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夫妻互演日常/继母她有两副面孔》作者:盛世清歌   文案:   前世造孽,今生穿越。   温明蕴一直把这句话奉为至理名言,但人生就是如此操蛋,很不幸她胎穿了,随时面临夭折。   好不容易苟到豆蔻年华,她开始议亲。   这个盲婚哑嫁的年代,渣男遍地走,卖妻求荣更是比比皆是。   为了耳根清净,温家三小姐从此缠绵病榻,时不时还要咳血,议亲之人烟消云散。   可惜她没等来孤独终老的好日子,被古板固执亲爹镇压,以死相逼。   两口棺材陈列府中,要带她一起走。   温明蕴无法,只得开始寻找良人。   挑来挑去,最终挑中了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年纪不算小,古人活个三十多差不多,应该很快就能熬死了。   还有个儿子,都不用她自己生,也没人能骂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家有万贯家财,手中的权柄也不小,要不换个富贵窝继续苟命?   ***   程晏自幼丧母,十四岁那年继母进门,他看着新妇走一步颤三颤,随时晕倒的模样,不由讥笑。   都不用他出手,这女人就是个活不长的命。   哪知她都吐血把手帕染红了,阎王爷也没能收走她。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一边在外人面前疯狂吐血,另一边能把他打得找牙,毫无还手之力。   和父亲告状,爹他还不信!   这日子,没法过了!   阅读指南:   1.儿子不是男主亲生的,也不是领养的,男主身份有异,涉及剧透不多说了。   2.男主34,女主22,两人相差12岁。   3.本文1V1,女主始终初心不改,不会在古代生孩子。   4.女主哪怕谈恋爱了,她也永远最爱自己,大家都要好好爱自己~   5.有点沙雕搞笑文吧,有时候用力过猛会显得无厘头,想来想去还是加上这条,就有个心理准备吧,躺。 第001章 温三其人   望京所有贵妇圈的人都在猜测,温家名扬天下的三姑娘温明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又或者说她是先穿嫁衣入洞房,还是先着寿衣进棺材。   “许久不见温三了,也不知她咳血的毛病好没好?”   “那指定是好不了的,她都咳了多少年,温家四处求医问药。无论是宫里太医,还是所谓的乡野村医,吃了数百副药方偏方,依旧无一丝好转,甚至每况愈下。”   “好几次府里都挂上白灯笼准备后事了,她又活过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温家库房里堆满了红绸和白麻布,喜丧事都预备着,到时候哪个先来用哪个。”   “温三这病是怎么落下的?娘胎里带出来的吗?”   “那倒不是,她本来身子就是有些娇弱。只是到了十三四岁,忽然就开始病重了。”   今日是徐侯府孙子辈龙凤胎的满月酒,但哪怕是难得一见的龙凤胎,都没能成为话题中心。   贵妇们聚在一起,那个女人依然是众人的焦点。   “想当初看中温家世代清流的门庭,给她说亲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皇子来掺和呢,温夫人都快挑花眼了,结果温三忽然就病倒了,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又当众吐血,现如今除了破落户还在打她的主意,否则根本无人问津。”   “这眼瞧着她今年都二十二了,再过几年,哪怕是破落户也无人上门了。”   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一阵热闹声,显然是有宾客前来。   顿时原本窃窃私语的女人们,瞬间腰背挺直,正襟危坐,一个个又摆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来,仿佛方才凑在一起嚼舌根的是旁人一般。   “诸位,是我来迟了。”来者声音清脆,言笑晏晏,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她正是温三的亲娘温夫人——陈婕。   “哟,亲家母,你来晚了,得罚一杯才是。”徐侯夫人连忙迎上去,亲热地握住她的手。   “我认罚,不过这酒一杯哪行,得三杯才是。一祝你喜得龙凤双胎孙儿,二祝我喜得龙凤俩外孙儿,三祝这俩小娃娃平安降生,没让他们亲娘遭罪,日后也平安健康,事事顺心。”温夫人这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当下就拿起酒杯干了一回。   等要干第二杯时,徐侯夫人立刻拦住她。   “快放下吧,你要是喝醉了回去,温大人恐怕要找我家侯爷算账了。”   温家长女温明珠,嫁给徐侯府的世子,成了世子夫人。   以两家身份地位来言,算是高嫁。   温夫人显然是个非常会来事的主儿,三言两语就把厅内的气氛弄得火热起来。   “你家三姑娘,今儿不来吗?”   一串客套话之后,徐侯夫人终于说到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顿时周围一静,哪怕众人还是一副矜持的态度,但是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温夫人自然是看出来的,面色丝毫不变:“这么大的喜事儿,她自然是要来恭贺的。只是走得慢,明珠陪着她一起过来,侯夫人请见谅。”   “这是哪儿的话,她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况且儿媳与她是亲姐妹,必然有许多话要说。”徐侯夫人客套地道。   ***   在温明珠的催促中,姐妹俩终于到达宴会花厅。   满座的娇笑美人,一室馨香,人比花娇。   想当初温明蕴也相当喜欢美人,还是这么多漂亮姐姐妹妹簇拥着,花团锦簇,一个个体态矜持,气质高雅,大家闺秀,谁不爱被美人环绕呢,简直像是来到了人间天堂。   可惜伴随着她年岁渐长,一起玩耍的闺中密友们全都成亲生子,只有她独身主义,连一门亲事都没定下。   况且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若是家中长辈连续去世,她因守孝过了婚期,还能有借口,偏偏她家长辈一个赛一个身体康健,她只能在自己身上做文章。   可是哪怕吐血快要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这个岁数在古代贵族圈没定亲,就是个原罪。   她但凡出现在哪儿,哪里就开始上演猴戏,大家都把她当只可怜兮兮年老色衰没人要的老猴子看。   桌上的各样菜式都是色香味俱全,还有几样新奇菜肴,不过温明蕴却不感兴趣,只是略动两下筷子沾沾唇,便停下了。   温明珠虽然一直在照顾客人,但三五不时往这边瞧上一眼,看见温明蕴这副模样,心里也有数了。   小妹这是想离开了。   她主动走过来,搀住温明蕴的手,拉着她去和徐侯夫人道别。   “三姑娘这就走了?你看你瘦的,才吃了几口啊,是不是这宴席不合你胃口?”徐侯夫人心疼地看向她,满脸担忧。   温明蕴连忙摇头,只是忽然咳嗽起来,立刻拿锦帕捂住唇。   “怎么会呢?今日的菜想必是请东来顺酒楼的大厨掌勺,虽说我没吃过全部,不过尝过其中几样小菜儿,还有现下最时新的樱桃肉和怀抱鲤,荤素搭配,显然极其用心。只是我身子不适,就不在这里久待了,免得搅了大家的兴致。”她说话轻声细语,语气极其真挚,让人听了只觉得十分窝心。   “三姑娘有心了。去吧。”徐侯夫人摆摆手,面上的神色淡了许多。   温家姐妹手挽手从偏门离开了,远离众人视线之后,温明蕴就忍不住开口:“长姐,你这婆婆怎么回事儿,当着我的面儿对你阴阳怪气,难不成她还想让我说出对你不利的话吗?况且我要是真说酒席难吃,那最先丢脸的可是徐侯府整体,她面上能好看,可真是个脑子蠢笨还心眼坏的老糊涂!”   徐侯府双胞胎的满月酒,自是温明珠操办的。   这位徐侯夫人惯会给人穿小鞋,操持侯府的本事没有,温明珠还没出月子就要操心满月酒的事情,这个婆母不仅不搭把手,还要在这里挑刺儿。   但凡温明蕴方才听不出她的话头,没有解释清楚,估计第二日就传得面目全非。   说什么满月酒开席后,温三提前离席,是觉得当日的菜肴极其难吃,这让温家姐妹如何做人。   温明珠立刻抬手去捂她的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这可不是你我的地盘,祸从口出。”温明珠拍拍她的手背:“我让丫头领你去我的院子,里面已经摆了一桌,乖乖等我和娘回去。”   ***   温明蕴独自回去吃席,自然是不愿意的,索性逛起了徐侯府的后花园。   今日满月酒,徐侯府前厅后院都在办酒,外男也都知道避讳,并不会往内院走,所以不怕遇见不该碰到的人。   只是今日注定无法善了,她从绕到假山附近,耳边就传来一阵粗俗的交谈声,而且谈论的主人公恰好是她。   “温家那三姑娘上回我瞧见了,面色煞白,大白天都跟从地府里爬出来一样,就这样的破败身子,在我们村都没人要!”   简直是古代版,范冰冰在我们村都没人要。啧啧。   那粗嘎的嗓音极其难听,像是要扎破人的耳膜。   在最前面领路的丫鬟名叫露珠,乃是温明珠的二等丫鬟,瞬间白了脸。   温明蕴立刻拉住她,抬手示意她噤声,凑到耳边询问:“那里面的婆子是谁?”   “侯夫人身边的田嬷嬷,从田家带过来的。”露珠回。   温明蕴眨眨眼,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表情。   徐侯夫人本姓田,这位田嬷嬷显然是她出嫁时带过来的,还赐了主家姓氏,想必非常得用。   想起方才徐侯夫人那些小动作,温明蕴只觉得心头有股恶气要发散,来得正好。   假山里另一人嗤笑:“田婆子你说什么鬼话,人家三姑娘好歹是千金小姐,嫁妆无数。想要的人多了去了!”   “我可没说谎,她一看就是不能下蛋的母鸡,娶个祖宗回来供着不成,反正我家铁柱不会娶的!”田嬷嬷大言不惭地道。   “铁柱是谁?”温明蕴冲着假山问道。   “铁柱自然是我儿子,跟在世子身边当常随,世子爷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都交给他操办。”田嬷嬷嗓门极大,在假山里面都形成了回音。   “田婆子你在跟谁说话!”有人问。   田嬷嬷一惊,大声喊道:“外面是谁?串儿这个死丫头呢?让她守门怎么还让外人过来了!”   假山里面登时大乱,田嬷嬷最先爬出来,后面又跟着两个老婆子,立刻一股酒味儿扑鼻而来。   天气炎热,假山里面比寻常地方凉爽,所以躲在里面纳凉,还有闲情逸致喝酒。   “你、你是——”田嬷嬷浑身开始颤抖。   “怎么,方才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儿子,现在就不认识我了?”温明蕴冷笑。   她显然怒极,但是说话的声音始终细声细气,听起来就是中气不足,好似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   “好一个田婆子,好一个徐侯府,竟然觉得我温家女配不上一个长随!”温明蕴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完之后,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三姑娘!”周围的丫鬟们一拥而上。   那三个婆子更是面色惨白,田嬷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酒彻底醒了,茫然地喊道:“完了,全完了!” 第002章 准备后事   温明蕴装晕装得心安理得,她被几个婆子抬上软轿,送到了温明珠的房里。   身边两个大丫鬟红枫、绿荷全都紧随身边,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盯着徐侯府的下人,生怕他们把自家姑娘给害了。   后院里正在吃酒的两个徐侯府女主人,一前一后收到了消息,皆是大惊。   温明珠气白了一张脸,心里再如何恼恨,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丝毫不敢显露。   田婆子说出那种混账话,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可若是传出去,大家根本不会关注一个碎嘴的婆子,只会借机嘲笑温明蕴当真嫁不出去,连个伺候的老奴才都瞧不上她。   她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宴会厅,之后又让温夫人出来。   温家三姑娘被气到吐血晕倒,那前院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侯府世子徐锦墨也很快赶到了。   徐锦墨出身高贵,仪表堂堂,才智双全,近日连续办了两件漂亮差事,入了皇上的眼,前途无量。   今日趁着双胎满月酒,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给他敬酒,想要搭上徐侯府替他办事。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听到下人汇报此事,顿时五雷轰顶,羞恼交加。   田婆子那几句话,侮辱的何止是温三,他也没能逃过。   一个长随都不娶温家姑娘,那娶了温明珠的他又算什么!   偏偏这还是亲娘身边得用的婆子说的话,从田婆子就能看出徐侯夫人的态度,而温三还吐血晕倒了,温家人又如何能轻易放过,今日绝对不可能善了。   “母亲,您请放心,田婆子和她儿子已经被灌了哑药,拖下去杖责,之后是如何发落,全凭您和三妹妹处置。”徐锦墨冲着温夫人行礼,毕恭毕敬地道。   “实在是小婿治家不严,之后等三妹妹醒过来,一定亲自向她赔礼道歉。”   他再三作揖,一番话说得相当漂亮,态度也放得很低。   温夫人脸色沉郁,心头不快。   这个女婿手够快的,毒哑了那田婆子,看起来是替温明蕴出气,实际上也斩断了线索,无法再追究下去了。   温明珠站在一旁,面色不虞。   “你赔礼做什么,田嬷嬷又不是你管教的。看大夫怎么说吧。”温夫人不忍长女难做,语气僵冷地开口。   大夫已经被请过来了,但是诊脉的时候,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情况不妙。   实际上如果早知道是给温家三姑娘诊脉,兴许他就找借口不来了,温明蕴这几年可是上了不少医馆的黑名单。   病难治,事还多。   “大夫,怎么样?”温夫人目前还能稳得住。   毕竟温明蕴三天两头抱恙,都已经习惯了。   大夫直接背着药箱走到外间,旁边的小桌上早已备好了纸笔,让他开药方,可是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显然不需要。   “三姑娘恐怕不好了,该准备起来了。”大夫长叹一口气。   他这话音刚落,温明珠声音颤抖地喊了句:“我苦命的小妹啊!”   之后便直接晕了过去,周围的丫鬟立刻一拥而上。   大夫皱眉,得,又晕一个,他就知道给温三诊脉,准没好事儿。   温夫人当场就嚎开了:“这是要我的命啊,姓田的老货丧尽天良,若是我一双女儿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活啊!”   徐锦墨心中恼怒万分,温明珠显然做出了选择,她在这时候晕倒,就是表明不掺和。   可其实不掺和不说情,也是一种态度,她给了温夫人暗示和把柄,让温家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向徐侯府施压。   温夫人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口中骂的“姓田的老货”,恐怕不止是田嬷嬷,还有同样姓田的徐侯夫人。   温明蕴躺在柔软的绣床上,闭着眼睛装晕,内心一片平静,鼻尖弥漫着长姐惯用的熏香,伴随着外屋隐约传来的争吵哭闹声,逐渐陷入睡梦之中。   唔,就挺催眠的。   徐侯府的气氛十分紧张,大夫请来了三四个,每个都是诊完脉就走,留下同一句话,让他们准备后事。   原本徐侯夫人还非常嚣张,“田婆子一家都被灌了哑药等着发卖,还要怎么样?这种话又不是我说的,难道还牵连上我不成。也不瞧瞧他家大姑娘给谁当儿媳妇,要是敢牵扯到我,我有的是机会磋磨儿媳妇!”   不过一直到天黑,温明蕴都没能醒过来,温大人下值后也过来了,直接运了口金丝楠木棺材过来,抬到了徐侯夫人的院子里。   “侯夫人,小女恐怕是不行了,她娘准备替她换衣裳,劳烦你费心操办。”温大人尾调颤抖,听起来像是要哭一样。   他只站在院子里,和侯夫人说话,根本没进屋,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停留。   “你看他说得什么混账话!他们温家都不是东西!”徐侯夫人气得破口大骂。   “够了,亲家不提,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姓田的老虔婆说得那些混账话,不就是代表了你的态度?我告诉你,若是这次温三真在徐侯府没了,你不用给她偿命,直接拿着休书回你们田家去吧!”徐侯爷冷下脸,根本不理会她的哭诉,挥袖而去。   徐侯夫人这才慌了手脚,连忙赶去探望温明蕴。   温夫人毫不推辞,直接将她留了下来:“我知晓是田婆子的错,与侯夫人无关,不过明蕴吊着一口气,今晚肯定要守夜的。明珠又晕了过去,唯有辛苦侯夫人与我一道守着。”   徐侯夫人张张嘴,刚想说让丫鬟守着便是了,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还熬得住。   不过话还没出口,就被徐锦墨打断了:“岳母说得极是。”   他一锤定音,对上亲娘时,眼神又冷又坚定,毫无转圜的余地。   *   温明蕴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怕自己睡得太香打呼噜,穿帮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幸好身边丫鬟懂事,及时掐醒她,否则真的被抓了个现场。   她伪装病体已经七八年了,经验了得,有信心不翻车,可是头一回睡徐侯府的床,枕头忒高影响呼吸,睡熟的话真容易打呼噜。   要是在这里穿帮,那可没办法收场了。   温夫人和徐侯夫人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下半夜比较难熬,为了照顾徐侯夫人,让她先守上半夜。   温明蕴身边的大丫鬟红枫也留了下来,方便指点徐侯夫人,顺带着看守她,免得这老妖妇对自家姑娘下手。   温明蕴正好睡不着,开始折腾之旅。   徐侯夫人正趴在一旁的小桌上打瞌睡,眼睛都已经眯起来了,她哪里能熬得住。   只在年轻时被婆婆磋磨去侍疾的时候熬过,现在却要伺候这么个黄毛丫头,心里憋屈得很。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忽然传来一阵呓语声,还不等她找到声音源头,就听到一道嘶声裂肺的喊叫声。   “姓、姓田的老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徐侯夫人瞬间惊醒,她睁开眼看向床上的人。   温明蕴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只是不同与之前仿佛睡着的模样,此刻她秀眉紧蹙,一双纤白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薄被,贝齿咬住下唇,泛出一抹红。   “你们听到了没有,方才是不是三姑娘说话的?她要醒了是不是?”   红枫立刻回答:“回侯夫人的话,我们姑娘之前也会这样。”   徐侯夫人见她面色如常,并无惊慌,想必是真的习惯了。   心里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嘀咕道:看看温三这副臭德行,连回光返照都不忘骂人,就这种心思歹毒的老姑娘,能嫁得出去才叫怪事呢!   “姓田的,你嘴巴生疮、耳朵流脓,久病床前无孝子,夫离子散……”   这回徐侯夫人是眼睁睁瞧着,温明蕴那张嘴一开一合,说出无数诅咒的话来,而且越听越瘆人。   她一下子弹起,快步走近床边,仔细观察。   都已经能说出这么完整的语句来,而且思维逻辑全部通顺,骂人骂得酣畅淋漓,根本不像是要死的人,反而更像是伪装的。   徐侯夫人惊疑不呓桦定,只是温明蕴的脸上始终透着一股青白之色,嘴唇也一丝血色都无,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要进棺材的架势,根本不像是伪装。   “你们三姑娘之前几回不中用的时候,也这么骂过人?”她毫不客气地问道。   温夫人不在这里,只有个丫鬟是温家人,徐侯夫人也就没什么顾忌。   红枫沉默片刻,点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迟疑。   “有什么话便说。”   “之前我们姑娘也曾这样,府上有嬷嬷说是回光返照,每回姑娘又坚持了下来。还有这不是骂人,可能是预言。”   徐侯夫人眼睛一瞪:“什么预言?”   “之前也有过几次,兴许会应验。”红枫嗫嚅着道:“姑娘在鬼门关走一圈,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场景,她之前说的话,基本上都应验了。”   “你胡吣什么!装神弄鬼,给我掌嘴!”徐侯夫人心底火冒三丈。   温三一直骂姓田的,她直觉就是在骂自己,心中不快,偏偏不能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计较,正好拿红枫当撒气桶。   “我看见了,徐侯府……徐家……”   温明蕴扬高了声音,只是说到关键处却又声音低沉,像是含在嗓子里一般,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徐侯夫人顾不上教训丫鬟,虽不相信红枫的鬼话,但是一直听温明蕴念叨徐侯府和徐家,心中如百爪挠心,最终忍不住快步走上前。   “三姑娘,你说什么?徐侯府如何?”   她凑到床边,弯腰俯身贴近温明蕴,想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甲掐进了她的掌心。   徐侯夫人一偏头,就对上了温明蕴的脸,眼前这个死人一般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比常人要黑的瞳仁看起来就像是地狱阎罗一般。   “我看见了一片血红,血光之灾。”   徐侯夫人第一时间想退,却被温明蕴死死抓住,毫无动弹的可能。   她都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何来如此大的力气,像是铁人一般无法撼动。   偏偏温明蕴说出来的话,让她心惊不已。   温明蕴猛地张嘴喷出一口血来,兜头喷了徐侯夫人一脸,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染红了她的视线。   “快来人,拉开她!”徐侯夫人尖声惊叫,整个人都在发抖。   几个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有去抠温明蕴的手指,也有拉着徐侯夫人的,可是往常瘦弱不堪风一吹就倒的温三姑娘,此刻像是长在徐侯夫人的身上一样。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根本无法分开。   甚至因为丫鬟的动作太过粗蛮,将她的手快掰断了,传来一阵阵剧痛。   “松开松开,你们这些蠢货,不要拉我,去拉她的手!”徐侯夫人被折腾得鼻子发酸,眼泪汪汪。   几个丫鬟婆子不敢碰她,只能全往温明蕴那边招呼。   可惜温三跟木头做的一般,一动不动,无论那几个丫头婆子使多大力气,都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相反温明蕴施加在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徐侯夫人哪里忍得住,直接痛叫出声。   “你快想办法,让你们姑娘松手啊。哎哟,我的手要断啦!”徐侯夫人指着红枫,气急败坏地道。   “没用的,我们姑娘这时候脑子不清醒的,外面人说什么话根本听不见。”红枫早就躲得远远的,完全被吓破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温明蕴再次开口了:“莫害我姐姐,否则你必不得好死!”   徐侯夫人打了个颤,整个人像是被一支箭射穿了一般,浑身冰凉。   “谁害她了,你松手你松手!”她外强中干地喊道,拼命挣扎,整个人用尽全力往后退,想要脱离她。   温明蕴轻轻一拽,徐侯夫人就有往前冲的架势,身边那些丫鬟婆子更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徐侯夫人拽开,彻底远离她。   温明蕴猛地一松手,在惯力的作用下,徐侯夫人和她身后的人全都摔了,由于力道很大,摔得都很重,更有小丫鬟没稳住,直接滚了两圈。   徐侯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虽说她有人肉垫子,但是运气十分不佳,额头撞上了旁边的小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当场就肿起一个鼓包。 第003章 吃拿卡要   屋子里乱作一团,徐侯夫人痛得眼泪不停地掉,却不敢哭出声来。   她偏头看向床,温明蕴还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她,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得她屁滚尿流地往后爬,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快叫你们家夫人和大夫过来,我招架不住,温三现在是人还是鬼啊?”她一把抓住红枫的裙摆,让她赶紧去找人。   红枫并不听她的,慢步走到床边。   温明蕴冲她眨眨眼,还轻微摇了摇头,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侯夫人,您不用害怕,我们家姑娘当然是人啊。她还有呼吸呢,这种诅咒的话可不能胡说!”红枫捻了捻被角,气定神闲地道。   “不可能,她方才还瞪着一双眼睛看我,那分明是厉鬼才有的眼神!”徐侯夫人根本忘不掉那个眼神,温明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想越觉得恐怖。   她再看过去,就见温明蕴已经闭上了眼睛,恢复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红枫提醒道:“侯夫人,还有一个时辰下半夜就到了,您再忍一忍,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徐侯夫人心底憋了一口气,她很想现在就离开,可是徐侯爷和徐锦墨之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这前半夜她必须守好,只能忍下来。   却再不敢凑近,让人把椅子端到门口处,离得远远的。   往常晚上的时间过得极快,睡一觉就到天亮了,可是今晚却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偏偏温明蕴玩上瘾了,怎么肯放手。   她忽而呓语,说一些非常不吉利的话,忽而浑身打颤,一副随时要抽过去的模样。   “姓田的,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像我这种没出嫁的姑娘枉死,多半是要变成厉鬼,我每晚都站在你床头看着!”   她每次只说一两句,可是每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惊悚。   到了后半夜,温夫人如期来换班的时候,就见徐侯夫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显然已经哭肿了。   “亲家,你这是怎么了?”温夫人询问。   徐侯夫人看见她,简直犹如见到了救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把腿往外跑。   只是腿发软,差点摔倒,还是温夫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你总算来了。今晚实在不太平,我——”她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却不敢说。   “我走了。”最后勉强憋出三个字,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温夫人一脸莫名其妙,眼神追着她的背影,待看到徐侯夫人裙衫后面湿了一块,顿时一愣。   这是茶水打翻了?   可是她方才坐的地方,只摆了一把椅子,根本没有茶水,也无瓜果点心。   门口的地面上还残留了一小滩水迹,隐约印着她的鞋印。   “姑娘之前清醒过?”温夫人询问。   “没有,只是姑娘又预言了,说了一些侯夫人不爱听的话。”红枫规矩地回答。   温夫人挑眉,嗤笑一声,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底鄙夷。   哦,这是被吓尿了,纯属活该!   亲娘来守夜,温明蕴自然不可能折腾,安稳地睡过去,之后还有硬仗要打呢。   *   清晨,天还没亮,徐侯夫人就被叫醒了。   “我昨晚守夜,还被温三吓个半死,根本睡不好,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温博翰连棺材都抬过来了,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为了给女儿送终的吧?你信不信,温三要是真死在侯府,我们家也得跟着抬棺材出去!”徐侯爷气急败坏地道。   “我不管你睡没睡,只要温三没醒过来,你就得在床边守着。”   “凭什么?温三只是一个晚辈,她又不是我婆婆!”徐侯夫人不忿。   “凭你身边的碎嘴婆子把人骂吐血了。她的确不是你婆婆,但只要她不醒,你就得去当孝子贤孙!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不想温博翰给你儿子使绊子,就赶紧去!”   徐侯爷再三警告,最终起了作用,徐侯夫人灰溜溜地过去了。   温明蕴在徐侯府住了整整三日,于第二日傍晚清醒。   其实这不是她本意,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至少得折腾七八日,把徐侯夫人折腾个半死不活才算罢手。   可是偏偏她饿得不行,让绿荷伺候她偷吃东西的时候,被徐侯府的下人给撞破了。   无法,她只有趁势醒过来了。   不过清醒也有清醒的折腾法儿。   温明蕴正靠坐在椅子上,享用着乳鸽汤。   徐侯府厨娘的厨艺极好,汤水鲜香,肉质软烂,里面还放了参片,满满一锅全是精华。   “味道如何?”温夫人坐在一旁,目光慈爱地看着她。   温明蕴点头:“还成吧。只是人参年份太短了,还就这几片,也忒小气了点。”   她说完,还很嫌弃地撇撇嘴,要是让徐侯夫人听到,必然又得气到捂胸口,这人参可是三百年老参,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有个头疼脑热也只切点参须下来炖汤,到了温明蕴这里可是直接切片,简直跟割肉似的。   “夫人,姑娘,侯夫人来了。”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刚好喝完汤的温明蕴,顿时把碗一推,就开始轻声啜泣起来。   “侯夫人是不是姓田?我不要和姓田的人说话,他们姓田的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碎嘴子!”温明蕴十分委屈。   她哭哭啼啼的,虽然说话不再像之前诅咒人时,那么中气十足,但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兴冲冲赶过来的徐侯夫人,瞬间火气直冒。   她被折腾了这几天,简直要把自己半条命搭进去了,见识过温三的手段,她才知道当初和婆母过招,那简直是过家家一般轻松。   温家这三丫头,绝对是讨债鬼催生的,那脑子里除了骄奢淫逸,就是折腾人。   想想温家乃是清流之家,最忌讳享乐主义,温明珠给徐侯府当世子夫人,那也是进退有度,善解人意,偏偏这温三,一窝好竹生出这么个歹笋来。   当初怎么没被掐死!   “胡闹!怎么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冤有头债有主,田婆子胡说八道,你只记恨她便是,非要连累所有姓田的人,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田姓人士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温夫人厉声教训。   她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锦帕,送进了温明蕴的手里,抬手指了指嘴巴示意她。   喝完乳鸽汤,连嘴巴都没擦干净,就开始骂人。   温明蕴不紧不慢地擦拭干净,不过却没松口:“娘说得对。其他人是无辜的,那就徐侯府里姓田的人,我不要见。他们都是一伙儿的,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在得理不饶人这方面,她一向都是很可以的。   “三姑娘,小厨房新作了糕点,热乎着呢,奶香味儿十足,我给你带了些,你尝一尝甜甜口。”   徐侯夫人恨不得甩袖离开,可是碍于徐侯爷和世子给她的压力,她只能忍着,还得好声好气哄着。   “甜甜口?我不要再听见‘tian’这个字,姓田的都是坏人,呜呜呜。娘,我好难受啊,胸口好痛……”温明蕴一副又要犯病的模样。   温夫人连忙搂过她,扬高声音对着屋外道:“侯夫人,您请回吧。小女还未大好,此刻不能受刺激,待她好了,我定领着她向你赔罪!”   徐侯夫人连道不用,灰溜溜地走了。   一转身,她就气得面色阴沉,银牙暗咬。   按理说温明蕴已经清醒了,也该离开徐侯府,可是这一家三口只字不提。   不止温夫人娘俩住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温大人下值后也过来探望。   望京的贵妇圈议论纷纷,皆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徐侯府上下早就打点过了,谁都不敢多嘴多舌。   徐侯夫人就想把她们送走,但是温明蕴这病症时好时坏,吃得全都是精贵物,雪燕人参管够,但是却连床都下不来,如何让人离开。   到后面,她都开始怀疑,温三是不是在装病了。   偏偏温明珠也不管事儿,徐侯夫人去问过好几次,她都只说温三好哄,给她好吃的就行。   徐侯夫人最后都想骂人了,温三好哄个鬼。   直到身边有人提醒她,除了汤汤水水这些吃食,珍贵的布料,时新的衣裳首饰,名贵的胭脂水粉,甚至到一些古董等等,皆双手奉上。   一天大概能送上七八回,宫里最得宠的妃嫔娘娘,都没有这待遇。   送到最后,徐侯夫人一听到“温”这个字就开始打哆嗦。   以后她对所有姓温的人都从心里打怵,又阴又毒。   温明蕴不止吃拿卡要,而且还站在道德至高处,谁都说不出她不好来。   “侯爷,温三实在太过分了!这匹月锦纱是宫里娘娘赏的,还是藩国进贡的,我根本舍不得,原本准备裁剪做外搭,中秋进宫拜见娘娘穿的。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娃娃,穿这么贵重,也不怕压不住!”徐侯夫人实在招架不住了。   直接哭哭啼啼地来找徐侯爷,给出去的东西,很多都是她压箱底的宝贝,甚至还有当初的陪嫁,但是为了大局,她都忍了。   可是如今到这块纱,她是真的舍不得。   这月锦纱不仅丝质柔软,里面还加了特殊的东西,到了黑暗的地方会发出淡淡白光,宛如月光,所以得名月锦纱,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就这一匹,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们都眼红。   徐侯爷脸色一肃,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还觉得不够乱,又开始胡咧咧,你管她压不压得住,反正比你压得住。她要,你就给!这还不是你该得的,你得庆幸她是温家女,而不是宫里的贵人,否则到时候连命都得舍了。”   温明蕴清醒过后,徐侯爷就很少过问后院的事情了。   不过是要几件东西而已,人家在侯府都吐了那么多血,棺材板都备好了,给点补偿完全说得过去。   恰好徐锦墨也在,对上亲娘求助的眼神,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轻声安抚道:“娘,无事。三姑娘在府里已经住了几日,温家不可能让她久留的。我明日与明珠说,她定能处理好此事。”   徐侯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得了吧,你那个媳妇儿,胳膊肘可是向着娘家的,我之前又不是没请过她帮忙,人家推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娶儿媳妇,还是娶了个讨债鬼回来!”   徐侯爷登时大怒,“我看你最像讨债鬼,都到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收敛点!程锦心中自有成算,他说行那自然行!”   徐侯夫人瞬间蔫了,缩着脖子离开了,咬牙切齿地让下人把月锦纱送出去。   当晚,温明蕴就让人把那月锦纱做成了蚊帐,直接挂起来,气得徐侯夫人差点吐血。   温家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特别是这个温三,竟然把月锦纱用来做蚊帐,完全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暴殄天物。 第004章 狮子开口   隔日,温明珠赶过来的时候,温明蕴正坐在窗下,和绿荷下棋。   “身上还难受吗?”温明珠走过来,抬手自然地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见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难受着呢。昨夜都没睡好,这月锦纱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连只蚊子都防不住。夜里冒光,反而把蚊子全引过来了,外面趴了一层,差点没吓死我!”温明蕴撇嘴,满脸嫌弃。   温明珠哭笑不得,忍不住轻拍她的后背:“调皮,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得遭多少人恨。原本就不是做纱帐的,若是被我婆母知道了,得骂你山猪吃不了细糠。”   不得不说,当了几年婆媳,温明珠还是非常了解徐侯夫人的。   温明蕴抚掌大笑:“嘿嘿,这细糠到了我手里,哪怕吃不下我就扬了。她连享用的福气都没有,那不是山猪也不如!”   温明蕴在气人这方面,一向很可以的。   “还有什么想要的宝贝,尽管开口,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站不住脚了。”   这院子本来就是温明珠的,所以姐妹俩说悄悄话也没什么顾忌。   “姐夫和你提了此事?”温明蕴收敛起笑容。   温明珠点头,调侃道:“你拿了这月锦纱,等于在婆母心口上戳了一刀,她忍不住搬救兵了。”   “行吧,凡事都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让徐侯夫人养好身体,从宫里扒拉点好东西,我再过来。”她十分光棍地道。   温明珠忍不住轻笑:“调皮。”   “姐,别说我了,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满月酒那日就看出来了,你虽敷了粉,但依然面色有些苍白。是不是月子里没安顿好?”温明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温明珠脸上的笑容收起,不由低叹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身上还有些不爽利,正常。每个女人生完孩子都会这样。”   小妹还没成亲,温明珠就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实温明蕴来自现代,对于这方面的知识特地了解过,温明珠所说的应该就是恶露。   温明蕴眉头紧皱,她还是很担忧。   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女人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温明蕴属于胎穿,她至今都记得自己从温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场景,简直是终生阴影,也让她生出坚决不在古代生孩子的决心。   “对了,长姐,你生了二胎,对源哥儿还是一样的好吧?千万不能忽视他!”温明蕴立刻提醒。   在现代,都有家长生了二胎后,忽视一胎的,更何况是古代。   “这你放心,他可是侯府嫡长孙,未来的侯府世子,谁敢怠慢他!哪怕是双胎弟妹也越不过他去!”   温明蕴撇嘴:“我说得是你这个亲娘,侯府里其他人与我何干。你对他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温明珠顿时沉默,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傻妹妹,你说什么呢。源哥儿今年都八岁了,他三岁启蒙之后,就与我分开了,世家高门子弟,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她勉强撑起一抹笑容,还亲昵地点了点温明蕴的鼻子。   听到这个话,温明蕴都忍不住翻白眼了。   古代人说话用词,她都听了二十二年还没习惯呢,从骨子里就带着贬低女性的意味。   高门大户为了不培养妈宝男,孩子几岁就被抱走了,甚至平时相处都得端方守礼,别说撒娇了,有时候母子之间互动都挺尴尬的。   “这样也好,阿姐不用成日围着夫君和孩子转,免得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吃好喝好睡好,过自己的清闲日子。若是心中寂寥,再养一两只猫狗鸟雀,快乐似神仙。”温明蕴这话说得相当光棍。   温明珠满脸不赞同,轻叹一口气:“你又说这种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又要笑你。等日后你成亲生子了,恐怕做不到这种置身事外的高人状态。”   温明蕴撇嘴,没有答话。   别说二胎了,她连一胎都不准备生,没有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的确能一直当世外高人。   *   徐侯夫人终于被请进了里屋,瞧见了清醒的温三姑娘。   温明蕴穿着宽松的锦衣靠坐在床头,脸色仍然苍白如纸,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刮倒了。   “长姐今早来教训过我了,侯夫人乃是长辈,而且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必然是要见您的,更不能迁怒您。”温明蕴说一句话,咳了三回。   乍听起来,是个懂事上道的孩子,但是不能细品,要不然就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哪里的话,田婆子说的那番话实在太混账,你心中有怨气,实属正常。”徐侯夫人轻咳一声,克制住心底的不情愿。   “我和娘说过了,明日就回家去。只是我这身子实在孱弱,如今喘气都难受,只怕前脚用轿子抬出徐侯府,后脚就要进棺材了——”   话还没说完,她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等咳完后,将捂嘴的帕子拿开,谁都能看见上面一片殷红。   徐侯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现在看到血,就想起那日守夜时,被温明蕴兜头喷了一脸血的感受,再配上温明蕴的诅咒,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是满目血红。   她张张口,这种时候的社交辞令自然是要挽留,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这几日,徐侯夫人见识了温三能折腾的劲儿,多次被戏耍,从骨子里就怕了她,连虚情假意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温三顺坡下驴直接答应下来。   温明蕴看见她这副怂样儿,差点破功笑出来。   好家伙,徐侯夫人的确是有点智商在身上的,但不多。   “为了不拖累徐侯府的名声,恐怕还要麻烦侯夫人多照顾一二,让我明日安稳回家。”   “一定一定,三姑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便是。”徐侯夫人大喜,连忙应承下来。   温明蕴轻笑,客气地道:“这些日子辛苦侯夫人了,待我好了,一定送上谢礼。”   “原本也是我没管好下人,都是应该做的。”   徐侯夫人见她这么客气,也连忙放低了身段,之后便被红枫送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一串清单,正是温明蕴需要她照顾的地方。   她出来时,恰好见到温明珠进来,还心情甚好地打招呼。   “明珠啊,你小妹今日精神头不错。小姑娘虽然缠绵病榻,但是却善解人意,难得啊。”   温明珠一脸懵逼,看着徐侯夫人欢天喜地离开,仿佛是吃了糖一般,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   “你给她下了什么蛊?竟然这般开心!”温明珠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她是真的好奇。   “我给她当儿媳十年,伺候婆母,操持后宅,都没能得她几个笑脸,今日是她对我最和气的一次。”   温明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还能下什么蛊,当然是迷魂蛊。你这婆婆不能顺着来,越顺她越难伺候,你若是给她两下子,之后再和风细雨,她就转头主动迁就你了。”   徐侯夫人是有点抖M体质在身上的,说难听点就是不识好歹。   她这辈子一帆风顺惯了,不止脑子舍不得动弹,眼睛也长到了头顶上,鼻孔看人。   对付这种人,就是要一巴掌把她拍到地上,她才能干点人事儿。   不然绝对会倒打一耙。   “不过她的好心情应该持续不了多久,我可不是一般人,小鱼小虾打发不走我。”温明蕴很有自知之明。   或许是对应她的话,她这边刚议论完,侯夫人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人参各一根?她当侯府是人参窝啊,处处可见这玩意儿!”   “血燕十斤。她咋不去抢呢?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有没有吃到十斤血燕,她也真敢张口!”   徐侯夫人欢天喜地回去,等让人准备清单上的东西时,瞬间炸锅了。   光看到开头前两样东西,就仿佛在割她的肉。   之前都送去那么多补品了,这现在临走竟然还要这么多,完全是把他家当冤大头整。   徐侯夫人完全招架不住,这次她也学聪明了,找到徐侯爷之后,完全不哭诉,只是把清单交给他,让他来准备。   “侯爷,不怕你笑话,我的嫁妆已经被掏得七七八八,实在是凑不齐这些东西,你和儿子又不让从公中走账,只能麻烦你准备了。”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徐侯爷什么反应,直接把单子甩过去,转身走人。   离开的时候,都不能称作是小碎步,直接一路小跑,生怕被追上。   徐侯爷暗骂了几句,直接丢给管事准备,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被那管事追着要东西,才知道清单上的东西有多离谱。   一个偌大的侯府,自然是能凑得齐这些,只是花费颇多,难免心疼。   徐侯爷憋了一个下午,还是没舍得,一直等温博翰下值,他立刻赶过去见面告状。   当然徐侯爷可比侯夫人会说话多了,乍听起来那是相当有道理,就怕养成温三骄奢淫逸的性格。   温家世代清流,一向视金钱为粪土,肯定容不下这样的姑娘,万万没想到,温博翰根本不如他的意。   “徐侯爷说得甚是,我们温家世代清流,无论是教养姑娘还是爷们儿,都端方清正。唯有我这小女不同,她生来体弱,无数大夫断言她没几年活头,所以家中一切金贵之物皆予她享用,只盼她没白来走这一遭人世间。但凡她想要,若是家中没有的,我与夫人也会尽力求来。”   温博翰这番话说完之后,把徐侯爷都听愣了。   温大人是礼部侍郎,性子一板一眼,是礼教规矩的坚决拥护者,当初皇上任用他的时候,曾经在言官和礼部之间踌躇,这两处都很适合他。   最终因为温博翰性子刚直,怕他成日上谏,得罪太多人,让他去了礼部。   而这样一位老古板,竟然也有如此溺爱孩子的一面,不过再一想温三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   “这清单我也看过了,并不是多了不得的东西。当然如果徐侯府出不了,我可以让人回府去拿,只是在小女面前切莫露馅,她是个相当敏感聪颖的孩子。”温博翰将清单递了回去,波澜不惊地道。   徐侯爷差点被口水呛住,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难道他们堂堂侯府,富贵还不如一个四品官员的府邸不成?竟然抠搜至此,还需要弄虚作假,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像他们这种侯爵之家,最厌恶的就是被人瞧不起,里子绝对不如面子重要。哪怕底裤穿破洞了,那外衫也得是光鲜亮丽。   “温大人这是什么话,东西都备齐了。只是温家教导后辈一向以严苛出名,我怕引起你的误会,遂提前知会一声。这点子东西,我们徐侯府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徐侯爷腰板挺直,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温博翰冲他作揖:“侯爷说得甚是有理,是我多虑了。”   等两人分开之后,徐侯爷越想越憋屈,他怎么觉得方才温博翰是故意的,明显用了激将法,但是当局者迷,他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准备东西。   作者有话说:   女主父亲名字改了一下,从温博明改成温博翰,前者这个明字,和温家三姐妹中间字撞了,不能用。 第005章 满载而归   温明蕴起了个大早,屋子里摆了两个大箱笼,里面塞得严严实实的,全是她这几日在徐侯府搜刮来的东西。   外屋还放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们正将这些箱笼抬起来,往马车上送。   徐侯夫人早早起来了,看见这犹如抬嫁妆一样的架势,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里面装的可都是好东西啊,连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全都被温三给要走了。   她心底痛骂不止:抬走吧抬走吧,温三这个短命鬼,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们徐侯府送你的陪葬品了!   温明蕴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着,温明珠帮她梳头发,温夫人则在做最后清点。   “阿姐,屋子里这两个箱笼我不准备带走,左边那个是给你的,右边的则是给源哥儿。可怜的娃,成日上学读书,我住在这儿几日,都只见了一面。”   温明蕴轻叹,七八岁的年纪,在现代才是小学生而已,正是爱玩儿的时候,哪怕鸡娃严重,那也得保证睡眠时间。   可是她的小外甥已经开始死亡作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温明珠轻笑,连忙摆手:“你全都带走,若是被眼馋的人知道了,只怕得要回去。”   虽说没有直言姓甚名谁,但是姐妹俩都清楚说得是谁。   “他们不敢,若是敢要回去,我就敢再回来。”   听着温明蕴这般豪言壮语,温夫人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道:“看把你能的!等待会儿见到你爹,我看你怎么办!”   温明蕴装病这几天,温博翰虽然来徐侯府助力,但实际上根本没来看过她。   嘴上找的借口是,毕竟是在徐侯府,他不好随意在后院走动,但实际上温家人都知晓,对于温明蕴此番行事,老爷心中有气。   只是碍于在旁人地盘,隐忍不发而已。   温明蕴缩了缩脖子,瞬间不敢吭声。   害怕面对亲爹的毒打,也是她不愿意回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温明珠拍拍她的手背,岔开话题说笑道:“怎么只有我和源哥儿的,没有你另两个外甥的。你要知道他二人的满月酒,可都被你这个小姨给抢了风头,结果拿好处的时候却两手空空?”   “谁说我没留了,喏,在那儿呢!这可是其中最值钱的一个,有价无市,千金难买。”   温明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那顶月锦纱做的蚊帐,顿时哭笑不得。   “拿走拿走,谁稀罕!这要留下来,可就是个祸害,府上估计要不得安生。”   这顶帐子要是敢给双胞胎用,徐侯夫人看见了,哪怕是自己的一双孙儿,估计也得气死。   就她那点针尖大的心眼,说不定还会把对温三的不满,迁怒到双胞胎身上。   “不要就不要。”温明蕴撇撇嘴。   很快一切收拾妥当,她被婆子抬了出来,直接坐上软轿。   软轿一路抬到马车旁,又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从出来到现在,她的脚几乎没落过地,一步路都未曾走过,简直是至尊待遇。   临别之际,她似是想起什么,让丫鬟撩起窗帘,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这些日子叨扰了,多谢侯夫人照料。”她开始说客套话。   徐侯夫人之前被她如此算计过,一听她说好话,就头皮发麻,不知道温三又看中什么东西,想要抢了。   她顿时后悔,今日要送瘟神离开,心情太过激动,一高兴就认真打扮了一下。   头上戴的扭珠蜻蜓宝石步摇,可是她陪嫁压箱底的头面,温三不会是看中这个了吧?   徐侯夫人不敢搭话,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温明蕴的脸颊抖动两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低头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道:“之前明蕴不懂事,不知月锦纱乃是侯夫人心头好。素来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明蕴不算君子,只是个命不久矣的女子,但也深知这个道理。月锦纱已留在府中,原物奉还,还请侯夫人见谅。”   说完之后,她轻咳两声,歉意地笑了笑,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车帘落下,遮住车内的场景,马夫甩起马鞭,车子悠然离去。   徐侯夫人却完全笑不出来,甚至因为温明蕴提到了月锦纱,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   那匹好料子,不是让温三拿去做蚊帐了吗?哪来的原物奉还?   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温明珠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略有些后悔。   早知道方才那顶蚊帐,她就接下来的,哪里还有这么一出。   小妹真的太调皮了,都回家去了,还不忘刺激一回婆母。   徐侯夫人回到院子里,屁股还没坐热,蚊帐就已经送到了。   她气得暴跳如雷,“温家的三丫头,不仅心思歹毒,脸皮也够厚。好好的一匹月锦纱,都被糟蹋成这样了,还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可去她娘的吧!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下次谁再敢说温家是世代清流,我撕烂他的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   瘟神走了,徐侯夫人也不用再委屈自己憋着,直接破口大骂,一次性骂个爽。   “把这破烂玩意儿拿去烧了,别留在这里碍眼!”   她的话音刚落,捧着月锦纱的丫鬟就行礼告退,准备按照吩咐行事。   “回来。”   徐侯夫人盯着蚊帐看了一眼又一眼,仍然火冒三丈,但视线却始终黏在上面,舍不得移开。   这月锦纱可真好看,哪怕是白天,也能看见其中的亮银丝。   “拿来我瞧瞧。”   她将蚊帐拿起来抖了两下,仔细察看了好几遍,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这料子是真的不错,送去给锦衣阁的掌柜瞧瞧,还能不能做一件外搭了,如果还足够就留下吧。”   徐侯夫人轻咳了一声,显然也觉得自打脸比较丢人,不过还得维持着侯府贵妇的气派。   同时心底更加痛恨温三了,要不是那个死丫头,自己何至于做出这么跌份的事情!   *   几日前,温家母女出门吃酒,只有一辆马车。   而如今回来了,却有三辆马车,不然那三口大箱笼都装不下,可谓满载而归。   温明蕴和两个大丫鬟坐在头一辆马车内,车里都是自己人,她索性也不装了。   斜躺在车里翘着脚,让红枫喂水果给她吃,好不惬意。   第二辆马车里,则坐着温家夫妻俩,此刻温大人满脸寒霜,横眉冷对。   温夫人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摆出这副架势给谁看!”   “明蕴胡闹,你也不晓得拦着。徐侯府是做得不对,让下面的奴才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可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往家里扒拉东西吧。得亏徐侯府一家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然要是闹出去,绝对是天下人的笑柄!”温博翰冷着声音道。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温夫人就和他呛了起来。   “你说我做什么?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明蕴吐血之前,又没有和我商量,我上哪儿阻拦。再说说你,不也上赶着坑徐家,没见你往回拉啊。”   “我哪有余地往回拉,都到了这个地步,大夫让操办后事了,我除了给你们填补漏洞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温博翰据理力争。   夫妻俩都觉得对方莫名其妙,没事找事,马车内的气氛那是相当紧绷。   马车行驶到温府,得到消息的管事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有婆子抬了软轿过来,伺候三姑娘上轿。   温明蕴抽空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看着几个常随小厮上前把大箱笼抬下来,放到地上还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里面装得东西满满当当。   她不禁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瞧瞧,这就是她这几天打下来的江山。   虽说温家不缺钱花,但这种从别人家扒拉东西的感觉,真的好爽啊。   还没等她回味足够,温博翰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脸阴沉的表情,仿佛来了大姨爹一般。   一见亲爹这副模样,温明蕴当场头皮发麻。   “快走,我要回后院。”她急忙催促婆子走人。   在亲爹的怒火之下,江山也顾不上了。   “慢着。”   可惜还没等婆子抬腿,温博翰已经直奔而来,并且及时拦住了。   “身子好些了吗?”温博翰关心道。   温明蕴立刻歪倒在软轿上,不停咳喘着,一副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她乃是装病老手,就算温博翰知道她是装的,此刻看着也胆战心惊。   “爹,我恐怕是不中用了。呜呜呜,女儿这些年拖累您了。”   温明蕴马上夹紧尾巴做人,并且尽捡着可怜话说。   “孩子,不要哭。”温博翰慈爱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心疼:“等为父今日下值回府,有你哭的时候。”   只是后面那半句话却相当骇人,正在啜泣的温明蕴,猛然一僵。   不得不说,父女俩都是演戏高手。   在外人看来,两人父慈女孝,无比温馨,其实已经过了一招。   到了后院,陈婕追上来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摆出这张丧气脸给谁看?在路上要看你爹的脸色,回来还得对着你,我真是欠了你们姓温的。”   温明蕴顿时撇嘴,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娘,爹临走前对我放狠话,说要狠狠地治我,您要帮我!”   “我帮你爹。”陈婕甩下四个字,转身就走了。   温明蕴瞬间头大了,不会吧,她都穿到古代当贵女了,还躲不开男女混合双打吗? 第006章 力能扛鼎   温明蕴是胎穿。   想当初她在现代熬夜喝酒泡吧,恣意地挥洒自己的青春,过着颓靡的富二代生活,满脑子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后她就穿到了温夫人的肚子里,成了一个小小的胚胎,逐渐意识到自己穿到了古代,还特别幸运当了官二代,那叫一个猖狂。   有钱的不如当官的,她成功升级了!   这不妥妥玛丽苏女主剧本嘛。   等她出生之后,她要抱紧各方粗大腿,温家长辈尽拜服在她的尿布之下,想尽办法去皇宫,最后在龙椅上扯九五之尊的胡子,再说几句吉利话,成为整个大烨朝的团宠吉祥物。   三岁作诗,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吊打一众神童,哪怕不能科考,也要拿下响当当的女状元名头,让一众小屁孩儿跟在她身上感叹生不逢时,让温明蕴与日月同辉,其他人连点光影子都看不见。   当然光有才不行,也得有钱花。她从现代来,那做做生意搞搞营销,把这些没见识的古人戏耍得团团转,那还不小case!   大小也得混个首富,虽说古代商人地位低下,做得太强还没背景,容易被帝王家搞垮。但是她不怕啊,她可是个婴儿时期扯皇上胡子的吉祥物唉,赚点钱怎么了。   大不了再搞热武器,让这个时代从冷兵器直接过渡到热武器,这功劳谁能抢。   等十三四岁了,她再去和清贵皇子、霸道权臣、俊秀状元谈个恋爱,争取拿下“权贵皆和我有一腿”的成就,还动不动看向窗外,悲春伤秋地感叹:世人皆羡吾之绮丽,谁能知晓吾之苦?   我在望京走,一步一个前男友,他们都为了争夺我而大打出手!   不过就算和再多美男谈恋爱,温明蕴也很清楚,在古代嫁人风险极高。   她可是要当大女主的人,男人只会影响她装逼的速度,为此她不能成亲,必然要独自一人。   好歹是三观端正的新时代青年,温明蕴都这么有钱了,做善事那必然要有,还得大大的有,带着大家共同投奔富裕生活。   那皇帝老儿就算再老眼昏花,昏君误国,也得答应她独身这小小要求吧,高低再给她个爵位,她也不要国公爷这么高档的,就来个侯爷好了。   她立女户,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侯爷,终生未嫁,无儿无女,年过九十,无病无灾,于睡梦中离世。一生行善事无数,死后所有家财皆用于民生。   我的妈耶,这履历这成就金光闪闪,就连后世为她书写生平的人,都得沐浴斋戒,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才行。   温明蕴集大烨朝的团宠吉祥物、女状元、创业首富和万人迷于一身,钱竟然还越花越多,她细细品了品,这么一盘算,全是晋江文热元素啊,她就是集各种苏爽于一体的女王。   就按照这个标准,冲!   在温夫人的肚子里待了九个月,但凡有点意识,她就开始白日做梦,一切都整挺好。   终于要临盆了,她斗志昂扬。   完美的人生、光明的前途、甜甜的恋爱都在等着她啊,冲啊!   “夫人的胎位有些不正,快让姜太医进来!”   “不行啊,老夫人在外面坐镇。女人生产,姜太医是男子,这怎么可能进得来!”   当温明蕴听到两个接生婆的探讨声时,她吓得直接要往回爬。   呜呜呜,我不要出生在古代TAT   医生,我需要医生啊!去你妈的玛丽苏大女主!   她从血泊中挣扎出来,亲娘还在抢救之中。   产婆抱她出去,老夫人面色难看,因为不是她想要的孙子,扫袖而去。   三元及第的亲爹抱着她半晌,也没能憋出一个大名来,只取了个小名叫如意。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文采斐然的亲爹江郎才尽了,而是温明蕴实在没什么特色。   长女出生之时,手中抓了一颗珍珠,取名温明珠。   次女出生之时,恰逢傍晚霞光万丈,取名温明霞。   三女出生之时,除了难产啥都没有,遂取小名如意,希望她逢凶化吉,事事如意。   直到她满月才得名温明蕴,蕴有蓄藏聚积之意,大概是说她现在不出众,是把力量都藏了起来,厚积薄发。   从三人的名字中都能看出来,如果她们姐妹中有人是大女主,那肯定轮不到温明蕴。   得,她的玛丽苏人生,一秒梦碎。   *   温明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本该放松享受,却因为爹娘严厉的预告,让她毫无心情,只剩长吁短叹。   “咚——”的一声闷响,温明蕴只觉得脑袋遭受袭击,紧接着一个荷包骨碌碌地滚到怀里。   她抬头一瞧,就见一个年轻公子哥儿走过来,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端得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你搬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还叹气?小心反噬。”   可惜一张口,就破坏了那股范儿。   来人与温明蕴有五分相似,正是温家这辈唯一的男娃,陈婕所出的最后一个孩子,温青立。   “把话收回去,否则别想分东西。”温明蕴警告道。   温青立挑眉,找了张椅子坐下,丝毫不惧:“你在徐侯府闹了这么一出,爹一定很生气吧?只是怕人看出来一直隐忍不发,今晚回来肯定要你好看了,你不需要我帮忙?”   她不语,青年知道抓住了她的把柄,顿时得意地笑了:“既然要我帮忙,那东西分我一半,不过分吧?”   温明蕴抬头,冲他甜甜一笑,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说完话,她直接起身走到院子中央,那三个大箱笼已经搬了过来,温明蕴一一将盖子打开,直接弯腰蹲下,双臂合拢徒手抱起其中一个。   温青立的眼皮跳了跳,头皮发麻。   温明蕴的身形极其瘦弱,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些年装病如此成功,骗了无数人。   可是就这样一个病弱美人,此刻却用纤细的身躯,抱起一个大箱笼。   箱笼抬进府里的时候,他的小厮恰好看到了,回来之后就回禀他,一个箱笼得三个粗使婆子合力抬起来,看着还颇为吃力。   而现在没用任何人帮忙,温明蕴就独自抱起来,甚至面带微笑,无比轻松。   如果不是她那两条细瘦的胳膊,与庞大的箱笼对比明显,兴许让人误以为她抱的是空气。   “你做什么?”   温青立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满脸戒备地看着她。   “和你分赃啊。你坐着别动,我抱过来让你挑。”   温青立眼瞧着她抱住箱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才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回来。   “姐,你不要这么突然的暴露本性好不好?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会被吓到。算我求你,一直当个病痨美人好吧!”   他被惊得够呛,周身的危险雷达全开,乖乖叫姐。   温明蕴有两大秘密,除了装病之外,就是力大无穷。   她的确是有点大女主体质在身上的,但是不多。   当知道自己力能扛鼎那一刻,她当场哭了。   尼玛的,让她穿越到古代,又给了她金手指,但为什么偏偏是力气方面?   她要这玩意儿有毛用啊!   她出生在诗书之家,不是屠户之家,既不用给猪割蛋,也不用杀猪啊。   之前她幻想的那些玛丽苏人生,有哪一样和力大无穷这个金手指对上啊?万人迷、随身空间、系统商城、团宠好感度那些金手指去哪里了啊?老天爷是在玩儿她吗?   难道要她拳打狗皇帝,脚踢封建独裁,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吗?   这种美梦,她连做都不敢做,她配吗?   “东西还要不要了?我可是搜刮了不少笔墨纸砚,其中还有前朝水墨画大师余怀忠的遗作。要不是为了你,我都不可能张这个口。”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要啊,哪能不要,在哪儿呢!”他激动地起身要过来,却被温明蕴阻拦了。   “你坐那儿吧,我抱过去都比你速度快。”   温青立乖乖坐好,满脸期待地等着,脖子伸得老长,像只等着喂食的王八。   温明蕴轻松抱起箱笼,要不是箱笼实在太大,一只手弄不过来,她都能表演个金鸡独立,力能扛鼎的女人就是这么牛逼!   她走到温青立面前,青年抬手刚想翻找,就见她松手了。   箱笼被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腿上,仿佛清风拂过,他毫无察觉。   而当她松开手的那一刻,他瞬间犹如泰山压腿,当场整个人都跪了下去,箱笼翻倒在地,里面的东西都被掀翻了。   “啊……额……”他发出极其难耐的呻吟声,显然是痛到极点。   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眼泪都流出来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姐,救——救命!”他爬不起来,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温明蕴见他反应灵敏,顺利避开,没有什么大碍,也就不急着出手援助,反而悠哉地看戏。   “小弟,你在说什么,我乃是弱质女流,自小身子不好,还是你口中的病痨美人,如何救你!”说完这番话,她就摸出一块锦帕来按住嘴,矫揉造作地轻咳两声。   咳完之后,故意把帕子往他面前递,让他看清楚上面殷红的血迹。   “别玩儿了,我站不起来。”温青立欲哭无泪。   人在箱笼下,不得不低头。   “谁和你玩儿,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是祖母盼了十年的嫡孙,是娘亲费了半条命才生出来的男娃啊。我怎么能不心疼你呢?这一箱笼的东西,不用挑,姐全送给你了!”   她声情并茂地说着,一副真心为了弟弟着想的模样,只除了偶尔克制不住的白眼。   现代社会都有重男轻女,更何况是礼教森严的古代。   当温青立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个家里最苦的就是温夫人和她了。   陈婕嫁进温家第二年开始生孩子,三年抱俩都生了女娃娃,好在她年轻,而且头两胎一个手抓珍珠出生,另一个伴着晚霞而出,是大吉之兆,迷信的温老夫人坚信,先开花后结果,两个女娃是给男娃打前站呢。   连续生孩子很伤元气,温老夫人还大度地表示,让儿媳休养生息,彻底准备好再一举得男。   四年后,陈婕才生了第三胎,可惜仍然不带把。   而且相比头两个女娃,第三个孙女那是相当的平平无奇,只差把“打酱油”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老太太彻底炸锅了,觉得三孙女晦气,各种阴谋论,还觉得是她把原本的孙子给挤走了。   偏偏陈婕为了生她,还大出血差点没了,老太太就默认她是扫把星。   那时候她们母女俩的日子,是真不好过,直到陈婕咬牙怀上了第四胎,才生下了儿子。   温青立与温明蕴只差了两岁,姐弟俩也属于三年抱俩,实际上陈婕身体根本没养好,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拼命去生。   这些事情简直不能回想,每一件都是鲜血淋漓,又无可奈何,但凡提到成亲生子,温明蕴只觉得心里都在发苦。   正因为她是胎穿,生而知之,所以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姐,我错了。你快救我,我的腿瘸了!”温青立认怂得相当迅速。   “知道错了?”温明蕴询问。   青年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我错大发了。”   “那待会儿在祖母和爹娘那里,你应该明白要怎么表现吧?”她继续发问。   “当然,我可太明白了!”   在温青立连连保证之下,温明蕴才走过来,大发慈悲地挪开箱笼,抓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温青立被衣领勒得直翻白眼,差点yue出来,忍不住抱怨道:“姐,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能被你给勒死!”   “嗯?”   温明蕴轻哼一声,青年脸上的表情突变,马上从痛苦万分变成满脸堆笑,还笑得特别便宜。   “小弟的意思是,多谢姐姐鼎力相救,女侠好身手。然而我自小柔弱不堪,您得轻拿轻放。毕竟之后我还得为您效力,一定要多加珍惜我啊,女侠!”   温青立冲着她抱拳,做出一个江湖人行礼的动作,端得那叫一个飒爽英姿。   偏偏说出来的话极近谄媚,简直人格分裂,不过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习以为常。   “准了,不过你这小身板还是得再练练。”温明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温青立整个人一踉跄,差点被拍到地上给她磕一个,脸上的表情苦不堪言。   不是,就这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再怎么练到她面前都得趴着吧。   况且两人站在一起,他明明是人高马大,而温明蕴小鸟依人,但是双方力量却完全颠倒过来,这都是命啊。 第007章 逆袭翻身   佛堂内,一阵檀香四起。   温明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看起来相当虔诚。   只是她偶尔悄悄抬起眼皮向旁边看去,身旁的蒲团上跪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正是温家如今辈分最大说话最好使的温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模样端庄,手段狠辣。   她虽是老太爷的正妻,但老太爷好色,又因为是家中老小,头上还有其他兄长,是清流之家的异类,不止府中美妾成群,还有养在外头的相好。   但就算这样,老夫人也是最后的赢家。   不仅斗倒了无数美人,还给那些莺莺燕燕灌了无数避子汤,哪怕是有生下的庶子,几乎都夭折了,无人能动摇她儿子的地位。   老太爷人过中年,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等温博翰能独当一面之时,老头儿直接一命呜呼了。   死得也相当不体面,是被人在臭水沟里发现的,说是喝多了酒,一头栽进去淹死了。   这在温家并不是什么秘密,明明算是丑闻,可是温家的下人们却没有遭到封口的警告,温明蕴还在亲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吃了好几次老太爷的瓜。   当时她还在为老太太鼓掌,感叹老太太是宅斗冠军,奉献了一出教科书般的宅斗案例。   只是等她出生之后,和这位祖母接触,才发现自己当初有多么可笑。   宅斗冠军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位老太太手下收割的亡魂无数,更重要的是,老太爷的死很可能也与她有关。   因为老太爷死得太难堪,生前也没做什么好事儿,温博翰作为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反而和老太太是相依为命的感觉,那是相当的孝顺。   甚至府上越传老太爷的死,温博翰就越想起老夫人之前过得苦日子,更加心疼亲娘。   温明蕴稍微把自己代入成老太太,当家做主死老公,瞬间觉得爽极了。   既不用伺候糟老头子,还因为他死了,没人压在自己头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儿子孝顺,儿媳根本无法与她抗衡,这日子简直赛过活神仙。   要是她,她也会想搞死那个老头儿。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不用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睁开眼,总算是念完今日的佛经,轻声细语地道。   “祖母,你这里乃是吉祥宝地,我和您在一起念经,就觉得心绪安宁,身上都舒服多了。”温明蕴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来。   老夫人完全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亲自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看起来跟个观世音菩萨似的。   “你身子调养得如何了?”老夫人关怀道。   “还是老样子,总也不见好。”温明蕴轻咳一声。   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准备许多补品,全都是人参燕窝银耳之类的,那是相当的大方,显然是把她自己的份例都拿出来了。   若是光看表面,谁都觉得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出手如此阔绰大方,甚至丝毫不嫌弃一个病秧子。   这其中的变化,离不开温明蕴的努力筹谋。   “你回来之后,瞧过立哥儿了吗?”老太太询问。   “瞧过了,他说这几日略有些心神不宁,书也读不进去,我要请大夫来,他也不要。若是爹回来考校他功课,又得挨训了。”温明蕴故作叹息。   “的确不用请大夫,他听到你在徐侯府受苦,心里就不舒坦。你们虽不是双生子,但却彼此有感应,你多陪他几日就好了。”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握着她的手安抚道,尽显亲昵。   温明蕴乖巧地点头应是,只是在低头的时候,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想当初老太太直接说她是扫把星,既没有前两个孙女出生那般不同寻常,还连累儿媳生产伤了身子,大夫甚至说过恐怕不能继续生了,那她的嫡孙梦就破碎了。   而她想让温博翰抬个妾,先生个男娃有后再说,可是往常对她十分孝顺的儿子,却咬死不肯松口,死活不同意,哪怕老夫人使了些手段给他下药,都没能让他就范。   温明蕴那时候还躺在襁褓里,就已经感到古代世界对她的恶意。   祖母忙着和爹斗法,亲娘要养身子自顾不暇,她这个小可怜简直是地狱般开局。   她周岁之前,老夫人都没正眼瞧过她,每次祖孙俩不凑巧遇上的时候,老太太都直接闭着眼睛,端得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温明蕴又不是个真正的孩子,她什么都懂。   原本还想表露自己比一般孩子聪慧乖巧,来讨老夫人的欢心,把扫把星逆袭成团宠。   结果看到老夫人这样子,她的暴脾气也上来了。   就这老虔婆为老不尊的样子,也配让她放下身段巴结?她好歹也是穿越人士,坚决不向这种恶势力低头。   于是祖孙俩再相遇,老太太只要闭上眼睛,温明蕴就开始吐口水,跟看见脏东西一样。   老太太心底有火也没处发,小孩子在长牙期流口水不是很正常吗?你说她还故意发出“呸呸呸”的声音,那应该是闹着玩儿的,你一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总不能和牙牙学语的孩子斤斤计较吧?   转折点发生在陈婕怀上第四胎,温明蕴决定放手一搏,经常对着她的肚子,小声喊:“弟弟快出来!”   陈婕大惊,连忙询问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温明蕴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口齿不清,总之是糊弄过去了。   她又不会算命,当然不知道这肚子里是男是女,但总归一半的概率,如果是男孩儿,那她就赚了,扭转名声。   如果是女孩儿,那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天知道,她一开始喊弟弟的时候,心里有多憋屈。   在现代社会,她最讨厌重男轻女的人,如果在网络上看到谁谁投稿相关内容,她绝对要重拳出击。   可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还得靠这个翻身。   好在亲娘靠谱,让周围的人守口如瓶,绝对不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就怕到时候瓜熟蒂落,又是个女娃娃,引得老夫人对三女儿更大的厌恶。   最终,陈婕诞下一个男婴。   整个温府都处于一种欢天喜地的状态,温明蕴为逆转自己的名声,也打响了第一枪。   陈婕生产之前就安排好了,如果她生的还是女娃娃,那就什么都不说,但如果是个男婴,身边伺候的人就要找机会传出去,说三姑娘是个有福之女,指着夫人的肚子说是个弟弟,就真的生了个男孩儿。   感天动地慈母心,明明陈婕都自顾不暇,可却还要挺着肚子,为了自己的女儿筹谋。   终于这出戏,在母女俩联手之中,圆满收场。   老夫人自此对温明蕴的印象开始改观,外加这老太太或许是年轻时手段太狠,杀人太多,年纪大了反而开始害怕,颇为迷信。   温明蕴更是抓住这一点,大肆渲染自己的神奇之处。   比如她把自己和温青立的命运连在一起,给老夫人一种错觉,只要她陪伴在温青立身边,那么温青立就容易交好运,万事顺遂。   说起来也可笑,老太太越重视温青立这个孙子,就会为了孙子的前途,对福祸相关的温明蕴越好。   说难听点,她把自己弄成了温青立的伴生物,才抹去了原本扫把星的名声,过上不用遭受白眼的生活,变成有福之女。   “祖母。”   说曹操曹操到,温青立大步赶了过来,身姿端正地行礼。   “快起来,让祖母瞧瞧你。”老太太满脸带笑地招手。   她拉着温青立,各种嘘寒问暖,甚至连他哪双鞋子穿了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明蕴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并不打扰他们祖孙相处。   作为旁观者,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老太太对孙子的重视,自从温青立进门之后,老太太的眼里就只有他,并且是真正的关怀,而不是对她的那种客套疏离。   不过她丝毫不嫉妒,甚至还心生欢喜。   老太太和她不愧是亲祖孙,其实她也天性凉薄,她们俩之间没有祖孙情,只有利益至上。   只要温青立一日不倒,老太太对孙子越好,温明蕴可利用的地方就越多。   温青立作势要坐在老夫人身边,却被她一把拉住,“你姐姐刚回来,去她旁边坐,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   青年立刻皱眉,摆出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祖母,我想与你坐得近一些。三姐才走了几日而已。”   “听话。”老太太心中欢喜,但是却不松口。   这三孙女一无是处,天生娇弱,命里带病,简直是个扫把星和赔钱货的结合体。   但是唯有一点好,那就是可以旺孙子。   让青立与她接触得越多,运势也越旺。   姐弟俩最终坐在了一起,不过两人并不怎么交流,反而是温青立一直与老太太说话。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如果姐弟俩表现得太亲密,老太太恐怕会心生不满。   温明蕴一直信奉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为了以后能从老太太这里获得更多的利益,她不介意自己当个局外人,正好她还省得浪费感情演戏。   *   “温明蕴,你给我出来!”温博翰的喊声传来。   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让温明蕴当场寒毛直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祖母。”温明蕴立刻看向老夫人,向她求救。   祖孙三人正坐在餐桌旁,享用晚餐,气氛正温馨,就被温博翰这一嗓子给嚎没了。   “你父亲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定是找你有事儿。”老夫人不为所动,明显是不想掺和。   温明蕴撇嘴,她也知道这老太太不见兔子不撒鹰。   反正没牵连到宝贝孙子,所以不想管这事儿。   她直接起身,准备出去看看,临走前还对着温青立使了个眼色。   这是姐弟俩之间无声的默契。   她走出去之后,就见温博翰站在院子中央,满脸阴沉的表情。   “随我来。”他冷声道。   温明蕴见他独自前来,虽说脸色难看,但好像没有太大威胁,就乖乖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走到前厅,刚走进院门,温明蕴就瞧见院子里摆着两口棺材,横列当中。   皎洁的月光,洒在乌黑的木头上,透着一股阴森的冷光。   其中一口棺材看着极其眼熟,正是当初第一回 大夫下死亡通知书时,温家给她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材,上面还按照她的要求,请了将人刻上精致的雕花。   她哪怕死也要当个美死鬼。 第008章 棺材威胁   温明蕴眉头一皱,当下心底就涌起不祥的预感。   悄悄冲着身后的丫鬟打了个手势,绿荷马上放慢了脚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马上溜去老夫人院子里报信。   好在温博翰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拿棺材吓唬她,领着进了会客厅里。   厅内已然坐了两个人,除了陈婕之外,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明显隶属于太医院,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药箱。   温明蕴一下子对上老者的视线,顿时头皮发麻。   “姜院判,小女来了,劳烦你替她诊脉。”温博翰作揖,眼神示意她上前。   温明蕴却不愿,略显踌躇。   陈婕起身,直接拥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椅子旁,按住她的肩膀坐下。   “小女很少见外人,有些拘谨。还请姜院判见谅。”   姜院判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看着温明蕴,说笑道:“外面天色晚了,恐怕三姑娘没认出老朽。老朽虽不常来,但几次救三姑娘于病危之中,想必姑娘对救命恩人还是有印象的。”   温明蕴没法子,只好抬起手放到小桌上,让他诊脉。   她对这老头儿有些发怵,能当上太医院的院判,医术十分了得。   而温明蕴每次能随心所欲地吐血,就是拜了一位神医当师父,自制的药丸子,吃下之后遇水化开,再吐出来就像鲜血一样的效果。   其他大夫都诊治不出,唯有这位姜院判,第一次来帮她诊脉就摸清了她的底细,差点当场扒了她的马甲。   为此,她一遇到老头儿,就怂了。   这么大把柄在人家手里,她也跩不起来。   好在这老头儿极有眼色,能在宫里安然当院判这么多年,那必然是双商超群,否则早被尔虞我诈的宫心计,坑得横死乱葬岗,哪有命活到现在。   “唔。”姜院判诊脉许久,最终收手:“三姑娘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不该吃的药少吃,不然只怕仇者快亲者痛啊。”   “不该吃的药?她最近吃的都是养身体的药,之前给院判过目的,您说没问题的。”陈婕顿时大惊,连忙开口询问。   对于温明蕴的身体究竟如何,温家夫妻俩其实并不太清楚。   她没遇上老神医之前,没法子骗人,夫妻俩心里还有数,但是自从她走上嗑药吐血的道路,其他大夫都诊断不出,唯一诊断出来的姜院判说话又只说一半,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   还是温明蕴不忍爹娘为她熬干了心思,才稍微透露出,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再多就不肯说了。   姜院判摆手:“我过目的药自然是没问题。只怕——”   他语气停顿片刻,又道:“其余的话就不要问我了,小老儿虽然年纪大,但还不想讨嫌。心病还须心药医,您二位还是和三姑娘仔细谈谈吧。”   他说完就站起身,背上药箱准备离开。   “姜院判,您等等!”陈婕还想追问,却被温博翰拦住了,他亲自送人出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然满脸寒霜,看起来比外面的棺材板还要黑。   男人冷声开口:“夫人,你这是关心则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是这丫头偷偷吃药,把自己作出这副病恹恹的状态。你是不是又和那老疯子联系了?是药三分毒,我让你吃,迟早把自己真吃成病秧子!”   温明蕴头皮发紧,马上矢口否认。   “什么老疯子?爹你冤枉我,我一向最听你的话,谁人不说我乖巧,怎么可能顶风作案、胡作非为、逍遥——”她装傻,还瞪起一双眼睛装无辜,贡献出自己的菜鸡演技。   “你还敢胡说八道!我倒是要看看,今日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温博翰扬起手就要冲过去。   温明蕴瞬间躲到陈婕身后,瑟瑟发抖,眼睛眨巴两下,当场泪盈于睫。   “娘,爹要打我。我、我——”她马上咳喘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看样子就要晕厥过去。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温家教孩子可从来不兴动手,你这还是文人风骨吗?”陈婕连忙拦住他。   “你敢晕一个试试!”温博翰顾不上回答妻子,眼看温明蕴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底火气更甚。   原本已经两眼一翻,腿发软准备倒下的温明蕴,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看着像是整了个下腰的动作。   亲爹发真火了,她可不敢晕。   眼瞪眼瞧得清清楚楚的温博翰和陈婕,都是一阵无言。   “……”   院子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术一般。   “你个坏丫头,我不管你了,让你爹治治你吧!”陈婕最先反应过来,气得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说完她就把温明蕴从身后扯了出来,往温博翰面前一推,彻底不管了。   “娘啊,你回来!我马上晕给你看!”温明蕴试图挽留。   但由于太过惊慌说错了话,马上改口:“啊,不对!我方才真的要晕了,是爹他太吓人了,把我又给吓醒了。”   结果越说越错,甚至还和温博翰来了个脸对脸,顿时尖声惊叫。   有一说一,亲爹黑脸的时候,是真的吓人。   “你成日体弱,有气无力,一旦有人给你说媒,马上咳血病重,甚至要准备后事,毁了自己好几门亲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你作出这些臭毛病,让自己背了一个病秧子的坏名声,无非就是不想嫁人。”   “温明蕴,我告诉你,自古以来就没有成年姑娘赖在家里的道理,多少人想嫁都因为各种原因嫁不出去,耽误了大好年华。而你明明有很好的姻缘,却一次次作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博翰显然是真恼了,他一句又一句地质问,像是锤子一样砸过来。   温明蕴也是又急又气。   亲爹这些话问得多么符合时代背景,就连现代年轻人不想结婚的时候,长辈们都十分不理解,更何况是古代。   他们都这么想,哪有好好的人不成亲的,那准是身上有点毛病的。   在古代,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而没病也把自己装出病的温明蕴,着实是一朵格格不入的大奇葩。   “我就是不想嫁人,我就想永远和你们一起生活!”温明蕴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们不想!”温博翰也不顾什么文人风骨了,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不想也得想!”她讲耍赖进行到底。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温博翰的怒火,他拽着温明蕴的袖子,就要把她往棺材里拖。   “行,你是我女儿,我的确舍不得打你,骂也不管用。你要是真不成亲,我也不愿用阴私法子胁迫你。但子不教父之过,与其你不定亲,让我们全家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如我陪你一起去阎罗殿!文人最注重名声,与其被你拖累,不如以死明志!”   “你应该也是愿意的吧,宁愿一次次吐血装病,也不愿意议亲。想来我们温家宁死不从的气节,也刻在你的骨血里。别怕,爹陪你一起走,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温博翰显然是认真的,他拉扯温明蕴的力道极大,要不是温明蕴本身力气大,早就被他硬生生拖进去了。   可是要她像对弟弟一样,对亲爹使用暴力威胁,她又下不了手。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被亲爹这招给吓到了。   院子里摆着的两口棺材,竟然真的是用来对付她的。   天呐,甚至为了保持文人风骨,亲爹还给自己也准备了一口。   如果光逼着温明蕴独自进棺材,那就是阴狠渣爹,要逼女儿去死,可现在他也跟着同等待遇,瞬间能站在道德高处,都把“以死明志”挂在嘴上了。   这要是传出去,谁不夸他用心良苦,骂温明蕴一句不孝女。   永远不要小瞧古代人,像他爹看着无比耿直,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老小子阴得很,最擅长占据道德高处,把别人架在火上烤。   “娘,救命啊!”   她真的有点慌,谁能想到亲爹能有这一招啊,简直釜底抽薪。   她要真的敢死,也不会费尽心思搞什么装病吐血丸了,早早找根绳子吊死了哇。   哪怕古代再差,没空调没雪糕没电视没淘宝,但她好歹穿成了官家小姐,苟一苟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老爷,你教训她几句就算了——”陈婕看她那么害怕的样子,心疼不已,立刻上来劝。   “夫人,你别管。她脸皮厚着呢,不是我教训几句就管用的。你不信问问她,到底要不要嫁人!”   温博翰的话音落下,顿时夫妻俩的视线全都看向温明蕴。   “给句准话,告诉你爹,你愿不愿意!”陈婕推了推她,并且使了个眼色。   温明蕴撇嘴,她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先糊弄过去就是。   “愿意,我都说了我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了,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咬牙一跺脚就点头了,并且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博翰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最听话个鬼,最能折腾还差不多。   “行,正好我挑中了一个孩子,乃是新科进士,仪表堂堂,比你小一岁。虽说家世一般,但是才学了得,待殿试之后,有望高中。若是能拔得头筹,成为状元郎,那他与你爹一样,就是三元及第。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你若与他说亲成了,那岳父女婿同为三元及第,定能传出佳话。”   温博翰见她乖乖答应了,也收敛起怒火,认真和她介绍人选,显然他早就挑好了,正好趁着今日说出来。   温明蕴整个人都懵了,她本来就是想缓兵之计,哪里晓得亲爹竟然打蛇随棍上,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连人选都定好了。   不得不说,古代像温博翰这种士大夫看起来最重文人风骨,实际上做事很多时候都挺阴的,就比如这次,人选是早就挑好了,他却丝毫风声都不露,一直等抓住温明蕴在徐侯府大闹的把柄,让她松口愿意嫁人了,他才表露出来。   这就是父母之命,如果温明蕴不反抗,等明日应该就有媒婆上门,走过媒妁之言这一步,她就可以收拾收拾成亲了。   狠,太狠了,而且一击必中。   让她毫无反悔的余地。   “不行,我不要嫁给穷人!”她脱口而出。   本来在古代嫁人,风险就要比现代大多了,她还得低嫁,那更不行了。   好歹是官家小姐,在古代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哪能越活越差啊。   那些戏文里下嫁的官家小姐,大部分都是感情基础,恋爱脑上头了,看中了穷书生,她连人家面都没见,凭啥也要下嫁。   温博翰一听这话,顿时又火了:“你说得什么胡话!做人不能嫌贫爱富,我就这么教你的吗?若是这话传出去了,让其他人怎么看我温家?”   “这里又没外人,传不出去。况且我在爹娘面前,当然要说实话,那些道貌岸然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她不以为然,但是一瞧温博翰都要喷火的眼神,马上轻咳一声。   “不过爹都生气了,那我就整几句。那人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个病弱之躯,恐耽误别人前程,爹还是放弃吧,莫要为了女儿却毁了旁人。”温明蕴瞬间变得拿腔拿调起来。   温博翰都被气笑了,只感觉大脑神经突突的跳。   “你方才还说自己是我最听话的孩子,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   “对,不愧是我!”温明蕴顺嘴就接了一句。   温博翰再也忍不了了,之前只是抬抬巴掌吓唬人,这回是真想打人了。   “你给我过来!”   温明蕴一改之前柔弱不堪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直接钻到陈婕身后,向亲娘求助。   “娘,您得救我!爹为了把我嫁出去,从街上随便抓个男的都行。”   “你放屁,我都说了他能三元及第!”温博翰气得都开始爆粗口了。   “爹你那么喜欢三元及第,你去嫁给他啊,我又不喜欢!”她仗着有人在中间阻拦,开始疯狂在亲爹的底线上蹦迪。   父女俩围着陈婕,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第009章 偷鸡摸狗   “你们在闹什么!”   老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一来便瞧见自家儿子和孙女在转悠。   往常十分注重文人形象的温博翰,此刻衣衫皱皱巴巴,额头上还遍布着汗水,甚至连束起的发髻都有些凌乱,那些不安分的自来卷发丝纷纷炸开,像个落魄的酸秀才。   老夫人顿时脸一沉:“成何体统!”   父女俩同时停下来,整理衣衫,之前活泼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全都恢复常态。   一个依然是文人雅士,另一个也还是病秧子,谁都不耽误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愧是亲父女,变脸速度都超级快。   “母亲,我与夫人正在说如意的亲事,怎么还把您惊动了?”温博翰轻声解释道。   “三丫头的亲事,人选挑好了?”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立刻询问。   “是,此人姓赵,乃是……”温博翰又把赵进士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夫人顿时沉吟,之后才道:“人才倒是不错,三丫头不愿意?”   “她嫌人家穷。”温博翰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立刻道:“他之后就算三元及第又如何,既没家财也无家世,最大的后台就是靠上了我们温家。我既要拿嫁妆贴补他,说不定还有厉害婆母和糊涂小姑子在头上压着,我就算有再多的血,也得被吸干了。”   温博翰气得脸颊肉都在抖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是一个未出阁姑娘该说的话吗?你简直不知羞耻!”   “我说得是事实嘛。祖母,你说对不对?我好歹是温家的三姑娘,在温家长大,乌鸦反哺也该反哺给温家,凭什么让其他人捞好处!”   温明蕴大声反驳,之前她只敢小声叭叭,但自从老夫人来了之后,她就敢大声说话了。   毕竟这个家里,如果说有人不愿意让她成亲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老夫人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老夫人就点了头,一本正经地道:“三丫头说得是。要找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二丫头就低嫁了,你怎么还让三丫头也如此,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娘,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全望京出了名的药罐子,门当户对的谁家能娶她?我们温家也不可能让嫡女去嫁给妾生子,我必然是不会害她的。”温博翰眉头紧蹙,试图讲道理。   实际上他说得这些都是事实,而且还是显而易见的。   温明蕴简直全身长满了筛子,处处都是漏洞。   哪怕有个好爹好家世又如何,一脸早死的面相,再加上女子拖到二十二岁,在古代是真的不好说亲,特别还是规矩森严的豪门世家。   若是有哪家门当户对的同意了,绝对会成为全望京的笑柄。   温明蕴已经被世家贵妇们断言过了,这姑娘养到最后,十有八九是要砸手里了。   “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三丫头的亲事不能这般草率。人人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家里三朵金花已经嫁出去俩了,就剩这一个肯定要好好挑。到时候得由我点头了才行。”老夫人的态度相当坚持。   自己老娘以势压人,温博翰当下就没词儿了。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了,温明蕴努力压住唇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   “姑娘,咱真的就这么离开?”绿荷抱着收拾好的包袱,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当然,我爹正处于怒火之中,昨晚他碍于孝道,没有当面反驳老太太。但实际上心里肯定在盘算什么,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我不能留在府中坐以待毙,必须得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跑路。”温明蕴点头,语气不疾不徐。   绿荷还想问什么,温明蕴却完全没心思回答她,忙着张罗人收拾东西。   “哎,那个清明雨后的花瓶是我最喜欢的,小心些!”   “这几把双面绣的扇子全都带上,我要搭配裙子穿的。”   她显然是大动作,连手臂长的花瓶都要带上,堪比搬家的架势。   之前在徐侯府碰瓷的时候,温博翰有一句话没讲错,他们温家世代清流,无论家产如何,府里的吃穿用度都不喜奢华,相对比较内敛朴素。   唯有温明蕴这个例外,她最不喜欢朴素,闺阁内布置得那是相当奢华,大到屏风挂画,小到茶盏托盘,都极其讲究,而且色彩明艳,甚至连地砖上都画着图案,是一副夏日暖荷的场景。   工匠技艺很精湛,不仅栩栩如生,画在地砖上还能不褪色。   旁边还写了一行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总算是为房间里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   原本温博翰死活不同意,觉得这是劳民伤财,很容易被御史台抓住把柄参他一本。   然后温明蕴就告诉他,自己要牡丹盛放的场景,再配上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像她这种命中不凡的女子,也只有牡丹勉强能映衬她。   温博翰最终让步了,同意她用荷花的主题地砖。   事实证明,哪怕是古代人,也逃不过刻在基因里的中庸之道。   只要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他就会觉得之前那个有一点过分的要求,其实也没那么过分。   “姑娘,咱是悄悄走,您带这么多东西,那不是得露馅。到时候连大门都出不去,就得被逮回来。”   眼看半个屋子都要被搬走了,红枫连忙拦住她。   “谁跟你说悄悄走了?我若是偷偷溜出去,等爹回来了,我很快就会被抓回来,而且必然丧失了有利地位,又被他抓住了小辫子。”温明蕴立刻摇头。   “啊,不悄悄走,您怎么走?老爷和夫人不可能这时候同意您出府的吧?”红枫不解。   如今夫妻俩正忙着给温明蕴说亲,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当然是光明正大地走,我这辈子做不来偷鸡摸狗的事情。”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   *   “三姑娘,卫道婆今日来了,正与老夫人说话,您稍待。”   温明蕴来看望老夫人,丫鬟立刻来通传,并且领着她在外厅休息。   “麻烦了。”她点头,冲着丫鬟轻轻一笑。   说起来老夫人年纪越大,就越迷信,偏偏她信奉得还颇为杂乱。   既有小佛堂,日日烧香拜佛,又会信奉道家,卫道婆是望京出了名的女道士,许多贵妇人信奉她,说她不止能掐会算,还能驱邪避害,反正老夫人是挺信她的,时常会请她过来。   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丫鬟送卫道婆出来,恰好与温明蕴打了个照面,彼此见礼。   “卫坤道请去我院中坐坐,待我与祖母叙完话,有些问题想请教。”她光明正大地请人。   卫道婆点头,自有丫鬟领着她离开。   温明蕴走进内堂,老夫人手里捧着一盏茶,暗自出神。   直到听见她的行礼声,才缓过来。   “如意丫头来了。”   “是,祖母。方才我瞧见卫道婆,就留下她待会儿说说话,我这身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也不知能熬到几时。”温明蕴脸色苍白地咳喘了两声,帕子捂住嘴。   老夫人眸光一闪,对于温明蕴的病症,她心中有所猜测,卫道婆也多次提过。   温明蕴虽是有福之女,可就算再有福,人的福气从出生就天定了,不可能源源不断用之不竭,而她与温青立在一起时,会帮助温青立万事顺遂,福气共享。   这就会造成,温青立越顺遂,整个温府都其乐融融,取用她的福气也越多,当有一天温明蕴福气不足之时,就会影响自身,首当其冲的就是健康。   所以孙女之所以这般体弱多病,要死要活,多半是被孙子给吸走了运势。   但是老夫人却只字不提,甚至还极力反对儿子给孙女说亲事,想将温明蕴长久地留在孙子身边。   “会好的,你出生时,你爹就取小名如意。自此之后,我们温家蒸蒸日上,你爹官运亨通,你娘也生下了你弟弟,而青立也平安长大,如今都吃上了皇粮。你也一定会事事如意的。”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无比慈爱地道。   甚至还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完全就是世上最疼孙女的祖母。   温明蕴埋进她的怀里,轻声细语地撒娇。   实际上她是借机遮掩住自己脸上讥诮的表情,免得忍不住冷笑出声。   也难为老夫人在她面前做戏,自从老太爷死后,老夫人就活出自我,温府里无人能压迫她,她想怎样就怎样。   也唯有在小孙女面前,还需要戴上一副假面演戏,明明心中对三丫头无感,甚至还有些厌恶,却偏偏为了让她长久地用福气滋润孙子以及整个温府,要谨慎行事。   祖孙俩各自演完一场慈爱的戏码,才进入正题。   “你父亲性子倔,但他也都是为了你,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莫要怪他。”老夫人开口宽慰。   温明蕴立刻点头:“孙女知晓,只是我不愿嫁人,只想常伴祖母和爹娘身边。”   老夫人听到她这番合心意的话,脸上的神色缓和不少。   幸好三丫头是个傻的,自己不愿意嫁人,倒是省去她不少功夫,只要稳住温博翰那边就行了。   “这几日你先出府避一避,我再劝劝他,待你爹火气消了,过了这阵倔劲儿之后,你再回府,一切就好商量了。”老夫人给她出了个主意。   温明蕴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惹恼爹爹?”   “不怕,一切有祖母在呢。他是我生的,我做下的决定,他还敢发火不成?”老夫人大包大揽。   “你就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那是祖母的陪嫁,不过不必担忧,下人都是你熟悉的。你自己也多带些人过去,好好散散心,说不定回来之后,身体就能好了。”   她边说边冲着丫鬟招招手,丫鬟立刻递上一个黄花木匣子。   “这里头是那温泉庄子的地契,以及下人们的身契。马上你生辰快到了,这算是祖母送你的贺礼。我们如意要健康健康才是。”老夫人把木匣子递过去。   温明蕴还想推拒,却被她一把按住了,完全没有力气挣脱,当然也不想挣扎。   瞧瞧,瞧瞧,她不仅能光明正大地走,还得了一个温泉庄子,老夫人能拿出来送人的陪嫁之物,自然不可能寒酸,否则都对不起温明蕴这些年给温家提供的“福运”不是吗?   虽然是假的,嘻嘻。   “多谢祖母,您对如意可真好!”温明蕴当场眼眶就红了,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我之前就与你父亲说了,三个孙女就只剩你一个没出阁,自然是要千娇百宠才是,祖母不疼你疼谁啊。在祖母心里,连立哥儿都越不过你去!”老夫人再次拥她入怀。   祖孙俩又开始面对面飚戏。   作者有话说:   温明蕴:我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陈婕:我不信。   老夫人:你做得还少吗?   温博翰: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温青立:姐,快去照照镜子,你脸上就写着这四个字呐!   今天没有更新了哈~恢复日更,等我攒一下稿子! 第010章 离开温府   温明蕴回到自己院子里,卫道婆早就等候多时,见她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水,起身冲她行礼。   “卫坤道请坐。”温明蕴点点头,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她坐。   卫道婆冲她笑了笑,才坐下来,却并不像之前那样坐实,而是只沾了半边屁股。   两人的互动明显和之前在老夫人院子里天差地别,如今温明蕴为尊,而卫道婆反而十分拘谨,像是等着她发话一样。   “卫坤道今日与祖母说了什么?”温明蕴喝下半盏茶,才轻声开口询问。   卫道婆连忙回道:“一切都按照三姑娘的意思来的,老身对老夫人说,姑娘如今有些衰弱过头,得去外面庄子上避一避,等身体好些了再回来,否则只怕好运变霉运。而且那庄子最好是依山傍水,幽静舒适,适合病人养身体。”   温明蕴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老夫人恐怕打死都不敢相信,她一直倚重的卫道婆,竟然是温明蕴的人。   温明蕴胎穿到古代,从一出生就遭遇大出血难产,差点直接嗝屁了,那些玛丽苏白日梦彻底粉碎。   她变得相当现实。   在这个礼教森严科技落后的古代,想要活得好,其实比现代难多了。   一点小病症都能要了人的命,更何况她还是温家第三个姑娘,老夫人这个大长辈看她是相当不顺眼,一旦对她动了冷漠的杀心,她绝对死得悄无声息还死无对证。   老太爷就是前车之鉴,老夫人心狠手辣又智谋不低,这种人是最棘手的。   为了预防自己夭折,温明蕴从小就费尽心机。   反正古代也出不了院门,她缩在自己院子里,天天尽想着怎么提高生活质量。   既然老夫人已经成了不稳定因素,而她又干不掉这老太太,就只能想办法控制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老夫人的弱点着手。   卫道婆当时初出茅庐,正想打入贵妇圈,也来过温家几次,只是卫道婆手段不行,算得并不准,温明蕴找到机会与她里应外合,才帮助卫道婆站住脚。   “卫坤道辛苦了。”温明蕴满意地点头,略微抬抬手,红枫立刻递上荷包。   “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老身应该做的。三姑娘为了老身劳心劳力,应当是我孝敬您才是。”卫道婆连忙摆手推拒,根本不敢拿。   温明蕴强硬地塞进她的手里:“一码归一码。况且我也没帮坤道什么忙,一切都是你依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卫道婆不敢再推拒,将荷包塞进了衣袖里,不用打开她都能摸出来,里面定是大面值的银票。   这位温家三姑娘不仅人聪明,出手还相当大方。   卫道婆对她是真心臣服,丝毫歪心思不敢有,毕竟能把老夫人那种老怪物哄骗得团团转,温三的本事绝对不止一星半点。   “三姑娘,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前几日请我过去,想给她的侄儿找续弦,还拿来了她侄儿的生辰八字,让我算一算哪家的姑娘与他相配。”卫道婆搓着手,试探地提起。   温明蕴挑眉:“你又不是媒婆,她明显找错人了。”   卫道婆立刻点头,出言附和:“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程世子夫人着实热情,老身实在推脱不过。想让三姑娘给我出个主意,程世子夫人究竟是何用意?”   温明蕴嗤笑一声,说什么太过热情,推辞不得,还不是程家人给的银子太多了,卫道婆见钱眼开。   不过若是这个道婆刚正不阿,她当初也没法贿赂成功,让卫道婆转过头去骗老夫人。   “程世子夫人口中的侄儿,应该不是娘家侄儿吧,而是程国公府的大房,程亭钰。是吗?”温明蕴开口询问。   卫道婆点头:“正是那位大爷。他前头的妻子难产没了,留下一个嫡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听说顽劣得很,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大爷之前一直未续娶,如今见儿子大了,哪怕继母进门也不会影响到儿子,所以就想再娶。还说要性格温和的姑娘,为了以后家和万事兴——”   温明蕴打断她:“这是程亭钰亲口说的?”   “不是,都是程世子夫人转述的,哪怕我是修士,也无法和程大爷打交道。”   “程世子夫人在撒谎。这世子之位原本是程亭钰父亲的,只是没熬过老国公,先死了。老国公原本属意程亭钰,毕竟长房长孙,不过后来二房强势抢了过来。程家到现在还没分家,两房同个屋檐住着,能安生才怪。老国公一日不闭眼让位,程家二房便一日不安心,这些年闹得笑话可不少。”   “分明是鸡飞狗跳的死对头,怎么可能好心给侄儿找续弦?一看就是要使坏。”   温明蕴对望京各大世家的后宅关系,都有所了解。   哪怕她坚定不想嫁人的心,可形势比人强,就怕万一。   她永远会提前给自己准备退路,一旦她哪怕装病也躲不过,那么就得实行planB,找个她眼中稳妥的人嫁了。   所以她把望京各大世家都摸透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程家水深得很,我劝你不要淌这趟浑水,免得有命拿钱没命花。”温明蕴语气严肃,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倒不是她烂好心,而是这些年与卫道婆合作十分愉快,如果卫道婆遭殃了,那她还得重新找人去糊弄老夫人,麻烦得很。   卫道婆瞬间失落,不过依然不肯放弃,肉眼可见的不甘心。   “三姑娘,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依你所言,程家两方相争,可世子之位还是落到了二房,我帮了世子夫人,也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怎么会危及到性命?只是说门亲事而已,又不是做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温明蕴抬眼瞧了瞧她,继续道:“半个月前,程世子夫人的远房侄女被接进国公府小住。如果不出意外,你下次再去国公府,世子夫人就要给出女方的生辰八字,让你测算她与程亭钰的姻缘。”   卫道婆的眼睛徒然瞪大了,满脸震惊。   她去程国公府的时候,的确偶遇过那位表小姐,只是程世子夫人只字未提,她也不曾往上面联想。   可是温明蕴一次都没见过人家,而且因为病魔缠身,甚少出门,她又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甚至还能想得这般透彻?   “我见过那位表姑娘,看着是个温柔和善的人,长得也十分标致。她是有什么问题吗?”卫道婆询问。   “至少明面上,她没问题。程世子夫人有点小聪明,不可能让人抓住很明显的把柄。不过就光一条,这表姑娘是从二房出来的,就足够程亭钰厌烦她。到时候程世子夫人借你的口,硬说他们二人匹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程家大房能放过你?”温明蕴反问道,语气之间颇有威势。   卫道婆沉默不语,愁眉不展,显然还是舍不得银钱。   但是温明蕴积威颇深,她打心底对这个温三姑娘发怵,一对上温明蕴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顿时就打了个激灵。   “三姑娘说得是,下回世子夫人再请我,一律回绝。”   温明蕴满意地点点头,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卫道婆捧着茶盏,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茶水清甜,心里美滋滋的。   果然听三姑娘的话,就不会挨凶,还能有茶水喝。   温明蕴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策略,非常奏效。   卫道婆又咨询了几件事,才起身离开。   她虽然看起来是个道姑,但根本没有算命的本事,大半都靠坑蒙拐骗,要想骗得好,当然得了解各家的情况,雇主真正的意图。   温明蕴不仅对这些十分了解,还能帮她理清头绪,分析情况,把握机会,所以卫道婆根本离不开她。   同样为了做大做强,温明蕴从一开始就警告过她,盗亦有道,骗子也是同一个道理。   只做锦上添花的好事,绝不涉及落井下石的坏事,否则迟早翻车。   *   温明蕴当真是乘坐着马车,光明正大地离开温府。   因为有温老夫人的支持,哪怕陈婕想要阻拦,也完全没效果,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   温博翰晚上下值回府,得知此事自然是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温明蕴坐在温泉池里,洗去一身疲累。   她来到温泉庄子之后,伺候的人身契全在她手中,又没有长辈们盯梢,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只不过刚住了几日而已,就已经长胖了几斤,果然心宽体胖。   “姑娘,老爷又给您写信了。”红枫双手捧着信过来。   温明蕴皱眉,忍不住抱怨道:“我都跑出来了,爹还不死心呢!”   温明蕴跑了,温博翰明显气得够呛,哪怕他人不过来,信那几乎是一天一封,比写奏折还要勤快。   当然前面几封信,他正在气头上,少不得要骂上几句,不过今日这封信倒是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是让她安心在温泉庄子休养,不必急着回府。   “老头儿莫不是被我气糊涂了?竟然转性了。”   温明蕴非常难以置信,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把信放在水里过了一遍,就怕里面有什么机关。   “姑娘,二姑娘来看您了。”小丫鬟前来通传。   “二姐怎么来了?”她也顾不上信,随手扔给了红枫,立刻起身穿衣。   “二姐,你现在能出门吗?”温明蕴很快就收拾妥当出来了。   温明霞正靠坐在椅子上,桌上摆着各种水果,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当然能出门,我已经坐稳胎了。”温明霞点头。   “你婆婆没话说?万一把她的宝贝孙子颠到了,怎么办?”温明蕴撇嘴。   “她说不让,我也不听她的啊。这儿山清水秀的,对养胎有利,去年我在附近也买了个庄子,只是不如你这个大。”   “你要在这里长住?那可太好了,今晚别回去了呗,就在这儿睡。你和大姐出嫁后,我们姐妹就很难聚到一起了。”温明蕴兴奋地拍手。   温明霞有些迟疑,摆手道:“下回吧,过几天我要在庄子上摆个流水宴,有得忙呢。喏,这是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到时候一起玩玩儿呗!”   她放下一封请帖,温明蕴接过,顿时有些好奇:“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办流水宴了?况且你还怀孕了,哪怕坐稳胎,也不该操劳才是。”   温明霞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她拿了一块甜瓜塞进嘴里,无所谓地道:“前段时间养胎,我被拘在家中无趣得很,就想找点乐趣。你放心,这虽然还在望京地界,但是宽松许多,宴席上多是年轻人,你姐夫虽然也请了朋友,但是我们独占后院,与他们不相干。”   “行,那到时候我早些去,还能帮帮忙。”温明蕴只当没看出来,笑着允诺。   姐妹俩没说几句话,温明霞就离开了,简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喝茶,一杯茶还没喝完,红枫就走了过来。   “姑娘,奴婢和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打听过了,这流水席是姑爷提出要办的。理由的确是怕二姑娘无趣,想让她开心些。”   红枫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冷笑出声。   “放他狗屁!如今新科进士们殿试在即,租赁京郊的宅院花费不多,所以附近住着不少有才之士。明明是他自己想显摆才学,拉拢人脉,却还要用让妻子开心当借口。他还是人吗?”   “办流水席不要钱吗?他一个穷光蛋哪来的钱,还不是要用妻子的陪嫁。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都不管,就等着开席,操持这一切的还是二姐。妻子怀着孕呢,他都能这么算计,永远不要找软饭硬吃的凤凰男,坏种,下辈子一定投身畜生道!”   她气得破口大骂,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吭声。 第011章 面若好女   流水席这天,温明蕴早早地赶到二姐的庄子,果然处处都在忙碌。   她在外就是个病秧子,自然没办法帮忙,不过身边却带足了下人,从跑腿小厮到粗使丫鬟,几乎带了半个庄子的人过来,动动嘴皮子的工夫,这些人就融入其中,听凭管事的调遣,瞬间解决了不少忙碌。   温明霞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她斜靠在躺椅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模样。   “二姐,这流水席分明是为姐夫办的,你为什么要答应?”   温明蕴茶水也喝不下去了,此刻看到她这副模样,十分心疼,忍不住问出心里话。   温明霞一怔,转而无奈地看着她,轻笑道:“你从小就长着一双火眼金睛,玲珑心窍,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怀有身孕,前几个月反应特别大,吐得昏天暗地,你姐夫推辞了许多宴席,哪怕是上峰的乔迁宴,听到我身子不适,也中途赶了回来,差点得罪了上峰。”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那种人在外面最刚正不阿,根本不可能为了女婿走后门,你姐夫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站稳脚跟。他身在官场,自然还是要拉拢人脉的。我现在胎坐稳了,自然也想帮他。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互相扶持互相爱护,才能走得长远。他对我好,我自然也想回报他。”   温家三姐妹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是自小感情却极好,都遗传了陈婕大方的一面,哪怕是两位姐姐成亲生子了,也依然是有无数的小秘密分享。   温明蕴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低嫁了。要是他自己有本事,也不需要怀孕的妻子如此筹谋。”   她是温明霞的妹妹,凡事自然会以娘家人的眼光去看,哪怕二姐夫本身十分优秀,但是她看这个男人,依然很不满意。   “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像大姐姐那样高嫁,却处处受制于婆母,规矩比娘家还多,和儿子不敢多亲近,生怕被人打挑剔慈母多败儿,夫君也相敬如宾,甚至还要各种周旋,戴上假面一样的生活,就是幸福了?”温明霞不以为然,拿话堵她的嘴。   温明蕴颇为无语,这倒是实话。   大姐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嫁入侯府高门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光她们姐妹就能看出这诸多的不如意,更何况是温明珠私下受到的刁难。   “二姐,你这话我可不赞同。你就算低嫁了,那也得和婆婆斗法,你还有个难缠的小姑子呢。依我看,还不如徐侯夫人大方好相处呢!”温明蕴反驳道。   她在徐侯府碰瓷了几天,就带回来三大箱笼的东西,看在钱的份上,温明蕴目前对徐侯夫人印象还不错。   而二姐夫蔡耀辉则是泥腿子出身,全家供养出来的有才之士,因为相貌英俊,殿试时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   打马游街之时,被温明霞一眼瞧中,两人的缘分就开启了。   二人说亲前,还见过几次面,也说过话,定亲后也一直彼此写信,完全是有感情基础。   这在古代就是自由恋爱的程度,温明蕴当初还没察觉到古代婚姻的凶险之处,仍然处于看古言小说的状态,觉得这二人必然能过得和小说里一样,以后男主外女主内,儿孙满堂,迎来幸福美满的happy ending。   可惜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   蔡耀辉是典型的凤凰男,他的家人全是大字不识一个,不太能说得通道理。   蔡老太太凶悍得很,小姑子难缠,蔡家人没一个好对付的,更因为他们蛮不讲理,有时候才更加棘手。   而且温明霞很倒霉,和陈婕陷入了同样的困境,生了两胎都是姑娘,肚子里的这个是第三胎,蔡老太太已经处于发疯的边缘。   这种乡野村妇说出来的话极其难听,哪怕温明蕴没接触过几次,也能想象得出温明霞的压力之大。   明明生男生女,是男人的性染色体决定,可是却都要怪在女人头上。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温明霞脸色一变,明显有些不高兴。   温明蕴马上讨饶:“我是心疼你啊,二姐。”   她一妥协,温明霞也和软了,起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二姐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嫁人成亲还不就这样,你看爹对娘多好,可是祖母看娘不顺眼的时候,爹也不好插手,当儿媳妇的自然得受点苦。不过我当初低嫁,也是看中了他们一家子好糊弄,老太太但凡疼儿子,就不敢对我如何,毕竟他们家还要靠我吃饭。我过得没你想象得那么苦。”   温明蕴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很自然地岔开话题,姐妹俩有段时间没见,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其实不怪她宁愿要死要活装病,也想躲开定亲,就是看多了身边女性成亲后的惨状。   她能接触到的人,可都是世家贵女,大家闺秀,在娘家大部分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可是一旦嫁人,就变得要委曲求全。   正如二姐方才说得,她们亲爹温博翰在古代这个时代,其实算是男人里的天花板,没有妾室只有正妻,四个孩子全由妻子所生,可是陈婕嫁给他之后,依然受了很多苦楚。   连跟着天花板都过成这个状态,就更别提嫁给其他男人了。   她两个姐夫在外人眼里,也是千好万好,温明蕴出去参加赏花品茶宴,无数女眷拉着陈婕的手,夸她两个女儿嫁得好,女婿都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   温明蕴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能获得一段让她满意的婚姻,所以孤独终老是她的毕生梦想。   *   流水席终于开始了,其实就是曲水流觞,男宾那边弄得是酒杯,而女宾这边就变成了茶水,捞到茶杯的人还得吟诗作对。   温明蕴兴致缺缺,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她一向不感冒。   “三姑娘,我们夫人知道您不喜热闹,让奴婢带您去别处转转。”   这时候温明霞的二等丫鬟莺儿走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个提议正合他意,温明蕴立刻起身,悄悄随她离开。   温明霞买的庄子并不算大,但胜在精巧,只是观赏园里的绿植皆是新栽下的,长势并不算多好,并没什么新奇可看。   “西南门外有处茂盛的竹林,这也是当初夫人挑中这院子的原因之一,奴婢领您过去。”莺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角门。   温明蕴的脚步微顿,这会儿她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门外的确有一片竹林,哪怕被门墙挡住,也能看到茂密的竹子,可出了这道角门,明显就不属于内院的地界了。   在有外男也办流水宴的情况下,温明霞不可能让自己未出阁的妹妹乱跑,还专门挑这种地方来。   “姑娘放心吧,我们夫人特别喜欢这片竹林,特地让工匠整理过,里面都洒了打虫药和雄黄粉,安全得很,而且风景宜人,夫人也常让人搬着躺椅进去小憩呢!”莺儿显然怕她怀疑,立刻安抚道。   温明蕴点头,直接跟着她推门走了出去。   她可是力能扛鼎的女力士,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也不堪一击。   只是很想看看,究竟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果然门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长势喜人,而且空气清新,好像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自从进入竹林之后,莺儿指明了大概方向之后,就有意无意地跟在她身后,越走越慢,似乎想要和她分开。   温明蕴也只做不知,片刻后,果然莺儿不见了踪影。   “表哥,你躲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见谁?”   没走多久,温明蕴就听到一道轻柔的质问声,她立刻停下脚步。   “表妹,你怎么跟来的?这里是望京,可不是我们村,可以随意走动,若是被主人家知晓了,很可能把你拉出去打死!”紧接着又是一道焦急的男声。   温明蕴挑眉,这两道声音都是头一回听到,显然是陌生人。   难道莺儿把她带过来,就是为了听陌生人吵架?   “表哥,你别想吓退我,正因为这里是望京,遍地是权贵,他们才不会像村里人那么野蛮,还是会听人讲道理的。你是请来的客人,我是客人的表妹,自然能跟过来。”   “好表妹,我真的有急事,你能不能先离开这里?稍后我就去找你。”   “你能有什么急事?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要在这里私会温家三姑娘?”   温明蕴原本听了几句,觉得无趣,这两人只是在吵架,又不是在打野战,她真的没兴趣听古人磨牙,无聊得很。   万万没想到,都抬脚准备走了,竟然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顿时竖起耳朵来。   “跟温家姑娘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败坏人家的名声!”男人显然是急了。   女人哽咽一声,似乎哭了:“表哥,我说什么了,就败坏她的名声。姑母都和我说了,你攀上高枝了,被姓温的大官给看中了,想让你当他的女婿。今日办酒的主人家,夫人就是温大人的次女,想必那位三姑娘也来了,想让你们私下见见面。表哥一表人才,那闺阁小姐能见过几个外男啊,肯定会为你心折,到时候你成了温家的乘龙快婿,那我怎么办啊?”   说完,呜咽声更大。   温明蕴悄悄走动几步,离得更近一些,恰好看到一个素衫女子扑进陌生男人的怀里,两人明显有了首尾。   她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游走了一圈,马上撇嘴。   自从见过二姐夫的塌房之后,她对凤凰男穷书生类型的男人,就没什么好印象,不仅穷还虚伪。   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了,本该秀口吐文章,可惜这种人只会用在骗女人上。   果然,男人开始各种输出花言巧语,把女人给哄走了。   温明蕴并没有走出来,而是绕了一圈,悄悄追在女人身后。   素衫女子虽然答应要离开,但实际上并不准备走远,而是想待在不远处偷看。   只是她还没选定窝点,就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倒在地。   “对不住了,先委屈你晕一下。不过你这么喜欢你表哥,我自然不能拆散你们,稍后我就让你心想事成。”   温明蕴边说边拿起树枝,在地上留下一行字。   为了辨认不出笔迹来,她还故意写得歪七扭八。   之后她又悄悄回去了,男人依然站在原地,一直伸长了脖子看向远方,等得有些焦急。   以防万一,温明蕴还用锦帕遮住脸,悄悄绕到他身后,手里抄起一块石头就砸向他的后脑勺。   方才她是徒手打晕素衫女子的,她对女人一向要温柔点,但是对眼前这个想脚踩两只船的臭男人,她就没什么怜惜之情了,怎么粗鲁怎么来。   若是力道太大,不小心把人给砸成傻子,那也正好,让这个世界减少一个渣男,她简直是在做好事。   温明蕴确认男人彻底晕倒了,现在他身上找了一遍,看到男人腰间挂着的荷包上,绣了个“赵”字,心中已经确信了。   这就是她亲爹替她挑的男人,未来的三元及第,笑死个人了。   男人看男人,果然眼瞎程度高达80%。   她搓了搓手,做了个手指操,彻底活动开,然后伸手抓住男人的衣领,用力往两边拽。   裂帛声响起,很快眼前这个男人就光了。   不愧是大力士,徒手撕衣真的很方便。   可惜她撕衣的第一个男人,竟然不是个花美男,而是个渣男。   她看着他身上的底裤,略显踌躇。   最终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她只撕开一半。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便快步离开竹林。   走回到西南门时,就听见莺儿的声音。   “这位贵人,竹林如今不方便进入,还请见谅。”   温明蕴微微一惊,毕竟刚做了坏事儿,她有些心虚,不过想起自己在外的病秧子名声,又很快稳住了。   她咳嗽着走了出来,就见到莺儿对面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人。   他头戴金冠,身穿宝蓝色锦衣,脚踩皂靴,那是相当有气度。   可惜男人面色苍白,再加上面若好女,哪怕生得人高马大,可是那副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的孱弱模样,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病弱的男子。   作者有话说:   滴——男主卡。   对了,现在排雷应该还来得及,儿子不是男主亲儿子,也不是领养的,男主身份有异,剩下涉及剧透,就不多说了。   另外这本双洁,双非和双洁的我都写过,我本身不太在意这些,反正从文开始都是1V1,不过这条排给有需要的人,我就不在文案标了,偶尔会引起争议。 第012章 捅病人窝   两人对视一眼,都同时拿着手帕捂嘴,开始咳嗽,甚至连咳嗽的频率都差不多。   温明蕴眨了眨眼,好家伙,这是遇到病友了吗?   当手帕拿下,温明蕴的手帕里沾上了一点红,显然是咳出血了。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如何让动作显得不刻意,还能自然展现出手帕上的红,让旁人都瞧见,处处彰显自己的病弱。   而对面的男人手帕拿下时,刻意将帕子折起,不让人看见里面有没有血。   只是他那苍白的唇瓣上,却留着一丝鲜红,像是涂了今年最显色的腮红一样。   温明蕴顿时一僵,心底忽然有种输了的感觉。   不好,眼前这位病友是个高手。   他这是以退为进呢,包住锦帕不让人看见,但是嘴唇上沾染的鲜红,完全证明他方才咳吐血了。   若是真不想让人看出来,那么大一块手帕还能擦不干净?   幼儿园小朋友都能把口水擦干净,眼前这个大男人还能不如一个六岁小儿?   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个病友一看就是个绿茶,而且手段还这么娴熟,应该是个老茶男。   “这位贵人,您没事儿吧?”   显然老茶男手段了得,长得好看的老茶男,更是吸引人的同情。   原本冷言冷语阻止的莺儿,瞬间变了脸,十分担忧地询问道,连眼神里都透着几分关怀。   温明蕴悄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喂喂,我也吐血了啊,论亲疏远近,你是二姐的丫鬟,难道不该先关心我吗?   “无事。老毛病了。”男人摆摆手,接着便冲温明蕴作揖。   “鄙人姓程,方才在席上被酒气熏得难受,想要四处散散心,见这竹林长势茂密,想必环境清幽,姑娘方才从里面出来,想问能否进去?”   温明蕴只听了前面四个字,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还真是巧,前几日刚与卫道婆提到程国公府的事情,如今就见到了其中一位当事人。   正是程家大爷程亭钰,温明蕴虽然吃了不少程家的瓜,但还是第一次见他。   两人都是病秧子类型,甚少出家门,而且男女有别,也难怪没见过。   温明蕴福身回礼,立刻皱眉摇头道:“程家大爷还是别进去了,你体弱受不住酒气,想必竹林里的气息也受不住。”   “竹林里什么气息?”男人有些好奇,毕竟竹林里应该都是竹子的清香,还能有什么难闻的气息不成?   “恶臭不堪,多是蛇虫鼠蚁。我进去一趟,都没深入其中,已经无法呼吸了。”她连连摆手,说完之后又开始不停地咳嗽,甚至干呕起来,泪珠都挂在脸颊上。   男人顿时一僵,温明蕴也不去管他,再次福身告辞了。   莺儿站在原地,似乎还想阻拦他,左右踌躇片刻,才快步追上温明蕴离开。   温明蕴在前面走,莺儿跟在身后,不停地打探,可惜三姑娘明显滑溜得很,完全打听不出来。   “三姑娘,您在竹林里没见到什么人吗?”最后她没办法,只能主动开口。   “人?竹林里还有其他人吗?”温明蕴转身看她,满脸不解。   莺儿先是怔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讪笑着道:“没有别人,奴婢就是害怕有人冲撞了您。”   温明蕴摆手,拍拍她的肩膀轻笑道:“放心吧,不长眼的东西到我面前,只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冲撞不了我。”   三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甚至还甜甜一笑,但是莺儿对上她含笑的眼神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   *   西南门外,锦衣华服的男人依旧站在门口,只是这回他没有走进去,而是冲着身后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到两声急促的鸟鸣。   程亭钰挑了挑眉头,很快便转身离开。   很快,竹林里就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彻底打破了寂静。   连续几声尖叫之后,便是呼救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主人家。   很快前后院的流水席都办不下去了,派人过去查看。   蔡耀辉听说竹林里出事了,第一反应就要遭,连忙交代了管家几句,亲自前去查看。   还没走近,就瞧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被吊在半空中,他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跑上前。   那白花花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赵姓进士,他身上的衣衫全部消失不见,反而腰间缠着数根布条,将他整个人捆起来,布条两头分别缠在一根竹子上。   而这布条的颜色,显然与他之前穿得衣裳一模一样。   赵进士明显是晕过去了,整个人绵软无力,身体呈折叠状,倒是光溜溜白花花的两瓣屁股最显眼,画面相当不忍直视。   别说蔡耀辉,就连下人们都惊呆了。   这又不是洞房花烛夜,脱成这样做什么!还踏马被挂在竹子上。   “这上面吊着的是赵兄吗?”   “赵兄不是吃多了酒,去如厕了吗?怎么到这里,还被人吊了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几道议论声,蔡耀辉立刻回头,才发现竟然有几个同席的客人,未经过他允许就偷偷跟来了。   这些人和赵进士一样,都是等待殿试的新科进士,如今宁愿不守规矩也要站出来,无非是想奚落赵进士,都丢人现眼成这样了,那姓赵的文才再好,到了九五之尊面前,也不可能拿到好成绩,他们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蔡耀辉的脑子一阵阵发晕,赵进士的确倒霉,可他这个主人家也脱不了干系。   客人参加他的流水席,发生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得被骂。   “我记得赵兄的字是竹山,果然很适合他,只是山要换成衣衫的衫了,以竹为衫。”   “甚妙甚妙。”   前来的进士多是嘴皮子利索的人,骂起人来根本不带脏字。   “你们快救救表哥啊,我不知道是谁忽然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就看见表哥变成这样,被人吊起来了!”   素衫女子满脸泪痕,忽然见到这么多人前来,明显被吓到了。   等反应过来,才再次出声求助。   “原来竹衫兄不是去如厕了,而是来花前月下,私会表妹了啊。”   “这竹林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此茂密繁盛,无论做什么事情,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而且还甚是玄妙。”   几个进士聚在一起,竭尽所能地羞辱赵进士。   他们完全是有恃无恐,首先蔡耀辉只会想尽办法隐瞒,根本不会泄露出去,至于眼前这个女子,说不定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有何可惧。   *   出了这种大事儿,流水席自然无法继续了,蔡耀辉也派人来传话。   温明霞看起来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让身边大丫鬟前去打听,只是按照蔡耀辉的话,将客人一一送走。   “二姐,你身边莺儿是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吗?”   临走前,温明蕴特地问了一嘴。   温明霞下意识地看向莺儿,莺儿并没有在她身边伺候,而是站在院子中央,正盯着其他下人收拾物品,时不时叮嘱他们小心,莫要打碎东西。   “是啊,她还算得用。只是年纪到了,我准备把身契还给她,让她出府嫁人。”   温明蕴眨眨眼,拿手帕捂住唇轻笑开:“嫁人?我看不像。她出落得如此动人,这气度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半个主子,很大可能不愿意出府,你可要问清楚了,莫要好心办坏事。”   “你这丫头又怪里怪气的,我们亲姐妹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来这一出。我忙得很,前院可能出事儿了,还没打听出来究竟发生什么,没工夫和你绕,你赶紧有事说事儿!”   温明霞立刻抬手掐了她一把,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她太了解自家小妹了,这副口气听着就没什么好话。   “莺儿今日领着我去竹林,可是看了一场好戏。”   温明蕴才刚开了个头,温明霞脸色就变了,连忙追问:“什么,竹林?方才前院出事,就是发生在竹林里,你看见什么了?”   “二姐自己打听吧,姐夫应该不会瞒着你。不过关于我去过竹林的事情,二姐还是不要在姐夫面前提,毕竟莺儿领着我去竹林,并不是你吩咐的,而能吩咐她的主子,想必屈指可数。”   温明蕴从来没怀疑过二姐,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彼此血脉相连。   哪怕成亲了,二姐也不可能为了别人的利益,算计她。   “我先走了。二姐,凡事别着急,多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养好身体最重要。”   温明蕴拍拍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叮嘱一句,便扶着红枫的手,转身离开了。   温明霞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温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没有傻子。   小妹虽然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但是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   如今这个小家庭里,除了她之外,唯有蔡耀辉能使唤得动莺儿,蔡家那帮穷亲戚,哪怕是丫鬟们都瞧不上他们,根本不可能帮他们做事。   莺儿领着小妹去竹林,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甚至还瞒过她这个正主子,这说明什么?   说明莺儿已经心有所向,把蔡耀辉这个姑爷放在第一位。   买通对方贴身伺候的丫鬟,这是夫妻之间的大忌。   温明蕴之前那几句说莺儿像半个主子的话,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莺儿有颗想当姨娘的心。   *   温明蕴坐上马车的时候,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明显是心情甚好。   哎嘿,她正愁抓不到二姐夫的把柄,没想到竟然有人巴巴递上来了。   虽说她并没有找到证据,直指蔡耀辉吩咐莺儿做的,也没拿住什么把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温明霞肯定会认真调查,若是真的没有关系,那也冤枉不了他,但若是有一丁点苗头,蔡耀辉绝对吃不了还兜着走。   二姐的个性可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绝对睚眦必报。   “咳咳。”忽然,温明蕴听到附近有隐约的咳嗽声传来。   她顿时停下哼唱,竖起耳朵认真听。   车帘偶尔被风吹起,她才发现有一辆马车同行,并驾齐驱。   这辆马车虽不算奢华,但是看起来很宽敞,还刻着一个偌大的“程”字。   哦,原来是偶遇老茶男了。   听着这咳嗽声,温明蕴莫名被挑起了胜负欲,便也开始干咳。   “咳咳——”   “咳咳——”   左边的马车传出咳嗽声,右边的也紧跟着,仿佛是双重奏,简直跟捅了病人窝似的,一路上都没停过。   “yue——”   温明蕴的小暴脾气涌上来了,她在病秧子里绝对是NO.1,休想有人抢走她病美人老大的名头。   她直接干呕起来,那声音怎么听都像快要当场咽气了。   旁边那辆马车里的咳嗽声停顿了几秒,显然是被她碾压了。   作者有话说:   别人见到程家大爷,只觉得无比可怜,明明仪表堂堂却偏生如此孱弱。   温明蕴见他第一眼,心中就冒出三个字:老茶男。 第013章 斗法报复   直到两辆车分道扬镳,隔壁马车都安静如鸡。   温明蕴冷哼一声,冲着半空中挥舞了两下拳头,虽然老茶男看不见,但是并不妨碍她庆祝自己的胜利。   第一次手帕咳血,她的确是有点落了下乘,但是这次完全扳回一局。   无论是当病秧子,还是散发茶味儿,她必然都要拔得头筹。   隔壁马车内,男人斜靠在软枕上,手里拿着信查看。   旁边还跪着一个黑衣男子,若不是块头太大,而马车内空间太小,几乎很难让人发现,似乎连喘气的动作都没有,仿佛个木雕一样悄无声息,完全不像个活人。   “说说,在竹林里看到了什么?”程亭钰开口询问道。   黑衣人立刻回答:“属下看到赵文被扒光了衣服,用布条吊在两根竹子上,几乎全身赤裸,还有一个女子也晕倒在地,躺在不远处,正是他的表妹。”   “文章没有放到他身上?”男人继续问。   “是。”黑衣人迟疑片刻,继续道:“也没地方可存放。”   赵进士都被扒光了,还去哪儿藏东西啊。   程亭钰挑眉,似乎也反应过来,忍不住沉默片刻。   他和蔡耀辉完全没交集,但是却赶来参加流水席,本身目的不纯。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他是想在赵进士身上做点手脚,万万没想到这人被扒光了,一丝不剩,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施展不开了。   “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黑衣人摇头:“属下赶过去的时候,赵文已然被吊在半空中。不过属下查到,赵文中途离席,乃是蔡耀辉指点,想要私会温家三姑娘,似是有意撮合他二人的亲事。”   程亭钰眉毛一挑,略有些诧异。   “撮合赵文和温三?蔡耀辉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自从娶了个高门大户的夫人,成天就知道趴在女人身上吸血,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完全是个软骨头,现在连妻妹的亲事都谋算上了,没得恶心人。”他显然对蔡耀辉很有意见,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恶毒。   “主子,属下赶过去之前,唯有温家三姑娘从竹林里出来,想必——”黑衣人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显然也觉得不可能。   “不是她。方才我试探过她,她并不是习武之人,没有那样的本事打晕两个人,还把赵文吊起来。她应该是真病了,看着命不久矣,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说话也细声细气,萎靡不振。”程亭钰摇头,直接下了判断。   他对温明蕴边咳边吐的声音,简直记忆犹新,魔音绕耳。   要是温明蕴听到他说这番话,必定会虚荣心爆棚。   天呐,她果然在装病这方面有天赋,连老茶男都被她给骗过了。   倒不是程亭钰看走了眼,而是温明蕴在装病这块完全是个老手,从豆蔻年华开始议亲起,她就研究如何当个病人,扮演了将近十年的病人,所有病入膏肓的习惯都已经渗透到生活里,完全炉火纯青。   甚至偶尔连她自己,都会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垂死挣扎的病人,而不是一个身体健康,力能扛鼎的女壮士。   她已经到达了最巅峰,骗人先骗己。   另外温明蕴的确不是习武之人,她连扎马步都没蹲过,因为完全不需要,她就能一打三。   未习武的人,无论走路还是其他行动,都能看出来的。   这也严重影响了程亭钰的判断。   “主子说得对,那就只能是赵文的表妹了,她是个村妇,平时经常干重活,想必力气不小。外加赵文对她没有防备,被敲了闷棍也是有可能的。这样赤身裸体的赵文,完全成了不耻的存在,想娶官家小姐是不可能了,唯有他表妹……”黑衣人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甚至都发散到逼亲的份上。   如果温明蕴在场,必然要引为知己。   她当初扒光了赵文,就是要成全他和他表妹。   被人看光了的男人,没人要的,也只有真心喜欢他的表妹能不嫌弃了吧。   滑稽.jpg   程亭钰摆摆手,“不用查了,此事不相干。原计划不变,今晚你潜入赵家行事。他如今心绪大乱,正是要奋力一搏的时候,上钩的可能性很大。”   *   客人全部都被送走了,蔡耀辉还在处理前院的事情,温明霞一直坐在树下,看起来似乎在发呆。   实际上她的脑子一直在盘算,很快就连续吩咐了好几件事情。   莺儿被叫了过来,她低着头,面上十分忐忑。   自从答应姑爷,把三姑娘哄去竹林之后,她就很心虚,多年当奴婢的职业准则告诉她,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背叛了自家夫人。   可是姑爷那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脸红。   他虽然没有明说当姨娘,但也明确表示,一旦事成就会把她要过去当大丫鬟。   像他们这些爷们儿,贴身大丫鬟其实就相当于通房,如果有幸怀了一儿半女,那姨娘的位置绝对稳了。   “抬起头来,我瞧瞧。”温明霞轻声吩咐道。   “模样倒是不错。”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带着几分逼视的意味。   莺儿顿时头皮发麻,以为东窗事发,脸色都白了。   “你也到成亲的年纪了,你爹娘可挑好了人选?”   “奴婢是伺候夫人的,终身大事自然由夫人定夺。”莺儿马上跪地磕头,摆出一副相当虔诚的模样。   温明霞轻笑一声:“唔,是个衷心的丫头。我这里有两个好去处,一个是给姑爷当通房,另一个是回温府,小弟身边的大丫鬟到了年纪,放出去一个,正好空出缺来,我与娘说好了,想挑个丫头回去伺候。”   “哎,你也知道,我和大姐不同,大姐乃是高嫁,无需靠着娘家过活。而我不同是低嫁,你们姑爷又是个没本事的,今日这流水席,我又出钱又出力,结果后院玩得热热闹闹风风火火,他前院倒是出事儿了。”   温明霞边说边长叹一口气,愁容满面。   “你们都算是自己人,我也说句心里话,他比不上爹更比不上姐夫,完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以后指望他,肯定是没戏了,还得靠着娘家过活。青立已然及冠,又在宫里领了差事,迟早温府都是交到他手上的,他肯定比姑爷有出息多了,而且身边还没个贴心人伺候。”   “当然姑爷身边也没什么妾侍通房,我也想给丫头开脸来着,你选吧。”   原本莺儿以为事情败露,心里拔凉拔凉的,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夫人主动要给她抬身份,而且还不止一条路可选。   温明霞每多说一句,莺儿的思维就控制不住跟着走,开始联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唾手可得的锦衣玉食,她浑身都开始发烫。   “夫人莫要说笑了,无论是姑爷还是少爷,都不是奴婢能够肖想的。奴婢就想在您身边伺候——”   “不用说这些话了,你的衷心毋庸置疑,你也无需害怕。我知道你害臊,这里有两个荷包,蓝色代表青立,绿色代表姑爷,选出一个便是了。”   温明霞挥挥手,立刻有丫鬟捧出托盘,里面摆着两个荷包。   莺儿满脸通红,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般,整个人无比激动。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简直是人生巅峰。   在踌躇片刻之后,最终她选择了蓝色荷包。   正如夫人所说,明显少爷更加有前途,姑爷虽然也是个好选项,但是和少爷一比,还是逊色许多。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丫头聪明伶俐有眼色,长得还很不错,想必到了青立那边,也能当个知心人。若是以后发达了,我还得指望你呢。”温明霞勾了勾唇角,亲自将她搀扶起身,还让人送了许多首饰银钱给她。   待蔡耀辉好不容易处理完前院的事情,匆匆赶回来时,就见几个丫鬟围着莺儿说笑,而莺儿打扮得十分周正,甚至还涂了口脂和胭脂,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满脸通红,显得无比害羞。   “这是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心跳开始加速,莫不是夫人得知他看中莺儿,不用等他开口,要当贤妻良母,主动给他送来了?   “青立身边的大丫鬟刚送走一个,我瞧着莺儿不错,让她去补缺。”   蔡耀辉一听这话,瞬间脸色都变了。   温明霞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怀疑的事情都不用调查,就看他的表情,已经暴露了许多内容。   她忍住心中的火气,与他一同进了屋内坐下,轻笑着道:“莺儿这丫头志气高,不愿意给人做小。我之前让她在给你做妾,还是去给小弟当大丫鬟之中选,她都没犹豫直接选了去伺候小弟。哎。”   蔡耀辉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比方才更让他难受。   他之前以为,是温明霞察觉了他对莺儿的意图,心底吃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调开莺儿。   可是现在温明霞的回答,比他的猜测更扎心。   温明霞不是不让莺儿伺候他,而是人家没看上他,去投奔温家的少爷了。   “是吗?一个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哪有资格挑主子?”蔡耀辉勉强克制住,但是咬紧的牙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的脸色越阴沉,温明霞就笑得越甜。   “这话是没错,但是莺儿不一样,她好歹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是她自己选的,那我就成全她。莺儿进来,拜别姑爷和我,明日便去温府伺候吧。”她扬高了声音喊道。   莺儿立刻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行礼,嘴里说着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全是对温明霞的一片衷心,至于旁边坐着的姑爷,她只是偶尔顺带感激一下,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   温明霞又赏下了不少金银,勉励一番才让她离开。   至于蔡耀辉,完全没有心情,哪怕温明霞询问竹林里的事情,他也匆匆敷衍了几句,便快步离开。   看着男人那略显颓丧的背影,温明霞忍不住冷笑出声。   “我当初低嫁,就是为了不和其他女人共有夫君。蔡郎,你可莫让我失望啊。”她低声呢喃道。   *   流水席第二日下午,温明蕴就收到了温明霞的书信。   信中只有寥寥几笔,言明莺儿没了,蔡耀辉让人动的手。   二姐丝毫没替二姐夫遮掩,还很了解她,知道她爱看热闹,特地把自己身边最能说会道的丫鬟芍药派了过来。   “哎,三姑娘,奴婢如今还不敢相信呢。昨晚奴婢几个还在给莺儿庆祝,终于熬出头了,可以回温府去伺候少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是哪知道,今儿一早起来,她直接没了。坠儿那小丫头也倒霉,伸手摸了她,说是都硬了,真的世事无常。”芍药边说边叹气。   她的眼睛还有些发红,显然是哭过一回了。   芍药毕竟和莺儿共事许久,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况且她年纪不大,还没能磨练出一颗玲珑心,完全不懂莺儿的死,其实是主子们在交锋。   温明霞利用莺儿的选择,奚落羞辱了蔡耀辉。   而蔡耀辉则瞬间恼羞成怒,原本对莺儿起了色心,却转头变成恨意,直接把莺儿弄死了,让她没命去伺候温府。   当然温明霞恐怕也算到了这一点,自己兵不血刃,就瞬间瓦解了危机,既解决了背叛她的丫鬟,还奚落了她的丈夫,让他认清自己吃软饭的身份。   “莺儿是怎么没的?有没有请大夫或者仵作来瞧瞧?”   “请了,大夫说是得了急症没的。但是——”芍药看了看四周,才凑到温明蕴耳边,低声道:“奴婢亲眼瞧见,莺儿的面色发青,很像是中毒。奴婢告诉了夫人,夫人不让声张,但是特地叮嘱奴婢告诉您。您能给莺儿主持公道吗?”   芍药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温明蕴摆摆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不能,你也不要再告诉旁人了。你以后多听二姐的话,要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千万不要搞错了人。”   “奴婢的主子是夫人,不会搞错的。”芍药有些疑惑,似乎好奇为什么三姑娘要说这种话,简直多此一举。   她的卖身契在温明霞手中,吃穿用度也都是夫人提供的,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吗?   温明蕴转移话题,逗她说了几句话,就让红枫带她去外间吃果子。   绿荷准备好文房四宝,她开始给二姐写回信。   “没混出头的穷小子,娶了高门贵女,还想妻妾成群,简直痴人说梦。历经此事,可看出其人气量不大,手段狠辣。心肠太硬的男人,对妻子也很难柔软。二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第014章 棺材如纸   温明霞收到这封回信的时候,久久不语。   实际上小妹说得这些话,她都懂,枕边人究竟是什么性格,她可太了解了。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这世道对女人本就更加苛刻艰难,她所接触到成亲后的女人,总有各种不如意,哪怕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关起门来不是要和一堆女人斗,就是夫妻不睦,好容易有几对夫妻恩爱的,却又面临婆媳问题,或者子嗣艰难。   例如母亲,例如长姐,她们俩绝对是贵妇们艳羡的存在,夫君争气,后院还相对清静,又是奴仆成群,可是关起门之后,日子究竟怎么样,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温明霞唯一比她们幸运的是,她和离比较容易。   娘家强大,而目前夫君还没混出头来,无法和温家抗衡,一旦蔡耀辉踩到她的底线,那他们可以很快和离。   至于目前,她一向觉得这世上没有完全契合的人,养条狗还得好好教呢,更何况是人。   虽说她心里有主意,但是对于小妹的事情,她一向上心。   竹林里的事情,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蔡耀辉的一意孤行,反正没有知会她,但是很有必要写封信给亲爹。   蔡耀辉能知道赵文这号人物,还撮合他和小妹,做出这种缺德事情,想必是亲爹透露了什么。   只是她这封信还没写完,温家就有信递了过来,恰好是亲爹写过来的。   他在信上狠狠地训斥了女婿一番,并且言明自己只是让蔡耀辉观察一番赵文,绝对没有让他做这些小动作,最后还勒令二女儿,一定要管好女婿。   温明霞看完这封信之后,整个人都气笑了。   亲爹这可真搞笑,既想骂女婿,又不好当面骂,只能骂给女儿听,让女儿管。   这时候想起她了,当初让人观察赵文的时候,怎么没提前通知她呢。   难怪她要办流水席的时候,蔡耀辉特地让她去给小妹下请帖,原来这是想讨好老丈人,只是没讨好,讨坏了。   她把原本要写的信烧掉,并没有给亲爹写回信,而是给陈婕写了一封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此同时,温明蕴也收到了温博翰的书信,几乎和写给温明霞的那封差不多,痛骂他的二女婿多此一举,差点害了她。   温明蕴回信十分简单粗暴。   【二姐夫固然可恶,但也遮掩不了爹的过错。若是在官场之中,上峰必然同时遭殃,监察不力,识人不清,还委以重任,恐有眼疾也。   经过此次事件,望父亲吸取教训,认识自己的错误,不要用男人的眼光去看男人,那你会觉得走过路过都是好男人,请用仇敌的身份去看,就会发现这小子满肚子坏水,怎堪相配你的女儿。   还有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父亲是诱因,二姐夫是主犯,唯有二姐无辜,希望爹不要责怪二姐,不然连街边的蚂蚁,都会觉得爹是非不分。】   温博翰收到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差点被气晕过去,简直每句话都戳在他的暴怒点上。   混账东西,这是一个女儿对爹说的话吗?合着连街边的蚂蚁都瞧不上他了。   还不等他想出法子教训女儿,就被请去后院,又被夫人逮着骂了一顿。   “温博翰,你看看你干得什么蠢事儿?我都说了如意的亲事你别管,我来挑。”陈婕显然在气头上,直接连名带姓地吼他。   面对暴怒的夫人,温博翰忍不住缩着脖子,心虚得很,但是听到后半句,忍不住辩驳道:“夫人都帮她找了七八年,人选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回都被她糊弄住,最后不了了之,到现在她还没定下来。难道要等最后你我都去了,还让她孤身一人吗?”   提到这事儿,陈婕也有些气短。   温明蕴从小就是个贴心小棉袄,嘴巴甜得不行,撒娇卖痴更是样样精通。   每回陈婕下定决心给她定亲,结果她哭一哭闹一闹,再说一堆小郎君的坏处,陈婕就忍不住点头赞同,也觉得之前千好万好的小郎君,变成了粪堆,瞬间放弃。   “那你也不能越过明霞,直接把事情交代给女婿吧?连襟之间能不存着攀比之心吗?就蔡耀辉那样的,说不定巴不得如意找个比他差的男人呢!”陈婕把他堵了回去。   温博翰顿时气弱,无话可说,这最重要的把柄被人拿捏住了,他的确无法反驳。   “这还不算,你竟然有脸让明霞管好女婿。你做这事儿之前怎么想不起她呢?说来说去,还是我没管好你,让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陈婕乘胜追击。   “夫人,也不必说得这么狠吧?”他轻咳一声,看了看周围。   幸好伺候的下人都很有眼色,哪怕主子们没吩咐,但是他们刚吵起来的时候,就都退出去了。   只是方才陈婕声音有些大,也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   “哼,这还狠,我看不及你说明霞的万一。下回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女儿。”陈婕冷哼一声,总算是结束了这次夫妻对战。   温博翰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他都开始冒汗了。   心里忍不住懊悔,娘的,考察赵文有的是机会,他为什么要跟女婿多一句嘴,蔡耀辉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他根本不可能让女婿操办二人见面的事情。   就算他有这心思,也肯定让陈婕亲自办,在自己的地盘相看,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害了明蕴。   这次幸好有惊无险,赵文被人扒得一丝不剩,并没有牵扯到旁人,就让蔡耀辉头疼去吧。   谁让他多此一举,活该!   不过温博翰也是吃够了教训,就因为看中一个不合适的儿郎,结果被夫人、二女儿、小女儿三面夹攻,多亏还没牵扯到大女儿,否则他绝对是全家公敌。   *   温明蕴正在午休,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嘀咕什么,忍不住哼唧了一声,顿时声音就消失了。   床边,站着温博翰父子俩,两人面面相觑。   红枫紧张地守在床尾,完全不知道这两位主子要做什么。   原本今天和平常一样,等三姑娘睡醒之后,肯定要去温泉池子里泡一泡,之后看看话本练练字,这清闲的一天就过去了。   可是姑娘刚歇下不久,温氏父子就赶来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疾驰而来,显得风尘仆仆,最重要的是,第二辆马车里还拖了一口棺材。   并且刚下车之后,二人就询问温明蕴的情况,得知她在午睡,特地让丫鬟进来转悠了一圈,确认温明蕴不是衣衫不整,两人才进来。   “爹,你确定要把三姐放到棺材里?”温青立苦着一张脸,轻声问道。   “确定,你也瞧见了,如意她简直油盐不进,毫无敬畏之心。她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再不嫁人真的就嫁不出去了,以后肯定会后悔,到时候我去哪儿给她找如意郎君去!”温博翰点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日父子俩休沐,一大早就和陈婕说来接人,还不忘偷偷把棺材带出来,就是为了给温明蕴一个终生难忘的纪念。   “爹,我知道你为了三姐的亲事用心良苦,但是您还是换个法子吧。我怕挨打。”   温青立愁得都快抓头发了。   他从小就是三姐的跟屁虫,所以家里最了解温明蕴的人,反而是他。   老父亲都不知道三姐是个大力士,还要趁着她睡着了,把她抬进棺材里。   他怕刚动手,就被三姐一巴掌抽过来,脑袋瓜子直接碎了,变成他进棺材。   三姐正熟睡,可不会控制力道。   “你听听你说得还是人话吗?你一个御前侍卫,怕一个柔弱小娘子,这话传出去,你这差事不丢才怪!”温博翰都惊呆了,要不是怕吵醒女儿,当场就大骂出声了。   什么软蛋玩意儿,一点都不像他温家的种!   温青立自小文武双修,只是于文才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温博翰一眼看出小儿子,聪明归聪明,但是于科举上恐怕难有建树。   温家世代清流,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遂让他走了勋贵后代的路。   世家功勋的后代,混进皇家守卫队,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要想往上爬,还得有真才实学。   温青立听完这话,心都凉了。   到底谁柔弱啊,除非对温明蕴动真格的,不然在她的力量面前,他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好吗?   可惜老父亲一点都不懂他的心,还不停地催促他。   “这样容易把二姐弄醒,不然就把棺材倒扣在她身上如何?”关键时刻,温青立的大脑急速转动起来。   温大人点了头,好在两人带来的棺材并不是金丝楠木,而是普通木头做的薄棺,很轻,质量也很差。   父子俩都没用丫鬟帮忙,就这么办成了。   “老爷,我们姑娘怕黑的。”红枫连忙出声,想要阻止。   可惜温博翰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她的。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温明蕴才动了动,她显然是睡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想伸个懒腰,可是胳膊完全没地方施展。   她一睁开眼,就是一片黑。   “天黑了吗?什么时辰了?”   她边说边抬手摸了摸困住她的东西,入手感觉扎人,显然还带着木刺。   温家父子俩坐在外间吃茶,毕竟总在闺房里面等着,实在不太好,哪怕是亲生的,也得避讳。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父子俩同时放下茶杯,面面相觑,立刻起身快步冲向里间。   “如意,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两人冲进去,就见满地狼藉,几块木板和碎木屑七零八落地横在地上。   温明蕴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爹,小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声音含含糊糊,还透着刚睡醒的沙哑。   温青立一脸无欲无求,他就知道,这口薄棺活不过三姐的一巴掌。   而温博翰则大惊失色,眼睛圆瞪,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醒了?棺材呢?”他问。   “什么棺材?我还没死,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温明蕴看起来比他还懵。   还好她及时调整了,没让老父亲看到她揭棺而起的英姿,否则她又要“罪加一等”了。   温博翰看着脚边的木板,努力想要拼凑出原本的模样,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无法凑齐了。   他看看地上,再瞧瞧小脸苍白的女儿,实在不懂为什么棺材会变成这样。   但是多年在朝堂打拼,伴君如伴虎的本能让他变得异常敏感,危机感顿生,硬是没有盘问下去。   “没什么,你在庄子里住的太久了,你娘也想你了,我和青立来接你回府。”他非常自然地岔开话题,仿佛之前信誓旦旦叫嚣,要她产生敬畏之心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温青立默默在心底吐槽,爹真的老奸巨猾,本能躲避危险。   温明蕴不舍这样的清闲生活,回府之后又要说亲,她并不想回去。   “放心,这次是爹识人不清,以后不会了。就算说亲,也定要你点头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被碎掉的棺材板震慑了,温博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是善解人意好父亲。   温明蕴这才点头答应:“行,那我梳洗一下。”   丫鬟们立刻忙碌起来,开始归拢行礼,准备回温府。   温家父子俩重新回到外间,免得碍事。   “儿啊,你说方才那棺材怎么碎的?”温博翰沉默许久,才像是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忍不住问出口。   温青立不答,倒是温博翰开始各种猜测。   “会不会是过路的神仙瞧不过眼,看你姐可怜,将那口棺材给弄碎的?”   “又或者她其实是鬼仙在世,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就是能活着,一切外部灾害自然化解?”   温家在玄学方面是有点家学渊源的,温博翰长期在老夫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太过离奇的事情首先就往神佛上靠。   眼看老爷子猜得越来越离谱,温青立忍不住提醒道:“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三姐力大如牛,随手弄碎的呢?”   “你听听你说得还是人话吗?这世上还有比你三姐柔弱的女子吗?我和你娘平时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生怕把她给震死。我刚刚说的那几个猜想,每一个都比你这话靠谱。”温博翰不雅地丢了个白眼过去。   他真心觉得这儿子不能要了,怎么能这么愚蠢,一点都不像温家的种。   温青立:“……”   他说得怎么就不是人话了?   作者有话说:   温博翰:我的小女儿最是柔弱了,大声说话都可能把她震死。   程亭钰:温三姑娘如此孱弱,大口呼吸都可能把她吹走。   后来,温明蕴在他们面前,扛起了凉亭里的石桌,弯腰捡起掉落的发簪。 第015章 殿试舞弊   金銮殿上,一片死寂,殿中设有数十张桌案,每张桌案上皆有一位学子拿着考卷书写什么。   因为四周金碧辉煌,而且身处皇宫之中,周围尽是威严的气氛,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显然非常紧张。   赵文坐在桌前,细密的汗水不停往外冒,他看到试卷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是悚然一惊。   “自太宗起,我大烨朝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平和安宁,唯有北疆多灾乱,曾有数名将领去整治,却一去不回,变成埋骨之地……”   这次的试题出得很大,直接提到了对北疆战乱的政策。   大烨朝北疆盘旋着敌国北魏,乃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游牧民族,自大烨朝统一之后,就是劲敌,历经几代皇帝之后,北魏国力崛起,此长彼消,而大烨朝内斗严重,则国力减弱,近些年不堪其扰。   朝堂之上,主战派和主和派也一直打得不可开交,每到秋冬季节寒流来袭,草原枯败,北魏就会派军队前来掳掠物资,眼看今年时限又到了。   每日上朝之后一半的时间都是听两派打嘴炮,显然皇帝也无比厌烦,直接在今年殿试上出题,广纳贤才。   大殿之上诸多学子,已经提笔开写,也有几位踌躇不定。   赵文就是其中之一,当看到试题那一刻,他差点惊得跳起来。   因为这道题他在几日前曾看过,与试卷上的内容一字不差,更甚者还附有一份答案在纸上,那篇策论洋洋洒洒、有理有据,提出诸多良策,连具体实施方法皆有。   当时那张纸是突然出现的,晚上他睡了一觉,第二日清晨起身,就在自己的怀里发现了一封信,里面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唯有问题和答案。   这种治国之策,想必对于任何一位读书人都有致命的诱惑,他看得相当认真,还都背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如今殿试的考卷上会出现一模一样的问题。   赵文的脑子里乱得很,他忽而觉得这是某人设下的局,就等着他往里面钻,但又觉得万一是有人相助呢。   他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无论是读书还是考试都能脱颖而出,从一个村到县,再到整个州城,他都能连中两元,甚至还被京官看中,想把女儿嫁给他,这或许是入了哪位贵主子的眼呢?   一时之间,赵文浮想联翩,各种一步登天的念头占据大脑。   他也曾提笔,想要自己写,可是想破脑袋也远不如别人的万一,甚至思维都被局限了。   甚至赵文都在想,提前给出的这份答案,就是最好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完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考试时间到,答卷全部提交上去,负责阅卷的大臣们就在隔壁宫殿,立刻投入工作。   “绝了,这份答卷为甲等!”   “我这份才为最佳,钟大人,你快来瞧瞧!”   殿内时不时传出拍案叫绝的声音,想必今年必然是才子满天下的一年。   “咦,这份答卷——”   “怎么和上一份的一样!”   不过一盏茶工夫,殿内欢呼雀跃的气氛就沉寂了下去,越来越多被惊为天人的好试卷呈了上来,结果上面的答案却都一模一样,不多不少,刚好十份。   大烨朝每三年一次殿试,皇上并不会阅览所有试卷,先由考官参阅评判之后,呈上排名前十的卷子,最后的名次由九五之尊定夺,而今年恰好占据了十个名额,还都是同样的答案,简直讽刺至极。   “钟大人,您看最后呈给皇上的试卷,究竟是哪十份?”   阅卷的几位考官,都已经开始浑身冒汗,各个如丧考妣。   虽说作弊与他们无关,但谁不想平平安安的,偏偏轮到他们阅卷出现这种现象,连带责任肯定跑不掉。   要知道大烨朝最严重的两件事,一是谋逆,二是科考作弊,一旦查出来与之牵连,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最终这十份答案相同的试卷,递到了龙案上。   皇上刚看头一份的时候,直接拍案叫绝,甚至断言,哪怕不用看剩下的九份,这个考生也能被点为状元。   只是当他看到第二份时,龙颜大悦瞬间变成大怒。   天子一怒,那必是要见血的。   那十个考生当场就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是给出的答案却大差不差,就是晚上睡一觉,早上起来就收到了这张纸。   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重案,如果只能给出这么一份答案,那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各种大刑伺候,地牢里的呻吟哭求声连天昼夜响起,几乎把十个学子的十八代祖宗都盘问出来了。   *   夜晚,温明蕴一家四口,正坐在院中赏月。   中秋节快到了,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去年酿制的百花酒也能喝了。   温明蕴端着酒杯,杯中的酒已经见底,她意犹未尽。   可是温博翰方才就已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杯,不可能允许她再喝。   温明蕴冲着温青立使了个眼色,顿时他就明白了,青年马上起身拉着亲爹去吟诗作对,远离那张小桌子,方便三姐偷酒喝。   等父子俩回来的时候,温明蕴已经脸色酡红,一看已经微醺了。   “如意又偷喝酒了是不是?姑娘家喝成个醉鬼像什么样子,夫人你也不拦着些!”温博翰十分不满。   陈婕和温明蕴一起喝的酒,两人都爱这百花酿,属于同盟自然不和温博翰一条心,还反过来怼她:“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喝个痛快,难道等嫁了人再喝吗?你看看我,如今不止自己喝酒被管,连女儿喝酒也怪在我头上。”   温博翰一听她提起这事儿,立刻软下一头。   夫妻俩的感情是真好,哪怕他很贴心,但是这些年陈婕受的苦,他也都明白。   “夫人莫气,为夫给你斟酒。”他边说边坐在她身边,亲自倒酒,非常的能屈能伸。   温明蕴捂着唇偷笑,哎嘿,有娘当挡箭牌就是爽,挨骂了吧。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小厮快步跑进来通传:“老爷,锦衣卫来了,已经进后院了。”   小厮气喘吁吁,满脸苍白,声音都在打颤,但还是勉强压低声音,没让自己大呼小叫。   