队新武器，装在袖口上只有半臂高的一根便携收缩盾牌，只要一甩便能将盾牌放出来。
　　队员们正在抓紧时间试用。
　　为保证不全军覆没，两位研究员，同样需要分开坐，罗翻雪主动跟着支明月往零队那边走去。
　　“小赵研究员。”严流深冲赵离浓招手。
　　赵离浓扭头看去，随后走向异杀三队。
　　一切就绪，零队和三队发动车，往丘城东面方向开去。
　　严胜变看着他们开车进去，面上神色未变，心中沉冷：中央基地最强的队伍护着她们进去，若还出不来，人类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
　　……
　　“虽然我们三队没有零队那么强，但我敢说三队的队员绝对是异杀队中的佼佼者。”严流深低头对旁边的赵离浓自夸，“而且零队不知道换了多少辆车，前几天叶长明那辆车还丢了。不像我们现在坐的车，还是一年前的，绝对安全。”
　　“本来我习惯在最后一辆车，刚刚专门换到中间这辆车来。”严流深指着自己，“三队最强者就在你身边，保驾护航。”
　　不同异杀队的队形分配不一样，严流深习惯用重火力，所以经常待在最后一辆车上断后。
　　“嗯。”赵离浓紧紧抓着皮卡车后厢侧框门，耳旁碎发被吹得满脸都是，冷静应声。
　　“皮卡好像是颠簸了点。”严流深后知后觉道。
　　其实最开始严流深把皮卡车安排给高级研究员，纯粹是为了让他们感受一下外面恶劣的环境，后来习惯也就没改回来。
　　上次那个单组长还说新鲜。
　　“你不习惯，也可以换辆车。”严流深对赵离浓印象不错，毕竟是他妹妹的朋友。
　　“不用。”赵离浓坐靠着皮卡前厢，看向后方的情况，“这样也好。”
　　“你们之前来丘城好玩吗？”不等她回答，严流深自言自语，“跟着叶长明那尊冷神，我估计也不太轻松。”
　　赵离浓仰头看侧边握枪站着的严流深提醒：“你的行动记录仪开着。”
　　行动记录仪收音一向很清晰。
　　“放心。”严流深毫不在意，“叶长明没那么小气。”
　　“我们队长平时在外面指天骂地的，那些高级研究员都被骂了个遍。”另一边站着的三队队员笑道，“就算中央那边回放行动记录仪听见了，也没办法处理我们。”
　　异杀队员筛选严苛，是护着高级研究员外出的最重要一环，没有高级研究员愿意得罪他们。
　　“也骂过严组长？”赵离浓忽然问道。
　　严流深神情一滞：“……没有吧。”
　　他父亲那么高的地位，他怎么会当着行动记录仪骂，一般都是关了记录仪偷偷骂。
　　赵离浓眉尾稍动，不置可否。
　　每个异杀队作风不同，三队越紧张的氛围下，似乎越喜欢谈笑。
　　反观前面的零队，所有人都在安静做着自己的事，警惕观望周围。
　　“A级异变垂柳最初长在丘城东面一片湖边，是最初异变的一批植物。”罗翻雪在翻资料，按了对讲机中赵离浓的信道，“后来各种原因，那片湖消失，只剩下A级异变垂柳。这棵异变垂柳擅长用柳条形成坚硬丝状缠绕分割猎物，普通人很难用子弹瞄准打中它的柳条。”
　　坐在后面越野皮卡车上的赵离浓安静听着罗翻雪的话，想起当时攻击黄天的柳条，确实难对付。
　　“目前不知道A级异变垂柳怎么消失，又去了哪。”罗翻雪继续道，“也许是它操控了丘城内的其他植物，小赵，你来过丘城，有什么看法？”
　　赵离浓侧过脸，朝对讲机道：“异变植物有强有弱，强者可以吞噬操控弱者，丘城内的植物异变整齐划一，应该是有异变植物在操控它们。”
　　她在实验室内未做完的实验便能清晰表明，更强的异变植物可以吞噬弱势异变植物。
　　然而，不知为何，赵离浓总有种预感，丘城内的那股意识并不是A级异变垂柳。
　　……
　　一路上，丘城再度陷入风平浪静，过于平和，以至于所有人的警惕心一高再高。
　　远处的目的地就像是张大口的魔洞，明知道是陷阱，他们依旧必须往前走。
　　“队长，无人机飞过去了。”田齐笑道，“离目的地还有五公里。”
　　两支异杀队瞬间做好随时战斗准备。
　　四公里、三公里……一百米，不需要无人机，第一辆车内的异杀队员已经能看到万骨坑的轮廓。
　　急刹车声在密林中接连响起。
　　左桦那辆车的队员率先下来，举枪环视周围：“队长，暂时未发现异常。”
　　其他人陆续下车。
　　赵离浓跟着严流深，单手撑着框门，从越野皮卡车上跳下来。
　　“你身手挺灵活。”严流深随口道，“考不考虑跟我学点？”
　　赵离浓不着痕迹挪了挪震得发疼的脚，不想说自己只是习惯了从摩托三轮车上跳下来：“有机会学。”
　　两队汇拢。
　　叶长明走到一架之前坠毁的无人机前，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怎么坏的？”严流深问他。
　　“细长的东西。”叶长明手指翻开碎连在一起的部件，露出里面的痕迹。
　　这无人机内部像是被一把细长东西穿过，瞬间爆破导致炸机。
　　罗翻雪若有所思：“细长的东西？可能是柳条。”
　　叶长明手中还拿着毁坏的无人机，看向赵离浓：“你觉得呢？”
　　赵离浓离得有点远，看不清，便上前靠近叶长明，抬手接过无人机，低头翻看了片刻：“不是柳条。”
　　“不是？”罗翻雪走到她身边，“为什么？”
　　赵离浓将无人机给了她：“柳条光滑流畅，即便有叶子，叶子也是流畅的纺锤形。这些痕迹不是，细长且边缘痕迹凹凸起伏，像麻花辫。”
　　另外，她之前近距离接触过A级异变垂柳的柳条，知道它的攻击方式和留下的痕迹，所以十分确认这不是柳条造成的痕迹。
　　“如果是异变植物攻击造成的痕迹……”赵离浓顿了顿道，“更像是侧柏的鳞叶。”
　　叶长明倏地看向她，想起当初那条小道上根部互相连接在一起的侧柏树。
　　“侧柏？”罗翻雪望着手中的无人机，有些羞愧，“确实不是柳条的痕迹。”
　　“但这周围没有侧柏。”赵离浓环视一周道，她猜不出无人机上的痕迹到底怎么来的。
　　“前面是万骨坑。”严流深目光落在前方的大坑道。
　　比起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他们实地所见要来的更震撼。
　　万骨坑深度至少有二十米，这还是因为坑地布满了白骨，如果去掉堆积的白骨，
　　“不知道当年死了多少人？”罗翻雪望着万骨坑喃喃道。
　　叶长明抬手指了指杜半梅和黄天，两人立刻会意，从背包中拿出绳索，固定在坑旁地面，用力扯了扯，他们迅速滑绳下去。
　　支明月等人神情肃穆盯着万骨坑下以及坑周边，一旦有异动，子弹立刻出膛。
　　三队背对着他们，举枪监察后方动静。
　　罗翻雪和赵离浓站在坑边往下看。
　　“那些缺口是垂柳根部曾经所在的位置。”罗翻雪用望远镜看完，指着万骨坑中的痕迹道，“周围泥土还有些湿润。”
　　不一会，杜半梅和左桦便下到了坑底，两人落坑往四周确认无异常后，杜半梅才低头检查坑中的白骨。
　　“最表面的白骨大概在两三年之间，确实和严胜变所说一样，她从底下翻到一根人骨，刚握上去便成了粉末状，“已经粉质化，植物应该可以吸收。”
　　赵离浓等着对讲机中杜半梅说完，才按下对讲机道：“我需要垂柳根部痕迹中湿润的泥土，粉质化的人骨也可以带上来。”
　　后方的严流深听见赵离浓的声音，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诧异：和之前在车上表现出来的好说话模样截然不同，她现在透着一种强硬。
　　不光他，连罗翻雪也忍不住多看了赵离浓几次。
　　只有零队的人已经习惯赵离浓的变化。
　　二十分钟后，杜半梅和左桦在万骨坑中走了一圈才上来。
　　两人才刚刚上来，还未解开绳子，严流深便忽然朝后开枪，与此同时叶长明也拔出了身后的唐刀，斩断侧面射来的异物。
　　赵离浓回头，眼瞳一缩，不远处原本普通的野树枝条中长出了侧柏的枝叶，那些鳞叶骤然脱离，整个空间遍布鳞针，朝他们射来。
　　异变植物竟然学会了钻进其他植物体内，借由正常树木的掩盖，而藏在暗中，伺机攻击。
　　来之前，异杀队员的子弹已经换了一半的雾弹，但严流深开枪后发现效果并不好。
　　鳞叶射出来的密度远远高于雾弹，还是有鳞叶朝他们攻击而来。
　　“盾牌！”
　　叶长明提醒。
　　众人立刻甩开手臂上新装的武器盾，在面前形成一道防护。
　　有一位队员不太熟悉，幅度甩得过大，力度也极强，手肘直直撞向了赵离浓。
　　赵离浓被撞得往后退，她下意识想再退后给前面队员让出空间，但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一脚踏空，往后跌去。
　　“小赵！”
　　罗翻雪一惊，伸手去拉她，却只来得及碰到赵离浓手指。
　　赵离浓视野中渐渐只剩下刺目的阳光，耳边是疾速坠落造成的呼啸风声，她脑中的思绪停滞，只剩下一个念头：今天和自己睁开眼时见到的天气很像。
　　下一刻，一道黑影越过坑边的罗翻雪，径直垂下，一把握住了赵离浓的手。


第116章 (树维网)
　　侧柏的枝条像新笋,从别的树干中不断冒出来，密密麻麻的侧柏鳞叶脱离射向坑边众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侧柏身上,严流深在队员的掩护下,靠近那些树，猛火力攻击树干，试图从根源切断侧柏的攻势。
　　在罗翻雪的惊呼声传来的瞬间，叶长明余光掠见赵离浓后跌下去,倏地转身,来不及做其他准备,径直俯身冲下,一把拉住她的手，与此同时,唐刀插进坑壁中。
　　唐刀带着两人的重量继续往下划，直到被坑壁中的一块石头挡住,硬是劈开了一大半,才最终缓停了下来。
　　耳边呼啸的风声忽然停止,赵离浓仰头透过耀眼的金色光线，模糊见到上方年轻男人，他戴着的黑色防护面巾不慎滑落，擦着她脸颊而过，最终跌进白骨坑底。
　　叶长明紧紧握住刀把，从作战手套中露出来的半指，青色筋络凸显，他低头看向
　　赵离浓视线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有些游离地想：已经抓得够紧了。
　　下一刻,叶长明一脚撑在坑壁，单臂用力,将她拉上来，两人的视线快要齐平时，叶长明忽然松开握着赵离浓的手，瞬间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过来。
　　赵离浓整个人趴在他怀里，双手下意识抓着叶长明腰侧的衣服，懵了片刻，才从强烈的失重感中回神。
　　“你身后有绳子。”赵离浓透过叶长明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坑壁道。
　　是之前杜半梅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攀岩绳。
　　“你能不能抓到？”叶长明低头问她，他一只手握着刀把，另一只手揽着赵离浓。
　　两人贴得极近，呼吸无意识交织在一起，只是赵离浓注意力都在后面那根绳子上。
　　赵离浓顾不得现在的姿态，抬起双手搭在叶长明肩上，伸出一只手去够垂下来的那根绳子。
　　她两只手已经环住了叶长明脖颈，像极了一个拥抱的姿势，但还是离绳子差了一点。
　　“够不到。”赵离浓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怕连累叶长明，“我试试拿匕首勾过来。”
　　“试试。”叶长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吃力，抱着赵离浓悬空在这，还算不上什么难度。
　　不过未等赵离浓从口袋中拿出匕首，那根绳子突然往他们这边荡了过来，她来不及多想，立刻越过叶长明的肩膀，伸手抓住了绳子。
　　赵离浓仰头看去，是罗翻雪将绳子移了过来。
　　“绳子。”赵离浓抓过绳子给叶长明看。
　　叶长明垂眼对上她的视线：“抱紧，我爬上去。”
　　赵离浓犹豫一瞬，就着现在的姿态，双手环紧他的脖子。
　　叶长明一手绕过赵离浓，握住绳子支撑，快速拔出唐刀回鞘，随后双手交替拉着绳子往上攀走。
　　即便身上还挂着一个人的重量，叶长明却如履平地般轻松，快速爬上去，甚至没让赵离浓磕碰到坑壁。
　　刚才零队成员见到叶长明跳了下去，杜半梅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管，他们都知道队长的本事，不需要再分神。
　　倒是旁边眼睁睁看着赵离浓跌倒下去的罗翻雪吓一跳，见他们平安上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谢谢。”赵离浓松开双手，往侧边走了一步，对罗翻雪道。
　　前方严流深在队员的掩护下，一人冲到树下，毁去了数棵树根，硬生生造出了一个空隙。
　　叶长明点了四名队员护着罗翻雪和赵离浓，自己留在最后面。
　　新武器盾牌挡在四周，异杀队员们护着两位研究员冲了出去，向严流深靠近。
　　鳞叶前端是钝角，这为攻势延减了伤害。
　　赵离浓被护着往前走，她透过缝隙看向那些树根处，严流深用了重火力，将扎根在地面下的树根轰断，沾染药液后全部枯萎，但即便如此，树中干的空心痕迹还是看的清楚明白。
　　这些树早被侧柏吞噬，只不过从外部看不出来而已。
　　这一次他没有让赵离浓坐在越野皮卡车上，而是将人塞进了前面一辆越野车内。
　　叶长明落在最后，其他人纷纷离开，那些鳞叶针对性地朝他攻去，支明月和昆岳站在零队的越野皮卡车后框两侧，分别瞄准两旁新从灌木中冒出来的侧柏，准星往下移，扣动扳机，打中灌木根。
　　田齐笑靠着前车，坐在后车厢地面，竖了盾牌在面前，操控一架攻击型的无人机，绕过飞在半空的鳞叶，用力按下操控键，无人机便开始喷洒药雾。
　　占据高位，药雾喷得更广，鳞叶顿时枯萎了一大半。
　　“队长！”这时，昆岳朝叶长明身后开了最后一枪，快速走到车门前，伸手拉住冲来的叶长明，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这东西邪门。”严流深朝对讲机道，“脱离了树体的鳞叶碰到药液会枯萎，但藏在别的树干中的侧柏却能对药液免疫。”
　　A级异变植物才会不受药液影响彻底枯萎。
　　这侧柏有着A级异变植物的共性，还有着A级异变植物没有的变化特性，明显更强于A级异变植物。
　　两支队伍逐渐远离万骨坑的攻击范围，原以为这是结束，却未料到那些从四面八方射出，还未枯萎的鳞叶突然悬停在半空。
　　此刻，像是静止画面。
　　叶长明似有预感，偏头朝对讲机道：“所有车辆加速。”
　　悬停静止不过数秒，那些鳞叶仿佛被一只大手拨弄过，整齐划一掉转了头，头部朝着异杀队的方向。
　　“这什么东西？”昆岳瞠目结舌，这已经不是普通异变植物能做出来的事。
　　就在他还未想明白之际，那些掉转方向的鳞叶齐齐冲了过来。
　　叶长明手臂往下一甩，亮出小臂上荧蓝色长盾挡在面前，同时跃起，转动手中的唐刀，将鳞叶带斩断。
　　后面不太平，前面也并不平静。
　　异杀队踩着油门往外开去，原本以为只是万骨坑周围属于攻击范围，却未料到他们竟又遭遇了之前那些团队经历过的情况。
　　路面四周，所有活的植物骤然动了起来，全部异变，连碾过的野草也会在瞬间顶住装甲越野车的轮胎，迫使他们在车内震晃。
　　赵离浓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明明没有一丝风，这些植物却无风自动，仿佛在迎接什么。
　　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几乎在须臾间，四周冒出一棵又一棵侧柏，它们从地底下醒了过来，快速生长往上蹿，直到某个参天高度才停止下来。
　　这些青色高大的影子，它们安静无声俯瞰着路面上渺小的越野车，嘲弄望着人类挣扎。
　　那种无法遮挡的熟悉窥视感，即便隔着玻璃，赵离浓也能感受得到。
　　“整个丘城……都在冒出这些东西。”三队侦察员晦涩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他原以为可以趁机将无人机飞上高空，却没想到见到这一幕。
　　这是人类面对自然异变的一种无力感。
　　不过是几棵藏在其他树木中的侧柏便能让两支异杀队全力奔逃，现在整个丘城内皆是这些从地面下疾速生长，长成参天大树的侧柏，又如何让人生出反抗之心。
　　这些异变侧柏甚至不在意飞在高空的无人机。
　　赵离浓亲眼见到周边那些被统一操控的植物要攻击他们，但下一秒又不动，趴伏下去，恢复了原状。
　　然而，地底下又有东西突然活了过来，它们破土而出，和侧柏如出一辙的生长速度。
　　“松树？”坐在车内后座的罗翻雪望着窗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比起侧柏的鳞叶，松树的松针更尖更密，一旦攻击过来，势必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赵离浓盯着生长出来的两种树木的根部，转身半跪在座椅上，看向后方。
　　不知什么时候，攻击他们的鳞叶暂时停了下来。
　　在众人以为会迎来“狂风暴雨”之际，整个丘城倏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哒——”
　　一段枯萎发黄的侧柏枝条从上空掉落下来，摔在地面。
　　同一时间，枯黄脱落的松针也飘洒落地。
　　赵离浓愕然，紧贴着车窗向外看去，这些枯黄的鳞叶、松针竟是从刚刚生长出来的异变侧柏和松树上掉落下来的。
　　明明地表毫无动静，却开始发生有的侧柏大半边树冠枯萎，有的松树整株枯萎等情况。
　　“现在离开丘城！”叶长明冷肃的声音忽然在对讲机中响起。
　　所有陷入迷惘中的队员们回过神，油门踩到底，绕过参天巨树，往丘城外逃去。
　　——这两种树在竞争。
　　赵离浓盯着地面半晌，终于抓住脑海中隐隐浮现出来的概念。
　　她按下对讲机中的全频道按键：“侧柏通过根须控制了丘城内绝大部分的植物，松树和侧柏正在地底下竞争。”
　　显然这些发生异变的松树不在侧柏控制的范围内。
　　“小赵，这些大家都能猜到。”罗翻雪望着外面安静异常的林立参天巨树，心中被压得沉甸甸，觉得她现在出声有些不合时宜。
　　“你有没有听说过树维网？”赵离浓忽然问道。
　　“树维网？”罗翻雪一愣，“有点印象。”
　　“森林地面之下，树根会联结形成网，当一棵树遭到攻击时，它会通过这张网向其他树传递化学信号，让周围的树做好防御准备。有的树还可以通过这张网将营养等物质传输给别的树，甚至死后能留着，等到有一天传送给自己的后代。”
　　“同样，在这张网上，也会有树互相攻击毒害。”赵离浓望着窗外闪过的两种树缓缓道。
　　此刻，它们表面安静，却又暗流涌动。


第117章 (它会死)
　　“既然侧柏能操控丘城大部分植物,在这张树维网中，除非异变松树占据绝对的实力,否则…… ”赵离浓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声音有些低，“只有死路一条。”
　　而外面突然冒出来的松树群，并不比侧柏高多少,连数量也不占优势。
　　从一开始进来,赵离浓便注意到路周边有些不正常死亡的植物。
　　丘城环境温暖,即便是在十一、二月份,也只需要加一件薄外套，按理这些植物不应该会死。
　　最初,她以为是之前沾染了药液导致的死亡，但那些枯萎的植物并不完全成片死亡,更多是零星间隔枯萎,且如今再回想,死的多是相同种类的植物。
　　若丘城下方有一张树维网，很多事情就能得到解释。
　　树有生命，更存在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交流机制，它们的根部会在地底下无声接触交流。一棵母树可以识别出同类后代，将自己的资源通过地下传输给后代，令其更好的成长。
　　在树维网理论中，大部分树具有利他性，若是感知到即将死亡,便会将自身资源传送给周围邻树。
　　不过也有少数的树会通过树维网加害其他的树,从而让己身获利。
　　比如黑胡桃，它们会通过传递毒性化学物质来损害周边的树,好让自己占据更多的营养和阳光。
　　如果侧柏早已经能操控丘城内的绝大多数植物，那么这些古怪枯萎的植物是不是因为不受控制，所以才会被“死亡”？
　　丘城内有毒植物远高于别的地方，侧柏既然能操控有毒植物，就能利用树维网来传递毒素，对付“不听话”的植物。
　　赵离浓想起了当初A级异变构树，突然根系从地底下翻涌而出，疯狂挣扎攻击过后，没多久便骤然死去。
　　大概A级异变构树感受到了这股威胁，所以它才会留下种子。
　　“能让A级异变构树感知到危险，并致其死亡，至少在A级。”赵离浓望着路面上越来越多的落下的枯黄发黑的松针，“据我所知，目前只有石黄山那棵消失的侧柏是A级，也或许丘城有新生的A级异变侧柏。”
　　“如果是石黄山侧柏……”罗翻雪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它怎么从石黄山到了丘城？”
　　这是她第一次实地接触A级异变植物消失现场，短暂的时间内分析不出什么。
　　两支异杀队在丘城林间疾速飞驰，所有城市痕迹逐渐不复存在，各种植物和侧柏从内部冒出，顶塌建筑物，最终占据这一方天地。
　　新生长出来的侧柏挡住了异杀车队的去路，他们只能绕行，但整个丘城内的植物并不想放过这些人类。
　　无数灌木靠拢挡在异杀队面前，还有从地面探出藤蔓试图扎破轮胎，可惜异杀队的车没那么容易损害，除非碰上A级异变植物。
　　异杀队的枪声不断，周围异变植物等级不够A级，他们完全能处理，但速度避不可免慢了下来。
　　而松树和侧柏的无声厮杀已经到了最为激烈时刻，发黑的松针混着枯萎的侧柏枝条落下，如同一阵黄黑色的雨。
　　无数围过来攻击的植物在拖慢异杀队离开的进度，一旦侧柏从这场较量中胜出，接下来他们势必会遭遇反扑式的攻击。
　　前方拦着的异变植物太多，越野车被迫暂停下来。
　　赵离浓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场景，她按下对讲机上的02信道：“我们需要对付那些异变侧柏，让它的攻击缓下来，才有机会出去。”
　　一味对付前面和左右围过来的异变植物，挪动不了多远。
　　异变侧柏明显要强于异变松树，两者在无声争斗，异变侧柏却还能操控丘城内的植物围堵他们。
　　丘城内侧柏林立，目标繁多且显眼。
　　他抬手做了几个手势，车上的支明月和昆岳瞬间会意，转身举枪，瞄准后面的异变侧柏。
　　这些快速生长出来的异变侧柏并没有A级异变植物的树冠庞大，但高度不减，支明月瞄准一棵异变侧柏，朝其打去，枯萎瞬见，却并没有死去，而是开始缓缓恢复。
　　——这是A级异变植物才有的特征。
　　叶长明握着一把手枪，冷道：“继续。”
　　旁边的昆岳和支明月瞬间将注意力在异变侧柏身上，继续射击。
　　确实有些效果，每一次子弹打在那些异变侧柏身上，前方那些源源不断的异变植物围攻之势便开始减缓。
　　三队也察觉到了，在严流深的带领下，有一半的队员开始攻击周围的侧柏。
　　侦察员的无人机更是趁这个时候，飞上半空，近距离射击异变侧柏。
　　前方的异变植物被压制了，不再有数不尽的植物围过来攻击，异杀车队趁机迅速往前开了数十公里。
　　赵离浓一手抓着后座上方的扶手，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食指无意识不停敲着，这是她陷入急躁烦郁的表现。
　　赵离浓在想为什么那些A级异变植物突然消失。
　　倘若此刻丘城内的状况是当初石黄山消失的A级异变侧柏造成，那其他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是不是也去了别的地方？
　　田齐笑的声音突然在对讲机的公共频道内响起。
　　前方耸立在远处的异变侧柏忽然对他们发动了攻击，枝条伸得极长，朝着最前面的车抽去。
　　最前面三队的车接到提醒，刹车及时，但下一刻，对面又有侧柏抽中车前盖，将外壳砸扁。
　　重型装甲越野车的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异杀队员立刻挂档往侧边后退。
　　“啪！”
　　盘旋在上空，试图给异杀队员观察状况的无人机被枝条抽毁，仿佛是只蚊子，随意被侧柏拍死。
　　这一刻四周异变的侧柏就像是矗立的巨人，根脚甚至不需晃动，俯瞰着地上的渺小的人类车队，枝条如同长鞭，无情嘲弄般抽向他们。
　　曾经人类对所有植物为所欲为，如今地位翻转，异变侧柏轻易便能置人类于死地。
　　“离出口还有三十公里。”田齐笑的声音响起，提醒众人，“只要冲过这一片，外面没有了异变侧柏。”
　　无人机被毁的前一刻，他看到出口那个方向没有侧柏，只有现在这片区域最密。
　　“那也得冲得出去才行。”严流深从天窗中探出半边身体，枪口对准扫来的枝条，子弹一脱膛，他便瞬间缩回车内。
　　果不其然，那个子弹打中异变侧柏枝条，让它变得枯萎，但这期间，枝条已经扫了过来。
　　越野车顶发出重重的沉闷声。
　　严流深整个上半身又从车窗探出，朝天开完枪，迅速收回来，他甚至还有心思和后面的赵离浓说话：“小赵研究员，你最好趴下来。”
　　越是紧张状况，严流深的话越多。
　　“老严让我们进来想多观察取样。”严流深口中絮叨，“结果现在只去了万骨坑溜达一圈就要逃出去，他可能要生气。”
　　“咚！”
　　车顶又是一阵沉响，这回直接凹了一大块下来。
　　赵离浓默默往下滑，稍稍放平自己：“万骨坑内的骨头和土壤已经取样，又碰上侧柏攻击过程，只要能出去，这就是一笔丰富的资料。”
　　她不觉得白来，没有任何实验能一次便取得大量结果资料。
　　所有颠覆性的成果依靠的都是前人一点点的积累，也许他们这一次取得的这点资料，就是未来的积累。
　　驾驶座上的队员双手疯狂打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刹车，整辆越野车都在旋转，赵离浓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扶手，也被甩得七荤八素，严流深却还能对准异变侧柏开枪。
　　这些异变侧柏都有着A级异变植物的特性能力，子弹杀不死它们，任由异杀队再强，也只是螳臂当车。
　　越来越多的车受损。
　　昆岳视线落在越野皮卡车前方，瞳孔一缩：两旁五六根侧柏枝条以封顶的姿态扫来。
　　叶长明左手往后伸，握住刀把，倏地转身抽出唐刀，另一只手撑在后厢门框，便要扛上扫来的那些侧柏枝条。
　　就在此时，那些击袭而来的侧柏突然停了。
　　“那是……”支明月眼利，发现侧柏枝条被周边的松树枝条架住了。
　　那些莫名冒出来的异变松树终于动了。
　　没有动他们，而是架住了异变侧柏攻击的枝条。
　　两种树都是乔木，枝条结构有些类似，这么架在一起，就像是敌对的巨人。
　　异变侧柏动一根枝条，异变松树便也伸出一根挡住它，丘城再度陷入一时僵持中。
　　“异变松树好像在保护我们？”罗翻雪望着外面的场景惊诧，忍不住按下车窗，探头往外看去，片刻后笃定道，“它们在保护我们。”
　　绝大多数侧柏的攻击被异变松树挡住，异杀队压力骤减，最前方的三车队迅速抓住机会，踩下油门，往外开去。
　　当其他植物蠢蠢欲动时，一株异变松树甚至射出漫天松针，将挡在异杀队前方的异变植物全部毁取，避开了人类的车队。
　　饶是异杀队员们在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真的在护我们出去？”一位三队成员喃喃道。
　　严流深沉声道：“别想了，先冲出去。”
　　落在最后的越野皮卡车上，叶长明单手握唐刀，仰头望着逐渐纠缠在一起的异变侧柏和松树，目光深深。
　　在异杀车队即将冲出侧柏群领域时，赵离浓坐着的那辆越野车后窗玻璃骤然爆开，瞬间溅开的碎玻璃划破她侧脸，鲜血从颊上冒出，随之流淌。
　　“趴下！”
　　严流深第一时间回身架枪，厉声喝道。
　　赵离浓没有去碰脸，如言弯下了腰。
　　“刚才看清是什么了吗？”严流深透过破碎的后车玻璃往外看去，连一片叶子都未见到。
　　“异变松树要死了。”赵离浓直起身缓缓道。
　　严流深愣住，没明白她的意思：“你怎么知道？”
　　赵离浓摊开手，露出刚刚弯腰捡起来的东西，神情复杂：“因为松树种子。”
　　黑褐色峰塔状的松果，长约十五厘米，宽六厘米，安静躺在她掌心中，几乎遮挡了她一整只手，比寻常松果要大。
　　这是赵离浓第二次捡到异变植物的种子。
　　她回过头，透过破碎的后窗玻璃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远，交织缠斗在一起的异变侧柏群和松树群。
　　有一半正在快速褪去青色，大面积枯黄。
　　——它会死。
　　赵离浓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预感。


第118章 (认出了什么.)
　　没了侧柏的阻拦,道路瞬间畅通，异杀车队趁势加速冲了出去。
　　越野车内极度安静,队员们望着远处路面,内心复杂，皆被松树群行为所震撼。
　　起初松树架拦住侧柏的枝条，他们以为只是两种异变树的争斗，车队不过是从中巧合受益,但紧跟着后面松针清除阻挡异杀车队前路的异变植物,而避开了车队的行为,让他们无法再用巧合解释。
　　自从异变开始,人类和植物便被割裂开，成为对立面。
　　几乎所有植物异变第一件事就是捕杀人类。
　　即便饲城内很多异变植物特殊,不会伤人，但若周围有植物异变杀人,也不会影响它们。
　　这些特殊的植物一如异变前,安静生长,默然扎根。
　　唯一不同的是，异变前它们面对人类无力反抗，异变后它们则是无动于衷。无论人类死活，它们只会冷眼旁观。即便人类一年一次来到饲城切割它们枝条，未伤害到根本，这些异变植物甚至连枝丫也不会多动。
　　而现在，丘城内出现的这些松树群，打破了他们印象中异变植物的形象。
　　距离出丘城还有不到五公里路,光脑的信号逐渐恢复,为防出现意外，叶长明低头将所有录下的视频传送出去。
　　他确信录下的这些视频已经传输成功,但严胜变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他们快出来了。
　　叶长明眉心微皱，站在后车厢上，抬眼看向车队最前方。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越野车转个弯，灯光往前一照，便隐隐约约望见不远处白灯闪烁，人影绰绰。
　　外面的临时驻扎队伍离丘城入口有两公里的缓冲距离，破损凹陷的重型装甲越野车带着满身泥泞混合植物绿色汁液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辆接着一辆。
　　刹车声不断响起，停在临时帐篷五百米开外。
　　零队和三队的成员开车门下来，互相对视，隐隐察觉不对。
　　外面的守卫军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既没有上前，也没有进去通报。
　　“你先下车。”严流深确认外面没问题，回头对赵离浓道。
　　赵离浓将整理好的松果放进密封罐中，再塞进背包，合上拉链，依言往外推开车门。
　　后车零队等人已经下了车，罗翻雪更是快步往临时撑起来的帐篷走去。
　　叶长明一出来便察觉外面氛围古怪，但并未感知到危险，也就未阻拦罗翻雪的动作，只偏头示意昆岳先跟上去。
　　他落后一步，准备指挥零队分散注意四周动静。
　　叶长明余光扫在这辆车后窗，那个破损位置……他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向赵离浓。
　　她手中抓着一个研究院常规黑色背包，要往前面走去，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叶长明走了两步，对上赵离浓偏头看过来的眼睛，他视线往下移，落在她左颊，一条足五厘米的划伤横拉而过，数道血痕顺着伤口往下垂，甚至还有两道血迹蜿蜒流在脖颈上。
　　这是玻璃破碎瞬间造成的伤口，他一眼便能看出。
　　同一侧的严流深也下了车，他背对着两人，正在安排三队成员。
　　赵离浓见到叶长明，点了点头，便要往前方帐篷走去，但被他挡住了去路。
　　叶长明径直伸手扣住赵离浓下巴，稍稍用力往右掰，目光落在她左颊伤口。
　　陌生的温热顺着指腹传来，赵离浓怔住，反应过来抬起手就要扯开他的手。
　　叶长明却忽然皱眉，先一步松开了手。
　　这时站在副驾驶车门旁的严流深也安排完了，转过身正好见到叶长明松开赵离浓的下巴。
　　他没太在意，走过来道：“这里感觉不太对，高级研究组怎么不出来？”
　　叶长明没有回他这个问题，只是盯着严流深冷道：“我不管你严家人有多疯，既然异杀队接了任务，就要担起保护研究员的责任。”
　　从脱离侧柏攻击到出丘城这么长时间，一个研究员受伤，竟然无人管。
　　“只是被玻璃划了一下。”赵离浓解释。
　　刚才在车上，她将松果内的松子拔了出来，整理好全部放进密封罐中，没心思顾上脸颊的一道划伤。
　　严流深愣了愣，看向赵离浓左颊上的血痕，随即道歉：“抱歉，是我没在意。”
　　他在异杀队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带着整个三队成员都不在乎受伤，平时护着高级研究员出去，就算高级研究员有什么事，身边都有各种医疗人员围着，用不着异杀队员。
　　加之刚才赵离浓在后车座一直低头摆弄松果，他根本没有想起她脸上的伤。
　　赵离浓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先进去了。”
　　她抬眸看向挡在前面的人。
　　叶长明侧身让开了位置。
　　望着赵离浓离开的背影，严流深收敛起脸上向来恣意的姿态，看向叶长明：“她伤口……”
　　“不深。”叶长明留下一句，同样往临时帐篷走去。
　　严流深愣在原地，诧异：“不深？”
　　那么多血痕不像是一道浅伤口。
　　……
　　“组长，我们回来了。”罗翻雪掀开帐篷门帘，快步走了进去，想要汇报今天在丘城内见到的一切，尤其是最后松树群的行为，这个新发现将冲击整个中央研究院提出异变植物体系，而她就参与其中。
　　罗翻雪心中难以压制兴奋。
　　然而，她掀开门帘，一进去便见到所有高级研究组的成员都在焦急到处走动联络，无数光屏在临时帐篷内亮着，更多的是亮起又闪烁，最后黑了下来。
　　严胜变站在中间最大一个光屏前，在和曹文耀说着什么，两人神情肃沉。
　　“怎么了？”罗翻雪喃喃问道。
　　她往中间走去，再次喊了一声严胜变。
　　“零队和三队呢？”严胜变终于发现罗翻雪，直接问道。
　　“他们……”罗翻雪下意识回头指向帐篷外，“在外面。”
　　这时，赵离浓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赵。”何月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将赵离浓拉到一旁，“出事了。”
　　“什么？”赵离浓见到帐篷内的景象，掠过人群，便落在了不远处危丽身上，她双眼通红，不停按着光脑。
　　何月生将她拉过来，才发现赵离浓脸上有伤，一惊：“你脸怎么回事？”
　　“我……”
　　何月生从口袋抽出一张纸，用力擦掉她左颊连着下颌的血迹：“在哪沾了这么多血？还划伤了？”
　　“没关系。”赵离浓接过他手中的纸巾，看向危丽那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叶队长。”严胜变见到叶长明进来，便喊了一声。
　　那边危丽听到这个称呼，迅速抬头，看见叶长明，眼睛更红了，冲过来：“表哥，第八基地出事了！我妈还在里面。”
　　叶长明神色骤冷：“说清楚。”
　　除了中央基地和第一基地，第八基地守卫军数量最高，每年作物异变率也最低，出事？
　　危丽手有点抖，喉咙哽咽，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严胜变，最终还是让开一步。
　　“一个小时前第八基地向中央基地求救，报告基地作物突然大面积疯长异变。”严胜变直直看向叶长明，“形势危急，第八基地守卫军全体出动，也无法彻底清除，中央基地收到消息后，正紧急派遣队伍支援。”
　　这次单云没来丘城，说是回第八基地准备年度汇报，没有出任务，她身边并没有异杀队护着，但能让单云向中央基地求救，第八基地势必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袭击。
　　“你们回来的正好。”严胜变向来温和的笑弧早消失不见，眼底沉黑，“这里离第八基地更近，外面还有一架直升飞机，即刻飞往第八基地。”
　　中央基地离第八基地太远，现在还在路上。
　　“能不能联系上第八基地的人？”叶长明问道。
　　严胜变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半个小时前，第八基地内所有通讯断联。”
　　“零队现在过去。”叶长明转身，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危丽，“我会将她带回来。”
　　危丽喉头压抑，不敢出声，最后只能点头。
　　叶长明大步往帐篷外走去，严流深和他擦肩而过，一边掀开门帘，下意识偏头，只见到他冷淡侧脸。
　　严流深心中莫名，刚踏进帐篷内，便听见赵离浓的声音。
　　“周院长去了哪？”
　　帐篷内，正转身往中间最大光屏走去的严胜变闻言，深深看向赵离浓，片刻后道：“你过来。”
　　“第三基地也出了事，两个小时前周院长过去了。”旁边何月生低声快速道。
　　赵离浓敛眸垂睫，眼皮迅速颤动，沉默朝严胜变走去。
　　严胜变已经走到了中间最大的光屏前，他右边站着曹文耀和罗翻雪，头往左偏了偏，赵离浓便绕到左边站定。
　　“你看这些。”严胜变指向中间最大光屏，“认出什么了？”
　　已经站在光屏前的罗翻雪闻言下意识抿唇，她看向光屏，又往前走了一小步，视线落在赵离浓脸上。
　　赵离浓抬眼看向最大光屏，才发现并不是一整块，而是好几个移动机位，有远远俯视，也有藏在杂草间往上的视角，隐隐还有水浪声传来，画面并不干净直接。
　　她从左往右一一看去，又从右看了回来：“人面子、水石榕、龙爪槐。”
　　严胜变忽然笑了一声，还是温和的笑弧，但双眼始终未弯，平静的近乎冰冷：“更确切一点，是丘城人面子、云城水石榕以及饲城龙爪槐。”


第119章 (能量噪点)
　　严胜变话音落下后,周遭瞬间陷入沉默中。
　　——这三棵正是当初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
　　中央研究院曾派出几支高级研究组去追寻它们的踪迹，却未找到有用的消息,结果现在这些A级异变植物竟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赵离浓可以肯定三棵A级异变植物出现的地方不是在第八基地。
　　龙爪槐、人面子和水石榕的的树干枝条上都覆着一层淡淡的白霜,周边隐约传来水浪声音。
　　第八基地偏南，离丘城较近，虽已经到了十二月，但还不至于冷到凝结白霜,且周围并不靠海。
　　严胜变抬手移动光屏,跳出另外的视频,角度看起来像是路边的监控。
　　在画面中,一个守卫军小跑在前面，应该是往什么地方赶,镜头背面是另外一个守卫军在说话。
　　前面的守卫军回头：“说是池塘数据监测仪发现鱼群大量减少，让我们过去看看。”
　　“监控镜头噪点突然升高,全部坏了。”
　　两位守卫军一前一后跑着,手中还在整理武器,突然前面的守卫军一顿，迅速举枪：“有异变植物！”
　　后面的守卫军上前，画面中地面上冒出一株两瓣嫩绿色叶芽，几乎在眨眼间的功夫，便快速抽条，仿佛加了百倍速，须臾便有两人高。
　　前面守卫军不等它继续长大，立刻开枪。
　　原本便离得近,子弹正中树干,却不料两位守卫军并没有等到这株异变植物的枯萎死亡，反而等来了一条疾速伸长的枝条,将开枪守卫军抽倒重伤，且在这瞬间又继续扩长了数倍。
　　后面那位守卫军立刻反应过来，没有做抗争，连忙弯腰将队友扛起来就往后逃。
　　他们只有两人，且没有异杀队的高水平，碰上A级异变植物只有死路一条，这位守卫军的反应很快。
　　然而反应再快，也抵挡不了A级异变植物的成长速度。
　　赵离浓见到整个画面中天地忽然折叠颠覆，不过须臾间，A级异变植物的根茎把地面所有建筑山体带起，造成远处洪水蔓延，隐隐卷起无数黑色人头，那两位守卫军早已经失踪，路灯上的监控倒下，还在尽职尽责录着，但画面噪点飙高，模糊不清，最后彻底变成一片雪花。
　　仅有的残余画面中显示，A级龙爪槐却在这样的环境下得以疯狂扩张。
　　她查过所有基地，第三基地地理位置特殊，江海相连，所以负责渔业，供应中央基地各类鱼虾等。同时这片海上还停有一艘特殊的研究轮船，是二号研究员单锦曾经带领的研究组所在地。
　　海洋面积广泛，虽没有什么异变植物，但只要有一个异变鱼类，便能将整片海洋掀得天翻地覆。
　　异变后，有些靠海的国家，便是这么覆灭的。
　　不过第三基地这片海域极其特殊，诡异地安静了四十三年，二号研究员单锦认为一定有什么原因导致此类情况发生，所以投身于此进行项目研究，试图找到解决异变植物的方法。
　　可惜直到后来单锦逝去，这个项目也未取得大的发展。
　　“目前第三基地信号塔毁坏，只有零星信号能传出来，周院长已经同中央基地军队一起赶赴第三基地。”严胜变语调平直，视线落在光屏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目前得到的消息，龙爪槐、人面子、水石榕全部出现在第三基地，造成基地大面积损毁，伤亡惨重。”
　　这些视频都是出事时发过来的，后面再也没有收到消息。
　　周千里作为动物学方面的高级研究员，主管第二基地畜牧业，自从单锦逝世后，这些高级研究员中，只有他最为熟悉海洋鱼类，所以第三基地出事，他率先飞了过去。
　　“水石榕、人面子喜暖，为什么会跑到第三基地去？它们更适合在温暖的南方生长。”罗翻雪在脑海中回忆起这三种植物的生长特性，不由问了出来。
　　“A级异变植物不能以寻常植物看待。”
　　罗翻雪若有所思：“组长，无论三棵A级异变植物以什么方式到了第三基地，我认为那里一定有什么在吸引它们。”
　　一直安静站在后边的严静水忽然开口：“如果它是饲城的那棵A级龙爪槐，那它的行为已经发生了改变。原先的龙爪槐不会攻击人类，但刚刚它将前面的守卫军抽开了，但也不算主动攻击，而是中枪之后才回击，且没有伤及后面的守卫军。”
　　“你的意思是？”严胜变头一回在众人面前对严静水说话。
　　严静水指着暂停的光屏画面：“它更像是一个有了喜怒哀乐的异变树。”
　　严胜变放在白色大褂口袋里的一只手微微动了动，面上却没什么情绪，淡淡道：“你的想法可以考虑。”
　　“组长，我们在丘城内也碰见了奇怪的事。”罗翻雪听见严静水的话后，联想到丘城发生的事，立刻道，“丘城内有侧柏可以从其他的树木中长出来，子弹对它们全部失效，另外还有一批异变松树，它们似乎在帮我们逃出来。”
　　种种迹象表明A级异变植物不再是当初的A级，它们有了喜恶。
　　严胜变沉默片刻，瞥向旁边的赵离浓，她低头在光脑上翻着什么，他问：“你有什么看法？”
　　赵离浓在翻自己在丘城录下的视频，她抬眼看向严胜变：“您有没有收到丘城所有的视频记录？”
　　严胜变看了一眼自己的光脑：“叶队长发来了，我还没打开。”
　　“那些视频，您直接拉到两个半小时之后看看。”赵离浓道。
　　罗翻雪朝她看去，有点想不明白赵离浓发现了什么。
　　严胜变已经依言将视频文件打开，随便点进几个视频中，直接拉到两个半小时后。
　　雪花般的噪点布满了整个镜头。
　　严胜变退出，再点别的视频记录，再拉进度，噪点、噪点，还是噪点。
　　“我们进入丘城内两个半小时后遭受侧柏攻击，镜头画面开始出现噪点，随着侧柏群的出现，所有镜头变成一片灰白雪花噪点，最后彻底看不清。”赵离浓指了指还悬停在一旁的异变龙爪槐画面，如出一辙的镜头噪点，“丘城内的侧柏和跑去第三基地的这些异变植物，它们的能量高到可以直接破坏镜头内的元件。”
　　进丘城所有人身上连接的摄像头画面都直接传到叶长明手里，他只确认过视频数据存在后，在出城之际，有了信号便立刻传送给了严胜变，并没有看到两个多小时后视频内容的变化。
　　刚才赵离浓看完严胜变放的视频，见到画面上的雪花噪点，一开始以为是监控镜头坏了，但那种噪点很规律。
　　她从一开始便怀疑丘城的侧柏是不是和石黄山的侧柏有关，现在知道消失的几棵A级异变植物出现在第三基地内，更加深了之前的猜测。
　　所以赵离浓点开了自己记录仪上的视频验证，进丘城那段时间一切正常，但当她往后拉到侧柏出现并攻击他们的那刻……噪点开始了。
　　零队和三队，还有她们身上的摄像头完好无损，并没有受到破坏，却同样出现了噪点，那只有一种可能。
　　——是这些异变植物造成的。
　　严胜变忽然温和笑了笑，语气冰凉：“看来，我们异变植物的等级要提高了。”
　　赵离浓眉心紧皱，快速道：“如果这些异变植物爆发能量会影响机器，周院长他们需要小心。”
　　严胜变倏地看向赵离浓，神色一肃，周千里他们开了直升飞机过去。
　　……
　　周千里先飞经中央基地，和派遣出来的军队一起赶往第三基地，军队直升机飞在前，他的直升飞机在后。
　　途中还有A级异变植物，他们还必须小心避开。
　　全力飞行两个多小时后，救援队伍即将靠近第三基地，周千里坐在小型直升飞机上望着不远处快到陆地边缘的七架大型军队运输机，它们呈箭头状分散，因为第三基地内出现A级异变植物，接下来军队应该会盘旋寻找合适位置停机，不会进入基地内，防止飞机被异变植物攻击。
　　“我们……”周千里拿起无线电通讯，想要和前方军队联系。
　　然而刚刚开口，飞在最前方，并已经进入第三基地边缘地带的运输机突然好像失去了动力，直线下降砸向地面。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那架大型运输飞机失去动力，垂直砸在地面，瞬间爆炸，整架运输机被火焰吞灭。
　　“退后避让！”
　　军队负责人瞬间在频道道内喊道，然而还是有一架运输机已经来不及退后了。
　　第一架运输机打头，里面没有什么守卫军，只有物资，但这架运输机内却装满了来救援的守卫军。
　　运输机悬停未成功，动力全部停摆报废，无法控制，重蹈覆辙先前的运输机，直直砸向地面。
　　再度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开，周千里甚至觉得自己坐在直升飞机上都感受到了冲击波。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架运输机坠落爆炸，黑烟火焰四起。
　　仅有少数守卫军从里面跳了出来，撑开了降落伞却又掉进了爆炸造成的火海中，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分散！分散！”军队负责人怔忪片刻，立刻朝频道内大喊，“有袭击！”
　　这是面对异变植物袭击运输机的典型做法。
　　周千里还在想刚才军队运输机遭遇了异变植物的什么攻击，才会骤然坠落。这时，忽然接到来自严胜变的通讯，要他停止飞行进入第三基地附近。
　　严胜变：“这几棵异变植物……爆发……能量，会影响……勿飞。”
　　周千里听不清严胜变的话，画面出现一阵一阵的灰白雪花噪点，但不妨碍他明白出事了。
　　“上尉，现在立刻全部就地降落。”周千里拿起无线电，嘶声喊道。
　　“什么？”运输机内的负责此次救援的军队上尉不理解后面周千里的话，现在他们
　　“降落！现在就降落！”周千里再度重复嘶喊。
　　此刻直升飞机已经在快速降低高度。
　　上尉来不及再想，迅速命令剩下的运输机降落，准备推出救生筏。
　　“两千米、一千米、五百米……”
　　高度逐渐下降，然而几架运输机的驾驶员几乎同一时间向上尉报告。
　　“Z198失去动力……Z199失去……”
　　上尉听不清，但他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所在的运输机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动力，轰然砸向下方汪洋中！


第120章 (垂柳门帘)
　　第三基地前端位于江海交界处,后半部分还在陆地上，最初两架运输机便是砸在了第三基地前端。
　　周千里所在的直升飞机最先降落,驾驶员下意识悬停在水面上,以为这样便算安全，却不料直升飞机忽然失去动力，桨叶骤然停止转动，哗啦砸进水中。
　　“出去！”周千里迅速解开安全带,冲驾驶员和旁边的守卫军喊道。
　　趁直升飞机砸下去还没被淹到一半时,几人从里面挣脱出来,浑身湿透,冰冷刺骨。
　　只是周千里一抬头便见到远处五架闪着灯分散开的运输机同样骤然失去动力，垂直往水面砸下,他瞪大眼睛，声音死死卡在喉咙中,无法发出来,眼睁睁望着夜色中那五架运输机如同流星一般迅速滑落。
　　最远的运输机砸进了海中,最近的一架运输机掉进了江中。
　　一位守卫军突然抓住周千里，游过来挡在他面前。
　　庞大的运输机砸下来，在水中带来的冲击波，朝他们打来，周千里被浪打的几乎昏厥，只是靠着顽强的意识，咬牙撑着，拼命睁大眼睛。
　　饶是运输机中的守卫军们已经在做准备,但这么突然的下降,又是近百米的冲击，造成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受伤,还有人失去意识。
　　只幸好这个高度没有让运输机瞬间支离破碎，又在水面，还有少部分守卫军们在震荡过后，迅速清醒过来，尽力挣扎救人。
　　救援军还未进入第三基地，竟全军覆灭。
　　一整支守卫军，靠这么点清醒的人根本来不及救，何况天黑了。
　　一位在水中沉浮着打开救生筏的守卫军晕晕沉沉拖着一名又一名队友，将他们推了上去，自己却渐渐脱力，原本抓扶在救生筏边缘的手缓缓松开，头没入水面，眼看着便要沉进海下。
　　一只手倏地抓住他胳膊，用力将他拉起来。
　　守卫军倏地被拉出水面，被海水浸没的口肺突然接触到空气，本能痛苦仰头倒抽一口气，他奋力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竟是见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守卫军被拉上来，面朝下脱力趴着，浑身冷得发抖，他侧过脸迷茫望着远处海面……好多人。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江面。
　　周千里上下牙齿发抖，两只手还拼命抓着昏迷过去的守卫军，不让他沉下去，驾驶员早不知道被冲去了哪。
　　这时一道白光照在他双眼上，周千里被闪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偏偏不敢闭上。
　　“周院长？是周院长！”
　　那道强光忽然移开，周千里才发现远处来了一艘快艇，上面有两人，过来将他和昏迷的守卫军拉了上去。
　　“你们是……”周千里冻得打摆，脸色苍白异常，眼睛却紧紧盯着他们的衣袖，哆哆嗦嗦也还是坚持开口，“第三基地的守卫军？”
　　一人负责继续搜救，另一个人才道：“是，周院长，物资不够，只能先麻烦您熬一熬，我们马上去邮轮。”
　　“这里什么情况？”周千里顾不得别的，一只手紧紧抓住第三基地的守卫军问，他以为第三基地没有多少人活下来。
　　守卫军一边望向四周搜寻水面上的人，一边快速道：“第三基地一天之内出现三棵A级异变植物，将整个第三基地都毁了，水库口被撑破，有很多人被冲了出来。”
　　这些周千里知道，他就是看到了第三基地传出来的那几个视频才赶了过来。
　　守卫军脸色有些古怪：“基地内地势高的地方没被冲垮，所以我们跑了出来，只要不攻击那几棵A级异变植物，它们也没有动我们。”
　　“什么？”周千里一愣，连周身刺骨的冷都瞬间忘记了。
　　“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有人攻击突然冒出来的异变植物，会立刻被杀死，但往外逃，它们又没有追上来，只是不停往外长，避开那些就没事。”守卫军自己也不明白，这次伤亡惨重并不是异变植物直接伤害造成的，而是因为洪水倒灌，导致很多人被冲走了。
　　“不过通讯信号塔全部失灵，像游艇上的电子设备也都出现了问题，只能靠柴油发动机单纯来回。后来我们发现电子设备会失灵，便派人出去，想提醒你们别再靠近，但没来得及。”守卫军想起刚刚砸下来的运输机，脸色悲沉。
　　“那里有人。”驾驶快艇的守卫军在灯光的照射下，忽然看到一个漂浮在江面的人。
　　快艇靠近，守卫军用杆子将那人揽过来。
　　“是我的驾驶员！”周千里要一起将他拉起来。
　　守卫军将人拖上来，检查片刻，最终摇头。
　　周千里不相信，半跪着拼命给他做心脏复苏，然而造成对方胸骨断裂，也没有任何动静。
　　“周院长！”守卫军看不下去，将他拉开，“人已经死了，我们还要去救其他人！”
　　周千里沉默。
　　驾驶快艇的守卫军道：“该走了。”
　　“现在去哪？”周千里看着他们掉头哑声问道。
　　“海中央的二号研究邮轮。”守卫军指了指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光，看着浑身湿透，脸色已经烧的呈现诡异红色的周千里，还有早昏迷过去的守卫军，“你们撑不了多久。”
　　二号研究邮轮是单锦留下来的项目，这艘邮轮极大，就停在海面中间，还有一组中级研究员一直留在那继续研究。
　　随着快艇接近海中央，意识开始模糊的周千里见到那艘只在海面显得渺小的巨大二号研究邮轮，它周围还围着一圈又一圈亮着灯的各类轮船。
　　这些轮船是平日第三基地作业的渔船，今天全部用作了救援。
　　每一艘轮船上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周千里失去意识前想着，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就好……
　　另一边，在严胜变联系周千里时，赵离浓也立刻拨打了叶长明的通讯。
　　直升飞机上，叶长明垂眸看向光脑上的名字。
　　五秒之后通了。
　　赵离浓见到了光屏对面的叶长明，她没有废话，直接道：“叶队长，别坐直……”
　　话没说完，光屏骤黑。
　　赵离浓抬眼，发现整个临时帐篷内各种闪烁的光屏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茫然往四周看去。
　　“应该是丘城的侧柏。”赵离浓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晦涩。
　　“撤退！”严胜变当机立断，“所有东西都不要了，现在出去上车离开！”
　　严流深最先响应，厉声道：“都出去！”
　　赵离浓一手抓住眼睛还红着的危丽，看了眼旁边的何月生，冲他点了点头，几人立刻从帐篷中跑出去。
　　“直升飞机不用上去了。”严胜变阻止研究员往上冲，“能上车的挤上车，挤不上去的跑。”
　　好在三个高级研究组外加赵离浓这五个人，总共19人，在每辆车上挤一挤，勉强能开动。
　　……
　　“队长？”昆岳坐在对面发现队长罕见有点出神，不由喊了一句。
　　叶长明抬眼看去，脑中还在回想刚才赵离浓未说完的话，她不会打没用的通讯过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但他重拨回去，打不通，危丽的通讯也是同样的状况。
　　她说别坐直……
　　叶长明往周围看了一圈，零队成员正依靠在直升机舱内抓紧时间闭目休息。
　　“田齐笑。”叶长明转头看向驾驶座，突然道，“现在降落。”
　　“队长，我们离第八基地还有一段距离。”田齐笑看了看仪表盘的距离，不解道，“现在停下，我们过去需要多花很长时间。”
　　就算第八基地有A级异变植物，他们也可以在外围停下。
　　何况现在他们开的是直升飞机，只挤得下零队和弹药，又没有车，跑过去需要太长时间了。
　　叶长明皱眉，抬手看了眼时间，最后决定：“继续开，所有人清醒，做好随时坠机的可能。”
　　他一发令。
　　原本依靠在机舱的零队成员瞬间动了起来。
　　“队长，怎么了？”支明月背好降落伞问道。
　　叶长明摇头，望向漆黑远处，随后收回目光，尝试拨通其他人通讯，严组长那边始终没人接。
　　他又联系上在丘城外驻扎地的守卫军负责人，让对方现在带队去找严胜变，怀疑可能出事了。
　　二十多分钟后，在叶长明等人远远能望见第八基地时，守卫军负责人回了一条通讯：【严组长那边没事，在往回赶，只是信号不好，他让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叶长明看完这条通讯，关上光脑，将心神全部注意到前方。
　　“队长，不太对……”田齐笑扭回头看向叶长明，“直升飞机出了问题。”
　　叶长明起身走过去，看向仪表盘，全部在疯狂转动。
　　他往外看了看，冷静道：“做好跳机准备。”
　　话音刚落，这架直升飞机便瞬间往下掉。
　　“跳！”
　　零队成员一个又一个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快速打开降落伞。
　　“嘭！”
　　直升飞机在暗夜中炸开了一团爆火，随后升起滚滚浓烟。
　　“咳咳咳！”
　　黄天降落得最近，差点掉进直升飞机爆开的火焰中，幸亏反应快，在降落前，用力扭身割断了降落伞，往旁边一跳，才避免跌进火海中的悲剧，但还是被浓烟呛住。
　　十分钟后，零队全员汇集。
　　“我的指南针坏了，平板也坏了。”一碰面，董兴便道。
　　田齐笑扒拉自己身上所有的电子仪器：“我的也坏了。”
　　“无人机能不能起飞？”叶长明问。
　　“我试试。”田齐笑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架无人机和操控面板，结果两者甚至连接不上，“……坏了。”
　　叶长明对所有人道：“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
　　五分钟后，零队确认他们带来的所有含电子元件的东西都呈现不同程度的损坏。
　　“坏了不用带，全速接近第八基地。”叶长明心知赵离浓那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会造成这种影响。
　　零队迅速背包趁夜前行，他们离第八基地还有几公里，在小道上全速奔跑。
　　“队长，是车痕。”前面的左桦见到小道地面不止一道的轮胎痕迹，弯腰摸了摸，还软湿着，“有人逃出来了。”
　　叶长明没有回复他，只是停下了脚步，望向不远处第八基地大门。
　　零队众人见他停了下来，下意识也停下来，顺着目光看去，瞬间怔住。
　　——原本高耸气派的第八基地大门被一道道垂柳叶覆盖，每一根柳条上都串着几个人，如同巨大的门帘，而人的尸体就是“门帘”上的装饰，就这么在夜色中随风飘荡。


第121章 (新异杀队)
　　异变植物造出来的“人帘”,仿佛昭示着第八基地成为了它的领域，任由其装扮。
　　但此刻,零队站在第八基地大门前，唯一能确定并感受到的便是异变植物所展现出来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异变垂柳？”黄天在丘城被垂柳重伤过，现在望着大门上垂着的柳条,怎么看怎么眼熟。
　　叶长明目光落在“人帘”上串着的尸体,其中不乏有守卫军,大门上的柳条只可能是A级异变植物。
　　他瞥了眼光脑,依旧信号全无：“先绕过去，查看是否有别的入口进去。”
　　零队迅速移动,每个基地周围都浇筑了高大耸立且光滑的金属墙，还设了药液喷洒通道,可以在关键时候作为守城防线,也可定期洒施,防止杂草丛生。
　　一定程度上保证基地内不受外表异变植物攻击，但高墙之中多半会藏有暗门，以供必要时进出需要。
　　普通人不太清楚，异杀队却知道暗门的存在。
　　“队长，这边！”昆岳找到了一个暗记的门，他手贴在暗记纹路上，“没用，打不开。”
　　异杀队的光脑ID可以打开所有暗门,只用将光脑贴上去便行,但现在电子元件受到破坏，暗门打不开了。
　　“直接拆了。”叶长明偏头看向董兴。
　　董兴了然,立刻上前，从背包中翻出工具，一个圆形东西紧紧贴在光滑的感应区上，他握住另一端，用力往后拉，感应区那块隐藏外屏便被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线路元件。
　　董兴直接将线路全部毁了，破坏暗门的感应锁。
　　零队众人瞬间提高戒备，以防出现意外。
　　董兴小心翼翼推开暗门，不远处的地面有什么在蠕动，他借着夜色往里看去，片刻后才看清是什么。
　　肥沃的蚯蚓在拱翻着地面泥土，比寻常的蚯蚓要大上数十倍。
　　一队人悄无声息快速往里移动，避开了这些蠕动的蚯蚓。
　　它们没有攻击，零队也不想浪费弹药和精力。
　　他们的无人机甚至不能起飞，通讯也无法使用，只能靠着记忆，往第八基地中心赶去。
　　途中见到太多胡乱停的车，有的车门大开，玻璃破碎，有的车侧翻路中央，更有车倒转栽在作物田中。路上没有再见到尸体，但满地满车的鲜血，无一不表现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队长，这辆车还能开。”左桦站在一辆车窗玻璃碎得稀巴烂的大巴内，伸头出来道。
　　一个基地至少有普通城市大小，他们离第八基地中心还有很长的路程。
　　零队的人坐上这辆还带着鲜血的大巴，在夜色中疾驰，奔向未知危险中。
　　直到一个小时后，零队透过大巴破损的前窗，望见了第八基地中心区域此刻的模样。
　　昏黑月色下，依稀能见到远处庞大的阴影。
　　那道阴影盘踞在第八基地中心区域，细长密集的枝条整体向地面垂下，远远望去，如同披着散发的巨人头，只不过“身体”藏在中心区域建筑中。
　　无数“长发”在夜色中飘拂，往四周延伸，隐约能见到细长枝条上卷插着一些东西，不用看清，也能猜到是什么。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第八基地？”昆岳脊背发寒，这么多年A级异变植物数量一直趋于稳定，除了异变最初那几年，很少再有A级异变植物出现。
　　支明月望四周看去，疑惑另外的事：“队长，严组长不是说第八基地出现大面积异变植物？”
　　“只是最初的消息。”叶长明看向远处，微微侧耳，“左桦，往右开，加速。”
　　左桦毫不犹豫转动方向盘，在下一个路口立刻往右开去。
　　等他们开出去一公里，大巴上其他零队成员才听见了零星枪声。
　　“在西边方向！”昆岳听清楚了。
　　破损大巴全力开向西边方向，往第八基地中心区域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在路边逐渐发现各种面目全非的尸体，甚至因为路面太多尸块，左桦没有完全避开，轮胎碾压着过去的感觉清晰传递给了大巴车上的每一个人。
　　“左桦，停车！”
　　叶长明丢下这么一句，拿了把狙击枪，人走到大巴前中部，抬手将大巴天窗打开，一跃而上，站在了大巴车顶上，借助稍高处优势，透过瞄准镜，望向之前枪声响处，修长食指缓缓勾动。
　　——一发接着一发子弹脱膛而出。
　　大巴车停了下来，各队员分别从窗户跳下蹲守四周，支明月则也翻上了大巴车顶，她往远处看了一眼，最后站定在叶长明旁边。
　　队长的枪法并不比她差，只是更习惯用刀。
　　子弹射向远处，谁也看不见结果，但支明月知道队长一定打中了什么。
　　两分钟后，蹲守在四周的零队成员忽然发现前方有车灯闪过，并离他们越来越近。
　　“有车队逃出来了！”田齐笑用夜视望远镜观察后，低声喊道，“他们背后有异变植物在追着。”
　　田齐笑话音才刚落，大巴车顶上便相继响起两道枪声。
　　他继续透过夜视望远镜观察，发现追在车队后面的异变植物接连倒下。
　　大巴车顶上的叶长明和支明月暂时拖住了后面的异变植物，车队得以顺利朝他们这边开来。
　　那支车队至少有七辆，也有大巴，里面坐满了人。
　　“往外继续开。”边上昆岳示意最前面的车别停，只拦下了最后一辆越野皮卡车，问里面抱枪，脸上沾了血痕，但眼神还算清明的一位守卫军，“第八基地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在哪？”
　　这位守卫军知道情况危急，快速道：“基地东面突然出现大面积作物异变，守卫军几乎全员出动，结果那棵异变垂柳就出现在了基地中心区域。单组长最初已经让基地一批人丢弃一切，上了列车，但紧接着所有通讯失灵，无法和外界联系，单组长还在里面，他们往最高楼去了，她让我们先护着这些人出去。”
　　他们手中的弹药对那棵柳树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为了护着剩下的这点人逃出来，守卫军已经死伤了一大批，最后单组长一行人留下，为他们吸引异变柳树的注意力。
　　不是整个中心区域只有这么多人，而是最后只剩下了这点活人。
　　那棵异变柳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占据了基地中心，柳条如丝刀，绞杀地面上所有的人。
　　“单组长用过激光网。”守卫军离开前对昆岳提醒，“但那异变垂柳能无视激光网切割，不像是普通的A级异变植物，你们小心。”
　　激光网是异变早年使用的方式，初代研究员们认为既然异变植物会无限生长，那就将它们困在激光网中，只要植物伸长便会被激光网切割。
　　然而，绝大多数植物有一个特性，越是切割的很，枝条会萌发越多，这就造成植物异变程度更深，它们的根部往下扎的足够深时，便能越过激光网，继续寻找人类血肉。
　　后来初代研究员发现激光网对B级及以上的异变植物，最长一分钟的时间，最短也只有两三秒，且之后还会刺激异变植物更加疯狂，就取消了这种攻击手段。
　　“队长？”昆岳抬头看向站在车顶上的叶长明。
　　“走。”叶长明从车顶天窗跳进车内，让零队继续往前。
　　车队和零队的大巴车交错而过，叶长明带领队员往里深入，他们孤身一队前往中心去救单云一行人。
　　他站在大巴前排，目光落在后视镜上，望着那几辆车离他们越来越远。
　　就在叶长明收回视线前，他见到无数柳条从地底冒出，交织形成密网，朝那支车队追去。
　　叶长明倏地扭头：“停车！”
　　晚了，
　　几乎在瞬间，才刚逃出生天的那支车队，所有人包括所有的车，全部七零八落碎在地上，犹如被激光扫过。
　　……
　　基地中心区域最高楼顶。
　　单云一只手紧紧按在腹部，黏腻温热的鲜血从她指缝中流淌，四面八方的异变柳条逼近，楼顶只剩下她一个人，不得不强撑着往扶栏后退。
　　寒朔啸风吹来，一股浓重的血腥铁锈味飘来。
　　她知道，这股刺鼻的血腥味不止是散落在楼顶四处守卫军尸体上传来的，更是从下方整个基地中心区域传来的味道。
　　单云退无可退，她没有眨眼睛，紧紧盯着四周伸长而来的柳丝，即便死，她也要在死前记住自己死在什么东西手里。
　　然而，那些柳丝却没有像绞杀她身边的守卫军一样利落动手，竟向四周飘散了。
　　单云等了片刻，发现它们确实没有动手的迹象，心中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一只手握着栏杆，扭头往下看去。
　　事发突然，大部分守卫军被调往东边，第八基地中心内的人毫无防备，死伤无数，整个内城像是被泡在血水中。
　　之前没有察觉，现在单云站在最高楼往下望，忽然发现异变垂柳并没有完全吸收人体的血液，反而无数垂柳枝条在各街道沾着血游动飘移，将每一处干净地方染上血红色。
　　就像是……一个纯粹恶意的孩童，以血为染料，在基地中心每个角落涂抹上色彩，愉悦自己。
　　这种扑面而来的恶意，让单云打了一个寒战。
　　这棵异变垂柳表现出来的能力远超普通A级异变植物，之前逃离出城的人，真的逃了出去？她自以为引开了异变垂柳的注意力，真的成功了？
　　单云不由往城外看去，她失血过多，眼前黑影频现，凭借意志力才能睁开眼睛，站在最高楼顶栏杆前，盯着城外许久，终于见到从基地中心逃出去的车队。
　　不，还有一辆往城内开的大巴。
　　单云大半边身体靠在栏杆上，才不至于跌倒下来，她盯着那辆往城内开的车，救援到了？
　　至少那些出城的人还能活着。
　　单云心想，整个城内也就剩她一个高级研究员，其实没什么好救的。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级研究员，不值得大费周章救援，可惜没来得及和危丽通话，早知道上次挂断通讯的时候，不骂她倒霉孩子了。
　　单云望着车队交错而过。
　　然而下一刻，远方路面震荡，两张绿色柳丝编织成的网从地底骤然冒出，一前一后出现在车队前后。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倏地朝车队移动，如同激光网一般，瞬间将那七辆车切割的粉碎。
　　见到这一幕，单云猛地瞪大眼睛，握着栏杆的那一只手紧紧扣着，指尖苍白，手背青筋暴起。
　　她太熟悉这画面，前不久，她才试过用激光网切割异变垂柳。
　　单云没想过能杀死它，只想着能拖一秒是一秒，却没想到完全没用，更没想到异变垂柳原本原样还给了他们。
　　她脱力跌坐在楼顶栏杆边，望着对面，心中发寒。
　　异变垂柳比她所在的这栋最高楼还要高上许多，树干岿然不动，像是一个巨人钉在原地，从树冠中不断伸长到各处的柳条则是它的头发。
　　此刻四周飘动得更激烈的柳丝，仿佛在表达它手舞足蹈的兴奋。
　　什么逃出城，它分明在报复戏弄。
　　单云气血翻涌，最终没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
　　那两张柳丝网切割完车队后，又重新缩了回去。
　　零队所有人怔怔望着后面，这是头一回，他们连反应对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望着那一支车队的人死去。
　　刚刚那位提醒里面异变垂柳古怪的守卫军话语依稀还在耳边回响，下一秒却连全尸也保不住。
　　“退后！”
　　叶长明突然一把将旁边的田齐笑推开，抽刀挥向半空，就在刀即将斩空之际，数道柳丝从大巴底盘刺了进来，还未刺中人体，便被他的刀斩断。
　　药液的作用低微，只压制不到五秒，那些柳丝再度暴涨，但五秒足够大巴车上的所有零队成员跳车。
　　只是他们刚一下车，地面便开始不断有柳丝冒出来，像是极细极长的尖刀，但凡被刺中，都能被从脚捅穿到头。
　　零队甚至无法察觉这些东西移动的痕迹，仿佛它们一早就在地底下蛰伏埋藏，只待时机一到，就猝然出动。
　　不过十分钟，连叶长明身上都带上了数道伤口。
　　“队长，这不是以前的A级异变植物。”杜半梅一条腿被洞穿，她咬牙望向四周攻击的柳丝，“药液对它们没有效果。”
　　以前，药液虽杀不死A级异变植物，之后还能促进生长，但至少在沾染药液那段时间差内，异杀队多半可以逃离。
　　现在这些异变柳丝沾染药液后，甚至枯萎的瞬间，又有新的枝条生长出来。
　　就像是火燃起一根头发，原本正在往上烧，那根头发却忽然开始生长，直接蔓延抵消燃烧处，再度长出新的头发。
　　零队机械地对付周围无穷无尽涌来的柳丝，在这么绝望的情况下，他们甚至还往前移动了一段路，进入基地中心区域。
　　叶长明单手从背包中拿出一支玻璃瓶，砸在刀身，药液瞬间流淌在上面，他用手一抹开，下一刻继续对付不断涌来的异变柳丝。
　　即便药液效果微弱，但至少还能造成瞬间的停滞，这就够他们移动。
　　……
　　“长明？”
　　单云在最高楼顶上见到逃出城的车队被异变垂柳绞碎，硬生生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异变垂柳似乎有意暂时不杀她，由着她从楼顶下来。
　　单云甚至在一层楼的医务室找到了药物包扎自己腹部的伤口。
　　她才出来，便见到不远处拼进全力，也要往基地中心最高楼挪来的零队。
　　领头最前方的年轻男人，侧脸上一道血痕，眼神凌厉，左手中的一把唐刀几乎使出了残影。
　　单云脸色再度苍白下来，她能看得出零队处于劣势，连逃都艰难。
　　——不该来救她的。
　　明明夜风停了，基地中心的异变垂柳树冠用力晃了晃，像是在愤怒这群蝼蚁的难缠。
　　这时，零队也见到了从最高楼大门蹒跚走出来的单云。
　　叶长明手中爆发力再度提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柳条中劈开一条短路，硬生生往前再移动。
　　眼看着只剩十米，就能接近单云。
　　异变垂柳终于露出了放单云离开的真面目，一根柳条径直从大楼中穿梭出来，刺向她后背，竟是要当着零队的面，杀了单云。
　　叶长明不可能任由单云死在自己眼前。
　　于是他顾不上解决周围所有攻击，冲上阶梯，一把将单云拉了下来，左手斩向那根柳条，后面支明月也已经尽全力帮他们解决另一边涌来的异变柳条，甚至顾不得自己。
　　基地中心遍布异变垂柳的枝条，长垂到大街小巷的地面上都布满了柳丝，宛如铺上了一层绿色厚地毯。
　　无一不表明这里成为了异变垂柳的绝对领域。
　　叶长明在枪声中清晰听见数道血肉穿刺声。
　　有几道是他身上传来的，另一道的方向是支明月。
　　“队长！”
　　“明月？”
　　“昆岳，背后！”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异变垂柳的树冠又晃了晃，这次却不是愤怒，而是绞杀玩弄猎物的愉悦。
　　异变垂柳的柳条布下天罗地网，没有再给他们机会，柳条高高弓起，就要将这些人类一一屠戮殆尽。
　　没有成功。
　　零队和单云突然消失。
　　弓起的柳条扑了个空。
　　不，不是消失，他们在已一种非人的速度移动。
　　异变垂柳愤怒拍打着地面，整个基地中心都在晃动。
　　……
　　严胜变一行人已经成功撤退到原来的驻扎地，这里的仪器暂时还未被影响。
　　“万一途中遇到别的异变植物造成运输机坠落，逃生机会少之又少。”严流深认为搭乘运输机撤退不妥。
　　“运输机是离开最快的方式。”姚让往丘城方向看了看，又对严胜变道，“严组长，至少现在先远离丘城。”
　　“不上运输机，所有人开车离开。”严胜变拒绝了起飞运输机的提议。
　　整个驻扎地的东西全部放弃，守卫军开着车浩浩荡荡远离丘城，在离开不到几分钟后，驻扎地内还亮着的仪器，突然全部暗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三架直升飞机盘旋在这支队伍上空，随后降落在他们车前。
　　严胜变皱眉，从车上下来，看着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人，他们穿着连他也没见过的制服样式。
　　“你们是？”
　　“新异杀队奉命来接人。”领头一人点开自己的光脑，回道，“严胜变、曹文耀，还有罗翻雪。”


第122章 (生长因子)
　　“严组长,您确定要在这问？丘城内的能量辐射快蔓延过来了。”对方看向他身后那些人，“我们可以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能量辐射？你们知道什么？”严胜变从他话中察觉端倪。
　　“第三基地的人已经传了信息,我们当然知道一点。”对方有点不耐烦，“严组长，我们必须走了。”
　　严胜变感受到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对自己尊重有余，尊敬不足。
　　从直升飞机下来的新异杀队员就要上前,作势将严胜变三人直接带走。
　　异杀二队和三队立刻准备阻拦,被严胜变抬手挡住了。
　　“我们可以走,但要多带一个人。”严胜变转头看向赵离浓,“她一起走。”
　　“不行。”新异杀队领头人果断拒绝，“我们只带三个人。”
　　严胜变难得脸色不好,指向赵离浓：“既然你们想要带走我看中的研究员，她也算一个。”
　　高级研究组多的是中级研究员,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队伍要带罗翻雪走,自然不是因为她是中级研究员。
　　他这话一出,前面新异杀队的人脸色瞬间变得古怪。
　　领头那人勉强解释了一句：“带罗研究员走，和严组长没有任何关系。”
　　一直站在旁边的罗翻雪面上露出茫然，随后出声：“你们有三架直升飞机，完全可以坐得下。”
　　新异杀队的领头人对罗翻雪的语气倒是温和了些：“我们还需要去第八基地接人，位置不够。”
　　“第八基地？是不是我妈被救出来了？”危丽闻言，迅速挤上前问道。
　　对方并没有回复的意思，只是催着严胜变和罗翻雪上去。
　　“别磨蹭了，其他人赶紧开车离开。”曹文耀已经往直升飞机那边走,还多问了一句,“这直升飞机会不会突然失灵？”
　　新异杀队的人道：“我们的直升飞机做了特殊处理，不受能量辐射影响。”
　　“走。”严胜变神情忽然恢复如常,不再提问，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后方的严流深和严静水，随后大步走向直升飞机。
　　“你们万事小心。”罗翻雪转过头对赵离浓等人道。
　　三架直升飞机升空离开，只留下这些高级研究组内的中级研究员们和赵离浓他们，还有两支异杀队和一堆守卫军站在原地。
　　但没有了高级研究员领头，他们还是要开车往外逃离，向中央基地赶去。
　　“上车。”严流深让所有人迅速离开，他和二队一前一后护着。
　　一辆辆车在夜色中奔驰，疾速脱离丘城。
　　“现在什么情况？既然对直升飞机做特殊处理可以这么快，为什么不多处理几架？”何月生坐在一辆七座的SUV车内道，“那些人看起来也不太对劲。”
　　赵离浓想起刚才那些自称新异杀队的人，他们眼神扫过异杀队员时，透着一种俯视。
　　这种情况，多半可能是那些新异杀队的人认为他们比异杀队能力要高出许多。
　　但……异杀队已经是中央基地最强的队伍。
　　“连严组长好像也不知道新异杀队的来头。”第二排的佟同回转头道。
　　赵离浓想起那位新异杀队领头人说的话，忽然问前面的严静水：“罗组长一直在外面研究什么项目？”
　　既然罗翻雪不是因为严胜变才被捎带上，那大概和罗家有关，高级研究员罗莲雨是她的母亲。
　　严静水之前从守卫军那边要来了一把枪，靠在副驾驶座上回想片刻后，皱眉道：“具体不知道，但项目研发时间很久了，她差不多和我父亲同一时期立项，但一直没有成果出来。”
　　高级研究员立的项目并不会对外公布。
　　“你是猜可能和罗组长有关？”何月生转头看赵离浓，“我们来之前，罗组长那边好像确实说项目快出结果了。”
　　“只是猜测。”赵离浓更在意第八基地那边出了什么事，听新异杀队的人意思，他们要去第八基地接人。
　　整支队伍奔驰数个小时，直到星光隐隐黯淡，路上有个庇护点，内有补给加油，他们才停下来。
　　守卫军们都在给车加油，顺便从庇护点中翻到一些食物。
　　“我想起来一件事。”姚让走到严流深身边，点了一根烟，用力抽了一口，又吐出白圈。
　　“还有烟？”严流深瞥了眼他手里皱巴巴的烟盒道。
　　“抽不抽？”姚让抬手，将烟盒开口朝着他。
　　严流深摇头：“自己留着，我不抽烟。”
　　姚让嗤了声：“学叶长明，什么欲望都不沾？”
　　“关他什么事。”严流深伸手，露出自己修长干净指甲，“听说抽烟，指甲会变黄，太丑了。”
　　“你想起什么事？”严流深靠在车门上问。
　　“之前那个自称新异杀队的人，我们见过。”姚让道。
　　“你们见过？”严流深瞬间站直，“他是谁？”
　　“……”姚让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再指向严流深，“我们。”
　　“不止你和我，按理所有异杀队的队长都见过他。”姚让用力拍了拍光脑，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已经坏了，只能口述，“当年选拔队长的时候，他来考核竞争过，后来没选上，也不知道去哪了。”
　　“那么多人，你居然还能记得他。”严流深诧异。
　　“他当时排我前面，所以有点印象。”姚让解释，“当初失败后，就没有再出现在异杀队，我还以为他去了军队。”
　　谁知道再出现时，却顶着一个新异杀队的名头，而且……他们身上那种压迫感，不像是普通人。
　　严流深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些研究员：“这些暂时和我们无关，先带他们安全返回中央基地。”
　　“不知道零队那边怎么样了。”姚让心中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们……”杜半梅回头望着身后的第八基地，又迅速转头看向拉着自己的人，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即将被异变垂柳围攻之际，突然被一股力量带走，速度快到连残影都近乎没有，那些垂柳追在后面，竟然没有追上。
　　整个第八基地的地底下都在翻滚，不断有柳条从下方伸长出来，但全部被避开。
　　到现在停下来，杜半梅五脏六腑才算缓缓归位。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跑出来的速度。
　　直到现在全部到了第八基地外，零队所有人才发现自己身边都站着人。
　　这些人身上的制服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都是军队制服，陌生则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种黑白相间的样式。
　　“长明！”单云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一扭头就发现叶长明身上的伤。
　　他替单云挡了异变垂柳的攻击，腰腹以及靠胸口都被刺穿，这还是叶长明有意识避开了要害部位。
　　“半梅！”昆岳来不及顾及身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立刻喊杜半梅。
　　零队所有人身上都有伤，其中叶长明和支明月尤其重，身上数个血窟窿，血流不止。
　　支明月更是已经失去意识。
　　杜半梅甩了甩头，刚才被拉出来的速度太快，连他们这种经受过各种严苛训练的异杀队员也抗不太住，头发晕。
　　“先给支明月治疗。”叶长明手握着唐刀，强撑没有倒下，低声道。
　　杜半梅立刻打开背包，就要给支明月止血。
　　却未料被支明月身边站着的人推开了：“这种见效太慢。”
　　“什么？”杜半梅愣住。
　　那人从自己背包中拿出一瓶喷雾，直接对着支明月的伤口喷去。
　　已经失去意识的支明月突然浑身抽动，甚至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杜半梅脸色一变，立刻上前要检查支明月的伤口，“你给她喷了什么？”
　　“生长因子喷雾而已。”那人不在意道，“是有点痛，她第一次用，不太习惯。”
　　支明月那些血窟窿竟然在快速生长新肉，逐渐恢复。
　　“这是谁做出来的？”单云盯着对方手中的那瓶喷雾，几乎立刻联想到异变植物的恢复速度。
　　“单组长，我们只是听从上头命令来救人的，其他不清楚。”那人做了个手势，站在零队身边的人都拿出一瓶生长因子，“你们自己喷上，很快就能好，马上有人来接我们。”
　　“你们是谁派来的。”叶长明手中握着那瓶喷雾，却没有立刻用，而是紧盯着那人问。
　　无论是他们移动的速度还是拿出来的药，都和目前的认知迥然不同
　　即便伤重，叶长明目光依旧凌厉，有瞬间那人心生畏惧，但下一刻又恢复如常。
　　“等诸位回到中央基地后，自然知道。”
　　“队长？”杜半梅眼看着支明月身上的伤口全好，确认她真的没事后，起身看向叶长明，犹豫道，“明月的伤好了。”
　　“你感觉如何？”因为伤重，叶长明声音有点低哑。
　　支明月因为血肉快速生长带来的诡异痛苦而满头冷汗，但她尝试着站起来，动了动，面色古怪道：“差不多……全好了。”
　　但还是残留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先包扎。”单云让杜半梅过来给叶长明治疗，伸手拿走了他手中所谓的生长因子喷雾，并对其他人道，“既然有人来接，暂时先别用。”
　　她不确定这东西会不会带来后遗症。
　　之前说话那人耸肩：“随你们。”
　　半个小时后，三架直升飞机悬停，放下了软梯。
　　地面上的零队等人爬了上去，因为这简单的运动，叶长明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渗透出血，脸色苍白异常。
　　“叶队长？”罗翻雪坐在机舱内，见到叶长明的伤口，下意识上前去扶。
　　叶长明自己坐在机舱最近的座位上，抬眼见到她和严胜变、曹文耀三人，皱眉问：“其他人呢？”
　　“在路上。”严胜变不想多说，他看向后面上来的单云，心中微松，“第八基地情况有多糟？”
　　“当时正好有几趟列车经过，第一批撤出了三分之一的人，后面……”单云偏了偏头，忍住了喉头泛上来的苦涩，“后面只剩下我。”
　　如果不是那棵异变垂柳想戏弄完再杀了她，单云也活不到现在。
　　“三分之一的人不一定能活下来。”前面新异杀队的人突然道。
　　“你什么意思？”单云脸色极度难看。
　　“异变植物在经历第二波变强，各基地驿道被破坏，铁路不安全了。”那人道，“不过，已经在派人解决。”
　　直升飞机正好飞过下方一条驿道，俯瞰下去，B级异变植物们正在轨道上肆意生长。
　　单云咬着牙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新异杀队。”严胜变道。
　　“新……异杀队？我从来没有听过。”单云闻言看向叶长明，他缓缓摇头。
　　严胜变靠坐在椅背上：“今天我第一次知道。”
　　“生长因子喷雾。”单云从衣服口袋掏出之前拿的瓶子，递给严胜变，“刚才零队的人喷上去，伤口立刻长出新肉，痊愈很快。”
　　严胜变接过喷雾，低头看着手中白色瓶子片刻，随后抬眼看向罗翻雪：“知不知道这个？”
　　罗翻雪一愣，摇头：“没有听说过。”
　　但结合之前新异杀队说的话，她隐隐有所察觉，大概和她母亲有关。
　　罗莲雨掌管第五基地，负责药材种植，研究的项目多半和医药有关。
　　……
　　天亮之前，直升飞机终于赶回了中央基地。
　　他们在中央农学研究院楼顶停了下来。
　　严胜变直接往最高会议室走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果不其然。
　　一推开门，里面除了周千里未到，加上门口三位，所有高级研究员齐了。
　　“严组长，坐。”罗莲雨起身，亲自给严胜变拉开了椅子。
　　她看向门口的叶长明，目光落在他身上渗出的血迹，问旁边新异杀队的人：“你们没用生长因子？”
　　“他们不愿意用。”
　　“叶队长，生长因子是我们模拟异变植物研究出来的药剂，可以快速痊愈，完全可以用。”罗莲雨解释，“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单云径直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扫了一眼前方面无表情的叶枕山，最后看向罗莲雨。“新异杀队是什么？还有生长因子，看来罗组长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果。”
　　罗莲雨站在会议桌前，也没有关门，任由零队的人站在外面听，她笑了笑，指着新异杀队：“之前我说项目快成功了，就是他们。”


第123章 (基因针)
　　严胜变双手交握,看向门口所谓的新异杀队：“他们是项目成果？”
　　罗莲雨抬手招了招门口的新异杀队一人：“你，进来。”
　　她话音才刚落下,门口那人眨眼间便瞬移到了罗莲雨身边。
　　严胜变几乎立刻松开双手,按在桌面上，就要站起来，但最后关头还是克制住了。
　　“他……”罗翻雪愣愣望着自己母亲身边站着的新异杀队成员，“为什么会……”
　　这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
　　“你让他们进化了？”才惊魂未定坐下来的曹文耀震惊问道。
　　罗莲雨解释：“只是暂时激发基因潜能。”
　　异变十年后那段时间内乱,初代研究员出现严重分歧。
　　一派认为动植物都在快速进化,人类是被抛弃的物种。他们提出利用异变动植物基因,研究如何和人类基因融合,只有最后打破进化速度，人类才能自救生存下来。
　　另一派则认为基因融合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之后人类会付出什么代价，所以完全反对这个提议。
　　那年初代研究员两派争论不休,期间中立派或被挤出去,或主动离开,到最后反对派占了优势，驱逐进化派。
　　按理……现在中央农学研究院所有研究员都是反对派。
　　“我最初的项目只是研究加速伤口痊愈，想减少伤亡，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未曾预料。”罗莲雨站在会议桌前，看向众人，“但如今异变植物再一次进化升级，人类却还在原地踏步,恐怕只能如当年进化派所言,我们……是即将被淘汰的物种。”
　　“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A级异变植物再度进化，散发的能量辐射甚至可以影响电子元件。”罗莲雨抬手打开会议室的光脑，播放研究项目中的视频记录，“好在我们在研究中发现若有若无的能量辐射，当时只是为了防止队员影响电子元件，所以对使用的机械做了特殊处理，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严胜变没有和罗莲雨交谈，反而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叶枕山：“叶将军，我不知道中央基地军队什么时候有了新异杀队编号。”
　　坐在最前面的男人抬眼否认：“没有。”
　　叶枕山也是今天才知道罗莲雨手中有这么一支队伍，仅仅比严胜变早知道几个小时。
　　中央基地军队最高领袖是他，但还有其他上将队伍，罗家和姚家合作了。
　　他知道后，已经了解到各地都在出现新的A级异变植物。
　　无论罗莲雨有意无意，所谓的新异杀队出现，正好救下了第八基地的单云。
　　“只是一个临时称呼。”罗莲雨看向门口的零队，随后道，“新异杀队还没有太多成员，我们需要身体素质极高的人加入。”
　　“什么意思？”单云质问她，“你还想改造异杀队？”
　　“是。”罗莲雨毫不犹豫道，她抬手切换了光屏，“人类进化迫在眉睫，这是录下来的第八基地情况，单组长更是亲历者，对里面发生的情况再了解不过。零队已经是目前中央基地最强的队伍，你觉得他们对上异变垂柳有没有逃离的可能性？”
　　光屏应该是新异杀队的人录下来的，内容不长，但已经足够清晰表明当时零队面对异变垂柳的艰难。
　　“以前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再度出现，进化得更强，新的A级异变植物又源源不断冒出来。”罗莲雨神色肃穆，“若人类不进化，又如何保证生存？”
　　“这个改造……是怎么做的？”李真章犹豫问道，他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罗莲雨似乎就等着这一句，她往外看了一眼，一位新异杀队的成员瞬间拎着一个银色箱子进来。
　　“这是基因针。”罗莲雨打开箱子，瞬间有白色冷气冒出来，她拿出一支透明玻璃针管，里面是蓝色的液体，“一针效果可持续6小时。”
　　“打完就可以像他们一样……”李真章指着站在罗莲雨身边的新异杀队，“速度这么快？”
　　“不一定。”罗莲雨将手中针管重新放进箱中，低头道，“基因针只会加强优势，他们是我专门挑出来的人，另外基因针进入人体后会造成极大的痛苦，普通人承受不了这针。”
　　“另外一支是什么？”严胜变面色平静，目光落在银色箱中装有绿色液体的针管问道。
　　罗莲雨将那支装有绿色液体的针管拿出来：“这里面是生长因子，比喷雾浓度高数倍。基因针失效后，人体内各细胞受损严重，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打这针，才能恢复如常，否则……会有严重后遗症。”
　　“打了就不会有后遗症？”曹文耀探头望着箱子问道。
　　罗莲雨将生长因子放下，合上了银色箱子：“我建议使用者规定在40岁以下，根据实验结果表明，生长因子虽然能加速细胞修复，但只能修复本身细胞的活性，年龄越大，细胞活性越低，修复的速度跟不上基因针造成的伤害。”
　　最高会议室陷入良久沉默，所有人都未开口。
　　只有单云盯着罗莲雨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临床实验？”
　　曹文耀低低啧了一声，觉得单云真的一如既往不知道看场合，她没发现所有人都在避开这个问题？
　　基因实验，势必避不开人体临床实验，至少要经过三期才算安全。
　　反对派一直认为基因实验像一个潘多拉魔盒，谁也不知道打开之后会放出什么。
　　“十年。”罗莲雨并不隐瞒，“所有参加实验的人皆是自愿签署告知书，主动为人类事业做贡献。”
　　单云还想问，被叶枕山打断：“使用过基因针的人，日后有什么影响？”
　　“第三期临床实验已经结束。”罗莲雨点开自己的光脑，将研究报告发送给在座的所有高级研究员，“只要在基因针失效后，半小时内及时注射生长因子，对健康和寿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甚至将所有研究过程也发了出来：“目前药液子弹威力有限，我们暂时也没办法解决异变植物，只能改变人类自身。我希望大家能加入基因研究中，或许将来能研究出改善普通人的长效基因针。”
　　罗莲雨提出的建议，彻底偏离了现在中央基地的前行目标，她正站在进化派的立场上。
　　“三十三年了。”罗莲雨扫过会议室所有高级研究员，缓缓道，“事实证明我们反对派的方向是错误的。”
　　“我不参加。”单云直接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单云。”叶枕山突然出声，语调平直冷肃，“坐下。”
　　单云脚步微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两个方向可以一起进行。”叶枕山看向严胜变等人，“几位确认一遍罗研究员的研究结果，如果没有问题，尽快去军队选人使用，外面情况等不了多久。”
　　“先给异杀队。”罗莲雨道，“基因针造价高昂，需要A级异变植物的细胞，实验室制造的量不多，给他们才不浪费。”
　　“如今A级异变植物不断新增，正好可以去取。”李正章拍手道。
　　叶枕山抬眼对上门口叶长明的目光，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零队先用。”
　　“那是A级异变植物？”严流深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突然让后面所有车停下，朝着对讲机问，“姚让，前面什么时候有A级异变植物了？”
　　“哪来的A级异变植物？”姚让莫名其妙。
　　除了那几个突然消失的A级异变植物，异杀队对所有A级异变植物位置了如指掌，前面哪来的A级异变植物。
　　他翻出望远镜也往前看了一眼，不由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又有新的A级异变植物出现了。”
　　“掉头，换个方向绕过去。”严流深道。
　　整个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赵离浓坐在车内，她余光瞥见第二排斜对面的危丽口袋动了动。
　　危丽回过头：“学妹，不用安慰我，我妈向来运气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离浓沉默片刻，才指了指她口袋：“动了。”
　　这时，车内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叽！”
　　她立刻伸进口袋，将小丽掏了出来。
　　小鸡崽只比当初大了一点点，浑身还是毛茸茸的，只是一双眼睛特别亮，看起来精神十足。踩在危丽掌心中，用神采飞扬来形容也不为过。
　　“小丽是异变了长不大的基因？”何月生看了看揶揄道。
　　小黄鸡豆大的眼睛瞪着何月生，直接张开了翅膀，弹射起步，一道残影冲向何月生，鸡翅冲着他脸就扇过来。
　　何月生下意识往旁边闪去避开，小鸡落在了他腿上。
　　旁边的赵离浓伸手拎起半弹半飞过来的小黄鸡，皱眉：“会攻击人了？”
　　小黄鸡瞬间不动了，垂下毛绒绒的翅膀装死。
　　赵离浓按下窗户，外面站着严流深。
　　“前面突然有新的A级异变植物出现，我们现在掉头绕行。”严流深对车内的人说完，见到赵离浓手中的小黄鸡，随口道，“哪来的鸡？小了点，不过嫩嫩的，也好吃。”
　　“它现在是我的宠物鸡。”危丽探过身从赵离浓手中接过小丽，“不是肉鸡。”
　　小黄鸡一到危丽手上，瞬间活了过来，甚至还点了点鸡头。
　　赵离浓瞥了眼智商明显提升的小黄鸡，转头看向严流深，提醒道：“各地情况都不太对，绕行也可能碰上A级异变植物，早做心理准备。”
　　——她可以确认异变动植物已经开始了新一轮进化。


第124章 (演替)
　　因为之前几个高级研究组想要长期驻扎在丘城,带了太多守卫军出来，导致现在离开的队伍太长,一辆辆大型军用运输车浩浩荡荡跟在后面,往哪走动静都不小。
　　经常有异变植物冒出来，对这支队伍下手。
　　被留下来的中级研究员们中，有人受惊，甚至开始发高烧说胡话。
　　守卫军中的医生过来,喂给那个中级研究员吃下药,就没再管了。
　　谁不怕出事,这里又有谁不是被留下来的，连严胜变一对儿女都留在这。
　　好在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中级研究员都安静坐在车内，听异杀队的安排。
　　“我记得五队当初说在这里留下了两箱东西。”严流深道,“里面可能有新的光脑,我去找找,说不定可以和中央基地那边联系上。”
　　异杀队常年在外有个习惯，任务结束返回的时候，会将身上一些东西留下来，这样以后别的队伍或许能用上。
　　“快去快回。”姚让带着二队散开，主要还是护着中间这些下车的研究员们。
　　“坐一天车了。”何月生双臂平抬，往左右扭了扭，活动身体，“这一路上的异变植物也太多了。”
　　“幸好都是A级以下。”危丽两只手揣进袖口中,说话都冒出白色雾气,他们离丘城越远，天气越冷。
　　小黄鸡牢牢蹲在她肩膀上,完全不怕冷，神采奕奕张望。
　　赵离浓走下车，站在危丽侧后方，安静看着小黄鸡。
　　小丽大概察觉身后有人盯着，竟然张开一只翅膀捂住了自己肥嘟嘟的屁股，以防他人窥觊。
　　她只能想起当初小黄鸡戴的屎兜子。
　　“我们能顺利回去吗？”佟同坐在车踏处，抬头问前面的几人。
　　“肯定……”危丽转身话到嘴边，想起自己霉气罐体质，仰头看天，咕咚几下咽了回去，口中不清不楚嘟囔哼着，企图蒙混过去，假装什么也没说。
　　严静水抱着枪，笃定道：“能回去。”
　　何月生杵了杵旁边有些出神的赵离浓：“在想什么？”
　　赵离浓回神：“我在想演替的过程。”
　　“任何演替都需要经过六个阶段，迁移、定居、群聚，再是竞争、反应，最后稳定下来。”赵离浓缓缓道，“我怀疑异变植物正在发生演替，且已经进行到了第二、第三阶段。”
　　何月生听完偏头道：“那些A级异变植物先是消失迁移，再定居各处，第三基地也算出现了A级异变植物群聚。”
　　严静水皱眉：“那接下来是……竞争？”
　　“如果有第四阶段，异变植物和人类，以及它们之间都会存在竞争。”赵离浓若有所思，“异变植物之间的竞争对我们或许有利。”
　　自然界中，各物种都存在竞争抑制的关系。
　　赵离浓的研究方向从一开始就和植物之间的抗性有关，比如用异变郁金香的粉剂影响其他异变植物，她期望找到合适异变植物，能够更全面有效打击别的异变植物。
　　只是如今一些A级异变植物在进化变强，他们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
　　赵离浓想起丘城的异变侧柏，那种力量，若当时没有异变松树的牵制，恐怕连零队也不一定能走出来。
　　“他们回来了。”佟同望着不远处，忽然提醒道。
　　异杀三队开着车从左边过来，车还未停稳，严流深便跳下车，掌心中还握着一条银色手环。
　　严流深将银色手环丢给他：“里面有十几条，我拿了两条出来。”
　　他也是听五队提过一次，说在这边放了两箱电子产品。
　　刚刚箱子里还有无人机和行动记录仪，严流深也拿了出来。
　　姚让接过来，拇指在表盘一划，快速认证后，光屏亮起，显示信号微弱。
　　“各地基站大概都受了损，信号不太好。”严流深已经换了新的光脑，举手在各处晃了晃，“这里总算有点信号。”
　　他第一时间联系中央基地军队，想问清当前的情况。
　　信号虽然微弱，又断断续续，但好在最终打通了。
　　光屏亮起，那边的人脸色凝重，眉心紧锁，快速程序化询问他们所在地，多少人，附近情况，并道会派人过去救援。
　　“我们这里人太多，如果救援需要运输机。”严流深报了现在的位置，反过来问对方，“离这最近的驿道有没有列车在运行，我们可以自己过去。”
　　“……没有。”对面的人沉默片刻后道，“目前所有基地驿道关闭，列车全部停运。”
　　“全部停运？”严流深脸色一变，“不是有墙阻拦？”
　　除了第九农学基地的驿道围墙没建好，其他各基地的驿道都有金属高墙围着，自建好后，从来没有过一次全部停运。
　　这次，严重程度有些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些高墙被A级异变植物撑破，还有各种B级异变植物出现在附近，为了减少伤亡，中央基地决定列车全部停运。”对方快速道。
　　“你叫什么，你们有多少人？”对方又问。
　　“严流深，我们这……”严流深刚想报人数，光屏一暗，信号中断了。
　　他看了眼本队的工程师队员，最后还是放弃去维修信号塔，太耗费时间了。
　　对面姚让摸着光脑，脸色有些奇怪。
　　严流深让下车的人上去，准备继续前行，临走前见到他神情不对，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姚让走到他身边，语气复杂：“零队正在接受实验。”
　　严流深眉宇竖起：“什么实验？”
　　“据说中央基地出现了一种基因针，能最大程度激发人的潜能。”姚让是姚家人，一登上自己的通讯账号，便收到了各方传来的信息。
　　严流深反应迅速：“之前那个所谓的新异杀队用了基因针？”
　　那些新异杀队俯视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记得。
　　姚让点头，低声道：“他们是第一批三期临床实验成功的人。”
　　上车前，姚让喊住了危丽：“单组长安全回到了中央基地。”
　　危丽眼睛微睁，脸上下意识浮现出笑容：“真的？我妈没事？”
　　姚让确认道：“没事。”
　　危丽顿时兴高采烈坐上车，回头对赵离浓道：“学妹，我就知道我妈不会有事！”
　　何月生靠在座椅背上，懒洋洋道：“你现在该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去了。”
　　危丽张口：“我……”
　　她闭上了嘴巴，及时咽下要说出来的话，坚持打破霉气罐人设。
　　赵离浓扭头，升起车窗时，目光落在不远处两位异杀队队长的脸上，他们似乎有些奇怪。
　　……
　　中央基地，农学研究院实验室内。
　　医生正在负责给零队拆除纱布绷带，给他们使用生长因子喷雾。
　　“生长因子没有副作用？”单云再次确认问罗莲雨。
　　“没有副作用，但有缺点。”
　　罗莲雨扫过或坐或站着的零队成员，最终视线落在黄天手臂上的伤口，她走过去，拿起托盘中一把小刀，在众人未反应之时，撩起自己的衣袖，在同样位置上，用力划下一刀。
　　“罗组长！”李真章一惊，望着她手臂伤口瞬间冒出的血，只觉得牙酸不适。
　　罗莲雨脸色苍白，她忍着痛苦，将手臂和黄天并排放在一起，对医生道：“同时喷。”
　　医生连忙按下喷口，在两人手臂伤口上喷满生长因子。
　　黄天脸色骤变，掌心紧握，忍着没出声，但旁边的罗莲雨已经疼得弯下了腰，低喊痛吟。
　　“妈！”罗翻雪终于忍不住上前去搀扶罗莲雨。
　　不到一分钟，剧烈刺激的痛苦消失，但那种血肉蠕动的古怪感受还残留在手臂上。
　　黄天伸直手臂，左右转了转，发现连最后一点伤疤都在愈合消失。
　　罗莲雨推开罗翻雪，挺直腰，伸出自己的手臂，让所有人看见，她的伤口明明比黄天手臂的伤口要浅，却还在愈合中。
　　直到五分钟后，这道伤口才渐渐消失。
　　罗莲雨额头上布满一层冷汗，看向对面的单云：“这是生长因子的缺点，它的效果会受身体素质和细胞年龄影响。”
　　“不建议六十岁以上的人使用？”严胜变站在实验室中，飞快浏览罗莲雨发布的研究资料，抬眼问，“为什么？”
　　“其实和严组长研发出来的药液机制有点相似。”罗莲雨拉下衣袖，“人体中有衰老细胞，生长因子会刺激增长一切细胞，六十岁是一条线，超过这条线使用，最后体内衰老细胞增多，反而会造成伤口无法痊愈，并导致快速衰老。”
　　顿了顿，罗莲雨补充道：“我还在研究如何消除这方面的影响，让全年龄段的人都可以使用。”
　　最后严胜变松口，看向零队面前的医生们：“先治伤。”
　　零队尤其是叶长明身上伤口太多，为避免出现问题，打基因针前，先治好伤。
　　用的是生长因子。
　　叶长明将衣服解开，医生对着他身上的伤口一一喷上生长因子。
　　他面色冷淡站在那，垂眼望着地面，甚至连指尖都未动一下，似乎快速恢复带来的剧烈刺痛不存在。
　　几乎同一时间，其他队员也用上了生长因子喷雾。
　　实验室自始至终安静，无人痛呼出声，汗滴在光洁地板上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一般，炸在众位高级研究员耳边。
　　十分钟后，所有人身上无论深浅的伤口全部恢复。
　　叶长明胸口腰腹数个血窟窿也看不见任何痕迹，几乎完好无损。
　　“你们第一次用基因针。”罗莲雨事先提醒他们，“这会比用生长因子还要痛苦数倍，普通人没办法在这种痛苦中保持清醒，但……你们不是普通人。”
　　单云出声：“刚用完生长因子，让他们先缓半个小时。”
　　叶长明穿上医生递过来的干净军装，声音沙哑：“现在打，不用缓。”
　　外面等着救援，他们没那么多时间拖。
　　“打。”叶枕山看向罗莲雨道。
　　“好。”罗莲雨拍了拍手，两位新异杀队成员抬着银色箱子瞬间移进来，放在最中间的一张桌子前，她将银色大箱子打开道，“冷冻箱能保持基因针和生长因子的最大活性，不过用便携盒装也可以。”
　　装在冷冻箱中，是为了长期储存不出意外。
　　罗莲雨从里面拿出一个又一个便携盒，递给零队，盒中各装有两支装有不同液体的针筒：“蓝色是基因针，绿色是失效后半小时内必须打的生长因子，可以最大限度修复你们细胞被扩容的伤害。”
　　叶长明垂眼看着便携盒中的两支针，随即按下解扣，拿出基因针，直接自行注射在手臂中。
　　对面的单云偏开了脸，没有再看，理智是一回事，但人总有私心。
　　她做不到像严胜变和叶枕山一样，完全以大局为重。
　　蓝色的液体注射进肌肉中，几乎就在最后一滴液体消失时，叶长明整个人骤然绷紧，手背青筋暴起，他只来得及将手中便携盒放在实验桌上，另一只手握着的针筒摔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玻璃针管碎裂，四处溅开。
　　一如他体内的细胞，仿佛被架在火上烤，到处流蹿。
　　叶长明拧眉，冷汗顺着紧绷下颌滑落，左手用力扣在实验桌边，实心钢制实验桌竟渐渐发生变形。
　　罗莲雨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出乎意料：“开始起效了。”
　　到底不愧是异杀队最强者，才第一次使用基因针就这么适应。
　　零队其他人也开始注射基因针，他们动作很快，没有一丝犹豫。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种骤然席卷而来，近乎将意识淹没的铺天痛苦。
　　原本扛过生长因子带来的不适，这次昆岳没忍住痛苦低喊了出来。
　　旁边支明月更是双膝直接跪到在地，膝盖撞在地面上带来的痛苦，她甚至没有感受到，双手紧紧握拳，上半身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硬生生重压下去，额头贴在地面上，咬紧牙关，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痛喊出声。
　　十三位零队成员，除了叶长明，无一人能站着。
　　对面的曹文耀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实验室的灯光，眼神飘忽，心想这还叫没副作用，痛成这样，也就是这帮异杀队的人能忍。
　　“还需要多久？”叶枕山忽然问道。
　　罗莲雨看了眼实验室墙上挂着的钟：“几分钟，不过第一次时间会更长一点。”
　　注射基因针的零队成员度秒如年，更遑论几分钟。
　　这段时间田齐笑几次失去意识，但又被再度痛醒，他想喊出声，却没有力气叫喊，整个人只能蜷缩在地上，滴落的冷汗甚至在地板上有一小滩。
　　一直站在对面观望的众人，神色各异，李真章学着边上单云，干脆侧过身，不去看了。
　　罗莲雨看了一眼站在玻璃门外的新异杀队，她没有给其他高级研究员发这些人最初注入基因针的画面，比这惨烈得多。
　　这些人远没有零队能忍。
　　她记得有个新异杀队的人第一次硬生生将喉咙喊破了，声带受损，连后面生长因子也没修复过来。
　　实际上注入基因针后，如果身体受伤，伤口同样会快速复原，毕竟基因针和生长因子严格深究起来，属于半个同源。
　　那个新异杀队声带没修复好，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太过害怕，没有完全激发基因针效果。
　　……
　　“好了？”
　　约十分钟后，严胜变看向站在实验桌前收回手的叶长明问道。
　　那一角钢制实验桌像是橡皮泥做的，快被他捏成了一团。
　　年轻男人额前碎发湿透，缓缓抬起一双黑色眼睛，清明透彻，看向对面。
　　“感觉如何？”这话是叶枕山问的。
　　叶长明沉默，这一刻身体极度充盈，似乎无所不能，但精神还残留之前的痛苦印记，他站在这，能够清晰感知到两种矛盾情绪交织。
　　“第一次不会太习惯。”罗莲雨解释，“在这六个小时内，你们行动速度和反应敏锐度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最好尽快适应，并寻找到自己擅长的方面。”
　　她话音才落，眼前一花，叶长明便突然出现在面前，玻璃门外的新异杀队只来得及进来，动手前就被叶长明掐住了喉咙。
　　罗莲雨心下一惊，待看清两人动作，立刻压下新异杀队员手中的枪：“你适应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叶长明松开新异杀队员，他看向罗莲雨，神情淡寡：“一天之内可以打几针？”
　　罗莲雨被无形的压迫感逼得后退一步，才冷静道：“你们打的基因针已经做了最大的改良，24小时之内可以用两次，准时用生长因子修复，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但超过次数，会损伤身体。”
　　叶长明身后其他零队成员也逐渐站了起来，眼神中皆带着茫然复杂，他们可以感受到体内发生了什么变化，但那股刻入骨的痛苦还隐隐残留在意识中。
　　“你们习惯了？”叶枕山再度问道，这次是问整个零队。
　　支明月抬头，抹掉脖子上的一层汗，正待回复，突然眼瞳一缩。
　　所有人没有预料叶枕山会突然拔枪，他从腰间抽出两把枪，一把对着叶长明射去，一把对准支明月脑袋。
　　枪声在实验室内迅速响起，不止一发，叶枕山握着枪，几乎扫射了每一个零队成员。
　　李真章在枪响第一声就被惊得转回了头，下意识去拉住叶枕山。
　　叶枕山编号零一，枪法百发百中，这是要灭了零队？
　　然而，李真章只来得及靠近，叶枕山两把枪子弹已经打尽。
　　“这……”李真章扭头，望着安然无恙，甚至只比之前稍稍移动位置的零队成员，一时失语。
　　叶枕山收了枪，看向脸色不再苍白的零队成员们：“给你们六个小时熟悉适应身体，外面A级异变植物不断增多，我们需要派遣人员去救援。”
　　“中央基地还有哪几支异杀队，让他们全部来研究院。”叶枕山打开光脑，迅速下达命令。
　　“我让人去准备基因针和生长因子。”罗莲雨道。
　　叶枕山颔首，扫过光脑上的消息，转头对单云道：“第八基地乘列车出逃的人救了回来，十一人死亡，六十七人受伤，其他人已经在安排住宿。”
　　“我知道了。”单云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道，“姐夫，派人去将危丽他们接回来，那支队伍规模不小。”
　　关键是那些孩子都还在。
　　叶枕山目光扫过边上站着的罗翻雪，想起什么：“那支队伍里是不是还有个赵离浓？”
　　“有。”严胜变道，“将军，至少先派人把她接回来。”
　　“等运输机的防护处理做好，再派……”叶枕山还在沉吟派谁去。
　　不远处的叶长明扯掉湿透的黑色半指手套，平静道：“我们去。”


第125章 (蜂鸟群)
　　何月生见赵离浓突然抬手捂住自己耳朵,侧过身问道。
　　前排的佟同和危丽也下意识回过头看她。
　　赵离浓偏开脸，揉了揉耳朵,皱眉道：“可能是耳鸣。”
　　路上太不安定,他们连续赶路，现在经过一段路况还算不错的高速公路，车飙得很快，隔着封闭的车窗都能隐约听见呼啸的风声。
　　“缓缓应该就好了。”佟同回过头道,“刚才我耳朵也不适应。”
　　车速开得太快,车内的人耳朵可能会不适,但也消失的很快。
　　赵离浓点头,松开手：“我没事。”
　　她忍着没有再动，以为会好,但耳鸣并没有消失，反而持续性不断在耳内回震。
　　当开进一条隧道时,前方车辆速度开始减缓,没有能源支持,隧道内一片漆黑，进入隧道瞬间，所有车辆统一开灯。
　　那刹那，赵离浓脑海中突然极速闪过一个画面，模糊黑暗，有什么东西窸窣蠕动，让她克制不住抬手按住额头，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耳鸣,平直刺挠的声音仿佛从耳腔直接传入了大脑,无处可逃。
　　赵离浓脸色苍白，弯腰俯身,呼吸变得急促。
　　漫长的隧道中，整个车内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后车的大灯靠近时，车内才隐约有光线。
　　模糊浅淡的后车大灯闪过来时，何月生终于察觉不对劲，又听见赵离浓呼吸急促，不由一惊：“小赵？！”
　　“怎么了？”最前面的严静水听见动静，回头伸手按亮了车内的灯问道。
　　何月生手按在赵离浓后背，焦急问道：“你哪不舒服？”
　　“……我没事。”赵离浓低声道，那阵刺激的耳鸣声过去，她抬头直起身，“可能没有休息好。”
　　车从隧道中出来，白光亮起，也照亮车内的情形。
　　危丽扭头望着赵离浓，拧眉：“你脸都白了，还没事？”
　　“让医生看看。”严静水向三队的异杀队员要了对讲机，想让他们停下来，叫守卫军内的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赵离浓阻止她，“我们一停，其他人都得停，现在情况不合适，等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再找医生看。”
　　“但是你……”严静水一手握着对讲机，盯着赵离浓的脸，确认她现在没有强撑，也知道她没受过伤，便问，“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可能。”赵离浓回道，但心中知道不是。
　　导师曾经说过她这个人抗压能力不错，面对各种情况都能冷静对待，最适合做研究。
　　“真没事？”何月生问她，“除了耳鸣，还有没有什么情况？”
　　赵离浓摇头：“真没事，等休息的时候，我去找医生看看。”
　　何月生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注意她半晌，确认赵离浓没再出现异常，这才放松下来。
　　赵离浓靠着椅背，望向车窗外，有些晃神。
　　她在想之前脑中闪过的那片黑暗模糊画面。
　　赵离浓甚至连回忆起来都组合不了什么，是以前见过的东西？
　　对讲机频道内，异杀二队、三队的侦察员接连反应。
　　“队长，一群鸟正冲我们这边过来！”
　　二队侦察员操控一架无人机迅速拉升高度，避开攻击，并通过镜头发现空中端倪。
　　“是蜂鸟群！”三队侦察队员则降低了空中剩下的一架无人机，透过向上的摄像头，清晰发现鸟群的面目，“队长，它们异变了！”
　　——这是一群异变蜂鸟群，每一只体积比老鹰还大，鸟嘴至少有十五厘米，喉颈有彩虹色横向羽状，腹部是白色，通身圆润。
　　不用侦察员再说，底下的人已经发现一大片阴影朝他们而来，高频率振翅形成的嗡嗡声越来越清晰。
　　“研究员车窗关紧！其他人准备防御！”
　　姚让和严流深迅速组织队员，并通知中间的守卫军。
　　所有车辆已经加速到最大，想要避开空中那片异变蜂鸟，但很快路况开始变得不平，前方植物杂草疯长，不得不减速。
　　“蜂鸟群异变？”危丽摸出望远镜，几乎贴在车玻璃上，望向天空，十分不解，“这种蜂鸟喜欢吃花蜜，为什么也要攻击人类？”
　　“它们追上来了！”佟同双手握着膝盖紧张道。
　　在异变蜂鸟群飞下来之前，车队加速冲了过去，将它们撇在后方，但很快那些俯冲下来的蜂鸟群又掉转头朝他们追来，偏偏车队因为路况复杂，开始减速。
　　“居然成群异变。”危丽还在望着那群掉头冲来的异变蜂鸟群，动物异变概率最高的种类多是肉食动物，其次是杂食动物。
　　这种蜂鸟虽然也会吃一些小昆虫，但主食还是蜂蜜，怎么会成群异变？
　　最开始异杀队和守卫军没有轻举妄动，怕激怒异变蜂鸟群，但它们径直追了过来，目前意图在攻击人类，只能出手回击。
　　异变蜂鸟群数量过多，如同蝗虫过境，黑压压一片低空掠过，率先贴近中间最高的运输车。
　　无数根尖锐的嘴直直插在车顶，不过几秒便将车顶戳破，里面的守卫军就地开枪，想要射杀车顶上的异变蜂鸟。
　　只不过虽杀死了一些异变蜂鸟，但也将车顶进一步损坏，失去头顶上最后一层防护，其他异变蜂鸟得以飞了进来。
　　“啊——”
　　一只异变蜂鸟避开了子弹，飞进运输车内，迎面撞上一个守卫军，尖锐且长的喙刺进他的脑门。
　　一群又一群的异变蜂鸟围住车辆，更有直接挡在了前车玻璃上，乌泱泱一片，众人接连被迫停下车。
　　“笃笃笃！”
　　在一阵连续响声后，左后车玻璃突然刺进一根长喙，就在何月生旁边，他当机立断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用力一挥，竟是横砍断异变蜂鸟的长嘴，瞬间掉落在车内。
　　“往中间坐。”何月生转脸对赵离浓道。
　　赵离浓看了眼身边的车玻璃，立刻往后排中间靠，提醒道：“异变蜂鸟群太多，车子挡不了多久。”
　　他们的车坚固，但挡不住异变蜂鸟尖细的长喙，玻璃撑不了多久。
　　“我出去。”严静水抱着枪就和驾驶座上的异杀队员一起下了车。
　　前门被用力关上，外面立刻响起密集的枪声，异变蜂鸟靠近的数量迅速减少。
　　四个初级研究员安静坐在车内，赵离浓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把枪，还是之前危丽给她的，想出去帮忙，但她不会用。
　　“别去。”何月生忽然伸手按在她枪上，“这时候出去说不定反而拖累了他们，待着。”
　　危丽听见声音回头：“学妹，我们待在里面就行，相信他们。”
　　“学姐，小心！”赵离浓抬眼见到危丽侧身后的玻璃，顿时喊道，并探身去拉危丽，“有……”
　　危丽茫然，只听见耳边一道嘎嘣脆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一只异变蜂鸟避开了车外异杀队员的子弹，长喙刺进车玻璃，眼看要钻进危丽脑袋，结果她左肩上的小黄鸡猛地跳了起来，张大嘴就嘬住了异变蜂鸟的长喙。
　　它本来就小，直接悬空挂在了车玻璃上，随后像吃薯条一样，就这么挂着晃悠，咔嚓咔嚓将异变蜂鸟十几厘米的嘴给吃掉了。
　　坐在旁边的佟同目瞪口呆看着小黄鸡吃干净异变蜂鸟的嘴巴，然后掉下来，继续站在危丽肩膀上：“小丽它……。”
　　外面异变蜂鸟不断，严静水换子弹的瞬间，就有数只异变蜂鸟从前车玻璃袭来，长喙奋力刺破玻璃，想要进来。
　　结果小黄鸡瞬间从危丽肩上跳起，扇动着发育不全的两只翅膀窜飞到车前中控台，张着嘴疯狂咬每一根伸进来的异变蜂鸟的长喙，来一根咬一根。
　　清脆的咔嚓声在一片沉默的车内响的异常。
　　四个人缓缓滑坐在车地上，静静望着小丽表演生吃鸟嘴。
　　“真行……”何月生盯着在中控台上跳下窜，仿佛在吃地鼠的小鸡崽，终于忍不住道。
　　车外的严静水装好子弹，扫射干净面前的异变蜂鸟，回过头看前窗，正要动手时，便见到那些异变蜂鸟后退，长喙却没了，她以为是谁动了手。
　　却不料，一道黄影从破碎的前车玻璃蹿了出来，站在了车顶，一时没站稳，还一个踉跄翻了个跟头，脑袋摔在引擎盖上，肥嘟嘟的屁股朝天。
　　严静水：“？”
　　不等她细思，又一波异变蜂鸟冲了过来，只能转过头去扫射。
　　小黄鸡站在引擎盖上，就等着落网之鱼的异变蜂鸟过来，它甚至跳骑在飞过来的异变蜂鸟身上，一啄一个血窟窿，看起来比异变蜂鸟的长喙还坚硬。
　　车内四人沉默望着引擎盖上格外“活泼”的小鸡崽，良久之后，危丽咽了咽口水：“想不到……它还挺凶残。”
　　她说了那么多次要吃了它，小丽不会记仇吧。
　　“吊钟花。”赵离浓突然起身靠近车玻璃，往外看去。
　　何月生看向她，跟着起身：“什么？”
　　“是吊钟花，蜂鸟爱吃它们的花蜜。”赵离浓脸色难看道。
　　比起还算平静的车内，车外的世界一片混乱。
　　大多数守卫军都坐在大型运输车内，车顶被毁后，里面守卫军回击迅速，但异变蜂鸟群数量太多，即便死亡，掉下来也能砸到人，一波又一波攻击下来，守卫军开始出现死亡。
　　赵离浓见到一群异变蜂鸟围着死去的守卫军，将尸体抓起来，飞高朝一个地方丢下。
　　没过多久，那个地方便出现半灌木群，根须翻涌探出，将死去的守卫军刺穿绞碎，掩埋进土壤中，有了尸体血液滋养，开始迅速生长异变，筒管状的红色花垂直地面，鲜艳无比。
　　异变蜂鸟们将长喙探进花中，汲取花蜜，翅膀扇动的频率再度加快，快到以为它们翅膀根本没有动。
　　汲取完异变吊钟花的花蜜，那些异变蜂鸟再度兴奋地飞向守卫军们，要继续重复之前的行为。
　　赵离浓眼睫快速颤了颤，难得有些失态：“它们……异变动植物已经开始互利，形成依存关系。”
　　这说明动植物异变已经成了不可逆的进化，无人可以改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对上车内看着自己的三人，恢复冷静道：“这也是一件好事。”
　　物种重新洗牌，异变动植物间既有互利共生，就存在竞争对抗。


第126章 (吊钟花)
　　“太多了！”严流深借着队员掩护,换上新弹匣，冲远处的姚让喊道,“得让一部分人先逃出去。”
　　空中这些异变蜂鸟源源不断冲过来攻击,他们的子弹有限，如果在这里全用光，后面根本走不下去。
　　二队离研究员们最近，姚让做了几个手势,指挥队员准备全力掩护车中的研究员们离开。
　　不过异变蜂鸟群几乎遮盖了这片天空,乌压压一片,二队移动的速度很慢。
　　“那些异变吊钟花没有攻击人的倾向。”车内后排何月生顺着赵离浓的目光看去,皱眉道，“却有异变蜂鸟群做“打手,投喂血肉。”
　　这么看起来像是异变蜂鸟在供养异变吊钟花，好让它们快速生长产出花蜜。
　　赵离浓目光快速从远处收回,突然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赵！”何月生试图拉她,却没来得及拉住。
　　严静水察觉动静,连忙往这边跨了两步，靠近赵离浓，，一边开枪，一边急问道：“怎么出来了？”
　　严静水没让赵离浓进去，潜意识认为她有事才会出来。
　　赵离浓视线落在严静水手臂上，她穿的是水蓝色牛仔外套，但手臂已经破了一道口子,血染红了大半臂袖。
　　严静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伤口。
　　“通知异杀队,试试换个攻击目标。”赵离浓指向冒出异变吊钟花的方向，“异变蜂鸟群杀人是为了供养异变吊钟花,而你们的子弹对异变植物更有效。”
　　严静水紧扣扳机，接连朝着不远处半空中掠来的异变蜂鸟群打去，夺得一丝空隙，这才看向异变吊钟花那边。
　　吊钟花就在路旁不远处，高达数米，筒状红花倒垂似铃铛，随着风摇晃，很安静。
　　因为它们没有攻击人，整支队伍无人特意对这些异变吊钟花出手。
　　当下，严静水推了一把赵离浓道：“外面太乱，你先进去，我去说。”
　　她喊了一声车对面异杀队员，让他将对讲机扔过来。
　　那边异杀队员也未多问，直接解开肩上的对讲机，将其从车顶上丢了过来。
　　他们这辆车压力不算特别大，左右两侧有一位异杀队员和严静水，车头前还有一只趁乱吃异变蜂鸟嘴巴的小黄鸡，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只异变蜂鸟避开所有的攻击，扑近车边。
　　严静水双眼掠过四周，确认没有异变蜂鸟靠近，听见声音，迅速转身，一把接住了对讲机。
　　这时，正好二队的一辆越野皮卡车顶着异变蜂鸟群的攻击，硬生生开了过来，想给研究员断后，赵离浓严静水他们所在的车就是最后一辆载有研究员的车。
　　严静水干脆将射击异变吊钟花的事交给他们。
　　“改攻击异变九点钟方向的吊钟花？”
　　越野皮卡后厢站着开枪的二队异杀队员们听见严静水的话，心中不免困惑，但这个时候不适合交谈。
　　赵离浓手握车门把手，闻言转头，冷静快速道：“现在的状况，开出去也要脱一层皮，你们先去对付异变吊钟花，或许效果更好。”
　　前面几辆载着中级研究员的车半天才挪动了几米，便又被迫停下来。
　　越野皮卡车上的二队成员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咬牙答应下来：“我们先对付异变吊钟花。”
　　车上就有狙击手，就在原地瞄准九点钟方向的异变吊钟花。
　　异变吊钟花不止一株，密密麻麻长在路旁边，所以才能吸引这么多的异变蜂鸟过来。
　　先是第一发，随后接连数发子弹射向异变吊钟花。
　　异变吊钟花等级不算高，最多在C级，一旦接触药液子弹立刻枯萎。
　　越野皮卡车上的异杀队员将火力全部集中攻击异变吊钟花，由于没有任何防备，异变吊钟花直接被扫射掉三分之一。
　　严流深本想转身看二队那边有没有带着研究员出去，结果一回头见到二队越野皮卡车上的队员对着远处完全没有动静的异变植物开枪。
　　“啊？”姚让还在最前面开路，枪声激烈，他听见严流深的声音，觉得莫名其妙。
　　严静水手中握着对讲机，正好能听见频道内两位异杀队队长的声音。
　　“它们攻势慢了下来。”赵离浓微微仰头，盯着头顶乌压压一片异变蜂鸟忽然道。
　　异变蜂鸟受到异变吊钟花的引诱，攻击人类，获取血肉资源，用以供养它们，最后获得花蜜。
　　如今吊钟花在减少，分泌出的气味减弱，这些异变蜂鸟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疑。
　　严静水也注意到了，立刻朝对讲机道：“哥，我们需要先解决那群异变吊钟花。”
　　严流深躲开一只俯冲下来的异变蜂鸟：“异变吊钟花？”
　　他并没有犹豫，也没有多问，当即便冲前面的守卫军做了几个手势，让其中一部分人转而去对付异变吊钟花。
　　这一转换，毫无防御能力的异变吊钟花，又被毁去一部分。
　　空中乌泱泱的异变蜂鸟群竟是逐渐散开盘旋，一小部分直接飞走了，剩下一半疯狂攻击底下的车队，最后一些朝异变吊钟花而去，试图再吃掉剩下的花蜜。
　　众人没有料到会有一部分异变蜂鸟变得这么疯狂，它们直接迎着子弹俯冲下来，即便被打中，从高空惯性冲下来，砸在人身上，瞬间能造成守卫门受伤，严重点甚至死亡。
　　但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严流深让所有人打起精神，自己和姚让分别从两头朝异变吊钟花群赶去，想要彻底毁去它们。
　　只不过空中盘旋的异变蜂鸟群察觉到了两位异变队长的踪迹，纷纷俯冲围过来。
　　两人离得太远，被这么一拖，时间太久。
　　“安排无人机炸掉那些异变植物。”严流深当机立断道。
　　二队越野皮卡车上的几位异杀队员抱着枪朝天，密集开枪，要给侦察员创出无人机起飞环境。
　　侦察员迅速从箱中拿出一架攻击型无人机，在机身下方装上炸药，他托起无人机，往上一抛，又迅速再抛一架普通巡查无人机从旁做掩护，随后抱着操控面板，准备控制无人机飞往异变吊钟花。
　　这时，一只异变蜂鸟避开了子弹封线，就要撞向攻击型无人机，侦察员双手移动，操控无人机绕圈升高，避开这只异变蜂鸟，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操控面板上的画面，未料到头顶一只被射中脑袋的异变蜂鸟骤然砸下，只来得及偏开头，那只死掉的异变蜂鸟直直砸向了侦察员的手臂上。
　　沉闷重声传来。
　　侦察员脸色一白，手臂脱力，仍想继续操控，但自小臂往手指除了尖锐疼痛，最关键的是发麻，感知不到操纵杆微弱的移动角度。
　　操控无人机的区别靠得就是这点微弱移动，能造成天差地别的技术。
　　侦察员咬牙，想召回无人机，他现在状况势必操控不过去，不能再毁了两架无人机，只能将任务全部交给三队侦察员。
　　“队长，我手受伤，没办法……”侦察员朝着对讲机，想说明自己的情况。
　　“我试试。”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侦察员倏地回头看去，便见到那位年轻的赵研究员朝他伸手。
　　“操控面板，给我。”赵离浓见到他这边的动静，又往四周看了看疯狂袭击的异变蜂鸟群，干脆上前仰头对越野皮卡车上的异杀队员道。
　　异杀队员想说不能浪费无人机资源，但对上这位年轻研究员的眼睛，不知为何，还是下意识将操控面板递了过去。
　　“学妹要干什么？”危丽趴在佟同背上，往外看去。
　　“可能是操控无人机。”何月生坐在后排，能稍稍见到赵离浓侧面，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危丽挠脸：“他们这种无人机很难控制，操纵杆太灵活，稍有不注意就炸机了。”
　　车引擎上的小黄鸡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回来，挺着圆滚滚、毛绒绒的肚子继续扒拉在她肩膀上。
　　佟同被危丽压着，整个人快贴上车窗了，她望着赵离浓的背影，十分认真道：“离浓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那倒是。”危丽煞有其事点头，肩膀上的小黄鸡也紧跟着学她点头。
　　严静水握着枪朝天，替赵离浓清除头顶的异变蜂鸟群，越野皮卡车上的异杀队员也继续为无人机腾出空间。
　　这里的操控面板和以前的确实不一样，两边各有一排，每排有五个操纵杆，每一对操纵杆都对应一架无人机。
　　此刻，操纵杆竖起了两对四根。
　　赵离浓左右上下移动着四个操纵杆，在适应它们的松合度。
　　正如危丽所说，军队无人机的操纵杆太过灵活，轻轻一动便能让无人机做出相当大的动作。
　　两架无人机如同喝醉了酒，在空中摇摇晃晃。
　　突然，三队侦察员眼睁睁望着攻击型无人机四扇机翼骤停，整个无人机直直往下坠。
　　侦察员倒吸一口气，心跳瞬间快停止跳动，就要转身扑下去夺回操控面板。
　　那架攻击型无人机们。
　　赵离浓神色始终未变，只敛眸垂睫盯着控制面板上的数个画面，手指快速微动。
　　侦察员余光察觉到什么，倏地回头。
　　那架攻击型无人机直直坠落，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砸在地上，反而突然贴地悬停，随即猛地蹿出去一大段路。
　　侦察员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怎么有点眼熟？”
　　这招……不是零队那边的绝招？


第127章 (我来带你们回去.)
　　这么一连串动作,让半空中的异变蜂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攻击型无人机直接顺利往前贴地飞了一大半距离。
　　赵离浓低头望着操控面板上的画面,双手大拇指和食指扣在操控遥杆上快速移动。
　　半空中一架巡查无人机上下翻飞,吸引了不少异变蜂鸟的注意力，它们朝着巡查无人机飞去疯狂攻击。
　　“三队侦察员在你左后方，可以分担一半攻击。”越野皮卡车上的侦察员从车上跳下来，站在赵离浓身边道。
　　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操控面板上的画面,那些异变蜂鸟智商不高,分辨不出哪架无人机真正要飞向异变吊钟花,只会被动作最大的无人机吸引。
　　侦察员跟着一起盯着画面,见到攻击型的无人机前方快撞上了凸起的石头，当即扬声提醒：“上推升空。”
　　此时升空,势必会引起上空异变蜂鸟的注意，但刚才她操控无人机贴地窜出去太快,石头就在前方,升空是最安全的做法。
　　侦察员脑中已经勾勒出上空的防布图,有好几种避开空中异变蜂鸟的路线，只等她升空后指导说明。
　　赵离浓抱着操控面板，左手大拇指用力前推操控遥杆到底，同时右手大拇指微微勾着操控遥杆往右，幅度极小。
　　攻击型无人机没有升空前行，而是往右绕着那块石头侧身擦飞过去，底盘摄像头被石头表面凹凸颗粒占据，上面的气孔清晰可见。
　　侦察员呼吸一顿,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一丝火花。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不能打扰赵离浓操控,他真的想对着她耳朵高喊：“你这架无人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帮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初级研究员如此冒进疯狂。
　　一个抱着枪不停往上空突突，一个面无表情站在这操控绑着炸药的无人机。
　　“有异变蜂鸟察觉到了。”赵离浓透过无人机顶部的摄像镜头观察到上方的动态,“让三队掩护。”
　　二队侦察员立刻朝对讲机那边复述一遍。
　　几架无人机中，赵离浓操控的那架攻击型无人机因为最开始的顺利贴地飞行，行进的最远。
　　她自己还操控着另外一架巡查无人机，见一些异变蜂鸟不再受其吸引，干脆开启疯狂转圈模式，利用机翼绞撞周围的异变蜂鸟。
　　异变蜂鸟最锋利的地方在它们长长的喙，无人机这么疯狂转动，异变蜂鸟无从下嘴，反而被逼退。
　　二队侦察员站在旁边，望着控制面板上一个闪烁，最后黑下来的画面，再抬头看向远处，心中惊诧：她并不是胡乱撞着周围的异变蜂鸟，反而有目的性地用无人机头部以下撞击。
　　这样即便摄像头被毁坏，但无人机的机翼完好，依旧能在空中飞行。
　　另一边三队的侦察员同样在搅浑水，吸引了一部分异变蜂鸟的注意力。
　　三队侦察员通过无人机上的镜头见到二队那边的攻击型无人机最前面，略感奇怪：今天二队那位没以前那么谨慎，操控无人机的几个动作险而又险，有点零队那边的意思。
　　赵离浓不知道周围的人在想什么，一心一意操控无人机，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同时操控两台无人机，但上手很快，没有太大的难度。
　　当初她考完证后，用的都是农业无人机，那种体积比普通无人机要大两圈，不是特别灵活。
　　后来生日那天，师兄送了一套无人机给她，说是留着玩。
　　赵离浓平时在学校没空玩，但一被发配到各种偏僻的山内，守着实验田的时候，无人机就成了唯一打发时间的玩具。
　　赵离浓就是那些日子将无人机练出来的。
　　“就在前面！”三队侦察员从镜头中已经能见到异变吊钟花的踪影，压制不了兴奋，“再飞几米，可以炸掉它们！”
　　赵离浓不再让攻击型无人机贴地，双手拇指按住操控遥杆，猛地往上推，无人机倏然升空前行。
　　仅仅数秒，在空中异变蜂鸟未来得及做出攻击反应时，无人机再度骤降，这一次没有再悬停，而是径直摔进异变吊钟花丛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响起，几乎将整条路都震得晃动不堪，离得最近的异变蜂鸟们直接被震晕，摔在地上，远处有些正在抵抗异变蜂鸟的守卫军们没站稳，甚至也跌倒在地。
　　“成了！”二队侦察员简直要蹦起来，他终于松开紧紧握着的手，掌心早布满一层冷汗。
　　赵离浓抬头，视线终于从操控面板上收回，落在远处。
　　炸药落地，药液随着爆炸散开，快速感染异变吊钟花，烟还未散，异变吊钟花丛便开始衰老枯萎。
　　“它们开始散了。”严静水稍稍收枪，盯着空中的异变蜂鸟道。
　　危丽在里面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按下车窗玻璃，下巴垫在佟同肩膀上，对外面赵离浓高喊：“学妹，真的有用！”
　　原本还在攻击守卫军的异变蜂鸟群停住了，扭头飞向异变吊钟花丛的方向，灰烟渐渐消去，整片地甚至难得见到完整的枯萎吊钟花。
　　原本乌泱泱一片的异变蜂鸟群彻底散开离去，人的血肉显然没有吊钟花蜜更吸引它们。
　　“行啊，小妹。”严流深伸手摸了摸还发烫的枪管，朝对讲机中的严静水道，“你们有点本事。”
　　“离浓看出来的。”严静水也收了枪，拿起对讲机道。
　　赵离浓这支队伍的八卦，他早听说过，没太放在心上，比起赵离浓那些什么项目论文，他更感兴趣霉气罐有多霉。
　　现在一看，难怪之前进丘城的时候，零队那些人对赵离浓更客气和善。
　　这样一个能在关键时刻看出端倪，想出办法快速解决问题，减少伤亡的研究员，无论哪支队伍都会喜欢她。
　　“我这边来个医生。”严静水的声音在对讲机频道响起，“二队侦察员一只手断了。”
　　频道内分别响起了二队队长姚让和三队侦察员的声音。
　　严静水扭头看了看正将操控面板递回去的赵离浓：“炸掉异变吊钟花的无人机，是离浓操控飞过去的。”
　　谁不知道研究员什么属性，逃的时候能跑得动就算不错了。
　　三队侦察员震惊：“刚刚我一直给她打掩护？”怪不得感觉风格都换了。
　　“行了，先清理点人，统计伤亡后立刻走。”严流深阻止他们继续闲聊。
　　守卫军那边因为人太密，准备又不足，造成伤亡不少。
　　医生游走在各处，快速给重伤人员包扎治疗，中轻伤则由守卫军互相包扎。
　　“有辆运输车损坏严重，可能开不了。”队员报告。
　　严流深道：“那辆车的人去别的车挤。”
　　队员含糊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不用挤，死去的守卫军已经空出来足够的位置。
　　“学妹，你还会无人机？”
　　车内几个人干脆也走了出来，准备帮忙给队员们包扎伤口。
　　危丽一出来就兴奋问道。
　　“嗯……”赵离浓不可能说自己学过，又不知道原身碰没碰过无人机，便道，“之前看过零队用，上手也不算难。”
　　正在被队内医生诊断的二队侦察员闻言，瞬间扭头看她：“？”
　　看看就能学会？
　　赵离浓也是第一次这么吹嘘，到底有点不自在，眼神片刻飘忽。
　　“我们小赵学东西向来快。”何月生站在赵离浓和二队侦察员中间，手搭在她肩上，“反应也快，操控无人机难不倒她。”
　　旁边严静水也点了点头，承认赞同：“她确实比普通人学得快。”
　　“叽！”
　　危丽肩膀上的小黄鸡突然叫了一声。
　　赵离浓几人瞬间扭头看向它。
　　“怎么了？”离得最近的二队侦察员见他们如此统一的动作，下意识问道。
　　“所有人小心警惕周围！”严静水当即朝对讲机道。
　　她这一句还没完整传达出去，爆炸灰烟之处竟是再次传来异动，一道黑长粗壮阴影破土而出，朝着中间人最多的运输车袭去。
　　何月生紧扣着赵离浓肩膀，下意识带着她往后退。
　　灰烟燎雾中，黑影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根极长的毒牙，就想要将这些人吞吃。
　　——是一条异变黑蛇。
　　一直埋伏在地下分食异变吊钟花的食物养分，准备等人和异变蜂鸟交战结束时，再出现吃掉所有猎物。
　　可惜异变吊钟花突然被炸，它的躯干也受了不小的伤，急需食物补充。
　　严流深和姚让反应最快，往中间队伍冲去，扣动手中的扳机。
　　只是这条异变蛇太过粗大，又被激怒，有坚硬鳞片的缓冲，不能完全穿透血肉，短短几秒，速度未减。
　　这绝不是低等级的异变蛇！
　　眼看它就要突袭成功。
　　这条异变黑蛇硬生生往后挪了十米。
　　最先冲过来的严流深和姚让：“？”
　　有那么一刹那，两人不约而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刻，异变黑蛇居然又往后被拉过去了数米。
　　不止是他们，连异变黑蛇都不明白，蛇躯扭动，回头猛地往后面扑去，直直扑向还在源源不断升空的灰烟中。
　　赵离浓微微眯眼，盯着异变黑蛇折成两段的躯体，从它扑进灰雾后不到三秒，露在外面的蛇躯剧烈扭曲，只差没打结。
　　下一刻，异变黑蛇上半身从灰雾中扭蹦出来。
　　……它没了头，血流如注。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充斥在整片空气中。
　　两支异杀队浑身紧绷，无端感受到巨大未知的压迫，齐齐抬枪，紧紧盯着那片灰雾。
　　就在严流深等人即将开枪之际。
　　一道修长身影从漫天灰雾中缓缓走出，手中握着的刀尖隐约还在滴血，身后左右紧跟显现其他人影轮廓。
　　赵离浓眨眼再抬眸时，那一队人便已经出现在他们跟前。
　　“叶长明？”
　　“什么情况？”
　　众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一眨眼睛，零队就从远处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长明抬手拉下黑色防护面巾，视线落在旁侧赵离浓脸上，再掠过何月生的手，最后侧身看向中间车队那些人道。
　　“我来带你们回去。”
　　危丽目瞪口呆：“表哥，你们是人是鬼？”
　　严流深赶过来，用枪管戳了戳最边上的昆岳，感受到人体阻力：“刚才怎么做到的？”
　　“上去之后再解释。”叶长明指了指空中。
　　一架直升飞机率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随后又有一架大型运输机缓缓飞来。


第128章 (方舟计划)
　　基因针推入人体后,六个小时失效，这期间零队被转移到训练场进行全面适应测试,但普通守卫军根本无法近身,连子弹也打不中他们。
　　零队不光是行动、反应速度飙升，连力气都变得极大。
　　最后叶枕山让零队和新异杀队进行了一轮对抗。
　　新异杀队对基因针产生的效果早就驾轻就熟，对身体的掌控理应比零队要强，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
　　这种视力听力得到极致提升,身体行动速度也飙升的状态,让新异杀队感觉自己已经脱离普通人行列,面对常人不自觉带上俯视的心态。
　　但在第一轮对抗中,除去最开始新异杀队占优势，随着时间推移,零队却渐渐压制新异杀队。
　　叶长明对手不出十分钟，便被按在地上,起不了身。紧跟着零队其他人也纷纷将新异杀队压制。
　　训练场上,新异杀队成员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没想到零队适应的如此之快。
　　他们忘了，从一开始零队就是顶尖队伍，基因针激发人体最大潜能，同等条件下，零队依旧是最顶尖的那支队伍。
　　站在上面观战的罗莲雨面上不显，心中了然：这支新异杀队成了零队的磨刀石。
　　“准备好运输机，让零队去接研究员们回来。”叶枕山下达命令，转身离开。
　　为保证零队初次使用基因针和生长因子不出意外,他们在中央基地呆满了十二小时,前六个小时处于基因加强，潜能爆发期,等打入生长因子复原。
　　后六个小时，几十名医生涌进来，对他们进行医学监测，确认接受基因针和生长因子无碍后，才被准许出发。
　　一离开中央基地，没了其他人，零队各成员便解除人形兵器的模式，多了一丝人气。
　　昆岳靠在舱壁龇牙咧嘴：“这玩意太痛，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再有阴影也得用，不知道还有多少像第八基地异变垂柳一样的植物。”支明月透过窗户往下看去。
　　运输机飞得极高，本不该见到的A级异变植物。
　　看来中央基地A级异变植物地图手册得更新了。
　　“田齐笑、布庸，董兴、黄天。”叶长明点了四个人，“开侦察机出去。”
　　大型运输机为避免造成异变植物伤害，飞得太高，无法观测地面。
　　运输机尾舱打开，两架瞬间飞了出去，四位成员分左右往前推进。
　　侦察机比直升飞机灵活迅速，降低高度后，技术好可以避开异变植物的攻击，但只能载两人。
　　他们最先发现救起的并不是赵离浓那支队伍，而是从第八基地逃出来的零散队伍。
　　他们在第八基地没来得及坐上列车，但出了基地大门，有种植官，也有守卫军，最初有五百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两百多人。
　　零队侦察机发现他们的时候，守卫军的枪弹已经用尽，即将走投无路。
　　“队长。”董兴报了位置，“
　　运输机太大，底下环境复杂危险，无法降落，附近也没有合适的降落点，零队只能搭乘直升飞机，迅速降落，解决下方异变植物。
　　处理周围的异变植物所花时间不长，但将所有人员救援上去耽搁一段时间。
　　等零队重新往前，到侦察机远远发现下方赵离浓这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时，已经过了一天。
　　侦察机当即返回运输机舱，同时机舱顶部打开，一架直升飞机从里面升起飞出。
　　叶长明率先手握绳子，从高处滑下，昆岳几人紧跟其后。
　　他们降落的地方离赵离浓那支队伍还有一段距离，赶来时正好见到滚浓灰烟中窜出异变黑蛇。
　　落地的零队成员脚步一移，几乎瞬间靠近异变黑蛇，昆岳力气变得极大，根本没用子弹，直接扯住蛇尾，一把将异变黑蛇硬生生往后拉了回来。
　　当异变黑蛇回头攻击时，叶长明跃起抽刀一挥，黑蛇还未反应过来，头便被斩断。
　　这种非人的力量，吸引了异杀二队和三队所有成员的注意，但时机不对，只能憋着。
　　直升飞机在二十多公里外找到适合运输机的降落点，两位零队成员守在那，其他人护着这支队伍往运输机降落地点赶去。
　　运输机重新起飞，因为空间不够，这支队伍的车被留下了一大半。
　　零队还未坐稳，严流深便挤到叶长明身边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叶长明扫了一圈周围，运输机舱分几节，他们所在位置在最前端，此时里面坐着一干研究员，以及异杀队员。
　　“基因针。”叶长明将在中央基地发生的一系列事告知解释。
　　前舱陷入一片沉默当中，所有人都在消化刚刚听见的内容。
　　“激发强化人体，有没有后遗症？”赵离浓抬眼问他。
　　“暂未发现问题。”叶长明稍顿，看向赵离浓，告知一则新消息，“中央农学研究院新增异变植物等级，目前占据第三基地、第八基地的异变植物为S级。”
　　“S级可以产生能量辐射，造成电子元件毁坏？”赵离浓立刻问道。
　　叶枕山不在，他正在军队中挑选人出来，周千里也不在，还在第三基地外的那片海域上。
　　“异变植物进化到这种地步，我觉得有必要重启当年的方舟计划。”姚知许提议。
　　方舟计划是制造一个大型的空中舰艇，人类居住在上面，可以避开一切异变植物。
　　“方舟计划耗资太大，人类没办法一直在高空中待着。”曹文耀道，“异变后也有国家这么做过，结果异变第七年，方舟供应资源短缺，零件老化，最后直接从高空坠落，造成上面所有人死亡。”
　　“有前车之鉴，我们做好资源交接，零件备用必须准备齐全。”罗莲雨，“如今异变植物更盛，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制造几架大型空中方舟，不仅可以给救援军队提供落脚地，一旦出现意外，更方便救援，还能作为人类最后的退路。”
　　“有道理。”彭博萍点头，“以后基地再出现意外，空中方舟能提供落脚点，可以及时救更多的人。”
　　李真章认真想了想，表示赞同：“我觉得可以。”
　　“不行。”严胜变断然拒绝，“方舟计划绝不可能实行。”
　　“严组长，我们都在为当前状况想办法。”李真章劝说，“况且要不是罗组长的基因针，这次别说第八基地，就是严组长你们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方舟计划完全值得考虑。”
　　严胜变掀起眼皮，深深看向罗莲雨：“方舟现在提供给军队落脚，日后呢？”
　　罗莲雨：“严组长什么意思？”
　　“日后权贵大家待在方舟上纵情享乐，普通人留在，似乎只是随口而言。
　　曹文耀连忙打圆场：“严组长，您这话说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严胜变只平静问一句：“你能保证？”
　　曹文耀闭嘴，低头不语。
　　他不能保证。
　　“方舟计划只是最后的退路。”罗莲雨依旧不放弃，“谁也不知道未来植物会异变到什么程度，倘若陆地、海面都无法生存，最后只有高空才能保存人类。”
　　“严组长。”罗莲雨望向严胜变，“我们无法保证未来方舟的情况，只能做好眼下，为人类想清楚一切的退路。”
　　“零队把人带回来了。”单云忽然打断会议室内僵硬的氛围，站起身道，“我去接我女儿。”
　　众人：“……”
　　“严组长，你儿子和女儿也回来了，一起去吧。”单云扭头对严胜变道。
　　“这项计划耗资巨大，研究院没办法完全决定，我会向军队那边再申请研讨。”罗莲雨先一步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记得让异杀队来一趟五号楼。”
　　“散了。”严胜变和单云一起往楼顶走去。
　　楼顶上只有他们两人。
　　单云望着漆黑的夜空，片刻后出声：“其实我觉得罗莲雨说的有点道理，将来万一所有基地被毁，高空就是最后的退路，至少能延续数年。”
　　严胜变同样仰头看向星空，无论这片大地发生什么，空中繁星依旧。
　　“再往后，我们也管不了。”单云叹气，“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许久之后，严胜变才开口：“或许人类确实是被抛弃的物种。”
　　四十几年，植物已经开始第二轮进化，人类却没有任何进化迹象，不得不让人想起异变最初流传的说法
　　单云豁达道：“基因针都出来了，我们还有希望。”
　　最高楼顶没有别的高级研究员，只有一个无所谓的单云，严胜变才终于表露出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只有人类自然进化，才存在希望。人为干涉基因……不过是延缓灭绝。”
　　单云抬起下巴往半空点了点：“严组长，我说的希望来了。”
　　浓郁夜空，几架直升飞机逐渐靠近，一一降落在楼顶。
　　运输机停在中央军事基地内，三支异杀队带着研究员们搭乘直升飞机，来到研究院。
　　危丽率先跳下来，口中喊着妈，冲向单云。
　　“当然，肯定不是这个。”单云盯着冲过来，跑到一半摔了个大马趴的危丽，直白道。
　　严胜变温和的面容隐隐有一丝龟裂。
　　“妈！”危丽爬起来，继续冲向单云，一把抱住了她，激动喊了一声。
　　单云热情回抱，同时看着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赵离浓：“是那个。”
　　严胜变视线久久落在刚下直升飞机的赵离浓，没有反驳。
　　“是哪个？”危丽抬起头，不明就里问。
　　单云一只手按在危丽后脑勺，将她按在自己肩膀上：“不关你的事。”
　　危丽：“哦。”
　　所有人往这边走来，严胜变见到了自己一对儿女，神色微松，克制地朝两人点了点头，再和其他中级研究员一一打招呼。
　　中级研究员们心神俱疲，和两位高级研究员们打过招呼后，便下楼准备回家。
　　严胜变：“异杀队去五号楼，那边有团队等着你们。”
　　“滋——”
　　尖锐刺耳的电流声在仿佛穿透大脑，在耳内响起。
　　赵离浓下意识双手紧握，倏地侧过脸，眼睫快速颤动。
　　她站在中间，前面被何月生挡住了一半，离严胜变和单云有几米的距离，几乎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搭在她肩上。
　　赵离浓睁开眼，转头往后，便对上了叶长明的目光。
　　叶长明见她神色恢复正常，没有再问，无声收回手。
　　前面何月生似有所察，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
　　“早点回去休息。”严胜变往前走了两步，看向赵离浓道，“明日再谈异变植物进化的事。”
　　……
　　两个多小时后，赵离浓回到家。
　　赵风禾见到她高兴坏了，眼圈都红了，语无伦次地说以为她出事了。
　　第八基地出事，和其他基地断联，各种消息传回中央基地，谣言满天飞。
　　赵风禾知道赵离浓离开了基地，联系不到赵离浓，不免往坏的一面想。
　　“我没事。”赵离浓安慰赵风禾许久，才让她安心。
　　等洗漱完，赵离浓回到房间躺下，脑海中不断想起异变侧柏和异变松树群。
　　那罐异变松树种，已经登记暂时存放在研究院。
　　最后赵离浓带着各种杂乱的信息陷入梦境中。
　　——梦中一片漆黑，只有古怪的窸窣声。


第129章 (他们比我们幸运.)
　　赵离浓做过很多梦,有连续的、带逻辑的梦，也有跳跃的、光怪陆离的梦。
　　今天晚上所做的梦却和过往完全不同。
　　——全黑梦境,如同坏掉的默剧,一帧卡一帧，让人看不清闪过的画面。
　　赵离浓倏地疼醒，蜷缩在床上，双手下意识紧紧捂住耳朵。
　　好在这种尖锐的痛觉来得突然,也消失的迅速。
　　但等耳鸣消失后,赵离浓却再也睡不着,只能坐起来,靠在床头发呆，她看了一眼新换上的光脑。
　　赵离浓没有开灯,安静坐在漆黑房间内。
　　赵离浓努力回想睡梦中的画面，模糊不清,但很快她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听见什么窸窣声。
　　有些特定的图像可以传导给大脑,让人误以为听见声音。
　　赵离浓反问自己,却想不起来有用的东西，只能回忆起一帧又一帧全黑画面。
　　就像是卡带的DVD，她永远只记得卡带时扭曲变形的模样，而忘记本来该有的画面。
　　赵离浓干脆没再睡，开灯起身下床，坐在书桌前，一边整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一边等着下一次的耳鸣,想更清楚记起自己脑海中出现了什么画面。
　　可惜,一直到六点半，窗外天蒙蒙亮,她再也没有出现过耳鸣。
　　赵离浓手中笔尖一顿，最后放下钢笔，目光无意识落在书桌台灯上，心中暗想：她该抽个时间去医院检查，或许真的是神经性耳鸣。
　　门外响起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风禾的声音：“小浓，你这么早起来，不多睡会？”
　　赵离浓起身将台灯关掉，快步走出去打开房门：“今天还要去研究院，所以早点起来。”
　　她顺势走出去，推着风禾的轮椅，往客厅走去。
　　赵风禾回头看她：“我听说研究员一般都住上城区，这里离研究院确实太远了。”
　　“住上城区得申请。”赵离浓蹲下来道，“我还没有申请。”
　　不是谁都能去上城区，研究员要住在上城区，得上报申请，等分配资格后，才能购买或者租房。价格按照等级高低，有相应的折扣。
　　“您想不想去上城区住？”赵离浓问。
　　风禾摇头：“我不习惯，这里挺好的，只是小浓你去研究院太不方便，之前晚了，都直接在实验室休息。”
　　“没关系。”赵离浓笑了笑，宽慰风禾道，“有机会我会上报申请，不过现在外面不太平，我们也不一定能一直待在中央基地内。”
　　“你还要出去？”风禾一把抓住她的手，担忧紧张问道。
　　“我是研究员。”赵离浓回握风禾的手，缓慢又认真道，“不能一直待在基地内。”
　　研究院内活的样本少之又少，根本没办法深入研究。
　　风禾撇开脸，长叹了一声：“我不拦你。”
　　两人坐着谈了会，赵离浓推着风禾出去吃了早饭，这才往中央研究院赶去。
　　“小赵？你终于回来了！”康立刚进电梯就碰见要上楼的赵离浓，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我听说你们还留在路上，还以为出事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赵离浓解释，“没出事，身边有守卫军，还有两支异杀队。”
　　康立伸手按关门键：“但是那天只有两位高级研究员和罗研究员回来，研究院各种消息都传遍了。”
　　赵离浓对上面的安排没有太多的想法，她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康哥，列当和向日葵的实验怎么样了？”
　　“我都弄好了，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康立点开光脑，把自己记录整理好的视频和笔记发给赵离浓，“那株列当果然异变了，我按照你说的，把隔离玻璃撤了，让它和异变向日葵共处一室，到最后两株异变植物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赵离浓转过头问他。
　　康立点头，指着她的光脑：“待会你直接看倒数第二个视频，异变列当没有异变向日葵高，但它刚好能够得上向日葵茎身，反正就缠斗打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不用加速，能看到植物打架。”
　　植物“打架”的情况在自然界中屡见不鲜，多是植物为了争夺阳光和养分，但它们行动往往太过缓慢，人眼观测不到。
　　除非用一台高速相机日夜不停录像，到后面加速回放，才能看清植物“争夺打斗”的画面。
　　“实验室的玻璃差点毁了。”康立心有余悸道，“异变植物打斗比人凶残多了。”
　　“叮——”
　　电梯门打开。
　　“现在它们情况如何？”赵离浓问。
　　康立走出去，脚步一顿，回头道：“我说你别不高兴。”
　　赵离浓接收到了记录文件，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走出电梯，抬头问：“有一株死了？”
　　康立瞬间哑然，随后道：“异变向日葵最后死了。”
　　赵离浓闻言，算不上惊讶，毕竟她在丘城亲眼见证了异变松树和异变侧柏之间的争斗。
　　“那个……”康立欲言又止。
　　“康哥？”赵离浓皱眉，“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那列当异变后，和异变向日葵打斗，最后吸干了它的茎液。”康立无奈道，“它们动静太大，引起研究院其他人注意，后面异变列当长势越来越快，院长让守卫军击毙了异变列当。”
　　“击毙？”赵离浓下意识停了下来。
　　“是，当时整个实验室玻璃都出现了裂纹，那列当异变吸食异变向日葵后的声势太大，有点像A级。院长怕出事，就提前下手了。”康立低头解释。
　　他当然也希望留异变列当做研究，但A级异变植物一旦出现在中央研究院，那将会给基地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研究院的高强度玻璃，还无法完全抵御A级异变植物的攻击。
　　康立再次指了指她的光脑：“视频是倒数第一那个。”
　　“我知道了。”赵离浓并不完全觉得李真章是在毁她项目，单论桂城就已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过，她还是先打开倒数第一和第二的视频看了起来。
　　视频中，异变向日葵利用盘中的花籽喷射攻击异变列当，但列当本身就靠吸食寄生向日葵，有种天然的对抗压制，最后头部顺利挤进异变向日葵茎身，寄生吸食足足两天，最后以异变向日葵枯萎为止。
　　与此同时，异变列当开始迅速生长，熟悉B级异变植物的研究员，都能看出它的长势已经超过了B级。
　　“是不是有向A级发展的趋势？”康立站在旁边问道。
　　赵离浓盯着已经播放完毕并暂停的视频，最后摇头：“应该升不到A级。”
　　“升不到？为什么？”康立问道。
　　赵离浓在外面见过那些真正的A级异变植物，不知为何，能感受到异变列当和A级异变植物之间存在一条看不见的线，它跨不过去，至少在当时那段时间跨不过去。
　　她摇了摇头：“如果能升A级异变植物，药弹没那么快起效。”
　　视频记录中显示，在第一发药弹打中异变列当后，它便已经开始出现枯萎之势，中了第三弹后，就已经完全枯萎。
　　至少，赵离浓在第九农学基地见过一株隐有A级化的异变水葫芦，它在中七八发药弹后，才彻底枯萎。
　　“这样。”康立听了赵离浓解释，若有所思，随后道，“果然还是在外面见识的多了，才能对比，我们每天待在研究院凭空想象，有点像在建空中楼阁。”
　　赵离浓笑了笑：“大家互相交流就好。”
　　“小赵，早上好。”后面电梯打开，何月生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两杯热乎乎的咖啡。
　　佟同紧跟着出来，也拿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冲两人挥手：“离浓，康哥。”
　　“给。”何月生递给赵离浓一杯，“食堂免费拿的，我加了很多奶和糖，很好喝。”
　　“……康哥，你要吗？”佟同有点不好意思，将自己手中的咖啡递过去。
　　“不用，我以前喝过，你们喝。”康立摆手，顺便解释，“这是第七基地给的福利，每年冬天有一期咖啡免费周。”
　　“第七基地这么好？”佟同惊讶问道。
　　“每个基地都会给研究院一周福利，大家都习惯了。”康立扭头对赵离浓道，“我先去工作了。”
　　三人站在走廊，望着康立走远。
　　何月生抬手杵了杵赵离浓：“快喝，待会冷了。”
　　赵离浓依言喝了一口，被甜腻的味道弄得直皱眉。
　　“第一次喝肯定不太习惯。”佟同见她皱眉，自己拿起手中的咖啡又喝了一大口，“不过多喝几口就会觉得很好喝。”
　　赵离浓点头：“嗯。”
　　这杯咖啡加了太多的糖，赵离浓不喜欢，但又是他们好心拿过来的，她还是准备喝干净。
　　何月生从赵离浓手中夺回那杯咖啡：“不喜欢就别勉强。”
　　“别勉强什么？”
　　严静水两人从电梯内走出来，危丽鼻子耸动嗅了嗅，立刻加快脚步：“咖啡好香。”
　　“小赵不太喜欢喝。”何月生举了举手中那杯咖啡道。
　　赵离浓无奈：“只是不习惯里面加太多糖。”
　　何月生低笑了一声：“行，下次我少加糖。”
　　“这杯给我喝呗。”危丽从何月生手里抢过来，“刚好提神。”
　　“小赵刚刚喝了。”何月生提醒。
　　危丽无所谓：“我不嫌弃小赵！”
　　后面的严静水看着从危丽口袋探头出来的小黄鸡道：“你的小丽也想喝。”
　　“是吗？”危丽低头一看，果然见到眼巴巴盯着自己手中咖啡的小豆眼。
　　“你有没有给它检查身体？”赵离浓想起之前小黄鸡吃异变蜂鸟嘴巴的事，不由上前一步问道。
　　原本探头出来的小黄鸡咻地缩了回去。
　　旁边的何月生无声挑眉，正要开口说什么，电梯门又开了。
　　“你们都在？正好，省得我去喊。”单云从电梯内走出来，见到几个人道，“小赵，你跟我一起上去。”
　　“上去？”危丽喝了一大口咖啡，“妈，我能不能也上去？”
　　“不能，我们是去最高会议室。”单云想了想，看向严静水，“小严你带他们去五号楼，去看看异杀队，你哥也在。”
　　严静水一怔，随后道：“好。”
　　单云冲赵离浓招手：“小赵，我们走。”
　　两人坐上电梯，单云刷卡，按下最高层。
　　“组长，周院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赵离浓忍不住问道。
　　单云看了她一眼：“那边信号不是特别畅通，不过周院长没事，之前传来的消息是说高烧，算不了大问题。”
　　电梯抵达最高层，两人出来之际，单云多说了一句：“他们比我们幸运，异变植物暂时没有主动伤人的迹象。”
　　赵离浓望着单云背影，敛下眼中浮起的深思，跟着走了出去。


第130章 (亲人的植物.)
　　这几天,最高会议室一直没停过开会，一大早高级研究员们又聚集在内。
　　不过今天,会议室多了两位年轻的研究员。
　　赵离浓一进去便听见严胜变的声音,他指着最外侧的一张空椅让她坐下。
　　罗翻雪就坐在上面，当赵离浓拉开椅子时，她扭过头，冲赵离浓点了点头。
　　赵离浓缓缓坐下,不清楚接下来要讨论什么,便安静垂眸望着桌面。
　　“现在各基地什么情况？”严胜变问道。
　　李真章调出各项报告数据：“除了第三基地和第八基地,其他基地暂时还算正常,虽有植物异变频繁，但处理及时,也没有A级异变植物出现。”
　　“基地之外，植物向来不受控制,这次出现不少高级异变植物,更有A级异变植物撕破高墙,占据了基地驿道，导致列车无法通行。”罗莲雨看向严胜变，“停运之后，各基地开始用上储存粮，军队那边已经在商讨后续处理方法。”
　　“新出现的A级异变植物或横挡在驿道上，或占据一座城市通道，让我们无法在地面通行。虽然现在有基因针帮助，但目前也只作用于异杀队,大批部队暂时没办法使用。”李真章补充道。
　　高级研究员彭博萍用笔敲了敲桌面：“不说新出来的那几株S级异变植物,研究院还是需要尽快研究出抑制A级异变植物的方法，才能让几个基地重新连接起来,否则单靠飞机运输，长久不了，我们的能源也没办法撑下去。”
　　严胜变等着他们说了一轮话后，才突然道：“半个小时前收到消息，渊岛那边也有能量辐射，面积较两个基地更广，外部观察站彻底无用。”
　　“渊岛也有！”曹文耀紧张推了推眼镜，“怎么现在才有消息？”
　　“渊岛能量辐射出现的比两个基地更早。”严胜变手指悬空移动，最高会议室内的光屏跳出一些内容和消息，“至少在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渊岛观察站以为系统老化，出了问题，各项设备时灵时不灵，向上申请了更换全新设备，上个月才运抵过去。
　　渊岛观察站关闭了所有系统，准备换上新设备，期间各项器材一一出问题，都以为是没有调整好的缘故。
　　直到前些天，能量辐射爆发，所有器材包括光脑都坏了，他们才意识到出了事，连忙往外撤退，一直到现在才传回了消息。
　　“渊岛之前就是A级异变植物的聚集地，现在……恐怕只会更可怕。”曹文耀不自觉去推自己的眼镜，“什么时候能研究出一种长效基因针，既能让普通人也可以打，最好又不会现在这么痛苦的副作用就好了。”
　　单云闻言嗤了一声：“你这既要又要的条件，恐怕也只有人类自然进化才能满足。”
　　自异变开始后，人体样本监测没有停歇过，从初代期望人类也会发生相应的进化，到现在基因一成不变，甚至因为缺少足够营养，身体变得更加孱弱。
　　无一不表明，人类毫无进化的趋势。
　　“基因针改良的计划，我们也正在推进，但还需要时间。”罗莲雨道，“不过至少现在异杀队和新异杀队可以暂时拥有抵抗更高级异变植物的能力。”
　　高级研究员们在讨论各项事宜，两位年轻研究员则安静坐在最外边缘。
　　罗翻雪双手放在会议桌面上，坐得笔直，认真听着高级研究员们说话。
　　旁边的赵离浓手搭在腿上，其他人见不到她的指尖不停点着膝盖。
　　一直到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停歇，曹文耀打开手边的茶杯，瞬间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冒了出来。
　　第七基地种植糖类饮料作物，其中包括咖啡豆，曹文耀是第七基地目前的话语人。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从丘城内带了一罐A级异变松树的种子。”赵离浓忽然出声道。
　　罗翻雪也转过脸看向赵离浓，她们一起进的丘城，她完全不知情。
　　“又是一罐A级异变种子？”曹文耀“啪”地放下茶杯，用袖子擦了擦嘴，扭头看向赵离浓，“你之前怎么不说？”
　　赵离浓没有回曹文耀的话，她看向对面隔着整张会议桌的严胜变道：“A级异变植物是可以死亡的，丘城内的A级异变构树，还有后面新出现的异变松树都死了。”
　　严胜变缓缓抬起头，其他高级研究员也纷纷看向赵离浓。
　　“更高一级的异变植物，对A级异变植物有着毁灭性的打击……”
　　“但最开始还是A级的异变垂柳却活了下来，并且移去第八基地了。”罗翻雪打断赵离浓的话，“我记得你们第一次去丘城的时候，零队一位成员还被异变垂柳攻击过。我看过记录仪，当时它还是A级。”
　　赵离浓如实道：“我不清楚异变垂柳为什么可以离开，但只想提供一种看法角度。”
　　“你继续说。”严胜变抬手示意旁边的罗翻雪先别出声。
　　“如果异变动植物是自然进化，那它们进化到后面，一定存在竞争。”赵离浓举例，“高等级异变动植物压制低等级动植物，如丘城的异变侧柏压制异变构树。另外同等级吸收足够的力量养分，或许能更进一级，像桂城的多头绒泡菌吞噬桂树后进阶。”
　　她调出刚从康立那边收到的实验记录视频：“这是异变向日葵和异变列当，李院长应该不陌生，异变列当在吸净异变向日葵的养分后，一株有升级趋势，另一株死亡。”
　　等那两个视频放完之后，赵离浓才继续道：“万物相生相克，既然人类无法用一种武器毁去所有异变植物，那只能让异变植物互相克制抵抗。”
　　会议室内，所有人沉默片刻，最后罗莲雨出了声。
　　“你这个想法不太现实，初代研究员早已经提出过类似利用植物对付植物的想法，可惜效果不明显。”
　　见赵离浓不明白，旁边的罗翻雪低声对她解释：“有些异变植物有毒，初代研究员们便提取它们的毒素对付其他异变植物，但有的有效，大多数无效，导致最后还是失败了。”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高级研究员姚知许安慰道，“我们正需要这种想法多的研究员。”
　　“赵研究员可能把当初郁金香粉剂的成绩当真的了，其实只是严组长好心鼓励你们而已。”彭博萍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虽然初代研究员那些记录都留在了渊岛，但这种失败的经历，我们后面的研究员还是听说过的。”
　　“之前失败了，不代表现在就一定失败。”单云开始护犊子。
　　赵离浓愣了愣，她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没关系。”罗翻雪在放在心上。”
　　赵离浓对彭博萍言语中带着的嘲讽并不在意，她只是继续道：“并不是单纯提取异变植物成分的意思，目前出现在第八基地以及第三基地的……S级异变植物，呈两种倾向。一种主动攻击人类，另外一种被动攻击。”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在赵离浓身上，罗翻雪神情一怔，缓缓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或许将来还会出现不会攻击人类的异变植物，这点饲城已经有过体现。”赵离浓不由想起危丽养的那只小黄鸡和丘城的异变松树，“也许还有……亲人的异变植物。”
　　本该严肃的会议室中突然响起嗤嗤笑声。
　　“亲人的异变植物？”曹文耀重复一句，没忍住感叹，“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又不是圈养宠物，还亲人。”
　　“只是一种猜测想法。”赵离浓没有提小丽，那是危丽养的小黄鸡。
　　彭博萍有点不耐烦，觉得赵离浓在浪费他们时间：“这种想法不太可能。”
　　坐在最前面的严胜变终于出声：“今天叫你们俩来是为了第三基地的事。”
　　两位年轻研究员下意识看向最前方的高级研究员。
　　“我会带一支研究队去第三基地那片海域，你们愿不愿意去？”严胜变看向两人。
　　赵离浓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愿意。”
　　“我……”
　　“小罗跟我。”罗莲雨打断罗翻雪的话，“我那边缺一位助手。”
　　“可以。”严胜变随后对赵离浓道，“第三基地内有三棵S级异变植物，为保证能回来，我会向军队申请异杀队随行，他们将携带基因针和生长因子一同过去。”
　　严组长去第三基地海域，又申请异杀队随行，零队一定会去。
　　“您再找其他助手。”罗翻雪拒绝了她母亲的提议，“我想跟组长一起去。”
　　罗莲雨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会议结束，两位年轻研究员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他高级研究员还有事要谈。
　　赵离浓一走出来，便收到了何月生的消息。
　　【我们在5号楼21层，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小赵，你刚才说的异变植物亲人。”罗翻雪转头对旁边的赵离浓道，“我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我们当时都见过丘城的异变松树群，它帮了我们。”
　　赵离浓正在给何月生回信息，闻言抬头：“但需要更多的样本才能验证。”
　　“我们这次去第三基地海域，也许能发现什么。”罗翻雪按开电梯，“小赵，你进去吧。”
　　赵离浓摇头，指了指另一头走廊：“我去那边坐电梯，准备去五号楼。”
　　罗翻雪眼中诧异，随即笑道：“正巧，我也要去五号楼，一起过去。”


第131章 (我没事只是困了.)
　　赵离浓和罗翻雪站在测试场地上方扶栏前,两人往下看。
　　打了基因针，并缓过最初的痛苦的二队和三队,正在下方快速移动,躲避子弹，但他们最后又回归到了原处，脚下有一个红色站点，是固定位置。
　　最边上还有一群医生,他们正在记录异杀队员们的各项数据。
　　“子弹近不了身,我甚至看不清他们移动的痕迹。”罗翻雪望着下方异杀队员消失的身影感叹,“曹组长说的确实没错,如果大家都有这种能力，也就不怕异变植物了。”
　　赵离浓双手搭在栏杆上,看向场内的异杀队员们没有出声。
　　S级异变植物的速度应该不比子弹慢，攻击面积和方式也更多,只躲避子弹,效果不是特别大。
　　实际上A级异变植物已经有这种趋势,只是体长过于庞大，又无法移动，才容易攻击。
　　现在的武器，恐怕已经跟不上打了基因针的异杀队。
　　就当赵离浓松开扶栏，准备转身下去找危丽他们。
　　赵离浓转脸看去，叶长明从场外走了进来。
　　她原本抬起的脚不由重新放了下来，站在扶栏前，望向下方的动静。
　　叶长明一进去便示意负责射击的守卫军停手,他站在严流深和姚让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人回头又对自己队员做了几个手势,二队和三队忽然动起了手。
　　严流深和姚让一起朝叶长明攻去，三人打了起来。
　　赵离浓站在原地看了十秒，看不懂，也看不清，干脆转身走了。
　　罗翻雪见状，看了看走远的赵离浓，最后还是站在扶栏前，试图看清
　　二楼下去不直通场内，而是走到了场外，隔着一层玻璃。
　　“小赵，这里。”何月生先发现赵离浓，对她挥手喊道。
　　赵离浓快步走去，发现严静水几人就坐在外面长椅上，往里看着。
　　“坐这。”危丽往旁边挤了挤，其他人也挪了过去，空出一小半位置给赵离浓坐。
　　赵离浓依言坐下，望着里面只有停下来才能见到的异杀队员们：“我要跟着严组长去第三基地海域。”
　　坐在最边上的何月生侧过脸：“刚才开会叫你过去是为了这事？”
　　赵离浓点头：“严组长希望我和罗研究员一起过去。”
　　“那我们呢？”佟同指了指他们几个人，“可以一起去吗？”
　　赵离浓摇头：“这次只有三个人过去。”
　　第三基地海域本身就有不少中级研究员，不需要太多人过去。
　　“你觉得我们真的能打败异变植物吗？”坐在中间的严静水忽然转头问赵离浓。
　　赵离浓几乎不假思索道：“不能。”
　　何月生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抬手按了按嘴角，压下两边的弧度：“小赵，你也稍微多思考一会再答。”
　　危丽上半身往前，单手托腮，望着场内正在适应训练的异杀队，问：“为什么不能？”
　　年轻研究员们似乎没有高级研究员身上的苦大仇深，即便听见否定的回答，也是好奇否定背后的原因。
　　“人类从来没有和自然抗衡的能力。”赵离浓冷静道，“不过借力而已。”
　　叶长明腕部突然上提，顶开严流深挥来的手，同时一脚踹开姚让，最后拉开三人的距离，试炼终于停了下来。
　　“我感觉内脏被你踢移位了。”姚让一手按在腰腹上，面目痛苦道，打了基因针后，他们对痛苦的忍耐力更高，但还是被叶长明这一脚踢破功。
　　“只用了六成力。”叶长明刚从另一边异杀队组陪练过来，紧跟着又来这，额前乌黑碎发早已湿透，眉眼如水洗，目光淡漠锐利。
　　严流深从旁边拿了三瓶水，分别丢给叶长明和姚让：“水。”
　　叶长明接过严流深丢过来的水，漫不经心掀起眼帘，正好见到玻璃门外坐着的一排人，他第一眼便落在了不知何时来的赵离浓身上。
　　她身形略显单薄，却坐得笔直，垂眼似乎在说着什么，面上一贯的平静。
　　叶长明稍用力拧开瓶盖，玻璃门外的赵离浓忽然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先是一怔，随后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们怎么不进去？”罗翻雪见场内停止训练，便立刻下来，又看到外面坐着一排人，诧异问道。
　　严静水起身：“之前不让进，现在过去。”
　　长椅上其他人也站了起来，跟着一起走向场内，赵离浓慢慢跟在后面。
　　“在外面看那么久，是不是心疼你哥？”严流深见到自己妹妹进来，挑眉问道。
　　严静水走过去，压根不理他的问话：“我能不能申请试用基因针？”
　　严流深长叹一口气：“在外面看得那么认真，还以为你是担心我。”
　　不过严流深也就是爱过嘴瘾，他捏扁手中的瓶子，一挥手直接扔进场内对角最远的垃圾桶内：“基因针数量有限，研究员申请不了。”
　　“等量产的时候就能申请了？”严静水问。
　　严流深看向自己妹妹：“那一针下去很疼。”
　　能成为异杀队的队长，实力性格都不同，但唯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够能忍。
　　连严流深都觉得疼，可想而知基因针给人体带来的痛苦有多大。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想输。”严流深摇头，看向她身后跟过来的几人，“之前没见到小赵研究员，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
　　这几个人向来干什么都在一起，他在里面训练的时候，已经见到他妹和那几位同组的朋友，唯独没见到赵离浓。
　　“刚开完会过来。”赵离浓解释，低头抬手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有点困。
　　严流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罗翻雪，顿时了然：“在最高会议室？”
　　见赵离浓没否认，他又道：“严组长这个人现实，多半看你能力不错，想提拔你。”
　　严流深说的随意且直白，在外提起自己父亲，就像在说别人，旁边严静水咳了两声，也没能阻拦他说完。
　　赵离浓抬起头，倒没什么异样，只当听见一句闲谈。
　　“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和严胜变组长这么生疏？”危丽好奇问道。
　　“我也一直想问你，真的总是倒霉吗？”严流深也十分好奇。
　　危丽脸一黑，两人好好的忽然就斗起了嘴。
　　几个人站在一旁看热闹。
　　另一头，罗翻雪走到正在查看光脑消息的叶长明身边，抬手别了别耳边的长发，问：“叶队长，你有没有收到任务通知？”
　　叶长明刚刚收到的消息，便是关于出行第三基地海域的任务，他才看完，闻言望向对面的罗翻雪：“你来有事？”
　　罗翻雪顿了顿，认真道：“……我只想先问问你之前在第八基地遇上那棵异变垂柳的情况，好对S级异变植物有更清晰的了解。”
　　“新异杀队手里应该有记录。”叶长明点开消息后面附带的名单，“你可以去找他们。”
　　还未进第八基地，异杀队手里的各种仪器便被毁了，新异杀队提前有准备，随身携带的记录仪做了防护。
　　“我看过他们的记录视频，但第八基地内的能量辐射太大，相机内的元件还是受损，造成画面不是特别清晰。”罗翻雪道，“我听说零队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所以想过来问问你。”
　　“所有情况写在报告中。”叶长明说完，看向光屏上的名单，最上面就是三位研究员的名字。
　　除去严胜变，剩下的两位就是刚刚出现的赵离浓和罗翻雪。
　　叶长明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赵离浓，问罗翻雪，“你们一起过来，是专门为了问这个？”
　　罗翻雪没注意他说的是“你们”，只连忙道：“是，想多了解一点。”
　　“我知道了。”叶长明关了光脑，“你跟我来。”
　　罗翻雪明白叶长明只在乎任务，但能单独相处，她眼中还是泛起几分喜悦。
　　但叶长明却没有径直往外走，而是绕了弯，走到那堆人中，将正在看危丽和严流深热闹的赵离浓拉了出来。
　　赵离浓满脸茫然回头，却对上叶长明的脸。
　　“走吧。”叶长明道，“零队在对面训练场，有什么一起问。”
　　赵离浓：“？”
　　赵离浓低头看向拉着自己的手，再抬头望着叶长明的侧脸，正要开口问，他已经松开了手。
　　后面罗翻雪追了过来，站在她身边。
　　罗翻雪听见叶长明这句话，才明白刚才他以为自己是和赵离浓一起来问S级异变植物的事。
　　她眼中那点因为可以独处的喜悦瞬间消散，心中复杂不说，只能上前，走到赵离浓身边：“小赵，零队在第八基地近距离接触过S级异变植物，我们可以多问问，了解情况。”
　　赵离浓茫然，想说可以申请查看报告，但被罗翻雪带着一起往外走。
　　“他们出去干什么？”何月生转脸没见到赵离浓，回头看见三人前后离开场内，下意识问道。
　　“大概是在讨论之后任务的事。”站在旁边的佟同道。
　　严静水向外看了一眼，随即转回头将她哥拉开，试图劝架。
　　……
　　隔着一条长走廊的对面训练场，零队成员们和其他异杀队坐在场内休息。
　　叶长明让零队那些人出来，随即转头看向赵离浓和罗翻雪：“想了解什么，直接问。”
　　被莫名拉出来的赵离浓：“……”
　　罗翻雪有准备，当零队成员出来后，她便真的开始问一些关于S级异变植物的问题。
　　赵离浓站在旁边安静听着，她昨晚没有休息好，现在疲惫突然上来，脑子里已经和浆糊差不多。
　　奇怪，她熬大夜也是时常的事，从没这么困过。
　　昨天至少睡到了凌晨四点，时间不算短，竟然这么累。
　　赵离浓站在旁边，微微低头，努力睁开眼睛，试图保持清醒，但只觉得零队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零队每一个人都被罗翻雪问过，最后她才问的叶长明。
　　叶长明简单直接回答，余光扫过赵离浓，察觉她身体前后晃动的幅度不太正常，他眉心一皱，中断了话句：“赵离浓？”
　　罗翻雪听见叶长明突如其来的一声，不由愣住，扭头看向身旁的赵离浓。
　　赵离浓倒是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只不过那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她硬撑着抬眼，身体却是一晃，直接往后倒。
　　“小赵！”
　　……
　　原本或站或蹲的零队成员突然纷纷起身，就要冲过去，但最快的还是叶长明，一把将人揽住。
　　“怎么回事？”昆岳上前，“小赵生病还是受伤了？”
　　叶长明拧眉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抬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脉搏，跳动正常，面色也不算苍白。
　　“我喊医生过来。”支明月话音刚落，便进去将一位医生拎了出来。
　　医生被欻的一下突然拎出来，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这才上前检查赵离浓体状：“她之前受过伤？”
　　叶长明将赵离浓揽靠在自己身上：“应该没有。”
　　医生翻开赵离浓一只眼睛，拿医用电筒查看：“暂时没看出异常，得用仪器检测。”
　　叶长明点了点头，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我带她过去。”
　　五号楼内各项医疗设备齐全，最不缺的就是医生。
　　赵离浓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困成浆糊的脑子，努力用逻辑推断，想睁开眼睛回答，但双眼沉重如灌铅，口中只能模糊又小声道：“我没事……只是……困了。”
　　她自以为说的清楚，实则除了抱着她的叶长明，谁也没听见。


第132章 (外面下雪了.)
　　叶长明动作太快,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抱着赵离浓消失。
　　杜半梅道：“暂时从体征上看应该问题不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问题。”
　　罗翻雪怔忪站在原地,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向零队了解S级异变植物，但下一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赵离浓吸引走了。
　　她记得赵离浓只和零队外出合作过一次，那次还是因为危丽,才请动了零队。
　　罗翻雪也和零队合作过,知道他们很难相处,说难听点就是傲,却不知道零队成员和赵离浓这么熟稔。
　　“罗研究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继续。”支明月看向罗翻雪道。
　　“……不用。”罗翻雪摇头，侧身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我去看看小赵。”
　　“没有受伤,突然昏迷。”叶长明将赵离浓小心放在床上,“她……说自己困了。”
　　“我看看。”医生按照惯例上前检查，同样没发现异常，便道，“你去外面等，我推她进去全身检查一遍。”
　　叶长明依言走了出去，站在走廊内等。
　　左手腕上的光脑忽然震动，提醒注射生长因子的时间到了。
　　叶长明抬手关掉倒计时，转身透过透明玻璃往内看去：她躺在那,正被缓缓送进舱体。
　　他低头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特制长盒,打开拿出一支装有生长因子的针剂，快速扎进手臂。
　　那瞬间,基因针扩张的后遗症和生长因子修复共同带来的痛苦翻倍增长。
　　叶长明后背紧靠着墙体，低垂着头，冷汗瞬间顺着紧绷的下颌滑落，好在这种痛苦不会持续太久。
　　“叶队长？”
　　罗翻雪赶过来时，叶长明刚从那片痛苦溺海中挣脱出来，他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名字，没有危险便懒得抬眼，靠在墙边缓过来。
　　“你怎么了？”罗翻雪察觉到叶长明不太对劲，但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情，上前想要去碰他。
　　“没事。” 叶长明偏脸避开她的手，同时站直身体，往旁边挪了两步。
　　罗翻雪抬起的手滞在半空，随后慢慢收了回来，她低头看着叶长明手中已经打空的生长因子，抬眼看向他：“很疼吗？”
　　叶长明将针筒收了起来，往检查室内看去，没有回答这个无意义的问题。
　　罗翻雪也不在意，学着叶长明的样子，一起靠着走廊的墙体，往检查室内看去：“小赵怎么样了？”
　　叶长明低头给危丽发了一条消息：“等检查结果。”
　　消息刚刚发过去，危丽瞬间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不等他点开，危丽的通话请求紧跟而来。
　　叶长明直接挂断，发了现在的位置给危丽。
　　很快，危丽还有她那几位朋友神色匆匆跑了过来，围在外面守着赵离浓。
　　……
　　一个小时后。
　　“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她还挺健康的。”医生手里拿着一堆检查报告，皱着眉摇头，组织了一会语言，“她这个……困可能是真的，另外体内营养消耗有点多，可能之前运动过度了，得补充点能量。”
　　“她能有什么过度运动？”严静水不是歧视赵离浓，但她除了实验研究会做事，其他时间都找地方窝着看资料、写记录，根本不是个热爱运动的人。
　　赵离浓就是最典型的文成武不就的研究员。
　　在这点上，严静水算是卷过了赵离浓。
　　“那她没什么事了？”何月生问道。
　　医生点头：“没事，待会挂个点滴就行。”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叶长明看了一眼围在赵离浓身边的几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走廊。
　　……
　　赵离浓这一昏迷就是足足24小时，等她睁开眼睛，已经到了第二天，她手撑在床上，慢慢坐起来。
　　旁边一直守着的严静水和何月生很快发现她醒了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严静水走到床边，问赵离浓。
　　“挺好的。”赵离浓扭头看了看手边的点滴，有点茫然，“这是？”
　　“你突然昏迷，不过医生检查过了，说没事。”何月生直接坐在床边，看向靠在病床头上的赵离浓，“前天回去之后你通宵了？”
　　“前天？”赵离浓下意识看了眼光脑上的日期，才知道自己睡过去一整天了，“没有。”
　　她缓了缓，瞬间想起风禾：“我得和家人联系，昨天一天没回去。”
　　“你家人打过通讯过来，我接了。”何月生道，“和她说你在实验室睡着了。”
　　赵离浓松了一口气：“谢谢。”
　　严静水站在旁边道：“你要不要继续睡会？”
　　赵离浓摇头，她点开光脑，查看通讯消息，只有一条研究院下发的任务通知，下周去第三基地海域。
　　“学妹，你终于醒了！”
　　危丽和佟同手中各拎着两袋东西，推门进来，见到赵离浓顿时喊道。
　　“正好可以一起吃饭。”佟同将手中两袋饭菜放在桌上，又接过危丽手中的袋子，一边拆着，一边回头高兴道。
　　病房中，五人或坐或站，窗帘拉紧，白炽灯亮着，赵离浓靠坐在病床头前，她鼻子轻嗅，看向危丽和佟同两人：“外面下雪了？”
　　“啊？”危丽没反应过来。
　　何月生听清后，起身走到窗户前，将窗帘拉开，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赵离浓。
　　这时，危丽才反应过来刚才赵离浓问的什么，她肯定道：“没下雪，外面连雨都没下一滴。”
　　赵离浓愣了愣，刚才危丽推门进来的瞬间，她好像闻到了风雪的气味，凉寒带着冰霜的气息。
　　“你冷吗？”何月生走过来问道。
　　严静水诧异：“五号楼整栋楼都开着中央空调，常年恒温，按理不会冷。”
　　“我把房间内的温度调高点。”危丽快步走到墙边，调高空调的温度。
　　最靠近门的佟同走过去将房门关紧：“这样会不会好点？”
　　赵离浓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还是点头，顺从了他们的话，没有说出刚才问的原因。
　　危丽更没放在心上，看着快输完的点滴，喊她一起吃饭。
　　旁边严静水替赵离浓取掉针头：“能下来吗？”
　　“我没什么大事。”赵离浓掀开被子下地，走到桌边。
　　危丽递给她一双筷子：“昨天表哥给我发消息说你突然昏迷，把我们吓得够呛。”
　　赵离浓握着筷子，不由想起意识模糊最后的感受，她好像……被叶长明抱了起来。
　　……
　　一周后，研究院内三位研究员出发去往第三基地海域。
　　严胜变、罗翻雪以及赵离浓在守卫军的护送下，在最高楼上的停机坪乘坐直升飞机飞向中央基地军区。
　　“听说前几天你在五号楼晕过去了？”严胜变转身看向后面坐着的赵离浓问道。
　　赵离浓将行李拉到脚边，抬头回道：“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严胜变上下打量她一圈，“之前不知道你身体素质差。”
　　“小赵，以后加强锻炼就好了。”罗翻雪回头笑道。
　　赵离浓点头，也没有否认。
　　如今正是寒冬，几位研究员都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下直升飞机时，上面机翼的风一吹，简直能冻伤人。
　　赵离浓默默将羽绒服上带有一圈毛绒绒的帽子戴了起来，拉扣一按，将头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张脸露在外，她再低头，将下半张脸埋进去，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内。
　　这样做完，果然暖和了一点。
　　“严组长。”在机舰最前方站着的人是姚诚，上将军职，算是军区另一领头人。
　　这次即将跟着一起去的还有零队和三队，他们全部站在姚诚身后。
　　严胜变上前和姚诚握了握手，侧过身介绍：“小罗你应该认识，另一位是初级研究员赵离浓……”
　　他一回头就看见被一团白色绒毛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半边挺直鼻梁的赵离浓。
　　严胜变盯着毫无反应的赵离浓，脸上温和的笑差点没挂住：“小赵，过来，这是姚上将。”
　　赵离浓上前，终于舍得抬头露出一整张脸，忍着寒意，双手从口袋中拿了出来：“姚上将。”
　　“年轻人好啊。”姚诚也和赵离浓握了握手，随后看向罗翻雪，“小罗，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罗翻雪“嗯”了一声：“全部备好了。”
　　站在姚诚后面的严流深望向戴着帽子的赵离浓，直接笑了起来，随口和旁边的叶长明道：“小赵研究员还挺怕冷。”
　　叶长明瞥了眼严流深：“你和她很熟？”
　　“那当然熟，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严流深道，“上次回程的路上，你们没看见整片空中乌泱泱的蜂鸟，要不是小赵研究员说要对付吊钟花，我们还不知道什么解决它们。”
　　每支异杀队都希望能遇上赵离浓这样的研究员，在紧急时候可以指出关键所在，可惜这样的研究员极少。
　　是以，和赵离浓合作过的异杀队，对她有好感也在所难免。
　　叶长明目光落在对面赵离浓身上，她确实怕冷，才出来几分钟，鼻尖已经冻红了。
　　“你们快上去。”姚诚侧身，指向身后的机舰，“严组长，祝你们一帆风顺。”
　　三人坐上异杀队的车，直接开进了机舰内，随后舱门关闭。
　　赵离浓推开车门下车，偏头余光见到后方的叶长明，特意停了下来，等他走过来。
　　“叶队长。”赵离浓微微仰头，“那天谢谢。”
　　叶长明垂睫，眼尾扫过她，丢下一句：“一周了，你光脑还没修好？”
　　赵离浓莫名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半天摸不着头脑。


第133章 (融冬号)
　　随着舱门关闭,机舰缓缓升向高空。
　　舱体中间有小型客厅室，赵离浓和罗翻雪一起坐在严胜变对面。
　　“海域那边受第三基地内的能量辐射影响,无法稳定传输信号。”严胜变拿起手边的平板,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同时道，“已经驶离第三基地附近。”
　　赵离浓抬手将羽绒帽往后退，头发顿时乱了,发顶一层细软碎毛受静电影响,蹭地立了起来,但她毫无所觉,还在安静听着对面严胜变的话。
　　“周院长几天前清醒后，曾派人靠近过第三基地,但无法进去，会遭到攻击。”严胜变停笔,抬头看向对面两位年轻研究员,目光掠过赵离浓那头立起来的细软碎毛一顿,随后才道，“……我们先在融冬号降落。”
　　海域上的那艘航母，二号高级研究员单锦曾经带领的研究团队就在上面。
　　罗翻雪问道：“组长，我们要去第三基地吗？”
　　严胜变放下手中的平板：“抵达之后再看情况，但异杀队会进去。”
　　有基因针加持的异杀队，实力潜能得到极大的提升，加上之前新异杀队在第八基地的救援表现，他们进去之后应该有高机率能活着回来。
　　此次随行的人当中,除了新旧异杀队外,还有一支军队技术人员，负责改良加固所有电子元件的机械物件,好抵挡能量辐射。
　　随着机舰升高到飞行高度，失重感逐渐消失，飞机也平稳下来。
　　异杀队两位队长，以及新异杀队的队长贾魏金分别从头尾舱进来。
　　机舱客厅室左右两排都放了沙发茶座，甚至还有一个餐吧台。
　　严胜变三人坐在左边沙发茶座前，叶长明和严流深走进来，坐在了右边，隔着一个过道，随时能起身。
　　从尾舱进来的新异杀队队长贾魏金看了眼两边沙发茶座的人，直接走到了吧台内，前后翻着。
　　“还真有酒。”贾魏金从吧台柜子最下方找出来一瓶红酒，又翻了翻旁边的抽屉，拿出高脚杯，肆意往里面倒了一大半酒液。
　　他从头到尾没有掩饰声音，自然而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贾队长，我们在出任务。”罗翻雪回头皱眉道，“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
　　这个新异杀队和之前出去救援的新异杀队并不是同一支队伍，他们只知道是姚诚那边派出来的，看过名单，但之前从未见过这些人。
　　贾魏金毫不在意，甚至举杯对着罗翻雪，隔空碰了碰杯：“罗研究员放心，这点酒喝不醉，况且我打了基因针，分解能力更强。”
　　罗翻雪脸色变得难看，她不喜欢这个新异杀队的队长，她向来认为一个不懂克制欲望的人，在别的方面也不会有大成就。
　　“贾队长，酒可以喝。”严胜变神情倒是照例一片温和，口中慢慢道，“如果耽误了任务，生长因子不如留个其他需要的人。”
　　贾魏金握着高脚杯的手一顿，随后还是一饮而尽，将杯子“啪”地放在吧台上：“当然，严组长。”
　　最后，他也只喝了这一杯，酒被重新放回了柜子内。
　　“你们现在已经打了基因针？”赵离浓忽然扭头问旁边两位异杀队的队长。
　　“没有全部打。”严流深转头，见到赵离浓头顶那圈竖起来的细软碎发，眼睛快速往上空看，憋笑道，“我还有三队几个人打了，叶队还没打，正好保持时间差。”
　　全部队员都打，六个小时后一起失效，现在他们在机舱内也没有必要，几位队员先打，是在以防出意外，可以第一时间护住三位研究员。
　　赵离浓点头，重新转回去，她没看站在后面吧台前的贾魏金，严组长已经出了声，她更没有什么可说的。
　　左手腕上的光脑震了两下，赵离浓低头用右手一划，便见到两条来自旁边人的消息。
　　第二条消息是一张照片，里面的人正是刚刚扭头看过去的赵离浓，头顶一圈炸毛，和一张文气干净的脸十分违和，搭配着她还穿在身上的厚羽绒服，又诡异地透着几分合适。
　　她立刻关了光脑，起身往前面的洗手间走去，等出来的时候，头上那圈炸毛终于被整理好了，顺便脱下身上那件厚实的羽绒服，抱在手里，这才走回去。
　　赵离浓坐下来的时候，严胜变多看了她一眼，嘴角隐约有个弧度，但他常年表面挂着温和的笑，无人察觉异样。
　　这次，赵离浓倒是用光脑给叶长明发了条消息，说谢谢。
　　机舰飞得极高，地面上的异变植物暂时无法攻击到这个高度，但同样机舰也无法观测到下方的情况，只能靠着不算特别稳定的信号往第三基地那片海域飞去。
　　大约三个小时后，赵离浓忽然又闻到了一股冰雪的气息，她下意识扭头往窗外看去，正常的冬日白云雾气。
　　“严组长，我们快到了？”赵离浓问对面的严胜变。
　　偏偏这股气息消失的也突然，紧跟着她似乎又闻到了青草混合太阳的味道。
　　赵离浓眉心缓缓拧了起来，抬手捏着自己的鼻子，有那么片刻她怀疑自己嗅觉神经坏了，但一周前她才做过全身检查，医生说她身体十分健康，甚至健康到罕见的地步。
　　“小赵，你怎么了？”罗翻雪不经意间见到赵离浓的动作，忍不住问道。
　　赵离浓只能放下手：“没事。”
　　她不动声色嗅了嗅，发现两种奇怪的气息都消失了。
　　“很快就能到了。”罗翻雪对她笑了笑，“不过要降落在融冬号上，还需要在上方盘旋十几分钟。”
　　机舰往前继续飞行了半个小时，才有降低高度的趋势，速度不快，他们还不确定下方的状况如何。只能一点点降低高度，盘旋在空中，等待融冬号的信号。
　　直到融冬号发来消息，确认下方暂时安全，机舰这才加快了降落的速度。
　　从窗户内往下看，已经能见到那片广阔的海域，融冬号就漂浮在这片海上。
　　十分钟后，机舰降落滑行停止。
　　“下去吧。”严胜变起身，对两位年轻研究员道。
　　赵离浓从未来过融冬号，安静穿好自己的羽绒服，站在舱门前等待开启。
　　“兹——”
　　尖锐刺痛的耳鸣再度出现，赵离浓疼得头偏了过去。
　　伴随着尖锐耳鸣而来的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幕零碎画面。
　　最开始她并不清楚那幕画面是什么，就像是信号接收不良，导致画面频闪模糊，消失的太快，以至于根本看不清。
　　但当赵离浓走下机舱时，她见到甲板上站着的周院长，还有他身后的十几位研究员，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骤然变得清晰。
　　——那幕画面似乎就是站在甲板上这些人和一架机舰。
　　赵离浓侧着脸低头，她不明白。
　　画面出现时，自己还站在舱道内，外面的舱门未打开，不可能见到外面的场景。
　　不对……刚才的画面不是她这边的视角，是对面俯视的角度。
　　“走了。”
　　叶长明站在后面，看着赵离浓一点点停下脚步，最后彻底停了下来，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前，上去推了她一把，提醒道。
　　赵离浓肩背被推了一次，迅速回过神，跟上前面严胜变、罗翻雪的脚步，走出机舱。
　　“严组长。”周千里一直在甲板上等着，见到严胜变下来，立刻上前。
　　“周院长辛苦了。”严胜变握了握他的手道。
　　离当初第三基地出事没多长时间，周千里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他被救上来后，身体冻伤，当天就发高烧，一直到这周才恢复了精神。
　　周千里摇头，看向后面的罗翻雪和赵离浓，转身给她们介绍自己身后那些中级研究员。
　　赵离浓听着周院长的话，注意力有些分散，原本垂在腿侧的一只手悄然抬起，张开掌心，接住空中飘下来的一片雪花。
　　——熟悉的冰雪气息，只是多了一丝海水的味道。
　　站在侧后方的叶长明，视线落在赵离浓身上，见到她的小动作，眉峰一挑：不是怕冷？
　　冬天的第三基地比中央基地要冷不少。
　　“我们先进去，外面下雪了。”周千里招呼道。
　　严胜变走了两步，抬头看向远方：“那边是第三基地的异变植物？”
　　为避免信号受干扰，他们离岸有一段长距离，几乎已经看不见陆地了，但雾气飘闪，借着隐约的日光，竟是还能依稀见到庞大的树冠阴影。
　　周千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头：“是，它们还在长。”
　　赵离浓听着两位高级研究员的对话，抬眼看向远处的阴影，刚才模糊画面的视角突然落到了实处。
　　等她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时，不由惊得后退一步。
　　绝不可能！
　　她脑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异变植物俯瞰融冬号的画面？
　　“别退了。”叶长明一把握住她右手臂，极低声道。
　　赵离浓怔忪回头看去，对上了叶长明漆黑的双目：“我……”
　　叶长明见赵离浓满脸茫然，稍用力捏着她手臂：“回神。”
　　她眼睫颤了颤，迅速收敛刚才失神的情绪，恢复冷静，往前快步走了一大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等旁边严流深转头看过来时，叶长明已经同时收了手。
　　前面融冬号的研究员正在给严胜变介绍目前航母上的情况，赵离浓沉默跟了上去。


第134章 (辐射高压)
　　融冬号算是一个小型海上研究院,只不过里面的研究样本多为海洋生物，攻击性不比异变植物弱。
　　严胜变一行三人随着这里的研究员进了一层实验室。
　　实验室内两旁有长方体、圆柱体等形状的玻璃舱,内里充斥着海水,人经过时，里面的异变海洋生物便会往外冲，猛地撞在高强度防护玻璃上，试图攻击他们。
　　赵离浓跟在后面,目光落在舱体内,心神却早已经飘远,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脑海中出现的是不是幻觉。
　　脑海中那副画面出现的突然又模糊,消失的也迅速。
　　她不确定是不是出机舱后，见到甲板上的人群,大脑自动用眼前所见去填补之前脑海中模糊的画面。
　　赵离浓垂在腿侧的手用力攥着，修剪到贴着指甲肉的手指掐在掌心处,有一种钝钝的麻痛。
　　她缓而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所有杂乱的情绪排空,恢复冷静，加快几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这些样本……”严胜变扫过两旁的玻璃水舱，问旁边一位研究员，“是你们后捕捞上来的？”
　　研究员点头：“自从当年出事后，所有实验样本全部被销毁了，现在实验室内的所有样本都是经过中央基地审核后，我们才会开始研究。”
　　赵离浓听着他们对话,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只知道曾经出过什么事。
　　“小赵，过来。”严胜变忽然侧身转头,向刚才说话的研究员介绍她，“老关，这是初级研究员赵离浓，第九农学基地出来的。”
　　“这是中级研究员关义，他负责管理融冬号实验室的大小事项。”
　　刚才在甲板上，其实研究员已经粗略介绍过了，不过现在再单独介绍，很明显是要将赵离浓推出来。
　　“我知道你。”关义伸手和赵离浓握手，笑道，“周院长也跟我提过你。”
　　严胜变又指了指罗翻雪：“小罗，不用我介绍了。”
　　“当然。”关义点头，“我们同等级。”
　　罗翻雪也上前一步，她手已经快抬起来了，但关义并没有继续伸手，而是侧身指向最近一个极高的圆柱水舱。
　　“这是在海草床上发现一株罕见异变海草，它通身进化出了利齿，像是鱼的牙齿，能够狩猎周边经过的鱼类，不过它体内含有大量微量元素，这些年我们和周院长合作研究一个项目，用它的叶子制造饲料，喂养家畜和海胆海参等海洋渔类，异变率不高，反而能更加健壮。”
　　“不止是饲料，原本海草就能加工做成隔音保温材料，这株异变海草同样能做，保温防雨的质量更好。”周千里道。
　　站在旁边的罗翻雪那只手最终垂了下来，沉默听着他们交流。
　　在他们站在附近交谈之际，那株异变海草一条带着白色牙齿的丝带重重撞在了防护玻璃上，整个水舱都为之一震。
　　但周围的研究员们早已经见惯，并不害怕。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最内侧的指挥中心，里面坐满了各种技术人员，四周都有一张大光屏竖着。
　　画面多为半空的视角，应该是无人机在飞，有的光屏一开始亮着，但镜头突然出现噪点，随后彻底模糊，最终坠入海底，彻底黑了。
　　“第三基地现在已经被那几棵异变植物完全占据，甚至还在向外扩张，那一片陆地应该都会被吞噬。”关义望着那些光屏道，“我们改造了一些无人机，能短暂抵御能量辐射，但靠得太近，或者时间久了，还是会出现元件损坏。”
　　“有没有派人靠近？能靠多近？”严胜变问道。
　　旁边周千里道：“他们之前有派过几艘快艇过去，最多能上岸，但这两天开始，人已经没办法靠近陆地。”
　　“异变植物的能量辐射高到了一定程度，对人体也会有影响。”周千里走到旁边桌子，点开公用光脑，输入密码后，打开一个相册，“现在我们的人一靠近，脑压急剧升高，就开始头晕呕吐，严重的会七窍流血，根本没办法行动。”
　　相册内一张张守卫军在靠近陆地时，或晕倒，或流血无法行动，有的守卫军视力还会受损。
　　“像辐射一样终身影响？”罗翻雪出声问道。
　　周千里摇头：“没有那么严重，及时远离之后，身体会恢复正常。目前的情况，更像是第三基地的几棵异变植物在排斥人类靠近。”
　　赵离浓注意到他的字眼：“只排斥人类？动物能不能靠近？”
　　整理好一堆纸质文件的关义听见赵离浓的问话，扭头道：“从我们前天靠近陆地拍摄的那一段视频看，目前确实只排斥人类。”
　　周千里同时点开相册文件内的一段视频：“你们看。”
　　视频来源于守卫军身上的行动记录仪，但因为守卫军频繁弯腰呕吐，画面不是特别稳定，时不时还有守卫军苍白的脸挡住。
　　“这里右上角。”周千里拿出一支激光笔圈着光屏上的画面，“有几只野猪跑了进去。”
　　赵离浓仰头看着光屏，那几只野猪应该是一家，一只母野猪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三只踩草玩耍小野猪。
　　光看它们的行进速度，十分悠闲，母野猪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小野猪，完全不像受到能量辐射的样子，它们最后走进了那片被S级异变植物占据的地盘，消失在镜头中。
　　“今天有队伍再次靠近，他们穿了带抗压和抗辐射的衣服，还有几笼实验动物。”关义低头看了看光脑时间，“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能进入能量辐射区域，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周千里道：“早上已经去了一支工程队，他们在靠岸处留下了几艘快艇，上面有几个简易的小型信号基站，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他们在指挥中心内站了二十分钟，那支队伍的通讯突然开了。
　　“2-113分队光屏信号出现了。”一位坐着的技术人员回头喊道。
　　关义当机立断：“将画面放大，移到中间。”
　　技术人员立刻将捕捉到的光屏信号放大，移向指挥中心最中间。
　　“融冬号指挥中心听到请回答。”一位穿着防护服的守卫军出现在光屏前，对着镜头挥手，重复喊了几遍。
　　信号不稳定，只能进行单项画面传输，那边守卫军看不到这边的人。
　　周千里将操控桌的空间让了出来，指着桌面上绿色的按钮对严胜变道：“严组长，这是通话键。”
　　严胜变毫不犹豫走到操控桌前，按下对话按钮，直接表明了身份：“我是高级研究员严胜变，你们目前在不在能量辐射区？”
　　信号传输延迟了几秒，对面的守卫军才听到他的话，立刻回道：“我们还有两海里才进入能量辐射区，但现在……”
　　守卫军转了转镜头，放大画面，可以远远望见前方停着的两艘颜色鲜艳的红色船只，上面还插着旗。
　　“现在已经感应到了能量辐射，我们手里没有改造的电子元件机器开始出现噪点。”
　　周千里闭了闭眼睛：“不到一天，辐射区域又扩大了。”
　　“你们身体感觉如何？”严胜变继续按着对话按钮问道。
　　光屏中的守卫军听了一会才回道：“暂时没有大碍，我们将全速前冲。”
　　指挥中心一片安静，只有众人互相压低的呼吸声。
　　他们或坐或站在里面，看着对面的守卫军往陆地加速冲去。
　　快艇驶在海面，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靠近第三基地那片陆地，明明已经做了防护的镜头，又开始出现噪点，但还是能清晰见到那片土地上庞大到诡异的树冠。
　　高大冲天的树干像是三根撑天柱，青绿色的树冠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冰棱，几乎看不清颜色，只剩下满眼白。
　　日光投射过来，异变树的阴影映在海面上，这片海面被笼罩在这片阴郁之下。
　　随着快艇离陆地越来越近，守卫军们开始出现不适，那套厚厚的防护服只能抵消一半的能量辐射。
　　守卫军们强行靠岸，这时候噪点已经密布整个镜头，还在画面内逐渐变大。
　　“两笼兔子，两笼白鼠经过最初的躁动，目前平静下来，似乎不受能量辐射影响。”守卫军们咬牙站起来，分别拎着实验动物上岸，揭开上面盖着的黑布，将它们放了出来。
　　这些实验动物是本地培养的品种，不畏寒，一被放出来，就立刻往陆地上四处逃开，完全不像这些守卫军一样，寸步难行。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守卫军喊了几遍道，“我们准备继续往陆地靠近。”
　　严胜变手指搭在绿色圆形按钮上，先是收了手指，随后又摸了上去，停顿片刻，最终按下去：“一旦到了极限，立刻返回。”
　　罗翻雪仰头望着光屏内那些守卫军：“异变树是不是在针对人类？”
　　“它们不突然攻击人，已经算不错了。”站在后面贾魏金突然出声，一双三角眼盯着叶长明，“叶队长亲身经历过第八基地的异变垂柳攻击，不如和大家说说滋味如何？”
　　众人回头看了看贾魏金，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叶长明。
　　叶长明甚至没有看贾魏金一眼，抱臂站在那，岿然不动。
　　倒是赵离浓开了口，却是看向光屏那处：“它们动了。”
　　光屏中，一位守卫军还穿着臃肿的防护服，骤然埋头往第三基地的方向冲去，想趁自己没有严重到无法行动时，冲进去。
　　这刹那，原本看似被冻住的青绿色的枝条破冰而出，粗状枝叶在空中灵活地转了转，宛如人手一般在舒展。
　　只能见到青长影逼近，最前方的守卫军被无数枝叶刺中举高，一线鲜红色自高处溅下。
　　控制中心寂静无比，只有几道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后面还没有靠近的守卫军，则被那些枝条一鞭甩了出去，直接跌进海水当中。
　　“信号丢失！那边基站撑不住了！”
　　控制中心内的技术人员调度几次，最终确认道。
　　“组长。”罗翻雪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异杀队，“我们要派救援队过去救他们。”
　　“现在过去，太晚了。”严胜变松开绿色圆形按钮，面上没有什么波动道，“等我们到了，他们不是冻死淹死，就是长期受能量辐射，造成脑损伤。”
　　“可是……我们的直升飞机也不行吗？”罗翻雪没有办法看着这些守卫军牺牲，“我们机舱的直升飞机做了特殊处理，应该可以抵御能量辐射一段时间。”


第135章 (我要到的地方我自己能走.)
　　在罗翻雪说出要派出特殊直升飞机救援的话后,不少回过头看着他们的技术人员，神情不一,派去的守卫军早做好回不来的准备,但她能这么说，多数人还是有几分感激。
　　“你觉得要不要派我们的直升飞机去救？”严胜变将目光转向了赵离浓。
　　特制的直升飞机是之前罗莲雨等人已经订购制造好的，和现在大家使用的那种只有重要元件做防护的直升飞机不同，数量稀少。
　　这次过来,因为有严胜变,所以机舱内放了一架,其他留在了中央基地。
　　这种整架都用特殊材质制造的飞机需要时间,目前中央基地还在赶工，没办法立刻大量产出使用,只能简单对核心部件做防护，但撑的时间没那么长。
　　赵离浓听见问话,第一反应是拧眉。
　　她看向严胜变,对上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道：“外面零下十度，直升飞机从出舰升空，再到陆地，至少二十分钟。到了之后，还泡在海中的守卫军，基本没有获救的可能。”
　　“所以你不同意救人？”严胜变问她。
　　赵离浓摇头：“我同意去接人，只要船没沉，守卫军就有自救的可能。”
　　守卫军的素质强于普通人,反应速度也更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离浓盯着严胜变，一字一顿道：“那架直升飞机是中央用来保严组长的命,不能动，但以目前情况而言，航母上完全能出动一架空余直升飞机……我们带来的工程队应该已经开始改造了。”
　　她跟着进实验室的时候，分明见到工程队带着一箱箱工具和材料往另一条路走了。
　　严胜变笑了一声：“我的命没那么重要……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航母上一架空余直升飞机还是有的。”
　　他打开光脑，联系上工程队队长，询问他们的进展。
　　随后看向关义：“十分钟后，一架直升飞机能改造好，你们派人过去接。”
　　也就是说如果顺利，改造好的直升飞机半个小时能抵达陆地。
　　开快艇光是靠近能量辐射区域都需要一个半小时，再到靠岸，那时候过去也只能给守卫军收尸。
　　直升飞机确实快，但能不能坚持到陆地，是否顺利回来一切还是未知数。
　　这些天融冬号一直用的都是无人机，和直升飞机不同。
　　关义答应下来的同时，又派了两艘快艇提前出行，刚才那几位守卫军不说，至少万一直升飞机出事，还有机会救到上面的人。
　　“这里交给你们了。”严胜变抬手按了按眉心，“我们先去休息一会，救援有消息后再通知我们。”
　　周千里将航母大致分布图发给了他们，并附有房间号和密钥。
　　严胜变几人住在第六层，中间互相隔着几个房，分别住着异杀队员，可以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他们。
　　不过两支异杀队和一支新异杀队，先行跟着周千里去航母上绕行一圈，熟悉周边环境，以便有什么问题能率先反应过来。
　　严胜变三人搭乘电梯，到了六层楼，他们从电梯内走出来，往左边走廊过去。
　　赵离浓最先到见到自己的房间：“严组长，我回房了。”
　　严胜变温和道：“回吧，眯一会，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
　　他在走廊不快不慢走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声被地毯吸收，声音几近为无，罗翻雪跟在他身后。
　　罗翻雪不得不跟着一起停下来：“组长？”
　　“小罗。”严胜变偏过脸，余光望着罗翻雪，“刚才在控制中心你的出发点是好，但我希望下一次你能冷静思考清楚之后再说。”
　　罗翻雪口中泛起苦涩，低头看着脚下红黑色地毯，良久之后张嘴问：“像她一样？”
　　“没有逻辑，只一味争求有什么用？”严胜变转回脸，继续往前走，“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靠自身的背景，总有人不吃这套。”
　　罗翻雪倏地抬头：“组长，你认为我是想靠背景说话？”
　　严胜变没有停下脚步：“不，我是认为你还没有足够实力能指挥所有人。只有当达到绝对实力后，不管你的话有没有理，其他人都会先信三分。”
　　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抬手贴在门锁上，退开门进去，留下罗翻雪一个人在原地。
　　她低头站在走廊内足足十分钟，才走进房间。
　　赵离浓进了房间后，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放了进来，她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沉默坐了会，最终还是起身走出去。
　　之前周院长发的附件上有每个人的房间号，她扫了一眼后，走到了严胜变的房门前，按了一下门铃，又抬手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严胜变站在门内，见到赵离浓有些惊讶：“怎么了？”
　　“有些话想和严组长说。”赵离浓往房间内看了一眼，“我能不能进去？”
　　“进。”严胜变拉大房门，退让两步道。
　　赵离浓走进房间，听着后面传来关门声，转身回头看向严胜变。
　　“你有什么话要说？”严胜变难得有些好奇。
　　赵离浓安静看了他一会，才开口道：“我不想做罗翻雪的磨刀石，也不想罗翻雪成为我的垫脚石。”
　　严胜变一愣，随即笑出了声，细看才能发现这笑和平时温和的笑有点不同：“小赵，你怎么会这么想？”
　　“去不去救援，严组长您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在她说完之后，当着所有人面征询我的意见。”赵离浓面无表情道，“罗翻雪是您的组员，您该带她，我的组长是单云，我有人带。”
　　她不讨厌严胜变，他有他的立场，但是一次又一次，做的太过激进明显，无论是真心引导，还是假意利用，她都不喜欢。
　　严胜变往前走了走，一直走到窗户那边，往外看去，一片冰蓝色的海面，看上去平静又美丽。
　　须臾后，安静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严胜变的笑声，甚至带了点淋漓肆意。
　　他收敛眼中的笑意，回过头看向赵离浓：“小赵。”
　　赵离浓侧身转头，再次面对严胜变。
　　“单云能带给你什么？她向来得过且过。”严胜变脸上的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冷道，“我带着你，你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领着你在乎的那些人继续发展下去。”
　　赵离浓抬眼看他，目光凝坚：“我要到的地方，我自己能走，不需要谁的扶持。”
　　直到严胜变出声：“回吧，好好休息。”
　　赵离浓冲他稍稍弯腰点头，这才离开，出来后顺手将房门关上。
　　窗户旁的严胜变盯着紧闭的房门，再次笑了声，不过这次没有任何意味，只是单纯的笑
　　他低声道：“……果然没看错。”
　　罗翻雪在房间里始终无法安心休息，这是严胜变第一次对她说“重话”，她思来想去还是想和赵离浓谈谈，或许能解开现在的心结。
　　她刚一打开门出来，正准备去赵离浓房间，便听见一道关门声从左边传来。
　　罗翻雪下意识看过去，结果见到赵离浓从那边走过来。
　　那个房间是……组长的房间？
　　因为整个楼层都有空调，赵离浓身上没穿那件白羽绒服，只有一件到处起毛的白色毛衣，她在外面关上房门，低头走了一会，察觉到什么，抬眼正好见到门外的罗翻雪：“你要出去？”
　　罗翻雪怔了怔，随后道：“嗯，我饿了，想去食堂吃点东西。”
　　她先一步走到赵离浓前面，朝电梯那边走去。


第136章 (移觉通感)
　　改造的直升飞机接近陆地只需要半个小时。
　　赵离浓回到房间后,特意看了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她坐在书桌前,打算等一等控制中心那边的消息。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转了一圈。
　　下一刻，赵离浓便再度被强烈的困意包围，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会嗅到冰雪的味道,一会又能感受到热烈阳光沐浴在身上的错觉。
　　她侧脸趴在自己手臂上,眉间缓缓皱起,显然睡得并不舒坦。
　　偶尔身体微微颤动,手臂无意识移动，肘关节将桌面右边的玻璃水杯撞移了点位置。
　　赵离浓一睁开眼便察觉到了,浓郁弥漫的白雾四处漂浮，几乎难以看清周围的情况,海风吹开些许浓雾,造成缺口,露出一小块深蓝海面。
　　赵离浓仿佛站在极高处，俯瞰着被白雾笼罩着的汪洋大海。
　　赵离浓想低头看脚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只能远远望着被浓雾包围的大海。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视力可以如此清晰，分明是远处飘降的雪花，却连形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落下的雪花宛如慢放,穿过浓雾,跌进深蓝色海水当中，转瞬即化,与海水融为一体。
　　陌生又清晰的视觉如此古怪，偏偏赵离浓无法改变，像是被强制禁锢在一个容器内，无法动弹。
　　她只能沉默俯瞰下方，随着一阵海风吹过，浓郁白雾散了一部分，深蓝海面逐渐扩大清晰范围。
　　待赵离浓看清海面时，心口不由重重一跳，并迅速往下沉。
　　这是不久前赶赴陆地做测试的守卫军，他们身上穿的防护服样式。
　　她甚至能透过其中一套防护服的头罩，见到里面一张人脸，正是最初在光屏上出现的那位守卫军。
　　鼓囊的白色防护服飘浮在海上，仿佛一艘迷失方向的小舟，永远回不了家。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海水中冒出来，先是搭在另一套防护服上，随即将那套白色防护服抓皱成一团，往一旁推去。
　　一个人头从水下冒了出来，他双手划动，不断向右靠近，奋力推动着那位还在防护服内的守卫军。
　　赵离浓俯视海面，她清楚见到那位从防护服中挣脱出来的守卫军，推着另一位守卫军，几次呛水差点沉入海底，最后又挣扎着起来，继续推着同伴，向快艇靠近。
　　快艇靠着陆地，他越往这个方向，所承受的能量辐射冲击越严重，鼻口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滴落在同伴白色防护服上，又被海水稀释，逐渐消失。
　　他双眼布满血丝，血从眼白向眼瞳中心扩散，眼球已经隐隐向外凸出，失去防护服的抵挡，身体正在承受成倍的能量辐射冲击。
　　两人离快艇还有一段距离，以这位守卫军的体力，大概还没靠近，身体便会先承受不了辐射高压。
　　但，靠近陆地的快艇忽然剧烈晃动了几下，与此同时，一套被划破的白色防护服也从海面下浮了起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守卫军从底下猛地翻了上去，她跪趴在快艇上，扭开钥匙打火，用力一把往前推杆，随即快艇瞬间冲了出去，缆绳直接断裂，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不断呕血。
　　这位守卫军完全靠着意志强撑抬头，发现水下的队友，咬牙调整方向盘，在靠近他们时，打空档停了下来。
　　一上一下两个没有防护服，几欲陷入昏迷的守卫军挣扎着试图将队友推上了快艇，数次失败，时间似乎停滞，变得极为缓慢。
　　最终泡在冰水中的守卫军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托举队友，才将他送上快艇，但自己却往下沉。
　　好在上面的同伴伸手抓住了他，费了极大力气，才将他也拉了上来。在最后意识尚存之际，这位守卫军再次发动了快艇。
　　快艇开始极速前行，三个人却全部陷入了昏迷，方向盘也无人掌控。
　　赵离浓俯瞰这艘失去方向的快艇在海面移动，心中难掩急躁。
　　“啪！”
　　一道清脆的玻璃坠地声传来，让她骤然惊醒。
　　赵离浓倏地睁开眼，直起身发现自己依旧置身于房间内，神情有瞬间茫然。
　　她扭头看向地面，才发现桌上放着的一个玻璃水杯摔落在桌脚下，应该是自己睡着时，手肘无意将其推了下去。
　　赵离浓愣愣靠在椅背上，她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离自己睡前，只过二十多分钟。
　　一个梦？
　　偏偏脑海中关于自己做的那个梦的画面依旧清晰可见，她甚至能回忆起开快艇的那位守卫军因为强撑着将水下队友拉上来，脖颈和手上暴起的青筋。
　　“笃笃——”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赵离浓坐在椅子上发呆了片刻，等到门外第二次被敲响时，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向玄关。
　　可视屏上显示门外站着两人，一个是严胜变，另一个是罗翻雪。
　　赵离浓双手捂住脸，用力按了一把，松开手后，感觉自己稍微清醒过来，这才打开房门：“严组长。”
　　“指挥中心那边说收到了信息。”严胜变站在外面，一如往常温和，“大概五分钟后，直升飞机就能载着守卫军回来，我们去甲板看看。”
　　临时信号基站坏了，改造后的直升飞机只有离开能量辐射区才能联络上指挥中心。
　　赵离浓回头拿上羽绒服，走出来关上房门，跟着他们往电梯内走，门关上的那刻，她试探问道：“救回来了三个？”
　　这次去测试的队伍，一共四位守卫军，试图最先冲进第三基地的那位守卫军，在信号丢失前，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如何牺牲的。
　　“信号不稳定，那边没来得及说。”严胜变道，“他们马上回来，很快就知道结果。”
　　赵离浓穿上自己的羽绒服后，这才跟着他们一同往甲板上走。
　　两支异杀队和那支新异杀队正绕到甲板上，周千里见到三人，立刻走了过来。
　　他也知晓直升机那边传来的消息，回头和三位队长说了声，一行人便站在甲板上等。
　　几分钟后，海面上空出现一架黑色直升飞机，径直向他们飞来。
　　随着直升飞机降落，甲板上的风越吹越大，但很快停了下来。
　　“阿嚏！”
　　赵离浓背后一寒，鼻子痒痒的，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站在旁边，吸了吸鼻子，怀疑自己趴在书桌上睡了二十分钟着凉了。
　　直升飞机舱门被打开，里面两人抬着担架，将守卫军运下来，等候已久的医疗队迅速上前帮忙。
　　“救回来了几位？”周千里扬声问道。
　　“三位，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乘快艇往外逃了。”救援人员一边继续将受伤的守卫军抬下来，一边道。
　　赵离浓在指挥中心时，她从光屏上只见到握着镜头的那位守卫军以及牺牲的那位守卫军背影，另外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见到过。
　　此刻她盯着担架上熟悉的几张脸，女守卫军连裤腿被船上尖锐凸出的板钉划破的形状都和自己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赵离浓上前一步：“你们到的时候，他们还醒着？”
　　救援人员不认识赵离浓，但多半猜到她是刚过来的研究员，到底还是开口解释：“没有，三个人全昏迷。”
　　对上了……
　　那场梦，似乎是第三基地S级异变植物的视角。
　　赵离浓克制住内心骤起的汹涌，强行冷静地想：她好像和异变植物之间产生了移觉通感。