他的话音刚落,温博翰就已经见到一群锦衣卫迈步而来,他们身上的飞鱼服色彩明艳,但是在灯光的照射下,却让人心底发慌。   “温大人,贵府的下人还真是训练有素,锦衣卫办案不让通传,免得嫌犯逃离,你家下人却还来通禀。我瞧着不像是寻常下人,倒像是私兵。”   领头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仪表堂堂,手指轻轻一动,通传的那个小厮已经跪在地上,嘴里嗷嗷喊着疼,一块小石子弹落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曹指挥使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至于这下人只是普通小厮,只是脚程快,并无武功傍身。他也是怕我这个主人家怠慢了你们,所以着急通传。况且锦衣卫办案不让通传,也是在证据确凿捉拿乱臣贼子之时才行此法,温某虽然不才,但是一颗忠君之心日月可鉴,锦衣卫这番行事恐怕不合规矩。”   “况且我的妻子和小女都在此,你们就这么闯进来,实在有违礼数。明日早朝,我必参你一本!”   温博翰只是惊讶一瞬,很快就回复冷静,还和这位曹指挥使有来有回地过招,丝毫不怵。   曹秉舟冷笑一声:“温大人不愧是让陛下都头疼的人,礼法当前,可惜今日你脱身不得。方才大理寺呈上殿试舞弊案的最新证据,其中有位叫赵文的罪人,提到了温大人和你的女婿,恐怕明日早朝,温大人是无法参加了。带走!”   他手一挥,立刻有几个锦衣卫出动,快步走过来想要押走温博翰。   情况十分凶险,陈婕面色苍白,立刻将温明蕴搂进怀里,想要往旁边退。   锦衣卫近些年越发得圣宠,甚少有人能夺其锋芒,连温博翰都没办法抗衡,她们唯有避开这些凶神,之后再想办法。   可是还没能退走,温明蕴已经从她的怀里挣脱开,踉跄了几步,竟是与其中一位锦衣卫擦肩而过。   顿时她就尖叫开了:“啊,有人摸我,我脏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住了,那个无辜被碰到的锦衣卫,完全一脸懵逼。   温家这位姑娘所说摸她的人,不会是他吧?   “谁敢动我姐姐,你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温青立不愧是跟屁虫,哪怕姐弟俩都没有提前眼神交流,他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直接冲过去,一把拦在温明蕴身前。   温明蕴立刻掐了一把亲娘,陈婕也反应了过来,“你们锦衣卫办案,我们不敢阻拦,但是抓人就抓人,为何要如此对我女儿。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温博翰心里又急又怒,他方才忙着在心底盘算对策,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生怕小女儿真的受到坑害。   “曹指挥使,请你管好你的手下。我的小女儿身子不好,还没出嫁,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击登闻鼓鸣冤,也要告你心怀不轨,带领属下闯进我温府强抢民女!”他厉声道。   曹秉舟与温博翰有旧怨,锦衣卫这些年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不止御史参他们,礼部那些老学究也会参他们,其中以温博翰为最。   这老家伙成天摆出一副清高的嘴脸,所以今日大理寺呈上拷问的结果后,他立刻领着锦衣卫来拿人,故意不让下人通传,就是要让温博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并且还要他的妻女旁观,想要挫挫他的锐气。   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突生波折,还是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曹秉舟冷笑一声,丝毫不惧:“温大人这是什么话?我看是好姻缘来了,你这小女既然没出嫁,我这手下也是未成家,男未娶女未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敢羞辱我?”温明蕴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   她的瞳仁比一般人黑,院子里的光线不好,看起来阴沉沉的。   曹秉舟一愣,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奚落,那女子忽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恰好吐在了对面锦衣卫脸上。   之后便直挺挺地躺下去,人事不省。   “明蕴,你怎么了?”   “姐,你没事儿吧?不要吓我!”   “锦衣卫逼死人了。”   顿时院子里一阵大乱,之前碍于锦衣卫日积月累的威压,没人敢动弹,可是这时候三姑娘都吐血晕死过去了,还受到这样的侮辱,其他几位主子都喊了起来,下人们也跟着乱了起来。   “曹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强闯温府,掳掠羞辱我女儿,匪盗之徒,不知此事你们锦衣卫管不管?”温博翰走过来,冷声质问道。   原本他还在担心女儿是真的吃亏,但是自从温明蕴吐血晕倒后,他心里倒是安稳不少。   瞧这架势,和之前在徐侯府碰瓷时,一模一样,必然是温明蕴又开始作妖了。   作者有话说:   北魏不是历史上鲜卑分裂的那个北魏,锦衣卫的职责问题也和历史有点不同。   这里拿过来用,是因为大家比较熟知,如果我另外取名字还得重新介绍职能巴拉巴拉,看起来没必要。 第016章 亡妻冲喜   曹秉舟一惊,妈的,他真的是想来羞辱温博翰的,谁想碰他女儿了!   结果现在温博翰中气十足站在这里追责,而他女儿被气得吐血晕倒了?   “大人,听说这位温家三姑娘自幼就身体不好,动不动咳血,各路神医都治不好,还好几次让温家准备后事。”   旁边有锦衣卫上前,凑在曹秉舟耳边轻声告知。   曹秉舟皱眉,他感到无比厌烦。   谁能想到出了这种纰漏,锦衣卫可以私下抓人审讯,哪怕是世家贵胄也照抓不误,但是正如温博翰所说,他温家又不是谋逆大罪,至于赵文供出来的证据,锦衣卫查案多年,一眼就看出舞弊案和温博翰没关系。   曹秉舟只是想拿鸡毛当令箭,吓唬吓唬温博翰。   现在不仅没吓唬到,还把温家姑娘给吓得吐血了,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温博翰闹到圣上面前去,可怎么收场啊。   “温大人可不能血口喷人,你都没被带走,如何掳掠羞辱你女儿!”曹秉舟必然是不认的,他大步走上前。   “你要做什么?”温青立看他过来,连忙拦住。   “大夫还没到,我也懂些医术,瞧瞧她究竟怎么了?”   曹秉舟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锦衣卫控制住温青立。   他当然是不懂医术的,不过为了谨防温家装病碰瓷,他还是要亲自查看的。   锦衣卫这些年和各种污糟人士打交道,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他真不信能把个大活人吓成这样,要知道温三都大龄女青年了,又不是三岁孩子,他们连刀都没亮,怎么可能被吓得吐血。   他伸手翻了翻温三的眼皮,又在她的脖颈大动脉处试探,不由得眼皮一跳。   娘的,这女人不会是真的要被活活吓死了吧?   呼吸相当薄弱,感觉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这姑娘要是真的交代在这儿了,温博翰能瞬间从老学究化身成疯狗,和他死磕到底。   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但也怕麻烦啊。   有安稳日子不过,谁想成天被追着咬啊。   “拿我的手令,去请姜院判过来。如果他不在太医院,就去他府上走一遭,一定要把人请过来。”曹秉舟已然感觉到棘手,连忙吩咐手下。   宫里宫外,锦衣卫知道的私密最多,他当然了解姜院判的实力。   锦衣卫抓过不少江湖术士,那些人甚至连假死的药都有,但是到了姜院判面前,全部无所遁形。   虽说曹秉舟不认为一个闺阁小姐,能有那种神奇之药,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况且他把姜院判请来,也代表了他的态度,想要缓和此事。   “温大人,我知道你心急,不过姜院判很快就到,什么病症到她手里,都是药到病除。您的女儿定然吉人自有天相,睡一觉就好了。”   曹秉舟再站起身时,周身那股暴戾之气已然消失不见了,反而带着几分笑意。   他本就是个英俊年轻的男人,一旦阴森的状态消失,换上一张笑脸,再配上飞鱼服绣春刀,无论怎么看都是英武公子,意气风发,令人心生好感。   温博翰满脸都是愤怒之色,冷哼一声道:“自从你们锦衣卫这么闯进后宅,小女还何来的吉人自有天相,简直是无妄之灾。曹大人,我不是与你说笑,今日之事温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温大人,你如今还是舞弊案的嫌犯,当着锦衣卫的面儿,说话小心一点!”   旁边的副指挥使走出来,忍不住扬高声音喝道。   实际上这也是曹秉舟想说的话,要不是出了温三吐血这事儿,温博翰早已被带去大牢里,甭管有罪没罪,先吓唬吓唬他再说。   “你们锦衣卫犹如匪徒过境,对小女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不成?怎么,你们锦衣卫逼得我女儿吐血,我还要低头哈腰道谢,才能让你们几位爷心里头舒坦?行啊,以后到了皇上面前,我也必然奉你们为上宾,说话做事小心伺候,免得让锦衣卫不高兴。”温博翰简直被气笑了。   曹秉舟的眼皮跳了跳,锦衣卫从设立之初,直接服务于皇帝,效率颇高。   只是历经岁月之后,锦衣卫职权过大的特性显现出来,皇上先是夺了他们的司法权,将部分审讯查案等权力交给了大理寺,但还处于敏感期。   温博翰要是真在皇帝面前瞎搞,把锦衣卫捧到天上去,那绝对是捧杀。   锦衣卫的职权有可能近一步被剥夺。   “温大人温大人,消消气,你也知道锦衣卫大多是武夫,粗人一个,不会说话,你不要介意。虽说职责所在,但既然你家姑娘晕倒了,那就等太医诊完脉之后,再请您过去问话。我们也陪着一起等,如何?”曹秉舟的语气更加软和了几分。   温博翰只是冷冷地刮了他一眼,并不吭声。   但是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此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姜院判总算赶到,温明蕴已经被安顿到里屋的床上修整。   陈婕领着姜院判进去诊脉时,还有两个锦衣卫也想跟上,却被温青立拦住了。   “这是我母亲的房间,连我都甚少进里屋,你们两个大男人也要跟着进?里面躺着的是我姐姐,正是被你们吓到吐血的柔弱女子,你们还有脸跟进去?”温青立急切地质问道。   “职责所在。”   “狗屁职责所在,若是你们的姐妹,遇到今日的待遇,你们会如何自处?”温青立痛骂道。   那两个锦衣卫踌躇,手习惯性地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眼看就要打起来,关键时刻姜院判开口了。   “病人原本就体弱胆小,又是被你们给吓成这样,还跟进去,待会儿我要给她施针,若是醒过来看见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再吓得晕过去,可就不一定能醒了。”   曹秉舟头疼于手下的没眼色,他正和温博翰掰扯,这些人还拖后腿。   “行了,救人要紧,我们是锦衣卫,法理无外乎人情。都在门外守着,不许进去打扰姜院判。”   他的话音刚落,温博翰就嗤笑出声,甚至不雅地翻个白眼,显然是嘲笑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曹秉舟咬了咬牙,当了锦衣卫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憋屈。   锦衣卫横行霸道这些年,当然也有失利的时候,可大多是面对权贵折腰,如今竟然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   姜院判背上药箱出来的时候,对上温博翰的视线,直接摇头叹息。   “中途三姑娘睁开眼一回,但是很短暂,又昏迷了。她受惊吓过度,再有二次受辱,火气堆结于心。若是不能吐出来,就得准备后事了。”   “什么,谁侮辱她了?”副指挥使连忙追问。   全体锦衣卫都挺难以置信的,温家这姑娘不止身体柔弱,还气性这么大。   曹秉舟不过嘴上花花两句,就真的能把她气半死,还让准备后事?   都严重到这个地步,曹秉舟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这温家要是能坐实与舞弊案有关,别说气死个姑娘,哪怕锦衣卫再杀两个人,曹秉舟也有法子糊弄过去。   可现在他不敢肯定,而且赵文能供出温博翰和蔡耀辉,也实在是没东西可说,又扛不住大理寺的逼供,连昨天拉了几回屎都报备出来了。   光凭那些东西,根本无法定罪。   这种时候温家姑娘要是死了,还是锦衣卫强闯后宅,指挥使带头羞辱姑娘,罪名卡得死死的,皇上要是借题发挥的话,说不定整个锦衣卫都要玩完。   “我送送姜院判。”温博翰追上姜院判。   曹秉舟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锦衣卫跟上。   “姜院判和温大人提到了药方,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以及感叹三姑娘未能出嫁。”   很快,同去的锦衣卫就回来了,并且凑在曹秉舟的耳边汇报。   “出嫁?温家都要准备后事了,还说出嫁的事情?”曹秉舟立刻抓到不和谐点。   副指挥使道:“大人,是这样的,这位温三姑娘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定亲,就是因为身体虚弱,温大人一直忧愁这点。这在整个望京都不是秘密。”   曹秉舟立刻闭口不言了,心底嘀咕,就这种女人,谁敢要?   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轻轻碰一下,她立刻大叫着有人摸她。   这得多恨嫁啊。   最终温博翰还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就算是为了锦衣卫的面子,也不可能空手而归,否则传出去,以后再抓人就不太好办了。   只是原本准备最差的地牢,蛇虫鼠蚁一窝的房间,完全用不上。   副指挥使亲自领着温博翰,去了最好的牢房,干净又整齐,还点过香薰,这种牢房一般是关押未定罪的皇子和异姓王,如今让一个四品官进来,就代表了锦衣卫的讨好之心。   当然那些逼供的刑罚,更不敢往他身上招呼,就算是审讯,也是相当文明地询问。   *   “姜院判,小女还是未清醒,她会不会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陈婕领着姜院判,边走边急切地询问。   姜院判缕着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口气道:“是有这个可能的,温夫人要做好准备。”   陈婕一听这话,顿时哭出声音来。   蹲在一旁洒扫的小厮,耳朵竖起来听着,可惜那两人快步走进屋子里,也隔绝了一切的声音。   小厮继续干活儿,直到换人交班的时候,才找机会送信出去。   这几天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锦衣卫的处境不妙,所以想法子渗透进温府后院打听消息。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锦衣卫本该是探听国家机密消息,抓破帝国间谍,而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姑娘的生死,大材小用到潜入女子后宅。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嘴唇都没有丝毫血色,连呼吸都相当微弱,谁看都觉得这是个将死之人。   姜院判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丫鬟立刻将温明蕴的手臂搭在床边,并且盖了块手帕在上面,方便诊脉。   “三姑娘,你吃桂花饼了?”姜院判收回手,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句。   瞬间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冲着姜院判笑了笑。   “什么都瞒不过院判,才刚出锅,里面的桂花是刚摘下来的,加了土蜂蜜,外面的酥饼皮还掉渣呢!”温明蕴坐起身,冲着红枫招招手。   很快红枫就从柜子里端出一盘子糕点,顿时桂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姜院判也不客气,伸手取了一块,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不错,足够甜。”姜院判吃了一块之后,温明蕴也跟着吃,等她拿第二块时,却被拦住了。   “三姑娘,你如今病入膏肓,还是少吃点比较好。”他提醒。   温明蕴浑然不在意:“无事,我师父给的药天衣无缝,除了院判之外,无人能查出来。”   “你师父新出了减肥药吗?”姜院判笑眯眯地看着她。   温明蕴浑身一僵,瞬间停下手。   “三姑娘成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吐血装病可以用丸药,但是身上长出来的肥膘如何遮掩?”   不得不说,姜老头儿说话,有时候是真难听。   哪怕他始终笑眯眯的,但是依然不讨喜。   温明蕴拍拍手,不得不把盘子推开,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吃香的喝辣的。   哎,这些年装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忌口。   她为了保持弱不禁风的身材,吃东西都不敢太放肆。   “姜院判,宫里如何,我家老爷何时才能回府?”陈婕满脸焦急。   相比于这一老一小吃桂花糕,她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日嘴上的水泡就没消下去过。   “温夫人请安心,温大人心里有数,目前礼部和几位御史大人已经出动了,一同上谏,对锦衣卫发难。只是皇上为了殿试舞弊案头疼,几位大人行事都万分小心。”姜院判安抚道。   “娘,你放心好了,我已经知会过爹,他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姓曹阴人。”温明蕴起身,握住了陈婕的手。   “你什么时候知会过你爹?”陈婕满脸不解。   温博翰被带走之后,温家人花费了各种人脉金银,也未能见他一面,毕竟人被关在锦衣卫那边。   况且当时事发突然,温家提前没收到消息,完全没办法通气。   温明蕴笑了笑,抬头和姜院判对视了一眼,一老一小都奸猾得很。   “温夫人大可放心。”   *   金銮殿上,温博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皇上则头痛不已,“温大人,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吧,怎么还哭成这样?”   “皇上,微臣的小女儿要死了,曹指挥使带着一群锦衣卫,犹如匪徒过境直闯我后院,并且——”他停顿片刻,似乎难以启齿。   “曹秉舟这个贼子,竟然带人轻薄小女,还出言侮辱,要小女嫁给他的手下!”   “小女又惊又怒,直接吐血晕死,到现在都未清醒,哪怕是姜院判亲自施救,也未好转!”   温博翰几乎声声泣血,无比激动。   “陛下,微臣绝无此意,请勿听信一家之言。微臣着急抓人,根本不知温三姑娘在场,也无人敢碰她,还请陛下明察。”   “曹秉舟,你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么多人在场都亲眼瞧见了,陛下可以招人前来问询!”   两人直接吵了起来,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忍不住皱眉,这都什么破事儿。   他正忙着处理舞弊案,怎么还牵扯出别人的家务事来了。   偏偏还涉及到温博翰,别看他只是个四品官,在望京里都不够看,但是温家世代清流,温博翰的祖父之前可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哪怕已经魂归故里,但是师恩仍在,皇上都得给温家几分薄面。   “曹秉舟,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儿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温家是重臣,温卿的祖父更是朕的恩师,你怎可如此行事?”皇上厉声质问道。   曹秉舟当下也跪下来,连忙认错。   九五之尊呵斥得越严重,曹秉舟的心越安稳,皇上这分明是雷声大雨点小,要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只是给温博翰一个面子而已。   温博翰这个老家伙,如果聪明的话,应该知道见好就收。   “温爱卿,如今出了殿试舞弊案,乃是动摇大烨根基。事情分轻重缓急,锦衣卫也得集中精力调查此事,待事情完结再让曹秉舟向你女儿赔罪如何?”   果然皇上下一句话,就是帮着曹秉舟脱罪。   如果调查清楚,锦衣卫立功的话,恐怕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姜院判已经让府上准备后事了,恐怕小女等不到曹大人的赔罪了。”   “温爱卿。”皇上的声音有些不满。   温博翰闭了闭眼,顿时泪流满面,显然痛苦万分,可是面对皇上的压迫,他又不敢说不。   “微臣是大烨朝的子民,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忠君爱国。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皇上成全,也绝对不会影响曹大人办案。”   “你说。”   温博翰长叹一口气:“臣女自幼命苦体弱,今年二十二岁了都未定亲,一直是微臣全家人的心病。如今她就要离世了,微臣不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是想让朕给她赐婚吗?不知爱卿看中了哪家的儿郎?”九五之尊见他识时务,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虽然他心知一旦赐婚,那是害了别人家的儿郎,可是为了安抚温博翰,牺牲一点又怎样。   反正温博翰不敢攀扯皇子。   温博翰苦笑一声:“哪里敢让皇上赐婚。小女如今生死未卜,和人定亲就是结仇的,微臣饱读诗书,怎么能去害人呢?她若是就这么去了,还请皇上让小女给曹大人做亡妻。”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皇上频频点头。   唔,虽说温博翰迂腐,但不愧是读书人,风骨还在的。   等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九五之尊都惊呆了。   啊?什么东西?朕没耳聋耳鸣吧?   “温爱卿,如果你女儿死了,就给曹秉舟当亡妻。你让他抬具尸体回去吗?”皇上努力了许久,也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以后谁再说温博翰是最守礼法的大臣,他非得把那人的头给拧下来。   整个大烨朝都没有姓温的会玩儿。   朕再荒淫无道,都赶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可真敢想。   “姓温的,你疯了吧?你那女儿活着都嫁不出去,还他娘的死了往我这里塞。我家又不是乱葬岗!”   曹秉舟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了。   哪怕明知有皇上当后台,这也忍不了啊。   好毒的男人啊,竟然要他娶个亡妻!   “皇上,微臣要参曹秉舟殿前失仪,言语污秽,藐视圣威!”温博翰这时候都不忘职业素养,抽空还参他一本,谁让曹秉舟骂脏话了呢。   曹秉舟纯纯无语,他现在就想打死这个姓温的。   他妈的,不过是想抓个人吓唬一回而已,结果被吓唬得变成他自己,如今事态升级,已经严重到要他娶个死人回家的地步。   “曹秉舟,你给朕闭嘴!”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顿时曹秉舟又重新跪了回去,心急如焚。   “温爱卿,你方才不是说三姑娘生死未卜,和人定亲就是结仇嘛。怎么还想着与曹秉舟定亲啊?”   皇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声音温柔得仿佛在与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说话。   就温博翰现在这状态,谁都害怕,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刺激他。   “回陛下,不是定亲,而是直接让他娶。和别人定亲自然是结仇,可曹大人和微臣本来就有仇啊。若是小女不幸亡故,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杀女之仇。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曹大人害小女身死,那补偿她最后的遗憾,也是情理之中,更是他应该背负的罪孽。”温博翰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任谁都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恨曹秉舟都恨到骨子里了。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九五之尊默默盘算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都把人害死了,那肯定得补偿吧。   “爱卿爱卿,你容朕仔细想想。”他连忙喊停。   不行了,这帮狗读书人讲起歪理的时候,绝对有点东西,忽悠人一套一套的。   乍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啥狗屁都不是。   “温爱卿,此事恐怕不妥。倒不是朕不让曹秉舟赎罪,而是依你之言,他就是杀女凶手,你的女儿还愿意嫁给他吗?无论换成谁,都想躲得远远的吧?”九五之尊终于找到个辩驳的角度。   谁愿意嫁给杀死自己的凶手啊,这温博翰明显脑子抽了。   “小女绝对愿意。小女生前自然怕恶鬼,可死后就不一样了,还不知谁是恶鬼呢。况且小女是冤死,若是有灵肯定会想着报仇,否则无法投胎转世,曹大人娶了她,就是一种补偿,也让她安心投胎。”   温博翰的声音压得很低,听着总有股阴森森的感觉,他又跪地磕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请皇上原谅微臣。”   “原谅原谅,快起快起。”九五之尊马上开口。   这谁敢不原谅,要是你不高兴,让你闺女半夜来找朕,简直是无妄之灾好吗?   皇上左右看了看两位臣子,一位是年轻的宠臣,另一位则算是肱股之臣,他左右为难。   “温爱卿,曹秉舟虽有错,但是让他娶亡妻实在不像话,以后写在史书上,你也会遗臭万年的。就算你不在乎,但是温家的名声不能有污,否则就是对不起朕的恩师。”   “不过曹秉舟的确过分,必须挨罚。不如这样,朕立刻为你家三姑娘和曹秉舟下旨赐婚,让他们即刻完婚,正好冲冲喜,说不定你家三姑娘很快就醒过来了。”   皇上刚说头几句的时候,曹秉舟的唇角都忍不住上扬。   果然他比那个老头受宠!   但是当听到后面,整个人如遭雷击。   陛下,您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温三都那副死德性了,还冲什么喜,直接发丧好吧?这和让他娶个亡妻有什么区别!   娘的,狗皇帝果然虚伪,事情还是照办不误,只是找了个更好听的名声而已。   要是温明蕴真的要死了,那温博翰肯定马上点头同意了。   这可不止是一个亡妻之位的问题,以后哪怕曹秉舟再成亲,但每次逢年过节,他的新妻子都得把牌位捧上来祭拜,每一次都在提醒曹秉舟,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可是温明蕴分明是装的,那肯定不能同意。   “皇上,万万不可!微臣根本没碰温三,分明是温三恨嫁,见到个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如今微臣怀疑这是温家为了嫁闺女,使下的苦肉计。若是您真的下旨赐婚了,就让他温家得逞了!”   曹秉舟抢先拒绝,由于太过激动,话说得相当难听。   他话音刚落,温博翰就跳了起来,这真的不能忍。   “你放什么屁,我女儿要是活得好好的,谁嫁给你们锦衣卫啊,都是一群黑心肝的东西!我还怕你哪天飞黄腾达,升官发财死老婆呢!就你这半阴不阳的样子,缺德事干太多,我都怕你报应在后代身上。谁家想不开跟你们定亲,没见锦衣卫打光棍的这么多嘛,心里还没点数呢!”   温博翰显然是被逼急了,什么规矩礼仪全都丢到太平洋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骂死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大殿里不知多少次地陷入了死寂之中。   不止是九五之尊,就连从小培养面无表情的宦官们都忍不了,脸颊肉不停地抖动。 第017章 金口玉言   “温爱卿,言重了。”皇上提醒道。   温博翰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教训得是,只是微臣心忧小女名节,才一时口快说出了实话,也望曹大人见谅。”   曹秉舟气得都在浑身发抖了,要不是还在金銮殿上,此刻他肯定已经忍不住拔刀相向了。   这些文官的嘴,简直犹如杀人的刀,专往伤口处戳。   原本他还没觉得锦衣卫光棍多,可是经由温博翰这么一说,他仔细一想,顿时觉得的确如此。   等回了府邸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手下找老婆。   妈的,士可杀不可辱!   “不敢当,温大人说忧心三姑娘的名声,我实在是没看出来,能这么强迫我娶她,她的名节恐怕都要被亲爹毁了。”曹秉舟打起精神来,立刻反击。   “怎么叫强迫?她都被你吓死了,那是你对她的补偿。曹大人当久了锦衣卫,不会真觉得害死一个官家小姐,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是件寻常事儿吧?皇上,微臣参曹秉舟目无法纪,行事堪比匪盗之徒,严重带坏望京风气,给锦衣卫抹黑。”   温博翰立刻又开始参奏,皇上本来看他俩吵起来,还津津有味地看戏,结果一听温博翰又开始谏言,顿时头大。   得亏当初没让他去御史台,否则这一天天尽听他上谏了。   “曹秉舟,你闭嘴。”   为了安抚温博翰,九五之尊直接让人闭嘴。   “温爱卿,真的不冲喜吗?说不定这会儿抬进曹家门,拜完天地,你姑娘的身体就能好转了呢。”皇上再次询问。   温博翰坚定地摇头:“温家女绝对不可能活着抬进锦衣卫的门,我们温家也不与锦衣卫结亲。若是小女幸运地活下来了,温家绝不纠缠,只盼着锦衣卫不要紧追温家不放。”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太过绝对,连皇上都听得哽住了。   好家伙,这温博翰真的狠,温家女活着绝不嫁锦衣卫,但是死了却要霸占着锦衣卫指挥使妻子的位置。   话狠心毒,这帮文臣真的各个都是老阴批。   “罢了,既是曹秉舟犯下的错,他的确该补偿。若是温三姑娘不幸离世,就照温爱卿的意思办吧。”皇上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臣谢皇上成全。”温博翰立刻磕头谢恩。   曹秉舟则是满脸惨白,如丧考妣。   他虽不是出自世家,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为皇帝身边的宠臣,前途一片坦荡,别说世家之女,王府县主也能娶的,可是现在却要抬具女尸回去当妻子,必然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以后就算再娶,妻子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多高贵。   “温卿退下吧。”皇上挥挥手。   温博翰却没走,而是又跪下来:“微臣还有一事请求。”   九五之尊都忍不住要啧嘴,这人烦得要死。   每次看到温博翰这副嘴脸,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所谓的恩师,爷孙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千万不要被温家人抓住痛脚,否则就没完没了。   “还有何事?曹秉舟已经做出赔偿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皇帝忍不住帮人说话。   主要是曹秉舟让他勒令闭嘴,到现在也不敢开腔,如果九五之尊再不帮他说话,恐怕得被逼到底裤都坑没了。   “小女眼看就不行了,还请曹大人的府邸操办起来。曹大人在外查案,但是府中肯定有管事在,实在不行让微臣府里派人过去也行的。这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希望曹大人莫要阳奉阴违。”温博翰轻声道。   显然这是把曹秉舟的路都给堵死了,当着皇上的面儿让他操办起来,曹秉舟那些小心思顿时无可遁形。   “温卿你放心吧,朕也会盯着的。”皇上挥挥手。   温博翰见九五之尊亲口答应下来,才转身离去,显然是彻底放下心来。   等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就连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也纷纷放松下来,整个殿内的气氛都为之一缓。   可见温博翰之前有多么压迫人,倒不是说他的气势有多强,主要是提出的要求太奇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闻所未闻,众人都受到了惊吓。   “皇上——”   曹秉舟立刻开口,想要替自己辩解一二,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皇上抬手制止了。   “秉舟,你不用多说,朕都清楚。你想说你不是故意冲撞了温家三姑娘,实属巧合,但是你领人直闯温家后院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温三娘身子不好,时常咳血,这也不是秘密,反而望京大半的人都知晓,连朕都有所耳闻,你被温博翰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要说温明蕴身子差,导致耽误了亲事,这事儿真的全望京出名。   不止贵妇圈知道,连宫里的贵人们闲磕牙都时常提起,皇上招幸宫妃的时候,偶尔也听过几次。   只能说曹秉舟不巧,偏偏要选择冲进温家后院里,温三娘还在场,没被当场吓死,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温三娘也是无妄之灾,你都把人性命弄没了,没让你偿命,已经是温博翰的退让了。”皇上开始语重心长安抚他。   曹秉舟听到这话,面上是沉静下来,好似在用心听皇上说话。   实际上心底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什么东西,合着他还得感谢温博翰手下留情?   “再说姜院判妙手回春,温三娘不一定就真的身死。她若是醒过来了,你也就不用娶她了。只是日后对温家要谨慎些,免得温博翰又说你伺机报复。”   皇上交代几句,就摆摆手,终于把这个烂摊子解决了,开始进入主题,询问殿试舞弊的事情。   “根据大理寺呈上来的证据,发放题目和答案的人十分小心,时间地点都没什么规律。当时留下的痕迹很少,还得近一步探查。”   皇上一听他说没什么进展,眉头就紧紧蹙起,很想发火骂人,但是想起曹秉舟刚被坑了要娶个亡妻回府,顿时又有些心虚。   算了算了,看在曹爱卿都要和死人入洞房了,朕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好了。   “既然没什么进展,锦衣卫又怎么想起去抓温博翰的?”皇上询问。   曹秉舟回道:“被抓的十个人里,有个叫赵文的交代出来,他是白日去参加蔡耀辉举办的流水席,晚上回家去睡了一觉,第二日晨起就发现了题目和答案。”   “蔡耀辉是温大人的女婿,而且温大人之前还很关注赵文,所以属下才想着去提审温大人。”   皇上皱紧眉头,“赵文才是个新科进士,温博翰关注他做什么?无亲无故的。”   曹秉舟迟疑片刻,才答:“温大人说是看中赵文,想观察此人,看能否当他的三女婿。赵文也证实了此事,当日他去流水席,蔡耀辉曾在私下里与他提过。”   大殿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好半晌九五之尊才开口:“又是为了温三娘的亲事?”   “是。”曹秉舟答。   “这事儿你能提前不知道?兴师动众地去抓温博翰,结果惹得自己一身骚。少想着给别人穿小鞋,多放点心思在查案上。”皇上显然是动怒了。   平时锦衣卫行事嚣张些,隔三差五被上谏,九五之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回殿试舞弊是大案,曹秉舟却因为想要发泄个人恩怨,和温博翰纠缠在结亲一事上,这让他很不高兴。   之前如果九五之尊还有些同情他,那现在更多的是觉得他活该。   “臣罪该万死。”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尽快破案。跪安吧。”   “臣领命。”曹秉舟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皇帝给叫住了。   “和温家结亲的事情别忘了,回去要交代你的管事好好操办,若是被温博翰再告到朕面前来,朕就亲自给你和温三娘的棺材下赐婚圣旨。”   对于皇上这般殷殷嘱托,曹秉舟整个人都僵硬了,差点腿一软又跪了回去。   *   温博翰回到温府,陈婕才算是放下心来。   只是他一脸阴沉,进入温明蕴的房间里,看见她正翘着脚吃牛肉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长本事了,谁让你自作主张,吐血碰瓷锦衣卫的?”他压低了嗓音呵斥道。   锦衣卫无孔不入,如今温府和曹秉舟结仇,就怕锦衣卫买通了府里的下人当眼线,因此哪怕在自己地盘,他也十分谨慎。   温明蕴一手拿牛肉干,一手拿着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没防备他回来,一听到亲爹的训斥声,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爹,我那不是为了救你。那么多下人在场,你要是被锦衣卫跟个囚犯似的押走,简直斯文扫地,哪里还有文人的风骨!”温明蕴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   “你要装病就好好装,别露馅,我可是刚在陛下那里坑了曹秉舟,你可不能掉链子。”温博翰轻咳一声,显然也知道自己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明蕴好奇地问道:“爹,您怎么坑他的?姜院判应该传达了我的意思吧?”   温博翰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实际上温明蕴吐血的那天晚上,温博翰送姜院判出府时,二人的对话大有文章。   当时趁着夜深天黑,二人眉来眼去的很方便,而且姜院判提到了温明蕴的亲事时,温博翰就有所警觉。   这种姑娘家的私事,姜院判一个治病救人的老头儿,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之前也从来没提过,可是偏偏在那晚提到了,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正是温明蕴让姜院判转达的,示意亲爹在她的亲事上大做文章。   父女俩在狡猾和搞人上一脉相承,满肚子坏水,都不需要多少言语指点,温博翰就已经意会,而且发挥得非常好。   而曹秉舟明明派锦衣卫跟去,把两人的交谈都汇报了,他当初还在意到这点,只不过温三娘嫁不出去,实在太出名了,全望京皆知,完全被属下带偏了。   再加上之后温家的行事作风相当彪悍,对自家姑娘嫁不出去这件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成功麻痹了曹秉舟,让温家父女俩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顺利地暗度陈仓。   听完金銮殿的交锋,温明蕴不由抚掌大笑,还给亲爹竖起了大拇指。   “爹,不愧是你!骂得太爽了!姓曹的那厮明明也没去根,却长着一副太监脸,阴阳怪气的让人想揍!”   被女儿一夸,温博翰忍不住脸上带笑,只是当听到后半句话时,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你说他没去什么?”   “没去——”她刚想复述一遍,瞬间噎住了。   啊,她又忘了,在古代姑娘家是不能说这些粗俗的话。   “温明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总是如此粗俗,就不长记性是不是?”温博翰扬起手又要打她。   她当场咳嗽装病,压低嗓音道:“爹,小心隔墙有耳。”   作者有话说:   曹秉舟:我真的要娶个死人当老婆?   温明蕴:恨不得诈尸,那可是曹秉舟发妻的牌位啊,逢年过节就要被请出来参拜,啧啧,心动! 第018章 棺材上门   这几日望京风声鹤唳,由于殿试舞弊案的产生,全望京戒严,各处可见皇城守卫在主街道搜寻可疑人士。   只不过在紧张之中,又有一丝八卦的氛围萦绕其中。   特别是当锦衣卫打马而过时,周围的百姓必然停下来议论纷纷。   “这是锦衣卫吗?”   “是,穿这种飞鱼服的都是锦衣卫,错不了。”   “啊,锦衣卫的头头家姓曹,就在隔壁那条街,如今正贴双喜字呢,应该是要成亲。”   “那双喜字一半白一半红,听说是要结阴婚呢!新娘子多半是个死人。”   “对对对,我们村里老刘是更夫,半夜打更经过的时候,亲眼看见曹家正往门上挂白灯笼呢,差点没吓尿裤子。”   “真假的?”   “真的真的,他们家昨日门口的灯笼还是一白一红呢,我亲眼看见,但是后面戒严,那条街不让去了,反正特别瘆得慌。”   相比于让朝野震动的殿试舞弊,百姓们完全不关心,风头全被曹秉舟要结阴婚给夺了。   而且并不是小道消息,毕竟曹家正在操办婚事,可是温家派来的管家,直接要求按照喜丧事合办的流程走。   整个曹家作为喜堂,都必须半红半白,生怕别人不知道曹秉舟娶的是个死人。   曹秉舟一开始根本不同意,然后温青立就上门了,他虽年纪轻,但毕竟是跟在温明蕴屁股后面长大的,脸皮被训练得堪比城墙厚。   一会儿放言要去告御状,一会儿又说大闹喜堂,反正他三姐都没了,也不在乎名声,大不了把这事儿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看看究竟是谁怕丢脸。   曹秉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个大活人,自然是比温明蕴要脸的,他现在可太害怕温家破罐子破摔闹大了。   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同意,府内的装扮自然无所畏白天黑夜,反正大门一关,谁也看不见,只要约束好下人的嘴巴就行。   但是大门口挂的两盏大灯笼,只敢晚上挂起来,结果还被更夫看见了,第二天天没亮,就传得满城皆知,来看热闹的百姓把半条街都给堵了。   都不用温家宣传,整个望京城已经传开了,曹指挥使要结阴婚。   言论蔓延的速度相当恐怖,不止是望京,外地的行商纷纷把消息传到各地去,估计不出一个月,曹秉舟就要在整个大烨朝出名了。   “头儿,真的不用管吗?”   非常不巧,方才打马而过的锦衣卫里面,带头的就是曹秉舟。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再加上飞鱼服实在太显眼,这一路走过,处处可见老百姓们对他们指指点点。   往常见到他们就吓得跟瘟鸡似的贩夫走卒们,忽然全都雄起了,伸长了脖子看向他们,仿佛是看猴戏一般。   曹秉舟这几日的脸色就没好看过,甚至眼睛下面的乌青已经浓得化不开。   他如今事业感情双双遭受致命打击,成日奔波,但是舞弊案却毫无进展,回到府邸之后还要看布置到一半的喜堂。   那处处可见的白灯笼和白绸,简直就是办丧事的,何来欢喜一说。   哪怕是旁边的一片红,在烛光的照射下,也显得诡异非常。   他甚至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成亲,温三并不是从温府出嫁的,而是直接从地府里抬出来的。   对,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个梦里,温三是阎王爷的三女儿,人人高呼地府三公主,称他是鬼驸马。   当时那些缺胳膊掉脑袋,鲜血淋漓的鬼们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喊祝“三公主和鬼驸马早得鬼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时,他直接被吓醒了。   绝对是他听过最恶毒的诅咒。   “怎么管?天下最难堵住的就是悠悠众口。”曹秉舟轻嗤一声。   况且他现在分身乏术,也搞不过来。   其实堵人之口,只要杀鸡儆猴就行,比如把那一开始泄密的更夫弄死,再伪造几场事故,将那些费口舌最多的人弄伤,让百姓们心中产生畏惧感,自然就无人敢说了。   可是皇上紧盯着他要舞弊案的结果,他如果一心二用搞家务事,绝对会被治罪。   “头儿,没事的,我已经让我娘给温三姑娘竖起了长生牌位,天天求神拜佛求她不要死。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你就不用受这个罪。”   “我也是,我姐姐是尼姑庵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她一心向佛,师太都说她与佛有缘。只要向菩萨多说几句好话,温三姑娘肯定能长命百岁,绝不嫁给你!”   周围几个锦衣卫纷纷安慰他。   曹秉舟听得悲喜交加,喜得是这群小子还算有良心,真心维护他。   悲的是为什么给温明蕴立长生牌位,不直接给他立?   娘的,怎么有股又蠢又哭笑不得的感觉。   “哎,难怪你们一直打光棍。”曹秉舟长叹一口气。   就这智商,能找到媳妇也不容易。   *   “主子,温三姑娘可能真的不行了,温家已经抬着棺材,准备送去曹府了。”黑衣人跪倒在地,轻声禀报。   屋内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他拿着毛笔正奋笔疾书,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透着一股苍白的美。   “特地等蔡家的流水席结束,才行事,没想到还是牵连到温家。曹秉舟公器私用,圣上竟然不处罚,可笑。只是可惜了温家三娘,死后还要嫁去曹家那块腌臜地。”   程亭钰放下手中的比,不由轻叹一声,透着几分惋惜。   “待两家办喜事的时候,记得送上一份厚礼。”   程亭钰看向烛火,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冲向火光,只是被外面的灯罩挡住了,可是过高的温度还是灼伤了它的翅膀,直接跌落在桌上,挣扎不起。   他难得地升起几分同情心,人就像这飞蛾,明知前方艰难险阻,却还要一往无前。   男人冲着窗外一弹指,顿时有道回旋镖射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院中的一根竹子应声倒地。   而回旋镖已然原路返回,程亭钰抬手轻飘飘地接住了,顺带落下几片竹叶。   他将竹叶放到桌角,示意黑衣人来取。   “送礼的时候,记得将这几片嫩竹叶一起送过去。既然在竹林相遇,也算是我送她一程。”   “是。”黑衣人应诺的声音慢了半拍。   摘竹叶就好好摘呗,干啥把一根竹子都弄断了。   你俩在竹林相遇,简直是竹子的不幸好吧!   “免得夜长梦多,今晚就行事吧。我看过锦衣卫审问的卷宗,这个人可以当做突破口,就让他‘招供’吧。”程亭钰将卷宗递了过去,上面用红圈圈出了一个人名。   黑衣人领命而去,很快屋子里就只剩程亭钰一人。   一阵夜风吹过,引得院中竹枝摇晃,竹叶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棵断竹横在一旁,显得无比萧瑟。   *   月黑风高,温青立一身白袍,脚踩黑靴,发髻都是用白布束起。   他身后跟着一群小厮,其中四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口血红的棺木,看起来还挺重的,抬棺的人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府邸门口,牌匾上写着大大的“曹府”二字,门旁一左一右分别挂着一白一红的纸灯笼。   冷风吹过,灯笼摇晃着,带得烛光摇曳,再配上那口棺材,活像是站在阎罗殿的门口。   “啪啪啪”立刻有小厮走上前,开始疯狂打门。   “吱呀”一声细响,门房从侧门走出来。   “把你们正门打开,叫姓曹的出来迎接。”温青立大声叫嚣着,那是相当张狂,丝毫不怕曹秉舟给他穿小鞋。   门房看到他身后的棺材,瞬间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大人今日没回府。”   “少放屁,我专门派人盯着的。曹秉舟,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当上了缩头乌龟,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他扯着嗓子吼道,在寂静的夜晚无比清晰,都传到了邻居家。   作者有话说:   程亭钰:我这悲春伤秋得不错吧,希望竹叶带去我对温三娘的缅怀。(他在装逼)   曹秉舟:怎么也逃不出棺材的世界,原来我是一个阴婚的男人!(点上一首《酒醉的蝴蝶》送给他,重新填词版《阴婚的男人》)   敲锣打鼓来通知啦~下一章就v啦,明天不更,后天凌晨0点万字更新,其实就推迟三个小时吧~么! 第019章 三男一女   原本曹秉舟不准备搭理的,这个温青立根本没学到读书人的斯文,倒是浑身透着无赖的气息。   可是这条街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他已经听到隔壁有人蹿出来,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但凡他要在朝堂上混下去,就不能真晾着温青立,谁知道姓温的还能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何事?”他大步走出来,一抬手,就有人将正门打开了。   “我把我姐姐的棺椁送来了,等成亲当日,她进你们曹家门之后,要换成这副棺材板躺。人家新娘子都有好多新衣裳穿,我姐姐也要有。”   温青立轻轻一抬下巴,身后的小厮立刻将棺材抬了进去,板板正正地摆在了院子正中央。   皎洁的月光照下来,让那棺材板更加鲜红,仿佛是从里头渗出血来,瘆人得很。   曹秉舟看到棺材的那一刻,心都凉了,他咬牙问道:“你姐姐没了?”   温青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曹大人,你的心也忒恶毒了,这么盼着我姐姐死吗?这是口空棺,她暂时还活着,只不过姜院判又让准备后事了。”   曹秉舟顿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轻咳一声,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不是盼着她死,只是我没成过亲,有点紧张。”   “也是,你们锦衣卫光棍这么多,好不容易要娶妻了,肯定迫不及待。新郎官别着急啊,喜被做好了吗?我姐姐那边可是要纯白的底,上面绣的鸳鸯戏水,也得一半金线一半黑线,不然不好看。我姐姐身子弱,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可要多照顾她……”   温青立说着说着,忽然就哽咽了,眼眶发红,眼泪说来就来。   曹秉舟:“……”   他看向那口棺材,想死的心都有了。   草你妈,温家欺人太甚了,要他娶个亡妻,还踏马洞房花烛夜?   要他和死人同床共枕吗?真当他结的是阴婚啊!   “躺床上做什么,不让我一起躺棺材里吗?”他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直接口不择言。   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冷嘲热讽,偏偏温青立听不出来,满脸都是惊喜。   “你真的愿意吗?之前我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就没张口,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提起了。”   “曹大人,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觉得你不是人,完全是人渣堆里钻出来的怪物。如今才发现,你其实非常善解人意,等你和我姐成亲之后,你就是我亲姐夫。”   温青立走上前,激动握住他的双手,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到时候就不让我姐姐换地方了,这口棺材就留给姐夫你了。里面特地用月锦纱垫着,可舒服了,你躺进去试试看,如果哪里不顺心的,我再让工匠改成合适你躺的。”   温青立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棺材前,还让人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空间布局,相当热情地介绍,并且推着他的肩膀,要把他往里面扯。   曹秉舟一副晚娘脸,操,他确定了,温家人就是他的克星。   谁都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吧?温青立不仅装听不懂,还顺杆子往上爬,直接要让他在洞房花烛夜住棺材。   他很想问一句,是不是新郎官和新娘子一人躺一口棺材,到了吉时直接下葬,入土为安?   但是他根本不敢张嘴,就温青立这尿性,肯定更加感动,直接感叹亲姐夫对姐姐用情至深,竟然要殉情合葬了。   光看这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架势,还以为感情得多好呢,实际上心底都巴不得对方滚犊子。   总算是演完这场戏了,温青立擦擦湿润的眼角,才松开他的手。   “姐夫,那你看好这口棺材,这可是你洞房花烛夜要睡的地方,千万要仔细点!我先回了,还得守在姐姐旁边,姐姐都瘦成了皮包骨。”   他拍拍曹秉舟的肩膀,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最后看了一眼棺材,才转身离开。   曹秉舟一直没再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控制不住要骂人,温家真的欺人太甚。   当曹府的大门关上之后,他看着颜色鲜红的棺材,直接弯腰yue了出来。   真的要被气死,自从当了锦衣卫之后,还有谁敢让他吃这种哑巴亏,只有温家办到了。   温明蕴还没死,却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接二连三,不仅让他在百官之中丢脸,如今整个大烨朝的老百姓都知道,锦衣卫姓曹的指挥使要结冥婚。   如今竟然还嫌不够,把棺材都抬来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立刻招属下前来:“温家欺人太甚,你去看看,温明蕴到底死没死?我要个准话,她最好是真的要死了,不然我不介意送她一程!”   *   出了曹府的大门之后,温青立拿出锦帕疯狂擦拭自己的手,等回到温府,还让人打了盆热水洗手。   温明蕴并没有睡,而是等他回府,见他把手都快搓红了,满脸不解。   “你这是怎么了?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她询问。   温青立点点头:“手上沾过屎。”   “咦,那你还用我的盆洗手?这盆不能要了,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走。”温明蕴瞬间嫌弃得要死,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立刻就开始干呕起来。   温青立看她这么痛苦,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洗完之后也不擦干,就往她面前走去,抬手要蹭她的脸。   “离我远点儿!”温明蕴警告他。   可惜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根本没在意她喊什么。   “啊,啊,啊——”   “疼疼疼!”   他开始尖叫,整只手被温明蕴抓在手里,眼看都要被拧下来了,脸上完全是痛苦面具。   “没摸屎,只是和曹秉舟握手了。”   “那更不行,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错了我错了!”   最终再三认错之后,才把自己的手拯救出来。   “姐,我帮你跑这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这么对我!”温青立揉着自己的手,非常不满地嘀咕道。   温明蕴给他剥了个橘子:“喏,犒劳你,这辈子让我亲手剥橘子的人,没几个。”   “那还不是你懒。”温青立忍不住吐槽。   当然接触到温明蕴丢过来的白眼之后,立刻正襟危坐起来,乖乖接过橘子。   “你这么坑曹秉舟,把棺材都扛过去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曹秉舟这种阴狗,他必然会反击的吧。你最近还是乖乖在床上躺着吧,别吃喝玩乐了,瞧瞧这麻将都打上了,简直比健康的人过得还潇洒。”   温青立忍不住提醒。   他扫视一眼屋内,顿时有些无语。   旁边就摆着一张麻将桌,显然是刚打过,上面七零八落地摆着麻将牌,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   瓜果糕点随处可见,小丫鬟们还在收拾瓜子皮,能扫出一整个簸箕来。   很显然这些日子,温明蕴过得相当放纵,白天休养生息,晚上彻夜狂欢。   “你提醒晚了,他应该派人来过了。”温明蕴语气平和地道。   “什么!”温青立显然受到惊吓过度,直接被嘴里的橘子汁给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来过的?你这里也没收拾,就这么被看到了?”   温明蕴给他倒了杯茶:“我不太确定,我身边又没有武艺高强的侍卫,能抓住锦衣卫的破绽,不过猜也能猜到。”   锦衣卫大部分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最擅长晚上扒人墙头偷听偷看了。   别说温家这种文臣的院子,就连偷取武将家的情报,那很多也来去自如。   一般人家谁能猥琐得过他们。   “正如你说的,棺材都抬过去了,他再不动真格的查一查,我都怀疑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睡棺材板里呢!”   “你装病被发现了?”温青立瞪大眼睛。   “嗯啊,我这都没收拾,那肯定被发现了啊。”   温青立瞬间无语,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你都猜到了,还让他发现。温明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连着瓜子皮一起被清扫了?”   “皮痒了是不是?我觉得你像瓜子皮。”温明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顿时温青立又萎靡了,不敢再支棱。   “你是故意让他探查到的?”他坐回椅子上,脑子里转了一圈,已经反应过来。   “当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解决他,我们一家子都要担惊受怕。所以我才要刺激他一下,让他奋起反抗。”温明蕴点头。   温青立见她赞同,瞬间担忧的心思就消散了,变得踏实了许多。   这些天的交锋,看起来温家占据上风,用冥婚拿捏住他,让曹秉舟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但其实温家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一不在意就引火烧身,满盘皆输。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温明蕴毕竟是装病的,她根本不可能死,以后还会活得好好的,就更不可能嫁给曹秉舟了。   现在一时的胜利,不过是温家人占据道德高处压制他而已。   假的成不了真的,温明蕴不可能永远要死不死的样子,这种红白灯笼搞得像模像样,也不过是纸老虎吓唬人而已,狼来了次数多了,人家不再相信,到时候温家恐怕很难收场了。   总不能真把温明蕴弄死,抬给曹家吧。   这赔本买卖,肯定不能做。   “难怪你再三嘱咐我,去曹家大闹特闹,撒泼耍赖,恨不得在曹家的列祖列宗坟头蹦迪。今晚还要我抬口空棺过去……”他嘀嘀咕咕的,想起三姐吩咐他做的那些事情,现在都觉得后心发凉。   “坟头蹦迪”这四个字,还是温明蕴说过一回,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啥意思,但是莫名觉得很实用。   妈呀,敢在锦衣卫指挥使头上拉屎,他们温家绝对是独一份。   而他更是冲在第一线的前锋,谁让三姐就喜欢使唤他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听话。   “等等,那都被他发现了,他肯定要告御状的吧?完了完了,我们家不会被治欺君之罪吧?”温青立反应过来,瞬间抱住脑袋。   “不会,爹已经和姜院判去求见圣上了,今晚的皇宫肯定很热闹。”温明蕴眨眨眼,脸上闪过几分狡黠的笑容。   温青立顿时长松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   “还是不对,就算曹秉舟告御状没成功,皇上不相信他的话,可是只要他活着一天,那肯定就会私下报复我们温府!三姐,你确定能把他给斩草除根了?”   他边说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要弄死曹秉舟。   很不幸的,在他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温明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是谁?还能有这般神通手段除去锦衣卫指挥使?”她嗤笑一声。   如果说胎穿的时候,她还存着轻蔑之心,觉得古代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连热武器都少有,想糊弄他们那还不是so easy。   但是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二年,不仅那些轻蔑之心全部消失,还充分意识到自己之前思想的可笑之处。   生活在封建君主制的时代,很有可能简单的一句话,就能丧命。   哪怕她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可是又能怎样,她既杀不了贼寇,也无法造反让自己当女帝,至于那些现代科技化的东西,最多只能在梦里见了。   “哎——”温青立长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主要是三姐的强大深入他心,要知道作为男子出生在温家,他从小就是焦点,整个温家的资源全都向他倾斜。   哪怕他还是个孩子,已经隐约明白自己的优势,甚至恃宠而骄。   大姐和二姐都比他大不少,不会和他斤斤计较,而且她们俩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把他放在第一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唯有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三姐,与众不同。   她跳得比谁都高,告诉温府所有人,她和温青立一样重要,甚至能越过他。   在他只说了一个“要”字,就轻松夺走温明蕴正在玩儿的荷包之后,三姐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让他嚎啕大哭了一盏茶的功夫。   偏偏他那时候话都说不利索,温明蕴从小就是个鬼机灵,一切都避着人采取行动,自然无人发现。   最后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却硬是没查到根本原因,只能归结为小孩子莫名其妙的闹脾气。   自此他开始主动挑衅这个不一样的小姐姐,而温明蕴也开始打弟之旅。   甚至连她拥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也是打弟弟时发现的。   小时候,她就在睡觉吃饭打弟弟中度过。   明明温青立个弱鸡,毫无招架之力,偏偏还就是喜欢挑衅她。   最后就是她彻底把他打服了,温家这辈唯一的男丁成了她的跟屁虫,并且帮她演戏合谋骗老夫人,让老夫人认准三孙女是个福娃,只要有她在,好运就会常伴嫡孙左右。   温明蕴从小就积威甚深,甚至在温青立的心中都被神化了,成为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怎么,你害怕了?”温明蕴看他长吁短叹,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怕,他可是无恶不作的曹秉舟哎。虽然我不是锦衣卫,但好歹也是皇城侍卫,七拐八绕勉强算一个体系,他想找我麻烦实在太容易了。我竟然还指着他鼻子,阴阳怪气地可难听了,还让他躺在棺材里……”   温青立只要稍加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就一起涌出,让他恨不得抱头鼠窜,悔不当初。   “姐,你不怕吗?”他抬头看向她。   眼前的女子正在玩橘子,将一个个橘子堆成橘子塔,十分的漫不经心,看起来丝毫没有影响。   “怕有用吗?这事儿起因不赖温家,全是曹秉舟一手引起,他挑衅在先。哪怕我们不反击,他也不会放过温家。那晚如果我不吐血晕倒,成功碰瓷他,你应该知道爹被抓走后的境地。好好的人落进锦衣卫的手里,出来后也得半死不活,甚至会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爹不能就这么被带走,我们温家也赌不起。”   温明蕴瞥了他一眼,语速不紧不慢,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   温博翰若是倒了,他们这房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所以有些事情坚决不能退让。   “曹秉舟是条疯狗,他贪得无厌,所以给肉骨头收买是行不通的。只有先稳住他,再让疯狗的主人栓紧狗链,才能彻底控制他。所以他再怎么疯癫,都不用害怕,只要哄住他的主人,他就永远不敢咬我们。就只敢龇牙咧嘴的恐吓,可大家都知道,被链子拴住的疯狗,哪怕叫得再凶,也只是纸老虎。”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当说完这些话时,恰好橘子塔也堆完了,伸手轻轻一推,那些橘子就骨碌碌地滚下来,瞬间倒塌。   温青立却听得直咽口水,寒毛直竖,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这几句话温明蕴说得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讨论今晚夜宵吃什么一样,但实际上这话不能细听,不然越琢磨越瘆得慌。   曹秉舟是疯狗,他的主人只能是当今圣上。   还说什么哄好了主人,就不怕疯狗,九五之尊又不是路边的小孩儿,是那么好哄的吗?   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大逆不道,这对读儒家圣人之书长大的温青立,的确是个不小的刺激。   不过他早就发现了三姐的与众不同,她对皇权天然就没有畏惧感,平时虽然伪装得很,但是面对亲近人时,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方才那番话,似乎不止曹秉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连九五之尊也是如此。   *   宫内,皇上坐在龙椅上,气压很低。   他是被人从宠妃的床榻上薅起来的,本来今晚该是个愉快的夜晚,可是曹秉舟连夜进宫,说有要事禀报,他不得不舍弃掉春宵,来听他汇报。   要是其他大臣,兴许皇上就不会接见了,毕竟宫里都下钥了,除非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谁敢扣响宫门。   当然近期调查殿试舞弊案除外,但凡有线索,哪怕他播种,也得爬起来。   “曹秉舟,什么事儿?”皇上轻咳一声,压下嗓子里欲求不满的沙哑。   “皇上,您要替臣做主啊,微臣被温家害得好苦啊!”曹秉舟直接跪倒在地,当场就开始哭诉。   皇上顿时愣住了,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一般都是文臣上演,曹秉舟作为武将,从来没使出过这套组合拳,一时之间都把九五之尊看愣了。   “温家又怎么了?温三娘没了?”皇上皱了皱眉头。   听这个开头,就让他有些不快,满心以为是舞弊案有进展了,结果还是扯家务事。   “温三娘要是没了,倒是省得微臣跑这一趟了,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拉着一群丫鬟打麻将嗑瓜子,彻夜狂欢!”   “温三娘连同温家所有人都欺骗了陛下,胆大包天,欺君罔上!”曹秉舟跪倒在地,激动地汇报,并且疯狂扣屎盆子,巴不得惹起九五之尊的震怒。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皇上并不在意曹秉舟是否要结冥婚,但是温家如果敢欺君,那绝对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薛德,去把温博翰召进宫来。”皇上冷声吩咐。   薛德便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此刻并没有吩咐小太监办事儿,反而走上前两步,回禀道:“回皇上的话,一个半时辰前,温大人和姜院判就来求见皇上。只是听闻您已经安置了,便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儿,等等再通传,此刻正在偏殿候着。”   原本恼怒异常的皇上,一听说人早就到了,而且还和姜院判在一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二人有说所为何事。”   “并未说何事,但是二人面带喜色,特别是温大人,对奴才非常客气,还闲聊了几句。”薛德能当上总管太监,自然能揣摩上意,点出那二人恐怕是为报喜而来。   能让温博翰如此高兴的,也唯有温三娘清醒一事了。   “皇上——”曹秉舟显然也想到了,立刻张嘴想说什么。   九五之尊抬手制止:“无需多言,朕自有定夺。”   温博翰两人进来之后,一起行礼。   正如薛总管所言,温博翰的确是为报喜而来,一张嘴就开始说:“皇上,小女已然清醒,微臣见她用了膳食,立刻和姜院判前来禀报,也不用嫁去曹家了,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啊。臣太过激动,在来的路上都做了好几首打油诗。”   他是喜形于色,甚至轻咳一声,开始念诗。   “温大人,恐怕不对吧。温三娘早就清醒,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晕几日,是你们温家想陷害我?”曹秉舟冷声开口,直接打断了诗兴大发的温博翰。   “曹大人简直是含血喷人,姜院判在此,谁能在病症上弄虚作假。再说你又有何值得温家陷害的,是你们锦衣卫混臭不堪的名声,还是曹大人这猫嫌狗厌的皮囊?”   温博翰上下打量着曹秉舟,眼神里充斥着明晃晃的厌恶,丝毫不遮掩。   曹秉舟当下脸色青白一片,显然是被气得。   “皇上,微臣派人前去调查的时候,温三娘正坐在桌前,与丫鬟们打麻将,精神十足,口沫横飞,明显不像是才病中刚清醒的模样——”   “曹大人,你污蔑我就算了,为何要攀扯小女。我温家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口沫横飞,你说得是你乡下老娘吧!”   “温博翰,你算什么东西,敢骂我娘!”曹秉舟差点跳起来。   “礼尚往来罢了,你都骂我女儿了,我不能骂你娘吗?”   两个人当着九五之尊的面儿,就这么攀咬起来,活像是当街撒泼。   “闭嘴。”皇上冷声喝道。   那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君臣之间配合得是相当默契。   “皇上,微臣要参曹秉舟玩忽职守,公器私用。明明此时应该专心调查殿试舞弊案,他却让锦衣卫扒微臣家墙头查看小女行踪,无论从礼法还是道义,都是主次不分,不知廉耻之人。”   温博翰轻咳一声,再次熟练地上谏,那是一套又一套,曹秉舟在这方面根本玩儿不过他。   曹秉舟刚想反口,殿试舞弊案岂是那么好查的,那十个人都是柔弱书生,试题才哪儿来的完全是一头雾水。   只是他还没说出话来,薛德就急匆匆地走进来通传。   “皇上,秦将军求见,说是有殿试舞弊案的线索。”   九五之尊立刻招手:“快宣。”   *   温明蕴睡到自然醒,解决了曹秉舟,她简直神清气爽,什么心理包袱都丢到了。   只是当她梳洗完毕时,就被亲爹召见了。   “爹,今日你休沐吗?”她好奇地问道。   温博翰摇头,“我今日请假。”   “咦,我这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国为民的亲爹,今天竟然想休息?”温明蕴忍不住开玩笑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为了庆祝我们全家联手坑了曹狗?”   她显然心情十分美丽,像是刚放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不过等她说完之后,却发现温博翰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温明蕴瞬间收了笑容,心底涌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没坑成功吗?昨晚见了皇上之后,不顺利?”她皱紧眉头询问。   不应该啊,她特地让温博翰提前去宫里,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   如果曹秉舟派人来查,看到她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必定气得头都炸了,不顾当时夜深也要去宫里告状,而温博翰早就去了,还有姜院判给他当证人,肯定能倒打一耙,让皇上对曹狗的印象更差。   她把该算计到的人和事,全都过了好几遍,理应不会出错才是。   “顺利。他不仅被皇上批判玩忽职守,而且还被秦将军抄了老家。锦衣卫满城搜索都没查到线索,秦将军却在路边撞上了重要线索。双管齐下,皇上勒令他停职反省。”温博翰提起曹秉舟,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眉眼舒展,看起来很高兴。   “那不是很好嘛,做什么愁眉不展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温博翰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长叹一口气。   “只是曹秉舟咬死说,是我们温家用儿女情长捣乱,扰乱军心,恐怕有私心。皇上虽然知道他是乱攀咬,却也迁怒于温家。”   温明蕴原本正在喝茶,此刻听到这句话,举着茶杯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她的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屏住呼吸问道:“皇上责罚您了?”   “没有责罚我,只是——”温博翰看向她,视线里充满了同情:“皇上觉得你不出嫁实在是个祸害,勒令你尽快成亲。”   “咳咳——”温明蕴当场就呛住了,咳得脸色通红。   “为什么?他迁怒他的,跟我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算哪根葱——”温明蕴实在是激动过头,一时之间直接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温博翰被吓得打一激灵,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个倒霉丫头,说什么胡话,谁知道锦衣卫走没走?”   温明蕴用力挣扎着,眼眶都气红了。   不嫁人,这是她的底线。   要不然她折腾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着快乐地孤独终老。   反正她有钱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伺候养老的人绝对不少,再有温青立从小就被她训练成姐宝男,唯她是从,她就算要待在温府一辈子,小弟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眼看她的幸福时光就要来了,甚至连她死板亲爹都拿她没办法,结果狗屁皇帝上下嘴皮一碰,就要她嫁人。   踏马的,造反吧!   她越想越气,就觉得自己这十来年的折腾,像一场笑话,实在恨得慌直接张嘴咬住了他的手。   “啊——疼,松嘴!”   “温明蕴,你属狗的啊,我是你亲爹!”   温博翰被咬得龇牙咧嘴,抬手想打又舍不得,毕竟这小闺女身体不好,这一巴掌落下去,再真的打出什么毛病来,皇上可能真以为他们温家又找借口抗旨不尊了。   最后还是红枫上前来,半哄半劝才让她松口,温博翰的手上已经留下一排牙印,看起来还挺深的。   “亲爹?什么亲爹,你之前明明答应我的,坑了姓曹的以后,我要嫁人与否,全看个人心情,结果转头就出了变故。”温明蕴大声反驳,显然是要找他算账。   “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那位已经彻底恼了,他金口玉言,谁敢抗旨不尊。姜院判当时也在场,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温博翰据理力争。   “那位说完之后,您一点儿都没反驳吧,甚至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说不定都快笑出声来了,对不对?”   温明蕴气得冲着亲爹挥舞起拳头,温博翰看着她这瘦弱的胳膊,根本没放在心上,还伸长了脖子朝她面前伸了伸,完全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温青立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瞬间吓得寒毛直竖。   “姐,手下留情,这是亲爹!”他一溜烟冲过去,连拖带拽把温明蕴拉走。   “你这一巴掌下去,那就是弑父啊!有什么不满冲着弟弟来。”   “青立,你让开,你姐这一巴掌能有多重,让她打,打完之后乖乖去相看人定亲。”温博翰不以为然,还扒拉他。   温青立被夹在中间,简直满头是包。   好家伙,两人都在气头上,一个握紧拳头,满脸都是看我一拳砸死你的表情;另一个则是你这点拳头能干啥,砸完赶紧给老子嫁人去!   “咚——”的一声闷响。   最后这拳头还是落到了温青立身上,他瞬间叫出声来,疼得连声音都劈了,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顿时众人大乱,温博翰还以为小儿子在装,忍不住道:“起来,你个没出息的,你装什么装,你姐那绣花拳头能干啥。”   结果半晌也没喊醒,还是温明蕴对自己的力道有数,立刻让人去请大夫。   这宝贝男丁直接被打晕了,肯定算是大事儿,都惊动了老夫人,她一路带小跑赶了过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儿,立哥儿怎么会晕了?这头上都起包了,谁打的!”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   温青立非常不幸,当时情况混乱又是左右推搡,温明蕴没收住力气,一拳打过去,他头上就鼓出包来了,看着无比可怜。   温明蕴瞬间掏出锦帕,开始有气无力地咳嗽着,满脸苍白的模样,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是那控诉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刮向亲爹。   温博翰本来还处于担忧儿子安危之中,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就见老夫人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博翰,立哥儿好歹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说动手就动手,他眼看都要娶媳妇了,也是要脸的。”   “不是我打的!是如意一拳头抽过去,他就晕了。”温博翰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直感慨自家儿子太弱不禁风了,都能被病秧子姐姐给打晕,二十年的饭算是白吃了。   “这都在场呢,你还赖给孩子。如意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了,她能打谁!”老夫人明显不信。   “不是,娘,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这小子太不禁揍了!”温博翰试图反抗。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三姑娘肯定不会打人的,她这身体要是动手,估计疼得是她自己。   至于在场的丫鬟,都是温明蕴的人,此刻全都低下头,伪装自己不存在。   温明蕴一句话都没说,就成功把锅给推掉了,深藏功与名。   甚至在温青立睁眼之后,温博翰拉着他给自己证明,青年张嘴刚想说什么,结果对上三姐那双雾沉沉的眼睛,瞬间低头。   “爹说是谁就是谁吧!”   “混账东西,你跟谁学得这般阴阳怪气!”这回温博翰举起手,是真要揍儿子了。   不过有老夫人在场,自然是不成功的。   温大人也瞬间体会到,温三娘强大的演戏能力,有黑锅她是真甩。   哪怕亲爹也不例外。   *   “你怎么把爹给惹了?他可是给我下了军令状。今日如果你不相中一个,就不许回去了。”温明珠挽着她的手,轻笑着询问道。   温明蕴满脸都是不高兴,兴致缺缺地道:“还能怎么得罪?爹的心眼比针尖还小,随便几句话都能惹恼他,我都还没发挥呢!”   温明珠被她这话逗笑了,姐妹间偶尔会联合声讨亲爹,这种小亲昵真是旁人替代不了的。   “今日的踏青赏花宴,是卢家举办的,本就是年轻男女一起踏青,卢家长媳张婉是我的手帕交,你也认识。我已经与她说好了,到时候定会安排好一切,你瞧上谁,便让谁与你私下见见面。你看可好?”   “不好,我谁也瞧不上。”温明蕴摆明了消极怠工。   温明珠只当她还在闹脾气,毕竟皇上亲口下的口谕,温家还真没胆量抗旨不尊。   “穿蓝色蝠纹劲装的就是秦将军的儿子,秦小将,他之前一直在北疆领兵打仗,所以耽误了婚事,年纪很匹配,秦家家风清正……”她指着不远处男席的一位男子,轻声介绍道。   温明蕴立刻摇头:“不行,他太强壮了,我这么瘦弱,晚上绝对受不住的。”   温明珠被妹妹的大胆给吓得呛住了,顿时面红耳赤,偏偏说此话的人是个黄花大闺女,却面色坦然,毫不在意。   “啧,注意言行。”温明珠忍不住掐了她一把,立刻转换目标:“他旁边那个一身青衫的,斯斯文文的,虽未考功名,但在北疆给秦小将当军师,前途不可限量。”   “不行,你看他的衣衫如此朴素,家中定然不富裕,我对穷过敏。而且有二姐夫在,我对这种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着实怕了,软饭硬吃。”   温明珠顿时皱眉:“你怎么回事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待会儿娘到了,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一见大姐发火了,温明蕴立刻服软。   她这人最有眼色,绝不给自己添堵,眼看情势比人强,她肯定不会真的跟狗皇帝对着干的。   找人嫁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行吧,我挑的你都看不上,自己说说看上谁了?”温明珠被她哄好之后,又开始筹谋起来。   “嗯,光看的话都还行,不过这得聊上几句才能知晓到底有没有缘分。”   能来参加这种相亲大会的小伙子,必然都是能够得上这个阶级的人。   “也是,你要和谁相看,我让婉婉来安排。”   “唔,除了姐姐刚刚说的秦小将和军师之外,他们俩身边聚的一圈人都不错,那个紫衣的长相还成,戴金冠的笑起来挺好看,拿折扇的一看就会装,我就喜欢装得好看的男人……”温明蕴抬起手指指点点,一瞬间就点了不下于十几个,堪比上菜。   “闭嘴,你当你是公主,来挑面首呢!”温明珠显然被逼到尽头了,竟然说出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瞬间温明蕴就捂嘴笑了,当然又惹来亲姐的一顿掐。   “就我说的那两位,秦城与何兰山,你别记错名字。”   “哦。”温明蕴乖乖应承下来。   *   温明蕴被带到一处凉亭附近,这里并没什么人,但是环境清幽,显然是主人家专门开辟出来,让看对眼的青年男女私下见面的。   最先赶到的是秦小将,他皮肤黝黑,但是相貌英挺,和温明蕴对上眼的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显很害羞。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拘谨的男人,温明蕴在心中感慨。   哎,害羞朴实还长得帅的男人,真的戳中她的心巴。   两人彼此见礼,秦小将主动介绍自己:“我姓秦。”   “我知道,秦叔宝!”温明蕴抬起头,冲他露出甜甜一笑,想要表现得好一点。   武将还姓秦,那肯定秦叔宝没跑了。   顿时秦小将就卡壳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姐姐说还有一个要来,就是你的军师,叫——”她歪了歪头,努力回想。   “他姓何。”秦城主动提醒。   “啊,对,荷兰豆!”她一拍手,满脸都是对自己想起来的欣慰。   秦城顿时僵在当场,直接痴呆住了。   只听说温三娘身体不好,没听说她脑子不好啊。   俩名字一个没记住,还天差地别。   “他人呢?”她笑着问道。   秦城打着磕巴:“他在后面,应该快到了。”   “好的,那我们等等他。”   秦城:“……”   他没有听错吧,不是我,而是我们?   这要三人一起见面,这种场面着实没见过。   温明蕴时不时地用脚尖画圈,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和秦城对视时,会冲他露出营业的笑容。   秦城臊得面红耳赤,“他应该到了,可能藏在哪里不好意思过来,我去找找。”   很快,何兰山被拽了过来,只是脸上还带着不太情愿的表情。   “两位,我姓温,家中行三。我先介绍一下个人情况。”   三人成三角形站立,两个青年都有些不自在,唯有温明蕴左看看右瞧瞧,还都冲着他们热情地甜笑,把广撒网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出自温家——”只是她刚开口,忽然对面的秦城就对着她做出“嘘”的动作。   “有人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躲在假山后头。   那两人为了不触碰她,都快挤成肉饼了。   温明蕴撇撇嘴,台词都准备好了,竟然打断她的施法,可恶!   “大爷,您就行行好,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吧。您也知道,世子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我虽然是她的表侄女,可是她与我并不亲近。甚至还言明,若是我无法接近您,她就要毁了我!您也知道,这个世道对于一个姑娘家,是多么的艰难,若是我的名声真被毁了,这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一道凄婉的哭求声传来,显得楚楚可怜。   温明蕴透过假山的缝隙看过去,就见一男一女站在凉亭里,显然在拉扯。   女子她并不认识,但是男子却见过一面,正是当初争夺病秧子输给她的手下败将,程亭钰。   那女子相当年轻,穿着一身素色衣衫,头上也只有一根木簪,但是依然容貌不减,清丽可人。   此刻正拽着他的衣袖,哭得无比可怜,让人忍不住心软。   男人满脸愁容,不停地想甩开她,可是他一直咳嗽,明显没什么力气,根本甩不开。   温明蕴忍不住啧嘴,艾玛,看这小鸡仔弱不禁风的。   “岑姑娘,请你自重。我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好去处,身子弱得很,时常咳血,眼看就不中用了,你若是嫁给我,只怕没几日就要守寡。我还有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常年无人管教,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允许有女人霸占他母亲的位置。”   男人边说,边不停地咳嗽着,让旁听的人都觉得嗓子发痒。   就在大家以为他快要把肺咳出来时,才终于停止了,只是捂住嘴的帕子拿开时,毫不意外又是一片鲜红。   “他肯定会对你使出各种恶毒手段报复你,如果说二婶只是让你丢掉名节,他可能会让你丢掉性命。我已经自顾不暇,你另谋出路吧。”程亭钰语重心长地苦劝道。   只是那位岑姑娘根本听不进去,只一味地哀求他,甚至哭得梨花带落雨。   “我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大爷,更不求嫁给你为妻,只求能在您身边随侍左右,为奴为婢……”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他身上贴,甚至已经大胆地伸手去摸男人的胸口,直接要去解他的衣衫。   假山后面,两个男人看得目瞪口呆,之后暗自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惊慌和焦急的表情。   而温明蕴则兴奋不已。   啊,要来了吗?终于要来了吗!   穿越小说必备经典桥段,躲起来就能看到活春宫场景。   她都穿过来二十二年了,试图躲过无数次,都没遇上一次,可恶,运气差到连这种搞颜色的瓜都吃不上。   今天看这架势,是终于要来了,而且还是女强迫男哎!   快看程亭钰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竟然真的要被人霸王硬上弓了,真的给他们病秧子丢脸!   怎么可以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是病秧子队伍里的耻辱!   “喂,秦叔宝,你不是武将吗?肯定有暗器吧,快把她弄晕啊!”她提出建议。   可惜今天这活春宫终究是不能继续看了,而且还是她亲自打破的。   她和秦城对上视线,就见青年手里已经掂着一块石子,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哪怕她不提,他也会如此行事。   温明蕴冲他竖起大拇指,很好!   “嗖——”的一声细响,原本急色准备强抢民男的岑姑娘,已经躺倒在地。   “谁?”程亭钰立刻起身,还不忘拉好自己的领口,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温明蕴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温三姑娘?”男人见到是她,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又露出疑惑的神情,毕竟她这样一个病弱的女子,怎么可能隔空打晕一个人。   “哎,秦叔宝,荷兰豆,你俩怎么不出来?”温明蕴一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顿时跺脚。   “不好意思,我的两位新朋友比较害羞。”   她冲着程亭钰道歉,走到假山后面,把两人拽了出来。   那两个青年一直低着头,仿佛羞于见人,甚至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你们不介意加个人吧?”温明蕴也不管他们突如其来的害羞,只是轻咳了一声,柔声询问道。   两人同时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加什么?”秦城问道。   “相看的人啊,正好一起聊,省得再重复了。”   温明蕴理所当然地道,说完她就冲着凉亭里的男人招手,笑眯眯地道:“程大爷,我们救了你,你都不过来道谢吗?”   程亭钰面色犹疑地看着他们仨,哪怕是苍白如纸的脸色,也遮挡不住他古怪的神情。   这三个人是什么情况?   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的味道。   甚至程亭钰觉得,一旦他踏出凉亭了,似乎这辈子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哦对,你刚吐了血,那我们过去。”温明蕴非常的善解人意。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四个人站在凉亭里,呈现正方形的状态,彼此之间的距离都刚刚好。   至于躺在地上的岑姑娘,无人给眼神。   “我们重新开始。我姓温,行三。虽然是姑娘家,但全家都疼我,嫁妆一百二十台轻轻松松,且全都是贵重之物,并不是充样子的。另外温家乃是清流世家,我爹绝不可能利用女婿,小弟平日里最听我的话,我让他往东他坚决不可能往西,更不可能让我用婆家的势力去帮助娘家。”   “另外我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才情比当今状元郎略高一筹。”   她矫揉造作地眨眨眼,微低着头露出一副害羞之色,仿佛这不要脸的自夸,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程亭钰眨眨眼,他还处于状况之外,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毕竟“娘家”、“婆家”这种话一出来,大概都能明白几分意思了。   这是在相亲?   一个女子和两个男人同时相看?哦,不对,现在是三个男人了。   但他只是一个路人啊,还是个病得快死的人,为什么要把他拉进来?   其他两位青年更是头都抬不起来,脸色一片青白,简直如丧考妣。   他们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发展成这样?   这个相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仅他们俩名字都没叫对过,甚至还临时拉来一个男人,并且温明蕴这喜气洋洋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自身条件说完了,下面说两点简单的小要求。我自幼身子不好,以后肯定是不能生孩子的。你们如果找别人生,我也是不介意的,只是在孩子满十三岁之前,我不想见到他们。毕竟带孩子太累了,而且还不是我亲生的,我看着就容易烦。”   “但是如果他们满了十三岁,不要抱不要喂饭更不用哄,这种时期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听话就挨打,我还是有信心能管住的。”   她说到这里,目光已经光明正大地看向程亭钰了。   其实她原本没在意到他的,但是当他在凉亭里拒绝人时说的那番话,瞬间打动了温明蕴的芳心。   “第二个要求就是,最好不要与我太亲近,毕竟我身子弱,而且也不喜常伴左右的夫妻生活。”   最好是这边嫁过去,那边男人就没了,她独自一人过。   说到这里,她原本苍白的脸颊,竟然泛起了红晕,显然是害羞了。   而她看向男人的目光,更是透着一股含情脉脉,仿佛已经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他。   男人身体不好,没几天好活头,她嫁过去就要当寡妇。   妈呀,这是什么大喜事!   他还有个十四岁的儿子,都不用温明蕴亲自生,更不用她带,更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他娘的简直神仙去处!   而且程家还是国公府哎,面子肯定是有了,至于里子,她的嫁妆足够她享受十辈子的富裕生活。   缘分简直天注定,原来当初的竹林偶遇,就是老天爷在向她预告呢,要给她天降个夫君!   在场的三个男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温明蕴说完话,半晌之后都没得到回应,甚至眼看其他三个男人全都脸色青灰,仿佛随时要晕厥,顿觉不妙。   怎么回事儿,这是要集体加入病秧子大军吗?   她不同意! 第020章 温姐带飞   温明蕴轻咳一声,歪了歪头道:“这两个要求都很简单吧?我知道你们男人就喜欢妻妾成群,甚至还要在外头养外室。只要不闹到我面前来,这些我都不管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太人美心善了。   大家都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她知道太难了。   与其要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破碎的虚假诺言,不如一开始就不期待,甚至还用来当筹码谈条件。   不过要说眼前三个男人,她还是最满意程亭钰。   毕竟他都快死了,一个病秧子哪来的体力搞七搞八,本身就不多的寿命,再被女人压榨肾精,他肯定死得更快。   那她当寡妇的日期就更近一步了,光想一想就忍不住要笑出声呢!   “简、简单吗?”秦城没憋住,傻愣愣地问出口。   他常年在北疆打仗,边境多战乱,民风也颇为彪悍,哪怕是姑娘家也没那么多规矩,甚至为了在艰苦的环境里活下去,她们从小就养成坚韧彪悍的性格,不拘小节。   到了说亲的年纪时,他娘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找北疆的姑娘,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说是北疆姑娘太凶了,以后婆媳相处困难,而且也无法融入望京的贵妇交际圈。   可是这望京姑娘,和他娘之前形容的完全天差地别。   不是说大家闺秀都高雅斯文,端庄贤淑的吗?为什么温三娘能够拉着三个男人一起相看,丝毫没有所谓的矜持害羞之意,这不拘小节的风格,比北疆姑娘都彪悍多了。   他要是真把温三娘娶回家,这婆媳关系能搞好?   “据我所知,秦叔宝你的母亲秦老夫人很喜欢孩子,之前还因为想要带孩子,和你的长嫂发生了冲突。可你若是娶了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和别的女子生孩子,在十三岁之前,我抱都不会抱一下的,完全不可能和秦老夫人抢。她那么喜欢孩子,你正好把孩子给她教养,简直两全其美是不是?”   “还有些人家的长辈不喜欢儿子和儿媳太过恩爱,甚至会往儿子房里塞人,如果儿媳妇不要,他们还不高兴,觉得儿媳妇善妒。但是这种情况在我身上也不会发生,你们放心大胆地纳妾,去青楼楚馆,在外面养外室,甚至觉得以上都不够刺激,还可以去偷人,只是千万要小心,别被人家的夫君抓到打断半条腿。”   “你说这种处处为你们考虑的有利条件,难道不简单吗?”   温明蕴立刻结合实际情况,鞭辟入里地讲解了一遍。   之前就说了,她随时做好了嫁人的准备,对人家的小郎君可能不太了解,但是对哪家的后院情况,那是一清二楚。   秦老夫人之前和长媳抢孙子,差点大打出手,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玩儿了个遍,把秦将军府弄得乌烟瘴气,要不是秦将军出面压制发妻,这孙子就被老夫人给抱走了。   直到如今,秦老夫人对此都耿耿于怀,曾经放出狠话,要找个通情达理贤良淑德的小儿媳,以后生出的孙子交给她带。   而现在,温明蕴就把这条明确地指出来了。   秦城当下就点头,无比赞同地道:“简单简单,温三娘你费心了。”   说白了,秦老夫人就是个老作精,把秦家全体男人都吃得死死的。   秦城十四岁就上阵杀敌,陪伴母亲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孝顺却刻在骨子里,眼见回府之后,母亲与长嫂斗法,日日以泪洗面,他自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想着自己以后的妻子,能让母亲高兴些。   温明蕴倒不是真要嫁去秦家,但现在正是推销自己的时候,得把三个男人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造成奇货可居,大家都在争抢的状态,才能让真正的大客户心动。   “既然温三娘与秦兄情投意合,那何某就先告辞了。”   何兰山虽然觉得秦城如此快地被忽悠,蠢得让人发笑,若是在行军打仗之际,他必然第一个就出言示警。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有人跳坑,他巴不得帮忙盖点土夯实,哪可能拉回来,自己赶紧跑才是。   “荷兰豆你怎么如此说话?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就情投意合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和秦叔宝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这话若是传出去,对我的名声有碍,到时候我嫁不出去,难道你赔我吗?还有我爹乃是礼部侍郎,他最注重礼仪规矩,若是误会我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有什么瓜葛,他肯定得拿条麻绳勒死我,你会偿命吗?”   温明蕴边说边疯狂咳嗽,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眼眶都红了,竟是要落下泪来。   她拿着锦帕捂住嘴,可是咳嗽却停不下来,让旁观者都揪紧了一颗心,生怕她直接这么咳没了。   “就是,老何,你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秦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何兰山瞪了他一眼,又转头悄悄看向程亭钰,接触到男人微冷的眼神,立刻转头向温明蕴道歉。   “是何某唐突了,还请温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他连连作揖,道歉态度十分到位。   温明蕴冷哼一声,收起锦帕,大人大量地挥挥手,示意此事揭过。   “我不仅照顾到夫君的幸福生活,还充分考虑到你们家人的情绪,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贤惠人了。要是有谁看不上我,那纯粹是眼瞎心黑,脑抽腿瘸,半身不遂。”   她轻轻扬起下巴,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当下就阴阳怪气地把何兰山骂了进去。   何兰山颇为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   温明蕴心底暗自着急,怎么回事儿,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程亭钰一声不吭?   我恨你像根木头!   难道是她太主动了,把程亭钰给吓到了?毕竟他就是个弱鸡,空长了一副高高大大的躯壳。   她察觉到可能是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没维持住人设,她立刻轻咳两声,眼眶瞬间就红了,可怜巴巴地道:“我常年生病,足不出户,也甚少与人交流,或许说得很奇怪,请你们见谅。”   说完又看向程亭钰,冲他露出一抹甜糯糯的笑容。   可惜姓程的回给她一串急促的咳嗽声,凭她多年装病的经验,这个病秧方才的咳嗽,绝对是演的。   呵,果然男人就是这么自信,还真当她非他不可了。   “秦叔宝,你把这位岑姑娘弄醒吧,我们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事儿啦!”   温明蕴拿着手帕挥了挥,瞬间翻脸无情。   不能为她所用的人,自然不配得到好脸色。   “啊?”秦城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姑娘是个变色龙吧,方才对着程亭钰还言笑晏晏,一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好像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忽然变脸了?   “温姑娘,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误会。”程亭钰立刻认真地辩解。   温明蕴重展笑颜,“那程家大爷这心里是另有所属了?”   快,男人,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我的名字。   可惜眼前人依旧是块木头,再次坚定摇头,一副脆弱不堪又极其伤感的模样:“温姑娘说笑了,我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怎么配有心上人,那也是害了人家!”   温明蕴不吭声,轻轻眯起眼睛看向他。   男人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咳喘起来,甚至因为呼吸不顺,把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带得红润了几分,看着更加容貌俊秀。   他真是有一副好皮囊。   唔,这回他是真咳,话说得还如此卑微,再带着一股苍白的破碎感,估计能戳中不少追星人的心。   温明蕴年少时,也沉迷过这种帅气又易碎的男人。   可那又怎么样,光不能为她所用这点,就足以被打入地狱了。   她方才表现得那么明显,连秦小将这个傻子都能看懂,程亭钰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在伪装而已。   话说得再委婉好听,也还是在拒绝她。   “我明白了,程家大爷虽体弱,但却有担当,不失为君子。”她毫不介意地冲着他笑了笑。   男人也回给她一个笑容,气氛看起来那是相当美好和谐。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往这边赶来。   “我那表侄女从乡下来的,根本找不到地方,就怕被人拐去了。有丫鬟看见她往这边来了,一定要仔细找找!”   领头说话嗓门最大的,正是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程亭钰瞬间变了脸,显然这是冲着他来的。   温明蕴眨眨眼,立刻心领神会。   哦,这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挺懂行啊,让她远房表侄女来霸王硬上弓,反正程亭钰是个弱鸡,以他这动不动就咳吐血的样子,哪怕是个弱女子都能和他打上几个来回。   难怪那位岑姑娘从苦情戏,演变成色情戏,原来就是想把他的衣衫扒了,哪怕不能和他真的做什么,但就让他保持衣衫不整的模样就行了,反正之后程世子夫人会带人赶过来。   到时候抓个现行,孤男寡女搂在一起,男人还衣衫不整,到时候岑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她瞬间就成了苦主,而毁了人家清誉的程亭钰,自然只能娶她了。   “我们快走,那群人是来捉他们二人的奸,与我们仨无关。秦叔宝、荷兰豆你二人应该都会武功,快带我离开,千万不能被无辜牵连。”温明蕴当下就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拽住了秦城与何兰山的衣袖,用的力气可大了,二人根本挣脱不开。   她可不是接受古代教育长大的,脑子里更没有男女连碰都不碰的概念。   那两人被她扯住的瞬间,皆是愣住了,特别是秦城,当场脸臊得通红,哪怕天生皮肤黑,也能看出些许来。   “啊,走。”秦城下意识地点头。   “慢着,还请二位英雄带上我!”程亭钰见势不妙,连忙阻拦。   “不能带,你人高马大的,他俩带你一个人都嫌吃力,还怎么带上我?”温明蕴直接拒绝。   “那把岑姑娘带上,她身材矮小,对二位英雄只是捎带手的事情。不能留下我和她独处。”   那边人群已经走近,只是院门不知被谁锁了,四处找钥匙,显然是被人拖住了手脚,给他们撤退的时间。   温明蕴猜测是大姐的手帕交在帮她,毕竟也只有卢家自己人才能如此行事。   秦城和何兰山有些意动,立刻点头答应,想要走去岑姑娘身边带上她。   不过却被温明蕴死死拽住。   “不行不行,程家大爷,你之前还那么有担当,坚决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自称是个快死的废人,连有个心上人都是对其他人的亵渎。这会儿怎么开始给人添麻烦了,合着你的担当是虚假的,短暂的,随时变化的?”   温明蕴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哎嘿,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会装逼吗?那就有种装一辈子,休想停下来。   苦情戏不是那么好演的,高帽子戴上去想脱掉就难了。   “况且这位岑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连你这种男人都投怀送抱,若是得知有两位前途无量的小郎君带走她,还对她搂搂抱抱,那岂不是更加疯狂,直接让二人娶了她!你这是见我的两位朋友心地善良,想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他们呀!”   “程亭钰,你前后差距如此之大,真是算什么男人!”   她紧皱着眉头,撅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除了有理有据打消秦城二人救人的想法,还见缝插针地diss程亭钰。   程亭钰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   啊,他这么十恶不赦的吗?都到了不是男人这个地步?   眼见着外面的人都开始砸锁了,根本不能再拖下去,而温明蕴这一手就是光明正大地给他穿小鞋。   “温三姑娘,是程某的错,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程亭钰瞬间低头,冲着她连连作揖,态度好得不像话。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温明蕴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无动于衷。   “温三姑娘乃是温家宠爱的嫡女,家财万贯,才貌双全,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而我只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请你高抬贵手。”   程亭钰语气平静,神情认真,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好听。   在场的另外两位男士都惊了,眼睛圆瞪。   啊这,你怎么就开始夸起来了?   不过这拍马屁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最后带人走的又不是温明蕴,而是他们俩啊?   你对着她吹有个鬼用!   温明蕴轻咳一声,原本对他不假以辞色的架势,软和了不少。   谁能不爱听好话呢?特别这好话还是从一个古装帅哥嘴里说出来的,杀伤力的确有些大。   哪怕她不是痴迷颜值的小少女了,却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冷哼一声,颇为冷傲地道:“把她带走也没用啊,程家大爷,你那婶娘有多难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哪怕岑姑娘不在场,但是你在这里,她到时候咬死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岑姑娘清醒之后再配合她演上一场戏,你可如何是好?”   男人瞬间就皱紧了眉头,这倒是真的。   程世子夫人难缠得很,明明是国公府的当家儿媳,但是歪缠起来却比乡村野妇还难甩拖,宛如狗皮膏药一般。   况且她致力于拖垮程家大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自己的远房侄女塞给他,的确干得出来这种坏事儿。   “感谢温三娘提醒,想必你已经有了对策,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凭什么,我们仨才是一起的,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温明蕴边说边抓住身边二人的衣袖,高高抬起手,表明他们才是同伙。   秦城:“……”   何兰山:“……”   谁跟你是一伙的,连他们名字都没叫对过,也好意思说是一起的。   程亭钰酝酿一番之后,再次开口:“温三姑娘乃是天上仙子,犹如皎皎明月,而我只是地上的一捧泥,连被月光照到都是奢望。”   这回的彩虹屁完全是究极进化版,简直无比动听。   不提听到的人,就连说出来的人此刻都有些面红耳赤。   好家伙,他程亭钰终究是堕落了,竟然要靠吹捧一个女人来度过危机,而且还是极度谄媚地吹捧,甚至还把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   这要是传出去,他简直不能活了。   温明蕴瞬间松开了手,让秦城两个男人得以恢复自由。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发现掌心里是一片滚烫,显然被他的彩虹屁吹得飘飘然了。   呜呜呜,哪怕明知眼前这个男人是在花言巧语,但是她也克制不住的开心。   不管了,反正不是欺骗她的感情,也不是骗钱,只是随手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她就是这么人美心善。   “行吧,你俩把这位岑姑娘带走,记得在她脸上弄点人血。”她挥挥手,直接下了命令。   “终于开了,我说卢夫人,你下回可要小心点儿,怎么连这么重要的钥匙都弄丢了。希望人没事,否则我必然是要找你们卢家算账的!”   锁头终于被砸开了,程世子夫人不满地抱怨一句,就急匆匆地往里面冲。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乌泱泱的人,显然都是来瞧热闹的。   张婉有心想阻拦,但是程世子夫人和她婆母上蹿下跳的,一路走还一路呼朋唤友,巴不得这些人跟进去。   她放慢脚步,和温明珠走在最后,低声询问:“你妹妹没事儿吧?”   “放心吧,那丫头最鬼机灵了,肯定不会被抓个现行。我们姐弟四人里,其他三人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温明珠丝毫不着急,而且对小妹极有信心。   倒不是她没心没肺,相反是太过了解小妹。   “咦,程家大爷和温三姑娘?”   前头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原本信誓旦旦的温明珠,一听到这话,当下大惊失色,连忙加快步伐挤进人群里冲了过去。   “你们终于来了,程家大爷快不中用了!”温明蕴拿着手帕,完全是一副哭天抹泪的模样。   凉亭里,程亭钰已经躺倒在地,人事不省,他的嘴角还挂着血迹,甚至蔓延到衣领上,瞧着无比恐怖。   而温明蕴则跌坐在五步之外,她想站起来,却完全没有力气,脸色苍白,瑟瑟发抖,仿佛随时要晕过去一样。   “明蕴。”温明珠挤上前。   “大姐,我好害怕啊!”温明蕴立刻躲进她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卢家人忙着去请大夫,也不敢轻易挪动程亭钰。   “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亭钰欺负了你?”程世子夫人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得眸光一闪,立刻扬高声音问道。   虽然她侄女不在场,无法配合起来诬陷程亭钰,但换成温明蕴也行。   这个温三娘虽然是个病秧子,可绝对是温家的掌中宝,若是程亭钰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温博翰能活剥了他。   “不是不是,我出来散心,无意间走进来,就看见一个素衣女子与程家大爷纠缠,她要给程家大爷为奴为婢,随侍左右,还说如果程家大爷不同意,她的远房婶婶就会弄死她——”温明蕴立刻摇头,马上开口解释。   只是她刚说了几句话,就被程世子夫人激动地打断了:“温三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家婶婶会那么狠心?”   温明蕴被吓得一激灵,又往姐姐怀里钻,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温明珠没好气地道:“程世子夫人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妹妹又没说是谁,你直接跳出来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别说婶婶了,这世道艰难,什么样的人都有。”   “世子夫人,您别激动,如今主要是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张婉走上前,一把挽住程世子夫人的胳膊,不让她瞎插话。   温明蕴在众人的安抚之下,又继续道:“程家大爷一直在躲避,最后那素衫女子见此事行不通,就想用强的,哪知程家大爷忽然被气得咳血,甚至都喷到她脸上了。”   “我在旁边被吓到了,忍不住发出声音,那女子看见有人,便转头跑了。”   温明蕴边说边哭,显然是被吓得够呛:“我想喊人,可是程家大爷吐血的样子太吓人了,而且还直接晕了,我被吓得摔了一跤,一直爬不起来。姐,你去看看,程家大爷还活着吗?”   “肯定活着呢!你别怕,这与你不相干,要不是有你在,那个素衫女子说不定都对他坐下不耻之事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程家应该感谢你才是!”温明珠抱住她,轻拍着后背安抚道。   “温三娘,你知不知道那素衫女子叫什么呀?”旁边站着的一众吃瓜群众,立刻有人忍不住问。   “我没见过,只是听程家大爷唤她岑姑娘。”温明蕴摇头,小声嗫嚅着道。   “哟,程世子夫人,你那远房侄女就姓岑吧,和你同姓,还要嫁给程家大爷的,那肯定是她!”   有人戏谑地开口,显然是平时和程世子夫人不对付的。   “谁在胡说八道,我那侄女虽然不在望京长大,但是礼仪规矩一样不差,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但凭一个姓氏,就给人定罪,你们这是要害我那侄女啊!”程世子夫人反应极快,这种时候坚决不能认。   她心底暗恨,明明都已经算计好了。   偏偏半路杀出个温明蕴,坏了她的好事儿,因为有这么个人证在,哪怕她想空口泼脏水,都不能成行。   毕竟都被温三娘亲眼瞧见了行凶现场,她再怎么说自家侄女无辜,是程亭钰想要强迫侄女,那也没人会信啊。   “哎,这怕什么,反正温三娘瞧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把你侄女叫过来,让她认一下便知是不是了。”   程世子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狠狠地等了出头的那人一眼,偏你嘴快。   “不是我不信任温三姑娘,而是你们瞧她被吓破了胆,也不知道瞧没瞧清楚,很有可能认错人。要知道这若是认错了,可就毁了一个姑娘家的一辈子,温三娘还年轻,这种祸事可不能让她承担。”程世子夫人咬紧牙关,抵死不承认。   其他人也没再追究,毕竟程国公府的二房如日中天,哪怕是和程世子夫人有旧怨的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程亭钰,把她得罪狠了。   “老夫人,夫人,着火啦!”这时候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在场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张婉连忙喝问道:“何处着火,火势如何?”   “那边西南角着的火,火势不算大,李嬷嬷领着人在灭火,如今已经控制住了。”好在小丫鬟很快冷静下来,将嬷嬷交代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顿时,凉亭里紧张的氛围去了大半,众人都长舒一口气。   这要是火势没控制住,她们这些人都得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虽说逃命要紧,可是这种灰头土脸逃跑的时候,肯定没什么仪态可言,这对望京贵妇们可是件相当难堪的事情。   很快,大夫就赶到了,众人回避,程亭钰也终于从地上,挪去了客房的床上。   不到一盏茶工夫,李嬷嬷也来复命,其他贵妇人都未走。   虽说卢家着火属于家务事,可今日毕竟是大宴宾客,也得给客人们一个交代。   “老夫人,夫人,在着火点不远处,老奴发现了一位身着素衫的姑娘,晕倒在那里。”   李嬷嬷是张婉的奶娘,在之前已经和张婉通过气了,此刻说出来的话自然都是她点头同意的。   而卢老夫人则被蒙在鼓里,听到“身着素衫”这几个字,她就下意识地看向程世子夫人。   程世子夫人一惊,连忙给卢老夫人使眼色,这两人成亲前是手帕交,今日程世子夫人能在卢家布局,自然也是有卢老夫人助阵。   只是她们没想到,温明珠也拜托张婉给自家妹子制造机会相看人,所以才恰好撞到了一起。   “可怜见的,那姑娘差点被困在火里,赶紧找大夫瞧瞧。”卢老夫人连忙接话,显然是要阻止李嬷嬷继续说下去。   可惜这回宾客不答应了,那位与程世子夫人不对付的贵妇人再次开口了:“卢老夫人怎么这么断定,还是让这位嬷嬷把话说清楚吧,我们来卢家做客,好好的却着了火,总不能稀里糊涂就这么回家去,万一是被人盯上了呢?”   看样子有证据了,那她肯定不介意往前推一把。   卢老夫人一听这话,都扯到卢家头上了,当然不敢阻拦,马上勒令李嬷嬷不许隐瞒。   “那位素衫姑娘正是与程世子夫人一同前来的岑姑娘,她晕倒在火附近,却并不像是受困的人,反而——”李嬷嬷有些迟疑。   “反而什么?”这回不止一个宾客询问,显然大家都生出几分好奇心。   “老奴发现,她晕倒在地,身边都是烧火的木柴,手里还抓着几根,正是与燃火的木柴为同一种。”   “你胡说八道!老货,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说我那可怜的侄女,是点火的人吗?”程世子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猛拍桌子打断了李嬷嬷的话。   “李嬷嬷,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话可不能乱说。”张婉立刻主持公道。   李嬷嬷点头,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火折子:“老奴在岑姑娘身上发现了火折子。”   “嘿,你这老货是和我那侄女有仇不成,连火折子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程世子夫人打死不肯认,主要是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嬷嬷并不答话,只是将火折子呈上,张婉瞧了瞧之后,就递给其他贵妇人。   “程世子夫人,你别诬陷这位嬷嬷了。这火折子上可是刻着你们程国公府的标记,她一个奴仆,从哪儿弄来你们国公府的东西。”待其他人看清楚之后,立刻有人帮腔。   程世子夫人难以置信地抢过火折子,等看清楚上面的标记时,彻底傻眼。   像他们这些高门世家,就喜欢在自家的东西上做标记,就连绣娘用的针线都要打上标记,而且标记是用特殊方式印成,根本做不得假。   原本是用来彰显程国公府的势力和殊荣,如今竟成了确认岑姑娘放火的罪证。   “啧啧,这小姑娘好歹毒的心思。因为被温三娘撞破了自己的丑事,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既把门锁上,还要放火烧死他们!”   “无论是程家大爷,还是温三姑娘,都是出了名的身子不好。两个病人面对熊熊烈火,根本逃不出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等旁人发现了,估计早被烟给呛死了。”   屋子里的贵妇们围成一团,立刻激烈地探讨起来。   要知道这些在后宅里拼杀的女人们,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论,大家每天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越是高门大户,内宅就事越多,面对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   都不需要温明蕴刻意引导,这些人就自发地拼凑出她想要的“真相”来。   程世子夫人简直百口莫辩,认证物证具在,而且一环扣一环,根本抵赖不得。   甚至大夫那边还送话来,说岑姑娘是后脑勺遭到重击,如今肿起了鼓包。   众人立刻又联想起来,认定岑姑娘抱着木柴去添火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木柴脚滑,后脑勺先着地导致的。   温明蕴低着头,乖乖趴在温明珠的怀里,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程亭钰那只瘟鸡,真是祖坟冒青烟了,遇到你温姐带飞,只用装一装病就能成功躺赢。   作者有话说:   程亭钰:第一次被温姐带飞,有点紧张,而且猝不及防。 第021章 报应太快   程亭钰躺在床上,大夫正给他认真诊脉,旁边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晕了过去,但实际上脑子十分清醒,他在认真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用现代话说,他在复盘。   原本被岑秀缠上的时候,完全是意料之中,毕竟程世子夫人也使不出什么高级手段了,无非就是用这种耍赖碰瓷的方式。   他将计就计,想到了无人之处,把她敲晕脱身。   哪知道岑秀领着他去的地方,竟然有人,哪怕那三人藏在假山后面,他也能感受到,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他自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儿,露出自己会武的大破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秀扯他的衣服,当一个畏缩的受害人。   好在秦城在场,及时出手相助。   可是之后发生的一切,哪怕他复盘,也依然像个荒诞不经的梦。   他竟然被拉着相亲了,还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听着温三娘那自卖自夸的条件之后,他就处于晕头转向的地步。   再到后面他发现,这个女人竟然冲着他来了,当场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拜托,他方才说得那些条件,究竟哪一点让人心动了?   像岑秀这样身份低微家境不好的人,一直想扒着他,他能理解,可是温三娘完全不属于这个范畴,竟然还觉得心动。   甚至他旁边还站着两个条件顶好的小郎君。   好在当他委婉拒绝之后,温明蕴丝毫不纠缠,毕竟她有世家贵女的骄傲,只是后面当场变脸,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也是没想到的。   至于后面她对岑秀的处理,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人,而且反应还特别快,能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想到这样一个法子,不仅甩拖了他和岑秀有染的嫌疑,甚至成功报复回去,让岑秀变成了纵火犯。   *   回去的路上,温明珠一直在数落她。   “你怎么和程亭钰牵扯到一起去了?程世子夫人那个老货就是个不讲理的狗皮膏药,这次看起来你只是做个见证,但是坏了她的好事儿,绝对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还不知以后要怎么抹黑你呢!”   温明蕴倒是显得十分光棍,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反正我的名声原本就不大好听,虱子多了不怕痒。”   她的话音刚落,温明珠就拿香囊砸了过去,显然对她的这种态度十分不满意。   “我不管你了,回家后看你如何跟爹娘交代!”   温明蕴立刻放软了语气,等把大姐哄好,两人也要分道扬镳了。   她上了自家的马车,驶向温府。   “今日如何?”陈婕早早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她扯回屋里,显然是要仔细盘问。   “什么如何?”她只管装傻。   陈婕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今日你姐应该让你相看人家了吧?她瞧中了秦小将,不过我觉得秦老夫人难对付,婆母苛待的人家不能嫁,倒是同秦小将一起回京的何兰山不错,这两人你见到了吗?”   很显然对于温明蕴的相亲事宜,陈婕和温明珠都很上心,母女俩之前就合计过了无数次,人选那是慎重又慎重。   “见到了。”   “感觉如何?”陈婕立刻双眼发亮,充满了期待感。   温明蕴对上她过于热情的视线,顿时有些头皮发麻,斟酌着回答:“还成?”   听到她这不确定的语气,陈婕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跟你说正经的,少弄这些似是而非。到底看中谁了?”   温明蕴踌躇片刻,试探性地道:“唔,他俩我一个都没相中,不过看上了别人。”   陈婕听到前半句话,表情已经垮了,但是等后半句,又立刻变得喜笑颜开。   “行啊,只要有看中的就行。娘都等了十年了,终于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太好了,你看中的是谁啊?”   陈婕一时之间感慨无限,竟然有些鼻酸,眼睛发胀,似乎要落下泪来,连忙拿出锦帕擦了擦,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意思。   然而等温明蕴说出那人的名字时,陈婕瞬间愣住了。   “给老娘滚!不省心的东西!”她气得把小闺女撵出去了。   温明蕴耸了耸肩,就知道亲娘会有这样的反应。   傍晚,温博翰下值之后,从陈婕嘴里知道这一情况之后,气冲冲地杀进温明蕴的院子。   “温明蕴,你到底是不是用眼睛看人的,为何会看上程家那没出息的老东西?你姐姐弟弟都夸你聪明,我真是没看出来你聪明在哪儿,哪怕用脚挑人,你一个世家清流的嫡姑娘,也不会嫁给个没爵位的男人当续弦吧?更何况他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还不如我当初给你挑的赵文呢!”   他冲进来之后,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撵了出去,直接开始疯狂输出。   温明蕴正在吃燕窝,听到他这话,差点把自己给呛到。   好家伙,亲爹骂得可真带劲!   “程亭钰的确是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但是不妨碍我相中他。”她点点头。   温博翰一开始见她赞同,忍不住窃喜。   他的小闺女还是很听他的话嘛,只不过骂上几句,就瞬间清醒了。   但是等后半句时,他瞬间阴沉着一张脸。   “你听听你说得这是人话吗?既然他都那么烂了,你还偏相中他,脑子不好使还是他给你下情蛊了?你到底相中他什么?”他忍不住咆哮道。   温博翰是越想越气,自家这三姑娘挑来挑去,谁都不要,当初他们都以为她是挑三拣四,哪里想到竟然要求这么低?   程亭钰的档次,在他眼里和街边杀猪的差不多。   不,还不如屠夫呢,好歹人家身体健康,有一把子好力气。   “我相中他身体不好。”温明蕴没有隐瞒。   温博翰更是难以理解:“身体不好,他那副架势都快见棺材了,你想嫁过去当寡妇?”   “有何不可,当寡妇不快乐吗?”   温明蕴问得理直气壮,显然她是真觉得当寡妇很好。   “你认真的?”   “当然,祖父在世的时候,祖母过得有多痛苦,想必爹应该很清楚。有无数的姨娘通房,还有数不胜数的外室,也多亏祖母稳得住,没让那些人生太多孩子,否则你们的日子肯定更难熬吧。但是你看,自从祖父逝去,祖母当了寡妇之后,日子过得多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用看夫君的脸色,子孙孝敬,奴仆成群,安享晚年,简直快乐似神仙。”   温明蕴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温博翰听得心头大骇,脸色急变。   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哪怕老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绝对不可能说出口,毕竟这话堪称大逆不道。   “混账东西,你胡吣什么!是我和你娘太宠着你了,成日无法无天,都编排到你祖母头上了!”温博翰抬手要打。   温明蕴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这回她坚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方,而不是用武力镇压。   “我只是说祖母前后生活对比,这叫什么编排,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祖父离世后,祖母的变化有多大。若是祖父在世,温府的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但他离开了,祖母哪怕不管前院的事情,但父亲每回做出什么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都会去和祖母商议,听从她的意见。”   “爹明明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却不肯承认,这是为何?难道孔圣人也教过你撒谎不成?”   温明蕴轻抬着下巴,据理力争,丝毫不因为亲爹的打压而示弱,相反化身成战斗的公鸡,抬头挺胸,一副奋战到底的模样。   “你给我闭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世魔王!”温博翰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然恨得不行。   他在朝为官,见识过无数世家大族,生出了纨绔子弟,成日走街串巷,呼朋唤友,正经事不做,跟二流子似的。   不过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温青立,不少同僚还羡慕过他,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却丝毫不溺爱他,而且个人很自觉,是天生的良才。   当时他很得意,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魔幻。   他们温家并不是全都出了好笋,儿子不是纨绔子弟,但是小女儿却养成一副混世魔王的性子,说出来的话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她逃,他追,她飞得无比利索,亲爹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愣是没追上。   另外他还要忙着口头输出,最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温博翰坐在椅子上,灌下去两大杯凉茶,才算是平静下来。   “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像你祖父那种——”他顿了顿,让儿子说爹的坏话,绝对是不行的。   但是为了拯救女儿危险的思想,他咬了咬牙,再三踌躇还是道:“不着调的人也不多,你不要害怕。”   “真的?我不信。”她用鲁豫的语气回答。   瞬间把亲爹气得脸色铁青,明明只是简短的五个字,语气里却充满了让人暴躁的因子。   “你之前还说赵文好呢,结果他竟然殿试舞弊。若是我真嫁给他,此刻已经被诛九族了。”   温博翰的手又痒了,他真的很给她两巴掌。   这丫头真是他们温家人?无论是他还是陈婕,都不会这么气人啊。   如果气人有科举制的话,温明蕴绝对是状元郎,每一句话都踩得他神经痛。   “赵文不是主犯,他要被砍头,三代后人不能科考,对女眷没有处罚。”   哪怕温博翰都气得快冒烟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纠正她关于律法的内容,这也算是他的职业病了。   温明蕴一听,当下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连忙拍桌道:“哎呀,爹你不早说。要是我嫁给赵文,如今已然是新晋小寡妇了。呜呜呜,就这么错过了当寡妇的日子,悔之晚矣。”   温博翰:“……”   今天谁都别拦着他,他要弑女了。   再不把她杀了,他就得被活活气死。   他目光恨恨地看着她,仍然不死心地跟她讲道理:“你祖母之所以这么舒坦,那是因为你爹孝顺,有人给她养老。若不然年纪轻轻还没儿子的女人,当了寡妇,过得要多凄惨就多凄惨,谁都能来欺负一下。”   温明蕴点头表示赞同,“那的确,所以我千挑万选才相中了程亭钰,他不止身子孱弱,能让我早早守寡当老夫人,还有个十四岁的好大儿,堪称完美!”   温博翰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你真以为不是亲生的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更何况程家那个才是真混世魔王,望京第一狼崽子,你还敢指望他?”他质问她。   温明蕴倒是十分冷静淡然:“我谁都不指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亲生儿子也不一定靠得住。“   “你真就铁了心要嫁程亭钰?”温博翰满脸失望地看着她,冷声质问。   温明蕴立刻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铁了心想嫁?这世上哪个男人,能配得上我铁了心想嫁的?要不是那谁的金口玉言,谁稀罕成亲!”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信心百倍。   “你、你——”温博翰指着她,你了半天没能憋出下一句话,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现在倒是宁愿她铁了心想嫁,哪怕是程亭钰那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也可以。   听着小女儿这口气,看样子就连她相中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她的亲事还有的磨呢。   *   亲爹和她认真辩论一番之后,最后晕倒败退,甚至第二日直接请假,连早朝都去不了。   足以见得,温明蕴把他气得有多狠。   甚至他一连几日都不曾与温明蕴见面,哪怕迎面撞上,也是掉头就走。   哪怕陈婕从中说和,也毫无作用,甚至平时一口一个如意,如今也直接变成了“不孝女”,他能从小女儿手里捡回一条命,那绝对是他身体足够康健。   若是换成程亭钰那种弱鸡,在温明蕴手里都过不了两个来回,就得去地府报到。   还是陈婕看不过眼,找女儿来谈心。   “你那日与程家大爷见面,可曾暗示过他,你对他有意?”陈婕直奔主题。   温明蕴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轻点了头。   陈婕撇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矜持些,多亏没传出什么难听话,不然你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程家大爷那边,你还是不要惦记了。我让人去问过了,他并无续娶的打算,也未曾找媒人登门。既然你都暗示过了,证明他对你无意。你就不要上赶着了。”   陈婕直接破碎了她的计划,怕她不信,还把究竟请了谁去问的,在什么地方说话的等,都一一讲清楚,证明她并不是糊弄温明蕴。   温明蕴其实不算意外,毕竟那日见面的时候,程亭钰就表达得很清楚了。   他不愿意拖累别人。   只是她以为之后她帮助了他,拥有一段共患难的精力,不仅帮他脱离被诬陷的危险,甚至还倒打一耙,让那个岑姑娘变成罪人,他应该会感谢她,甚至于回助她,帮她脱离困境。   不过很显然这个男人依然郎心似铁,不识好歹。   “我知道了,他这么不识好歹,迟早会遭报应。”温明蕴撇了撇嘴,立刻开始诅咒。   毕竟她的乌鸦嘴可是开过光的。   至于说她小肚鸡肠,恼羞成怒,她通通不反驳。   她只是想一想而已,又没有实施行动,她不是圣人,难道一些不好的思想还不能有吗?   “你呀。”陈婕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们娘俩许久没说说心里话了,你能不能告诉娘,为何这么不愿意成亲?我想知道你心底真实的想法,不要糊弄娘。”   温明蕴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陈婕,才慢吞吞地道:“我害怕生孩子。娘生了四个,特别是生我的时候,都大出血了,一定很痛苦吧?”   陈婕眨了眨眼,她几乎不敢和小女儿对视,硬扯出一抹笑容来:“怎么会呢?你们都是好孩子,娘能生下你们,只会觉得开心和庆幸。”   她撒谎了,哪怕孩子们都长大了,可是当初生的那一刻,她很痛苦。   特别大出血那一次,无论是她还是一旁接生的产婆,都以为她挺不过去了。   那么多的血啊,把半张床都染红了,要不是请来的大夫乃是医科圣手,她真的就咽气了。   但哪怕活了下来,那个时候血液流失过多,她依旧冷得发抖,好似所有生命力都消失了一般,甚至感觉自己在阎王殿走了一遭。   “是啊,我逗娘玩儿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人不生孩子呢?”   温明蕴看到她故作坚强的那一刻,瞬间心里发堵,马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遮掩过去,并且说出这句相当经典的话来。   这是陈婕往常教育她时,会挂在嘴边的话,如今被温明蕴主动提起并且承认了,她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情绪。   甚至几次张嘴想要附和,喉咙里却跟堵了棉花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婕应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温明蕴的院子,她无法面对小女儿的眼神。   晚间,温博翰回府,立刻找到陈婕:“夫人,你今日与不孝女聊得如何?”   陈婕枯坐在桌前,似乎在发呆,等听到他的声音,才发觉老爷已经回来了,下意识地扬起笑容。   只是当听到男人的问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又落了回去。   “如意不是不孝女。”她认真地纠正。   “我知道,除了不愿意成亲之外,她简直是个再贴心不过的孩子了。她有没有被你说动?”温博翰点头,他忙着脱去外衣,并没有注意到陈婕的不自然。   “没有,我被她说动了。”   “啊?”温博翰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她,才发现自家夫人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了,顿时大惊。   “夫人,你怎么了?”   “老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生完如意,我在鬼门关走一趟之后,就根本不想再生第四胎了?我怕自己死在产房里。可是我没给你们老温家生出个带把的,又不愿意让别的女人给你生,我只能咬着牙继续生。我的女儿,以后如果一直生姑娘,也会遭受这样的痛吧?”陈婕看向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自己能忍受这种苦,可女儿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她们也受这种苦?明珠命好,一举得男,二胎还是男女齐全,之后就再不用受这种苦了。可是明霞,却走了我的老路,肚子里已经揣着第三个了,谁知是男是女?再到如意,她身子那么弱,连生一胎都可能要她的命,如何还去拼二胎三胎……”   陈婕扑倒在桌上,嚎啕大哭。   她在生前三个孩子时,从来没有多想过,只觉得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是当大出血带来了心理阴影之后,她才忍不住去多想。   但是她却从不曾在温博翰面前提过一句,因为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一个家里若是没有男孩子,那不就是要绝后了吗?   今日当小女儿说出那句话时,犹如一道惊雷劈进她的脑子里,让她神魂俱颤,肝胆俱裂。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也受这种苦呢?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责怪谁,又该向谁求救?   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为了如意以后能过得好,不被人指指点点,不成为千夫所指的存在,她还要去规劝她。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更加难受。   “夫人,你受苦了。”温博翰立刻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往常引经据典舌战群儒的好口才,面对这个问题时,却有些卡壳了。   当初陈婕生产那么痛苦,他也曾发狠说过,再也不生了,不要让夫人受这样的苦了   可是最后夫妻俩都没有顶住压力,那时候不止是温老夫人在甩脸子,就连陈婕的娘家、手帕交,以及温博翰的同僚都在催,甚至还好心地给他们夫妻俩找生子偏方。   这是大势所趋,在这股封建思想的压制下,很少能有人真正抵挡住。   “如意的亲事,我看就暂时作罢吧,皇上那边我再想办法,能拖到何时就拖到何时。尽可能地让她得偿所愿。”温博翰最终咬了咬牙,承诺道。   只能祈祷皇上不要死盯着一个姑娘的亲事了。   此刻的温明蕴,正坐在庭院里,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   “娘,对不起,不孝女有给您添堵了,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她知道说出那个原因,会勾起陈婕的伤心往事,但是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在没挑到合适的人选前,这鬼他爹的亲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自陈婕大哭过之后,温家后院就彻底沉静下来了。   温博翰夫妇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说亲一事,温明蕴也恢复成贴心小棉袄的模样,不仅亲自下厨学做糕点,还开始绣花,想亲手给爹娘绣荷包。   虽然忙来忙去,除了把自己的手烫伤之后,又扎了好几个洞之外,其余一事无成,但并不妨碍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状态。   温明蕴心情大好,成日烹茶抚琴,倒是怡然自得。   *   “姑娘,卫道婆来了。”红枫通传一句。   “请卫坤道进来。”温明蕴放下书,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卫道婆进来之后立刻规矩地行礼,温明蕴只是点点头,便让她坐下。   “坤道满脸喜色,看样子是有大买卖上门了。”她调侃了一句。   卫道婆喜滋滋地道:“还是多亏了三姑娘提醒,之前您不让我接程世子夫人的活儿,结果我师姐接了,去程国公府胡言乱语一通,说什么岑姑娘与程家大爷八字相合,乃是天生一对,结果被教训得可惨了。真是笑死个人,一个乡下丫头也能攀得上国公府,简直白日做梦。”   “哦?那位岑姑娘没被衙门带走?”温明蕴兴致缺缺地问。   自从姓程瘟鸡依旧不识好歹之后,她对程家的事情就敬谢不敏。   她做的那个局,完全锤死了岑秀纵火,哪怕不承认也没用。   “带走了,在牢里蹲了几日。不过程世子夫人又是哭天抹泪,又是赌咒发誓的,火势也没伤到人,就花点银子弄出来了。不过程世子夫人还是不死心,就非得把这坨鸡屎配给程家大爷。”   温明蕴不咸不淡地道:“鸡屎配瘟鸡,的确是天生良配啊。”   “啊?”卫道婆直接愣住,不知道三姑娘何来这么一说。   “坤道请继续,你那师姐是被程家人打了?”温明蕴摆摆手,努力保持优雅,不让自己丑恶的嘴脸露出来   “程国公没理会,程家大爷只是严厉呵斥,并没有实际作用。倒是他那儿子程少爷,抡起鞭子就抽,程世子夫人、我师姐还有那岑姑娘,一个都没放过。只是另外两个都有侍卫上前阻拦,唯有我那师姐无人挡,被抽得皮开肉绽,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程少爷放话,以后见她一次抽她一次……”   卫道婆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虽说是师姐,但是姐妹俩都干这一行,同行就是冤家,所以师姐受苦,卫道婆只觉得少了个强力竞争对手,心中大快。   温明蕴含笑不语,给她倒了杯热茶,只是心底已经开始热烈欢呼起来。   想必在那种情况下,程瘟鸡一定非常狼狈吧。   啧啧,可惜不能在现场看好戏了。   “三姑娘,我有一事请教。”卫坤道高兴结束后,立刻进入正题。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坤道有话请讲。”   “是这样的,师姐受伤之后,程世子夫人重新联系上了我。她觉得岑秀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都闹得她也这般没脸,却还没能碰程家大爷一下,就想另外换个法子。”   “哦,什么法子?”温明蕴稍微有了兴趣,程世子夫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五公主刚从岭南回到望京,程世子夫人想带我结交五公主,然后撮合五公主与程家大爷。”卫道婆两根拇指碰了碰,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来。   温明蕴细细一想,立刻拍桌道:“妙计。”   五公主乃是贵妃所生,贵妃盛宠,女凭母贵,五公主自然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般养大的人,自然缺乏畏惧感,恣意骄傲。   若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偏生五公主非常好美色,都不知给驸马戴过多少顶绿帽子了,还是全天下皆知的那种。   不过毕竟公主身份尊贵,驸马只能忍气吞声,可是不凑巧,有次驸马当场撞破了,那面首还嘲讽他,驸马怒急攻心直接被气死了。   这可引得一片哗然,皇上没法子,只好把五公主发配岭南。   说是让她涨涨教训,但实际上是让五公主避难,并且躲得那么远,她玩得更过分也没人知道了。   而她喜好各种风格的男人,只要长得好看的,又没有家室的,五公主都会想办法弄到手。   这两个条件简直是为了程亭钰量身定造,他长得不是一般的俊美,另外妻子早逝,至今后院空悬,的确符合五公主下手的目标。   程世子夫人这一招极其阴毒,五公主瞧上程亭钰,但碍于程国公府,不一定敢动手。   可若是有卫道婆从中周旋,往命理方面扯,兴许让五公主强抢民男的信心更足,又或者直接拿出驸马之位,要和程瘟鸡成亲,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程亭钰不仅头戴绿帽,还要沦为天下人耻笑的话柄,程国公的位置更不可能落在他头上了。   至于那个小霸王程少爷,面对圣宠在身的公主,他也得歇菜。   “三姑娘觉得可行?”卫道婆见她夸赞,忍不住满脸喜气。   温明蕴玩味地笑了笑,哦豁,万万没想到,程瘟鸡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转来转去,你还是落我手里了。   “此计甚妙,若是一切顺利,程世子夫人必然能得偿所愿。”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在程世子夫人的角度说话。   卫道婆与温明蕴打交道甚久,自然听出了温明蕴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姑娘还有疑虑?”   “我是担忧坤道的安危。毕竟此事若成了,那程少爷无法找五公主的麻烦,但你却不一样了。这回算计得如此狠,只怕他会要了坤道的命。”温明蕴提醒。   瞬间卫道婆面色苍白:“这可如何是好?”   “坤道得提前准备好逃命,办完此事之后出京避避风头,而且要快,在事成之前就得出京,否则只怕神仙难救。”温明蕴很认真地道。   “此事重大,丢性命的事情,我无法替坤道做决定。得由你自行定夺。”   她挥挥手,警告完之后,便坐在一旁自顾地喝茶,完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这个恶毒的计划不是她想的,坏事也不是她干的,甚至她连推波助澜都不曾有,若是程瘟鸡追查下来,那也怪不了她。   她甚至还劝着卫道婆保命要紧呢,简直是天仙下凡好吧,善良得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卫道婆根本坐不住,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一直挪来挪去,嘴里也念念有词,显然在计算得失。   最终她一拍桌面,咬牙切齿地道:“干了,想要高回报,就得承受高风险。搏一搏,草屋变金屋!”   很显然,她做了最终决定。   这两句颇为现代的用语,还是温明蕴当初教给她的。   “坤道可想好了?”   “想好了。三姑娘请放心,规矩我都懂,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无论成败都与姑娘无关。”卫道婆点头,还十分上道地向她保证。   温明蕴点头,冲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哎,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知道这个卫道婆钻钱眼里了,上回她拦住一次,耽误了卫道婆赚钱,估计就已经心痒难耐。   这第二次,卫道婆肯定不会允许,这种钱再流进别人的口袋里了。   “那我就提前祝坤道马到成功,万事顺遂了。”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哎,她只是口头说说好听话而已,绝对没有祝贺程瘟鸡倒大霉的意思。   “承您吉言。”卫道婆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道婆若是安排好了,记得通知我,五公主何时与程家大爷见面。”温明蕴提醒了一句。   这种天大的热闹,她怎么能不去看?   必然是要蹲在前排,看现场版啊! 第022章 吃瓜现场   “大姐,二姐,你们来晚了。”温明蕴坐在包厢之内,手里正捧着一杯茶。   今日是他们三姐妹相聚之日,温明蕴前两日就给两位姐姐下了帖子,并且订到了望京最好的酒楼迎客来的二楼包厢。   这间包厢临近街边,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街上发生的事情铱誮。   “我都说了到我那儿去,家里现成的好茶,你非得折腾,要出来喝茶。”温明霞已经显怀了,挺着个肚子,被丫鬟们搀扶着,嘴里忍不住埋怨道。   “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爹和娘同意你不相看了,暂时把亲事给搁置了?”   温明珠人还没坐下来,就好奇地问道。   “什么,爹娘彻底不管了?如意当真要如愿以偿了?”温明霞满脸震惊。   她怀孕之后,娘家那边的琐事就处于报喜不报忧的状态,主要怕影响她养胎,陈婕也说过要她万事不愁,一心安胎便可。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奇幻。   她仔细盯着温明蕴的脸看,低声道:“脸色不错,看着还挺红润的。应该不是用病体让爹娘心软的,说说,到底什么法子?”   姐妹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还经常同吃同住,哪怕长大了也有说不完的话。   因此对于温明蕴想要孤独终老的理想,两位姐姐虽然觉得非常诡异,却也并没有插手反对,反而替她守住了这个秘密。   至于偶尔她会利用病体上演苦肉计,她们俩也知情的,甚至还在她失手的时候,给予过帮助。   “不仅把亲事搁置了,还能让你出门闲逛,看样子你给爹娘来了个狠招啊。”温明珠也盯着她仔细打量,显然都很好奇。   毕竟自家亲爹对于立法规矩,要求十分严苛,没想到竟然让他这个老顽固同意。   姐妹三人聊得热火朝天,不过温明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窗外,似乎在观察什么。   温明霞不满地敲了敲桌面,提醒道:“你怎么回事儿,把我和大姐折腾出来,结果说话漫不经心的。你要知道我为了赴约,可是和婆婆交锋了两个回合,才成功离开家门。”   温明蕴立刻告饶,只是视线仍然舍不得从窗口挪开,忽然她的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快看。”她的语气非常激动。   温家三女同时看向窗外,就见街上有辆马车缓缓行驶,车厢上刻着程国公府的标志。   “这是程家的马车,看样子不是女眷的座驾。里面坐的是谁,程世子还是程大爷?”   温明霞随口猜测了一句。   “程家大爷。”温明蕴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怎么,他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还不等有人回答她,忽然街上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驾,驾!让开——”迎面有人一群人骑着马急速奔驰而来。   冲在最前面马背上的人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一袭红色骑装,外加利落的高马尾和纤瘦的身姿,还是能认出来,这是一个女子。   她骑得很快,周围的百姓早就退避三舍,唯有程家的马车高大笨重,仓促之间根本躲闪不及。   “要撞上了!”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滚开!”马背上的女子厉声娇斥,当场就甩起马鞭,将对面马车上的车夫给卷起,扔到了别处。   可是对面的马车没了车夫,两匹马更加惊慌失措。   眼看就要撞上了,女子直接舍了自己的马,借力腾空落到了马车上,抓起缰绳想要稳住车子。   但是拴在车前的两匹马明显受惊过度,哪怕被缰绳扯住,仍然动作慌乱,竟是直接抬起两条前蹄,看着都要翻过去了。   红衣女子没防备,一下子被惯性往后仰,直接滚进了马车里。   车内,程亭钰原本正在闭目养神,但是一系列急性事件的发生,让他紧紧蹙起眉头,脸上带着深深的不耐烦之色。   娘的,有完没完!   他自从上次在踏青宴上配合温明蕴,演上一出吐血晕厥的戏码之后,就一连几日“缠绵病榻”,毕竟都快死的人了,怎么也得躺上一段时间。   虽说他常年生病,早就习惯了,但是每回被困在屋子里,还是让他生不如死。   如今好不容易能出府来,结果刚上路就遇到这种事情。   眼看马车失控,随时可能掀翻在地,他顺手摸了一下马车西南角,那里有个木制开关。   当按下去的一瞬间,马车内发出几声轻微的声响。   原本犹如铜墙铁壁的马车,瞬间有几块木板移开了,他伸手敲了敲车后壁,只听“咚咚”的闷响声,显然里面是空心的,薄脆如纸。   男人正准备一脚踹开薄木板,自己装作从车后面滚落下来的假象,却不想忽然一道身躯直接撞了进来。   “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让人牙酸。   马车后壁直接碎裂,从里面骨碌碌地滚出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好不狼狈,半天没爬起来。   程亭钰躺在地上,牙关都咬紧了。   贼老天,老子当几天弱鸡,你还真不客气,净给我惹事。   这已经是第几件倒霉的事情了,他去解决个岑秀,被人拉去相亲,然后当着外人的面,害得他无法暴露武艺,如今他不过坐车出个门,竟然直接撞个人进来。   要是他真的身娇体弱,已经当场暴毙了好吗?   淦!   五公主完全摔蒙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爬过去查看。   她原本算计得极好,她摔进马车内,然后一把搂住车内的男人,并且安抚几句。   毕竟程家大爷是出了名的体弱男人,常年与病魔作斗争,肯定内心也不太坚强,她这么安茹之后,男人肯定小鸟依人般的往他怀里钻,来一出美女救英雄。   结果现在两人摔得灰头土脸,根本无法营造出什么浪漫氛围了。   明明话本里写的男女主相遇情节,都很唯美的,而且哪怕用些手段都相当成功,怎么到她这里就命运多舛?   她还和公主府的侍卫头领,研究了三天三夜方案,调整了好几次,为了能成功,她甚至亲自找来马车训练,模拟场景,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马车上这个动作,她练了数百回,就为了凸显自己的飒爽英姿。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她未料到竟然在最后一步出差错,她人摔进去之后,还想着要彰显自己大女人的气魄,把程亭钰这只小鸡仔狠狠地搂入怀里,结果人都没看见,就直接滚出去了。   那马车后壁好像纸糊的一样,是一点阻拦作用都没起到,摔得她七荤八素。   她总算是挪到了程亭钰身边,就见男人睁大了眼睛,无神地看向老天爷,眼眶发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喂,你没事儿吧?”   五公主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要不是她折腾这种美女救英雄的戏码,也不至于让他受这种委屈。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男人微微扬起头,一张嘴就喷出老大一口血。   正中她的脸。   瞬间五公主所有同情心都没了,她又不是傻子,这个臭男人绝对是对准了吐的。   他要是不抬那一下头,根本喷不到她脸上好吗?   而就那么一下动作,导致这口血全落到脸上,一滴都没浪费。   “啊,胆大包天的臭男人!”五公主尖叫数声。   这口血又腥又粘,刺鼻的味道瞬间涌入,让她差点吐了。   更过分的是,她此刻的脸肯定不能看了。   “公主殿下!”   帮她扫除障碍的侍卫们,终于赶了过来,见状连忙拿出水壶和帕子,给她清理脸部。   “胆大包天,你竟然敢对着本宫的脸吐血,我的鞭子呢?”五公主气得跳脚。   之前的计划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她给自己的脸报仇。   程亭钰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他从见到那个女人之后,就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   五公主当街纵马,眼看着都要和马车撞上了,她身后随行的那些侍卫,全都跟又聋又瞎一样,丝毫不着急,也不出手挽救,反而任由五公主行事。   甚至他还看见,有侍卫去追五公主的马,也无人上前管五公主。   这不像是盼着五公主死,到像是怕打扰了主子的好事儿。   因此他就在嘴里咬碎一颗药丸,直接故意对着她脸喷血。   这法子还是受温三的启发,毕竟这位姑娘上回让他躺地装死之后,就好像在他面前打开了新大门。   侍卫头领连忙拦住五公主:“公主,不能再打了,那人的脸色都发青了。”   本来气势汹汹,要把浪漫剧上升成格斗剧的五公主,一听此话,瞬间蔫了。   “什么,死啦?”她哭丧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完犊子了,这直接变成了凶杀现场?   “我才刚回望京而已,一个男人都没搞到手,就折戟成沙了?父皇要是知道我弄出人命来了,肯定又要发配我去淮南,我不要去,那里的男人皮糙肉厚的,我都搞了两年,真的腻味了……”   五公主大恸,顿时悲从心来,当场哭出声来。   躺在地上的程亭钰毫无防备,听到这番话,嘴角抽搐,差点就露馅了。   五公主乃真猛女也。   围观了全程的温明蕴,一个没忍住,当场喊出“卧槽”来。   这真不怪她,谁让五公主哭得那么大声,而且吃瓜群众不喊卧槽的话,那证明这个瓜太烂了。扆崋   当吃到好瓜,“卧槽”就是标配,也是对这个瓜最大的敬意。   身边两个姐姐当场吓得面色苍白,第一反应就是从窗口把头缩回去。   温明珠还顺手拉她,想把小妹也拯救回来。   温明霞又怕又气,脸色青白交加,忍不住想掐人。   这混蛋小妹,看热闹最基本的准则就是不把自己搭进去,以前她还口口声声教育两个姐姐,说出一长串吃瓜准则,结果如今她自己最先掉链子。   五公主岂是那般好惹的?   果然正因为搞不到望京男人而伤心的五公主,听到这声奇怪的“卧槽”,一抬头看到有人,当场就计上心来。   “好哇,你是谁家的姑娘,竟然把人给活生生吓死了?我告诉你,他可是程国公府的程家大爷,你把他给吓死了,你肯定要偿命的!”她毫不犹豫地把趴在窗口的温明蕴,当成替死鬼。   温明蕴瞬间小脸惨白,当下就拿出锦帕捂着嘴开始咳嗽了,趁机送了一颗药丸进嘴里。   “你咳什么咳,肯定是装的,难不成你也是个病秧子?”五公主撇了撇嘴,双手环胸,冷笑连连。   她就不信了,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在她面前装病是没有用的。   哪知她还没嘚瑟结束,就见那个趴在窗口的姑娘,把锦帕放下,当场张嘴往下喷血。   五公主站的地方就靠近迎客来酒楼附近,那口血还是由高空喷射,那范围极广,好似小范围地下了一场血雨。   她还保持着抬头看的动作,再次用脸接住了一口血。   刚擦干净的脸,再次被鲜血糊住了。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当场让她干呕起来,yue声不断。   五公主要疯了。   她要杀人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呜……   温明蕴吐完这口血,两眼一翻,就往后倒去,包厢里传来两声惊呼:“小妹!”   “你们去把她拖下来,她肯定是装的,这血还能说吐就吐的?”五公主依然不相信。   实际上她内心慌得不行,但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不行啊,这替罪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也得把屎盆子扣稳了,怎么能因为她吐血晕倒就放弃。   侍卫头领一挥手,立刻让人去打听,很快就回消息了,却无人敢抓。   “公主,属下问了掌柜的,方才那位是温家三姑娘,望京出了名的病秧子。不是装的。”侍卫头领轻声回复。   五公主当场愣住,眼眶更红了。   “她不会也死了吧?本宫今日捅了病秧子窝,呜呜呜,卫道婆也没跟我说,今日不宜出门啊……”五公主痛哭流涕。   侍卫顾不上安抚她,连忙让人请大夫来。   马路上一片狼藉,程国公府的马车碎成了好几瓣,满地碎木屑。   程家大爷还在地上躺着呢,苍白的嘴唇上映着点点血迹,让人心惊。   侍卫们连忙轻手轻脚地抬起他,送进迎客来的酒楼里,他们也做客栈生意,包了个房间,和温明蕴离得也近,方便大夫治疗。   程亭钰安稳地躺着,心里一直盘算着。   这喷血的法子真他妈好用,谁用谁知道!   自己之前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做人太善良了。   另外今日五公主搞得这一切,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   他一个没有世子之位的病秧子有什么好图的,再一想五公主花名在外,他悚然一惊。   不会吧?他这副病体,也有人看得上?   还有温明蕴为何在此,还恰好选在迎客来酒楼,恰好在事发地?   如果说一两处巧合还能说得通,那么处处巧合,就显得诡异,像是她知道要发生大事,专程来的。   侍卫请来的几位大夫,给两位诊脉之后,全都言明准备后事吧,完全束手无策。   五公主从一开始抱有侥幸心理,再到后面的信以为真,整个人如坠冰窖,抱着侍卫首领就哭个没完。   “他们不能死啊,我真的才刚回京,一个男人都没来得及搞。但凡让我搞一个,本宫都不会这么伤心啊!哪个瘪犊子让本宫搞程亭钰的啊,我还没上手他就没气了……”   五公主哭得不能自已,越想越伤心。   虽说整座迎客来酒楼都被清场了,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可是来诊脉的大夫,还有温家另外两位姑娘全都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们。   虽然碍于五公主的身份,不敢长时间盯着看,只是假装观察情况看一眼,但是侍卫首领耳聪目明,自然能明白此刻的尴尬境地。   “殿下,属下方才瞧过了,程家大爷果然如传闻所言,长得相当俊美。”   侍卫首领只说了这么一句,原本悲伤到无以复加的五公主,当场就止了哭声,还吹出一个鼻涕泡。   “当真?”   “属下亲眼所见。”   五公主马上放开侍卫首领,整理了一番衣衫,抬脚就往包厢里冲。   “你最好不要骗我,本宫去瞧瞧!”她拔腿就跑,灵活得像只兔子,仿佛方才哭到腿软只是错觉而已。   温明珠姐妹俩对视一眼,彼此嘴角都抽了抽。   这五公主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很快,程亭钰所在的房间里就传出五公主的哭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悲痛。   “啊,他长得好好看啊!剑眉星目,琼鼻朱唇,美如冠玉。再配上这苍白纤弱的气质,简直是本宫的梦中情郎。呜呜呜,程郎,你怎么如此狠心,要离我而去!”   “早知道本宫就不来美女救英雄了,这样你也不会死了,还能给本宫当驸马。这么好看的男子,就与我失之交臂,我悔啊!”   五公主哭喊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整层楼都能听见,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而正被她告白的对象,恨不得自毁容貌。   程亭钰设想过千万种自己可能经历的人生,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当蓝颜祸水的一天。   温明蕴躺在隔壁的房间,自然也听到了五公主懊悔不已的哭声,差点笑出声来。   在装死这方面,她是专业的,除非真的忍不住。   虽说五公主残忍,弄死两个人在她眼里,还不如损失一个美男驸马,更让她难过。   但是这也证明了,程亭钰很难脱身。   他现在半死不活的,五公主自然不会想要具尸体当驸马,可若是之后没死成呢?   她自己是装病的,倒不至于认为所有病秧子都是装的。   只是程瘟鸡病了这么多年,依旧好好地活在世上,想必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面对五公主这番强取豪夺的话,他之后到底是醒,还是不醒呢?   望京的大夫都请遍了,依然治不好这两人,实在被逼无奈,五公主只好让人去把姜院判请来。   只是一旦请了太医过来,就证明要惊动宫里的人了,她指定要被父皇训了。   好在姜太医妙手回春,一下子就把温明蕴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实际上是姜太医刚坐下来,诊完脉准备上针的时候,温明蕴就很自觉地睁开了眼。   姜院判治病救人的时候,不喜欢有太多人,否则气息杂乱,容易心神不宁。   除了温明蕴之外,只有红枫留下来。   都是自己人,因此她相当嚣张,连戏都草草收场。   姜院判没防备,刚准备施针做做样子,就对上了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差点被吓了一跳。   原本温明蕴对这个能拆穿自己的大夫,十分畏惧,但是姜院判一直替她兜底,甚至都不用她做任何收买行为,甚至还帮忙哄骗曹秉舟和皇上。   这种交情简直感天动地。   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姜院判上次主动交代,温明蕴的神医师父是他的师兄,才会几次三番出手相助。   “他醒了吗?”温明蕴没敢发出声音,而是指了指隔壁房间,并且用口型示意。   姜院判摇头,拿出纸笔写字交流:“醒得这般早作甚?”   温明蕴接过笔回:“看戏。”   吃瓜可是大事情,躺在床上影响她看戏,必须得赶紧醒过来啊。   如果不是她装死,方才五公主号丧的时候,指定要冲到最前线去吃瓜。   好家伙,竟然在男权封建社会,看到一个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她一定要好好瞻仰的。   五公主完全诠释了一句话,天大地大,搞男人最大。   姜院判抬手,作势要给她一巴掌,这倒霉孩子,为了看戏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师兄可有消息?”   温明蕴看见他直接询问师父,眸光不由得闪了闪,立刻摇头。   “我也在找他。只有他主动写信给我,不然找不到人。”   姜院判点头,将纸张叠好藏进了衣袖里。   等他一走,温明蕴就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说谎,是真的联系不上师父,每日只能等师父主动联系她。   因为师父成日瞎跑,居无定所,又感觉处处都是他的足迹。   虽说姜院判主动认亲,把她当师侄对待,连骗皇上都点头应诺,可是她还没得到师父的回话,不敢保证姜院判是否别有所图。   凡事多想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姜院判来汇报情况,五公主听闻已经醒了一个,顿时舒了一口气。   “哼,我就说本宫没这么倒霉吧,怎么可能连续弄死两个人?不对,就算温三娘没了,也算不到我头上,本宫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五公主瞬间有了底气。   “那程郎呢?他没有事儿吧?”   只是当提起程亭钰的时候,她完全变了一副语气,眼泪汪汪的,那副心疼的模样仿佛她是程亭钰的未亡人一般。   姜院判明显有些迟疑,最终语气斟酌着道:“目前情况不明,还等明日复查情况。”   “啊,为什么?他俩一起晕的,怎么可能一个清醒,另一个还晕倒。而且他俩吐的血都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同一个病吗?那两口血是本宫亲自用脸接的,真的一模一样。”她连忙重申。   姜院判眉头一挑:“怎么个一模一样法?”   “嗯,就是触感和味道,黏糊糊的又很腥,都差不多。”五公主歪着头,说完之后自己也陷入了苦恼之中,觉呓桦得越听越不对劲。   “算了算了,有劳姜院判。”她挥挥手,转身快步跑走。   倒是姜院判站在原地没动弹,似乎在回味五公主的话。   说起来他给程家大爷诊脉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妥之处,那种伪装虚弱的脉象和温明蕴隐隐有几分相似。   “师兄,这不会又是你捡的徒弟吧?”姜院判苦笑一声,摇摇头离去。   作者有话说:   五公主:那两口血都是本宫亲自用脸接的,金枝玉叶的脸不可能感觉错误!   之前写三公主,但是和女主排行撞了,就改成五公主哈~   另外凌晨更新,其他时间就是在改错字~ 第023章 戏耍瘟鸡   “温三娘呢?”   五公主大剌剌地走进屋子里,就瞧见温明蕴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上连一丝血色也无,像是随时都要丧命一般。   她对上温明蕴那黯淡的目光时,也忍不住心虚片刻。   啊,这眼神好像在等死一样,好可怜哦,搞男人都力不从心吧,哎。   “民女见过五公主。”温明蕴作势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五公主立刻上前,一把按住她,浑不在意地道:“你这病秧子就不要起来了,我怕受了这一礼,你又晕倒吐血。上次是侥幸,万一再吐血直接没命了,你爹那还不得用奏折把父皇给淹了,要我给你偿命。”   五公主撇撇嘴,哪怕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嫖花美男,但是对大名鼎鼎的礼部侍郎,还是有所耳闻。   甚至她因为行事太过荒唐,不知道被参过多少回了,温博翰这厮虽然不是带头冲锋陷阵的那几个,但十次里他得参加八回,五公主对他实在太有印象了。   温明蕴低头,歉意地冲她笑了笑。   “五公主请勿怪,今日我与两位姐姐在包厢里吃茶,看到街上发生车马相撞的场景,忍不住看呆了。殿下那美女救瘟——”她差点把实话给说出来,连忙把“鸡”这个字咽了回去。   “美女救男的英姿深入人心,民女既佩服又艳羡,又听得五公主豪言壮语,与寻常女子不同,一时之间过于激动,没忍住惊呼出声,惊扰了公主,还请殿下见谅。”   温明蕴说话有气无力的,因为病重,偶尔还要喘上两口气,说得断断续续。   五公主是个急性子,最不耐烦和这样的人说话,特别是她在后宫长大,宫里有几位身娇体弱的娘娘成日这样,说一句话得喘上半天气,经常让五公主甩脸子骂人。   可是面对温明蕴的时候,她竟然神奇般的心平气和,而且越听越顺耳。   其他人细声细气,就是矫揉造作,但是到了温三娘这里,就轻声慢语,让她想起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煞是好听。   甚至她听完之后,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恨不得再让她多说一点。   “无事,本来就不怪你,是本宫行事没章法。”   五公主挥挥手,非常大气好爽。   如果让御史台听到这些话,估计得喜极而泣地哭晕过去。   天呐,那个成日只知道搞男人还死不低头妥协的五公主,竟然也有主动认错的时候,这是过年都没有的待遇啊。   “不过你真的崇拜本宫?”五公主好奇地询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迫和期待。   温明蕴抬头与她对视,五公主的眼神亮晶晶的,完全让人一眼看穿。   “自然,民女一见到五公主从马背上飞起的样子,就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恨民女身子不堪,否则必然不敢直视您,只想时时刻刻仰视着。”   温明蕴回以同样亮晶晶的眼神,唇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哎呀,她最喜欢五公主这种人了,甭管她是不是天真残忍,恃宠而骄,但憨傻好哄这一个优点,足以弥补所有缺点。   五公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快来骗我!   当然这不是说谁都能骗到皇家公主,而是要顺毛撸。   像御史台和礼部那些朝臣,他们和行径怪诞的五公主是天生死敌,根本不可能有顺毛的时刻。   “不用不用,仰视我的人太多了,你直视我就行!不过你是不是在骗我啊?你可是那个死了下葬,躺到棺材板里都要保持礼仪规矩的温博翰之女,你竟然崇拜我,而不是觉得有辱斯文?”五公主仍然难以置信。   “不会,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但是这个梦想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日,而且还不容于这个时代。看到五公主,我仿佛就看见自己的梦想成真了。”温明蕴踌躇片刻,才再次开口,面上表情忐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什么梦想?”五公主对上她欣慰的笑容,顿时满脸紧张。   温明蕴张嘴想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梦想对于公主来说不算难,但若是我说出口,恐怕要被千万人唾面。”   “哎呀,你就对本宫说,怎么可能被千万人知道。况且你只要不说造反,本宫保你一辈子富贵!”五公主都急得想打人了。   可是面前的姑娘那么清瘦病弱,若是她这一巴掌下去,估计直接得送去西天了。   “您当真不对旁人说?”   “当真,我要说了天打雷劈,我一辈子不能搞美男,成日被一群丑男围绕。”五公主竖起三根指头,赌咒发誓。   “这对我是最恶毒的诅咒了,本宫认真的,你快说!”   温明蕴点头,好家伙,连这种话都说了,足见五公主的真心。   她凑在五公主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民女想要三夫四侍,一个陪我读书画画,一个为我弹琴煮茶,还有帮我焚香沐浴,再有舞刀弄枪给我看。我不高兴了,他们就想办法让我高兴,我忙了一日回到府中,他们更要温柔小意,还要为了争夺我的垂眸一笑,而大打出手,勾心斗角。”   从温明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起,五公主脸上的表情就裂开了,完全无法维持住。   先是震惊,再是兴奋,最后是找到知己般的惺惺相惜。   “你、你说得是真的?”她由于太过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天呐,五公主简直要泪目了,这就是遇到知己的感觉吗?她的灵魂要震颤了。   “自然,民女连他们的用处都想好了,那自然是真情实感的,怎么会骗您?当然这些还只是初级梦想,有些话民女也不好意思说。”温明蕴点头,说到后面她直接轻捂住嘴,满脸绯红。   哎,想她在现代也是黄海驰骋的战将好吧?   女性特供的小说和小影片,那也是库存丰富。   五公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时候,简直比见到亲人还激动。   “你就是我的知己。你不要自称民女了,就你我相称,你可有小名?”   五公主和温明蕴互通小名,并且约定以后以小名相称,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还动不动就窃笑起来,发出“嘿嘿嘿”的声音,总觉得有些猥琐。   一旁伺候的红枫,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却依旧听不到什么有用内容。   那两人全都私密聊天,完全不让丫鬟们听。   “如意,以后你若是瞧上谁,直接告诉我,我纳入府中,到时候我下帖子让你去我府里——”五公主明显是个自来熟,简直掏心掏肺为她考虑了。   温明蕴眨了眨眼,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虽然这个提议很心动,但她不是五公主,她要真这么干了,下场绝对不会好。   “娉婷,我有心无力,这身子恐怕是不行了,无福享受太刺激的活动。况且我为世人所累,终究只能当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不过看着你如此恣意地活着就足够了,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比我亲身体验还要快乐!”   温明蕴有理有据地拒绝,听起来无比的真诚。   五公主有个很好听的小名,娉婷,是陛下亲自取的,希望她能拥有女子一切美好的姿态。   “嗷,我可怜的小如意,空有抱负却有心无力,我真的太懂了。想当初我刚到岭南时,由于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病倒在床,眼睛都睁不开了。那时候刚见到岭南男人,我心里正热乎稀罕着呢,偏偏身体不允许,只能看却搞不了,我那个痛苦不堪啊,像是有数百只蚂蚁在我身上咬,心都熬干了……”   五公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语气里充满了怜悯,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五公主发育得相当好,按照现代尺码估算,少说也是个C到D杯之间,她也不会像古代女子那般用束带紧紧勒住,而她这么抱个满怀,就让温明蕴很好地感受到了。   埋胸赛高!   这样的大美女投怀送抱,她哪怕是直女,也会心生欢喜啊。   当然五公主说话一如既往的drama,情绪浓烈地向她诉说,自己搞不到男人的痛苦。   *   程亭钰躺在床上,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有人来了,他再次放松身体,进入装死的状态。   “如意,你瞧程郎长得多俊美。”五公主拉着温明蕴的手,将她按在床边,带她一起欣赏男人的美貌。   这是温明蕴头一次近距离观察,不得不说,程瘟鸡的确长得有几分姿色,可是她心里还惦记着这狗男人不识抬举的事情,因此并没有什么好嘴脸。   她忍不住diss道:“皮囊的确不错,只是瞧着太虚了些,应该中看不中用吧?”   程亭钰:“……”   说谁呢?   这女人怎么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还有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中看不中用,没有使用就没有发言权好吧?   五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脸不赞同地道:“哎,如意,你还没成亲也没什么体会。但我可是搞男人的行家,像程亭钰这种啊,虽然病弱但是他身材纤瘦,手指修长,这鼻梁也高,那地方不会短的。千万不要找少年时期的胖男人,那种哪怕及冠后瘦了,也是个不中用的……”   五公主侃侃而谈,明明是限制级的荤话,可是经由她嘴里说出,再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怎么听都像是学术性报告,而且人家还有实验数据支撑,这都能去参加毕业答辩了吧。   温明蕴听得目瞪口呆,果然永远不要小瞧古代人的智慧,这总结能力跟网络发达的现代差不离。   她还记得当初网上有探讨过,说什么手指长、鼻梁高还很劲瘦的男人,一般都很强。   啧啧,古今完美联动了。   可恨五公主不是生在现代,不然她肯定是个舞黄高手。   温明蕴不以为然:“娉婷,像程亭钰这种男人,都被自己的叔婶欺负到家了,还得靠旁人出手相助,必然没什么本事的。对于这种空有皮囊,却脑袋空空还没有担当的木头美人,应该没什么趣味吧?”   她仗着程亭钰昏迷了,坏话说得无所忌惮。   当然就算他听见,温明蕴也是不怕的。   “如意,我只需要他的好皮囊就行,又不是去参加科举,脑子聪明没什么用。”   “那倒是。”温明蕴给予了肯定,“你要求皇上赐婚,让他当你的驸马?”   五公主点头道:“原本是做这个打算,我遇上一个算命很灵验的道婆,她也是望京贵女们推崇的,她说我命格高贵,一般男子配不上我,像之前那个死鬼驸马,就是与我相冲,所以才死得那么窝囊,却连累我也跟着倒霉,必须找一个命格相配的男子,才能助我好运随身。”   温明蕴的眸光闪了闪,这听起来的确像是卫道婆会使用的话术。   “程亭钰与你的命格相合?”   五公主点头:“是啊,那个道婆信誓旦旦地说,我和他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对上眼的那一刻,必定是天雷勾动地火,非他不可。看到他这张脸,我就信了大半,天雷勾不勾地火不知道,反正把我的心勾得痒痒的。只是这一见面他就晕了,到现在都没能对上眼神呢!”丽嘉   “况且他这身子也太弱了,我心底没底,总觉得那个道婆是在骗人。狗屁的天生一对,我们俩相遇不仅不顺利,还这么命运多舛,就怕父皇的赐婚旨意下来,我已经要给他收尸了。”   “哪怕我喜欢他这张脸,可是让我和一具尸体定亲,那心里也非常不舒坦!”   提起此事,五公主简直有一肚子苦水想倒。   她真的流年不利,本来都计划得完美无缺,谁知最后既没有撞进他的怀里,反而差点把他给创死了。   程亭钰这才了解到,自己今日这无妄之灾的缘由。   合着全是一个道婆信口雌黄,要把他和五公主硬凑成一对呢。   哪怕用脚趾头想,他都能猜到,这其中绝对离不开程世子夫人。   要不然望京美男千千万,怎么就恰好落在他这个病秧子头上。   “如意,你觉得如何?”五公主显然有些踌躇。   温明蕴笑了笑道:“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的脸。”   “既然喜欢,那就大胆地付诸行动。你五公主搞男人,又不是搞新科状元、国之栋梁,只不过搞一个病秧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自然是随你心意!”温明蕴理所当然地道。   五公主一听此话,登时眼神都亮了,猛地拍了一下巴掌。   “你说得对,我不过搞个病弱的男人,况且程国公府肯定会同意的!等他醒过来,我和他对上视线了,一旦有那种感觉,立刻就去求我父皇。”   二人有说有笑,声音清脆,宛若银铃般动听。   但是落到程亭钰的耳朵里,只觉得像是地狱魔音一般。   温三娘,好歹毒的女人啊!   原本五公主都起了退却之心,却硬生生地被她劝回来,甚至更加坚定要搞他的决心。   他什么时候招惹她了?难道就是因为上回相亲,他拒绝了她吗?   这女人真的蛇蝎心肠。   程亭钰都快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硬生生屏住呼吸,否则就怕自己太过恼怒,过于急促的喘气声暴露了自己。   *   程家大爷一连三日都没醒,温明蕴晚上回温府,白天则过来与五公主喝茶聊天,顺带着看看程瘟鸡。   原本五公主极力建议,要把她的三两个面首招过来伺候,倒不是上演什么限制级画面,而是唱唱曲儿倒倒茶水,打发时间。   温明蕴十分心动,但是却只能拒绝。   “娉婷,倒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若传到我爹耳朵里,我准落不到好处,并且还会被禁足,再也无法出来找你耍了。”   五公主一听此话,遗憾地直拍桌子,叹息连连。   “哎,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就投身在温家,有个温博翰那样的亲爹。偏生他自己既不狎妓,也无通房外室,你连倒打一耙说向他看齐的资格都没有。”   “罢了罢了,那还是算了,温大人若是知道了,冲进来直接掀了桌子,我也无法和他作对,毕竟讲道理我说不过他。”   温明蕴立刻冲她甜甜一笑,她与五公主相处很融洽,十分投契。   而且不同于外界传言的那样,五公主面对她的时候,并不怎么霸道,相反很尊重她的意愿,哪怕行事作风依然出格,却也都是想逗温明蕴开心,简直是超级给力的手帕交了。   “如意,你说程亭钰怎么还不醒?我都等了他三天,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害得我连其他男人都不敢搞,我再不能为了这么棵歪脖树,放弃整片树林吧?”五公主显然耐心告罄了。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安抚道:“姜院判医术高超,一定有法子的。”   “我看那老头儿是黔驴技穷了,明明他治你的时候,华佗在世,一个时辰就让你清醒了。但是救程郎都整整三日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五公主跺了跺脚。   “我与姜院判也是熟人了,稍后我问问他。”   *   姜院判背着药箱去给五公主复命,交代完之后,温明蕴与他一同出门,还找了隔壁的房间坐下。   “师叔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吗?”她亲手泡了杯茶。   姜院判听到这一声“师叔”,整个人都是一怔。   好家伙,这感觉又来了。   之前两人相认的时候,温明蕴恰好求他办事,既要给温博翰传口信,还要去糊弄九五之尊,这丫头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欢。   可等事情办完后,她就自动改了称呼,如今又喊了回来,想必是有所求。   “没什么为难的事情,倒是师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日与五公主见面,恐怕名声有碍。”姜院判不愿多谈,倒是把话题引导了别处。   温明蕴眨眨眼,认真地道谢:“多谢师叔关心,如意心中有数。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叔明言。”   “何事?”   “程亭钰已经醒了,对不对?”   “没有,师侄为何这么问?他一直躺在那里,气色很糟糕,原本就是被熬干的身子,再受到剧烈撞击,直接从马车上摔下来,还当场吐血了,怎么会那么容易醒过来?”姜院判满脸不解,显然不懂她为何这么问。   温明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打量眼前的老头儿。   姜院判不愧能稳坐后宫的太医,自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就没什么不对劲,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方才我听师叔给五公主汇报情况,对于程家大爷的病情有些语焉不详,听着像是糊弄了事,就觉得有些奇怪。”她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   “你没听错,的确是在糊弄了事。若是详细说清楚,程家大爷病情很重,五公主恐怕会纠缠个没完。”这话听着倒像是破罐子破摔。   叔侄俩的会面很快便结束了,红枫送姜院判出去。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弹,她手撑着下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小老头儿说的话,她一句都不信,不如亲自去验证。   *   程亭钰正躺在床上,“吱呀”一声细响,门被打开了,很快走进来一个人。   这几日他已经能辨认脚步声了,很明显来者是歹毒女人温三娘。   “程家大爷,你醒醒。”温明蕴走到床边,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喊道。   女人说话时,呼吸出来的热气都撒在他的耳朵上,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气。   “姜院判让我来的,他什么都和我说了,叮嘱我多关照你,你现在饿不饿?我带了桂花糕,起来吃两口吧?”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就有一股桂花香弥漫。   温明蕴凑得极近,脸对着脸,鼻尖几乎都要撞到一起,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当然她没有丝毫旖旎的意思,之所以贴得这么近,就是为了试探他。   装晕的确容易,可是一些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很难避免的。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她给他一巴掌,就她这力能扛鼎的金手指,保管他疼得嗷嗷叫。   但她和程瘟鸡又不熟,自然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况且这厮身子看起来是真的太差了,万一真的拍死了,还惹来不必要的办法。   只能另辟蹊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距离,在不熟的人和自己凑近时,特别是彼此的气息交错,再往前凑一点,他们俩的唇瓣就能贴到一起了。   在这种情况下,身体的开关会自动启动,充满警惕性地绷紧。   温明蕴等了片刻,男人仍然一动不动,而且身体仍然是放松的,连呼吸的频率都不变。   “啧。”   她啧嘴,心底莫名的不爽。   狗东西有两下刷子啊。   “行吧,你既然不愿意坦诚相对,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我这就去让五公主过来,趁着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你的衣衫扒了,先掂量一下你的身体,配不配当驸马爷。若是再不醒,就让她把玩两下,说不定你的身体比神志先清醒。”   温明蕴嗤笑一声,毫不遮掩地露出自己丑陋的一面。   说完这番话,她就起身准备离开,嘴里还喊着五公主的小名儿,显然她不是开玩笑的,而是马上付诸行动。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住了,温明蕴也瞬间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只是顺着这只青筋毕露的手往上看,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此刻那双偏亮的眼眸里,像是燃烧着两把火焰,目光灼灼,显然有几分怒气。   “温三姑娘,你别太过分。” 第024章 大放厥词   “啊,你果然醒啦。”温明蕴冲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爪子拿开。”她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语气冷然。   男人原本想缩回来的,可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的怒火再次拔高了。   这女人的嘴巴去刀山火海里开过光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牙尖嘴利,短短四个字,就让他进退两难。   这要是真挪开了,那不是默认他的手就是爪子吗?   “三姑娘最近与五公主混久了,是不是眼花了?这不是爪子。”   他认真地纠正,虽然这句话说完之后,他自己品了一下,都觉得像智障。   妈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这双修长清瘦的手,五公主每次来都翻来覆去地看,一直夸他手好看,怎么可能是爪子!   “那是蹄子?”温明蕴冲他眨眨眼,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认真地请教。   “三姑娘如果不会好好说话,想必要僵持在这儿了。”男人的耐心告罄,冷着脸道。   温明蕴感受了一下男人抓握的力道,和温青立这种正常男人相比,那肯定是不如的,反而带着几分绵软,应该是生病的原因导致的。   她还顺手搭了一下他的脉搏,可是却诊断不出什么来。   当初从师父那里骗来装病的药丸之后,她就彻底摆烂了,医术几乎为零,连看个感冒都不敢开药那种。   “啧啧,程家大爷,我看你是把脑子病糊涂了吧?如今受制于人的不该是你吗?我大声喊一句,你就得给五公主当驸马了,竟然还敢威胁我?”温明蕴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程瘟鸡病得不止是身体,脑子也不太灵光。   男人憋气,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罢了,甭管爪子还是蹄子他都认,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明蕴掏出锦帕,仔细地擦了擦手腕,似乎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表情十分的欠揍。   她提起裙摆,直接坐在了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微妙的笑容。   “三姑娘如此看我作甚?”   “许久没见到这么霉运当头的人了,所以看看你让自己开心开心。”   程亭钰被一噎,他发现了,温明蕴自从相亲那日起,就把之前戴的面具丢了,露出她狡黠的一面。   若她是个男子,必然是全望京出名的纨绔子弟,让人恨得牙痒痒。   “程某可曾得罪过三姑娘?”   “未曾。”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程亭钰顿时肝疼,目光里充满了埋怨。   这姑娘是不是有毛病,既然没得罪她,还这么针对自己做什么?   “可是为了踏青宴上的事情,程某真的是不愿意拖累姑娘,若是你嫁过来就不幸守寡,那我就是千古罪人,耽误了姑娘的大好时光——”他还准备长篇输出,却迎来了女子毫不客气的白眼。   “不要自作多情,我说了不是。况且我得提醒一句,少拿这种事儿抬高自己,好像你拥有多么高尚的人格一样,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温明蕴重拳出击。   成天悲春伤秋地演给谁看,如果说上次她还有几分相信,男人是朵真的白莲花。   可回去之后,她越品越不对味,好家伙,这行事作风,不是跟她平时茶别人如出一辙吗?   当然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她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无仇也无怨,为何三姑娘要联手五公主,如此针对程某?置身事外不好吗?”   “看样子你清醒的时间挺久啊,听到我们不少谈话。”温明蕴轻轻瞥了他一眼。   最近三日,她每次和五公主来探望他的时候,都会大谈特谈,如何让程亭钰当驸马爷,温明蕴完全就是五公主的节拍器,一直给予支持和鼓励。   “你搞错了三件事情,第一,要搞你的是五公主,又不是我。第二,我虽和你无冤无仇,可我是五公主的手帕交啊,亲疏远近,我给她出主意,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如果今日不是你,换成李家大爷、魏家大爷,我照说不误。第三,此事有蹊跷,五公主刚回京不久,就盯上了你,肯定有人从中作梗,你去找罪魁祸首啊。”   温明蕴丝毫不怵,甚至还掰着手指头细数给他听。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那就是对待罪魁祸首唯唯诺诺,面对我这种说几句风凉话的小角色,却重拳出击。等你解决了五公主和那个罪魁祸首之后,再来声讨我是不是针对你,否则我都瞧不起你!”   “你怨天怨地,怨时运不济,哪怕是怨你自己的脸长得太好了,竟然被五公主一眼相中,那也怨不到我头上。”   温明蕴说得有理有据,不仅再次把程亭钰给怼了回去,甚至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程亭钰当场目瞪口呆,满脸震惊地看向她,宛如得了失语症。   介娘们儿不止心狠,还脸皮厚,并且极擅辩论。   她明明怂恿五公主,都被他给听到了,还能丝毫不羞愧,并且把道理辩得分明,听她说完之后,程亭钰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哎,她说得好像很对。我要是不把程世子夫人和五公主先掰倒,再来和她掰扯,那我就不是个男人!   言简意赅地总结一下:他不是个男人?   程亭钰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水给晃荡出去,坚决不能当这种找错仇人的混账。   “程某只是问一下而已,并没有记恨三姑娘。”   温明蕴可有可无地点头:“哦,那你还挺乖的。”   程亭钰:“……”   他都是三十四的人了,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特别是温明蕴这个态度,不像是夸人的,倒像是夸狗的。   他需要道谢吗?   “行了,戏也看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意思。你是装死也好,当驸马爷也罢,我都不会拆穿的。念在相识一场,又同是时日无多的病友,我最后赠你一句逆耳忠言:程瘟鸡,你好好的,别被五公主给玩死了。”   温明蕴整理好裙衫,起身就准备离开。   男人却是面色急变,这叫什么逆耳忠言?   还有程瘟鸡是谁?难怪刚刚说爪子拿开,合着他在她眼里就是一只瘟鸡?   可她不也是病秧子吗?那她叫什么,温瘟鸡?   男人想张口回嘴,可是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他一只瘟鸡,另一只已经跑了。   *   温明蕴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整个人神清气爽。   艾玛,怼完程瘟鸡之后,她那些阴暗的污糟情绪终于可以退散了,从此之后她和他两不相欠。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愧对他的地方,毕竟他们之间又不是熟人,而且上次她帮过他一次,这回看了一场戏,就当是收回的谢礼。   她正拿着桂花糕在吃,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还传来相当吵闹的声音。   “姑娘,锦衣卫在搜人,说是有贼子流窜出来。您莫怕,奴婢见到官家女眷的马车,锦衣卫都不怎么为难。”红枫出去了解情况之后,立刻来回复,还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温明蕴挑眉,似笑非笑地道:“那可不一定,你找机会回迎客来请五公主过来!”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锦衣卫的呵斥声:“锦衣卫查案是要事,什么温家刘家,就是公主的车马路过,也要接受检查。”   “绿荷,让他们查吧。”温明蕴轻咳了一声。   红枫见状,立刻悄悄混进人群里,快步往迎客来酒楼跑去。   车帘立刻被粗鲁地撩开了,却并无锦衣卫敢上前,似乎在等什么人,过了片刻之后,就见曹秉舟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那双眼睛,像是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在看死人一样。   温明蕴拿着锦帕挡住半张脸,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哪怕她坐在马车里,看起来纤白瘦弱,还是被他俯视的状态,其实却丝毫不减。   他大剌剌地走过来,绿荷下意识地往前迈一步,似乎想挡住他的目光。   曹秉舟这么盯着温明蕴看,分明就是没规矩,更何况这马车还是温明蕴的私人空间,就仿佛是半个闺阁,岂是外男这般窥视的?   可惜曹秉舟一个眼神看过来,她就被拉开了。   曹秉舟直接将上半身钻进马车里,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视着。   温明蕴为了出行方便,她乘坐的马车空间并不大,除了能放几盘糕点之外,几乎一览无余,完全不需要这般仔细。   况且曹秉舟如此行径,也不是为了搜查贼人,分明是想戏弄她。   “温三姑娘别来无恙。”曹秉舟最先开口了。   温明蕴轻笑,“我方才还同丫鬟说,锦衣卫不查其他官家女眷的马车,可是必然会为难我们温家,毕竟曹大人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果然被我说中了。”   听到她如此说,曹秉舟瞬间面色突变,他轻眯起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胆大。   他当街给她难堪,虽然锦衣卫将百姓们隔开了,可是这条街上人来人往,仍然能看到马车上的“温”字,温家三女唯有温三娘还没出嫁,很容易就能猜出是她。   偏偏她还如此镇定,甚至还主动骂他,似乎嫌两人之间结下的仇怨还不够大一般。   是了,她一向胆大包天,之前敢装死欺君罔上,还逼迫他娶她的尸体当第一任妻子,行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报复你?”曹秉舟冷声问道。   温明蕴挑眉:“曹大人在说笑呢,你这不是正在报复我?还没恭喜曹大人重回锦衣卫,只不过有句逆耳忠言送你,做人行事要低调,否则只怕这副指挥使的位置也坐不稳。”   曹秉舟之前被皇上革职了,勒令回家反省,但是查办舞弊案并不顺利,替补锦衣卫指挥使不如曹秉舟好使唤,皇上又把他调了回来,只不过降成副职。   她整理了一下鬓发,在心底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大好人。   一天送出去两条逆耳忠言,言官都没她勤奋,KPI稳了。   曹秉舟怒极反笑:“这是你自找的。”   他直接后退两步,对着马车内的人道:“这马车里有可疑踪迹,请温三姑娘下车,配合锦衣卫查案。”   显然他要将难堪升级,让温明蕴当众从马车上下来,不止周围的锦衣卫,就连这条街的百姓们也能看到她。   要知道高门大户的贵女,除了施粥做好事,会在街上晃悠,否则哪个不是坐在马车里。   而她如今被锦衣卫勒令下车,肯定会像只猴子一样被人参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别说是闺阁小姐,恐怕换个公子哥儿来,都会羞恼交加,这分明就是折腾人。   偏偏曹秉舟拿锦衣卫查案当筏子,温明蕴如果拒绝的话,只怕要被人从车上硬拽下来。   若是对其他官家小姐,曹秉舟或许还不会这么计较,可他就是冲着折腾温明蕴来的,她根本逃不掉。   而她配合着下来,锦衣卫自然也是查不到东西的,毕竟她车上什么都没有,曹秉舟恐怕只会不咸不淡地说声对不住,就带人离开。   温明蕴哪怕和温博翰告状,那作用也不大。   温博翰上奏给皇上,也只会被九五之尊定性为家务事的扯皮,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臣子的女儿,去责罚曹秉舟,况且温明蕴只是丢了颜面而已,又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敢问曹大人是发现了何踪迹?我刚和五公主见过面,车上除了吃食,什么都没有。”温明蕴并不下车,而是直接询问。   曹秉舟当然不会给她确切的答案,语气不耐烦地道:“涉及到朝廷要案,恕我不能明确告知温姑娘。还请三姑娘配合,尽快下车,否则就休怪我公事公办了。”   温明蕴轻嗤一声:“曹副指挥使的意思是,连五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曹秉舟拧起眉头,没想到她会拿五公主当挡箭牌,不过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他也骑虎难下,哪怕明知五公主是个不能招惹的人,却也心存侥幸。   温博翰和五公主可是死敌,这老匹夫不知道参过多少次,指责五公主私生活混乱,有碍大烨朝皇室颜面。   五公主私底下给他取了不少绰号,这么嚣张难驯的公主,能和温博翰的女儿关系好?   哪怕见面,恐怕也是互相对骂吧?   这么一想之后,曹秉舟更加有恃无恐,冷静理智地道:“家有家法国有国法,哪怕是五公主在场,也不能妨碍锦衣卫查案。温三姑娘,你已经拖延了太多时辰,我怀疑你在给贼寇逃窜时间,你们几个上去把温三姑娘请下来吧!”   曹秉舟一声令下,几个锦衣卫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走上前,要把她从车上拖下来。   温明蕴眼睛眯起,她攥紧了拳头,已经准备动用自己的蛮力,先拖延一段时间。   “我看谁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女子的娇喝声。   温明蕴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五公主来得及时。   鲜红的马鞭在半空中滑过,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落到冲在最前面锦衣卫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当场就留下一道血痕,听得人牙酸。   “狗东西,本宫的贵客也是你们能动的?都滚远点!”五公主的鞭子极其灵活,抽完一个人,又冲着另一个人的脸甩去,丝毫没管被抽的人是锦衣卫,把嚣张任性刻在了骨子里。   原本锦衣卫没认出是谁时,一个个都习惯性地拔出了佩刀,准备拿下这嚣张的贼子。   待听到女子熟悉的叫骂声,以及“本宫”这称呼,瞬间都头皮发麻,又乖乖把刀放回了刀鞘,甚至整齐划一地行礼。   五公主之名,天下皆知。   她搞男人最疯狂的那几年,望京但凡是个年轻俊秀且不想吃软饭的男人,听到她的威名都瑟瑟发抖,一个个都高度警惕。   就怕出门撞上五公主,然后就被她收用了。   其中以锦衣卫最甚,毕竟锦衣卫大半都是年轻且样貌佳的男子,他们代表了皇上的颜面,各个还武艺高强,再配上劲瘦的身材,完全在五公主的性趣上狂舞。   有次几位公主聚会,五公主喝高了,直接放出豪言,她要把所有锦衣卫都收入囊中,让他们全都脱光了站成一排比身材。   明明当时没有锦衣卫在场,可是这句话却传得满城皆知,偏偏皇上还护着她,锦衣卫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见到五公主就跟耗子遇上猫似的。   “属下见过五公主。”   见到这位公主,曹秉舟也得弯腰行礼。   五公主却理都不理,径自下马冲到马车前,急声喊道:“如意,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温明蕴娇弱的声音传出来,听得人心口发闷。   五公主立刻跳上了马车,顺手合上车帘,遮住其他人的视线。   “还说没事儿,脸色都白得跟鬼一样,你是不是又吐血了?曹秉舟怎么欺负你了?”五公主直接盖棺定论,认定是曹秉舟欺负人。   “咳咳,曹大人只是在查案,他怀疑我车内有贼人的踪迹,并没有欺负我。”温明蕴轻声细语地解释。   听到她在帮自己解释,曹秉舟微微一愣。   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知道怕了,在向他示好,想要挽回彼此之间的关系?   “你没和他说,是与我会面的吗?”五公主询问。   温明蕴的声音明显有些迟疑,似乎不想暴露,还是五公主再三催促下,她才交代:“说了,他不信。”   “好个曹秉舟,他是不是瞧不起本宫!”五公主暴怒地捶了一下马车,发出“咚”的一声响。   温明蕴则在轻声细语地劝导,显然是想让五公主消气。   曹秉舟的心里一松,嘴角轻扬,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他就知道,没有人能和锦衣卫作对。   哪怕是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自以为清高与众不同,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但是遭受过锦衣卫的毒打之后,都纷纷弯腰低头。   至于所谓真正的硬骨头,如今都向阎王爷报道了,锦衣卫的尊严不容挑战。   看样子这位温三娘也不过如此,方才还一副抵抗到底的模样,如今还不是得帮他兜着。   既然已经向他示好了,他大人有大量,下次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你就是太善良,替他说话作甚?我告诉你,他曹秉舟为什么明知你和本宫会面,还要千方百计地找茬,全是因为他惺惺作态,想给本宫当驸马呢!呵,本宫这些年,什么样儿的男人没见过,摇尾乞怜的,卖弄风情的,他倒是聪明,知道本宫不喜欢这种送上门的胭脂俗粉,他就不走寻常路,非要对本宫不假辞色,遇到本宫交好的人,还要不停找茬,就想引起本宫的注意!”   五公主原本气焰已经被抚平了,忽然声音拔高,开始大放厥词。   曹秉舟:“……”   他身后的锦衣卫全都石化了,更有甚者紧张过头,手一哆嗦把佩刀弄掉了,当场砸自己脚趾上,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却一个字都不敢喊。   娘啊,头儿原来这么心机的吗?   五公主怎么把这种大秘密都当众说出来了,头儿的脸都绿了,这外面一圈百姓听着呢,之后头儿恼羞成怒,不会要他们全部灭口吧?   马车内,温明蕴几乎是跪着,身前放着宣纸,她拿着毛笔奋笔疾书。   她写一张,五公主看一张,腿边已经堆了好几张,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她仓促间写成的。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如此为难我,哪怕我提到你,他也丝毫不怵,还强硬地表示要公事公办。我觉得他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你。】   【他应该是想给你当驸马,毕竟逆来顺受的男人你见多了,突然冒出一个处处和你作对的,你是不是眼前一亮,心里暗想:男人,你怎么这么不一样?本宫要看看你有多倔强。】   【之后你就会陷入他的陷阱之中,觉得他魅力无限,逐渐爱上他了。】   【他在蛊惑你。】   五公主看到第一张纸上的内容时,还是一头雾水。   曹秉舟怎么敢冲着她来,自从当年她豪言壮语要搞遍锦衣卫之后,这厮怕她还来不及。   但是当看到后面几张时,立刻恍然大悟。   啊,本宫悟了,原来曹秉舟这么做,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想当她的裙下之臣啊!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羞羞。   他身材辣么好,早就想把那身朱红色的飞鱼服扒了。   温明蕴原本计划得好好的,结果一看到五公主开始舔嘴唇,眼神充满了兴味之后,瞬间措手不及。   不对劲,我是要你骂他,不是要你当场搞他啊!   她摇摇头,继续开始写。   【这种男人手段极高,不能惯着,越惯他越蹬鼻子上脸。你要骂他,揭穿他丑陋的嘴脸,让他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败露,他就会放低姿态。】   温明蕴写完这张纸的时候,内心里短暂地闪过一丝怀念感。   哎,渣男的PUA手段,都被她学得十成十,可惜她没能在现代实战,没想到来了古代还有一战之地。   曹秉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五公主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冲着她挑了挑眉,露出得意的表情,才有了方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   温明蕴安坐在马车内,收起毛笔,还要拿捏着嗓音怯怯地替他维护:“公主是不是误会了,曹大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如意,你永远别小瞧男人的心机。他这种男人啊,明明想要攀上本宫,享受荣华富贵,偏偏还要装矜持,你可不能被他骗!” 第025章 我心悦你   五公主自由发挥之后,话术用得更加纯熟了,并且浑身都充斥着嘚瑟的气息,眼角眉梢都要飞起来了。   要不是还要配合如意,她肯定当场就用马鞭把曹秉舟卷走,一路飞驰回公主府,共享人间极乐。   “公主,曹大人还在外面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就少说几句吧。”   温明蕴一心二用,这边在矫揉造作地假做好人,那边提起笔就写下六个字。   【替我骂他是狗。】   五公主冲她愉快地一点头,立刻扯着嗓子道:“什么曹大人,他鼻子灵得很呢。明明是知晓你刚和本宫见过面,立刻就冲过来找茬了。别叫他曹大人,叫他曹小狗。”   最后三个字“曹小狗”,她含糊在唇齿间,竟然带着几分亲昵的意味。   明明是骂人的话,却听出无限情意来。   温明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体,感觉掉一地鸡皮疙瘩。   啊,不愧是一心搞男人的五公主,程瘟鸡还在床上等着呢,她这边又开始对曹秉舟留意了。   算了,她就当一回好人,不提醒五公主要雨露均沾了。   曹秉舟的脸上犹如打翻了染色盘,青白交加,还带着几分羞恼的红。   男人不像女子一样有名节一说,但在此刻,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以后不会真的讨不到娘子吧?   “曹大人,不能耽误你们锦衣卫查案,我这就下车。”温明蕴似乎拿五公主没有办法,只好岔开话题。   “下车做什么?曹小狗,你们锦衣卫办案也不能拿鸡毛当令箭吧?如意乃是温家嫡女,你让她这会儿下车,任由你们这些锦衣卫粗鲁地检查,她该如何自处?”五公主叫着“曹小狗”三个字,只觉得无比顺嘴,心里还夹杂着隐秘的高兴。   哎,这就是爱称了吧。   “公主殿下,请不要为难属下,也不要再说这些不实的话,若是被皇上知晓了,恐怕不好交差。”   曹秉舟咬牙切齿地道,竟然当众叫他为狗,连皇上都不曾如此羞辱过他,若是日后五公主遭陛下厌弃,他一定会十倍百倍还回去。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车内就传来五公主的嗤笑声。   “如意,你听听,这男人就是诡计多端,他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又开始跟本宫对着干了。曹小狗,本宫奉劝你还是收手吧,你私底下和我这般作对,还能说是打情骂俏,可若是在办公时还这般儿女情长,只怕会被文武百官上谏。”   五公主相当自信,她坐在马车里,虽然空间有些狭窄,却硬是翘起了二郎腿,下巴高高扬起,拽得二五八万。   温明蕴坐在旁边,努力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娉婷,不愧是你!   她只不过传输一下霸总文学的种子,五公主就自动开花结果了,简直天赋异禀。   五公主似乎尤嫌不够,最后总结陈词道:“曹秉舟,不要太爱本宫啊。”   曹秉舟当场晃了晃身体,差点直接晕过去。   陛下究竟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祸害来的。   “头儿,要不算了?你对公主若是有什么心思,还是私底下表达吧,如今捉拿贼匪要紧。”后面有个锦衣卫走上前来,好声好气地劝道。   哪知道他说完这话,曹秉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当场握紧了佩刀,要不是眼前锦衣卫和他关系很好,他都想当场拔刀把这人的脑子砍了,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装满了稻草,怎会如此蠢笨?   “我和五公主没关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属下纷纷点头,不敢造次,只是眼神里流露出的意思却并非如此。   “温三姑娘就不用下来了,但是马车内还是得检查一次。”曹秉舟顾不上其他,只想着赶紧结束。   可是之前检查的话已经放出来了,总要做个样子才行。   “曹大人请便。”温明蕴完全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曹秉舟心底顿时舒坦了不少,哎,虽说温三娘之前不当人,但是现如今有五公主一对比,她简直善解人意得不可思议。   他已经在心底默默划掉了两人的仇怨,从此以后,再遇到温三娘,他还是对人家客气些吧。   “如意,你瞧瞧,这曹小狗偏要来上车,就是为了和本宫能亲密共处。呵,男人的小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五公主不甘寂寞地道。   曹秉舟听到这句话,腿一软把脚给崴了。   真心的求求老天爷了,这辈子别再让他遇到五公主了好吗?   她要是真的霸王硬上弓,他还能当场反抗,可五公主并没有动他,只是一直言语攻击,他能怎么办?   身份摆在这儿呢,他又不能以“干扰锦衣卫办案”逮捕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他发誓,这是他最窝囊的一天。   车帘被撩开,曹秉舟已经完全没了为难人的心思,甚至还很后悔招惹温明蕴。   他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就直接放下了车帘,算是走完这个过场。   只是车帘落下的瞬间,他的视线恰好扫到了温明蕴腿边的纸,上面似乎写着简短的几个字,他并没有认全,但是其中一个“狗”字,他还是看得十分清楚。   男人抬手,“唰——”的一声响,车帘重新被撩起,他轻眯着眼,仔细看向那张纸。   温明蕴恰好在收拾,将几张宣纸全部收拢到自己的怀里,抱得很紧。   两人的视线相撞,温明蕴挑眉,笑眯眯地问道:“曹大人,还有何事?”   “温三小姐手上拿的是什么?可否交给我看看?”   温明蕴与五公主对视一眼,五公主立刻开口:“这是我和明蕴刚写的私房话,不能给男人看的。”   “属下不是不相信殿下,只是牵扯到匪徒之事,还是让属下看一眼为好,免得之后说不清。”   曹秉舟当然知道她说得是真的,毕竟五公主没来之前,他就看过马车,那时候可没有纸笔,而且方才看到那一眼,墨迹未干,明显是刚写不久的。   可是五公主方才一口一个曹小狗,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他难免敏感了些。   “哎,你这人是真的狗——”五公主明显急了。   一次两次逆着她的心意来,可能还有些意思,可若是次次都呛声,的确让人烦躁。   如意果然没有说错,男人是不能惯的,越惯越蹬鼻子上脸。   “殿下。”温明蕴按住了五公主的手,轻声安抚道:“曹大人如此行事,也是太过爱慕你了,完全情难自禁。哪怕他知晓太过违逆你,会引起你的反感,却也忍不住想要让你关注他,眼睛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她轻声细语的安抚,仿佛是一阵春风拂面,让人溺毙其中。   果然五公主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冷哼一声,不与男人一般计较了。   但是曹秉舟却是满脸骇然,艹,不对劲!   你他娘的还不如闭嘴别劝,这怎么三句话一说,就把他定死在爱慕五公主的耻辱柱上了?   “既然曹大人如此说,我自然不能耽误锦衣卫查案的,只是这些宣纸上写的内容,全是我与五公主的私房话,不能泄于外人知晓,只给你看其中一张,证明一下可以吗?”   “可,就最上面那张。”曹秉舟立刻点头,他要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温明蕴直接将那张纸抽出来,并没有往前送,就保持着随时可以缩回来的安全距离。   曹秉舟的视力很好,立刻就看到了上面的六个字:替我骂他是狗。   男人愣住,他瞬间在脑子里复盘了一下。   骂他曹小狗的人是五公主,那么这句话必然是别人写给五公主的,而车里只有两个人,很显然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温明蕴。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张纸,可是温明蕴却眼疾手快地避开了,还将纸全都藏到身后。   “曹大人,你看就看了,怎么还上手抢啊?”温明蕴言笑晏晏。   虽然她的语气还是无比温和,但是落到他耳朵里,赤裸裸就是嘲笑他了。   曹秉舟瞬间恼羞成怒,这个女人好他娘的鸡贼。   多亏他还以为她转性了,忽然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合着是躲在马车里偷偷看他的笑话!   他联想得更多了,宣纸可是有好几张,肯定不止让五公主骂他是狗,说不定之前那些乌七八糟的话,都是温明蕴教的。   一想到这里,他更加火冒三丈。   这娘们就不是个好人,偏偏他方才还觉得她善解人意,完全被她耍得团团转。   “办案——”   在他又拿办案为理由的时候,五公主终于憋不住发火了,直接拿起鞭子就抽向他的脸。   “再说一句办案,本宫当街就把你给办了。”   曹秉舟瞬间沉默,街道两旁也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温明蕴立刻拍手叫好:“那敢情好,娉婷,我这就下车,给你们腾地方!”   她边说边提着裙摆,当真要往车下走。   曹秉舟一见她这副动作,当场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之前要是她肯下来,都不用等到五公主来了,结果现在她要下来了,还说腾地方。   车里的这两人还是女人吗?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马蹄声响起,车夫驾着马车往前走,所有锦衣卫站在两旁目送他们离开。   温明蕴稳坐在车内,她抬手撩起车帘,恰好对上了曹秉舟的视线。   男人的目光冰冷异常,像是化成一把尖刀,随时来收割她的性命。   而温明蕴无所畏惧地看了过去,并且悠悠地抬起手,冲他竖起一根尾指。   若是在现代,她肯定要竖中指,但是古人不懂。   她要骂人就是光明正大地骂,只能用小指代替了。   果然曹秉舟的脸色更难看了,比烧糊的粥还要暗沉。   *   朝堂上一片轩然大波,有人上奏五公主当街羞辱曹秉舟,影响锦衣卫办案。   不过这次并不是一边倒的声讨,竟然有一小波文臣上奏要查办曹秉舟,说他拿鸡毛当令箭,每日说借着抓捕匪徒,却行恶劣之事。   虽说这一拨人,没有直接帮五公主说话,但也算间接帮忙了。   往常但凡参奏五公主的事儿,温博翰必然会加入,但是最近却异常的沉默。   也多亏温明蕴是个受害者,另外其他朝臣也怕引起温博翰的仇恨,暂时还没牵连到她。   “吃吃吃,你竟然还吃得下?”   下值后,温博翰气冲冲地回府,直奔小女儿的院子而来。   刚走进来,就见她正在吃暖锅,大老远就嗅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爹,来吃一口?”   “吃个屁吃,你怎么想的,竟然和五公主牵扯到一起,还让她直呼你的小名,当上手帕交了?哪怕你以后不嫁人了,但这名声不能不要吧?五公主那些污糟的事儿,望京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我不信你没听过?竟然还与她交好,难不成你也想养几个面首?”   温博翰显然是被气狠了,连“面首”这种话都当着闺女面儿说出来了。   温明蕴放下筷子,轻叹一口气。   “爹,我与五公主如何结识,想必大姐和二姐都与你说了。那种情况下,我若是不费心与她交好,那很容易和她结仇。被五公主记恨的人,有几个能过得好的?她有多受宠,想必您比我清楚。”   她这话一说,温博翰就被噎住了。   的确是,大半个朝堂的朝臣们上奏,让皇上约束五公主,都没起什么作用。   若不是之前闹出人命来,死的还是她的前驸马,五公主连发配岭南都不会有。   “况且若不是五公主救我,那日曹狗为难,你女儿就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逼着从马车上拽下来。我的名声只会更糟糕!”温明蕴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显然是既委屈又害怕。   温博翰这怒火也发不下去了,更理不直气不壮了。   “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总归担忧,五公主名声太差,你与她交好享受她一时庇护,只怕后半辈子都得受她牵连。这个世道,有谁能不背负着枷锁活着?五公主倒是不管不顾,潇洒自由,却不见得是好事。她的所有兴衰荣辱全都寄托在陛下身上,万一有一日圣宠不在,今日她猖狂的恣意,只会成为明日上断头台的罪证。”   温博翰的语气瞬间软了,完全是语重心长。   他不赞同小女儿的为人处世方式,但是不代表他不了解。   相反两人当了二十二年的父女,温明蕴深埋心底的想法和叛逆,他还是能看透几分的。   一方面害怕这世道不容于她,所以想在她遭受反噬之前,他来压着她低头,走和其他人一样的道路。   可另一方面他又明确知道,低头妥协对温明蕴来说,必然是委曲求全和极度不甘心。   温明蕴没说话,其实她不怕和温博翰吵架,因为当他以父亲的身份压迫她做什么时,她不仅会反抗得很凶,而且心里还没有负担和愧疚感。   但是一旦他开始变得柔和,认真打感情牌,她就会心软。   “爹你说得都对。”她点头。   “那你和五公主——”温博翰屏住呼吸,试探地问道。   “当然是手帕交啊。”温明蕴丝毫没有犹豫。   男人原本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甚至又想揍闺女了。   “老子刚刚白说了,你还表现得一副认真听话的模样?气死我了!”   他撸起衣袖,视线在院子里来回扫着,似乎想找打人的东西,但是看到什么都觉得太危险,只怕要把她一下子打死了。   最后无可奈何地吩咐丫鬟:“气死了,把她暖锅撤了,端到夫人院子里去,给她吃个屁!”   温明蕴连忙将锅里的涮肉全都捞走,做最后冲刺。   *   五公主被禁足了,刚得到这个消息的程亭钰,立刻就醒了过来,当场要回程国公府,却没走成功。   迎客来的酒楼外,都被公主的侍卫围住了,哪怕主子不在,但是他们也恪守职责。   偏偏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皇上派了身边的大太监前来,名义是关心他的身体,但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他对五公主的印象如何。   程亭钰当场寒毛直竖,这什么意思?   就真的要强抢民男当驸马了?   等大太监一走,程亭钰轻轻敲了敲窗户,很快就有个小二打扮的男人走进来。   “宫里是怎么回事儿?”   “朝臣为了五公主和曹秉舟之事,嘴仗打得不可开交,皇上不厌其烦,就询问五公主是何态度,早日定下驸马收收心思。五公主说——”说到这里,小二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程亭钰一改之前病弱的模样,语气冷然。   “她说要您给她当驸马,曹秉舟给她做侍宠。”   男人一听这话,当下就冷笑出声:“她可真敢想。”   “皇上当时也回了同样的话,之后明言,曹秉舟是锦衣卫指挥使,要替皇上办事,不可能跟她有牵扯,让她死了这条心。但对于您,皇上虽然也规劝五公主,言明您的父亲是为国捐躯,不该让他的儿子受委屈,但是语气并不强烈。”男子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程亭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皇上老了,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又如何管这江山百姓?也多亏他还记得程峰的功劳,可惜死了的人在皇上眼中是没有价值的。”   “主子,您看是否要让五公主——”男子将手放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寓意很明显,要让五公主暴毙。   程亭钰没说话,他无意识地敲着眉心,显然心中在思量此事。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五公主此时暴毙,再让罪证指向锦衣卫,既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又能离间皇上和锦衣卫的关系。   “目前最主要的是扳倒两位皇子,已经扯出殿试舞弊案,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至于驸马一事,我已有脱身之计,你大可放心。”   *   温明蕴正在屋里小憩,却被人告知五公主来府上找她了。   下人通传的声音刚落下,五公主的人已经赶到。   “如意,快走,我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你!”五公主走进来之后,直接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娉婷,我这还没梳洗呢,等收拾一番再与你走!”   五公主上下打量一眼,见她的确穿着轻便的衣裳,无法外出,不由得跺了跺脚:“那你让丫鬟们动作麻利点,我等你!”   温明蕴走到屏风后面,让丫鬟们给她换衣服,还不忘询问她:“娉婷,我听说你被禁足了,今日能出来了?”   “当然,父皇最疼我了,我哭哭闹闹他就心软。如果不是朝堂上那些棺材板,一个劲儿地攻击我,要父皇约束我,连禁足都不会有!”   “如意,这次你爹竟然没加入棺材板行列哎,他们礼部还有官员反过来攻击锦衣卫,我知道肯定是你爹在帮我。哈哈哈,早知如此,我早就来和你做手帕交了!”   五公主提起此事,立刻爽朗地笑出声来,显然是真的开心。   温明蕴挑眉,心想幸好你没早来,不然她爹得更早地发疯。   等她换完衣裳出来,五公主再次拉住她的手,一路疾行上了马车。   停在温府门外的是公主的座驾,相当豪华,车壁上还镶嵌着宝石。   温明蕴本来还想推辞,却被五公主弯腰直接抱起,送进了马车里。   她瞬间睁大眼睛,好家伙,穿来古代第一次被人公主抱,竟然是来自她的手帕交。   “娉婷,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一直等马车行驶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询问道。   五公主不以为然地道:“一是你太轻了,二是我专门练过。你不知道有些姿势,可费体力了。为了更加方便快乐,所以我每日清晨都起来习武……”   温明蕴肃然起敬,果然不愧是五公主,一切宗旨都是为了搞男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五公主瞬间卡壳了,她支支吾吾的,看向温明蕴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现在我不能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任由温明蕴如何问,她都不肯说,倒是追着询问温明蕴的感情史,是否有倾慕之人。   “娉婷,你别说笑了,自从我开始吐血之后,连上门提亲的人都少,我也不愿意不认识的男人有什么瓜葛,何来倾慕之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五公主气得拍桌子:“那是他们眼瞎了,不知道你的好。没关系,今日——”   五公主情绪很激动,刚开了个头又瞬间捂住嘴,显然是想说什么。   “你很快就会有了。”五公主总结陈词道。   温明蕴的眉头一挑,这苗头有些不对劲啊。   马车一路行驶,最终停留在迎客来酒楼前,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五公主直接将她拉进了某个包厢里。   包厢里只坐着一个男人,此刻他靠在窗边,广袖长袍被风带起,再配上苍白侧脸和清瘦的身形,看起来像是随时要飞走一般。   “程亭钰,人我带来了,你要是个男人,就当着她的面说!”五公主把门关上,拉着她走近前,狠狠地一拍桌子,把失神的男人唤醒。   程亭钰目光幽幽地看过来,对上温明蕴的视线时,眼神里涌出一股复杂的神色,他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万语千言,全都堵在心口。   “公主,你别让程某难堪了,是程某痴心妄想——”最终他还是一转头,对着五公主求饶。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的肩膀就被猛地拍了一下。   五公主恨铁不成钢地道:“少说废话,你今日若不说,你们父子俩都进公主府得了。”   为了逼迫程亭钰说真话,五公主不惜把人儿子都拿出来威胁,这话里的意思着实让人害怕。   程亭钰咬了咬牙,显然是被逼无奈,轻叹一口气。   “温三姑娘,程某先向你告罪。”   温明蕴虽然不太了解事态发展,但是看到程亭钰这状态,她就有些不好的猜测。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危险,她还是很敏感地道:“无需告罪,要不你和你儿子收拾收拾去公主府吧,不要连累我。”   程亭钰:“……”   很好,当他以为这个女人如此恶毒,但是下一刻,她还能再次刷新狠毒的程度。   “三姑娘,我心悦你。”男人的语气有些急切。   赶紧说,再不说他感觉就没机会了。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温明蕴。   “你昏迷太久,傻了吧?路边的狗心悦我,我都能信,你心悦我,我不信。”   明明之前四人群相亲的时候,她几次暗示他,程瘟鸡都是一副惺惺作态,现在却一改嘴脸跟她告白,非奸即盗。   这个男人绝对不怀好意。 第026章 化解干戈   程亭钰见她反驳得如此迅速,而且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嫌弃的意味,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不至于吧?   温明蕴这么翻脸无情的吗?明明之前很看好他的,结果现在他主动表白了,却遭受迎头一击。   但是一想温三娘的性格,似乎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瞬间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目光哀戚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低垂着头,再配上他那苍白羸弱的模样,活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   “少给我来这套,程亭钰,你一个大男人摆出这副表情来,不觉得丢脸吗?”温明蕴更加嫌弃了,头皮发麻。   五公主见这才刚开个头,就谈崩了,立刻挺身而出,拉住温明蕴。   “如意如意,你别着急啊。你得允许这世上有很多不一样的人,你看女人里面也有我俩这样不容于世俗的巾帼英雄,当然男人里也会有程亭钰这种病美人,况且你肯定不知道,病弱的美男子搞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呢!要不然——”   五公主说到后半段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兴奋。   不过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听得相当认真的程亭钰,轻咳了一声,凑到温明蕴的耳边说悄悄话:“要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能看上他,还不是因为他既长得好看,身材虽然高大却又身体柔弱,看起来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种男人搞起来简直仙品好吗?”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跟着点头。   好像的确是这样,皮囊极其俊朗的花瓶,还脑袋空空,至于说身体孱弱不能快乐,那是必然不存在的,古代助兴的药五花八门。   不过五公主看错了一点,程亭钰可不是什么脑袋空空的草包美人,他心眼儿多得很,要不然也想不出这个损招儿。   当初温明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眼神,老茶男无疑了。   “那既然这么好,娉婷你就收用了呗,正好他又没定亲,万万不能错过!”   五公主立刻摇头:“可是他心悦你啊。若是旁人就算了,但对于你的爱慕者,我是不可能碰的。世上男人千千万,本宫想搞谁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也不差他这一个。我可不想因为小小的一个男人,就让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裂痕。”   温明蕴顿时心动得一塌糊涂,这手帕交真没白处。   “你这么做,我很感动。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种事,错失一次搞男人的机会,毕竟你也说了,他是个仙品啊,下次再遇到还不知什么时候呢!最重要的是,第一我不喜欢他,第二他明知道你讲义气,所以在欺骗和利用我,来躲避被你搞的命运。”   两人积极地推让起来,完全就是姐妹情深。   程亭钰坐在对面,一脸菜色。   习武之人,原本就耳聪目明,哪怕这两人说悄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句话都没落。   他就这么拿不出手吗?两人你推我搡的,没一个想要。   偏偏他还得伪装不知情,也多亏他装病多年,经验十足,否则已然露馅。   对面两位女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她们说得太激动,声音颇为吵闹,只怕要被当事人听到。   为此两人十分默契地拿出纸笔,背对着男人开始写字。   自从上次用这种方式,整治了曹狗之后,她们就爱上了文字交流。   果然无论什么年代的人,都逃不过传小纸条的魅力。   一盏茶的时间,这两人终于再次面对他,温明蕴的脸上挂上了熟悉的笑容。   程亭钰一看见这个温和的笑,就开始头皮发麻。   来了,恶女人要开始发挥了。   “公主殿下原本有意让你当驸马,你却在这时候选择向我告白,明明我们见过好几次,而且之前程家大爷可是明确拒绝过我,实在是让人怀疑真实性——”温明蕴开了个头。   男人一听,立刻忍不住解释:“之前实在是程某怕连累三姑娘,让好好的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却为我守寡。如今在鬼门关走一遭之后,程某忽然想通了,人生不能留下遗憾,至少在死之前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五公主瞬间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向她使眼色,显然对程亭钰的花言巧语满意得不行。   他真的,本宫哭死。   温明蕴的嘴角抽了抽,听他瞎几把胡说!   这茶味儿都香飘十里了,五公主还能为此感动,只能说她是真的好哄。   “少浪费点口水吧,时机太过巧合,我们怀疑你也是正常的,还是说程家大爷不敢为自己的表白负责?”温明蕴反问他。   程亭钰明知是激将法,还得硬着头皮入套:“那自然是敢的。温三姑娘是天外飞仙,而我只是一介凡人,自然……”   他又开始灌迷魂汤了,可惜温明蕴撇嘴,并不买账。   “嗯嗯,你说得可太对了,凡人肖想天外飞仙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一向人美心善,也不为难你,只要接下来的一个月,按照我说的做,我就相信你的真心。”温明蕴敷衍地点点头,很快进入正题。   她推了推傻笑的五公主,提醒她开口。   五公主方才的视线一直在他俩之间游移,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趣事一般,如今被提醒才轻咳一声:“之后的一个月,每逢单日来伺候我,双日伺候如意。然后十五和三十这两天是你的休沐日,你看我们多疼你!”   程亭钰:“……”   他听到了什么?   他是程国公府嫡出大房的爷们儿吧?而不是伺候人的小厮?   不对,依照着五公主的脾性,这种伺候和寻常意义上的伺候可完全不同。   “我是你们共用的——”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询问,最后两个字实在讲不出口了。   还是五公主善解人意地补充道:“面首、侍奉?随你怎么理解。”   温明蕴正在喝茶,差点喷出来。   她之前和五公主商议的时候,可完全没这个意思,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只是为了让不怀好意的程亭钰知难而退而已。   但是话一到了五公主的嘴里,就变成限制级了,还充满了暧昧的粉红色,透着一股强烈的成人气息。   “伺候我不用,就是寻常的端茶倒水即可,至于娉婷那里,看你俩的意愿。”温明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程亭钰深呼吸,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的影卫去哪儿了?快来人啊,他改主意了,不要玩什么表白脱困法了,还是把五公主杀了吧。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在阴谋诡计和折腾人这方面,怎么可能有人是温明蕴的对手!   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一瞬间生出了一个念头,人间太苦,下辈子别当人了,当路边的一条狗吧,冲温明蕴告白的时候,这个恶毒女人应该会相信吧!   “我之前听公主殿下说过,是坚决不可能搞手帕交的男人,为何现在变了主意?”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死也当个明白鬼。   温明蕴撇撇嘴,果然这老茶男的表白,另有企图,这就暴露了吧。   五公主认真地点头:“这话依然算数啊,你来公主府报道,我也不会碰你的。这都是如意的主意,她说你不是脑袋空空,反而浑身心眼儿,就是要治治你。其实我也觉得她多此一举,若是对你有意,直接成亲便是。就算你的表白是假的也没关系,让你一辈子离不开如意,假的自然也变成真的了!”   她的语气完全欢欣鼓舞,表情也透着几分天真,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残忍。   温明蕴看着她,都有些看痴了。   也唯有金尊玉贵的皇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子,天真和残忍明明是两个矛盾的特质,却能融合于一体。   程亭钰已然明白了,此事的关键在温明蕴身上。   他对着五公主道:“能否请公主暂时回避,草民想和温三姑娘说说话。”   五公主脸上又露出暧昧的笑容,下意识就想点头,还是先看向温明蕴,在她点头之后才起身,快步离开了。   “程某没想到温三姑娘会如此行事。”他苦笑了一声,主动开启话题。   没了五公主在,温明蕴也收敛起周身柔软的气息,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程家大爷想说什么?说我心狠不留情面,直接侮辱你吗?这可不能怪我,毕竟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想利用我的人,最后都被我利用了。程家大爷想借我从公主那里脱身,不仅没有提前通知,甚至都没给好处,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凭什么帮你?”   她毫不遮掩自己的真面目。   同为茶人,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老茶男绝对不像看到的这么简单。   为了避免再牵扯到自己,她得彰显自己的獠牙,明白告诉他,自己不是好惹的,以后少对她出手。   程亭钰沉默片刻,直接认真对她作揖,看起来相当郑重其事。   “是我唐突了,还请温三姑娘见谅。”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长方体小木匣子,放到了桌上:“上次踏青宴,温姑娘助我脱困,还未曾奉上谢礼,如今补上,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温明蕴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要撕破脸了,毕竟事态一直在升级,两个人也算是不对付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变回了君子,还掏出谢礼来了。   她眨眨眼,也没拆穿他,为何谢礼来得这样迟。   伸手取过木匣子,直接打开,就见里面竟然装着一支完整的人参,看起来有两百年了。   她不由得挑眉,这份谢礼还挺丰厚的。   平心而论,踏青宴上她虽出手相助,但其实还有秦叔宝与荷兰豆的功劳,她主要是演戏,谢礼过重了。   程瘟鸡在向她卖好,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还附带俩字:“上道。”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果然温三娘不是好相与的人。   知道他是有求于她,不仅不礼贤下士,还摆出一副颇为高傲的态度。   第一次头已经低了,也不在乎第二次,因此他再次作揖。   “三姑娘高义,还请你再助程某一次。”   温明蕴直接冲他伸手:“谢礼。”   男人动了动手指,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一点交情都不讲,只看重利益。   当然他都不用说出来,就知道温明蕴会如何回答他:我们二人之间有个鬼交情?少攀关系!   他再次伸进衣袖里,从另一边掏出了个稍大点的木匣子,一打开里面全是浑圆的珍珠,光泽度极好,而且个头挺大,显然都是精挑细选过得。   要知道在古代,珍珠打磨技术不如现代,眼前这么大的珍珠绝对价值不菲。   “成交。”她将另一个盒子也收了起来。   整个人言笑晏晏,一改之前的浑身尖刺冷言冷语,反而带着几分柔软。   显然程亭钰送的礼物,她很喜欢。   不过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底唾弃,瞧瞧这男人茶的,一般人哪里能玩得过他。   这两份礼物他早就准备好了,却迟迟不拿出来,还非得先要唱这一出戏,明显是想试探她。   但凡她不是这么难搞,顺着他的意思,再听一听他没说出口的告白话语,说不定就被打动了呢,还正好给他省钱了。   可惜她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个大大的坏女人。   男人可能背叛她,但是利益不会。   “程家大爷是第一次跟我合作,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对真诚的伙伴一向很大方。这两份谢礼的确贵重,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另外附送一个小道消息。程世子夫人往你面前塞女人,你这么多心眼儿,可以随意躲避,可是你儿子好像欠了点火候。”   她的话音刚落,程亭钰的脸色急变,几乎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得知?”   温明蕴耸耸肩:“程家大爷之前也说了,我是天外飞仙嘛,自然无所不知。”   装逼谁不会啊。   程瘟鸡背靠国公府,有程世子夫人在,他必然麻烦不断,明显是个顶级冤大头。   为了维护客源,她不介意泄露一点消息。   反正卫道婆都跑了,他暂时也抓不住她的把柄,无所畏惧。   温明蕴收好战利品,起身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把门关上,让他独自思索困境。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五公主已经手持马鞭,不耐烦地抽着酒楼的柱子。   “你终于出来了,得了,如意亲自开的口,我就不搞你了。不过你也太抠门了,就送那么一点珍珠,也就如意心地善良,才肯帮你,下次出手大方点。堂堂国公府的大爷,还没本宫身边的面首有钱呢!”五公主那是相当嫌弃。   她另一只手里抓着几颗珍珠,此刻故意摊开掌心给他看,显然是为了羞辱他。   程亭钰挑了挑眉,这几颗珍珠自然是他方才送出去的,万万没想到温明蕴竟然和五公主坦白了,而且还两人平分了这些珍珠。   “多谢公主体谅。”   不过他一心惦记着儿子的事情,没心思寒暄,不由加快了步伐往外走。   “喂,程亭钰,要是你在程国公府混不下去了,本宫买下你去伺候如意,赏赐的标准就按照本宫最得宠的面首来,如何?可比这盒珍珠贵重多了!”五公主不死心地对着他背影喊道,还是惦记给手帕交找侍宠的事情。   程亭钰的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影卫,你赶紧来,还是把这公主杀了吧!   *   这一个月来,望京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比如殿试舞弊案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但是却牵扯甚广。   证据直指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位皇子都在互相攀咬对方,两个党派也成日互掐,各种泼脏水,掐得昏天暗地。   事态相当严重,甚至已经升级到有臣子被暗杀,被杀的臣子们都是私下投靠了两位皇子的。   一时之间满座哗然,就连皇上都被气得够呛。   “朕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养死士?不仅暗地笼络朝中大臣,还互相暗杀,长本事了啊!”皇上龙颜大怒。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都半白了,而且最近几年越发觉得精神不济,大不如从前。   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心底产生了莫大的恐慌。   他不想死,他还没统治够这个王朝。   可是偏偏在这种敏感时期,儿子们还不消停,再看到两个儿子龙精虎猛,正当好年纪,皇上心头就更加惊慌和羞恼。   其中母妃出身低贱的三皇子,直接被勒令圈禁。   而大皇子原本在户部上任,如今被撵出户部,明面上和他有所牵扯的几个朝臣,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   皇上心情不妙,一连几天都阴气沉沉,弄得朝臣们都小心行事。   大皇子是贵妃所出,与五公主乃是一母所生。   大皇子受罚,甚至牵扯到娘家也跟着倒霉,贵妃心急如焚,亲身上阵跪在龙乾宫宫门前,皇上却不为所动,甚至还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贵妃不死心,又让五公主前去撒娇,可惜往常最得宠的五公主也铩羽而归,不仅如此,还吃了挂落。   偏生不巧的是,还连累了温明蕴。   温府,温博翰正在院子里乱转,他还穿着朝服,显然是没来得及换下,而此刻略显焦躁的状态,与他平时文质彬彬的模样相去甚远。   “你别转悠了,弄得我头晕。”陈婕忍不住劝道。   “我也想,可是控制不住,我急啊,我恨啊!当初让如意远离五公主,她偏不,还要一意孤行地当什么手帕交。这下好了吧,受到连累了吧?”   “如意不过是臣子之女,她的亲事还不能让皇上记挂在心上。皇上也早忘了,可是五公主前去替大皇子说情,惹恼了皇上,偏偏曹秉舟那条疯狗也在场,还趁机煽风点火,提到了如意与五公主交好,至今还未嫁人,只怕更要带坏五公主。”   “皇上舍不得跟自家女儿撒火,就只能冲着别人的女儿了。已经明确放下话来,今年如意若是不出嫁,便出家吧。”   温博翰显然情绪上头,那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嘚吧嘚停不下来。   语速又急又快,还把事情讲清楚了,依稀可见他在朝堂之上和其他臣子舌战的风采。   陈婕长叹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显然也是心头不快。   “那你与如意说说?”   “我就是不知道如何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骂她也不管用。再说以她那性子,我们在这边着急上火,她可能还拍手称庆,快活地大放厥词,说当尼姑可太好了,她愿意一辈子和菩萨作伴。”   温博翰那是相当了解这个不孝女,陈婕一听之后,也跟着点头赞同。   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一个时辰后,夫妻二人终于携手前来,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她。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呆了片刻,苦恼地道:“有没有那种享福的尼姑庵?”   温博翰瞬间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做什么美梦呢,出家人就是要清修,哪怕是带发修行也不可能比你在家当姑娘舒坦。肉别吃了,这些锦衣华服也都舍了,换上素衣木簪,扛着锄头下地种菜去吧!”   他刚说完,温明蕴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清修的生活她也能过,一两年还成,但若是要下半辈子都这样活,对她而言那是相当痛苦了。   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爹,要不你去赵文家问问,我能不能直接带上嫁妆去他家守寡?”   温明蕴忽然想起赵文来了,这个她只见过一次面就扒光了,吊在竹子上的男人,缺点多多,但唯有一点好,那就是已经下地府了。   温博翰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送走。   这个不孝女到现在还惦记着赵文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和你娘来就是问你的意思,已经火烧眉毛了,必须做决定,你是要出嫁还是出家?”温博翰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连和她吵架的力气都没了,直奔主题。   温明蕴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出嫁,我的要求很低,男的,听话,然后家里条件必须好,不能成日惦记着我的嫁妆过活。”   *   程国公府,一处宽敞的院子里,程亭钰正坐在椅子上沉思。   桌上摆着一盘棋,黑白子厮杀得极为激烈。   忽然烛光晃动了两下,一道黑影落在地上,正是他的影卫。   影卫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此刻已经昏迷了。   “把他丢到地上。”程亭钰冷声吩咐。   影卫迟疑了一下,没敢太过粗暴,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地上。   “我说丢,重来。”男人没有抬头,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   影卫不敢不听从,再次将人扛到肩上,手直接一松,就听“咚”的一声闷响,那人摔倒在地。   这么大的动静,却依然没闹醒他。   烛光照过去,地上的人拥有一张相当年轻的脸,明显还没完全长开,是个英俊的少年。   此人正是程家大房的少爷,程晏。   只是他眉头紧蹙,眉眼间带着几分戾气,显然昏迷之前正经历着很激烈的事情。   “属下一直跟着,少爷身边的小厮石头被人收买了,给少爷服下了毒药,之后弄来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直接往少爷身上扑,少爷就出手打了她。暗地里已经埋伏好人,显然是想等少爷把人打死了,再出来大闹一场。”   影卫言简意赅地说出了大概步骤,程亭钰搅散了棋子,彻底没有下棋的心情。   他的眉头皱起,显然心情不妙,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   “泼醒他。”   这回影卫不敢违逆,直接找来一桶冷水浇下,瞬间少年便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温姐:路边的狗爱我我信,你说爱我我不信!   程瘟鸡:下辈子我还是当条狗吧,这样告白肯定很容易。 第027章 婚前协议   程晏警惕地看向周围,待对上程亭钰的视线时。   “爹,我怎么到了这里?”他满脸疑惑。   四下张望片刻,发现这里是爹住的院子,原本焦灼的心绪忽然平稳了下来。   只是还不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忽然就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少年的身体很明显完全扛不住药效,感觉全身血液都往下涌,那种略显陌生的悸动,让他措手不及。   他满脸臊得通红,下意识地夹紧腿,想要伸手捂住。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蹲了下去,遮掩住自己的尴尬。   “你怎么了?”程亭钰故作不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语气里带着几分关怀。   面对父亲的提问和视线,程晏更加难堪了,他想起身逃跑,但是药效上来之后,两条腿明显不听使唤。   “爹,我是不是中毒了?快找大夫给我瞧瞧!”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被喂了春药,反而觉得是毒药。   程亭钰闭了闭眼睛,心中顿感无力,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傻孩子。   “你不是中了毒药,而是春药。是要找女人给你,还是找男人?”他沉声问道。   程晏的脸更加红了,整个人看起来都要冒烟似的。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我我我、谁都不要!”   “没有对症的解药,你太年轻了,必须把体内的热气散发出来,绕着院子跑圈吧。”程亭钰扬了扬下巴。   程晏点头,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开始还有些腿软,但是跑了几步之后,就觉得浑身发热,身体的反应更大了,他只能憋红着一张脸继续跑。   程亭钰并没放过他,而是趁他跑步的时候,开始提问。   “谁喂你的春药?”   “不知道。”程晏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想起此事立刻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小爷一定扒了他的皮!”   程亭钰嗤笑了一声:“小爷,你连凶手都不知道,就在这儿放狠话,听起来特别像个笑话。”   听到父亲的奚落,程晏更加面红耳赤。   他张嘴想反驳,但却完全站不住脚,已经完全被热意占据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了,努力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   终于他想起了些许,激动地道:“爹,我想起来了。我吃了几杯酒,觉得有几分醉意,就出来走走。结果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女人,她忽然扑向我,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是不是她给我下的药?”   程晏仔细想了几遍,今晚发生的事情,唯有这个受伤女子是个变数,其余和寻常一样。   “哦?然后呢,那女子把你扑倒了?”   程晏立刻摇头,还有些美滋滋地炫耀道:“怎么可能?小爷——”   他又想自称小爷,可是想起方才父亲奚落的话,立刻轻咳一声,语气收敛了几分。   “我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给制住?一拳头就把她撂倒了,她连哼都没能哼出声来。”   “那这么柔弱的女子,是如何给你下药的呢?”程亭钰轻声询问。   原本正得意洋洋的程晏,瞬间被问住了。   他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他的眼神里,总透着一股讥诮。   少年禁不得激,立刻反驳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死了。”程亭钰冷声道。   “她给我下药,就该死!”   程晏连步也不跑了,就这么梗着脖子看向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像一头倔驴一样。   程亭钰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头,这孩子没救了。   天真愚蠢,他已经提醒有漏洞,却仍然死不悔改,坚持自己那一套逻辑,还偏偏生在了程国公府,简直是早死的命格。   “该找人教教你,什么叫多长心眼了。”他无奈地道。   这回程晏听懂了,非常不满地抗议道:“爹,你这是在说我缺心眼吗?才没有,先生都夸我聪明。”   程亭钰已经听不下去了,让影卫把这小兔崽子带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夜风吹过,旁边的几棵竹子发出沙沙声。   男人一脸苦恼地坐在那里,脑海里的计划早就成型,只是一想起那人的难缠程度,他就下不定决心。   直到看见儿子蠢成这样,再不遭受一顿阴谋诡计的毒打,估计都不知怎么死的。   “哎,这得下血本。”他咬牙轻叹。   *   温家开始为三姑娘找夫君了,五公主也被禁足了,她让侍卫送来一封道歉信。   语气恳求地阐述了经过,寻求温明蕴的原谅,对于她恶劣的处境,五公主也相当清楚,还掏心掏肺地支招。   【如意,这天下什么东西不好找,但是男人最好找了。我见多了女子在家时千娇百宠,嫁了人之后一朝跌落,处处小心谨慎,劳心劳力,伺候一家老小苦熬日子。你听我的,不要找什么门当户对,因为高门大户的男人都眼高于顶。   士大夫出身的男人,不一定风光朗月,还可能是个伪君子。   而你嫁过去之后,在家世上无法碾压的时候,连后悔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只能听之任之,成为夫家晋升道路的血肉,任由其敲骨吸髓。   你听我的,就找个顺眼的贫民男子成亲,他只需要听你的话就行,实在腻味了就当养一条小狗,至于所谓的家世地位,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等父皇的气消了,我们就义结金兰,让我母妃收你为义女,封个县主给你当当。到时候在县主府里,你大可以弄四五六七个男人当侍宠,谁也管不了你。】   这封信写得很长,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再加上五公主被禁足,想必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之间刹不住车。   温明蕴看完整封信之后,忍不住轻笑。   “哎,可恨我不为男子,否则定入公主府,为你裙下之臣。”她轻声感慨道。   五公主的提议太好了,让人心花怒放,但实际操作起来太难。   从第一步义结金兰就有可能卡壳,况且皇上能纵容五公主的享乐,等皇上驾崩,登基的新皇是否能够容忍呢?   她在写回信的时候,红枫递上了一封帖子。   “姑娘,程国公府六姑娘递来的帖子,邀您去喝茶。”   温明蕴一怔,她都没见过这位六姑娘,不过当她拆开帖子,发现里面还附带一颗珍珠,便知道背后想约她的人是谁了。   *   迎客来酒楼里,还是之前那间包厢,两人相对而坐。   “三姑娘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程亭钰正在煮茶,见她落座,立刻奉上一杯茶。   温明蕴不以为意地道:“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不过是一桩小麻烦,很快便能解决,不劳程家大爷挂心。”   男人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与她对视。   女子脸上是浅淡客套的笑容,不曾有半分勉强,很显然她这话不是说谎,而是有绝对的自信。   “哦?女子嫁人乃是终身大事,若是一步踏错,恐怕悔恨终身。我还未曾有哪位女子如此淡然,三姑娘让我长见识了。”程亭钰直接挑明,同时依然还是在试探。   眼前的女人很会演戏,万一是装的呢?   毕竟她活了二十二年,却连一门亲事都没定过,虽说其中大部分原因归结于她孱弱的身体,可温家乃是世代清流,哪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每年都有那么多新科进士,真要挑的话,绝对有无数上赶着的儿郎。   可温家却从未定下一个,很大可能是这位三姑娘怕去夫家。   夫家哪有待在娘家舒服。   “那是你见识少了。我温明蕴想要的人生,虽说不能完全掌控,但十之八九总能办到。”她毫不客气地道,脸上的笑容那是相当自信。   程亭钰一时看呆了,眼前人笑颜如花,脸上虽充斥着病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真话。   两人之间已经交锋过几次,温明蕴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办到。   “程某想问一句,踏青宴上三姑娘所说的话,如今还作数吗?”   他按捺住忽然有些亢奋的情绪,维持着语气的平静。   “踏青宴上我说得可太多了,你问的是哪一句?”   温明蕴眉头一挑,心底有几分猜测,但是却故意反问回去。   程亭钰苦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四人相看时说的话。我记得三姑娘当初提过,成亲之后不想自己生孩子,但是得有个孩子给其他人当交代,另外和夫君最好也不要太亲近。程某不才,完全符合你的要求,我有一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而且我缠绵病榻,别说与你亲近,恐怕活不了多少时日。”   “如今皇上又下旨让你成亲,不知三姑娘觉得我可胜任?”   温明蕴放下茶盏,眼中露出几分兴奋的神情。   哎嘿,被我抓住了吧。   程瘟鸡,当初拒绝我的时候,可是相当的大义凛然,如今反悔了想要回头?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DJ,快点一首《爱情买卖》送给程瘟鸡,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不可,你不配。”温明蕴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短短五个字,言简意赅,还顺带踩上一脚。   啊哈,当初被程亭钰拒绝的时候,温明蕴心底可是不爽了许久,而如今能有机会拒绝他,简直神清气爽。   她矫揉造作地撩了一下碎发,准备欣赏男人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表情。   但是万万没想到,对面的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会给她一抹笑容。   甚至伸出双手,鼓起掌来。   “你最近病情加重了,病傻了?”   温明蕴仔细辨别之后,发现他并不是嘲讽地鼓掌,反而是真心实意。   “没有傻,上次是程某不识抬举,拒绝了三姑娘。就想着怎么也得让三姑娘拒绝一次,才算公平,想来三姑娘如今心情舒畅,而我也能心安了,总不至于一直惦记着此事。”男人起身,认真给她作揖。   温明蕴一愣,哎,老伙子有前途。   竟然是设计好的?   “哎,我可没有记恨你啊。”她连忙重申。   “那是自然,是程某惦记着此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表现得相当坦然。   温明蕴看着男人,更觉稀罕。   这老茶男今日转性了,甭管是不是装的,但这脾气是真的好。   “行吧,我的确很开心,你有什么事儿直说吧,若是不难我就帮忙办了。”温明蕴挥挥手。   “我想和你成亲。”男人斩钉截铁地道。   温明蕴眼睛一瞪,这人神经病吧?   刚刚不是已经拒绝了吗?怎么又来一次,合着方才是彩排吗?   “程瘟鸡,你是不是耳聋耳鸣啊?”她没好气地道。   结果下一秒,他抽出一个木匣子,直接打开,里面全是银票。   一张一千两,单看那一叠,估计有五十张,总数五万两。   温明蕴咽了咽口水,着实是被他震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又不是人贩子,她不嫁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呵,五万两也想买我?