第137章 (队长你被盗号了.)
　　陷入昏迷的三位守卫军被医疗队带走,进行全面检查治疗。
　　严胜变和周千里正在查看救援队手里的行动记录仪，直升飞机没有靠近陆地,在行程一半就发现了快艇上的三位守卫军,但那名最先被攻击的守卫军，他们没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当初第三基地的人只要不攻击它们，就能顺利出来。”周千里叹了口气，“现在情况恶化,人类一靠近就会遭到攻击,下一步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发展成为第八基地那棵异变垂柳。”
　　“这么看来,第三基地的S级异变植物和饲城的情况还是不一样。”严胜变侧过脸看向斜后方的赵离浓,“小赵，你说呢？”
　　一周以前,在最高会议室，赵离浓曾用第三基地和第八基地的异变植物不同对比,提出可能存在亲人的S级异变植物。
　　如今第三基地的异变植物情况有所变化,严胜变这一问,更像是在说她之前的想法存在问题。
　　赵离浓站在旁边，双手插在口袋中，右手摸着一个小玻璃密封罐，里面装着一粒从丘城得来的异变松子。
　　中央研究院那边登记入库后，又回到了她手里，来之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从实验室带了一粒出来。
　　“我……阿嚏！”赵离浓立刻抬手捂着口鼻,微微弯腰低头,整个甲板上都是她接连几个喷嚏声。
　　“这是感冒了？”周千里担心问道。
　　“身体素质不好，上周还晕过去了。”严胜变提醒赵离浓,“就算是研究员，也要加强锻炼。”
　　“嗯。”赵离浓终于停止了打喷嚏，含糊应了一声，她抬头吸了吸鼻子，呼出的白气几乎能结成冰。
　　周千里见状问她：“你这么怕冷？”
　　“有点。”赵离浓承认，她确实向来怕冷，站在甲板上后背寒气滋生。
　　赵离浓转身快步往里走，一回头正好见到叶长明，便冲他点了点头。
　　她自以为在认真打招呼，却不知道自己双眼湿润，鼻尖通红一片，还要一本正经点头的样子，在对方眼里实在有点可怜。
　　叶长明眸中划过星点笑意，转瞬即逝，望着她跟在几位研究员身后一起进去。
　　到了傍晚，医生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三位守卫军暂时无生命危险，只不过脑部高压时间长，有所损害，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养。
　　赵离浓已经洗漱完，整个人不仅穿着羽绒服，还用被子包着坐在床上。
　　房间内有暖气，温度在26度左右，按理穿着长袖都嫌热，但她穿上羽绒服，裹着被子依旧很冷。
　　赵离浓冻得嘴唇发紫，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已经这个时候，再察觉不到不对劲，那她脑子可能有问题。
　　移觉通感是指视觉、听觉、嗅觉等不同感觉彼此挪移转换。
　　此刻赵离浓不知道感受到了哪棵异变植物的感觉，手脚冷得麻木，这种寒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外部根本不能改善。
　　赵离浓哆哆嗦嗦从床上起来，想倒杯热水喝，却想起自己房间唯一的水杯被摔破了。
　　她裹着被子，僵直站在书桌前，愣愣看着桌面上的笔和本子，有瞬间怀疑自己今天可能要被冻死。
　　就在赵离浓犹豫要不要去二楼拿一个杯子时，通身寒气又消失了。
　　她试探将被子拉开，果然身体突然暖了起来。
　　赵离浓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去看时间，这种体感持续了十五分钟。
　　她将被子丢回床，抬手摸了摸脸，觉得体温回升的很快，已经开始觉得热了。
　　赵离浓又将羽绒服脱下，坐回床上，正准备休息，结果刚坐下就仿佛被烫了，迅速起身。
　　赵离浓把身上的毛衣脱了，稍微好了点，但也只有片刻，很快她整个人像是置身于烈日下。
　　“……”
　　没多久，赵离浓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衣，但依旧感到热。
　　赵离浓：这到底又是哪棵异变植物的感觉？
　　她热的想冲去甲板凉快，但理智让赵离浓忍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撕下笔记本的一张白纸，折成小扇子给自己扇风，不忘拿一条毛巾给自己擦汗。
　　短短十分钟，一条干毛巾快变成了湿毛巾。
　　赵离浓瘫靠在椅背上，不停扇着风的纸扇终于停了下来，这次的时间比之前短。
　　白洗澡了。
　　赵离浓深深吐了一口气，以为终于结束，却不料这只开始，冷热交替的感觉轮番上阵，移觉通感的时间虽然越来越短，但情况逐渐离谱混乱。
　　有时候她身体左右两边分别感受到冷热，不得不一边身体披过着羽绒服和被子，另一边穿着单衣却还在汗流浃背。甚至还出现了上半身和下半身冷热不同。
　　这种混乱糟糕的情况让终于向来要求自己遇事冷静的赵离浓崩溃。
　　她左手用毛巾擦了擦汗，伸出冻得发紫的右手点开光脑，想给小群发一条消息，却不知道自己哆哆嗦嗦点错，发给了
　　隔壁房间。
　　叶长明坐在书桌前，一手抓着毛巾擦头，另一只手放大面前光屏上的航母结构图，他再次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准备关闭光脑，却忽然跳出一条通讯消息。
　　他眉尾一挑，直觉她有什么事要问。
　　以赵离浓的作风，无事不会主动联系他。
　　叶长明点开通讯消息，见到这条内容后，缓缓皱眉，因为消息内容有点莫名其妙。
　　【用什么方法能让人昏迷过去？】
　　叶长明回复她消息：你打算……对付谁？
　　如果他没记错，赵离浓进了房间后，便没有再出来过。
　　另一头的赵离浓正遭受冷热双重天，本人对外界的感觉逐渐模糊，耳朵里开始平白出现山谷风声，鼻子嗅到夏日夜风的气息……
　　她的五感正在被剥离。
　　叶长明等了许久，始终未见到赵离浓的答复，他抓着毛巾坐了片刻，随即起身走出去。
　　他走到赵离浓房门前，抬手正要敲门，突然想起之前她的异样，他往走廊另一头看去，附近还有其他研究员在，最终还是收了手。
　　叶长明站着听了一会，始终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他直接拨打赵离浓的通讯，他能听见里面传来光脑在人体手腕震动的细微声音，但她没有接。
　　最后，叶长明私聊董兴：【帮我破解赵离浓的房间锁。】
　　董兴早躺上床，正准备进入梦乡，收到队长这条消息，顿时翻身而起：【队长，你被盗号了？？？】
　　叶长明：【……】


第138章 (陈年往事)
　　大晚上的,要破解别人的房间，换了其他人,董兴绝对不会理,但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叶长明。
　　他从房间内走出来，在走廊见到了神情冷肃的叶长明，收了说笑的心思，在光脑上问：【队长,出什么事了？】
　　叶长明抬眼看向面前紧闭的房门,同样用光脑回复：【先开门,动作要轻。】
　　董兴当即从口袋拿出工具,开始破解房门锁。
　　他熟悉这种军工制造的锁，尤其这种房门锁并没有实验室等级高。
　　叶长明对董兴做了几个手势，要他留在外面守着,随后自己迅速推开一小半门进去。
　　他一进去,便见到赵离浓趴在书桌上,半张脸露在外面，被子垂落在地上。
　　她一边穿着单衣，另一边还套着羽绒服，乍看像是脱到一半晕过去了。
　　叶长明靠近，伸手去扶赵离浓坐起来，指腹碰到她右手，冰凉一片，便将羽绒服拉起,想给她套上另一边,却发现她左边脖颈在流汗，左手暖热,完全不像右手。
　　他动作一顿，松开了羽绒服，半弯腰看向赵离浓，她情况不太对。
　　实际上，她从下机舰后，状态就有点问题。
　　叶长明站在旁边观察了几分钟，见赵离浓的情况始终没有好转，便一把揽起她的腰，准备带她去床上。
　　两人面对面，姿势的缘故，离得极近。
　　叶长明呼吸放缓，扣在她腰上的手稍用力，他没有立刻松开她，而是让她重新靠坐在椅子，再度叫了一声：“赵离浓？”
　　赵离浓的五感被剥离，所感所知都被占据，对现实周围失去掌控，大脑处于割裂的状态，无法整合在一起。
　　一会她觉得自己头上长草，一会又觉得置身于夏日晚风中，那风吹过来，还带着热度，甚至还觉得自己化身成了土壤中的一粒种子。
　　就好像自己正在接收无数异变植物的意识，扑天盖地的磅礴意识充斥着她身体每一个部位，几乎占据每一根神经。
　　叶长明见她始终睁着眼睛，却没有清醒意识，直接捂住了她的口鼻。
　　不到两分钟，赵离浓本能感到窒息，挣扎着伸出双手去掰脸上的手，随即清醒过来。
　　“醒了？”叶长明松开她，直起身道，“再不醒，我让医生过来。”
　　赵离浓还没完全从那种扑面而来的磅礴意识中完全脱离，但听见叶长明的话后，下意识拉住他衣角，仰头道：“别……”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情况，也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
　　叶长明垂眸，对上赵离浓的眼睛：“是杜半梅。”
　　杜半梅是零队的医生，虽然最擅长外科，但也能看点别的。最重要的是，她是零队成员，只听令叶长明。
　　叶长明瞥了一眼自己衣摆上的一只手，既没有拂开，也没有后退，只问：“你什么情况？”
　　赵离浓还在恢复，无意识紧紧捏着对方的衣角，等待那些正在退散的异样感觉彻底消失后，她松开手起身，同时将椅子往后推，先是倒了一声谢，随后将自己身上挂着的羽绒服脱下。
　　赵离浓弯腰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抱着放回床上，她回头看向叶长明，犹豫道：“今天的事，能不能别说出去？”
　　“上次研究院的医生给你做过检查，说你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但你…… ”叶长明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脸上，“赵离浓，你是有什么隐性遗传病？”
　　赵离浓：“……”
　　“没有。”她先是斩钉截铁道，随后想起自己不是原来的身体，迟疑改口，“应该……没有。”
　　“回中央基地之后再找医生检查一遍，换个医院。”叶长明抬手看了眼光脑，转身出去：“早点休息，有事找我。”
　　到最后，赵离浓也不知道他到底答没答应。
　　……
　　研究队在融冬号上待了几天，除了第一晚，后面赵离浓还算正常，没再长时间进入那种忽冷忽热，五感被剥离的状态。
　　不过，她开始发现融冬号上有几位中级研究员面对严胜变时，有种古怪的躲闪感。
　　一开始，赵离浓以为他们是在畏惧严胜变，到底是中央农学研究院第一人，很多时候李真章也不敢直接对上他。
　　但后面她发现这些中级研究员对上叶长明也有类似的躲闪眼神，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这几位中级研究员基本都是融冬号的老人，资历和话语权很高，但和身边带着的助手研究员，多半不太亲近。
　　“陆地那边的能量辐射范围从前天开始没有再扩散了。”罗翻雪端着餐盘过来，坐在赵离浓斜对面道，“工程队也在加点改造机械，不过信号塔送进去只能延长到一两个小时，越靠近陆地，支撑的时间越短。他们已经在考虑模拟动物散发的信号，看能不能避开能量辐射的高压。”
　　“模拟动物信号？”赵离浓低头用叉子认真卷了卷盘中的意面，“应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不用，这种模拟生物信号的研究在十几年前已经立了项，虽然停了好几年，但现在只需要调整方向就能做出来。”罗翻雪往周围看了看，异杀队的成员在不远处长桌吃饭。
　　“罗研究员，赵研究员。”有位中级研究员经过她们身边，过来打招呼，“你们可以尝尝这里的特产，有些鱼在别的基地没有。”
　　两人自然礼貌答应下来。
　　赵离浓抬头，毫不意外见到这位研究员特地绕开了零队周围的桌子，往更远处走去。
　　“嗡嗡——”
　　赵离浓抬头看向光脑，发现是何月生给自己发了消息。
　　【小赵，我听到一个消息，要不要听？】
　　赵离浓没回复，继续吃面。
　　果然，还不到十秒，那头的何月生便忍不住自己发了出来。
　　【十几年前，高级研究员单锦提取了第三基地海域中一头异变鲸鱼的基因，她带上渊岛，想利用温和不伤人的异变鲸鱼的基因与异变植物基因融合，以改善它们体内缺乏营养元素，解决异变植物攻击人的情况。】
　　【当时渊岛的异变植物已经越来越多，等级也越来越高，大部队早已经退出，在准备逐渐放弃渊岛。当时单锦将实验室的风险提到了最高级别，她以为这样能保障渊岛外面的安全，却没有料到实验室垃圾处理口被地下异变植物破坏，样本废水向外流入，导致异变植物等级快速提升。最后整个渊岛被高级异变植物吞没，他们也牺牲在里面。】
　　赵离浓吃了一口面，看着何月生发来的两条长消息，不由握着叉子愣住。
　　她记得渊岛，当初在丘城她听说过，异变前十年所有的研究资料都在渊岛内。
　　随即，赵离浓联想到什么，将叉子放在盘中，问何月生：【还有谁在渊岛牺牲了？】
　　何月生回复的很快：【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严努力母亲蓝嘉也在，当时她带队负责高级研究员单锦的安全，后来异杀队曾经联合拼命上去搜寻过一次，没有活人。】
　　赵离浓眼睫垂下，终于明白那几位中级研究员对严胜变和叶长明的古怪躲闪感。
　　那几位中级研究员是单锦直属团队，当初应该就在融冬号上负责提取异变鲸鱼的基因，大概心中藏着几分愧疚，面对两人才会不自觉躲闪。
　　何月生又发来一条消息：【实验室泄露后，渊岛的异变植物等级和竞争远高于其他地方。除了八年前，叶长明孤身一人渊岛拿了资料回来，自此之后，中央这边再也没能深入进去过。】
　　赵离浓下意识侧脸去看不远处的叶长明。
　　零队分了两张长桌坐，那边长桌宽敞，每张可以坐八个人，前面一张坐满了，叶长明那边自然而然空出了位置。
　　作为零队的队长，叶长明向来能敏锐察觉到各种视线，因此在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时，便被他抓了个正着。
　　赵离浓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对他点了点头。
　　叶长明眼尾稍眯，他太熟悉她这副对外界无所畏惧的模样，多半是在处理思考正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联系到了他。
　　“咳咳。”董兴扫了一眼对面的队长，忽然咳了几声。
　　怎么回事？
　　上次让他开锁，他还以为是小赵研究员又晕了过去，结果队长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也没找医生。
　　那天，董兴丝毫不怀疑两人之间有猫腻，但今天……他突然发现队长对小赵研究员的关注有点太多了。
　　“今天有什么新鲜的鱼？”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食堂门口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到贾魏金等人走在前面，身后是严胜变和周千里、关义几位研究员，最后面是三队的人。
　　贾魏金打完饭菜，又去饮料区倒了杯红酒，等转身时，严胜变和周千里三人还在远处打菜。
　　他眸光一转，端着盘子直接坐在了罗翻雪旁边，正对着赵离浓。
　　这张桌子不算特别宽敞，两人面对面坐下，底托盘就会贴在一起，所以之前罗翻雪坐的是赵离浓斜对面，这样双方都不会太尴尬。
　　贾魏金这么直接将托盘放下来，赵离浓面前的托盘被撞了一下，上面没怎么喝的一碗汤差点晃出来。
　　罗翻雪转脸看着贾魏金的托盘，皱眉道：“稍后我会去问姚上将，为什么新异杀队会允许酒鬼的存在？”
　　贾魏金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完全不在意：“都说了，这点酒对我不算什么。”
　　他盯着对面赵离浓，忽然冲她露齿一笑：“像是喝水。”
　　贾魏金瞳孔比常人小一圈，眼白极多，更像是毒蛇的眼睛，盯着人笑，会令对方十分不适和挑衅。
　　赵离浓神色未变，抬眼同样盯着贾魏金：“六天，每天都打基因针，你这么迷恋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零队和三队每天都换不同的人打基因针，保证有两个人能及时察觉周围的危险，唯独新异杀队的队长，每天都用基因针。
　　贾魏金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毒蛇般的眼睛紧盯着赵离浓，仿佛能沁出毒液，随时会发动攻击，但下一刻他又重新笑了起来，身体前倾，几乎要靠近她，缓缓道：“小赵研究员说的是，下次我会注意。”
　　三人的声音都不算高，食堂还有其他人交谈的声音，但零队那边还是能听得见声音。
　　“赵离浓。”叶长明忽然侧过脸，看向这边，“董兴有事要问你。”
　　正准备去打第二份饭菜的董兴：“？”他不是，他没有！
　　叶长明对上赵离浓的眼睛，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座位，示意她过来。
　　贾魏金紧盯着叶长明，对方却压根不看他，目光停留在对面赵离浓身上。
　　赵离浓一愣，完全没有怀疑，真以为董兴有事要问，端起托盘，便往那边走去。
　　“你是中级研究员，她是初级研究员。”贾魏金用手抓起一条鱼，直接咬断鱼头，呸地一声吐出来，“怎么不找你？”
　　罗翻雪恶心他粗鲁的举止，往旁边挪了挪，面无表情：“不关你的事。”
　　“我只是好心问问而已。”贾魏金抓着那条鱼，用力咬了一大口，咀嚼不断，另一只手抓起酒杯，混着吞咽下去，他吃完整条鱼，摸了一把嘴，毒蛇一样的眼睛盯着罗翻雪，“我绝对站你这边。”
　　“我不需要你站我。”罗翻雪厌恶看了他一眼，直接起身离开。


第139章 (真不巧芯片失效了.)
　　赵离浓放下托盘,坐在叶长明身边的空位问对面的董兴。
　　董兴心想他能问什么，但看了眼队长,最终还是屈服下来,张口问：“那个……小赵研究员，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
　　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是那七年的学习生活。
　　跟着导师天南地北地跑，时常在各种车上补其他课的作业。在校内和师兄师姐他们没日没夜做实验，做完之后还得一起挨导师的批评。经常半夜听见打雷声惊醒,忧心自己的试验田,会顶着暴雨去为试验田内的作物搭棚子……
　　这些事情似乎早已经刻在脑海中,几乎形成了本能,只不过她最初没有明白，只当是一种强迫性学习。如今再回想起来,她发现自己分明从来没有过一丝厌烦情绪。
　　“小赵研究员……小赵研究员？”董兴见赵离浓突然不说话，连续喊了几声。
　　赵离浓回神,缓缓道：“可以安静坐在田埂上一天。”
　　就像以前一样,守着试验田,什么也不用想，安静望着蓝天白云、掠过的小鸟，等候作物的生长。
　　“果然是研究员的爱好，期望植物不再异变伤人。”董兴顿时了然，同样期待道，“总有一天，我们能实现。”
　　赵离浓垂眼不语，他说对了一半,她还想要回到原来那个有家人、导师同学的生活。
　　也许有一天……她再睁开眼时,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叶长明目光落在她脸上，随即敲了敲桌面：“先吃饭。”
　　刚准备继续尽职扯话题的董兴：“……”
　　在融冬号的第三周，重新启动的模拟生物信号项目粗略完成，并派遣异杀队登上陆地，进行了三次实验。
　　实验表明，生物信号有用，能让人类短暂骗过第三基地那三棵S级的异变植物，但只能维持半个小时。
　　三支队伍各登陆过一次，他们打了基因针，利用最快的速度进去，但也只能接近外圈。
　　因为异变树盘根错节，已经凸显在地面，甚至结网高高竖起，他们没办法正常行走，也不能轻易攻击，以免被异变树察觉。
　　“生物信号还需要进一步完善，现在时间太短，另外我们打算设计另外一种模拟环，可以戴在手上，不用通过血液改变。”关义道，“这个项目停的时间太久，只剩下几位研究员知道大概，周院长这些天都在实验室里泡着。严组长，指挥中心的一些事还要麻烦您了。”
　　关义就是了解项目的研究员之一，需要一起参与项目。
　　严胜变站在指挥中心后方，不断回看新异杀队和另外两支异杀队获得的陆地视频，突然停在一个画面，逐渐放大，他盯了一会，喊来赵离浓和罗翻雪。
　　罗翻雪盯着放大的画面，犹豫道：“有点像人的脸。”
　　三支队伍登陆后，前进的方向不同，这是新异杀队录下的视频，交错虬结的树根从地面冒出结网，密密麻麻拦住了去路，夹在其中的一条粗糙树根上，隐约有张人脸。
　　“里面不是有棵人面子？”新异杀队队长贾魏金坐在一位技术人员的桌上，插话道，“它叫人面子不就是长得像人？”
　　他完全不了解植物，只是单纯从名字上联想。
　　“人面子是果核像人的脸。”罗翻雪皱眉看向他随意坐在别人桌上，“但越高级的异变植物越难结果，另外这是龙爪槐的根。”
　　贾魏金耸肩，丝毫不在意自己说错，甚至还朝罗翻雪做出“请”的动作，让她继续。
　　严胜变看向赵离浓：“你觉得呢？”
　　“看不清，有几率是角度巧合。”赵离浓望着被噪点覆盖的画面，“也有可能是真的人脸。”
　　他们对一切有电子元件的机械做了防能量辐射的措施，但最大的效果也只是能让它们坚持使用一段时间，还不能完全抵御辐射。
　　严胜变盯着光屏，许久后道：“第三基地那片陆地不够大，三棵S级异变植物待在那太局促。”
　　赵离浓几乎立刻明白严胜变未尽之语：“您是说他们有吞噬融合的可能性？”
　　“不排除这个可能。”严胜变用激光笔圈了圈那些竖起来的根，“它们不少根冒了出来，或许是地下空间不够，异变植物发生了竞争。”
　　“组长，我们要继续等下去？”罗翻雪问道。
　　严胜变立在指挥中心，手握着激光笔良久，才看向旁边两位年轻研究员，红色激光点着光屏上那张人脸：“不，我需要你们上岸去观察，现场看看这里的情况。”
　　罗翻雪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好。”
　　“新异杀队熟悉这条路线。”严胜变看向贾魏金，“就由你们护着两位研究员过去，务必带着她们安全回来。”
　　“只有他们？”罗翻雪下意识问道，她不喜欢贾魏金。
　　严胜变闻言，看了看旁边另外两位异杀队的队长，正要出声，原本离开的关义又匆匆走了进来。
　　他站在最前面左边的一排技术人员身边，愤声问道：“追踪信号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两个月前。”一位技术人员小声道。
　　关义看起来极其愤怒焦急：“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指挥中心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他们吸引。
　　另一位技术人员下意识解释：“它以前也经常消失，这边海域太大，以前信号也断了好几次，所以……”
　　“以前有过断两个月的追踪信号？”关义胸腔高低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没有……”技术人员脸色苍白，试图辩解，“但是这次第三基地出现能量辐射，导致海域不太平静，我们以为……是正常的。”
　　“出什么事了？”严胜变开口问道。
　　关义听见严胜变问话，回过神，努力克制心中的怒意道：“那只异变鲸鱼的追踪信号消失了。”
　　这片海域目前只发现一只异变鲸鱼，且不伤人。
　　“我们只是需要持续观察它。”关义顿了顿补充道，“没有拿它做实验。”
　　观察它并记录数据，是融冬号的第一个项目，立项人就是单锦，这些年单锦不在，又因为当年的实验泄露，导致中央极其忌讳有关异变鲸鱼的实验，只有融冬号上的老人还在私下坚持这个追踪观察的项目。
　　但融冬号的人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负责记录的技术人员并不觉得这个项目多有意义，只是机械记录工作。
　　“最后一次的信号出现在哪里？”关义见严胜变没有再问，转回头问技术人员，“现在派一艘潜水艇下去追踪调查，它从来没消失过这么久，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技术人员连忙将信号数据调了出来。
　　关义沉默片刻，又看向严胜变，请求道：“严组长，我希望能调动一支异杀队过去。”
　　“可以。”严胜变余光瞥了眼叶长明道，“让零队一起去。”
　　那只异变鲸鱼对单锦有特殊意义，她的项目基本围绕着它进行，叶长明是她的儿子，这次任务交给他更合适。
　　最终，零队随着融冬号的畜牧研究员一起进了潜艇，去寻找那头异变鲸鱼。赵离浓和罗翻雪则由新异杀队护送，准备登陆。
　　“这是生物芯片，需要注入进人体表层，到了陆地之后，你们按一下，就能开启模拟信号。”周千里亲自出来，对即将离开的两位年轻研究员面前道。
　　旁边站着的几位医生负责给赵离浓和罗翻雪做小手术。
　　“时间太短，你们还需要观察陆地上的异变植物，不能打麻药。”周千里分散她们的注意力，两位医生迅速用手术刀切开她们右手腕上的一层表皮，将一小块生物芯片放进去。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滴在甲板上，其他医生们镊住棉球擦拭止血，负责手术的医生快速在伤口上喷生长因子。
　　“好奇怪。”罗翻雪脸色不太好看，生长因子喷上后，那种诡异的蠕动感让她有点恶心。
　　“模拟环还没有完全成功，暂时只能用这种方法。”周千里道，“不过我们还是有进展，已经有一种鸟类信号可以外部模拟，不需要融合血液，就算时间不够，但可以多次使用不同的芯片，延长时间。先按在直升飞机上，正好你们这次过去一起试验。”
　　另一边握着赵离浓手的医生，皱眉看着她手腕喷上生长因子，却还没愈合动静的伤口，抬头：“你怎么……”
　　“什么？”赵离浓茫然。
　　医生下意识低头指着她手腕伤口道：“没……呃，没事。”
　　赵离浓垂眼去看自己手腕，被切割开的伤口已经痊愈，只剩下一层绿色水渍，是刚才喷上来的生长因子。
　　“怎么了？”周千里听见动静转头问医生。
　　“没事。”医生替赵离浓擦掉手腕上残余的生长因子，“她身体素质挺好的。”
　　目前从中央研究院那边传来的共识，身体素质越好，生长因子恢复的效果越好。
　　新异杀队早自己完成了放置生物芯片的操作，就等着两位研究员。
　　周千里让两人过去，提醒道：“直升飞机体积大，这次改良设计的外部芯片如果有用，估计只够来回。”
　　新异杀队十个人外加两位研究员搭乘两艘快艇前行，另外三位新异杀队员则在他们离开后的一个多小时后，启动外部实验芯片，开了直升飞机往陆地飞去。
　　直升飞机装上了鸟类模拟信号，飞过去时，成功在信号失效前，没有受到异变植物攻击。
　　半个小时，正好够直升飞机在陆地海滩降落。
　　他们刚一降落，驾驶员立刻关了螺旋桨，在桨叶停止的前一刻，信号失效，离得最近的枝条几乎立刻有异动，好在桨叶终于完全停止。
　　“开启模拟信号。”
　　与此同时，提前离开的快艇也才刚刚抵达陆地，所有人隔着防护服，按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凸起，打开生物芯片，模拟动物信号。
　　“直升飞机就停在海滩边。”贾魏金快速脱下防护服，掏出一个小的计时器开始计时，随后瞬移到直升飞机前，对里面的队员道，“你们三人在原地等候，注意周围，有事我们会发信号弹。”
　　赵离浓下了快艇，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脱下，套上羽绒服，扭头看向远处。
　　平静冰蓝的海面，在冬日阳光照耀下，像是会流动的宝石，美丽且无辜，完全看不出底下是否藏着汹涌波涛。
　　旁边罗翻雪脱下来瞬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可以感受到周围能量辐射的高压，但随着身体磁场信号的改变，那股高压逐渐降低，但并没有完全消失，她嘴唇发紫，后脑勺那一片依旧会隐隐作痛，有点类似于高原反应。
　　赵离浓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行动记录仪，确认能用。
　　虽然海域上的能量辐射不再扩张，但陆地这一块的能量辐射却越来越浓，后面派来设置的信号塔，一接近陆地就会爆炸损毁，他们只能靠模糊的行动记录仪。
　　“走。”
　　贾魏金回来，一把带上罗翻雪，另一位队员抓着赵离浓，他们往之前的路线瞬移冲进去。
　　进入外圈边缘后，他们立刻停了下来。
　　“研究员，有什么要观察的，赶紧。”贾魏金松开罗翻雪，冲她一笑，那双眼睛依旧令人不适。
　　罗翻雪偏过脸不去看他，转而开始观察附近。
　　“是龙爪槐。”罗翻雪仰头望着头顶上葱茂的树枝，喃喃道，“不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移动到这边的。”
　　赵离浓往四周看去，目光所及，无数粗壮白色的根破土而出，耸立虬结交错，地面凸起不平，更像是这些根被迫挤了出来，最后形成了一片“根林”。
　　两位研究员只是用眼睛观察，没有轻举妄动，谁也不知道去碰S级的龙爪槐，会产生什么后果。
　　“我们需要继续往前。”赵离浓道。
　　旁边新异杀队的队员看了她一眼，再看向贾魏金，见他点头后，才抓住赵离浓的手臂，一行人快速在这些根林中穿梭移动。
　　因为移动速度太快，赵离浓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她两只耳朵被吹得通红。
　　好在时间不长，很快他们便到了之前新异杀队录下画面的位置。
　　“你们确认是这？”罗翻雪从背包中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她在指挥中心打印出来的画面放大照片，“这里没有之前密。”
　　“你怀疑我们，大可以自己去找。”贾魏金脚踩在地面裸露的根上，用那双异于常人的瞳孔看向罗翻雪，阴冷道。
　　“她只是在确认地点。”赵离浓拧眉，她知道新异杀队不像其他异杀队好说话，整支队伍氛围古怪，但如果研究员正常询问都得不到回答，需要他们过来做什么？
　　赵离浓这么想，也这么直白说了出来。
　　贾魏金扭了扭脖子，低头看向胸前的行动记录仪，红色的灯还亮着，他嘴角勾起冷笑，抬手挡住行动记录仪镜头，紧紧盯着对面的赵离浓，眼睛仿佛能沁出毒液，恶意满溢而出。
　　瞬间其他新异杀队的队员背过身，其中离罗翻雪的一位新异杀队员已经伸出手要将她拉过来。
　　赵离浓对上贾魏金的双眼，不知为何她瞳孔忽然扩大，下一刻脑海中传来连续的画面。
　　她“看”见贾魏金瞬移冲绕到自己身后，一手捂住行动记录仪，另一只手从后紧紧掐住她的脖子。
　　“咳咳咳！”
　　赵离浓脸色立刻涨红，画面消失的刹那，骤然弯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声。
　　“小赵？”罗翻雪惊住，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原本要抓住罗翻雪的队员失了手，任由她跑过去。
　　挪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动手的贾魏金盯着弯腰咳嗽的赵离浓，不由愕然，一时间惊疑不定。
　　赵离浓几乎要将肺部咳出来，片刻之后，才双眼通红直起身。
　　“你怎么了？”罗翻雪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我没事。”赵离浓声音嘶哑道，她余光见到那些队员转回身，再看向贾魏金，从上到下，一点点扫视，最终落在他脚下。
　　她记得之前他站在一条凸起的树根上。
　　不止树的感受能传递给她，其他人脑中的画面也能传递给自己？
　　赵离浓看向贾魏金身后那个同样踩在树根上的队员，否认了这个想法。
　　至少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能传给自己。
　　贾魏金被赵离浓仿佛看实验体的眼神，看得极度不爽，但刚才惊疑不定的情绪还没消散，他没有轻举妄动。
　　赵离浓收回视线，拿过罗翻雪手中的照片，稍举高，比对前方的画面：“是少了几条根。”
　　“那张脸也消失了？”罗翻雪问道。
　　赵离浓摇头，将照片还给她，仰头看向高处：“在那。”
　　众人心中一惊，紧跟着抬头看去，果然见到高处有一张人脸。
　　说是人脸，也不完全正确。
　　那是一张木质化的凸起球结，上面有五个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张脸。
　　“像是人面子的果核……”罗翻雪盯着高处凸起球结道，“但这是龙爪槐，它有没有可能在融合人面子？”
　　这条树根比之前画面中还要粗壮，甚至还长了树枝，近距离看更像是一棵树，而不是根，所以一开始罗翻雪以为地方来错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高处那个凸起的球结吸引，没有人察觉赵离浓低下了头。
　　熟悉尖锐刺耳的耳鸣声在赵离浓耳内突然炸开，她双手攥紧，才没有做出异样的举动，脑海中骤地闪过一副画面。
　　远处一只松鼠爬在龙爪槐身上，从粗壮程度看，似乎是龙爪槐真正的树身，它正在啃食树皮，而龙爪槐十分安静，并没有对松鼠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画面伴随着耳鸣消失，赵离浓回过神，闭了闭眼。
　　不攻击动物？
　　还是不攻击对它造成严重伤害的动物？
　　她睁开眼从背包中翻出取样工具：“我要试一试取样。”
　　“现在？”罗翻雪神色难掩紧张，“它会不会攻击我们？”
　　“试试。”赵离浓指了指手腕皮下的芯片，“我们现在是不受能量辐射影响行动的动物。”
　　罗翻学还在犹豫：“我们先可以里面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好不容易来一趟，得试着将样本带回去。”涉及实验，赵离浓无形中变得强硬，“我来取样，你继续往里走。”
　　罗翻雪咬牙，最终答应下来：“好，我往里走，留一半人守着你这。”
　　贾魏金还想着之前赵离浓诡异的表现，一时没有做出别的行为，直接带着罗翻雪往里走，留下一半队员在这。
　　赵离浓靠近那条已经快成为新的龙爪槐的根，她先是蹲下刮去了一点皮组织，动作很快，十分谨慎观察它是否异动。
　　龙爪槐没有动。
　　不过这条根已经木质化，细胞组织是死的，样本价值不是特别高。
　　赵离浓继续往里缓慢刮取，她至少要取到木栓层以下的树体细胞。
　　只是这么一点动作，她因为紧张，额头便冒出了一层汗，但手中的动作如常稳定。
　　取到了！
　　赵离浓松了一口气，合上盖子，放进盒中，最后装进背包中。
　　只是这种取样，看来不会引起龙爪槐的攻击。
　　赵离浓后退几步，仰头看着高处那个凸起的球结，手指动了动，她想一并取了那块的样本。
　　“能带我上去吗？”赵离浓回头看向留下来的新异杀队员，指着高处问道。
　　多数新异杀队员扭头不看她，摆明了不合作，只有一个队人开了口，却是凉凉道：“我们的任务只是带路，保障你们安全，这个……不包括。”
　　赵离浓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确认这些人不愿意后，也不多费口舌请求，只是下次绝不会和这支队伍合作。
　　她从背包中重新拿出一支取样管，将背包放在 >
　　赵离浓将取样工具塞在裤子口袋中，自己开始往上面爬。
　　她不会爬树的技巧，纯粹四肢用力挪上去，只能庆幸这根快形成了新的龙爪槐，每隔一段距离就能有树杈供她踩。
　　芯片模拟信号的时间有限，赵离浓只能尽力加快速度，双手冻得通红，好在快接近了那个像人面子果核的凸起球结。
　　她手指有点僵硬，用力张缩活动了几次，这才从口袋拿出取样工具，快速剖开木质层，取出里面的样本。
　　赵离浓眼睫上有一层厚厚的冰霜，她丝毫未觉，专注望着被剖开的纹理。
　　这一块的纹理木质……有点像人面子的树身。
　　就在她收起取样工具时，远处忽然传来枪声，同一时间，本该在海滩上等着的直升飞机却飞了起来，并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还在上面的赵离浓见到底下的新异杀队员立刻朝空中打出一道信号弹。
　　“队长！”
　　离开的贾魏金等人一身血带着罗翻雪回来。
　　“妈的，碰上了异变动物，不小心打中了龙爪槐的根。”贾魏金晦气啐了一口。
　　整片陆地的异变植物仿佛突然醒过来，枝条树根皆开始移动。
　　与此同时，重新开启外部芯片模拟信号的直升飞机也顺着信号弹方向飞来，放下了软梯，新异杀队员们疾速爬上去。
　　赵离浓顾不得受伤，快速从上面滑下来。
　　“小赵，快上来！”罗翻雪被贾魏金半扛着爬上软梯，她只能紧紧抓着他肩膀，高声喊道，“等等，
　　赵离浓朝软梯方向奔跑，中途不忘将自己背包捡起来，里面还有样本。
　　眼睫上的冰霜随着奔跑，掉进她眼中，赵离浓不敢闭眼，奋力往前一扑。
　　最终抓上了软梯最后一节。
　　这时，贾魏金已经带着罗翻雪上去，直升飞机逐渐收起软梯，往海域飞去。
　　赵离浓终于能空出一只手，她揉了揉眼睛。
　　罗翻雪坐靠在舱门前，看着软梯上的赵离浓松了一口气，她朝下伸出手：“小赵，快上来。”
　　此时，整片陆地的异变植物都动了起来，罗翻雪坐在直升飞机上，甚至能见到有枝条在往上伸。
　　赵离浓双手冻得通红，身上也没了羽绒服，软梯快升高到舱门，她伸出手，即将握住罗翻雪的手。
　　“滴滴滴——”
　　倒计时结束。
　　贾魏金掏出口袋一个小计时器，忽然道：“真不巧，芯片失效了。”
　　罗翻雪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但这时，一道刺目的反射白光划过罗翻雪的眼睛，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转瞬即逝。
　　等罗翻雪反应过来，只见到赵离浓和最后半截软梯一起从半空摔下，身下无数还带着冰霜的枝条向上伸来，下一刻就能刺穿她的身体。
　　罗翻雪不敢看，僵硬回头，盯着旁边握着匕首把玩的贾魏金：“……你做了什么？”


第140章 (我们是同一边的人.)
　　贾魏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根本不看罗翻雪一眼，他半蹲在舱门前,指着>
　　队员立刻过来，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探头往
　　原本半蹲着的贾魏金猛然前扑,握着匕首在队员脖子上用力横划,直接割破他的颈动脉,鲜血四溅,甚至喷在旁边罗翻雪脸上，她浑身一抖,整个人跌坐在地，僵硬的无法动弹。
　　队员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脖子,根本止不住大量的血从指缝中流出,他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舱门,难以置信回过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猩红的血从口中涌出。
　　贾魏金冲队员露出虚伪的笑，握着沾血匕首的手搭在他肩上问：“你要说什么？”
　　不等队员反应，他迅速掏出枪，在对方心脏上补了数枪，再用力将人往外一推，随即起身往外看,亲眼见到队员被伸长的异变龙爪槐的枝条刺穿卷食,才一把将舱门关上。
　　“想说什么也没用。”贾魏金将沾血的匕首往自己臂弯一擦，再拿起来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道。
　　跌坐在地上的罗翻雪终于回过神，用力擦掉自己脸上的鲜血，但血被抹开，反而弄的到处都是腥味，她几度欲呕，站起身死盯着贾魏金，声音控制不住颤抖：“你……是不是疯了？！连队友都杀？有行动记录仪，你逃脱不了谋害研究员的罪名！”
　　贾魏金踢了踢旁边的队员，示意他将舱门上的血擦干净，听见罗翻雪的话，低头嗤嗤笑了起来。
　　罗翻雪心中寒意四起，强撑着自己不后退：“你笑什么？”
　　贾魏金抬头，从口袋拿出一样东西，他摊开手露出掌心中的计时器：“可惜，行动记录仪坏了。”
　　罗翻雪终于忍不住后退，她接连退了几步，甚至站不稳，她记起来了。
　　进入陆地后失效的不止是生物芯片，他们身上改造后的行动记录仪随着接近第三基地，同样会失效。
　　就在刚刚，恰好行动记录仪跟着生物芯片的信号一起失效了。
　　关于赵离浓最后爬上来的记录根本没有保存下来。
　　“底下的异变龙爪槐在赵研究员爬上来之前，将她拉了下去，新异杀队一名队员奋不顾身去救她，却一起命丧异变龙爪槐之口。”贾魏金坐在罗翻雪旁边的座位上，兴致盎然问她，“这个理由如何？”
　　“你少杀了一个人。”罗翻雪双手紧握，深深吸了一口气，脖颈上两道青筋绷得极紧，倏地扭头看向贾魏金，“回去之后，我会亲自向组长揭发你们的行为。”
　　贾魏金一脸惊讶：“我怎么会杀你？我们可是一边的。”
　　罗翻雪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她冷道：“你在直升飞机内所做的一切，我都会向上如实汇报。”
　　“当然。”贾魏金丝毫不畏惧，甚至十分赞同她的做法，“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罗翻雪想不通为什么他不害怕，一时间呆愣住。
　　贾魏金却完全不在乎，反而开始和最前面的队员交谈：“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这边出事了？”
　　前面的队员道：“海滩上突然出现很多异变螃蟹，我们怕出问题，就先起飞去找你们，还好芯片起了作用。”
　　贾魏金往外看去，直升飞机已经远离陆地，朝融冬号飞去。
　　罗翻雪在机舱内一言不发，甚至等着贾魏金动手，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将她丢下直升飞机。
　　在直升飞机即将降落时，罗翻雪立刻走到舱门口，转身准备下去。
　　贾魏金终于在后面不紧不慢道：“忘了告诉你，处理赵离浓是罗研究员的要求，我只是听上级的命令。”
　　贾魏金摊手：“你似乎还不明白新异杀队是谁的势力。”
　　整个中央研究员都知道基因针是由罗、姚两家联合实验成功的，甚至开始有传言说罗莲雨是继严胜变之后，第二位开启新世界的转折点的高级研究员。
　　新异杀队代表的就是高级研究员罗莲雨和上将姚城。
　　“我不信。”罗翻雪摇头，“她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
　　“自然是为了给你铺路，赵离浓挡在前面，谁也看不见你。”贾魏金看向罗翻雪，那双异于常人的瞳孔带着几分恶意，“罗研究员实在用心良苦。”
　　罗翻雪浑身发冷，脑中一片混乱，等到直升飞机降落，她从上面冲了下来，就要往房间内冲。
　　“你受伤了？”周千里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们回来，见到冲下来的罗翻雪，还来不及高兴他们回来了，就发现她上半身全是血，连忙拉住她问道。
　　罗翻雪短短半个小时内接连受了几次刺激，意识混乱，直接挥开了周千里的手，向自己房间跑去。
　　她顾不了后面的喊叫，回到房间后紧紧关上房门，她跑进浴室，抖着手将自己沾满血的衣服脱下来，站在盥洗池前，打开水龙头，用手接水，疯狂搓着自己的脸，像是要将一切脏污搓干净。
　　搓着搓着，罗翻雪突然用力拍向盥洗池内的污水，在浴室内歇斯底里喊了数声。
　　罗翻雪面无表情换了干净的衣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自己早上放进去的光脑，拨了罗莲雨的通讯。
　　第一通无人接，直到第二通铃声快结束时，那边终于亮了起来。
　　“贾魏金是你派来的人？”罗翻雪质问她，“你让他处理小赵？”
　　罗莲雨先因为女儿直白不礼貌的问话皱眉，听完她的话后，却是笑了出声：“小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感情有多好。”
　　“是我派的人，也是我让贾魏金处理的。”罗莲雨完全没有隐瞒。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罗翻雪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她只是个初级研究员。”
　　罗莲雨为自己女儿的天真感到可笑：“初级研究员？你觉得她未来的路会止步在这？”
　　“那又如何？”罗翻雪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杀了她？”
　　“为了你。”罗莲雨说的话，就和刚才贾魏金说的一样。
　　大概是见到女儿神色过于苍白可怜，罗莲雨叹了一口气，近乎悲悯望着罗翻雪：“她身上有太多不确定性，潜力高到令我害怕。如果你争气，能赢得了赵离浓，我也不用做出这种事。”
　　谁能料到一个第九农学基地C班的学生能走的这么远，能力进步的这么快。
　　“我……不争气？”罗翻雪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她望着对面向来夸赞自己的母亲，终于忍不住落泪，“这不是你动手的理由，她厉害正好可以为研究院做出贡献，也许将来……。”
　　“罗翻雪。”罗莲雨厉声喊她的名字，“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享受了太多好资源，才不知道外面世界权力争夺的多残酷。只要赵离浓在一天，她就是你同辈第一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所有资源都会向她倾斜，她永远比你重要。”
　　罗翻雪张了张口，竟没有力气反驳。
　　“好了，我还有事处理，先说到这。”罗莲雨失望看着她，“既然你没有能力追赶上，我为你铺路时就不要来质问。”
　　不等罗翻雪回话，光屏瞬间黑了下去。
　　从头到尾，罗莲雨没有担心过罗翻雪向上汇报这件事。
　　与此同时，另一条通讯消息跳了进来，是严胜变发的消息，只有简单几个字。
　　——来指挥中心会议室。
　　罗翻雪身体下意识绷紧，许久之后，她才戴好光脑，从脏衣服里翻出行动记录仪，带上往指挥中心会议室走去。
　　她到时，关义和周千里正站在会议室门口，脸色一致的难看，还残留难以置信的神情。
　　罗翻雪张了张嘴，想对他们说什么。
　　之前站在甲板上担忧问她情况的周千里，见到罗翻雪后，立刻将头转到一边，不去看她。
　　关义站在周千里旁边，见到他通红的双眼没，无言用手拍了拍周千里肩膀。
　　罗翻雪脚步一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沉默推开门，走进会议室。
　　“啪！”
　　她刚刚进去，便见到严胜变一巴掌打向贾魏金，力度大到基因针还起效的贾魏金，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但很快又消失。
　　贾魏金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罗翻雪跟着严胜变很久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么失态过，甚至对人动了手。
　　“一整支打了基因针的新异杀队居然护不住一个研究员。”严胜变撑在会议桌上的手在颤抖，但被他自己挡住，无人看见，“怪我，至少应该再派一支异杀队过去。”
　　除非全员死亡，否则异杀队一定会完成任务。
　　“我没想到其他队员没有护住赵研究员。”贾魏金低头解释，将责任推给其他队员，“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来得及护住罗研究员。”
　　旁边队员也一同低着头，没有人反驳。
　　“组长……”罗翻雪看了一眼边上的贾魏金，紧紧抓着衣服，下定决心便要开口。
　　严胜变扭头看向罗翻雪，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发鬓，再看向她身上明显是新换上的衣服：“你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
　　“身上溅很多血，我……”罗翻雪下意识解释。
　　“如果赵离浓能回来，她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汇报情况！而不是……洗澡。”严胜变连说出口都觉得离谱，他胸腔起伏数次，指着门道，“出去。”
　　罗翻雪愕然抬头，清楚见到严胜变复杂的目光，有失望，有难以置信，却没有任何关于她还活着的喜悦。
　　严胜变走到窗前，背对着贾魏金和罗翻雪，声音平静冰冷：“把行动记录仪全部交上来，所有人滚出去。”
　　——“滚”。
　　罗翻雪望着严胜变的背影，她知道这绝对是组长第一次说这种词。
　　越是知道，内心深处滋生的不甘越是旺盛。
　　她沉默站在会议室，原本要说的话，最终咽了下去。
　　贾魏金将行动记录仪放在会议桌上，经过罗翻雪时，对着她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没有威胁，只有戏谑得意。
　　不等罗翻雪反应，贾魏金便伸手将她手中的行动记录仪抢了过来，丢在会议桌上，抓着她的手臂往外走，极低声阴冷道：“说过了，我们是同一边的人。”
　　……
　　时间倒回。
　　赵离浓手中握着的软梯被贾魏金割断，她随着最后一截软梯从半空中跌落。
　　她甚至半点不算惊讶贾魏金的举动，毕竟在根林当中，他便想对自己出手了。
　　细想那瞬间的想法。
　　赵离浓只有一个念头：风吹得她真冷。
　　她背对着地面，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不知道已经有无数异变龙爪槐的枝条朝上伸来，锋利的异变叶片，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只等赵离浓坠落，就能刺穿她整个身体每一处。
　　锋利的叶片率先刺穿她脚踝，血液流淌滴落在枝条上，瞬间这些异变龙爪槐的枝条僵持几秒，下一秒无数枝条收起叶片如刀般锐利的边缘，全部交织在一起。
　　随着赵离浓的跌落，无数枝条涌来交织，形成了一个人形软床，将她接住覆盖。
　　枝条开始回缩，最终将赵离浓缓缓放下了地面。
　　既没有摔死，也没有被异变树的枝条刺穿，还安全落地的赵离浓：“……”
　　这……她真的不是人了？
　　赵离浓扭头看着四周退散的异变龙爪槐枝条，回想自己身体特征，从来没长过树叶，她皮肤还算光滑，也不像树皮。
　　最关键的是她在这里有妈的。
　　赵风禾看着也像是正常人，不像是树人。
　　赵离浓站在原地独自消化了一会，才蹲下摸了模刚才受伤的脚踝，除了裤子破了洞，发现伤口早消失了。
　　她承认，这点……确实有些不正常。
　　赵离浓起身，又摸了摸自己后背的毛衣，因为接触到刚才密集枝条上的冰霜，现在湿了一片。
　　赵离浓忍不住低声道：“接人怎么不先抖抖上面的冰？”
　　在她这句话说完后，半空中还有一根枝条没有完全离开，突然抽向赵离浓后脑勺，将她拍倒。
　　赵离浓一只手还在摸湿漉漉的毛衣，毫无防备，整个人猝不及防直接正面栽进了地面上厚厚的冰雪中，一张脸全糊了进去。
　　“草……”


第141章 (林地世界)
　　赵离浓脑子瞬间宕机,如果她身上有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全部炸开了。
　　完全没有任何遮挡的脸突然埋进雪地里,充分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寒。
　　这让向来是五好青年的赵离浓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她双手撑地，连忙从雪地中将自己拔出来，但已经满脸沾了雪粒，连嘴巴里藏了一口。
　　赵离浓起身用手抹掉脸上的雪,猛地回头看向后方,果不其然见到一根异变龙爪槐枝条以警告的姿态在半空中挥舞。
　　人在树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势所迫，赵离浓非常理智地选择转过身,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粒，扭头见到不远处一起掉下来的背包,快步小跑过去,捡起背包,再拉开自己裤子侧边口袋的拉链，从里面翻出样本管和工具，一起放进了包里。
　　赵离浓的羽绒服还落在之前的地方，她现在只穿了件毛衣，感觉浑身都在透风，双手更是冻得通红。
　　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应该比之前停留的地方更外围，她手腕上的生物芯片早已经失效,却始终没有感受到能量辐射的高压,异变植物也没有再攻击她。
　　趁这个时候离开，或许还能找到快艇,回到融冬号。
　　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海滩，选择继续往里走。
　　此时的陆地，对赵离浓而言像是个巨大的黑洞探险园，无数全新的领域敞开，诱惑着她往深处走。
　　赵离浓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背起包坚定地朝内圈走去。
　　随着新异杀队的离开，整片陆地上的异变植物逐渐停止了攻击，大有恢复原先沉默安静的状态，但当赵离浓往深处走时，耳边始终能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窣声。
　　赵离浓清楚知道不是自己幻听，也没有产生移觉通感，而是四周确实有东西在动。
　　她往上看能见到两边异变龙爪槐的树叶慢吞吞摇晃，往下看又见到一些藤蔓快速回缩。
　　相比上面异变龙爪槐的肆无忌惮，消失的藤蔓显得过分谨慎小心，努力不让自己被赵离浓发现。
　　目前有关中央研究院对S级异变植物的划分，最明确的标准特征是产生能量辐射。
　　赵离浓见过丘城的S级异变侧柏，也看过关于第八基地内的异变垂柳的报告，前者几乎操控占据了整座城的植物体以及异变动物，后者屠戮第八基地所有生命，但总结起来，在它们的领域中，都具有高度排他性。
　　她莫名感觉，藤蔓和这里的异变龙爪槐是两种互不干扰的物种。
　　赵离浓转脸看着胆小异变藤蔓消失的方向，回头搓了搓双手，往掌心哈了口气，想要暖一暖手，但呼出来的热气瞬间就冷了下来，根本无济于事。
　　好在离之前取样的地点不远，赵离浓双肩内缩，继续快步往前走。
　　大约十多分钟后，赵离浓见到了那棵有一张熟悉的“人脸”龙爪槐根树。
　　赵离浓往地面四处看了片刻，最后仰头望着之前脱在雪地上，现在高高穿在树杈上随风飘荡的羽绒服沉默了。
　　一阵风吹过，羽绒服中的鸭绒从破洞中飘出来，缓缓落在赵离浓的脸上。
　　赵离浓僵硬抬手，将紧贴在脸上的鸭绒取了下来，她在心理安慰自己，虽然破了一个大洞，但还能穿着保暖其他地方。
　　来自羽绒服温暖的诱惑，让赵离浓再度开始试图爬树。
　　不过当她双手刚抱住那棵龙爪槐根树时，上面的树杈忽然晃了晃，顶着那件羽绒服，压低了枝条朝她的方向过来。
　　赵离浓仰着一张冻红的脸，双眼微睁，有几分震惊于龙爪槐人性化的举动，这让她脑中各种思绪流转，但此刻出于对温暖的渴望，她顾不得太多，朝上方伸出手，等着逐渐压低的枝条过来。
　　“嘶啦——”
　　不知道是不是龙爪槐过于激动，枝条犹如枯木逢春，上面瞬间冒出来新树叶，锋利的边缘直接将那件羽绒服划得四分五裂。
　　赵离浓怔怔望着半空中破碎的羽绒服，她一只手还举着，没来得及放下，漫天的鸭绒如同雪花一样，洋洋洒洒飘在她脸上、身上，最终落地。
　　见势不好的龙爪槐迅速抬高枝条，再也不动，假装成普通的树。
　　赵离浓用力闭上眼睛，张开的手缓缓握紧，感受最后一点温暖的希望在空中破碎。
　　——想骂树，又怕自己被树打后脑勺。
　　虽然失去了羽绒服，但赵离浓并没有放弃深入第三基地的想法，还是继续往里走。
　　这里是原第三基地外的西北方向，根据有限的资料显示，三棵S级异变植物的本体应该就在基地内，赵离浓要去看看，另外在基地内应该也能找到衣服穿。
　　……
　　赵离浓足足走了一个小时，裤子是防水的，倒不受什么影响，但上半身早已被水汽浸湿，如同置身冰窖，她一路抖着过来的。
　　赵离浓双手环臂，开始怀念当初移觉通感得到的炎热。
　　截止目前，她只能被动接收来自异变植物的感受，甚至不知道是哪些异变植物。
　　就好像是她无意间通过某种原因，加入到了地下庞大的树维网当中，触及到了从这张树维网中流通而过的无数异变植物的信息。
　　“树维网……通感。”赵离浓抖着唇，无意识将自己脑中浮现的词语低声说了出来。
　　其实她的状态并不正常。
　　在这么冷的环境中，只穿了件湿毛衣，走了一个多小时，常人多半身体会被冻伤，但赵离浓依旧只是单纯觉得冷，也仅仅是被冻得脸和手发红。
　　又走了一会，赵离浓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龙爪槐异根形成的新树太多，密密麻麻几乎遮天蔽日，将所有的路都挡住了，留出来的缝隙甚至无法挤进去一个人。
　　这里的新树上融合了更多异变人面子以及异变水石榕的特征，仿佛三种S级异变树不断靠近挤压，最终互成一体。
　　赵离浓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她搓了搓手，让僵硬的手活动起来，当她拿出取样工具的瞬间，整个人瞬间不抖了，瑟缩的双肩打开，仿佛寒冷彻底消失，回归到了温暖的实验室中。
　　她将树根身上不同融合的区域一一进去取样，在标签上写清内容和日期。
　　就在赵离浓做这些事的时候，上方异变树的几根枝条悄无声息从她背后冒了出来，也不攻击，只是那么上下游移探头，更像是站在村口看热闹。
　　“一、二、三……”赵离浓数了数，将取好的样本全部放回背包中，刚一起身便差点撞上了头顶上的枝条，转头见到后面游移地如同活蛇的数根枝条，忍不住一惊。
　　自从摔下来之后，赵离浓发现自己想骂脏话的冲动越发强烈起来。
　　——大概是太冷了，导致她语言中枢神经没办法好好控制。
　　小赵研究员在心中为自己认真辩解道。
　　前方的路全部被挡住，人无法继续通行，就在赵离浓思考是否需要转换方向时，那些树忽然自动往两旁移开，冰雪混着泥土的地面供起又下凹，最终硬生生腾出了一条可以容纳一个人过去的通道。
　　赵离浓双眼紧盯着这些移动的树，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现象，可惜行动记录仪坏了，无法将此时的场景记录下来，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将所有细节一一刻在脑海中。
　　越过这条通道，能看见不远处第三基地隐约破落的高墙，因为洪水漫溢，已经倒塌了一大半。
　　赵离浓一只手握进背包带，缓缓迈进这条异变树造出来的通道，随着距离缩短，她的脚步也逐渐加快，到后面开始快步跑向第三基地，踩过倒塌的高墙，终于进入了基地内。
　　越过高墙，迈进第三基地的那瞬间，眼前一亮，她以为自己来到了林地世界。
　　一直遮挡在空中的树冠没有那么浓茂了，上空变得稀疏，光线得以照进来。
　　清脆悠扬的鸟声自远处传来，本该皑皑白雪的地面，不知何时全化了，只有新生的各类植物交错生长，被冲垮的建筑物成为装点这个林地的调味品，肥硕野兔从她面前大剌剌跳过。
　　如果忽略远处分别矗立在第三基地中央的S级异变树的话，这里倒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赵离浓怔怔望着那三棵异变树，即便只是远远望去，她依旧能从它们身上感受到那股古老磅礴的浓郁生机。
　　和过往那些A级异变植物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赵离浓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然而下一刻无比尖锐的耳鸣在她两耳间炸开，直击脑内。
　　这次，赵离浓甚至没有机会抬起双手去捂住耳朵，过于高频的尖锐声，让她直接眼前一黑，径直向后倒去。
　　无数藤草蔓延交叠，在赵离浓落地前，结成了柔软的厚毯，护住她后，又如潮水般悄无声息退去。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落在她眼睫、鼻尖、唇上。
　　……
　　融冬号。
　　寻鲸潜水艇回归的速度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在赵离浓出事的第二天上午，零队便和一同去的研究员们回来了，同时带来了多年前放置在那头鲸鱼身上的生物信号发射器。
　　“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关义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放下手里头所有的事赶过来，见到被带回来的生物信号发射器愣住了，“脱落了？”
　　但这东西体积不大，脱落遗失在海中，又没有信号，多半找不回来。
　　“是我们挖出来的。”从潜水艇内出来的研究员神情复杂，“那头异变鲸鱼离我们只有一百海里，它……死了。”
　　这个信号器靠着异变鲸鱼身体产生的能量补充能源，它一死，自然而然会因为能源不足，而不再向外发射信号。
　　“死了？”关义难以置信，“它是异变鲸鱼怎么会死？”
　　对付异变动物，没有良好的武器手段，人类很难杀死它们，况且这头异变鲸鱼是目前为止最庞大的异变生物，经过他们多年观察，发现多数生物都会绕着它走。
　　因为这头异变鲸鱼只在这片海域游荡，震慑住了周围异变生物，融冬号得以安全地在这片海域停留了十几年。
　　那位研究员没办法解释，只能道：“异变鲸鱼沉入了海沟，距离太深，我们的潜水艇潜入深度有限，无法抵达，只能观察它的表层，并将生物信号发射器取了出来，其他的……”
　　“你们的行动记录给我看看。”关义说到这个，忽然看了看旁边的叶长明，“严组长还在右手边最大的会议室检查新异杀队的行动记录仪。”
　　“那边有了发现？”叶长明并不意外，以赵离浓的敏锐，陆地那边有什么，一定能察觉到。
　　关义闻言顿了顿，才道：“不是，赵离浓研究员牺牲了。”
　　“您刚才说什么？”旁边的昆岳率先问出来，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话，“谁牺牲了？”
　　关义偏开目光：“赵……”
　　他名字还未再说全，叶长明倏地大跨步迈向最右边的会议室，推门而入。
　　零队其他队员也立刻跟上，每个人眼中都有着惊疑，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一个念头：小赵研究员怎么会出事？
　　“砰——”
　　会议室门被大力推开
　　里面严胜变和周千里坐在会议桌前，旁边站着贾魏金、罗翻雪，还有严流深。
　　周千里还有站着的三人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颀长的身影。
　　叶长明收回手，大步走进会议室，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赵离浓呢？”


第142章 (是他杀的)
　　会议室内亮着数个光屏,播放的都是新异杀队之前行动记录仪上的视频。
　　从昨天开始，严胜变就在一帧一帧盯着这些记录视频看了通宵,到现在也没停,身边几个人还是今天早上进来的，没看多少内容。
　　“出了意外，小赵研究员……没能回来。”严流深转过脸道，语调低了不少。
　　抛开赵离浓是自己妹妹朋友的身份,她绝对是一个值得尊重的研究员。
　　赵离浓出事的消息,严流深还没想到要怎么告诉小妹。
　　叶长明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被用力拧紧转了几圈,再往无边深渊重重坠落。
　　无论是关义，还是严流深都不是轻易下结论的人,他们开了口，便代表赵离浓确实出了事。
　　昨天早晨,他出房门时,还见到了同样出门的赵离浓,她提前穿好了羽绒服，肩膀上背着黑色背包，已经做好了外出的准备。
　　叶长明甚至能看见她眼中的光芒，那是独属于研究员的期待向往，即便前方危险重重。
　　跟着一起冲进来的昆岳等人听到这话，面上顿起惊怒：“十几个人护不住一个研究员？”
　　“我们也牺牲了一个队员。”贾魏金难得收敛了脸上令人不适的笑，露出悲悯之色，却更像猫哭耗子假慈悲。
　　“废物！”支明月骂道,十几个新异杀队员,死了一个，只带回一个研究员,要他们有什么用？
　　站在边上的罗翻雪，听见他们对话，放在衣服口袋中的手不停扣着指甲，她知道他们在骂新异杀队，却总不受控制地觉得这些骂声都是冲自己来的。
　　叶长明抬手，让身后队员别再出声，他走近会议桌，看向光屏，极其冷静问道：“她什么时候出的事？”
　　“昨天下午1点23分。”一直没有动静的严胜变开了口。
　　“这是他们的行动记录仪？”叶长明站在严胜变身边，直接抬手一收，将光屏拉了过来，全部倒退到最开始。
　　这几个光屏中，只有一个播放的是开直升飞机队员的行动记录仪，因为早早到达陆地，镜头坏的比其他队员还要快，最后结束的画面是，队员透过前舱玻璃窗见到无数异变海蟹等爬上海滩的画面。
　　叶长明从头拉到尾快速确认没有赵离浓的镜头后，左手一推，将这个光屏推开，只看剩下的三个光屏。
　　“一个小时零三十二分钟。”严胜变忽然开口道，“他们登陆的时间点。”
　　叶长明没有拉进度条，而是选择了十六倍速播放。
　　一个小时零三十二分钟，这期间新异杀队带着两位年轻的研究员乘坐快艇登陆，一路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会议室内沉默异常，零队成员已经全部走了进来，并带上了会议大门，谁也没有再出声。
　　整个会议室内只有光屏中播放行动记录仪的声音。
　　待他们登上陆地后，叶长明这才抬手将倍速关闭，看着赵离浓被带进那片根林。
　　叶长明看着赵离浓和罗翻雪停在外面交流，看着他们找到2了那棵有人脸的龙爪槐树。
　　随后是罗翻雪和贾魏金起争执的声音，紧跟着赵离浓替罗翻雪出声。
　　寻常人看这段时间的画面，根本看不出什么。
　　叶长明目光落在光屏右下角，那里标识了每个人的名字，用来确认身份。
　　当赵离浓出声后，其他队员行动记录仪忽然换了方向，两位研究员的身影瞬间消失，而贾魏金的镜头更是被手挡住了一秒。
　　当他们不想暴露在外面做什么时，队员们会出现类似的动作。
　　昨天严胜变没让任何人进来，旁边的严流深也是第一次见到光屏中这几个画面，他心中起了不好预感，这种视角分明是要动手。
　　不过下一秒，贾魏金黑下来的镜头又重新亮了起来，画面中赵离浓忽然弯腰咳嗽得严重。
　　其他队员也纷纷转身看了过来，各自暴露在队友的行动记录仪中，神情都带着惊疑不定，不像作假。
　　“小赵研究员怎么了？”严流深下意识问旁边的罗翻雪。
　　他重复问第二遍时，罗翻雪才回过神，摇头缓缓道：“我不知道，小赵她……忽然咳嗽，可能被寒风呛住了。”
　　光屏中罗翻雪等人的神情也确实充斥着茫然不解。
　　叶长明盯着光屏中快将心肺咳出来的赵离浓，竟隐隐觉得有些类似她之前在房间内表现出来的奇怪状态。
　　叶长明见到赵离浓和罗翻雪分开，见到新异杀队员无视赵离浓的请求，冷漠看着她一个人往树上爬。
　　那天在中央军事基地，他便发现了。
　　但光屏中，赵离浓在零下十几度的寒风中，将自己身上最保暖的羽绒服脱了下来，一个人吃力爬上了树干，只为取样。
　　站在队长后面的田齐笑忍不住压低声音骂道：“一群残渣！”
　　在外出任务，除非有研究员必须上的理由，否则从来都是守卫军、异杀队员去做危险的事。
　　普通人爬上布满冰霜的树身，不是件轻松的事，但对打了基因针的新异杀队而言，只是轻轻一跃的事。
　　而光屏中，这些新异杀队的队员竟然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帮忙的举动。
　　周千里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又惊又怒看向贾魏金：“这就是你们新异杀队？”
　　他霍然起身，直接要拨打姚城的通讯号码。
　　“周院长。”严胜变扭头看向周千里，“先坐下，视频还没放完。”
　　周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贾魏金的目光透着锐利和厌恶。
　　反观贾魏金没有丝毫害怕，他从一开始便已经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其他队员，至少他还将罗翻雪带了回来，最多是一个管教队员不严的罪名。
　　如今，各处出现S级异变植物，A级异变植物更是频生，每一个能用基因针的人都是重要武装力量，他们又能拿他怎么办？
　　站在会议桌前的叶长明一直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黑色双眸紧盯光屏上的内容。
　　赵离浓取样的同时，罗翻雪那边遇上了一群异变兔子，贾魏金动手时，有一颗子弹发生了偏移，射中了异变龙爪槐裸露在外的根须。
　　在生物芯片失效前，新异杀队队长由于自己的无能，提前引起了S级异变龙爪槐的攻击。
　　之后他们往回跑时，海滩上的直升飞机升空飞了过来，所有人都在往软梯上跑，唯独将赵离浓抛在后面。
　　如贾魏金所言，他确实带着罗翻雪，但其他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从树上滑落下来的赵离浓。
　　在他们忙着爬上软梯的时候，赵离浓不仅目标明确追赶着直升机的方向，同时不忘抓起雪地上丢下的背包，那里面还装着样本。
　　会议室内的零队成员，还有周千里、严流深望着赵离浓跳起抓住软梯的那瞬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到她往上爬时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年轻研究员，冷静、专注、大胆……她具有一切值得称赞的特质。
　　然而就在赵离浓即将登上机舱，罗翻雪半跪在舱门前，向下伸出手时，所有的行动记录仪彻底黑了下来。
　　没有了记录，谁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回来的人叙述。
　　叶长明侧过脸，看向低着头的罗翻雪，再次问道：“赵离浓呢？”
　　光屏播放的半个小时内，罗翻雪数次低头，见到赵离浓一个脱下羽绒服，寒风凛冽中爬上树时，低了头；见到赵离浓追赶直升飞机，也不忘带上装有样本的背包时，低了头；最后见到赵离浓朝自己伸出手时，又低下了头。
　　说不清愧疚还是惭愧，甚至还掺杂了些嫉妒，她嫉妒赵离浓的冷静，惭愧自己做不到同样的事，各种复杂的情绪都交织在心中，让她无法抬起头直视其他人的目光。
　　“救她，也一起被分尸了。”贾魏金一脸惋惜道。
　　叶长明余光扫了眼贾魏金，语气冰冷：“我问了你吗？”
　　贾魏金被他居高临下的语气弄得极为不爽，他嗤笑了声：“罗研究员受了惊吓，我替她解释也不行？”
　　罗翻雪低头紧抿着唇，双眼通红，藏在口袋里的双手不停在扣着指甲。
　　叶长明不为所动，依旧看向罗翻雪：“我在问你，罗翻雪，她出了什么事？”
　　罗翻雪终于抬头，对上叶长明的眼睛，她抖着唇，许久后指向贾魏金晦涩道：“……被他杀了，那名队员也是他杀的。”
　　有那么一刻，叶长明身体倏变僵硬。
　　“罗研究员，你这是癔病犯了？”贾魏金难以置信道，他没想到罗翻雪真的会说出来。
　　罗翻雪似乎终于找回了理智，语速越来越快：“在我快拉小赵上来的时候，他割断了软梯，让小赵从半空摔下去，还将队员杀了一起推下去。”
　　“胡说八道！”贾魏金咬牙，愤怒地捶向会议桌，发出剧烈的砰声。
　　钢质的会议桌立刻出现了两道裂纹。
　　“你一直看不惯小赵。”罗翻雪冷冷盯着贾魏金，通红的双眼中只剩下漠然，“计时器一结束，你知道所有人的行动记录仪坏了，就对小赵下手。还在直升机上威胁我，如果我说出了真相，就杀了我。”
　　她什么也没做，贾魏金既然是她母亲的人，就不可能会供出背后的指使人。
　　何况她还给了台阶。
　　罗翻雪冷漠地想，自己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她只是昨天受惊了而已。
　　贾魏金扭了扭脖子，有恃无恐道：“是我动的手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赵离浓那副只有她懂的样子。”
　　他压根不怕事情暴露，能承受基因针痛苦的守卫军寥寥无几，通过实验的新异杀队员加起来只有不到六十人。
　　贾魏金认为自己会被保下来。
　　“她是研究员，她不懂，你懂？”周千里简直不能理解贾魏金的脑回路，愤怒道。
　　不是贾魏金直接动手杀她，叶长明反倒忽然冷静下来，盯着罗翻雪问：“你亲眼见到赵离浓被异变植物杀了？”
　　罗翻雪愣住：“我……只见到她摔下去，但下方很多异变植物的枝条直直朝着上面，小赵……就在那片范围内。”
　　贾魏金听见叶长明的问话，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没注意赵离浓有没有被异变植物刺死，但很快他又变得无所谓。
　　那个被他杀了的队员同样摔下去，立刻就被异变植物的枝条刺穿了，赵离浓绝对逃脱不了。
　　叶长明看向从罗翻雪说话后便一直垂眼沉默的严胜变：“严组长，请将行动记录仪发给我一份。”
　　“人都死了，还看这些有什么用。”大概是会议室内的人没有想象中暴怒，贾魏金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叶长明冷眼瞥向会议桌，上面以微凹下去的拳印为中心，只裂开了两条短缝。
　　贾魏金身上的基因针开始失效了。
　　严胜变没问叶长明为什么，在光脑上点了几下，将之前导出来的行动记录仪视频发给他。
　　这个时候，贾魏金突然转身往外走。
　　“拦住他。”叶长明低头点开光脑，对身后的队友道。
　　昆岳和左桦不约而同挡在了贾魏金面前。
　　“我没心情陪你们玩。”贾魏金一挥手就要击向挡在面前的昆岳。
　　零队之前在潜水艇中，没人打基因针，但贾魏金体内的基因针快失效了，竟一时被两名零队成员制约住。
　　叶长明选择将视频下载导入进光脑后，倏地转身大步靠近贾魏金，一只手抓住他肩膀，直接将人甩向墙上。
　　贾魏金被重重摔在墙上，跌落下来的瞬间翻身就要站起来，却不料叶长明冲来又是一脚，直直踹向他心口位置。
　　基因针效果的残余，让贾魏金感受到心脏被重击的痛苦，却死不了。
　　罗翻雪愕然望着忽然动手的叶长明，以为他会继续，却没想到叶长明停了下来。
　　他弯腰从贾魏金贴身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小型冷藏盒，打开盖子。
　　贾魏金终于感受到了切身的威胁，迅速挣扎起身，却被叶长明一脚踩在了胸口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从里面拿出那支装有生长因子的针筒。
　　叶长明握着针筒，按住注射按钮，一点点将里面的绿色生长因子推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基因针彻底失效，细胞扩张带来的后遗症让贾魏金顿时嘶吼嚎叫。
　　除了不是特别清楚情况的周千里，还有惊住的罗翻雪，会议室内所有人皆冷眼看着贾魏金在地面上疯狂挣扎。
　　贾魏金眼睛涨得血红，他余光见到地板上的生长因子，从叶长明脚下奋力挣扎翻过身，四肢撑地，想要爬过去舔那滩绿色液体。
　　叶长明收回踩在贾魏金胸口的那只脚，径直踩上了那滩绿色生长因子，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踩破。
　　贾魏金扑了个空，一张脸撞在了叶长明黑色军靴上。
　　“啊啊啊啊啊啊！”
　　贾魏金无法忍受这种席卷全身的痛苦，双手疯狂撕扯着衣服，甚至抓破了自己的脸，血迹斑斑。
　　“我记得融冬号上有冷冻舱。”严胜变看向叶长明，“叶队长，还要麻烦你将他带进冷冻舱。”
　　叶长明没有立刻回他的话。
　　“贾队长既是第一批实验出来的人，身体素质应该不错。等我回中央基地，正好可以和罗莲雨研究员一起联合测试后续的基因实验。”严胜变坐在会议桌前，温和笑了笑，缓缓道，“外面那批新异杀队队员也一起带进去吧。”
　　罗翻雪扭头看向严胜变，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寒战。


第143章 (光点)
　　外面不知道会议室内发生了什么,突然听见惨烈绝望的嘶吼声从里面传出来，指挥中心内所有技术人员被吓一跳,纷纷扭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做好手里的事。”关义往前走了几步,对所有人道，“别分神！”
　　等到指挥中心的技术人员们回过头后，关义才转身看向会议室方向，如果他没有听错,这个声音应该来自那位新异杀队队长。
　　不等他再深思,会议室内的门倏地被拉开,零队十几个成员行动统一,快步出来，消失在指挥中心。
　　没了大门的阻碍,里面贾魏金嘶声裂肺的声音更加清晰传了出来，当痛苦到一定程度后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了。
　　那一声声非人的声音让指挥中心的技术人员们鸡皮疙瘩起了一层,顾不得刚才关义的提醒,再次扭过头看去。
　　“他……你这是……”关义看着叶长明拎着扭曲挣扎的一个血人出来，忍不住后退一步。
　　贾魏金得不到生长因子的修复，身体各处都发生裂纹，从皮肤里面不断滲出鲜血。
　　“贾队长的药没了，发病后，人比较痛苦。”严流深走出来，主动热情解释，顺便向前面指挥中心坐着的一堆技术人员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我们现在就把他带去治疗。”
　　严流深脸上还带着歉意的笑，像是说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
　　众人不明情况,只是再看疯狂嚎叫的贾魏金，眼中便透着同情：得这种病真可怜。
　　在叶长明将贾魏金带去放入冷冻舱内时，新异杀队剩下的那十一人逐一被零队抓获。
　　严胜变亲自看着这支新异杀队被封进冷冻舱。
　　“严组长……”跟上来的关义忍不住道，“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他们毕竟是一支武装力量，关键时候能护着您。”
　　如今各地情况都在发生巨变，严胜变是研究院的主心骨，不能在这里出事。
　　“一个会抛下研究员的武装力量，对我而言没用。”严胜变低头理了理袖子的褶皱，缓缓道，“没用的东西就该清除。”
　　关义沉默下来，看着被一个个封进冷冻舱的新异杀队员，这显然不是清除那么简单。
　　一直没有出声的周千里忽然看向叶长明，终于反应过来：“叶队长，你们为什么回来了？”
　　“那头异变鲸鱼已经死亡，沉入了海底。”叶长明言简意赅说完，又看向严胜变，“严组长，我要去一趟陆地。”
　　罗翻雪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她摇头提醒叶长明：“昨天小赵摔下去的时候，生物芯片已经失效。现在已经一天了，在S级异变植物的能量辐射高压下……她不可能还活着。”
　　严胜变没有立刻回复，只问：“你相信她没死？”
　　叶长明冷静道：“既然没人亲眼见到，她就还有生还的机会。”
　　后面零队成员的黄天扬声赞同：“小赵研究员没那么容易死，当初我们在丘城都熬过来了。”
　　严胜变目光落在叶长明后面的那些零队成员身上，即便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也能看得出这些人眼中的含义，他们都不相信赵离浓会轻易死在那片陆地上。
　　他记得零队只和赵离浓出过一次任务，还是有危丽同去的缘故，现在竟然已经被眼高于顶的零队这么看重了么？
　　严胜变在赵离浓身上看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力，在这个世道，这样的研究员可以带着所有人走得更远，可惜……他的一个错误决定导致赵离浓出事。
　　“我可以让你们去。”严胜变松了口，“但最好做足心理准备，我不希望谁又搭进去。”
　　严胜变又道：“周院长，你让
　　严胜变说完察觉周千里没有回应，侧过身看向他：“周院长？”
　　“你准备一架有外部模拟信号的直升飞机。”严胜变重复一遍道。
　　周千里没回，像是终于想明白什么，脸色突然变了：“不太对，爬上海滩的那群异变海蟹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
　　“什么海蟹？”关义没看新异杀队的行动记录仪，出于专业敏感度立刻问道。
　　“昨天有群异变海蟹突然爬上了陆地。”周千里视线扫过叶长明，瞳孔忽然一缩，扭头对关义道，“那头异变鲸鱼死了！”
　　“是死了。”关义刚点完头，对上周千里的眼睛，顿时也想起了什么，身体一僵，“……组长记录本中曾经提过一个猜测，这片海域之所以风平浪静，是因为有等级更高的异变生物，压制驱赶了其他攻击型异变生物。”
　　记录本中没有明说等级更高的异变生物是什么，但老一代的研究组员都知道是什么。
　　“我要去指挥中心一趟。”关义脸色剧变，立刻转身。
　　周千里当即跟上，刚抬起脚步，想起严胜变的话，转头道：“我让
　　但他们甚至没能走出这个实验室大门，关义的通讯突然响起。
　　他脚步一顿，见到来自指挥中心的通讯，快速点开。
　　“关指挥，融冬号百海里外出现了数个不明信号源，正高速往我们靠近。”
　　与此同时，严胜变也收到了守在外面的严流深通讯。
　　“我的队员发现融冬号
　　严流深只说了这么一句，融冬号便忽然剧烈摇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
　　零队刹那调整了队形，将几位研究员护在中间。
　　严流深接过旁边队友递过来的潜水装，通讯挂断前道：“严组长，我们三队先下海处理。”
　　严胜变看了眼黑下去的光屏，当机立断：“先去指挥中心。”
　　“我不去了。”周千里道，“我去准备布置外部模拟信号芯片，以防万一。”
　　外部模拟信号的芯片由于时间短暂，产量有限，周千里这是直接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有意外，至少必须先将严胜变送出去。
　　“支明月、昆岳你们跟着周院长。”叶长明点了两人。
　　其他人护着严胜变、关义还有罗翻雪一起往指挥中心赶去。
　　途中融冬号再次发生撞击，下一刻各走廊响起橙色警报：【紧急通知，融冬号西南角发生破裂，工作人员正在赶往修复，所有人避让。】
　　“有异变生物在攻击我们？”罗翻雪跟在后面问道。
　　“指挥中心能见到航母底下的监控镜头。”关义神色紧绷，“底下是海洋生物的天地。”
　　他们匆匆赶向指挥中心，即将要到时，严胜变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脸看向叶长明：“叶队长，你一个人走。”
　　以为他没明白，严胜变再度道：“我给你机会，现在去陆地找赵离浓。”
　　“组长，不可以！”罗翻雪下意识反驳，“融冬号现在情况紧急，叶队长需要护着您。”
　　连转过身的关义也流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严组长，零队队长应该留下来保护您。”
　　没了新异杀队，如今融冬号上只剩下两支异杀队，关义不希望拿严胜变的命去赌一个已经牺牲超过一天的初级研究员的命。
　　更何况，在三棵S级异变植物的能量辐射下，这么长时间，就算没有摔死，赵离浓也会被高压挤破内脏而亡。
　　严胜变抬手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三队还在，零队其他队员也在，足够护住我。”
　　“直升飞机没办法再给你，但快艇可以开过去，你去找周院长要生物芯片。”严胜变深深看向叶长明，“既然叶队长当年能从渊岛带回重要资料，如今就再行一次不可能之事。”
　　片刻后，叶长明退后一步，对周围所有零队成员道：“护好他们。”随即转身消失在这条走廊之上。
　　叶长明靠在墙角，注入基因针后带来的痛苦，让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湿透，但相比第一次，他现在甚至能抬手平稳划破自己手腕，将生物芯片塞进去。
　　很快，基因针带来的痛苦消退，伤口快速恢复，他的五感得到极高的提升，融冬号上下几层的动静，乃至海底下的打斗，都能察觉到。
　　叶长明消失在墙角，从融冬号高层侧面直接跳了下去，快艇被压得重重摇晃，他解开绳索，发动快艇，一个人朝陆地而去。
　　身后融冬号还处于看似一片平静的海面上，像是被一层泡泡包裹，随时能被戳破。
　　叶长明回过头看了眼高耸庞大的融冬号舰，再一次加速推杆离开。行驶了十多分钟后，他点开光脑，将之前收到下载的行动记录仪视频打开，直接拉到某个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的画面中，赵离浓双手突然攥紧，再度出现偏头的行为。
　　叶长明记得她之前便有过类似的状况，像是耳鸣后下意识的行为。
　　这个举动不能说明什么，但再往前的画面中，她忽然莫名捂着脖子咳嗽起来，这让叶长明想起那天晚上赵离浓一边身体穿单衣，一边身体穿羽绒服的举动。
　　叶长明当然不知道原因，只是潜意识将这些串联在一起，希望这些古怪的举止或许……能给她一线生机。
　　无边深蓝海域上，融冬号时不时发生摇晃，它后方有一艘渺小快艇正快速远离，驶向远处陆地。
　　赵离浓再睁开眼睛时，脑子不太清晰，见到眼前的深绿色树冠，出于专业惯性，她本能分析树冠的种类，低声自言自语：“杜英科，水石榕。”
　　一扭头发现右边的树冠又是另一种：“漆树科人面子。”
　　她呆呆仰头看着三种不同科的树冠，它们的树冠没有交错，反而像拼图一般，分区将整片天空遮挡住，只有边缘虚接。
　　许久之后，赵离浓才收回视线，一低头顿时吓清醒了：“…… ”
　　她正飘浮在高空中，几乎和这三棵异变树持平，周围却没有任何扶持的工具。
　　不光如此，赵离浓抬起自己的手，却发现她的身体像是绿色荧光虚构出来的一般。
　　脑中出现这个想法，赵离浓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悲伤，她扭头望着周围。
　　三棵S级异变树呈三角矗立在第三基地，如同这片天地的擎柱。
　　这是第三基地中心？
　　不等赵离浓细想。
　　一股说不清的磅礴古老力量萦绕周围，无数绿点从地面缓缓升起，从它们树干枝条中溢出。
　　赵离浓甚至见到之前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只松鼠，它趴在龙爪槐一根枝条的洞中，躲避风雪，身上也散发着浅浅的绿光。
　　这些绿光深浅大小不一，有的出现片刻，又消失了，还有的在缓缓增大。
　　赵离浓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一粒芝麻大小的绿光，这粒绿光瞬间和她手指的光芒连成了一条线。
　　刹那间，五感交移。
　　赵离浓身体一颤，忽然发现自己变矮了许多，周围有庞大巨物在跳跃，每跳一下，她都在颤动。
　　她试图往周围看去，却不能随心移动，等到那头巨物跳过来，猩红的眼睛靠近自己时。
　　赵离浓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她变成了一棵草。
　　那巨物是一只野兔子。
　　她明白的瞬间，野兔已经瞪着眼睛，张大嘴一口将她嚼碎吃进了肚子：“！”
　　赵离浓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高空，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上触碰的那粒小绿光的颜色变淡了许多。
　　这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赵离浓扭头伸手，触碰升上来的一粒拳头大小的绿光。
　　这次触碰的那一刻，她失去意识前，头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痒。
　　赵离浓第一反应是头上有轻微的痒意，但她还是不能动弹，耳边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蓝尾小鸟从眼前掠过，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蜜蜂嗡嗡嗡的声音，熟悉的痒意再度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离浓见到几片黄色花瓣从上方飘落下来，后知后觉：原来这是一棵腊梅树。
　　这种感觉太过新奇，她沉浸在当一棵树中，听着停留在树枝上的小鸟叽叽喳喳，感受一只又一只勤劳的蜜蜂采着花粉而带来的轻微痒意，随着带霜的寒风舒展枝条。
　　有很长一段时间，赵离浓感觉已经成为了这棵腊梅树。
　　她忘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安静感受着太阳落下，夜幕降临后，雾气雨露在枝条上结成冰凌，见到雪日太阳升起，微暖的光线洒在躯干上，冰凌包裹下的枝条生机涌动。
　　直到赵离浓被抽了一巴掌，才从这种玄妙的通感中清醒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半空中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龙爪槐枝条。
　　又是它！
　　赵离浓低头看着被抽散的绿色光点重新汇拢形成她的身体，她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形态。
　　异变龙爪槐已经干脆不躲起来，直接扬着枝条戳了戳她，将她戳得飘远了一段距离。
　　下一刻异变人面子的枝条迎了过来，将赵离浓拍了回去。
　　赵离浓下意识控制自己身体，却飘向了异变水石榕的树干。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撞上去之际，异变水石榕的一根枝条下压，轻轻将她推开。
　　龙爪槐似乎找到了这样的乐趣，像拍皮球一样，伸出两根枝条把赵离浓戳来戳去，而异变水石榕和异变人面子会在她靠近时，才伸出枝条，将她拍远。
　　赵离浓：“……”
　　周围那些绿色的光点还在，但因为三棵异变树戳来拍去，她移觉通感没多久就会被踢出来。
　　不过这么长时间，赵离浓已经能推测出那些绿色光点是什么。
　　这些绿色光点就像是树维网上的节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了这片陆地上的一条生命，深浅代表植物和动物，大小代表体积和生命力强弱。
　　赵离浓身体随着龙爪槐戳着飘移，但思绪从来没有停过。
　　随着每一次异变树枝条的接触，三棵异变树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清晰，周遭无数的绿点被纳入到她视野当中，开始被连接成线。
　　最终，赵离浓看清了它们的脉络，她见到地面下三棵异变树的根部互相连接，之间的绿色光点源源不断交换。
　　比起周遭的绿色光点，这三棵异变树身上的绿光犹如太阳光一般耀眼磅礴。
　　赵离浓曾经感受到的那股古老充沛的力量就来自于它们身上的磅礴绿光。
　　——它们是这片林地世界的主宰。
　　又一次，龙爪槐伸出枝条戳向赵离浓的肩膀，她下意识伸手握住了那根枝条尖部。
　　一股极其浓郁庞大的能量铺天盖地从那根枝条尖部传进了赵离浓掌心中，在她体内炸开，致使她整个身体瞬间往后仰。
　　这一刻，龙爪槐所见即她所见，龙爪槐遍布之处，即赵离浓所到之处。
　　……
　　海滩、根林……所有赵离浓之前经过的地方，在瞬间纳入了她的视野当中，或者说上异变龙爪槐的视野，这些地方上所有生物被不同绿点代表，仿佛这一片天地都由异变龙爪槐掌管。
　　充沛无穷的力量足够令人迷失，连赵离浓都在这种磅礴若神的状态中持续了一会，才挣脱出来，恢复自己的理智。
　　但很快，赵离浓察觉其中有一个古怪的绿点。
　　这个绿点频繁闪烁，相比别的绿点移动速度也极其快，没有多久时间，便从海滩穿过根林，期间停顿了两次，在根林中逗留的时间更长。
　　在即将迈入林地世界之际，这颗闪烁的绿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红色光点。
　　这是赵离浓第一次见到红色光点。
　　她想起这个光点移动的速度和路线，加上突然变化的颜色，心下顿时一沉。
　　赵离浓怀疑这是一个打了基因针的人类。
　　这片陆地上动物、植物都是绿色光点，只有人没见到过，况且这种移动速度……赵离浓只想到了注射基因针后的异杀队员。
　　很快她感受到异变龙爪槐的枝条开始朝红点所在位置移动。
　　显然，龙爪槐察觉到了不对，它的视野开始发生变化，从原来俯视纵观的宏观面开始收缩针对，并逐渐变得清晰。
　　赵离浓通过龙爪槐的视野看清红色光点的瞬间，心中一惊，几乎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她不知道她握着龙爪槐枝条的那具由绿点组成的身体倏地动了动，同时光芒在不断增强。
　　异变树视野中的红色光点都该清除，龙爪槐已经操控自己的枝条、根部分化形成的新龙爪槐树攻击叶长明。
　　赵离浓“看着”叶长明躲避龙爪槐的攻击，他移动速度极快，几乎只剩下残影。
　　只是他处在龙爪槐的世界中，又不断往里走，即便移动再快，也躲不过越来越密集的枝条攻击。
　　很快，叶长明脸上便出现一道被叶子划开的血痕，没多久因为基因针带来的附加效果，又复原如初。
　　赵离浓“看”得焦急，只想让异变龙爪槐停止攻击，这个念头随着叶长明不断受伤的情况下逐渐加深。
　　第三基地中心，飘浮在半空中的那具绿点组成的身体，光芒愈盛，几乎要掩盖三棵异变树的光芒。
　　异变水石榕和异变人面子齐齐出手，一个切断了异变龙爪槐的那根枝条，一个将那具身体拍散，绿光瞬间弥漫开来，最终消失在天地间。
　　根林和林地交界处正在攻击叶长明的所有龙爪槐枝条缩了回去，停止攻击。
　　叶长明皱眉，看向四周离开的异变树枝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伸手探进口袋，低头看向掌心一块白色布料。
　　这是赵离浓的羽绒服上的布料。
　　叶长明在最外围见到了死去的新异杀队员的残缺尸块，又在根林中发现赵离浓那件羽绒服，只不过被撕得破碎。
　　不是好兆头，但他没在周围发现血迹和尸体，又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异变龙爪槐停止了攻击，叶长明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继续往深处走去。
　　第三基地的模样早天翻地覆，他穿过最后一片根林，最终同样走进了那片异于外界的林地世界。
　　……
　　黑色军靴踩在厚雪地中发出轻微咯吱声，周遭鸟鸣混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声，一切有种不切实际的宁静平和感，让人潜意识放松下来。
　　叶长明神色不变，警惕审视四周，寻找赵离浓的身影。
　　出乎意料，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只不过走了一段距离，便见到躺在雪地中的人。
　　“赵离浓？”
　　叶长明半跪下去，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冰雪，迅速检查体征，确认呼吸正常，直接将人从雪地中抱了起来。


第144章 (你的样本被人偷了.)
　　叶长明手腕上的生物芯片失效后,当即便感受到来自S级异变植物的能量辐射高压。
　　相比第八基地当时还没有完全成熟覆盖的高压辐射，这里的能量足够在短时间内挤破一个普通人的五脏六腑，但他注入了基因针,还能正常行动。
　　不过，叶长明依旧能感受到体内传来的强烈不适，那是器官受损又高速修复的拉扯。
　　在这种情况下,他偏偏又陷入和异变龙爪槐的缠斗,强压心中的焦躁，握紧手中唐刀,一点一点往前挪。
　　然而，叶长明没想到攻击会突然停止。
　　他站在原地，望着前一秒还竖起锋利叶片横割而来,下一秒却回缩消失的枝条，目光中又往四周看，万籁俱寂,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叶长明顾不得情况诡异,他握紧唐刀,继续往前瞬移，经过一面密不透风的根墙，人走不过去。
　　他直接刀回鞘,快速爬了上去,再滑跳下来。
　　跳下的那一刻，叶长明便瞬间察觉到不对。
　　——肩膀上的重压忽然消失,好像所有的能量辐射都不见了,周遭冰雪混合着青草的味道,有种冬终融，春将来的象征,充斥着平静积极的氛围。
　　叶长明丝毫不受迷惑，反而警惕性拉到了最高点，他刚想要继续快速掠走，继续寻找赵离浓的身影，却意外发现不远处的雪地有一个黑色背包。
　　抬起的脚步倏地落了下来，黑色军靴踩在雪地上，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吱声。
　　叶长明一眼看出来，那是赵离浓的背包。
　　黑色背包是中央研究院统一发的，中间缝有一个牛皮标牌，上面印了“中央农学研究院”一行字。
　　赵离浓的背包不知道怎么用的，右下角靠近底部那块被腐蚀了一条口子，按理她可以在研究院申请到新的背包，但她用一块蓝色的碎牛仔裤布料将那道口子缝了起来。
　　好看谈不上，但背包可以继续使用。
　　叶长明心口一跳，目光再一转，这才发现雪地上快被冰雪淹没的人。
　　赵离浓呼吸微弱绵长，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叶长明拂开她脸上的雪，将人抱了起来，除了呼吸还算正常，他几乎感受不到赵离浓身上的体温。
　　叶长明一只手半抱着赵离浓，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
　　赵离浓没有反应，好像永远沉睡在这片雪地中。
　　叶长明又连续叫了几声赵离浓的名字，依旧还是没反应，但她的呼吸频率在变快，没有之前那么虚弱飘浮。
　　他余光瞥见附近的背包，忽然贴近她耳侧，如恋人般缱绻低语：“……你的样本被人偷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时，赵离浓便猛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扭头问：“谁？”
　　原本叶长明就半抱着赵离浓，又低头贴近她耳边说话，她这么突然转过脸，冰凉的鼻尖便撞上了他侧脸。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一道平稳，一道短促。
　　叶长明稍稍后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但仍能清晰见到赵离浓清醒又茫然的眼神。
　　她清醒记得有人说自己样本被偷了，茫然是还没明白自己目前处于什么状况，意识还未完全回笼。
　　虽然情况不合适，但叶长明眼中还是藏了点笑意，他伸手将边上的背包拿了过来：“没有人偷，你的样本在这。”
　　赵离浓知道自己的样本还在，原本僵硬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她脑中充斥着大量信息，还没有及时处理，一片乱糟糟的，大脑处于宕机状态，整个人显得有点呆愣。
　　叶长明半蹲在旁边，缓缓松开扶着赵离浓的手，确认她不会倒下，才低头解开身上的外套。
　　黑色作战外套有着极佳的防风抗寒功能，虽被异变龙爪槐划破了几道，但依旧能保暖。
　　叶长明脱下作战外套，直接披在赵离浓身上，再将拉链拉好，不过她忽然被过大的外套裹了起来，整个人像是陷了进去，一张苍白的脸被衬得极小。
　　赵离浓一张脸快埋进外套中，脑中还在接受整理大量涌进来的信息，身体却对外界还有自然反应，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眉心皱了一道。
　　叶长明抬眼见到她的动作，瞬间便察觉到了原因：外套上沾了不少他的血。
　　异变龙爪槐划破他作战外套时，锋利的叶片边缘同时割破了他肩腹，伤口虽恢复的很快，但还是有大量血流失，沾染上了外套。
　　叶长明没有多言，只是随手抓起一把雪，靠近赵离浓，将掌心的雪覆盖在作战外套裂口处，垂眼认真快速搓着，将上面沾染的血揉掉，他做的细致，浓重血腥味很快便被冰雪的味道覆盖。
　　赵离浓还坐在雪地上，比半蹲在前面的叶长明要矮半个头，她仰头安静望着他，大脑实则还在不断整理接收到的信息。
　　叶长明将所有沾染血迹的位置全部用雪搓洗了一边后，抬眸正好对上她过于澄澈干净的双眼，他顿了片刻后，问她：“好点了？”
　　赵离浓听见叶长明的问话，过了一会，大脑才处理到这条信息，不明就里：“什么？”
　　“冻傻了？”叶长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确认赵离浓没有发烧。
　　赵离浓又不说话了，她已经开始整理出自己飘浮在半空的记忆。
　　叶长明也不介意，他侧身伸长右手，将边上的背包抓了起来，同时将赵离浓一起拉了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叶长明转头停下脚步，等着她后面的话。
　　赵离浓终于从刚才宕机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她看向叶长明：“我想继续往里走。”
　　她想确认之前的记忆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那些绿色光点，她化身成一株草、一棵蜡梅树……的经历是真是假。
　　她的梦中还有和异变龙爪槐战斗的叶队长。
　　赵离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作战外套，又抬眼看向叶长明，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肩膀：“你也是真的？”
　　叶长明闻言，眉尾一挑，顺势握住戳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往上一抬，让她的指尖碰到自己的侧脸：“现在知道了？”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口，赵离浓指尖莫名被烫得蜷缩勾起，却还是认真缓缓回道：“知道了。”
　　叶长明松开她的手：“你想要往哪走？我来过第三基地，应该比你熟悉。”
　　虽然经过洪水侵袭，又被异变植物占据，但仔细看周围，依稀还能见到一些第三基地模糊的轮廓。
　　两人并排走在雪地中，叶长明从自己背包中翻出一包巧克力，递给赵离浓，让她补充能量：“昨天出了什么事？”
　　赵离浓慢慢撕开包装，掰下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口中，声音有点含糊：“贾魏金割断了软梯，我摔下来了。”
　　叶长明扭头看赵离浓，除了失去羽绒服，她不像受过伤。
　　提起伤，他又想起当初在丘城她脸上那道愈合极快的伤口。
　　“被异变龙爪槐接住了。”赵离浓没有对叶长明隐瞒，他好像见过自己太多次异样。
　　其实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超出常理，但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更是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如果他问到底，赵离浓自己也无法解释。
　　偏偏叶长明没有继续追问，反而告诉她，“新异杀队被处理了。”
　　赵离浓不算太惊讶，或者说新异杀队如何，对她而言不重要。
　　“你……”赵离浓想起叶长明是和自己同一天出的任务，她掰下第二块巧克力，“那头异变鲸鱼找到了？”
　　“找到了。”叶长明没有说那头异变鲸鱼已经死了，更没有说融冬号那边遇到了麻烦。
　　赵离浓从来只会在研究上坚持，既然她要往里走，一定有理由，他陪着。
　　融冬号上有严流深的队伍，还有零队其他队员，至少严胜变出不了事。
　　赵离浓吃了一半巧克力，还剩下一半，递给了身边的叶长明：“你吃。”
　　如果她所见皆为真，那他在根林中曾失过大量血，需要补充能量。
　　“吃饱了？”叶长明皱眉，这条巧克力属于高热量食物，确实顶饱，但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她不像吃过东西。
　　“嗯。”赵离浓刚说完，肚子突然响了两声，“……”
　　叶长明偏开头，看向另一边，唇角的弧度微微扬了起来，干脆停下脚步道：“把它吃完，我带你走。”
　　赵离浓低头继续将剩下半条巧克力拆开，掰断吃掉。
　　她吃到剩下最后一小节时，肚子饱了，也被腻住怎么也吃不下去。
　　等在旁边的叶长明直接伸手抽掉她手中剩下的最后一节巧克力，扯掉包装，放进口中后道：“抱紧。”随后一把揽住赵离浓，带她往深处快速移动。
　　速度太快，冰冷的风打在脸上不会太好过。
　　这种体验，赵离浓昨天已经在新异杀队员手里感受了一次，但叶长明揽过她的同时，将她的脸一起按向自己的胸膛，刮脸的风突然被隔绝在外了。
　　赵离浓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睁着眼睛近距离盯着叶长明作战服半晌，艰难往上抬了抬头，她想看着周围经过的状况。
　　不过，叶长明抱得太紧，她动作困难，只能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叶队长……我想看着外面。”
　　叶长明却在奔跑间隙听得一清二楚，他低头看了赵离浓一眼，随后揽着她的腰往上托了托。
　　赵离浓成功得以露出大半张脸，她下巴抵在叶长明肩膀上，安静望着身后四周的景象，见到了熟悉的东西。
　　——她所化身成为的那棵蜡梅树，枝条上还有叽叽喳喳蓝尾小鸟。


第145章 (一场围剿狂欢.)
　　冰封雪地中冒出的野草地,寒风凛冽中盛开花簇的腊梅树……越往里走，见到的景象越熟悉。
　　与她曾经附身于各种绿色光点时,所感知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许久之后，赵离浓趴在叶长明肩上，轻声道：“我想走过去。”
　　叶长明望着远处出现的庞大树干，脚步顿缓,将她放了下来,松开手提醒：“异变树在前面。”
　　陆地外围全是异变树的枝条根须,前面才是三棵异变树的本体,危险系数成倍增加。
　　赵离浓转过身，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关于前路四周的画面,她每迈步往前一段距离，现实景色便和记忆那段画面完全重合。
　　叶长明跟在她侧后方,保持着微妙距离,一旦有异常,他就会伸手将赵离浓拉过来。
　　“前面有颗断了左枝的歪柳树。”赵离浓望着前方倾倒的房子道。
　　叶长明闻言看去，只见到破碎倒塌的一栋半边房子，从痕迹上看应该是当初被洪水冲过来的，没有地基，但也足够挡住很大一部分视线。
　　至于柳树，站在这个角度，按理什么也看不见。
　　赵离浓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叶长明跟着她绕过那栋破房子,耳朵微动,察觉到细微的声音，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上方一块松动的瓷砖倏地掉落在刚才赵离浓前面的位置,只要再走一步，便会砸在她头上。
　　赵离浓仰头看了一眼倾倒的屋顶，随后指向房子前面：“看。”
　　叶长明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一棵被砸断左边枝条的歪柳树，垂下的枝条随着下方潺潺流动的溪水一起摇摆。
　　他回头望了望之前赵离浓的站的位置，再次确定她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倒塌房子的墙面：“昨天你来过？”
　　“不算。”赵离浓难以解释这一切，但这个时候她很想说点什么，而叶队长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梦见过。”
　　叶长明对上赵离浓的目光：“梦见过？”
　　“我梦见自己曾经变成了这里的树、草。”赵离浓弯腰将手伸进溪水中，感受冰凉流动的溪水从指缝中流淌而过。
　　随即她抓起垂落在溪流中柳条，五感移转到这棵柳树时，她便从这根柳条中感受溪水的流动，甚至还见到了溪底游来的一尾小鱼。
　　叶长明站在赵离浓身边，想起她之前说的话：“你在梦里也见过我？”
　　“是。”赵离浓松开柳条，起身回头看他，“我见到你在根林中受到异变龙爪槐攻击。”
　　叶长明视线落在前面的柳树上，没有说她胡言乱语，反而顺着问她：“……你有预知能力？”
　　赵离浓摇头：“不是预知，是移觉通感，有时候一些植物的所知所感所见能传给我。”
　　这种说法，常人听见第一反应多半会觉得面前的人在妄想，连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过于超现实。
　　叶长明突然问道：“你也能感受到人的情绪？”
　　原本做好再进一步解释这种情况的赵离浓茫然：“人？”
　　“贾魏金的行动记录仪中途黑过一秒，之后你突然捂着脖子咳嗽，为什么？”叶长明问她。
　　新异杀队那个时候分明是想做什么，但下一秒赵离浓剧烈咳嗽起来，他们又没了动作。
　　叶长明一直记得这段持续不到十秒的画面。
　　赵离浓沉默半晌才实话实说：“我感觉到了，他想掐我脖子。可能是贾魏金的想法被异变龙爪槐感知到后，又传给了我。”
　　叶长明能当上零队的队长，脑子转得要比常人快许多，几乎立刻，他便问她：“异变龙爪槐突然停止攻击，也是因为你？”
　　赵离浓被宽大的黑色作战外套裹着，一张脸埋在竖起的衣领中，缓慢眨了眨眼睫：“你……信我？”
　　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会被立刻相信。
　　“为什么不信？”叶长明对上她的眼睛，“之前在融冬号，你身体不适是不是感知到了那些植物？”
　　赵离浓觉得自己有些低估了叶长明，他能当上零队队长并不只是身手好。
　　“你有没有听说过树维网？”赵离浓解释，“不同植物的根接触会形成庞大的地下网络，它们之间会互相交流，传递继承能源。现在我像是有了树维网的账号，被它们认成其中一员。”
　　至于缘由，赵离浓也从头到尾回忆过一遍自己的生活，没发现什么问题，她实验室接触异变植物，全部严格按照流程走，不存在被感染的情况。在基地外，何月胜他们一直都在旁边，倘若有问题，他们应该也会出现同样的状况。
　　除了回第九农学基地的那一次，她被异变水葫芦伤了手。
　　赵离浓想起那段时间单医生一直说她伤口恢复得特别好，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体质好。
　　“赵离浓。”叶长明突然极其认真看向她道，“这件事别再和其他人说。”
　　她的存在，在有心人眼中可能成为利用的工具。
　　赵离浓有些意外他的话，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叶长明带着她跨过这条小溪，才将人放了下来。
　　赵离浓来到了三棵异变树的中心，她站在地面向上看去，它们比之前更加庞大，安静矗立在周围，做着这片林地世界的主宰。
　　叶长明却察觉到来自三个方向的强烈排斥，他不受这三棵异变树的欢迎，似乎随时随地都会遭到攻击，但始终没有动静。
　　“它们不会伤害我们。”赵离浓仰头道。
　　叶长明站在侧后方，看向前面的赵离浓，一束暖光从浓厚的树冠缝隙中透过，洒在她脸上，虔诚平静，仿佛天生属于这里。
　　周遭万籁俱寂，他安静注视着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许久之后，赵离浓站在三棵异变树中间，仰头发现异变龙爪槐树枝上的一只尾巴蓬松的灰松鼠，它似乎是之前她感知到的那只啃食树皮的松鼠。
　　原本装死的异变龙爪槐在它剥第二块树皮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挥来枝条，将松鼠抖了下去。
　　叶长明立刻将赵离浓往后拉开，手已经握在了刀把上。
　　“没关系。”赵离浓转头道，“之前是它救了我。”
　　叶长明这才松开手，但警惕心依旧未散。
　　第三基地原本就主渔业，陆地上没什么产坚果类的树木，也难怪这松鼠会啃树皮。
　　片刻之后，赵离浓记起什么，拉开自己的背包，从中拿出一个密封罐。
　　她打开瓶盖，从里面拿出那粒比寻常松子大几倍的种子，对叶长明道：“这是丘城的松子，我想把它种下去。”
　　赵离浓回忆之前自己从异变龙爪槐中所见到的陆地全貌：“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种。”
　　叶长明带着赵离浓离开这，顺着她指的方向，到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
　　赵离浓找到一个适合的空地，半跪下来，挖了个洞，将松树种子种了下去，覆盖上混着冰雪的土。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要这么做。
　　“好了。”赵离浓起身道，“我们该回去了。”
　　她才刚一转身，叶长明便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转头看去，立刻让赵离浓往后看。
　　原本埋下松子的地方竟然已经开始冒出新芽，并不断升高长出枝叶，像是按下了倍速键。
　　“研究院内有实验室种过A级构树种子，没有反应。”赵离浓低声道。
　　松树快速生长之际，高远处的异变石榕树枝条兀然压低靠近赵离浓。
　　她察觉到什么，侧脸看去，便见到石榕树枝条向自己舒展开，顿时有种和当时异变龙爪槐光点接触的重合感。
　　“赵离浓！”
　　异变水石榕的动静，连叶长明也未察觉，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她。
　　……
　　警报响彻整个融冬号，不断有技术人员带着各种工具往下跑，有一角出现了破损，在未真正进水前需要及时修补。
　　指挥中心此刻也乱成一团，直到严胜变和关义进来。
　　“现在什么情况？”关义一进来便扬声问道。
　　“一头异变鲨鱼正在高速朝融冬号冲来。”
　　“西北方有一头异变章鱼，按目前的速度，不到十分钟就能撞上融冬号。”
　　……
　　整个指挥中心充斥着技术人员焦急慌乱的声音。
　　自融冬号入海以来，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多的异变生物，更不用说它们全部像是闻到血腥味一样，冲着融冬号这个方向而来。
　　“安静！”关义高声喊道，等到指挥中心静下来，他才重新开口，“先派轰炸机。”
　　虽然没有针对异变生物的药剂，但只要常规武器造成的杀伤力足够，异变生物同样会死。
　　融冬号上的不缺武器，只是上面的人没怎么经历过战斗，难免手忙脚乱。
　　有了关义的指挥，指挥中心慢慢稳定下来。
　　“这里能不能见到三队？”严胜变问道。
　　一位正在通报破损处的技术人员举手：“我们这里可以看见。”
　　三队全部下了水，他们穿了一层浅薄的潜水服，根本无法抵抗寒冷，正在处理不知何时靠近融冬号的一群海鱼。
　　个头不大，但像食人鱼一样，有着满口尖利的牙齿。
　　融冬号的破损就是它们造成的。
　　严胜变看向监控光屏，三队人手一把匕首，游动在鱼群当中，镜头里的海水已经呈现一片血红色，分不清是人的血还是鱼的血。
　　离监控光屏最近的技术人员，低头咬着指背，根本不敢看下去，只能偶尔瞥一眼。
　　“砰！”
　　监控镜头上突然一张戴着呼吸面罩的人脸，技术人员被吓一大跳，浑身一抖，将手边的保温杯打翻在地。
　　光屏中那个人做了几个手势，技术人员没能明白什么意思。
　　“将西南方向边缘的升降梯放下去。”严胜变手握住技术人员肩膀道。
　　技术人员连忙从面前一堆繁复的按键中找到一个按钮，往上推：“放、放下去了。”
　　三队那边的人立刻浮出海面，往上一跃，抓住升降梯，浑身湿漉漉地快速爬了上来。
　　他们身后逐渐浮上来一堆被分成各种块状的鱼尸体。
　　严流深扯。”
　　他仰头看着飞出来数架轰炸机，啧了一声：“没个消停。”
　　轰炸机携带重型武器，海洋异变生物又无法离开水面，只要有动静，在高空视野中，这些异变生物太好打击了。
　　不出半个小时，监控雷达上出现的异变生物信号全部被打击清除。
　　指挥中心内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欢呼鼓掌起来。
　　然而，掌声还没有停，各方向监控雷达仿佛出现了故障，红点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直至最后密密麻麻占据整个雷达画面。
　　指挥中心内的警报声因为过载，尖锐叫了数声，直接卡住发出诡异的声音。
　　所有人不由呆愣望着血红的监控雷达，完全不明白当前状况。
　　监控雷达上的红点代表了异变生物，刚刚那几架轰炸机将靠近的异变生物击杀后，红点就从雷达上消失了。但现在密密麻麻甚至重合在一起的红点，占据整个雷达页面，如同红浪一般，正朝着融冬号涌来。
　　“八号轰炸机现在掉头，返回去看看怎么回事。”严胜变当机立断抓起一个通讯话筒道。
　　关义如梦初醒，他有点难以置信后退了一步：“这不可能……”
　　这片海域向来平静，连零星几只异变生物都难见到，所以他们才得以在这里研究多年。
　　已经脱去潜水服，回来的严流深在后面扶住关义：“关指挥，先看看情况。”
　　“对，先看看情况。”关义站直身体喃喃道。
　　八号轰炸机已经重新掉头，往雷达显示大量红点的地方飞去。
　　“将望远镜调整方向，我要看到八号轰炸机的状况。”关义喊道。
　　中央光屏被换上远望轰炸机的画面。
　　十几分钟后，八号轰炸机在高空中盘旋，通讯员往下观察，并传讯给指挥中心：“海面一片平静，不过往南方向好像有东西，指挥中心，我们需不需要……”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轰炸机驾驶员猛地调转方向，并拉升航高，射击员同时发射出炮弹，射向那根粗壮滑腻的章鱼须。
　　轰炸机内的几个人配合程度极佳，甚至可以放进教科书，但就在他们偏离方向，拉升航高的途中，海面突然喷射出一股水柱，直接将轰炸机冲了下来。
　　又一头异变生物！
　　轰炸机坠入海面，瞬间被异变生物绞碎，里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弹射跳生。
　　指挥中心一片沉寂。
　　此刻，有一件事可以无比确定，监控雷达上那些满屏的红点确实是异变生物，而它们正四面八方朝这边涌来。
　　——仿佛一场等待已久的围剿狂欢。
　　融冬号武器再充足，也对付不了如此多的异变生物，现在还有逃生的时间。
　　“严组长，你们该走了。”关义忽然冷静下来，“清点所有能飞的战机、轰炸机、歼击机和其他机舰，通知融冬号上的人全部撤离，至于能否顺利活下来……祝各位好运。”
　　他靠近严流深，压低声音道：“去找周院长，你们飞陆地那个方向离开。”
　　监控雷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皆代表着异变生物，各种机型从上空飞过时，多半会受到攻击，目前只有陆地那个方向还没有出现异变生物。
　　当然也许和信号失联有关。
　　但只有陆地那个方向没有出现大量的异变生物，装上外部模拟芯片的直升飞机便能顺利越过那片被异变植物掌控的陆地，而不被攻击。
　　严流深看了一眼前面的严胜变，问他：“关指挥，你呢？”
　　关义喉结动了动：“我得留在这。”
　　……


第146章 (传开)
　　严流深目光落在监控雷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上,或许经过海域时会遭到异变生物的攻击，但只要坚持航行到一定高度,来自海面的危险程度便会大大降低,他们有很高的逃生几率。
　　“您还要继续和周院长一起研究生物芯片，我们这么多人，能护住您。”严流深靠近关义，低声道。
　　关义摇头：“那个项目原本就不是我负责,有周院长主持下去就行。这么多异变生物一同出现在这片海域,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想留下记录这个时刻,也许将来你们再回到这，能找到有用的资料。”
　　他在融冬号生活了二十多年,这里早已经是他的家园。
　　何况他留下来还能指挥融冬号打击异变生物,至少……能为离开的人拖延一点时间。
　　“严组长。”关义看向前面不算伟岸的身影,郑重喊了一声,“你们该走了。”
　　严胜变回头深深看向关义，这个中级研究员，一辈子待在融冬号上，却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成就，唯一出名的项目还是导致加速渊岛沦陷的恶名。
　　他被零队和三队护着赶往了周千里那边。
　　周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旁边还有两位中级研究员，正拼命往直升飞机中塞几大箱东西，都是研究出来的数据和成果样本。
　　“只有他们？”严胜变看向那两位中级研究员问道。
　　周千里点头,他看了看严胜变身后,没见到关义，也没有问,只是转身沉默将箱子塞进机舱。
　　“直升飞机没有其他机型动力快，爬升高度也不足，但不需要借助跑道，直接可以升空。”昆岳探出头道，“外部芯片已经装好了，接近陆地的时候可以开启，有效的话就不会受到那三棵S级异变植物攻击。”
　　“叶队长去那片陆地了，我们……”罗翻雪看向严胜变，“组长，能在高空寻找到他吗？”
　　严胜变径直往机舱走：“不知道，我们先离开这。”
　　罗翻雪面上难掩焦急，她看向零队其他人，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多余外露情绪，好像只有逃离一个任务，至于叶长明，完全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中。
　　“上去吧。”严流深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该走了。”
　　罗翻雪只能沉默跟着登上直升飞机。
　　监控雷达上的红点几乎要将整个屏幕包围占据，安静了许多年的融冬号在这一天警报响彻云霄，无数人在走廊甲板奔跑，一架又一架机型从跑道滑行飞起，升向天空各个方向。
　　指挥中心已经走了一大半人，还有一小半人始终没有动。
　　这些留下的人多数在四十岁以上，少数几个年轻人紧绷着脸，一言不发调整融冬号上所有可用监控镜头，让光屏有条不紊地出现、再被记录储存在一个黑盒中。
　　其中一位打扮整洁，刚刚涂上的口红的女技术人员，她抿了抿唇，好让口红更好地晕染开，可惜没有镜子，不知道涂得均不均匀。现在没空去洗手间照一照镜子了，她双眼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光屏，同时对着桌上的小话筒熟练广播：“第七层人员请往右通行，左行电梯已关闭……歼109飞机即将起飞，余座2人，请附近的人尽快赶到。”
　　融冬号太大了，在这上面生活的人原本就不少，再加上救助第三基地的人，早人满为患，光凭攻击性机型带不了几个人，所以那些大型运输机派上了用场，但它们没有攻击性，爬升速度又慢，属于最危险的一类。
　　于是小型轰炸机、歼击机围绕在这类运输机周围，试图引开
　　关义站在指挥中心面无表情看着一架又一架小型轰炸机被异变海洋生物打下来，里面的守卫军能弹射出来，但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坠落海底，再次受到异变生物的攻击。
　　终于在一架大型运输机也受到攻击，轰然撞进海中时，关义盯着光屏半天，找到了一个攻击较为薄弱的方向：“融冬号全部火力集中到南面，呼叫所有空中驾驶人员，让他们往南飞。”
　　话音刚落，融冬号便重重一晃，有什么提前靠近了，在一角一下又一下撞击着。
　　偌大的指挥中心，少数人手指飞快在面前各种光屏中操控，谁也没有分心去想自己怎么办。
　　“哗啦——”
　　指挥中心靠海的那侧玻璃忽然破了，明明还是白天，整个空间竟暗了下来。
　　这时候融冬号上所有能进行的指令也结束了，坐着的技术人员扭头看向窗外，便见到一根巨大的章鱼触手爬在玻璃上，黏腻吸盘的纹理清晰可见。
　　那股心里被压着的恐惧终于化成沉默开始蔓延。
　　许久之后，关义仿佛确认一般问道：“严组长他们离开了吗？”
　　最前面的技术人员手指僵硬调出一段视频，强行镇定道：“十五分钟前已经飞离融冬号。”
　　“那就好。”关义一个人站着，他一一扫过留下的技术人员，“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那根在窗户上游移的黏腻章鱼须已经顺着破开的窗户钻了进来，高高弓起，就朝着这间房子最显眼的关义而去。
　　关义几乎能闻到那股顺着海风飘进来的咸腥味，他控制自己不去看，甚至闭上了眼睛，手指却贴着腿侧紧攥。
　　粗壮的章鱼须已经快碰到了关义的头，随着运动甩出来的海水珠都溅到了他侧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是自己的血。
　　然而在黏腻粗长的章鱼须尖即将刺向他时，忽然整根收了回去，速度快得像是那只异变章鱼猛地被什么拉向了海底。
　　融冬号重重摇晃了几下，简直要在海中倒翻，指挥中心却重见天日。
　　“指挥！”
　　僵直坐在桌前的一位技术人员连忙起身拉过关义蹲下来。
　　关义睁开眼，后背濡湿一片，身体在微微发抖：“……怎么回事？”
　　“它突、突然不见了。”
　　指挥中心的技术人员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蹲下，借着办公桌的抵挡，小心快速往关义那边汇集。
　　他们警惕往不远处的破损窗户看去，生怕下一刻章鱼席卷重来，却没想到许久之后，等来的只有冰凉的海风混着丝丝雪花。
　　谁也不知道那只本该爬上融冬号的异变章鱼，此刻正被无数“触手”硬生生拉回了海底，不断往下拖行，挣扎无力，直至最后“触手”生出无数荆棘，将其包裹绞杀，最后海底只剩下蓝色的血液缓缓飘出。
　　……
　　异变水石榕主动伸出枝条，在赵离浓伸手交握瞬间，她五感倏地被一股庞大陌生的意识占据，有些像之前触碰异变龙爪槐后的感觉，但这一次更开放广阔。
　　似乎……是这股陌生意识有意为之。
　　赵离浓感受到泥土的腥气，不知穿过多久黑暗，那股味道又变成了海水的咸湿。
　　她到了海面下？
　　赵离浓能感受到一部分意识正随着海水一起飘荡，等到完全适应之后，她“见到”了盘根交错的根须向着海底蔓延，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也成了异变水石榕的根须。
　　太长了。
　　无数根须扎根陆地，又从陆地之下蔓延开来，一直往前。
　　赵离浓不知道自己飘了多远，直到最后飘向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沟。
　　在海沟表面，她见到了无数根须正在推动着一只蓝鲸。
　　那只蓝鲸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一大半身体栽进那道不算宽却深的海沟，身上有一道小伤口，看起来被什么划开了，匍匐在海底的根须们将它一点点推进去，最后同它一起垂直落下。
　　赵离浓望着那头巨大的异变蓝鲸最终堕落在海沟深处，它周围遍布骨骸，看起来是它的同类。
　　不知为何，她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能量。
　　无数根须慢慢缠绕上它庞大的躯体，逐渐在蓝鲸身上扎根汲取。
　　赵离浓脑中清晰出现一个意识：这头异变蓝鲸正在向异变树提供能量，这份能量足够它们支撑整个陆地。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是因为这头逝去的蓝鲸，所以第三基地陆地才会出现三棵S级异变树。
　　——咚、咚、咚
　　赵离浓听见了无数心跳声，就在头顶之上。
　　她的意识顺着水石榕所经之处飘了出来，神思一动，一条根须便从海底逐渐往上升。
　　很快赵离浓便发现那些心跳的来源，是一群又一群形态各异的异变海洋生物，它们朝着这条海沟而来，而融冬号就在海沟百海里内。
　　太挤了。
　　在体型庞大的异变生物们看来，融冬号就像是它们进入海沟的连带阻碍。
　　赵离浓的意识能感受到海面之上正有各种机型被迫掉落下来坠毁，落入海中的人类几乎转眼便被异变生物吞噬。
　　无数异变树根们自海沟而起，结成荆棘网遍布整条海沟，甚至开始从海底升起，不断挥舞，开始阻拦后面进来的异变生物。
　　S级异变树的能量辐射即便在海域中也依旧好用，大部分异变生物前行速度减缓，绕着这道海沟游动。
　　——它们在垂涎海沟深处的蓝鲸力量。
　　赵离浓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些掉入海中的人被游荡的异变生物吃下去，但她只能见水石榕所见，感它所感，随它而动。
　　她的五感被占据了。
　　一架又一架的轰炸机、歼击机掉落下来，本该身手灵活的守卫军们却没办法在遍布异变生物的海水中活下来，远处的融冬号也在受着攻击。
　　她只能这么看着？
　　赵离浓心中渴望这些异变树能帮忙，至少之前她从它们身上感受不到恶意。
　　……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根须只是不让那些异变生物靠近海沟，却并不阻碍它们伤人。
　　赵离浓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什么办法解决，一定有！
　　她的意识想法转动极快，却全部推翻。
　　另一处林地深处，叶长明抱着赵离浓快速朝外奔去，她触碰到那棵异变树枝条后便陷入了昏迷，种下的那棵异变松树种子正在不断长大，侵占他们所在的位置。
　　最后叶长明决定在基因针失效前，带着她先逃出来，奔跑途中，他低头看了眼赵离浓，不知为何，她的眉心越皱越紧，身体也开始绷紧抖动。
　　此刻赵离浓的意识还和异变水石榕一起飘在海底。
　　移觉通感……为什么只有她能感受到异变植物，异变植物能不能感受到她，被她意识五感占据？
　　这个想法一在赵离浓脑中闪过，便仿佛有一条明路在眼前展开。
　　她可不可以反过来占据异变树的感知意识，来达到操控这些根须的目的？
　　该怎么做？
　　赵离浓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当时见到叶长明被攻击的感受，那时候他说异变龙爪槐的攻击突然停止了。
　　她全力集中注意力，让自己忽略海面上落水的人，忽略在海水中飘落下来的血腥气。
　　赵离浓回忆自己经过的海底路线，顺着异变水石榕的根须将自己的意识全部铺过去，扩散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赵离浓觉得自己就是异变水石榕，她可以操控树根。
　　驱赶海沟旁的异变生物，将还活着的落水人类圈在一起，清理融冬号周围的异变生物……甚至让异变水石榕的树根通过快速生长来改变形态，以便更好解决那些海中的异变生物。
　　她看见那只已经快爬上融冬号的异变章鱼，庞大的身躯扒在航母的一面，几乎要将它带翻，已经成三十度的倾倒角度。
　　海底下的异变水石榕根须被她的意识所占据，开始行动，缠住异变章鱼的身体。
　　章鱼的脚有限，树根却能不断生长，最终它被猛地拉下海底！
　　这些就像是梦中的情形，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让赵离浓看不清。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一张古老磅礴的树维网的一处清晰地亮起了一个细小却又极为明亮的绿光。
　　——这道绿光散发的光芒顺着整张网的脉络传开了。
　　……
　　熟悉的直升飞机桨叶转动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叶长明停下脚步，抱着赵离浓抬头看去，下一刻他便从腰间拿出一个信号弹，朝天发射。
　　“下方有信号弹。”负责驾驶直升飞机的田齐笑忽然道。
　　罗翻雪正沉默坐在机舱内，听到他这句，连忙趴在窗户往下看：“一定是叶队！”
　　“飞过去。”严胜变道。
　　两架直升飞机先后都发现了信号弹的踪影，田齐笑悬停在空中，打开舱门，旁边的昆岳便立刻放下软梯，支明月端着枪站在另一边，一有动静就会开枪。
　　“是队长！”昆岳视力好，一眼见到了根林中的叶长明，还有他抱着的人，“好像还有小赵研究员。”
　　“小赵还活着？”罗翻雪瞬间站了起来，她说不出是放松还是紧张，整个有点僵在那。
　　“齐笑，升高。”昆岳压着心中的激动，“队长上来了！”
　　叶长明的速度极快，没几秒便带着昏迷不醒的赵离浓上了机舱。
　　“小赵真的活下来了？”罗翻雪看着不像受了伤的赵离浓，心中闪过不解，她不明白赵离浓怎么活下来的。
　　赵离浓并不是单纯昏迷，她眉心皱得极紧，几乎就在叶长明将她放在椅子上时，便骤然开始吐出大量的鲜血，整个人青筋绷起。
　　叶长明紧紧按着赵离浓，头也不回喊道：“杜半梅！”
　　杜半梅连忙上前检查。
　　！


第147章 (糖片)
　　赵离浓咳血太过突然,叶长明按住她双手，好让杜半梅检查,同时不着痕迹挡住了前面其他人的视角。
　　罗翻雪看不清躺在那的赵离浓,但刚才那一眼，见到赵离浓猛地青筋紧绷，大口吐血的画面还是吓住了她。
　　罗翻雪脑中一片混乱，又觉得有些可惜,赵离浓已经被救了出来,还是要死吗？
　　杜半梅先粗略检查确认无表外伤,随即又从旁边拿出简易检测仪给赵离浓检查,眉心越皱越紧，眼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下意识去看旁边的队长。
　　赵离浓已经没有再吐血，体征又逐渐平稳下来。
　　叶长明从药箱中拿了清创的纱布,将赵离浓脸上、胸口上沾的血全部擦去后,抬眼看向杜半梅：“她在里面待太久。”
　　杜半梅对上队长的目光,关掉手中的检查仪器道：“是能量辐射的高压导致她内脏受损。”
　　她从药箱中找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从里面拿出一片白色的药片，塞进赵离浓口中：“这是止血速效药。”
　　背对着前面严胜变、罗翻雪等人的昆岳撇了一眼杜半梅手中的药瓶，紧紧抿住了嘴巴。
　　叶长明确认赵离浓没有别的情况出现，终于起身：“她运气好，掉下去的那块地方能量辐射没那么高。”
　　“难怪情况没有那么严重。”杜半梅跟着道，“比之前那些守卫军的伤要轻。”
　　前面的严胜变闻言立刻问道：“里面的能量辐射会更低？”
　　“大概是，我感受到的压力更轻,但出来的时候已经加重了。”叶长明说话时,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谁也看不出来是真是假。
　　“融冬号怎么样了？”叶长明扫了一眼机舱内的人,零队加上严胜变和罗翻雪全在这里。
　　“海域中有大量的异变生物往这边赶过来，所有人乘机转移。”严胜变道，“周院长在后面的直升机上，关指挥留在了融冬号上。”
　　这个时候留在融冬号上，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两架直升飞机尽力爬高，生怕触碰到陆地上那三棵S级异变树，从它们树冠之上飞过。
　　监控雷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忽然一点点减少，有的还在往后退。
　　蹲在那的一位技术人员无意间抬头见到屏幕上的状况，忍不住喊道。
　　关义抬头看去，一时愣住：“它们……在后退？”
　　原本来势汹汹的异变海洋生物，现在呈现一种四散逃跑的状态。
　　直线扒在窗户外的异变章鱼好像只是一场噩梦。
　　“所有记录储存下来，放进保险箱中。”
　　关义留下一句话，便从指挥中心冲了出来，他站在甲板上抬起一架望远镜往外看去。
　　远处各种机型不再受到攻击，得以顺利爬高，飞离这片海域。
　　关义透过望远镜看向远处海面，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异变生物，异变生物挣扎带起海浪。
　　“指挥！”有人跑了出来，弯腰气喘吁吁，“中央那边还在联系我们。”
　　出事时，他们已经和中央汇报了情况，本该将所有的记录画面发过去，但信号基站不稳定，时断时续，两头已经做好了失联的准备。
　　不过中央那边也没想到，现在还能联系到融冬号。
　　关义盯着望远镜看了许久，倏地转过头对技术人员道：“海里面还有人，快，立刻放在救生艇，我们得过去！”
　　技术人员连忙跟着他大步跑向指挥中心。
　　“目前情况如何？严组长有没有顺利撤离？”叶枕山出现在信号不稳的光屏上，“中央基地已经腾出救援地，能容纳各机型落地。”
　　“严组长已经撤离。”关义看了一眼监控雷达上越来越少的红点，指挥技术人员放下救援艇，“我们暂时没有受到攻击，只有一只异变章鱼靠近过，又突然消失。”
　　“突然消失？”叶枕山身后的姚诚上前一步，“是所有的异变生物都在消失？”
　　“它们开始后退，不明原由。”关义道。
　　“既然它们在后退，关指挥你们还有机会离开。”叶枕山几乎在下命令要留在融冬号上的人离开。
　　“海里可能还有坠机存活者，我们现在需要过去救援。”关义道，“叶将军，之后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会将融冬号开向离中央基地最近的海域，若能成功抵达，还请叶将军派人来接。”
　　叶枕山那边立刻让人调出航海线图，眉心立竖：“无论你走哪条线都要经过刚才异变生物的范围，我可以派人去接你们。”
　　“融冬号上有着最优秀的海洋生物实验室，我们得将它开过去。”关义坚定道。
　　最终，叶枕山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会派人等在最近的港口。”他还想说什么，信号中断，两边都陷入了黑屏。
　　关义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机会离开。”
　　没人动身，最后一位中年技术人员道：“指挥，我们现在得先去救人。”
　　“指挥，真的有人在海里！”一名年轻技术人员几次调动望远镜的位置，终于发现有人在往他们这边游，回过头来喊道。
　　“好。”关义调出航海图，确认了一条航线，“一半人留下来发动融动号，另一半的人先跟我去救人。”
　　他圈出一个地方，正是刚才异变生物在海浪中滚动挣扎的海域。
　　随着监控雷达上的红点消失殆尽，融冬号终于开动了，几艘救援艇也快速往那个方向一往无前冲去。
　　救援艇靠近时，已经能闻到浓重血腥味，那是属于异变生物的血，将这片海域的一块染得鲜红。
　　关义不断从海水中将人拉上来，只觉得震惊无比，他不知道这些坠落海中的人是怎么在一大群异变生物中活下来的。
　　但坠海的人在冰冷的海水中待了这么久，基本没有几个清醒的，还有一撮人全部趴在一块运输机的碎片机翼上飘浮。
　　关义看了，只觉得满头问号：“？”
　　这些人爬上来还特地将自己摆好成一排一排？
　　整齐的就像是实验柜里的样本瓶子。
　　“关指挥，那是……异变生物？”跟着下来救援的一位年轻技术人员望着不远处飘浮的一具大型生物尸体。
　　他们还活着，融冬号没沉，异变生物反而离开了。
　　关义回头看了一眼快开过来的融冬号：“待会让他们将这具异变生物的尸体抬升上去。”
　　两架直升飞机成功越过那片陆地，往中央基地的方向飞去，他们不敢低飞，怕被异变植物击中。
　　一个小时之后
　　“醒了？”叶长明就坐在旁边座位上，第一个察觉到赵离浓睁开了眼睛。
　　赵离浓睁开眼，愣愣盯着机舱顶部，片刻之后，她抬手放在眼前，翻转几次看了半晌，好像对自己的肢体很陌生，许久才撑着坐起来：“这里是哪？”
　　“直升机里。”杜半梅走过来又大概检查了一遍道：“你受能量辐射高压，有点内出血，不过不算严重。”
　　赵离浓意识逐渐清晰，在陆地里面，她根本没有受到能量辐射，不过……她抬眸看向杜半梅，“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刚从异变水石榕的意识中出来，她还有一种在海底游荡蔓延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还是一棵异变树。
　　叶长明从杜半梅的医药箱中拿出一瓶葡萄糖补充剂，拧开递给赵离浓：“喝了。”
　　赵离浓接过来，没有怀疑直接仰头喝下去，等她反应过来，眉眼全部皱成了一团，这东西比巧克力还要甜，齁嗓子。
　　她拧眉看向叶长明。
　　叶长明低头拧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还有一段时间到中央基地。”
　　“谢谢。”赵离浓接了过来，她喝了几口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满口的铁锈味。
　　罗翻雪视线落在从赵离浓醒过来后，便起身拿东西半蹲在旁边的叶长明身上，心中发涩：他什么时候会这么在意一个研究员？
　　“现在感觉怎么样？”严胜变转过身问赵离浓，他是真的有点高兴她还能活着。
　　“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赵离浓疼的是后脑勺，就像被人在后面连续敲了好几棍，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响，估计是抢占异变水石榕意识的后遗症。
　　严胜变点头：“那就好，新异杀队的人留在了融冬号上，有些可惜了，不过他们身上没了生长因子。”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而不是十几条性命。
　　前面的罗翻雪望向赵离浓：“小赵，那天对不起，我没拉住你。”
　　赵离浓摇头：“这件事和你无关，是贾魏金动的手。”
　　这句答复直接洗清了她的嫌疑。
　　罗翻雪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至少和她无关，她一直想去拉住赵离浓的。
　　“你取的样本还在？”严胜变看向赵离浓脚下的背包问道。
　　“在。”赵离浓顿了顿，才弯腰将背包打开，拿出样本。
　　严胜变没有收：“你放好，这应该是第一次取得S级异变树的样本。”
　　赵离浓不由想起那几棵异变树通身萦绕的磅礴力量。
　　途中，叶长明的基因针失效，他坐到最后面打了一剂生长因子。
　　生长因子快速修复基因针带来的疼痛让沉默靠着最后一排座位的年轻男人面色苍白，额间碎发湿透，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状态不够好。
　　赵离浓调直座位，无意间扭头见到叶长明。
　　他对上前面转过脸看来的人，微微扬眉，唇边有点随意的弧度，好像只是靠在后面休息。
　　罗翻雪潜意识一直注意斜后方的赵离浓，见到她回头，也跟着看去，见到后面叶长明的神情，心越发往下沉。
　　……
　　一路上还算顺利，他们抵达中央基地清理出的场地，一下来就有人员上前接应。
　　严胜变望着周围停着的各种飞机，有点出乎意料：“出来了这么多？”
　　“融冬号好像也没有出问题。”负责接应的上校道。
　　这时，严胜变才真正露出惊讶的神情：“带我去见叶将军。”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对叶长明道：“你们带小赵去检查身体。”
　　周千里也下来了，带着其他研究员一起跟上严胜变的脚步。
　　他们匆匆往前走，零队落在后面，带着赵离浓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走多远，昆岳终于憋不住噗呲噗呲起来：“止血药……噗！”
　　赵离浓不明就里，扭头看着昆岳憋笑。
　　“你吐血之后，杜半梅喂给你一粒止血药。”旁边支明月解释道。
　　杜半梅咳了一声道：“是糖片。”
　　她只是按队长眼神行事罢了。


第148章 (祝福语)
　　赵离浓跟着杜半梅做了一圈检查,终于被允许坐了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杜半梅问道。
　　赵离浓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只要不特意去感觉,隐痛已经快消失了：“没什么事了。”
　　杜半梅看着出来的检查报告：“没检查出问题,你内脏也没有受挤压出血的症状。”
　　“董兴。”叶长明转头对外面道，“你进来。”
　　正在外面和队友交谈的董兴立刻推门进来：“队长，你找我？”
　　“把检查报告覆盖一下。”叶长明指了指杜半梅那边道。
　　董兴立刻走到杜半梅身边，两人站在旁边低声交谈起来。
　　赵离浓听不懂董兴和杜半枚梅口中具体说的专业术语,只知道他们在改自己的检查结果,她安静坐在扫描床边,低头晃了晃腿。
　　这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握着一块银色手环递到她面前。
　　赵离浓抬眼,才发现叶长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
　　“新的光脑。”叶长明站在她旁边，“可以联系其他人。”
　　“谢谢。”赵离浓接过他手中的新光脑,戴在腕上，重新登录自己的账号,瞬间便跳出一堆消息,都是危丽他们发来的。
　　消息太多了,估计是危丽和何月生他们收到了什么小道消息，知道她出了事，光脑账号上无数个未接通讯。
　　赵离浓想了想，干脆直接在小群发了条消息，再@所有人：【我没事，回中央基地了，你们不用担心。】
　　这一条消息发出去，小群顿时开始刷屏消息。
　　何月生最先打来通讯,赵离浓接了。
　　“你现在在哪？”何月生紧张问道。
　　“在做身体检查。”赵离浓往身后窗外看了看,天已经黑了，“待会应该要先回家。”
　　何月生上下打量她,确认赵离浓没有什么大问题，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有人打通讯进来。”赵离浓低头看着手中震动的光脑，“我先挂了。”
　　“严努力她们打来的？”何月生见赵离浓点头，便道，“行，挂了。”
　　赵离浓一一和拨通讯过来的几位伙伴打招呼，让他们确认安心后，这才从扫描床上下来：“我可以走了吗？”
　　叶长明转身拿起墙角的黑色背包：“送你过去。”
　　赵离浓想了想，这里好像确实坐不了公交车，于是安静跟上他的脚步。
　　叶长明走到一辆越野车旁，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回过头看她：“进来。”
　　赵离浓依言坐了进去，主动系好安全带后，抬眸望向车外的人：“包。”
　　叶长明将背包递给她：“先去研究院？”
　　赵离浓抱着黑色背包点头：“我要去登记存放样本。”
　　叶长明关上副驾驶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上，发动越野车，往外开去。
　　“你的事，零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路上，叶长明忽然道，“他们也不会过问。”
　　赵离浓转过脸去看他，认真道：“谢谢。”
　　叶长明左手指尖在方向盘上烦躁敲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到这就好了。”赵离浓下车后，转身看向车内的人，“还有一班公交车，我可以自己回去。”
　　叶长明侧过脸对上赵离浓的眼睛，冷淡道：“我在这等你，按照惯例研究员身边需要有一个守卫军。”
　　“……哦。”赵离浓见状，只好先去研究员登记样本。
　　不过专属需要提前定期申请报告，赵离浓经常外出，脑子里想着研究项目，总忘记这件事，导致那位守卫军只能留在中央基地。
　　当时她想着可以蹭一蹭严组长身边的异杀队。
　　赵离浓提着背包往研究院大厅走，心想罗研究员也没带守卫军，她可能也和自己一样的情况。
　　“你好，登记。”赵离浓走到登记窗口，从背包中拿出样本道。
　　登记员都准备下班了，见到赵离浓，看了她几眼，脸色古怪：“登记什么东西？”
　　赵离浓翻出自己的ID卡，在窗口刷了之后道：“几罐S级异变树的样本。”
　　她见到登记员脸色唰白，主动解释：“应该没有攻击性，不用紧张。”
　　好在这次登记员看了看她手中的样本，终于没有按警报，小心翼翼放进储存箱中，登记好信息。
　　赵离浓出来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她站在阶梯上，远远能望见越野车内的情况，里面没人。
　　“好了？”旁边传来一道熟悉微冷的声音。
　　赵离浓扭过头便见到叶长明站在喷泉的另一边，她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越野车在路上驰行。
　　赵离浓有点困了，看了看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叶长明，他的刀竖放在边上，找话题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你的刀是订制的？应该是唐横刀，其他三种不适合……”
　　唐刀有四种，横刀最适合用来战斗。
　　“不是，我从渊岛拿出来的。”叶长明有些诧异赵离浓会问和研究无关的话，余光看去，却发现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无声笑了笑，稍稍松了松油门。
　　……
　　“到了。”
　　叶长明停在小区门口片刻，越野车过于引人注目，无法久留，他便叫醒了赵离浓。
　　赵离浓睁开眼睛，强制自己迅速清醒：“谢谢，我先走了。”
　　叶长明望着她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抬手按了按自己心口，这才掉头离开。
　　赵离浓敲了敲门，随后打开门进去，便撞上推着轮椅过来准备开门的赵风禾。
　　“小浓？你回来了？”赵风禾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她不知道赵离浓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她外出离开了基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担心你，大家都说外面乱了起来。”
　　“我没事。”赵离浓冲赵风禾笑了笑。
　　赵风禾忽然愣住：“小浓，你怎么穿着这种衣服？”
　　赵离浓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过大的黑色作战外套：“……朋友的外套，借给我穿了。”
　　“是护着研究员的守卫军？”赵风禾对研究员的体系有所了解，她看着赵离浓手臂上的标识，“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是异杀队的作战外套。”赵离浓解释。
　　“难怪不一样。”赵风禾点头，随后指了指浴室，“水还热着，小浓你去洗澡，我给你拿干净衣服，累了吧？洗完澡早点休息。”
　　“好。”
　　赵离浓走进浴室，将作战外套脱了下来，之前沾到的雪早化干净，只剩下几道裂口。
　　得洗干净还给叶队长，虽然不知道他还要不要这件破了的作战外套。
　　……
　　第二天，赵离浓一到研究院，便见到何月生几个人等在大厅内。
　　“小赵，这里！”危丽用力挥手，大声喊道，成功惹来周围人的白眼。
　　赵离浓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她快步走到几人面前：“你们都来得这么早？”
　　“最早的是她。”何月生指着旁边的严静水，“研究院还没开门，她就等在外面。”
　　严静水站得笔直，隐隐有几分得意，谁也别想卷过她。
　　“我们之前听到你去第三基地出事了，还以为……”佟同顿了顿改口，“好在离浓现在回来了。”
　　这些消息都是危丽从单云那边听来的，当时单云说赵离浓有可能牺牲后，他们几个人都没办法接受，严静水和危丽更是差点要冲去那片海域，最后被拦了下来。
　　赵离浓边走边听着四个人互相揭短：“我没事，叶队长带我出来了。”
　　危丽连连点头赞同：“我表哥确实行。”
　　“下次你出任务，我跟着一起去。”严静水认真道，“能打的没我懂异变植物，懂异变植物的没我能打。”
　　“严组长会同意让你去？”危丽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摸着暖手鸡，发出灵魂拷问。
　　“我可以坚持申请。”严静水觉得她父亲会同意。
　　电梯门打开，几个人往外走去。
　　危丽咦了一声：“小丽怎么回事？居然不躲我。”
　　她最近时常将冷冰冰的手搭在小黄鸡温暖的身体上，小鸡崽总会蹦跶一阵才会认清现实，今天却没有动静。
　　危丽掏出来想看一看，结果小黄鸡顿时起飞，跳到了最边上佟同身上。
　　赵离浓转头看向佟同手忙脚乱将头顶上的小鸡崽抓下来，忽然伸手：“给我。”
　　佟同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将小黄鸡递给了赵离浓。
　　“至于吗？”危丽凑过来看着站在赵离浓掌心上双腿打摆发抖的小黄鸡，“我手有这么冰？”
　　赵离浓盯着掌心发抖的小黄鸡，皱了皱眉，将它还给危丽，果然打摆的状况便好了点。
　　它在怕她？
　　思及最近和异变树之间的联系，赵离浓也不觉得太惊讶。
　　总有原因的，她只是还未找到。
　　一行人走进工作的实验室中，危丽探头看着何月生放在的背包，忍不住道：“之前在大厅我就想问了，你里面鼓鼓囊囊的，都装了什么？”
　　何月生一挑眉：“为庆祝小赵平安归来，我昨天连夜花钱租了台旧电脑，放那张《瑶戈》专辑，圆了小赵的心愿。”
　　“旧电脑？以前的那种实体光脑？”连严静水都有点好奇围过来。
　　“这次旧电脑不会坏了？”赵离浓笑着走过来问道。
　　何月生直言：“不可能，这台是我向那位专辑朋友借的，绝对是好的。”
　　这次他动作熟练了不少，显然昨天晚上试过一遍。
　　旧电脑缓慢运行，终于带动专辑，播放出了一个女人靡靡歌声。
　　“还挺好听的。”站在旁边的危丽感叹道。
　　赵离浓低头掩去眼中的情绪，这首歌她太熟悉，以前实验室内师兄总爱放。
　　“怎么样？”何月生撞了撞赵离浓，笑问，“好不好听？”
　　赵离浓点了点头，目光游移，不太想看周围的人。
　　她视线触及到何月生办公桌边上敞开的背包，倏地一顿：“这是什么？”
　　敞开的背包中横放着一个红黑四方铁盒，原先上面应该还贴着一层包装，但时间太久，包装被撕了大半，只剩下一小角，上面隐隐能见到黑色笔画。
　　正在跟其他人吹嘘的何月生闻言转头，顺着赵离浓目光看去，解释道：“这个是最初装专辑的盒子，昨晚去朋友家太急，他一起塞给我了。”
　　赵离浓伸手将那个盒子拿起来，指尖落在有点脏糊的包装表面，缓缓划过破碎的黑色笔画。
　　“原来上面有字。”何月生的声音混着歌声传来，“不过早被人毁了，也看不清以前写了什么。”
　　赵离浓沉默不语，指尖一直划到盒子的边缘。
　　她知道。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祝江习师兄实验田顺利收成


第149章 (剪影)
　　赵离浓指尖抠着红黑铁盒,抬头看向周围。
　　靡靡歌声还在实验室回荡，耳旁其他人声渐渐远去,周遭的景象在这瞬间逐渐消失替换成了另外的画面,站在这笑谈的人也变成了其他熟悉的人。
　　“又被导师骂了？”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生坐在椅子上，从实验桌喏,师弟,生日礼物。”
　　“师姐,说好晚上一起送的。”其他几位师兄师妹纷纷指责。
　　师兄也掏出一个大盒子：“我带了蛋糕来，要不现在就……过？”
　　几个本来在自己位置上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年轻的博士生瞬间被礼物包围，颓靡的脸色好了不少：“等小赵来再说。”
　　“小赵已经来了！”短发师姐背着窗外的光,冲门外招手,“小赵快进来,我们一起给你师兄过生日。”
　　赵离浓看着自己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那份红黑相配的铁盒，上面还仔细打了大红色蝴蝶结。
　　她进去喊了一遍师兄师姐，再将手中的礼物递给最中间的人：“生日快乐，江习师兄。”
　　“这送的是什么？又是实验种子？”江习接过来，望着铁盒上写的字，假意抱怨，“去年送的种子,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瞧不起我的技术？”
　　赵离浓看到自己笑道：“师兄你拆开就知道了。”
　　江习先拆开蝴蝶结，再将铁盒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专辑。
　　短发师姐探头最先看到，喊了起来：“这不是师弟没抢到的那张专辑？小师妹你有点本事，这都能弄来。”
　　原本被导师训得狗血淋头的江习彻底高兴起来，当即回寝室找来播放机，在实验室内放起了专辑。
　　温柔靡悱的女声顿时在室内缠绵吟唱。
　　实验室的窗户全部被拉了起来，灯也关了，几个博士生和一位研究生悄悄躲在放杂物的角落里，背对着实验门一起过生日。
　　“那我们不是暴露了在实验室玩的事？”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起身看向实验门，最后的生日结局以众人被导师抓包惨烈结束。
　　不过，导师还是吃了那块蛋糕，江习师兄离开的时候很高兴，珍惜地将专辑放回盒中。
　　“老幺送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赵离浓看着他对自己挥手，转身和其他师兄师姐慢慢走下楼梯，窗外的夕阳透过实验大楼的玻璃印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渐渐留下的只有快消散的剪影。
　　“没什么。”赵离浓回过神，收起张开的手指，垂落在腿侧，“这歌很好听，你朋友……还有没有别的专辑？”
　　“他手里多的是。”何月生摆手，“不过人小气，上次借了一次，现在他只给我租一天，还得拿去还给他。”
　　“今天就要还？”赵离浓问。
　　何月生不在意道：“你先听着，这专辑里面一共十首歌，我悄悄全部录下来给你。”
　　“……一起去吧。”赵离浓忽然道。
　　何月生诧异：“去哪？”
　　赵离浓举起手中的薄铁盒：“还专辑。”
　　“可是……”何月生犹豫问她，“你有空吗？”
　　赵离浓将薄铁盒放回他背包中，垂眸随口道：“暂时没事，正好我想出去走走。”
　　“也行，你确实该放松放松。”何月生点头，“下午一起过去。”
　　……
　　研究院的一天平静而日常，大概是因为赵离浓还有伤，上面暂时没人来找她。
　　“小赵，走了。”何月生背起包冲赵离浓招手，“他在城中开店，现在过去，还没下班。”
　　“好。”
　　三个人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佟同和何月生住在同一个小区，正好跟他们俩一起过去。
　　至于危丽和严静水，手里还有没做完的实验，还留在研究院。
　　从公交车上下来，又拐了几条街，三人终于到了一个破旧的厂房门头。
　　“这里……”佟同好奇往四周看了看，“是废品回收站？”
　　何月生率先走进去：“对，他手里旧东西多，我不少东西也是从他手里买的。”
　　赵离浓沉默跟在后面，从刚才见到这个厂房门头后，她心中便生出一股失望。
　　即便之前听何月生说过专辑是从别的地方收来的。
　　三个人绕过一堆破铜烂铁，终于走到了后面，一个中年披头散发的男人靠在一个旧沙发上抽烟，懒洋洋看着茶几上旧电脑上的存档影视。
　　“老黑，旧电脑和专辑还你。”何月生将东西从包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那个叫老黑的中年男人转头，上下打量他身后的赵离浓和佟同：“怎么还带两个妞来，要和我做生意？”
　　“过来随便看看”何月生坐到老黑旁边，“这两位可都和我一样是研究员，说不定将来就是你的主顾。”
　　老黑冷哼了一声，到底收起了懒洋洋的样子，稍微带了点礼貌，请两人拉过周围的椅子坐。
　　“我喜欢这张专辑。”赵离浓指了指被何月生放在茶几上的专辑，“很好听，你还有没有类似的？”
　　“类似的碟片？碟是有，不过大部分都放不出来了。”老黑伸手拿起专辑盒子，“你也喜欢这些东西？”
　　赵离浓点头：“感觉很有意思，这种碟一般都是从哪收来的？”
　　“那可太多渠道了。”老黑抖了抖手里的烟，“有人基地外带进来，再卖出去，还有寄存私下拍卖的。”
　　赵离浓状似不经意问：“这张专辑也是拍卖来的？”
　　“算是吧。”老黑用力抽了一口，再吐出来一圈白烟，“有支守卫军从基地外面找到的，他们没机子放，低价卖了，后来流到拍卖行，花了我不少钱。”
　　基地外面找到的……
　　赵离浓放在膝盖上指尖颤了颤，也许是情况太紧急，所以师兄没来得及收拾带走，不一定是出事了。
　　“哎，我听说基地外面最近乱的很，中央研究院那边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老黑试探问完他们，低声抱怨，“这世道才稳定下来几年。”
　　“我们也只是初级研究员，哪里知道上面的事。”何月生打了个哈哈过去，“老黑，不介意我们在这里四处逛逛吧？”
　　“别弄坏我东西就成。”老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手里的烟，又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重新点了起来。
　　何月生起身：“小赵，我带你们四处看看。”
　　赵离浓跟着他在这个回收站里转了一圈，所有对话入耳不入心，神思早不知飞向了哪。
　　回去分开时，何月生还问了她一句：“怎么出来走走，感觉你心情更不好了？”
　　“可能还没缓过来。”赵离浓笑了笑，“过几天就好了。”
　　何月生拍了拍她肩膀：“以后老黑弄到了新的专辑，我租过来给你。”
　　“好。”赵离浓应了下来。
　　……
　　她一个走回家，站在门口许久，才推门而入。
　　赵风禾还是一如既往坐在客厅中，正在伏案写着东西，听见声音回头，便笑了起来：“小浓你回来了？”
　　她气色好了不少，没有了最初两人通讯时那种瘦削的像大病未愈的模样。
　　“嗯。”赵离浓按照惯例，陪着她说了一会话。
　　“对了，我今天买到了打折的鲜牛奶。”赵风禾高兴道，“他们说煮热更好喝，小浓你等会。”
　　她推着轮椅，有点艰难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
　　冰箱还是之前赵离浓花积分买的，但平时装不了什么东西。
　　“我来热。”赵离浓望着赵风禾推着轮椅忙前忙后，上前接手道。
　　她将一小锅牛奶放在灶上，微火煮着。
　　“平时都没机会用这个。”赵风禾望着灶上的火光，有些怀念道，“小时候好像家里总开火。”
　　因为植物异变，大家很少接触新鲜的蔬菜肉类，渐渐开火越来越少。
　　“好了。”赵离浓找来两个杯子，将热好的牛奶倒进去，递给赵风禾一杯，“您喝点。”
　　赵风禾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牛奶，然后有点别扭道：“……不太习惯这味道了。”
　　赵离浓笑了声，等牛奶变温一点，仰头喝尽，随后借口自己还有事处理，回了房间。
　　“啪、啪……”
　　赵离浓坐在书桌前，伸手打开台灯开关，又关上台灯，循环往复。
　　整个房间只有台灯开开合合的声音，以及桌面前一闪一闪的灯光。
　　她见到赵风禾，便想起自己父母。
　　这是同一个世界，他们……去哪了？
　　赵离浓控制不了自己去想父母会遭遇什么，为什么又没有导师的消息。
　　她稍稍偏头，书桌一角放着一个小相框，是赵风禾抱着小时候自己的照片。
　　照片中赵离浓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带裤，有点旧，那张脸和她小时候很像，但又有点细微区别。
　　赵离浓心想：她失去意识的后来呢？
　　良久之后，房间内开开关关的声音终于消失。
　　赵离浓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本子和笔，一页一页从头强迫自己翻着，似乎这样才能清扫脑中的各种杂念。
　　——她太累了。
　　赵离浓翻到一半，眼皮愈重，忍不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
　　“小浓，小浓……”
　　“嗯？”
　　“快去床上睡觉，在这睡难受，着凉了不好。”
　　赵离浓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赵风禾正推着自己，她穿着睡衣坐在轮椅上，头发还乱着。
　　“抱歉。”她坐直身体，肩膀上的薄毯滑落下来，“我睡了很久？”
　　“没多久，刚刚停电了，我想送蜡烛过来，一直敲门你没应。”赵风禾有些担心地看她，“小浓在研究院很累？”
　　“只是今天有点累。”赵离浓安抚了一会，推着她回房间，“我去洗个澡，马上休息。”
　　“你别把自己逼得太急了。”赵风禾拍了拍赵离浓的手道。
　　“我知道。”赵离浓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这才回去。
　　赵离浓站在书桌前，将本子和笔收进背包，望着桌上赵风禾送来的蜡烛半晌后，才转身准备洗漱休息。
　　至少……先当好这个赵离浓。
　　她打开衣柜，要拿换洗衣物，一眼便见到了最上面的黑色作战外套。
　　赵离浓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将外套还给叶长明，她昨天晚上洗完拿出去晒了，大概是赵风禾收进来的。
　　她将外套拿出来，找了个干净袋子装好，想了想还是给叶长明发消息：【叶队长，外套洗干净了，我明天还你。】
　　发完这条消息后，赵离浓才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叶长明平时在哪。


第150章 (深绿灌木)
　　正当赵离浓准备问叶长明的地址时,他先回了消息过来。
　　赵离浓低头望着跳出来的光屏消息,收回手,扭头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纸袋，才去洗漱休息。
　　“小赵，你跟我一起上去。”单云路过实验室，从外面推门进来喊道。
　　这时候上去,大概是为了之前在海域陆地上的事,赵离浓走了出来,跟在单云身后,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组长,叶队长在不在那？”
　　“叶队长？”单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脚步微缓,“长明？他应该也在上面。”
　　赵离浓停下转身：“组长,我回去拿个东西。”
　　单云看着年轻研究员匆匆跑回去的背影,揽了揽披肩，好奇望着实验门，等她回来。
　　赵离浓重新回到实验室，走到自己的实验桌前，弯腰从>
　　“这是什么？”单云看着她手里拎着的白色纸袋，一个大大的红心印在正中央，联想到刚才的对话,“送给长明的？”
　　自己最看好的组员不会看上了那个冷面外甥吧？那小子是长得好,加上异杀队长的身份加成，确实很容易受到年轻研究员的爱慕。
　　单云瞅了眼赵离浓,神色如常，面上好像也没有春心萌动的痕迹。
　　“不是。”赵离浓拉开纸袋提手，“是他借我穿的作战外套。”
　　她没注意袋子的图案，这纸袋还是之前给赵风禾买东西送的。
　　单云这才想起报告上是说赵离浓被叶长明救了出来，她了然：“这样……”
　　从单云的角度，正好能见到纸袋内作战外套上的破损，她想说这种破了的外套，回到中央基地后都要报废，重新换新，她外甥不会要了。
　　但见赵离浓已经合上纸袋提手，往电梯那边走了，她干脆也没多说，不是什么大事，待会给长明一个眼神，让他收了就行。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去了最高会议室。
　　外面站着几个眼熟的异杀队队长，还有两个陌生的新异杀队长。
　　赵离浓见到靠在角落的叶长明，直接走了过去，将手中的袋子递过去：“衣服，洗干净了。”
　　叶长明伸手接过纸袋，掀起眼帘看她：“还有没有出现不适的症状？”
　　两人目光对上，赵离浓便明白他问的是自己通感的事，她摇了摇头：“没有。”
　　正准备对外甥使眼色的单云：“？”
　　“组长？”赵离浓转回身，见到发愣的单云，喊了一声，才推开会议室门，和她一起进去。
　　严胜变等人已经坐在里面，中间还有几道光屏，是军队两位将军，一个叶枕山，一个姚诚。
　　姚诚因为新异杀队的出现，近来也跻身于最高会议。
　　“正好来齐了。”严胜变扫过赵离浓，“融冬号那边动身了，还有一些掉进海里的人被救了上去。”
　　赵离浓闻言，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放空脑子，假装想不起来是怎么把那些人救上去的。
　　“如果顺利，过几天融冬号就能到中央最近的港口。”严胜变看向姚诚，“上次派去的新异杀队就在上面的冷冻舱中，之后还要麻烦将军派人去将他们接回来。”
　　姚诚嘴角微微抽搐，他事先收到了风声，但没想到严胜变非要当着所有人面说这件事。
　　“罗研究员觉得如何？”严胜变说了要准备怎么处理那支新异杀队。
　　罗莲雨桌下搭着的腿换了一个方向，脸色不变：“当然可以。”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谁也没有为那支新异杀队说话，毕竟真要摊开证据，那些人照旧是死路一条。
　　“那片海域怎么回事？”单云问，“突然出现大片异变生物，又突然消失，如今第三基地和第八基地全部毁了，渔业、香染料供应都遭到严重打击，这个缺口不补上，中央基地迟早出问题。”
　　中央基地内部不提供种植区域，所有食物来源都靠其他基地供应，加上近年人口增长，原本就在寻找开发新的基地，现在突然两个基地覆灭，暂时还看不出影响，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问题。
　　叶枕山出声：“各个基地周围地区的新增A级异变植物已经大致摸清。”
　　为了摸清这些情况，军队折损人数达到了近二十年来的高峰。
　　他给众人发送了一份文件资料：“异变增长速度有暂缓的趋势，但丘城和第八基地还在往周围地区扩张。”
　　赵离浓抬头望着中间播放的资料和视频，与其说那两个地方的异变树在扩张，倒不如说是它们在无限吞噬周边地带各类动植物的营养能量。
　　从前线传过来的各种视频和照片记录看，早看不出丘城和第八基地原来的模样，且派去的军队即便装备做了防护，也只能挡去一些能量辐射，一旦被异变侧柏和异变柳树发现，往往会有大量伤亡。
　　“有一些守卫军能承受住基因针带来的痛苦，但数量还是太少，无法形成规模。”
　　最近一段时间叶枕山除了调配守卫军去摸清基地外的新生异变高级植物，同时还要选拔守卫军使用基因针，可惜大部分守卫军无法承受注射基因针的痛苦，直接昏迷。
　　人昏迷之后，无法行动，基因针效果大打折扣，且使用情况充满意外，只能另换人使用。
　　“不过我听说生长因子很好用。”院长李真章道，“这次基地外的摸底情况因为有生长因子，救回了不少守卫军。”
　　关于这点，叶枕山没有否认，他看向罗莲雨：“我希望生长因子能大量生产。”
　　生长因子是罗莲雨拿出来的，她又是第五基地的掌权人，负责药材供应，这方面连严胜变都没办法比。
　　“我们已经在加紧生产，但是……”罗莲雨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神情严肃，“按未来需求，之前取来的A级异变植物细胞样本繁殖数量不够了。”
　　“你需要什么，军队会尽力满足。”叶枕山道，他预估对方可能要外出取高级异变植物的细胞样本，用来培养。
　　罗莲雨露出有些庆幸的笑：“原本应该要费不少人力物力，但这次我们运气好。”
　　罗莲雨调出一份登记表，望向末端的赵离浓：“小赵取来的样本中正好有我需要的东西，不用叶将军再花心思。”
　　“啪！”
　　单云最先反应，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是小赵死里逃生带出来的样本，你要抢走？我不同意！”
　　“生长因子的效果，大家有目共睹。”罗莲雨丝毫不受单云的影响，“之前关于生长因子的资料，你可能没太看懂，最初成功的母本就是由饲城那棵龙爪槐细胞培育而来，正好小赵带回来的样本也是龙爪槐，极大可能还是同一棵升级了的异变龙爪槐。”
　　罗莲雨眼中露出几分自信：“我相信如果这管样本细胞用在实验上，生长因子一定能得到优化。”
　　如今情况特殊，罗莲雨光明正大拿走赵离浓的样本，也完全是情有可原。
　　“这样本给罗研究员更合适。”姚知许也赞同道。
　　彭博萍犹豫：“S级样本珍贵，给我们其他实验室，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他们在争夺赵离浓带出来的样本，却没有人问她本人的意见。
　　直到严胜变开口：“小赵，你想怎么处理？”
　　几位高级研究员终于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坐在末端的赵离浓。
　　“可以。”赵离浓抬眼看向罗莲雨，“不过我想参加罗研究员关于生长因子的项目，一起学习。”
　　曹文耀心中啧啧两声，对这位年轻研究员有点另眼相看，还以为她就知道埋头做研究、写论文。
　　现在一看，也狡猾的很嘛。
　　参加项目，那可是要挂名的，以后有了成果，她赵离浓可不得算在里面。
　　关键刚才罗莲雨的语气，根本就是要用这个正当理由直接拿走样本，至于好处，估计也没想着给。
　　“哎，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单云突然改口，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正好小赵跟着罗研究员多学点东西。”
　　“罗研究员觉得呢？”严胜变温和问道。
　　罗莲雨：“……可以。”
　　光屏中叶枕山干脆定了下来：“样本就给罗研究员，赵离浓你跟着罗研究员这个项目。”
　　严胜变想起什么道：“小罗一起去吧，顺便把严静水带过去，我记得她最近表现也不错，正好给几位年轻研究员共同学习讨论的机会。”
　　罗莲雨恢复如常：“我没意见，随时欢迎愿意来学习的研究员。”
　　这时，坐在末席的赵离浓心口蓦然一跳，她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外面有什么东西。
　　“学妹呢？”危丽揣着暖手鸡来实验室逛荡，没见到赵离浓。
　　严静水头也不抬：“去了最高会议室。”
　　危丽绕着实验桌走了一圈：“那佟同学妹去哪了？”
　　何月生抬头道：“今天没来，她请病假了。”
　　“昨天还好好的。”危丽小声嘀咕，随手拿起实验桌上的护目镜戴上，“很严重吗？待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好像是低烧。”何月生做完实验，扯掉手套，“早上我敲门问了，她说休息一天就好。”
　　“叽！”
　　这时，整栋楼倏地晃了晃，不严重，但有感觉。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危丽看着两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然怎么觉得这楼抖了一下。”
　　严静水已经放下了手中所有东西：“不是幻觉。”
　　她跟着何月生一起走向窗边，看向窗外。
　　危丽用手安抚着焦躁的小黄鸡，也走到窗边：“那是……什么？”
　　她僵硬取下脸上的护目镜，终于看清外面的景象。
　　——远处空中有一株巨大的深绿色灌木，头顶花苞不断往上升，在众人目光下缓缓绽开。


第151章 (信号)
　　最高会议室,大门倏地被推开，几位守在外面的队长冲了进来,正在讨论后续计划的高级研究员们愕然看向门口,正要发问，大楼晃了一下。
　　会议桌末席的赵离浓先一步站了起来，朝落地窗走去。
　　严胜变等人视线跟随她转动，看向窗外,顿时惊得站了起来。
　　不用几位队长再解释,会议室内所有研究员面色沉肃,纷纷起身走向落地窗。
　　同一时间,还在军队的叶枕山和姚诚也从光屏中消失。
　　“怎么会有异变植物出现？！”院长李真章神情难看，“那是中心城区的方向？根本不应该有这东西！”
　　在中央基地植物种子受严格控制,为防止风和鸟类带进外面的种子进来，全基地还会定期喷洒药液,即便出现异变植物,也多半会在上城区,而刚才的方向分明是中心城区。
　　严胜变当即转身，点开光脑，通知研究院内的守卫军队：“立刻派人过去处理，全力疏散群众，保障周围安全。”
　　“我已经派出异杀五队搭乘直升飞机赶往出事地点，另外还有几支队伍将会在后续进行清扫排查。”叶枕山从光屏中重新出现，“目前收到一些关于出事点的视频。”
　　落地窗前的高级研究员们皆转身回到会议桌前。
　　罗莲雨道：“麻烦叶将军将视频放出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造成如此大的动静……”单云皱眉,“这绝对是高级异变植物。”
　　严胜变坐下来,冷静道：“先看视频。”
　　几位异杀队长比常人敏锐，提前进来是为了保护众位高级研究员,为防出事，都没有出去，而是往会议桌靠近。
　　叶长明侧身时，余光落在后面赵离浓身上。
　　她依旧沉默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仰头盯着外面的异变植物出神，和另一边坐在会议桌前讨论的研究员们格格不入。
　　在转过身靠近会议桌前，叶长明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赵离浓转过头，便见到他视线扫过自己原先坐的位子，她一怔，很快跟着叶长明脚步，安静坐回了会议桌末席。
　　“有三个角度的视频，其中两个是技术人员破解周围监控得到的，剩下一个是附近的人拍摄下来，视频最混乱，但也最清楚。”光屏中叶枕山右手抬起一抹，他面前立刻出现三段视频，随即手往下，用手背往镜头一挥，最高会议室立刻收到了这三个角度的视频。
　　院长李真章点开，会议桌中间开始跳出三个光屏，播放里面的情况。
　　如叶枕山所言，两个固定监控镜头只拍到了br >
　　角度最混乱的那个视频才将情况清晰拍了出来。
　　画面最开始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脸，他高声喊叫着：“那是异变植物吗？”
　　随着说话声音，镜头切换，对上了一栋居民楼中间楼层的窗户，藤状茎叶从房间内伸展出来，沿着外墙攀爬，深绿色的叶子上还滴落了什么液体下来，有的顺着带刺藤茎流淌，但楼层离得远，镜头没有拍清楚。
　　赵离浓盯着光屏中的画面，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真的是异变植物……”拍摄视频的男人先是发愣低声说了一句，紧接着开始急匆匆朝周围大喊，让人去联系守卫军。
　　前后不到一分钟，那个房间的窗户连着整个楼层都被生长蔓延的藤茎包围，整栋楼上下外围骤然出现裂纹，像是从内硬生生撑开一般，须臾便有深绿色藤叶从中迫不及待挤出，深红色血液从叶片、棘刺上不断滴落，好似是它们受了伤一样。
　　但无论镜头内外的人都知道，这血来自哪里。
　　这棵异变藤本植物无所顾忌，肆意生长，挤裂外墙，从中跑出来却又缠绕着楼栋挤压攀高，短短片刻，它便占据了整栋楼，从里面侥幸跑出来的人们，稍有不慎又会被伸长的藤茎勾住缠绕，茎上的尖刺扎进人体，瞬间有鲜血流出，这是它们的“美食”。
　　透过摇晃剧烈的镜头，所有人都接收到了一个信号。
　　——关于这棵异变藤本绞食人类血肉后心满意足的状态。
　　光屏暗了下来，视频的主人越跑越快，再也顾不得拍摄。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会议室的研究员们判断出这株异变植物是什么。
　　单云脸色不太好看：“藤蔓月季，爬藤类。”
　　“叶将军。”严胜变问，“这是中心城区哪片居民区？”
　　光屏中叶枕山侧脸和身边手下交谈几句，才回转头：“正尚小区，根据那边最近的巡逻队发消息回来，异变植物蔓延到了其他楼栋，还在全力撤退居民。”
　　会议桌末席的赵离浓听见他的话，兀然抬头，瞳孔放大。
　　正尚小区……是何月生和佟同租住的小区。
　　赵离浓脑中瞬间回忆起光屏中最初的画面，她从底层逐一数到出现异变植物窗户的那层，猛然站了起来。
　　“小赵怎么了？”单云扭头看向她问道。
　　赵离浓想起当时窗户外爬藤茎叶上滴落下来的液体，指尖攥在腿侧：“我要去正尚小区。”
　　坐在前面的李真章语气不太好：“要争成绩不急这一时，现在情况复杂，你……”
　　“让她去。”严胜变打断院长的话，他看了一圈会议室内的几位队长，最终视线还是落在了叶长明身上，“叶队长，你跟着一起。”
　　“严组长她一个初级研究员，你让异杀队长跟着？”李真章发现自从回来之后严胜变对赵离浓更看重了，什么事都要偏向她，以前罗翻雪也只有出正式任务的时候，申请过零队护卫。
　　“走吧。”严胜变看着赵离浓道，甚至没有问理由。
　　赵离浓顾不得其他人的脸色，转身就往外跑，一出来便拨打佟同的通讯，没有人接，又拨打何月生的通讯，但显示正在通话中，她只能先走进电梯。
　　身后叶长明跟了上来：“我的车停在外面。”
　　研究院的直升飞机需要高级研究员调派，严胜变没说，他们只能乘车过去。
　　“能不能快点赶过去？”赵离浓垂头盯着脚下电梯地板的纹路问。
　　她声音又低又晦涩，偏偏叶长明听清楚了。
　　电梯一路往下，最终到了一楼大厅。
　　叶长明握住赵离浓手臂，大步往外走去。
　　“小赵？”
　　刚走出来，对面电梯内走出来几人，见到她立刻喊道。
　　赵离浓抬头见到严静水和何月生、危丽：“你们……”
　　“正尚小区出事了。”何月生脸色极差，“好像是我们那栋楼。”
　　他每天住在那，是不是自己那栋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说“好像”，只不过是为了留一个希望。
　　刚才关于正尚小区的视频已经到处流传，何月生在群内看到之后，就想回去，严静水和危丽听他一说，立刻要一起去。
　　何月生不断拨打佟同的通讯，却没人接。
　　“一起坐我的车去。”叶长明扫了眼其他三人，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
　　重型越野车疾驰在路上，赵离浓坐在后排靠窗处，她看着外面倒退的路景，用力闭上双眼，试图找到之前的通感。
　　也许，她能像控制异变水石榕的意识一样，控制中心城区的那株异变爬藤月季。
　　半晌，赵离浓睁开眼，一只手紧紧握着车门把手，手背上两道青色筋现出。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甚至连一棵草的意识也感知不到！
　　那些通感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出现，在需要的时候却全部消失。
　　“五队已经到了。”驾驶座上的叶长明瞥向手腕光脑，偏头对后面的人道，“只要还活着就能被救出来。”
　　赵离浓沉默，她甚至不需要像旁边的何月生一样来回翻看那段混乱角度的视频，只需要在脑中回忆，就能清晰数着最初那株异变爬藤月季是从哪层楼冒出来。
　　她忽然想起在第九农学基地最初见到佟同的模样。
　　当时，对方拿着一张藤彩虹的照片出来，双眼亮晶晶地问好不好看，说自己也想种出这种花。
　　他们走了一条快速路，叶长明一路飙车，但到达正尚小区后，也还是过了一个小时。
　　以该小区为圆心，周围三公里开外的居民全部撤退，只有源源不断的军队正在赶来设卡。
　　叶长明没有停车，所有卡口见到这辆车的车牌，自动放行。
　　随着加速，一行人很快抵达正尚小区门口，赵离浓推门下去，仰头望着里面的建筑楼栋，至少有五栋居民楼外墙被爬藤裹满，遍地的水红色花瓣，周遭弥漫着一股香气，同时隐隐混杂血腥气，令人作呕。
　　一片比寻常月季大两倍的花瓣从半空中飘落，带着浅浅香味，最终落在赵离浓脚边。
　　“被解决了？”严静水看着外立面的爬藤，“已经枯萎了。”
　　赵离浓抬脚往里走去，只留下地上那片被踩碎的花瓣。
　　“这里是警戒区，暂时不能进入。”站在红色线内的守卫军见到走来的赵离浓，立刻拦住她。
　　“她是研究员。”叶长明上前，单手拉高警戒线，回头看赵离浓，“进去。”
　　守卫军自然认识零队队长，闻言退后一步，不再拦截。
　　赵离浓走过警戒线，叶长明跟在她身侧。
　　两人最先走到异变植物始发楼栋前，异杀五队就站在那。
　　叶长明望向异杀五队的队长：“你们杀了这株异变植物？里面还有没有人？”
　　异杀五队队长面有古怪：“我们来的时候，这株异变植物已经在枯萎，派了几个队员进去查看，它好像彻底死了。”
　　赵离浓低头看着满地的花瓣：“我想看记录。”
　　叶长明对五队队长道：“行动记录视频。”
　　五队队长愣了一下，还是将他们的行动记录仪内的视频给赵离浓看了。
　　记录仪完好，这株异变植物在S级以下。
　　赵离浓看着记录仪中五队赶到小区内部，枪弹准备完好，即将开枪时，那些藤蔓上的花苞不断膨大绽开，最后凋零枯萎。
　　五队甚至没有来得及开一枪。
　　“我准备上报。”五队队长道，“这棵异变植物死得太快了。”
　　叶长明点了点头，并不干涉他。
　　赵离浓转身看向何月生，他开口：“十八层。”
　　两人一前一后就要往楼栋内走去，五队队长正要阻拦，被叶长明挡了挡。
　　“不要紧，我跟着他们。”
　　随后严静水和危丽也迅速跟了进去。


第152章 (十分钟)
　　被爬藤撑裂又挤压的楼栋摇摇欲坠,人无法通过电梯上去，只能靠走安全楼道,但楼道阶梯破损严重,并不好走，同样危险重重。
　　几人小心跨过堆积在楼梯上的碎石，再抬头却发现上一层的楼梯空了一半，原来刚才的碎石是上面的台阶。
　　普通人至少得找个工具支撑才能爬上去,但对于异杀队这样的人而言并不难。
　　叶长明转头看向赵离浓：“我带你上去。”
　　言罢,他便揽过她的腰,身体一跃,另一只手攀高借力，瞬间带着人踩了上去。
　　赵离浓只觉得眼前晃了晃,自己就从扣的手,他要带她上来,用的力度并不小。
　　叶长明回过身,视线扫过其他几人，见到最后面跟上来的异杀五队队长：“麻烦了。”
　　他没有停留，而是护着赵离浓继续往上。
　　后面的严静水带着危丽上去了，五队队长见状，自然而然负责何月生。
　　十八层，又是异变爬藤月季最初出现的楼层，他们越靠近，便发现路越难走,等到了那一层,随便哪一处就有一个大窟窿，窟窿内是已经枯萎的异变藤蔓。
　　“那间……是她的房间。”何月生指向地面残存枯萎藤蔓最多的那道门晦涩道。
　　那道门早被毁得差不多,满是破洞，原本缠绕伸出的藤蔓枯萎，又被人扫到了地上。
　　这是之前异杀五队的队员上来造成的痕迹。
　　他们寻到爬藤月季最开始异变的地方，理所应当会推开门检查。
　　五队队长听着何月生的话，又看了看这几个人的脸色，犹豫问道：“里面是你们认识的人？”难怪急匆匆赶来。
　　赵离浓先一步走进那道门，叶长明沉默跟在她周围，却调高了戒备警惕。
　　这个住处基本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到处都是枯黄藤蔓，稍微用脚一踩就成了褐色的灰末，更不用说整个地板窟窿遍布，房间的东西基本都往下掉干净了。
　　赵离浓见到了，进门其他人也全部看清了。
　　那具尸体穿着隐约看得出来黄白条纹的棉睡衣，长发散乱披着，有几缕发丝被血打湿黏卷在了一起，整张脸、躯干四肢皆被洞穿，只剩下一个人体框架。由于和墙面贴得太紧，在那些藤蔓枯萎后，才没有第一时间落地往下掉。
　　赵离浓怔怔望着墙上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这套睡衣，她曾在第九农学基地的宿舍无数次见到佟同穿着走来走去。
　　“是她吗？”赵离浓回转头问何月生，一字一句问，“你今天早上见过她，是这身衣服吗？”
　　何月生看向快和那面墙搅合在一起的人，黄白条纹的睡衣并不干净，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上面还沾了一些黄白黏腻的东西，在这个颜色的睡衣上本不该明显，只是落在他眼中，却格外刺目。
　　“……是。”何月生闭了闭眼睛哑声道。
　　赵离浓移开视线，不再看何月生，问其他两人：“你们也觉得是她？”
　　她甚至没有勇气开口提“佟同”这两个字。
　　后面的严静水下意识偏头不去看赵离浓，危丽直接红着眼睛低头，除了脸，身型、发型这些东西才是他们对佟同最熟悉的地方，而墙上的人……她们没办法否认。
　　赵离浓重新回转身，她目光落在墙上的“人”身上许久，忍不住抬手去按着自己的额头，眼睫频繁颤着。
　　从昨天开始，发现这个世界是她原来世界的延续后，赵离浓费了极大的努力才将那些纷杂的情绪压制下来，她不敢深思父母导师和师兄师姐他们都去了哪，自欺欺人按部就班去研究院正常工作。
　　她站在破败房间内，被压抑的那种孤身无依，孑然一身的情绪再度翻涌上心头，
　　有那么片刻，赵离浓甚至在想，当初晕倒之后再也醒不过来，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叶长明视线扫过她微微颤着的指尖，下一刻便靠进了那面墙，将那具尸体干枯手腕上的光脑取了下来，走向赵离浓，沉默将银色的手环塞给她。
　　赵离浓低头看着手中的光脑，半晌屈指紧紧握住它。
　　站在后面的何月生用力摸了一把脸，自己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间房，他没办法再继续停留，脑中不断回想今天早上敲门后的情形，至少他该将佟同带去医院的，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死了一个研究员？”院长李真章惊讶，“谁？”
　　研究院内高级研究员们正在等中心城区传来的消息，听见那边汇报后，一时间表情各异。
　　“难怪要跑去正尚小区。”李真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离浓要过去可能是猜到那个研究员出事了。
　　彭博萍调出死去的那个研究员资料，嘴角瞬间拉了下来：“这场异变事故是她造成的吧？”
　　单云向来护犊子，佟同也算是她的组员，抬头冷眼望向彭博萍：“你什么意思？”
　　彭博萍也不怵她，将资料转了个方向推给所有人看：“这个研究员在第九农学基地就在养月季，中心城区多久没有出事了？这次突然出现异变爬藤月季，你们觉得是一粒月季种子随着风飘过去的？我估计是她从研究院偷偷带出去养，才造成了今天的事故。”
　　最容易随着风飘来的都是些轻小的野花野草种子，定期喷洒的药液很容易对付它们，再不然就是鸟儿羽毛或者粪便中携带的其他种子，但很少会直接从居民楼层中出现异变植物。
　　整个会议室内坐着的高级研究员，对异变植物的认知都有多年经验，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那让现场的异杀队顺便调查一下源头的痕迹。”曹文耀出声，“确认那株异变爬藤月季从哪来的。”
　　“如果真查出来私自携带植物养殖，这样的研究员必须付出代价。”坐在罗莲雨旁边的姚知许道。
　　沉默片刻的单云道：“人都死了，还要付出什么代价。”
　　姚知许意有所指：“我记得这个研究员一直和赵离浓走得很近，单云，你该好好管管你们的组员，别行差踏错。”
　　单云神色冰冷：“不劳姚组长关心。”
　　他们争论之际，严胜变在反复看异杀五队传来的视频，随后拨通了赵离浓的通讯。
　　“正尚小区的那株爬藤月季死的蹊跷。”严胜变似乎完全不知道死的那位研究员和赵离浓有关系，如常道，“你现在就在那，多观察观察，该取样的取样。”
　　他一开口，会议室内所有人便自动安静下来，末席的罗翻雪抬头，以为会见到赵离浓失态的样子，听见她拒绝。
　　毕竟他们那几个人的感情，她在研究院都有所耳闻，从来都是一起共进退。
　　失去这样一个朋友，想必没办法保持正常的情绪，更不用说还要继续实验。
　　光屏中的赵离浓垂着眸，片刻后掀起眼帘回复：“我知道了。”
　　没有拒绝，如果不是有那么片刻的沉默，连语气都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到这一刻，罗翻雪不得不承认，赵离浓确实像极了严胜变。
　　无论发生什么，好像都无法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永远有一个坚定的目标。
　　罗翻雪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迷茫，她做不到这么坚定。
　　在得知朋友死亡的这段时间，大概都无法顺畅思考，如果……她有真正的朋友的话。
　　将通讯挂断，赵离浓手不受制地颤了颤，但很快她攥紧那块不属于自己的光脑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周遭，最后落在窗户边缘的一个破碎花瓶：“我需要取样，这里有没有工具？”
　　叶长明看向后面的五队队长：“把你们车里的工具箱拿上来。”
　　异杀队车里都会备着，有时候临时授命，能用上。
　　“我一起下去拿。”严静水在这里待不下去，要和五队队长一起走。
　　“那我……也走了。”危丽吸了吸鼻子道，她怕再待一会，会发出哭声。
　　几个人退了出去，严静水看着外面靠墙而立的何月生：“你也先下去吧。”
　　但房间内的赵离浓已经靠近窗户那边，她拿起碎裂的一片花瓶底部，经过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竟然还有些许略浑浊的水。
　　“这株异变爬藤月季有可能是从一株鲜花开始生根异变。”赵离浓好像再正常不过，她将碎花瓶底部移到一旁，再低头去看破裂窗沿上枯萎的藤蔓，“之前五队行动记录仪中，它的规模更像是B级以上的异变植物。”
　　她捏碎了一片褐黄色的叶子：“先是无限生长，再进入开花阶段，最后骤然枯萎，这是植物正常的一套流程。”
　　“你不觉得很熟悉？”赵离浓转头望着叶长明，也不等他开口，便自答起来，“当初丘城的异变构树也完成了这一过程，最终死去。严组长的药液让植物极速衰老致死，但因为细胞死亡太快，植物中间发育过程被迫省略。这也是为什么药液对A级异变植物无效的原因，A级异变植物细胞增值速度大于细胞死亡速度。”
　　“假使我们调整药液，让它稍稍慢下来，促使A级异变植物开花结果，让它们进入自然死亡。 ”她脑中思路活跃异常，没有停歇，“不，还不能保证它们开花结果会造成什么情况……”
　　“赵离浓。”叶长明深深看向她，“够了。”
　　她并未停下：“得确定这株异变爬藤月季死亡原因，我……”
　　叶长明忽然抬手捧住了她半边脸，指腹拭去滑落的泪。
　　赵离浓偏头，终于意识到自己满脸湿漉。
　　“十分钟。”叶长明手微微一带，将人揽进怀里：“在他们回来之前，你可以暂时放纵自己的情绪。”


第153章 (撒谎)
　　午后阳光洒向摇摇欲坠的楼栋,结构扭曲的窗户旁，投着一道两人相拥的模糊剪影。
　　“……他们快上来了。”叶长明低头对怀里的人道,揽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松开。
　　“谢谢。”赵离浓后退一步道,还带着点鼻音，她目光落在对方肩膀处被泪水打湿的地方，“抱歉。”
　　叶长明望着赵离浓湿透的眼睫，她始终克制着,连刚才的放纵也只是默默掉泪,不发出一点声音。
　　叶长明从口袋拿出自己黑色防护面罩,递给她：“新领的,还没用。”
　　他指了指她湿润的眼睫：“我没带纸，你用这个擦擦。”
　　这是异杀队平时外出任务时用的东西。
　　赵离浓没接,摇头低声道：“谢谢，不用。”
　　她抬手用手背随便擦了擦,转过身重新去观察那些枯萎的藤蔓。
　　“箱子拿来了。”五队队长将工具箱拎上来,交给转头看来的叶长明,“这栋楼现在是危楼，随时有倒塌的可能，研究院那边刚刚发来消息，说要调查这株异变植物的来历。”
　　赵离浓从叶长明递过来的工具箱中拿出取样工具，将窗户上的东西扫倒进去，实际上枯萎的异变植物样本作用大打折扣。
　　她巡视周围，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墙上的“人”身上。
　　这时，门口有一队守卫军想挤进来,动静不小：“这里的租户是初级研究员,我们现在怀疑她私自从研究院携带植物出来，需要……”
　　领头的守卫军看着里面两位异杀队的队长,犹豫片刻后，高声喊道：“这是院长下的命令，我们必须先调查清楚，无关人员立刻撤离！”
　　“你觉得是先查来历重要，还是研究员取样重要？”叶长明扫了对方一眼，“不确定就再去问你的院长。”
　　原本守卫军见到零队队长就有些发怵，对方强硬表态，领头那位下意识后退，事后补充：“你们尽快，我们在外面等着。”
　　赵离浓不在意门口的争执，她弯腰从工具箱中拿了小刀，戴好手套，突然走到墙上那具尸体面前。
　　这具尸体早已经被异变爬藤月季弄得面目全非。
　　赵离浓垂眼，紧握着小刀，将刀尖伸了进去，一只手在抖，她便用另外一只手继续固定手腕，再从血肉窟窿中慢慢挖出里面残存沾染的一些植物细胞组织，最后放进样本瓶中。
　　她做完这些，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那张曾经时常挂满笑，露出两个酒窝的脸，如今根本看不清模样，只剩下僵硬干枯的姿态，被钉死在墙上。
　　“我记得你还没养出藤彩虹。” 赵离浓极低声道，“以后我替你养，其实我曾经养过一棵快死的藤彩虹，它的花会变色，虽然不能近观，但远看还不错。”
　　赵离浓也很快收敛好外露的情绪，面无表情带着样本转身离开，她跨过那道破败的房门，倏地停下脚步。
　　外面的守卫军见状，还以为她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见到这个年轻研究员沉默片刻，大步往下走去。
　　楼下，何月生站在车旁，指尖转着张糖纸，脚下也有散落着几张，他半边脸微鼓了起来，嘴里全是那种硬质的劣质水果糖。
　　危丽站在他旁边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垂头玩着指尖的糖纸。
　　何月生指尖一拧，那片糖纸便落在他掌中，随着手握紧，团卷在掌心，平静地问：“要回研究院吗？”
　　赵离浓点头，拎着工具箱上车：“回去，需要研究这株异变爬藤月季的死亡过程。”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车，好像再冷静不过。
　　危丽揣着小黄鸡，看了看旁边严静水：“要说吗？”
　　严静水往那栋楼指了指：“刚才调查的守卫军上去了，她迟早会知道。”
　　上车后，赵离浓一只手放进口袋，碰到了佟同的光脑，她拿了出来，再度想起对方当初在第九农学基地，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小赵。”危丽坐在后排另一边，一转头能见到何月生和赵离浓，吸了一口气道，“刚才我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
　　“资料？”赵离浓以为是有关新任务。
　　危丽犹豫了片刻，望着她握着的光脑，有点不知道从哪说起：“小赵，我们联系不到佟同学妹的家人了。”
　　危丽沉默，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严静水替她开了口：“佟同父母和外祖父母在她进第九农学基地前已经死了。”
　　赵离浓没有出声，原本摸着光脑的手却陡然停了下来。
　　“她父母是第八基地的种植官，死在B级异变植物手里，基地给了抚恤金。”严静水快速道，“第二年外祖母搭乘公交，在路上碰到了异变植物，翻车导致受到撞击，抢救无效死亡。之后，佟同才参加了考试，进了第九农学基地。”
　　佟同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偶尔提及也没有任何异样，脸上总挂着笑，所有人都当她家人在别的基地。
　　第八基地对待牺牲的种植官都有一套完善的福利机制，佟同基本生活还算有保障，所以一直以来没人发现异常。
　　赵离浓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光脑，所以当初两人在寝室第一次见面，佟同拿出照片说那是她外婆留下来的，那时候……她外婆已经不在了。
　　她想要养藤彩虹的执念是因为这个？
　　“第八基地没了，这些资料是存在中央基地内一些基础材料。”危丽探头看着旁边的赵离浓，小声补充，“佟同学妹以前撒谎，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
　　“嗯。”赵离浓将光脑收回口袋，冷静道，“回研究院还有很多事要做。”
　　再没有哪个时刻，她有如此强烈的渴望，想要得到一个能够正常欣赏花草的世界。
　　“嗡嗡——”
　　赵离浓的光脑在震动，她低头看去，是赵风禾的通讯。
　　今天中心城区发生这么大的事，连上城区的研究院都能隐隐见到异变植物，她那边应该也早感觉到了。
　　赵离浓点开通讯，也没有隐藏，光屏在车内弹出，对面露出赵风禾的脸。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还算稳定，见到赵离浓便松了一口气：“小浓，我刚刚给你打了几个通讯，一直没人接，中心城区出了异变植物，你们那边有没有事？
　　赵离浓摇头，没有过多提及之前的事：“您那边现在怎么样？”
　　赵风禾：“我们这暂时没事，不过外面有不少从那附近过来的居民。”
　　“那些居民在今天晚上之前会被安顿好。”驾驶座前的着叶长明出声，他最熟悉军队那边的安排流程。
　　“您听见了？”赵离浓对赵风禾道，“外面的事您不用管，晚上我会回去。”
　　“回来的时候，你路上小心点。”赵风禾担忧望着她，“如今中央基地也不太平了。”
　　赵离浓安抚：“我知道，您先待在家里。”
　　坐在后排中间的何月生咬碎嘴里的糖，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车内异常清晰，等到所有糖嚼碎，他身体前倾：“叶队长，我在这下车。”
　　赵离浓关了通讯，推门下车让开位置：“你不回研究院？”
　　“今天请假。”何月生转头看她，“明天再去。”
　　副驾驶座上的严静水按下车窗，探头出来问：“你住的地方也没了，以后住哪？”
　　“以后再说。”何月生面上少了过往挂着的热情笑容，如今这么看，竟格外冷淡，他转身朝车上的人挥手，“先走了。”
　　每个人的情绪爆发方式不一样，车上几人不再多言，很快越野车便消失在这条路上。
　　……
　　研究院内，早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之前那点震动，随着那株异变植物枯萎消失，所有人的心安定下来，不再为中心城区发生了什么而思考，最多成为了他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离浓回了严胜变和单云消息后，便从后备箱中拎起工具箱，朝自己的实验室走去，严静水跟上去要一起帮忙。
　　方向不同，危丽帮不上什么，她还站在越野车旁：“表哥，你说学妹这种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连何月生都有情绪，下车走了，小赵还要回研究院继续工作，危丽担心她会一直憋着伤身。
　　叶长明一只手搭在后备箱门，目光落在里面的纸袋片刻，想起不久前拥着对方的温度：“不会。”
　　“可是她现在太冷静了。”危丽从小跟着单云，见过太多人离开，周围往往表面过于冷静的人，到最后都会爆发。
　　“她能控制好自己。”叶长明用力关上后备箱，微仰头看向研究院最高楼，“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
　　何月生独自一人迈步走过街道，踩着路面上的污水而过，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混着污垢的脏水溅在他鞋面、后跟，甚至最后扩散到白色裤腿上。
　　这里离正尚小区不远，事发突然，店铺大门敞开着，大多数人被迫匆匆往外逃走，宣传广告飘在半空，有些还在地上随风跑动，不到一天时间，原本喧闹的街道变得空荡荡。
　　他绕过小巷，走到一家脏破厂房店铺前停下，望着紧闭的大门良久，拉开衣服，从怀里的内兜中拿出一包烟。
　　如果赵离浓在这，她会发现这间店铺正是昨天三人一起来过的地方。
　　时间一到，厂房门口的霓虹灯招牌倏地亮起，红光绿灯在夜色中亮着，又抽闪了几下，重新恢复平静。
　　何月生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打火机开盖的声音在这条巷中格外清醒，豆大的黄色火光点燃一根烟，他抽了一口，仰头吐出白雾，望着它们在昏暗灯光下消散。
　　片刻后才拨通光脑上一个未知号码。
　　通了。
　　何月生随手捏碎了那根点着的烟，盯着光屏那头半晌：“……你什么意思？”


第154章 (后果)
　　中央基地没有墓地,所有死亡的人都会被送去专门的地方火化成灰，再进行集中特殊处理,最终家属或者朋友只会得到一个刻有姓名的铭牌。
　　出事后第八天是佟同的葬礼,由危丽一手操办，她上下打点之后，才将那坛骨灰带了出来。
　　中央基地有一条川河，下流穿过高墙,据说会一直流向最南方,沿途气候逐渐温暖,他们说好将佟同的骨灰倒入这条川河中,让她能见到锦绣百花。
　　这天，危丽抱着骨灰坛等在川河旁,严静水和何月生已经提前来了，只有赵离浓姗姗来迟。
　　她匆匆走来,眼下还带着点黑青色,站在三人旁边,谁也没有说话。
　　“开始吧。”最后赵离浓望着奔腾不息的川河片刻道。
　　危丽打开坛口，慢慢将里面的骨灰撒入河中，几人沉默望着这些粉状物在水中漂浮，不多时便被更大的水浪冲散飘走。
　　严静水从口袋中拿出一束用金银打造的月季花，弯腰丢下去，低声道：“希望她会喜欢。”
　　“这是佟同的铭牌。”危丽一手抱着骨灰坛，另一只手从口袋拿出刻着姓名的金属铭牌，递给赵离浓。
　　赵离浓接过来,指尖一点点抚过凹陷刻痕。
　　前天调查结果出来了,研究院在官网上进行了通报。说佟同从实验室内违规带走一支鲜花，养在住处,最后导致发生异变，造成中心城区巨大损失，只不过因为人已死，所以才没追责。
　　通报上要所有人以此为教训，不可再随意窃藏私带实验室内的东西出去。
　　寒风呼啸，四个人站在川河旁片刻，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我开了车来，一起回去。”严静水道，“车停在附近，你们先在这等会。”
　　何月生望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转头去看赵离浓，扫过她衣服上的褶皱：“昨晚没回去？”
　　赵离浓“嗯”了一声：“有几个数据要等。”
　　“严努力说你们还要去罗研究员那边。”何月生双手插在衣兜中，“别太紧绷了，注意身体。”
　　“我知道。”赵离浓偏过脸，“那天早上的事和你无关。”
　　佟同出事，最内疚的人应该是何月生，他就住在隔壁，那天早上甚至还敲开过她的门，无论是谁，心中都会留下疤痕。
　　何月生笑了笑，转身望着远处的川流，目光深远：“小赵，你说异变植物会从这世上消失吗？”
　　“不会。”赵离浓跟着他一起看向远方，“异变动植物已经开始形成新的生态，这个世界……在进化。”
　　“就算没有形成生态，大概也不会彻底消失。”何月生抬起手挡在自己眼睛，张开指缝，让阳光从中泄露进来，“毕竟异变植物这么特殊。”
　　赵离浓没怎么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确实见识过S级异变植物的特殊：“我……”
　　正当她要说自己在融冬号和海域陆地上的事时，身后忽然传来喇叭声，是严静水和危丽一前一后开着车过来了。
　　“我们今天要去罗研究员那边。”严静水从驾驶座内探头出来，“他们的实验室在军队附近。”
　　“我坐危丽的车，你们先过去。”何月生对赵离浓道，往后面刚刚停下的车走去。
　　赵离浓坐上严静水的副驾驶座后，车很快掉头往军队驻扎地方向开去。
　　“前天融冬号回来了，停在离中央基地最近的港口。”严静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赵离浓，“昨天贾魏金被带去实验观察了。”
　　与其说是实验观察，倒不如说是用实验药剂惩罚。
　　她父亲这个人不太记仇，向来以大局为重，但一放在心上的事，势必会处理。
　　这次让严静水跟着赵离浓、罗翻雪一起过去，不止是要她熟悉研究员内部技术，更重要的还是待在赵离浓身边，保证不能出事。
　　“他们已经开始研究我带回来的样本？”赵离浓靠着副驾驶座椅背问，“我记得罗研究员的实验室是在基地外？”
　　“今天晚上准备开始，你从陆地带来的那几个样本已经被申请带走了。”严静水也是刚刚去开车的时候，收到了她父亲的消息，“之前是在基地外，后来外面出现大量新的异变植物，他们就把实验室搬运了回来。”
　　自从提议让严静水参与进来后，严胜变开始会提前将消息发给她，严静水适应得很快。
　　“应该没有了隐藏的必要。”赵离浓随口道。
　　实验未成功之前，罗莲雨和姚诚私下联手，大概会遭到反对，但如今生长因子和基因针带来的效果肉眼可见，出现的时机也刚刚好。
　　在当前的状况下，无论是军队还有研究院都没有办法拒绝。
　　两人驱车抵达军队附近新建起的实验楼，一路上有几道关卡，检查十分严格。
　　关卡口的守卫军检查完她们的ID和任务函后，直起身朝不远处举手，关卡瞬间抬起，表示允许进入。
　　“这楼应该是新腾出来的。”严静水下车后仰头望着偌大的实验楼，“我还没来过。”
　　严胜变只让她们来，但没给具体的楼层。
　　“小赵，静水。”楼道口走下来一人，“我带你们上去。”
　　两人转头看去，是罗翻雪，她提前来了。
　　“你们的ID卡给我。”罗翻雪伸手道。
　　两人一一将自己的ID卡递过去，罗翻雪带着她们走到楼道口拐弯处，那里有个窗口，她将两张ID卡放了进去，里面的人接过操作几分钟后，重新推了出来。
　　“好了，你们的信息已经录好，之后直接刷卡进出就行。”罗翻雪将ID卡还给她们后道，“今天是第一天，先参观实验室。”
　　“你已经参观过了？”严静水跟着她走进电梯，看着罗翻雪刷卡后，电梯屏幕显示的负二十六楼问道。
　　“因为今天早上搭了我母亲的车，所以顺便先参观了。”罗翻雪解释，“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早，不过刚刚收到消息，母亲已经让我来接你们。”
　　“早上你过来的时候，罗研究员就应该一起通知我们。”严静水直白道，“我们三个人都是一块的。”
　　罗翻雪哑然：“……母亲太忙，我下次一定会注意，有消息会一起通知你们。”
　　赵离浓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或许是通宵的缘故，她今天有些惫懒，站在电梯一角，双臂交握，头稍稍靠在梯墙上，闭上眼睛假寐，直到电梯停下来。
　　罗翻雪余光透过电梯门上的镜子望见赵离浓的样子，等到门开后，三人走出来，她落后一步：“小赵，佟研究员的事……节哀。”
　　赵离浓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交谈，只点了点头。
　　负二十六楼，走进去前，她们需要先消毒换上里面的白大褂，才被允许继续进入。
　　一进去，周围来往都是各种医生和研究员，不同房间用玻璃切分开，有的玻璃实验室内坐着守卫军，他们身上贴满了各种测试仪器，甚至还有参与实验的守卫军正在满地打滚，看表情是在嚎叫，整个人面部、脖颈以及手背外露的地方，都爆出了青筋，但外面的玻璃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见，医生们则站在旁边不断观察。
　　严静水皱了皱眉，罗家掌管着第五基地药材的种植，和中央医疗部关系向来密切，这里的实验室更像是在进行可怖的医学实验，看起来和异变植物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想去看他们用样本做什么。”赵离浓突然开口道。
　　罗翻雪转头：“在前面，快到了，那几管样本中的细胞正在分裂增殖，我们接下来要将这些分裂出来的新细胞进行实验。”
　　三人走到一间玻璃实验室前，罗莲雨就站在那，里面有几个医生正在刺激细胞分裂增殖。
　　罗莲雨听见动静，瞥了她们一眼，并没有出声的意味，只是继续紧盯着其他人工作。
　　严胜变只让她们过来学习参观，没说罗莲雨一定要解释。
　　赵离浓并不介意这种安静，她进来之后，便站在旁边，望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有时候看不清，会转移位置，绕在附近继续看。
　　严静水见状，也跟着，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实验室内众人行动照例，几位年轻研究员像是隐形了一般，无人搭理。
　　“生长因子作用的机制是什么？”赵离浓看了半晌，转过脸问侧后方的罗莲雨，“我听说可以刺激细胞恢复原来的水平，你们用异变植物的细胞特性研发生长因子，如果有人细胞生长过快，增殖过多会如何？”
　　当初罗莲雨发给所有人看的资料，比较干净，但这种实验面临着不可预料的风险性，失败画面应该不会好看。
　　罗莲雨瞥了她一眼：“我们实验经过十来年，每一次都十分谨慎克制。不过，如果你想看这种情况，现在就有一例。”
　　她转身推门走出实验室，停住脚步，看向里面的三人：“想看可以跟过来。”
　　赵离浓抬步跟上去，严静水紧跟其后，罗翻雪想了想，也追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实验室开始逐渐实体墙化，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一直走到最内间，罗莲雨推开门，站在门口，邀请她们进去。
　　赵离浓没有犹豫便要走进去，严静水一只手摸了摸腰间，另一只手拉住她：“我先进去。”
　　里面很黑，没有开灯，等三个人都进去后，罗莲雨走进来，关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
　　严静水下意识回头，同时拉紧了赵离浓。
　　这时，实验室内的灯突然亮起，罗莲雨收起了按在墙上的手，下巴微抬，朝着中间点了点：“你们想看的后果。”
　　——实验室中间锁着一个不成人形的人，或者说畸形肉球，他浑身像是化了一般，皮肤耷拉下来，同时皮肉又肿胀着，表皮还有诡异的一堆突出物，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些突出物是畸变的手脚，全部挂在身上各处。
　　这种场面，连提前来的罗翻雪也没见过，她忍不住倒退一步，转头避开目光接触。
　　赵离浓盯着被困在那的“人”许久，像是确认什么，终于开口：“贾魏金。”
　　“他成了这幅模样，你也能认出来？”罗莲雨颇觉有趣。
　　严静水反应过来，看向赵离浓：“他就是那个想杀你的人？”
　　“可惜了，你们应该昨天过来。”罗莲雨望着赵离浓遗憾道，“还能见证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果然，下一刻，罗莲雨便补充：“忘了说，这严组长动的手。”


第155章 (年长者)
　　赵离浓转头对上站在门后的罗莲雨：“有记录吗？”
　　罗莲雨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什么？”
　　她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想引起几位年轻研究员对严胜变的恶感,算不上高明的手段，只是随口给她们心中留下点疙瘩而已。
　　贾魏金的样子变得太过可怖,正常人知道严胜变对人做出这种事,很难没有反应。
　　罗莲雨瞥向其他两人，一个强装镇定，一个脸色苍白失神，明显有效。
　　唯独赵离浓没反应,既不惊慌也没有兴奋,平静指了指实验室中间不成人形的贾魏金：“实验记录,昨天注射的是你们新研发出来的药剂？效果看起来过头了。”
　　罗莲雨微抬眉：这么快反应过来了？
　　“什么药剂？”严静水站在赵离浓侧后方,稍稍前倾贴着她耳旁问。
　　这几天，何月生没怎么去研究院,两人一直在实验室，赵离浓埋头研究异变爬藤月季残余的细胞样本,按理还没有她消息知道的多。
　　赵离浓偏了偏脸：“严组长不会做无谓的事,应该是有了新的药剂需要实验。”
　　以严胜变的个性,他更喜欢将所有人和事最大利益化。
　　严静水终于了然，她神情严肃，压着声音：“你比我还了解我父亲。”
　　赵离浓扭头：“……这你也要卷？”
　　“这倒也没有。”严静水目光飘忽。
　　“新药剂确实失败了。”罗莲雨打断了对面两个年轻研究员的交头接耳，“所以S级异变龙爪槐的样本显得更加珍贵，既然想看实验记录，我带你们去。”
　　离开前，赵离浓扫过实验室中间睁着眼睛的贾魏金，他那双原本有些竖着像冷血动物的瞳孔,如今里面多了一个眼珠,说不出的诡异：“他说不了话？”
　　罗莲雨拉开实验室的钢质门：“声带上长满了别的东西，坏了。”
　　赵离浓和严静水先后走出去,罗莲雨望着已经走到前面的那两人，回头落在后面的罗翻雪，她还没完全从那个“人”是贾魏金中恢复过来。
　　“跟着严胜变这么久，连他那副假面你都没学会？”
　　“赵离浓倒像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人。”罗莲雨神情复杂，瞥了眼罗翻雪，有点失望撇过头，“算了。”
　　昨天的实验确实记录了下来，用的也是罗莲雨新研发出来的药剂。
　　镜头中，严胜变问了几句进程，便接过罗莲雨递来的针剂，亲自将药注射进去。
　　谁也没有问贾魏金背后的人是谁，或者说对他们而言，追究到底是谁也不重要。
　　药剂注入后，被捆绑在实验床上的贾魏金身体逐渐发生变化，先是身体表面的伤痕开始恢复，皮肤变得光滑白皙，连脸上的毛孔都在收缩。
　　然而这种状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很快他的身体内部开始有凸起，像是各种细胞无序混乱生长，导致一副正常人的身体长出各种肢体器官。
　　严静水一只手挡在下半张脸，口中泛着苦水，缓了一会才算把那股反胃的感受压下去。
　　“你们新药剂都要找守卫军这么试药？”她转过身问罗莲雨。
　　“守卫军？”罗莲雨道，“军队的人，我可不敢乱动。”
　　每年因为异变动植物致死的守卫军数量不小，招收都不够，就算和姚家合作，姚家也不会送守卫军来做这样的事。
　　罗莲雨手指按在桌面上点了点：“初期药物都在送来的死囚身上实验，后期稳定才会给守卫军用。”
　　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中央军队有一小部分队伍会被调配出来管理基地的日常生活，监狱自然也有。
　　这些年罗莲雨都在从监狱中弄出来了一批死囚身上实验。
　　正因为如此，军队和研究院两边都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
　　“你们的新药剂……”侧前方的赵离浓盯着视频中的贾魏金看，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在促进人体所有细胞新生？”
　　贾魏金身体上那些异常物仔细看都是人体器官的一部分。
　　“当然，目标方向是促进伤员体内的细胞快速生长恢复，如果能成功，断臂再生也不是不可能。”罗莲雨面上不见气馁，手指点着镜头中的贾魏金，“这次药剂虽然失败，不过已经能见到成功的影子。”
　　目前生长因子的效果足够好，能快速恢复伤情，但也有明显缺点，恢复速度靠自身细胞的活力，年轻强壮恢复最快，年龄上来之后，伤口恢复速度就会大打折扣。
　　“这种药剂应该很难研究出来吧？”严静水皱眉问道。
　　“是难。”罗莲雨看向赵离浓，“但有了更高等级的异变植物样本，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于她们的疑问，罗莲雨基本都回答了，一直到有人过来找她。
　　“你们可以自由在里面转转，不过别随便动东西。”临走前，罗莲雨道，“我非常欢迎你们将来能对研发新药剂有贡献。”
　　严静水见罗莲雨彻底离开后，稍稍放松了身体，对赵离浓道：“我还以为今天过来会被完全无视，罗研究员竟然真的回答我们的问题。”
　　她说完，想起罗翻雪还在，有点尴尬地咳了咳。
　　罗翻雪好像没听见刚才她说的话，只是问道：“你们还要去哪看看吗？”
　　赵离浓想了想：“异变植物的细胞都保存在哪？我想去看看。”
　　“可能在十五层。”罗翻雪道，“我带你们过去。”
　　三人往电梯那边走去，严静水主动刷卡，回头问：“是负十五还是上面的十五层？”
　　罗翻雪犹豫：“只听说是在十五层。”
　　“那先去负十五层看看。”赵离浓道，她们现在还在负二十六层。
　　“行。”严静水，按了按负十五层，“嗯？”
　　赵离浓上前一步，将自己的ID卡贴上去试，也没用。
　　“我试试。”罗翻雪过去刷她的ID卡。
　　“滴——”
　　电梯负十五层的按键亮了起来。
　　“大概是你们的ID卡没导好。”罗翻雪转头看向两人，“离开前找一楼管理员再刷一遍。”
　　严静水不太高兴：“做事不认真。”
　　“走吧。”赵离浓望着即将打开的电梯门道。
　　三人走出去，结果这层楼还是各种玻璃房实验室，有的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她们走了一圈，也没见到任何有关异变植物的信息。
　　“这没什么异变植物。”严静水四处张望，“连人都没有。”
　　“那应该是楼上的十五楼。”罗翻雪道，“这里可能刚刚收拾出来，还没有投入使用。”
　　周围连个标牌都没有，四通八达倒是十分干净，连通道地板都光洁亮丽。
　　赵离浓点了点头：“去上面。”
　　她们转身准备重新走向电梯，但对路不熟悉，在这层多绕了会。
　　一间不可见的玻璃房间内，罗莲雨正在弯腰跟面前坐在办公椅上的年长者说话，对方忽然拄着金属拐杖站了起来，望着外面。
　　罗莲雨下意识跟着回头，结果见到外面走廊过来三个熟悉的人，脸色一黑：“她们怎么进来了？”
　　走廊上三个年轻研究员显然不知道经过的实验房间内有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打量四周。
　　赵离浓随意问道：“这里的实验楼原先做什么的？这么多层。”
　　“这楼很早在了，具体做什么的也不清楚。”严静水以前经常出入军队，知道一点点，“不过军队那边好像一直也没用，前段时间才批给了罗研究员。”
　　赵离浓扭头打量旁边的实验室，全部是单向透视玻璃，只能见到自己的脸，看不清里面。
　　“她是你手下的研究员？”里面的年长者对上外面那张脸，紧紧握着手中拐杖，低声问旁边的罗莲雨，视线却没有挪开。
　　罗莲雨隐去眉心褶皱，声音稳平：“是单云几年前收下的研究员。”
　　“单云？”年长者盯着走廊越走越远的人，终于转过脸，“她就是上次让你出手的研究员？”
　　罗莲雨垂下眼，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赵离浓。”年长者念了几遍。
　　罗莲雨抬头，看着面前的年长者，他发鬓全白，一双眼睛深邃透亮，即便拄着拐杖，腰背也极挺直，西装长裤剪裁考究，得体贴身，举止绅士。
　　“您怎么突然问她？”罗莲雨问道。
　　年长者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一直听你们说研究院来了个新人，弄得鸡飞狗跳，现在还到了你大本营，看来确实有点本事。”
　　“严胜变塞进来的。”罗莲雨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道，“新样本就是赵离浓带来的。”
　　“所以……你派了一支队伍，女儿也去了，最后她一个人带着样本回来了？”
　　“还有零队的叶长明。”罗莲雨加了一句。
　　年长者拄着拐杖，转身坐回了椅子，像是起了兴趣：“你给我讲讲她。”
　　罗莲雨顿了顿，撞上对方的眼神，最终还是开口。
　　“ID卡导好了，哪没用？”一楼的管理员将两张ID卡丢出来。
　　“我们俩都刷了，就是没用。”严静水从十五楼下来之后，站在窗口和管理员理论。
　　“哪层？”管理员皱眉，“该给的权限我都给了。”
　　严静水拿起两张ID卡：“负十五层。”
　　管理员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你们本来就没负十五层的权限，肯定没用。”
　　严静水倏地转头，指着后面的罗翻雪：“那为什么她的有用？”
　　管理员浑身一僵：“你们去了负十五层？”
　　“去了。”严静水打量管理员，“负十五层不能去？”
　　管理员强行镇定：“……总之按不动的就是没权限，你们这都不懂？”
　　“你把ID卡给我。”管理员又对罗翻雪道，“你的权限我设错了。”
　　今天早上他见罗翻雪是罗莲雨的女儿，便直接复制了罗莲雨研究员的ID权限。
　　趁其他人没发现，他得赶紧改过来。
　　罗翻雪将ID卡递过来，也好奇负十五楼：“那层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要设权限？”
　　管理员干笑，快速把她的ID卡改了：“这我也不清楚，只是按上面的命令行事。”
　　“玩忽职守。”严静水扔了四个字过去，又转身看着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赵离浓，“我送你回家睡一觉？”
　　“去研究院吧，我还有点事要做。”赵离浓睁开眼，立直身体道。
　　严静水犹豫了会：“你这样不行，人还是得休息。”
　　赵离浓打起精神笑了笑：“严努力现在不努力了？”
　　“哎，算了，我也去实验室。”严静水顿时改口。
　　两人往外走去，赵离浓回头对罗翻雪点头示意：“我们先走了。”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负十五层曾被人注视过。


第156章 (师兄)
　　实验室外,何月生依着走廊墙边，突然喊住匆匆路过的赵离浓。
　　“每天这么两头跑,连严静水都吃不消了。”何月生直起身,走过去，伸手替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领，“我觉得你应该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离佟同出事过去快三个月了，赵离浓每天泡在研究院的实验室,了解当初严胜变药液研发资料,并开始着手改良,还不忘跟着罗莲雨那边。
　　这两块,严静水也都在跟，她体质明明比普通研究员要好上许多,但最近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病了两回,压力和思虑过度造成的疲惫,导致身体无法接受。
　　“我不累,目前已经能看到药液改良的可能。”赵离浓平静看着何月生，“但你最近很懈怠。”
　　这三个月，赵离浓和何月生差不多成了两个极端，一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泡在实验室，一个每天踩点过来，偶尔还请假。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何月生侧身，随意靠在墙边，仰头望着天花板,“好像看不见尽头。”
　　“没有人能看到尽头。”赵离浓认真道,“我只能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也许有一天,大家可以毫无忧虑走在充满鲜花的路上。”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我得去找严组长，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先走了。”
　　“小赵。”何月生一把拉住她手臂，见赵离浓不解看过来，他松开了手，“注意身体。”
　　她找严胜变是要问有关药液方面的内容。
　　现在的药液对A级异变植物无效，注入药液后，衰亡细胞比不过新生细胞，赵离浓从上次中心城区的异变爬藤月季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她要将药液改良，让其真正促进A级异变植物开花结果，经过这个过程自然衰老死亡。
　　不过，A级多数为灌木以上的多年生异变植物，有可能不像一年生植物，只结一季果就会死。
　　赵离浓还记得丘城的异变构树，它受到威胁，强行开花结果，最后耗尽能量死亡。
　　她已经申请分配罗莲雨那边培养分化出来的新的S级龙爪槐细胞，加入改良药液中。
　　“所有药液研发资料你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通讯联系我。”严胜变望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赵离浓，“当年这份药液对项目而言是失败的，只是我运气好，意外发现这药液能对异变植物造成伤害。”
　　赵离浓点头，收起笔记本，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严胜变看了眼光脑，“罗莲雨那边答应给你培育出来的S级异变龙爪槐细胞样本，你今天下午可以去领。”
　　赵离浓面上终于有些高兴：“那边答应了？”
　　“本来就是你带出来的样本，他们给也是应该的。”严胜变快速点了点光脑，眉心皱起，“严静水还没从医院出来，怎么总是生病？”
　　他抬头扫过赵离浓，这段时间赵离浓比严静水熬夜时间还要长，结果严静水倒了两次，她倒看不出什么疲惫。
　　“我让严流深陪你去。”严胜变道，“中途别出差错。”
　　赵离浓离开后，严胜变便拨通了严流深的光脑，提及这件事。
　　“严组长，我刚出中央基地的门。”光脑对面的严流深耸肩，“去不了。”
　　严胜变皱眉：“我没看见你的调度表。”
　　“可能还没上传。”光脑中，严流深应该是坐在越野车内，他扭头往外面看了看，“最近外面太安静了，叶将军接连派了队伍出去观察，这两周轮到我们了。”
　　他补了一句：“一队，过年的时候，我们升回了一队。”
　　严胜变对他是一队还是三队没有兴趣：“你没空就算了。”
　　严胜变开始思考派哪支靠谱的守卫军去，到底还是在中央基地，不用异杀队应该也没有事。
　　按程序，那边应该直接送过来，但罗莲雨那边让赵离浓下午过去，本来有严静水在旁边倒也不会太担心，但她还躺在医院，为了避免出现问题，他才准备让严流深过去。
　　光脑中，严流深忽然敲了敲前车座椅：“停车，去拦住他们。”
　　正当严胜变要将通讯挂断时，严流深一张脸又出现在光屏中：“爸，你等会。”
　　车一横停，严流深就开门快步走出去。
　　“严队长，你干什么？”黄天从副驾驶座探头出来问。
　　“找你们队长。”严流深往后面走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落下来，露出年轻男人侧脸，他掀起眼帘：“什么事？”
　　“你们今天还有没有任务？”严流深问，“下午有件事想要异杀队帮忙，能不能去一趟？”
　　“严队，你没看见我们一身的血？下午得回去休息。”昆岳估计受伤不轻，用了生长因子还躺在后座。
　　严流深往里一看，果然连叶长明身上都沾满了血腥味：“你们这是碰见什么了？”
　　“一群异变猴，难对付。”昆岳躺在那道，“严队，我们赶着回去休息呢。”
　　没有调度表，多半是私事，零队不爱掺合。
　　坐在副驾驶座上叶长明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队友的话。
　　严流深只好抬手，亮起光屏：“严组长，零队刚刚回来，您自己说。”
　　“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下午小赵那边要从基因实验楼带东西回研究院，想让人送一送她。”严胜变道。
　　“下午几点？”车内的叶长明蓦地开口问。
　　严胜变往早已经关上的办公室门看了看：“应该在，如果叶队长愿意过去，可以联系小赵。”
　　“好。”叶长明颔首，“我会过去。”
　　靠着车旁边的严流深不轻不重地啧了声，他的话没用，非要严组长说才行。
　　零队什么时候也这么势利眼了？
　　……
　　越野车开进中央基地，叶长明先回了自己住处换洗，他身上沾满了异变猴的鲜血。
　　从浴室内出来后，他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干净的衣服套上，即将关上衣柜门前，手顿了顿，视线落在最内侧的一件破损的黑色作战外套片刻，才将柜门关上。
　　十二点，叶长明发了一条通讯给赵离浓，询问她是否在中央研究院。
　　赵离浓一直到下午一点才看见，匆匆回复了一句在，又去忙自己的实验。
　　直到两点二十，定的闹钟响起，赵离浓这才停下手头的事，抓起外套穿上，快步下楼。
　　走出大厅，她便见到门口侧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
　　赵离浓走下台阶，以为车内的人是严流深，玻璃是全黑色，她看不清里面的人，还未来得及上前，车内的人从另一边下来，绕过车头站在副驾驶车门前。
　　“叶队长？”
　　赵离浓怔了怔，她好像很久没见过他。
　　叶长明从车上下来，望着赵离浓：“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快三个月了，两人从来没有联系过。
　　“严流深外出，没办法过来。”叶长明拉开副驾驶车门，“我陪你去。”
　　“麻烦了。”赵离浓上前，弯腰坐了进去。
　　叶长明关上车门，再次经过车头时，目光扫过车内坐着的人，她瘦了一圈，下巴尖了不少，如果不是唇色红润，目光坚定锐利，很容易让人以为大病了一场。
　　“去基因实验楼还有段路程，你可以休息。”他上车后对赵离浓道。
　　赵离浓“嗯”了一声，侧过脸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但实则她脑子还在高速思考转动。
　　叶长明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片刻，发动车子，开往基因实验楼。
　　……
　　基因实验楼。
　　赵离浓刷过ID后，带着叶长明一起去了二十六层。
　　二十六层还是老样子，穿着白大褂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研究员们，实验室内各种测量的仪器贴着实验人体身上。
　　罗莲雨从一间实验室中出来，扯下手中的乳胶手套，看向赵离浓身后的叶长明：“叶队长今天怎么来这了？”
　　“S级异变植物的细胞珍贵，为避免出现问题，我顺道护送一趟。”叶长明眉眼冷峻，公事公办道。
　　罗莲雨笑了声，看向赵离浓：“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不过有位研究员想见见你。”
　　“研究员？”赵离浓不解，“谁？”
　　“我带你过去。”罗莲雨没有立刻回答，引着他们进入电梯，“你要的那箱东西也在那。”
　　赵离浓站在电梯后方，望着亮起来的顶层按键，不太清楚罗莲雨有什么打算。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叶长明，心中的戒备稍稍减弱。
　　不多时，顶层便到了。
　　罗莲雨带着他们一直走到一个近百平方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油画，上面郁葱森林中一汪溪流蜿蜒曲折流淌，平静又祥和。
　　油画下方有一张办公桌，桌前有一人背对着他们，正仰头望着画。
　　听见声音，对方转过椅子，握着金属造型的拐杖缓缓站了起来。
　　对方全白发丝打理的一丝不苟，裁剪得当的西装穿在身上干净挺拔，戴着一副金框眼镜，即便满脸皱纹，也能看得出来温文尔雅的气质。
　　站在赵离浓身后的叶长明，目光扫过对面年长者的头发和脸，低声道：“是初代研究员。”
　　这个年纪的研究员，只能是初代研究员。
　　不过一直以来，关于初代研究员的资料，鲜有人知。
　　“笃——笃——”
　　拐杖拄在地板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音。
　　年长者走到赵离浓面前，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我是初代研究员纪照。”
　　站在赵离浓身后的叶长明眉尾轻轻一动，但没有出声。
　　这是赵离浓第一次见到初代研究员。
　　她握了握对方的手：“赵离浓。”
　　“我听说过你正在改良严胜变的药液。”纪照请他们过去坐着谈，“现在已经有进展了？”
　　赵离浓看向边上的罗莲雨：“拿到S级细胞样本之后，很快需要出去实验，之后才知道能不能成功。”
　　纪照余光瞥了罗莲雨一眼：“小罗，你去把那箱细胞样本拿过来。”
　　罗莲雨立刻起身，走出了这间房。
　　“我不在研究院多年，很多消息知道的不及时，前段时间听说研究院有个年轻研究员不错。”纪照说话的声音慢却清晰，望着赵离浓，目光怀念，“等仔细问过，才发现是故人之后。”
　　“……故人之后？”赵离浓莫名。
　　纪照握着拐杖的金属头：“赵贤曾经是我同组，我还记得他对数据很敏感。”
　　赵离浓对赵贤几乎一无所知，只能沉默。
　　“没想到还能见到他的外孙女。”纪照金框眼镜挂在鼻梁上，打量赵离浓，“你和他长得不太像。”
　　“您见我是为了叙旧？”赵离浓侧头，见到罗莲雨拎着一个箱子过来，就要起身，“我实验室还有事要做……”
　　纪照忽然笑了声，双手交握在拐杖上，先一步站了起来：“那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叙旧了。”
　　他对进来的罗莲雨道：“把箱子给小赵。”
　　赵离浓原本撑在沙发上的手一顿，倏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纪照。
　　在这里很多人叫她小赵，或熟稔亲昵、或居高临下的语气都有。
　　但刚刚她听见纪照一句，心中却莫名一跳。
　　“小赵？”纪照将箱子递给失神的赵离浓，摘下眼镜，“回去吧。”
　　……
　　赵离浓站在电梯内终于回过神，问前面的罗莲雨：“负责考校高级研究员的十位初代研究员好像没有叫纪照的。”
　　罗莲雨转过头：“纪老身体不好，很早退出了研究院，不负责这种事，如今的生长因子和基因针，正是因为有纪老的推动，才得以成功。”
　　关于这点，她倒是没有隐瞒。
　　电梯到了一层，罗莲雨侧了侧身，让赵离浓和叶长明下去，她则继续往负二十六楼去。
　　赵离浓跟着叶长明走到车旁，忽然抬眼问他：“你知不知道那位纪照初代研究员？”
　　“知道一点，今天是第一次见。”叶长明替她拉开车门，“现在出现在高级研究员认证书上的十位初代研究员，据传都不如纪照，但后续纪照身体不好，主动离开了研究院。
　　他冷静地像是叙述一份材料：“少数时候会指点研究员，二号高级研究员曾经是他半个学生。”
　　片刻后，赵离浓才反应过来，二号高级研究员是谁。
　　——单锦，叶长明的母亲。
　　叶长明面色平静，回头看了看基因实验楼：“这栋楼曾经是纪照名下的，前不久转给了军方。”
　　赵离浓已经快要坐进车内，脑中还在回荡最后纪照喊“小赵”的声音。
　　蓦然，她后退一步，离开了车门。
　　“我想回去一趟。”赵离浓将箱子塞给叶长明，“你能不能在这等我？”
　　叶长明垂眸扫过手中的箱子：“不用我陪你上去？”
　　赵离浓摇头：“有点事想问他，很快就回来。”
　　她转身快步往电梯走去，站在电梯内，刷卡顺利按亮了顶层。
　　纪照……
　　从来没有哪一刻，赵离浓会觉得电梯如此漫长。
　　“叮——”
　　电梯门一开，她便朝刚才那间房跑去。
　　用力推开门，百平方大的房间却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副巨大的油画在透过顶楼落地窗户的阳光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已经离开？
　　赵离浓喘了口气，压下心中翻滚的失望，双手握了握，转身准备下去。
　　这时，门再一次被推开。
　　年长者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抱着坛酒进来。
　　那坛酒用黑褐色陶坛装着，坛身用红纸贴着，纸上有两种不同的笔迹，分别写着两个名字。
　　赵离浓双眼慢慢睁大：“……师兄？”