我的嫁妆可比这多多了。”她不屑地撇嘴。   钱的确很多,五万两已经够一个侯府嫡女的嫁妆了。   要不是温明蕴的外祖父当过盐官,油水充足,当初陈婕嫁到温家来,带了不少银票,后面铺子也赚了不少钱,让她开了眼,否则这些钱就足够让她跟着走了。   “我知道。”男人点头,一本正经地再次掏东西,很快又拍了个木匣子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这回打开,里面全是房契。   “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子,两处田庄,御金街三间旺铺,浅塘街两间客栈、一处茶楼,还有——”   他又从衣袖里甩出一叠地契和卖身契:“百亩良田,以及我们大房所有下人的卖身契,我的大半身家都在这儿了,只要你肯嫁,这些就都是你的。”   桌上堆着各种契据,还有数张银票,在如此猛烈的金钱攻势下,温明蕴几乎头晕眼花。   她的心跳加速,嗓子发干,开始不停地咽口水。   天呐天呐,好多钱啊,发了发了!   她首先声明,她真的不是什么守财奴,相反她还是及时享乐主义者,就她那闺房里极尽奢侈的布置,不知被温博翰骂过多少次。   甚至在她的人生里,很多事情都能排在钱的前面。   可是当面对这么多钱财利益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动了。   原来被人用钱砸,是这种感觉吗?   她看着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男人,忍不住啧嘴。   看不出来啊,程瘟鸡,没想到你病弱的身体里,竟然还藏着一颗霸总的心。   或许是在这些金钱的映射之下,让程亭钰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起来,她头一次get到了程瘟鸡的俊美。   实际上她一直知道程亭钰长得好看,但是一直get不到,而此刻无数的金钱堆砌,让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帅气。   “此话当真?”   “若为假,我们成亲第二天,你就拿着钱守寡享乐。”程亭钰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   很显然,他相当了解温明蕴,一击必中。   “艾玛,那我倒希望是假的了。”温明蕴低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她故意含糊在唇齿间,不让人听清楚,但是程亭钰却听得相当清楚,一瞬间心都在滴血。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恶毒人设不倒!   看着桌上这些财产,他都有一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心理。   “等等,你不会是另有企图吧,等我嫁过去,把我给害了,好夺我的嫁妆?”   温明蕴穿越之前,可看过太多重生文了,女主重生前被渣男各种敲骨吸髓,最后死了连嫁妆都拿不回来,只剩一捧没人收的骨灰。   她可不要当大怨种。   男人一听这话,当场就开始咳嗽起来,嘴角处已经隐隐咳出一丝血迹。   “三姑娘,你觉得我像是活得比你长久的人吗?”   温明蕴眨眨眼,她那诡异的好胜心又冒出来了。   屋内响起了另一道剧烈的咳嗽声,两人先对着嗑了一通,才继续聊事儿。   “我也不见得多康健。”   程亭钰:“……”   他颇为无奈,装病在别人那里无往不利,可一旦到了温明蕴这里,就被压制住。   没有办法,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契约,类似现代版婚前协议。   “三姑娘的担忧,我都知晓,已经提前写好了契约。关于你的嫁妆问题,在第三条,程国公府的人坚决不会用你嫁妆的一分钱,若是你不幸仙去,嫁妆返还温家,程家不取一毫一厘。”   男人将纸展开,铺成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指着第三条。   纸上的字迹十分工整清秀,一如他的皮囊,让人见之忘俗。   温明蕴这回是真的震惊了,程亭钰准备的太过充分,诚意十足。   别说娶她,哪怕娶权贵嫡女都有一搏之力。   她还没听说,成亲前就有哪个男人掏出自己大半身家,说送给妻子。   哪怕有,那也必定是极少数,而且必然是成亲后。   就算前一条满足了,那后一条基本上就是前无来者了。   古代版婚前协议,上面写得相当清楚,不只有对她的嫁妆处置,还有她婚后在程国公府的安排。   比如第一条:温三娘无需在长辈面前立规矩。   只这一点,就瞬间集中了温明蕴的心。   毕竟这是古代出嫁女子逃不掉的命运,哪怕是嫁个软饭男,婆婆如果要摆长辈的谱儿,也绝对够喝一壶的。   “你能做主?”她指着这条问,语气里透着十足的不信任。   毕竟程瘟鸡在程国公府,看起来不是很能打,他自己都做不了主,还能做主妻子的事情?   “能。”他点头,态度十分坚定。   温明蕴耸耸肩,也不纠结这一点,继续往下看。   不得不说,程亭钰真的很聪明,哪怕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几次见面还都情况特殊,没什么彼此了解的过程,可是他却能大概摸索出她的喜好。   至少这上面的条约,好几条都不符合古代的礼仪规矩,却都恰好戳中她的心思。   她认认真真地看完,最后竟是有些留恋,忍不住伸手在几条戳她好感的条约上摩挲。   “你费心了,我很动心,只差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好的条件,你去求娶皇亲国戚之女,也未曾不可。为何选中我?”   温明蕴直勾勾地看着他,问得相当认真。   “我不是在妄自菲薄,只是你给出的这一切,像是甜美的陷阱,引诱天真的羔羊。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单纯好骗的姑娘,为了以后不让我恨你,取你狗命,断你儿子的子孙根,最好说实话。”   似乎怕不够严肃,她又追加了几句话,告知他一旦骗她,后果是何等的严峻。   程亭钰抽了抽嘴角,很好,这个警告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我想你费些心思,告诉程晏什么叫阴谋诡计。”   “什么?”温明蕴彻底惊了,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听过程晏的恶名,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我之前病重,一年有大半年时间在京郊养病,无暇顾及他,他身边的奴仆被买通,家仆也变成了刁奴看,还有一众捧杀,就养成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冲动性格。”   “他不仅识人不清,还自以为是,把奸人当好友,哪怕我戳穿过几次,明确告知他,他却死不悔改,坚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之前与三姑娘的几次会面,我发现你极擅谋略,而且能拿捏住各人性格,我希望你能把手段用在他身上,让他认识到错误,明白之前的自己有多么愚不可及。”   他介绍程晏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显然是恨铁不成钢。   温明蕴听得目瞪口呆,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她对程晏耍心机,让这个少年遭受一轮社会的毒打。   这是亲爹吗?   “这个理由似乎站不住脚,论耍心机,你也不赖啊,不是和我有来有回的吗?”温明蕴立刻反驳。   都是茶人,谁不知道谁啊,这时候装什么傻白甜,   程亭钰哂笑一声:“几次交锋,似乎我都落于下风,没讨到什么好处。况且程晏是毁于二房之手,有些后宅之事我不好插手,像二房那些阴私肮脏的手段,也是防不胜防。与其成日派人暗中保护他,不如让他知道险恶,自己多长心眼。”   温明蕴彻底呆住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因为想让她教孩子,才花血本想和她成亲。   可是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生,更何况是教了。   “程家大爷,不瞒你说,你给的条件真的很丰厚,很难不让人心动。可是我做生意一向讲究诚信,不能欺骗你。我这个人其实相当自私和心狠,只怕我教不好你的孩子,甚至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温明蕴几乎是咬着牙拒绝了,她的心都在滴血。   但凡是其他条件,她怎么着都要搏一搏,可涉及到孩子,她就不能存在侥幸心理了。   她虽然坚定自己不生孩子,但却也知道孩子的事情重中之重,她不能糊弄了事。   “三姑娘如此坦诚,那程某也有话直说。其实我就是看中三姑娘的聪慧、自私和心狠。”   “啊?”   “程晏如今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教了,寻常手法根本无用,必须得下狠手。我最怕的是,他被教训了,教训他的人却提前心软,功亏一篑。你只要一直保持着这几个优点,就完全可以胜任。”   温明蕴咋舌,她第一次知道,自私和心狠原来也可以是优点。 第028章 双喜临门   包厢内,程亭钰坐在桌前,手中端着茶盏品茗。   桌上的契据和银票杂乱地放着,温明蕴临走前,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生怕自己一个没把持住就点头答应了。   “主子,方才有人在偷听。虽然那人穿着常服,但是看武功路数是锦衣卫的人。”   影卫飘然落下,跪倒在地,轻声汇报着。   程亭钰的眉头瞬间挑起:“锦衣卫来做什么?殿试舞弊案的尾巴扫干净了吗?”   “主子放心,全都清除干净了,不会牵扯到我们的。至于锦衣卫,属下瞧着不像是为了我们而来,三姑娘离开后,锦衣卫也跟着走了。”   “跟着温明蕴来的?为何?”男人着实震惊了。   温明蕴只是个病弱女子而已,而且她不像他是在装病,身上也是一点武艺都没有,更没有牵扯到前朝的争斗之中,有什么是值得锦衣卫关注的?   “之前温三姑娘狠狠得罪了曹秉舟,姓曹的心眼不大,或许想伺机报复。”影卫回复道。   程亭钰眉头紧皱,心底不禁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来。   被锦衣卫盯上就代表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他可是下了血本请温明蕴去治孩子的,却横生波折,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让人盯着锦衣卫,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就不要招惹事端。”   “是。”   *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行驶,温明蕴倚靠着车壁正出神。   她从衣袖里将那张婚前协议书拿出来,和之前不同的是,上面多了个名字。   程亭钰已经写下自己的姓名,只等着她的决定,似乎为了增加筹码,他大方地将契约书交给了她,许诺她随时可以签名生效。   正在出神,忽然马车外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   “你们——”红枫刚说出两个字,就突然没音了。   她顿时警醒,立刻将契约胡乱地收起,再一抬头,车帘已经被人撩开,她瞬间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曹大人。”温明蕴的声音低了八度,语气也极幽冷。   “三姑娘,别来无恙。”男人没穿飞鱼服,而是一身宝蓝色的窄袖圆领袍,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她的身侧,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做了什么,我的丫鬟怎么样了?”她眉头紧皱,伸手撩开窗帘,就见马车已经改了回温家的道路,停在了某个清幽的巷口处。   “他们被我的属下请去喝茶了,安全得很。你放心,我只是想和三姑娘聊几句话,等聊完他们自然会回来。”曹秉舟动作利落地拿起盘中糕点吃起来,看起来相当自来熟。   温明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爹那日说得可真对,你们锦衣卫办案的本事没有,尽干些偷鸡摸狗的无耻之事。前些日子还捉拿匪徒呢,依我看你们锦衣卫就该自查,保管大半的人都得下地牢。”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语调却不疾不徐,充满了浩然正气,似乎真的在主持公道一般。   被她这么奚落,曹秉舟倒是没生气,反而手撑着下巴,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我一伸手就能将三姑娘搂入怀里,为所欲为。三姑娘却还能指着我说这些难听话,你当真一点都不怕?”   温明蕴挑眉,倒是露出几分期待的表情:“这有什么好怕的,曹大人大可以试试。”   他如果敢搂她入怀,她就敢让他断子绝孙。   当两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那亲密的姿势,非常方便她捏爆某些东西。   想她五岁的时候,就能把亲爹盘的核桃徒手捏碎,想必曹秉舟拥有的两颗,肯定不如核桃硬吧。   直接送曹大人当太监,她可太期待了!   曹秉舟对上她跃跃欲试的表情,下意识地抬手,就想给她点教训尝尝。   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知死活,不想看她如此得意的表情,只想让她哭着求饶。   但是当手快要碰到她胳膊的时候,曹秉舟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竟是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要知道他从小就进了锦衣卫所接受培训,学习潜伏、暗杀等技能,经常徘徊在生死线上,对危险极度敏感。   这种忽然生出的危机感,曾经帮助他躲掉无数必死局面,这次虽然来得蹊跷,但是他不想冒险。   曹秉舟忍不住眯起眼睛,他认真观察眼前的女人,明明柔弱苍白得很,实在不懂那股强烈的危机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曹大人若是没事的话,还请尽快下车吧,我都是要定亲的人了,长时间与外男接触,只怕会对名声有碍。”温明蕴见他临阵退缩,顿时满脸失望。   娘的,只差一点,她就能送一个男人去当太监了。   要不她投怀送抱试一下看看?   “三姑娘也注重名声?”曹秉舟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和其他人在一起,自然是不用那么注重,但是和锦衣卫,那肯定是人人避之不及。”温明蕴真是见他哪里痛,就疯狂戳哪里。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就异常难看。   “我都忘了和三姑娘说,之前皇上把让你定亲的事情给忘了,还是我提醒他才有的此事。”他显然要以牙还牙。   “曹大人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那我真是感谢你多管闲事了,不愧是曹小狗!”温明蕴轻捂着嘴,笑得异常欢快。   特别当她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恨不得把幸灾乐祸刻在脸上。   曹秉舟瞬间脸色又黑了,这娘们儿前世是个刺猬吧?怎么浑身带刺,他坐下来统共聊了几句,几乎句句被扎心。   淦!   “你和程亭钰私下见面作甚?不会是瞧上他了吧?”曹秉舟被怼得没脾气,终于不再绕圈子,直接进入正题。   温明蕴脸色一沉,“你派人跟踪我?”   她不过刚和程亭钰分开而已,曹秉舟就上了她的马车,甚至大剌剌说出来,简直把有恃无恐刻在骨子里。   “三姑娘不要误会,你的亲事毕竟是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而我们锦衣卫是为了皇上办事,这属于职责范围内。”曹秉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窘,相反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当然说出来的话,相当的不要脸。   皇上只是责令温家尽快而已,根本不可能把这事儿交给锦衣卫处理,锦衣卫负责的可都是朝事相关,就算是扒人墙头搜集罪证,那也是要抓住官员的把柄,好定他们的罪责,怎么可能盯着一个姑娘的亲事打转?   “哦,那真是辛苦曹大人了。”   她握紧了拳头,紧盯着男人高挺的鼻梁,默默比划了一下,猜测这一拳捶下去,他会不会死。   “你真的要嫁给程亭钰?那不仅是个病秧子,前头还有个亡妻和儿子,你嫁过去可得拜死人的牌位!”他似乎有些震惊。   对于曹秉舟今日造访的目的,她仍然是一头雾水。   这真的是来关心她的亲事?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曹大人不会是嫉妒了吧?”温明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调侃地问道。   “谁嫉妒了?”曹秉舟立刻反驳,十分的嗤之以鼻。   “哦,我还以为曹大人如此关注我的亲事,是心里惦记着我们俩之前的孽缘呢。毕竟若不是我一直苟活于世,曹大人亡妻的位置可就是我了,以后曹大人再娶新妇,都要祭拜我的牌位了。哎,说起来我的棺材都抬去了,曹大人至今未退还,不会是还对我念念不忘呢?嗯?”   她将碎发挽在耳后,歪着头看他,一副故作撒娇的模样。   曹秉舟直接看呆了,他见过很多面的温明蕴,吐血濒死、阴阳怪气,甚至浑身尖刺的模样,唯独没见过这般的她。   女子修长的手指勾着发梢,唇角轻扬,眼睛里装满了笑意,轻柔的语调像是带了一把小勾子,尽情地撩拨他的心思。   他竟然觉得此刻的温明蕴,存有万种风情,千娇百媚。   温明蕴原本是戏弄人的,结果就见男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紧接着耳朵尖逐渐泛红。   锦衣卫学过表情控制,哪怕是极细微的都能完全掌控。   比如此刻他能直视着女人的眼睛,不让自己躲闪,更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无措,可是发热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温明蕴眨了眨眼睛,哭笑不得地道:“曹小狗,你认真的?”   “没有,我是替你害臊,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曹秉舟轻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依然语气坚定地反驳。   该死的,难怪都说色字当头一把刀,他今日才算领会。   见惯了温三娘浑身带刺的反应,如今乍见她柔软温顺的一面,他竟然会心跳加速,察觉到眼前的女人长得相当美丽。   温明蕴没说话,只是故意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的,显然想要让他露出破绽。   不过曹秉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拿起茶壶晃了晃,直接仰头灌了几口冷茶。   “程亭钰不是个好归处。程国公府水深火热,二房污糟得很,只要程家一日不分家,你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男人的声音变得幽冷,就连好心提醒,听起来都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温明蕴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曹大人,你这话听起来特别惺惺作态。明明提醒皇上逼我成亲的人是你,现在又告诉我程家不安生,让我不要嫁。你是不是盼着我一直不嫁人,抗旨不尊,惹得龙颜大怒呢?”   曹秉舟被她这话一堵,登时又发怒了。   “爱信不信。”说完,他就直接撩开帘子下车了。   很快,外面就传来红枫的询问声:“姑娘,你没事儿吧?”   车帘再次被撩起,红枫紧张地看向她。   “无事,遇到了一条野狗,已经打发走了,回府之后不要在爹娘面前多嘴。”   温明蕴无所谓地摆摆手,红枫立刻点头应承。   *   程国公府,程亭钰已经收到影卫的汇报,有关曹秉舟强势钻进温家的马车里,与温三姑娘密聊一炷香的时间。   因为四周都是锦衣卫,而且曹秉舟武艺高强,影卫并不敢靠近,未曾听到任何只言片语。   只是多年影卫的习惯,让他在呈上这份情报时,写得十分详尽。   【曹下车时,面色阴沉,心情不虞。大力甩上车帘之后,已然迈步往前却又退回来,将车帘抚平,才转身再次离开。】   程亭钰盯着这两行字,来回看了数十遍,手指不停地摩挲着。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字迹已经被汗水弄得模糊不清,指尖上也黑乎乎一团,一如他糟糕的心情。   同样是男人,他虽不太懂风花雪月的浪漫,可是年长曹秉舟几岁,还是能从这两行字中看出曹秉舟隐藏的心思。   或许曹秉舟自己都没弄明白,但是程亭钰已然从抚平车帘这个动作里,窥探出些许的不寻常。   “锦衣卫还真是爱多管闲事,别人的亲事也要横插一手。”他气得一甩衣袖,一根银针从窗户飞了出去。   “咔嚓”一声,院里的竹子又断了一根。   影卫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哎,竹子又遭殃了。   “清点现银,再加五万两的银票。”程亭钰捏了捏眉头,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决定加大筹码。   这管儿子的妻子还没娶回来,筹码就越加越高。   影卫立刻回道:“主子,最近一直加大望京情报的铺陈,分别盘下珍宝阁、烟柳巷等地,上次的五万两都是去当铺当了您的部分珍藏,眼下一两现银都没了。”   程亭钰:“……”   他都这么穷了吗?   没钱的男人还想娶温明蕴?那简直天方夜谭!   “去程晏那里挑东西,我记得他书房里摆着一块碧荷砚台,反正他读书也是狗屁不通,先把那块砚台包起来,送去温府。”程亭钰很快就有了主意,直接吩咐道。   “是。”影卫领命而去。   果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主子是为了治治小少爷的脑残病,才想着把浑身是心眼的温三姑娘娶回来。   如今用少爷的东西去讨好温三姑娘,一点毛病都没有。   一切都为了早日定下女主人,拼了!   温明蕴第二日收到砚台的时候,着实是有些惊讶的。   昨日程亭钰给的诚意已经很足了,今日却又送礼物过来,完全彰显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把玩着砚台,这块砚台极具意趣,元素颇多,既有荷花又有蜻蜓,十分的赏心悦目。   明显灵感是来自杨万里那首诗《小池》的后两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她立刻倒入墨水研磨,发现伴随着墨被磨开,荷花的颜色竟然从粉色变成白色,一如这墨汁的颜色由深变淡,相得益彰。   顿时她就爱上了,主动开始练起字来。   “姑娘,您练字怎么尽写自己的名字了?”绿荷端着燕窝进来的时候,一眼瞧见她写完的纸,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温明蕴这才恍然,她看着写满了几张纸的姓名,忍不住苦笑。   啊,程瘟鸡不愧是个老茶男,连这点都算计到了。   她写字的时候脑子放空,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写名字,显然还是惦记着那份契约。   她想在那份契约上留下姓名。   “姑娘,老爷来了。”外头又小丫鬟通传。   温明蕴正坐在椅子上吃燕窝,温博翰已经快步走进来。   “如意,陛下今日退朝前多看了我两眼,肯定又是在暗示,你有没有主意?”他急声询问道。   温明蕴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爹不能要了,自从皇上旧事重提她的亲事,亲爹就活在草木皆兵的世界里。   退朝的时候,皇上看谁他怎么知道,还非要默认就是看他,完全一副心里有鬼的状态。   “爹,你别急,我目前已经有了章程,再过几日就会有决断。”   “此话当真?”   “当真。”   温博翰听到她的保证,顿时大松一口气,他的目光一扫,瞬间就停留在砚台上,三两步走过来,立刻伸手摸着砚台。   “这砚台哪儿来的?与张天成大师雕的碧荷池砚一模一样,不过那枚砚台已然丢失多年,这是仿品吧?”   他迫不及待地重新开始研磨,当看到荷花颜色的变化时,整张脸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来。   “真是失传已久的碧荷池砚啊,万千文人都得为此打破头啊!”   温博翰抱着砚台,先是怔愣当场,紧接着欣喜若狂,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满屋子的人都看呆了,老爷最是守规矩,年轻时就被人夸赞老成持重,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显露痴狂状态,这要是被他的同僚看到,得惊掉大牙吧。   “闺女,这是怎么来的?”   “别人送我的礼物,只是这般贵重的话,恐怕我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可以给回礼啊。我们温家也是清流世家,虽不如皇亲国戚家底厚,但也是有几件藏品的。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要那把青竹折扇吗?爹拿扇子跟你换行不行?”温博翰疯狂劝她,甚至还表示要掏出压箱底的东西。   那把所谓的青竹折扇,是温明蕴四岁的时候知晓的,相当于温家的传家宝,还放在祠堂里收着。   温明蕴当时反封建念头正强呢,对只有男人能进祠堂这事儿耿耿于怀,就扯断了锁偷溜进去。   她不敢碰先人的牌位,毕竟哪怕是在现代,种花家依然信奉祖先,她也不例外。   正好几件藏品都被她翻出来了,她看来看去,就觉得那把破扇子最不值钱,估计撕了的话,顶多挨一顿打就没了。   结果她捧着扇子跑到亲爹面前,准备撕的时候,温博翰当场吓得腿软,差点给她跪下来。   最后扇子留了下来,而她也不止挨了一顿打。   这事儿记到现在,温博翰竟然主动要求更换,足见这个砚台在他这里,比传家宝还贵重。   温明蕴挑眉,是她小瞧程亭钰了。   她本以为程瘟鸡被程世子夫人欺负成那样,必定没什么贵重藏品,没想到他第一个送来的礼物,就如此贵重。   显然程亭钰的底蕴,比她想象的要丰厚得多。   “爹,可是人家不要扇子回礼。”   “那她要什么回礼,爹都给!大不了以后她再胡搞,我不上奏了行吧?不过她也得收敛点,不然我会被同僚鄙夷的。”温博翰激动地大喊。   显然他以为这么贵重的礼物,是出自五公主之手。   也只有皇室才有如此大的手笔,能拥有这样的稀世珍宝。   温明蕴笑着摇头:“他要的回礼呢,只有我给得起,不过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   “给,给!立刻给!如意,除了皇上勒令的成亲之外,我们温家无法抗旨,其余的事儿都好商量。要是能拥有这块砚台,我就算下去阴曹地府,也能跟列祖列宗炫耀!”温博翰显然陷入痴狂之中。   他劝了温明蕴之后,又不好意思直接张口讨要,只能各种示好。   最终见温明蕴始终不表态,他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长叹一口气,颇为大义凛然地道:“罢了,你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况且这是你的礼物,自然是由你自己定夺。”   只是他那灼热的目光,都快把砚台给盯穿了。   “好,那我再考虑考虑。”   好不容易把情绪颓丧的温博翰送走,温明蕴拿出那份契约轻轻展开,抚平每一道折痕,提起毛笔沾上墨,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翌日,契约书重新回到程亭钰的手中,他当即请求进宫。   *   “头儿,你让我盯着程家大爷,他今日有动静了。”   曹秉舟正脱了上衣举着巨石锻炼,听到这句话,立刻将石头放下,粗喘了一口气道:“什么动静?”   “他进宫来了。”   “作甚?”   “似乎是求皇上给他下什么圣旨。他爹程将军都死了许久,也不知道还能从陛下那里求来什么?”年轻的锦衣卫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曹秉舟顿时一僵,脑子里直接冒出一个念头:他是来求赐婚圣旨的。   “程亭钰什么时候进的宫?”   “一炷香之前吧,皇上和几位大臣刚议事结束,估计很快就接见他了。”   “快让殿前伺候的小太监拖延时间,别让他开口,等我过去再说!”曹秉舟立刻抓住属下,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似乎在托付很严重的事情。   “哦,好。”年轻锦衣卫微微一怔,不明白为何要拦住程亭钰,只不过头儿脸色这么难看,肯定有大事发生。   曹秉舟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但是他如今满头大汗,衣衫不整,如果去了就是殿前失仪。   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换上觐见的飞鱼服,直奔龙乾宫。   “薛总管,程亭钰可曾开口?”他赶到之后,掏出锦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声询问了一句。   薛德显然正在等他,“咱家出来的时候,他未曾开口,只是已经拖延不下去了,恐怕正在说。曹大人还是尽快去吧。”   曹秉舟顾不上多言,只是点头道谢,伴随着小太监通传的声音,他大步走进了龙乾宫内。   殿内,九五之尊坐在龙椅上,而程亭钰正在回话。   只是听到小太监的通传声,程亭钰停下来话头,眉头轻轻挑起。   没想到姓曹的真的来了。   “微臣见过皇上,打搅了皇上的谈兴,还请恕罪。”曹秉舟立刻跪下谢罪。   “无事,朕见你急匆匆的,可有急事?”皇上摆摆手,怕曹秉舟有正事,自然先问他。   “回皇上的话,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微臣有了心上人,想起求一道赐婚圣旨。”   “哦,你也求赐婚圣旨,程亭钰方才也让朕赐婚呢。正好一起宣旨,双喜临门。” 第029章 正夫平夫   皇上一听说他也求赐婚圣旨,顿时来了兴趣,毕竟曹秉舟年少时期就表现优异,在锦衣卫里做事,九五之尊还是比较了解这个属下的。   曹秉舟今年二十有五,其实已经不算小了,要是在寻常人家,估计都开始抱娃了。   可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亲事并不是由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说了算的,而是得皇上点头。   但是由于锦衣卫臭名昭著,而曹秉舟平日里更是凶神恶煞,疯狗恶名远播,世家大族不愿意和他有牵扯,小门小户倒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可又着实配不上曹秉舟,所以他这亲事就耽误了下来。   再者曹秉舟一心扑在事业上,看起来要为锦衣卫奋斗终生的模样,这回竟然主动请求赐婚,着实是勾起了皇上的好奇心。   “不知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了?”九五之尊问。   “回皇上的话,是温家三姑娘。”   “谁?”皇上一惊,只觉得这人无比耳熟,又问了一遍。   “温家三娘子。”曹秉舟又说了一遍。   皇上看向旁边的程亭钰,道:“程亭钰,你方才说要娶哪位姑娘来着?”   “回皇上的话,是温大人之女。”   “温博翰有几个女儿?”皇上的心底已经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来,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选择向一旁的太监询问。   薛德能坐上太监总管的位置,自然对这些小道消息十分了解,连忙回答:“温大人有三女,前两位姑娘已经出嫁了,唯有三娘子待字闺中,今年二十有二。之前皇上还催过温大人,让他尽快把三娘子嫁出去。”   皇上:“……”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宫人都低垂着头,心里想着这位温三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仙女,怎么一来就来两个求赐婚的男人,还恰好撞到了一起。   “温博翰有庶女吗?”九五之尊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并无。”   “你们俩求娶同一人?那个——”皇上终于忍不住挑破了,说到这里,还诡异地顿了顿才道:“温三娘?”   当着两位求娶之人的面,九五之尊没好意思把“嫁不出去”这几个字说出来。   可问题是温三娘之前的确没人娶啊,听说常年生病还性子古怪,五公主离京之后,温三娘就独占鳌头,成为望京贵妇口中的“那个女人”,江湖始终都有她的传说,足见她有多奇葩。   就连一向紧守本分完美无缺的温博翰,都因此有了把柄,那就是他那砸在手里的小女儿。   然而今日,一向是“狗不理”状态的温三娘,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   “陛下,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是草民先开口向您求旨的,还请您能够成全。”程亭钰当场撩起衣摆,直接跪了下去,言辞恳切地道。   “皇上,微臣对温三姑娘一片痴心,天地可鉴,还望皇上看在微臣还未成亲的份上,能够成全微臣。”曹秉舟脑子一热,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始了争抢。   实际上他现在脑子都有些发懵,他其实说了谎,和温三的几次交锋,顶多让他产生了在意的情绪,还不至于一片痴心的地步。   那日在得知温明蕴属意程亭煜时,他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悦的情绪。   他提醒皇上要逼迫温三嫁人,就是为了看她无人问津的凄惨模样,然后被天下人耻笑,到时候他再出现奚落她一番,让她向自己求饶,他再助她向皇上求情。   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连第一步都没实现,温明蕴就找到了下家。   当时他只觉得心口憋得慌,丝毫没犹豫,就做了违反纪律的事情,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连后果都没有考虑,这要是被温博翰知道,肯定又会追着锦衣卫疯狂输出,可是那时候他只想问个清楚。   等见到温明蕴的态度,得知她可能真的要和别人定亲时,他的心里忽然就不舒坦起来。   像是当初刚进卫所培训,每人用佩刀练武,他特地在自己的刀上做了记号,结果有一日他来迟了,那把刀却被别人拿去用了。   这把刀明明是他的,为什么要来抢?   当时按照他和温明蕴敌对的状态,原本应该嘲讽她,说两个病秧子天生绝配,可是他没有,反而提醒她程家水深,巴不得把这门亲事给搅散了。   程亭钰算什么东西,他这个小身板,也配让温三怼吗?   估计温明蕴刚开始输出,就把他给气死了吧。   再后来他被温明蕴气跑了,可是这事儿却像是心魔一般,深深地困扰着他。   但凡想起温明蕴如那日马车里一般,对着程亭钰笑得风情万种,他就难受。   就像是那把被他做了记号的刀,却握在别人手中一般,扎的他难受。   可是他又不懂为什么?   这种情绪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还是第一次,他无人可问。   本想着仔细想清楚再说,可是程亭钰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来宫里求赐婚圣旨了。   他当即便跑了过来,甭管他什么心思,但有一条很清楚,那就是他不愿意让温明蕴嫁给程亭钰,或者其他男人。   温三娘再不听话,再牙尖嘴利,那也只能怼他一个人。   他娶回家慢慢怼,等他以后想清楚了,不想让温明蕴怼他,而是始终保持着马车上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就威逼利诱,使尽浑身解数让她就范。   曹秉舟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毕竟他是锦衣卫出身,最擅长耍手段治人了。   哪怕温明蕴很难治,但他们拜堂成亲之后,可以有一辈子让他来想清楚,让他们好好磨合。   殿内的气氛已经越来越紧张,好好的金銮殿完全成了两人自我推销和互相攻击的场地。   “皇上,草民与温三娘相识,并且心悦她已久,连五公主殿下都知情的。而曹大人说对三姑娘一片痴心,依草民看分明是别有居心,他与温家有私怨,望京谁人不知。草民来求赐婚圣旨,他也立刻冒出来,依我之见,他并不像恋慕别人,倒像是要把人带回去折磨。”   程亭钰不惜搬出五公主来,并且毫不客气地踩上一脚。   “皇上,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微臣的确与温家三姑娘有怨了,但是后面微臣已然转变了想法,发现三姑娘乃是巾帼英雄,并不是普通女子可比,臣爱慕她实属正常。倒是程亭钰,明明是个病秧子,没几日活头,并且还有过妻子,是个二婚,却要将三姑娘娶回去,这根本不是结亲,倒像是结仇的。”   曹秉舟不甘示弱,立刻将他和温明蕴之间的针锋相对,先包装一下,整得还挺像样。   当然攻击程亭钰的时候,也丝毫不嘴软。   程亭钰冷笑:“呵,难怪公主殿下叫曹大人为曹小狗,的确适合你。”   曹秉舟轻嗤:“哼,公主殿下没给你取外号,不过据我所知,三姑娘叫你程瘟鸡,很明显对你不满。程家大爷这副娇躯,只怕都等不到成亲那日。”   “这就不劳曹小狗费心了,为人处世要守礼,不要总对着人狂吠。”   “哦,程瘟鸡客气了,你平时撒尿的时候多照照自己。”   两人开战得猝不及防,而且战况升温得极快,根本不容忍有反应的机会,几乎一眨眼就打得难分难舍。   大殿之内无人说话,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都竖起耳朵,静心屏气地听,生怕错漏一个字。   啊,这才说了几句,就骂起来了啊?   还骂得这么难听,程瘟鸡和曹小狗,别说都挺形象的。   整个大殿的人,都觉得开了眼。   原来男人吃醋互骂的时候,面容是如此丑陋不堪。   纯纯泼男骂街了属于是。   眼见两个人都怒从心起,已经站了起来,并且不再是卑躬屈膝地对着皇上,而是面对面,你来我往地互骂,极尽嘲讽之能。   往常总是威严肃静的龙乾宫大殿之内,此刻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程瘟鸡”和“曹小狗”,现场演示什么叫鸡犬不宁。   “咳咳咳,两位。”九五之尊轻咳了一声,试图挽救一下气氛。   虽然他也想看八卦,但还是阻拦一下吧。   主要是差距太大了,往常赫赫凶名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在骂对方是个二婚老男人,还有个拖油瓶儿子,祸害花季少女,着实让人咋舌。   而成日苍白病弱的程家大爷,疯狂冲着对方输出,说他是个目中无人、残害忠良、冷血无情的暴徒,以后绝对祸及妻儿,纯属拉人下地狱。   就这么一长串的句子,程亭钰在说得时候,一口气全部说完,面不红气不喘。   九五之尊几乎以为,他要痊愈了。   什么神医医圣,此刻在男人掐架的时候,都弱爆了。   至少他们无法让程亭钰看起来如此健康,果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父皇父皇,听说曹秉舟和程亭钰为了夺取如意的芳心,都打起来是不是?”外面传来一阵轻盈娇俏的声音,很快急切的脚步声靠近,五公主依然提着裙摆冲了进来。   “皇上恕罪,奴才没能通传。”   五公主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此时脸色苍白地求饶。   皇上摆摆手,让他下去。   “小五,朕不记得解除你的禁足令。”九五之尊颇为威严地道。   “父皇,我都待在宫里许久了,整个人要发霉了。况且这么大的事情,儿臣肯定要来亲眼瞧瞧的。毕竟这两个可都是差点成为我的男人,而他们心悦之人乃是我的手帕交,儿臣如何能错过?您就让我留下来吧。”   五公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撒娇和耍赖意味,要是礼部和御史那些臣子们在场,估计又得气到之乎者也。   九五之尊挥手,薛德立刻有眼色地让人端来椅子,伺候五公主坐下。   “你们方才骂到哪儿了,不用顾忌本宫,快继续呀!”她边说还边抓了块糕点吃起来,仿佛是在看戏一般。   “皇上,微臣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身体康健,至少比程瘟鸡活得久,光这一点就胜他千百倍!”曹秉舟轻咳一声,终于记起殿前礼仪,面向皇上推销自己。   “的确的确,曹小狗一看就知道腰好肾好身体好,用起来放心安全还舒爽。”五公主又抓了一把瓜子,跟着疯狂点头。   她的视线也放肆地在男人身上扫了一圈,着重停留在他的腰上。   啧啧,指挥使的腰,是夺命的弯刀。   想当初她就是看中了这条,才想着把他收进公主府,肯定超持久耐用。   察觉到五公主放肆的眼神,以及这颇为露骨的话语,曹秉舟的耳朵又开始发热了,又羞又恼。   “小五。”皇上冷声提醒。   五公主立刻把视线收回来,严肃保证道:“父皇我知道,朋友夫不可扑。儿臣最有义气了。”   “朕让你慎言!”九五之尊瞪她一眼,火气已经逐渐涌上来了。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么生出了这个闺女。   连儿子都没这么厚脸皮,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么不体面还下流的话来,可是五公主却能,而且还丝毫不以为耻。   甚至光看她那坦荡无辜的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呢。   “皇上,草民虽病弱,但是风姿绰约,器宇不凡,若论样貌俊美,吊打曹小狗十个来回还带转弯。就凭他也配自称相貌堂堂?和草民比起来,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程亭钰自然不甘示弱,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公主马上开始鼓掌,情绪高涨地道:“太对了,程郎这张脸这身形,哪怕明知他是无用的病秧子,我也会馋。每日对着他,都能多干两碗饭。呜呜呜,本宫的病弱美人啊!边吐血边——”   她明显克制不住了,开始说一些虎狼之词。   也多亏谨记自己身处龙乾宫,旁边还坐着虎视眈眈的父皇,没敢把更过分的淫词艳曲说出来。   “娉婷。”九五之尊开口了。   五公主马上缩了缩脖子,主动捂住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   温博翰正在府衙伏案办公,忽然龙乾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传召他。   他瞬间打了个哆嗦,立刻想到皇上这是要过问如意的亲事了,已经是第三回 了,无论怎么说也躲不过去。   他感觉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心里都一片冰凉。   走进龙乾宫的时候,除了龙椅上的九五之尊,还有坐在一旁吃茶的五公主。   他立刻行礼,忍不住悄悄扫了一眼五公主。   毕竟这是女儿手帕交,果然五公主也在看他,两人对上视线之后,五公主冲他兴奋地点点头,一副遇上天大喜事的表情。   他顿时一头雾水,笑得这么开心,理应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温爱卿,朕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你家里可有庶女?”   温博翰更加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提起庶女,他虽疑惑却还是老实回答:“回皇上的话,并无。”   “那可有外室之女?”九五之尊打了个直球,似乎怕激起温博翰的逆反之心,马上解释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两桩好事儿要落到温家的头上,若是还有其他女儿,必须如实说来,免得铸下大错。”   “皇上,微臣与夫人乃是少年夫妻,情投意合,别说外室庶女,就连个通房也无。除了小女之外,家中就只剩下幼子,再无其他儿女,还请皇上明鉴。”温博翰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九五之尊忍不住皱眉,最终轻叹了一口气,没辙了。   原本他还想,要是温家能再有个女儿,怎么也得安排一人一个,要不然真不够分的。   偏偏这温家就只剩下温三娘和温青立了,总不能让这小儿子嫁了吧。   温博翰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皇上便让那两人出来,自然有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他站在大殿之内,整个人犹如风中的树叶,摇摇晃晃起来,晕头转向。   啊?有两个男人来向皇上请赐婚圣旨,还都是看上他家小闺女了。   如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炙手可热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毕竟当看到曹秉舟那一刻,温博翰委实笑不出来。   “曹大人心悦我温家姑娘?”他直接冷声质问道。   曹秉舟的进步一顿,一时之间生出懊恼的情绪,为何偏偏是温家女,他和温博翰的私怨越结越大。   可仔细一想,若不是他当初要抓温博翰,也不会遇到温明蕴,只能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孽缘。   脑海里冒出这些念头之后,曹秉舟顿觉有底气了,他和温明蕴是有缘分的,月老的姻缘线肯定早已牵好,他怕什么。   “温大人,之前多有得罪,我先给你赔礼了。我的确爱慕温三姑娘,还请你成全。”   曹秉舟俯身,连忙给他作揖行礼,态度恭敬。   这还是温博翰第一次看到,曹秉舟对他主动低下头颅,不再是之前那副趾高气昂、阴阳怪气的模样,相反十分谦逊,乖巧得像是温博翰教过的学生一般。   温大人先是心情复杂,他竟然是靠女儿才拥有的这一切,但紧接着就是暴怒。   他根本就不相信曹秉舟的话。   “曹大人贵人多忘事,我之前就在陛下面前说过,若要我温家女嫁给你,除非是她死了,抬着棺材进你曹家的门。活着的温家女,你休想!”温博翰言辞犀利地道,掷地有声,显然完全没有回旋地余地。   曹秉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漆黑。   “温大人,我仰慕三姑娘已久,你若将她许配给我,哪怕她出嫁,我也定让过上和娘家一样的生活。”程亭钰走上前,也冲他作揖。   男人高大的身形还是很能唬人的,至少此刻他不是有气无力,看着还挺有精气神。   特别是他后半句承诺,让温博翰忍不住挑起眉头。   年纪大的男人,果然很懂把握人心。   程亭钰许下的承诺,不是天花乱坠,纸醉金迷,而是让温明蕴像在娘家一样生活。   听起来简单又朴实,可是却直中靶心。   如意迟迟不愿意嫁人,就是因为看透了女人出嫁后的生活。   她是官家女,低嫁如二姐,也吃穿不愁,奴仆成群,可所受的苦楚依然只多不少。   嫁人之前,她只是别人的女儿、姐妹;而嫁人之后,她就成了别人的妻子、母亲还有儿媳。   对于古代的她来说,这仿佛是多了三道枷锁,每一道都让她沉重。   而程亭钰却敢许诺,不提他办不办得到,至少他有这个思想和意识。   就连温博翰年轻时都办不到,他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看着夫人挣扎着怀孕生孩子时,他才能切身体会到。   “这话我爱听,不过如意再如何,也不能委屈去当别人的继室。更何况程家小少爷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小女的身子只怕熬不过他一拳头。”   温博翰只迟疑了片刻,就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笑话,眼前这老伙子看起来就浑身心眼,他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闺女,怎么可能是对手。   哪怕程亭钰的确掌握了决胜密码,可温博翰觉得,他之所以能懂,也是因为亡妻才体会到的,温明蕴去当继室,天生就矮人一头。   程亭钰的脸色更加白了。   为什么他的成亲之路如此坎坷,他花了好多钱的,都把那不孝子的宝贝送出去了,难道不配拥有一个VIP服务吗?   程瘟鸡面色苍白如纸,曹小狗脸色暗沉如碳,两人一黑一白,犹如黑白双煞,僵硬地站在大殿之内,神色萎靡。   皇上和五公主看了一场好戏,父女俩对视一眼,都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   好家伙,竟然全都拒绝了?   “温大人,你怎么能都拒绝呢?不再考虑一下吗?”五公主忍不住发问。   温博翰轻咳了一声,对着皇上作揖道:“皇上,微臣恳请您回绝两位的请求。小女身子柔弱,恐怕镇不住两位大佛,还请他们另择佳偶。”   九五之尊顿时有些意动,毕竟温家女只有一个,而且两人同时求上门来,赐婚给谁都不妥当。   实际上皇上内心偏向曹秉舟,毕竟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疯狗,况且温家与曹秉舟不睦,也不怕两家勾结。   只是温博翰放出来的话太狠,死人才嫁曹秉舟,九五之尊就歇了说和的心思。   至于程亭钰,他爹程将军在世时,战功赫赫,只是功高盖主,一直不为皇帝所喜。   后来死于战场,皇上已经赐下诸多赏赐,程国公府又无成器的后人支撑,皇上自然不想为了他,而寒了曹秉舟的心。   只是九五之尊同意的话还没出口,五公主就拍案而起。   “温棺材板,你要不要听听你讲的什么鬼话?你都不过问如意的意见,就直接替她做主,你如何知道她心中所想?还有你瞧不上他们俩就直说,还得要贬低如意,说镇不住他们。这俩人一只鸡一条狗,算什么大佛?如意怎么就镇不住了,伸伸小指头就能把他们按死!我不允许任何人说如意不好,哪怕是她亲爹!”   “再说,既然他二人都心悦如意,三人一起又不是不行,一个正头夫君,另一个当侍夫好了。”五公主理所当然地道。   皇上听得已经龙颜大怒,急声吼道:“娉婷,你说得什么鬼话!”   “好吧,曹秉舟是父皇的宠臣,父皇心向小狗,那就不让他侍夫。程亭钰为正夫,曹秉舟当平夫。两人平起平坐,若是以后有孩子,谁优秀谁当嫡子。这总行了吧!”五公主一见皇上这脸色,立刻改口。   她还是很了解老父亲的,眼前这两个男人里,父皇偏疼小狗。   但是她就站程郎,虽说一比一平,但她是如意的手帕交,有绝对优势。 第030章 偷鸡摸狗   温明蕴坐在树下,桌上摆着一壶桂花酿,并几道清口小菜。   今日程亭钰说好去求赐婚圣旨,大好的日子,自然要小酌一杯,庆祝一番。   她拿起酒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的时候,却发现酒壶空了,她不满意地晃了晃,正准备让人再给她来一壶,就见红枫急匆匆地过来。   “姑娘,别喝了,老爷过来了。”   温明蕴眉头一皱:“这大白天的,爹还没下值啊,怎么就过来了?”   “翠枝快打盆冷水来!把酒壶撤走!”   红枫连忙吩咐小丫鬟收拾东西,又用锦帕沾了冷水,擦拭着温明蕴发热的脸颊。   她显然正喝得微醺,满脸通红,而且反应也变得迟钝了下来,显然是没意识到被抓包的风险。   “姑娘,您看着奴婢,把眼睛瞪大,眼神不要迷离!”红枫一看她这副外露的醉态,立刻觉得不行,忍不住捧着她的脸。   温明蕴下意识听着指令,当场把眼睛瞪圆了,像一只受惊的猫咪一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红枫就要被她逗笑了。   “喝口茶润润嗓子,千万不要说漏嘴,别提酒的事情啊。”   红枫再三叮嘱,温明蕴点点头,乖巧得不行。   “如意,今日皇上传召我进宫,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温博翰还穿着朝服,显然是根本来不及换下,就赶紧过来跟闺女汇报了。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在温博翰没怎么在意,就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通,直到复述一遍,仍然气得面红耳赤,足见他受了多大刺激。   亲爹的话又急又密,再加上他情绪激动,扯着嗓子嘶吼,听得温明蕴耳朵嗡嗡作响,脑子几乎不运转了。   “五公主最后那番话,把皇上气得绝倒,皇上还让我用规矩礼仪训斥她。这要是别人的事情,我肯定当仁不让,可这涉及到你了呀,让那两个瘪犊子言语上吃点亏又怎么样?又不会少块肉……”   温博翰边说边撇嘴,显然这会儿他对偏心的皇上也有意见了。   五公主果然说得对,皇上就是心疼曹秉舟了,所以连说都不能说。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说了那么多,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温博翰看过去,就见温明蕴脸色发红,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看在么不正常。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身子又不舒服了?”   “爹,你说得太快了。”她忍不住抱怨。   温博翰为了观察她,稍微走近了些,等她一张口,忽然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桌上被红枫放了一个香囊,就是为了遮掩住酒味,可是如今凑得近,还是露馅了。   “哪来的酒味?你喝酒了?”温博翰脸色一变,语气颇为严肃。   “没有啊,嗝——”不知道是因为撒谎,还是太过紧张了,好巧不巧的,她竟然开始打嗝了。   这回哪怕放几个香囊,也没什么作用了,酒味瞬间蹿了出来。   “好啊,你个不孝女,我在宫里替你担惊受怕的,你竟然还在家里喝酒,看这样子还喝了不少,这都醉了。”   温博翰举起手就要揍她,温明蕴站起身就开始跑。   他被气糊涂了,她喝得智商下线了,两个人就这么绕着石桌转圈,竟然谁也没发现不对劲。   最后还是温明蕴跑累了,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她聪明地发现只要有东西挡着中间,哪怕不用跑步,也能隔开亲爹的巴掌,   于是她弯腰,双手抓住石桌,轻而易举地搬了起来。   一众丫鬟正赶过来阻拦,红枫还扬高了声音喊道:“老爷,别追了,我们姑娘今儿身子不舒服,待会儿又要咳血了,到时候——”   但是当温明蕴将石桌举起来时,所有人都石化了,院子里除了风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红枫瞬间住了嘴,抱歉,说不下去了。   面对力能扛鼎的姑娘,再卖惨真的说不过去了。   场上众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都不动弹了,就怔怔地看着那个双手举着石桌的女子。   偏偏喝醉的温明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在为自己阻止了爹的追打,而沾沾自喜。   “你——手臂没事吗?”温博翰脸色急变。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儿?I'm strong。”她还飙出一句英语。   当然温博翰是完全听不懂了,只是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总觉得眼前的小闺女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更甚者,温明蕴还只用单手举着,另一只手则拿起桌上的香囊嗅了嗅,直接扔进了红枫的怀里,颇为嫌弃地道:“怎么不是桂花味儿的?这个太刺鼻了。”   红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劝着她把桌子放下。   通过这一遭之后,温博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合着她还是个大力士?   “温明蕴!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骗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婕原本想进来瞧瞧情况,结果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他这暴躁的咆哮声,瞬间停下脚步。   “咱回吧,老爷发这么大火,就不去触他的霉头了。”   她倒是不担心闺女,主要是父女俩交战的时候,温博翰基本上就没赢过。   *   次日,宫里来了个太监接温明蕴进宫,说是贵妃娘娘想瞧瞧她。   陈婕一直很紧张,塞给太监不少银两。   “温夫人请放心,三姑娘与五公主是手帕交,贵妃娘娘早就有所耳闻,也很喜欢三姑娘呢。”前来的太监笑眯眯的,态度那是相当好。   这是温明蕴第一次进宫,大烨朝的宫殿气势恢宏,很像是影视剧拍出来的那种氛围。   不过她也只是用余光打量,眼神并不随意乱飘,身姿挺拔。   接她进府的太监,正是伺候贵妃的大太监李成,他原本还想着,这小娘子病弱又没经过事儿,头回进宫,定然吓得不行。   万万没想到,人家气定神闲,闲庭散步的样子,仿佛是来旅游观光的。   若是温明蕴知道他的心思,必然会点头认同,她颇有些暑假去故宫游览的心境。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温明蕴认真行礼,动作到位,挑不出一丝错来。   贵妃悄然打量了一眼,暗中点了点头。   不愧是礼部侍郎的女儿,这礼节一丝不差,像是由宫里老嬷嬷调教过一样。   只是这样一个守礼的姑娘,如何跟小五处成手帕交的?   “请起,赐座。三姑娘不用客气,你与小五是至交好友,本宫早就想见见你了。”贵妃显得很和善。   “那是公主殿下抬爱。”   “她那性子,能与她交好的姑娘,都是脾气好又善良的孩子。”贵妃夸了她一句。   或许是对她太好奇了,贵妃询问了不少问题,关心她的吃穿用度和身体,温明蕴都一一应答。   “今日请你过来,其实是皇上的意思,想必温大人回去已经与你说了,那两位你可有相中的人选?”   客套了许久之后,终于进入正题。   温明蕴假装娇羞地低着头,表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她刚要张嘴回答,就听贵妃又开口了:“姑娘家对于亲事害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况且求娶的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你和娉婷既是手帕交,本宫就托大一回,把你当成亲女儿教导,说说心里话。”   “民女求之不得。”温明蕴乖顺地点头应承。   其实她光听那句经典的“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就已经知道她们俩三观不合,贵妃说出来的话,恐怕她不太爱听,不过身份摆在这儿了,她也只有认真听讲。   “曹秉舟是皇上的宠臣,年轻有为,未来不可估量,而且他家中无甚亲人,你嫁过去就自己做当家娘子,不用受什么罪。再者他身体康健,武艺了得,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更强壮些。至于程家大爷,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身子骨太弱了些,程家又一摊子事儿,你还是去当继母,恐怕不是什么好去处。”   贵妃娘娘语重心长地道,这几句话的确算是肺腑之言,也有可取之处。   不过不该由贵妃说出来,她是上位者,还是头一回与温明蕴见面,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就有些压迫的意味了。   “母妃,如意是不是来了?”   温明蕴正在斟酌语气,如何回绝的时候,五公主已经跑了进来。   “哎呀,真的来了,母妃你也不派人告诉儿臣一声。”五公主一见到她,满脸笑吟吟的。   她先给贵妃请安,之后便直接冲过来,与温明蕴抱个满怀,看起来十分想念。   “你昨日当着外男的面儿胡说八道,你父皇很生气,让你禁足,怎么又跑出来了?是不是真的想吃板子?”贵妃瞧见她,脸色都变了,恨铁不成钢地道。   “父皇那么疼我,肯定舍不得打我。况且今日是有大事儿,哪怕我被打,也要来亲眼见证。”五公主颇为豪迈地道,对手帕交是真的够义气。   “如意,小鸡和小狗你选谁啊?本来我是想让你鸡狗双全,左拥右抱的。可是你爹都不问过你,就严词拒绝他二人,闹得鸡鸣狗吠、鸡飞狗跳。”五公主握住她的手,好似搬来了成语大全。   温明蕴忍不住笑了,不禁问道:“怎么鸡鸣狗吠、鸡飞狗跳了?”   “就是瘟鸡咯咯地叫,小狗汪汪地吠。被他那鸡蛋里挑骨头的一通说,谁能受得住,鸡差点飞了,狗也跳没了。”五公主简直是成语新说。   “小五,慎言!”贵妃冷下脸,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母妃,这是你的寝宫,我说什么不会漏出去的,况且如意是我手帕交,自然要说心里话。”五公主并不当一回事儿。   “哎,如意,你还是赶紧做决定吧。要我说他们俩也真不是东西,怎么就偏偏赶到一块儿了,两男争一女,明明你才是无辜者,可若是传出去,名声受损的只会是姑娘家,两个男人则美美地被人调侃风流,说不定还有人赞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呸,这要是换成女人,都得被千夫所指呢!”   五公主长叹一口气,显然是很担心温明蕴。   她自己养面首时,从来不会考虑名声问题,甚至御史骂得越狠,她越能玩出花儿来。   但是为了温明蕴,她也开始思考女人的名声了。   当着贵妃的面儿,其实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努力憋笑。   五公主以为她是在默认,顿时更加激动了,搞男人的本能再次苏醒。   “你也觉得他俩都不是东西对不对?哈,男人嘛就是不能惯着,他们算老几啊,说赐婚赐婚吗?我看都配不上你,你爹之前说得也对,全都拒绝了。不过他们既然对你有情,作为温顺听话的女人,你当然也不能对他们无义,必须得回应他们。只是他们不配娶你,你不如就偷咯。”   “在同一条街上买两处宅子,鸡住街东头,狗住街西头。日日偷鸡又摸狗,共赴三娘约。”   五公主越说越兴奋,甚至诗兴大发,忍不住起身吟诗一首。   温明蕴终究是没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真字面意义上的偷鸡摸狗。   她在心底疯狂给李之仪道歉,五公主这首词明显是改编了《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人家好好一首情意绵绵的诗词,被她这一改,面目全非。   “放肆!”贵妃终究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盘子里的橘子,都骨碌碌滚落满地。   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贵妃显然真怒了,她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   “娉婷,你现在就出去,不用本宫请侍卫们把你抬出去吧?”   贵妃的语气很严厉,完全是不留余地。   “母妃,为何如此生气?我那日在龙乾宫放肆许久,父皇都没让侍卫撵我滚蛋,您的脾气倒是比父皇还大!”五公主笑意收敛,轻扬着下巴,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   “你敢拿你父皇压我,反了天了!”   “我说的是事实!”   母女俩当着外人的面就吵了起来,面对贵妃的怒火,五公主丝毫不退让,甚至还故意和她呛声。   温明蕴自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皇家本来就水深,看样子这其中另有隐情。   不过此刻不是争吵的时候,她要脱困。   “娉婷,我第一次进宫,完全是乡下丫头来开眼界的。回去之后,我母亲肯定要问我的,你有没有什么礼物让我带回去炫耀?”她连忙上前,握住了五公主的手。   表面上看起来,她在温声细语地劝慰,实际上她将一张叠好的纸,塞进了五公主的掌心。   五公主眉头一动,皱了皱鼻子:“好吧,我为你准备了很多礼物呢。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   “好。”温明蕴笑着点头。   “母妃,儿臣告退。”   贵妃娘娘并不吭声,倒是五公主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母妃,如意是我最好的朋友,您别为难她。”   贵妃又想发火,可是五公主已经转身离开了。   刚出了瑶华宫,五公主便找机会展开宣纸一看究竟。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属意程亭煜,唯恐上意不允。娉婷,求你助我!狩猎曹小狗。   五公主眨眨眼,将纸仔仔细细地叠好藏在袖中。   “你我之间何须求,我必然助你!”   殿内,贵妃连灌两盏冷茶,才压下心底的恼意。   “呵,三姑娘与小五感情甚笃啊,她为了你都与本宫置气呢。”贵妃轻笑一声。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一股泄愤的意味。   温明蕴并没有惶恐,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凤椅上的女人。   皇后早逝,六宫无主多年,贵妃执掌后宫,威仪万千。   只是当温明蕴这么打量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藏在锦衣华服、浓妆艳抹之下的普通女人,甚至她还很瘦,妆容遮不住她高耸的颧骨。   “娘娘抬举民女了,五公主方才与您置气,并不是因为民女,而是她觉得您不如皇上宽厚。”   “放肆!”贵妃第二次拍响了桌子,这回比之前声音更响。   面对贵妃的震怒,温明蕴只是坐在椅子上,既不跪地求饶,更没有满脸惊慌。   她只是低垂着头,看着手边的茶盏,似乎在研究茶叶的色泽。   呵,她就不信贵妃敢反驳这话,皇上哪怕是个小肚鸡肠,那贵妃也不敢说皇上不如她宽厚。   贵妃很想发怒,想让太监们堵住她的嘴,把她的脸抽烂,看看她还敢不敢甩脸色。   不过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也敢在她面前耍横。   可是一想起皇上的嘱托,外加她想拉拢曹秉舟,就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有幸生下皇长子,可是一直没坐上皇后之位,无法和太子名正言顺地抢夺,为了帮助儿子荣登大统,她必须忍。   若是此事办成了,曹秉舟那里就好说话了,锦衣卫如果能掌控在大皇子之手,到时候别说搜罗太子党的罪证,就连皇上那边也是可以活动的。   一切都是为了最终胜利,待她当上太后,必让眼前这小小贱婢将瑶华宫的地砖,一块块舔干净。   殿内落针可闻,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将这个没规矩的温三姑娘拿下。   可是贵妃娘娘从羞恼交加,却逐渐平稳下来,甚至再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十分平静。   “三姑娘,你是聪明之人,定能看出哪个儿郎是你的命定之人。曹指挥使年轻有为,众人皆知,没有争议。本宫这就让人去回皇上了。”   虽然不见愤怒,可是贵妃也不准备再听她的意见,直接就要强势地定下。   “娘娘,曹指挥使再优秀,也与民女无关。民女心悦程亭钰。”   温明蕴立刻开口阻拦。   贵妃娘娘瞬间眯起眼,看向她的时候,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年纪小,还不懂事,今日本宫教你个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在父母之命之上还有皇命,天家要你嫁谁你就得嫁谁。一个姑娘家,是没资格决定自己的夫君是谁。”   贵妃的语气更加僵冷了几分,她说完便直接挥手,让宫女前去回话。   温明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吵也不闹,似乎认命了一般。   贵妃看着她这个表现,忍不住轻嗤一声。   果然,在绝对权势面前,性子再倔的人都得低头。   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温明蕴丝毫不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游走,去回话的宫女却迟迟不回,贵妃倒是先坐不住了。   她一连派去两个宫人,都未能送消息回来,直到第三个终于有了结果。   “娘娘,大事不妙了。五公主她让人捆了曹大人,正往龙乾宫去呢!”   “什么?小五这是做什么!”贵妃惊得直接从凤椅上站起。   “奴才不敢凑近,公主身边跟着几个侍卫,人手一个瑶华宫的奴才,这要是被捉住了,恐怕无法向您回信。”   贵妃气得直喘粗气,眼前发黑:“混账东西,她究竟要做什么?赶紧备轿,本宫要去阻拦她。”   宫人们立刻忙碌起来,贵妃怒火攻心,再次灌两口凉茶,才缓下来。   “是不是你与小五说了什么?”   贵妃似乎才想起温明蕴,看向她逼问道。   “娘娘,您又抬举民女了。民女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宫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况且公主前来,与我说了什么,都在您眼皮子底下,民女有什么本事能说动五公主?”温明蕴反驳。   贵妃冷哼一声,如今也不好计较她的阴阳怪气了。   不过温明蕴说得对,瑶华宫可是她的地盘,小小贱民自然搞不出小动作。   贵妃上轿,前去阻拦,临走前还带上了温明蕴。   五公主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恐怕更不会听从贵妃的话,这时候让温明蕴劝一劝,应该有效果。   可惜紧赶慢赶,仍然未能阻拦成功,五公主显然行动迅猛,等两人赶到的时候,五公主已经进了龙乾宫。   殿内,五公主直接让人把被捆住的曹秉舟丢在了地上。   “儿臣参见父皇。”她依然是恭敬地行礼。   只是皇帝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连火气都发不出,只觉得头痛和无奈。   “混账东西,曹秉舟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直接听命于朕。你把他绑了,不是在打朕的脸吗!”皇上边说边觉得呼吸困难,纯粹是被气得。   五公主上辈子是被他驱使的老黄牛吧,这辈子才能报复回来,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父皇,正是为了您的颜面,儿臣才要绑了他。这曹小狗有二心!”五公主言辞恳切地道。   “什么二心?你不许撒谎,若是被查出来,朕把你后院的面首,全都阉了当太监!”   皇上虽然觉得她会撒谎,但还是决定听一听她的鬼话,并且提前打预防针。   五公主倒吸一口凉气,这绝对是有史以来,父皇给她最大的警告。   狠,太狠了。   “这个曹秉舟明明心悦儿臣,却又去求娶如意,不是有二心是什么?”   皇上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没听懂:“你说什么鬼话?那日他和程亭钰在求旨的时候,你在场也没提出反对,今日你怎么又冒头了,别添乱。”   “那不是我又看中了别的男人,把这事儿给忘了嘛。专心搞男人,当然是搞完一个忘一个。况且曹小狗也不是什么仙品,值得儿臣念念不忘的。”五公主义正言辞地道。   “什么搞完就忘,你也没搞上他啊,不要胡说八道,坏曹秉舟名声!”皇上立刻纠正她的话。   说完才觉得不妥,娘的,马上封口,要是被御史知道,他也得被参一本。   “父皇,儿臣绝不撒谎,都有人证的。”   “谁?”皇上不信邪,这一看就是乱编的。   “您啊。一个月之前,儿臣与您说要让那谁当驸马,曹秉舟当我侍宠,您偏心曹小狗,给拒绝了。但您肯定心知肚明,曹小狗爱慕我到不可自拔,不惜处处与我作对,引起我的注意。只是他终究要替您办事,您就拒绝了儿臣!”五公主不假思索地道。   九五之尊:“……”   的确是有这么一出,但那不是一场闹剧吗?   作为见异思迁的五公主,看到美男子,经常嚷嚷着要哪个朝臣的嫡子当她驸马。   其中以御史和礼部官员最惨,毕竟经常参她一本训诫,她嫌弃官员本人,就表示要嫁给他们的儿子。   可是这种行为基本上几分钟热度,上次直接挑了俩,他保下了曹秉舟,还派人去询问程亭钰。   只是后来五公主主动表示不需要了,此事才不了了之。   如今九五之尊竟然成了人证?他能证明啥? 第031章 狗洞计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国公府长房嫡子程亭钰,风姿斐然,经学博洽,德行美善。温氏三女,清流世家之后,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温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①   有了五公主的捣乱,赐婚圣旨很快便传下,自此鸡狗相争,盖棺定论。   至于可怜兮兮的曹秉舟,皇上亲自走下龙椅,替他松绑劝慰,并且宣布官复原职,赏下不少金银财物,安抚妥帖。   丢了妻子,就用钱财来弥补吧。   可谓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当然五公主经此一役,被皇上勒令禁足,直接让亲卫守门,再不可能溜出来。   并且为了保护曹秉舟,五公主还被要求,最少离曹指挥使三米远,不得找茬锦衣卫,否则日后就别回公主府,久居深宫。   要知道宫里最多的是妃嫔和太监,男人除了当今天子之外,就是值守的皇家侍卫。   可是五公主再荒唐,也不敢在皇宫搞侍卫。   倒不是说她突然对男人失去兴趣了,而是当年的确搞过,却被抓包了,差点让那个侍卫被打死。   五公主坚守底线,当女人要有原则,怎么能让自己的男人丧失性命,自此才收敛了许多。   公主府才是她的快乐老家,想怎么逍遥快活,都没人能多管闲事,但是如果真让她久居深宫,非得憋死不可。   曹秉舟一直很沉默,对于皇上的安抚,他表面上看起来诚恳接受了,但实际上整个人都在神游太虚。   脑子里是木的,五公主的侍卫们来捉拿他的时候,他其实可以逃脱。   毕竟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周围有无数属下可以为他打掩护,而且他还提前收到了消息,可是他却选择了乖乖地束手就擒。   哪怕颜面扫地,他也想搏一出苦肉计。   或许皇上看在这个份上,更加想要补偿他,就把温明蕴许配给他呢。   可惜结果还是不尽人意,心里宛如被木屑的刺扎到一般。   像是刚习武不久,却要拿着剑与人对招,总是会不小心被割伤。   伤口不深,但是却很难受,几日不能沾水,还象征着他输了。   那种挫败感能让他记很久。   *   大太监到温府宣旨的时候,温博翰还处于失神的状态,等旨意宣布结束之后,他仍然跪在地上,双眼发直。   “温大人,接旨吧。”大太监提醒一句。   旁边的陈婕瞧瞧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温博翰才从怔愣之中清醒过来,双手恭敬地接过旨意。   陈婕见他一副不顶事的模样,冷瞥了他一眼,把他挤到旁边去,亲自和大太监寒暄,并且递上银票。   温博翰就保持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直到温明蕴回来,他才回过神来。   “定的程家大爷,是你亲自点头的吗?”他询问。   温明蕴点头:“是,那位看好曹秉舟,您又不是不知道。”   温博翰看着她,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一副惆怅的模样。   陈婕瞧不得他这副模样,顿时没好气地怼回去:“之前如意不定亲,你成天唉声叹气,府上来个年纪相当的男人,你都恨不得当女婿考察,怎么这会儿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你又愁眉苦脸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不是你嫁人,你这个岳丈还如此难伺候!”   温博翰被妻子训得灰头土脸,一抬头瞧见温明蕴捂嘴偷笑,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哎,你不懂——”   “我什么不懂,就你最懂!”陈婕今日对他的积怨颇大。   眼看夫妻俩要拌嘴了,温明蕴立刻拉开他们。   “爹,那日你拿走的碧荷池砚也是人家送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这板着一张脸说不过去吧?”   “什么,那方砚台是他送的?不是五公主送的?”温博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激动。   “当然,他那方砚台就在试探我的态度。我原本不太想答应的,只是爹都愿意用传家宝来换,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了。”温明蕴故意如此说。   就见温博翰脸色急变,最终咬牙道:“罢了罢了,就他吧,我受之有愧。”   “哎,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上一边去!”陈婕没好气地把他拖走了。   只是盏茶过后,温博翰又去而复返。   “如意,要不你回去和皇上说,把人选换成曹秉舟?”   温明蕴一愣,立刻认真盯着他看,见亲爹满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心头大惊。   “爹,你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吧?之前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除非我死了,尸体送上曹家门,否则曹秉舟休想的吗?”她问。   温博翰轻叹一口气:“那不是爹当时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儿吗?程亭钰病弱成那样了,你一拳头过去,他能直接被你打死吧。曹秉舟别看是条疯狗,那好歹也是锦衣卫出身,武艺卓绝,能接你三五招不成问题。况且姓曹的被打死就打死吧,但是程亭钰送了砚台来,拿人手短,你要是把他打死了,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的情绪显得颇为激动,听着这番话,温明蕴也终于明白,为何亲爹这么磨磨唧唧的。   合着是拿了砚台,又受到了自家小女儿其实是个大力士的刺激,良心过去,怕把娇弱的女婿给失手打死。   “爹,程亭钰是求着我嫁他,打死也活该好吧?”   “啊?”温博翰明显被她这渣女语录给震惊了。   虽说他早就知道小女儿是个蔫坏的,但是之前也没表现得这般露骨啊。   他惊讶地看向她,似乎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温明蕴冲着他甜甜一笑:“爹,我还有很多小惊喜,是你不知道的呢?您想不想知道?”   “不想不想,这些小惊喜你还是留给女婿吧。”温博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飞快地就溜走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   温程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双方都开始筹备起来。   温府倒是好说,哪怕是不愿意一个福运孙女离开的老夫人,也无法违抗皇上的旨意,全权交给了陈婕负责,那自然是上下一条心,力往一处使。   而程国公府则麻烦些,毕竟目前的当家主母是程世子夫人,这个婶娘自然是不愿意操持这些的,就算她恨不得嚷嚷着全天下知道,她对此事的关注,以及出了多大力,但实际上她只是想趁机捞钱而已。   最后程亭钰向宫里求助,皇上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给他派来了两个嬷嬷两个大太监,四个人在宫里都是资历深厚,不仅手段了得,而且狐假虎威的气势也很足。   谁都知道,宫里这种活得长久的宫人,最不能得罪。   首先在后宫那个四处倾轧的地方,还能活得这么好,证明手段了得,另外他们肯定已经带出来不少徒子徒孙,那都是遍布在宫中的眼线,小鬼难缠,自然没人上去触霉头。   就连上蹿下跳的程世子夫人,都丝毫不敢得罪,安静如鸡地当壁花,甚至在大房有缺漏的东西,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连拒绝都不敢,把这些年吃进去的银子,又吐出来不少。   “爹,我的清莲玉笔怎么没了?”程晏急匆匆地跑进来。   程亭钰正坐在窗前品茗,见他这般毛躁,顿时眉头一皱:“敲门。”   “您门也没关啊,敲什么门?”程晏满脸疑惑。   “那也得让人通传,我不让你进来,你就进来,规矩学狗肚子里去了?”男人低沉着嗓音,明显透着低气压。   “哎,爹你的下人跑得可慢了,还得再回来告诉我,不如我直接冲进来,又快又省时间。”程晏不以为然道。   “出去!”   程亭钰真的不想发火,可是面对程晏,谁能忍得住。   逆子闯进来之前,他正在凹造型,看看花看看草,还有窗外所剩无几的几棵竹子,再加上满室茶香,配上他的月色广袖长衫,简直飘飘然似谪仙。   可是逆子一进来,瞬间这副悠然如水墨画的意境,就全没了。   程晏瞬间不高兴了,可是他又不敢对着男人发火,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出去,还顺手将房门带上。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传来,跟催人断魂似的,一如外面急不可耐的少年。   程亭钰捏了捏眉头,要是这养孩子也如种竹子一样就好了,都不用费劲,就自动长得笔直,实在奇葩长歪了,他一弹指就能弄断了。   可这孩子不会自己长直,他明明安排了许多影卫护他安全,结果这孩子还是无师自通地长歪了,偏偏他也不能给上一飞镖,直接弄断。   “爹,我进来了啊!”   都不等里面的人开口,程晏意思地敲了几下,就直接推门而入。   程亭钰沉默了:“……”   这孩子还能要吗?脖子上顶的脑子,仿佛就是摆设一样,长着玩儿得,那是一点都不带转弯的。   “爹,我的清莲玉笔呢?”   “送人了。”   “啊?怎么又送,上次碧荷池砚就送人了,那可是我进麓山书院读书时,你特地送我的,激励我好好读书的。怎么还送给别人了?”程晏挂着一张脸,明显是在抗议。   “是啊,我鼓励你好好读书,结果自从你进了书院之后,就没认真读过书,我扔给狗都会冲我汪汪叫,送给你你连门都不会敲!”   提起这事儿,程亭钰心里这个气啊。   “我会啊,刚刚不是敲了吗?那我再敲一次?”他说着就当真又退出去,把门关上重新敲了几下。   依然是不等程亭钰喊他进来,就非常自觉地推门而进。   程亭钰:“……”   嗯对,在逆子的眼里,敲门就只是敲门而已,并不是为了询问屋里的人他能不能进来。   “无事就退下吧。”   他不欲与程晏多言,等着吧,等他把温三娘迎进门的,整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有事儿啊,爹。你把那两样东西要回来吧,我有用。”   “何用?”   程晏转了转他那近乎生锈的大脑,道:“我也送人,我有个至交好友要过生辰了,我想把那一套笔砚送他。”   程亭钰抬眼瞧了瞧他,颇为鄙夷地道:“送礼要送对人,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会写字吗?他需要毛笔吗?”   “哎,爹,你怎么瞧不起人啊。字会的不多,但是好歹自己名字会写吧?再说我的朋友里,也有文才极好的,不全是草包好吗?”程晏当场不服。   “可以,但凡讲出一个你朋友中文才好的,我就去给你要回来。”程亭钰抬了抬下巴,斩钉截铁地道。   程晏卡壳了,他从站着想到蹲着,甚至双手抱头。   哎,这脑子怎么就不够用的呢?   明明同窗里有许多清流世家的子弟,一个个都是掉书袋的,可是如今他却连人家完整名字都叫不出来,勉强记得的全是和他有过节的。   这说出来,爹也不信啊。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最后,程晏被逼无奈,大吼了一声,还颇为自豪。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天呐,这孩子连撒谎都不会,真的没救了,埋了吧。   “爹,我就直说了吧,你是不是把我的东西送给那个女人了?她还没嫁进门,我就过上这种苦日子,连月银都克扣我的,日后等她进门了,还有我的日子过吗?”程晏终于憋不住了,显然拐弯抹角不适合他,还是直来直往比较好。   “无理取闹,扔出去。”程亭钰不想看他撒泼,冷声说了一句。   还在表达不满的程晏,忽然感觉脖子一紧,衣后领已经被人揪住,轻轻用力一丢,他就飞了出去。   *   几日后,温明蕴收到了程亭钰的信件,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程晏一直在打探女子集会,似乎想偶遇你,不过一直未能成行,他甚至想亲自操办品茶宴。为了不让他做出更丢脸的事情,还请三姑娘给他个机会,见他一次,在我们成亲前,教训他一回。】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温明蕴直接笑出了声。   她原本伪装身体不好,就甚少出门,如今在家待嫁,更不可能出门赴宴,这在古代应该是个常识。   可是程晏却像是丝毫不知,甚至还准备以男儿身举办女子集会,就他这可怜的智商,估计也徒惹笑话,难怪程亭钰说不让他更丢脸。   虽然未曾见面,但是温明蕴已然对这孩子生出喜爱之情。   哎,她就喜欢蠢而不自知,甚至还要主动挑衅她的,定能为无趣的生活增添许多光彩。   毕竟是待嫁,寻常人家的宴席,她的确不好参加,为了能偶遇这位程小少爷,她特地拜托长姐办了一场小宴,至于宴席的内容都是她出的主意,相当于半个东道主。   为了不被人打扰,宴席举办的地方并没有选在徐侯府,而是温明珠的一处陪嫁庄子上,名义就是赏花品果,这个时节恰好是几种瓜果成熟季。   这个庄子之前属于陈婕的陪嫁,姐弟四人儿时经常过来一起玩耍,温明蕴对其非常熟悉,甚至里面还建造过一个小型迷宫,就是她以前提出的意见,当然那时候是为了整治温青立。   不过如今用在程晏身上,倒是也不算暴殄天物。   京郊官道上,一群少年人打马而过,他们骑得飞快,一个个都是锦衣华服,显然皆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领头的正是程国公府大房嫡子程晏,他一声吆喝,身后无数人应和。   “快些,前面就是徐侯府世子夫人的田庄了,能当上世子夫人的都没好东西。还有她妹妹,竟然想给我做继母,也不对着镜子照一照!”程晏用力甩着马鞭。   他祖父程将军乃是骁勇善战的武将,他自小就极为崇拜武将,因此君子六艺之中,只精通骑射御。   此刻打马呼啸而过,简直看得人胆战心惊,他却连说话都不带喘的,当然跟在他身后一众的纨绔子弟,也大都如此。   甚至在他说出此话之后,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晏哥儿说得对,就凭温三娘的名声,也配不上你爹。再说温家自从温相离世之后,整个家底就不行了,如今的温博翰也才四品官而已,家世更高攀不上你们国公府!”   “听说那个温三娘胆子可小了,还动不动就会咳血,哥儿几个吓唬她一下就行,要是把她吓死了可不行。”   “不会吓死的,我都带了老祖宗常吃的救命药,她要是晕过去,给她喂上一颗,阎王爷亲自来收人,也不行。”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正是满口张狂言的时候,明明什么本事没有,却有种睥睨天下的意味。   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甚至连吓死人都不怕。   如果被温明蕴听到的话,也会见怪不怪。   她来到古代,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古代无权无势的穷人,命都不是命,随随便便就没了。   特别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就这么没了,都很少人心疼。   而这些纨绔子弟都生长在富贵人家,无知且无畏,从小见惯了这种手段,缺乏了基本的敬畏心。   教育好了也就一流氓。   “快到了,就那儿,看见没?”程晏勒住马,举起马鞭指了一下。   “晏哥儿,这门口停下的马车,明显是女眷坐的,你又没帖子,能让你进去吗?”   显然这里面还是有带着脑袋出门的人,瞬间就抓住了要害。   别说是女子的聚会,哪怕男女一起的聚会,如果不是走后门,程晏也不可能见到温明蕴。   毕竟这两人可是未来继母继子的关系,如今温明蕴出嫁前,是需要避开的。   “放心吧,小爷我什么时候空手而归过?自然是有备而来!”程晏相当嘚瑟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   “这次戏弄温三娘作战行动有如行军打仗,朱霖你为先锋,刺探敌情。封齐你为骁骑尉,负责从左侧突入,陆然你为飞骑尉,从右侧进攻,我为宣武将军,负责带领主力从正面突入,我们四面包抄,将这处院子拿下!”   程晏显然是沉迷武将职位已久,张口即来,明明是一个闹剧,却整得跟护国之战一样。   “是,谨遵将军令!”他身后的少年们,都以他马首是瞻,一个个听话到不行。   “晏哥,那我们直接骑马冲进去?”   “你傻的吗?冲进去不是直接把徐侯府的侍卫给招惹来了,根本等不到见那女人的面。给我西北角门走!”   程晏带领一帮兄弟,悄然移动到西南角门。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一群人纷纷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自己徒步走到这里。   “晏哥,嘿,你这地图哪里搞来的,西南角门真的没有守卫!”作为前锋侦察敌情的朱霖,鬼鬼祟祟地逛了一圈之后,立刻来报喜。   得到小弟的肯定之后,程晏顿时抖起来了,他若是只小鸡,此刻必定连羽毛都高兴得炸开了。   “这还不简单,我让下人去办的,花几个银子的事情。温府里都是一群穷酸秀才,府里漏的跟筛子一样,哪像我们武将府邸戒备森严。”他一挑眉,拍了拍胸脯,越发觉得自己高大威猛了。   只是他没说的是,这份地图花了他好多银子,还去和爹要过好几次钱,只是每次都是要钱没有,还被侍卫给扔出去了。   “晏哥,钥匙呢?我们进去吧!”   “要什么钥匙,直接把锁砸了。”程晏挥挥手。   几个小弟立刻拿出小刀等利器,熟门熟路地开始破坏。   “不行啊,晏哥,这锁是机关锁,还被焊死了,砸不掉。”   “那爬墙——”程晏刚提了几个字,又闭嘴了。   墙头上竟然砌着无数的碎石块,全都是尖头朝上,看起来还是故意磨成锋利的,连成一片,根本躲都没处多,看起来就是专门为防止他们爬墙建造的。   “娘的,这破庄子里面有什么宝贝,这防护程度堪比有战事的城池了!晏哥,地图上没标怎么进去吗?”   几个人又凑在一起,程晏仔细翻找,终于翻到了一个标志:“有了,上面说在西南门右侧三米处,有门可入。”   少年们跟随着地图的指引,来到了三米处,低头看着半米高的洞,陷入了沉思。   “晏哥,这是狗洞啊。”   “我不钻狗洞啊,娘早说了,我就是因为以前钻了太多的狗洞,才一直长不高!”其中一个少年马上抗议。   他站在一群人里面,的确是身材最矮小的那个。   “那也没有别的法子,做兄弟就要有难同当,陆矮子,你当年被狗追着咬,还是我救你的呢!必须钻!”程晏在这时候彰显出霸道的本性。   几个少年没办法,都硬着头皮蹲下趴在地上,挨个等着钻狗洞。   