第157章 (物是人非)
　　人的长相、声音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唯独语调多半不会改变。
　　七十多岁的年长者，脸上有着岁月雕刻深痕,无论再好看的眼睛如今也不复清澈明亮,只剩下昏黄沧桑。
　　赵离浓并不能从这张脸上看到多少熟悉的模样。
　　除了离开前对方那句“小赵”，语调像极了师兄江习。
　　他叫她名字时，总在最后一个字上拖音，无形中带了点亲昵。
　　赵离浓跑上来时,其实没把握确定,因为之前纪照对她的长相、名字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直到现在,她看着对方手中那坛酒。
　　——那坛他们曾经一起埋在丘城铁刀木树下,又消失不见的酒。
　　几乎不受控制，赵离浓喊出了师兄。
　　站在门口的纪照手颤了颤,两人对视良久，他转过身将门关上。
　　赵离浓心跳得极快,因为对方既没有露出困惑的表情,也没有否认,这是不是代表……一切都是真的？
　　纪照捧着那坛酒慢慢走向沙发，将酒坛轻轻放在茶几上，不着痕迹转了转坛身，让那张红纸对着自己，他做完这些才抬眼问：“小赵，你回来还有事？”
　　平静温和，就像一位普通年长者在问小辈。
　　赵离浓喉咙莫名干涩，但她盯着对方的脸,很快目光又坚定起来：“江习师兄,好久不见。”
　　她这话一出，纪照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但很快赵离浓在他眼中看见了警惕戒备。
　　“你背后有什么人？在哪找到了我以前的资料。”纪照眯了眯眼，脊背挺拔，坐在那不怒自威，“你的名字、你的脸故意改造成现在的样子，是想接近我？”
　　赵离浓不由沉默，她很高兴又有点无语。
　　高兴的是纪照果然是她师兄，无语的是师兄居然认为她是整容成自己的样子。
　　片刻后，她指着茶几上的酒：“丘城铁刀木下，我们当年一起埋的，谁也不知道。”
　　纪照没有出声，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离浓可能觉得还不够，继续补充道：“封坛前，你偷喝了一口，以为我不知道。”
　　纪照，或者说江习，脸皮抽了抽，年长者的风度差点保不住：“闭嘴！”
　　“师兄。”赵离浓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最真实的笑：“我以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江习只能微叹一声：“别站着了，过来坐。”
　　以前赵离浓是实验室最小的那一个，最受师兄师姐的照顾，即便江习如今老去，但再一次见面，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时候。
　　但物是人非，江习早已经老去，不再是以前年轻模样。
　　见赵离浓一直盯着自己看，江习苦笑一声：“师兄是不是太老了？你都没认出我。”
　　“人都会老。”赵离浓解释，“我太久没见过师兄了。”
　　提起这个，江习面上神情变得严肃：“小赵，你这是穿越了？”
　　“前段时间我查过你的资料，还以为是巧合，赵贤可能在哪听说过你，所以他女儿也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江习道，“但你们长得太像，发表在研究院网上的那些论文，我也看了，总觉得和当年你遣词格式很像，所以今天我才想借机见一面。”
　　“师兄，我从田埂上晕倒后发生了什么？”赵离浓问出了一直藏在自己心中的问题。
　　江习脸色一变，良久之后才开口：“你……是突发病，导师连夜送你去医院，抢救了几天，你父母赶来后，最终决定撤下呼吸机。我们……都去参加了你的葬礼。”
　　赵离浓对自己的死亡没有实感，她当时失去意识并不痛苦，只是心想，难怪刚才师兄又是怀疑她别有目的，又问自己是不是穿越过来的。
　　“那应该是穿越了。”赵离浓道，她人都没了，只能是赵风禾的女儿。
　　这世上，很多事情确实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后来有时候我会觉得，幸好你走了，不用见到这么糟糕的世界。”江习怅然笑道。
　　“不过。”江习望着还同四十多年前一样的赵离浓，眼中有些欣慰，“能再见到师妹，我很高兴。”
　　他说着连续咳了几声，赵离浓有点手忙脚乱，想给他倒水，被江习拦住了。
　　“没事，一会就好。”江习拉住赵离浓一只手腕，“原本该早点见面，之前我听说中央研究院有个年轻研究员不错，但是这些年一直在休养，没有细问。”
　　当初罗莲雨要对一位初级研究员动手，江习并没有管，他不插手这些事，只需要一个完整团队，将生长因子和基因针研发出来，却没想到这个人是师妹。
　　江习移了移酒坛，将写了名字的红纸对着赵离浓：“小赵，你拆了，当初说好一起喝掉它。”
　　“是顺利毕业之后喝。”赵离浓伸手将那坛酒拿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毕业。”
　　“要不是意外，你早该毕业了。”江习嗅了嗅开坛的酒，“有酒香，应该没坏。你走之后，我就把它挖了出来，小心保存很多年了。”
　　“难怪我去丘城没挖到。”赵离浓对上师兄，神情轻松了不少。
　　“你还去挖了？”江习笑了一声，推过去两个杯子，让她倒满。
　　赵离浓斟满杯子，随后想起一件事：“师兄，我送你的那张专辑你没有带在一起？”
　　江习拿起一杯酒，和她碰了碰：“当年出事突然，我来不及收拾，就被召集走，很多东西没带在身边。原本想着等我死了，就把这坛酒一起祭给我们，没想到……”
　　他失笑，抬手抿了一口酒：“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坐在一起喝掉这坛酒。”
　　赵离浓仰头喝净一杯，又给自己倒满，继续喝，借着酒劲问：“师兄，导师和其他师兄师姐呢？”
　　她没有问自己父母，多半师兄也不知道。
　　江习手一顿，沉默良久，只说了简单三个字：“不在了。”
　　“是吗？”赵离浓低声，“这么多年过去，也正常。”
　　她话是这么说着，眼眶却突然变得通红。
　　“小赵。”江习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背心，仰头望着上方天花板，“异变最初十年太残酷，我们处在一线的人，那时候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不过，现在有生长因子和基因针帮助，我们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没有问他们是怎么不在的，赵离浓想给自己留一点幻想的余地，也许导师和师姐师兄们只是普通的生老病死。
　　江习看向赵离浓：“师兄虽然老了，但你现在回来了，导师当初最看重的人就是你，小赵，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联系我。”江习道，“不用在意罗莲雨，她的项目能成功，有大半参考了我的研究笔记。”
　　他大概是太过高兴，絮絮叨叨对赵离浓说了许多嘱咐的话。
　　“师兄，我要下去了，叶队长还在得克制。
　　“路上小心。”江习拄着拐杖站起来，深深望向赵离浓，“小赵，有任何问题都记得要来找我，我是老了，但还能护着你。
　　赵离浓闻言：“我知道，师兄先回去休息。”
　　最后，两人互相加了通讯，赵离浓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回过头：“师兄，你改名是为了纪念我和导师？”
　　江习摇头：“现在只有导师。”你还活着。
　　赵离浓站在电梯内，垂眸掩去所有情绪，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再待在这叙旧，但从今天起，在这个新世界中，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楼下，站在越野车旁等待的叶长明终于见到赵离浓从电梯内走出来，直到她走近，他目光掠过她湿润眼睫，不由拧眉：“你哭了？”


第158章 (你哪来的底气.)
　　叶长明甚至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清浅酒味,很难不去怀疑赵离浓上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没事。”赵离浓抬眼，唇角往两边带起了点弧度。
　　叶长明有点意外,她只是返回去了一趟顶楼,压在肩上的无形压力似乎突然卸了下来。
　　赵离浓坐进副驾驶座上，目光比来时更坚定，仰头对还站在旁边的叶长明道：“叶队长，该回研究院了。”她需要继续自己的研究。
　　见她并不准备讲刚才的事,叶长明便不再多问。
　　“最近几个月外面很安静。”他发动车,转动方向盘后,问她,“你还能不能感知到异变植物？”
　　从海域回来之后，叶长明和杜半梅抽空调查过中央基地是否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却没有找到相关资料。
　　赵离浓摇头：“从那回来之后，什么都感知不到。”
　　车上两人沉默,眼前的平静,只怕这是风雨欲来。
　　药液改良的计划在赵离浓的推动下,飞速进展，整个项目先是稀释减缓了药液致衰成分，后面还需要融合S级异变龙爪槐的细胞，让A级异变植物细胞感受到威胁，进入自然结果死亡。
　　但期间过程依旧失败无数次，实验室没有A级异变植物，只能用B级，效果控制不好,甚至几次出现异变植物暴走的情况。
　　“我明天再申请一支守卫军。”严静水丢掉手中的枪,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望着里面枯萎的异变植物道,“狂化率太高了。”
　　整个实验室内狼藉一片，里面观察间的一面高强度玻璃都破得稀巴烂，一部分是狂化后的异变植物造成的，另一部分是严静水和边上几个守卫军弄出来。
　　“你们先去包扎休息。”赵离浓一直站在角落记录，直到完成最后一笔后，才收了笔记本，但光脑还亮着，她对旁边受伤的几位守卫军说道。
　　何月生弯腰扶起面前倒下的实验桌，原先桌上的试管全碎了，他用力捶向钢制桌面：“这些分离出来的药液又得重新制作。”
　　“正常。”赵离浓比谁都想出成果，这几个月没有一天睡眠超过四小时，但她又比谁都冷静，“实验结果没那么轻易得到，下午继续工作。”
　　跟着导师那些年，她见过最多的就是失败。
　　“得重新换个实验室。”严静水拧开一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瓶，“这里暂时用不了了。”
　　这已经是赵离浓换得第三个实验室，她需要完善的各种设备，又不是高级研究员，没资格无限开销，后两个还是单云匀出来的。
　　赵离浓摇头：“换不了，这个实验室是单组长自己的，我们组没有了同等级的实验室。”
　　严静水问：“先试试再向上面申请一个？”
　　“我中午去问问组长，之前的实验室有没有修好。”赵离浓扫了一眼光脑上得到的数据，“已经快接近结果了。”
　　“真的？”严静水跨过一地的玻璃，走到她身边，“我看看。”
　　他们在实验室中失败造成的动静，惹得中央研究院内议论纷纷，已经有不少研究员向院长投诉，希望赵离浓停止在院内继续实验。
　　理由多数是因为赵离浓给中央研究院带来了巨大的危险性。
　　上一次异变植物暴走甚至捅穿了数层楼，造成别的实验室出现问题。
　　这次竟然又有植物暴走，每次动静大的中央研究院警报都响了起来，研究院的守卫上去确认危险解除后，才停止警报。
　　本季例行会议中，李真章将那些投诉信发出来，让单云警告赵离浓，不要太过激。
　　单云还是那副油盐不进、护犊子的模样。
　　“赵离浓这几个月的开销快抵得上两个高级研究员了。”彭博萍伸出两根手指，“换了三个实验室，她只是一个初级研究员。”
　　单云撇嘴：“如果你想让她跨级考也不是不可以。”
　　“万一真考上了怎么办？”曹文耀低声嘀咕，“不能再跨了。”
　　显然，曹文耀对赵离浓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跨考的事，等她真做出了什么成绩再说也不迟。”姚知许敲了敲桌面，“但赵离浓的确需要注意，不仅毁了三个高级实验室，还引发中央研究院警报，这不是小事。”
　　“只要她能做出成果。”严胜变平静道，“毁了整个中央研究院也无所谓。”
　　正当其他高级研究员要说什么时，最高会议室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一道肃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不是毁了整个中央基地也无所谓？”
　　会议室内的高级研究员们下意识扭头看去，见到外面的人顿时纷纷起身，连严胜变也在稍迟疑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门外站着足足六位白发苍苍的初代研究员，有男有女，全是印在高级研究员认证上的人物名字。
　　还少了四位，多半是身体缘故，没有过来。
　　“原本我们这群老头想着过来看看大家，没想到在外面听到这么一番话。”站在最前面的彭老，慢慢走进来，眼皮因为苍老耷拉下来，他盯着严胜变，“小严，你刚才的话，我不同意。”
　　“姚老，您别生气。”李真章连忙上前，搀扶着对方坐在前面座位上，“我们这也是随便说说，那初级研究员就是冒进，回头我一定好好训训。”
　　“对对，年轻人得骂。”曹文耀也赶忙扶着另一位初代研究员坐下，“您喝点什么？”
　　“我们不是来喝东西的。”被扶着坐下的初代研究员彭老，挥开曹文耀的手，“刚才的事得说明白。”
　　彭博萍嘴角冷冷勾了勾，李院长和曹文耀这两个搅屎棍，什么都喜欢掺和，真要紧的时候又开始打哈哈。
　　随着其他几位初代研究员也被扶着坐下，最上座的姚老抬头望着旁边的严胜变：“当年渊岛的事怎么发生的？严研究员，你是想让中央基地成为第二个渊岛？”
　　“我没有这个想法。”严胜变垂眸道。
　　“单锦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当初一意孤行，又仗着自己有人撑腰，结果呢？”姚老提起这件事，依旧愤慨，气而拍桌，“导致渊岛沦陷，自己和团队带着一整支异杀队折在里面不说，异变十年那些无数初代研究员总结的资料，全部留在了渊岛。”
　　最高会议室一片沉默，即便初代研究员不在研究院多年，但威严仍存。
　　严胜变和向来护着自己人的单云都没有说话。
　　渊岛对他们而言，并不只有少了资料这么简单，他们还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亲人。
　　“姚老，您别生气。”罗莲雨上前一步道，“关于赵离浓后续实验项目的事，我们一定会小心处理。”
　　“去把那个研究员叫过来。”姚老面色沉肃，“我要亲自见见她，看看是什么可以置整个中央基地于不顾的狂妄之徒。”
　　站在座椅后的李真章悄然抬头看了一眼严胜变，姚老这后半句话摆明了是在暗讽他。
　　李真章有点后悔今天在会议上提赵离浓的事，他虽然不喜欢赵离浓，甚至最初想弄死她，但如今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期望对方能做出什么力挽狂澜的成果。
　　只有太平了，他这个院长位子才坐得有滋有味。
　　初代研究员发话，高级研究员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都要遵从。
　　很快就有人去通知赵离浓，让她上来。
　　半个小时后。
　　“人呢？”李真章问站在门口的守卫军，“你没和她说吗？”
　　之前去通知的守卫军：“……我说过了。”
　　“我去叫赵离浓上来。”曹文耀说着快步走出去，他在里面快窒息了。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又对着电梯整理脑袋上的假发，确认形象完好，电梯门一开就去找赵离浓。
　　“赵离浓，你现在去最高会议室。”曹文耀站在实验室门口按着通话键，对里面的人喊道。
　　赵离浓背对着他，压根没有搭理。
　　曹文耀ID卡没有进去的权限，只能用力按了按门上的提示键：“别想逃避，赶紧上去。”
　　里面几个人围在实验桌前，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曹文耀在外面站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里面有人动了。
　　“那个静水，你给我开门。”曹文耀稍微放软了语气道。
　　结果严静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曹文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在赵离浓终于有了动静。
　　“把它们全部放好。”赵离浓扯下手套，对何月生和严静水道，“我上去一趟。”
　　实验室的门一开，曹文耀就指着出来的赵离浓道，“姚老他们足足等了你四十多分钟！”
　　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现在那几位初代研究员恐怕已经怒火中烧了。
　　“我在忙。”赵离浓平淡道，“实验关键时刻。”
　　“还关键时刻，你的实验还能不能继续都是问题。”曹文耀伸脚挡住实验室的门，擦身走了进去，转头道，“你自己去，我在这休息会。”
　　那种氛围下，他还是不上去了。
　　赵离浓没有像他想象中露出担忧害怕的情绪，只是理了理衣袖，便往电梯那边走去。
　　……
　　曹文耀进来四处打量，望着观察室中枯萎的异变植物：“你们实验怎么样了？趁现在好好多看一眼，估计得中断了。”
　　严静水将一箱试剂放进冷藏柜中，并没有回话，只是拉开椅子，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坐了下来。
　　何月生则清理了一张实验桌，直接睡在了上面。
　　曹文耀：“……”这就放弃了？
　　“你们这样不太好吧。”曹文耀觉得浑身不得劲。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苍沉的声音。
　　“小赵在不在？”
　　实验室内，坐在椅子上的严静水抬头，侧躺在实验桌上的何月生也转身看去，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拄着拐杖却身姿挺拔如松的年长者。
　　曹文耀当场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去按开大门：“纪老？您怎么会来这？”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谁都过来了？
　　“我找小赵。”纪照颔首，“听说她在这个实验室内。”
　　曹文耀脸控制不住抽了抽，这口气……好像很熟的样子。
　　“她刚刚被叫去最高会议室了。”何月生从实验桌上坐起来道。
　　“最高会议室……”纪照笑道，“我记得今天是季度例会，她也被叫上去了？”
　　曹文耀眼皮跳了跳，纪老脸上那抹欣慰是自己错觉了？
　　“那我也去凑凑热闹。”纪照转身道，临走前他又回头，看向曹文耀，“我记得你……也是高级研究员，怎么在这？”
　　曹文耀勉强笑了笑：“刚刚下来叫小赵上去，我正准备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电梯那边走去。
　　此时，赵离浓已经到了最高会议室。
　　果如曹文耀所料，整个会议室的初代研究员被她迟迟不来的行为而怒火不断堆积，直到赵离浓进来这一刻，彻底爆发。
　　“赵离浓研究员？”坐在最上座的姚老怒火过盛，反而面无表情。
　　赵离浓不认识这些初代研究员，站在众人对面，便微微弯腰算是向他们打招呼。
　　“好的很。”姚老冷笑一声，“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就敢让所有初代研究员和高级研究员在这等你一个小时。”
　　赵离浓张口想要说什么。
　　姚老猛地一拍桌面：“你的实验现在立刻停下来，我不允许一个可能搭进整个中央基地的实验在这里进行。”
　　赵离浓皱眉：“我的实验已经……”
　　“小小年纪，本事不大，倒是敢无视所有人。”姚老看着对面的赵离浓，觉得她哪一处都惹他厌恶，“你哪来的底气？”
　　“你又哪来的底气，在这大呼小叫。”
　　最高会议室的门再度被推开，纪照神情冷淡站在外面，一步一步走进来。
　　“笃、笃、笃！”
　　拐杖的声音像是踏在会议室内每一个人身上。
　　跟在后面的曹文耀低头忍得面目抽搐，今天太刺激了。
　　赵离浓回头，迎着外面洒进来的光影，片刻终于看清来人，肩膀微松，心中默念了一声：江习师兄。
　　“姚全儒。”纪照站定在会议桌末，正对着姚老，挡住了赵离浓，“你只凭借年龄熬来的资历，在我看来，甚至不如在座的高级研究员。”
　　原本还肃厉威严的姚老，瞬间脸白了白，他看着对面的纪照，甚至没有反驳，而是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如何欺压小辈。”纪照冷冷道。


第159章 (警报)
　　如今研究院内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熟悉,但初代研究员没有人不知道他。
　　异变最初十年，许多重要异变植物的原始数据资料都是他带着团队获得的,后中央基地建成,身体缘故，他只担任了极短暂时间的院长，便退出了研究院。
　　姚老成绩没有那么不堪，但纪照这么说,他却无法反驳,因为当年对方不退,他也当不了研究院的院长。
　　更何况,纪照离开之后，并没有完全沉寂,中央基地最大的种子网便是他创立起来的，还有所有农业工具领域都在他手中把控。
　　“外面不过安静了几个月时间。”纪照拉开会议桌末席的座椅坐了下来,“你们就迫不及待跳出来？”
　　“没有这个意思。”姚老耷拉的眼皮抽搐似地动了动,干沙的嗓音在最高会议室响起,“但她的实验危险，只怕中央基地会成为第二个渊岛，当年那些资料都没有来得及带出来，造成了多大损失，你也是知道的。”
　　异变十年期间，无数初代研究员用性命填出来的各种实验，资料繁多凌乱，后中央基地建成,相当一部分初代研究员留在渊岛,或从研究院出走，重新返回渊岛。
　　可惜沦陷之后,那些资料也随之与世隔绝，导致中央研究院青黄不接。
　　纪照双手交握放在拐杖上，声音沉沉：“关键时候，无论多冒险，只要实验有效果，都必须进行下去。”
　　姚老抬手指向后面的赵离浓：“如果有效果倒也罢了，但她的实验开销巨大不说，毁了三个高级实验室，还引发研究院的警报。”
　　“所以这样的实验，我认为没有坚持的必要。”
　　姚老不在乎赵离浓这个人，他以为只是今天纪照碰巧听见了他们的讨论，对这种做法表示不满而已。
　　“一次失败，就要否定所有？”纪照用力拄拐杖，发出“咚”的一声，“我以为S级异变植物的出现，足够让你们明白现在的情况！”
　　这一声像是重重砸在了所有人心上。
　　最高会议室陷入沉默当中，几位初代研究员不敢出声，高级研究员更不会出声。
　　纪照缓了缓，侧过脸问赵离浓：“你的实验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成果？”
　　赵离浓上前，终于有机会出声：“实验已经做完，刚才没有及时过来，是在等最后的数据。”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高度集中在她身上。
　　“什么叫做完了？”李真章惊讶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可以投入实验，但中央基地内没有A级异变植物。”赵离浓也懒得等之后再上内部网申请，直接在这顺便说了，“我想申请外出，进行相应实践投入。”
　　最高会议室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赵离浓身上，坐在前面微微偏头的纪照，眼中带着熟悉笑意，果然还是他师妹。
　　纪照扫过对面的姚老，转过头对赵离浓道：“既然如此，先讲讲你的实验。”
　　赵离浓想了想，点开光脑：“还没来得及整理，会有点乱。”
　　她放出来的是自己实验过程的数据记录，并佐以视频证实。
　　赵离浓打开几个文档，一一解释：“这是上个月的视频记录，B级异变植物注入药液之后，没有立刻枯萎死亡，而是先开花结果，再死亡，期间攻击力还会显著下降。”
　　“因为没有A级异变植物供实验，后续的只能采取数据模拟实验。”赵离浓道，“根据数据显示，目前改良提取出来的药液，有87.3%的成功率能让A级异变植物提前进入枯萎死亡，所以现在我申请进行实地验证，后续也许还需要调整。”
　　“假如能成功。”严胜变突然问她，“你改良后的药液会促使A级异变植物开花结果，即便一棵A级异变植物死亡，是不是有可能造成更多高级异变植物产生？”
　　“A级异变种子并不会立刻萌发。”赵离浓想起当初在林地世界见过的A级松子生长，那时候……其他异变植物似乎向它输送过能量，才生长出来，“之前的A级构树种子，到现在也没有培育出来。”
　　赵离浓补充：“如果是雌雄异株的异变植物，萌发概率更低。”
　　比如异变构树，是雌雄异株，而异变松树，则是雌雄同株。
　　“姚全儒，你觉得呢？”纪照直接问道。
　　姚老面上重新带上稍显僵硬的笑：“这都是他们高级研究员决定的事，我们这把老骨头也不掺合了。”
　　“不掺合，你刚才在这里对小辈指指点点？”纪照呵了声，“研究院不是给你们勾心斗角的。”
　　坐在对面的姚全儒手指神经质地抽动几下，他想不通为什么今天纪照要这么针对自己，他们目前没有利益上的冲突，甚至合作研发生长因子多年了。
　　李真章连忙上前打哈哈：“既然实验已经有了进展，那肯定需要去验证，我同意小赵的申请。”
　　“这两天整理好名单。”严胜变看向赵离浓，“有什么需要全部报上来。”
　　“我太久没来过研究院。”纪照起身，看向边上的罗莲雨道，“今天你带着我们这些人好好走一走。”
　　落在众人眼里，今天纪照应该是来找罗莲雨的。
　　一直恨不得躲在角落看戏的曹文耀，往赵离浓那边望了一眼：奇怪，纪老之前不是说来找她的？
　　结果纪照一转身，冷冰冰的视线掠过曹文耀，他下意识绷紧小腿，状似不经意，实则特意抬手捂了嘴，对纪照以示自己会闭嘴。
　　临走前，赵离浓侧身让开位置，抬头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江习师兄，他趁所有人未注意之时，冲她眨了眨眼睛。
　　其实，七十多岁的年长者做出这个动作有点违和的搞怪，但这一瞬间，赵离浓好像见到了那个还年轻正盛的师兄。
　　每次他们上台被导师一个个训斥时，江习师兄下来时，都会对排在后面的她做这个动作。
　　要找A级异变植物做实验，以防万一，高层一致认为赵离浓必须远离中央基地。
　　如此，即便实验失败，造成了什么后果，也不会立刻对中央基地造成打击。
　　至于这次任务的名单，研究员只有参加这项实验的才被允许去，所以只有赵离浓和严静水，还有何月生三人，另外还有两支异杀队随同。
　　异杀队是严胜变和单云选的，一支是零队，另一支则是今年刚升回来的一队。
　　“桂城的位置是不错，远离中央基地，原先最近的第八基地也已经毁了。”严静水坐在实验室，放大光屏上的地图道，“正好还有A级。”
　　何月生稍微觉得不妥：“但桂城那个A级异变蘑菇，孢子散发太多，万一产生更多的异变，会很危险。”
　　“之前的孢子也没见多少异变了，我觉得这里的位置最好。”严静水还是选择桂城。
　　“桂城离丘城太近。”何月生还是觉得危险。
　　赵离浓出神中听见何月生的话，喃喃道：“确实太近了。”
　　严静水扭头看她：“你……要换别的地方？”
　　赵离浓回过神：“不，就去桂城。”
　　桂城离得近，说不准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会成为丘城那棵异变侧柏的能源。
　　她潜意识觉得能摧毁最好。
　　确认好位置的第三天，零队便带着他们登上了机舱，准备在外和一队汇合。
　　这几个月外面格外平静，军队时常派人出去，重新规划记录情况。
　　因此这次飞过去还算顺利，
　　“周院长他们研发的模拟信号放在无人机上有掩盖效果。”田齐笑拿出无人机，指了指一块装有模拟芯片的部位，“可以暂时避开异变植物的攻击，先用无人机试着注射，不用靠太近。”
　　“丘城和第八农学基地的能量辐射范围在哪？”叶长明问旁边的严流深。
　　一队从中央基地出来后就在这块打转，并尝试建立新的信号塔。
　　严流深从怀里拿出手绘地图，放在车前盖：“还没完全蔓延到桂城，它们的能量辐射快一个多月没有再扩散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极限。”
　　“能量辐射和地下的根系并不同范围。”赵离浓低头调整脸上的防毒面具，“它们的根系会更发达。”
　　“是吗？”旁边严静水有点诧异，“你见过？”
　　赵离浓手一顿，她没见过。
　　只是当初和异变水石榕交换意识后，能感知到它的根系从海底蔓延开，比能量辐射的范围远太多。
　　“我们在海域陆地那边见过。”站在车头前的叶长明忽然出声道。
　　严静水没去过，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叶长明这么一说，便以为他们都见过。
　　正在卷地图的严流深当时倒也在那片海域，不过他对研究员的话，除非关键时刻，平常一律忽略，完全听不进脑，据说是遗传了他妈。
　　等越野车也装上模拟信号后，一行人正式开往桂城，远远停在能见到A级异变蘑菇形的多头绒泡菌的地方。
　　田齐笑负责动手，另外一位观察员负责附近动态，其他队员将三位研究员围住，以护住他们的安全。
　　随后无人机队出动。
　　三位研究员则在观察屏幕上的变化，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实地测试。
　　严静水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控制得了自己情绪，她参与的一个独立实验项目，虽然建立在严胜变的药液基础之上。
　　何月生应该也在紧张，身体有些僵硬，眼睛望着中间赵离浓手中的操控屏幕。
　　她向异杀队要了一架无人机，飞在前面，自己调整角度来观察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的变化。
　　“队长，已经靠近，暂时没有异动。”田齐笑头也不太抬道。
　　十分钟后。
　　田齐笑再次出声：“可以行动，是否射击？”
　　叶长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赵离浓：“动手。”
　　从各个方向布好的无人机，按照计划，先行射出一枚改良后的药弹。
　　赵离浓盯着屏幕上A级异变植物的变化，似乎没有动静。
　　“继续。”叶长明道。
　　又一枚药弹射中异变蘑菇的头部，屏幕中可以见到一阵黄色粉末状的孢子掉落。
　　“好像还是没有变化。”严静水压低声音道，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
　　赵离浓调整无人机，更加靠近这棵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再等等。”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A级异变蘑菇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无人机上的芯片却到了极限，不多时便被它发现。
　　赵离浓的无人机离得极近，瞬间被蘑菇体内伸出的桂树枝条刺毁，连躲闪都没来得及。
　　田齐笑的无人机离得稍远，在动静发生前，已经开始后退，二十分钟后毁了两架，另一架正在返回。
　　A级异变蘑菇像是苏醒了一般，开始望他们这边攻击。
　　“上车。”叶长明要他们撤退。
　　赵离浓临上车时，手扶着车门停了下来，转头看着A级异变蘑菇方向：“等等！”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异变蘑菇竟开始坍塌。
　　原本有密密麻麻的黏菌组成的巨型蘑菇，如同被融化，一点点塌下来，追来的枝条也开始垂落。
　　“成、成功了？”昆岳惊道。
　　赵离浓后退一步，离开车门，压制心中涌起的情绪：“还需要观察。”
　　“我返回看看！”田齐笑当即道。
　　……
　　——两个小时之后，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确认死亡。
　　“它真死了！”严静水彻底松了一口气，难掩高兴，仰头望天道，“我们改良成功了！”
　　“嗯。”赵离浓神色也稍稍放松，“之后还需要定点其他A级异变植物测试，我们……”
　　赵离浓倏地抬手捂住耳朵，尖锐的耳鸣几乎穿透她脑子，让她无法思考，迫不得已弯腰，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各种强度不一的交错心跳声。
　　“砰、砰、砰！”
　　叶长明一把拉过赵离浓：“你怎么了？”
　　站在后面的何月生悄然收回按着光脑的手，抬眼看去，见状连忙上前：“小赵？”
　　“离浓？”严静水愣住，当即转头看向严流深，想要让他队伍中的医生过来。
　　“嗡嗡嗡——”
　　这时，所有人光脑都在震动。
　　他们皆收到一条来自中央基地统一发放的黑底红字警报消息。
　　【中央基地出现大量异变鼠，请所有居民迅速前往庇护点！】


第160章 (异变动物)
　　光脑产自中央基地,自带出厂设定，一旦中央发出警报,只要有信号,无论在哪，所有人都能收到。
　　但由于规模过大，中央警报不会轻易发出，更确切地说自基地建立以来,此类警报一次也未出现过。
　　当一行人还沉浸在实验有效,能对A级异变植物造成打击的喜悦中,陡然感受到光脑震动,低头看向跳出来的黑底红字警报，皆一愣神。
　　叶长明一手扶着赵离浓,最先反应过来：“所有人上车，返回中央基地,严队长确认机舰状况。”
　　来之前,一队留了四人在停机场守着。
　　严流深当即联系队员,确认那边飞机没有出现问题。
　　“我守着她。”严静水从叶长明手中接过赵离浓，扶着她上车。
　　“杜半梅，你上这辆车。”叶长明让她和何月生换了个位置。
　　所有车辆迅速掉头，疾速赶往停机场。
　　赵离浓坐在后排，脸色煞白，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铺天盖地的心跳声将她包围。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台数据过载的机器,随时有爆炸的可能性。
　　她不知道这种移觉通感的来源,但可以确认在某个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也许能察觉出什么,当她产生这种意识后，整个人如同灵魂出窍，视角尖锐变形，高速移动，令人几欲做呕。
　　画面不够清晰，周围物体都萦绕着两种不同颜色的模糊光谱，大面积的绿光，远处隐约夹杂着红光，随着越来越往前，她“见”到了一堵高墙，墙上全是一排红光，从红光圈的形状看，那是人！
　　赵离浓忍着高速扭曲视角造成的恶心，拼命冷静下来去看前方的状况。
　　高墙内鳞次栉比的大厦，那是……中央基地？
　　透过光滑高墙反射的画面，赵离浓“看见了”无数体积庞大的异变鼠，它们朝着高墙之下涌去，呲着尖牙，疯狂啃食墙体，高墙之上是开枪射击的守卫军。
　　她想要像在林地世界一样，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占据异变植物，了解这棵异变植物，然而这个念头一出现，她脑中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搅拌，每一根神经几乎要炸裂开来。
　　眼前倏地一黑，她闻到了泥腥味，除去那种混合着土壤和泥中生物的气味，还有一种奇异的香脂气，无法形容，更像是一种食物的味道。
　　她感觉无数个“自己”在地下穿梭蔓延，再升上。
　　很快到了地面上，感知反馈，赵离浓见到周围无数毛细根，终于察觉自己变成了异变植物的根？
　　不过刚从土壤中探出，她便感到有些微麻刺痛，是其中一条根被什么吃了！
　　她“见”到一只体型正常的老鼠将竖起来的嫩根吃进去，不到片刻，便开始膨大生长，身体表皮灰黑色毛发逐渐有层绿色蔓延竖起，原本趴伏的毛发开始变硬变粗，像是一根根粗针，即便画面模糊，都能从上面感受到寒光。
　　它成为异变鼠后，如同得到了命令，立刻掉头就往中央基地冲去。
　　赵离浓紧紧闭着眼睛，浑身被汗湿透，她还在试图控制自己的意识，往相反方向移动。
　　她想要见到这棵突然和自己通感上的异变植物，到底是什么，它在操控动物异变攻击中央基地。
　　五感好像彻底脱离了，她的意识顺着地底深处的根高速窜行，周遭一切开始在脑海中成形。
　　这是……异变侧柏，它已经进化到操控异变动物了？
　　赵离浓一双手紧攥着，冷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不停发抖，旁边的严静水差点按不住她。
　　杜半梅迅速检查完赵离浓体征，看着便携仪器数据道：“心率过快，其他数据也不太对。”
　　野外没有完善的医疗设备，仅凭这些数据，她根本没办法做出什么判断，而且赵离浓前面几次检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反而格外健康。
　　“她开始抽搐了！”严静水已经明显感觉赵离浓有抽搐的现象。
　　坐在副驾驶座上叶长明正在拨打中央基地那边的通讯，闻言回过头：“杜半梅，监测她身体变化，必要时注射镇定剂。”
　　赵离浓从牙缝中挤出来一个微弱的字眼，想要拒绝。
　　她在硬撑，身体却先一步无法承受。
　　杜半梅扭头对上前方队长的视线，再低头看着出现抽搐现象的赵离浓，等了一会，发现情况还在加重，当机立断从医药包中翻出镇定剂：“按住她！”
　　严静水平常力气不小，这时候按住赵离浓，居然有些吃力。
　　好在杜半梅习惯类似状况，动作飞快，一针扎了下去，赵离浓动作稍缓，却没立刻生效。
　　“奇怪。”杜半梅来不及思考，另起一针，再次扎在她身上。
　　两针下去，赵离浓肢体一僵，意识回笼，茫然睁开眼睛，见到车顶内饰，但很快整个人又彻底陷入黑暗中。
　　无论是上城区，还是中心城区和下城区，警报都在疯狂飙响，一声比一声高，人人都顺着标识往庇护点跑，但他们安定太久，庇护点标识早成了摆设，只能慌忙跟着人群到处乱跑。
　　即便中央基地对异变植物严防死守，也始终防不住一些东西，比如老鼠。
　　曾经藏在各种阴暗潮湿角落的老鼠，如今异变后纷纷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乱窜的人群在它们眼中如同会动的美食。
　　一个高壮男人手握长棍，往异变鼠头上敲去，却被异变鼠冲扑在地，他倒下之后，不过数秒，那块地方便只剩下破碎布料和一滩血迹，连带着男人嘶声裂肺的声音一起消失。
　　另一头带着绿毛刺的异变鼠冲进混乱人群中，直接划出了一条血路，它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来回在人群中跑动，带起一道道血水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场由异变鼠围剿人类的袭击陡然发生。
　　这种情况尤其以下城区最为严重，但即便上城区同样无法幸免，连军营中情况也不容乐观，异变鼠出现的范围太广，甚至毁了军中不少机舰和车辆。
　　“不能开枪！这是机舱内部！逼出去再动手！”
　　类似的话在军队中不断响起，枪声却响得并不密集。
　　“中央基地那些重要工厂先派队伍过去，务必护住，通知各基地高度戒备。”叶枕山站在指挥中心，飞快下指令，“各派两支异杀队协助守卫军去上城区、中心城区和下城区，开通庇护点通道。”
　　“将军，高墙之外也有大量异变鼠在攻击！照这个速度，不出五个小时，高墙防线即将全线崩塌。”
　　叶枕山面无表情：“还有多少人，带着武器补给冲过去。”
　　“将军，中央基地来讯，要求紧急增派异杀队。”通讯员转头喊道。
　　中央基地没了异杀队。
　　叶枕山下颌紧绷，站在原地片刻：“给我接通姚诚，让他派新异杀队过去。”
　　几分钟后，通讯员额头上都是冷汗：“将军，姚上将的通讯无法拨通。”
　　“继续打！”
　　“已经用了最优先等级通讯，还是没人接。”通讯员咬牙道，最优先通讯可以排除其他信道，不存在通讯占据情况。
　　叶枕山转头，大步走向通讯员，自己俯身按下几个按键，拨打姚诚所在军部中心通讯，很快通了：“我是叶枕山，姚诚在哪？”
　　“姚将军今天休假，我们还没有打通他的通讯。”对方军部中心通讯员显然也在急慌慌。
　　叶枕山用力闭了闭眼，随后道：“让能负责的人过来，立刻派新异杀队前往中央研究院。”
　　研究院有一支异杀队，外加各种守卫军，相比其他地方，安全性更高，他们还有时间。
　　……
　　“喔！”危丽正在走廊上溜达，几个研究员匆匆跑过来，差点将她撞倒，也不道歉，直接跑进实验室，关上门。
　　危丽莫名其妙感觉不太对，走过去隔着玻璃问他们：“你们干什么？”
　　没人理她，纷纷远离实验大门。
　　直到手腕上发出警报，危丽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当即跑回自己的实验室，小丽还在里面。
　　单云打来通讯：“好好待在实验室，别出来，过段时间就会有救援来！”
　　“你呢？”危丽关上实验室的门问道。
　　“我去和其他高级研究员汇合，不用担心我，好好顾好自己。”单云匆匆说完便挂断了通讯。
　　危丽挠了挠头，也不是很担心她妈，她是霉气罐，她妈就是好运星。
　　得嘱咐她爸躲起来，危丽一手从实验箱中抓起小丽，然后打给她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
　　“爸，你在哪？”危丽看着光屏问，对面一片漆黑。
　　“在庇护点通道，这里没什么人。”光屏中黑乎乎的人影晃动，“周围人反应太慢了，费我好大劲喊，才有几个人跟进来。”
　　“你也躲好。”对面的男人嘱咐，“你妈那边离你远不远？”
　　“隔了几栋楼。”危丽抱着小黄鸡道，“我没事，已经躲进实验室，这里的玻璃高强度防护，还算安全。”
　　对面沉默，忽然道：“……快收回刚才的话！”
　　危丽：“啊？”
　　“叽！”
　　“小心后面！”
　　危丽迅速回头，只见一只蟑螂从通风口爬出跳下的瞬间，猛地胀大，棕褐色翅膀有成年人手臂张开的宽度，且油光锃亮，朝她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危丽倏地扭身避开。
　　足人高的蟑螂直接扑向了实验桌，发出“嘭”地一声。
　　这只是一个开始，密密麻麻的蟑螂从通风口爬下来，沿着墙面、地面到处爬动，所到之处被留下啃食的痕迹。
　　危丽按掉光脑，慌忙跳上另一个实验桌，躲开地面上的蟑螂，而那只异变蟑螂竟张开了翅膀，颤颤巍巍飞了起来。
　　危丽慌不择路，抱着小丽在实验室内到处跑。
　　“叽叽叽叽！”
　　小丽被紧紧捏着，无法挣脱出来，当那只大蟑螂飞来之际，它低头用力啄了她的手。
　　危丽吃痛，下意识放手。
　　小黄鸡跳下去的瞬间，身体逐渐膨胀，转眼便比那只蟑螂还大上一圈，叼起它一边翅膀就开始狂啄脑袋。
　　一啄一个窟窿！
　　里面还有绿色的液体流出。
　　危丽呆若木鸡，震惊看着小丽鸡突变成大丽鸡。
　　耳旁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群小蟑螂还在吃掉一切东西。
　　“叽叽叽叽！”
　　小丽抽空仰头叽了一串鸡语，这时实验室另一边突然开始发生异动。
　　“咔嚓咔嚓！”
　　危丽见状，扭头看向实验室另一边，里面有五个大笼，全部是各种实验鸡。
　　她曾经抽了小丽的血，给那些实验鸡注射过，它们有不同形态的变化，脱毛、身体变大……或者脑袋变形，鸡嘴变长，但统一出奇的温顺，始终没有攻击人的倾向。
　　而现在那些实验鸡居然直接上嘴啃笼子，双眼放光，犹如饿了几百年的饿鬼。
　　“咔嚓咔嚓！”
　　那些特制的钢条在它们嘴下成了嘎嘣脆的薯条，三两下就咬成粉末，五笼鸡呼地冲了出来，疯狂啄食地上的蟑螂，它们比刚才的蟑螂群还有声势浩荡，所到之处更干净，一只蟑螂尸体都不留。
　　危丽蹲在椅子上，忍不住卧槽。
　　她就说为什么这些实验鸡明明样子和数据不对，却没有攻击人的倾向，原来是被压制了。
　　“小丽，咬死它！”危丽透过玻璃往外看去，！”


第161章 (姚诚之死)
　　那只足人高的异变蟑螂,脑袋已经遍布窟窿，但危丽一说话,它还是被声源吸引,想要冲过去攻击她，半边脑袋扬起，上面的触须忽地伸长，朝着她刺去。
　　生死关头,危丽下意识往旁边躲,但触须攻击范围太广,根本躲不过,仍旧被异变蟑螂的触须缠住，连脖子上都紧紧绕了一圈,她被硬生生拖了下来，砸在地面上一群小蟑螂身上。
　　那瞬间,危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下那群小蟑螂被砸出了尸水,黄黄绿绿的,她头皮发麻，当即要作呕，但触须还在试图要将她拖行过去。
　　“小丽！”危丽脸色涨红，双手死死拉开自己脖子上那圈触须，大喊一声。
　　变成大丽鸡的小丽此刻一脚踩住异变蟑螂的脑袋，转头就往它触须根部狠狠一咬！
　　那边危丽得以摆脱窒息痛苦，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一大半都粘了小蟑螂的尸体,她连忙将白大褂脱了扔掉,一转头便见到小丽站在异变蟑螂脑袋上，一下又一下跳踩着,从头跳到尾，又从尾跳到头，凶狠异常，整个实验室的地板甚至都隐隐在往下沉。
　　“别踩了！”危丽刷开实验室大门，对着小丽喊，“我们出去。”
　　她率先冲了出去，还没跑两步，就连忙急刹车，两条腿直打摆，轻轻从嗓子里冒出来个感叹词：“……哇哦。”
　　一只异变灰绿鼠正蹲在走廊尽头，满嘴的鲜血，几乎在危丽发出声音的瞬间，倏地抬头，通红的双眼盯着她，下一刻如同一道灰影掠过，张开大嘴，朝她冲来。
　　危丽当即就要转回去，结果迎面和小丽撞上，直接翻倒在地，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嘭地一声。
　　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心中最后一句话就是：“天要亡我！”
　　小丽瞅了眼地上的危丽，低头一嘴叼起她，再一爪拍飞了冲过来的异变鼠，领着一群异变鸡从楼梯颠颠跑了下去，随着空间越来越大，它们的体积也相应变大了不少。
　　楼下，十来个研究员被困在实验楼之外，各自分配的守卫军经过几轮攻击，只挪动了一点距离，手中的弹药却快用尽，有研究员眼中隐隐透着绝望。
　　周围涌来的异变鼠越来越多，再没有救援，只怕他们要死在这。
　　地面一阵晃动，是有什么大部队过来了？
　　被围困的众人，透着缝隙朝那个方向看去，却见到一群浩浩荡荡冲来的异变鸡，领头那只形态完好，唯独体积过大的黄鸡嘴里叼着一个人，四肢垂下晃荡，不知是死是活。
　　“别走神！这里离最近的庇护点只有七百米！”康立用力拉住一位走神要跌倒的研究员，“再坚持一会！”
　　“到不了的……”那名研究员双腿发软，要不是被康立扶住，根本站不起来。
　　随着那群异变鸡往这边越靠越近，更多守卫军的子弹用完，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领头那只大黄鸡比异变鼠还要大，一步踹飞一只异变鼠，朝着人群中心奔来。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几乎能感受到死亡的味道。
　　“嗨～”
　　一道女音忽然从大黄鸡那边传来。
　　众人忍不住瞪大眼睛：异变鸡会说话？！
　　危丽早在下到二楼的时候就被颠醒了，但她懒得动，就这么四肢垂下，随意晃动。
　　快靠近那群研究员时，她扭过头，冲着这些人挥手打招呼，尤其是里面还有个认识的康立。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出现的面貌有多诡异，就好像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突然抬头冲他们挥手笑，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画面。
　　众人眼露惊悚，脸色煞白，连拦在外圈的守卫军寒毛都竖了起来。
　　“哎，别对我的鸡开枪。”危丽扭头指着一个守卫军道，“它们不伤人。”
　　“你没死？”一名守卫军问道，
　　“啊？我活得好好的。”危丽伸手拍了拍小丽的下嘴巴，“小丽把我放下去。”
　　众人将信将疑看着大黄鸡靠近他们，然后“呸”地一声将危丽吐了出来。
　　众人：“？”
　　康立连忙上前去将危丽扶起来：“这鸡……是怎么回事？”
　　“以后再解释。”危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指着还在往这边冲的异变鼠，“小丽，弄死他们！”
　　紧跟着，康立便见到这群异变鸡冲向四周的异变鼠，互相打了起来，尤其那只形态完美的大黄鸡，简直所向披靡。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这群异变鸡飞快将四面八方涌来的异变鼠击退，整个中央研究院枪声不断，唯独这一角经过一阵鸡飞鼠跳，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
　　上城区某独栋别墅三楼玻璃乍破，一人身穿军装，从中跳了下来，一跃纵进□□院泳池内，水瞬间被染上鲜红色，一只受伤极重的手攀住泳池边，试图翻上来。
　　然而有人早已经等在这，缓缓走来，脚用力踩在手上。
　　“你……”姚诚吃痛，他从水中露出头，睁着通红的双眼，见到池边上的人，咬牙问，“是什么人？”
　　他问话的同时，另一只藏在水中的手去摸脚上的匕首。
　　“嗯？”那人冲姚诚摇了摇头，巧笑倩兮，“我能看到哦。”
　　姚诚当即立断，拔出匕首，被踩住的那只手用力一抽，再翻转，就要抓住岸边的人往下拉，匕首尖端早已准备刺入人体。
　　却未料，他竟拉不动对方。
　　“说了，我能看到。”岸边那人摊开手，一根绿色藤蔓竟从掌心中涌垂下来，落地前快速扭曲组合成形为一只异变鼠的模样。
　　不过这只“异变鼠”是纯粹的藤蔓，迅速冲入泳池，咬住姚诚大半边身体。
　　姚诚的子弹在三楼用光了，他当年也曾担任过异杀队的队长，但时间太久，如今身手生疏，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这时，一道身影掠来，速度极快冲到岸边人面前，枪已经抵住对方太阳穴。
　　“噗呲——”
　　是刺入血肉的声音。
　　站立在岸边的人一根手指异变成尖锐的藤枝，先一步刺进来者喉咙，甚至连脚都没挪一下。
　　“新异杀队？”岸边人抽出手指，一脚将人踢了下去。
　　池水翻滚的厉害，红色越来越深。
　　半晌，藤蔓散去鼠形，水面浮上两具被撕咬得开膛破肚的尸体。
　　蹲在岸边的人盯着看了一会，才收回藤蔓，握住掌心，站起身自言自语道：“……该去下一家了。”
　　这栋别墅很快恢复平静，如果能忽略遍地的鲜血，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一个小时后，有一架直升飞机在别墅大门上空盘旋，几个守卫军从上方握着绳子滑落下来，冲进别墅。
　　“将军，姚上将家中出事了！”一人对着光屏另一头喊道，左手四处转动，好让对面看得更清楚。
　　别墅内外都是异变鼠的尸体和姚家亲卫的尸体，腥气冲天。
　　“尽快找到姚上将。”叶枕山站在指挥中心面无表情道。
　　赶来不久的罗莲雨，站在叶枕山旁边，盯着那头守卫军传回来的画面，神情难看：“上城区的异变鼠有这么多？”姚家像是被异变鼠群围攻了。
　　“整个中央基地内外，无一处不多。”叶枕山扭头，“新异杀队有没有到研究院？”
　　因为找不到姚诚，他只能通知罗莲雨，要临时掌控新异杀队，罗莲雨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选择过来了，幸好基因大楼离军队不远，没有费多少时间。
　　“快到了。”罗莲雨低头看了看光脑消息。
　　“我们内部清理干净异变鼠还需要多久？”叶枕山转身问边上的军官。
　　几位军官互相交流片刻，一人站出来道：“照目前的趋势，内部清扫完还需要至少一个小时。”
　　叶枕山点头，正要说什么，派去姚诚别墅的守卫军那边传来声音。
　　“将军，发现姚上将的尸体！”
　　叶枕山愕然回头：“什么？”


第162章 (时间不多了.)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静了下来,连叶枕山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异变鼠出现的突然，对中央基地形成巨大冲击,但姚诚有亲卫和武器,还在自己别墅里，按理该是最安全的一批人。
　　“这里……”过去的守卫军将镜头对准泳池内的两具尸体，犹豫道。“可能遭遇了更厉害的异变鼠。”
　　整个泳池被血水染红，不见一点清澈,很难想象两个人身上能流出这么多血,姚诚整个胸腔都空了,像是被什么吃了个干净,而另一具尸体损毁更加严重，身上没有一处好肉。
　　“这是新异杀队的人。”罗莲雨望着另一具尸体,脸色难看道，她没想到连新异杀队的人都出了事。
　　“搜他身上有没有基因针。”叶枕山命令光屏那头的守卫军道。
　　守卫军下去将尸体捞了上来,在对方身上搜了片刻,甚至还去池底查探,顶着一身血腥：“将军，只有一支生长因子。”
　　没有基因针，这个新异杀队员多半已经用过了，却依旧惨死。
　　叶枕山当即侧身，要联络员联系外派出去的所有异杀队：“提醒所有人小心，中央基地内出现高等级异变鼠，一名新异杀队员已牺牲。”
　　到目前为止，这是第一次有异变生物能杀死注射基因针的人。
　　整个中央基地陷入异变鼠围攻困境当中,军队全力出动,护着各城区的人们进入庇护点，枪火声不断,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
　　“将军，高墙之外出现了新的A级异变植物。”
　　叶枕山望着前线传回来的画面，脸色铁青，他毫不怀疑，一旦在外的异变鼠破坏高墙之后，那些A级异变植物就会立刻蔓延伸长进来。
　　守卫军再多也抵不过异变鼠的数量，他们军队就在中央，弹药还算充足，但这么持续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就在这时，联络员收到了零队发来的消息。
　　“他们正在往回赶？”叶枕山要求联络员，“将基地外那些A级异变植物的画面全部发给叶长明，万事小心。”
　　整个中央基地高墙之外几乎都被异变植物包围，他们根本不好飞进来。
　　机舱内，何月生第一个注意到赵离浓睁开了眼睛。
　　杜半梅唰地站起来，大步跨过去检查她瞳孔，确认赵离浓真的神志清醒，不由震惊，药物在她身体代谢的太快了。
　　之前那两针下去，牛都得睡个三天三夜，结果他们还没飞回中央基地，赵离浓居然就醒了。
　　赵离浓双手撑着坐了起来，透过人群望向叶长明：“中央基地，现在如何了？”
　　众人以为她是在问之前那条全境域内收到的警报，却不知她已经“看见”异变鼠围攻的场面。
　　叶长明将收到的视频放了出来：“中央基地外出现新的A级异变植物，一旦异变鼠造成缺口，它们便会进去。”
　　这些异变植物像是有了意识，甚至不愿意冲过去消耗自己。
　　赵离浓仰头盯着光屏内的异变植物看了半晌，随即打开光脑，联络还在研究院内的严胜变。
　　严胜变和其他高级研究员聚集在最高会议室，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
　　“严组长，改良药液对A级异变植物有效。”赵离浓没有废话，“实验室内有准备好的材料，我们赶过去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先行做出来，送往高墙之上。”
　　她所有步骤都记录的一清二楚，实验室内的材料齐全，只需要跟着做就行，严胜变是药液发明人，对她的实验应该算是最了解的人。
　　“还有两管药液。”赵离浓从背包翻出来，递给叶长明。
　　他们提前在中央基地外强行降落，整架飞机前翼破损，所有人下了机舱。
　　叶长明将药液放好，留了一半人守着赵离浓他们，他带着严流深等人一同离开，去前方开路。
　　中央基地高墙之外被异变植物包围，他们只能从外打开，才能进去。
　　从外面看去，整个中央基地已经被掩盖，他们只能见到高耸茂密的异变树干，赵离浓站在车旁，忽然蹲下伸手按在地面上。
　　“小赵，怎么了？”何月生诧异问道。
　　一旁的严静水往四下看了看，却没发现异常。
　　“……我在想S级异变植物的根能伸多远。”赵离浓感知不到，收回手起身。
　　严静水摸了摸胳臂：“这里是中央基地，那些S级异变植物的根不可能蔓延到这吧？”
　　前方的爆炸声吸引众人注意力，应该是高墙之上守卫军投了弹药下来，清除异变鼠。
　　赵离浓想起什么，脸色顿时一变，糟了，赵风禾！
　　中央基地乱成一团，警报上要求所有人前往庇护点，但赵风禾双腿行动不便……
　　赵离浓当即拨打赵风禾的通讯，但久久无人接听，她脸色越发苍白，手撑着隐痛的额头，往四下扫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
　　赵离浓用力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面上没有多余的变化，只有微颤的手指能表露出些端倪。
　　不一定会出事，那栋小区内部就有庇护点，只要下楼拐个弯就能到，她曾经推着赵风禾路过，还提及过。
　　“两管药液用上了！”留在这的支明月回头道，“他们已经往里走了，正在对付异变鼠，等这个方向的A级异变植物一枯萎，我们就冲过去。”
　　根据之前的测试，改良药液起效需要时间。
　　出乎意料，在等待期间，高墙之上突然接连有炮弹打中A级异变植物。
　　直到被改良药液打中的异变植物开始陷入结果枯萎的状态。
　　“上车，我们走！”支明月一收到前面队长的指令，立刻和其他队友一起护着赵离浓三人冲过去。
　　一路上，异变鼠尸体遍地，周遭坑坑洼洼，最近处是叶长明，他正缓缓从异变鼠身体中抽出刀，扭头看向他们。
　　“严组长过来了？”赵离浓从车窗内探头出来，望向周围其他异变植物，它们行动变得缓慢，陷入异常开花。
　　“不是严组长。”叶长明让开，用还带血的刀背敲了敲车头，示意他们开进去，“那边的门开了，你们先进去。”
　　越野车疾速朝门开方向奔去，叶长明等人在后收尾，有零队和一队出手，高墙之外的压力大减。
　　……
　　“师……是您。”赵离浓下了车，见到候在里面的人，肩膀不着痕迹松了松。
　　江习依旧身穿着服帖的西装，一手拄着拐杖，见到赵离浓道：“严组长那边有点麻烦，一时赶不过来，量产药液这东西，还是基因大楼那边专业。”
　　赵离浓抿嘴，眼中终于带了点笑。
　　“上车，我先送你们去基因大楼，那边暂时安全，周边都被清理干净了，离这也不算特别远。”江习带着赵离浓上了白色的一辆车。
　　何月生原本想要跟着一起过去，被江习手下拦住，带去了另一辆车，他看着毫无所觉的严静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改良后的药液看来对A级异变植物真的有用。”江习坐在后座，转头看向旁边的赵离浓，“不愧是师妹。”
　　“只对A级有用。”赵离浓低声道，“S级异变植物和A级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一步步来。”江习望着赵离浓笑道，“你还年轻。”
　　赵离浓一愣，看向师兄苍老的脸：“我更想和师兄你们一起……”
　　江习笑道：“所以我来接你了。”
　　赵离浓望着窗外一片狼藉的路况，忍不住对江习道：“师兄，我想先去找一个人。”
　　“找人？”
　　“赵风禾。”
　　江习想了想：“外面太危险，我派人去，你等消息。”
　　外面异变鼠横行，赵离浓确实没办法帮忙，只能点头说好。
　　基因大楼戒备森严，内外都有人守着，几人被送上了一层休息室。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何月生看着赵离浓和那个叫纪照的老人一起进了房间，皱眉问道。
　　严静水推开自己的休息室：“纪老爱才？”
　　“他们俩看起来很亲密。”何月生道。
　　严静水满脸莫名：“这只是尊老爱幼吧。”
　　何月生无语：“……算了。”
　　休息室内。
　　“这是……”赵离浓拿起床柜头上的相框，里面有一张照片，站着五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最中间的那人约莫六十多岁，一头白发，面色严肃，眉间皱纹极深，“导师。”
　　“导师和我们在渊岛实验室拍的，只少了你一个。”江习无奈，“那时候导师脾气已经变差了很多了。”
　　赵离浓指尖轻轻抚过相框玻璃，照片中师兄师姐虽然面有郁色，但都还算年轻，应该是最早期异变的时候。
　　“你先好好休息。”江习从她手中抽过相框，扣在床头柜上，“等以后有时间，给你讲讲后来的事，我先安排人去找赵风禾。”
　　“好。”
　　赵离浓看着江习离开，自己坐在床边，余光瞥见床头柜上，又将那相框扶起，露出那张照片，盯着看了一会，她靠在床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大概是日有所思，她在梦中也见到了导师。
　　“赵离浓，你不种地搞研究，想要干什么？”导师戴着草帽，坐在田间问她。
　　“都行。”那时候的赵离浓双脚上全是泥巴，一身脏兮兮的，热得满脸都是汗，抓着草帽在扇风，“最好光鲜亮丽一点。”
　　导师上下打量她半晌：“你？不行。”
　　“为什么？”赵离浓自觉还算聪明，换了别的专业应该也学得很好。
　　导师没有回她这个问题，只道：“时间不多了。”
　　赵离浓听不明白：“什么时间？”
　　导师盯着她看了半晌，即将开口时，手机响了。
　　“我手脏。”导师让她帮忙从口袋拿出手机。
　　赵离浓瞥了眼手机屏幕：“是师母。”
　　她按下免提，那头立刻传来一道不算年轻的女音：“你什么时候回来？”
　　里面还混杂着童音：“爷爷，我想你啦！”
　　“明天就飞回去。”导师起身，在田埂旁边的小水沟洗了洗手，这才拿起手机，关掉免提放在耳边说了几句，扭头对赵离浓道，“小赵，这里交给你了。”
　　梦里，她一脚的泥站在田间，对潇洒离开的导师十分无奈。
　　赵离浓猛然睁开眼睛，茫然望着虚空，半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靠坐在床头边睡着了，额头上都生出冷汗。
　　她抬手抹掉虚汗，垂眸沉思：当时导师想要说什么？


第163章 (庇护点)
　　明明这些发生过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只过了几年,但很多东西再回想时，好像已经蒙上一层灰纱,变得模糊起来。
　　赵离浓低头扫过光脑,她睡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赵风禾的消息。
　　若有若无的警笛声和枪声从封闭的窗户外传来，不用看也知道外面情况多混乱，她实在休息不下去,干脆起身出门,想要走几圈清醒脑子。
　　走廊光线明亮,但绕过几条后,突然迎面见到一个雨林，将人震在原地。空气湿润充沛,苔藓枯叶地软，小瀑布从高处流淌,仿佛没有任何危机,只有绿林生态。
　　赵离浓脚踩在苔藓地的瞬间,才察觉到不对，地面过分硬了，没有苔藓的柔软感，更像是塑料，她再抬手去碰离得最近的绿松，发现这也是一棵用绿漆涂好的塑料假树，再往前甚至还有动物投影。
　　瀑布倒是真的，只不过是利用高度差,人造的。
　　从高处流淌飞溅下来的水发出哗啦的声音,她一靠近，听觉便被水流声全部占据,冰冰凉凉的细雾水珠迸溅在脸上。
　　赵离浓透过水雾，见到何月生站在那给谁发消息，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瀑布声太大，何月生没有听见，一直背对着她。
　　她想了想，没有再喊，而是绕过瀑布水流，走了过去。
　　“在联系家人？”赵离浓走到何月生身后，见到他在用光脑给谁发消息，便出声问道。
　　何月生浑身一抖，倏地关掉光脑，转过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赵离浓回过头看着身后小型瀑布，解释道，“我在那边喊你，你没听见。”
　　何月生勉强笑了笑：“我没听见，刚刚吓了一跳，你怎么也出来了？”
　　“想出来走走。”赵离浓指了指自己脑子，“有点混乱。”
　　“你身体最近怎么回事？”何月生问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瀑布的声音还是有点大，两人一同往旁边走了走，站在一棵假树下。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赵离浓没撒谎，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异变植物产生移觉通感，但她换了一具身体，本身就不可思议，“……高等异变植物能影响动物的思维，这次异变鼠恐怕也有S级异变植物的影子。”
　　原来的A级只会占据固定的领域，而现在的S级异变植物却有自主扩张的意识，甚至不用它自己出手。
　　何月生转头望着旁边赵离浓的侧脸，无奈笑了声：“刚才谁还说脑子混乱了，现在又开始想这些。”
　　赵离浓仰头望着上方的假树枝：“我只是怕现在才刚刚开始。”
　　“A级异变植物已经能得到有效控制，S级异变植物没几棵，基因针和生长因子也在发展。”何月生伸出手指数着，“异变鼠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清理干净，总会好的。”
　　“不过，我觉得你和那个初代研究员关系好像不太一般。”何月生忽然道。
　　赵离浓茫然：“哪个初代研究员？”
　　何月生伸出一根手指，往下指了指这栋楼：“纪照。”
　　她反应片刻，才记起师兄现在叫纪照，是初代研究员。
　　“你们之间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何月生耸肩，“严努力说我是错觉。”
　　赵离浓陡然生出一股心虚，两人关系自然不同其他人，师兄对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羁绊最深的一个人，意义完全不一样。
　　“我们比较有缘。”她干巴巴解释道。
　　何月生似乎也不在意缘由，只是随口一说，他瞥向赵离浓手腕：“你光脑亮了。”
　　赵离浓低头看去，是师兄打来了通讯，她连忙点开。
　　“人已经找到了，就在小区庇护点里。零队和一队都还在基地外清理异变鼠，今晚暂时过不来。”光屏中的江习道，“你要去见赵风禾，我派人带你去。”
　　赵离浓一听，顿时惊住：“受伤？严不严重？”
　　江习摇头：“手和腿有点伤，汇报的人已经帮她包扎过了，你别担心。”
　　“好，麻烦……您了。”赵离浓对江习实在喊不出那声“纪老”，即便江习已经明显有老态，但在她记忆中还是那位青年师兄。
　　那边严静水知道赵离浓要走，也跟着要走。
　　“我在路上也有个照应，他们不一定比我强。”严静水从房间内跑出来道。
　　江习派来的人很快便到了，还带了刚刚加热好的餐包给赵离浓，说让她在路上吃。
　　“这么贴心？”何月生瞅了一眼，发现并没有自己的份，“……”
　　赵离浓将那盒锡纸装的热饭菜塞给了他，又将手里的一袋小食和一盒切好的水果递给严静水，自己留了一片面包。
　　原本三人以为会开车过去，没想到被领着上了楼顶之后，楼顶停着一架直升飞机，周围护着赵离浓去庇护点的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军队标识，应该是江习手下的私卫。
　　他们朝着中心城区飞去，路上的状况并不比基地外好，遍地的异变鼠尸体，倒塌的房屋不在少数，没有见到人的尸体，只有遍地暗红色的血迹，这意味着那些人可能已经进了异变鼠胃里。
　　“很多庇护点的信号基站有问题，所以进去之后没办法向外通讯。”坐在旁边的私卫出声道，“我们的人进去搜了一趟，才找到了人。”
　　从基因大楼到中心城开车都要两个小时以上，他们能这么快，估计也是用了直升飞机。
　　整个中央基地陷入一片混乱中，军队最先保障的一定是高级研究员及其家属，赵离浓不属于其中，如果不是江习师兄，她没有这么快能见到赵风禾。
　　直升飞机飞进小区，在一栋还算完好的楼顶停机坪上降落下来，赵离浓几个人被护着从楼道下去，中途遇见几只异变鼠，严静水反应足够快，但队伍中还有一个人比她还快。
　　“他肯定打了基因针。”严静水握着匕首在衣袖上擦干净血迹，退回来小声对赵离浓道，她不信普通私卫比她反应速度还快。
　　何月生站在另一边，声音也放低：“我就说纪老对小赵不一般。”
　　赵离浓咳了一声，提醒道：“他听得见你们说话。”注射基因针后，听力会比常人好。
　　左右两人瞬间闭嘴，各自眼神飘忽。
　　好在前面那个私卫并没有回头，专注处理前方可能存在的危险。
　　一行人有惊无险从这栋居民楼下去，顺着标识，赶往建造多年，却还是第一次使用的庇护点。
　　庇护点在地下，四周都灌注了特殊材质，以避免有异变植物进来，但有的没有封闭好的庇护点中也存在老鼠之类东西，一进去迎面就碰到异变鼠，伤亡严重。
　　赵离浓刚走进去，便闻到一股充斥着霉味潮湿的气息，她面上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加快脚步，往深处走。
　　四周墙壁上有应急灯，不算亮但足够照清这条路，越往里走，深处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灯光亮度强了亮度。
　　赵离浓抬手稍稍挡了挡眼睛，放慢脚步，缓缓走了进去，里面或站或坐着惊魂未定的小区人们，大多数受伤的人已经被处理包扎过，最前方站在几个守卫军，端着枪巡视周围。
　　“在这边。”私卫引着赵离浓三人往里面走，路过巡逻的守卫军，便亮了光脑上的标牌。
　　赵离浓顺着传来熟悉的声音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赵风禾，她身下的轮椅一边轮子瘪的严重，头发凌乱一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受过不小的罪。
　　“您的手……”赵离浓快步跨过人群，蹲在赵风禾面前，脸色有点难看，她的等级还是不够高，不能让人时刻照顾赵风禾。
　　“只是划了一道口子。”赵风禾指着自己的手臂，又贴近赵离浓小声道，“他们给我喷了点东西，伤口没多久就好了，旁边的人都没有。”
　　赵离浓松了口气，笑了笑解释：“那是生长因子。”
　　“你不是说要外出，怎么又回来了？”赵风禾握着赵离浓的手，担忧问道，“任务怎么样了？”
　　赵离浓半蹲起身，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已经完成了。”
　　“那就好。”赵风禾抬头，透过赵离浓的肩膀，对上后面何月生的眼睛，“他们都是你朋友？”
　　赵离浓从口袋摸出一根皮筋，将赵风禾散披在肩膀上的头发扎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人：“嗯，他们和我一起外出实验。”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赵风禾推了推她，“你需要做什么就去做。”
　　赵离浓松开手：“外面都是异变鼠，我也做不了什么，留在这多陪您一会。”
　　两人面对面说着话，严静水往两边看了看，转身跟着散开的私卫一起去检查庇护点四周的安全，确认不会有别的问题。
　　庇护点最深处，明亮灯光照着，也依旧还有照耀不到的昏暗，他靠在墙边，灯下投影拉得极长，安静沉默望着前方两人，一个坐着毁坏的轮椅上，另一个半蹲在对方面前，微微仰头不知说着什么。
　　其实……两个人长得根本不像。
　　赵离浓五官要精致太多，另一个人只是普通长相。
　　灯光下，那个人抬眼看似不经意扫过来，何月生却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第164章 (她不认识你.)
　　赵离浓待在旁边陪着赵风禾,生长因子对赵风禾而言，虽然比普通伤药要好,但她比不上年轻人的恢复速度,除去手臂的一道口子，其实双腿上的伤更严重。
　　原本赵离浓只是想替她整理衣着，却发现赵风禾双腿上还有伤。
　　难怪之前江习师兄说她不方便移动。
　　“没事，我不觉得疼。”赵风禾见赵离浓撩开她裤腿之后,脸色变了,连忙道,“已经快好了。”
　　赵离浓拧眉,不觉得疼是因为双腿没有知觉，但赵风禾伤口用上了生长因子,却依旧还有几道深深的口子。
　　赵风禾解释：“人太多，我推轮椅的时候翻了下来,所以才受了伤。”
　　“这一道应该是贯穿伤。”何月生走过来,微微弯腰看着赵风禾的腿,指着最深的那道圆形伤口道，“不像是被异变鼠伤了。”
　　赵风禾抬头看了眼何月生，随后拉着赵离浓的手有些紧张解释：“是摔在了一条裸露的钢筋上，我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正常摔倒，不可能会贯穿小腿，赵离浓能听出来赵风禾没说实话，多半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往轻的说。
　　赵离浓将赵风禾的裤腿轻轻放了下来：“您没事就行。”
　　“您的腿以前怎么伤的？”何月生站在旁边突然问道,见赵离浓皱眉看过来,他解释，“只是见肌肉似乎萎缩不算太严重,或许还有治疗的希望。”
　　赵离浓一怔，她一直没有多过问赵风禾的腿伤，一是怕原先自己知道原因，二是不想揭对方伤口。
　　坐在破轮椅上的赵风禾笑道：“那是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按摩运动，所以才没有肌肉严重萎缩。”
　　赵离浓低头看着她的双腿：“以后我带您去医院检查看看。”
　　她想着也许可以去找江习师兄问问，或者……也可以问问叶队长，去上次她做检查的医院，那边看起来也不错。
　　“好。”赵风禾略带欣慰地望着赵离浓，“都听你的。”
　　站在对面的何月生一只手垂在腿侧，抽搐式地动了动，但赵离浓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赵风禾身上，并没有察觉出什么。
　　一队守卫军推着罐头食物进来分发，里面避难的人们纷纷站起身往前挪动，赵离浓见后面的人不断往前面挤，便要将赵风禾推到最边上去。
　　“我抱着她过去，你拿轮椅。”何月生见状，对赵离浓道。
　　他弯腰将轮椅上的赵风禾打横抱起，往最边上走，赵离浓立刻弯腰去抓住破损的轮椅，但人潮涌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前面便多了人，她想要追上去，却不断有人往中间插进来，导致他们越拉越开。
　　何月生余光瞥见赵离浓离自己越来越远，他避开挤过来的人，面无表情望着前方：“您可真会装。”
　　怀里的人发出一道笑声，却是道：“只需要给点提示，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药液改良成功，到底不愧是赵离浓。”
　　何月生脸色难看：“您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是你该想清楚自己一直在做什么，我只让你守着她。”赵风禾头靠在何月生肩膀上，侧过脸冲后面人潮中的赵离浓露出温柔的笑，口中却冷道，“没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私自向她透露消息，那间铺子我关了，以后别想再开。”
　　“……我只是觉得她有权利知道。”何月生抱着人往边上快步走去，自嘲一声，“您让我待在她身边还不够，竟然还派人一直监视我们俩。”
　　“事实证明，你总不安分，几次三番找到专辑和海报故意引起赵离浓注意，让我不得不转移她的视线。”赵风禾缓缓扬眉，“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江习会主动跳出来，大概见到自己师妹实在没有忍住。”
　　何月生低头提醒：“江习很在乎她，上次亲自去最高会议室将赵离浓带了出来。”
　　赵风禾轻呵了一声：“江习和她关系向来最好，两人以前就常常一起工作，得见故人，自然在乎。”
　　何月生看着赵风禾丝毫没有笑意的眼睛：“她不认识你？”
　　“见过一面。”赵风禾望着正穿过人群，努力往他们这边靠的赵离浓，“她不可能会记得。”
　　“也是，她不过只是个研究员。”何月生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尾拉长，带着凉意，“怎么会想到您为了接近她，连自己的腿都能废？”
　　赵风禾正要说什么。侧过脸见到不远处赶过来的赵离浓，没有再回何月生的话，看向快步走过来的人，面部重新变得柔和。
　　“我去领点罐头。”赵离浓将轮椅放在地上，看着赵风禾坐上去，转身指了指前方排着的长队道。
　　“没关系，我不是特别饿。”赵风禾伸手拉住赵离浓，“你陪着我说说话就行。”
　　赵离浓犹豫，借着灯光打量赵风禾的脸色，她常年消瘦，即便比最初见面时好很多，脸上颧骨依旧高凸，不久前又受了伤，估计失血过多，面色很苍白。
　　“您得吃点东西。”赵离浓还是想要去领食物。
　　旁边何月生对上坐在轮椅上的赵风禾眼睛，顿了顿，随后道：“我去吧，你们在这等着。”
　　说罢，他转身往长队尾挤去。
　　“这里！”四处巡查的严静水从前面挤过来，对过来的何月生接连挥了几次手，从自己口袋翻出两个罐头，“你要替小赵她妈领食物？我已经拿……”
　　“你怎么了？”严静水诧异望着何月生，虽然头顶的灯闪了几下，但她还是看清他莫名黑了脸。
　　何月生从她手里接过罐头，面上却变成惯常调侃的笑：“严努力，你现在也学会走后门了？”
　　严静水“啊”了一声：“他们进来我就注意到了，刚刚排在最前面拿的。”
　　“还是你机灵。”何月生转身，“庇护点没问题吧？”
　　严静水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没有，该封上的地方都完好无损，现在只等上面的异变鼠清理干净，就能上去。不知道危丽怎么样了，她应该还在研究院。”
　　“以她的运气，大概已经和异变鼠碰面了。”何月生耸肩，“不过，危丽虽然是霉气罐，但研究院那么多守卫军，应该不会出大事，最多受点伤。”
　　危丽被大黄鸡叼在嘴里，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不停喊着，她在前面开路，引着一群研究员往庇护点躲起来后，救人上瘾，又继续喊着大黄鸡在研究院转悠。
　　小黄鸡变大后，双翅一挥就能将冲过来的异变鼠挥倒，偶尔跳在异变鼠身上，鸡爪猛抓它们脑袋，庞大的身躯灵活异常。
　　“果然。”危丽一边开着录像镜头，一边自言自语，“异变动物还是异变动物自己解决更快。”
　　最高会议室，高级研究员们正观望整个研究院内外的监控，很快便察觉到院内一角的异常。
　　“单云……”曹文耀盯着院内某个监控画面，一堆异变鸡四处跑动，等看清领头的那只大黄鸡嘴里咬着的人，顿时同情道，“你女儿出事了。”
　　“她成天吃鸡，恐怕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鸡吃。”彭博萍双手抱臂走过来道。
　　危丽在研究院仗着单云撑腰，极其没有礼貌，经常得罪高级研究员，彭博萍非常讨厌她。
　　“你怎么说话的？”李真章警告彭博萍。
　　彭博萍嘴角勾了勾：“院长，你现在倒是会装好人。”
　　李真章不过是想起了自己的子女，突然感同身受而已，他看向单云：“我现在让人下去救她。”
　　单云见到监控画面中的人，心中也是一咯噔。
　　“人还活着。”落地窗前的严胜变望着>
　　众人一听，再次看向监控中大黄鸡嘴里叼着的危丽，结果就见到她举起一只手，奋力喊着冲。
　　其他人看着大黄鸡嘴里精神抖擞的危丽：“……”
　　“这异变鸡听她的话？”曹文耀看着监控中的危丽，大吃一惊。
　　单云低头拨打危丽的通讯，监控中危丽看了看手腕，终于停下喊口号，接通光脑，她抬手打招呼：“嗨，妈～”
　　“你在干什么？”
　　落地窗前的严胜变走了过来，单云见状点了通讯公开。
　　“这些异变鸡是你养的？”严胜变问道。
　　危丽养鸡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尤其在研究院内，她基本见人就宣传。
　　“小丽是我养的。”危丽指了指后面紧跟着小丽的那群奇形怪状的鸡，“那些是实验鸡……”
　　还没说几句话，迎面冲来数只异变鼠，大黄鸡开始跑动，镜头便剧烈晃动起来。
　　通讯镜头晃得厉害，没办法正常交流，最后单云只能关掉光脑，通过沿途的监控，观察危丽的状况。
　　严胜变抬手看了看时间，又往远处空中望去，右手快速点了点，找到一个通讯，打了过去。
　　此时，有一架直升飞机最先飞在研究院上空，他们的目的就是解决最高会议室这栋楼周围的危险，舱门口已经架上了枪。
　　底下的危丽听见直升飞机的声音，费力一抬头就见到黑黢黢的枪口对着她和小丽，立刻挥着手喊起来，试图引起上面的注意。
　　直升飞机上的新异杀队见到大黄鸡嘴里的人能动，还活着，也是一惊，他挪了挪枪，改为对准大黄鸡的身体。
　　这下完了！


第165章 (长辈)
　　危丽见势不妙,连忙一个打挺，揪住大黄鸡脖子,从它口中脱离出来,翻到它身上，试图用自己挡住上空枪口方向，不断挥手喊：“别开枪！”
　　舱门口的新异杀队员已经扣动扳机，见到枪口方向,但还是有点晚。
　　一连串子弹擦着大黄鸡翅膀而过,最后打在地面迸溅出细碎的水泥块。
　　大黄鸡翅膀顿时被划出一道伤口，但很快又复原,它抬头望向半空，张口就要伸出舌头将直升飞机勾下来。
　　危丽急出一身汗,慌忙喊着小丽,让它别动,生怕上面那架直升飞机被打下来，也怕舱门的人伤了小丽。
　　“收手，别动这些异变鸡。”直升飞机前舱的队长收到后面领头人传来的消息，转过头对舱门队员道。
　　“但……它们围着这栋楼。”站在舱门的队员看着前方大楼，他们这次过来最重要的任务是护住高级研究员。
　　队长：“先飞去楼顶，从天台下去。”
　　“那>
　　刚看完消息的队长摇头：“暂时不用管她，我们走。”
　　底下危丽仰着头，望着他们收了枪,直升飞机也逐渐升高飞走,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趴在大黄鸡身上：“救援队伍应该到了。小丽,我们先躲起来避避风头。”
　　最高会议室的单云见到直升飞机往他们这边飞来，撑在会议桌上的手终于不再紧绷，再看向监控中的危丽，眼中压抑着怒火，她竟然试图用自己身体去挡枪。
　　如果此刻危丽出现在单云面前，势必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站在落地窗前的严胜变默不作声将光脑关了，光屏上还有他发给救援队领头人的消息。
　　中央基地从内部遭到异变鼠群攻击，事发突然，整个基地伤亡惨重，尤其是下城区，好在军方驻扎地就在中央基地，军队反应迅速，由叶枕山亲自指挥，最先冲出去一部分队伍护住了基地内重要设施，后又派队去各城区护住居民进入庇护点，到下午各城区普通居民已经基本消失在地面上，只剩下巡逻的军队不断进出。
　　枪声炮弹从夜晚响到第二天深夜，一直到第三天上午十点整，各城区庇护点收到消息，危机解除，所有人可出来。
　　“地面不少建筑遭到毁坏，如果居住地受到破坏，大家可去临时救援设立点填表，我们会统一安排。”站在庇护点门口的一名守卫军高声喊着。
　　庇护点大门随即打开，在里面待了近三天的人们互相对视，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先一步往外走去。
　　“纪老说你们可以去基因大楼，也可以去上城区。”一人匆匆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到赵离浓面前低声道，“都清理好了，随时能住进去。”
　　赵离浓回头看了看侧后方的赵风禾：“我们去基因大楼。”
　　基因大楼离军方驻扎地最近，比上城区相对而言，应该更安全。
　　那人闻言转身冲后面的人点头，不一会又有人拿着一辆新的轮椅从外面进来，推到赵风禾面前。
　　何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们殷勤地给赵风禾换新的轮椅，甚至还带来了一件薄毯，不由啧了一声，往前靠近赵离浓：“他们还真贴心。”
　　这种特殊对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赵离浓轻咳了一声：“我也觉得。”
　　得找个机会和江习师兄提一提，不要太明显了，她还不想让其他人察觉自己和江习师兄的关系。
　　在守卫军看护下，里面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庇护点，赵离浓站在赵风禾后面，推着她往外走，严静水和何月生也跟在后面，至于那几个江习派来的人则分散站在四周，不近不远跟着，但随时能靠近赵离浓。
　　庇护点内开着应急灯，没有一丝日光，众人出来见到第一缕光线时，难免刺眼。
　　赵离浓扶着轮椅，观察到前面人的动作，提前伸出一只手去捂住赵风禾的眼睛，另一只手还推着轮椅。
　　太阳光线射过来，刺的她眯了眯眼睛，但很快便适应了，赵离浓这才慢慢移开捂着赵风禾眼睛的手。
　　何月生视线从赵离浓放下的手，移到轮椅上赵风禾毫无波动的脸上，随后从口袋翻出一颗水果硬糖，慢慢塞进嘴里，咬得嘎吱响。
　　旁边严静水扭头莫名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何月生透着一股不耐烦。
　　出了庇护点，随处可见异变鼠的尸体，空气中始终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小区内楼塌了好几栋，陆续有大型机器入场挖掘，应该是军方想救被埋在里面的人，不过希望不大。
　　“直升机停在临时救援设立点前面，还有一段距离。”江习派来的人对赵离浓解释，走在前面带路，“我们先坐车过去。”
　　他们跟着上了停在庇护点入口不远的车上，很快便往前开去。
　　赵离浓透过窗户往外看去，路两边都是从庇护点走出来的人，神色惶惶，衣衫凌乱，还有不少人只有一只鞋，甚至赤脚。
　　三天不到的时间，无数人失去了家园。
　　临时救援设立点在小区五公里开外的空旷广场上，已经有守卫军在搭建帐篷，等着灾民登记入住。
　　赵离浓等人从车上下来，要穿过广场，才能抵达他们那架直升飞机，那里应该是临时开辟出来的升降点，不断有直升运输机来往，还有一些飞机绕飞而过，去了另外的机场。
　　广场上的临时救援设立点共有十个，每一个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登记、领物资，赵离浓他们不排队，只是从旁边穿过，推着赵风禾路过一个救援设立点，她忽然见到一个正在弯腰搬运物资的人，十分眼熟：“你……”
　　“赵离浓！”那人见到她顿时眼前一亮，“好久不见！”
　　赵风禾目光扫向抱着一箱物资的年轻瘦削男生，又回头看了看赵离浓，眉心微微皱起，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位是？”赵风禾状似随口问道。
　　“同学？”赵风禾脸色微变，但很快反应过来，“第九农学基地的同学？”
　　赵离浓果然点头，回头指了指何月生，再看向前面瘦削男生：“嗯，我们都是C班的学生。”
　　对方ID叫活命要紧，当初在群里第一个看了赵离浓发的文件，也是第一个出面还了她积分的人。
　　“王添你怎么在这？”何月生问道。
　　“中央基地出事，各基地都在提供帮助。”王添解释，“我们第九农学基地也带了一批处理好的粮食过来，院长说还需要人过来帮忙，我就过来了。”
　　自从第三基地和第八基地出事后，其余各基地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三天一内部巡查，十五天一次大巡查，这几个月还算平静，但谁也没想到中央基地会先出事。
　　王添抬头指了指远处飞来的运输机：“那架是第九农学基地的运输机，这两年我们荒地重新开发分配，种了不少东西，收成还不错。”
　　种子本身经过筛选，异变率大大降低，再加上农学生面对各农作物病症的熟练防治，这两年第九农学基地发展极其迅猛，伤亡率更是到了历年最低。
　　赵离浓仰头看着绕飞的运输飞机，大概是要往远处的机场降落，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她能隐约见到飞机外舱上印着的红色字样，上面写有“第九农学基地救援物资”。
　　“我们基地来了多少人？”赵离浓问道。
　　王添：“大概有四百人，昨天凌晨两点到的，都是过来帮忙的，我上午被分到这里，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们。”
　　“这段时间，应该是播种高峰期。”何月生问他，“你们这么过来，不要紧？”
　　“没事，同学会帮忙。”王添乐了，“现在第九农学基地和当初我们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不一样，而且我们都快毕业了，没事。”
　　赵离浓诧异：“你没参加种植官跨级考核？”
　　“考了。”王添摆手，“不过我想在第九农学基地待到毕业，把那些内容完全消化，不急着当种植官。”
　　自严静水和赵离浓发出去的笔记和详解后，论坛上也越来越多初级研究员匿名发贴，第九农学基地进入了一种野蛮生长的状态，周院长有所察觉，却不阻止，反而留给学生空间。
　　比起其他基地专精一类作物，很多学生想要先广泛学习种植试验，所以才会一直留在第九农学基地学习。
　　反正现在能吃饱，也不用过分担心自己种植的农作物会毫无征兆异变。
　　当然，如果碰上第八基地异植突然爆发的状态，那只能说命不好。
　　王添抱着一箱物资，对赵离浓他们笑：“我先过去帮忙了，你们有空可以回第九农学基地看看，很多学弟学妹想见你们。”
　　赵离浓双手推着轮椅，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吐出一口气：将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直升飞机停在基因大楼前，他们一行人从机舱下来，正准备进入大楼内，远处开来几队越野车。
　　“我哥的车牌。”严静水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停下脚步道，“是零队和一队，还有……不认识。”
　　“是纪老。”旁边一起下来私卫补充。
　　赵离浓也停了下来，扭头朝远处看去。
　　轮椅上的赵风禾背挺得笔直，没人注意她藏在薄毯下的手紧握，青筋暴起。
　　随着送他们来的直升飞机重新飞起离开，远处的车队也越来越近。
　　刹车先后响起，车队纷纷停了下来。
　　“哥！”严静水冲着最前面一辆车挥手喊道。
　　除了纪老的车队还算干净完好，零队和一队的车轮毂上全是血迹泥点，更严重的，车头都凹陷下去一大半，吭哧吭哧勉强开了过来。
　　“你们从哪来？”严流深从越野车上跳下来，抬头看了看刚飞走的直升飞机，问道。
　　严静水随口解释：“去了一趟中心城区。”
　　旁边的赵离浓打量下来的这些人，虽然神色疲惫，但所有人都还在，只有作战服上的破损表明曾经受过伤。
　　零队和另一支车队越过一队的车，从两边分散停了下来。
　　叶长明推开副驾驶车门，长腿一迈，从上面下来，侧脸还有一道没来得及处理伤口，他抬眼便看向不远处推着轮椅的赵离浓。
　　赵离浓冲他点了点头，视线很快移到另一边。
　　叶长明眯眼，他察觉赵离浓看向另一边时，眼尾扬起，情绪明显波动，她在高兴。
　　顺着赵离浓的视线看去，他转脸便见到另一边从车上拄着拐杖缓缓下来的纪老。
　　“您就是小赵的母亲？”江习走近，见到轮椅上坐着的赵风禾，上前打招呼，“这些天先住这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他们说。”
　　“好。”赵风禾下意识扭头看赵离浓，面上略微无措，“离浓，这位是……”
　　“他是……”赵离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我是纪照。”江习主动伸手，自我介绍，“和小赵这孩子有缘，这栋大楼原来是我的，你们住这不用拘束。”
　　“纪照……”赵风禾先是一愣，随后神情有些激动，“你真是纪照？我以前听父亲提过你。”
　　江习对上站在轮椅后方的赵离浓，又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赵风禾，笑道：“赵贤？我记得他。”
　　赵风禾显得十分高兴，连忙握住江习的手：“算起来，您还是我长辈。”
　　江习点头：“确实，我和小赵有缘，她可以叫我一声爷爷了。”
　　赵离浓呛咳了一声，眼睛微睁，盯着江习，示意他别想占自己便宜，师兄就是师兄，怎么还爷爷了？
　　江习忍笑：“别再外面站着，都先进去。”
　　他们先往前面走，零队和一队落在后面。
　　“走吧，叶队长。”严流深往边上走去，一只手搭在叶长明肩膀上，“先去楼上洗个澡，我都臭了。”
　　他们这几天在外围对付异变鼠还有一群高级异变植物，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还好纪老出现及时，除了紧急赶出来的改良药剂，又带了一批私卫过去。
　　叶长明目光扫过前方赵离浓和纪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样。
　　叶长明避开严流深的手，视线久久停留在两人身上。


第166章 (干妈)
　　中央基地乱了近三天,内外的异变鼠被军方清除多数后，众人终于得以喘息。
　　叶长明等人守在外围，确认没有新的异变鼠群出现,高级异变植物也被改良药液注射，导致枯萎，等到新一批守卫军换上,他们才转身进了基地。
　　基因大楼离得近,零队和一队原本顺道护着纪老回来，没想到在大楼外碰到了刚刚回来的赵离浓等人,正好一起上了楼。
　　“这层楼原先一直是我住的地方。”江习得空，对众人介绍，“现在改成基因大楼,但上面几层还没来得及改完，正好你们可以先在这休息一段时间，外面太乱了。”
　　前几天赵离浓三人在这里待过短暂的时间,知道这层楼有多大,里面很多设施完好的房间,还有一个人造雨林园。
　　“这里的房间应该够大家住，住进去后可以再设置。”江习回头对零队和一队的人道,“基因针和生长因子，待会我让人给你们补充。”
　　“军方那边暂时还没有新的指令下来。”叶长明看向赵离浓那边,出声道,“我们会先守在几位研究员身边。”
　　江习一手握着拐杖,笑了笑：“正好，两位队长在这,我也放心一点。”
　　原先赵离浓房间左右住着严静水和何月生，这次回来，住的地方没有改，她便推着赵风禾去了对门的房间，其他人也各自找房间住了下来。
　　“您有什么时候就喊我。”赵离浓对轮椅上的赵风禾道，“我就在对面，也可以用光脑联系我。”
　　她以前给赵风禾光脑上设置了紧急呼叫，联络人就是自己，但赵风禾从来没有打扰过她，哪怕这次逃往庇护点时受伤，也始终未拨通过她通讯。
　　赵风禾拍了拍赵离浓的手笑：“我知道。”
　　“您的腿……”赵离浓想着可以在这找机会给她检查，江习师兄应该会帮忙。
　　“我的腿当年检查过很多次，早废了，按摩锻炼只是不想太丑。”赵风禾正色道，“离浓，你忙自己的事，别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
　　“现在有生长因子，如果未来医疗技术突破，也不是没可能治好您的腿。”赵离浓受何月生提醒，觉得自己应该更关注赵风禾的双腿。
　　赵风禾双腿盖着薄毯，一只手藏在”
　　赵离浓一愣，以为戳痛赵风禾往事伤疤，抿了抿唇：“……好，您先休息。”
　　她退出去，走到房门前时，还回过头看向里面的赵风禾，按理她才四十多岁，头发却花白一半，整个人苍白瘦弱，像是饱经风霜沧桑。
　　房间中的赵风禾郁寡神情已经消失了，又恢复温柔模样，对她道：“去吧，我休息一会。”
　　这让赵离浓心中的愧疚又莫名加重几分，果然还是不能轻易提腿的事。
　　等到房门关上，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久之后，赵风禾面无表情推着轮椅靠近房门，将密码修改，确认上锁后，才双手推着轮椅慢悠悠在这间房转了起来。
　　赵风禾移到窗户边缘，转过轮椅，面对着房门，双眼冰冷：“小兔崽子故意坑我。”
　　随后她从衣服内衬中藏着的口袋翻出两支针剂，拉起裤腿，每条腿各打了一针。
　　针剂打下去瞬间，赵风禾的脸色苍白得难看，双腿的疼痛传到大脑，几分钟后，两条腿才逐渐失去知觉。
　　她打开光脑，在光屏面板上输入一连串代码指令，原先的荧蓝色的光屏数据全部消失，又重新组合，所有界面一变。
　　不多时，一个通讯请求便亮了起来。
　　“处理完了？”赵风禾接通后，望着光屏那头的人问。
　　光屏那头光线不好，应该是在地下，昏暗下那张年轻的脸露出两个酒窝：“稍微多杀了几个。”
　　赵风禾闻言眉心一皱：“我说过让你适可而止。”
　　“憋太久了，没忍住。”对面的人手中把玩指尖冒出来的细小藤蔓，“这几天我一直没联系上您，还以为您出事了。”
　　赵风禾按了按太阳穴：“我在庇护点，这两天赵离浓一直待在身边。”
　　“她还是老样子。”对面的人哂笑，脸上两个酒窝又大又深，“……总喜欢多管闲事。”
　　“我现在是她名义上的母亲，照料我理所应当。”赵风禾随意靠在轮椅上，“不过，赵离浓这个人，果然是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最重感情。”
　　对面的人撇了撇嘴：“干妈，何月生是不是知道我身份了？”
　　“猜到了一半，但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赵风禾提醒，“你先别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
　　赵离浓出去后，便见到江习站在走廊拐弯处等着，她转身往那边走去，往四周看了圈，确认没有其他人在，才开口：“师兄。”
　　江习听见她喊自己，假装怅然：“我现在都能当你爷爷了。”
　　赵离浓无奈：“江习师兄在我心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行了。”江习抬起拐杖戳了戳她小腿，“我听说你还没吃东西，走，我们单独去吃一顿。”
　　“这层有个餐厅，已经让他们开火了，你好好吃顿饭，再休息一会。”江习带着她往前走，“我收到消息，研究院那边清理差不多，估计很快严胜变就要找你，那小子倒是眼光不错，直接看中了你。”
　　赵离浓跟在他后面，倒也没解释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还是不和师兄说了，省得他生气。
　　餐厅还是绿野雨林主题，到处都是投影的各种植物树木，极其逼真，只有上手摸才知道真假。
　　“很多人不愿意来这个餐厅。”江习望着餐厅里面道，“即便知道是假的，也怕吃饭途中会有异变植物出现，他们都有应激反应。”
　　“师兄不怕？”赵离浓走进餐厅，伸手摸上一棵树，但手伸过去便传过了树干。
　　江习眼中露出怀念：“后面的人都忘记了异变前的植物多美好。”
　　两人走到靠近窗户的桌子前坐了下来，那边的主厨很快做好几道菜送了过来。
　　赵离浓视线落在对面江习放在桌上的双手，布满皱纹，甚至还有几颗老人斑，但指甲干净整洁，甲床光滑，打理的很好。
　　她收回目光，垂眼认真吃着面前的菜。


第167章 (混乱上城区.)
　　“早听说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餐厅大门口忽然传来不高不低的笑音,坐在窗边桌前的赵离浓扭头看去，便见到走在最前面的严流深在说话。
　　他旁边是叶长明，身后则跟着零队和一队成员,一行人刚洗漱完，重新换了身这里提供的休闲服，之前的血腥肃杀全部消失,看起来像是一群年轻大学生。
　　“欸,小赵研究员也在？”严流深率先见到赵离浓，热情打完招呼,目光再一移，就看到了对面的江习，“纪老。”
　　江习没什么大架子,对他们点了点头：“来吃饭？随便坐。”
　　初代研究员明明地位超然，连研究院内说一不二的高级研究员们都要敬他们三分，偏偏这些初代研究员对上纪照还得退让一步。
　　严流深虽然自在散漫惯了,但对上这样一位经历异变前后整个过程的前辈,内心到底还是极其尊重,顿时收敛面上随意的笑，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放缓。
　　倒是边上的叶长明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两人侧后方的桌前,喊了一声纪老,便坐了下来，其他队员也纷纷跟着四散坐开。
　　赵离浓稍偏头,就能见到坐下来的叶长明,他头发还有些微湿,额前碎发全部往后，光洁额头露了出来,眉眼锐利，神情却清淡。
　　“高墙之外突然冒出不少A级异变植物，好在这次你改良的药剂发挥了很大作用。”江习收回视线，对面前的赵离浓道，“现在只剩下清扫收集，将那些散落的种子集中处理。”
　　赵离浓脸上喜色并不多：“如果有异变飞禽像这次规模一样，恐怕情况只会更糟糕。”
　　“你说的对，高空也要开始注意防护。”江习点头。
　　两人交谈间，那边两支异杀队的餐食也端了上来。
　　叶长明视线落在侧前方，和他们统一去打的饭菜不同，两人桌面上摆放的全部是单独烹饪出来的菜。
　　整张桌面的菜偏清淡，即便荤菜也都多以精蒸为主，少有大油，非常符合赵离浓的口味。
　　再看赵离浓，比起他人对纪老的尊重，她反而少了几分紧绷拘束，多了些平时没有的自在。
　　“出事了。”隔壁桌的严流深看了眼光脑，对叶长明道。
　　叶长明的光脑震动两次，一条来自军方，另一条来自严胜变，与此同时，他见到侧前方的纪老也抬手点开了光脑。
　　餐厅中，江习和叶长明皆看向自己的光脑，片刻后，不约而同皱了眉。
　　中央基地遇袭第三天，军方击退异变鼠群后，开始清点登记本次受灾情况。上城区是各大家族居住的地方，平时就有各种私卫，中心城区也有负责公共安全的部队，只有下城区本身环境混乱，这次伤亡最严重。
　　但任谁也没想到，清点不到一半，军方发现上城区情况意外地糟糕。
　　赵离浓的光脑也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是严胜变发来的消息，要她去研究院。
　　“姚诚上将遇难，初代研究员死了四位，还有几位在家休息的研究员也遭到灭门。”严流深望着光脑的信息，对众人道，“军方怀疑上城区藏着更高级的异变动物，要我们立刻前往上城区搜寻，以免造成更大的危害。”
　　“队长，我们呢？”支明月问对面的叶长明。
　　叶长明回复完消息，抬眼道：“去上城区。”
　　支明月和旁边昆岳对视一眼，飞快往自己口袋塞了两个鸡蛋。
　　周围各桌同时响起齐刷刷的碗筷声音，两支异杀队员纷纷抓紧时间吃饭，有的边起身边扒拉盘中的饭菜，再灌一大杯水，直接吞下去了事。
　　叶长明则站起来走向赵离浓：“我送你去研究院。”
　　赵离浓仰头看他：“你们不用去上城区搜寻？”
　　“零队和一队搜寻区域不同。”叶长明眼帘微垂，借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见到窗外透进来的暖阳光线洒在赵离浓半张脸上，将她一边眼睫染上残金色，意外地耀眼。
　　“那你们一起过去。”对面的江习已经关了光脑，他拿起面前的苹果，塞给赵离浓，“路上吃。”
　　“谢谢……”赵离浓接过来，习惯性想喊师兄，但下一刻将那两个字咽了下去，“我先走了。”
　　旁人可能会误认为他是在对叶长明说。
　　因为江习抬头对着叶长明，眼睛却看着赵离浓。
　　房间内的严静水和何月生收到赵离浓的消息，也连忙出来，一行人下楼上车，开往研究院。
　　赵离浓坐在后车，给赵风禾说明情况后，从口袋中拿出江习塞给她的苹果。
　　原本想在车上吃，但赵离浓望着自己的手指有些走神。
　　她十指向来不会留长指甲，只要甲床上长出一层白，便会立刻剪干净，这算是一种习惯。
　　因为指甲一长，去田地做事，指甲缝中总会藏泥垢，清理起来很麻烦，他们都习惯定期将指甲剪干净。
　　她想起现在师兄的手，指甲没有再剪到底，还有手背上掩藏不了的斑点。
　　即便如今和师兄交流和当初没有太大的区别……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两人不能再共同埋首在田地试验，以师兄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大概在实验室内也不能久待。
　　错过的时间永远无法弥补回来。
　　“哪来的苹果？”坐在后车中间的何月生忽然扭头问。
　　赵离浓回神：“餐厅的……你要吃吗？”
　　何月生毫不犹豫点头：“饿了。”
　　赵离浓便随手将苹果递给他。
　　“喏。”何月生用手将苹果掰开两半，还给她一半，自己又将剩下的一半再掰开，手肘撞了撞另一边一直注意车窗外动静的严静水，又递给她另一半。
　　三个人坐在后面分吃一个苹果。
　　“叶队，上城区那些人应该有私卫，况且姚上将异杀队出身？怎么也出事了？”何月生咬着苹果，状似不经意问着前面的叶长明。
　　副驾驶座上的叶长明扫过车内后视镜，见赵离浓也抬头看了过来，他开口：“其中出事的三家在同一个方向，军方怀疑有高级异变动物流窜作案，目前可能还在上城区。”
　　何月生若有所思：“也是异变鼠？”
　　“目前从伤口看，死者身上皆为爪痕。”叶长明提醒，“研究院势必会关注这件事，你们去了之后，应该能知道具体消息。”
　　……
　　零队将赵离浓几人送到研究院，叶长明一直送到了最高会议室门口，确认他们进去之后才转身离开，带队前往出事的初代研究员家中。
　　“来了？”严胜变坐在会议桌前，抬头对进来的赵离浓道，“纪老先行做了一批改良药剂，他说很有效，这次你们功劳不小。”
　　赵离浓听着他的话，余光却落在双手交握，靠墙安静如鸡站着的危丽身上，她低着头，肩膀上还站着那只小黄鸡。
　　她心想，几天不见，这只小鸡好像胖了一圈。
　　危丽肩上的小黄鸡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睁开豆大的黑眼，结果见到赵离浓，顿时抬起一只翅膀捂住自己整颗头，犹如碰到了血脉压制。
　　最高会议室内所有高级研究员都在，前两天在军部的罗莲雨也到了，还有一些中级研究员也在，包括罗翻雪和康立等人。
　　让赵离浓有些意外的是，这次会议室里多了不少畜牧专业的研究员。
　　最意外的还是，再开口的人是周千里，他站在最前方主持这场会议。
　　“中央基地出现异变鼠群，损失惨重，但我们意外发现有异变动物可以帮助人类。”
　　周千里说完这句话，刚刚站到边上的赵离浓三人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畜牧研究员中的危丽。
　　坐着的严胜变见状眯眼：似乎这几个人都知道这只鸡的与众不同。
　　很快周千里便在众位研究员的见证下，将有关危丽和一群异变鸡的监控放了出来，在场除了之前看过的研究员，其他人皆哗然。
　　谁也想不通为什么危丽能命令异变鸡，尤其畜牧研究员们，简直要将危丽和她的鸡盯出一个窟窿。
　　若不是顾及会议室内的高级研究员，他们绝对一窝蜂冲到危丽面前，有的畜牧研究员满脸的问题已经快溢了出来。
　　“我们的研究方向是时候需要进行改变。”周千里看向在场的畜牧研究员，“既然异变无法彻底防止，或许可以利用异变动物。”
　　“周院长！”一直低着头的危丽举手打断，犹犹豫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小丽为什么会听我的话。”
　　自从当初在回基地的路上，知道小黄鸡的特殊，危丽不是没研究过，但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它的血提取一定浓度，再注射给其他的鸡，会导致鸡异变。
　　“我听说这鸡是你从蛋孵化养起的，这应该是一个重要原因。”周千里道，“接下来各方面的影响，我们都要试验。”
　　动物方面，周千里在行，会议一大半是关于今后异变动物的几个发展方向的事项。
　　接下来，则是李真章宣布众人关于初代研究员意外死亡的事。
　　会议室内第一次听说的中级研究员顿时震惊惶然，十位负责遴选高级研究员的初代研究员，三天之内竟走了四位。
　　有敏锐者已经嗅到研究院即将变天的气息。
　　“上城区可能有高级异变动物出没，目前军方那边刚刚集中派出队伍搜寻，大家暂时留在研究院，不要乱走动。”李真章道，“上城区内，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是研究院。”
　　有人急躁低声道：“我家人还在外面。”
　　连初代研究员都出了事，上城区其他地方不可能会安全。
　　“上城区别的地方，也加大了巡守力度。”严胜变出声，“研究院只是相对而言更安全，等军方搜寻清扫完成，危险便会解除。”
　　……
　　另一边，抵达一位初代研究员家中的零队，正在四处查探痕迹。
　　“还是头回来初代研究员的家。”昆岳弯腰伸手摸了一把地板上干涸的血迹，“连地板都气派的很。”
　　“这户死了五十六人，仅次于姚上将一家。”田齐笑操控无人机在占地近三百平方的别墅，四处查探完道。
　　“没有活口？”叶长明站在走廊回头问。
　　田齐笑在光脑点了点：“正在比对资料。”
　　三分钟后，田齐笑先是摇头，随后又顿住：“队长，少了两人，这家上周有两名新招的保姆，还未登记录入，但遇袭那天，她们在这上班。”
　　零队迅速四处散开，叶长明抬眼望着走廊尽头的监控，有枪弹擦过的痕迹，似乎被私卫误中损坏：“董兴，去调这里所有的监控。”


第168章 (血脉压制)
　　这栋别墅不小,上下三层，还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室，董兴找到监控室时,有一个警卫趴在窗户时腥臭弥漫。
　　这个警卫脸上有两道粗爪痕,几乎将他整张脸毁去，看起来似乎是他走到窗户边查看情况时,被异变鼠迎面所伤。致死的伤在脖子，爪痕横亘其上，直接割断大动脉。
　　董兴松开手,望着窗沿四周喷溅的血迹，叹了一声，转身去检查监控室。
　　整个监控室仿佛被什么肆虐过,很多东西都被抓坏了,他只能在这堆废墟中试图寻找可能残留下来的记录。
　　对讲机中蓦地传来左桦的声音，与此同时滋啦背景中还夹杂着几道尖锐混乱的喊叫声。
　　“那边什么情况？”叶长明松开手中破损的监控镜头，从二楼跃下,偏脸朝肩上对讲机问道。
　　“在地下室东南角找到一位幸存者。”左桦道,“精神应该受了刺激，状态不好。”
　　中央基地内四十岁以下的很多人,几乎没有到过外面,见到异变动植物的概率极低,突遭袭击，受到刺激也不算意外。
　　叶长明站在一楼,转过身仰头望着这栋盘踞的大别墅：“杜半梅过去看看，让田齐笑对比身份。”
　　他走了一圈，有六个监控镜头出现各种损坏情况。
　　“董兴，监控情况怎么样？”叶长明在对讲机的公共频道问。
　　“监控室被破坏了一大半，不过还有一些监控记录在。”董兴双手飞快移动，正在查看监控，“……没看见异变鼠，队长我把视频传给你。”
　　叶长明匆匆浏览一遍，还算完整的监控记录中，能看见一些人满身伤痕带血摔倒，巧合的是，所有镜头中都没有出现异变鼠的踪迹。
　　他刚刚在所有监控区域走了一圈，损坏的那几个监控镜头偏偏是无法避让的监控地带。
　　叶长明若有所思，转而朝地下室东南角走去。
　　那边发现的幸存者经过田齐笑比对身份，确认是上周新招的保姆之一，四十岁，女性，出生于中央基地，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在中心城区和上城区活动。
　　地下室这一角是间线路处理室，狭小阴暗，左桦来回经过两次才发现里面藏了人。
　　叶长明下来时，见到左桦扶着昏睡过去的幸存者。
　　“队长。”杜半梅回头解释，“她情绪太激动，我给她打了镇定剂，暂时睡了过去，人有点脱水，但没受伤。”
　　叶长明稍点头，问道：“她之前一直喊着什么？”
　　“老鼠。”左桦肯定道，“她应该见到了异变鼠，受到惊吓，一直在喊绿老鼠。”
　　这次整个中央基地遇袭，到处都是皮肤上长满绿色毛发的异变鼠。
　　叶长明皱眉，整栋别墅内的监控坏得巧合，不见任何异变动物的踪迹，偏偏幸存者又见到了异变鼠。
　　“还有一位新招的保姆。”叶长明看向边上的田齐笑，“有没有找到？”
　　田齐笑摇头：“有的尸体残缺，靠着各种特征比对才能辨认出一部分，剩下的还要做检测，才能分辨具体的人。”
　　他只能确认有多少尸体，对比特征明显的人。
　　“但……也有可能找不到任何痕迹。”田齐笑补充。
　　不用他解释，在场其他人也知道原因。
　　异变鼠顺利逃离，也许肚子里就藏着吞咽撕咬进去的尸体。
　　“再搜一遍，去下一家。”叶长明看向左桦扶着的幸存者，“将她交给军方，等冷静后再询问。”
　　这次搜寻，军方足足用了一周的时间，将整个上城区查了一遍，竟然始终未发现高级异变动物的踪迹，最后决定将范围扩大至中心城区和下城区，誓要清除暗中藏着的巨大危险。
　　零队和一队则在几位出事的研究员家中仔细检查过，也始终没有在监控中发现异变动物的痕迹，就好像异变动物特意避开了监控。
　　但最后，技术人员用特殊手段，在一段监控镜头中的玻璃反射光中，勾勒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异变鼠。”对付过异变鼠的军人肯定道，“那些异变鼠就这副模样。”
　　经过处理过后的玻璃反射影子，能看到大致的暗色轮廓，再具体就无法分辨。
　　几乎所有人一看，便能认出来那是一只老鼠的体型，加上勉强平静下来的幸存者证词。
　　即便监控坏的巧合，但这次上城区多名初代研究员和姚上将遇袭事件，差不多盖棺定论。
　　叶长明总觉得监控的事太巧合，不管是不是异变动物对镜头的敏感，他存了疑虑，放不下心。
　　“这段时间你再看看那些监控。”叶长明将所有监控记录，包括一队找到的那些，全部发给董兴，“有什么异常告诉我。”
　　董兴当即答应下来。
　　……
　　整个中央基地，被一层阴云笼罩着。
　　因为姚诚出事，军方有相当一部分队伍需要重新规划，几位背后有死去的初代研究员资源支撑的高级研究员，也明显感受到力不从心。
　　这其中，又以罗莲雨麻烦最多。
　　这次出事的初代研究员就有罗家一位，加上一直合作的姚诚也遭害，这些天不少资源明里暗里被夺，她每晚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好。
　　原本以为像单云那样，失去整个基地已经是最坏的结果，谁也没想到在他们眼皮底下，就在中央基地内也能出事。
　　这次初代研究员中话语权较高的姚老，因为临时去了上城区一家私人温泉酒店，没有在姚家别墅内，反而逃过一劫。但他闻讯姚诚死亡的事，据说吐血进了医院。
　　姚老有两子，姚诚在军部一路走到了上将的位置，姚知许则是高级研究员，不过可惜他们的子女没有太大作为，反而是旁支出身的姚让靠自己进了异杀队，但他背后没有资源。
　　罗莲雨还需要顾着基因针和生长因子的进阶试验，有时候去研究院，见到备受关注的赵离浓和危丽等人，再看快沦为边缘的罗翻雪，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罗家不能毁在她手里。
　　相比上面的人各方面考量争夺，这些天赵离浓的生活还算平静。
　　除了危丽时常蹭过来。
　　“他们每天都想对小黄鸡做实验。”危丽蹲在赵离浓几个人的实验室内，“这也算了，还要拉着我讨论，什么问题都有，太烦了。”
　　“每天实验都抽血？小丽没被抽干？”何月生站在实验桌前，转头问道。
　　“不用每天。”危丽一只手撑着半张脸，有气无力道，“我让小丽变大过一回，他们都抽了点走。”
　　事后，她头发都被小丽啄掉了一大把，简直为科学献身！
　　“你们是没见到那群人看着小丽两眼发光的样子。”危丽啧啧摇头，“哪里是畜牧研究员，根本就像群禽兽！”
　　“至少小丽还在你这里，甚至能大摇大摆走出来。”何月生指着她肩上的小黄鸡，“换个人，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
　　危丽起身，得意道：“我妈可是单组长，我姨夫是叶将军，他们敢抢我东西？”
　　严静水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抬头看着危丽：“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他高级研究员主攻植物，而以周院长为首的畜牧研究员，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
　　危丽挠脸：“这倒也是，比起畜牧研究员，研究院不少其他研究员见到我就躲，怕我肩上的小丽突然异变伤人。”
　　“它是不是在害怕我？”赵离浓收拾背包时，突然问几人。
　　“谁？”何月生顺着她视线看去，“小丽？”
　　危丽余光瞥了眼肩上缩着头的小黄鸡，哈哈笑了好几声：“难道不是怕严努力拿枪指它屁股？”
　　赵离浓侧身，严静水对上她目光，瞬间会意，朝危丽走过去，伸手将小黄鸡捧了下来。
　　小黄鸡两只翅膀立刻捂住了自己脑袋，细杆双腿瑟瑟发抖，看起来十分害怕。
　　“我就知道。”危丽道，“它怕严努力。”
　　不知何时，赵离浓走了过来：“我忘了，它好像能听懂人话。”
　　她伸手从严静水掌中接过小黄鸡。
　　原本双腿战战兢兢的小黄鸡彻底不动了。
　　赵离浓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发现它僵了。
　　“真在怕你。”何月生也走了过来，见状挑眉，“有点像以前书里写的……叫血脉压制。”
　　他想起什么，微抬下巴，随口道：“我记得它确实碰过小赵的血。”
　　“什么时候？”旁边严静水拧眉，“我怎么不记得？”
　　“应该说间接碰过。”何月生指了指赵离浓的右手，“在第九农学基地，我们碰到水葫芦那次，它吃了一条断裂的水葫芦，上面沾了小赵的血。”
　　那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小黄鸡后来的动作，即便现在再回想，也想不出来，但严静水记得当时的确有根异变水葫芦刺穿了赵离浓的掌心，还是危丽上前拔了出来。
　　“我也记得，那根异变水葫芦是小丽咬断的，肯定碰到了血。”危丽歪头，“但是碰了小赵的血，就怕她，这肯定不可能。”
　　何月生耸肩：“随口说说，不过那天小丽不止是咬断，而且吃了那根沾血的水葫芦。”
　　赵离浓比谁都清楚，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她能和异变植物移觉通感。
　　“学姐，你帮我一个忙。”赵离浓忽然道，“抽我一管血，用在你实验室那些鸡身上。”


第169章 (钢笔)
　　“抽血？”危丽下意识摆手拒绝,“不行。”
　　她在专业上倒是不含糊，反应迅速道：“在碰到异变水葫芦前，小丽就已经有异变的现象,这和你的血没关系。”
　　严静水也赞同：“当时在丘城，这鸡已经和普通鸡不一样。”
　　“但吃掉那根异变水葫芦根后，它休眠了很长一段时间。”何月生提醒。
　　“不是,这事不能这么联系。”危丽闻言,就差没对何月生翻白眼：“小丽休眠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它本身异变最后的历程,也有可能是吃了异变水葫芦导致的，都比受小赵一个普通人的血靠谱。”
　　赵离浓目光有些游移，她还没和他们说通感的事。
　　旁边何月生也抬起右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再出声。
　　“试试吧。”赵离浓道，“先排除一个可能。”
　　她这么说了，最后危丽也只能答应：“抽一管,这两天我偷偷做个实验。”
　　“可以多抽点。”赵离浓道,“异变的鸡和普通的鸡都试试。”
　　实验室内有现成的工具,抽血这事，危丽很擅长，没一会就从赵离浓手臂上抽出一管血。
　　危丽封好采血管后,塞进自己口袋,还要再说一句：“这根本不可能。”
　　赵离浓笑了笑，也没有否认：“这件事麻烦学姐了,我先走了。”
　　严静水看着她肩上的背包,问道：“你现在要去基因大楼？不吃午饭？”
　　赵离浓没有让严静水跟着一起去,楼下有江习派来的私卫，这周基因大楼地下的实验进入僵持阶段,她们有几天没去了。
　　赵离浓不想一直麻烦严静水充当身边护卫，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赵风禾坐在轮椅上，面前是江习派人专门送进来的桌子，可以调低高度，符合她身型使用。
　　此时，她戴着一副耳机，手搭在桌面上，安静听着里面传来几段对话声。
　　不多时，赵风禾神色隐变，直到对话声逐渐消失，只剩下杂乱背景音，她才用力扯掉耳机，胸口起伏数次。
　　赵风禾立刻一把将耳机收了，塞进衣服口袋中，确认没有别的东西遗漏后，才推着轮椅去开门：“谁？”
　　赵风禾抬起手臂，拉开房门，客气地让对方进来。
　　穿着基因大楼清洁服的工作人员拎着一堆工具进来，随后关上了房门。
　　“清理卫生间就行，其他不用动。”赵风禾转过轮椅，背对着日常来清洁的人员道。
　　赵风禾听见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不耐，重新转过轮椅：“这里不用……”
　　清洁人员将手里的工具扔在旁边，取下头上的帽子，亲昵喊了声：“干妈。”
　　“你怎么跑这来了？”赵风禾皱紧眉心，压低声音问，“这里到处都是人和监控。”
　　“我只是今天的临时代班。”佟同露出两个酒窝，上前给赵风禾推轮椅，“他们看都不会看清洁工一眼。”
　　赵风禾绷紧的下颌松了松：“来了也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处理。”
　　“本来还想看看江习呢。”佟同将赵风禾推到桌前，转了个向，她自己直接往床上懒洋洋一躺：“您说。”
　　“赵离浓抽了自己两管血。”赵风禾道，“在危丽身上，这几天会拿去实验，你把那两管血换了。”
　　躺在床上的佟同倏地起身，双手撑在床尾：“她为什么要突然抽自己的血实验？”
　　赵风禾面无表情：“找个机会让何月生退出来。”
　　“何月生透露的？”佟同笑得甜，“干妈，我替你杀了他。”
　　“……”赵风禾望着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有没有按时打稀释剂？”
　　“那就不杀了。”佟同耸肩摊手。
　　“稀释剂必须按时打。”赵风禾紧盯她道，“等去研究院换了血，你去见你妈一面。”
　　佟同脸上的笑落了下去：“她现在怎么样了？”
　　“一般。”赵风禾点开光脑，传了一段录音给佟同，“这是他们今天的谈话，今明两天你去把那两管血替换，省得出意外。”
　　佟同重新恢复笑，伸出掌心：“干妈，我没耳机。”
　　赵风禾从口袋拿出耳机，递给她：“听完就去，别在这久待，等会赵离浓会来这。”
　　佟同拿了一只耳机，塞进耳朵中：“赵离浓手中的录音笔不是在第三基地内坏了？”
　　“我重新换了支钢笔。”赵风禾靠在轮椅上随口道。
　　她送的那支钢笔中有窃听设备，赵离浓是一个习惯记笔记的人，无论去哪工作一定会带着，但之前赵离浓去第三基地内，受辐射影响，窃听设备失效。
　　赵离浓从海域回来的那天晚上，赵风禾特意煮了一杯牛奶给她喝。
　　原本里面加了安眠药，赵离浓至少可以睡到天亮，没想到她醒得太快，赵风禾甚至没能从她房间内退出去。
　　幸好后面假装推醒她，成功瞒过去了。
　　佟同听着里面的对话，一边道：“赵离浓好像对干妈没有任何防备。”
　　赵风禾没有回她。
　　赵离浓还是异变前的思想，道德感比寻常人要重，自以为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对上一位“母亲”时，内心深处愧疚偏多，自然没有防备。
　　“记得把卫生间打扫干净。”赵风禾见佟同取下耳机提醒。
　　等到佟同打扫完成，带着清洁工具离开后，房间内再次恢复安静，仿佛之前什么人也没来过。
　　……
　　佟同听到的录音最后停留在赵离浓上车离开研究院。
　　等她顺利交接完手中所有的工作，从基因大楼一楼偏厅电梯走出来时，正好见到赵离浓从车上下来。
　　佟同立刻收回脚，贴近墙角，藏在阴影之下，抬眼看向远处的赵离浓，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但她似乎没有太多改变。
　　一楼大厅内走出一人，拄着拐杖，径直走向门外的车队，赵离浓见到他，眼尾便带起微微笑弧。
　　佟同几乎立刻知道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是谁。
　　——江习。
　　等到两人并排走进基因大楼正厅时，佟同才从墙角之下出来，避开监控之后，眨眼间便消失。
　　……
　　“危丽，你最近别到处在研究院乱走了。”
　　刚一走进畜牧研究员大楼，就有中级研究员上前和危丽打招呼。
　　刚吃完午饭，在研究院慢悠悠散了一圈步的危丽不解：“为什么？”
　　“很多人向院长投诉，说你带着异变动物到处乱窜，会给研究院带来潜在的危险。你收敛一点，不然……”中级研究员看向她肩上雄赳赳的小黄鸡，劝道，“他们会申请将它锁起来。”
　　“我只是去找朋友探讨……”危丽正要反驳，但摸了摸自己口袋的两根采血管，改口道，“行吧，这几天就待在这。”
　　她这么快答应下来，让对面的中级研究员愣了愣，眼睁睁看着危丽绕过自己，大摇大摆走进电梯。
　　“奇怪。”中级研究员诧异地往外走，不明白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危丽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将口袋两管血放进专用带密码的立式冰柜，又把小黄鸡塞进一大盆鸡粮中，看着它在里面惬意休息，才转身习惯地和里面所有的鸡打招呼，这里每只鸡都有名字。
　　通风管道中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看不出拎刀杀鸡的利落。
　　近一个小时，危丽始终不干正事，就在实验室内到处溜达。
　　躲在通风管道的佟同忍得牙痒，虽然以前就知道她吊儿郎当，但从来不知道她这么磨叽。
　　这时危丽终于摸完了鸡，她走到洗手池认认真真洗了一遍手，然后就走到饮水机旁，开始泡茶喝。
　　佟同等了片刻，抓住时机，指尖悄然伸出两条极细的藤蔓，从缝隙中钻出来，一根藤蔓从危丽背后疾速穿过，将实验桌上的一个装试管的亚克力架推倒。
　　当危丽回过头，放下茶杯，走向实验桌时，另一根藤蔓缠着剪开的透明塑料滴管，迅速滴入杯中。
　　强力泻药，只要危丽一喝下去，不出五分钟就会腹泻，届时，佟同便会下去换掉赵离浓的血。
　　“怎么掉了？”危丽挠头，蹲下去将亚克力架和地上的试管一一捡起来，“还好试管没装东西。”
　　她蹲在那捡了半天，终于整理完，转身去拿茶杯。
　　佟同眼睛微眯，已经能看到自己成功拿到那两管血的场景。
　　危丽抬起茶杯，就要往嘴里送，但突然顿住，自言自语道：“还是不喝了，人离水扔，保证安全。”
　　她直接将剩下的半杯茶倒掉，洗干净杯子，水也不喝了。
　　趴在通风道的佟同：“……”
　　“干活！”危丽撸起袖子，就往立式冰柜走，准备立刻开始实验。
　　佟同脸色一变，脑中飞快闪过各种手段，甚至想下去直接将人杀了。
　　“卧槽！”危丽一只手扶着密码盒，另一只手捂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面色痛苦，“我就说今天的鸡肉不新鲜。”
　　实验没办法做了，她直接屁股着火般冲出了实验室。
　　佟同：“……”
　　人走了，也杀不了。
　　佟同确认周围无人，从通风口道出来，走到立式冰柜前，按了之前危丽输入的密码，快速将那两管血调换。
　　关上柜门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监控，丝毫不惧，监控室内有他们的人。
　　佟同转身就要从通风管道离开，却对上见角落里近一米的特制鸡粮盆中的小黄鸡。
　　她歪了歪头，冲它露出笑。
　　小黄鸡犹豫片刻，安静将头埋进了鸡粮中，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第170章 (人形阴影)
　　原本碰到异变动植物总会提前预警的小黄鸡,如今佟同从通风管道下来，站在面前，它自始至终没有叫一声。
　　“好久不见。”佟同都要离开了,又掉转脚步，站在特制鸡粮盆前，蹲下来,对小黄鸡热情打招呼。
　　小黄鸡蹲在那一动不动,头低低埋着，浑身僵硬。
　　佟同满眼兴味,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听说你现在还能变大？还是头回见到这种，不如跟我一起走？”
　　小黄鸡双翅紧紧闭着，豆大的眼睛瞄着四周,试图找机会逃走。
　　“算了，带走太麻烦。”佟同忽然失去兴致，“等以后你就归我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实验室内人影瞬间消失,只留下瘫倒的小黄鸡。
　　大约十分钟后,危丽捂着肚子，一脸解脱地从实验室门外走进来，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翻箱倒柜找到止泻药吃下。
　　危丽扭头见到盆里躺倒的小黄鸡,奇怪道：“你今天没吃那盘鸡，也拉肚子？”
　　“叽叽叽……”可惜小黄鸡不能说人话。
　　“等我缓缓,就给你检查身体。”危丽认真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前死里逃生一次。
　　中央基地基础设施完备，除了军方出手,还有其他基地援助，一个月后，毁坏的房屋和道路废墟得到清理，失去家园的居民也被安排了临时住处。
　　虽然还有阴郁笼罩，但大部分人又重新开始了生活。
　　赵离浓这段时间来往研究院和基因大楼之间，罗莲雨那边的研究继续，她和严静水经常需要过去。两点一线，赵离浓基本就在基因大楼那层楼的休息室住下，晚上还能陪陪赵风禾。
　　算起来，这段时间也是她和赵风禾相处机会大大增加，有时候还能见到江习师兄，两人会单独坐在茶室，时常会谈及过往，两人对以前的事都很怀念。
　　赵离浓本想向江习打听医院检查治疗赵风禾腿的事，但每每谈及这事，赵风禾总心情不好，最后只能作罢。
　　不过，她换了说法，想让赵风禾以后去检查身体。
　　赵风禾犹豫许久，才松口，说等年后再去。
　　“危丽的实验怎么样了？”严静水望着来来往往的实验员，偏头小声问赵离浓。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再观察一段时间。”赵离浓忽然问，“贾魏金死了？”
　　严静水点头：“他的躯干全部异变，大脑没办法正常思考，只有杀人的欲望，上周实验重伤数人，经过讨论确认他无法再提供有效价值，罗研究员亲手处理掉了。”
　　这些，是她回家那天从严胜变口中听来的。
　　两人不是实验组主力，只是来观察的，最多在这打下手，和周围忙碌的实验员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天，她们很少见到罗莲雨的身影，倒是罗翻雪开始接手掌管实验组的内容，穿梭在各实验室，只不过她年纪太轻，资历浅，又镇不住人，有几次还和实验员闹了不愉快。
　　“上城区还是一片混乱。”严静水难得八卦道，“所有人忙着瓜分那几位初代研究员手里的资源，罗家有两家种子处理厂的渠道被人弄走了，罗研究员估计在忙这些事。”
　　严格意义上，应该是整个中央基地暗地里还是一片混乱，各种势力抢夺资源，还有些流落到非军方非研究院的人手里。这次姚城一死，太多人想插手这个位子，最后军部经过多番讨论平衡，提拔了另外一位中将上来，据传此人没有任何背景，是普通人一路爬上来的，中规中矩。
　　正好符合所有人期望——自家得不到，其他家也不能安插人上来。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从一间实验室内匆匆出来的罗翻雪经过她们，停下脚步客气点了点头：“快中午了，你们不上去吃饭？”
　　“马上要去。”赵离浓问她，“一起？”
　　罗翻雪抬手看了眼光脑，对赵离浓露出歉意的笑：“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先去，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她再次冲两人点头，算打过招呼，随后擦肩而过。
　　严静水回过头看着罗翻雪背影，皱了皱眉：“她变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像个政客。”严静水认真道，她有点遗传了母亲的性格，一是一，二是二，喜欢努力做事的人，讨厌一切虚伪圆滑。
　　赵离浓并不在乎罗翻雪的变化，她在脑中整合一些刚刚想起的数据，想着下次自己要做的内容，也没听清严静水的话。
　　“算了，我们去吃午饭。”严静水道，“下午这没什么事，我们去研究院。”
　　午饭是在雨林餐厅，和赵风禾一起吃的，这里没有江习允许，其他人不能进来，所以每次只有她们三个人。
　　两人过去时，赵风禾已经在餐厅内等着她们。
　　“之前那位纪照前辈怎么没有再出现过？这里不是他住的地方？”吃饭途中，赵风禾状似不经意问道。
　　赵离浓抬头：“大概有很多事要处理。”
　　有时候回来，单独和她见面谈会话，又离开了，所以赵风禾后面没有再见到过江习师兄。
　　而且师兄身体算不上好，虽然江习没有说什么，但赵离浓发现他手背有时候会浮肿，是打点滴引起的症状。
　　以前就听说过很多初代研究员身体不好，赵离浓见到江习以后才发现确实如此。
　　问他，师兄也只说是打了点补剂，让她别担心。
　　“原来是这样。”赵风禾道，“住在这，每天有专人做饭，打扫卫生，我还没有对他说声谢谢他。”
　　“下次见面，我说一声。”赵离浓安抚。
　　一大早，董兴就睁着带黑眼圈的眼睛继续检查监控，虽然这么长时间反反复复看着这些监控记录，几乎能背出来什么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但对于队长交代的任务，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敷衍了事。
　　董兴一段一段检查过去，不断停下来放大每一处监控中的画面，试图找到什么，正当他以为又将是一天无用功时，直到检查一位受重伤躺在地上还没有完全闭上眼睛的人，董兴手指一顿，立刻放大画面，盯着看了半天，兴奋联络叶长明：“队长，我好像发现新的东西。”
　　中断训练的叶长明带着一身薄汗赶来：“发现了什么？”
　　“队长，你看。”董兴先放了十几秒的监控视频，那个人重伤倒下，身下很快流出一滩血。
　　等这段放完，董兴按下暂停键：“这里，他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全程不到三秒。”
　　“这一眼太快了，一开始我没注意。”董兴将光标点在那个人左眼瞳孔上，不断放大放大，最后再刷新清晰度，清除表面的白色噪块，“队长，这像不像一个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董兴特意将这个人瞳孔中映入的不到三秒的内容变化放大截了出来，一个模糊的黑色阴影，确实像人形。
　　“这段时间的监控我都会背了，虽然监控没有拍到，但那个方向不应该有人。”董兴笃定道。
　　叶长明盯着光屏上的黑色阴影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淡道：“人的两只手长这样？”
　　董兴一听，再仔细看着模糊人形阴影，果不其然本来是两只手的地方，拖着长长的东西，像是什么藤蔓，虽看不清，但明显和阴影一体。
　　“这……”董兴一腔兴奋顿时泄了下去，“那可能是对面什么东西投射产生的错觉。”
　　“不是。”叶长明道，“这家我们去过，对面没有东西，不会是投射错觉，但只凭这个，不足为证据。”
　　董兴记得这家实地大概的布局，但不像叶长明这么笃定。
　　“既然有发现，继续找，这么多家，如果是人为，总会有破绽。”叶长明道。
　　董兴立刻坐直身体：“是，队长！”
　　叶长明脚尖一转，已经要往外走，忽然又停顿下来，他对董兴道：“这段监控包括放大的画面全部发给我。”
　　董兴没有多想，直接将截下来的视频和放大的动图画面发给叶长明。
　　叶长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便转身离开。
　　董兴发完之后，不经意间抬头见到前面转身离开的叶长明背影，眼中露出费解：队长刚刚是……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不可能不可能！
　　董兴用力摇晃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盯着监控看太久，产生了幻觉。
　　他不知道叶长明出了这扇门，转身就去洗了个澡，然后开车离开了训练场。
　　……
　　这头，赵离浓和严静水吃完饭，陪着赵风禾说了会话，便从楼上下来，准备去研究院。
　　“叶队长？”严静水在正厅内，透过半扇玻璃门，率先发现大楼外的人，“他怎么来这了？”
　　赵离浓闻言，抬头看去，便见到叶长明站在越野车旁，正垂眼点着光脑：“可能有任务。”
　　“一个人？”严静水觉得不太像，出于习惯本能，她发现叶长明的站姿并不紧绷，反而相对松弛，这不是一个出任务的异杀队员姿态。
　　赵离浓还未回答，光脑忽然震动了一声。
　　她一边跟着严静水一起往外走去，一边点开光脑，左腕上倏地弹出一面光屏。
　　叶队长：【有点事想问你，现在方不方便？】
　　赵离浓一愣，下意识抬眸往外望去，正好对上叶长明看来的目光。


第171章 (嘘——)
　　赵离浓有些诧异,但顾及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便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旁边严静水一扭头就发现赵离浓看完光脑消息，突然走到前面去了：“？”
　　叶长明见到赵离浓从里面走出来,肩背不自觉变得更加挺拔，他原本便身高腿长，立在车旁,既没有带唐刀,也没穿作战服，少了平时的冷洌杀气,反倒多了份温润俊美。
　　“是什么事？”赵离浓走出来，站在他对面微微仰头，“你问。”
　　“什么事？”跟上来的严静水同样问了一句,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叶长明是来找赵离浓的。
　　知道赵离浓今天在基因大楼，但忘了她身边还有个严静水的叶长明沉默片刻,道：“是关于之前上城区遇袭的事,我们发现了点古怪的地方,想请教你。”
　　“找到了高等异变鼠？”赵离浓下意识问道。
　　“还没有。”叶长明扫过严静水，对赵离浓道，“能否单独借用你一下午时间？”
　　赵离浓和严静水对视一眼,还未开口,严静水先皱眉出了声：“上城区遇袭的事，有我不能听的？”
　　如果今天不是叶长明来,换了其他人,严静水势必要怀疑是有人假借这种模糊不清的理由,故意将赵离浓骗走。
　　“具体还没有确认，只想先避开所有上城区的人。”叶长明说这话时,面上看不出半点虚假。
　　严静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行，那我自己去研究院。”
　　她走前还对赵离浓道：“有事记得联系我。”
　　等严静水一走，叶长明便转过去给赵离浓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抱歉，下午打扰你工作。”
　　赵离浓坐进去，望着车外的叶长明：“没关系，能帮你的忙就行。”
　　叶长明对上她干净纯粹的眼睛，握着车门的手紧了紧，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耍得这点手段。
　　但叶队长最后还是上了车，载着赵离浓离开。
　　越野车一路往南开着，经过中心城区，再往小道走，人烟逐渐稀少。
　　赵离浓以为他要谈的事，必须去某个地方，便安静坐在车上，不过等到后面车窗外建筑变得疏落，她才转头看向开车的人：“叶队长，我们去哪？”
　　叶长明减缓了点速度，侧过脸，难得多话：“最南边高墙，站在那可以望见极远处绵延山林，因为距离太远，看不见异变植物，听说很像异变前的样子。”
　　他们抵达后，再谈谈上城区的事，差不多能见到夕阳洒向大地的绮丽景象。
　　赵离浓听得十分认真，眼中若有所思，怕错过任何信息，等着叶队长后面的话，心中还在思考最南边高墙和上城区有什么联系，上城区在最北方向。
　　结果，等了半天，叶长明也没有再说话，只在开车。
　　叶长明再次转脸看她，对上赵离浓求知的目光，喉咙一哽，片刻后才隐晦道：“……研究员应该会喜欢？”
　　“这样。”赵离浓显然没有对上他的频道。
　　好在，叶长明很快发现自己的方向有问题，找了研究院和基因大楼最近的事，借此和她交谈起来。
　　涉及到这些方面，只要赵离浓懂的内容，她一定知无不言。
　　于是沿途中，大部分时间变成了赵离浓在说话。
　　叶长明一边开车，一边安静听着，偶尔视线会落在赵离浓身上，望着她认真详尽讲解的模样。
　　在一个实验环节讲完后，赵离浓才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已经口干了。
　　这时，叶长明似乎察觉到了，腾出一只手从中央扶手箱中拿出瓶水，单手拧开，递给了她。
　　“谢谢。”赵离浓双手接过来，靠在副驾驶椅背慢慢喝了几口。
　　这水是叶长明给的，但他见到她毫不犹豫喝了下去，眉间却拧住，声音低了一度：“赵离浓。”
　　“嗯？”赵离浓咽下口中的水，转过脸看向叶长明。
　　“别随便喝外人给的水。”叶长明提醒她，“这世上不止是异变动植物会带来危险。”
　　她不是普通研究员，而是一个极具天赋又年轻，且背后没有势力的研究员，之前已经碰到过有人下黑手，只要她继续往后走，这种事在将来只多不少。
　　赵离浓怔住，看了看手里的瓶装水，又看向叶长明，犹豫道：“叶队长，这是你给的水。”
　　虽然叶长明很想说喝他的水没事，但为了让赵离浓警惕，他道：“你不知道外人背后有什么心思，对任何人都要保留三分戒心……包括我。”
　　“好。”赵离浓双手抱着水瓶，愣了会，还是应了下来。
　　但叶长明知道她大概无法完全做到，有的人太过纯粹，即便知道，也总不在意，他们更想专注自己脚下的路。
　　……
　　自从中央基地遇袭后，各方向的高墙上都安排了守卫军，但叶长明权限后，他带着赵离浓上去后，走到旁边和守卫军说了几句话，高墙上便被腾出一段，留给了他们。
　　赵离浓没有注意他们的交谈，她走到高墙前，围栏大约有两个手掌那么宽平，往下看去，站在这里有点像古代城墙，只不过高太多，科技感也更强。
　　再往远处眺望，果然如叶长明所言，站在这看极远处，确实层峦叠林，葱郁生机，完全看不出危机四伏。
　　“上城区遇袭事件被定性为高等异变鼠所为。”叶长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军方始终没有找到高等异变鼠。”
　　赵离浓记得这件事已经算尘埃落定了：“你们有新的发现？”
　　“也不算，只是有点想不通。”叶长明点开光脑，光屏上弹出一段监控记录，“你看看。”
　　赵离浓站在叶长明身边，看着光频上放大的阴影：“这是……”
　　“目前还不确认是不是光影产生的错觉。”叶长明将这些监控和放大的图片全部传给她，“所以想找你问问。”
　　“稍等。”赵离浓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想要边看边做笔记，这阴影似人非人，如果不是光影错觉，或许如叶队长所言，确实异常。
　　叶长明极其自然地主动伸手接过她的背包，好让赵离浓方便记录。
　　“谢谢。”赵离浓将笔记本放在高墙栏上，点开自己光脑上收到的内容，同时在本子右上方写下今天的日期。
　　她只能转身去翻背包内随身带着的一瓶墨水，叶长明见状，便伸手替她按住了放在围栏上的笔记本，以免被风吹落。
　　其实赵离浓以前习惯中性笔，方便耐用，但这支钢笔是赵风禾送的，她便改了习惯，甚至还特地在背包中放了瓶墨水。
　　本来背包就在叶长明手中拎着，赵离浓这么一找，两人几乎面对面站着，难免靠得很近，他一垂眼就能清晰见到她的脸。
　　高墙上风大，吹乱了赵离浓侧脸的碎发，叶长明险些抬手去替她撩起，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叶长明将背起背包一边肩带，从赵离浓手中接过墨水瓶：“我帮你。”
　　墨水瓶已经到了他手中，赵离浓也不好再拒绝，便将钢笔一起交给了叶长明，自己转身按着笔记本，重新点开光屏上的画面。
　　在赵离浓来，阴影中那两条长条形状物，像极了植物，还是异变的那种，以至于让人情不自禁去怀疑阴影其他部分也是异变植物。
　　但有瞬间，她不知为何想起了贾魏金，他早已面目全非，躯体异化。
　　会有人双手异化吗？
　　赵离浓下意识怀疑是实验后的守卫军，但基因大楼地下的实验，她一直在观察，除了贾魏金，没有其他人接受过度注射。即便用了死囚犯，实验员们怕无法掌控，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用药也还算克制。
　　倘若除去这两条长条形状物。
　　赵离浓顺着这个思路，用手肘压住笔记本，两只手去遮挡光屏上阴影两条长条形状物，这么看着，阴影却像极了人，且体型并不高大，甚至有点像……女性。
　　旁边的叶长明拧开钢笔和墨水瓶盖，将钢笔尖放进墨水瓶中，没多久墨囊便吸满了墨，再用纸巾擦拭干净。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站在围栏墙前，一手握着钢笔两部分，另一只手将墨水瓶拧紧，放回背包，最后才准备将钢笔装好。
　　但当叶长明即将把带墨囊那一部分塞回金属笔杆那截时，他顿了顿，将金属笔杆转了个方向，横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这只钢笔看起来是最普通的那种钢笔，黑色喷漆金属笔杆，最上面有一圈金环圈住一小截笔杆。
　　只是叶长明握在手中，便察觉不对，金属笔身要比普通钢笔高出一片指甲盖大小，最关键的是金属笔杆重量，头重脚轻，但这支笔杆头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不像有的钢笔会往金属笔杆头上放颗水钻装饰。
　　出于职业敏感度，他立刻有了猜想。
　　刚收回遮挡光屏双手的赵离浓一转头，便见到叶长明望着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作无声嘘状。
　　叶长明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枪，作了一个开枪的姿态，朝高墙下方指了指，再递给赵离浓，张口无声道：“开枪。”
　　赵离浓虽不解，但还是依言接过枪，不太熟练地握住枪朝下，扭头去看他。
　　叶长明点头，再度无声开口：“开。”
　　赵离浓对准下方空旷地带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叶长明手指握着金属笔杆那圈金环以上的部位，从掌骨发力，看似微微拧动，实则极用力，他特意放缓了动作，将破坏的声音降到最低。
　　“咔——”
　　伴随着旁边巨大的枪声，一道细微的声音从金属笔杆上传来。


第172章 (想喝您煮的牛奶.)
　　笔杆金环上的一截小头,被叶长明直接用手硬生生拔开，里面微型设备上红灯闪烁，如他所料,这支并非普通钢笔。
　　赵离浓转头见到叶长明手中钢笔，后知后觉刚才他要自己开枪的原因，即便对现在的微型设备不熟悉,她也知道这东西不正常。
　　叶长明抬起手在光脑上快速打了一行字,递到刚开完枪的赵离浓面前。
　　随后他又在自己光脑上输入一行字：这支钢笔哪来的？
　　但赵离浓还未开口，高墙四周便迅速围过来一群持枪的守卫军,叶长明倏地靠近她，将她手中的枪接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守卫军靠近他们，不断往周围查探,神色戒备。
　　有人询问：“叶队长，这里发生了什么？”
　　“围人的视线,却没有阻碍他们说话,“等级不高,已经解决，你们继续去周围巡逻，提高警惕。”
　　守卫军们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有丝毫怀疑,尤其有零队队长在这，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能解决,如果无法解决,他们这些人大概率也是来充当炮灰。
　　很快，这些守卫军打起精神,又四处散开去巡逻。
　　叶长明将枪收进腰间，确认周围无人后，再度看向赵离浓，等着她的“回答”。
　　在这短短片刻，他将研究院有可能接近她的人都想了一遍，甚至连严静水都列入怀疑名单上。
　　赵离浓想打开自己的光脑回复叶长明，刚点开光屏的瞬间，叶长明便按住了她的手，将光脑关了，他对她摇了摇头。
　　既然能在钢笔中装窃听器，未尝不会对她的光脑做手脚。
　　“看。”叶长明忽然道，“太阳要落下去了。”
　　赵离浓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看去，粉润色的云霞弥漫，夕阳澄黄光芒照耀下方大地，像是披上一层暖纱。
　　这时，她感到手腕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碰，再低头光脑已经被叶长明解了下来，他将光脑放进口袋，又在自己光脑上打出一行字。
　　【待会我让董兴过来检查你的光脑，暂时别用了。】
　　“很漂亮。”赵离浓就着两人侧身相靠的距离，抬手在叶长明的光脑上打字：【钢笔是我母亲为庆祝我通过种植官考核送的礼物。】
　　两人离得太近，叶长明垂眼就能见到赵离浓的脸，他记得她是什么时候通过的种植官，有几年了。
　　“这里的风景在守卫军中广为流传，听说夜空可以见到繁星遍布，很漂亮，今晚你要不要留下来看？”叶长明问道。
　　赵离浓犹豫抬眼看向叶长明，见到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于是便开口：“好。”
　　两人说话之际，叶长明再度打字：【能在钢笔中装窃听器的人，必然有机会靠近你，这几年研究院中谁有机会动过你的钢笔？】
　　赵离浓望着他手里的钢笔，抬手触在光屏输入框上：“刚才的监控视频我看了，我觉得不是异变植物，那些尸体上留下的齿痕，是异变鼠留下来的。”
　　——【钢笔不在实验室就在背包中，我基本随身不离，如果有人做手脚，多半会在实验室。】
　　叶长明接她的话：“确定？我总觉得上城区遇袭事件太过巧合。”
　　【我会去私下调查研究院的监控，但需要一段时间。】
　　“暂时没发现可疑的地方。”赵离浓道，“若你以后找到其他的异常，可以再来问我。”
　　两人三言两语将上城区的事带了过去，叶长明联系董兴，让他带检测工具过来。
　　背包拉链拉了一道，假装钢笔被重新放回背包中。
　　叶长明和赵离浓站在高墙之上，望着夕阳西沉，再到繁星渐现，为避免露馅，最后他们倚靠着高墙坐下闲聊。
　　期间，赵离浓还用光脑给赵风禾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晚和朋友在外有事，让她早点休息，不用等。
　　“你以前常来这？”赵离浓仰头望着夜空中星星，似乎不管这片大地发生过什么，无论是辉煌还是灾难，天上这片星空永远是原来的模样。
　　向来行事利落的叶队长难得沉默，他清咳一声：“没有，只是听那些守卫军提起过。”
　　守卫军的约会圣地，他怎么可能来过，即便是来，也是出任务时经过。
　　另一边，董兴一路狂飙，他还在想队长在最南面高墙上碰到了什么，需要他过来准备检查窃听的工具，难道有人在那边装了什么？
　　等到他急匆匆扛着一箱工具上去，见到坐靠在高墙扶栏下的赵离浓和叶长明，瞬间转过身，背对着两人瞪大眼睛。
　　董兴终于想起来这最南面高墙的传言，队长把小赵研究员带出来约会？！
　　叶长明在董兴上来时已经察觉，发了消息，让他安静走过来。
　　董兴看到光脑的消息，只能转过身，低眉顺眼的，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见到队员“惺惺作态”的叶队长：“……”
　　他对赵离浓道：“我带你去那边走走。”
　　随后又补了一句：“背包先放在这，待会转身来拿。”
　　叶长明对董兴指了指放在背包上的钢笔，到底是零队成员，董兴立刻明白过来有事，悄然靠近，蹲下来一看便知道是什么，他轻手轻脚打开工具箱，不多时便用东西将这支钢笔盖住，临时屏蔽了窃听器。
　　这还没完，董兴刚抬头就见到队长递过来一个光脑，要他检查是否有窃听装置。
　　光脑这种随身携带的东西，要想动手脚比较困难，但对象是一个普通研究员，想要动手总能找到机会。
　　董兴接过光脑，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离浓，不用他多想，这一定是小赵研究员的东西。
　　他用工具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又特地将光脑里面所有的软件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便将光脑还给小赵研究员，连背包和她身上都扫描了一遍，最后对队长摇了摇头。
　　叶长明问：“确认没有问题？”
　　董兴道：“这光脑是我们军方出的，有很强的警报功能，没有任何问题。”
　　从丘城那边回来时，赵离浓便换过了光脑，后面因为能量辐射，她又换过，都是统一发的，一直没换别的。
　　“不过，小赵研究员，为什么有人在你钢笔上装了窃听器？”董兴用手电筒照着被罩起来的钢笔，打量了一会道，“不像是军方的东西，应该是私下制造的设备，质量不错，需要花不少钱。”
　　赵离浓视线落在钢笔上，沉默无言。
　　叶长明转头看向她：“研究院虽然不在军方管辖范围，但我们要拿到监控并不难，这几年的监控应该都还留着，除了你的实验室，研究院内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特别注意？”
　　赵离浓提醒他：“可以先选择我们从海域回中央基地那天开始。”
　　叶长明瞬间反应过来：“那时候你也带了钢笔？”
　　进入林地世界前，高能量辐射足够钢笔中的窃听设备毁坏，但现在钢笔中的窃听设备还亮着红灯，显示运行正常。
　　无论之前的钢笔是否正常，但现在钢笔中的窃听设备一定是她回来那天之后装进去的。
　　旁边的董兴对着窃听器拍了几张照，闻言问道：“小赵研究员，如果有人在实验室做手脚，那何月生和严静水他们的嫌疑最大。”
　　她后面单独用的实验室，需要刷卡才能进去。
　　赵离浓眼睫垂下，一扇阴影落在鼻梁上，低声道：“他们没有动机。”
　　实验室最容易接触到钢笔的人确实只有何月生和严静水，但不可能是他们，因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一起行动，两个人没有理由装窃听器。
　　安装窃听器自然是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无论是何月生还是严静水，他们成天和赵离浓待在一起，根本不需要。
　　董兴想了想：“确实，要不找个理由把这窃听器毁了？我也可以研究这设备的来源。”
　　“你想要怎么做？”叶长明问赵离浓。
　　赵离浓摇头：“留着。”
　　“好。”叶长明将扯下来的笔杆头拿出来，准备重新装上去，“待会我送你回去。”
　　确认只有钢笔中有窃听设备后，董兴提前离开，叶长明带赵离浓去吃了晚饭，就在南面守卫军的餐厅，就像是来这完成约会最后的步骤。
　　晚餐用了叶长明的卡，他权限高，能刷出隐藏菜单。
　　“这酒度数有点高。”叶长明没有喝，提醒她。
　　“我尝一点。”赵离浓说着，毫不犹豫将酒倒了一半在自己衣服上。
　　叶长明愕然，几欲起身，但立刻按捺住，他盯着赵离浓，良久后，无言将纸巾递给她擦拭。
　　等两人回到基因大楼时，已经接近十二点。
　　“有事联系我。”叶长明走出来，隔着车对赵离浓极认真道。
　　赵离浓唇角弯了弯：“好，谢谢。”
　　叶长明注视着她走进大楼，站在车旁许久，才开车掉头离开。
　　……
　　赵离浓走进上行电梯，刷过卡后，电梯便快速上升，她透过电梯门上的镜子安静望着肩上的背包，知道里面的窃听器还在运转。
　　这层楼很安静，师兄不在，除了她和赵风禾，晚上没有人住在这。
　　赵离浓慢慢朝自己房间走去，快到时加重了脚步，她动作缓慢打开房门。
　　“咔哒。”
　　不多时，背后传来开门声。
　　“睡了一觉，刚刚好像听见你回来的声音，就出来看看。”赵风禾推着轮椅，随便披着一件外套，看起来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她嗅了嗅，“你喝酒了？”
　　“嗯，和朋友一起喝了点。”赵离浓抬手按了按额头，“好像有点醉。”
　　赵风禾皱眉，连忙推出轮椅，靠近她：“你快去洗把脸休息，我倒杯水给你喝。”
　　赵离浓靠在门上，背包脱力般砸在地上，她像是醉了随口低声道：“突然想喝您煮的牛奶……喝牛奶应该能解酒。”
　　赵风禾一愣，目光从背包转移到赵离浓脸上：“牛奶？离浓，你等会，我去打电话，问问管理员。”
　　赵离浓望着她转动轮椅，就要往外走，上前一步拉住了轮椅背：“不用，我洗把脸就睡了，您也去休息吧。”
　　赵风禾还未说话，赵离浓便推着她回房。
　　“您早点睡，我去洗漱。”赵离浓说完，转身便往自己房间走，离开时身体似乎还有点晃。


第173章 (你是她的实验体.)
　　房门掩上刹那,隔绝了背后所有视线。
　　一进门，赵离浓原本摇晃的身体倏地挺直，她将手中背包随手丢在书桌上,自己走进浴室，关上门，低头双手撑在盥洗池盆沿上,沉默良久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高墙之上，叶长明似乎自动排除了送钢笔之人的嫌疑。
　　但钢笔是赵离浓常随身携带的物品,她轻而易举能回忆起哪些天钢笔不在自己眼皮底下，除了何月生、严静水和危丽外，能进入实验室的人少之又少。
　　赵离浓在脑中交叉比对信息后,没多少人选。
　　研究院的人无非和她有实验项目上的利益纠纷，偏偏她地位不高，只是初级研究员,其实上面的高级研究员谁要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安插人或直接观看外出行动记录仪,太多手段可以用。
　　赵离浓再将脑海中的时间点重新拨回从海域回中央基地那天，反而有一个未曾预料到的人之前行为却逐渐变得可疑起来。
　　高墙上，她曾对董兴说何月生和严静水没有动机,因为他们时常跟自己在一起,而窃听器的功能则是供给想知道赵离浓动向和言语，却又无法跟着她的人。
　　除去晚上回来见一面,赵风禾无法知道赵离浓的动向,且在她回来那天晚上进了房间,有时间操作。
　　家中不做饭，绝大多数时间她们都要去小区餐厅解决,更没有喝牛奶的习惯。
　　那天晚上，赵风禾突然拿出牛奶来热，也许是巧合，她喝过之后才产生困意。
　　赵离浓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困意突然席涌，直接在书桌上趴下睡着，再睁眼时，是赵风禾在旁边推她，让自己去床上睡，说外面停了一会电，她拿来点亮的蜡烛。
　　当时赵离浓一直以为是移觉通感残余的后遗症，并未多想。
　　如今再仔细回忆，赵离浓隐隐才觉得哪不对。
　　当然，这一切是巧合也未可知，所以赵离浓才有今晚试探一事。
　　若赵风禾时刻注意门外脚步声是思女心切，那她对掉落背包的反应又显得过于刻意。
　　常人听见背包掉落地的声音，多半会下意识看过去，以赵风禾的爱女之心，或许还会推着轮椅上前去帮她捡起来。
　　偏偏赵离浓突然提及要喝牛奶，在装有录音笔的背包落地瞬间，赵风禾只扫了眼又极快收回了目光，大概想要避嫌，视线转移的速度太快，反而证实她知道背包内有异。
　　她点开光脑，找到之前房子的物业管理员的联系方式，要问那段时间有没有停过电，想确认赵风禾那天夜晚口中有多少真话。
　　但赵离浓即将把信息发出去时，又缩了缩手，将框中的信息全部删除，盯着光屏片刻后，她退出物业管理员的联系方式，找到叶长明通讯，请他帮忙查当初回来那晚小区的电是否停过。
　　信息发出去后，赵离浓低头盯着自己摊开的右手看了良久。
　　除了几道掌纹外，手心一片光滑，半点看不出来曾经被异变水葫芦刺穿的痕迹。
　　她缓缓收紧右手，抬眼看向镜中的人，眉眼依旧熟悉，没有当初的苍白，多了几分血色。
　　单看脸，赵离浓找不出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有何不同。
　　——赵风禾怀疑她不是这里的“赵离浓”？
　　一个母亲认出自己的女儿被掉包，所以用窃听器窥查，这个理由似乎也并无不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的“赵离浓”是什么样的人，只能从赵风禾的只言片语中猜测，曾经的“赵离浓”有些倔犟执着。
　　赵离浓转过身靠在墙面上，伸手将花洒打开，指尖悬停在“叶队长”的通讯上，最后往下滑，找到了一串号码。
　　赵离浓没有备注，怕被其他人发现，但“纪照”或者“纪老”两个字，她也不想用，便一直用着号码。
　　“小赵？你怎么还没睡？还在工作？”江习接到赵离浓的通讯，不等她出声，先问了一堆，“什么声音？怎么一片雾气，你在哪？”
　　“浴室放水，快要休息了。”赵离浓问道，“师兄，你有没有查过赵风禾？”
　　有的事牵扯起来，不好对叶长明说，比如她不是这里的“赵离浓”。
　　江习半坐靠在床头，戴着一副眼镜，双腿上还放着本书，他听见赵离浓的问话皱眉：“怎么了？”
　　“她可能知道我不是原来的‘赵离浓’。”
　　江习推了推眼镜：“之前查你的时候，随便查过她，没什么特别的。因为赵风禾在参加研究员考核前期，似乎和一个男人跑去基地高墙之外，被异变植物伤了双腿，后面受到打击，过得一塌糊涂，一度在下城区生活，导致你的资料也不多。”
　　“师兄，麻烦你将这些资料发我一份。”赵离浓道，“我想看看。”
　　“好，我找找发给你。”江习望着光屏对面被雾气遮盖了大半脸的赵离浓，“小赵，有什么要和赵风禾谈的，你都可以叫上我。”
　　赵离浓点头：“谢谢师兄。”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师妹。”江习看着她的眼睛，极其郑重道，“小赵，导师不在了，我做师兄的该照拂你。”
　　“我知道。”赵离浓抿唇。
　　很快，赵离浓便收到了江习发来的资料，多半是一些表格，填来用在医疗和上学的表。医疗的有一张赵风禾的，还有几张赵离浓几个年龄段的疫苗接种记录表，照片上可以看得出是两人。
　　至于上学表格，“赵离浓”只上了小学，后面似乎一直都是赵风禾在家自己教，所以只有一张。
　　如江习所言，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在这些资料上看不出原来的“赵离浓”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到赵离浓从浴室出来时，叶长明回复了之前的消息。
　　叶长明：【调了那天晚上的停电记录，工作人员说显示停了。】
　　叶长明：【不过，董兴去查了，说有修改的痕迹。】
　　叶长明：【关于钢笔中的窃听设备，你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赵离浓回他：【还不确定，研究院的监控还要麻烦叶队长调查。】
　　她不确定赵风禾是不是因为察觉自己不是“赵离浓”，所以想用窃听器调查验证。
　　若是这样……这件事没有必要再查下去。
　　赵离浓更希望叶长明能从研究院监控记录中发现端倪，是旁人做的，而不是赵风禾。
　　……
　　两道黑影如入无人之境穿梭其中，很快他们来到监控总控室。
　　“老董说你直接刷白卡，他弄好了。”
　　滴一声，总控室大门开了，一道黑影倏地移了进去，另一道黑影站在大门前，四下守着。
　　支明月悄无声息找到一台监控数据光脑前，输入准备好的ID，打开调取监控记录。
　　“好了没？”昆岳在外面压低声音问，“还有五分钟，就有巡逻守卫队过来了。”
　　“马上，在传输。”支明月看着亮起的光屏上一连串地点数字名称看得头大，干脆一股脑全部勾选，反正传送速度快，她数据储存盘也够大。
　　“快点，我还要回去睡觉。”昆岳蹲在外面，不忘八卦，“队长真带小赵研究员去最南面的约会圣地了？”
　　支明月站在光屏前等着数据传输完毕，她扭头：“去了，老董亲眼看见的。”
　　“啧啧。”昆岳摸着下巴，十分感慨，“我记得好几年前，我们去带新人，队长还无情惩罚了一对去最南面约会的情侣吧，队长堕落了。”
　　“像是掩人耳目办正事。”支明月见到传输进度条到了百分之百，伸手拔出数据储存盘，塞进口袋，“好了，我们走。”
　　她快要走出大门时，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昆岳探头进来问。
　　支明月抬手摸了摸后颈无端竖起的寒毛，另一只手悄无声息按在腰间别枪处，转身扭头打量监控总控室半晌，最后视线落在对面没有关紧的窗户上，才重新往外走：“没事。”
　　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整个监控总控室从来没有人进来过。
　　约十分钟后，监控总控室传来一声撞击声。
　　月色透过玻璃窗户洇了进来，大型监控数据机器背面阴影下，两个人绞在一起，相互制伏。
　　何月生扭住佟同双手，他整个人被藤蔓紧紧捆住，却丝毫不在乎：“现在杀了零队的人，事情只会闹大。”
　　“不杀他们。”佟同眼中杀意毕现，“应该杀了你！”
　　何月生嘴角下撇，骤然松开制住佟同的手，不做任何抵抗：“行，你杀了我。”
　　原本藤蔓已经缠住了他脖颈，何月生松开手后，佟同反而逐渐收回了藤蔓，双手复原。
　　“你不一样。”佟同露出两个酒窝，“干妈说杀了你，我才会杀你。”
　　“干妈？”何月生嗤了声，靠在机器背面，望着窗外皎白月色：“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她的实验体？”
　　“与你无关。”佟同没有回他：“有关我的监控早被删除干净，你在做无用功，别想帮着赵离浓。”
　　何月生烟瘾犯了，从口袋中翻出硬质水果糖，剥开包装，将糖塞进口中，他举起双手：“我不管了，回去睡觉行不行？”
　　佟同站在阴暗中盯着他往外走去，始终没有再动手。
　　何月生双手插兜，避开走廊几个监控，绕出这栋楼，大摇大摆往外走去。
　　他用力咬碎口中的硬糖，冷嗤一声：“要当几个人的妈？”


第174章 (有道红痕)
　　清晨,赵离浓主动去敲对面的房间。
　　赵风禾拉开房门，见到门外的赵离浓，第一句便问道：“头疼不疼？下次在外面别喝太多酒。”
　　两人相处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赵离浓再看赵风禾时，眼底深处藏了存疑,少了以前的纯粹。
　　服务员那边端来早餐,赵风禾便将自己点的一杯牛奶推到赵离浓面前。
　　她面前摆的和平常一样，只有碗白粥和一碟小菜,外加一颗白水煮蛋，典型的中式早餐。
　　“昨天晚上你说想喝热牛奶，忘了？”赵风禾指了指推过去的杯子,看向赵离浓，“虽然现在酒醒了，但早上也可以喝点。”
　　赵离浓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想了想笑道：“好像有这回事。”
　　她接过牛奶,放在一旁,没有立刻喝下去，坐在对面将早餐慢慢吃完，到最后才一饮而尽。
　　研究院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复,外体建筑重新恢复成原来模样,来往人群似乎和过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赵离浓从车上下来，左肩背着背包,那支暗藏窃听器的钢笔依旧在里面,她戴上工作ID卡,沉默往研究院阶梯上走去。
　　正巧今天曹文耀也在，他站在阶梯上,回过头打量停在大门前的车，见始终没有别的人下来，诧异问赵离浓：“你什么时候还有专车了？刚才那是私卫？”
　　肯定不是单云和危丽的车，这母女俩家里没有这么低调的车，而且从来都是直接调守卫军。
　　也不会是严胜变派的，他没听到消息。
　　“曹组长。”赵离浓冲他点头，喊了一声打招呼。
　　曹文耀顿时想起当初纪老为赵离浓出头的事，脸色尴尬：“……是、是吗？挺好。”
　　差点忘记赵离浓抱上了纪老的大腿。
　　曹文耀用力咳了几声：“你别介意，我刚刚就是随口问问。”他可不想被纪老训。
　　上次初代研究员遇袭死了大半，研究院正在商讨要不要先请回纪老，让他暂时过来坐镇，将后续升高级研究员的机制确认下来。
　　阶梯走到尽头，前方露出研究院大厅门。
　　赵离浓再度朝他点头，算是回应，带着满腹思绪往里走去。
　　实验室内已经有人在，她一进去便见到了严静水和何月生。
　　严静水应该刚来不久，手里还拿着包。
　　她看到走进来的赵离浓，问道：“昨天叶队找你什么事？”
　　坐在实验桌前的何月生闻言抬头，看向赵离浓。
　　赵离浓将背包放在实验桌下：“问了点上城区遇袭监控里的东西，后来在最南面看了夕阳，很漂亮。”
　　她后半句只是单纯用来掩盖窃听器的事。
　　何月生没听出来问题，但严静水满脸困惑：“你和叶队长在最南面哪？那面高墙上？”
　　“我记得那边好像有个传言。”严静水皱眉想了想，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什么传言？”何月生双手杵在实验桌面，起身好奇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军中的传言。”严静水眼睛往上，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我听我哥说过一次，好像是两个人不能单独待在那。”
　　严静水脑子里向来只有努力学习，哪里在意什么传言，根本记不清，于是她半晌吐出一句：“会见到异变植物。”
　　何月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哪里有异变植物？！”危丽从外面进来，就听见模糊的半句，顿时紧张喊问，一只手伸进口袋，将小黄鸡拿了出来，丢出去防备。
　　赵离浓压下她的手：“没有异变植物。”
　　危丽把小黄鸡放回口袋：“那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严努力说两个人单独在最南面的高墙上就会见到异变植物。”何月生往椅背一靠，懒懒道。
　　危丽“啊”了一声，觉得莫名其妙：“哪来这种传言？那里不是守卫军的约会圣地吗？”
　　实验室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危丽。
　　“这么看我干什么？”危丽搓了搓手臂，忽然觉得瘆得慌。
　　严静水转而去看赵离浓，双眼都瞪大了一圈，约会？和叶长明？
　　“学姐，你过来有什么事？”赵离浓没想到会有这种传言，她怔了怔，立刻主动转移话题。
　　“哦，我来是想说你的血多半没有问题，那些鸡注射后没什么变化。”危丽道，“不像提取小丽的血，注入给别的鸡后，或多或少都会造成异变或者畸形。”
　　她拿出实验分析报告给他们看，几个人围过来边看边交谈。
　　“一点变化都没有？”何月生望着危丽调出来的光屏内容，“还是你实验步骤出了问题，导致注射的血量不充足？”
　　“不可能，我都是研究员了，实验步骤没出错。”危丽感觉被冒犯，“我完全比对小丽的那些实验做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何月生猜测：“那会不会是时间不够？”
　　危丽几次来说过实验进展，始终没有测出赵离浓的血对实验鸡有什么影响，何月生总觉得不太对，他明明……
　　昨晚何月生便去了监控总控室，想要查看危丽在实验室的实验是否有问题，却没想到佟同突然出现警告他。
　　危丽：“反正我继续留心观察那些实验鸡，有情况再告诉你们。”
　　四个人围在一起说话，中间只有一臂的距离。
　　赵离浓抬眼扫过对面扭头的何月生，指了指他耳侧：“你这怎么了？”
　　何月生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后：“什么？”
　　“有道红痕。”赵离浓道。
　　“是吗？大概在哪磕碰了。”何月生笑道，“我没注意。”
　　赵离浓道：“像是被带刺的东西划了。”
　　旁边危丽和严静水也看了过去，没见到伤痕，因为何月生手没放下来，一直捂着。
　　“我看看。”危丽直接上手去拉何月生的手。
　　何月生下颌微绷，忍着没有推开危丽，顺着她的力道放下手。
　　“还真有道划伤。”危丽探头看去，划出来的伤痕中有几个红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过两天就好了。”何月生抬手摸了摸，挡住耳侧后方的红痕，正面对着赵离浓笑道，“小赵，你眼睛真尖，我都没察觉。”
　　赵离浓对上何月生的眼睛，缓缓道：“很像带刺藤蔓缠绕留下的痕迹。”
　　何月生心口重重一跳，昨晚回去他将身上所有留下的伤痕全部涂上药，不多时便痊愈，没想到遗漏了耳侧后方。
　　“是吗？”何月生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划伤的。”
　　“工作吧。”赵离浓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实验桌前，危丽四处逛了逛，也回自己的地盘去了。
　　赵离浓左手放在实验桌面，另一只手点开光脑后，抬眸便撞上对面何月生的目光。
　　“吃糖吗？”何月生从口袋拿出两粒糖，朝赵离浓丢去，又分了一颗给旁边实验桌前的严静水，“新口味。”
　　赵离浓伸手接住，垂下眼：“谢谢。”
　　她没吃，随手放进了口袋。
　　实验室内只有偶尔严静水和何月生移动仪器具皿的声音，赵离浓安静望着光屏上昨天叶长明发来的东西，将那张人形阴影放到最大，又将焦距移到手部所在位置，就这么一直盯着许久。
　　——像手指部分全部变成了几根藤蔓，长条状物边缘细小凸起阴影的弧度也像藤本植物的刺。
　　赵离浓将光脑关闭，再次扫了一眼对面低头认真做实验的何月生。
　　不知为何，她现在看谁都有些可疑。


第175章 (……像佟同.)
　　“一个任务没完成,又来一个。”董兴双手在光屏上移动，“队长最近想干什么？”
　　他手里还有上城区遇袭的监控要看，但队长又拿来研究院的监控让他查,好在队长说可以先把上城区遇袭的监控放一放。
　　“钢笔……实验室。”董兴插了一个面部识别程序，把赵离浓和几个常出入她实验室的重点人物，还有她那支钢笔的样式全放了进去,这样能快速排查。
　　像何月生、严静水,还有危丽都是重点关注的对象，虽说没有动机,但他还是算上去了。
　　接连看了一周，董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重重打了个呵欠,他突然发现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在加班，每天待在办公室内，坐在光脑面前,尾椎骨都快断了。
　　研究院监控不算难看,赵离浓的活动范围太窄,除了实验室，就是楼下食堂，再不然就是去最高会议室。大多数时间背包就在她实验桌椅上,在实验室内记录时,便从中拿出钢笔，等写完之后,她会放回背包中。
　　董兴揉了揉眼睛,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有点了解到小赵研究员的行事风格，算不上洁癖,也没有过分的强迫症，但每样东西从哪拿的，用完之后一定会顺手重新放回原处。
　　“奇怪了。”董兴望着监控中赵离浓手中的钢笔，“研究院内也没人碰过小赵研究员的钢笔。”
　　快速排查完，董兴没发现有人动过钢笔，思索了半天：“难道是监控被删了？”
　　“还真有删除的痕迹！”董兴手指重重按下去，原本中间光屏上满屏的代码，瞬间跳到删除监控附近，他想要看看是哪天何时在哪，“欸？”
　　跳出来的监控画面不是在赵离浓的实验室，而是危丽那边的实验室。
　　数据盘中的监控是支明月和昆岳偷偷弄来的，因为赵离浓期间去过几次畜牧研究大楼，所以支明月一并将那栋大楼的监控全部下载了。
　　董兴反复确认数次，最终确认是危丽实验室的监控有删除痕迹，而赵离浓所在的实验室监控完好。
　　“怎么是这间实验室？”董兴诧异，看监控日期，就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但那天小赵研究员已经离开了研究院。
　　“能不能恢复删除的监控？”叶长明过来后听董兴说完，问道。
　　董兴摇头：“没办法恢复，删除的很彻底，是专业人士做的。”
　　要不是他技术稍微好点，根本发现不了删除的痕迹。
　　叶长明望着光屏问：“这天她不在研究院？”
　　董兴点头：“小赵研究员吗？她中午就离开了。”
　　“再往前看看。”叶长明道，“危丽这段时间因为异变鸡名声在外，可能有人进来动了她东西。”
　　董兴往前调了监控：“只有几个研究员路过，没人进来。”
　　叶长明指着进来的危丽：“她从哪过来？”
　　“我倒放看看。”董兴固定识别危丽，然后操控监控不断往回倒放，片刻之后，“在小赵研究员的实验室。”
　　他解除倒放，让监控画面正常播放，甚至还有声音。
　　董兴望着监控内的画面，不由头往前倾：“在抽小赵研究员的血？”
　　叶长明看了许久：“把危丽下午回实验室那段监控拷下来给我。”
　　董兴顺嘴接道：“队长，你又要去找小赵研究员？”
　　董兴悄然抬头，对上叶长明冷冰冰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队长，我发给你了。”
　　叶长明离开前警告他：“少和其他人说闲话。”
　　董兴满口答应下来，等门一关，他椅子一转就在12人的零队小群开始八卦：【队长又去找小赵研究员了。】
　　支明月：【别胡说，肯定是正事。】
　　张亚立：【其实中央基地有几个普通人约会的好地方，我都列了清单，如果队长需要，我可以贡献出来。】
　　昆岳：【@张亚立，你列这种东西干什么？又没对象。】
　　张亚立：【？？？我不能以备不时之需？】
　　黄天：【发出来，让兄弟姐妹一起看看。】
　　董兴看着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在张亚立发出那张清单的瞬间，立刻点击转发，直接发给了叶长明。
　　刚拉开车门的叶长明瞥了眼跳出来的消息，伸手将那张清单图片保存下载后，没回复董兴，假装他没看见。
　　……
　　赵离浓收到消息时，人还在实验室。她抬头扫过对面的何月生和严静水，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
　　她起身往外走去，离开前说了一声：“我下去拿点东西。”
　　绕过走廊时，赵离浓还碰到了匆匆往电梯走来的单云。
　　“你去哪？”单云见到她问。
　　“下楼拿东西。”赵离浓道，“组长，您要开会？”
　　单云点头：“纪老今天过来，我们有事要决定。”
　　师兄？
　　赵离浓看着往下的电梯门打开，便冲单云打了声招呼，才走进去。
　　电梯直接到了一楼，她走出大厅，按照叶长明发来的消息，沿着右边雕塑绕过整座大楼，但他没有说在哪停下来。
　　赵离浓走了半天，低头点开光脑，想要问他在哪，结果下一秒，整个人忽然被侧后一股力道拉走。
　　叶长明一只手握住赵离浓的小臂，另一只手虚捂着她口鼻，以防她惊叫出声。
　　两人藏在两栋假山雕塑中间，因为研究院一些被破坏的建筑重修，这块地方的监控还没有完全布控好，附近有几个死角，叶长明便让赵离浓过来，一是避开那支钢笔中的窃听器，二是以防有人从监控中发现他们的谈话。
　　见到是他，赵离浓惊诧的情绪消散，抬手拉下叶长明的手：“你说有什么监控被删除了？”
　　——她眼里只有正事。
　　叶长明无奈，却未废话：“没有查到有人碰过你钢笔，反倒是危丽实验室有一天的监控有删除的记录。”
　　“危丽？”赵离浓皱眉，“和我有关？”
　　“那天危丽抽了你血。”叶长明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有移觉通感的人，听到那天监控中赵离浓的话，能立刻明白她的想法。“监控删除记录发生在危丽回实验室，又跑出来那段时间。”
　　这段监控时间的记录并不是连续删除，而是断帧删除，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她实验室内除了那群鸡。”叶长明道，“那天只多了你那两管血。”
　　“和我的血有关？”赵离浓眉心紧皱，“但抽血的时候只有我们四个人，有人一直在看监控？”
　　“不一定。”叶长明看向赵离浓，“还有别的东西。”
　　两人目光相接，赵离浓倏地反应过来：“窃听器！”
　　叶长明颔首，打开光脑将那段危丽实验室的监控记录放给赵离浓看。
　　只看监控，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最多见到危丽在实验室内挨个摸鸡，中途蹿稀跑出去了。
　　叶长明指了标红的几个时间点：“这几个地方被删了监控画面，用重复的静止画面代替。”
　　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出来。
　　“能不能放大这一块？”赵离浓看第二遍的时候，指着角落特制鸡粮盆问道。
　　叶长明将那块角落放大，画面中可以清晰见到那只小黄鸡：“有什么问题？”
　　“它很少会这么僵硬。”赵离浓盯着监控中突然僵硬的小黄鸡道，“只有见到我才会变成这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叶长明重新看了一遍，果然发现小黄鸡前后突然的变化。
　　“和你的血有关？”叶长明问。
　　赵离浓摇头，片刻后道：“再试一次。”
　　叶长明挑眉：“什么？”
　　赵离浓转脸看向他：“让危丽再抽我的血试一试。”
　　“谁？！”
　　叶长明倏地侧头，猝然向前一跃，翻过假山。
　　赵离浓连忙绕出假山雕塑，往里跟去，便见到一道身影从假山上闪过，叶长明紧跟其后，两人速度都快得惊人。
　　叶长明顺手掰断一小块假山石，往前一弹，打中对方小腿，致使其速度放慢。
　　这刹那，他便追了上去，一只手扣住对方肩膀，用力一按，两人翻身坠落地。
　　叶长明将人擒拿住，正要将人抓起来，结果对方突然转过头，他目光触及那张脸，瞳孔瞬间扩大。
　　——一张布满绿色藤纹绞紧在一起，如同面具紧紧长在对方脸上，甚至还有蠕动的迹象。
　　只这一秒失神，对方立刻抓住时机，扭动身躯，爆发出巨大力度，从叶长明手下挣脱出来，不消片刻，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叶长明自知失去抓住对方的机会，当即想要去找赵离浓，结果一转身便发现她已经过来了。
　　“刚刚……”叶长明不是专业的研究员，一时难以形容刚才所见情形，“那人脸上似乎被植物挡住了。”
　　他仔细回想刚才见到的画面：“整张脸上有绿色绞扭在一起的纹路，隐隐在动。”
　　赵离浓怔怔望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是女生吗？”
　　叶长明一愣，随后回道：“是。”
　　“既然能长在脸上，也能长在手上。”赵离浓抬眼对上叶长明的目光，“上城区遇袭的那段监控不是光影错觉。”
　　叶长明：“你是说…… 上城区监控那道阴影是人？”
　　“嗯。”赵离浓低声道，“刚刚那个人很眼熟。”
　　叶长明诧异看向赵离浓：“眼熟？”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像佟同。”


第176章 (“坦白”)
　　研究院监控不少,只有大楼右侧片区有死角，因为调整测试，暂时没有完全布控起来。
　　这段时间佟同常借此机会出没,除了注意某些人的动向，偶尔还会观察何月生，前些天便发现他试图去总控室调监控。
　　其实佟同可以不用出面,任他查也查不出监控问题,但她非常不满何月生后续那些破坏计划的小动作，出现是为了警告他,却没想到后面零队进来下载监控记录。
　　她杀意来的快，也去的快，那天晚上零队两人的举动,也未放在心上。
　　结果，谁能料到今天她藏在这休息时，赵离浓和叶长明会过来。
　　从一开始,佟同便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呼吸放到最慢,避免被察觉。
　　只是后面听见这两人的谈话，佟同惊诧发现他们竟发现了监控被删除的痕迹，且似乎还调查过钢笔什么事,一直到最后他们说重新抽血时,她没控制好呼吸，瞬间被叶长明发现。
　　佟同知道零队队长不是普通人,却未料到叶长明如此敏锐。
　　她当即转身逃离,但叶长明动作太快,明明没有注入基因针，就这么片刻,先用石子伤了她小腿，紧跟其后追上来，一把将她按下去。
　　佟同下意识操控面部异化，遮挡住自己整张脸。
　　果然，如叶长明都忍不住晃神，佟同抓住最后机会，咬牙挣脱出来，迅速逃离研究院。
　　佟同一瘸一拐逃入偏僻小道，避开街道所有监控，抬起左手去按自己右肩，满脸冷汗。
　　她右肩被抓住摔下地，受伤不轻，小腿骨应该也裂了。
　　佟同面上戾气横生，行进速度越来越快，双腿变得正常，随后扭了扭右肩，所有伤痊愈，她不敢再在研究院附近待下去，转而去了基因大楼方向。
　　“你？”赵风禾听见窗户动静，转动轮椅就见到佟同翻了进来，顿时恼火，“这里是江习的地盘！”
　　“江习今天去了研究院。”佟同拉上窗帘，“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所有监控我已经摸清了，不会有人看到。”
　　赵风禾推动轮椅，靠近桌子，伸手从餐巾纸盒下方摸出一管肌肉萎缩针剂：“最近没什么事别过来，赵离浓有点奇怪。”
　　“奇怪？”佟同呵了一声，“干妈，她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什么意思？”赵风禾倏地扭头问她。
　　佟同直接坐在赵风禾对面，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喝掉大半瓶：“我刚刚从研究院过来，听见赵离浓和叶长明私下交谈，他们已经查到危丽实验室监控被删除的事，还想重新抽血实验。”
　　赵风禾顿时面若冰霜，手指紧紧握着针剂。
　　“对了。”佟同捏扁矿泉水瓶，“我好像还听见他们说什么钢笔，可能发现里面有您装的窃听设备。”
　　“不可能。”赵风禾先是否认，随后问佟同，“你亲耳听见的？”
　　佟同指了指自己右肩：“我差点被叶长明抓住。”
　　“他们发现你了？”赵风禾心中一凝。
　　“……我遮住了脸。”佟同难免心虚，虽然当时赵离浓还在后面，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赵离浓会不会察觉出来。
　　赵风禾搭在轮椅上的手指不断敲着，许久之后道：“我没有联络你，别再来这。”
　　“如果赵离浓重新抽血怎么办？”佟同问道，“要不要我再动手。”
　　“他们已经察觉，你再动手只会自投罗网，不用再管。”赵风禾面无表情，“单纯抽取她的血使用，实验体只会无法承受而导致加速死亡，那只小黄鸡本身是异变动物，才会意外产生变化。”
　　佟同没有再待下去，她一离开，赵风禾便低头往自己双腿注射针剂。
　　等缓过来后，赵风禾才开始思索钢笔的事，赵离浓发现里面有窃听器了？什么时候？她几乎瞬间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话。
　　赵风禾当时听着设备中传来赵离浓和叶长明的谈话，知道他们在最南面的高墙之上闲聊那么久，她还以为两人之间存在暧昧关系，便放松了警惕。
　　如今回想起来，的确到处透着不对劲。
　　赵离浓向来将心思全部放在研究上，哪里会和叶长明说那么闲话，后面窃听器又安静太久，那时赵风禾还真认为两人是在高墙上散步。
　　赵风禾食指屈起缓缓叩在扶手上，若有所思：那天晚上回来，赵离浓醉酒说想喝牛奶，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大概是故意试探。
　　“我先回实验室。”赵离浓出来的时间太长，还要顺道去领实验材料。
　　叶长明拉住她小臂，缓缓道：“上城区遇袭如果是有人背后谋划，中央基地以后不会太平静，你……一切小心。”
　　“我尽量不独自行动。”赵离浓只能保证这些，她自保能力太差，随便一个经验老道的守卫军都能对她下手。
　　叶长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眉眼微皱：“这段时间异杀队都在中央基地，以后每天中午我来找你，至少学会用枪。”
　　赵离浓想了想道：“叶队长，不用这么麻烦，我让静水教我就行。”
　　叶队长从来没有这么烦过一个人。
　　“她只是枪法准。”叶长明有意贬低严静水，“跟着她学，一旦有人近身，很容易反过来夺枪，我可以顺便教你点别的。”
　　对于这方面，赵离浓并不是特别懂，她只觉得叶长明说的有道理，于是思索片刻后道：“那……麻烦叶队长了。”
　　叶长明望着赵离浓走进一楼大厅，过了会才转身联系叶枕山。
　　……
　　“怎么去了那么久？”何月生抬头见到进来的赵离浓，走过去主动帮她拿手里的材料工具。
　　“领的人有点多，排了会队。”赵离浓视线扫过他耳侧，红痕早已消失，“我刚才好像见到了佟同。”
　　何月生手中端着的一大盒空试管突然松脱，眼看要砸向地面，他反应称得上快，瞬间重新将这盒试管捞了回来。
　　“谁？”何月生低着头，脸皮抽动，再抬头时只剩下震惊，“佟同？”
　　“你看见了佟同？”侧对面的严静水也听见赵离浓说的话，同样惊讶，但她比较理智道，“应该是其他研究员吧。”
　　“背影有点像。”赵离浓端着东西放在自己实验桌上道。
　　“那肯定是其他研究员。”严静水摘掉手套，“我有一次在七楼也以为见到了佟同，追上去一看，才发现是别的初级研究员。”
　　何月生问赵离浓：“你追上去看过吗？”
　　赵离浓：“没有，我在排队领东西，知道不可能。”
　　她站在实验桌前，弯腰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小罩，不着痕迹盖在桌面上那支钢笔上，随后走到公用光脑前，将整个实验室内的监控全部关闭。
　　赵离浓转身望着两人：“把危丽喊来吧，重新抽血。”
　　“又抽你的血？”严静水第一反应问道，“不是说没用吗？”
　　赵离浓道：“那天下午她实验室监控被人动过，我的血可能被换了。”
　　说这话时，她余光在看何月生。
　　“你怎么知道危丽实验室监控被动过？”何月生脸色奇怪，“为什么会说血被换了？”
　　“只是猜测，以往和之后的监控都没有问题。”
　　赵离浓原本想将监控视频发在小群中，但这个小群中还有佟同，她的光脑没有注销，一直在群内，原本几个人是想她在里面，还能留作纪念。
　　最后赵离浓单个发给了三人，危丽也从畜牧大楼赶了过来。
　　有人换了血？”危丽挠脸，“那这次实验前，我得贴身保管。”
　　血重新抽了，这一次赵离浓自己也留了一管，准备用异变植物实验。
　　傍晚，大部分研究员都要下班，赵离浓今天没有留下，也随着大流准备一起出去，楼下的专车已经等在外面。
　　“小赵。”临走前，何月生突然喊住她。
　　赵离浓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何月生沉默半晌，笑了笑：“没事，你路上小心。”
　　赵离浓深深望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
　　几天后。
　　赵风禾一如既往地等在房间里，只要走廊响起赵离浓的脚步声，她便立刻推门而出，丝毫没有掩盖。
　　“回来了？”赵风禾抬头和往常一样问道，“今天实验室还顺利吗？”
　　“还行。”赵离浓点头，开门将自己的背包放进去，身后很快就响起轮椅转动的声音，一转身便见到赵风禾从走廊外进来。
　　她从轮椅背后摸出一捧花，举到赵离浓面前。
　　赵离浓低头望着赵风禾手中那捧逼真的藤彩虹月季花，诧异问：“这是？”
　　赵风禾笑道：“之前在你房间见到一张照片，我猜你应该很喜欢，所以用折纸和化学试剂调配出了颜料，才做出来的月季花。”
　　“您怎么突然做这个？”赵离浓连忙半蹲下来，双手接过她手里的这捧折纸做的藤彩虹。
　　她说的照片应该是赵离浓从佟同遗物中找到的那张，之前有次赵风禾在她房间内见到过。
　　赵风禾双眼刹那变得微红，有些狼狈偏过头：“离浓，你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
　　“……”
　　赵离浓的生日当然不是今天，但她立刻回想起从师兄那边要来的“赵离浓”资料，确实是“她”的生日。
　　“忙忘了。”赵离浓解释。
　　赵风禾笑得有些勉强，抬手摸了摸赵离浓的脸：“离浓，这几年你懂事了不少，但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像另外一个人。”
　　赵离浓一时安静下来，许久后才开口：“您……”
　　“你第一次从第九农学基地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赵风禾今晚似乎格外悲伤，“以前你从来不会对我用‘您’这个字，只会喊我妈。”
　　赵离浓垂下眼，沉默望着自己手里的假花。
　　很快，赵风禾又打起精神来，摸了摸赵离浓的头：“叶队长看起来不错，很适合你，只不过以后约会不要太晚回来。”
　　赵离浓抬头：“您……”
　　“对不起。”赵风禾满目寂寥，“我很早就觉得你和离浓不太一样，只是不能确定，所以在钢笔上做了点手脚。离浓没有你那么聪明，我不让她学农也是因为她没有天赋。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已成定局，我只希望离浓也能在别的地方好好生活。”
　　赵离浓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今天是离浓离开的第四年，她应该回不来了。”赵风禾抬头看着赵离浓，“我找人在钢笔中装了窃听器，以后别用了。”
　　“我……”赵离浓望着一位母亲通红的眼眶，最终只能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赵风禾拉住赵离浓的手：“从今往后，你就是离浓，我还是你母亲。”
　　说罢，她转动轮椅便要离开，赵离浓上前去推，被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安静会。”赵风禾轻声道，“离浓，你不用担心我。”
　　赵离浓只能松开手，看着她一个人缓缓推着轮椅，走进房间。
　　背对着赵离浓的赵风禾，面上情绪一扫而空，眉尾稍抬，勾了勾嘴角：一位母亲为了验证自己女儿真假，装窃听器实在合情合理。
　　她转过身，关上房门前，朝对面的赵离浓温声道：“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赵离浓望着对面关上门，站立良久，才上前将自己的房门也合上。
　　她一直知道自己装“赵离浓”应该有破绽，却不知道原来赵风禾那么早便发现不对。
　　“滋——”
　　电流般的耳鸣突然刺过，让赵离浓下意识捂着自己右耳，但这股耳鸣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直到她临睡前，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第177章 (风禾尽起)
　　赵离浓沉默坐在床边，终于得空回想之前赵风禾说的话，在怀疑赵风禾时,她便曾经有过这种猜测。
　　两人为母女，赵风禾有所怀疑并采取行动，完全理所应当,今天又是“赵离浓”的生日,赵风禾情绪崩溃之下坦白，似乎也无可指摘。
　　赵离浓靠在床头,抬手挡住双目，遮住所有疲倦情绪。
　　即便那日在列车睁开眼后，面临翻天覆地的世界,赵离浓也未曾失去过信心，她尽最大的努力，试图变得更好,却没想到认识的这些人,到头来似乎都在骗自己。
　　腕上光脑震动,赵离浓移开右手手背，垂眼去看光脑，是江习师兄打来的通讯。
　　这道亮起的通讯瞬间划破周遭的沉郁,让赵离浓才想起自己到底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新世界。
　　赵离浓闭了闭眼睛,平复消散所有情绪，最后起身将钢笔塞进屏蔽罩中,最后才点开了通讯。
　　江习望着赵离浓诧异问：“还没睡？”
　　“师兄。”赵离浓看了看时间,“你这个点打给我,睡了也该醒过来。”
　　江习笑了声：“我以为你可能还在实验室，想着下来见一面,没想到你回去了。”
　　赵离浓这时才注意到江习的背景有点眼熟：“师兄，你在最高会议室？”
　　江习点头：“刚刚开完会，上城区遇袭初代研究员死了大半，目前由我暂代管理权，将来会和剩下的初代研究员商讨，如何确定高级研究员考核机制，还有别的一些情况条例也要重新修改。”
　　他说完这段话，连咳了好几声，脸上忽红忽白的，显然在强忍不适。
　　赵离浓皱眉担忧望着对面光屏中的江习：“师兄……”
　　江习摆了摆手：“旧毛病，师兄是有点老了，不过在我走之前，研究院那些陈腐条例一定要去掉，让有实力有天赋的研究员可以顺利升上去。”
　　“初代研究员各自有盘算，对你感官一般。但高级研究员中周千里是你院长，单云又是你组长，这两个人对你很赞赏，另外严胜变似乎也有提你的意思。”江习敲了敲会议桌面，“至于其他人……李真章和曹文耀不足为惧，罗家还和我有点合作关系，不会太过分。”
　　他站起身慢慢转了大半圈，整个最高会议室都在背景中：“小赵，你要做什么，大胆去做，只要我在这一天，没人能阻拦你。”
　　江习这是摆明了想要给赵离浓铺路。
　　江习看了看光屏中的赵离浓：“以后我们可以常在研究院见面，虽然我身体不行了，但还是能给师妹你打下手。”
　　“行了，你早点睡觉。”江习摆手，“我也先去处理点文件。”
　　挂断通讯后，赵离浓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才躺下去，只是脑中杂绪太多，无法安然入睡。
　　半晌后，她翻身而起，从背包中找出一把手枪。
　　这是叶长明给赵离浓的一把枪，让她随身携带，他带着练了三次，把赵离浓握枪、开枪的手势纠正了过来。
　　赵离浓说不清为什么要把枪翻出来，她塞在了枕头底下，闭眼前确认枪的位置，专注回忆了一遍叶长明站在她身侧讲的那些话，睡意终于逐渐涌上来。
　　夏日风薄，炙热从路面涌起，来往的人身上皆覆着层汗，但微风扫过，从田间荡起一股好闻的淡淡青禾香，吹走那点黏腻的烦躁。
　　“再过段时间就能收了。”一人半蹲在田梗上，望着发汗湿，他扭过头看着旁边的人，“这段时间好好守着。”
　　旁边的人同样戴了一顶草帽，挡住烈日的暴晒，帽檐下一张干净文气的脸，但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被晒得通红，她缓缓“啊”了一声：“导师，我还要继续守在这？”
　　“别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脸！”赵骞明伸手毫不留情用力朝赵离浓脑袋拍过去，随后又从她帽檐上扯下一样东西，“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这山里溜达玩，自由的很，要装先把这种东西藏起来。”
　　赵离浓悄悄瞥了眼导师手里编成花型的狗尾巴草，目光飘忽：“我是怕太久没回学校，其他课业跟不上去。”
　　赵骞明冷哼一声，摆明了不信：“不过，下个月你们得跟我去个地方，那边有个专家研究的项目值得学习。”
　　“我们？还有谁？”赵离浓起身，半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泥灰，又主动去扶导师。
　　赵骞明搭着学生小臂慢慢站起来：“还有你江习师兄，带的这些人当中，也就你们俩脑子转得还算快。”
　　“师姐成绩也很好。”赵离浓觉得导师手下带的师兄师姐们都很厉害，每一个人出去都能受到其他老师的赞许，只是导师不满意而已。
　　“你师姐不行。”赵骞明双目遥望远方，“她太老实固执，不适合以后。”
　　这里，赵离浓没太听明白导师话里的意思，只以为是说师姐在实验上创新不够。
　　两人经过田埂，踏上滚烫马路，一前一后往村落聚集地走去。
　　“您今天回去？”赵离浓问，“我送您去车站。”
　　“不用。”赵骞明走在前面摆手，“待会我儿子顺路来接我。”
　　赵离浓听师兄师姐提过一次，导师儿子学的是化学专业，现在也是一名教授，私下还有公司，每年都往学校捐钱。
　　走到村落门口，两人远远望见有辆黑色SUV停在那。
　　“这么快来了？”赵骞明本来还慢慢走着，结果那车上跳下来一个几岁小孩，顿时健步如飞冲了过去，“乖宝怎么来了？”
　　赵离浓原本注意力在导师和前面那辆黑色SUV上，但她见到路旁散落一地的藤彩虹，忙扭头往边上一户人家看去。
　　之前石灰色砖墙上遍布的藤彩虹，如今被砍得七零八落，散乱满地，一个中年男人正挥着锄头将藤彩虹的根挖出来。
　　“大叔，这花怎么砍了？”赵离浓走过去问道，“不是种了很多年？”
　　这藤彩虹底部藤蔓木质粗化，快长成树了。
　　藤彩虹近看不美观，但它的花瓣会变色，凑在一起，远看五彩斑斓，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不一样的花墙。
　　“这花不实用。”中年男人将最后一点虬结的根须挖了出来，“以后种点瓜果，再不济换种月季花，摘下来还能去市场卖钱。”
　　藤彩虹的花在市场上确实不受欢迎。
　　“你喜欢？”大叔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零碎藤蔓，“捡点回去，不过这花插起来也不好看。”
　　赵离浓摇了摇头，正好那边导师在喊，她转身往前走，避开满地碎断的藤彩虹，但临走出这范围，余光瞥到一处，又忽然停了下来，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支藤彩虹打量，两侧绿叶上面还有朵花。
　　切口不错，养养倒是很容易生根。
　　“这是赵离浓，小赵。”赵骞明指了指自己儿子，“赵怀瑾，也是我们学校的，这个是我上次和你提起过的孙女。”
　　赵怀瑾伸出手，赵离浓见状，连忙将那支藤彩虹换了个手，上前打招呼：“赵老师好。”
　　“确实还小。”赵怀瑾打量她片刻，笑道，“难怪父亲在家总说小赵有天赋。”
　　这时候的赵离浓也不过十九岁。
　　赵骞明不习惯当面夸学生，将手中狗尾巴草编的花送给旁边孙女，打断赵怀瑾后面的话：“乖宝拿着，这是小赵姐姐编的。”
　　“谢谢姐姐。”小孩接过来，仰起头望着赵离浓主动道谢。
　　赵离浓低头摸了摸小孩脑袋：“不用谢。”
　　“我先走了，这段时间发给你的文献，全部好好消化。”赵骞明上车前，还不忘提醒赵离浓学习，“有什么不懂，问我。”
　　“知道了。”赵离浓一只手还捏着那支藤彩虹花，望着黑色SUV逐渐远去。
　　赵离浓倏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窗户，阳光刺眼让她不得不抬手挡在额前。
　　天亮了，她依旧身处新世界。
　　赵离浓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久久望着天花板，她确实忘记了太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腕上光脑震动，片刻后，赵离浓才点开看去，是何月生发来的一条消息。
　　【别信她，对不起。】
　　赵离浓瞬间坐了起来，她刚点开对话框，打了两个字，又退了出来，直接拨打何月生的通讯。
　　始终没有人接。
　　赵离浓盯着何月生的头像看了半晌，最终没有再拨过去，也没有发消息询问，他不想接通讯，恐怕也不会回复消息。
　　她起身将枕头下的枪拿出来，藏在腰间，沉默洗漱换好衣物，拿起背包往外走去。
　　“醒了？”
　　对面的门开着，赵离浓一出来，里面的赵风禾便能见到她。
　　“嗯。”赵离浓站在门口，望着里面轮椅上的赵风禾，“我推你去餐厅。”
　　赵风禾对上她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痉挛般抽动了几下，赵离浓态度不对。
　　过了会赵风禾拒绝道：“不用，今天我有点累，离浓你先去吃。”
　　赵离浓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往房间内走去，她拿出钢笔往前一递：“这个还给你，到底还是中性笔好用方便。”
　　赵风禾接过钢笔：“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赵离浓没有回，而是蹲下来，手按在赵风禾小腿上，冷静问道，“腿真的废了？”
　　赵风禾沉默。
　　赵离浓笑了一声起身，垂眼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赵风禾良久，突然道：“风禾尽起，盈车嘉穗，我忘了导师以前提起过你，好久不见。”


第178章 (回到原本的位置.)
　　赵风禾闻言神色骤变,双手紧握轮椅把手，几乎要站立起来，但下一刻抬头时,目光中却还带着不解：“离浓，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了，她依旧还想隐瞒过去。
　　赵离浓低头不在意地笑了声：“导师很少在学生面前提及家人,那时候我们满脑子只有完成导师分配下来的任务。”
　　赵骞明是个极为严格的导师,会带着学生天南地北的走，却并不像有的导师一样,会请学生到家中吃饭。除了赵怀瑾因为同校任教的缘故，他们基本不知道导师家中的情况。
　　但现在赵离浓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两块碎片，她是见过导师孙女的,只不过当时交谈不到一分钟，她的注意力也未放在几岁小孩身上，转身便忘了。
　　甚至导师还曾经和她提过他孙女名字的由来。
　　当时两人在机场候机,导师和电话那头的孙女说完话后,顺口和她提过那句：“禾禾的名字取自风禾尽起,盈车嘉穗这句，我希望将来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播报声在附近响起，那时候的赵离浓没有听清导师后半句话,只猜多半是吉利祝福的愿景。
　　赵离浓后退一步,缓缓蹲在赵风禾面前，一只手扶着她的轮椅,平视赵风禾片刻后道：“我记得你,那时候脸还没长开,三岁还是四岁？”
　　那次见面赵离浓还是即将毕业的本科生，后面研究生三年也没再见过导师的孙女。
　　赵风禾面皮一抖,头稍后仰，看着对面年轻清瘦的人，挪了挪坐姿，整个人忽然从原来温和苍白的母亲姿态，瞬间变化成陌生冷锐的女人，终于不再伪装，她挑起不算浓郁的眉峰：“怎么突然想了起来？”
　　她长相太普通，也没有遗传到赵骞明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当时人又小，别说只匆匆见过一面，即便是相处过几年，四十年后再见面，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记得起来。
　　“昨晚梦见导师和你了。”赵离浓视线落在赵风禾头发上，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曾弯腰摸过她脑袋，谁能想到，如今再见面，对方却生了白发。
　　“……是吗？不过，我以为你会先好奇别的。”赵风禾从袖口摸出两管针剂，放在手里把玩，“比如你的身份。”
　　“我和导师同姓，八百年前或许是一家人，但他孙女应该生不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赵离浓见赵风禾弯腰要去拉裤管，主动蹲下帮她掀开，叠堆在膝盖上，淡淡道，“我右手的疤修复得很好。”
　　有些东西是一叶障目，一旦拿开眼前的叶子，就好比俯瞰迷宫，真相触手可及。
　　因为右手那道疤消失的太干净，赵离浓才理所应当认为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从而没有丝毫怀疑赵风禾作为一名母亲的身份。
　　若不是昨晚的梦让她回忆起往日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即便赵离浓对赵风禾心存怀疑，也始终不会去质疑两人的母女关系。
　　赵风禾不置可否，她拿着针剂扎在小腿上，将液体缓慢推送进去：“爷爷在外不提及我们，但在家却时常提起他的学生，尤其是你。”
　　赵离浓望着她熟练注射针剂的动作：“那你也应该认识江习师兄。”
　　“认识。”赵风禾打完第二针，“你出事后，听爷爷说，他最难过。”
　　“我只记得我晕倒了。”赵离浓问她，“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是晕倒。”药效起作用，赵风禾面上露出不适，双手紧按着膝盖，“差不多算死了。”
　　“最后经过你父母同意，在爷爷牵线帮助下，才将你送到专业实验室进行冷冻，盼望着有朝一日，科技发达能救回你。”赵风禾终于缓了过来，膝盖上的手松了劲，“可惜，没两年世界异变了。”
　　这话和江习师兄说的差不多，但后续那个实验室被异变植物从内部摧毁，她的身体本该和其他冷冻实验人一样，沦为异植的养料。
　　两人交锋，看似格外平静，实则在一点点互相试探。
　　“师兄查过我们。”赵离浓低着头，仔细将赵风禾膝盖上堆叠的裤腿慢慢放下来，“你资料做得天衣无缝。”
　　江习在中央基地掌握的资源力量应该不低，却同样被带进误区，以为赵离浓是穿越过来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调查出来的资料没有问题。
　　赵风禾望着赵离浓帮自己整理最后一截裤脚，她双手干净细长，指甲修剪到了靠肉那端，不管做什么，手永远稳当，动作不急不缓。
　　这让赵风禾不由想起很多年前，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几岁小孩时，大人们在饭桌上说过的话。
　　“小赵那孩子，到现在脑子还没转过来，总想着摆脱田地上的事。”赵骞明叹气，“得找个机会让她断了念想。”
　　那时候的赵风禾双手扒着桌子，露出半张脸打量对面的爷爷，她还在想小赵是哪家的孩子，会不会分掉爷爷对自己的宠爱。
　　“如果她不喜欢这个专业，早点放她走也未尝不可以。”旁边坐着的赵怀瑾显然更倾向尊重学生意愿的教授，“我看小赵学什么都快，为人又踏实，以后不管学什么，肯定有出息。”
　　“不行！”赵骞明突然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一家人吓一跳。
　　年幼的赵风禾悄悄缩了缩头，正准备躲下去，结果被母亲一把抓抱了起来，安分坐在大人怀抱中。
　　“爸？”连赵怀瑾也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
　　“……她要真厌恶接触农学，我也不勉强。”赵骞明很快又将外露的情绪收敛，只道，“那次小赵的手险些废了，我给过她离开的机会，如今不行了。”
　　赵怀瑾闻言：“这事我听说过，她的手到现在还留着疤？”
　　“疤祛不掉，但好在当时给她治疗的是国内最顶尖的医生，保住了手。”赵骞明回忆起这件事，神情复杂，“小赵的手很稳，看不出受影响。”
　　被大人抱在怀里的赵风禾，总是睁着眼睛听爷爷回来谈及学生，尤其到了后期那两年，频繁说着手下学生的不足，再提及出事的赵离浓，最后又快速沉默下来。
　　“因为赵贤确实有个女儿。”赵风禾见赵离浓收回手，终于开口，“后来我们共用一个身份。”
　　半真半假的资料总容易更让人相信。
　　异变之初，世界大乱，赵怀瑾一家出事，最后只剩下一个赵风禾，赵骞明顾不过来，便私下将她送到赵贤家中教养。
　　赵贤的女儿曾近距离被异变植物伤过，胆子变得极小，不敢出门，常年待在房间内，于是赵风禾便逐渐代替了她。
　　当时四处混乱，身份证这种东西被迅速抛弃，捏造身份是最容易的时候。
　　赵离浓半蹲在赵风禾面前，目光触及她双腿，想起之前在庇护点时，何月生莫名提起的话，如今再回想起来，他显然话中有话，提醒自己注意赵风禾的腿。
　　“我是你从冷冻舱中救出来的？”赵离浓站起身，冷静问道，“故意将我放在列车上，身边何月生观察，寝室内还有佟同监视，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听见她说何月生，赵风禾双眼微缩，认为刚才赵离浓说的做梦回忆，恐怕不是真的，应该是何月生憋不住，将他知道的那些全部告诉了她。
　　“你不是我救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活过来。”赵风禾索性一只手撑着轮椅扶手，缓缓站了起来，她一条腿往后踢了踢，将轮椅踢开，“爷爷总念着你多有天赋，我想看看你到底水平如何。”
　　赵离浓并不信，沉默望着赵风禾，即便她说的是真的，中间也省略了太多，但她刚才没有否认何月生和佟同，所以……那道从研究院假山逃走的人真是佟同？
　　“你派人动了危丽实验室里那两管血？”赵离浓垂眼扫过自己手臂，“我的身体对动物有影响？”
　　赵风禾往旁边走动两步，身体因为长期不习惯走路，而摇摇摆摆，她扭头看向赵离浓：“既然提起这件事，我提醒你一句，不管你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最好别让其他人知道，毕竟……研究员都是一群疯子。”
　　赵风禾毫不担心自己目的被暴露，甚至还有耐心和赵离浓交谈，像是笃定她不会怎么样。
　　“快到你去研究院的时间了。”赵风禾抬手看了看光脑，甚至一如往常口吻对她道，“离浓，你该走了。”
　　赵离浓深深望了她一眼，后退两步，走出了房间，转身离开前，冷不丁问赵风禾：“何月生和导师什么关系？”
　　赵风禾挑起一边眉毛：“他没告诉你？”
　　见她这神态，赵离浓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但一时情绪复杂，步履匆匆离开。
　　待人一走，赵风禾面上所有情绪迅速消失，五指飞快调动光脑另一面，将这段时间在大楼内找到的所有信息全部传走，随后拨通了一人通讯，上面的名字赫然是“何月生”三个字。
　　何月生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松散，只不过因为嘴里有糖而显得含糊：“脸色这么难看，她说了什么？”
　　“你不是告诉她了？”赵风禾眼中怒火不算浓郁，似乎早料到他憋不住透露真相。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别信你。”何月生耸肩，从口袋继续拿出一颗糖，剥开扔进嘴里，散漫道，“您别过头了，妈。按辈份，她到底还是我们长辈。”
　　“她只是回到了她原本该有的位置。”赵风禾说完，望着何月生通讯背景，“你在哪？”
　　何月生特意将镜头转了一圈：“基地外，出来走走。”
　　赵风禾脸色骤变：“外面异植蠢蠢欲动，你想死？”
　　“你去基因大楼到赵离浓，随口问道。
　　“没去，起来晚了。”赵离浓扫视一圈，没有在实验室内见到想见的人，“何月生呢？”
　　严静水翻看自己光脑上的实验数据：“还没来，今天你们商量好了迟到？”
　　果然还是只有她自始至终努力不懈，严静水有些被自己的精神感动。
　　一上午，赵离浓都在回想赵风禾说的话，很多东西她半遮半掩，并没有完全说清楚。
　　“居然一上午都不来。”严静水收拾东西，准备下楼吃饭，见到何月生空荡荡的实验桌，不由摇头，“通讯也没打通。”
　　赵离浓回神，扫过何月生的座位，心下却忽然有预感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到他。


第179章 (不对)
　　“你不走吗？”严静水快走出实验室时,没察觉到脚步声，回头看向赵离浓，奇怪问道。
　　“走。”赵离浓起身跟着她一起望外走去。
　　两人往餐厅去时,严静水望着来往的研究员：“最近纪老经常来研究院，几位高级研究员都开始提心吊胆，尤其是院长和曹组长他们。”
　　赵离浓反应来一会,才将自己印象中的师兄对上其他人口中的纪老：“为什么？”
　　“纪老是奠定研究院开端的人,如今再度被推出来制定研究院后续发展，一些摸鱼的人担心自己的位置。”严静水显然从她父亲那听到了点消息,“对你是好事。”
　　“我？”赵离浓想起之前师兄对她说的话，他说要给她铺路。
　　“纪老严厉，这些天我父亲、单组长还有罗组长都被骂过,说他们占着位置，对异变植物的研究却始终不见进展。”严静水还是头一回见到她父亲在家紧皱眉头，深夜翻笔记学习,“剩下的那几位组长虽然没被骂,但估计心里也吊着,时刻担心下一个人就是自己。”
　　赵离浓想起当初她和师兄一起被导师训斥，如今师兄也开始批评女,那点笑意不多时又彻底消弭。
　　“不过我父亲说纪老想要给，“你说算不算好事？”
　　两人一前一后去打饭,严静水本来还想说点话,视线掠过对面赵离浓的脸,皱眉道：“刚才下来就想问你，怎么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我的血对异变植物有什么效果？”赵离浓生硬转换话题。
　　偏偏严静水吃这套,提起研究方面的事，顿时忘记刚才自己说的话，放下筷子道：“昨天晚上我用了你一滴血，滴在一棵低级异变的车前草上，今天上午过去的时候，那草死了。”
　　严静水开始以为是偶然，但也打起了精神，认真继续实验下去：“我顺便抽了我一管血，再用你的一起做对比，待会可以上前观察。”
　　等她们从餐厅内出来时，已经下午一点，严静水急着回实验室，拉着赵离浓手臂就要往大楼冲。
　　结果没走两步，就见到不远处的叶长明。
　　赵离浓停下脚步道:“你先上去，我等会再回实验室。”
　　“又来找你？”严静水十分不解，“这是叶队长连续第四天来找你，他有什么事不能一次性说完？”
　　每次一来，赵离浓都要到下午三四点才回实验室，还让不让人工作了？
　　“不是谈事，叶队长在教我用枪。”赵离浓解释。
　　这话一出，严静水更不能理解：“学枪？你不找我，为什么要他教？”
　　赵离浓正想要拿出当日叶长明的说法，却不想他自己走了过来开口。
　　“她既然是一名优秀的研究员，学枪自然也要由最好的人教。”叶长明站在两人对面，眉眼一如既往冷冽，“有什么问题？”
　　某个队长说得正义凛然，加之身上还有多年积累的零队光环，一时间，严静水信了。
　　“那……”严静水恍恍惚惚道，“我先回实验室了。”
　　然而，等她回到实验室后，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
　　最好的人，难道不应该让零队的支明月来教？何况叶长明一个队长哪来的时间每天都过来？
　　严静水潜意识觉得不对劲，但又主动给叶队长找借口：可能他们私下还有别的事商议，总不能是谈恋爱。
　　另一边，赵离浓和叶长明到了守卫军训练场地，前几天他单独要了一间房教她。
　　赵离浓站在线外，低头从身上拿出枪，她将弹匣退出再重新装好，一如往常抬臂，腰身固定，瞄准靶子，随即扣动板机，射击。
　　她很聪明，学东西极快，即便还不习惯开枪带来的后坐力，但不过三天，就将用枪的注意事项和步骤牢记在脑海中。
　　只是身体不习惯，姿态不完全受控制，做不到百分百标准。
　　按照这几天的习惯，叶长明该在她射击完毕后，过来指点纠正她的姿势。
　　但今天，叶长明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而是望着远处的靶子片刻，再转脸看向赵离浓，他将自己的枪取下，扔给她：“换把枪试试。”
　　赵离浓接住他的枪，手一沉，发现他的枪要比自己这把重。
　　枪的型号不太一样，但她向来能举一反三，很快便熟悉叶长明的枪，抬手举臂，瞄准前方，射击！
　　不知何时，叶长明无声息站在赵离浓身后，他听着枪声，一直等到她将弹匣中的子弹全部用完，才上前靠近她，手指点按赵离浓的肩膀：“这里绷太紧。”
　　赵离浓垂眸，顺着他碰过的地方，努力放松肩背处。
　　“不要忘了手臂。”叶长明右臂前伸，抬高她落下去的小臂，再往前，几乎裹住她持枪的手，温热的指腹触碰上来，让赵离浓一惊，下意识转头去看他。
　　但下一刻，叶长明另一只手环过她，拿着弹匣，极快将她手枪中的空弹匣换了下来。
　　“再试试。”叶长明很快松开赵离浓右手，没有立即放下，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轻点她腕骨，“别急躁。”
　　赵离浓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人的存在，他的呼吸很浅，存在感却莫名极强，往常指点的时候，她从未注意过。
　　“专心。”在她射出第二枪时，叶长明眉心拧紧道。
　　一连数发，环数略有变化，只是他不满意。
　　叶长明从赵离浓手中取走枪，没有再继续让她练：“今天出什么事了？”
　　她学枪这几天，算不上快，脑子跟得上，身体不习惯，但自始至终专心致志。
　　今天一开枪，叶长明便察觉出来赵离浓的焦躁，开始以为是她觉得熟悉开枪后的松懈导致，经过换枪后，依旧如此，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先停会。”叶长明见她不语，出声道。
　　他从旁边拿了新弹匣，换到枪上，举臂射击。
　　赵离浓目光落在旁边叶长明身上，他立在那如同一把张开满弦的弓，锐利无比，锋芒毕露。
　　赵离浓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相信叶长明，但今天赵风禾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确认这些事，赵风禾说的话真假难辨，大概还藏了一部分没有说出来。
　　连续用掉数个弹匣后，叶长明放下了自己的枪，转头问赵离浓：“好了？”
　　赵离浓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摇头只道：“那天在假山处碰到的人是佟同。”
　　叶长明挑眉：“想了几天，最终确认那个人是佟同？”
　　她每日行程简单，两点一线，为什么突然这么确定？
　　赵离浓对上叶长明的眼睛，脑海中骤然炸开，从基因大楼中出来后，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赵风禾和导师之间的关系上，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明明前几天，赵离浓还只是怀疑赵风禾，并没有确认钢笔中的窃听设备是她放的，甚至没有想到她和何月生、佟同之间有关系。
　　昨晚赵风禾却自爆窃听器设备是她放的，试图引导赵离浓，这只是一位母亲为了辨明女儿真假而出来的事。
　　结果到了今天早上又轻而易举承认自己的身份。
　　赵离浓倏然转身，叶长明一愣，大步上前抓住她手臂：“怎么了？”
　　“我要去基因大楼。”赵离浓唇线抿紧。
　　叶长明没有犹豫，甚至没问理由，只是拉着她改为往外走：“我陪你过去。”


第180章 (异变苔藓)
　　基因大楼外,赵风禾沉默站在广场边缘隐蔽一角，久久未动。
　　不知哪个窗户内突然冒出火舌，迅速往四周扩散,地下楼上响起不同的尖锐警报声，走廊人影浮动。
　　“干妈，剩下的那几个初代研究员,我已经处理好了。”佟同露出两个酒窝,笑容极甜，乖巧十足,“他们完全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假。”
　　“不过，干妈，单家还有个初代研究员,怎么不一起杀了？”佟同仿佛在说待会吃什么一样平静。
　　赵风禾双手交握，遥望着火势越来越大，惨叫声隐约随着风飘来,她才开口：“单家那个是头老狐狸,装病这么多年,不会出来。”
　　“我可以单独去动手。”佟同说着，仰头回望身后，远处路灯之上有监控红点在一闪一闪,她双眼微眯,倏地抬手一挥，指尖处猝然蔓延出一根细藤蔓,将监控打破,红点彻底熄灭消失。
　　“不需要你管这个。”赵风禾转脸看她：“操控异化的能力变强了？”
　　“最近的事。”佟同主动解释,“干妈，稀释剂我已经按时打了。”
　　“回去之后,我检查一遍你的身体。”赵风禾没有再坐轮椅，身上那股慈母温柔的气质消失的干干净净，回望基因大楼，眼中冷诮偏多，“不知道江习命够不够大，可以活着出来。”
　　今天上午十点多，江习匆匆从研究院回来，一路去了地下实验室，这是他固定治疗旧伤的日子。
　　“零队的车！”佟同突然拉着赵风禾往里躲。
　　赵风禾扭转头，顺着佟同的目光看向广场中央，大楼内有人往外逃，也有军部派来查看情况的守卫军往里冲，一辆黑色加高轮毂的越野车绕过四周停挡的车，紧急滑出道弧度，最终安稳停下，随后一对年轻男女从上面下来。
　　“她反应过来了。”赵风禾见到赵离浓回来，也不意外，早上之所以说那么多，不过是该动手了，有些东西再隐瞒没有意义。
　　“最近叶长明和她来往太频繁。”赵风禾眉心紧皱，“他们很熟？”
　　“不熟。”佟同肯定道，“他们在丘城没说过几句话。”
　　佟同看向赵风禾的手腕：“干妈，你光脑响了。”
　　“基因大楼地下试验体失控，楼上意外着火。”叶长明接连问了几个守卫军和逃出来的实验员，才大致了解里面的情况，转身告诉赵离浓，“你回车上，我进去。”
　　他还不知道赵风禾的身份，确认一遍赵风禾的房间号，没听见她否认，便要进入正在起火的基因大楼。
　　赵离浓面前光屏显示通讯无人接听，她抬头伸手拉住了叶长明：“不用去那层。”
　　“她应该不在。”赵离浓关了光脑，“地下试验体失控，你该去解决这个。”
　　叶长明回头看了赵离浓一眼，心中藏了疑问，却没有问出来，只道：“你先进车内，记得我教你的。”
　　“好。”赵离浓答应下来，进入车前，快速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地下实验室情况说给叶长明听，重点是她经常进出的层级楼，试验体开发也在这几层，其他地方暂时多为实验物资。
　　基因大楼离军部最近，里面应该有人联络了那边，远处有直升飞机吊着水过来，叶长明进去之前，依旧不放心，又在四周点了几位守卫军在附近看着。
　　“会不会开车？”叶长明见赵离浓点头，将车钥匙留下，“坐在驾驶座上，有什么不对立刻走。”
　　看着她坐进去，见车窗关齐，叶长明这才转身冲向基因大楼。
　　因为起火，地下电梯没办法再用，只能从逃生通道进出，叶长明下去时，不断有人往上逃，拥挤不堪。
　　且地下似乎也有起火点，只要一推门就有黑烟冒出来。
　　“叶队长？”罗翻雪一身狼狈，白色大褂早变得黑灰，头发散乱，她手腕上的光脑亮着，身边还有一小支守卫军护着，见到叶长明独自一人下来，先是怔了怔，随后想起什么，立刻道：“纪老在负十五层，有失控的试验体往那边去了。”
　　“纪老？”叶长明回头，他刚刚经过十五层，听说里面是空的。
　　“今天纪老在负十五层检查身体。”罗翻雪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
　　“人员基本往上撤离，实验器材暂时运不上来，只能放弃。”罗翻雪道，“我们现在要去十五层救纪老。”
　　“负十五层哪间房？”叶长明问。
　　罗翻雪连忙将刚才收到的那层图纸布局发给叶长明：“在B1513。”
　　纪老必须要救。
　　叶长明快速看了一遍图纸，转头去往十五层，罗翻雪连忙让守卫军一起跟上。
　　如赵离浓所说，这层楼基本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放置物资。
　　但走廊遍地的碎玻璃，表明有失控的试验体进来了。
　　叶长明走在最前面，守卫军将罗翻雪护在中间，缓缓往前推移。
　　走廊两边都是单向玻璃，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只能见到自己的样子。
　　“砰！哗啦——”
　　就在一行人快要接近纪老所在那间房时，两边的玻璃突然炸开，似人非人的试验体从里面飞撞出来。
　　叶长明脚步立转，抽刀挡住飞溅而来的玻璃碎片，刀身映着他一双冷冽黑眸，而四溅碎片之上却投射出了试验体的模样。
　　——身体膨胀了一圈，衣服消失的干净，皮肤隐隐发绿，还沾了血迹，早已看不出试验体原来的人样，通身遍布密密麻麻布满血丝的眼睛，咕噜噜转动。另一个试验体遍身四肢交叠，形状同样怪异恶心，身体上甚至还能见到龙爪槐的叶形，只不过是肉色的。
　　叶长明眸光未动，一跃而起，一脚宛如千钧重力，狠狠踢开肢体交织的试验体，同时挥刀斩向绿色肉球，尖峰划过无数只眼睛，血痕顿显，流出来的却是血绿色的血，走廊顿时响起一阵尖锐似人非人的喊叫。
　　“试验体注射了新配置的生长因子，他们痊愈能力很快！”慌乱中，罗翻雪被守卫军护着后退，她看着正和试验体缠斗的叶长明，反应片刻，提醒喊道。
　　这些死囚试验体注入了最新的生长因子，原本想要改善激发细胞新生，结果实验失败，导致试验体身体发生变化，本来分开的试验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部狂暴失控，药物也无法控制，导致整个地下实验室陷入混乱当中。
　　其他的全部被击毙，只剩下这两个，守卫军没有挡住。
　　被叶长明踢回去的那个试验体，撞在房间的墙上，如同一个橡皮球一般，扁了一大半又反弹落地，肩膀上像极了龙爪槐的肉叶突然长大伸长，犹如异变植物的形态，飞速向叶长明扫去。
　　叶长明就地一滚，躲过这一击，同时刀贴地绕过半圈，浑身长满眼睛的试验体一双脚被硬生生斩断。
　　“快退！”守卫军被肉叶袭击，急急往后推，不断开枪却无法阻拦失控的试验体。
　　那些子弹被试验体不断挤了出来。
　　罗翻雪一身狼狈，担忧望着前方的叶长明，连忙打开光脑，联络母亲，想要她派人过来，通讯却始终无法拨通。
　　叶长明随身带了基因针，但两边试验体造成的危害，让他无法空出一分钟的时间去恢复，只能靠自己先拖住试验体，等严流深来。
　　下来之前，他已经给严流深发了消息，今天一队和二队在军部对抗训练，离得最近。
　　只是，原本B1513的房间就离得近，他打斗中越来越靠近那间房，最终满身眼睛的试验体被重重砸向那面单向玻璃，随着熟悉的破碎声，一张病床出现在叶长明眼中。
　　房间内只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纪老，他吊着点滴，面色苍白，几乎快与白床单融为一体，这个时候，一位七十多岁，毫无抵抗能力的老人清晰展露在外。
　　“小心他们攻击纪老！”罗翻雪想要上前，又怕失控的试验体，最后只能站在守卫军身后，对叶长明喊道，“叶队长，生长因子中的S级龙爪槐的细胞进入他们体内后，不光改变了身体形态，还让他们变得嗜血。”
　　果然两个试验体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朝着床上的老人冲去，他们仿佛是外面的那些异变植物，想要血肉提供能量。
　　叶长明曾多次成功逃离过A级异变植物的攻击，但两个试验体融合了S级异变植物的细胞，除非他也注入基因针，否则只能不断落入下风。
　　一个试验体猝然跳贴在墙角之上，背后的四肢紧紧抓抠着墙面，像是人形蜘蛛到处移动攻击，肩上伸长的肉叶疯狂往下扫去。
　　叶长明顾不得纪老手背上还打着点滴，在试验体冲来之前，一脚踢开病床，挡在前面，滋生膨胀的肉叶瞬间刺中肩膀，他闷哼一声。
　　天花板上的试验体头部兴奋扭动，似乎尝到什么好东西，肉腥味。
　　……
　　“滋——”
　　赵离浓猛地捂住一边耳朵，另一只手紧握方向盘，几乎瞬间额头上便布满冷汗。
　　外面围着越野车的几位守卫军持枪背对着赵离浓，注意力全放在四周，无人发现她的不对。
　　赵离浓头疼欲裂，耳鸣声持续不断，但很快，这种刺耳尖锐的耳鸣声逐渐被风声、嘈杂的人声取代。
　　明明疼得眼睛睁不开，她脑海中却开始出现周围的画面。
　　大楼广场上来往奔跑的人，头顶直升飞机的桨叶转动声，黑烟火光四起，四周画面扭曲闪过，她心神一动，像是掠过所有人，扎进了地下。
　　赵离浓“看”见逃生通道黑黢黢、脏兮兮的扶手，一层又一层的逃生门紧闭，越往下人越少。
　　耳鸣声还在持续，只是赵离浓几乎感受不到，她专注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
　　这是……地下实验室。
　　叶长明不在？
　　不，他在。
　　赵离浓耳朵缓缓流出一行血，她好像听见了叶长明的声音。
　　脑海中的画面再度扭曲疾速转动，再一次出现时，是俯窥角度。
　　这一“看”，赵离浓几乎要出声：师兄！
　　她见到了被踢到一角的病床上的江习，已经快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而叶长明挡在病床前，肩膀一个血窟窿，手臂上更是布满伤口，此刻他对面站着一个试验体，天花板上还有一个试验体，双双攻击而来。
　　紧闭双眼，握着方向盘的赵离浓，身体突然一动。
　　负十五层，叶长明面无表情将刀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推在病床，就在他要将纪老推出攻击范围，让罗翻雪那边守卫军带人离开时，房间内通风口突然破了。
　　更确切地说是，被撑破了。
　　一大团绿色苔藓从通风口缝隙中暴涨出来，像是被塞满衣柜的绿色毛线，因为太过饱胀，撑破了禁锢的地方。
　　“异变植物！”
　　不远处一位守卫军惊喊出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谁也没想到地下实验室内会出现异变植物。
　　叶长明心下一沉，收回左手，便摸向腰间的枪，想要先接近异变植物。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异变苔藓暴涨首先攻击的是天花板上的试验体，绿色毛绒苔藓紧紧缠住试验体，将肉叶也一并包裹其中。
　　叶长明怔住，随即抓住时机，伸手将病床用力推向走廊：“带纪老先走！”
　　守卫军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拉住病床，一人直接背起纪老，一同护着旁边罗翻雪，迅速离开负十五层。
　　这一层只剩下叶长明，和两个试验体以及突然出现的异变苔藓。
　　叶长明避开面前试验体的攻击，余光见到天花板上的试验体被扯落下来，苔藓和试验体缠在一起，让他得到一点缓和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
　　叶长明一刀斩落一只布满眼睛的手臂，转身看向地上的苔藓，总感觉这异变苔藓攻击都带着一股生涩。
　　第一次异变攻击人？
　　叶长明挥开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手却摸上腰间的枪，抬手射向地上试验体暴起伸长的肉叶。
　　异变苔藓连忙又长了长，覆盖缠住试验体的漏网部分。
　　苔藓完整盖住试验体，绿色如同毛线的部分一点点刺进试验体内，血在地板上蔓延，试验体疯狂挣扎，不断撕扯异变苔藓。
　　“这里！”
　　严流深终于带队赶到，他丢给叶长明一管针剂：“打在试验体内，罗研究员那边紧急送来的药剂，阻止细胞继续分化。”
　　他则走到被苔藓牵住的试验体前。
　　“先别开枪！”
　　“砰！”
　　严流深收了枪，弯腰一针打进试验体脑中，回头看叶长明：“怎么了？”
　　叶长明推开失去力道的试验体，看着地上枯萎的异变苔藓，怔了片刻：“它……还没有伤人的意图。”
　　“是吗？”严流深起身，用手挠了挠头，“我以为是和试验体一起的。”
　　“纪老呢？”叶长明收了目光，忽略心中那点微妙感，转而问道。
　　严流深往上指了指：“送上去了，本来我们可以早点来，不过等了一会罗研究员那边送来的药剂。”
　　罗研究员是指罗莲雨。
　　叶长明点了点头：“这里你们处理，我先上去。”
　　他匆匆赶上去，中途看了眼自己肩膀，先是扯衣服挡了挡伤口，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重新扯开了。