他们的戏弄温三娘作战行动,出师未捷,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状态,就在一个个钻狗洞之后,消散于无形之中。   哪怕是程晏钻出来之后,从自己头上拽下两根草,也有些脸热,再喊不出什么激烈的口号了。   “我们跟着地图走。”   虽然从狗洞里钻出来很丢人,但是这却增加了几人对地图的信心,果然跟着地图走,准没错。   几个少年成功被引入了迷宫,这迷宫的建造思想是温明蕴提供的,但是设计的能人巧匠却是古代人,因此更加符合时代背景,从外面看跟普通院子一样,但是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晏哥,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像是举办宴席的主院。”   “往里面看看。”程晏也皱起眉头,有些疑心。   几个人一起往里面走,忽然走在最后的少年感到脚腕一紧,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控制,直接被拖到了半空中。   “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   作者有话说:   ①赐婚圣旨部分来自百度!   程晏:我未来要当大英雄。   温明蕴:好的,大英雄,你先从狗洞里爬出来。   程晏:我跟你拼了! 第032章 女鬼烧纸   “怎么了怎么了?”一群小少年当下就受到了惊吓,一个个四处看去。   “陆然,你怎么被吊起来了,等我把绳子割了。”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想要割断绳子,陆然被吊得太高了,哪怕踩着另一个人的肩头,也完全于事无补。   “哎,我准头好,用匕首割下来。”朱霖自告奋勇,当场就拔出了匕首,用开刃的那边对准吊着陆然的绳索。   结果绳索没割断,匕首落下来的时候,直接割断了陆然的一缕头发,吓得他哇哇大叫。   “啊啊啊,你们这是在救人,还是杀人啊?都不要动了,赶紧出去找人救我,我不要死在你们的刀剑之下,这也太憋屈了!”陆然大喊。   其他几个少年也不敢再随意动刀了,毕竟万一真的弄死了陆然,谁都不想手上沾着伙伴的血。   “先出去,门在哪儿呢?”   “东边吧。”   “不对,是西边啊。”   “我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我只知道是从左边来的,我们要往右边走。”   三个人给出了方向,却都不是同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程晏,试探性地道:“我们之前走方向就没对过,我觉得排除你们三人挑的,剩下的这个应该是正确选项。”   陆然被吊在上面,就看到他们商量出来的无用功对策,当场更加想哭了。   他觉得这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正确出口了,他会不会被活活吊死啊。   “分头行动吧,老规矩谁先找到出口,就吹长口哨。若是遇到危险,就吹短口哨。走!”程晏一声令下,他带头离开了。   其他人也纷纷走向自己挑中的方向。   可是不久之后,就响起了短急的口哨声,显然是遇到了危险,而离得近的人,在口哨之前就听到人的尖叫声,被吓得够呛。   程晏急得满头是汗,他自顾不暇。   求救的口哨声已经听到了好几声,甚至有种此起彼伏的感觉,可是他却回不了头,因为他感觉口哨声是从四面八方来的,根本辨不清方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他总觉得手心冒汗,浑身发冷,忽然生出一种紧张感,本就不聪明的大脑,处于彻底罢工的状态。   忽然他踩到一片油,正好下面是个斜坡,当场就顺着滚了下去,屁股火辣辣的痛。   这还没完,等好不容易到底的时候,却又撞上了什么东西,耳边传来昆虫振翅的“嗡嗡”声,脸上忽然一桶,定睛一瞧他竟然撞上了一个蜂窝,无数只蜜蜂被惊了出来,围绕着他这个仇敌开始盘旋,当下就叮得他满头是包。   “啊啊啊,救命啊啊!”他开始疯狂大叫,连口哨声都想不起来吹。   在急速逃离的时候,不知道又踩到什么,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当场就晕了过去。   整个院子犹如猪圈一样,小猪崽子叫个不停,没有安生。   而唯一宁静的安全屋内,温明蕴则靠在窗边,手里拿着古代版的望远镜,通过特殊的孔洞静静观看,时不时轻笑上两声。   那些少年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落入她的耳朵里,简直像是交响乐一般动听。   特别是看到程晏凄惨的连环受折磨过程,她更是连望远镜都放下了,直接抚掌大笑,花枝乱颤,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哈哈哈,红枫你快来瞧瞧,这程晏是不是比青立当初还好玩儿?”温明蕴自己看还觉得不过瘾,偏要把大丫鬟拉过来,将望远镜塞进她的手里,邀人共赏。   “想当初迷宫建好的时候,青立比程晏还小一岁呢,只不过他那时候已经不哭不闹,而且最会扮猪吃老虎了,怎么逗都不哭不闹,迷宫里面一系列机关,他好多都能自行躲避,偶尔几次中招他也不慌不乱,让我想看他痛哭流涕求饶的美梦破碎。”   温明蕴边说边叹气,这话要是被温青立听到,肯定会恨得牙痒痒,还顺带着勾起温少爷那被姐姐压制的前半生。   原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男娃,必定能千娇百宠,恃宠而骄,然而三姐自小立志告诉他:当弟弟的要听姐姐的话,不然就要遭受花样毒打。   红枫恰好看到程晏被蜜蜂追,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   再结合温明蕴这话,顿时心里替程小少爷默哀,她们姑娘整青少年那是专业的,毕竟有个前辈温青立在,甚至是从儿童时期,一直在姐姐的教育下长大,完全成了向姐葵。   如今再把这些手段用在程晏身上,那都是熟门熟路的,而且还全是升级版。   “啧啧,别看程亭钰一脸瘟鸡样儿,这儿子养得真壮实,完全不怕折腾。我就喜欢这样的好孩子,这门亲事结得真划算!”   温明蕴的感慨就没停下来过,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愉快。   红枫离得近,更是感受到了她的快乐。   “姑娘,都没声音了,是不是全晕了?”红枫把望远镜递回来。   温明蕴一一查看,确认的确没有清醒的人存在,才让下人去收拾。   “进去之前先熏一波迷烟,这帮小子虽然人蠢,但是身体反应都强于正常人,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是装晕的。”温明蕴还特地叮嘱。   其实对付这帮半大不小的少年们,真的是最麻烦的,既要掌握度,还得防止被反咬。   “是。”   几个少年郎一次被抬了出来,全都凄惨异常。   其中竟然是最先被吊起来的陆然,看起来最干净,也最像个人样。   除了眉头紧皱之后,依然还保持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其余几个少年全都肉眼可见的受到了机关的照顾。   其中以程晏和朱霖为最,朱霖是掉进了腌菜坛子里,浑身一股酸菜发酵的味道。   程晏则肿成了猪头,满脸是包,要不是他那身蓝色锦袍,根本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温明蕴还特地走下来,近距离参观了,看着程晏满脸的疙瘩,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还是在他的包上用指甲盖掐十字。   少年经历了装晕,又吸了迷烟,晕得透透的。   但是当温明蕴掐他脸的时候,程晏还是皱起了眉头,似乎连昏迷都感觉到疼痛。   “行了,送出去吧。”温明蕴丝毫没有心疼,直到确认他脸上每一个红肿的包上,都带着一个指甲掐出来的十字,这才罢手。   *   陆然是其中最先清醒的,毕竟他只是被倒吊起来,吸了片刻迷烟,不像其他人经历了无数坎坷。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夜色已经黑了,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没几颗,看样子明天天气不会太好,还透着一股阴森。   “怎么了?”他打了个激灵,连忙从地上弹起。   “霖子——呸,怎么这么臭,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几个人被喊了起来,看到身边人这副惨状都被吓了一跳。   “霖子,你离我远一点,yue——”   当场就有人吐出来了,显然这味儿实在太冲了。   程晏一睁眼就觉得浑身都痛,忍不住“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哦的两斤(我的眼睛)瞎了。”他发现自己连睁眼都疼,而且视线一片迷糊,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一样。   “咦,这个丑东西是谁?”   “啊,丑东西是晏哥啊。”   大家竟然认不出程晏了,直到他发声,才勉强辨认出来。   “肿么回事,哦的锥(我的嘴)——”   “晏哥,你别说话了吧,你整张脸都肿了,脖子上还有只死蜜蜂呢。誓死也要扎你,你干啥了,怎么这么恨你?”陆然很不明白。   “等等,我们不是进了田庄吗?为什么又在这儿了?”   几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才发现彼此是躺在西南门这里,仿佛一直没进去过,这道门附近仍然没有人看守。   陆然一瘸一拐地跑到狗洞处,却发现那里什么洞都没有,石头活着泥堆得整整齐齐,而且看起来还是年代久远,根本不想新补起来的墙。   “我没记错吧,这儿是有个狗洞对不对?”   “咦,狗洞呢?”   “真的没了?”   几个少年一起走过来查看,却发现毫无狗洞踪影。   程晏不信邪,他睁着红肿不堪的眼睛,蹲着身体一点点摩挲着墙体,却找不到丝毫作假的地方。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已经进去了啊,我还被倒吊起来了!”陆然难以置信地大叫。   “就是啊,我去那个地方,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忽然有什么东西抓我的脚,我就飞快跑起来,然后摔进了堆菜坛子的地方,坛子都砸碎了,那味道差点把我熏死。”朱霖一提起此事,再次露出痛苦面具,那股恶心的回忆再次袭来,险些二次把他送走。   “我也是啊我也是……”   众人激烈地讨论着,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人的记忆是不可能出错的,但是狗洞却没了,一丝一毫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那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可是不进去的话,他们身上的伤又是哪儿来的?   “汪汪汪——”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显得相当瘆人。   几个原本积极讨论的少年们,忽然同时住嘴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似乎直到这时候,他们才体会到周围的氛围。   “我们晕了很久吗?为什么就到晚上了?”   “这院子有人住吗?为什么一盏灯都没有啊?”   “这不会是座鬼宅吧?”   几个人越看越瘆得慌,不知道是宴会结束了,还是怎么回事儿,总之整座宅子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灯都不亮一盏。   这一片田庄占地很大,好似方圆十里只剩他们几个活人一般。   “晏哥,我们赶紧走吧。”   “走什么走,我们再进去一探究竟,我就不信了,这宅子里真的没人,肯定是故意装神弄鬼呢!”   程晏一说话就引得整张脸都疼,可是要他就这么败走,根本不可能。   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来整治温明蕴的,怎么可以连面都没见上,就这么退走。   更何况他和他的兄弟们,还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甚至都没抓到凶兽,至今一头雾水。   “晏哥,这也进不去啊!”   程晏坚持,几人没办法,商量过后决定叠罗汉,哪怕进不去也要看上一样,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陆然非常倒霉,就他身子最完好无损,所以他被安排在最底下。   程晏踩在最上面,他睁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勉强透过一条缝看去。   就见整座庄子里黑漆漆一片,真的一盏灯都没有,唯有一处散发着亮光。   那是离墙头十几米远的石桥上,一个女子站在桥上,她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女子身穿着一身白衣缟素,看起来活像是在奔丧,在夜明珠幽光的映衬下,显得脸色都带着青白,但是究竟长什么模样,他却看不清楚。   忽然女子冲他一甩手,似乎随手投掷了一个东西过来。   “晏哥,你看见什么了?”陆然快撑不住了。   “别吵,我快看清楚了,再等等!”程晏咽了咽口水,仔细盯着她投掷的东西看。   直到离得越来越近,他才发现那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明明并不是直奔着他而来,但是那极快的速度,还是让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身体后仰。   陆然再也撑不住,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踩在他身上的少年们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都掉落了下来。   还不等他们抱怨,就听“砰——”的一声响,半面墙都塌了。   他们被尘土埋了个正着,原本就埋汰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了。   程晏还在发懵,没了围墙的阻挡,他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   就见那个女子弯腰,再次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这回比上次更大,足有三个拳头那么大,她却轻松用一只手搬起,还抛向半空中掂量着,之后做出一个往这边投掷的动作。   程晏立刻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他的心底有道声音在说话:这回不会砸偏了,必然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快跑,里面有个白衣女鬼!”程晏一马当先,连滚带爬往外跑。   其他紧随其后,哪怕是腿脚不便的人,在逃命的这一刻也激发了无数潜能。   好在他们的马依然拴在原地,几人拽开缰绳直接驾马脱逃。   一直到跑离了温明珠的田庄,才逐渐有人烟气,几个少年大气都不敢喘。   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背影,温明蕴撇了撇嘴,将石头随手丢在了地上。   “哎,还得练练,这帮瓜娃子太脆了,武艺还不咋地,我都不敢随意发挥,生怕一砸一个脑袋瓜子。”温明蕴摇头叹气,话语之中充满了遗憾。   红枫躲在暗处,见她打了个手势,才赶紧出来。   所有的灯被点亮,那些被勒令不许出声的下人们,也重新出来走动。   几乎是盏茶间,田庄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   程晏快马加鞭赶回家,一刻都不敢停留,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贴身伺候的小厮,见到他这副模样,大惊失色,却被他勒令不许出声。   今日之事属实丢脸,他原本雄赳赳气昂昂去折腾人,结果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自己落荒而逃了。   他那生锈的脑袋瓜子,也根本转不动,丝毫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笑话。   只敢让贴身小厮打水来,沐浴完之后上药,明明浑身是包,一碰就疼,要是平时肯定咒骂人家十八代祖宗,今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求女鬼放过他。   好不容易上完药,他带着浑身的伤,躺在床上,但是却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闪现今日的一切。   特别是最后那个白衣女鬼的画面,够他记大半辈子。   那一石头砸过来,半堵墙都塌了,着实是惊到他了。   “墨海!”他大喊一声。   “少爷,小的在呢!”   “家里有没有烧纸的东西?”   墨海一愣:“啊?”   “啊什么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少爷,府上烧纸有忌讳的,现在也不是中元节,况且新夫人快要进门了,您这会儿烧纸被人知道了,难免是要传出什么闲话——”   “少啰嗦,小爷我什么时候遵守过规矩,我知道你们这些下人会偷偷烧。赶紧的去跟你那些兄弟要一点,我马上就要烧!”程晏不依不饶地道,而且完全是迫不及待,一刻都等不了。   “是。”墨海急忙披上外衣就走了。   今日为了方便程晏做坏事,守夜的只有墨海一个,如今他被指使出去,就剩程晏一人在。   屋子里显得无比空旷,似乎是窗户没关严实,漏进来的风将烛火都吹动得摇曳起来,映衬着他的影子像是鬼影一般。   程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被子朝头上一蒙,一声不敢吭。   甚至他还听说过,鬼会察觉到人的呼吸,他连忙憋气,连呼吸都不敢。   等墨海怀揣着纸钱回来,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时,他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翠竹苑内,程亭钰手捧着书,一直没翻上几页。   他知道今日程晏出门寻温明蕴的晦气,两人初次交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烛火一闪,屋内已经多个了黑衣人跪在地上,显然是影卫来汇报情况了。   “如何?”   “属下未能全程跟着,田庄里有徐侯府的侍卫在,为了不引起冲突,属下没有跟随进去,只是看着小少爷从狗洞里钻进去……”   影卫将他看见的情况都说了一遍,除了迷宫之内发生的事情,他无从得知,但是光看着程晏的伤势,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程亭钰许久都没说话,他张张嘴似乎想开口,然后又很快闭上。   说什么?简直无话可说。   他怕自己一张嘴,就听到了哭声。   天呐,这儿子蠢得无药可救了。   他是去整治人的,结果被整治得屁滚尿流回来,甚至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他敢肯定,以程晏的智商,必然猜不出最后那个白衣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见的继母,温明蕴。   影卫也没敢吭声,只是低着头陪伴在主子身边。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隔了许久,程亭钰再三做好心理准备,才终于开腔了:“那个逆子睡了吗?”   “没有,小少爷本来是想睡的,但是太过害怕,然后——”影卫有些说不下去了,第一次在回答主子问题时,变得吞吞吐吐。   “然后什么,直说,我受得住。”程亭钰语气平稳地道。   “在给女鬼烧纸。”   程亭钰捂住胸口,脸色痛苦:“方才那句话,我收回。”   他受得住个屁!   程晏你娘的真是个人才,人家把你整得亲爹都认不出来了,你竟然还给人烧纸。   上辈子修佛的吧?这么菩萨心肠?   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善良,不是谁让你不爽你就把人揍死吗?这回在搞什么!   程家的列祖列宗都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了,逢年过节给祖先烧纸,都没见你这么虔诚!   然而程亭钰的受气阶段还没结束,第二日傍晚,他收到了温明蕴的回信。   信中除了描述了一遍,是如何欺负他逆子的,还夹杂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程小少爷买狗洞地图花了三百两银子,本着这单长久的大生意是由你介绍,且一力促成的,银子分你一半。合作愉快!】   对于这笔银子,温明蕴也给了详细的解释,而且还非常大方地带他分享。   可是程亭钰却根本笑不出来。   温三娘是真的损,买地图就买地图呗,为什么非要加“狗洞”两个字,说得跟那三百两银子就买了一个狗洞一样。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就不能稍微学学话术吗?非得往他心口上扎刀吗?   程亭钰是越想越气,三百两啊!   他自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结果这个逆子竟然用三百两去买一个狗洞钻!   救命,把他埋了吧。   “逆子人呢?”他将银票抚平,手指都在打颤。   显然是气到快疯了,连名字都不愿意喊,直接称呼“逆子”。   小厮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冲进一个人来,扯着嗓子道:“爹,我来啦!”   程亭钰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直接砸了过去。   “你来受死了是不是?”   你来就来,还“啦”,你啦个屁啦,花这么多钱怎么好意思啦的!   程晏眼疾手快地接住书,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满脸寒霜,犹如数九寒冬的风雪,让人瞧着都害怕。   程晏乖觉地站定,立刻退了出去,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   “爹。”   “滚!”   程亭钰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程晏撇嘴,着实有些不高兴。   爹这是怎么了?他又没招惹他,为何成日阴晴不定的,比朱霖府上养的疯狗还难哄。   不过算了,他有求于人,就得放下身段。   “爹,我说完事儿就滚,绝对不在您面前碍眼。”   程晏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那满脸红包,肿得跟猪头一样,瞬间闭眼低头,多一眼都不想看。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给程晏当爹。   程晏给他当爹还差不多。   “爹,你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借我几个呗?”   “何事?”程亭钰以为他要反击,顿时升起了几分希望。   儿啊,争点气,爹给你磕头。   “哦,人家说了,女鬼就怕阳气重的人。我要阳气重的人去吓唬吓唬她,让她不要再跟着我入梦了。”程晏一本正经地道。   程亭钰:“……”   “不行不行,这会激发女鬼的凶性,最好先礼后兵。爹,要不待会儿你跟我一起烧纸给她,替我好好向她道歉,表示子不教父之过。之后她要是不听,再——”   程晏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脸上一阵凉风拂过,紧接着听到一声巨响,身后的门板直接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温明蕴:前世作孽,今生穿越。   程亭钰:前世作孽,今生养儿。 第033章 看秘戏图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木门飞出好几米远,当场碎裂,木屑乱飞,还带起一阵飞沙走石,吹得他灰头土脸。   程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原本站在拐角的影卫,突然一个平移,就飞到了程亭钰的身边,急声劝慰。   “主子,主子,您不能激动,这是您——生的孩子啊!就这一根独苗了。”影卫看起来是拉住他的衣袖,实际上直接按住了男人的手。   程亭钰的手里已经捏了几根钢针,随时能要了程晏的命。   实际上方才甩出去的两根,若不是程亭钰及时调整了一下姿势,碎的应该是程晏的脑袋。   苍天啊,大地啊,究竟是哪个人才生出这么个东西!   “独苗又怎么了?有他还不如没他,就他这个样子,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怎堪大任?”程亭钰忍不住冲他咆哮。   额头上的青筋毕露,那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这小兔崽子是敌人该有多好,一刀宰了多爽快,偏偏他明知这个货色是个蠢材,还不能动他,还得教好他,要不然就愧对太多人了。   “爹,不去就不去呗,您这么生气做什么?”   程晏的武艺目前还处于三脚猫的状态,自然看不清将门弄坏的银针是谁丢的,但是亲爹的脸色都气成铁青了,他还是能看懂的,顿时颇为委屈。   怎么了嘛,不就去烧个纸吗?火一点的事情,最多他再说几句话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至于气成这样吗?   他就知道,他爹身体不好事儿还多,脾气大还爱发火。   程亭钰看着眼前表情无辜且委屈的少年,眼眶都红了,纯粹被气得。   这厮竟然还觉得委屈?   最委屈的人不该是他吗?不仅花了大钱娶温明蕴,还为了和曹狗抢人,去皇上面前露脸了。   结果这个逆子不仅丝毫不知,还天真愚蠢地继续送钱给温明蕴,那也是他的钱啊!   他可真是个冤大头。   如果程亭钰生在现代,就知道有个词叫:大冤种。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方圆十里之内,再没有比他还冤的。   “趁着我还有口气,没当场吐血身亡,赶紧滚!”程亭钰抬手指着门外,厉声威胁道。   他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那侍卫给我两个啊,我真的需要很多阳气,府里小厮常随都不如您身边的侍卫阳气足,要不就眼前这个也行。”程晏直勾勾地盯着影一,视线着重停留在影卫的身体上。   嗯,肩膀宽胳膊粗,看着就阳气很足,特别是和旁边面色苍白羸弱不堪的亲爹比,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肯定能把阴气森森的女鬼给吓跑了。   “爹,他们去了,你就不用去了。我才想起来,您这身子孱弱得很,阴气甚重,要是女鬼看见你,见你面容俊秀貌美,要把你带到地下当鬼郎君,那我就没爹了。我可做不出如此不孝之事。”   程晏一本正经地道,他边说还边打量着程亭钰俊美的面容,一副遗憾的模样。   程亭钰手指一转,已经才衣袖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主子,主子,亲——生的,千万不能冲动。”影卫再次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恳切。   “我不动他,自杀行不行?”程亭钰看向影卫,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那也不成,您没了,这小少爷也活不长了啊。”   程亭钰闭上眼睛,默默收回了刀,对着影卫摆摆手,“你和影二去陪他烧纸去吧。”   “是。”影一点头。   程晏见爹答应了,顿时欢天喜地准备离开,迈过门槛的时候,又似是想起什么,重新转身回来:“爹,您这门也不结实啊,我找匠人给你做个好门。”   “你还有钱?”程亭钰问了一句。   提起钱,程晏瞬间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应该还有吧?”   “那就好,我这俩影卫帮你驱鬼,一次五百两。”   这逆子要是不提,程亭钰都没想到还有这赚钱的好法子,当场狮子大开口。   “什么,还要钱吗?而且还这么贵,我又不要你俩侍卫的命。”   程亭钰冷笑一声,嘲讽道:“贵吗?你去买个狗洞都要三百两了,我这俩侍卫还能不如狗洞值钱?”   程晏瞬间犹如小刺猬一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爹,你知道了?是谁说的!”   程亭钰见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想要趁机教教他,冷声反问他:“你说呢?”   这自然是卖地图的人泄露了消息,乖儿子,动一动你脖子上的那玩意儿。   程晏变得严肃起来,他紧皱着眉头,看起来是在深思熟虑。   虽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这么久的确让人着急,但是念在程晏一向不动脑子的情况下,想这么久也是情有可原的。   甚至还需要表扬一下,毕竟这代表他至少开启了脑子旅程,别人的一小步,他的一大步。   程晏猛地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爹,我知道了,是不是女鬼来找你了?她告诉你的。男人一定保护好自己,不然就被她拖到地下去了!”   程亭钰彻底绝望了,他看向影卫,影一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主子,属下这就带小少爷走,您要多保重身体啊。夫人就快进门了,等她嫁过来,您就能轻松许多了。”影一上前,一把将程晏提走,还不忘安抚他一通。   程晏已经被带走了,屋子里只剩程亭钰一人,他看向屋外的地上,看见一地碎木屑,顿时心疼。   哎,早知道就不冲动了,这买新门又要花银子。   不行,还是从逆子那里抠点钱来花吧。   *   关于这门亲事,两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很快就到出嫁前夕。   温明蕴正在看话本,陈婕就走了进来。   这是她第三个出嫁的女儿,原以为已经习惯了,不会紧张,可是陈婕却比前两个还要担心。   毕竟知女莫若母,她也怕这三丫头婚后会搞出什么离奇的事情来。   在自己家无论搞什么,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事,爹娘都会替她兜着。   可是去了婆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更甚者还有程世子夫人这种不对付的,哪怕温明蕴不做什么坏事,那边兴许都会想方设法地栽赃陷害。   “娘,您又睡不着了?”温明蕴见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您放心,我到了程国公府,一定好好过日子,凡事不强出头,受了欺负也先和程亭钰商量。若是他不理会,我再回娘家告状,绝对不会擅自出手,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都不等陈婕开口,温明蕴就主动汇报情况,这些话一套一套的,她都耳熟能详了。   虽说她一定不会照办,但是若能哄母亲高兴,她还是愿意一遍遍说给她听。   陈婕握住她的手,连连摇头:“不行,我又想了想,觉得那个程世子夫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味的忍让,会让她觉得你好欺负。但凡有办法,也要狠狠地反击,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还有你那个继子凶名在外,后娘难当,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既不能让他欺负你,也不能闹得太僵……”   陈婕忍不住又要叮嘱,说了一长串,口水都快说干了,才长叹一口气道:“这嫁的叫什么人啊,早知道皇上赐婚的是这门亲,还不如当初就把你远远地送走,山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得了你,你只管过你的快活日子去!”   温明蕴轻笑着安抚她:“娘,您不是常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就算我被送去外地,那不成亲也得有很多人叨叨。这嫁去国公府,好歹也是个金银窝,日子是要过出来的。我不觉得我会吃亏。”   陈婕看了看她,再一想小女儿平时的机灵劲儿,忍不住点头。   虽说心底知道她的性子不吃亏,可是为人父母,总是会操心许多的。   “今日我来,还有个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儿?”温明蕴一听这话,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表示认真听讲。   倒是陈婕对上了她好奇的视线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也变得闪躲起来。   温明蕴眨眨眼,不明白她为何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些什么。   古代女子出嫁前,虽说不会有全面的性教育,但是家中的女性亲属,还是会给她们一本类似春宫图,好让他们晓事。   再一看陈婕这忽然吞吞吐吐的模样,恐怕被她猜中了。   “娘,您是不是要给什么图给我看啊?”   “秘戏图?避火图?”她试探性地问道。   古代不好意思直接叫春宫图,还会取一些文绉绉的名字。   她的话音一落,就见陈婕也不再不好意思了,立刻瞪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坏丫头,你给我矜持点,在我面前这般大剌剌的就算了,等出嫁到了姑爷面前,一定不要如此直白,男人不喜欢这样的。而且这副轻狂样儿,也不像正经大娘子。”陈婕是真的急了。   这三丫头也不知随了谁,平日里鬼机灵,滑不留手得很。   但是在某些问题上,又异于常人的大胆直白,完全不符合规矩。   明明是羞死人的事情,她却毫不介意,甚至还主动提及。   “我又不要做男人喜欢的样子,程亭钰若是不喜欢我,我可以喜欢别的男人啊。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男人可遍地都是。”温明蕴毫不在意地道。   果然她这番离经叛道的话一说出来,对面的陈婕已经面无人色了。   温明蕴马上讨饶道:“娘,我说笑呢。我又不是五公主,没有人替我保驾护航,自然不会当出头鸟的。”   “这还差不多,哎,你心里有数就行。喏,这给你,记得看啊。”   陈婕长松了一口气,虽然怀疑女儿是哄自己的,但是却不想再追究下去。   她留下一本薄册子,又叮嘱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温明蕴拿过来,随手翻完,这图画的还算精美,只是没有脸,而且还没上色,一点都不唯美,看完之后丝毫勾不起人的兴致。   她随手丢在一边了,忍不住叹口气:“哎,可惜了我当年网盘里保留的各种片儿啊,男俊女美,女性向的更是一绝,要是能给娉婷一观就好了。”   怎么就不是五公主穿去现代呢,她俩成为一对好闺蜜,必然能大杀四方。   陈婕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就见温博翰单手捧着砚台,另一只手则在细细地摩挲着上面荷花雕饰,那轻柔的动作,比当初他们新婚夜,他摸她的时候还要温柔。   “行了,一个破砚台,你都摸多少天了?像个好色之徒一样。”陈婕看到他这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温博翰知道小女儿要出嫁,发妻最近有些敏感,很听话地放下砚台,结果又把桌上的毛笔拿起来仔细看,正是前些日子程亭钰派人送来的清莲玉笔。   如今这一套笔和砚,都在他手中,温博翰连上朝的心思都飞了,就惦记着这俩宝贝。   陈婕见他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直接丢了个白眼过去,都不稀罕多看他。   倒是温博翰欣赏个够之后,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对着她长叹一口气。   “夫人,我是担心啊。这两样宝贝若是不趁着在手中好好观摩,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陈婕不信:“怎么没机会了?如意不是说了,用这两件换你家的几样传家宝,当她嫁妆嘛。”   “这万一要是人没了,还不得送回去当陪葬品啊。”   陈婕一听这话,当下就激动地站起:“放你的屁,你胡吣什么,你是她亲爹吗?她还没嫁出去,你就这么恶毒地诅咒。”   “夫人别急,我说得不是她。你女儿力大无穷,新姑爷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弱男,谁先没那还不是一目了然?我都怕程亭钰熬不过新婚当晚,就被你女儿一屁股给坐死了!”温博翰连忙安抚。   陈婕这才饶过他,忍不住跟着叹气道:“不用操心那么多,如意这丫头一向懂得分寸,她跟我们一起这么久了,都没露馅呢!”   “可她不是做梦都想当小寡妇吗?”   陈婕没好气地道:“那你就祈祷你新姑爷乖一点,不要让如意费神,不然送他归西。”   温博翰听了夫人这话,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当场就承受不住了,转头双手抱着砚台和笔哭起来。   “我还没做好离开它们的准备!呜呜呜——”   这老爷们儿当真悲伤过度,认真地抱着这俩宝贝,哭得像模像样。   陈婕气不过,当下就抬腿踢了他一脚:“滚去书房睡!”   *   温明蕴正坐在桌上打算盘,盘算她出嫁的陪嫁有多少。   虽说她不是那种嗜钱如命的,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她如果一辈子不出嫁,就待在温家,其实她是不会在乎温家的钱给谁继承,反正爹娘身体都不错,她看起来也不会多比两老口多活多少年,争这些无所谓。   但是出嫁之后就不一样了,嫁妆总不能没花在自己身上。   “咚——”的一声闷响,温明蕴打算盘的动作一停,她侧耳停了停,又怀疑是错觉。   等她再次拨弄算盘珠的时候,“咚咚咚——”这回闷响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而且还确认了是从窗户上发出的。   她打开窗,就见一身红披风的五公主,正站在院门外,对着她招手,脸上明媚的笑意,哪怕是隔着几米远,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娉婷,你怎么在这儿?”温明蕴有些惊喜。   她没想到出嫁前一夜,五公主会过来,甚至都已经溜进了温府之内,还没惊动府外的侍卫。   当然她不敢大声喊,立刻招手让五公主进来。   可是五公主却摇了摇头,让她出去。   温明蕴点头:“等我换衣裳。”   一盏茶之后,她就穿着一身湖蓝色披风走了出来,五公主拉住她的手。   “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的,和你娘打过招呼了,我带你出去玩儿啊。”   “宵禁——”温明蕴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大烨朝为了防止夜晚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宵禁还是很严格的。   “我是谁,宵禁怎么可能管得了五公主?走吧!”   两人一同离开温府,府外除了五公主的一群侍卫之外,还有两匹马。   “你会骑马吗?不会骑的话我们同乘。”   “我会!”温明蕴看到高头大马,顿时有些兴奋了,她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眼神充满期待。   “那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跨上了马背,直接纵马而去。   整条街上都没有人,宽敞的街道成了她们快乐的乐园,这甚至比在马场更愉快。   往常的主城区,除了是朝廷要务,否则根本不许当街纵马,可是今晚却成了她们俩肆意骑马的地方。   哪怕玩耍还没开始,温明蕴的心情已经飞扬起来了。   两个人都没急着说话,而是纵马一路往京郊跑。   各处的城门侍卫显然都被打点好了,畅通无阻,甚至在经过的时候,那些侍卫还向五公主行礼。   看着这一切,温明蕴的心情有放纵,又有复杂。   看,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如果不是有五公主在,她今晚连温府的大门都无法离开。   “你怎么出宫了?禁足结束了?”   两人一直跑出内城,才在郊外停下,温明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五公主冲她摇头轻笑:“没有结束,父皇这次可生气了,哪能那么容易就哄好了。不过明日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我肯定要为你庆祝的。今晚是你当姑娘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定要终生难忘!”   温明蕴仰头轻笑:“那肯定终生难忘,值得我带进棺材里的美好回忆。”   “走,看到前面的营帐没,快到了!”五公主一甩马鞭。   温明蕴紧随其后,夜风吹起她的碎发,拂过面庞,带着独有的味道,仿佛小鸟回到了天空,透着自由的气息。   到了地方,果然是扎了几处营帐,弄得灯火通明。   营帐外面站着几个年轻男子,都穿着锦衣华服,面容清俊,类型各异。   见到五公主那一刻,纷纷跪下行礼:“见过五公主,见过温三娘。”   “这——”温明蕴愣了一下。   五公主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放心,这不是我的面首,就是一群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已。今日带你出来开心,怎么能缺了好看的小郎君?你若是有心仪的,营帐里的床铺都是干净整齐的,还熏了你爱的清茶香,无论挑几个都是可以的。”   温明蕴一听这话,瞬间大惊。   好家伙,五公主可真会玩儿。   在她成亲前一天,还搞这个阵仗,花花世界迷人眼。   “哈哈哈,看你吓得,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跟你说笑的。如果真是带你出来搞男人,我也不来这荒郊野岭,望京里有的是好去处,那里的小郎君才是真正的可心人儿。这些不过是伺候茶水的人,往常都是丫鬟伺候你,今日也使唤一下男丫鬟,先提前适应一下。”   “若是以后那不开眼的程瘟鸡,身边有几个红袖添香的俏丫鬟,你也可以来几个英俊的小侍宠。丫鬟不算妾,侍宠自然也不能算郎君了。大家扯平,谁也别说谁!”   五公主见她惊愕的模样,忍不住笑开了怀,当下也不再隐瞒,而是直接坦白。   五公主虽然恣意妄为,但她待温明蕴乃是真心,自然从言谈举止中察觉到了。   温明蕴的确非常欣赏和羡慕她的生活,可是若真的让她过这种面首环绕的奢靡日子,恐怕温明蕴也不适应。   “这话说得对,那娉婷可得替我搜罗着,一旦程亭钰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温明蕴当下就认真扫了一圈小郎君。   的确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白净瘦削的有,黑皮壮实的款也不缺。   两人进了主帐,立刻有小郎君上前来端茶倒水,焚香点灯。   五公主悄悄打量她,见温明蕴丝毫没有尴尬之意,甚至在小郎君双手奉上一杯茶时,她也大大方方地接过,还看向他的眼睛,微笑点头道谢。   “嘿,倒是我小瞧你了,之前我宴请那些所谓的贵女,不过是有个小郎君来汇报事情,你看她们花容失色的样子,好像当场失身了一样。那些礼官成日说我上不得台面,我看那些娇小姐才上不得台面呢!”五公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想起以前旧事,忍不住吐槽道。   温明蕴不以为意,害,谁还没去过KTV啊?   有些店为了招揽女客人,专门挑一些盘靓条顺的小帅哥来当服务员,开会都站一排,那大长腿细腰,啧啧。   她轻笑道:“这你可错怪那些女郎了。那也是被世道所逼,大家都那么说那么做,她们被困在后宅之中,又有什么力量去反抗呢?”   “的确,还是那些逼死人的世道最可恶!”   五公主猛地一拍桌面,颇为义愤填膺,立刻让人上酒。   “你明日成亲,就别喝了,我以酒代茶敬你一杯。”   温明蕴也不阻拦她,而是亲自给她倒了一杯,两个人痛快干杯。   “快看,我还给你准备了好东西,你娘肯定也给你备了,不过都没宫里的好。”她边说边从桌下摸出几本厚厚的书来。   原本温明蕴还在奇怪,五公主怎么会给她准备书册,但是当看到封面上纠缠亲热的身影,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好家伙,这不是好一星半点,而是直接二十五禁漫画。   温明蕴顺手拿过,里面的男人身材都极好,而且还有一张俊朗的脸,至于女子则没有画五官。   “市面上卖的大多都是女子娇美,男人没有脸,又或者专门画又老又丑的男人配美人,还想来一出一树梨花压海棠。呵,跟谁不知道似的,连这种图册都是为了让男人高兴。我这个画册可是压着宫廷画师专门画的!”   五公主嗤笑一声,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真的很敏感。   或许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直觉却会本能感应到。   像春宫图这种,的确是取悦男性比较多,哪怕到了现代,专门取悦女性的也不如男性多。   “你看看这些男人,有没有眼熟的?”五公主兴致颇高,一连给自己到了三杯酒,都灌了下去。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不会吧,难道这画册里的男人是现实中的男人?   她仔细翻看,可是并没有看到她认识的人脸,甚至她都做好了看到程瘟鸡和曹小狗的准备了。   “咦,我还以为你会画你见过的美男子。”   温明蕴的话一出,五公主就嗤笑一声:“谁画他们呀,当然是要画见不到的美男子。这些可都是历史中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你看旁边还有文字描写呢!” 第034章 新婚之夜   经由五公主的提醒,温明蕴才注意到每页纸下有一行小字描写,全都是在写美男的生平事迹。   第一个美男子便是貌若潘安的潘安,与这位美男子相关的成语和典故那是相当多,每翻几页就能看到几个小故事。   首当其冲的典故便是掷果盈车,而让人惊奇的是,画中女子正是与出游的潘安,在马车之内行欢好之事,外面的百姓正往马车上投掷各种水果。   而下一个小故事则是“河阳一县花”,说得是潘安做河阳县令时,四处栽花。而画中的女子则化身成采花贼,摘了潘安这朵花。   好家伙,还带剧情的,走得是强取豪夺路线。   温明蕴大为震撼,叹为观止,越看越爱不释手。   她再也不说古代的春宫图没见过世面了,对不住,是她太自不量力了。   光看潘安一人,就已经玩出花儿来了,她大致翻了翻,竟有十位美男子之多,五公主当真是待她不薄。   不过五公主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这是我精心挑出来的十大美男子正册,一般都是大家都承认的,闻名遐迩。我那里还有副册,副副册,那些挑选的人就不如正册的出名,不过吃惯了大鱼大肉,也得来些清粥小菜补补胃。”   温明蕴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态度给逗笑了,忍不住调侃道:“娉婷,这宫里的画师恐怕无法替娘娘们画像,成日被你撵着画男人了吧?”   宫廷画师除了要为宫里的主子们画像,还有当皇帝选秀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之时,要替秀女们作画。   “那是自然,我偷偷跟你说,父皇把最好的一批画师给我了,专门替我画避火图。那些二等画师才去给秀女们作画呢!”五公主凑过来和她咬耳朵。   温明蕴毫不意外,陛下对五公主是真的宠到了骨子里,从之前她当众抓了曹秉舟,却只受到禁足的处罚就可见一斑。   “对了,我还带了我二人的小像呢。你看。”五公主从荷包里取出几张纸,分别是二人的头像。   有侧脸画像,正面画像。   五公主拿起一张温明蕴的脸,放在了画册女子的头像处,瞬间原本的无脸人就成了温明蕴,在和潘安调情。   温明蕴眼睛一瞪,眼神是又惊又喜。   果然搞男人方面,五公主是真的全能人才,既没她想不到的,也没她办不到的。   虽说无法把那些已逝的美男子拉回来,但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实现。   “唔,你明日洞房花烛夜肯定会紧张,而且女子一开始本来就不舒服,或许要磨合一阵才能得妙处。你可以试试卫玠。他也是个病弱美男,程瘟鸡勉强和他同类型。你看卫玠的故事里,我特地让画师画了许多让女子愉悦的过程,你仔细学学,免得之后受罪。”   五公主边说边翻找到卫玠,并且将温明蕴的头像贴到了画中女子头部,来了个现场教学。   “这种私密之事,别人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体验一回,你先看有什么不懂地再来问我。今晚我就来宠幸剩下几位好了。”她拿起另一本图册,看得津津有味。   温明蕴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果然五公主在这方面,是超级专注的,瞬间进入状态。   温明蕴当下也沉浸在其中,啊,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   等她翻完一本书之后,再抬头就发现五公主半靠在桌上,双眼迷离,一手翻着书,另一只手则握着酒杯,显然是喝多了。   对上她的视线之后,五公主还端起酒杯冲她晃了晃:“要来点吗?”   “不必,我怕喝多了在拜堂的时候,吐新郎官头上。”   五公主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两人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更深了,再加上五公主喝得微醺,就没有再骑得飞快,而是寻常速度。   出来办事的程亭钰,恰好看到了这一行人,立刻和影卫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看看,那是不是温明蕴?”他顺手一指。   影一视力很好,定睛一瞧就看得真真切切,立刻点头,肯定地回答:“是三姑娘。”   “唔,倒是有缘。”他总结了一句。   一直等这行人离开,他们才继续赶往目的地。   影一看了看沉浸在谋划大业之中的主子,再一想方才和五公主半夜逍遥的温明蕴,不得不赞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明日都大婚了,两位当事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大半夜出来乱晃,丝毫紧张感都没有。   *   温明蕴在床上只是眯了一会儿,就被人叫了起来梳妆打扮。   因为是皇上赐婚,再有五公主压阵,宫里的贵人们给足了面子,请来了魏王妃来给当全福夫人。   温明蕴坐在铜镜前,被人用线绞了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陈婕拿过木梳亲自替她梳头,每梳一下就说一句吉利话。   虽然这些吉利话是老话,可是陈婕却几度哽咽,充满了对女儿的不舍和祝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温明蕴从“多子又多寿”开始就打哆嗦,没想到后面还有,连忙按住陈婕。   虽说结婚祝福语逃不过“早生贵子”这种,但她也不想多听,这句话在古代简直像诅咒。   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哪怕是最尊贵的皇后,历史中也有好几位,是生孩子太多造成身体弱,后人不少猜测是生孩子生死的。   她可不想当其中一员。   “娘,您别哭了,我不是远嫁,程国公府离我们家也不远,就几条街的事情。若是你想我了,我以后可以经常搬回来小住。”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陈婕轻拍了一巴掌:“又说胡话,你都嫁人了,哪能想回来就回来。人家会说闲话的。”   “说就说呗,我和程亭钰成亲,难道没人说闲话?从我重病耽误了亲事起,就一直处于闲话中心,早就习惯了。”   有了温明蕴的插科打诨,陈婕的悲伤也不见了,再加上诸多的宾客前来,她也顾不上难过,要一直照顾客人。   两个姐姐也回来了,温明霞的肚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吓人了。   姐妹三人聚在一起,却也说不了几句话,添妆之后就匆匆离去,帮着母亲招呼客人。   温明蕴穿上喜服,戴上厚重的头冠,坐在床上装锯了嘴的葫芦。   实际上得亏她这病弱体质是装的,若是真的,这会儿她已经被压得吐血身亡了。   这结婚礼服也太重了,听说匠人得知她体弱,已经酌情减轻了头冠的重量,可仍然压得她脖子疼。   外头程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程亭钰作为新郎官,文不成武不就,十足的废物篓子一个。   好在皇上给力,今年的文武状元全被打包送过来了,就为了通过温家的拦门检测,好让他成功娶到媳妇。   这也算是未雨绸缪,毕竟当初温博翰在龙乾宫,指着鼻子把曹秉舟和程亭钰都骂了一遍,这两个女婿人选,他是一个在没看中。   只是皇上最后还是下了赐婚圣旨,虽说温博翰一直没再提过,不过知道内情的都猜测这老头儿,肯定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就等着娶亲这天,狠狠压一头新郎官,让这新姑爷抬不起头来。   等温家人迎出来的时候,不少宾客们都等着看好戏呢。   新郎官被文武状元簇拥在中间,身形虽然高大,但是总瞧着有几分弱气,待会儿受到刁难的时候,恐怕会很丢脸。   只是不知道这病秧子能不能撑得住,若是温家行事太过分,只怕能把新姑爷气得当场晕厥过去,再说难听点,莫不是喜事要变丧事了。   众人都在期盼着一场龙争虎斗,就连文武状元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哪知道温博翰一开口,只出了两个对联,都不用文状元亲自出马,废物篓子新郎官直接就说出了下半句。   至于比武的时候,温家更是无人出场,温青立直接点名让武状元打套拳就算过关了。   这么简单轻松的过程,明显就是走个过场,丝毫不见为难,甚至还有一丝迫不及待的意思。   众宾客都是一脸发懵,难道传言是假的,实际上温大人对程亭钰不是不满意,而是恨不得立刻把女儿嫁给他?   温明蕴临出门前,轮到父母训话,陈婕自然是千般不舍,说得也大多是孝顺长辈之类的话。   等轮到温博翰的时候,这位饱读诗书的温大人,明显不在状态,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凡事温柔点,轻拿轻放,小心谨慎。”   这话在外人听来或许有些奇怪,但是温明蕴却听懂了。   这是怕她一不留神,就把程亭钰给拍死。   她被送上了花轿,温家人目送他们离开,宾客们一部分跟着去了程国公府,另一部分则留在温府准备开席。   温青立看着三姐就这么被轻易带走,心里着实不快,忍不住对亲爹吐槽道:“爹,我知道你恨不得姐姐赶紧出嫁,但也不必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吧?这拦门一点诚意都没有,看起来好像三姐多恨嫁似的。”   温博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我再怎么拦门,你姐也要被程亭钰带走,还费那力气做什么?”   温青立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撇嘴,十分不满地嘀咕道:“切,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亭钰是你亲儿子呢,放水到这个程度。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他这声音也不算小,温博翰自然是听到了,当场抬手拍向他的后背。   “混账东西,我正愁呢。你三姐力大无穷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之前还联合她,给老子泼过脏水吧?如意一拳头下来,十个程亭钰都不够她打得,我正心里发虚呢,你还在这儿瞎嘀咕。”   温青立瞬间躲开,也终于明白了亲爹为什么如此反常,合着这是心虚啊。   *   温明蕴盖着红盖头,坐在马车中,入眼只能看到一片红,唯有偶尔拂过的风将盖头撩起,视线里才能看到其他景色。   她并不紧张,只是思维很活跃。   一会儿在想程亭钰坚持骑马,也不知道他这病体能不能坚持住;一会儿又在想今日可是成亲之日,不知道程晏那傻子会不会出招。   “新娘下轿。”   终于到了地方,她被喜娘搀扶着下轿。   “夫人,前面是火盆,咱要跨过去,一切晦气就都没了,自此以后与大爷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喜娘说着吉利话,温明蕴低着头,只能看到半边火盆,她动作利索地抬起脚步,却在跨过的瞬间,火盆里的火像是受到什么助燃品一样,忽然变大了,直接撩向她的裙摆。   “啊——”不远处有个看热闹的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登时就惊叫出声。   正在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惊了,四周立刻响起了嘈杂声。   就连喜娘都打了个哆嗦,倒是唯有最该被吓到的新娘子,显得十分镇定。   不止一声未吭,甚至连动作都丝毫不退缩,大胆地迈步过去。   哪怕那火舌看起来真的舔上了她的裙摆,她也未曾惊慌失措,只是很快就发现那把火是纸老虎,根本没能点燃她的喜服。   当她离开之后,火盆里的火又逐渐变小了。   温明蕴轻轻捏了一把喜娘提醒,喜娘立刻反应过来,好听话像是不要钱地往外落,一切看起来都是虚惊一场。   握住红绸另一端的程亭钰,眉头皱了皱。   这种手段看起来不像是程晏所为,因为他没这么高的智商。   以程晏那生锈的脑袋瓜子,最多能想出放虫子吓唬人的伎俩,再高就不行了。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人走到喜堂里,准备拜堂的时候,程亭钰看了一眼程晏。   就见这小子自以为躲在人群里,就没人关注他,实际整张脸上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喜堂摆在中央的蒲团上。   程亭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就看见属于新娘的蒲团上,此刻正有一只长毛的蜘蛛往上爬。   无语的感觉又来了。   你他娘的要搞事,能不能格局大一点,怎么这么容易猜?   弄虫子捉弄人的手段,大概停留在七八岁的年纪吧,欠揍又没品。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在跪下去的瞬间,程亭钰装作自己腿软,一只手按在了新娘的蒲团上,恰好把那只蜘蛛给捉了回来。   仪式走得非常顺利,未能得偿所愿的程晏,气得吹胡子瞪眼。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这话果然不假,两人还没经历洞房花烛夜呢,亲爹就在无形之中替这女人解决了一场危机。   不过看着新娘子那走一步颤三颤的模样,程晏忍不住撇嘴,脸上充满了不屑之情。   就这么个病秧子,估计都不用他动手,都是个活不长久的命。   可惜新房被看得很严,他根本没机会插手,不然若是在他们新婚之夜,搞出些事情来,必然十分有意思。   最好让他们无法圆房,再加上这个女人本来就体弱,若是经历连续的惊吓,恐怕会出现心理阴影,这以后也休想吹枕边风了。   只是可惜,他没办法了。   不仅如此,宫中的赏赐也如流水般送来,这丰厚程度看红了众人的眼。   其中肯定有五公主的功劳,否则这待遇都堪比郡主出嫁了。   新娘子被送进新房等待,新郎官出去陪了两杯酒,也就回来了。   若不是陛下的赐婚圣旨,估计无官无职的程亭钰成亲,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宾客前来道贺。   温明蕴坐在床边,等着程亭钰回来,将她的红盖头挑起。   喝了交杯酒,之后又有丫鬟递上碗,里面放着几个半生不熟的饺子。   温明蕴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天可怜见的,两个病秧子成亲,都得走这一个步骤,这生孩子的思想简直是深入骨髓了。   “夫人请吃一口。”喜娘提醒她。   温明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直接将筷子递给了他。   想让她生,没可能。   程亭钰微微一怔,今日这个成亲礼,两位新人都过于淡定了。   他本来以为温明蕴会紧张的,毕竟姑娘家面皮要薄一些,但是当盖头揭开的那一刻,两人刚对上视线,他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一个能把相亲变成三男一女修罗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害羞。   她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这是新娘子吃的——”喜娘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开口阻止。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新郎官就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眉头紧皱,直接囫囵咽了下去。   屋外早有等候的小丫鬟,笑嘻嘻地问道:“夫人,生不生啊?”   温明蕴不急不忙掐了一把男人,程亭钰端起茶水引了半杯,才把嘴里那股怪味道给压了下去,见她又使眼色,立刻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生!”   看见他如此乖觉的模样,温明蕴冲他露出了个和善的眼神。   生吧生吧,生他个足球队,反正不是她生。   喜娘直接瞳孔地震,她都干这么多年了,送无数新人入洞房,头一次见新郎官吃饺子的。   不是,那这最后生娃的人是谁啊?   总不能是程家大爷吧?   喜娘立刻新房的时候,腿都在发软,神志仍然云里雾里的。   只是当旁人问起时,她还得扬起一张笑脸,连道一切顺利,对于方才那一幕,一字都未透露。   毕竟她怀里还揣着新娘子给的银票,显然这是封口费。   房里其他人一走,只剩下一对新人,顿时气氛一松。   温明蕴当下拆掉了头冠,坐到桌前吃起东西来。   虽说他们名义上是病秧子,过程已经简化了许多,可这一天折腾下来,也绝对够要命。   “程晏去哪儿了?”温明蕴边吃,还边关心了一下继子。   程亭钰摆手:“稍后我让侍卫问问。”   “如果可以,今晚别让他离开卧房。”   听她如此说,程亭钰有些好奇:“怎么,夫人有行动?”   “今日可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夫君你花了大价钱请我来,必然不能让你做亏本买卖。况且方才他可是送了个小礼物给我,我若不回礼,岂不是当长辈的不是。人人都道后娘难当,我一定会做好后娘的本分。”温明蕴冲他挑挑眉头。   两人十分默契地换了称呼,光听这语气,绝对亲热有加,而且丝毫尴尬害羞都没有,仿佛已经蜜里调油了一般。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悲喜参半。   既为温明蕴的敬业程度喝彩,又被她的无耻震惊。   果然无论婚前婚后,温三娘都没有丝毫改变,生意就是生意。   不过这个亲夫妻明算账的态度,倒是让程亭钰也跟着放松,原本就因为交易牵连在一起,自然还是不要掺杂私情得好。   *   程晏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毛笔,正在沉思着什么。   若是让学堂先生瞧见,必定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认真程度简直前所未有。   纸上的字简直一言难尽,就连他自己写完,回去重读偶尔也会卡壳。   忽然烛光摇曳了几下,他没怎么在意,只是当背后吹来一股冷风的时候,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墨海,把窗户关上。”   可惜他的吩咐无人应答,甚至在下一秒,烛火便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暗沉之中,除了外面隐约的月光。   程晏烦躁地啧嘴,正写到关键的时刻,怎么就看不见了。   “墨海,你死哪儿去了?我还是太惯着你了,天天偷懒耍滑……”   他嘀嘀咕咕地起身,情绪相当不满,走到窗前抬手想关窗,却忽然看见窗外不远处站了一个人,还身穿着白衣,手里抓着夜明珠。   顿时已经久远的回忆再次回来了,他被吓得魂飞魄散。   “啪——”的一声闷响,窗户就被他大力甩上了。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阳气重的人给你烧纸了吗?你不要来找我,我又没打杀过女人!寻仇也找错人了……”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驱散心底的恐惧。   “喂,你在找我吗?”凄婉阴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程晏僵硬着身体,丝毫不敢动弹,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紧贴在身后,甚至还有一股刺骨的寒冷,一直在他后脖子上吹拂。   “你回头呀~”那女鬼的声音听起来跟招魂似的。   程晏不停地摇头,打死他都不回头。   结果面前的窗户却忽然自行打开了,一颗披散着长发的人头从窗户口掉落。   他当场吓得眼睛一翻,就直接晕了过去。 第035章 金钱关系   听到“咚”的一声闷响,眼前的少年直接倒地,她还有些不信。   这人这么快就晕了?   肯定不可能,毕竟程国公府大房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全望京闻名,凶名在外,但凡这一辈长起来的孩子都听过他的恶名,家长们耳提面命教训人时,必然要拿程晏出来当反面教材的。   就这么一个混世魔王,能轻易晕过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况且光看程亭钰那么多心眼子,老茶男形象深入人心,生出来的儿子绝对不差。   这应该是在骗她?她一旦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来,女鬼的身份就不攻自破了。   不行不行,还得再吓唬吓唬他。   “嘻嘻,我抓住你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温明蕴相当敬职敬业地继续装着女鬼。   她嘴里含着块寒冰玉,这种玉相当神奇,会自带寒凉冷气,方才对着程晏脖子吹,感受到的冷气就是来自这块玉。   说起来古代装神弄鬼十分不方便,要是在现代直接去冰箱里找冰块就行,要是时间充裕,都能网购干冰,再整一出雾气来,弄些音响播放哀乐,那氛围不要太逼真啊。   到了古代骗人的时候,装备就这可怜见的一点,害得她一点自信都没有。   她正热火朝天地装鬼呢,忽然肩膀被拍了拍。   “别装了,他都晕过去了。”男人走了过来,他也穿着一身白衣,长发披散。   方才程晏在窗口看见远处那个白衣女鬼,就是他亲自上阵扮演的。   “真晕了?不可能吧?这东西分明是一眼假啊,谁看不出来啊?”温明蕴扯了扯两人身上的白衣。   说是白衣,其实就是两块白布,毕竟今日他们成婚,房里那几乎全是大红的,白色的衣物全都存在别处,这还是好容易翻出来的。   虽然这是晚上,可能视线不好,但程晏自小练骑射,眼力比寻常人好,稍微仔细看都能认出来的。   “他就看不出来啊。”程亭钰冷静地回答她。   温明蕴一怔,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   男人看出她脸上的震惊表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他性子冲动,但是脑子不好使。还请夫人多费心了。”   温明蕴:“……”   她还准备了一长串词啊,后面还有很多新的玩法。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她又不想回去滚床单,倒不是没需求,而是看见程亭钰这一脸瘟鸡样儿,她就觉得这床单滚了肯定也没意思。   滚床单哪有玩弄继子开心啊。   可这继子也太不禁玩儿了吧?狗屁混世魔王,这踏马是个玻璃做的,脆得很。   “要不趁着年轻,你先要个二胎吧?这一个也不禁吓啊,再被我玩死,我可是不赔的啊!”   温明蕴感觉心头不爽,忍不住吧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程亭钰:“……”   这个女人的人渣值又进化了,人言否?   “没事,这逆子浑身缺点,唯一的优点就是结实,我娶夫人回家,就是随便玩儿他的。”   “再说,生二胎和谁生?夫人肯生吗?”程亭钰发出灵魂拷问。   温明蕴连回答都不愿意,只是冷眼看着他。   男人自觉讨饶,斩钉截铁地道:“夫人尽管动手,玩坏了算我头上。”   温明蕴立刻喜笑颜开,歪着身体撞了撞他的肩头,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夫君,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的互动大方自然又亲密,她的声音还是一股甜腻腻的感觉,像是沾了蜂蜜一样甜。   影卫正好进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在心底替小少爷默哀。   以前只有主子一人的时候,经常被小少爷的愚蠢,气到脑子充血,可是夫人嫁进来的第一天,就直接带着主子翻身做主人。   受苦受难的成了小少爷。   这后娘不仅手段厉害,还能撒娇,听听都让主子说出这种话来了,总有种小少爷命不久矣的感觉。   “爷,夫人,外面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他轻声回话。   手里还提着一颗削圆的大白菜,上面还粘着一些长发,正是方才从窗台落下的人头,正如温明蕴所说的那般一眼假,那是相当的粗制滥造。   偏偏就是这玩意儿,直接把小少爷给吓晕过去了。   “这颗白菜别扔了,洗干净交给厨房,让厨娘做个菜给程晏吃。做人要有始有终,做菜更是如此,这颗白菜生是吓晕程晏的人头,死是程晏的盘中餐,也算是有来有回,命定的缘分了。”温明蕴一眼就看到这颗白菜,顿时心生怜悯,决定升华它的菜生。   房间里瞬间寂静了片刻,训练有素的影卫,一时之间竟然接不出话来。   这话说得也太瘆人了吧?   还命定的缘分,咋,这辈子是人和菜,下辈子还想再续前缘吗?   “是。”好在影卫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应承下来。   “更深露重,夫人身子柔弱,还是尽快回去吧?”程亭钰似乎也觉得可以收场了,忍不住提醒道。   温明蕴摆手:“不着急,我让准备的猪血呢?”   “在这儿。”影卫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   因为夫人吩咐准备得不用太多,再加上在大家的眼里,血比较晦气,所以他特地用瓷瓶装着,看起来不至于吓到夫人。   可是柔弱至极的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些嫌弃道:“怎么才这么点儿?我想制造个凶杀现场都不行。不过算了,程晏本来就胆子小,就稍微客气点吧。”   她接过瓷瓶,直接用手接住猪血,黏黏糊糊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很快血液从手掌滑下,直接滴落到地上,瞬间嫣红了地面。   “走吧。”   直到把现场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才站起身带头离开了。   程亭钰紧随其后,两人在跨过门槛之后,不约而同地彼此搀扶着,再次恢复成病恹恹的样子。   光看那步履蹒跚的背影,都觉得这两人命不久矣。   影卫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程晏,忍不住摇头叹气,他真的生出了无数的同情心。   可怜的少爷,你怎么遇上这么一个爹,又加上这样一个继母,这个世界对你真是太不友好了。   足足两盏茶的时间,程晏才睁开眼,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有鬼啊,有鬼啊!有人头掉下来啊,来人啊!”他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惊弓之鸟。   墨海急匆匆地赶过来:“少爷,小的来了,哪里有鬼?”   “墨海,你去哪儿了!女鬼就在我身后,快看看!”程晏连忙冲过来,他到现在都不敢回头。   他坚信,只要他不回头,女鬼就不能伤害他!   墨海看了他的后背,并且还走到他身后拍了拍,道:“少爷,您看您身后什么都没有!”   看到墨海都能走到他身后了,程晏这才转身,果然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人头呢,你看看窗外有没有人头?”程晏再次催促。   “也没有,窗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经由墨海再三确认,程晏也冷静了下来,或许是他做了噩梦。   只是他这口气刚松下来,就看到自己鞋尖上带着一抹红,明显是血迹。   他连忙后退,才发现地上有几滴血,并且一路往床铺的方向滴过去。   程晏的目光瞬间投掷到床上,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直接散开了,而且里面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形,明显是有人睡在里面。   他不信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走近两步,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   结果就见那被角上都滴了几滴鲜血,他瞬间都能脑补出画面来,女鬼是如何从他的身后爬到床上,最滚进被子里躲着,只等他上床之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墨海,墨海,女鬼在我床上呢!”他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却直接腿发软摔了个屁股蹲,大声喊叫着小厮的名字。   墨海自然也看到了这些血迹,但是他没受到惊吓,也不像程晏还沉浸在恐怖的情绪之中,所以虽然有些发虚,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就见里面放了个枕头,只是枕头上有个血手印。   “少爷,没有女鬼,肯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呢!”   “啊!女鬼的手印!”程晏却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嘀咕着这句话,最后竟然再次眼睛一闭,人往地上一躺,二次晕倒。   墨海简直目瞪口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少爷竟然变得如此脆弱了,怎么动不动就晕倒啊。   不过是一个血手印而已啊!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很快一个小厮便拿着食盒进来:“墨海,少爷呢?厨房那边特地做了饭菜,说是大爷叮嘱的,怕他没吃饱,这道水煮白菜一定要吃,花了好大功夫呢!”   “少爷呢?”那个小厮说了半天,结果并未见到人。   墨海往地上一指:“喏,在这儿躺着呢,先把人抬上床吧。”   两人要动手抬人的时候,墨海又看到那个血手印,立刻喊停,让丫鬟进来把床上的东西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才再次动手抬上来。   从今日起,程家的混世魔王,要改成娇弱少年了。   这弱不禁风的,动不动就晕倒。   *   温明蕴和程亭钰回到新房之后,两人坐到床上,开始盘账数礼金。   程亭钰当场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温明蕴。   “夫人,这份是你的,至于贵重礼物无法分清楚的,全部存在库房之中,日后人情往来都会用上。当然若是有你喜欢的,尽管先挑了用。”   “还有这是之前我们说好的,银票、地契和田庄。”   他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木匣子,打开之后就是叠得整齐的银票和地契、卖身契,正是之前二人谈判时,他排在桌面上,许诺给她的,如今全都摆在她的面前。   温明蕴看了他一眼,男人十分乖觉,主动把里面的契据拿出来,一张张展开摆给她看清楚,再叠好放回盒子里。   直到全部确认完毕,当初答应她的东西,一张不少,全部在此。   “夫君爽快,小少爷的学费我是收到了,我也一定会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冷漠和残酷。”她将盒子收了起来,语气更软和了几分。   对于这种给钱爽快,还很有眼色的合作伙伴,她一向是极好说话的。   “最好能让他多动动那生锈的大脑。”程亭钰提议。   温明蕴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总共只见过程晏两次,交手两次,这位小少爷智商是真的低。   心眼坏,还不懂得动脑子,一脸炮灰样儿,就这娃可拯救数值真的太低了。   “这可太为难我了,要不你还是找个女人生二胎?”温明蕴顿时不情愿了。   这怎么难度级别一下子就拔高了,瞬间从三星飞升到五颗星。   “我加钱。”男人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   温明蕴挑眉:“你能加多少?”   程亭钰瞬间卡壳了,他其实穷得响叮当了,之前讨好老丈人的东西,都是从儿子那里搜刮来的。   方才说加钱,主要是今晚去捉弄了一下程晏,顿时觉得看到了希望,顿时脑子发热。   可真当提到加多少钱时,他就回答不出了,囊中羞涩啊。   但问题是,他能吸引温明蕴的地方,除了钱也没别的了。   “你觉得我这张脸怎么样?”程亭钰眼睛闭上,再睁开的时候,对上温明蕴的视线,瞬间就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他黑色的瞳仁比寻常人要大,若是在现代,她肯定会误以为这人戴了隐形眼镜。   这么专注又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真的自带深情,仿佛她是他心爱的人一般。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道:“脸好看,你不会想卖身吧?”   程亭钰沉默了,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那不行,我们是单纯的金钱交易,你要是沾上别的,就是玷污了这段关系。少跟我来这套。”温明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男人轻咳了两声,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那就好,我方才是在试探你,毕竟你与五公主是手帕交,我怕你和她会生出同样的心思。纯粹的金钱关系最好,稳固又纯洁。”   温明蕴撇嘴,竖起食指指着他,轻哼道:“我就知道你在耍我,幸好我没入套。反正你要是有更高的要求,就得加钱。”   嗨,这么好看的男人,也逃不过自信过头的毛病,就他这病恹恹的身体,她能体会到快乐吗?   不会是进行一半,就直接吐血身亡了吧。   “好,睡吧。”程亭钰干脆地点头,往床上一倒。   他忍不住想抓头发,一分钱逼死壮汉。   娘的,他竟然在某一个时刻,迫切希望温明蕴能和五公主一样,沉迷他的脸,这样至少不用靠钱谈条件了。   两人并排躺下,并没有什么尴尬的场景,反而因为被子里滚落了红枣桂圆这些,都悄悄地将这些小东西踢到向旁边人的地盘。   原本这是新人成亲必备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取其中一个字,代表了“早生贵子”的寓意。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习俗,还喜欢往床上塞,弄得满床都是。   方才光顾着数钱,忘了弄下去,而现在已经躺倒,都懒得起来弄,就想悄悄踢到旁边去,反正不膈着自己就行。   结果显然对方也这么想的,两个人的脚在踢东西的时候,恰好撞到了一起。   二人的动作同时停下,睁开眼对视着彼此。   “叫丫鬟进来收拾吗?”她无奈地询问。   “不必了吧,二房那边肯定盯紧了这边,等着发作呢。我们本来就不准备圆房,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程亭钰不同意。   温明蕴叹了口气,她知道男人说得对。   “那你起来弄,算我欠你一次,等下回我再还。提前声明啊,这属于小事情,我之后还你也仅限于帮你递个东西这种,别想狮子大开口。”她开始讨价还价。   她是真的累,虽说仪式极尽简化了,可是他们俩又去捉弄了一番程晏。   这往床上一躺之后,浑身都叫嚷着疲惫,是真的一点不想动。   程亭钰眨眨眼,忽然计上心头,眼睛都有些发亮。   “我做生意不喜欢赊账,还是马上兑现吧。”   “拿什么兑现?”温明蕴不解。   “不是刚分了礼金给你嘛,拿钱。”男人努力稳住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激动。   天呐,他找到生财之道了,几乎要喜极而泣。   温明蕴点头,觉得非常合理,只是提到礼金她却犹豫了:“这里面全是银子,没有零碎的赏钱。”   “我看到有五两银子的,就要那个吧。”   “还是叫丫鬟吧,五两银子都够买个下人了。”温明蕴撇嘴,瞬间觉得不划算。   “等等,我不是为了这点银子,就是为了维护我们之间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万不能破坏规矩。”程亭钰立马喊停,还认真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啊,这点你做得很好。但是这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得用在刀刃上吧,五两银子让你收拾个床铺。怎么,你的手是金子做的?”   温明蕴先是肯定他的立场,但是依然不同意。   “不叫丫鬟,你说吧,多少钱?”程亭钰克制地问道。   “五文钱。”温明蕴试着开价。   主要这钱真的不好给,收拾个床铺真是小事儿,给两文钱也行,但是总觉得有种侮辱人的怪异感。   程亭钰闭了闭眼,咬牙道:“不行,太少了。”   五文钱指使他做事儿?太过分了吧!   “那就十文,真的不能多了。”   “行。”程亭钰立刻起身。   十文就十文吧,能从温明蕴那里抠来一文钱,那都是赚的。   “我得重申一遍,我不是看中这点钱啊,就是为了——”他再次提到。   都不等他说完,温明蕴就接过话头,与他异口同声道:“我们之间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   “很好。”男人点头,给予了肯定。   他做事相当干净利落,起身后将被子掀开,查看“早生贵子”滚落情况,发现这些东西虽小但是却滚落的到处都是,温明蕴还躺在床上,十分碍事。   “得罪了。”他道一声,直接打横抱起她,放到了旁边的躺椅上。   男人抱起她的瞬间,温明蕴的身体忽然紧张了一下,这是本能的反应。   既是因为他侵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域,又害怕他个病秧子抱不稳,把自己给摔了。   只是男人很规矩,手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而且抱起的动作既短暂又稳。   不过眨眼功夫,她已经安稳地躺在躺椅上,仿佛刚刚那个瞬间只是个错觉一般。   甚至看着他那瘦弱的身躯,她竟然觉得方才那个公主抱,非常有安全感。   “哗啦啦——”一阵混乱的响声,“早生贵子”瞬间都滚落到地上了。   原来是他一手掐起被子,将床单一角直接掀起,上面所有的杂物全都咕噜噜滚落到地,一个不留。   之后又快速地铺好,将枕头和锦被恢复原位。   男人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此事,仿佛做了千万遍一样。   要知道像这种大家子弟,很容易娇生惯养,奴婢成群,平时只用好好读书建功立业即可,别说收拾床铺了,连喝茶都有人递到嘴边。   当初温青立就差点养成这样的废物,不过在她的压榨之下,小弟十分擅长给各种水果剥皮,之后孝敬她。   万万没想到,程亭钰对这种杂活也如此熟悉,而且他的动作虽快,却能照顾到细节,边边角角都弄得整齐,看着十分眼熟,让她想起军训时期教官整理床铺的样子。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他就整理完毕,转身重新抱起她,将她放回床上,甚至还将被子替她盖好。   之后便坐在床边,乖觉地冲她伸出手,五指张开,明显是要钱。   温明蕴被他这个动作给逗笑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台:“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有我的荷包,去拿过来。”   程亭钰听完,有些迟疑,对上她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开口,温明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放心,给钱的。”   男人一听,立刻起身走向抽屉。   还是那句话,能赚一笔是一笔。   哪怕只有几个铜板,听起来像是打发叫花子的,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   如果温明蕴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应该会告诉他,在现代有个词语叫薅羊毛。   很多富人也会有这种心理,哪怕家里有钱,但是一听说能薅羊毛,也是心甘情愿。   荷包到手,温明蕴从中数出了十个铜板,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方才收拾床铺的钱。”   之后又摸出一个:“这是跑腿费。”   男人抬头与她对视,语气平静地告诉她:“不够,我还得送回去。”   “好吧,再给你一个。”她又摸出一个铜板。   之后又从中挑出两个金锞子,还是那种实心的葫芦形,这是出嫁前,陈婕特地给她赏下人的,实心的这种更贵。   “这是你替我吃饺子的赏钱,一并给你,希望我们之间的金钱交易关系长存。”   男人挑了挑眉,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些沉下声音:“不行,我不要,这是赏下人的。”   他是个有原则的男人,坚决不拿下人的赏钱。   “好,我的错!”温明蕴总算是把礼金的五两银子拿了出来,递到他手里;“这回总行了吧?”   “行。”他点头,乖觉地把荷包送回抽屉里。   两人再次躺平在床上,男人闭着眼睛,暗暗发誓。   等着吧,等他赚到钱的,就把教儿子的学费给补上!   作者有话说:   程亭钰:我一定要赚大钱!以后不超过一百两的大买卖,别跟我开口。   温明蕴:程亭钰,把我荷包拿来!   程亭钰:来啦!   喜滋滋收获两文钱,老婆的钱真好赚! 第036章 敬茶纷争   一夜无话,到了天亮,温明蕴捡起那块被扔到地上的白帕,又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手上比划了两下,终究没舍得下刀。   这肯定很疼吧,她才舍不得用自己的血呢。   若是平时,她吃颗药丸的事情,但是如今程亭钰就坐在她面前盯着,若是吃药的吐出几口血,那不就全露馅了。   为此她把匕首和白帕都递了过去,直接塞进男人的手里,并且掏出昨晚分到的礼金,一本正经地询问:“你来,要多少?”   明显是要给钱买他的血。   男人一愣,下意识地接过。   “我血不多,光吐得都不太够。”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深谙讨价还价之道。   温明蕴撩起眼皮看他,都不用多说,她就知道老茶男又开始了。   “那你现在想吐吗?”   “不想。”男人果断摇头。   温明蕴立刻抬手,直接加了几分力道拍上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地问道:“这样是不是要吐了?快点接着,别浪费了。”   她边说边抬起另一只手,将白帕按在他的唇边,一副吐不出来决不罢休的模样。   程亭钰无语,不吃药他能吐个屁出来。   不得不说,温三娘恶毒人设不倒,这新婚第一天就要把夫君打吐血,古往今来没几个这样的妻子。   “咳咳咳,夫人,我真吐不出来。”他假装咳嗽两声,脸都憋红了,就是不见一丝血迹。   温明蕴长叹一口气,常年装病,她虽然身体健康,但对病患还是非常了解的,有时候这血说吐就吐,但有时候硬憋着自己,又吐不出来了。   老天爷往往就是如此,不让人称心如意。   “那让你的侍卫再找点猪血鸡血吧。”温明蕴直接放弃。   “别,府上见过血的人不少,他们可不像程晏那般好骗,不用人血看得出来。况且二房那边肯定死死盯着,一旦在这儿出了差错,只怕不好收场。”程亭钰劝她。   温明蕴点头,“此言甚是有理,那找谁弄血?”   “我来吧,银子你看着给。”程亭钰当场拔出匕首,撩起衣袖,把冰冷的刀锋往胳膊上比划。   男人长得很白,透着一种脆弱的莹白。   只是当他用力握住匕首的时候,温明蕴却看到了他小臂上分明的肌肉线条,瞬间将那股冷白皮带来的羸弱感冲散,透着一股劲瘦的力道。   她眨眨眼,脑海里瞬间回忆起,昨晚他轻松抱起自己时的场景,那么安稳又充满了力量。   “动手啊。”温明蕴看他比划半天,仍然没动静,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男人抬头看她,神情之中竟然透着几分委屈。   “夫人,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怕疼。”他说得一本正经,甚至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被他揉得,还是情绪酝酿到位了,如今准备开哭。   温明蕴:“……”   她真是怕了这个男人了,茶味儿都能从望京城,飘到北疆战场了。   温明蕴从礼金袋子里摸出十两银子来,塞进他的掌心里。   幸好她不是什么守财奴,不然这十两银子都够买俩丫鬟回来伺候了,结果就为了眼前这病秧子的几口血,血亏。   “够了吧?”她问。   程亭钰二话不说,当下就拿起匕首对着自己的胳膊一划,鲜红的血液从细长的口子流下,他一滴都没浪费,全部沾在白帕上。   直到见差不多了,才收回来。   “我去拿金疮药。”温明蕴穿上鞋,在抽屉里找到药箱,拿出一瓶药。   忽悠个神医当师父就是好,各种药她都有,金疮药这种必备的,自然也是药效极好,撒上之后立刻止血。   当看到她拿出药之后,程亭钰还挑了挑眉头,这药粉看起来好眼熟啊,和他之前常用的似乎是同一种。   不过他的金疮药应该是独家秘制的才是,或许天底下的金疮药看起来都差不多?   血很快就止住了,温明蕴正准备收手,却忽然被男人握住了。   程亭钰才枕头下摸出五两银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个血迹虽然是你需要骗人的,但这其中也有我的责任,银子一人一半,见者有份。”   