第181章 (精神透支)
　　那一枪打中异变苔藓时,车内低头靠在方向盘上的赵离浓身体猛然一抖，从口中吐出一大滩血，呼吸骤停,犹如溺水死亡，她脑中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只充斥着雪花白点噪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离浓耳边仿佛听见闷重且有力的心跳声,从极远极深处传来。
　　赵离浓倏地睁开眼，双手紧握方向盘,像是从沉沉水面中挣扎逃脱出来，努力大口呼吸时咳嗽不断。
　　半晌过后，她才从这种晃神状态中醒过来,留下的几位守卫军还背对着她，守在四周。
　　赵离浓本能去看光脑上的时间，实际上离她开始耳鸣时,并没有过去太久,她目光稍移,发现胸口衣服和方向盘上沾满了血。
　　赵离浓意识不太清晰地想，得擦干净。
　　她低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随后抓起袖子一角便开始擦方向盘,刚刚擦掉最后一点血时，见到不远处一支守卫军匆匆出来。
　　赵离浓还有些浑噩的脑海中顿时回忆起之前自己“看”到的画面,立刻推开车门下去,只是脚踩在地面上软绵绵的,差点没有站稳，她一只手抓住车门才不至于跌倒。
　　缓了片刻,赵离浓才继续大步走向前方。
　　越野车边的几个持枪的守卫军愣住，互相看了看，连忙跟着追了过去。
　　“师……他哪受伤了？”赵离浓挤进人群中，望着被放入担架上的江习，转头问边上主事的罗翻雪。
　　到处都是烟雾和警报声，罗翻雪自己一身狼狈，见到赵离浓也只是看了一眼。
　　“没受伤。”罗翻雪伸手推开赵离浓：“你让让，我们要送纪老去做检查。”
　　救援车已经开了过来，有两位急救医生从上面下来，就要推着江习上车。
　　赵离浓盯着江习毫无血色的脸，心缓缓发沉，终于意识到师兄确实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医生抬着担架，顺利将纪老送入救援车，罗翻雪跟着上去，她不能让纪老在这里出事。
　　“我也去。”赵离浓一手抓着后车门，想要一起上车，只是之前消耗过大，根本使不上力。
　　罗翻雪看向赵离浓的目光复杂：“我送纪老去医院检查，你不用去。”
　　之前是严组长，如今又是纪老，她当初怎么没看出赵离浓永远喜欢讨好最厉害的人。
　　赵离浓感觉自己有些晕，下意识摇了摇头。
　　罗翻雪见她还握着车门不放，对里面两名急救医生使了个眼神，他们会意往后车门走，就要推开赵离浓的手，关上门。
　　躺在担架上的江习忽然出声，罗翻雪连忙靠近：“纪老，您说什么？”
　　江习缓缓睁开眼，想起什么立刻挣扎着要起来：“小赵……她在……咳咳……里面？”
　　“我在这。”赵离浓听见师兄的声音，连忙抬头道。
　　罗翻雪脸色变了变，最后冲后边两个医生道：“你们扶她上来。”
　　“纪老，她上来了，您不用起来，先躺下休息。”罗翻雪制止江习起身的动作，扶着他重新躺下。
　　这头，叶长明刚出来，便见到熟悉的身影往救援车上去，顾不上原来心中想些什么，立刻追了过去，一把拉住即将关上的车门。
　　刚准备关上门的急救医生：“……”
　　叶长明丝毫不在意对方在想什么，径直跨了进来，握住赵离浓手臂，将她拉过来：“你怎么……受伤了？”
　　他视线落在她胸前一滩血迹，再低头松开手，才发现握了一手湿漉黏腻的血迹。
　　“身体没受伤。”赵离浓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沾满血迹的衣袖，想起什么，侧过来对叶长明道，“把你车弄脏了，对不起。”
　　叶长明对上她眼睛，便知道赵离浓此刻处于不清醒的状态，真是难为她，这种时候还懂礼貌。
　　救援车门终于关上，前面的司机发动车立刻发动车，医疗舱中还未坐下的赵离浓瞬间往后倒去，叶长明一只手扶住她：“先坐下。”
　　他扫过她身体，确认没见到外表伤口，便将人送坐到旁边的座位上。
　　“小赵……”躺在那的江习扭转头，见到赵离浓，缓缓皱起眉，“怎么浑身的血？”
　　“我没事。”赵离浓没办法解释，只能说自己没有受伤，整个人还处于一种精神透支的状态。
　　江习再次用手撑着要坐起来，罗翻雪劝不动，只能扶着他坐起来。
　　“你们先替她检查。”江习点了点最近的急救医生道。
　　赵离浓坐在那，任由医生检查，望向师兄：“今天您怎么了？”
　　她“看”到江习躺在病床上，不像是休息那么简单。
　　江习这会大概是醒了，脸色好了点：“老毛病，本来想着过来打点滴，没料到出了事。”
　　赵离浓沉默，她听说过初代研究员中有些人受过伤，留下了后遗症，但这段时间，她见到江习时，他总神采奕奕，便也没有往这方面多想。
　　“您身体数据目前来看，没什么大的问题，具体还要去医院进行细查。”在给江习检查身体的医生看完所有仪器上的数据后道。
　　旁边的罗翻雪率先松了一口气，如果纪老在基因大楼地下出了事，罗家脱不了关系。
　　“给他看看。”赵离浓那边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她只是疲惫，指了指身边的叶长明，对急救医生道，“他肩膀受伤了。”
　　叶长明嘴角弧度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藏匿起来。
　　医生拿来剪刀，将他受伤肩膀和手臂上的衣物全部剪掉，露出伤口，又从医疗箱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最后一点生长因子喷雾：“受伤的人太多，快用光了，肩膀上的伤口是贯穿伤，先用在这，其他地方处理血迹后，等到医院再喷。”
　　见到师兄没事，叶队长也平安出来了，赵离浓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后遗症逐渐显现，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架不住眼皮似有千斤重，倦意困顿一点点泛上来。
　　赵离浓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直直往前栽去，眼看就要往担架角上撞去。
　　叶长明瞬间抬起受伤的那只手，扶住她额头，小心将人按回来，再稍稍往自己肩膀方向一带，赵离浓便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眼睁睁看着病患挥动受伤手臂行云流水般做出一系列动作的医生：“……”
　　坐在担架上的江习察觉到动静，不免多看了几眼叶长明，停留在他身上打量片刻，才有些疲惫地靠着闭目休息。
　　至于旁边的罗翻雪，显得格外平静，低头回复着罗家那边的消息，只是手指移动的速度比平常要慢上半拍。


第182章 (绝密文件)
　　这边基因大楼的火才灭,军方入驻准备追查原因，另一边上城区又传来一则消息。
　　江习才做完检查，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一把拉开门，看着外面站满的异杀队：“怎么全聚在这？”
　　门外不光零队全部赶了过来，还有异杀二队,再往外更是布满守卫军,走廊通道肃杀沉默。
　　“这是在做什么？”江习目光对准门外叶长明：“你来说。”
　　隔壁一扇门从内打开，赵离浓手里拿着两支葡萄糖口服液,叶长明移开视线：“有人谋杀初代研究员，军部怕您出事，所以派人守着医院。”
　　江习没有了拐杖,被医生和罗翻雪搀扶着，他闭眼缓了缓：“说清楚，哪些初代研究员出了事？”
　　“目前还挂在研究院的那几位初代研究员全部死在家中。”叶长明直白道。
　　小心扶着纪老的罗翻雪霍然抬头：“什么？谁动的手？”
　　“杀了挂职的初代研究员,又毁了基因大楼,想谋害我。”江习面沉如水,“是什么人不想我们这群老骨头去研究院？”
　　“具体您可以联系军部。”叶长明看向纪老，“目前我们只收到这些消息。”
　　“纪老，我们先去房间。”罗翻雪谨慎往四周看了看,又对叶长明道,“叶队长，医院潜在的危险也要排除。”
　　“放心,我们正在排查,无人机已经到处在飞。”身后昆岳出声,“谁进来都要筛查一遍，两支异杀队的人就守在外面。”
　　江习被护着进了一间高级病房,靠在隔壁门上的赵离浓乏力，没直接跟进去，低头看了看手里向医生要来的两支葡萄糖液，正准备打开喝，前方掠过一道黑影，握住她手腕，将她带离走廊。
　　赵离浓被拉着到了消防通道角落，叶长明还特意将上方监控转了个头，关了开关。
　　叶长明从她手中抽过两支葡萄糖液，拧开盖子，递还给她：“先喝了。”
　　“谢谢。”赵离浓仰头几口将这支补充液喝净，太甜，她喝完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
　　叶长明再递过一支，她接过来继续喝。
　　“严流深说你母亲的房间只有轮椅，没有找到人。”叶长明见她喝完之后才出声。
　　赵离浓将手里两支葡萄糖空瓶扔进旁边垃圾桶内：“嗯。”
　　许久后，赵离浓开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叶长明一愣：“赵风禾？”他未想到这一层。
　　赵离浓点头：“佟同应该是赵风禾派去的人，她手里可能掌握比中央基地先进的技术，移觉通感也许是她对我身体做了什么。”
　　像佟同那种身体成功异化的技术，赵离浓怀疑自己身体也被做了手脚。
　　叶长明沉默片刻问：“你会有什么后遗症？”
　　赵离浓摇头：“暂时不清楚，今天早上她只和我说了这么多。”
　　“赵贤在初代研究员中水平一般。”叶长明记得赵离浓那些资料，“他还藏了资料给赵风禾？”
　　“赵贤只是收养过她。”赵离浓缓了缓道：“赵风禾爷爷是赵骞明，你应该不知道……”
　　“我知道。”叶长明对上她眼睛，“我在一份文件上见过这个名字。”
　　那份文件很厚，右上角用红色印章盖着“绝密”两个字，但多数已经被涂黑，只剩赵骞明资料在上面，那一堆农学头衔和经历让他记忆深刻。
　　“赵骞明共带二十七个博士生，成功毕业有十三个，退学十个，未毕业四人。”叶长明记得那一页所有内容，通篇除了赵骞明这个人的头衔经历外，”
　　“不过，那个名字被涂黑。”叶长明补充道，“看不清叫什么。”
　　叶长明曾孤身一人进入过渊岛，明面为了带出一些重要资料，实际藏了私心，他想尝试寻单锦的踪迹，后在一间资料室内时，不经意打翻那份纸质文件，才看到的名字。
　　“队长，你 >
　　异杀二队队长姚让从对讲机里收到消息，立刻往左边看去，没见到叶长明，快步走到田齐笑旁边：“>
　　田齐笑正操控着无人机里外一层层巡视，闻言操控医院墙外的一台无人机飞到下层通道玻璃窗户外。
　　无人机悬停在外，镜头对准窗户内。
　　田齐笑打眼看去，就见到自己队长和小赵研究员站在那：“这……”
　　“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姚让探头看着田齐笑光屏上的画面，伸手按了扩音键，“叶队长，请把监控镜头转回来，现在是关键时刻。”
　　叶长明回头冷眼盯着窗外的无人机，做了个手势，这边的田齐笑立刻控制无人机往上飞。
　　“你干什么？”姚让警告田齐笑，“我们在执行任务！”
　　零队的人充耳不闻，田齐笑只道：“我要去巡查别的地方，姚队可以派人过去。”
　　楼下消防通道，叶长明垂眼看着角落唇色苍白的人：“上去休息。”
　　赵离浓拉住他手臂：“你不问我？”问她为什么和赵风禾不是母女关系，问赵骞明。
　　叶长明只道：“你该休息了，其他想好再说。”
　　将人送回楼上，走廊上的姚让面沉如水走来：“叶队长，关键时期巡查，你也不能妨碍我们。”
　　“刚才我和赵研究员有点事谈。”叶长明护着赵离浓走进隔壁病房，看着她躺下，叫来支明月进来守着。
　　他关上房门，问姚让：“高级研究员那边怎么样？”
　　“也派了异杀队过去，在分批打基因针，我们也要打，以防意外。”姚让端着枪，咬牙道，“初代研究员身边有注射基因针的私卫，竟然还是出了事，绝对不是普通人。”
　　叶长明低头缠紧手掌的绷带：“全部是凌晨死的？”
　　“第一个是，后面陆续到了上午九点结束。”姚让怀疑是一伙人做的，“从头到尾没有一家发出警报，直到中午保姆进去喊人吃饭，才发现异常。”
　　“注意通风口。”叶长明提醒完，推门进入纪老所在病房，里面左桦黄天还有另外两个二队的人守着。
　　江习抬头见到他，皱眉：“小赵在哪？”
　　“她在隔壁休息。”
　　江习指了指边上的陪护床：“让她过来休息，这里安全。”
　　叶长明回道：“纪老，我来的时候，她已经躺下了。”
　　“那别去打扰她。”江习想了想，吩咐叶长明，“你多派几个人去守着小赵，要异杀队。”
　　“里面有人守着，门外也有。”叶长明多看了一眼纪老，他对赵离浓过于重视。
　　严组长看重赵离浓，但行事从不会考虑她的状态和心情。
　　……
　　“要下雨了？”危丽揣着小鸡崽溜出来，到大楼正厅门口，仰头望着天空乌云，风雨欲来，摇头走进去，“还好我带了伞。”
　　她搭乘电梯去了赵离浓那间实验室。
　　“欸，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危丽进去见到严静水，“小赵呢？怎么何月生也不在？”
　　“何月生早上就没来。”严静水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玻璃房中干枯的异变植物，“小赵和你表哥去练枪了。”
　　“我表哥？练枪？”危丽困惑，“你怎么不教小赵？”
　　“你表哥说我水平不够。”严静水说完，抬手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小赵该回来了。”
　　危丽问：“他们去哪练枪了？我有事跟她说。”
　　“后面守卫军训练大楼。”严静水道，“一起过去，我正好也有事和她说。”
　　两人一起出了实验室，走进电梯。
　　“你要和小赵说什么？”严静水突然问，危丽过来的正事不多，就那么几件。
　　“能有什么。”危丽冲严静水勾了勾手指，让她附耳过来，“小赵的血注入异变鸡体内，它们全死了。”
　　严静水倏地挺直背，盯着危丽：“你确定？”
　　危丽不满严静水怀疑的眼神：“确定的不能再确定，这方面我不会出错。”
　　她到现在都还没想好怎么向其他交代异变鸡死亡的消息，之前那些异变鸡全部登记在册了，谁能想到小赵的血这么猛，打一个死一个。
　　“我要说的也是这个。”严静水道，“实验室的异变植物也死了。”
　　“也是因为……”
　　下降的电梯猛然抖颤，随即停了下来。
　　危丽看着消失的光屏键盘和暗下来的灯：“停电了？”
　　严静水将危丽挡在身后，从袖口滑出一把手枪，她伸手按紧急呼叫键：“这里是一号楼东端4号电梯，电梯出了事故，请尽快派人过来。”
　　无人回应。
　　“难道是异变植物攻击？还是又有异变老鼠？”危丽刚说完，在黑暗中察觉严静水冷冷看过来的眼睛，缓缓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什么也没说。”
　　严静水看了看自己的光脑：“你光脑有没有信号？”
　　危丽低头检查：“没有。”
　　“让让。”严静水将危丽推到一角，她握枪朝着电梯一扇门射去。
　　枪声在封闭的电梯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危丽两只手用力捂住自己耳朵，看着严静水开完枪，一脚又一脚猛踹在电梯门上，身体忍不住一抖。
　　凶残！
　　但此刻她很有安全感。
　　“哐当！”
　　电梯门破了一道口子，严静水硬生生顺着这道口子又将电梯门拉开了一小半。
　　“出来。”严静水迅速爬上去，没发现异常，转身往下伸手，拉着危丽出来。
　　这层楼灯也全暗了下来，连应急灯都没亮，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倾盆大雨落下。
　　“我们从楼梯走下去。”严静水扭头问危丽，“你的枪呢，给我。”
　　“哦。”危丽掏出自己的枪给她，“你说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严静水拉着她往楼道走去，低声道，“小心为上。”
　　危丽连忙从口袋中掏出小黄鸡，有它在，她也没那么担心，结果掏出来才发现小丽僵了。
　　“小丽好像死了！”危丽震惊。
　　严静水回头：“嘘！”
　　危丽连忙打开光脑照着手中的小丽，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死，又犯病了。
　　不过，这里也没看见小赵，小丽怎么这么僵硬？
　　两人一路顺利从楼道下到一楼，刚踏完最后一个台阶，整栋楼骤然恢复电力。
　　危丽被亮起的光晃了眼，扭头正好看见旁边严静水，诧异：“你举起两只手干什么？”
　　严静水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搭理她。
　　危丽再回过头，看清面前黑黝黝的枪口，默默闭嘴，也举起了双手。


第183章 (手稿)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门外大雨倾盆，厅内站满持枪私卫，身上无任何标识,但严静水一眼认出他们手中的枪来自军部制造。
　　所有还未离开研究院的工作人员，此刻皆被枪口指着，巡逻的守卫军被卸了枪械,全部被按倒在地。
　　众人被无数黑黢黢的枪口对准,整个大厅安静的只有这些私卫的脚步声。
　　事发突然，到现在甚至无人按下警报键,这绝对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计划。
　　严静水脑中飞快转动，余光扫过四周，想寻到缺口,下一秒却有人靠近，先缴了她手中的枪，再抓住她胸前工作牌,打量片刻,最后挥手让人将她带走。
　　“欸,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危丽嚷嚷。
　　一支枪口悄然抵在她脑门上，危丽再次闭上了嘴,心想还不如碰上异变植物,人可比异变动植物复杂多了。
　　对方目光转向她胸口的工作牌，一抬手,又有人过来按住危丽,将她一起往正厅中间带。
　　“大哥,你们这是在演习？”危丽被枪戳着脊梁骨，还是憋不住出声,“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这时，严静水察觉到什么，仰头望向上方中空处。
　　数条藤蔓垂下分散缠绕着四周走廊扶手，仔细看中间还缠住了一个人，不断往下，坠落速度极快。
　　“卧槽！有异变植物！”危丽跟着仰头，顿时睁大了眼睛，扭头朝这些持枪的私卫喊道，“你们快动起来！”
　　然而四周除了研究院的人面有恐色，这些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私卫完全无动于衷。
　　上空被缠住那人还在动，似乎没有受重伤。
　　严静水咬牙，顾不得到处是不明私卫，上半身突然压低，抬肘就是一击，夺过旁边人之前缴走的枪，举手开枪便对准中间藤蔓射去。
　　枪是危丽的枪，里面是经赵离浓最新改良后的子弹，就是A级异变植物，都会枯萎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要能接住，上面的人就可能活下来。
　　严静水速度极快，旁边私卫直接被击倒，其他私卫迅速反应过来，齐齐举枪，她丝毫不怕。
　　既然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对方就还有所求，不会这么轻易开枪。
　　果然，那些私卫举了枪，却没有立刻扣动板机。
　　严静水仰头抓住已经垂落触地的藤蔓，想借力上去救下掉落下来的人，却不料那人坠落速度远超正常，先一步砸在正厅地板之上。
　　对方以单膝落地，垂头露出衣领后的脖颈，膝盖四周花岗岩地板瞬间布满网格纹路。
　　此时，她才看清那些垂下缠绕到处的藤蔓竟是从这人双手中蔓延而出，对方连露出来的脖颈的皮肤绿色皴裂如树皮。
　　不等严静水再细看，正厅地板上一根粗壮藤蔓倏地收缩，随即挥来，重重抽在她身上。
　　陡然受此攻击，严静水反应不及，整个人飞倒在地，直到脊背撞在楼梯通道台阶上才被挡住停了下来。
　　“严努力！”危丽扭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严静水，脸色极其难看，她怒而回身，结果目光触及对面来人，瞬间呆滞：“你……佟同？”
　　躺在地上的严静水正用手臂撑着自己坐起来，闻言抬头，终于看清刚才掉下来的那人模样，所有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佟同下颌连着脖颈上的皮肤逐渐恢复正常，双臂延长的那些藤蔓也被收了回来，哐当几声，镶嵌在藤蔓中的几发子弹壳从里面掉落在地，她扭了扭脖子，露出两个带着血腥气的酒窝：“想杀我？”
　　虽然危丽还是满头雾水，但听见对面的人说这话，忍不住道：“她刚刚明明是想救你！”
　　危丽上下打量对面的人：“异变植物竟然已经能进化成人形，还能说话？”
　　“她就是佟同。”严静水撑着坐了起来，靠着台阶，盯着对方手腕上的光脑，“异变植物不会戴这东西。”
　　当日佟同尸体面目被毁，众人没有多心，如今再想，多半是故意引他们误会。
　　严静水不免想起赵离浓，当初她因为佟同的死，日夜泡在实验室，如今若是知道她没事，甚至变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作何感想。
　　叶队长应该还在小赵身边，有他在，就算是最大的保障。
　　周围私卫全部收了枪，佟同也恢复成正常模样的人，一步一步朝严静水、危丽这边走来。
　　“你们是什么人？”危丽望着那个相貌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的佟同，她越往她这走，她就越觉得后背发凉，“那个，佟学妹，有话好好说，别、别走了。”
　　见佟同不停下来，危丽掏出小黄鸡，就往前面一挡，可惜向来争气的小丽，此刻已经僵如死鸡。
　　“小丽，小丽！”危丽压低声音焦急喊着，怎么关键时候不顶用了？
　　佟同走了过来，脸上两个酒窝依旧，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勾了勾僵硬的小黄鸡脑袋：“学姐，它不会攻击我。”
　　危丽头冒冷汗：“……”以前没发现佟同笑得这么可怕，这一声“学姐”，让她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地上的严静水挣扎着站起来，听见佟同这句话，下意识看向危丽手中那只小黄鸡，抬手擦掉嘴边的血迹，眼不自觉微眯，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记得小黄鸡见到小赵就是这副模样。
　　“放心，我不杀你们。”佟同收回逗弄小黄鸡的手，“毕竟是赵离浓的朋友。”
　　“什么意思？”严静水脸色一变，本身今天赵离浓状态就不对，到现在也没回来，难道她和佟同是一起的？
　　佟同看了眼亮起的光脑，嘴角往下一撇，挥了挥手，旁边私卫立刻上前，制住两人，往她们脖子上注射一管针剂。
　　危丽瞬间晕了过去，严静水舌尖都咬破了，还想挣扎，直接被一根藤蔓抽倒，最后失去意识前，隐约见到佟同朝她走了过来。
　　……
　　最高会议室内，单云扫过地上倒下的异杀队员：“他们注入的基因针有问题。”
　　有人推门而入：“确实换了点东西。”
　　“你是谁？”李真章下意识往严胜变背后躲，指着门口的女人问道。
　　“赵风禾。”
　　曹文耀倏然扭头看着旁边开口的严胜变：“严组长，你、你认识她？”
　　会议室内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严胜变。
　　“不认识。”严胜变缓缓道，“但看过她的资料。”
　　单云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赵离浓的母亲！”
　　赵风禾没有急着否认，走进来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了会议桌尾部，正好是赵离浓曾经坐过的位置。
　　今天是高级研究员的例会，上午纪老露了会面便离开，其他人到中午才准备散会，结果不久军部传来消息，说剩下的初代研究员聚集在一起，全部遇害，连纪老所在的基因大楼都出了问题。
　　所有高级研究员就地汇合，等待军部增派来的异杀队，以防有人继续向高级研究员下手，却没有料到竟有人真的敢在研究院内动手，甚至成功了。
　　注射基因针后，进来守着高级研究员的异杀队员不久突然一个个倒下，而还未打针，站在外面的异杀队员反被军部新挑选出来注射过基因针的守卫军制住。
　　严胜变透过打开的会议室大门，见到外面情形，瞬间反应过来：“杀姚诚，为了那一半军权？”
　　姚诚一死，各家争夺不休，最后一个无家族支撑的中立者掌权。
　　此人反而是叶枕山、严胜变、单云等人推举，其他各家心思不一，但最后也都满意没有别家从中得到好处。
　　赵风禾余光瞥了眼身后，笑了声：“军权？你们这些人脑子里也只有这个。”
　　“干妈，危丽和严静水抓到了。”佟同从外面走进来。
　　“是你！”曹文耀推了推眼镜，认出了佟同，突然恍然大悟，指着赵风禾道，“赵离浓一定也是你派来的奸细！”
　　“聒噪。”佟同陡然抬手，指尖伸出一根细藤蔓，猛地缠住曹文耀的脖子，将他勒得脸红脖子粗。
　　原本自始至终坐在位置上的严胜变见到佟同指尖冒出来的藤蔓，终于脸色大变，倏地站起身：“这是什么？！”
　　“佟同。”赵风禾偏脸，语气加重，“松开！”
　　佟同脖颈皮肤隐约变化，眼中几番挣扎过后，到底还是收回了藤蔓。
　　“她是什么东西？”严胜变此刻已经顾不得周围环境，紧盯着佟同，问赵风禾。
　　他以为S级异变植物、能听懂人话的异变鸡出现，已经是这个异变世界加速发展的结果，却想到会见到佟同这种……
　　赵风禾借着灯光打量自己双手，随后抬头目光从左到右扫过会议室内所有高级研究员，最后落在严胜变脸上，像是诧异：“你们不知道？”
　　边上单云拧眉，她常带在身边的披肩早掉落地上，也顾不上捡起来。
　　“时间不多了。”赵风禾往后靠向椅背，“既然那些初代研究员没有，那多半在你们谁手里。”
　　“没有什么？”严胜变问道。
　　赵风禾低头笑了笑：“这间会议室内有人知道。”
　　佟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刀，她握住刀把，散着冷光的白刃轻轻敲在会议桌面，这么慢慢绕在高级研究员身后。
　　敲一下，抬起，绕过再敲。
　　“雨真大。”赵风禾望着落地窗外泼天雨帘，扭头看向会议桌前所有人，“从谁开始？就先从罗研究员开始。”
　　佟同站定在罗莲雨身后，小刀抵在她脖子大动脉上。
　　罗莲雨面色僵了僵：“什么意思？”
　　“基因针、生长因子做的不错。”赵风禾两根手指轻轻按在桌面，“不过以你的天赋资质，十年做不出这种东西。”
　　那把小刀稍稍用力，她脖颈上已然出现血痕。
　　罗莲雨闭了闭眼：“纪老。”
　　“纪老离开研究院后，有心暗中帮基地，罗家掌握大量医药资源，双方合作。”罗莲雨道，“我要名，他出力，研究院其他人应该早知道。”
　　实际上赵风禾查到的内容便如罗莲雨所言，江习私下在生长因子这块出了极大的力，基因针是意外的衍生物。
　　“但基因针理论是你提出来的。”赵风禾看着罗莲雨，“交出来。”
　　即便到了这刻，罗莲雨还是不解：“交……什么？”
　　“那些理论你从哪知道的？”赵风禾再次问道，边上佟同的耐心却快告罄，手中的力道越来越重。
　　这瞬间，罗莲雨目光飘忽了一下。
　　“手稿。”赵风禾盯着她，一字一顿道，“赵骞明的手稿在哪？”
　　！


第184章 (【找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莲雨面无表情道。
　　电闪如白昼,雷声随后在夜空中炸开。
　　赵风禾望向窗外，雨始终未停，片刻后她转头：“拖延时间没有用,叶枕山那边来不了。”
　　姚诚死后，何昊上位，上城区几个家族互相制约,叶枕山本身主动推举他,这些时间完全没有防备，何昊假借职位不熟,军部对他几乎呈大敞开状态，叶枕山甚至数次主动为他开绿灯，所以异杀队那些针剂才得以顺利被替换。
　　今天,至少到明天上午，军部那边不可能有人过来。
　　罗莲雨后背生汗，脊背却还保持挺直的状态,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受人尊重的高级研究员。
　　“你有个女儿？”赵风禾手指点了点,从本该没有信号的光脑上调出画面。
　　是医院的高级病房监控镜头,下方的罗翻雪坐在客厅沙发上查看资料，周围有两名异杀队员或立或坐，再往里是一扇开着门,门内纪老躺在床上休息。
　　“你猜哪一个是我们的人？”赵风禾看着离罗翻雪最近的两位异杀队员,“这么近的距离，出手两秒应该够了。”
　　罗莲雨下巴微微向上抬,像是没有看见光屏中的罗翻雪。
　　然而当赵风禾手指轻敲桌面,光屏中一位异杀队员身形朝罗翻雪瞬移时,罗莲雨终于还是忍不住喊出声：“别动她！”
　　是赵风禾关掉了光脑，她扬起眉看向罗莲雨。
　　“……基因针的理论确实是我从一份手稿中看来的。”罗莲雨沉默到旁边的佟同快失去耐心才闭上眼睛道,“但不知道你说的赵骞明是谁。”
　　赵风禾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问：“手稿在哪？”
　　“实验室保险柜内，需要瞳孔识别。”
　　此时，中央医院高级病房中，左桦靠近罗翻雪，在她附近双手用力一拍，发出“啪”地一声，引起所有人注意。
　　“有蚊子。”左桦摊开手，掌心一只被拍扁的蚊子尸体，他举着转了一圈，再特意给站在里面房门口冷眼扫来的队长看。
　　“检查门窗，全部关紧。”叶长明半靠在门框上，低声道。
　　左桦抽了张纸，把手心里的蚊子尸体擦掉，绕了一圈检查，将小厨房内一扇没有关紧的窗户合上，随后走到纪老休息的房门口，压低声音：“队长，小赵研究员什么情况？受伤了？我看之前脸色不怎么好。”
　　“没事，就随口问问。”左桦后背凉飕飕的，连忙借口溜回客厅。
　　叶长明回首看了一眼里面休息的纪老，再低头打开光脑，问姚让有没有收到军部新消息。
　　在走廊外的姚让简单回复：【没有。】
　　叶长明指骨轻轻叩在门框边缘，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心。
　　许久后，他指了指房间内几个队员，让他们提高警惕，自己则从房间内走了出去。
　　走廊中，姚让带人还守在外面，见到他问：“怎么出来了？”
　　“我去隔壁看看。”叶长明调整肩上的对讲机，“董兴你那边有没有异常？”
　　“队长，医院上下两层都被清空了，暂时没发现异常。”董兴双手移动，敲着光脑，“不过我正在检查监控设备，以防被动手脚。”
　　“你先查。”叶长明关了对讲机，推门走进隔壁高级病房。
　　客厅的灯亮着，支明月和杜半梅见到他进来，两人起身喊了一句：“队长。”
　　叶长明望向不远处半掩的门，里面只有一盏夜灯开着，正好能让外面的人观察到里面动静：“她没醒？”
　　“睡得很沉。”杜半梅道，“有点和之前从海域回来的状态像。”
　　杜半梅摇头：“暂时没发现，体表也没有创口。”
　　叶长明突然想起地下楼内的异变苔藓，是……她的移觉通感？
　　“我进去看看。”叶长明低声道。
　　他推开一点门，侧身走了进去，她脱了外套，胸口大片沾染的血迹没了。
　　叶长明站在床头边，垂眼看了会，弯腰拂平她放在脸侧的袖口，上面还有之前渗透进的星点血迹。
　　半晌，他才转身出去。
　　只是叶长明不知道，他走不久，赵离浓便开始睡得不稳，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来。
　　……
　　她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色虚空，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有绿点亮起，渐渐像是由远及近亮灯，绿点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亮起，相互连接形成密网般。
　　赵离浓低头看向自己四肢，才发现手、脚全部被绿线拉扯，就好像她也是组成密网的绿点之一。
　　她下意识挣扎，却无法动弹，最终只能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无数的绿点出现，有的微弱绿点消散，逐渐融入到更大的绿点当中，这其中有几个最为典型。
　　绿线密网如同蜘蛛丝网，只要一根线上有动静，网上所有连接线都能感应到。赵离浓困在密网当中，耳中仿佛听见铺天盖地的窃窃絮语低声，直接充斥在大脑深处，根本无从抵抗。
　　这些声音并不是人声，更像是无数意识的交织。
　　太多的意识灌进来，偏偏赵离浓无从抵抗，只觉得大脑无法承受，尖锐刺痛像要爆炸，她听见生命消融的声音，遗憾、喜悦……恐惧，纯粹又直接。
　　在爆炸式的喁喁低语中，赵离浓逐渐察觉有道意识情绪格外突出。
　　【好奇】
　　【亲近】
　　她闭上双目，黑色虚空中的绿点网却没有消失，反而显现得更加清晰。
　　赵离浓心神聚集，顺着这几道更为强烈的意识寻去，光网不断如潮水般朝后退去，她离那道意识越来越近，直到比她庞大数倍，宛如一座小山，耀目到晃眼的绿色光点出现。
　　只一眼便心生好感，仿佛血脉相连。
　　直到这一刻，赵离浓身上那些桎梏才消失，她抬起手缓缓朝那道耀眼的光伸去，还未触碰到绿点，那瞬间另一股带着纯粹恶意的窥觊袭来。
　　她倏然转身朝后看去，虚无一物。
　　这股意识来的突然且令人恶寒，整个绿网都受到了影响，无数意识震颤，赵离浓眼中的绿线光点开始扭曲消融，并向她靠近。
　　【找到了……找到了！】
　　无数带着恶意的窃窃私语朝着她包围而来，她能感受到那股意识正在飞速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极强的危机压迫感，紧紧攥住心脏。
　　赵离浓倒抽一口气，猝然睁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
　　客厅内，杜半梅听见动静，快步过来探身打开房间内的灯：“小赵研究员？”
　　灯一开，赵离浓下意识抬起左手挡在双眼，手背却立刻沾满冷汗，她察觉异样，扭头再看另一只手，发现手腕上贴了磁片，连接在床头的仪器上。
　　“哪不舒服？”杜半梅走进来问道。
　　赵离浓放下挡在额前的手，眼睫稍稍下垂，掩去混乱的情绪，她一张霜白的脸覆着层薄汗，在灯光映照下，散发着莹润光泽，只有双唇干燥没有血色：“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顿了顿，她看向自己手腕，转移注意力：“这是什么？”
　　一开口，赵离浓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测量仪器。”杜半梅伸手将她手腕上贴的磁片扯下来，在床头旁的仪器点了几下，盯着上面一段曲线图道，“之前就发现你脑部活跃度极高，远超常人，你睡的时候，我一直在检测。”
　　杜半梅指了指最后一段曲线图，十分诧异：“这是你醒之前三个小时的数值，直接爆表测不出来。正常人活动的时候都达不到这种程度，你梦见什么了？”
　　“噩梦。”赵离浓掀开被子，双脚落地，坐在床边，心脏还残余梦中被攥住的紧迫感，她看了眼时间，深夜十二点。
　　“我能去隔壁吗？”她问旁边的杜半梅。
　　杜半梅想了想：“应该可以，队长之前就来过一趟。”既然能来，就能去吧。
　　赵离浓一愣：“叶队长来过？”
　　“来过，还给小赵研究员你盖了被子。”杜半梅特意在赵离浓面前提起，她之前在外面看见队长弯腰伸手了。作为队员，她决定无偿帮助队长。
　　赵离浓侧身余光扫过床上的被子，认真思考片刻：“你应该看错了，我入睡后被子从不会乱。”
　　杜半梅：“……”
　　研究员的逻辑果然异于常人！
　　再回过神，赵离浓已经拉开房门，去了走廊，前面还跟着支明月。
　　守卫军在远处的走廊巡视，两间高级病房周围才站着异杀队的队员，三人出来后，门口的姚让最先察觉，扭头看来，目光极亮，丝毫没有疲惫。
　　他见到赵离浓，倒是没拦。
　　赵离浓进去后，先在客厅见到罗翻雪，正靠在沙发上休息，再往里是或站或坐的异杀队员，叶长明立在内门，几乎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小赵？你也睡不着？”
　　里面突然传来江习的声音，惊醒了客厅靠在沙发上的罗翻雪。
　　叶长明将身侧的门直接推得更开，江习靠坐在病床上，戴着副眼镜，手中还有本书，他冲外面的赵离浓招手：“过来。”
　　赵离浓一进来，江习扶着眼镜，便看出她有心事。
　　“把门关上。”江习对赵离浓道，又让叶长明不用进来。
　　“纪老，现在情况特殊。”醒过来的罗翻雪走过来提醒，“您身边得有人守着。”
　　“现在不需要。”江习难得强硬，“你们就在外面等，有事我会按键，小赵你进来。”
　　叶长明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罗翻雪见里面的人始终不改变主意，最后只能也退后，看着赵离浓将门关上。
　　门一合上，房间内立刻变得安静下来，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江习脸色也缓和下来，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
　　赵离浓沉默坐下来，脑中反复回忆之前梦中所见。
　　“碰上什么事了？”江习见她不出声，便道，“以前你遇到难题就总这么一副模样，那时候你还愿意来请教我，怎么，现在嫌师兄老了，不中用？”
　　“没有。”赵离浓否认，她只是在想要怎么开口。
　　“那你和师兄说说。”江习把腿上的书拿起来合上，侧身准备放回床头。
　　“赵风禾不是我母亲，她是导师的孙女。”
　　赵离浓第一句话就让江习愣住，他慢慢将手中的书放下，极其认真转过脸看向她，一字一句问：“你刚才说什么？谁孙女？”
　　“导师的孙女。”
　　江习：“……”
　　“没有穿越。”赵离浓继续道，“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赵风禾一直在误导我。”
　　江习终于有了动作，抓起她右手，反复打量：“那你手上的疤呢？”
　　赵离浓右手那道疤极其明显，医疗手段不可能做到这样毫无痕迹，生长因子完全开发出来也是这一两年，在公布之前，外人不可能得到这东西。
　　“应该是赵风禾对我做了什么。”赵离浓想起佟同的变化，“她手中有远超研究院水平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江习完全想不通，“导师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及家人，一直到异变后，我甚至没见过赵怀瑾老师。”
　　他见过赵风禾，无论导师，还是曾经同校任教的赵怀瑾，她的长相完全没有遗传两人。
　　“昨天早上。”赵离浓解释之前发生的事，从录音笔到自己做梦回想起深处的记忆，再到佟同身体的变化。
　　江习眉头随着她说一句便皱紧一分。
　　赵离浓抬头，缓缓道：“师兄，我身体好像出了问题。”
　　江习骤然僵住，最后握拳捶在床侧：“导师有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孙女会对自己学生下手！”
　　赵离浓更想提刚才的梦，那梦不像是简单的噩梦，她有点怀疑是移觉通感将自己带入了异变植物的树维网中，她在那个梦境中见到过几个与周遭格外不同的光点，数量……似乎对得上S级异变植物。
　　只是她不确定渊岛具体情况。
　　但某个方向紧密相靠的三个光点给她的感觉，很像第三基地的那三棵异变树。
　　“是我的错。”江习突然道，“当年我就没能阻拦导师。”
　　赵离浓还在思索树维网的事，闻言怔了怔：“师兄，阻拦导师什么？”
　　江习神色复杂：“异变第二年，导师开始转换思路，认为人必须进化才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我不反对他的观点，但……导师太激进，不断用命去填，死在异变植物手里的成片，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的也数不清。”
　　“异变第三年，导师将实验室全部搬到渊岛，那边四面环海，一旦实验室出现差错，陆地上的人还有机会处理。”江习回想当年发生的事，“但实验死的人太多，我在例会上反对他后续实验，私下也找了导师多次。”
　　江习苦笑：“但你知道导师这个人的脾气，他决定好的事，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做完。”
　　赵离浓跟了导师七年，自然了解他的作风。
　　“后来，我主动退出导师的实验组，另外重新建了自己的实验组。”江习道，“后面我只跟踪记录研究各种异变植物，再将数据提供给大家。”
　　赵离浓望着床上被子的条纹，问出了一直没有问的话：“师兄，导师后来怎么了。”
　　江习沉默许久，将脸撇到一旁：“异变第八年，导师用了新研究出来的针剂，注入人体，情况失控，渊岛核心实验室被血洗。导师、师兄和师姐他们全部……这件事发生后，所有试验体和资料被毁去，人类进化的实验方向彻底被掩埋搁置。”
　　“其实导师没错，只是手段太激进，现在生长因子和基因针不也属于人类进化范畴？”
　　赵离浓眼睛未眨一下，始终盯着被面上的条纹，直到发酸刺痛。
　　“导师那些研究资料虽然被毁，但赵风禾既然是他孙女，她手里很有可能藏了导师的资料。”江习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望向赵离浓，“小赵，你身体有什么后遗症？只要师兄还活着，一定会去找解决办法。”
　　“这里。”过了会，赵离浓抬手指了指自己脑子，“师兄，我有时候能感受到异变植物。”
　　……
　　门外，叶长明肩上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队长，晚上病房的监控被人入侵过。”董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叶长明偏过脸：“哪间？什么时候？”
　　“纪老的病房，晚上八点末。”
　　叶长明抬眼对上客厅那个监控：“入侵来源查了？”
　　“查了。”董兴古怪道，“IP在中央农学研究院。”
　　如果是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想关注纪老的身体，完全可以正规申请询问，没必要花大量精力入侵。
　　“怎么了？”对面罗翻雪问道。
　　叶长明打开光脑，尝试联络研究院的严组长、单云，无人接听，再联系此次派去的异杀队队长，同样没有任何动静。
　　出事了。
　　叶长明扭头扫过里侧紧闭的房门，按住肩上的对讲机：“所有人戒备，姚让，军部还是没有传消息？”
　　“军部？”姚让疑惑，“没有。”
　　“研究院可能出了事，你联络军部，看他们怎么说。”叶长明朝卧室房门走去。
　　对讲机滋滋了几声，姚让的声音才传来：“……好像晚了。”
　　“砰！”
　　病房门被猛地从外部踢开。
　　“妈？”罗翻雪望向门外，下意识喊道。
　　病房内所有异杀队员迅速回身拔枪，指向门口。
　　只见罗莲雨站在门外，一只眼睛被粗糙裹着纱布，纱布还渗着血，她身后是严胜变，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叶长明这才看见他们身后的情况。
　　……
　　时间回到晚上九点，地点最高会议室。
　　“哪只眼睛？”佟同弯腰笑靥如嫣问罗莲雨。
　　罗莲雨：“……左眼。”
　　所有人都未料到佟同接下来的动作，她一只手抓住罗莲雨后脑勺，五根指尖异化成细藤蔓，掌心和大拇指、无名指及小指固定住罗莲雨的头颅，剩下两根手指端的细藤蔓猝然伸进她左眼眶，硬生生将一只眼睛挖了出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反应过来时，罗莲雨的痛苦惨叫已经在整个会议室内响彻。
　　严胜变倏地站了起来，紧盯着对面末席的赵风禾：“适可而止！”
　　赵风禾脸色谈不上好看，她看着佟同将那颗眼珠镶嵌在藤蔓内，挥手让其他人给罗莲雨治疗，随后道：“佟同，你过来。”
　　“干妈，我去给你拿手稿。”佟同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赵风禾冲她招手，让她蹲下来。
　　佟同没有迟疑，蹲在赵风禾身边：“得让人看好他们这群狡诈的研究员……”
　　赵风禾不知何时握在手中一个针筒，毫不犹豫扎进她脖子上，将稀释剂打了进去，佟同跪在地上，身体痛苦的肉眼可见有些扭曲，她头垂了下去，手指异化的症状开始消失，那颗眼睛也掉落下来。
　　赵风禾伸手接住，交给旁边的私卫：“去拿手稿。”
　　私卫以最快的速度将眼睛装进容器中，消失在会议室。
　　佟同跪在赵风禾腿边，她一拔出针筒松开手，她就往地上倒去，脖颈上偶尔爆出绿色突兀的筋脉血管。
　　一旁的罗莲雨则被注射麻醉镇定剂，匆匆包扎，短短片刻，她一身狼狈，瞬间苍老好几岁，但她也够能忍，除了最初的惨叫，竟没有其他过激行为。
　　“抱歉，佟同有点不受控制。”赵风禾主动道歉，片刻后又道，“不过也算孽力回馈。”
　　“这叫什么话？”单云难以置信，即便她对罗莲雨无感，也没见过赵风禾这样的人，何况她还曾经和佟同说过话，从未想过佟同如此疯。
　　赵风禾冷笑：“几位初代研究员在下城区四处偷劫男女，暗地做实验，就该想到有天会得到报应。”
　　“偷劫男女？”
　　“实验？”
　　最高会议室内众人震惊，但仔细看，才会发现有人故作模样。
　　“我只按正常流程做过人体实验。”罗莲雨一只手摸着左眼眶，声音沙哑，“每一场都有完整的记录。”
　　“你和罗家割席了？”赵风禾扫过会议室的人，“姚家、彭家、李家……当初如何在那些人身上做实验的，你们丝毫不知情？”
　　姚知许喉咙动了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彭博萍更是连表情也没控制住，脸色变得难看。
　　研究院挂名的这些初代研究员或多或少参与其中，身为他们的子女，有人知情，也有人被瞒，干干净净当着高级研究员。
　　这时，私卫带着一本旧手稿跑上来，同时还有人俯身在赵风禾耳边说了几句话。
　　“看好他们。”赵风禾接过手稿，让人将佟同抱起来，跟着她匆匆离开。
　　几分钟后，赵风禾走出研究院，转身走向隔壁商场，私卫抱着昏迷的佟同跟在后面。
　　商场已经熄灯关门，赵风禾刷卡进来之后，没有开灯，黑暗中有人出声：“手稿拿到了？”
　　赵风禾径直走向一家成衣店，推开衣架，手按在白墙上，微弱莹蓝色光亮起，墙往内侧打开，一个地下入口出现。
　　研究院的人永远不会想到，隔壁商场
　　“我还以为你要避到结束？”赵风禾冷声道。
　　她快步走了下去，私卫紧跟其后，黑暗中的影子也慢慢跟了上来。
　　地下灯光如昼，偌大空间摆放着各种仪器，充斥着实验室冰冷的气息。
　　“外面的异变植物从下雨后就开始躁动，不久前躁动加剧，我回来发现稀释剂也压不住她异化。”何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缓缓道。
　　赵风禾望着最中间那个竖起摆放的巨大冷冻舱，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只是除了脸，身体四肢，尤其双腿都异化成褐色虬结的树皮。
　　“小佟很少出门，后来生了病，双腿无法直立。”赵风禾靠近，抬手摸着冰冷的舱门，“我当时想着先考上研究员，只要我活多久，就能养她多久。”
　　赵贤的女儿叫赵佟。
　　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赵风禾成了赵贤对外的女儿，后来赵佟生病站不起来，赵贤死后，赵风禾带着赵佟住在下城区和中心城区的边缘。
　　赵风禾想着借研究员考核，进入研究院，再完成她爷爷的目标，却没想到临考核那天，赵佟被人掳走，成了实验体。
　　姚、罗、彭、李几家暗中藏了赵骞明手稿，在研究院建立没多久，便悄然继续进行人体实验，研究院其他几个初代研究员或多或少猜到一点，却袖手旁观。
　　下城区成了天然的实验体选取地。
　　赵佟难得一次出门，想给赵风禾买东西，祝她考核顺利，却因为身体残疾被盯上。
　　那些人想要不同年龄，不同身体状况的人做实验，赵佟不光双腿被注射融合了异变植物的实验药剂，甚至有人想要观察下一代遗传状况，是不是小怪物。
　　于是，她怀了孕。
　　如果不是之后几家暗中行为被江习察觉，捣毁了那些实验室，恐怕赵佟也没机会逃出来。
　　赵风禾仰头看着冷冻舱内异化快蔓延到脸上的人：“可惜我只能压制短短一年，到后面她身体彻底无法恢复人形。”
　　佟同一生下来，双手就是畸形，果然像个小怪物。
　　不过，赵风禾还留着当年她爷爷淘汰的一管血清，注入佟同体内，小怪物竟然没死，还变得正常。
　　但佟同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赵风禾花了很大心力，才复原出稀释剂。
　　“曾祖父的手稿。”何月生站在后面提醒，他很少来这个地方，也只在小时候见过佟同几面。
　　赵风禾回神，走到实验桌前，翻开得来的手稿。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手稿上的字体有力遒劲。
　　一开始赵风禾翻得很慢，后面越来越快，几乎掠扫过一眼便翻下一页，直到翻完最后一页，她用力拍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本手稿不是你曾祖父提过的那本。”
　　何月生却突然动了，倏地掠到赵风禾后面，一把按住椅子上睁开眼的佟同，再次往她脖子上注射一支稀释剂，确认她闭上眼睛，才松开手。
　　“异变植物躁动更剧烈了。”他低声道。
　　再看冷冻舱内的女人，半张脸已经爬满褐色树皮。
　　赵风禾沉默片刻：“和赵离浓有关。”
　　“要去找小……赵离浓吗？”何月生问。
　　“江习和她在一起。”赵风禾收起手稿起身，“他应该知道一些东西。”


第185章 (相片)
　　竖起的封闭舱四周连接管道,像是维持生命的输血管，赵风禾站在对面盯着里面只剩下半张脸的女人看了片刻，用力按下舱体上的开关。
　　大量稀释剂从管道涌出,灌进舱内，将里面的女人逐渐淹没，蔓延到脸上的褐色树皮才缓缓停了下来。
　　赵风禾走到右边一台靠墙的仪器前,将其往旁边移开,露出镶嵌在墙体内的一个四方形保险箱。
　　实体数字密码锁，加上她从身上拿出来的钥匙,两道防护，最后打开了保险门，从中拖出一个银色箱子。
　　赵风禾将银色箱子放在桌面,输入密码后打开。
　　何月生站在身后，目光下意识落在箱体内，里面分成两个区块,左半边填满一大块黑色防撞海绵,中间有个长圆柱形凹陷,曾经应该放过什么东西，只不过现在空了。
　　右半边放了一本类似的活页本手稿，B5大小,外壳是复古灰色,同赵风禾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那本手稿一样。
　　除此之外，银色箱内壁还贴了一张旧照片,只是一面很普通的花墙,唯一特殊点的便是满墙爬满的藤彩虹,五彩绚丽。
　　如果赵离浓在这，她会立刻认出这张就是当初佟同拿给自己看的照片。
　　赵风禾将从罗莲雨那边得到的手稿放进右边箱子,正好和左边齐平，箱体内再放不下任何东西。
　　“这是曾祖父留给您的东西？”何月生问。
　　赵风禾一只手紧紧抓着箱子一角，因为太过用力，指甲边缘甚至泛白：“不算。”
　　她父母出事的早，赵骞明太忙，便将她交给了赵贤带，赵贤这个人在专业领域算不上出色，但为人善良好心，真的将赵风禾当女儿养。
　　异变那几年，赵骞明很少来看她，最后一次还是赵贤假借请教问题，邀请他到家中，让爷孙两人见一面。
　　这个箱子是那次晚饭后，赵骞明留下来的，或者说是赵风禾特意藏起来，想让他多留一晚。
　　“风禾，你是大人了，不能任性。”
　　她还记得当时爷爷无奈看她一眼后说的话。
　　赵风禾那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根本听不进去，始终不愿意将箱子归还。
　　“箱子先放这，你替爷爷保管。”最后赵骞明还是要走，“过几天我再回来拿。”
　　可惜，这一走，赵骞明再也没回来。
　　箱子的密码只有三次输入机会，赵风禾试了两次，错误。
　　最后一次是在异变第九年，也是赵骞明死后一年，那时候赵贤也病得厉害，将她叫了过去。
　　“小禾，别怪赵老师。”赵贤躺在床上，双眼凹陷下去，嘴唇都是紫黑色，仍然撑着和她说话，“这几年实验室内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赵老师迫切想要取得突破，才顾不上你。”
　　“我知道，他那个学生一直反对他！”赵风禾咬牙道。
　　“江习？”赵贤摇头，“他退出了核心实验室，是其他研究员在反对，他们要赵老师拿出人体进化实验确切可行的证据。”
　　即便赵贤这么说了，赵风禾还是厌恶江习，这一年的时间，她偷偷四处打听查探过，核心实验室出事前一天晚上，赵骞明和江习吵过架，实验室内很多研究员都知道。
　　“我接触不到核心实验室的东西，很多东西不清楚，不过……”赵贤望着天花板，因为病痛折磨，恍惚许久才回过神，“核心实验室的成员比我好不到哪去，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反对继续下去，外面的人死太多，一批又一批，军部最高领导人都出了事。”
　　“他们反对实验继续，除非拿出证据表明人类进化有可能。”
　　赵贤精神不济，来回车轱辘同样的话，到最后停了许久，才想起什么道：“赵老师有个学生，在异变前就出事了，你知道吗？”
　　赵风禾开智早，人很聪明，记忆力也好，赵骞明在家谈及的学生，她都记得清楚，尤其赵离浓这个人提得最多。
　　她一直记得爷爷提起这个学生，语气闷恼，眼中却带着笑。
　　“是她。”赵贤撑着坐起来，吃力拉开床头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这照片是我那天偷偷从核心实验室里带出来的，之前一直摆在赵老师桌上，今天你烧了给赵老师。”
　　赵风禾不愿意接：“他桌上不放家人照片，要放学生照片。”
　　“大概是太遗憾了。”赵贤笑，“你好好活着，赵老师应该会最高兴。”
　　许久之后，赵贤撑不住要倒下，她才伸手接了过来。
　　很普通的一个六寸相框，估计是那天从桌上摔了下来，玻璃碎成蛛网状，里面是一个年轻清瘦的女生，穿着黑色长雨靴站在田间，淤泥糊了满脚，一只脏兮兮的手还抓着把带泥青色禾苗。大概是拍照的人喊她，才扭过头朝镜头看来，但阳光太强烈，她眯起眼抬起另外一只手挡在额前，指尖泥点甩在侧脸，也没掩住嘴角的笑，极为耀眼。
　　美中不足的是相片右下角渗透了一团血迹，不知道是赵骞明还是其他研究员的血。
　　赵风禾到底还是准备按照赵贤的话，将照片烧掉，但赵骞明并没有墓碑，实验室那边直接处理了他的尸体，什么也没留下。
　　她便拿着相框，走进卫生间，将破碎的相框取下，从里面拿出这张相册。
　　赵风禾看着照片里的人，从右下角开始点燃，看着火光烧起来，手侧了侧，准备扔进盥洗台内，却突然瞥见照片后面有一行字。
　　她连忙将火甩拍灭，翻过来看相册背面，那行字是一串八位数字，看起来像是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
　　但赵风禾突然想起了赵骞明留下来的银色箱子，锁正好是八位数密码。
　　她冲回自己房间，试了最后一次密码，用相册背后的这个日期。
　　此后，赵风禾从银色箱内那本手稿中窥得赵骞明的计划，并继续他的研究，只是她能力不足，加上另一本手稿缺少，始终无法得到更好的进展。
　　银色箱内的手稿内曾有提过一句还存在其他手稿，她一开始以为可能被销毁或者遗失了，直到赵佟出事，她才猜测那些初代研究员手中也有她爷爷的手稿。
　　只是，这本手稿接不上银箱中的内容。
　　再找不到手稿，恐怕……来不及了。
　　“你去找何昊。”赵风禾望着再次睁开眼的佟同，“我和她去找赵离浓。”
　　……
　　“移觉通感？”过了很长时间，江习才从刚才得知的内容冲击中缓过神，“你是说你能够感知到异变植物？”
　　赵离浓点头：“有几次像是我成为了异变植物，从它们的视角看外界。”
　　“怎么回……”江习顿了顿，认真看着她，“你身体还有没有别的不适？”
　　“累。”赵离浓摇头，“但暂时没有别的问题。”
　　“等天亮再去做一个详细检查。”江习肃色道，又思忖片刻，“你说你看到的绿网可能是树维网，但树维网的构成多需要地下根部接触，再由各种菌体传输才形成网络，互相传送营养。”
　　而赵离浓不是树，也没有根，身上更没有菌体。
　　“师兄，树维网只是一个粗略概念。”赵离浓回想曾经看过的资料，“在异变前，学术界也没有研究透彻树维网，只是根据已有发现的东西猜测。”
　　两人在房间内以“树维网”的概念开始彻谈争论，恍惚间又似乎回到了当年。
　　直到外面突然发出“砰”地响声。
　　赵离浓按住江习，正要起身去外面查看情况，却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
　　赵离浓和江习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起身开门。
　　她一开门，便见到提着箱子站在门外的赵风禾。
　　“我只是来找人谈话。”赵风禾瞥了一眼站在门侧，随时准备动手的叶长明，“暂时还不会动她。”
　　叶长明没有退开，刚刚外门一开，他就见到走廊中的人全部倒下，有人从通过医院的通风口释放大量麻醉剂，直到外面的人进来，才停止。
　　罗莲雨和严胜变，还有单云率先被挟持进来，随后又进来几人。
　　严胜变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动手，叶长明没有完全听任，赵风禾也没有强闯，只说找赵离浓。
　　叶长明扫过她及身后的人，最终让开了位置，却没有离开。
　　“好久不见。”赵离浓目光越过赵风禾，最后落在左边佟同身上，平静道。
　　她的样子已经不像普通人，绿色藤蔓纹路在她身体上时不时扩散，裸露的皮肤上清晰可见，过了会又被压了下去，一只手伸出藤蔓，缠在三位高级研究员脖子上，随时动手。
　　佟同歪头，盯着赵离浓半晌，缓缓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甚至连声音都和以前一样，细细的温柔：“好久不见～”
　　如果，她的眼睛不是全然冰冷，像极冷血动物的话。
　　赵离浓有了心理准备，仍对这一幕不喜，最终移开视线。
　　“能不能进去聊聊？”赵风禾朝里面江习望去，随后对赵离浓道，“毕竟……你们都是赵骞明的学生。”
　　门外，叶长明倏地转眸看向赵离浓。
　　“小赵。”房间内的江习喊了一声，“让她进来。”
　　赵离浓垂下眼睫，避开了叶长明的目光，让开位置。
　　赵风禾进去前，又回头特意看了一眼叶长明才进去。
　　里间门一关，客厅只剩下佟同，但她双手早已异化，藤蔓爬满房间墙壁、天花板，暂时和这些异杀队员形成无声对峙。
　　“赵骞明到底是谁？”严胜变扭转头，问旁边的罗莲雨。
　　从之前的手稿，到现在赵风禾，彻底让严胜变无法明白其中的逻辑。
　　赵离浓也是
　　罗莲雨整个人苍白摇摇欲坠，身边罗翻雪神色紧张扶着她，但她还是挺着脊背：“我不清楚，手稿是我母亲交给我的。”
　　佟同收紧两人脖子上的细藤蔓，她眯起眼睛，言语透着杀机：“不想死就别出声。”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单云直接席地坐了下来。
　　佟同顿时转而盯着她，再收紧一根藤蔓，但单云丝毫不在乎，只道：“我累了，也困了，你要想杀就杀。”
　　佟同脖子上的绿纹若隐若现，歪头看单云许久：“真讨厌，你和那个臭霉气罐一样讨厌。”
　　佟同不由想起他们在第九农学基地田埂边上烤的鸡，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干妈没让我杀。”她丢出一句，缠着单云的藤蔓松了松。
　　：。


第186章 (试验体零号.)
　　门一关上,三人谁也没有出声，最年长的江习靠坐在病床上，赵风禾站在左边,右边是刚刚关上门的赵离浓。
　　屋内灯光明亮，窗外的漆黑却仿佛渗透了进来，带着狂风骤雨的冰冷气息,在房间内弥漫开。
　　最终是江习出声打破沉寂：“你对她身体做了什么手脚？”
　　他压着眉,脸色算不上好，只不过因为对方是导师的孙女而稍稍缓和语气,但依旧生硬。
　　“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是不是赵骞明的孙女。”赵风禾拉过椅子坐下，又回头看了看赵离浓：“早听说你们师兄妹感情好，不过,门外那个和你也算有缘分。”
　　“导师的手稿在哪？”赵风禾敛了神情，对江习单刀直入。
　　赵风禾将银色箱子放在双腿上打开，拿出罗莲雨藏着的手稿扔向江习：“你曾经是爷爷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应该知道他的手稿在哪。”
　　江习皱眉伸手拿起那本手稿,先是犹豫翻开一页,随后越翻越快，眉头也越皱越紧：“这是导师做实验的手稿，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风禾并没有直接回答,她一手扶着银色箱子,另一手摩挲箱内另一本手稿：“他应该还有别的手稿，你是他的学生,研究院成立之后,又毁了那几个初代研究员的勾当。”
　　江习闻言：“你知道他们私下做的事？”
　　“中央基地建成同年,研究院也建立起来，你不想待下去,一走了之。”赵风禾冷笑，“但研究院内的那些人结党营私，赶走其他初代研究员，甚至对有异议者下手，再到后面私下掠人做实验……这些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习听着她的话，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面色黯然：“当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在里面待不下去。”
　　他知道几个初代研究员私下做的事后，便借机捣毁了实验室，同时暗中警告过他们。
　　双方达成暂时的协议，江习不回研究院，那几家也不干涉他的发展。
　　“后来研究院迟迟没有突破，我总想起导师的话，他认为人类只有进化才能存活。”江习低缓道，“……我想试试，先从治疗方面开始，减少死亡率。”
　　他最终没有回去，而是选择了和罗家、姚家合作研究生长因子。
　　“在核心实验室一个个打着口号说爷爷拿不出人类进化可能的证据。”赵风禾连眉梢都是讥讽，“研究院建立后却借着我爷爷的手稿，毫无底线地做人体实验，那几个人到死都惦记着我爷爷的手稿。”
　　不过是匿名发消息说有新手稿的消息，那几个初代研究员不怕死地偷偷聚在了一起，最后被佟同全杀了。
　　江习合上手稿，递给了赵离浓，交给她一起看：“确实是导师写的，但我没有他的手稿。当日出事，我赶回来时，整个核心实验室大部分东西都被处理干净了，这本应该是他们趁机偷带出来的。”
　　赵风禾不信，或者说她不愿意信手稿会被毁。
　　“时间不多了。”她道，“如果你们想要活下来，最好交出手稿。”
　　赵离浓目光从手稿中移向对面的赵风禾，她觉得这句话格外耳熟：“什么时间？”
　　赵风禾莫名笑了出来：“你还没有感知到吗？”
　　门外客厅，原本盯着众人的佟同，膝盖突然一弯，绿色细长藤蔓径直从她膝盖骨中穿了出来，她咬牙硬生生站直，那些细藤蔓像寄生虫一般，在空气中挥舞片刻，最终重新收回了她体内。
　　“感知到什么？”赵离浓隐隐有直觉，她说的是梦境内树维网中那些朝她追涌而来的绿点。
　　很轻微，轻到让人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但赵离浓脖颈后莫名起了一阵寒意，刺痛的耳鸣再一次熟悉出现。
　　【找到了……是你……找到了……】
　　耳旁铺天盖地涌来的窃窃私语，犹如密网织就，将她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赵离浓握着手稿，面无表情站在房间内，直到那些充斥着恶意的絮絮窃语完全消失。
　　“咚！”
　　这一刻，不管是中央基地，还是其他还存活下来的基地，无数人从睡眠中茫然惊醒。只有还清醒的人，听见一道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
　　咚！
　　就像是……一道心跳声，极重极闷。
　　赵风禾闭了闭眼，许久之后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从银色箱子拿出另一本手稿，起身递给了赵离浓：“你想知道的，有一部分答案在里面。”
　　赵离浓低头望着手中两本手稿，却迟迟无法翻开，她不知道打开之后会面对什么答案。
　　“现在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赵风禾却扭头对江习道，“我没对赵离浓做过手脚，只不过将她从渊岛带出来而已。”
　　“不可能。”江习下意识反驳，“你没办法进去。”
　　这些年渊岛一直有人在外围监控，任何动静都会汇报给研究院和军方，况且渊岛向来是最危险的地方，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是门外那个女孩？”江习说完，想起门口异化的佟同。
　　赵风禾：“和她无关，佟同这两年才控制好自己。”
　　“十年前叶长明进入渊岛取资料，何昊带队守在外面，后派人进去过。他为我们除去大部分障碍，我们的人才得以顺利寻到手稿中标记的地方，找到你。”赵风禾看向赵离浓，“所以说你们有缘分，没想到出来后还能见面。”
　　赵离浓刚翻开手稿第一页，手指顿了顿，抬眼：“他是异杀队最强的队长，我进入研究院只是时间问题，在一起工作是必然，不是缘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水平。
　　赵风禾闻言一怔，随后道：“我希望你像爷爷说的一样。”
　　有天赋、有能力，可以解决这场危难。
　　比起罗莲雨手中的那份手稿，这一本灰色的活页封面已经有磨损，能清晰看见被人长时间翻来覆去看过。
　　赵离浓垂眸去看第一页内容，这一页只有一句话。
　　【人类进化势在必行，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病床上的江习掀开被子，朝赵离浓走去，站在她身边，看向另一本手稿，见到第一页的话，丝毫不意外。
　　赵离浓接着翻开第二页。
　　【试验体零号：赵离浓，血型：O，年龄：21，身高：173】


第187章 (随身听)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很难不让人多想。
　　江习没有拄着拐杖，他身体晃了晃,盯着手稿上的这一页，脸色发青，简直难以置信：“导师他……当年小赵出事不是意外？”
　　但又不对,赵离浓出事那年,异变植物分明还没有出现。
　　“手稿里没写。”赵风禾也想知道原因，这本手稿中只有生硬冰冷的实验记录和推论,并没有提及别的，她看向赵离浓，“不过,当年你出事，爷爷确实伤心。”
　　她当时还小，却清晰记得赵骞明那段时间的状态很差,在家时常独自叹息。
　　江习显然受到极大冲击,神色恍惚,他从来没想过导师可能对赵离浓出手，如果那么早开始……
　　“师兄。”赵离浓伸手扶了一把江习，她中间缺失太长一段时间,对很多事没有实感,反而更冷静，“先看完手稿。”
　　江习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你继续翻。”
　　赵风禾站在两人对面,沉默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两人不愧是爷爷最看重的学生，手稿上的内容繁复,她看时常需要斟酌，而他们翻看速度却极快，甚至赵离浓还有看完停顿等江习的动作。
　　“这一段。”江习指着一页手稿，“试验体零号血清促进人体细胞发展的可性性。”
　　零号试验体血清自然是指从赵离浓身体提取出来的，但核心实验室内只有从一号往后的试验体，他们是自愿加入的军人，截止到核心实验室出事那天，研究员还是没能提取出一种合格稳定的血清。
　　“核心实验室研究方向是人体和各种异变植物细胞融合，我们的目标是提取血清，没有一个人成功过。”江习道，“导师在手稿中却已经提出可行性。”
　　赵离浓和江习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导师写这份手稿时，必然成功提取出了稳定的血清。
　　“除了手稿，你一定还有血清。”江习看向赵风禾，几乎笃定道，他扫过门外，猜测，“佟同？”
　　“我的血有用？”赵离浓想起何月生几次有意无意提醒她的血有问题。
　　“有用又没用。”赵风禾目光落在手稿上，“我提取过你的血，做不出来同样的血清，不知道哪一步有问题，所以我需要后面的手稿。”
　　人类只有进化才能存活，而进化的关键在于一个只有赵骞明提取出来的血清。
　　赵离浓闻言直接将手稿翻到最后一页，才明白为什么赵风禾这么确定还有一本手稿。
　　因为最后一页写的就是提取她血清的内容，只不过只有前半部分，写到最后一行就断了。
　　再看右上角的日期，不过是异变三年，导师有充足的时间接下去写完后面的内容。
　　“我没见过手稿。”江习同样看到最后一页的内容，若有所思，“当年核心实验室出事，军方……不是现在的军部，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实验室清理干净，封存销毁一切文档，如果有残余手稿，也只可能在渊岛内。”
　　赵离浓重新将手稿往回翻，活页本中忽然掉落出一张折叠的A4白纸，她一愣，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
　　她小心展开，低头看去，还是导师的字，不过少了手稿上生冷的记录，而是带着个人色彩的语句。
　　【小赵始终未醒，但已不需要呼吸机维持。】
　　【植物异变是一种进化，随着异变植物越来越多，动物也将迎来新一轮进化。】
　　【人类是被自然抛弃的物种，除非……我们能进化。】
　　【几个重点观测点地底检测到大量未释放能量，我们一致认为异变植物还将迎来一次大进化。】
　　【演替顶级学说进程：迁移、定居、群聚，竞争，反应，稳定。】
　　【确认零号脑电波异常和异变植物动向有关联，猜测她能感知到异变植物，但人没有醒，无法进一步确认。】
　　“大量异变植物动向会影响佟同的身体变化，她注射过你的血清。”赵风禾见他们看过那张纸后，缓缓开口，“她会受影响，你应该也会感知到异变植物的动向。”
　　赵离浓沉默将这张旧A4纸重新折好，夹回活页本当中，过了会道：“异变植物在群聚，竞争开始了。”
　　那些在耳边低低窃语的声音始终没有彻底消失。
　　她见证过异变植物的迁移，而后定居盘踞在某地，再加上梦境中那些不断汇聚的绿点，足够证明演替正在飞速进行着。
　　远处夜空中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以及战斗机掠过高空发出的音爆声。
　　房内三人下意识朝窗外看去，赵离浓快步走向窗口，便见到远处隐约燃起的火光。
　　此时，赵风禾光脑上也收到一则消息，来自何月生。
　　【异植在蔓延围攻中央基地高墙，形势糟糕，另叶枕山反应过来了，拦不住了。】
　　“咔哒！”
　　房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打开，叶长明推开门：“外面情况不对，你们需要立刻撤离，去安全庇护点。”
　　他视线落在窗户旁的赵离浓身上，眉眼骤然下压，也不在乎身后始终盯着他的佟同，快步走进来，一把将人拉离窗户，低声提醒：“别靠在窗户前，危险。”
　　叶长明没有立刻松开手，还握着赵离浓的手臂，两人肩膀几乎贴在了一起，但她没有意识到不妥，还在想着别的事。
　　……
　　很快，沉寂许久的军部像是突然流动起来，无数消息如流星般不断汇聚给众人。
　　【军部何昊叛变。】
　　【中央基地受袭，守卫军正尽全力抵挡异变植物侵略。】
　　【召回零、四、七、九异杀队，紧急前往高墙方向。】
　　……
　　各种消息之后，军部开始意识到研究院内竟无一人回应。
　　高墙之外，夜雨未停，无数异变植物像是久逢甘露，疯狂生长，朝着中央基地蔓延。
　　军部飞起战机，用夜视仪镜头拍下来的画面，可以清晰见到异变植物占据了无数条道路，它们蠕动着前行，更多的异变植物破土而出，只有一个前进方向。
　　整个中央基地仿佛成了孤岛。
　　“研究院的人还没联系到？其他基地情况如何？”叶枕山脸色极难看，向来威严的将军，身上军装凌乱，脸上甚至青了几块，领口上还有血迹，“再去联系零队！”
　　“将军，何将……找到何昊了！”有人站起来道。
　　叶枕山回头：“在哪？”
　　“东高墙，他……正带着人处理
　　叶枕山才发布何昊叛变的消息，此刻却见到俯视画面中，何昊率先带队挡在中央基地高墙入口处，雨打湿所有人作战服，本该涌进攻击的异变植物们硬生生被击退一圈。
　　“这个人我见过。”叶枕山盯了片刻，指着何昊身边的年轻男人，他记得是和那位年轻研究员赵离浓同一组。
　　“将军，我们……”部下犹豫道，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叛变的何昊。
　　“暂不处理叛变者，先挡住中央基地外的异变植物。”叶枕山最后决定。
　　……
　　“解除研究院信号屏蔽。”赵风禾向光脑另一头的人发出指令，随后看着赵离浓，“异变植物大进化，只会进一步碾压人类生存空间，没有手稿，关键研究无法持续下去，我们只有灭亡。”
　　她以为还有时间。
　　找到手稿，总还有机会，却未料到罗莲雨手中的手稿并非她想要的那本，而江习竟也没有手稿。
　　来不及了。
　　“导师死后，他所有东西，包括生活用品也一起处理了？”赵离浓扭头看向江习，突然问道。
　　“所有关于实验的资料物品，在那天全部处理干净。”江习十分确定，“生活区柜子里的东西也全部收走烧了。”
　　赵离浓问他：“导师的随身听也带走了？”
　　“随身听？”江习回想片刻，“导师很久没有听过戏。”
　　赵骞明喜欢听各种戏剧，光是江习跟着他那么多年，就见他坏了两三个随身听，异变后，江习就再也没有见他听过了。
　　“墨绿长方形的金属MP3？”赵风禾骤然出声问道。
　　赵离浓瞳孔微微扩大：“你见过？”
　　“……在渊岛地下实验室，垫着休眠舱一角。”赵风禾没亲眼见过，只是透过镜头看过，“还在里面。”
　　赵离浓沉默片刻后道：“我要去一趟渊岛。”
　　那个随身听外表是p3，实际可以拔开做移动u盘，她以前亲眼见过导师插在电脑上，将一份资料放进去。


第188章 (离开)
　　“你疯了？”江习声音低急,“知不知道现在渊岛多危险？连外围观测组都撤了回来。”
　　赵离浓垂着眼，长睫在鼻梁上投下一片弧度阴影，极度冷静道：“导师一直有将笔记扫描成电子版的习惯,手稿可能在那个随身听中。”
　　中央基地外那些逼近的异变植物趁着夜深雨水充沛，正疯狂生长，她莫名有预感它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她能离开,或许能引开一部分异变植物。
　　况且渊岛的地理位置特殊，不靠近任何基地,最适合往那个方向走。
　　“那也不能你去！”江习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大步迈过去拉过赵离浓，“如果要去渊岛找U盘,也该是我去，你根本不熟悉那里，而且这种事……年长者去才合适。”
　　他七十多岁,半入土了,赵离浓却还是二十出头的身体状态。
　　“这么多年渊岛上的变化只大不小,即便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也不一定还熟悉情况。”赵离浓望着江习的眼睛认真道，“我离开,那些异变植物可能也会离开大半。”
　　她之前提过树维网的事,师兄应该能想明白。
　　片刻后，江习果然松开手,但他却接着道：“你去可以,我也会和你一起去。”
　　“小赵。”江习截下她的话，“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一起去实现一个共同目标。”
　　窗外的雨仿佛下不尽,始终未停过。
　　江习扭头看向赵风禾：“今夜之前发生的事暂且搁置，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们去做，你觉得如何？”
　　赵风禾退后一步，让他们走：“研究院的控制权，我不会交出去，但你们可以去挑人一起走。”
　　“去渊岛，我有经验。”快被三个人忽略的叶长明出声，他对赵离浓道，“普通守卫军去只是送死。”
　　“他说的没错，你们挑异杀队员一起去，新的也行。”赵风禾跟着道。
　　“军部那边要零队支援，你们得守着中央基地。”江习不赞同所有人都过去。
　　叶长明左手才刚刚放下，他神情如常：“纪老，我刚刚已经向军部申请保护您。”
　　叶长明瞥了眼亮起的光屏，果然军部重新将零队分配到了纪照身边，他点了点腕上光脑：“纪老，命令下来了。”
　　江习抄起拐杖，就要往外走，赵离浓跟着走了几步，快离开卧室时，忽然转回头看向里面的赵风禾：“想到曾经喊过你什么，我就觉得你很讨厌。”
　　赵风禾闻言愕然，没料到会从赵离浓口中听见这么一句话。
　　等他们走出去，她低头倏地笑了起来，爷爷说的没错，他这个学生，有时候确实喜欢纠结边边角角的小事。
　　走廊外那些倒下的异杀队全部被叫醒，叶长明带着零队，护着纪老和赵离浓出了医院。
　　“研究院的通讯恢复了，联系没出事的一部分异杀队员过来。”江习道，“再问军部哪个方向的异变植物密度最稀，我们从那飞出去。”
　　赵离浓不赞同这个提议：“从中央基地内起飞，高度太高，我需要坐车出去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吸引高墙四周外的那些异变植物。
　　“这么做太危险！”江习第一反应是不同意。
　　“师兄。”赵离浓正色喊了一声他，“如果这里都出不去，渊岛也只是空谈。”
　　有了赵风禾的放水，研究院那边陆续有异杀队和守卫军出来，去往各处。
　　叶长明等人开车先去了军用飞机场，那边已经在准备所需要的物资，同时等候即将一起出发去渊岛的异杀队。
　　“机舱内放有数架直升飞机，全部装有模拟信号，可以让你们进入渊岛的时候比较顺利。”负责装物资的人将清单交给叶长明道，“如果这架飞机出了问题，你们也能及时驾驶直升飞机从机舱上方逃离。”
　　叶长明一一仔细检查飞机上的物资，边上零队其他队员望着不远处站在一起的纪老和赵离浓，陷入困惑当中。
　　“为什么小赵研究员会叫纪老师兄？”左桦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同一个老师呗。”昆岳不假思索道。
　　黄天赞同：“我好像听见那个人说他们是同一个导师。”
　　左桦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对面两人：“你觉得可能吗？”
　　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年轻正盛，况且能当纪老的导师，估计早不在人世了，怎么可能会教小赵研究员。
　　说实话，纪老当小赵研究员的导师，好像都多了一辈。
　　“想那么多干什么？”昆岳摩拳擦掌，“我早就想去渊岛一探究竟，这次终于要圆梦了。”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远处一架直升飞机飞来，还未完全降落，一队和五队的异杀队员从里面快速跳了下来。
　　赵离浓视线够好，透过雨帘，轻而易举看清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上面紧跟着跳下来。
　　“卧槽！你们干嘛都这么急？”危丽看着空荡荡，只剩下驾驶员的机舱，一脸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也跟着冲向舱门，头发被吹的胡乱跑，再低头看向地面，离地至少还有两米高。
　　危丽扒拉着舱门，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安分守己等着直升飞机降落。
　　机架触地后，驾驶员回头看着她：“你还不下去？”
　　危丽拉了拉雨衣：“……这就走！”
　　她跑出机舱，那些异杀队还有严静水早走出去十几米。
　　“你不是受伤了？”危丽揣着小黄鸡，快跑追了上去，搭住严静水问。
　　“都是水。”严静水肩膀往下一压，嫌弃地躲开她的手，“一点皮外伤。”
　　危丽闻言，顿时竖起大拇指：“你厉害。”她都听见她撞在台阶上发出的巨大响声，依稀还有令人牙酸的骨折声。
　　“佟同真不是个东西，居然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危丽吐槽道，“好歹以前是朋友。”
　　“少说点。”严静水压低声音，“我们过来有正事。”
　　危丽闭上嘴巴，但在见到赵离浓时又憋不住，快步上前：“小赵，你的血……”
　　“我知道。”赵离浓刚才已经收到她们发过来的消息，但没想到她们人会过来，“你们怎么也来了？”
　　“你要去渊岛，总得带上组员。”严静水走过来，指了指自己和一脸期待的危丽，“人虽然少了，但也够了。”
　　赵离浓提醒她们：“渊岛很危险。”
　　“当初去丘城也很危险。”危丽毫不犹豫道，“以前都去了，现在照样敢去渊岛。”
　　“纪老，您年纪大，身体不好，先上飞机。”叶长明过来请江习上机舱，“我带她从东面高墙方向冲出去，在外随时联络。”
　　江习眉轻轻上扬，盯着叶长明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前半句意有所指。
　　叶长明却好像只是在阐述事实，侧身让开位置，等着江习上去。
　　“你们也先上去。”叶长明看着危丽和严静水，“开车的队伍不需要太多人。”
　　很快，一架飞机滑过跑道，逐渐升空，在夜空中像是一道流星滑过，最终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零队留下三辆车，前面黄天几人开路，中间左桦开车，叶长明和赵离浓在后座，后面则是一辆越野皮卡，支明月和昆岳在后车厢。
　　“东面异变植物被击退了一段距离，我们从那突破最容易。”叶长明侧脸望向赵离浓，提醒她，“不过那里被何昊守着。”
　　这个姓，在这个节点，很难不让人多想。
　　“在。”
　　黑色重型越野车刺破夜空雨幕，轮胎碾压水坑，水珠四溅，车内一片安静。
　　直到前面驾驶座上的左桦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小赵研究员，你和纪老是什么关系？我听见……”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好隐瞒下去，也正好可以和叶队长解释。
　　赵离浓便道：“我们是同一个导师带出来的，他是我师兄。”
　　左桦干笑两声，心想这话他已经听过了，不过以为小赵研究员不想说，他便努力打消了心中的好奇。
　　结果，赵离浓又忽然开口：“其实我快七十岁了。”
　　“啊？”左桦先是茫然，随后反应了一下，震惊道，“啊！”
　　“认真开车。”后座一直沉默的叶长明提醒前排的左桦。
　　“是，队长！”左桦连忙回神，专注看着前方。
　　赵离浓转过脸，透过漆黑的后座空间，却精准对上了叶长明的眼睛：“我以前被冷冻起来，后来又被人从渊岛带出来，几年前重新醒了。”
　　驾驶座上的左桦感觉自己脑子快转不过来了，小赵研究员被人从渊岛带出来？那冷冻了多少年？
　　叶长明问的却是：“为什么会被冷冻？”
　　“应该是出事了。”赵离浓没有实感，“只记得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在去第九农学基地的列车上。”
　　左桦在脑子里算了算：“哎，小赵研究员你当时坐的列车是不是我们救下来的那辆？都没见过你。”
　　“我记得你们。”赵离浓道，在那里，叶队长曾经救过她一次。
　　左桦高兴：“是吗？那我们零队和小赵研究员就是有缘分。”
　　抵达东面高墙前，叶长明只纠正了赵离浓一件事：“冷冻后的时间不算，你还是二十几岁。”
　　“但小赵研究员快七十岁了！”左桦难得有点兴奋，又感觉十分新奇刺激，“按辈分，我们得叫小赵研究员奶奶！哈哈哈哈……呃！”
　　他不小心透过车内后视镜，对上了队长快杀人的眼神，顿时住了嘴。
　　车内好不容易松弛了点的氛围，再次回归沉默。
　　好在他们离东面高墙越来越近，何昊那边大概收到了赵风禾的消息，没有人拦着这三辆车。
　　当他们靠近大门时，有人立刻打开了通道，前面的黄天率先冲了出去，左桦紧跟其后。
　　一出来，车内便弥漫进股植物混杂血腥的水汽，刺鼻又令人心生冷意。
　　高墙之上不断有火力往下，朝下方中央往中央基地蠕动的无数异变植物攻去，还有守卫军近距离扛着炮弹冲向它们。
　　当赵离浓这辆车开出来时，原本暂时被压制无法前行的异变植物们仿佛嗅到了血气的鲨鱼，攻击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无数异变植物的巨型树根破土而出，在雨雾中腾空而起，一致弓着，头朝同一个方向，沉闷的噗噗破土声，在雨声的遮掩下几乎听不见，但在场所有人，包括高墙之上和大门内的守卫军们，似乎都听见什么嘶嘶声音。
　　这道声音在赵离浓耳旁，犹如惊雷，格外清晰。
　　——【是你……找到了……给我！】


第189章 (汇合)
　　东面高墙前无数异变植物枝条须根虬结,迎着雨疯狂生长，朝渺小的三辆越野车袭去，高墙之外其他方向的异植也开始调转头,朝着这边“奔”来。
　　零队手中的枪显得微不足道，子弹再精准射中，致使异植枯萎死亡,也架不住周围还有源源不断涌来的新的异植。
　　但很快,从高墙之上有炮弹射来，落在行进中的越野车旁,将拦路的异植炸开，短暂开了一道口子，只是在炮弹飞来的间隙,其他异植很快占据空位，再度堵了过来。
　　路途中，叶长明倏地推开车门,握刀跳了下来,他一站定,雨便落在头肩处，空气中混着硝烟的气息。
　　赵离浓回过头，透过满是雨水的后窗玻璃,只能见到一道模糊黑色身影,极快消失在眼前，随后便是上空掉落下来的断枝碎根,她能察觉车的速度快了起来。
　　车内寂静,左桦不再多话,盯着前方开车，奋力避开一切障碍,驾驶座旁的车窗被打开，方便他在雨夜中更好观察路况，也能更快听见异常动静。
　　雨顺着飘了进来，飘到赵离浓脸上，一眨眼，雾蒙蒙的水珠很快顺着眼睫滴落身上，她紧紧抓着车上扶手，才不至于在颠簸中倒下。
　　赵离浓沉默从前面车窗看出去，望见许多异植伸长聚集，犹如海浪涌来，只不过这些海浪是活的，它们开花、又枯萎，扑扑簌簌混在夜雨中漫天掉落，新的异植又从枯萎枝条体内破出，似乎永不停歇。
　　“越来越多了。”左桦突然出声道，他明显感觉朝他们逼近的异变植物数量在增多。
　　三辆越野车在远离高墙，随着越来越远，高墙上的武器助力在减弱，最后面的越野皮卡车上，支明月负责清理前面赵离浓所在车辆周围的异植，昆岳则负责处理他们车四周的危险，两人配合也算天衣无缝。
　　直到整个车后身骤然高高翘起，一条脉络扭曲的根须从地底穿破后车底框，这瞬间将车轰然举高，两人全部往前面撞去，支明月回身就是一枪，打中根须，紧接着却有更多不同的根须从底部钻上来。
　　前面的车轮还在加速，拖拽着前行。
　　“你注意前面，我下车！”昆岳一手抓住车门边框，就要翻身下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下去，这堆将车顶穿的根须却齐齐断了，车后身猛地重新砸下地，借着惯性往前冲了一大截。
　　昆岳动作一顿，在车反弹时，借力站直，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开眼扭头望去，才发现后面站着一个人：“是你？”
　　“搭个便车。”何月生冲过来，一只手抓住后车栏框，翻身上来，他指间转动着一把银光，问昆岳，“不介意吧？”
　　何月生一身湿透，头发紧贴着额角，一双丹凤眼罕见的锐利，衣衫破口有数道，血迹早在雨水的冲刷下看不见多少，但浑身始终萦绕着血腥味。
　　昆岳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弧形匕首：“……现在的研究员真是多才多艺。”
　　何月生收了匕首，从腰间摸出一颗手榴弹，扯开拉环，用力朝侧后方扔去。
　　带着药剂的火药在异植中炸开，给他们炸出了一点离开的空隙，只是从上空往下看，这三辆车更像是快被异变植物的海洋淹灭。
　　雨渐渐小了，异植的疯狂并没有就此消失，窸窣生长声变得更加清晰，只听着便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涌动。
　　叶长明在出来前注入了基因针，行动速度变得极快，他持刀穿梭在异植间，为车开路。
　　车内的赵离浓紧握扶手，甩了甩头，她能感受到大脑接收一些信号，偶尔闪过俯瞰画面，似乎是远处高昂异植的角度，还有漆黑地底穿梭的情形。
　　赵离浓甚至开始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被吞噬，她能移觉通感到异变植物，同样异变植物也可以占据她的意识和视角。
　　她知道，背后操控着这些疯狂的异植黑手正试图抢占自己的意识。
　　此时此刻，赵离浓就像一台被接入数据不匹配而过载的仪器。
　　前车的左桦还在用力打着方向盘，试图避开突然冒出来的异变植物根须，后座紧紧抓着扶手的赵离浓却哇地一声吐出鲜血，她吃力抬手用衣袖擦掉嘴边的血迹。
　　“再往前开五公里。”叶长明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高墙之外的异植全部往这边赶，这个空隙，足够中央基地做好抵抗下一次攻击的准备。”
　　纪老的飞机已安然飞在高空之中，严流深也开了直升飞机返回，准备接他们上去。
　　左桦听见队长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再坚持五公里就行。他借着前方爆炸火光，下意识透过车内后视镜朝后扫去，却发现赵离浓脸上都是血，顿时一惊，不自觉踩了刹车。
　　他这一刹车，速度慢下来，立刻被异变植物抓到破绽，不过几秒，地底下一片异常粗壮根须破土而出，直接将越野车顶翻了起来。
　　越野车瞬间离地五六米，近两层高。
　　左桦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单手解开安全带，准备翻到后座，想乘着车还没完全被毁，将赵离浓带下去。但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一条根须自车底盘穿过，直直插了进来，就贴着车座位，擦他的脸而过。
　　距离太近，左桦不敢开枪，子弹一旦穿过，极有可能打中赵离浓，他改而去摸腰间的匕首。
　　正犹豫间，越野车再度在空中翻滚一圈，他只能伸手抓住顶部的扶手，身体蜷缩，跟随着车转动。
　　只是这么一刻的犹豫，更多异植围了过来，尖锐枝条根须刺破轮胎，从四面八方钻进车内。
　　左桦躲闪不及，左脚被一条钻进来的四指粗根须刺穿。
　　左桦放弃在狭小空间使用枪，徒手拉开挡在他和后座之间的枝条根须，掌心瞬间被穿透，鲜血在滚动中溅在了他脸上。
　　他只来得及见到垂首紧握扶手的赵离浓一眼，便又有异植顺着空档钻进来，他迅速后仰才堪堪避开下巴被刺穿的后果，但余光却瞥见更多的根须从车外钻了进来，眼看就要将车内的人刺透。
　　左桦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愧疚，他没顾好小赵研究员。
　　赵离浓身体僵在原处，像是和什么在抗争，握着扶手的手背，两道青色脉络清晰可见，忽然她头偏了偏。
　　这瞬间，进来的异植枝条树根全部突然停滞，僵硬立在车内，邪恶锋利的尖端还带着雨水。
　　坠落在车内。
　　以为死期降临的左桦：“？”
　　不远处的叶长明第一时间察觉他们出事，疾速赶来，借力踩在旁边扫来的根须，靠近翻了数圈的车，刀尖擦着车顶一圈，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划带着火星。
　　“自己出来。”叶长明冷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左桦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迅速反应过来，极快转身一脚踹开被划破的车顶，从车内跳出，一只手握着匕首，刺进下方一条根须，直直滑落下去。
　　叶长明避开被踹飞的那片车顶，见到了蜷缩在车内的赵离浓，身上还有安全带栓着，他扫过僵持在车内的异植枝条根须，挑断安全带，将人抱了出来，再从上空跳下来。
　　这一连串动作，在普通人眼中快到只有残影。
　　他跳下来之际，怀中的赵离浓再度吐出一口血，身后车内那些异植枝条瞬间动了，全部刺向后车，不出几秒，整辆车都被刺穿得粉碎。
　　“队长，这里！”
　　后面支明月等人赶了过来，刹车声响得刮耳，离得最近的左桦翻身上了车，回头便见到队长也往这边过来了。
　　“照顾好她。”叶长明将赵离浓送上车，瞥过车上多出来的一人，最终转身往前去，继续开路。
　　所有人身上都湿透了，好在雨快停了，支明月收枪，蹲下简单检查靠在车头的赵离浓，奇怪道：“没有外伤。”
　　何月生靠近，被左桦拦住。
　　“她需要这个。”何月生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丢给支明月。
　　支明月看着手中的长盒，皱眉打开，发现里面有支针剂：“这是什么？”
　　“稀释剂，让她暂缓的东西。”何月生望着紧闭双眼的赵离浓道，他已经收到赵风禾传来的消息，特地备上稀释剂赶来。
　　这能短暂缓解赵离浓和异变植物之间的联系。
　　就像佟同和体内的异化细胞斗争一样。
　　他才刚刚说完，靠坐在那的赵离浓又吐了一大口血，眉心紧紧拧着，垂落在车板上的手也攥了起来，像是忍受着巨大痛苦。
　　支明月看着赵离浓的状态，还在犹豫，最后是一直开着的对讲机中传来叶长明的声音：“打进去。”
　　这时，支明月才拿起里面的针剂，撩开赵离浓衣袖，将针筒中的稀释剂推进去。
　　赵离浓已经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她先是感觉自己被困在漆黑的地方，随后四周绿色光点越来越多，那些密集的绿点能量汇集输送到远处，远处庞大的绿色光点逐渐出现，并在靠近，她明显发现属于自己的领域被占领。
　　随着它的靠近，她头疼欲裂，大脑似乎被什么啃咬，无数记忆从眼前流过，像走马灯一样放着，飞向远处绿点。
　　赵离浓无比清晰知道自己的意识在被吞噬，却什么也做不了，直到身体突然有股东西进来，眼前的绿点开始消失，她被缓缓抽离出来。
　　“咳咳！”
　　赵离浓呛咳醒了过来，睁开眼只觉满口血腥，再抬头便见到对面的何月生。
　　他先是眼神下意识躲避，随后又重新看了过来，若无其事问：“你醒了？”
　　那些低语声在耳边似乎消散不少，赵离浓靠着没有动，周围昆岳和左桦背靠背，一前一后对付扑过来的异变植物，支明月蹲在她面前问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赵离浓回她，便移开目光，安静靠坐着，并没有再看何月生。
　　她现在对上何月生的眼睛，就会想起导师，再想起他联合骗自己的事。
　　赵离浓垂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导师也骗了她吗？
　　何月生一只手抓着车框，抬起另一只手的指背擦了擦干裂的下唇，明明之前雨打湿了整张脸，唇上也湿漉漉的，现在却依旧裂开。
　　他没有再开口，只在有异变植物靠近时动手。
　　从何月生过快的速度中能看出他也用了基因针，但他动作招式熟练，完全不似新手。
　　大概，从一开始，所有都是人设和谎言。
　　赵离浓手落下，无意间碰到自己衣服口袋，有硬邦邦的东西，她才想起是之前放进来的那把枪。
　　“抓紧。”支明月站在车后厢最中间，冲角落赵离浓喊道。
　　话音刚落，整辆车便突然急刹，再猛地转弯，车尾狠狠甩到前方，避开了绝地而起的异植攻击。
　　赵离浓紧靠着车头和车斗夹角处，一只手抓着车栏，还算稳当。
　　这时车又是一个急转弯，掉转头，继续往前冲，站着的四人脚下仿佛有千斤重，竟没有挪动位置。
　　何月生一个跨步上前，匕首切断甩向前方赵离浓的一根枝条，并曲身躲避左侧袭来的异植叶片，刚抬头便见到对面靠着的赵离浓不知何时拿出一把枪，举高朝他射来。
　　何月生原本可以躲开，脚尖已经移动，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停了下来，直勾勾望着她，等子弹打来。
　　“砰！”
　　子弹头携着劲风擦过，在耳边脑后炸开，他侧脸也瞬间起了一道血痕。
　　何月生原本以为她偏了，再回头一看，却发现后方右侧有根细柳条。
　　这柳枝速度比其他异植分明要快上许多，带起的声响被其他异植掩盖，刚才何月生才没察觉。
　　“你……枪开的不错。”何月生讶然望向赵离浓。
　　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开枪。
　　赵离浓放下枪，垂眼不语，心口却跳得极快，她不擅长这个，只是情况容不得思考，那瞬间想起叶长明教的内容，仿佛有人在她身后扶着自己的手，三点连成一线，最终扣动板机，成功打中。
　　“我看你们这些研究员以后可以抢我们的饭碗了。”昆岳换子弹之际，故意调侃道。
　　五公里，在平时只需要一两分钟，但如今却寸步难行，半个小时过去，也只行进了四公里不到，偏偏又脱离了高墙的攻击范围。
　　现如今剩下两辆车，像是陷入了泥潭当中，根本前进不了多少路。
　　即便有叶长明在，也只能保障两辆车小范围的安全，但也时不时还有漏网之鱼攻击他们。
　　更多的异变植物靠近，最后一公里尤其难前行。
　　“你们听！”支明月忽然道，“直升飞机的声音。”
　　众人往上空看去，果然见到闪着光的直升飞机正在靠近，只不过不敢太低，以防被异变植物击中，饶是如此，也依旧有高等级异植的枝条不断伸长，试图达到那个高度。
　　直升飞机只能飞得颠簸，好避让攻击。
　　很快有软梯垂下，几个人从舱门处快速爬下来，直升飞机一个速降，让他们有机会跳下来。
　　“掩护直升飞机。”叶长明的声音在几人肩上的对讲机中响起。
　　昆岳等人立刻端枪朝上，清理靠近正在避让的直升飞机。
　　那边严流深和严静水几个人都跳了下来，直奔赵离浓这边，危丽躲在舱门口，犹豫了会，看着br >
　　小黄鸡从高空坠落，瞬间扇动翅膀，勉强飞着，落地便砰地一声，膨胀起来，足足有四五米高，但相比四周的一些异植而言，还是太小。
　　但它疯狂啄咬，暂时压制一片异植，也足够给下来的严流深几人开路。
　　“走！”严流深冲不远处叶长明等人道。
　　严静水也跟了上来，她见到赵离浓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立刻赶去。
　　叶长明从支明月几人中拉过赵离浓，将她往前推去，严静水冲过来接手，拉着她。
　　所有人都在为她们劈开一条路，让两人先上直升飞机。
　　考虑赵离浓速度不够快，严静水先一步爬上软梯，再回头拉扶她。
　　两人刚上去，直升飞机便不得不陡然升高，躲避攻击来的异植，它的速度不够快，声音又过响，再加上有赵离浓，简直是众矢之的。
　　即便底下所有人在出手，也还是有一根异变柳条跃过所有的异植，径直朝直升飞机的机身甩来。
　　“小心！”
　　底下的昆岳忍不住叫喊。
　　叶长明已经环顾四周，准备好在哪去接住软梯上的赵离浓，保住她的安全。
　　出人意料的事，异变柳条被一根藤蔓缠住，带到地上，狠狠滚了几圈，直升机成功升空。
　　赵离浓转过身，望向下方，才发现不光是异变柳条，周围许多冒出来的异变植物从“腰部”被藤蔓死死缠住，固定无法动弹，只能靠上半部分游动，如同被风吹过的芦苇，粗糙地拦截出一条路。
　　有人从路的尽头走来。
　　赵离浓安静看着那个人，她双手十指全部异化，藤蔓紧紧缠住不断试图靠近的异植，脸部的绿色若隐若现，她仰着头。
　　赵离浓知道她在看自己。
　　“佟同？”严静水也看清>
　　“上去。”赵离浓冷静转过身，提醒严静水继续往上爬。
　　等在舱门口的危丽连忙伸手拉她们上来。
　　周围的异变植物突然被藤蔓制住，底下数人暂时得了机会，可以赶上直升飞机软梯，何月生最后才上了软梯，他爬了一半，回头看着靠近的佟同，复又望向上方的舱门。
　　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何月生咬牙低头继续往上爬，软梯已经开始回收。
　　他爬的比软梯回收速度更快，先一步进了机舱，见到靠在舱门旁的赵离浓。
　　两人目光对视，他想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严流深敲了敲舱门，让驾驶员升高飞离这块地方。
　　赵离浓站在舱门，往下看去，佟同还在捆住那一部分异变植物，始终仰头盯着直升飞机。
　　“小丽呢？”危丽一拍脑袋，“你们谁带它上来了？”
　　“……”
　　危丽震惊：“你们把它一只鸡留在
　　众人：“……”
　　赵离浓站在舱门口，迎着顶上桨叶带来风，对 >
　　佟同眨了眨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异变鸡，倏地露出两个酒窝。
　　正吃得欢的小丽浑身一僵：“？”
　　最后，变小僵硬的小黄鸡被佟同抓进了兜里，她伸出一根藤蔓，扒住直升飞机的底架，升爬上去时，松开制住异变植物的藤蔓。
　　那些异变植物立刻追来，与此同时，直升飞机已然升高。


第190章 (小赵奶奶)
　　底下的异植失去束缚,几乎疯魔，瞬间交缠堆积在一起，淹没之前分开的狭窄通道,试图抓住佟同和正在升高的直升飞机。
　　严流深大步走到机舱前面，一只手扶着座椅，高声提醒。
　　浓浓夜色当中,一根极粗的枝条划破黑雾,突然出现在直升飞机前方，灵活得不像僵直的树枝,反而像活物的触手。
　　驾驶员咬着牙操控，整个直升飞机倾斜大转弯，有经验的异杀队员在严流深开口时,便已经贴近舱壁，抓紧固定的东西。
　　严静水一把扯住离得最近的危丽，她被薅过去的时候还一脸茫然。何月生抬手想要拉住还没有坐下的赵离浓,但有人比他更快。
　　赵离浓离舱门最近,直升飞机侧倾,正好舱门朝下，在她摔下去之前，叶长明抓住她手臂,用力一带,按在自己怀中，他另一只手牢牢抓住舱壁上的凸出扶手。
　　何月生垂眼,收回了自己那只伸出去的手。
　　叶长明动作快且稳,等赵离浓缓过来后,直升飞机已经避开了前方异植的攻击，她下巴抵在他肩上,嗅到青草藤木混合血液的气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水汽味道，两人身上都被雨水弄得湿漉，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赵离浓不害怕自己有危险，或者说在叶长明出事前，她下意识认为自己是安全的，甚至还能去分析对面机舱窗户堪堪擦过桨叶的那根粗壮枝条。
　　比起她以前见过的异变植物有很大不同。
　　褐灰色粗壮枝条上的树叶没有同样异化，还是原来不到手掌大小的叶子，应该是为了更方便移动，攻击捕捉猎物。
　　对人类而言，绝不是好消息，它们进化速度过快，人类跟不上，最后只剩下覆灭一个结局。
　　直升飞机再度恢复与地平行状态，底架下缠着的藤蔓始终未松，佟同还分出了一根藤蔓缠住攻击直升飞机的那根枝条，带着它一起往下摔，她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张开手掌，五指异化，藤蔓变粗瞬间扭曲结网，撑开挡住下方攻击而来的异植。
　　她脖子上的皮肤被一层绿灰色覆盖，又缓缓褪下去一点，循环往复，始终维持在下颌以下。随着藤蔓网不断扩大，她的眼白绿血丝跟着越来越严重，整个人透着阴郁，浑身带杀气。
　　一层“网”挡住了大部分攻击，让直升飞机得了升高的机会。
　　机舱内一群人稳住好身体，驾驶员也迅速将直升飞机拔高，底架下的佟同，没有立刻上去，她手肘处有一簇不受控制的异化细藤蔓破体而出，暂时未收回去。
　　异化并不好受，尤其是不受控制的异化，此时的状况，就像有无数把密密麻麻的小刀，自佟同体内刺破出来，痛苦不堪，也让她眼神变得冷漠戾气。
　　好在直升飞机很快升高到一定程度，只要不降落，大部分异植无法追上来。
　　佟同收回了异化的藤蔓，随着手指逐渐复原，手肘处失控的那簇扭动的细蔓终于得到控制，被收回了体内。
　　她这才双手扒上舱门底板，爬了上去。
　　舱门一直未关闭，佟同上来的轻而易举，她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银色箱子。
　　机舱内多数人扭头看向站在舱门口的佟同，面色各异。
　　舱门侧方的叶长明主动松开赵离浓，让她退了出来。
　　“你的鸡。”佟同将口袋里僵硬的小黄鸡丢给一旁的危丽，她还是没有动一步。
　　危丽双手伸出去捧住小黄鸡，警惕盯着佟同打量了会，高声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我表哥也在，绝不会怕你的！”
　　显然之前在研究院她和严静水被抓住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佟同没有搭理危丽，将手中的银色箱子放在地上，站直身看向赵离浓，僵硬道：“干妈说手稿你还没看完，可以在途中看，也许有新收获。”
　　赵离浓还在看外面，直升飞机已经飞得很高，从窗户往下看去，即使还在夜晚当中，也能模糊见到下方遍布中央基地外围的异变植物，它们拥簇着、扭动着，聚集在一起，像是海面上激起的一层又一层的海浪。
　　“一个亲妈，一个干妈。”赵离浓收回目光，转头扫过何月生和佟同，冷道，“你们真有意思。”
　　何月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下来，他曾经有心引导她发现真相，又不敢完全让她知道，归根结底还是欺骗。
　　但她还愿意对他们说话，也算是个好消息。
　　佟同眼睛中的绿色血丝还没有完全消退，心中不断涌现出的戾气让她目光透着凶狠，她抬手不着痕迹碰了碰藏在腰上的东西，让稀释剂流进体内，这才慢慢压制下去。
　　赵离浓还没有去拿箱子，叶长明先一步蹲下将其打开，以防内有蹊跷。
　　只有两本手稿，将黑色防震海绵取出来，也没有见到其他异物。
　　之前在医院内，赵风禾一直抱着这个箱子放在腿上，赵离浓没有看清里面具体状况，现在一眼瞥过去，就见到箱子内侧上方贴着张熟悉的照片。
　　她弯腰扯下那张照片，转过来对着佟同：“你奶奶留下的照片？”
　　佟同眼底的绿色血丝渐渐消退，她目光飘忽一瞬，下意识想要笑，却又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合适，造成脸上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不是，是箱子里的。”
　　她见赵离浓还在看自己，只能继续补充：“干妈说你或许知道这照片的意义。”
　　赵风禾本身就是在一张照片背后发现了箱子的密码，对箱内的照片自然重视，但这张照片背后并没有写东西，她一直反复研究照片中是否有玄机，却始终未发现。
　　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所以想借佟同之手，试探刚醒过来的赵离浓，是否知道这张照片。
　　赵离浓重新将照片转回来，低头打量，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之前在佟同手里见过。陌生则是因为在世界异变前，也就是她失去意识那天之前，她从未见过这张照片。
　　“藤彩虹，开得很好。”赵离浓眼睫落下，“这地方我不认识。”
　　“可能就是随后塞进去的一张照片。”何月生靠在舱壁，努力恢复以前的样子，脸上带着热情阳光的笑，“世界异变前的研究员似乎都对植物有种独特的喜爱，就像江习一样。”
　　“他是你长辈。”赵离浓没有顺着他的话谈下去，反而提醒，“隔了一代。”
　　他是知道江习和赵离浓是什么关系的人。
　　一旦承认江习的身份，势必就等同于知道赵离浓和江习是同辈，也是他长辈。
　　或许当初在列车上，看着没有醒过来的赵离浓，他心中确实有条线，知道她是四十多年的人，中间还隔了一辈。
　　只是相处这么长时间后，那条线越来越模糊，他和她早成了朋友。
　　躲在旁边坐着，已经听完左桦小声提醒重点的危丽，顿时一拍大腿，震惊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喊小赵奶奶！”
　　这还不为过，危丽非常想知道她那冷面酷心的表哥听到后是什么样子，于是高声喊：“表哥，我们都得叫小赵奶奶！”
　　怕隔着距离太远，头顶桨叶转动声音太响，导致叶长明听不见，危丽重新双手做喇叭状，又重复拼命喊了一句：“……小～赵～奶～奶～”
　　整个机舱内的人都听见了。
　　叶长明始终没有抬眼看过危丽，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但危丽突然摸了摸脖子后面，感觉一阵恶寒，她四处张望：“直升飞机漏风吗？”
　　“舱门都没关，肯定漏风。”旁边的严静水无语，“这也不用动脑子。”
　　危丽小声嘀咕：“我怀疑窗户破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上了叶长明的黑名单。
　　机舱后方的叶长明朝赵离浓走了一步，他不经意间见到她手中的照片，刚准备移开视线，忽然想起什么，对她道：“我看看。”
　　赵离浓闻言，侧过身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两人只有几拳不到的距离，一齐望着照片中的内容。
　　她作为农学研究生，第一意识看得就是照片中的藤彩虹，至于月季花后面的背景，她没见过，十分陌生。
　　而叶长明不同，他擅长记忆地形，对建筑房屋十分敏感。
　　看了片刻，他抬手遮挡住照片一角，随后又转了转照片，这么看了半晌，最终才确定：“我见过这地方。”
　　赵离浓讶然：“在哪？”
　　“渊岛。”叶长明望着手中照片，“不过，这地方已经成了废墟。”
　　他根据照片四周地形和记忆中残余的建筑状况还原出来的，但当时只匆匆路过，并未注意是否有月季花存在。
　　渊岛的异变植物太多了，正常的巨大化异植，各种混合动物形状的异植……他那次登上渊岛，对这些异植最深的记忆，是它们疯狂攻击的模样。
　　“渊岛……”赵离浓对渊岛没有印象，世界异变前，她没有去过，后来身体被运过去，她也恢复意识，“这次登岛，有机会就过去看看。”
　　“好。”叶长明答应下来。
　　赵离浓低头看着照片片刻，最后将它放进了口袋，她去拿箱子中的手稿，坐下翻看。
　　直升飞机逐渐靠近在更高空中打转的飞机，驾驶员联系上里面的人，互相发送位置。
　　最终那架飞机盘旋回来，降低高度，打开了机舱尾部，让直升飞机能停进来。


第191章 (章鱼木耳)
　　机舱尾部延伸出长板,直升飞机一停下，底部就有金属锁将它扣住，随着桨叶停止转动,长板缩回，关闭后机舱门。
　　众人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看见纪老早在前方等待,赵离浓一下车,便快步跨来，问她情况。
　　“我没事。”赵离浓一手扶住江习,看了看四周其他人，“他们身上有伤，需要处理。”
　　“这点伤不碍事,基因针的效果还在。”昆岳握拳捶了捶胸膛，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伤口愈合很快。”
　　“你们先去把身上的雨水擦干,该处理的伤口处理干净,离渊岛有一段距离。”江习接过一条干毛巾，递给赵离浓，“擦擦。”
　　这些人,尤其是零队几个人,身上湿得不能再湿，雨水从裤脚上不停滴落下来,光站在这一会,脚下就有一滩水。
　　赵离浓没有那么严重,但浑身上下也全湿了，她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和头发,跟着师兄往前舱走。
　　“她怎么过来了？”江习侧头，目光扫过最后面的佟同，低声问赵离浓。
　　“送手稿过来。”赵离浓回道，“刚才我们顺利出来，有她的帮忙。”
　　“那他呢？”江习记得何月生，知道他也是潜伏在赵离浓身边的人。
　　赵离浓回头看向何月生，没有说话。
　　两人的声音在机舱内所有注射过基因针的人耳中分外清晰，何月生一手拉着舱壁拉环，另一只手插在衣服口袋内，若无其事道：“当初小赵是我从渊岛带出来的，我对地形，尤其那个实验室熟悉。”
　　连赵离浓也只知道是那位新晋将军何昊曾带队去渊岛，不知道何月生就在其中。
　　“还是我将你从冷冻舱内抱出来，扛着走出了渊岛呢。”何月生面上还是过往熟悉的笑，爽朗中混着精明滑溜。
　　那时候，两人只是陌生人，他望着冷冻舱内的赵离浓，想着原来这就是曾祖父最看重的学生，这么年轻，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
　　何月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两人会成为朋友。
　　他既想让她知道真相，又不想完全破坏父母的计划，好在如今赵风禾放弃了后续拿赵离浓做实验的计划。
　　不过，再度赶赴渊岛，他们能否成功活着出来，还是个问号。
　　何月生挑眉，十分肯定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
　　江习皱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罢了。
　　舱内人群后方的叶长明，面无表情扫过何月生。
　　异变植物再度肆虐，各地基站都受到影响，导致他们的信号时好时坏，军部叶枕山那边传来消息，说高墙之外的异植少了大半。
　　“西南方向的植物异变程度最严重。”江习到了前舱，一坐下便点开自己的光脑。
　　他将光屏放大，画面上是早前军部获取的俯瞰热力图，自西南方向开始，向中央基地蔓延，密密麻麻的红色占据了大半地图。
　　尤其是西南方向的源头，已经红成黑紫颜色。
　　“西南那个方向只有丘城的侧柏群。”赵离浓站在旁边，盯着光屏，“还有同为S级的垂柳，占据了第八基地。”
　　“虽然同为S级，但侧柏比起垂柳明显要更强盛。”江习回想之前军部探测的报告，“第八基地被异变垂柳彻底占据后，军方和研究院废尽手段，还能靠近外围，甚至还有队伍成功进去过。而丘城，我们的人连靠近外围都有去无回。”
　　“这边呢？”赵离浓指了没有全部显现出来的东面，也是第三基地的方向。
　　江习摇头：“还算平静，植物异变的几率有增长，但没有暴增，且多靠近海域和第三基地。”
　　赵离浓闻言，心中好像也没有太惊讶，她曾经在林中世界待过，接触过那三棵异变树，那个地方似乎不需要人类，自成一体。
　　“师兄，你给我讲讲以前的渊岛。”片刻后，赵离浓道。
　　“渊岛？”江习苦笑一声，“好，我讲。”
　　零队和一队则站在打开的热风口处吹干身上的衣服，何月生和佟同并没有站在一起，一个挑了显眼的位置靠着，另一个藏在角落，整张脸隐在暗处。
　　“你眼睛现在特别亮。”危丽扭头看着盘腿坐着的严静水，“像灯泡。”
　　“第一次打基因针，不太适应。”严静水觉得浑身细胞都处于一种兴奋当中，她不习惯。
　　整个舱内，这方小天地，难得的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久，他们将迎来狂风骤雨，谁也不能确定在这场风暴中，是否能顺利渡过。
　　五个小时后，第一轮的基因针失效，几个失效的异杀队员咬牙注入生长因子，开始修复，等待第二轮注射。
　　直到所有队员相继完成第二轮注射后，飞机终于接近渊岛。
　　渊岛比原来扩大了一倍，海面中间甚至还有异植冲天而生，但相比西南方向异植的扩张，还算克制。
　　“我们先搭乘直升飞机过去探路。”严流深道，“如果顺利飞进渊岛，以信号弹为提醒。”
　　“如果要想原路回去，进出渊岛只有六个小时左右。”江习提醒众人，“飞机燃料最长只够十八个小时。”
　　天还未亮，下方雾气浓重，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好让直升飞机出来。
　　一队一前一后开了两架直升飞机出去，剩下的人在机舱内只能见到直升飞机发出的两道红色光，从浓雾中穿透出来。
　　直升飞机上装了模拟信号的芯片，时间得到提升，形状也做了改变，没有以前粗糙，不需要放入人体内，佩戴即可，现在只看能不能顺利进入渊岛。
　　先是外围的异植，一队顺利通过，二十分钟左右，第一架直升飞机率先飞过海面中央的异植，它们缓缓蠕动，似乎没有攻击的倾向，只是被桨叶发出的动静吸引，还没有做出任何攻击。
　　飞机已经盘旋一小圈，下方是曾经驻守观察点留下的小型机场跑道，早被各种高低等级的异植占据。
　　那边海面，第二架直升飞机也跃过中间异植，随着他们即将抵达渊岛，严流深望着前方安然无恙的直升飞机，走到舱门，拉开了一发信号弹。
　　随着一道尖锐声音，橙色亮光划破厚雾夜空，几乎照亮周围一圈海面，信号弹升到最高空炸开，释放出红色烟，足够让后面的人看清。
　　舱内叶长明一抬手，所有人开始将一箱箱弹药搬上直升飞机，同样分成了两架。
　　赵离浓主动和江习分开，这样若一个人出事，还有另一个人可能有机会进入渊岛。
　　长板已经伸了出去，直升飞机桨叶开始转动起来。
　　此时，飞机已经侧转，他们扭头便能见到海面飘来的浓雾，异植在其中若隐若现，它们如同盘踞耸立的海怪，阴森恐怖，令人心中滋生寒意，仿佛随时能挥动庞大的身躯追来，将一切吞噬毁灭。
　　“降落伞背好。”叶长明帮赵离浓整理后肩带，提醒她，“如果发生坠机，跳下去记得拉这条，我会去找你。”
　　“嗯。”赵离浓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带子，点头。
　　他们在第三架直升飞机上，里面除了赵离浓和叶长明，还有严静水、危丽，以及佟同和何月生，再加一个左桦。
　　其他人都在后面一架直升飞机上，等待长板缩回，再起飞。
　　赵离浓同时若有所觉，倏地扭头透过窗户看去，下方整片海域大地似乎有什么洪荒巨兽在苏醒，刚刚飞抵渊岛的直升飞机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便遭受数根如鬼影般掠过的触手袭击。
　　最前面的一架直升飞机被击中，桨叶舱体瞬间毁坏，冒出一股黑色浓烟，轰然坠落。
　　所有人始料未及，还未做出任何反应，长板的锁扣咔哒松开，直升飞机照常缓缓起飞。
　　赵离浓趴在窗户前，望着远处浓雾中，心脏像被人捏住，只见两个红点一前一后，如流星在夜色中划坠渊岛，甚至没有一道枪声响起。
　　“哥！”严静水难以置信在这么短时间内，一队就全军覆没，但她除了第一声失态后，紧跟着便沉默下来，仅咬紧的牙关透露出端倪。
　　……她早知道外出任务会九死一生。
　　然而，这不是结束。
　　明明前一刻触手还在攻击渊岛上方的两架直升机，下一刻，海底深处遽然冒出巨物，浪起海啸，整个海面似乎都被搅动，海水淹没原先渊岛到陆地中间的异植。
　　天、地仿佛都海水黏连在一起，整个世界阴郁昏暗，透着绝望，滔天巨浪掀起了海风，吹散一层雾，露出庞大圆形怪物，下方连接着无数在海面上翻滚着触手。
　　“章鱼？”危丽眼睛用力眯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
　　浪墙开始回落，一只触手却从中破浪而出，直指还未来得及升高的飞机，驾驶员察觉到危险，试图紧急拉高，飞机已经倾斜近九十度，没有关闭的后舱不断掉落各种物品，却依旧快不过触手。
　　粗壮触手缠住机舱，就要往回缩。
　　叶长明唰地拉开舱门，架起迫击炮，对准触手发射。
　　轰隆一声，击中一段触手，削去了那根触手的一半肉。
　　驾驶员调整飞机，试图从触手的缠绕中冲出来，到最后冲了出来，机翼却被损毁，直直朝向地面。
　　赵离浓心再度提了起来，师兄他们还在里面！
　　飞机头朝下，冲向跑道，机身还在试图调整，最终长板伸了出来，第四架直升飞机在最后关头起飞成功，舱门外还挂着一根绳子，吊着驾驶员。
　　飞机直直撞进跑道，瞬间爆炸，从机头开始爆炸燃烧，大火弥漫，周围异植被烧毁，片刻间却又有新的异植生长出来，比原来还要狂化。
　　坐在驾驶座上的左桦回头：“队长，我们怎么办？”
　　“往前。”叶长明让左桦继续飞往渊岛。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前进。
　　远方天际露出点鱼肚白，一缕光自上而下破开灰白色厚雾，像一缕清除黑暗的希望。
　　只是，这缕光最终照在了海面那头怪物身上，让它狰狞面目暴露于众人眼前。
　　庞然巨物的海怪章鱼，无数根触手带着粘液在浪墙中扭曲翻滚，紫红色皮的触手上长着一簇一簇黑咖色、栩栩如生的耳朵，绿色的粘液不断从耳中流出。
　　“那是……”危丽震惊喃喃道，“人的耳朵？”
　　赵离浓盯着海面上的怪物：“是木耳。”
　　即便这些东西长得像极了标准人耳形状，但它们是木耳。


第192章 (你们先走我留下.)
　　天际的金光穿透遍布海面的白茫茫浓雾,却驱不散无声滋生怖意，超乎常理的庞大海怪第一次清晰暴露在众人面前，蠕动扭曲的触手上一只只黑色耳朵竖起,流淌着未知绿色脓液，随着它的起起伏伏混进海水当中。
　　“这异变章鱼应该是当年从渊岛逃出来的实验品。”赵离浓耳机中传来江习的声音，“混合了异变植物的基因,所以身上遍布木耳。”
　　渊岛经历过两次大的实验事故,第一次是赵骞明，虽控制了事态,但核心研究员死了大半，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单锦的实验室泄露,造成整个渊岛暴动，彻底沦陷。
　　异植本就难对付，异变海洋动物再与之结合,想也知道不会好对付。很快,直升飞机上的众人就知道浑身长有木耳的异变章鱼比寻常章鱼厉害在哪。
　　那些耳朵并不是装饰,它们对声音极度敏感，所以即便模拟了生物的信号，他们也还是被异变木耳章鱼捕捉,进入它们的狩猎范围内。
　　之前一队两架直升飞机,不是生物模拟信号失效，多半就是因为桨叶转动的声音,而惊动了它。
　　同样,高空中盘旋着的后两架直升飞机,再度成为这头巨型海怪的攻击目标，它的触手庞大却灵活,柔软至极又能爆发出极强的绞杀力。
　　直升飞机舱门分别站着零队射击水平最高的队员，不断朝着它挥来的触手射去。
　　一枪又一枪，炮弹打中触手，连续不断的强大冲撞力甚至可以炸断触手，碎末血肉混着黑色木耳炸开，滚落进翻腾的海水中。
　　然而这头异变章鱼的触手太多，一根断了又有更多的触手追来，缩回去的断触手在这间隙，断口处流淌着绿色粘液，逐渐收缩蠕动，重新长出了新触手。
　　“打它的心脏！”危丽冲叶长明喊道，“章鱼头部两侧有两颗小的鳃心脏，提供血液运输，头部下方中间位置有颗大的体心脏，为身体提供血液，打这三个位置有用！”
　　危丽详细描述了这三颗心脏的具体位置范围。
　　“支明月、昆岳，你们听到了？”枪声中，叶长明朝耳麦问道。
　　对面直升飞机舱门边的两人立刻回复听到。
　　“你掩护直升机。”叶长明对舱门另一边的严静水道，随后调整枪口，对准异变木耳章鱼的头部右侧的鳃心脏。
　　两人枪法最准最稳定，即便直升飞机为躲避攻击过来的触手而剧烈晃动，叶长明和支明月手中的枪依旧没有抖过一分一毫。
　　几乎同时响起的数道枪声，穿过挥动触手的间隙，精准打中危丽描述的鳃心脏范围，两人最后一枪，不约而同射进了这头异变章鱼头部下方的体心脏。
　　“中了！”危丽透过窗户，看着明显吃痛收缩触手的异变章鱼兴奋喊道，她已经能预见这头海怪死亡沉入海底的情状！
　　可惜，这头异变章鱼并没有如她所想死亡，甚至连触手都只是收回疯狂拍打海面片刻，像是被成功惹怒，铺天盖地的触手挟裹着巨浪再度袭来。
　　章鱼三颗心脏的位置，她应该没记错。
　　耳机中传来江习的声音：“这头异变章鱼的基因和木耳结合了，心脏的伤害不一定有用。”
　　直升飞机为了避让回来的触手，已经尽力转动方向，但太慢了，仅靠舱门两边的四人用炮弹，勉力挡住一时，再这么耗下去，被击中只是时间问题。
　　直升飞机又一次剧烈颠簸，何月生扶住差点跌倒的赵离浓，驾驶座上的左桦脸侧流下冷汗，直升机刚刚差点被触手击中桨叶。
　　直升机舱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不是从耳机中穿出来的声音，在桨叶的掩盖下，众人听得并不算清晰。
　　赵离浓却骤然回头，喊住走向舱门的那个人：“佟同！”
　　佟同扭头，因为高浓度稀释剂而短暂清醒的双眼看向赵离浓，露出两个酒窝：“我是怪物，死不了。”
　　何月生按住下意识起身的赵离浓，从口袋翻出一盒稀释剂，从里面取了两支留下，其他全部扔给了佟同。
　　佟同伸手接住，眨眼间便从舱门跳了下去。
　　一道轻盈的身影自高空坠下，即将撞在海面时，藤蔓甩出，落在水面上。
　　佟同十指倏然异化，藤蔓伸长变粗，比不了异变章鱼触手的体积，却强劲有力，不比它速度慢。
　　绿色藤蔓缠上触手，不可避免碰到流着脓液的黑色木耳，藤蔓下意识缩回，像是被烫伤，但下一刻又重新缠了上去，甚至缠困得更加用力。
　　佟同仿佛感受不到痛苦，双目逐渐杀意弥漫，巨型章鱼掀起的海浪打过来，她浑身湿透，如巨浪中的一叶即将倾覆的小舟，身形却始终不站立。
　　佟同紧盯着对面的异变章鱼，让自己的藤蔓拉住更多的触手，脖子由于太过用力，而泛起数道青筋，但很快绿色粗糙的树皮鳞状浮上来，掩盖了这些青筋。
　　她一出手，异变章鱼很快被牵制大半，两架直升飞机没有拖延，趁着这个时机，在零队子弹掩护下，穿过海面，终于顺利往渊岛飞去。
　　东方日出，金色的光线变淡变广，浓雾缓缓散开，海面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赵离浓转过头，透过窗户，隐约见到巨型章鱼面前站立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么渺小，却带着强大力量，硬生生将海怪拖住。
　　避开海面中央的异变章鱼，两架直升飞机最终飞抵渊岛上空。
　　自上往下望去，整个渊岛被各种高大植被覆盖，太过茂密，以至于无法立刻找到降落点。
　　但此刻，比起巨浪滔天的海面，渊岛意外的平静，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与陆地隔绝的岛屿。
　　最终，两架直升飞机在渊岛东面的悬崖处找到一处平台，降落下来。
　　这里常年受海浪侵袭，植物不好扎根，加上海盐腐蚀，植物比其他地方稀少许多。
　　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降落，随后关闭桨叶，打开舱门，让所有人下来。
　　赵离浓解开安全带，起身往后面走去，危丽和何月生几人已经先下去，叶长明就站在舱门口，见到她出来，自然而然伸出手扶住她，让她平稳跳下来。
　　对面直升飞机上的江习也在零队其他队员的护送下走了出来，赵离浓脚踩在地面，低头看了看黑灰色的悬崖峭石，相对粗砺，没有靠近海浪的岩石光滑。
　　咸湿的海风吹过，不久前的混乱似乎彻底消失，周围风平浪静。
　　“这里还是渊岛外围。”江习望着周围的零队，叹了口气，“虽然你们注射了基因针，实力较以前有很大提升，但渊岛也不是以前的渊岛，这里面有不输丘城侧柏的S级异变植物，大家万事小心。”
　　“希望这里的异植和第三基地的异植差不多。”左桦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不会主动攻击人。”
　　“你这是白日做梦。”对面的杜半梅觉得他这种想法过于天真，“又不是没来过渊岛外围，那时候这上面的异变植物就不好对付，更不用提现在进阶了。”
　　“检查装备，带好所有东西。”叶长明打断他们继续交谈，“准备出发。”
　　除了必备的弹药，零队的董兴专门拖了一个箱子下来，里面装了信号搭建材料，如果真能进去，他会试图搭建和中央基地的联络通道。
　　零队将赵离浓和江习护在中间，逐渐往前走，危丽也在中间，她把小黄鸡放在自己肩头，这样能更有安全感，而且自从它被佟同带上直升飞机后，身体僵硬的毛病好了不少，估计是察觉佟同对它的杀意减弱。
　　“那是原来的A级异变蒙椴。”何月生比零队的人要更懂植物，同样也来过渊岛，他指着远处格外高大、清晰可见的乔木，“后来进阶成了S级。”
　　“我记得那棵蒙椴。”江习拄着拐杖道，“就在实验室大门口，最初还是一棵正常的树，后来突然异变成了A级植物。”
　　赵离浓仰头望向渊岛中央的方向，那棵椴树高大，树冠撑开像一把巨型伞，远远看着还能见到淡灰色树皮包裹着粗壮的树干，卵心形的叶子下是聚伞状花序，将开未开，还是圆粒状。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江习低声问赵离浓，他手指轻点太阳穴示意。
　　赵离浓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与异植之间的感应。
　　自从注入稀释剂后，她和那些异变植物的联系似乎被暂时切断了。
　　随着一行人深入，植被灌木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茂密地掩盖住岛上曾经所有的道路，在大自然和时间的联手下，人类的痕迹被大肆抹灭。
　　叶长明和黄天走在前面，一人持刀，一人持军棍，分开前进道路上的杂草乱枝，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
　　有时候，众人还会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窸窣声，似乎有什么在跟踪他们。
　　再回头看去，只有刚才经过道路旁的摇晃枝条。
　　所有人警惕心已经提到最高，快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提高速度。”叶长明抬手看了眼时间，“黄天、张亚立你们带纪老走，杜半梅、布庸带危丽。”
　　他顿了顿，直接瞬间移到赵离浓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便要继续往前。
　　叶长明原本想让其他人带赵离浓，自己更熟悉渊岛，应该走在最前面，但到底不放心，还是自己亲自带她。
　　“我来带路。”旁边的何月生抢先一步，拦住了叶长明，“渊岛，我也进来过。”
　　他率先移到最前面，和昆岳并列同行，两道残影掠过，下一刻数道身影也紧跟其后。
　　他们注射基因针后，体能和速度异乎常人，所到之处只有风闪过。
　　一棵正常乔木上的松鼠，上肢还捧着果子，站在树枝上左右摇头，似乎在疑惑刚才过去了什么。
　　最开始的路程还算平静，因为他们通行速度快而轻巧，很多异变植物没有反应，但随着一行人往中心赶去，渊岛的树木灌丛开始动了起来。
　　从岛外的波动快速传向内岛，一波接着一波，异变植物似乎得到了信号，明白有猎物靠近。
　　“停！”何月生抬手喊道，旁边昆岳同一时间也停了下来，紧握着手中的枪。
　　落在最后的董兴和严静水还没有完全追上，脚面下的地便剧烈晃动起来。


第193章 (小赵你醒了.)
　　岛上一直弥漫湿润海风水汽混着青草泥腥的味道,谈不上难闻，直到随着最前方何月生的一道“停”，整个地面震动,紧跟着更浓郁的泥腥味传来，甚至还带了点骚臭味。
　　叶长明揽着赵离浓往左边一移，抬手用刀抵住上方,只听得刀身传来刺耳尖锐的抓挠刮擦声。
　　零队所有队员反应迅速,率先离开原来站立的位置，避开攻击,再仰头看向头顶状况。
　　“是异变猴子！”危丽看清上面的东西喊道。
　　只见茂密树枝上挂着数只猴子，这些猴子身上毛发是浅黄色，脸上却是全绿,头顶更是还竖着一个纺锤形的东西，锋利尖端朝上，身形比成年男人还要高大。
　　这些异变猴在树上的行动异常灵敏,尾巴紧缠着树枝,盯着下方的众人,亢奋地吱吱叫着，四肢上的指甲锋利无比，指尖可以清晰看见被绿色毛发包裹。
　　“它们头顶应该是萝藦的果实。”赵离浓抬头观察猴子头顶的东西,快速道,“这是一种多年生草本藤科，这些猴子和异植结合了,有可能会出现异化藤蔓。”
　　就像佟同,但这只是赵离浓猜测动物和植物结合后的状态。
　　她说话时,头顶树枝上的猴子已经再度开始攻击他们。
　　这些异变猴子的尾巴缠绕在树枝上，用力一荡,便能蹿到另外一棵树上，在荡过去的瞬间，前肢利爪猛抓向下方众人脑袋。
　　支明月扬枪便打，一颗子弹先射中抓来的猴掌，下一颗子弹指向异变猴的脑袋。昆岳更为直接，抬手抓住攻击过来的猴子一条手臂，就要往地上摔砸。
　　比起他们，叶长明更喜欢一击毙命，他松开赵离浓，在头顶异变猴再度荡来袭击时，脚步一跃，持刀横拉，割断靠近的异变猴脖子，浓黄色的血液瞬间喷溅出来！
　　他落地还未收刀，目光触及赵离浓身后，倏变凌厉，用最快的速度抓过赵离浓，另一只手腕转动，刀绕过半圈，斩断她背后伸过来的猴爪。
　　这只异变猴断了一只手臂，瞬间发出尖叫，在林中格外刺耳，惊飞远处一群鸟，乌泱泱地飞开。
　　赵离浓头撞在叶长明侧肩，疼得皱眉，却没有出声干扰，安静任由他拉着。
　　就在众人以为这些异变猴不难对付时，异变突生！
　　昆岳抓摔的那只异变猴前肢突然伸出数道藤蔓，藤蔓最顶端是仅比藤身粗一圈的心型卵状叶片，尖口朝外。
　　这异变发生的突然，虽有赵离浓提醒在前，但昆岳和异变猴的距离太近，一时不察，头只来得及偏开微弱角度，尖锐的叶片顶端顿时划破他黑色面巾，带出一抹血肉。
　　但紧跟其后的还有更多叶片藤蔓，分别刺向他头部、胸口……即便逃脱死局，也避免不了重伤。
　　右边支明月开了一枪，打中即将刺中昆岳太阳穴的藤蔓顶端，这颗子弹几乎擦着他过去。
　　同一时间，侧前方的何月生扔出一把回旋小刀，将昆岳胸前那几根藤蔓打歪。
　　昆岳瞳孔微变，抓住机会，矮身一躲，就地滚了圈，避开所有攻击过来的叶片尖端，竟只受了划伤。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拔枪朝着异变猴的脑袋打去。
　　一连串子弹射去，打中那只异变猴脑子、心脏，强大的冲击力将它的半边猴脑炸碎，异变猴身形僵住，随即倒地。
　　这些不过眨眼间的事，昆岳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另一边何月生回旋小刀击中目标，反弹回来，他微移脚步，伸手接住它，转身继续对付追来的异变猴。
　　“这些猴……”危丽杜半梅被带着移动，她还试图从这些长相突变的猴子中分辨它们原来的模样，“数量太少了。”
　　大部分猴群的数量在二十到三百之间，也有超大猴群，但这里最多只有八只，如果这些异变猴是她猜的那几种猴，恐怕数量多半会超过三百只。
　　像是预言，地面忽然震动，甚至比之前剧烈许多，但这次头顶没有遭到攻击。
　　一只又一只成年异变猴从远处树林荡过来，跳下地面，发出咚咚的震动声，将他们团团围住，一行人下意识互相靠拢。
　　“越来越多了。”严静水往四周扫了圈，发现还有源源不断的异变猴赶来，它们的身影跳跃在丛林间。
　　比起最初出现的异变猴，这些赶来的猴子体形还要大上一圈，它们甚至不靠近他们，龇牙发出低低的威胁声，随后抬起前肢，隔空一抓，指尖中瞬间伸出细藤蔓。
　　何月生和左桦率先使用小刀和匕首割断第一批攻击过来的藤蔓，后面的支明月和昆岳及时举枪，试图打中那些赶来的异变猴。
　　然而，这些异变猴的速度比之前那几只异变猴要快不少，在林间移动快到只剩下残影，连支明月也不能枪枪都能中。
　　“这些猴子比刚才的机灵。”被护在中间的江习道，“它们知道靠近你们更危险。”
　　一旦近身，藤蔓施展的范围变小，碰上零队这种顶尖水平的队伍，会有更大的机会制住它们。
　　除非像之前对付昆岳一样，靠出其不意，又或者经过训练，像佟同就有专门对付近身的方法。
　　“它们的藤蔓也可以再生！”危丽双手抓扯自己头发，脸上焦急，她算是明白动植物基因混合的后果，除非击中要害，否则根本灭不完。
　　“这么下去不行。”江习看向赵离浓，“我们弹药有限，时间有限，不能在这里一直拖下去，拖得越久，动静越大，会引起岛上其他异变动植物。”
　　虽然飞机毁了，没有了六个小时的限制，但生物模拟信号的芯片同样有限，一旦超过时间，S级异植所在区域的能量辐射足够他们死无数遍。
　　赵离浓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他们进来已经快四十分钟了。
　　前面的叶长明斩断甩来的藤蔓，回道：“现在过去，一切顺利，大概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还要保证没有其他棘手的异变动植物出现。
　　但现在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异变猴在接近，早超过了三百只，绝对是个大族群，这么拖下去，别说半个小时，就是翻倍，一个小时也难彻底对付完它们。
　　“队长。”支明月回头，“我们留下来拖住这些异变猴，你们先进去。”
　　这些异变猴数量太多，还有引起其他异变植物的可能性。
　　叶长明扫过在场所有的人，最终点了支明月、昆岳和田齐笑等六人留下，其他人趁异变猴被分散注意力时突围。
　　留下的人四散开，引着异变猴追杀自己，不多时有一处变得相对薄弱，叶长明当即让其他人跟上，朝那里冲去。
　　“老子在这里！”昆岳还站在原处，双手抱着突击步枪疯狂扫射，口中高喊，引起四周异变猴的注意。
　　他身后是田齐笑，操控着无人机穿梭在树枝和藤蔓缝隙间攻击。
　　在这种过于茂盛的树林中，他精神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不至于让无人机撞毁。
　　前面的何月生和左桦负责清理异变猴甩来的青色藤蔓，这些藤蔓和佟同的藤蔓不太一样，除去顶端叶片尖锐如箭头，藤本身青色光滑，无法多变。
　　“走！”
　　两人从薄弱处突破成功，一左一右站立，拦在那，等着叶长明带赵离浓几人通过，落到最后才边战边退，在田齐笑无人机的掩护下，终于也成功逃脱，转身赶上前面的队伍。
　　而留下的六人则被猴群树林淹没身影，只有枪声还能传出来，但随着赵离浓他们越走越远，枪声也逐渐变弱，直至听不见。
　　……
　　来时两支异杀队，还未进入渊岛中心，便只剩下十一人继续赶路。
　　后面的路比叶长明所想还要不顺利，越往渊岛中心，植物越茂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几乎没有下脚之地。
　　最关键的是这些植物或许是为了争夺领地和阳光，枝条上纷纷进化出了各种刺，不光抵御附近其他植物生长占据空间，也让他们的行进速度不得不一慢再慢。
　　冲在最前面的布庸和张亚立，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避开，身上的作战服破了许多小口，里面皮肤同样被划伤，鲜血溅开，但因为基因针的效果，伤口恢复的很快。
　　这么过了十分钟，叶长明将两人叫了回来，让他们留在中间护着赵离浓，他移到最前面，用刀为众人开路。
　　一路枝叶杂草落了一地，林中新腾出的狭窄通道供他们通过，有时候走着，前方有倒塌的废弃建筑物拦路，只能绕开。又或者低头可以见到泥土中混合着碎裂的柏油，依稀能猜到这里曾经有条马路。
　　“嗷！”
　　行进途中，危丽突然惊喊了一声。
　　“怎么了？”杜半梅原本带着她奔跑，听见声音脚步一慢。
　　危丽摆手，不想耽误行程：“没事，就是被划了一下。”
　　结果，她一抬手就被杜半梅见到她手臂被划开一大道口子，血流不止。
　　杜半梅下意识停下来：“你的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前后所有人纷纷停了下来，杜半梅从身上摸出一把医用剪刀，直接割开危丽的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长细伤口，里面还扎着几根刺，只能见到小半截。
　　“怎么回事？”叶长明转身回来询问。
　　杜半梅从包内翻出镊子，从危丽伤口中拔出一根至少手指长的尖刺：“她被划伤了。”
　　危丽不敢喊出来，只忍着嘶嘶抽气。
　　叶长明皱眉，他走在最前面，对斩开的植物灌木范围一清二楚，只要杜半梅没有偏离位置，危丽不应该会被划伤。
　　杜半梅已经从危丽手臂中拔出三根血淋淋的尖刺，她不像异杀队穿了作战服，衣服没有任何防护能力，这伤不轻。
　　“喷上生长因子就行了。”危丽龇牙咧嘴道。
　　赵离浓低头打量掉落在地上还带着血的几根尖刺，扭头往后看了看，隔了一段距离，隐约见到一根突兀伸出来的枝条，前端滴下一滴血，砸在地面。
　　叶长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我经过时，已经斩断了那些枝条。”
　　赵离浓回头，两人目光对上，不约而同脱口而出：“异植。”
　　异植才会迅速重新生长出枝条。
　　“所有人，立刻走！”叶长明沉声道。
　　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像是有什么被惊动了。
　　周围树枝灌木忽然摇摆，无风自动，原本新开出的一条路，窸窣间便被围了起来。
　　无数狭长椭圆形的对生绿色小叶冒了出来，小叶中脉两面都长有生钩状的皮刺，茎、枝上更不用说，同样密布着尖刺。
　　就是它们划伤了危丽的手臂。
　　“这是芸香科的两面针。”
　　距离一近，赵离浓得以看清，瞬间便将这种叶片正反面均长有尖刺的植物认了出来。
　　同芸香科的竹叶椒叶面也会长尖刺，但两者很容易区分，两面针没有翼叶，但她很意外渊岛会有两面针。
　　渊岛的地理环境缘故，应该少有两面针。
　　“以前有研究员将两面针带上渊岛种了下来。”旁边江习似乎明白赵离浓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我记得当时因为环境不适合，死了大半。”
　　显然，这一棵是当年活下来的两面针，并发生了不小的异变。
　　零队这些人本能从其中感受到压迫感。
　　“砰！”
　　左桦没有忍住，开枪击中一根两面针的枝条。
　　他的弹药可以让A级异变植物死亡，而这些涌来的两面针除了中弹枝条断裂外，始终没有停下。
　　这棵异变两面针竟是S级！
　　或许是之前叶长明无意间斩断了两面针的枝条而惊醒了这棵异变植物，也或许是两面针的枝条尝到危丽的鲜血后苏醒，总之众人再次被困。
　　整块区域上空都有枝条窸窣折断的声音，两面针的枝条不断靠近，其他碍事的枝叶则被它们撞断，绿色无绒光滑的叶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光泽，而叶中脉的尖刺更是闪着寒光。
　　它们不断聚拢缠紧，片刻后出现两面“针墙”，还在往中间挤压。
　　众人加快速度往前冲去，试图先一步逃出针墙范围。
　　只是A级以上的异变植物所占据的范围太广，他们始终没跑出两面针的攻击范围，甚至两边结成的针墙还在继续往前扩张，往中间收缩，快将路压缩成只能通过一人的小径，甚至还在收缩。
　　枝叶窸窣声不绝于耳，危机感在每个人身边徘徊。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被针墙刺压成糜烂肉饼，叶长明脚步微缓，一刀斩开前方挤过来的针墙，一大簇两面针被劈开，后面却还有新的针墙。
　　谁也不知道这针墙有多厚，只知道无论砍掉多少，针墙好像永远砍不穿，甚至还在逼近。
　　左桦甩出一根警用铁棍，试图撑在两侧挤来的针墙上，好撑出一点活动空间，可惜针墙的强度丝毫不比机关石墙弱，铁棍受力不断弯曲，队长斩出来的通道站一个人都勉强。
　　“你过来。”
　　叶长明侧身，瞳孔一缩，刀在手腕转了一圈，削去侧面针墙一大块，伸手将后面的赵离浓拉了过来。
　　“针墙”到底不是僵硬死物，而是有生命的异变植物。
　　当他硬生生削掉针墙一大块时，原本缠绕在一起的两面针突然动了，一根带叶枝条骤然从墙中伸出，朝着赵离浓狠狠击去。
　　叶长明将人往身边一带，抬手护住赵离浓头部，没有遮挡的手臂被那密密麻麻的尖针刺中，鲜血直流。
　　这像是一个信号，“针墙”上的两面针枝条纷纷突袭，猛地伸长攻击众人，谁都不知道哪里会出现一根陡然袭来的两面针，不出片刻，一行人身上便开始带伤。
　　叶长明面无表情挥刀斩断两面针枝条，回头问：“手榴弹还有多少？”
　　“大概还有二十颗。”背着装备大包的黄天道。
　　“我身上也有五颗。”杜半梅喊道。
　　董兴肩上的箱子早落在地上，一手持枪射击靠近的两面针枝条：“队长，我有六颗。”
　　其余的人身上都不超过五颗。
　　“黄天，扔给我十颗。”叶长明道。
　　黄天当即从背包中翻出一包装满手榴弹的盒子，试图靠近前方，再将盒子丢给叶长明，期间被两面针刺中胸肋骨，他也没有停下，咬牙稳住手，将装有手榴弹的盒子扔了过去。
　　叶长明接住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两颗后，将盒子往赵离浓怀里一塞：“帮我拿着。”
　　盒子不轻，赵离浓双手接过来便觉一沉，随后紧紧抱着盒子。
　　叶长明挥刀削开前方围来的针墙，瞬间拉开环扣，将一颗手榴弹往里扔去。
　　“轰！”
　　一道沉闷爆炸声顿时从前方的“针墙”中传来。
　　靠着手榴弹，前方硬生生被炸出了百米的距离。
　　“跟紧！”叶长明带着赵离浓先一步往前，还未靠近针墙，便又扔了一颗手榴弹，造成缺口，好让他们往前。
　　一颗又一颗，直到他转身从赵离浓怀里的箱子内拿出最后两颗手榴弹。
　　“这样下去，能炸开吗？”赵离浓神色紧张问他。
　　两面针组成的墙仿佛永远炸不完，S级异变植物本就不好对付，靠着这点弹药恐怕无法解决。
　　赵离浓很想自己可以像当初在林地世界一样，占据高等异变植物的意识，最后得以操控它们，让异植停下攻击。
　　偏偏，她到现在也毫无感觉。
　　那一针高浓度稀释剂，不仅让萦绕在赵离浓耳边的声音消失，也让她彻底无法和异植产生移觉通感。
　　“这里离你要去的地方不远。”叶长明打算挪也要挪到渊岛实验中心，他要将赵离浓送去她想去的地方。
　　S级异变两面针比第八基地的异变垂柳还要强，加之攻击范围不断缩小，众人活动空间狭窄，根本逃不开，只能硬撑着。
　　“轰！”
　　随着又一声爆炸声响起，何月生透着飘落的尘土碎叶，终于兴奋道：“小赵，渊岛实验室到了！就在前面！”
　　赵离浓眯着眼睛，试图从灰烟中看清不远处，果然隐隐约约见到白色建筑物。
　　而此刻，数次手榴弹的攻击，让异变两面针变得更加狂怒起来，针墙收缩得更快。
　　叶长明趁针墙还没有完全复原挤压过来时，再一次调整了队伍的前后顺序，严静水、何月生和纪老，还有董兴、危丽被推到了前面。
　　几个人趁势出了“针墙”的包围圈，靠近白色建筑。
　　积年累月下，渊岛其他建筑纷纷倒塌，化成泥土的一部分，但实验中心因为建筑材质特殊，竟然还能保存大半完整的建筑下来。
　　杜半梅伸手抓住落在最后面的左桦，他一出针墙的包围，所有人莫名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森寒感。
　　——这棵S级异变两面针，彻底愤怒了。
　　“入口在那！”何月生从倒塌一半的建筑物群中找到了实验中心入口的门。
　　“我可能无法陪你去找那面花墙。”叶长明目光落在赵离浓衣服右侧口袋，扬刀挡住追来的两面针枝条。
　　狭长椭圆形的绿叶中脉上的尖刺打在刀面上，发出“叮”的一声，随着叶长明移刀，钩刺划在刀面的刮擦声令人刺耳。
　　叶长明双目深深望着赵离浓片刻，翻开她手掌，在掌心粗略划了几笔：“花墙在这附近。”
　　他将当初经过时瞥见的大致地形标志说给了她听。
　　至于别的话，没有再提。
　　叶长明只将她往前一推：“你先进去，何月生来过，他应该知道路线。”
　　这棵S级异变两面针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得留在外面，挡住并吸引它的注意力。
　　“小赵！”何月生压着门，让其他人先进去，喊着后边的赵离浓。
　　赵离浓回头看向叶长明：“我拿了U盘就出来。”
　　“不用管我们。”叶长明忽然对她一笑，向来冷峻的脸上意外地温柔，“做你想做的。”
　　赵离浓转身朝何月生那边跑去，风在耳边倒退，她心慢慢沉定下来，只有一个目标，找到导师的U盘，找出制作血清的方法。
　　她有预感，或许真相就在其中。
　　……
　　“砰！”
　　随着厚重的大门关上，进来的几人眼前顿时陷入黑暗中。
　　“啪嗒。”
　　黑暗中一道打火机声音响起，危丽的脸出现在火苗后面，她庆幸道：“我随身带了打火机。”
　　又一簇光亮的手电筒光打开，照得火苗完全不显眼。
　　董兴肩上扛着工具箱，一手握着手电筒：“我有这个。”
　　赵离浓打开光脑上的照明功能，不算特别亮，但照脚下的路足够了。
　　“我记得这里有应急能源设备，如果没被破坏，还能用。”江习道，他拄着拐杖往旁边的墙走去，摸到开关，按了几下，发现没有用。
　　“这半边房子坍塌，设备估计失灵了。”何月生走在最前面，带着他们往里走，“放冷冻舱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得尽快过去。”
　　实验中心范围不小，他们先是经过一段完全黑暗的路，绕出了第一栋房子后，眼前才终于亮了起来。
　　“那边是真正实验室中心。”江习指着最大的一栋圆形建筑，眼中闪过怀念，他太久没来过了，以为记忆中的实验中心早已经模糊，没想到一来还是能立刻想起来。
　　赵离浓望着陌生的建筑，她从来没有渊岛的记忆。
　　跟着何月生几人绕过残桓断壁，往那栋最大的圆形建筑走去时，她忍不住扭头往后看去，还能清晰看见远处高空中扭曲的异变两面针，不知道叶队长他们怎么样了。
　　“走吧。”严静水提醒赵离浓道。
　　中途断壁残垣间长有各种苔藓杂草，严静水怕万一会冒出异变植物来，格外谨慎。
　　实验中心的门早已经被破坏，他们站在外面朝内看去，一片黑黢黢，里面仿佛有无声的怪物张大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哒、哒——”
　　何月生毫不犹豫走了进去，危丽见状连忙跟上去，赵离浓一只手扶着江习也踏进了这个陌生的实验大楼。
　　江习再次按下墙壁上的开关，这一次，大厅、走廊的灯纷纷亮起，整栋大楼像是终于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我就说这里有应急能源，可以用很久。”江习满头白发因为一路的奔波而凌乱散开，此刻脸上却带着怀念的笑。
　　何月生左右打量之后，指着>
　　对于地下的实验室，江习却知之甚少。
　　当年渊岛建立实验中心时，按理并没有建造地下的实验室，因为这是座海岛，据说
　　所有研究员的印象中都是实验室全在上面。
　　“我那次来的时候不知道密码。”何月生带着几人往大厅最角落的电梯走去，“所以用了点非正常手段。”
　　危丽探头往电梯内一看，整个底板消失不见了，只有黑乎乎的洞口。
　　“不破开电梯底板下不去。”何月生咳了一声解释，手稿中只说零号试验体在地下实验室，却没有写电梯暗码，他只能采取暴力手段。
　　当年，叶长明就在楼上的资料室，还好实验室的门窗隔音都不错，他才没被发现。
　　“下去吧。”赵离浓道。
　　何月生闻言，抓着还探头看着的危丽直接跳了下去，赵离浓被严静水带了下去，董兴一只手带着江习也跳了下去。
　　几人脚刚落地，往前走了几步，灯光自动亮起，光芒强得亮眼。
　　除了有经验的何月生提前眯起了眼睛，其他人皆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和他们想象不同，地下的实验室非常大，不是简单一间，两边都有各种房间，门上依稀还有字，中间是一个向下的黄色金属楼梯。
　　“从这下去，最里侧中间就是当年我找到你的地方。”何月生指着楼梯
　　危丽最按耐不住，冲过去就要下楼梯，临下去前，她突然急停，缓缓后退。
　　“怎么了？”何月生上前问道，往下一看，顿时低骂了一句。
　　只见下方原本空旷的地带，此刻站了数十个人形怪物。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被异变植物寄生的人形，缠住骨架的是各种异变植物的根须枝叶，甚至从脑子上方长出枝条，有的怪物弯腰蹲在地上，动作神态更像动物。
　　赵离浓抬头：“上面也有。”
　　上方地基爬着几个人形怪物，虽然手脚有异变植物冒出攀爬在天花板上，但形态更像壁虎。
　　“这些多半是被混合动物基因的植物占据了身体。”江习猜测。
　　“我之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些东西。”何月生咬牙道，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竟然还有阻碍。
　　“因为电梯底板被破开。”严静水往上指了指，“所以它们有了机会进来。”
　　董兴从口袋翻出一根闪光条，用力朝下方一角丢去，想吸引它们的注意，结果那些人形怪物只是转头看了看，便失去了兴趣，始终在最中间的那扇门前徘徊。
　　“它们会不会不攻击人？”危丽抱着微弱希望道。
　　严静水视线在那些人形怪物的锋利牙齿间流淌的涎水转了一圈：“你觉得可能吗？”
　　“不太可能。”危丽摇头，显然也觉得自己过于乐观。
　　何月生道：“那间实验室的门还关着，里面应该没有别的东西。”
　　他报了一串数字，对赵离浓道：“这扇门的密码和手稿箱的密码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你先进去。”
　　几个人试探着从黄色楼梯上下去，一开始底下的怪物只是盯着他们看，直到下了楼梯，他们往中间那扇门靠近，这些怪物陡然发动攻击。
　　“卧槽卧槽！”危丽看着这些不比严静水和何月生速度慢的怪物，连忙从口袋掏出小黄鸡，“小丽，咬住它们！”
　　董兴用肩上的箱子砸开靠近的人形怪物：“纪老，小赵研究员你们过来！”
　　他在前面开路，何月生和严静水一左一右挡住其他追来的人形怪物。
　　小丽涨大了一大圈，比人还要高，试图啄咬怪物，但这些人形怪物比异变鼠灵活太多，甚至还有一个趴在天花板上的人形怪物掉下来，抓伤了它的背。
　　“叽！”
　　小黄鸡挥动翅膀将一个人形怪物扇倒，疯狂抖动，试图将背上的人形怪物抖下来，却无济于事。
　　危丽掏出枪，深呼吸数次，盯着跑动的小黄鸡许久，终于开出一枪！
　　“砰！”
　　打中小黄鸡背上的人形怪物手臂。
　　好消息是这个人形怪物不再伤害小黄鸡。
　　坏消息是它朝危丽过来了。
　　危丽手心布满冷汗，心中默默念着往日她妈教她开枪的口诀，对准人形怪物开枪。
　　可惜她太紧张，压根没看清冲过来的怪物身影。
　　子弹射了出去，偏了。
　　下一刻，怪物已然逼近，一爪将她的枪打掉，就往危丽脖子刺去。
　　“小心！”
　　严静水赶了过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将地上的枪往后一踢，另一只手持枪对准这个人形怪物脑袋就是一枪。
　　然而，人形怪物的脑袋早已被吸空，除了暂缓它的攻击，根本无法致死。
　　那头，董兴带着赵离浓和纪老靠近了中间房门。
　　赵离浓快速输入密码，门瞬间打开。
　　董兴带着纪老进去，赵离浓跟着进去，按着门对外面弯腰捡枪的危丽喊：“危丽，进来！”
　　危丽赶过去，看了看她，又回头看着外面正在战斗的何月生、严静水，还有努力扇开人形怪物的小黄鸡，最终她将迈进去的一只脚拿了出来，摇头：“我留在这帮忙，子弹打完我再进去。”
　　“小赵。”
　　身后江习在喊赵离浓。
　　“好，你记得密码。”赵离浓松开按着的门，看着危丽消失在门外。
　　“是这个冷冻舱？”江习拄着拐杖，看着最中间的一个破了的冷冻舱问。
　　这间实验室大概有一百四十多平方，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仪器上布满厚厚的灰尘，最中间的冷冻舱灰尘薄一点，大概是之前何月生碰过的原因。
　　赵离浓快步绕着冷冻舱走了一圈，在右下角停下，果然见到底下垫着一个眼熟的墨绿色U盘，她伸手去拿，一时没有抽出来。
　　董兴将肩上的工具箱放下来，双手抬起冷冻舱一头，好让她将U盘拿出来。
　　赵离浓成功将U盘拿出来，抬头对董兴道：“麻烦你看看能不能恢复这里的信号，我将U盘里面的东西发出去。”
　　即便拿到U盘，他们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最后的办法就是将里面的内容发出去。
　　董兴点头：“我现在就开始。”
　　来之前，他已经对这里做了大概的了解，知道渊岛还有旧信号栈道，他要做的就是修复这个信号栈道，连上中央基地的旧信号基站。
　　董兴打开工具箱，在四周扫视一圈，最后找到角落一处，开始重接搭建信号。
　　“这里有台笔记本电脑。”江习走到一张桌子前，吹掉上面的灰尘，他打开电脑，发现还能亮，弯腰看向桌下插座，惊讶，“居然一直连着电？”
　　“导师的电脑？”赵离浓拿着U盘过来问。
　　“嗯。”江习输入开机密码，“还是导师原来的密码。”
　　电脑界面上什么也没有，干净的像台新电脑。
　　“要看看里面东西吗？”江习转头指了指她手里的U盘问。
　　赵离浓点头，将U盘插在电脑上。
　　江习点开U盘，目录下只有两个子文件，一个是视频，一个是文件包，都需要密码。
　　他输入了几次全部错误。
　　江习眉心紧皱，他甚至试了刚才开门的密码，也无济于事。
　　“师兄，让我试试。”赵离浓道，她试了两次，最后想起什么，输入一串数字，竟然真的成功解开了子文档。
　　“这是什么密码？”江习问她。
　　“我本科上导师第一堂大课的时间。”赵离浓回道。
　　以前导师总爱提他火眼金睛，从一干人中选中了赵离浓。
　　江习苦笑了声：“不知道导师还记不记得我本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记得。”赵离浓道，“导师提过，他记忆力向来好。”
　　能在领域中做到顶尖的人，没有一个记忆力差的。
　　说话间，赵离浓点开了子文件中的视频。
　　画面瞬间一变，露出一位儒雅的老者模样，衣着简单，发丝全白，他原本目光十分锐利，但对上镜头又变得温和：“小赵，你终于醒了？”


第194章 (感应)
　　赵离浓心中一惊,下意识点了暂停，扭头看向旁边的师兄。
　　“继续往下看。”江习握住她小臂，神情严肃,“你该知道真相。”
　　赵离浓却罕见有丝犹豫，无论是师兄还是赵风禾都确认她当年出了事，和死亡无异,如今导师留下的视频第一句确实说她终于醒了。
　　她一时不太愿意颠覆自己心中导师的形象。
　　“看下去。”江习直接推开赵离浓放在键盘上的手,点了继续播放。
　　画面重新开始动了起来，视频中的赵骞明比赵离浓印象中的要苍老不少,却依旧矍铄，他明显特地打理过了头发，赵离浓记忆中的导师,平时工作头发总是胡乱翘着，随风自然飘
　　“今天是异变后第五年，六月十二号。”
　　“如果你能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不在了。也许你已经知道异变是什么,也许还不知道。”赵骞明伸手调整了几下镜头,画面晃了晃，对准他身后的冷冻舱，笑道,“不过现在,你还躺在那里。”
　　赵离浓跟着视频中的老人笑了起来。
　　“导师在这先和你说声对不起。”画面中的赵骞明忽然道，“我一直都在思考当年将你强行留下来是不是正确的做法。”
　　赵离浓一怔,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安静望着她的导师。
　　“随着人类急速扩张,高度工业化，无数动植物灭绝或者面临灭绝。近些年人类或多或少开始觉醒,有意识修复这种肆意侵占自然领域的行为。”赵骞明坐在镜头面前，无声叹了口气，“可惜晚了，有人察觉到一些植物开始发生异常变化。”
　　“这种异常变化致命，可突然造成严重伤亡。”
　　“好在数量稀少，又出现在偏僻无人区，但很快我们意识到地球正在进化，变得更加适合植物生长，倘若继续发展下去，未来将会发生一场战争。”
　　于是一个最高绝密的项目开始提前准备，几大顶尖高校秘密计划培养筛选出最优秀的农学专家，在将来可以先一步与异常变化植物共存。
　　赵骞明道：“你入学那一届，该计划已经开展十年，当时从我手里成功毕业的有十三个博士生，这十三人经过多方考核，最后只有一人合格，可以进入项目。”
　　“剩下的就是你还没毕业的师兄师姐，暂且不表。”
　　“这项计划耗费大量资源，一切都要先为我们开路。”
　　“每一年会有专人从录取合格的报考生中筛选符合我们需要的人，背景、智商和应急反应能力等综合素质考核，在你们志愿报完之后就已经在各地开始。经过数轮考核，最终合格的报考生中只有十位，一半人报的专业和农学院完全无关，你是其中之一。”
　　“因为你分高，我们只能调高你报的专业分数线，再将你调剂到农学院。”赵骞明道，“这期间，只要你们放弃录取，招生办将会打电话补录你第一志愿。有三个人宁愿复读，也不去农学专业，之后被重新补录。”
　　但赵离浓没选择复读，她选择了报道入学。
　　赵离浓所在省份常年录取的人少分高，这点手脚动起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运气不好碰上了。
　　“坚持带你，我后悔过两次。”赵骞明道，谁也没想到赵离浓之所以心甘情愿进来，是因为还有转专业的机会，但他们废了这么大的精力，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你手差点断的那次，我已经提前和上面提前打好招呼，同意你转专业，但你没走。”
　　“还有一次是你出事那天。”画面中的老人苦笑一声，“你说毕业要去工作，我知道是受你家里父母生病的影响，不是真心不想继续留下，所以先让你延毕，已经安排人去接你父母过来，准备了最好的治疗方案，却没想到你突然出事。”
　　江习转头看向赵离浓：“你父母生病了？”
　　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当年见赵离浓父母身形干瘦，脸色苍白，还以为是丧女之痛，现在想来，几天内也不可能瘦那么多。
　　赵离浓垂下眼，当初她确实和谁都没提起过，父母相继生病后，硬撑着没去检查，等她发现端倪，带着他们去检查时，已经到了中晚期，家里需要钱治疗，她不能再当一个埋头田地间的学生。
　　“去年底他们走了。”镜头中的赵骞明道，“走之前，我告诉他们，你可能有机会醒过来，他们很高兴。”
　　“异变第二年三月，我无意发现你的冷冻舱被破坏，原本做好埋葬的准备，却察觉你还有微弱心跳。检查过后，竟然确认你还活着。”赵骞明笑道，“异变前你师姐还特地将你养的那支藤彩虹带过来，让它陪着你，当时我们都以为你会永远留在冷冻舱中。”
　　“我们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活了过来，但很快发现你的血液多了些普通人没有的物质。能刺激异变植物，既可能会加速它们死亡，也可能让异变植物生长更快。”赵骞明指了指身后的冷冻舱，“在情况未明前，我们只能先将你重新封进冷冻舱。”
　　“但我从中窥见一丝希望，或许人类只有进化才能生存下去，而进化的线索在你身上。”
　　“那年，所有人都没料到全球植物会突然异变爆发。”视频中的赵骞明换了件衣服，显然已经过了段时间，头发也没有之前精心梳理的状态，“我们事先有些准备计划，勉强比其他国家情况好一点，但还是没有料到碰到最严重的状况。”
　　“世界崩塌，秩序混乱。”赵骞明抬手看着腕上新出现的光脑，“今天是异变第八年三月三号，好在我们已经寻到了突破。”
　　“这几年我和你师姐从你血液中提取血清做各种实验，却始终没有多少进展，总是少了点什么，但现在我们找到了！知道为什么你能重新活过来的原因。”赵骞明拿起一管血清，放在镜头前，“这是目前最好的一份血清，今晚我将会注射到一位志愿军人身上，进化即将开始。”
　　“还有一支血清，放在我手稿箱中，被小禾藏了起来。但那管血清纯净度不够，是淘汰样品，过几天我会重新拿回来处理。”
　　“小赵，你是零号试验体。”赵骞明目光像是能透过镜头看到另一端的赵离浓，“记住。”
　　U盘中只有两份视频，江习皱眉：“导师没说血清怎么制作。”
　　赵离浓：“……可能在另一个子文件中。”
　　江习立刻退出来，点开另一个子文件，顿时跳出来一连串的文件，是当年整个绝密项目所有的计划，还有各种实验汇总，果然也又有之前手稿上的内容。
　　他双手快速在触控板上移动，扫过文件目录，点开一份又一份，却始终没有找到有关血清缺少的那一部分。
　　“怎么会没有？”江习脸色沉沉，“难道只写在那本消失的手稿中？”
　　“这些内容发出去，对中央研究院也有很大帮助。”赵离浓看着屏幕上的文件，导师对异变的了解，显然比现在的研究员更深，他一整套完善的理论和研究。
　　那边董兴还蹲在角落，修旧信号栈道。
　　“现在异变植物猖獗，我们等不到继续研究，必须找到血清中缺少什么。”江习道，“才有机会进化。”
　　赵离浓抬手捂了捂一只耳朵，她小幅度甩了甩头，另一只手按在桌面上撑力，稀释剂好像快失效了。
　　她想了想道：“师兄，你再点开第二个视频。”
　　江习看了她一眼，重新点开第二个视频。
　　赵离浓忍着耳边隐约席卷重来的声音，弯腰伸手按在触控板上，指尖拖动进度条，将视频拉到最后。
　　“小赵，你是零号试验体。”赵骞明道，“记住。”
　　赵离浓：“导师这句话有点奇怪。”
　　为什么要记住她是零号试验体？
　　——“零号”。
　　导师重音放在这两个字上。
　　赵离浓又指着最后的进度条上的光标：“师兄，上个视频有这个吗？”
　　“花？没有。”
　　这个视频最后进度条上显示了一朵五彩的尖角月季花。
　　赵离浓想起什么，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是藤彩虹。”
　　“哪来的照片？”江习眉心紧皱问道。
　　“是导师放在手稿箱子里的照片。”
　　赵离浓重新点进第一个视频，拖动进度条，果然发现这个视频中，导师也提过藤彩虹。
　　“异变前师姐把我养的藤彩虹带了进来。”赵离浓继续往前拖动，最后停在了导师说的那句“冷冻舱被破坏”上。
　　“师兄。”赵离浓看向江习，“异变发生后，冷冻舱有可能被什么破坏？”
　　江习下意识道：“异变植物。”
　　当初传言就是赵离浓所在的冷冻实验室被异变植物毁了。
　　赵离浓倏地直起身，转头在实验室中打量一圈，目光突然停住：“在那。”
　　江习看着她朝一个实验柜走去，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赵离浓抬手擦掉柜门上厚厚的灰尘，上面露出一个用汉字写的“零”，乍一看像是实验柜号。
　　“师兄，你让让。”赵离浓道。
　　等江习往旁边挪了挪，她双手用力推开实验柜，后面本该是一面墙壁，却多出一道门，依旧有密码。
　　赵离浓犹豫片刻，上前输入一串数字。
　　门开了。
　　“这是什么密码？”江习看着她输完，发现不是之前外面那道门的密码。
　　“我从路上捡回藤彩虹的那天。”赵离浓回他，也是那天第一次见到小时候的赵风禾。
　　两人正要进去，听到动静的董兴抬头：“小赵研究员，你们去哪？里面可能不安全。”
　　这两人都手无缚鸡之力，他不放心。
　　赵离浓转身，走回电脑面前，顿了顿，将两个视频删除，再拔出U盘扔给董兴：“信号修复好，麻烦你将里面的资料传回去。之后再进来找我们。”
　　“但……”董兴望着墙壁多出来的一扇门，有点犹豫。
　　“我带着枪。”赵离浓宽慰他，“叶队长之前教过我。”
　　“时间紧迫，我们先进去。”江习先一步走进门内。
　　赵离浓连忙跟上去，董兴只好加紧时间修信号栈道，争取早点跟上去。
　　……
　　两人走进去，随着越走越远，里面逐渐没有了任何装修，只有两侧泥壁上闪着不稳定的灯光，照亮底下的路。
　　赵离浓低头看着脚下沾满泥巴的路，提高警惕，拿出了枪：“师兄，这里可能不安全，容易藏异植。”
　　江习：“你没发现这里连苔藓都没有？”
　　这扇门背后像是有人临时挖了一个地道，阴暗潮湿的环境容易滋生苔藓，但这里压根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赵离浓数次抬手捂了捂耳朵，她能感觉稀释剂的效果越来越弱，得抓紧时间了。
　　终于，他们绕过一条窄道，眼前豁然开朗，突然出现一个庞大洞穴，中间长着虬结缠绕在一起的巨大绿色藤蔓，这些藤蔓如同柱子般，上方连接头顶穿出地面，下方深扎在洞穴地底。
　　粗壮的藤身处有根长出来的藤蔓，迎着上方不知何处隐约来的光，藤尖上还有一株绽放的藤彩虹，颜色格外纯净。
　　赵离浓抬手按了按心脏，这里跳得极重。
　　“来了？”
　　两人刚迈出窄道，踏入洞穴内，一道投影便出现藤蔓前。
　　“导师……”赵离浓仰头望着那道身影。
　　“小赵。”
　　“进来的应该是你吧。”
　　“血清需要你的血，我暂时没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怕有人生出别的心思，参与实验的只有你师姐。”
　　“人类进化不需要太多人，足够抵御异变植物攻击让人类存活下来就行。”
　　“小赵。”赵骞明的投影飘在藤蔓前，目光直视虚空处，“你血液中未知成分和这棵藤彩虹查不出的成分一样。”
　　“我们混了藤彩虹花瓣提取物，终于制作出有效果的血清。”
　　“经过这几年实验发现，花瓣颜色越纯，血清的纯度越高，志愿者畸变率也越低。”
　　“可惜，这株异变藤彩虹没有开出过单色花，我们只能研究如何进一步提纯。”
　　赵离浓和江习对视一眼，皆看向巨藤柱身那一根突出的藤蔓上的纯色花瓣。
　　“异变植物有强弱，这株异变藤彩虹所蕴含的能量磁场是目前我们所发现的最强植物。”赵骞明身影逐渐变淡，“小赵，你是被它选中的最特殊的一个人。”
　　“你的血混合了它的能量，如果你醒过来，应该能有所感应。”赵骞明笑了笑，“可惜我不能见证了。”
　　窄道内突然传来一道轻微脚步声，董兴匆匆赶来：“纪老，小赵研究员，旧信号栈道搭建好了，我已经传…… ”
　　他忽然感到脖子有阵冷风吹过，低头却见到一根藤蔓刺穿自己的颈部。
　　“师兄？”
　　赵离浓难以置信望向江习，他握着拐杖的手抬起，一根和佟同极其相似的藤蔓自中空的拐杖穿过，瞬间将刚走进来的董兴钉在泥壁之上。
　　“小赵，对不起。”江习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骤然异化藤蔓，径直刺中赵离浓心脏，他冷漠扫过快消淡的导师身影，回头看她时还带了几分歉意，但可以在她眼中，只剩下了可怖的虚伪，“我很想知道你能感应什么。”
　　赵离浓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往江习刺进来的藤蔓流去，她缓缓扭头望着董兴，钉穿他的藤蔓一收，他便无法支撑，彻底滑倒在地。


第195章 (师兄错了)
　　心脏处传来尖锐痛感,她一时分不清是因为藤蔓带来的疼痛，还是因为伤自己的人是师兄。
　　赵离浓僵硬望着对面的江习，脸色苍白如纸,偏偏这时稀释剂彻底失效，她耳边瞬间灌入无数声音，大脑中像是有一只手在疯狂搅动,伴随着剧烈刺痛,眩晕恶心不止。
　　赵离浓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透过模糊的视线，却发现并没有多余的血流出来，全部被插进来的藤蔓吸收。
　　又两滴血接连落下,砸在之前那滴血上，瞬间晕染开。
　　赵离浓缓缓抬手抹了抹鼻子，双眼盯着手上的血迹,后知后觉：……原来是鼻子流血。
　　之前用稀释剂压制下去和异植之间的联系，骤然爆发，身体无法承受高压,导致她七窍流血。
　　相比之下,对面江习仰头闭目，近乎享受这一刻,藤蔓吸取到赵离浓新鲜血液,让他体内充斥着澎湃的新生力量,白发纷纷脱落，发囊中开始长出全新黑发,面上皱纹沟壑逐渐光滑平复。
　　“师兄……”赵离浓缓缓抬头，看向江习，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她一开口连喉咙中都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其实铁刀木下的那坛酒早变质了。”
　　当日在基因大楼，两人相认，她喝了大半坛。
　　江习睁开眼，这种久未见的充沛力量让他自信膨胀到了极致：“是吗？我老了，很久尝不出味道。”
　　见赵离浓没有再开口，他又耐不住道：“你只说这个？”
　　他突然出手，藤蔓刺进她心脏，她应该有很多要问的话才对，而不是莫名提起一坛变质的酒。
　　谁也没有注意，地上那几滴洇透消失的血。
　　“我该问什么？”赵离浓抬手用指尖缓缓抹去滑落在脸颊的血痕，问他。
　　体内重新涌动的力量让江习高度兴奋，他异化插进赵离浓心脏的藤蔓转动几圈，以至于她吃痛弯腰咳呛出鲜血。
　　赵离浓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想知道我能感应什么？”
　　“小赵，别怪我。”江习面貌从七十多岁的老人逐渐恢复到五十多岁，身形开始变得挺拔，“当初师兄见到你是真高兴，但我身体撑不下去了，这么多年研究生长因子，只想要多活几年，结果这东西对我没用，反而便宜了他们。”
　　生长因子对衰老的细胞不起作用。
　　“有了你的血，我再去摘那朵花。”江习双眼亮到诡异的程度，“以后提取出更完善的血清，促进人类进化。小赵，我会让所有人记住，你做出的伟大贡献。”
　　江习另外一只手异化的藤蔓因为过于兴奋，在空中不断挥舞：“要怪只能怪赵风禾，是她一手将你推向死路。”
　　“没有她，你知道我的存在，最后一样会动手。”赵离浓熬过心脏传来的绞痛，勉强直起身，自嘲，“是我不愿意相信你变了。”
　　江习西装革履，衣着精致，她想师兄不在乎这些，是专人打理的缘故。
　　江习十指干净，甲床无垢，她想他年纪大了，不便亲自做实验，接触田地。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旧人有变而已。
　　毕竟这个世界唯一和她有联系的人，只剩江习一个。
　　赵离浓立在原地，身体支撑不了大量失血而大幅度晃了晃，眼前四周似乎都在转动，耳边喋喋不休的异植声音，直入大脑。
　　没了稀释剂的阻碍，无数异变植物的信号似乎都涌入她脑海中，同时她也隐隐感受到什么。
　　“小赵，当年师兄送你一程，今天就最后再送你一程。”江习另外一只手挥来，五根扭曲藤蔓迫不及待朝赵离浓大脑、身体刺去。
　　就在藤蔓即将刺中她时，那些藤蔓陡然僵立在半空，仿佛凝固一般。
　　江习脸色一变，手继续用力往赵离浓那边推，藤蔓却纹丝未动。
　　赵离浓掀起眼帘，双眸被血染红，目光变得冰冷无机质，一时间竟让江习生出畏惧。
　　“你……”
　　“导师一共有两支血清，一支被赵风禾注射给了佟同，另一支被你拿了？”赵离浓垂在腿侧的手，像是突破什么极限，皮肤皴裂，不断沁出血，她抬手抓住插在心脏处的那根藤蔓，“师兄，导师的死和你有关吗？”
　　自她握住那根藤蔓后，吸收血液的通道似乎被硬生生掐断，江习的容貌面目刚恢复到四十多便停止下来，头发也只长了一半，他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完全不能动弹。
　　不仅如此，江习陡然发现体内新生的力量正在流失，重新流向了赵离浓。
　　而她心脏伤口正在飞快痊愈。
　　“放开！”
　　江习拼命想要抽回藤蔓，却发现无济于事，赵离浓一只手握着那根藤蔓，其他藤蔓被定在半空之中，无法靠近她分毫。
　　“小赵，师兄错了。”江习想要挽回，“这世上你只剩师兄一个人了。”
　　“师兄。”赵离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指了指脑子，“我刚刚想明白移觉通感的新用法。”
　　江习莫名感到极深的恐惧，连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吗，你告诉师兄，我们一起研究。”
　　赵离浓盯着他快扭曲的面目，最终闭上眼睛：“师兄，你可以亲自感受。”
　　“什么？”江习刚说完，便立刻感受到大脑正在被一股庞大意识强占。
　　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想起异植中的等级压制，而赵离浓拥有更纯粹的力量。
　　……
　　陌生的实验室，来往陌生的研究员。
　　赵离浓视野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师姐！
　　她想要朝人群中的师姐走去，却发现“自己”正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一直到走廊尽头一间房，直接推门而入。
　　门内一人正伏案写字，她一眼便知道是谁。
　　——是导师。
　　听见声音，赵骞明在赵离浓“目光”下抬头：“进来。”
　　“你作为我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不是让你在中心利用身份获取便利优待。”赵骞明失望看着江习。
　　“导师。”江习连忙解释，“他们送东西过来，我以为大家都有，才没有拒绝。”
　　江习见他不语，急道：“您可以查，我私下从来没有和外面的人来往过。”
　　“有些念头不能起。”赵骞明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赵离浓眼前画面一转，突然变得模糊，视野旋转之后又变得清晰，这次终于见到了师姐。
　　“师姐，你和导师最近在忙什么？”江习拦住了一位短发女性，“总看不见人影。”
　　“还不是那些数不清的实验数据。”师姐抱怨，“真想休息一天。”
　　江习便道：“师姐，我帮你。”
　　“不用。”师姐摆手拒绝。
　　“我手里的事都做完了。”江习道，“帮师姐你分担点。”
　　“真不用，你也不是不知道导师的脾气，自己的事还得自己做。”
　　江习试探问：“导师还在生我的气？”
　　“生你气干嘛？导师最近太忙了，是不是没空理你，我和导师也说不上几句话。”
　　“导师分给我的任务没有以前多。”
　　“是你完成的太快了，别多想。”师姐拍了拍他肩膀，“前几天导师还在考虑带你做什么项目呢。”
　　江习落在原地，看着师姐的背影消失，沉默良久。
　　……
　　赵离浓“看”着导师提出的进化实验，已经有人不满人体实验，江习站出来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导师过于激进。
　　因为这一举动，私下江习有了一小批拥虿者
　　随后他又自请外出任务，虽远离核心实验室，但因为外出数次脱离险境，护样本回来而名声四起。
　　直到几年后的一天晚上，江习从外地回来，主动去找导师，想要重新加入核心实验室。
　　“你随时可以回来。”赵骞明道，“核心实验室内没人会反对。”
　　“导师，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习望着对面的人，“我想跟着您。”
　　“你是我学生，跟我当然可以。”赵骞明依旧毫不犹豫道。
　　江习顿了顿，加重道：“我想像师姐一样，加入您现在的项目。”
　　“现在的项目不缺人，我手下还有别的项目需要人，你……”
　　“导师！”江习突然爆发，“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当年一件小事，您就开始防备我，这么多年我在外面出生入死无数次，您看不见吗？”
　　“我看得见。”赵骞明冷静道，“是你多想了，以前你们师兄妹几个，项目也都各有不同，为什么现在非要挤一个？”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江习出来时，见到还没有走的研究员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显然听见了他们争吵。
　　他面无表情走出去，直到在路上遇到师姐。
　　“师姐？”江习脸上重新带了笑。
　　“你回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是一样糟。”江习转口道，“不过导师让我这次留下来，加入进化实验项目。”
　　师姐不疑有他，惊喜道：“真的？后面有你帮忙，我们肯定会轻松点。也不知道之前导师为什么只让我参与，你向来比我聪明。”
　　“没有，师姐比我厉害。”江习像是随口道，“可能因为核心实验室那些研究员太想看到成果，所以导师才让我回来帮忙。师姐，血清的进展怎么样了？”
　　一听“血清”两个字，师姐彻底相信导师让江习留下来帮忙，她道：“血清做好了，今晚就要做实验，这次应该能成功，”
　　“如果不成功，试验者是不是会死？”江习问道。
　　“不会，这支血清和细胞结合的很稳定，试验者最多身体某部分发生异化，但会得到新的力量。我很期待这次实验，也许是一次重大转机！”
　　两人往核心实验室走去，江习跟着她一路通畅走了进去，到最后一道门时，他刷卡没能通过。
　　“权限有延迟。”江习对看过来的师姐谎称道。
　　“没事，你跟着我进来。”
　　里面人很少，有一个志愿者安静坐在中间椅子上休息。
　　“血清在这。”师姐输入密码，小心翼翼拿出一支血清，“目前只有这支最稳定，待会就可以实验了。”
　　江习紧紧盯着她手中的血清：“师姐，能让我看看吗？”
　　“你小心点，别摔了。”师姐笑道，“虽然摔不烂。”
　　江习接过血清，心中起伏，他不明白为什么导师不让自己参与这项实验。
　　怕他抢占了荣誉？
　　如果不是自己无意间打听出一点消息，将来实验成功，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或许也能留名，只不过他是那个率先反对的恶名。
　　“谁让你进来的？！”赵骞明原本赶过来进行实验，见到不属于这里的江习，顿时勃然大怒。
　　他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江习冒着生命危险在外取样分析异变植物，但还是不让江习参与这个项目。
　　所有有关这个实验的项目都有意无意避开江习。
　　——江习的心野了。
　　“导师……”师姐下意识要去拿回血清，江习手躲了一下。
　　赵骞明将他这个动作看得清楚，当即便按下警报，整个核心实验室瞬间响起红色警告。
　　“把血清放下！”赵骞明警告道。
　　“导师，我只是想看看。”江习往四周看去，所有人都戒备盯着自己，额头布满冷汗，“我只是想看看这份血清。”
　　“你从哪知道的血清？”赵骞明失望透顶，“原先你在学校心思没这么重。”
　　知道血清的人极少，都是他信任且参与实验的人。
　　赵骞明为了保留江习在其他人面前留下的印象，什么也没说，只让他们不准对外提实验。
　　但江习有心打探，这些人对他不设防，必定能知道些内容。
　　外面整齐的脚步声正在接近，军队正往这边赶。
　　江习脸色终于变了：“是您先排斥我，我不过意外收了点好处，就被打入万丈深渊，无法翻身！”
　　赵骞明闭了闭眼：“你自己反对进行人体实验，所以我才不让你进来。”
　　除了考虑到江习心思不稳，最重要的原因还有怕他闹出事情，暴露了赵离浓的存在。
　　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赵骞明不敢轻易暴露赵离浓的特殊。
　　江习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觉得无路可走，额头冷汗直流，混乱当中，下一刻竟将血清打入自己体内：“这样，我能参加这个项目了吗？”
　　“你疯了！”赵骞明咬牙，待军队赶来，便让他们按下江习。
　　注入血清后的江习满脸通红，被四五个军人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师姐在旁边欲言又止，被赵骞明喊了过去。
　　江习拼命仰头，见到赵骞明问了什么，师姐摇了摇头，随后赵骞明重重松了一口气，仿佛庆幸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江习没办法再继续观察，他能感受到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痛苦万分，浑身骨头和细胞像是被打碎重组一般，但又充满了奇怪的澎湃感。
　　渐渐地，他生出了一种异样感。
　　那是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仿佛所有人都是蝼蚁。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让他逐渐沉迷其中。
　　很快江习发现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又爆发出混乱脚步声音，抬头见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又恐惧的目光看过来。
　　他脸贴在地面上，艰难转过头，透过墙角的一面落地镜，终于看清自己如今的样子。
　　面目狰狞下脖子变成绿色，脊椎处冒出骨刺，渐渐伸长化成藤蔓，连十指也变成了藤蔓。
　　——他变成怪物了吗？
　　这就是所谓的进化？
　　江习微微一动手指，身上压着的力度便小了下来，有带着温热的血淋在他脸上。
　　之后的事情，像一场梦。
　　他记得无数血雨淋在身上的美妙，越浓郁，体内滋生的力量越澎湃。
　　等回过神后，整个核心实验室成了一片血海。
　　江习望着倒下的导师和师姐，竟感受不到任何悲痛，甚至享受这一刻。
　　“导师，你说的不错，人确实要进化。”江习双手摊开，异化的藤蔓甩开上面的尸体，在半空中挥舞，对着地上吐血的赵骞明道，“你成功了，不高兴吗？”
　　赵骞明吃力撇开脸，视线落在地上掉落下来的相框，里面是他另一个学生，直到最后闭上眼睛，他也没有对江习说一句话。
　　……
　　“你杀了导师和师姐他们。”赵离浓睁开眼，盯着对面的江习。
　　她感受到江习一切的记忆和情绪，他分明……知道如何利用赵骞明最看重的学生身份，无声谋利，享受着受人瞩目的虚荣和好处。
　　被导师发现后，拒不承认，又觉得导师自此开始防备他，试图重新证明自己。
　　后面想加入进化项目，也不过是私下打听到实验快成功，心有不甘，打算再回来。
　　赵离浓不知道为什么原先在学校踏实向上的师兄，后来会变成这副模样。
　　或许是在学校没有接触到权力中心。
　　“不是我。”江习下意识找借口，“我被血清控制了。”
　　赵离浓耳膜鼓涨，那些声音还在萦绕，不断滋生的愤怒让她双眼越发血红，说话却冷静异常：“师兄，我帮你拿出来。”
　　“什么？”
　　赵离浓将心脏处的那根藤蔓彻底抽了出来，一只手握着它，头偏了偏，江习身体面部突然鼓凸又消失，最后汇聚到脖颈处，骤然往上。
　　“哗啦——”
　　江习忽然张大嘴，呕出一大滩绿色东西，随着这些东西被吐出来，他的脸重新凹陷褶皱，脊背开始佝偻，每吐一次，人便衰老一分。
　　赵离浓终于松开藤蔓。
　　“不，不！”江习双手恢复原样，试图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东西吐出来，但绿色的东西像是血一样，最终从他指缝中溢出。
　　原先恢复到中年的男人，眨眼间衰老，失去拐杖，他甚至站不稳，浑身布满皱纹，双手枯瘦如鸡爪，跌坐在地上。
　　“我不能死！不能老！”江习试图往赵离浓那边爬去，声音嘶哑，“小赵，师兄错了，你救救我！”
　　赵离浓未动，望着地上佝偻的人越爬越慢，直至最后一动不动，停了下来。


第196章 (死亡)
　　匍匐在地上的佝偻身影格外陌生,头顶稀疏白发，双手布满老人斑，无法自控地颤抖,直至最后一刻还试图伸手去抓赵离浓裤脚。
　　嘶哑衰老的声音从江习口中传出来，他仰起一张苍老的脸,浑黄双眼还带着泪,见到她后退的行为，原本哀求的神情彻底消失,转而变得怨毒，爆发出最后一口气，不甘道：“凭什么？”
　　不过是走错了一小步,凭什么导师要防着自己。
　　凭什么赵离浓可以无故得到进化的力量。
　　赵离浓望着地上面目狰狞的江习，心中那些难以置信、愤怒失望的情绪全部消失……到最后只剩下荒芜。
　　原先那个在记忆中爽朗的师兄，摆脱厚重滤镜,她才发现对方早已面目全非。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转头看向中央巨大藤柱,眼睛睁得极大，一只手试图抓向虚无的远方。
　　当年赵骞明提取出来的血清并不完美，没几年江习便察觉到体内细胞正在异于常人的衰老,每一次异化后,都会给身体带来成倍的细胞死亡，他怕被人看出异样,才匆匆从中央农学基地退了下来。
　　随着年龄增长,血清也逐渐失效,江习曾经掌握过绝对力量，更加无法忍受力量流失的感受,所以他重新开启进化实验，试图复刻赵骞明的结果。
　　那些还在中央农学基地的初代研究员们，是他的合作人，只是他们一直不知道他在暗中推动而已。
　　不，这一切都是他暗中推波助澜，让那几个初代研究员出手。
　　后来摧毁实验室，不过是因为单家那位初代研究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意无意让叶枕山和严胜变调查。
　　然而即便毁了实验室，单家那位初代研究员还没有放弃，江习便设计导致渊岛实验室泄露，单锦和蓝嘉等人永远留在了上面。
　　这件事之后，单家初代研究员大受打击，彻底退出中央农学基地，单云则被召回接管第八基地。
　　随着其他初代研究员逐渐退下，高级研究员各有心思，江习不得不收敛，基因针和生长因子是他重新占据中央农学基地的底。让罗莲雨公开生长因子的实验资料和过程，不过是想要利用严胜变此类有天赋的研究员，早日研究出促进人体细胞新生的技术，好延缓他的衰老。
　　他一步一步算计，却没想到有一天会遇上活过来的赵离浓。
　　两人相认那一天，江习是真的高兴。
　　因为……比起严胜变，他更相信赵离浓会有所突破。
　　派最好的私卫，提供最好的环境，只要能做到的，江习都会提供给她。
　　本人复活、移觉通感……他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受到的冲击无法用语言描述，拼命压住内心翻滚的欲望，还在试图扮演一个合格的师兄。
　　直到赵风禾带着手稿出现，将一切彻底打破。
　　他跟了过来，好不容易发现血清的秘密，认为自己可以恢复原来的力量，重获年轻。
　　……就差最后一步，他就能成功了。
　　江习双眼僵硬睁着，一滴不知是悔恨还是生理性的泪水滑落，最终伸出去的手脱力垂下。
　　赵离浓站立在对面，沉默看着江习到最后也没有闭上眼睛。
　　她大脑耳边还有无数异植的声音在喋喋不休，垂在腿侧的双手无意识在颤抖，本该修复的指尖，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稀释剂压制后的反噬，一次次皴裂，血顺着滴入地面，转瞬间便消失，像是被什么吸收了。
　　【我的养分！】
　　“声音”越来越清晰，那些并不是准确的话语，而是一种直接传入赵离浓脑中的意识信号。
　　此刻，她无比清晰明白，无数异植在渴望自己身体的血液，并往渊岛接近。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意识也传输到她脑海中。
　　——单纯的、友好的意识。
　　赵离浓察觉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地下不知何时伸出一条根须，缠绕在她指尖上，随即刺破伤口，钻了一点进去。
　　没有失血的感觉，甚至她隐隐觉得体内多了什么，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破裂的耳膜重新修复，大脑中一大半异植的声音被压制散去。
　　这瞬间，如果有人在，会发现整个洞穴地面都亮起绿色脉络，将赵离浓和中央巨大藤柱连接在一起。
　　赵离浓倏地抬眼，瞳孔深处若有若无的幽绿。
　　她“见”到了自己。
　　四十多年前还在村庄守实验田的自己，“见”到她每天穿过村庄小道来往。有时候会停下来，在路边看看摸摸野花野草，甚至会“见”到面对面的自己，她站在对面看了许久才离开。
　　等第二次路过出现时，从口袋摸出一大把肥料，四处打量，做贼一般，悄悄将肥料埋下，随后戴上草帽离开。
　　这样的行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
　　直到有一天，身体切割分离的痛苦传来，视角变得支离破碎，她“见”到了仰视的天空，“见”到杂草丛变得高大，感受到无数双脚从身上踏过。
　　最后一双手将“她”捡了起来，重新养了起来，再次生根发芽抽条。
　　这是……藤彩虹的视角。
　　又过了一段时间，赵离浓再没有出现，师姐出现，连盆带土将“她”带走，放进了一个空旷实验室，里面摆着各种放进冷冻舱的人。
　　“她”被留了下来，放在靠近她冷冻舱的地面。
　　师姐来过几次，对着她说话，也对着藤彩虹说话。
　　再后来，赵离浓“看见”世界植物异变，因为藤彩虹的身体也在异变，四处生长。外面有异变植物钻了进来，争夺养分，刺破冷冻舱，吞食里面的人体，再膨大试图占据这里的领域。
　　藤彩虹抢赢了其他异变植物，它不断在变化，但没有异变植物进来占领的时候，直到赵离浓的冷冻舱被又一个异变植物破坏，彻底失去了供应。
　　她“见”到藤蔓缠住了自己手臂，刺破皮肤，有绿色光源能量正输入进去，异变的藤彩虹越来越小，重新缩回角落，而冷冻舱的她呼吸逐渐平稳。
　　只有异变植物侵略进来时，藤彩虹才会恢复异变形态。
　　后来，导师进来带走了赵离浓，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导师和短发师姐重新进来。
　　这一次，带走的是角落里假装没有异变的藤彩虹。
　　赵离浓“看着”导师和师姐发现藤彩虹的特殊，它并不攻击两人，他们日夜研究，最后决定引导其去磁场能源高的地方，供它生长。
　　一切都在眼前高速闪过，那些赵离浓参与过的、没有参与过的时光经历都重新体验了一遍。
　　这棵异变藤彩虹和其他异变植物最大的不同是可以控制自身大小，连根部都能缩小，师姐亲自将它扔进几个地下磁场能量爆发地，待能量逐渐平稳时，她一个人独自前往深处，将它带回渊岛。
　　藤彩虹所获能量越高，赵离浓身体状况越平稳，可惜她迟迟不醒，最后赵骞明只能将它种在了这个地方。
　　那时，早已异变的藤彩虹依旧如初，顶上特意开出的洞口，洒下阳光，落在仿佛还是普通月季的藤彩虹身上。
　　……
　　指尖上的根须游走消失了，地面隐约可见的绿色脉络也消失了。
　　赵离浓双眸中的深绿却没有消失，她侧脸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董兴，片刻后转身缓缓走向他。
　　董兴脖子上一个血窟窿，但身下流淌的血并不多，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
　　江习太老，出手速度大不如从前，只是胜在突袭，最后一刻让董兴避开了最要紧的部位，同时基因针起效期间高强度修复功能起了决定性作用。
　　赵离浓从他身上摸出生长因子，在伤口处喷上，等了会，才扶着他起来，要往外走去。
　　这时，后面巨大藤柱上那条迎着光生长的藤蔓突然动了，游伸过来，那朵纯色的花落在她脸颊侧，随后停住。
　　一股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带花的藤蔓在她脸上轻轻碰了碰，友好的意识再度传来。
　　赵离浓停住脚步，望着它许久，最终抬手将这朵纯色的花摘了下来，她回头看着藤蔓重新缩走，眼中终于带了笑：“收回以前的话，你的花近看也不错。”
　　藤蔓挥了挥，似乎很高兴。
　　赵离浓搀扶着董兴往外走，走过狭窄地道，她取走了U盘，走出实验门，见到还在和那些怪物搏斗的三人一鸡。
　　他们身上到处沾满了鲜血，狼狈不堪，地上滚落数瓶用空了的生长因子。
　　她开门时，小鸡挡在危丽面前，鸡身上的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何月生被数只怪物逼到角落，只剩下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上。
　　但也在她推门出来这一刻，所有怪物的攻击停了下来，它们像是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后退四窜逃开。
　　三人先是惊诧，随后何月生最先发现赵离浓出来了：“你……”
　　他快步走向赵离浓，却吃痛捂住被怪物划开的腹部。
　　“我还有半瓶。”严静水从地上翻身而起，抹了一把脸上混在一起的血和汗，丢给何月生生长因子。
　　何月生接过来喷上：“谢了。”
　　“拿到了？”严静水走向赵离浓问，她扶住董兴，往后面看了看，“纪老……”
　　“小赵，你眼睛怎么了？”危丽望着赵离浓瞳孔深处的绿色，震惊问道。
　　赵离浓只道：“先出去。”
　　三个人对视一眼，猜到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但只以为是纪老出事了。
　　何月生喷完生长因子，从严静水手中接过董兴，他们走出核心实验楼，越过杂草废墟，往外继续走。
　　“好安静。”危丽重新把受伤变小的小丽揣回口袋，她四处张望，“那些异植好像全部静了下来。”
　　赵离浓双眼深处的绿光还在隐隐流转：“渊岛的异植不会再动手。”
　　她用稀释剂屏蔽了所有异植的联系，所以渊岛异植会攻击像过往攻击其他人一样，但现在有了藤彩虹的压制，他们所有人暂时安全了。
　　严静水张口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对上赵离浓那双眼睛，还是没问出口。
　　反倒是赵离浓先开口：“严流深他们还活着。”
　　“我哥他们还活着？”严静水瞬间睁大眼睛。
　　赵离浓点头：“在西面，受伤不轻。”
　　整个渊岛的意识似乎都在往她脑海涌，忽略另外一半杂乱充满戾气渴望的异植声音，她能很清晰感受到渊岛上的状况。
　　……
　　“队长？”
　　杜半梅捂着手臂，望着停下来的叶长明。
　　原本被吸引来的S级异变植物正疯狂攻击他们，现在却突然窸窣离开。
　　叶长明指骨微张，放松因为持续高强度作战导致隐颤的手，随后重新握紧刀把，当机立断转身：“去核心试验区。”
　　结果他一转身，便见到从里面出来的赵离浓几人。
　　两人目光骤然对视。
　　叶长明望向中间的赵离浓，视线扫过她脸上残余的血迹，落在她手上的一枝花上，大步走去，最后只问了一句：“好了？”
　　赵离浓点头：“嗯，我们可以回……”
　　意外发生的极快。
　　地面陡然晃动，有一道无形的震波扫过整个渊岛，所有人待在手上的模拟生物芯片全部炸裂，瞬间整个岛屿上的所有人都被这股震波致晕。
　　除了一个人。
　　赵离浓耳边尖锐的意识灌入脑海，让她有瞬间懵在原地。
　　她只来得及看见对面叶长明瞳孔放大，便被他一把拉进怀中，转身挡住后面的攻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将赵离浓扑倒。
　　温热的血从叶长明口中吐出，染红赵离浓肩膀，她低头怔怔望着一根长满侧柏鳞针状的藤蔓刺穿他胸膛，后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靠着数根藤蔓支撑，升在半空。
　　那道身影几乎称不上是人，浑身长满侧柏鳞针状，像个人形刺猬。
　　“师……”赵离浓盯着半空中的身影，“丘城侧柏。”
　　她脑中充斥着一半极恶意识，它想要她和藤彩虹体内的能源，想要让所有地方都长满它的后代。
　　赵离浓一只手紧紧抓住刺进叶长明胸膛中的藤蔓，上面带着鳞针状的侧柏叶刺破她掌心。
　　她面无表情将它扯了出来，下一刻原本围攻他们的异变两面针冒了出来，组成一面针墙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赵离浓将叶长明推开，那双带着深绿的眼睛沉默注视着他心口片刻，地面微微动荡，数根细绿藤蔓破土而出，缠住她五指。
　　这些带着突刺的藤蔓刺破她指腹掌心，赵离浓抬手捂在了叶长明伤口处，血液混着藤彩虹的绿点一起灌入他体内。
　　针墙挡不住千里迢迢追来的异变侧柏攻击，很快便被抽断。
　　赵离浓收回手，终于起身，面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我……的……”
　　江习那具身体僵硬张开嘴，模糊的声音从中传出来，像是怪物在生硬模仿人类语言。
　　而赵离浓眼中流转的绿光愈盛，地面再次剧烈震动，有什么出来了。
　　只见核心实验区一棵庞大的异变藤彩虹逐渐长出来，越来越高。
　　两股意识碰撞，让赵离浓脑海中充斥着撕裂感，她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那具身体逐渐被撑破，侧柏落下扎根，想要争夺藤彩虹的养分能量。
　　沿途吸收太多异变植物和动物的丘城侧柏并不比藤彩虹弱多少。
　　整个渊岛都在晃动，地面鼓动不断，这是两棵超常异植的斗争。
　　赵离浓紧盯着在不断肆意变大扩张的侧柏，和明显受限避开岛上人员的藤彩虹，像极了当初在丘城和异变松树争斗的画面。
　　她可以做些什么？
　　赵离浓双手紧握着，无数画面从脑中闪过，最后一个词闪现。
　　——树维网。
　　如今赵离浓知道。
　　正因为藤彩虹救过她，赵离浓被连上了树维网络，才会听得见无数异植的声音，也能反过来影响其他异植。
　　丘城侧柏正是通过树维网才找到赵离浓，跟着她来到了渊岛。
　　赵离浓缓缓闭上双目，强迫自己沉下心，仔细听着脑海中那些无数纷杂的异变植物声音。
　　每一次试图听清那些声音，都让她大脑如同万针扎过，尖锐的刺痛让赵离浓几欲呕吐。
　　终于，脑海中绿色光点形成的网络再一次出现！她透过连接光点的线感受那些异植，有贪婪、邪恶、有漠然和恐惧……各种情绪充斥其中。
　　直到她感应到熟悉的三个光点……不，还有一个稍弱的光点。
　　——异变龙爪槐、异变人面子、以及异变水石榕，还有当初在林地世界种下的那棵异变松树。
　　这四个绿色光点对赵离浓有所回应。
　　许久之后，赵离浓睁开双眼，她望着不远处开始挤压其他植物生长空间，并汲取异植养分能量的丘城侧柏，缓缓弯腰屈膝，将手按在了地面之上。
　　这一刻，地下自第三基地那个方向，无数异变植物的根须开始互相伸长接触，如同点亮绿色火光，一张庞大的树维网正在飞快结成，向渊岛蔓延。
　　海面上，望着木耳章鱼沉入海底的佟同若有所觉，扭头朝后方望去。
　　赵离浓还半跪在地上，她像是一个媒介，将无数异植连接起来，最终透过树维网，从远方传来的养分传送给藤彩虹。
　　丘城侧柏同样也有树维网，只是它抢夺太多植物的养分，一路过来不乏有异变植物，趁此时机抵抗，拒绝输送营养供应。
　　赵离浓吐出一大口血，汗顺着脸颊流下，却始终没有移动过贴着地面的那只手。
　　地下异变植物通过树维网争夺养分的斗争不断，丘城侧柏扩张速度开始减缓，藤彩虹开始占据上风。
　　……
　　中央基地。
　　赵风禾站在高墙之上，她身边还站着严胜变、单云等人。
　　“都死了。”赵风禾望着高墙之外吹枯拉朽般枯萎下去的所有植物，喃喃道。


第197章 (全面进化)
　　岛上原本焦躁的生物彻底没了声息，无数植物转瞬间变得枯黄，地下有什么正在夺取他们养分。
　　赵离浓一人半跪,双目紧闭，带着血迹的手重重按在地面上，似乎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那么多的意识涌入进来,几乎将她身体撕裂。痛苦让她浑身冷汗如雨，只能紧咬牙关,强撑着控制自己保持清醒。
　　地下庞大的树维网中，异变植物们互相接触，传递养分能量,她可以感受到这种自发的、本能的意识。
　　异变藤彩虹的藤蔓获取大量能源抽条极快，地下的根茎也在膨大，但丘城侧柏同样在肆意汲取其他植物储存的养分,甚至不留下一点残余,导致各种植物直接迅速死亡,一如当初丘城死亡的A级构树。
　　只有集众异植能量的藤彩虹才有机会挡住它，但随着丘城侧柏这么肆无忌惮的汲取一切植物养分，恐怕到最后树维网中传送的能量都要被其占据。
　　赵离浓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四周从各个角落和植物体内钻出来,快速生长的侧柏苗,它们正像癌细胞一样在扩散。
　　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意识中传来的丘城侧柏声音，任由其侵占自己的意识。
　　赵离浓甚至能感知到丘城侧柏的意识,它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更多养分,想要无限繁殖生长扩张,占据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
　　她双眸中绿芒变得更加浓郁，裸露在外的脖子、手腕皆逐渐浮上褐绿色的鳞状松针痕迹,仿佛即将从身体内部长出异变侧柏。
　　连带着她体内的能量都在往对面的异变侧柏送去，再这么下去，她不是衰老死亡，就是身体暴涨，异变侧柏从内部破开，当最后一抹属于自己的意识要被吞噬，赵离浓突然清醒过来。
　　刹那间，一人一树，移绝通感，意识交换。
　　赵离浓视线迅速转移，高高在上，庞大的地下世界无所不感，她……成为了“侧柏”。
　　异变侧柏没有想到自己的意识会被反向侵占，就在同时，赵离浓强行占据侧柏的身躯，致使它不再动弹，整棵丘城侧柏像是突然从树维网中掉线一般，无法再从透过其他植物根部汲取养分。
　　异变藤彩虹抓住机会，根部紧紧缠绕住底下侧柏的根部，用最快的速度吸收它的营养。
　　丘城侧柏怎么也没料到一个人类能将自己挤出树维网中，失去了无数植物养分供给，它顿时落入下风。
　　它的意识变得狂躁无比，这是面临死亡的本能挣扎。
　　丘城侧柏不像第三基地中的那几棵S级异变树，会任有赵离浓占据它的意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开始。
　　赵离浓胜出，丘城侧柏的本体便被藤彩虹吸走大量养分，但等侧柏意识占据上风，赵离浓的身体就会刺出鳞状侧柏枝条，到最后连她脸上都生出可怖的侧柏针叶。
　　一旦她的意识被彻底占据，恐怕最后身体会成为侧柏的养分。
　　好在，这不是藤彩虹第一次汲取地下异植的能量养分。
　　树维网震动异常，无数能量进入到藤彩虹体内，原本正在疯狂扩张的异变侧柏被迫停了下来，甚至开始枯萎。
　　渊岛外，从海面爬上岸的佟同望着周围逐渐停止枯萎的植物，再望向渊岛上才长出来的巨大侧柏影子摇摇欲坠，隐约明白……快结束了。
　　风拂过，像是发出了什么信号，嘎吱——嘎吱——
　　整棵才长成参天巨树的丘城侧柏，失去了所有养分，顺着风的方向，枯黄的针叶从枝条上落下，还未落地时，再一阵风吹过，彻底化成了灰，轻飘飘覆盖在地面。
　　赵离浓垂目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座生冷削瘦雕像，那些自皮肤表下凸出针叶消失，带来的伤口却还在，不停流着血。
　　直到地底下冒出数根细根须，缠住她的手，一股温暖的能量自指尖伤口处流进体内各处，皮肤上的伤口快速修复。
　　许久之后，赵离浓才慢慢站起了身。
　　她仰头望着比之前还要暴涨一圈的藤彩虹，看它柱身自下往上骤然绽开无数花朵，不消片刻，漫天的花瓣随风散落，落在渊岛每一处，飘进海面。
　　巨大的藤彩虹逐渐变小，到最后竟恢复成普通月季，只贴在一面还未倒下的墙体上。
　　赵离浓想，她耳边脑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渊岛上一片枯萎植物窸窸窣窣重新从地面冒出新的植物，有异变植物，也有普通植物。
　　不止是这里，绵延千里，原来突然枯萎的地带，因为藤彩虹体内的养分重新回流，埋在土壤中一年半载的种子们得到生长条件，开始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
　　叶长明意识回笼的瞬间，便去握自己的刀，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他倏地睁开眼看去。
　　“你醒了？”赵离浓耗费心神太多，说话比平时要慢。
　　叶长明见到她，怔了怔，才低头去看自己胸口的伤，除了衣物还破损，似乎从来没受过伤。
　　他扭头发现异变侧柏不见了。
　　赵离浓脸上已经看不出异样，连双眼也恢复了正常，她道：“丘城侧柏死了。”
　　四周的异样清晰可见。
　　但叶长明没问其他，只问她：“回去？”
　　他眉眼冷峻，又常在生死中厮杀，看人时总自带压迫，赵离浓对上他的视线，不由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在那个一切被设计好的环境中，只有叶队长是个意外。
　　“谢谢。”赵离浓认真缓慢道。
　　叶长明没回声，只抬手用指腹拭去她脸侧留下的血迹，他记得她不喜欢血腥味。
　　这动作有些亲昵，赵离浓能感受到对方温热指腹停留的触感，下意识想偏开脸，但也不知道是太疲倦，还是受他沉深目光影响，一时定住。
　　好在叶长明的手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他便握着她起身，扫过其他还在昏迷的人：“等他们醒过来，我们离开。”
　　“不用。”赵离浓视线移向远处墙面上的藤彩虹。
　　片刻后，地上这些昏迷的人和西面的一队等人便被冒出来的藤蔓缠住，朝东面海崖移去。
　　半个小时后。
　　岸边等待的佟同仰头望着海面，两架直升飞机正朝这边飞来，她现在视力极好，甚至能透过机舱前窗玻璃看清驾驶座上的人。
　　一个是零队的叶长明，另一架直升飞机驾驶座上的是……赵离浓。
　　他们穿过云层，越过海面，从那座鲜有人归的渊岛中冲了出来。
　　不多时，一架直升飞机悬停在她上方，丢下软梯。
　　佟同抓住软梯爬了上去，刚走进舱门，便本能停住，她紧盯着前排赵离浓，竟不敢再动。
　　——威压，她从她身上感到莫大的威压。
　　出自生物的本能。
　　两架直升飞机并没有飞多远，他们在驻扎点的停机场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还有车，直升飞机飞不回去，他们要开车回基地。
　　直升飞机在赵离浓手上停得很稳，她起身见到一直未动的佟同，递过去一支纯色花。
　　佟同低头去看手中的花，她知道这是什么花。
　　“你在第九农学基地那些虚构的话，我记得。”赵离浓道，“你送我的花，也记得。”
　　她走向舱门，两人擦肩而过。
　　佟同喊住她：“植物异变会结束吗？”
　　赵离浓走出舱门，下方站着早已等候的叶长明，她偏过脸：“不会，进化永远不会停止。”
　　“但我们有了进化的机会。”
　　……
　　异变四十四年，赵佟注射新血清，被异化细胞吞噬的身躯恢复正常。期间中央基地数度政权交迭，赵风禾、何昊消失，罗莲雨、姚知许等退出中央农学院。
　　同年，原先疯狂增长异变的植物得到抑制，新基因针上线，强化时间增加，副作用减半，普通守卫军可用，军方守备力量大增。
　　第八基地异变垂柳受丘城侧柏汲取养分影响，枯萎死亡，异杀队前往清理数月，彻底回收基地。
　　第三基地受养分回流影响，S级异变树还在，但无扩张迹象，经赵离浓研究员建议，中央彻底放弃该区域。
　　异变四十六年，高级研究员赵离浓、严静水及危丽等人将实验室搬去第九农学基地，大批研究员申请转移，此后，第九农学基地进入高速发展期，中央农学基地逐渐名存实亡。
　　异变四十八年，第九农学基地培育出可食用异变动植物。
　　——全面进化彻底开始。


第198章 (番外一)
　　冰冷惨白的实验室中,佟同被绑在钢制床上，睁着眼望头顶的白灯，灯光晃目,盯得眼睛发酸胀痛，她也没有移开。
　　直到一副眼罩突然被丢了过来，恰好挡住了她双眼,视线顿时陷入黑暗中。
　　“拿开。”佟同冷冷道,言语中带着藏不住的戾气。
　　何月生靠在钢制床边，从口袋摸出颗糖,拆开塑料包装，将糖塞进嘴里含着，转到右腮,微微凸出一点弧度：“确定要做这个实验？改良后的稀释剂可以让你保持稳定。”
　　异化带来的不光是身体变化，还有力量的提升。
　　佟同沉默许久，才终于出声：“佟同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何月生扭头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佟同顶着赵离浓身份长大,这个名字是后来要进入第九农学基地时,她自己取的。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佟同眼睛还睁着，但只能见到一片昏暗，她忽然笑了,两个酒窝依旧,似乎还是当年单纯的样子：“我不喜欢赵这个字，又和我妈一样不是正常人。”
　　所以取了一个佟为姓,“同”即同样的意思。
　　“如果我成功了,再给她注射。”佟同转过头,虚盖着的眼罩滑落，朝左后方竖立的冷冻舱看去,里面赵佟身体依旧大半异化，只有半张脸能看得出人形，“如果失败了……”
　　何月生打断：“她既然说新的血清做出来，那一定会成功。”
　　佟同脸上的眼罩滑落大半，再一动头，彻底滑了下来：“今天她来吗？”
　　“不知道。”何月生将嘴里的糖咬碎，心想可能买到假冒伪劣的糖了，不然为什么泛着苦味，“我很久没有进过研究院。”
　　实验门突然从外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佟同余光瞥见何月生忽然站直了身体，门外脚步声不疾不徐，朝这边过来了，她睁着眼睛想会是谁进来。
　　一张清瘦干净的脸出现在佟同视野中，是赵离浓，她手中还拎着一个实验箱，佟同不自在地转回头，继续盯着头顶灯光。
　　赵离浓扫过捆绑在佟同四肢的钢锁，伸手拿起她脸侧滑落下来的眼罩，重新盖了上去：“开始吧。”
　　佟同看不见，只听见金属锁扣撞击的声音，猜赵离浓打开了实验箱，随后听见戴手套的轻微窸窣声，最后传来玻璃瓶掰断的声音。
　　“直接注射？”这是何月生说的话。
　　“嗯。”赵离浓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很快，佟同察觉自己衣袖被掀起，带着凉意的手套按在她皮肤上，在针头即将插进来前，她忽然出声提醒：“你应该带人过来守着，如果实验失败，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不知道失败会让自己变成什么模样。
　　尖锐的针头避开异化的尖锐皮肤，直接扎进血管，赵离浓盯着针筒中的血清注射干净，利索拔出针头，随即扯下佟同脸上的眼罩，她对上她的眼睛，几乎笃定道：“你在害怕。”
　　佟同别扭转过脸，避开赵离浓的目光，但很快她察觉到体内开始发生变化，喉咙异常干渴，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烧烤，身体无法自控扭动起来，被固定在钢制床上的手脚撞在锁具上，没有几下，锁具就被撞开。
　　手指异化成的藤蔓瞬间伸长，朝最近的赵离浓袭击而来。
　　何月生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拉开赵离浓，另一只手拔出匕首，同时想要制住佟同。
　　“不用管。”赵离浓挡住何月生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让他走开。
　　那几根藤蔓即将刺中赵离浓时，像是碰见什么天敌，倏地僵住，不敢再往前进一寸，随后重新收了回去，又重新恢复手指模样。
　　“她……”何月生看着实验床上扭动的佟同，口中发苦，“会失败吗？”
　　赵离浓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佟同，观察她身体上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佟同挣扎的幅度终于小了，各处原先皮肤上无法变回去的绿褐色斑纹突起，开始逐渐退散，露出正常的皮肤。
　　何月生也发现了佟同身上的变化，面上难掩激动：“成功了？”
　　赵离浓答应了赵风禾，要救赵佟，清除她身上的异化细胞。但佟同想要让自己先做实验，确认结果，再给赵佟注射。
　　实验床上已经湿透大半，除了佟同流下的汗，还有她皮肤上分泌出来黏腻绿色液体，混在一起，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佟同挣扎着撑坐起来，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粗糙触感消失不见，体内好像少了什么。
　　“感觉怎么样？”何月生到底还是忍不住靠近佟同，问她。
　　佟同转动手腕，试图异化身体，却发现手指没有变化，这么试了数次，体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终于缓缓抬头，脸上似笑又似哭：“我……不是怪物了？”
　　“这是另外一支血清。”赵离浓面上不动声色，将实验箱推了过来，箱内还有一支血清，她看向佟同，“你可以亲自为你母亲注射，不过她失控太久，恢复时间需要更长。”
　　佟同毫不犹豫起身，伸出手去抓对面实验桌上的血清，结果双脚刚落地便一软，毫无防备朝前栽去，何月生快步跨去扶住她。
　　佟同努力站稳后，让何月生放开自己，她拿起血清一步步朝冷冻舱内的赵佟走去，这一天她等了太久。
　　赵离浓垂眼看着脚下，导师研究的血清因为材料不够纯粹，才会导致人体发生异化，那些初代研究员少了大量研究资料支撑，单纯结合异植细胞，更是让人体发生畸变，无法收回。
　　这两支血清中足够纯粹，可以清除她们体内的异常细胞，但后续变化未可知。
　　“从今天开始，你们是我的实验对象。”赵离浓望着向冷冻舱输入管中注射完血清的佟同，“军方同意实验对象受我管辖。”
　　其他人无权对她们做出任何处罚举动。
　　佟同一只手摸着冷冻舱，目光紧紧盯着里面的赵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好。”
　　“包括你。”赵离浓扭头对旁边何月生道。
　　“我？”何月生震惊，一时没崩住，“小赵，我也是你的实验对象？”
　　他明明没异变，也没注射血清！
　　“哦，我需要新的实验对象。”赵离浓调出一张申请批准表，微微一笑，“第九农学基地正在扩建，我打算搬过去，军方已经答应将一些人划分给我处理。”
　　何月生匆匆扫过申请表，除了右上角一个大大的红色批准样章外，他眼尖发现下方一串名字中有他，甚至还有赵风禾、何昊。
　　“……我们都要成为你的实验对象？”何月生内心一时复杂无比。
　　外边异变植物大肆攻击停了下来，各基地开始恢复生息，中央基地也开始处理追溯当初发生的那些事，他还以为会等来审判。
　　赵离浓收了申请表：“你父母答应了，血清有效，他们就跟我离开。”
　　赵风禾和何昊留在中央基地，是研究院所有人心中的一根钉子，但何昊手里还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守卫军，真要闹起来，中央基地势必不会平静。
　　刚从异变植物大规模攻击存活下来的中央基地，并不想继续陷入斗争中。
　　赵离浓出头调停，无论是军方还是研究院当然愿意答应，只看赵风禾和何昊是否同意。
　　赵风禾自觉欠她，加上血清一事的借口，最后答应了下来。
　　“那……”何月生握拳假意咳了几声，挡住下半张脸的表情，“我们什么回第九农学基地。”
　　赵离浓瞥了他一眼：“过段时间，会有人押你们过去。”
　　何月生紧绷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松散靠在实验桌旁：“行。”
　　冷冻舱内的赵佟已经有了变化，佟同一眼不错地盯着，直到里面的人一点点褪去灰褐色似粗糙树皮的状态，她连呼吸都不敢重一秒。
　　外面的天从白到黑，赵佟终于彻底恢复人的模样，露出一张苍白削瘦的脸，一层薄皮紧紧贴着手脚，几乎见骨。
　　“她昏睡太长，清醒需要时间。”赵离浓抬手看了看光脑，“一个小时后会有医生过来为你们检查身体，我先走了。”
　　话毕，赵离浓便转身往外走去。
　　一直盯着冷冻舱的佟同终于有了反应，转身喊赵离浓：“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欺骗她，她一直没有道过歉。
　　赵离浓脚步微顿，侧脸：“你们身体如果有什么变化，随时联系我。”
　　佟同看着她消失在实验室内，许久后问何月生：“我们是不是没机会再成为她朋友？”
　　何月生重新剥了一颗糖，这回味道对了，他抻了抻腰：“其实实验对象也不错。”
　　……
　　赵离浓出来时，正好碰上从研究院走出来的严胜变。
　　“血清怎么样了？”严胜变视线扫过已经被封的商场，猜到她刚从那个地下实验室出来。
　　“暂时有效果，后续还要观察。”赵离浓回复。
　　严胜变点了点头，片刻后问她：“确定好了要回第九农学基地？”
　　“嗯。”赵离浓道，“那里更适合我。”
　　“第九农学基地实验器材不多。”严胜变深深看向她，“但扩建需要时间，这期间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有什么需求及时申请。”
　　两人在门口告别，严胜变坐车离开。
　　赵离浓没走，还站在研究院大门，忽然她若有所感，仰头望向夜空，摊开掌心，接住簌簌飘落的白色雪点，良久之后低声道：“下雪了。”
　　没人听见她的声音，满捧的雪花也无人分享。
　　“赵离浓。”
　　她诧异转向声源处，一身黑色作战服的叶长明站在路灯下，暖黄色灯光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俊朗，大概刚从基地外回来，作战服还有些凌乱和几道破口，对上她目光，他眉眼间露出笑意：“好久不见。”
　　他大步朝她走来，冷寒风息中挟裹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们刚从第八基地回来。”叶长明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听说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餐馆。”
　　赵离浓目光扫过他肩上堆着的薄雪，顿了顿道：“好。”
　　两人并排往附近的餐馆走去。
　　“你身上有血腥味。”赵离浓忽然道。
　　“抱歉，外套沾了血。”叶长明下意识想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赵离浓拉住他小臂，摊开掌心，露出被攥紧了的雪团，递给叶长明：“给你。”
　　叶长明一怔，想起了什么，眼中带笑，从她手中接过雪团，搓在外套上。
　　“还有没有味道？”
　　“没有了。”
　　……
　　路灯下，雪还在飘降，只有两人并肩靠着的影子拉的极长。


第199章 (番外二)
　　“哇！”危丽站在一栋新实验楼前,和旁边长大的小丽一起仰头打量半天，忍不住感叹，“以后我就在这里工作？”
　　第九农学基地进行了两年的扩建,新实验楼共建七栋，因为转来的研究员不多，目前只有两栋开放,但每栋实验楼规模都不小。
　　“我们是第一批搬来的研究员,可以选实验室。”严静水拖着行李，“听说这里的实验室很不错。”
　　从中央农学研究院转到第九农学基地，他们还是第一批，也算是领头人,未来这里发展状况，还得看之后的成果。
　　“你们来了。”赵离浓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两人回头看去，便见到她衣袖叠高,露出小臂,双手上还带着水珠,应该是刚洗完手，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雨靴，鞋底扒了厚厚一层黄泥。
　　“小赵,好几个月没见了！”危丽直接扑过去抱住赵离浓,蹭过去的脸被推开，也丝毫不在意,“我带了风干鸡肉,晚上一起吃！”
　　旁边严静水根本没眼看下去：“别磨蹭了，我们去选实验室。”
　　“我换双鞋。”赵离浓立刻转移话题,在实验大楼门口鞋柜换了鞋子才进去。
　　严静水等在旁边，发了张清单给她：“我们这次过来，带了几样实验仪器，体积比较大，装在货运列车上，明天下午三点到。”
　　赵离浓点开一看，全是他们现在缺的实验设备，她低头笑了笑，很高兴：“明天我让人去对接，搬到实验室。”
　　严静水还带来了一些别的消息：“罗家虽然出了事，但经调查罗翻雪没有牵扯其中，所以她还留在中央研究院，身份不变。”
　　不过，高级研究员通道打开，这次她没有升上去，后面只能靠自己再去争取，一直在申请基地外工作。
　　实验室选好后，严静水和危丽也算彻底安定下来，以后的发展就在这边。
　　危丽很快活，这里面积广，很适合她遛鸡，不像在中央基地，她时刻都得照顾其他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但很快，她收到了第九农学基地不少学生的投诉，举报危丽的鸡四处偷吃他们的实验作物。
　　“就是啃了几口，没全部吃！”危丽试图辩解。
　　“啃一口也不行！这些都是学生将来的成绩！”周千里十分恼火，“今天你的鸡啃一口，明天别人的牛嚼一口，后天路过的猪踩一脚，他们还种不种地了？！我们畜牧专业的名声就是被这种人祸害了！”
　　危丽自知理亏，埋头道歉：“院长，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约束小丽。”
　　“行了，你养的那些鸡也别老放出去溜达，省得招骂。”周千里一副火上心头的表情，挥了挥手，让她赶紧离开。
　　危丽抱着变小的小黄鸡，连忙离开，心想下次出去溜达得在小丽脖子上系根绳子才行。
　　待她一走，周千里坐下来，打开光脑，看着自己收到的投诉信，悄悄抹了一把汗：羊圈还得加高，最近培养的一批羊跳高能力太强，逃出来啃了好几块学生的地。
　　危丽双手插兜，肩上站着小黄鸡，慢悠悠沿着路往田区走去。
　　如今第九农学基地巡逻的守卫军增加了不少，路上的农学生也变得更多，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三轮车也多了，吭哧吭哧开在路上，有的后面摆满了收割的作物，当年他们上学时那种紧张感少了很多。
　　危丽从兜里摸出两根鸡肉条，自己吃一根，另一根分给小黄鸡：“小赵最近在培养什么可食用异变植物，我们过去看看。”
　　如今第九农学基地有一个专门的异变植物区，受守卫军重点看护，参与项目的研究员才能进去。
　　前两天赵离浓要她过去看看，于是危丽转身开着自己的车往异变植物区去，但临到大门口，因为没有权限，被拦了下来。
　　她也不介意，把车停到边上，准备下来溜达几圈。
　　结果刚下车，危丽忽然见到附近停了一辆车牌号十分眼熟的越野车，她走过去上下打量，确定这就是她表哥的车。
　　“他怎么有空来第九农学基地？”危丽诧异，这两年异杀队到处奔波，而且军部那边有调动，叶长明非常忙，她都很少见到表哥。
　　危丽一边往大门那边走，一边给赵离浓发消息，说自己过来了。
　　对方没回，但几分钟后，赵离浓从异变植物区内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叶长明，两人一前一后，危丽下意识盯着他们，总感觉两人之间萦绕的氛围和别人不太一样。
　　“表哥，你怎么来了？”危丽直接问了出来，“是军部那边有事？”
　　如果研究院有事，她第一时间能从她妈那边知道。
　　叶长明视线掠过危丽，重新落在侧前方赵离浓身上：“零队分配到第九农学基地，暂时接管异变植物区。”
　　危丽没多想：“这里确实有点危险。”
　　异变植物区集合了各种异变农作物，她一进去就见到异变水稻在攻击人，一支守卫军正利用绳索牵制它，下方还有几个研究员，正在检测土壤。
　　“除了异变植物，将来这里还会往外扩建，放入异变动物进行观察。”赵离浓伸手往外指了指道，“你可以先了解这里。”
　　一味培养普通农作物，并不能让农学进步，他们需要重新归纳总结，并观察植物异变进展。
　　异变动物这方面将由周院长、危丽等专业研究员负责。
　　危丽认真听着，跟赵离浓在里面转了一大圈，终于看完：“我回去想想，再和其他人商量后续计划怎么开始。”
　　“好。”赵离浓点头，“有什么问题再跟我说。”
　　危丽走了一半，忽然扭回头向后看去，赵离浓站在一棵异变植物前，低头正在笔记本上认真写着东西，叶长明站在她身边守着。
　　看似正常，又透着不对劲。
　　危丽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哪不对劲：她表哥离小赵太近了！肩膀都快贴上了！
　　不仅如此，表哥甚至抬手替小赵挡了挡上方过于强烈的阳光，好让她顺利写字！
　　小赵很快察觉到他的动作，还侧过脸对表哥笑了！
　　危丽震惊到忘记看路，两脚打架，直接朝前扑了过去。
　　“小心看路。”
　　田齐笑从旁边路过，顺手一把扶住她。
　　“谢谢。”危丽一溜烟跑了，她得回去告诉其他人这个震惊的发现！
　　……
　　“我记得你们申请过来的时间是下周一。”赵离浓写完最后一笔，合上本子，才问叶长明，“为什么提前来了。”
　　叶长明没有回这个问题，而是从口袋拿出一条项链，他按了按吊坠某处，瞬间弹出一把薄刀，不长，只有拇指大小，但锋刃透着冷光，足见锋利。
　　将重新将薄刃收了回去，他递给赵离浓，低声道：“礼物。”
　　项链方便携带，在外可以使用薄刃，随时切割取样。
　　赵离浓抬头看向叶长明，下意识重复：“礼物？”
　　“生日快乐。”叶长明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道。
　　赵离浓愣住，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是赵风禾在资料上写的出生日期，而是她原本的生日：“你怎么……知道？”
　　叶长明犹豫片刻道：“去年在渊岛找到一些关于你的资料。”
　　渊岛上的异变植物似乎沉寂下去，在设置成禁地前，他重新回去看了一眼。
　　资料不多，薄薄一页纸，简单又仔细写了赵离浓当初在学校七年的表现，还有赵骞明的一些评价，上面每一个字，他都刻在脑海深处，似乎这样能离她以前更近一点。
　　叶长明甚至能从这一页文字中，想象出她当初在学校的模样，在专业上一如既往的出色、耐心，非常受导师的看重。只是他过于贪心，企图找到一些关于她以往生活的痕迹，想要知道她日常时的状态。
　　赵离浓低头把玩了一会项链上弹出来的薄刃，很精致，背面还刻了特殊编号，应该是他专门申请定做的东西。
　　“抱歉。”叶长明以为她不愿意自己去查过往的资料，匆匆概括资料上的内容，解释道，“只有一页，涉及隐私的只有你的出生年月日。”
　　那页资料更像是对赵离浓专业能力的评估。
　　赵离浓抬头，眼中却没有他想象中不悦，反而带起浅浅的弧度：“关于我以前的事，你可以随时问。”
　　日光正盛，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晒，叶长明竟察觉到脸上升起热意，他喉结滚了滚：“可以吗？”
　　“嗯。”赵离浓收下项链，“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叶长明目光扫过周围，九点钟方向有一支巡逻的守卫军队，五点钟方向有几个研究员正在商讨着什么话，四处还有躁动的异变植物。
　　这个地方并不安静。
　　按理他该找个正式的机会，在一个安全平静的地方问出来，但叶长明一对上赵离浓带着弧度的笑眼，便无法克制，问了出口。
　　叶队长紧盯着赵离浓的眼睛，在心中不道德地想，就算有，对方应该不是死了就是老了。
　　赵离浓脸上有瞬间茫然，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但很快回神摇头：“没有。”
　　那时候每天心思都扑在完成导师交代的任务上，根本没机会想别的。
　　叶长明快扬起的笑顿时僵在唇角。
　　赵离浓抬眸看向他，认真道：“我现在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你……”叶队长心跳滞了半拍，随即又剧烈跳动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摊开掌心问，“我能知道是谁吗？”
　　赵离浓拉过叶长明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划动，一笔一画，认真缓慢写下他最熟悉的三个字。
　　砰！砰砰！
　　两个人的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同拍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