温明蕴眨眨眼,虽说这五两银子也是她花出去的,但是能从程亭钰手里再抠出来,还是让她心头一爽。   果然他是个守信的男人,他们之间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更加稳固了呢。   “不错,下次有活儿再找你。”她点头,随口应承道。   “好说。”男人一听这话,瞬间眼睛发亮,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金疮药,下床放回原位。   “这个我送回去吧。”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温明蕴的荷包,那是相当乖觉。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从中摸出两个铜板来:“总共两趟跑腿费,拿好。”   “承蒙惠顾。”男人对着铜钱吹了一下,顿时听到沉闷的“嗡”声,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哎,头一回觉得铜钱的声音如此好听。   两人插科打诨结束,才让人进来伺候梳洗。   床铺重新打理好,至于那块白帕也由程国公夫人院里的嬷嬷来取。   如今的程国公夫人乃是继室,二房程世子为她所生,大房已逝的程将军为先夫人所生,因此两房分歧只会越陷越深,根本不可能有和解的一日。   实际上这块白帕应该交给程将军夫人,也就是温明蕴的婆母,但是程将军夫人邵氏久不管事,自从程将军离世之后,她就直接搬出国公府,去了尼姑庵里带发修行。   *   新人收拾好之后,就携手往前厅走去。   程国公府是个大家庭,今日新妇敬茶,自然是一大家子齐聚一堂,不止二房到了,甚至连程亭钰的姑姑一家都来了。   温明蕴还没进门,听到里面相对热闹的交谈声,眉头就轻轻蹙起,心底生出几分不耐烦的感觉。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她都最讨厌这个局面。   她不是社恐,相反对社交还得心应手,合得来的人就一起玩儿,合不来的人就敬而远之。   可是她很怕许多不熟的亲戚聚在一起,这比应酬还要麻烦许多倍,这些人明明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甚至还有些私怨的,但是却能在少有的几次见面中,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来一个劲儿地惹恼你。   再者说程国公府有多乱,简直全望京皆知。   光看能教出个混世魔王程晏,就能看出这家的氛围好不了。   程亭钰看出她不高兴,立刻凑到她耳边道:“你出嫁前,我曾对岳父许诺,你在娘家什么样儿,嫁过来就还是什么样儿,这句话永远不变。所以待会儿进去,你不想笑就别笑,看谁不顺眼想发脾气就发。”   温明蕴撇嘴,不怎么认同道:“你这话说得好听,可这终究不是我家。我在温府发脾气无理取闹,我爹娘会主动让下人封口,不会传出一丝一毫我的坏名声。可我若在你家,都不用发火,只是甩个脸,估计一个时辰后,全望京都得传我是个不懂礼数的毒妇。”   她虽然一向追求自己痛快,但又不是没脑子。   “没关系,你可以把锅扣在程晏头上。”程亭钰摆手,一本正经地出主意。   温明蕴一怔,满脸震惊地看着他,表情里透着几分不相信。   “我说真的,以前我也这么干过。逆子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尽会惹事儿,我怕等不到他孝顺我,就已经被气死了,因此特地给他表现机会。你不高兴了,只要提程晏,那些人就不敢了,毕竟他们还要脸,都怕挨程晏的疯狗咬,百试百灵。”男人说得头头是道,为了让她相信,甚至都举出实例来。   温明蕴给他竖起大拇指点赞,“不愧是你!”   程亭钰冲她抿唇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她第一次品出老茶男的好来,茶香四溢。   有钱平分,有难儿当。   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伙伴,希望他们的金钱关系天长地久。   “祖父请喝茶。”温明蕴跪在蒲团上,端起倒好的茶水呈上。   程国公已然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清澈,精神头还不错。   “好。”他接过茶一饮而尽,并且赏下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他给新人的贺礼。   桌上还有两杯茶,除了坐在旁边的国公夫人之外,桌上还摆着一个牌位,正是先国公夫人。   按照礼数,温明蕴的第二杯茶敬给了牌位。   程国公夫人耷拉着一张脸,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看见这个孱弱的新媳妇,心底冷哼。   等着吧,你现在恭恭敬敬地敬茶,等待会儿轮到自己给夫君的亡妻敬茶,看你如何是好。   第二杯茶敬完,程国公又递出一个木匣子。   先国公夫人无法给贺礼,自然由国公爷代劳。   “祖母请喝茶。”终于轮到了第三杯茶。   国公夫人直接将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摘下,套在了她的手上。   “乖。”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和气。   至于剩下的叔叔和姑姑两房,新人则不用敬茶,只用奉上准备好的礼物,长辈们自然也要回礼。   温明蕴给出去的礼物,全都是刺绣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这些自然都是丫鬟们做的,却换回来一堆首饰珍珠,亦或者是补品补药,跟她给出去的相比较,每一样都是厚礼的范畴。   从她一进来,程世子夫人的视线就死死盯着,见她毫不客气地给上一堆用不上的小玩意儿,登时就不高兴了。   “侄儿媳不愧是出自清流世家,想必这送出来的书都是孤本吧?”她拿过小孙子收到的书本,故意晃了晃,语气怎么听都有股阴阳怪气。   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就是一本普通的三字经,哪来的孤本一说。   “啊,婶婶不认字吗?竟然连三字经都——”温明蕴一脸惊诧,几乎脱口而出。   等说一半才惊觉这种话不能直说,免得刺中了别人的伤心往事,顿时拿绣帕捂住嘴,满脸同情地看向世子夫人。   那双无辜且真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一般。   天呐,她好惨啊,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再怎么说也出自名门之后吧,竟然大字不识一个。   “你胡说什么,我虽不是清流世家女,但祖上好歹也出过探花,兄长如今乃是正二品大员,比你爹可高了好几个品阶。我怎么可能不识字?”程世子夫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您若是识字,那为何认不出上面的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三字经》,何来的孤本呀?若不然就是您眼睛瞎了,看不见了?那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这么大的字都看不见,那是瞎得透透的,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了。”   温明蕴歪着头,轻拧着眉头,既透着无辜的劲儿,还很担忧长辈的身体。   “你是在诅咒我吗?”程世子夫人怒发冲冠。   她设想过无数种新妇回击她的方法,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这还是人话吗?上来就骂她是文盲和瞎子,一副二选一的状态。   “我如何是在诅咒您,只是担心您看不见。婶婶莫要吓唬晚辈,我咳咳咳——”她当场就往后缩了缩,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脸上尽是恐惧的表情,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好像程世子夫人是个洪水猛兽一般。   “二婶,你这是做什么?明蕴身子不好,您也是知道的,况且祖父也发过话,在新人敬茶这日,你绝不发难,如今这是在作甚?她好心好意关心你的身体,你却要骂她诅咒你,非得把我们夫妻逼死了,你才算高兴是不是?”程亭钰往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怒目圆瞪地看过去。   双茶合璧,茶香四溢。   程世子夫人虽然不懂什么是茶王,但还是被这股味儿给熏到了。   她本意是奚落新媳妇送礼,尽送一些不值钱的,连个孤本都没有,就好意思收下长辈们如此贵重的回礼。   结果她才刚开了个头而已,甚至都没能把主要矛盾给引出来,就折戟沉沙,甚至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最后受害者还成了他们,她一个被骂瞎子和文盲的人,倒成了加害者。   她真是气得不行,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够了,你二婶只是担心你年纪轻,万一不懂事把孤本送出来了,家里人可受不起。你怎么一会儿扯到不识字,又说她眼瞎,别说她了,就连我听了都觉得心里不舒坦。下回不要再如此草率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心里有数。”国公夫人幽幽地开口,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在维护二儿媳。   程世子夫人一听这话,顿时舒坦了不少,下巴也扬起来了,不满地撇嘴道:“就是,侄儿媳你已经出嫁为人妻了,可不是在家当姑娘,什么话都要在心里过几遍,能说的才说,不能说的就好好憋着。”   “我在心里过了啊。是程晏说你眼瞎又没文化,是阴沟里爬出来的野山鸡,却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是只凤凰,实际上大老远就能听到你嘎嘎乱叫,还狗屁道理都没有。全是靠你姑姑那老货唾沫星子乱飞,说几分歪理,才勉强站住脚。戴上狗尾巴草,硬装大尾巴狼——”   温明蕴十分委屈,甚至都跺起了脚,小嘴叭叭地赶紧把自己的道理说清楚。   当她开口的第二句话起,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程国公都惊了,完全忘了礼数,直勾勾地盯着这位新进门的孙媳妇。   好一张利嘴!   “放肆!你们温家就是这么教姑娘的吗?”   这回都不用世子夫人出头,国公夫人就已经受不了。   她和世子夫人的确是姑侄,正因为嫁进程国公,生了嫡次子,而她想和娘家联系得更加紧密,就把侄女娶进门当儿媳。   “祖母,您骂我就骂我,扯我娘家做什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程晏说的。程晏不是我生,也不是我养,关我们温家何事。要问也得问你们程家是怎么教孙子的?况且他又没骂您,您这么激动做什么?”   温明蕴不干了,当下就从程亭钰身后挤出来,相当不悦地反驳道。   显然温家是她的逆鳞,谁敢骂她就骂回去。   程亭钰故作惊慌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咳一声,尴尬地解释道:“祖母便是二婶的姑母。”   温明蕴皱眉:“我刚嫁进你家,什么都不懂。二婶的姑母只有祖母一人吗?程晏骂得是帮着二婶说歪理的姑母,他骂得对吗?”   程亭钰沉默了,温明蕴也不说话,只是抬着头看向他。   小夫妻俩执手相看,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几乎要让其他人窒息了。   “国公爷,程晏都十四岁了,还如此侮辱长辈,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若是传出去,只怕都会质疑我们程国公府的家教。”程国公夫人恨恨地看了一眼温明蕴,最终决定还是对程晏下手。   毕竟温明蕴口口声声都说,是转述程晏的话,与她无关,若是教训她的确站不住脚。   但是绝对不能放过程晏,无论程晏有没有在温明蕴面前说过这种话,总之狠狠打一顿,到时候这继子绝对会记恨继母,怨恨她攀咬自己。   “程晏呢?”程国公询问一句。   “回国公爷的话,方才晏少爷的小厮来回话,说晏少爷昨晚受了风寒,今日发热下不来床,不能过来了。”有下人进来回复。   程世子夫人被气得够呛,立刻接话道:“不可能,怎么这么巧?正好找他算账他就生病了,我看是装的。说不定还是和某些人提前通过气,才能伪装得这么及时。”   “就是就是,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了。我看他就是故意说给我听,自己却不来验证,还让某些人对我发难,觉得我这个新媳妇不好,还责怪我诅咒她,甚至攀扯温家。某些人真的好坏啊,我这么年轻,哪里能算计得过她,就只能被人欺负!”   温明蕴立刻接过话头,又气又急,脸色煞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你说谁呢!”程世子夫人越听越不对劲。   好家伙,她想阴阳怪气温明蕴,结果这女人直接倒打一耙。   娘的,就连路边的狗都知道,他们二房的人不可能和程晏联手好吗?   这个女人怎么说得出口的!   “哼,谁说我我说谁,二婶,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温明蕴加重了“千万”两个字,听得程世子夫人头大。   “侄儿媳,我就把话挑明了,望京谁人不知,我们国公府大房和二房一向不睦,上回程晏连我都打了,你觉得他能和我联手?”程世子夫人也是被逼急了,当着国公爷的面儿说这种话。   “二婶,那你觉得程晏会和我这个后娘联手吗?”温明蕴毫不畏惧,直接反问了回去。   程世子夫人一个字都憋不出来,那倒是,程晏又不是转性去修佛了,没折腾死后娘就不错了。   “够了,你二人都少说话!”   一直没发话的程国公,总算是开口了,这再吵下去,家丑就全秃噜出来了。   虽说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但老人家总归是希望能维持表面和平的,哪怕明知是虚假繁荣。   “你去问问晏少爷,他到底说没说过这个话?让他从实招来,念在他生病的份上,今日不收拾他。”程国公指派了一个丫鬟去问话。   温明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却不停地咳喘,还时不时掉几滴眼泪,显然是十足的委屈。   程国公夫人怄了一肚子火气,很想质问她,今日是新娘子奉茶的大好日子,你在这儿哭丧哭给谁看呢。   偏偏眼下这种情形,还不能直接发难,要不然这个孙媳妇估计又得找事儿,只能另辟蹊径。   “估计这问话还有一会儿,先把正事儿办了。去把秦氏的牌位请出来!”程国公夫人挥了挥手。   温明蕴听到这句话,丝毫没反应,仍然哭得专心。   立刻就要小丫鬟把牌位捧了出来,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温氏,这是大爷前头的夫人,也就是程晏的亲娘,按照礼数。你嫁进程家门,也该给她敬茶。要谨记自己的身份,继室永远是继室。”   程国公夫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努力不让自己咬牙切齿。   毕竟她就是继室,这些年吃了无数继室的苦。   明明她也是明媒正娶,可是每次逢年过节祭拜牌位的时候,她就觉得在先国公夫人面前,她更像个妾侍。   如今能向同样身份的温明蕴发难,她只觉得特别痛快,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受的苦,全部都让她尝一遍。   温明蕴咬牙,她心中郁结着一口气,这老太太可真不讨喜,一点都不会做人。   “祖母,不用了。”程亭钰先开口了。 第037章 鸡飞狗跳   “什么不用了?”程国公夫人问。   “明蕴无需拜秦氏。”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秦氏嫁给你三年,诞下程晏,相夫教子,虽然红颜命薄,但是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否定她作为发妻所有的辛苦吗?”程国公夫人说得振振有词,甚至还非常具有煽动人心。   明明当初她拜先国公夫人时,恨得咬牙切齿,并且最厌恶这样的规矩,每次都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天天盼着这破规矩取消。   可是当要用这规矩压着孙媳妇的时候,她又成了最坚定的拥护者,甚至恨不得加重,让温明蕴跪在地上给牌位磕头才好,越卑微越好。   “哪个祖宗传下来的?你让他到我面前来说。”程亭钰的声音虽然不算中气十足,但这句话却掷地有声,透着十足的霸气。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温明蕴也是一怔,她其实选中程亭钰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做人不能太贪心,她虽然想既要又要,可没有这样的人等着她。   再说对着牌位拜一拜,她又不少块肉。   而且之前程亭钰未曾跟她透过口风,哪怕是之前的婚前协议,也没有这一条。   她就以为这是大家默认的共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今日直接拒绝,并且语气十分坚定,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甚至还说出让祖宗到他面前来这种话,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你在耍无赖吗?”程世子夫人也开口了,直接被气笑了。   这什么人啊,怎么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要说起耍无赖,那不是二婶最擅长的事情吗?与我何干,我在讲道理。”程亭钰相当冷静地道。   程世子夫人立刻瞪眼,当场准备发火,又被他打断:“这不是我说的,是程晏说的,你要找人算账请认准他。”   很好,今天也是逆子派上用场的时候。   这儿子没白养,虽然没什么出息,还巨蠢无敌,甚至花光了他的钱交学费,但是能背黑锅啊。   光这一个优点,就胜过千万条缺点。   “祖宗规矩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无论是从哪本礼法书上,都能查到这条。继室进门就要拜见亡妻的牌位,这是尊重,也强调了亡妻的地位,让夫君和继室都不要忘记她,谨记自己的身份。”程国公夫人冷下脸,声音像是浸在寒潭里一般,听得人背后发凉。   显然这位国公夫人是真的恼怒了,看向程亭钰的眼神,透着十足的嫌弃,仿佛在看异端一样。   “祖母不必多说,礼法我读过许多,不过那是给祖宗用的,旁人爱沿用就用。我程亭钰的妻子不必。”   “人死如灯灭,这世上有秦氏的夫君和儿子祭拜她就足够了。明蕴是第一次嫁给我,我也是第一娶她,她不该比旁人矮一头。”程亭钰的语气认真又坚定,莫名的让人信服。   但是落到程国公夫人的耳朵里,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烈火般,熊熊燃烧,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烧成灰。   凭什么?   她当初也是这么矮人一头过来的,凭什么其他的女人就不用!   “她不比旁人矮一头,那秦氏受的委屈谁来赔?你和你的新妻子可以安稳度日,含饴弄孙。她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只不过是对着牌位拜一拜而已,又有何不可?”程国公夫人越说越激动。   甚至看着她这副激动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早死的原配,而继室不拜她呢。   可是明明她才是那个拜了几十年牌位的继室,看起来却歇斯底里,完全陷入了魔障。   “若是秦氏心中真有怨,就冲着她的夫君去吧,午夜梦回,等她入梦,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可真是秦氏的好夫君!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程国公夫人冷笑连连。   程亭钰抬头却没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程国公,脸上挂着一抹揶揄的笑容。   “祖父,您听这是祖母的心里话呢,她在怪您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亲祖母的牌位就在桌上呢,若是国公夫人想拜,没人拦着赶紧拜。但是我的夫人不拜,国公府其他房的事情我管不着,大房的事情你们也别想管,谁要是看不顺眼就去告御状!”   他这话不可谓不损,果然一说出来之后,程国公两口子脸色都变了。   国公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偏头,看一眼桌上的牌位。   “咳咳咳,夫君,你别生气了。程晏之前可叮嘱我了,一定要注意照看你的身体。哪怕真的生气了,也请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这些宵小之辈一般见识,一家子娘们儿出嫁,尽盯着国公府塞,要是再多生几个爷们儿,估计姐妹姑侄都团聚了,也不知道这国公府以后是姓程,还是姓岑了。”   温明蕴先咳嗽了几声,小脸煞白,看起来是受到了惊吓,但还是极力劝阻他。   不止说话轻声细语,就连握住他手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带着安抚的意味。   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和她温柔的语调天差地别,像是数九寒冬刮来的风雪一样,阴毒至极。   “放肆!”这回连国公爷都坐不住了。   这叫什么话,怎么就姓岑了?   国公夫人和程世子夫人姑侄俩都姓岑,这话简直诛心。   “祖父,这是程晏说的,我只是复述。我也觉得这话很混账,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怪我哦!”温明蕴马上声明,一脸站在他这边的架势。   国公爷:“……”   他的火气都已经顶在脑门上了,结果却戛然而止。   程晏人都不在,他冲着谁发。   他算是发现了,这新进门的孙媳妇,脑子着实不好使。   不是,你都不赞同他的混账话,为什么还要复述出来?是不是就为了借他的口骂人?   然后骂完还要说,我不赞同这话,真是什么好处都占了,还站在道德高处,让人骂不到她。   这么一想之后,又觉得她聪明极了。   “侄儿媳,程晏放屁你也当宝贝供着是不是啊?什么叫国公府姓岑啊,这府里也只有我和母亲二人姓岑,还有谁姓岑?两个女人就能让国公府改姓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本事儿呢!”程世子夫人据理力争。   温明蕴眨眼,语气相当无辜地道:“婶婶,你又没听懂吧。程晏的意思是,祖母只剩了二叔一个儿子啊,要是多生几个,到时候都娶了你们姓岑的姑娘,那不就是傻傻分不清楚了。程晏还说了,这事儿你们岑家女人绝对干得出来,毕竟之前你也塞过一个岑秀给夫君啊,要不是他英雄气短、力挽狂澜,这府里已经是你们岑家的天下了!”   她还没主动开口,旁边的程亭钰就接话道:“嗯,这种连成语都用不对的狗屁话,的确只有程晏能说得出来了。祖母、二婶,你们姓岑的如果要怪罪,不要找我这苍白柔弱的夫人,得去找我那逆子。”   夫妻俩说完之后,立刻四目相对,再次执手相看泪眼,氛围感拉满了。   两位岑氏都气得怒发冲冠,却又因为罪魁祸首程晏不在场,而变成了无能狂怒。   小瘪犊子,等着啊,姓岑的一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夫君,你真好。”温明蕴边咳嗽,边柔声细语地道。   “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程亭钰握紧了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简直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国公爷,你可莫听程晏胡说,你知道我的,当初给老二说亲的时候,只字未提岑家,还是您主动提起,我才——”国公夫人心底暗暗咬牙,温明蕴这几句话非常狠毒。   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在意这一点,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自家的姓氏被剥夺,任由妻子的姓氏管控全家,这和入赘有什么差别?   程国公本来就在意这些,难道心里还能没想法?   “不必多说,我晓得的。”他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国公夫人难免惴惴不安,不过当着诸多晚辈的面儿,她着实不好多解释,只能把矛头对向眼前惹是生非的小夫妻。   “亭钰,礼不可废。不是你说不用拜就不用的,温氏,过来拜秦氏,你出嫁前爹娘也该交过规矩。”她语气强硬道。   程亭钰刚想开口,手腕就被温明蕴按住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裙。   “国公夫人说得对,我这就拜。只是我身子不好,可能咳嗽,你见谅。”   “是拜秦氏,不是拜我。”   温明蕴轻柔一笑:“秦氏大度不会介意,但您最是小心眼了,旁人多看你一眼,你都觉得那人是不安好心,恨不得把人给活活打死,程晏说的哦。”   她说完就是一阵不停地咳嗽,面色青白交加,似乎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一样。   哪怕国公夫人有诸多的话想训诫,也完全插不上嘴,只是盯着她一步三晃地往前走。   “秦姐姐,我——”温明蕴终于走到牌位前,刚开了个口却忽然嘴角溢出一口血,直接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屋子里一片兵荒马乱,程世子夫人马上大声嚷嚷道:“这是装的吧?方才复述程晏那些混账话,还精神头十足,怎么一到拜牌位就吐血晕倒,真是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她嗓门极高,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一般。   程亭钰挤开众人,立刻握住温明蕴的手,听到这番话,马上抬头恨恨地盯着程世子夫人。   “二婶这说得是什么混账话?怎堪为人长辈?明蕴常年病弱,全望京的人都知道,你之前还笑话过她,怎么如今却说她是装的?就是你们仗着长辈的身份,硬要逼着她跪拜牌位,她也没说不拜,却还要各种冷言冷语对着她。如今还说她弄虚作假,好好一个清流世家的女子,怎么嫁进国公府,就被你们踩在烂泥里了——咳咳咳——”   他的眼眶通红,竟是含着泪光,说到情动之时,近乎哽咽。   “我知道,你们这不是踩她,而是踩我。都恨不得我立刻死了,好让某些人的位置坐得更安稳。今日是我们新婚后敬茶第一日,夫妻二人却受到如此侮辱,你们这是要逼我们夫妻去死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沙哑,浑身都在打颤,甚至开始白眼上翻。   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之后,竟是也晕倒在地。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紧接着是更加的慌乱。   天呐,这什么倒霉日子,竟然让新婚夫妻全吐血晕过去了,这传出去的话,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程国公夫人,都变得慌乱了起来。   这不会是真的要死人了吧?   新人第二天敬茶,结果横死当场,无论他们再编出什么离奇的借口来,外面人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他们二房心狠,终于忍不住对大房动手了。   而且还要程亭钰死在新婚第二日,让他在最幸福的时候毙命,甚至带上了他的新婚妻子,简直斩草除根。   一想到有这种不利的言论传出来,国公夫人就一阵阵头疼,连忙招呼人请大夫。   程世子夫人差点笑出声来,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两人赶紧死,成双成对的死,当一对鬼鸳鸯去吧。   只是她一抬头对上国公爷阴沉如水的面容,立刻冷下脸,但是刚刚那个庆幸的笑容却被公爹抓个正着。   程国公当场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人进来把他们抬进屋里去!你知道如果他们出事儿,国公府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吗?到时候你拿着休书,回岑家慢慢笑啊!”   就这一句话,已经暴露了程国公对岑家的不满。   国公夫人在旁边听到,顿时心凉了半截。   越是这种忙乱的时候,越是能暴露一个人的真心。   说要休了儿媳不可怕,但是却直接点出来岑家,可见方才温明蕴复述的那番混账话,国公爷还是听进心里去了。   程世子夫人缩了缩脖子,顾不上高兴了,赶紧招呼下人进来。   她的一颗心简直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诅咒。   但是另一半又在祈祷,千万不要有事,不然他们二房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是皇上赐婚的夫妻啊,妈的第二天敬茶的时候死了,这死的哪是两个人,而是程国公府对皇上的蔑视。   国公府请了好几位大夫过来,但是把完脉之后,都是束手无策,甚至有两位脾性憨直的,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赶紧准备后事吧。   要不然等人凉了,再穿寿衣的话,不太好穿。   程世子夫人一听这句话,当场吓得腿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她不要被休弃。   她再三和大夫确认,但是得到地答案依然如此,瞬间六神无主起来。   “呜呜呜,大侄子侄儿媳,你们醒醒啊。婶婶以后再也不让你拜秦氏了——”   程世子夫人当场抱头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如此真情实感地希望,程亭钰和他媳妇长命百岁。   全望京的大夫都看不破两人装病,唯有姜院判。   程国公府乱作一团,说去请太医,但是姜院判今日在给太后诊脉,自然请不来,哪怕请了其他太医过来,也是再听一遍死亡通知书。   程国公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当场就冲着二儿子和二儿媳发火。   “如果他们二人今日真的救不回来了,你们立刻去温家和你大哥的坟前负荆请罪!一个破牌位而已,爱拜不拜,不拜还能少块肉啊?一直死咬着不放。怎么,温氏去拜了秦氏,你俩能得金山银山,还是仙丹妙药啊,跟着了魔一样丧心病狂……”   程国公不知他二人是装的,只以为这两人的死已经板上钉钉了,顿时压力山大。   平时两房闹归闹打归打,就算程亭钰被气吐血好几回,国公爷也没这么着急过。   毕竟这算是家事,旁人的手伸不进来。   但是如今带上了温明蕴,不止要忍受温博翰疯狗一样的报复,还要面对皇上的质问。   这可是九五之尊亲自下的赐婚圣旨,结果两位新人成亲第二天就双双赴死,往严重一点说,整个国公府都在抗旨不尊,哪怕借机发挥,判个流放那不是不可以。   再有温明蕴还是五公主的至交好友,这位公主绝对要插手,到时候国公府上下别想有好日子过。   程国公越想越心凉,甚至恍惚觉得大祸临头,当下破口大骂。   原本还给老妻留两分颜面,只是指桑骂槐的地步,但是当两位太医连续摇头叹气后,他索性彻底放开了。   “我看程晏虽然平日不着调,但是他这孩子最喜欢讲大实话,实话嘛总是没人爱听的。你们岑家女可真是一窝子祸害,要是没有你们俩在这儿撺掇着,跟野鸡似的上蹿下跳,国公府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国公爷气急败坏地道。   国公夫人当场脸色惨白,这周围都是下人们,很可能还被来诊脉的大夫们听见了,可是国公爷却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当场呵斥这种难听话,甚至都上升到整个岑家,她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偏偏她却一句话不敢反驳。   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程世子,开口说话了:“爹,事情还没个定性,您先别着急。再说娘也是为侄儿媳的名声考虑,她这些年操持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为了办大哥的丧事,都小产了,落下个成形的男胎,您就不要骂她了。”   国公夫人当场眼泪汪汪,果然还是只有儿子体谅她。   倒是一旁没敢吭声的程世子夫人,不满地抬头看一眼,心里怨恨。   怎么,婆婆骂不得,那就是狠狠骂她呗!   “你说得对,的确不该骂你娘。要不是生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成日只会躲在女人背后享福,撺掇着你媳妇作妖,国公府两房何至于闹成这副德性!我今天不止要骂你,还要打你个不孝的东西!”   国公爷听到二儿子对老妻的维护,心头更加厌烦。   对于原配妻子和早死的长子,其实他是有亏欠的,这些年国公府乌烟瘴气,也未曾没有他纵容的缘故。   如今事发,他不会责怪自己,只会怨恨别人。   二儿子这一番话的提醒,则让他想起早逝的长子,愧疚和恼怒交加,急需个发泄口。   他抄起一旁的木棍,直接对准了二儿子就抽了过去。   这程世子也老大不小了,刚得了孙子,如今却被当众抽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执掌国公府。   外面是鸡飞狗跳,打人的、阻拦的、哭闹的……   各种声音汇聚一堂,简直烦不胜烦。   就连躺在里屋的温明蕴,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她心情甚好。   甚至还觉得不够热闹,应该再配个唢呐,唢呐一吹,白布一盖,外面的人都快乐升天。   要不是她身边总有老大夫在晃悠,指不定都得笑着哼首歌庆祝庆祝。   她越发觉得,她挑男人还是有点眼光在身上的。   第一眼她就看透了程亭钰老茶男的本质,而他也不负众望,与她珠联璧合,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精彩好戏。   两人都不用提前合谋,就自发你吐血我紧跟着的状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俩吐血,功成身退了,都不需要再添油加醋,后面的大夫就主动替他们往前推进,而程国公府也不负众望,闹得底朝天。   *   姜院判是一直到傍晚,才被请到国公府。   他刚从寿康宫出来,就被程国公府的姑爷给接走了,这位姑爷如丧考妣的表情,让他都以为程国公要没了。   结果待听到是小夫妻两口子出了意外,还是一前一后双双吐血时,他当场就放慢了脚步。   急什么急,他俩死不了。   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就这俩心眼子比头发还多的祸害,绝对是装病。   为了不冤枉人,他又仔细打听了一下,虽说这位姑爷还记得家丑不可外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但仅从这只言片语里,姜院判就能确定,他猜对了。   这熟悉的剧情,和当初让五公主亲自用脸接两口血的戏码,何曾相似!   “姜院判快请。”   姜院判赶到的时候,程国公还在抽世子,一见到他,当下就扔了木棍,连忙请他进去。   看着程世子被打得头发披散,脖颈上都是棍子红印的狼狈模样,姜院判不由得在心底比较一下。   这和当初的五公主,哪个比较惨? 第038章 黑锅算账   这回两人虽然成了夫妻,但是为了方便诊脉,仍然是分别躺在两间房里。   姜院判驾轻就熟地去诊脉,果然两人的脉象很像,那股半死不活的状态也大差不差,这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两人与师兄绝对关系匪浅。   他已经知道,温明蕴是师兄的徒弟,只是这程亭钰又算怎么回事儿呢?   “姜院判,人如何了?”程国公小心地陪在旁边,直到诊脉结束,他才敢开口。   姜院判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并未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程国公一瞧他这副模样,当场心就凉了。   这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连医术最高超的姜院判都表示没救了,那程国公府只有等着皇上发落了。   “姜院判,情况究竟如何了,您给句准话啊。”程国公不死心,立刻出声询问。   “情况不妙,通知温家了吗?”   “未曾,这还没定数,我就想等有确切结果了,再通知亲家。”   程国公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不甘心,觉得这两人还能救过来,那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敢往温家透露一点风声。   “国公爷,我劝你还是尽早去知会一声,温家把三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这会儿不让温家人见她一面,难不成真等了咽气之后再叫他们过来,温大人能把你们国公府的屋顶给掀了。”姜院判故作好心地提醒。   “是,我这就让人通知。亭钰和孙媳妇还有得救吗?”   “我只能说还有一口气在,肯定要试试的,但是能不能救过来,就得看命了。”姜院判摇头叹气,看向国公爷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似乎已经看到程国公未来悲惨的生活。   程国公一听他说要试试,心里又隐隐生起了几分希望,好话一箩筐地往外甩。   姜院判拿着药箱,装模作样地在两个房间来回走动,要了不少盆热水。   端进去的时候,都是清澈见底的水,等端出来却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甚至颜色都已经红到发黑了。   光这一盆盆水端出来,程家人就吓得面色惨白。   程世子夫人连连吸气,忍不住道:“这比我当初生孩子难产,还吓人。”   怎么可能不吓人,姜院判正经事儿没做,来一盆水放几颗他做的药丸。   虽说他在这方面不如师兄,但还是能唬唬人的。   那几盆水红到发黑的,就是药丸一次性放得太多,颜色都变重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的贴身丫鬟和姜院判时,温明蕴才睁开眼。   红枫很有眼色地递上纸笔过来,让他二人交流。   【醒了?你总是用这招,小心不灵了。】   姜院判大笔一挥,就开始写字递了过去。   温明蕴撇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怎么可能不灵,我有师父的灵丹妙药在手,除了师叔你,还没有人能看破呢。】   姜院判:【若是我不在,其他大夫真当你们要死了,到时候你可如何收场?也不怕被人直接穿上寿衣,送进棺材里?】   温明蕴撇嘴轻笑,不仅不害怕,甚至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的神色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等半夜我从棺材里爬出来,就挨个到他们床头站着,披头散发地让他们偿命。】   姜院判设想了一下画面,顿时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这种事情,她真能干出来。   【你不问问丽嘉你夫君的死活?】   温明蕴看着这句话,抬头与姜院判对视,扬了扬眉头,写下:【问你就会说真话吗?】   她斟酌了片刻之后,又写下第二句话:【上次你可是骗了我。】   姜院判看到这两句话之后,没有再写字,只是将这些纸撕碎,丢进了火盆里。   火盆正是他之前让程家准备的,反正他说治病救人,那必然是要什么给什么的。   温博翰来得很快,马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都不等国公府门房通传,他就直接推开人一路往前厅走。   “姓程的,我女儿女婿呢?”   他走上前,看到程国公时,当下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没对着他动手。   按照辈分,温明蕴喊程国公祖父,温博翰比他矮了一辈。   要说程家也真是磕碜,四世同堂本该是人才济济,欣欣向荣,偏偏他们家有才之士倒是早死了,只剩下个空壳子,还有一群蛀虫。   程国公知道温博翰难缠,不敢正面与他起冲突,就对二儿子使了个眼色,程世子没办法,只好顶着一身刚挨过打的狼狈上前。   “温大人莫着急,姜院判正在里面诊治,如今还没有大碍。”   “放你的屁,你是睁眼瞎还是当我蠢呢。姜院判都来了,你跟我说没大碍。要是待会儿有大碍了,你是准备替他俩偿命,还是给我磕头谢罪啊?”温博翰一见程世子出来,顿时就进入了战备状态。   好家伙,终于来了个同辈人。   老子不怼死你,都不配姓温。   温博翰一上来就超强输出,而且还飙脏话了,直接把程世子给听愣了。   他们这些文人不是最喜欢不带脏字的骂人吗?   程世子还准备到时候就装听不懂,发挥一下厚脸皮精神,可是温博翰一来就这么整,着实有些发懵。   “我——”   “别你了,就你这老瓜菜的年纪,哪及我闺女风华正茂,你一个偿命都不够!”   “你们程国公府真可笑,把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块宝,却把我女婿那样的宝贝当烂泥踩在脚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们姓程的做亲家。为国为民的本事没有,欺负小辈儿倒是一个顶俩,明知他二人身子不好,还一大家子围坐一起,连新媳妇敬茶都要给脸色看。”   温博翰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突突一通输出,听得程家人脑瓜子嗡嗡的。   亲娘哎,幸好每天上朝都有九五之尊在上面坐着,臣子们都不敢说脏话,哪怕骂人也得绕个十八圈,否则就是殿前失仪。   这要是开放脏字的话,温博翰得是其中的佼佼者吧?   “温大人,你别着急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程国公连忙开口,想要压他一头,让他口下留情。   但是温博翰明显处于激动的状态,别说程国公开口,哪怕皇上在场,他也能当着皇上的面开骂。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啊?程国公府仗着程将军一去,女婿又体弱,大房无人能当顶梁柱,你们二房二话不说就骑到人家脖子上拉屎拉尿。如今还要牵扯我女儿!啊,你们是长辈,给脸色看,小女也不能如何,但是为何要把小夫妻两口子逼到丧命?”   “我只听过丧事喜办的,好家伙,你们给来个喜事丧办。你们程家还是人吗?啊,诗书礼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不对,狗都比你们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   温博翰越骂越激情,话也越来越难听。   程世子完全顶不住,连连后退。   虽然温博翰连一丝动手的倾向都没有,但程世子还是害怕,总觉得这些侮辱的话,比直接揍他还让他脸疼。   “温博翰,这里是国公府,先帝亲自写下的牌匾,你看清楚地方再撒野!”程国公终究是忍不住了。   这已经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再忍下去,他就成了笑柄。   温博翰丝毫不惧,甚至冷笑连连,“先帝写下这牌匾时,看到的是你程家满门良将,替大烨守卫边疆,国公爷,如今你瞧瞧这府里还有当初的几分殊荣?你程家最后一名良将,已然离世,他留下的独子,却在成亲当日被你们逼得等死,他留下的长孙,是全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这种事情,你们程家敢做,却不敢让人说吗?”   “你都把祖上的荣光搬出来了,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反正日后你去了,自有你们程家的祖宗教训。但是今日我是替小女来讨公道的,她嫁到你们程国公府,可是皇上赐下的圣旨,却在敬茶当日吐血昏死,这事儿没完。青立。”   温博翰冲着身后喊了一句,温青立马上回答:“爹,我在。”   “把棺材抬进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温青立领着一群人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块无字牌位,身后还有一口四人抬着的好棺材。   “听说你们今日,硬要让我姑娘拜牌位,哪怕姑爷亲自说话,都不好使。毕竟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你们如此坚决,我也能理解。不过将心比心,若是我姑娘就这么去了,当时逼迫她拜牌位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来拜拜她的。”温博翰边说,边伸手摸了一下牌位。   这块牌位虽然没写名字,但是大家知道这是给温明蕴准备的。   从牌位到棺材,全都是好木头打造,而且看起来就是早已备下。   显然温家人随时做好了准备,迎接温明蕴的死亡。   这在古人眼里是十分不吉利的,明明她还这么年轻,哪怕病重家里有所准备,也不可能大剌剌地直接抬出来,这还是很避讳的。   偏偏温家人不仅光明正大地抬来了,甚至看着温博翰这样子,还要以此大做文章,逼得程国公府全家人拜她的牌位。   “亲家,这就不对了吧。我们都是长辈,怎么可能拜晚辈的牌位,就你这还是礼部侍郎呢,礼仪是怎么学的?”程世子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立刻大声地反驳,当然最后一句话还是压低了声音。   “长辈?你也有脸说这话,有哪家的长辈把小辈给逼死了?一群杀人犯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程世子夫人倒是提醒我了,到时候光拜牌位怎么能行,我要让你们家偿命!”温博翰说到后面,几乎一字一顿,语气那是相当的凶狠。   程世子夫人对上他阴郁的眼神,瞬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与他对视。   屋内,姜院判又重新找了纸出来写字:【你爹简直唱作俱佳。】   温明蕴轻笑,毫不客气地回写:【比我还差点儿。】   姜院判忍不住啧嘴,谁家摊上这对父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程国公府新媳妇敬茶,结果夫妻俩被长辈们逼迫得昏迷不醒,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甚至闹得相当热闹。   温家父子俩轮流来闹,空棺材和无字牌位就摆在国公府前院正中间,谁来说话都不好使。   就这,两人还没耽误轮值,该上朝上朝,等下班了就过来看着。   到了睡觉的点儿,再回温府去就寝,两家住得近,抬抬脚的事情。   而第二天,被女鬼吓到发烧的程晏,满血复活了。   他顾不上求女鬼放过他,去校场拿上红缨枪就飞奔去前院,大闹特闹。   当天温博翰下值之后,赶往国公府的时候,还在想今日又要多费口舌了,他昨天发挥得有点太好,嗓子都快喊哑了,也不知道能撑几日。   结果刚走进去,就见程晏犹如猛虎下山,追着程世子在甩枪,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每次都躲在女人背后坐享其成,这回欺负我爹有你吧?我早说过,一枪戳死你,什么屁事儿都没了,偏偏总有人阻拦。这回我看谁敢拦,我在替父报仇!”   程晏耍得不错,那一枪拍下来,直接就是对准了程世子的脑袋。   程家祖上乃是武将出身,每个程家的男人都会习武,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和大哥相比,完全烂泥扶不上墙,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程晏虽然也没上过战场,但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逼人,程世子明显被他压着打。   眼看这一棍子下来,程世子的脑袋就会变成摔碎的西瓜,周围人尖叫连连,忽然程世子的左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正好躲开了这惊险一击。   “嗷嗷嗷——”程世子倒下之后,却双手抱住左腿,似乎那条腿遭受重击一般。   程国公也赶到了,连忙让侍卫拦下程晏,才算救下程世子的小命。   温博翰看完了全程,心底默默评价程晏:这混世魔王看起来就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这种人最适合冲锋陷阵被当枪使,等以后用完就扔,都不怕他反咬,毕竟这智商也做不出什么高级反击。   而程晏在看完他一通输出,舌战所有程家人之后,也在心里默默点评:唔,这小老头儿虽然酸里酸气的,还看着就气人,但是那张嘴挺好使,到时候打嘴仗的时候让他冲锋陷阵,等用完甩一棍子就能解决,毕竟是后娘的亲爹,坚决用完就丢。   一老一少的脑回路,在此时竟然不谋而合,甚至对彼此的评价也一模一样,那就是:好用的炮灰。   程国公府闹成这样,皇上自然也有所耳闻,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困住五公主,不让她有机会插手,否则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另一件事就是把姜院判招过来问话,毕竟是他下的赐婚圣旨,程国公府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那绝对少不了重罚。   虽然程国公府每日都比菜市场还热闹,可是局面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之中,大家都在等一个尘埃落定。   温明蕴实在是躺不住了,每日连开口说话都不敢,哪怕用文字交流,还得想方设法地毁尸灭迹,就怕露馅,后背都快生疮了。   最终她先熬不住,睁开了眼。   而她清醒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程亭钰也睁开眼,夫妻俩一前一后跟说好了似的。   他们刚清醒,自然是要应付人的,还好程晏充分发挥自己混账的属性,把程家人都撵走,不许他们踏进一步。   他转头去看父亲,而陈婕也来了,和温博翰一起去探望温明蕴。   “亲家,真是菩萨保佑,亭钰和侄儿媳都醒了过来,只是耽误了三朝回门,等他们把身体养好,一定补上。”程世子哪怕见到温博翰就心里发怵,这种时候仍然得硬着头皮过来。   温博翰一瞧见他,就没个好脸色,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   “亲家,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已经知道错了,日后绝对不再提拜秦氏牌位之事。你看这棺材和那无字牌位是不是也该抬回去了?摆在正中间着实不好看呐!”   “再怎么不好看,也比你们程家人做出来的丑事好看吧?你们家人的记性可是出了名的差,程将军当年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争世子之位。我若是把棺材抬走了,转天你们是不是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温博翰那是真的很懂打人打脸的道理。   他把程将军搬出来之后,程世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下去了。   拿优秀的大哥出来嘲讽他,这是程世子的逆鳞,谁说他都要翻脸。   可是这次程家真的不占理,再有宫里已经传出风声,皇上想对他们动手,几乎把程世子的胆都吓破了,这会儿哪怕温博翰踩在他的脸上,他也屁话不敢说。   “不会了,我跟你保证,我们二房绝对只字不提拜牌位这事儿。若是提,就让我以后生出来的儿子做不成男人。”程世子立刻赌咒发誓。   温博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俗话说得好,祸不及子孙,我不是那么恶毒的人。程世子也别拿儿子赌咒,就拿你自己好了。若是你们二房违约,你子孙根尽断,下辈子投胎当太监。”   他这话说完,也不管程世子是什么表情,直接扬声吩咐人把棺材抬走。   “程国公,小女就交在你们国公府了,她身子不好,若是犯了什么错,你尽管找我,让我来教训她。你们还是不要动她,免得到时候真说不清楚,是她旧疾复发,还是被你们逼死的。”   临走前,温博翰还不忘甩下几句警告的话,才携夫人离开。   程世子夫人之前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走了,才忍不住抬手拍拍胸口,不耐烦地道:“乖乖,人家嫁闺女,都是巴结着婆家,生怕婆家给女儿穿小鞋。他们温家倒好,跟疯狗似的,也不怕报应在他闺女身上。”   “你闭嘴,侄儿媳的事情不许再插手,否则你就回娘家住!”   程世子正憋着一团火气,正好世子夫人撞上来,让他有了发泄口。   *   夜晚,夫妻俩坐在床上,开始算账。   “你维护我,不让我拜牌位一事,我很感激,十两够不够?”她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手掌间把玩。   程亭钰眯了眯眼,慢吞吞地道:“我在国公府一直是扮猪吃老虎的,如今这般反抗,只怕要引起二叔更多的戒备,还有祖父本来就对我十分不喜,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了。”   他边说边幽幽叹了口气。   男人微低着头,不与她对视,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温明蕴咋舌,又来了,大老远就闻到他的茶味儿了。   哪怕明知他在卖惨,她还是大气地换了更重的银子。   “五十两,总行了吧?”   虽然如今在讨价还价,但是当时他跳出来维护她的那一刻,还是很窝心的。   她直接将银子扔进他的怀里,完全不容置疑。   程亭钰微微一怔,拿起银子之后,却塞回了她的手里。   “还不够?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啊。”她不满地皱着眉头。   “不是不够,而是不要你银子。这本来就是你不该承受的。”   “国公夫人这些年,每回拜我祖母的牌位,都面无表情,虽然努力不外露情绪,可是每到那个时候,她必然是吃不下晚膳的。她恨她痛苦她深受屈辱,这个府里大半的人都能看出来。我不会让你也承受这样的折磨,只不过对着牌位拜一拜而已,说起来简单,但是每拜一次,都是一种不快的累积。”   “你是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才请来的人,不止是我的妻子,还是逆子的先生。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呢?”   男人边说边抬手撑起下巴,歪头看着她。   烛光映照下,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更加俊秀无双,精致得让人恍惚。   温明蕴眨眨眼,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啊,夫君说的话真动听。我虽然自私,但却也会将心比心。我的确与秦氏毫无瓜葛,不过夫君既然娶了新妇,你之后还是给秦氏上柱香吧。”她的语气轻柔又坚定。   她很赞同程亭钰之前的话,男人娶了新妻子,为何要新妇去拜亡妻,而不是他自己拜。   “会的。”他低垂着眼睑,遮住眼眸里的神色。   温明蕴也不纠缠,直接岔开话题:“既然你不要这钱,那就算了。”   她正要把钱丢回去,忽然手腕再次被握住了。   “账还没算完。”   “嗯?还有什么账?吐血两人都有份,应该不用付给你钱吧?”温明蕴不解。   男人点头:“我和你之间没有账,但是程晏有。”   “哈?他和我之间有什么账要算?我之前装鬼吓唬他,你不是还保证随便我玩儿,玩死了算你头上!”   “女鬼是你在教育他,自然不能要你的钱。但是你让他背了这么多黑锅,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虽说他那烂名声都从街头臭到巷尾了,但是辛苦费总不能少了吧?你不会不给他工钱吧?”程亭钰说得头头是道。   “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把脏水泼到他头上,还没人质疑。而且你还亲自示范,让他背了更多的黑锅。”温明蕴大为不解。   “的确,不过我养了他,不仅要忍受他的愚蠢,还费心费力地给他请先生,并且花了大半积蓄给他交学费,我让他背黑锅那是他在还债。夫人给他泼脏水,还不给钱的话,似乎站不住脚呢!”男人有理有据地解释。   最后一句话的“呢”,简直茶味满满。   温明蕴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来话,这男人是故意的,绝对就是想坑她的钱!   作者有话说:   温博翰:都说了,嫁女不要嫁远,来骂人都方便。   程晏:怎么我又觉得冷了,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应该不是女鬼来了吧?【害怕.jpg】   本章继续送红包哈~ 第039章 母子交锋   “你这人真是,方才明明说了不要钱,如今又再提钱,到底要还是不要?”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倒是丝毫不着急,甚至还心平气和地给她解释:“之前不要钱是我和你之间,毕竟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人,我们是两口子,而且我还是个好男人。但是逆子不一样,他就是个混账东西啊,坏胚子,是他在跟你要钱,他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人!”   温明蕴:“……”   这要不是当场要钱的都是程亭钰,她就真的信了这番鬼话。   程晏都不在场啊,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可真是他亲爹,都没外人在场了,还不让让他背黑锅!”她抛了个白眼。   “拿去!五十两够不够?”温明蕴再次把银子扔了回去,完全没好气。   “不用,我给你跑趟腿才一文钱,他一个逆子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值钱。都说了,我不是在乎钱的那种人,只是为了维护我们纯洁的金钱关系,坚不可摧。”   程亭钰又把银子塞回了她的手里,这一锭银子经由两人的手传来传去,都已经被焐热了。   温明蕴捏着银子在他面前晃悠,眼神轻轻眯起:“你确定?不会待会儿又来个别的理由,再把这锭银子给要去吧?”   “不会,绝对不会。除了逆子的黑锅钱,没有其他了。”男人斩钉截铁地道。   “姑且信你,要多少,你自己拿。”温明蕴将钱袋子拿过来,放在他面前。   程亭钰的视线一一扫过叠起来的银票,费了老大劲儿,才没让自己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来,最终摸出十两银子。   温明蕴撇嘴,“我让你儿子背了几次黑锅啊,就十两银子了,这钱可真好赚。”   “就是,逆子真的是个大奸商。”程亭钰马上附和。   当他拿出十两银子之后,又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五两,塞进了她的掌心。   “喏,咱们之前说好了,赚他的钱时见者有份,分你一半,下次再接再厉。”他说得振振有词。   温明蕴拿着这五两银子还有些发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道:“我稀罕你。这赚得不还是我的钱!”   “你上回赚他的买地图钱,也是我的钱。逆子就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不懂得人间疾苦,钱到他手里都被人骗走了。请夫人一定好好教他……”   夫妻俩提起程晏,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这程小少爷实在太蠢。   不说旁人,就连程亭钰这个爹都经常感叹,是何人生下这种货色,简直让人耳目一新。   半夜,温明蕴已经熟睡了,程亭钰穿上外衣,悄悄走出卧房。   影一已经在屋外久候多时,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桌上放着两块牌位,还供奉着瓜果。   夜凉如水,程亭钰肃容满面,他对着供桌久久不语。   左边牌位上写着:兄长程亭钰。(这里不是错字)   右边牌位上则写着:兄嫂秦婉。   牌位是由他亲手制作,亲自刻字,当初刚打磨出来的时候,还很粗糙,带着扎手的木刺,如今却已经变得平滑。   “大哥,大嫂,我替阿晏请了位了不得的先生,特来告知。我归来之时,阿晏性格已然养成,寻常私塾先生根本教不了他,唯有另辟蹊径。当然我也会请能人异士前来,查看阿晏是不是被下了蛊毒,很有可能是程家这些污糟的人,给他下了智商低下的蛊,若不然你二人如此聪慧,怎么会生出——”   程亭钰开口的时候,声音相当肃穆沉闷,显然是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   但是越到后面,他语速越快,充斥着委屈和吐槽。   他真的不相信,这是他兄嫂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该长这样啊?   程晏那孩子,真的越瞧越蠢。   “主子,上香吧。”影一连忙点燃三炷香,打断他的抱怨。   这对着牌位上香说话,肯定是要说些好听话告慰先人,好家伙,自家主子反其道而行之,一句让人安心的话都没有,全是抱怨人家生出来的孩子难教。   甚至还扯到什么下蛊,程晏的智商低到这个程度了吗?都到了怀疑被人下蛊的程度,自己教不好孩子,就不要怪人蠢好吧?   影一都害怕,供奉的这两位听到了,今晚就去梦里找他算账。   程亭钰接过香,认真地拜了三拜,才将香插进香炉里。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看着两个牌位,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撤了吧,看好少爷。”   “是。”影一立刻应承下来。   “最近铺子上还缺钱吗?”程亭钰转过头,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影一怔住,沉吟片刻后才道:“不缺,但是也不算有。几位掌柜的都是刚开张,还要铺陈情报线,赚得都差不多花了,您再忍忍。”   “嗯,我没事儿。这是我刚从夫人那里跑腿和卖血赚来的钱,你先给掌柜的们花吧,再穷也不能亏了情报处。你让他们别着急,我下次多跑几趟腿就有钱养他们了。”程亭钰这话说得特别温柔动听,语气也十分直爽。   直到他从袖子里摸出十五两零十四文钱,有零有整,显然几晚上赚的全在这儿了。   影一看到这个数目之后,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当场就双膝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主子,属下有罪,一定让掌柜的尽快送钱来。”   “别为难他们,我赚过钱,知道赚钱的苦,让他们慢慢来。”   “不为难不为难。”影一想说什么,偏偏他们这些当影卫的,本来就笨嘴拙舌。   明知道主子是在奚落他们,他这个当下属的却连转圜的话都说不出。   他都不敢想象,那十二个铜板是让主子做什么事儿赚来的,而且还有“跑腿”这种词儿,着实是和主子不配啊。   程亭钰整理好衣袖,慢吞吞地回了卧房。   他说得都是真的,怎么没人信呢。   夫人靠赚学费养活自己,他靠转跑腿费养儿子和属下,虽然这儿子越养越蠢,但是好歹能说能跳,就那崭新的从来没动过的脑子,至少卖个两文钱,抵得上他两趟跑腿钱了。   嗯,这儿子没白养。   *   自从敬茶那日,小夫妻俩双双吐血,狠狠地来了个下马威之后,程国公府就再没人敢找麻烦了。   温明蕴着实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每日看看书下下棋,闲得都快发慌了。   “你儿子怎么还不来找茬?”温明蕴百无聊赖地问道:“不会是长脑子了吧?”   程亭钰抬起头,看她一眼,忍不住轻笑道:“夫人,你又在说笑。逆子的脑子怎么可能凭空长出来,估摸着是在想第一次和你交手,一定要惊艳登场,绝对震住你。”   “说得有道理。”温明蕴摸了摸下巴,“平时都是有你的侍卫跟着保护他吧?”   “嗯?”男人不明就里。   两人成亲以来,实际上已经发现对方部分隐秘,比如那日恰到好处的双双吐血,还有全望京大夫都诊断不出,唯独姜院判例外。   这些巧合的碰撞,都能牵扯出许多私密,但是两人却非常有默契,只字不提。   给足了对方的私人空间,也很好的遵守金钱关系,只是金钱交易,无需过问太多。   “我没有要探究你隐秘的意思,只是在我和程晏见面时,有时候我教导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包括保护他的人。”温明蕴主动坦白。   “也包括我吗?”程亭钰问道。   “最好是,因为这样效果更好,当然如果你强烈要求让你知情,我也不会隐瞒,只是如果效果差,可不能怪我。”   程亭钰斟酌片刻,道:“你可以大概说说吗?”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妥协了:“行吧,我事先声明,告诉你之后,效果差学费也是不会退的。”   “等等!”男人立刻阻拦住她。   他现在穷得响叮当,不仅要养逆子,还要养不中用的下属,对钱敏感得很。   实在听不得这种话。   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想让温明蕴把逆子教成才嘛,结果如今一句“效果差还不退钱”立刻让他警惕了。   效果可以差,但是钱不能不退。   “我仔细考虑过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选择了夫人,自然就是无条件支持你。还请夫人放心大胆地教导他,我自然会鼎力相助!”他斩钉截铁地道。   “那守护他的侍卫们——”她试探性地询问。   “你打个隐秘的手势,他们就会离开。”男人教了她一个手势,这显然是他操控影卫的一种交流手段。   温明蕴认真地学完之后,就见他递过来一个哨子。   “当然若是你遇到危险,需要他们保护你,可以吹响这个哨子。”   程亭钰给得毫不犹豫,这哨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莹润玉白,但又不是玉质的。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苦笑道:“我不是想逼你派人保护我。”   “应该的,我既把你请来,也该负责你的安全。不必客气,也不必有负担。”程亭钰说得很认真,且不容置疑。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明蕴也不再拒绝,接过哨子之后,就放进了贴身带的荷包里。   “那我便不客气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总不能让你吃亏,教育程晏成才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用尽毕身所学。”   倒不是她善心大发,而是程亭钰在向她袒露了一个隐秘。   什么侍卫是用隐秘的手势打发,又是随时能用哨声召唤呢?肯定不是程国公府那种普通侍卫,也不是街上巡逻的那种,身法要更绝妙,若是再往厉害的地方想,很可能都比肩锦衣卫的水平。   *   实际上程晏一直在伺机而动,可是这夫妻俩明显情投意合,都待在院子里养病,看起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根本找不到温明蕴落单的时候。   终于有一日,程亭钰去了前院书房,唯有温明蕴留在后院,他立刻好好准备了一番,直接去找人。   温明蕴坐在院中喝茶,忽然一个东西落到了她的茶杯里,甚至还在动。   她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花腿大蜘蛛,腿上的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额啊——”   她被吓了一跳,当场就扔了手中的茶杯,茶水直接泼了出来,茶杯摔得粉碎,那只花腿大蜘蛛竟然还没摔死,带着一身水在地上爬,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虽然她及时控制住了尖叫,但仍然传出些许声音。   主要这玩意儿出现得太突然了,而且她对节肢动物带有天生的恐惧感,特别还是这么打个的蜘蛛,看得她头皮发麻,手脚发软。   “哈哈哈——”墙头上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听着这熟悉的公鸭嗓子声音,温明蕴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倒霉孩子是谁。   程亭钰的逆子程晏来了。   程晏坐在墙头上,抚掌大笑,他穿着宝蓝色的窄袖圆领袍,端得是意气风发,恣意青春。   两人视线相对,面对温明蕴幽冷的眼神,他丝毫不怵,甚至还好心情地奚落道:“你是我爹娶的新妻子吧?怎么样,我送的见面礼,你可喜欢?”   温明蕴没吭声,只是悄悄打了个手势。   虽然她不知道那些侍卫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照规定离开,但是反正她已经礼貌到位了,后面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她抬脚往墙头走去,眯起眼睛看着他。   程晏瞬间皱眉,感受到了她的挑衅。   他还是更喜欢女人看到蜘蛛时的惊恐,那种害怕和受到突然袭击的惊慌,让他觉得心头大快。   而不是现在这个平静的表情,不惊不怒,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她不该这么镇定才是。   他也不允许她这么镇定。   少年冷哼一声,再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从里头又掏出一只蜘蛛,看起来比刚才的个头更大。   那蜘蛛竟然乖乖躺在他的掌心里,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呆头呆脑。   但是当他举起来,对准了温明蕴晃悠的时候,蜘蛛的几条腿瞬间快速晃动,瞬间温明蕴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呵,这回总该怕了吧?”他颇为得意地道。   可惜他的这些威胁,统统不见效,温明蕴仍然坚定地往前走,眼神越发犀利。   程晏皱眉,心中焦躁。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   若是换成其他人,别说是柔弱的女子,就连许多男人,见了他把玩这些虫子,都得吓得大声尖叫。   他实在气不过,坚决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的气势给压制了,直接抬手将蜘蛛扔了过去。   少年是对准了女人的脸扔的,他自小学习骑射御,准头自是没得说。   到时候蜘蛛恰好砸中,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上,趴了一只花腿毛蜘蛛,她必定吓得哇哇大叫,甚至以后照镜子都会想起今日的蜘蛛,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只要稍微设想一下这个场景,就不禁笑出声来。   只是他设想的场景一个都没发生,原本病弱只能默默承受的温明蕴,直接一偏头,就敏捷地躲过了。   她快跑几步,轻轻一跃,两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脚腕,用力一拽。   程晏眼前一花,就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直接原地起飞。   他一开始还是懵的,直到飞了片刻才感应到,自己被人抓住脚腕在天上甩着玩儿,像是放风筝一样。   只是风筝是跟随着风的方向走,而他是跟随着温明蕴的心意走。   “啊——”他隔了片刻才喊出声了,主要是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无从反应。   “你放手!”   “你确定要我放手吗?我现在放手,你可能会死。”温明蕴边拉着他转圈,边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还认真跟他讲清楚后果。   就照她这种转圈的方式,一旦松手,程晏必然直接被甩飞,而且还承受的力道极大,若是装在树上,能一头撞死。   程晏眼冒金星,他本来就不好使的脑子,直接宕机了。   “那你不能轻点吗!”他没好气地道。   整个人眼前一片昏暗,胃里还在翻腾,似乎要吐出来一般,极其难受。   “我已经很轻了啊。我要是下重手,你已经一分两半,直接让你爹来收尸了。”   温明蕴态度也相当不好,这个蠢蛋真的蠢得万里挑一,她都这么温柔了,还不满足。   “你最好赶紧放下我,还不能让我受伤。小爷告诉你,姓温的,我手里不止有——大蜘蛛,还有大蜈蚣、大蟾蜍,大毒蛇,到时候往你——妆匣子里放,你最好别得罪我!”   他说得极其不顺畅,一张嘴就灌风,还得拼命咽口水,压制上涌的恶心感,免得当场吐出。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温明蕴不阴不阳地道。   “你方才不是很害怕吗?”   “我是有一点怕啦,可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吧,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以后也是你的母亲,儿子送的礼物怎么会害怕呢?我只会高兴!”温明蕴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紧接着,她扬高语调,兴高采烈地道:“看,乖儿子,这是为娘送你的回礼,你可喜欢?”   她边说边扬声轻笑,而且这话还异常耳熟,正是方才程晏坐在墙头上,对她说的话,只改了几个字而已。   温明蕴似乎觉得两只手一起抓着,有点难受,就改成了单手。   “啊啊啊,你在做什么——”   程晏终于维持不住小少爷的面子了,直接大叫出声,并且由于太过惊恐,声音都变调了。   她换手的动作,完全是在程晏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完成的,像是甩只鸡一样,从一手提着一只鸡爪子,变成了单手抓住两只鸡爪子。   偏偏程晏的脚腕不如鸡爪子纤细,她的手掌也不是很大,感觉只包住了一半,随时有种脱手的危险感。   “呜呜呜——”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听着像是要哭。   最终他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yue——”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还有到处四飞的呕吐物,温明蕴马上嫌弃到死,直接一松手。   “啊啊,yue啊啊——”   他边吐边尖叫,最终后背撞到了树上,直接砸在了地上。   不过触感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非常柔软。   “yue——”当然他也没心情感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当场大吐特吐起来。   “咦,你怎么这么失礼,要吐之前都不会吱一声吗?差点沾到我的新裙子。”温明蕴离他八丈远,眉头皱得死紧,十分不满。   甚至立刻急声招呼丫鬟,赶紧拿熏香来,她捏着鼻子都觉得能闻到异味。   程晏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到现在还晕着,吐得头晕眼花,双腿发软,都快背过气去了。   温明蕴戴上两个香囊,小丫鬟处理了地上的脏污,她才长松一口气。   只是一看他吐成那样,瞬间又万分的嫌弃。   “啊,这是我的喜被吧,被吐成这样,以后还怎么盖啊?”她皱了皱鼻子,声音听着要多无辜,就多无辜。   程晏被这么狠狠地甩过来,还撞到了树上,之所以没当场吐血,摔出内伤来。   正是因为树上和地上,都裹了好几床厚厚的棉被,相当于现代的缓冲气垫,哪怕跳楼也能接住人,最多撞得疼一点,受重伤那是绝对不可能。   这当然都是当初摔弟弟时,总结出来的经验,而且还都经历过实战演习,绝对安全无虞。   哎,男孩子嘛,总是要经历一番摔摔打打,才能对这个世界有清晰的认知。   瞧瞧温青立,都被她教成了一个顶天立地还尊重姐姐的好弟弟,程晏也要向他看齐才行。   “儿子,你还没回答娘的话呢。我送你的回礼,你可喜欢?”温明蕴就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冲他喊。   而程晏躺在被子上,嘴角还沾着呕吐物,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犹如挺尸。   我是来干啥的?   我是来给人当儿子的吗?不对啊,我娘早死了。   哦,对了,我是来给后娘添堵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后娘好好地站着,而我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究竟是我给后娘添堵,还是送给后娘玩儿的?   直到现在,他的眼前都是天旋地转,看到的一切景物都在急速转动,哪怕胃里已经吐空了,但是那种恶心感还迟迟无法退去。   这让他想起之前喜欢和小伙伴一起踢蹴鞠,他如今就变成了继母脚下的蹴鞠,踢来踢去,还变着花样地转圈。   啊,原来他是来给继母当球踢的。   “夫人,这小少爷没事儿吧?”红枫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担忧地问了一句。   “这不挺好的嘛!”温明蕴无所谓地道:“你看还喘气呢!”   主要是程晏这状态太吓人了,他这反应可比当初的青立少爷要严重得多。   青立少爷最多是晕了,就跟睡着似的没啥动静,看着还挺乖巧的。   但是程晏直抽抽啊,时不时还要yue两下,那跟“挺好的”是完全不沾边。   红枫直接闭嘴,得,夫人眼里挺好的下限是真的低,能喘气就行。   程晏整整歇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躺在喜被上一动不动,偶尔实在难受了,才哼唧两声,跟耗子叫似的。   而温明蕴则重新坐回石桌旁,重新泡了一壶龙井茶,慢悠悠地品茗。   “姓温的,你、你好毒啊!”程晏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控诉。   虽然说完之后,又没控制住,干呕了两声,气势大减,但总算能发出声音来了。   温明蕴嫌弃地撇了撇嘴:“愣着做什么,快伺候我的乖儿子漱漱口,这一股味儿,隔老远都能闻见!”   作者有话说:   程晏:大师,我悟了,我上辈子肯定是个球!就用来被这女人踢得! 第040章 爬出院子   两个小丫鬟立刻走过去,端着水盆和锦帕替他收拾干净。   程晏本来还想很硬气地推拒两下,坚决不让温明蕴的丫鬟碰,但是他一对上温明蕴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瞬间放弃挣扎了。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很期待他这么做。   但凡他要推拒,温明蕴只会拍手称快,然后让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呕吐物里。   “小少爷,抬手。”小丫鬟轻声说了一句。   程晏立刻抬手,让丫鬟给他擦手。   他那是相当的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不像话。   温明蕴忍不住挑起眉头,呵,谁说程晏蠢的,再蠢的人也知道欺软怕硬。   瞧瞧他方才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好像整个世界都装不下他了,而现在却安静如鸡,直接换了个人,显然是被折腾个够呛。   “我衣裳脏了,我要换。”   其他地方都清洁完毕,但是衣襟上沾的脏污还是擦洗不掉,并且穿在身上异常难受,还散发出阵阵异味。   “你去换呗,没人拦着你。”温明蕴摆摆手。   “小爷都脏成这样了,还怎么出去见人,你让人把我的小厮叫进来。”程晏皱眉,总觉得她听不懂话一样。   “你自己叫,我怎么知道你小厮在哪儿。”温明蕴没好气地道,毫无商量的余地。   程晏皱紧了眉头,轻眯着眼睛看向她,似乎想要看透眼前这个女人。   她坐在石桌前,慢悠悠地品花茶吃糕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惬意。   女人的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身形也偏瘦,甚至那捧着茶盏的手腕都极纤细,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将他抓起转圈放风筝的。   他甚至越看越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梦,一个错觉罢了。   但是他身上的脏污还在提醒他,这是真实发生的,他真的当了好久的球,被她抛来抛去。   “啧啧,瞧瞧我乖儿子的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母亲怎么忍心你忧愁,去给小少爷拿套衣服。”温明蕴挥了挥手。   红枫对上她的视线,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原地踌躇片刻,才轻声询问道:“夫人,要拿哪套啊?”   “就要蓝色那套吧,和乖儿子身上的颜色一样。”温明蕴打量一下程晏,似乎在估量他的身高。   红枫立刻进了里屋拿衣服,倒是程晏脸色不虞,非常不满地道:“谁是你乖儿子,你只比我大八岁,如何生出我这样大的儿子,不要随便乱叫,我可没承认你。”   “我嫁给亭钰,无需你承认,也是你的母亲,除非你不认亲爹,那自然不需要认我这个后娘。”温明蕴无所谓地道。   程晏立刻从被子上跳了起来,直接啐了一口:“呸,你想得挺美。我不认爹,好让你独占他,之后再生出个孩子来,占据我的位置,彻底把我挤出去是不是?只要我还喘着口气,你生的就终究是野种,扶不了正。”   不得不说,程小少爷的嘴巴是真毒,竟然直接骂她的孩子是野种。   也多亏她不生,不然肯定瞬间痛击她的底线。   温明蕴上下打量他,眼神里毫无顾忌地透露出嫌弃的模样。   “就看到你这样的崽种,我才不稀罕生呢!”   “你骂谁崽种!你骂谁!”程晏的脸色急变。   温明蕴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崽种!”   这两个字吐字清晰,语气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的意味,瞬间勾起了程晏的怒火,他直接冲了过来。   边跑还边挽起衣袖,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要把温明蕴给狂揍一通。   温明蕴忍不住叹气,这孩子不止智商低,还不长记性,这是长了个金鱼脑袋吧,只有七秒记忆吗?   方才不是刚挨过她的制裁,这会儿竟然又赤手空拳冲过来,简直就是送菜来虐。   红枫翻找到衣服,捧着出来的时候,就见程晏躺在石桌旁的地上,胸口处还被夫人的一只脚给踩住了。   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她乖觉地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算了,给小少爷一个缓冲的机会吧,否则她都怕他承受不住双重打击。   “你放开我!”程晏脸色惨白。   倒不是有多疼,毕竟温明蕴这整治孩子的经验十分丰富,完全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根本不会伤到他。   但是实在太耻辱了,想他程晏从小就是炮仗的性子,以前祖父还在的时候,有人约束他,但是二房的长辈全都捧杀他,后来祖父离世,就更没人能管得住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就养成他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偏偏程国公府这些人,全剩下烂泥扶不上墙的,程世子那点三脚猫功夫都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府上还有不少侍卫在,他早就把二房那些所谓的长辈,全都送去地府了。   偏偏如今他喊打喊杀不灵了,口号喊得震天响,却连一招都没能交手,就直接被人按倒在地,一脚踩住。   任由他如何挣扎,始终都逃脱不了。   温明蕴这条腿明明很纤细,并不像壮汉那般粗实,可是却犹如千斤顶一样。   他像是孙猴子,始终逃不掉如来佛的五指山。   温明蕴见他使了吃奶的劲儿,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腿,想要挪开,结果却毫无作用,忍不住抚掌大笑。   一如他之前坐在墙头上,笑话她一样。   “你是我夫君的拖油瓶吧?我真是爱死你送的见面礼了,所以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礼,也希望你喜欢呀!”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无比亲切讨喜,仿佛是真的在送回礼一样。   程晏的脸色急变,青白交加,这简直是二次羞辱。   “你这么大的力气,我爹他知道吗?比杀猪摊子上的屠户娘子还要粗鲁,哪个男人会喜欢你?”程晏恨恨道。   “你爹就喜欢啊,不信你去问他。”温明蕴毫不犹豫地道。   “你等着,我之后一定告诉他,他娶了个力大无穷的粗鄙之女回来,看你如何还笑得出来?”   程晏卯足了劲儿,却始终不能撼动她分毫,本来就不常用的脑子,现在更是空白一片,毫无对策。   只能放狠话,还是他之前最不屑的去告状。   温明蕴歪了歪头:“怎么会笑不出来呢?你看——”   她边说边轻轻用力捻动着脚,顿时他就在她的脚下,像是只大虫子一般,被转来转去。   程晏又开始晕了,其实这种频率地晃悠,并不能让他晕。   但是毕竟之前经历过放风筝,让他对这种转圈产生了心理阴影,那股好不容易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折磨他,顿时又开始头晕目眩。   “我不止之后笑得出来,我现在笑得更开心呢!”她边说边扬高了声音笑,显然是笑给他听得。   程晏立刻抗拒地道:“别转了!”   可惜直到现在,他仍然语气强硬,虽然十分恐惧,却一点求饶的意思都没有,听起来倒更像是命令的口吻。   温明蕴自然不会脚下留情,她边无聊地捻动着脚,边在想:这程晏不会是抱错了吧?明明程瘟鸡最擅长的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脸皮厚到不行,茶味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   结果生下这唯一的儿子,怎么看都实诚得不行,那是一点都没遗传上。   想当初五公主看中程亭钰,想要他当面首时,他就非常鸡贼地和温明蕴告白,想要借她和五公主的交情,摆脱难关。   后来被温明蕴识破之后,他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诚意十足地拿财消灾。   这要是换到程晏头上,估计当场喊打喊杀,现在坟头上的草都三米高了,毕竟如今这情形,光明正大杀五公主的人,肯定活不过第二天。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脚下又传来呕吐声。   “yue——”   温明蕴瞬间挪开了脚,整个人还弹开了,连续后退几步,躲得远远的。   就见程晏歪在地上,脸色苍白,张着嘴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明显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   “算了算了,见面礼就送到这里,赶紧给他换衣服。”   温明蕴摆摆手,一脸还没玩够的表情。   如今的世家男孩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禁不住爱的教育了。   想当初,温青立好歹能撑好几个回合,甚至在后期还能和她有来有回,而这程晏也太脆了。   混世魔王的名头那么响亮,她之前还如此期待,结果一交手,才发现这孩子名不副实,也太虚了。   自有小丫鬟上前来,又给他清理了一番,红枫这才捧着干净的衣裳过来。   “小少爷,您自己换还是要奴婢伺候?”她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我自己来。”   程晏在地上趴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来这儿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光转圈和呕吐来了,老牛反刍都不如他能吐。   程晏抬起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摸到衣服,想要一把扯过来,结果抓进手里那一刻,他瞬间感觉不对劲。   这布料的手感不对劲啊,怎么是薄薄的一层纱?   他这才费力地抬起头,定睛一瞧,果然没有感觉错,他摸到的的确是一件纱衣。   当然里面也有绸衣,布料看起来相当舒适昂贵,款式新奇精致,明显是时下最流行的。   可这套衣裳是他妈的女装啊。   上襦和百褶裙,外面还有一件带刺绣的纱衣,图案是用金线绣制的蝴蝶翩飞,美不胜收。   保管大半的女人见了这衣裳,都要为之折腰。   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程晏呆滞,他因为脑子还在晕,而且刚又吐了两回,总觉得这本就不多的脑髓,都被吐光了,反应那是相当得慢。   这不该是给他的吧?肯定拿错了对不对?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的丫鬟,这个应该是温明蕴身边的一等丫鬟。   红枫对上小少爷茫然无措的眼神,说实话心底已经忍不住怜爱了。   但是面上却毫无显露,只是露出了一抹善意的微笑,轻声询问道:“小少爷,要奴婢伺候您穿吗?”   “这是给我的?”他极其虚弱地问道,声音里透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是啊,这可是夫人之前特地让裁缝做的,不过您还在长身体,一天一个样儿,不知道合不合身。”红枫立刻点头,还不忘替自家夫人邀功。   程晏当场表演了瞳孔地震,这踏马竟然是真给他的,还是量身定制的?   他抬头看向温明蕴,那个女人站在不远处,仿佛站在光里,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让她显得无比强大和拒人千里之外。   少年咽了咽口水,第一次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   她好毒啊,竟然在成亲前就准备好这些女装,要给他穿。   可他是男人啊,怎么可能会穿女人的衣服!   温明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还善解人意地道:“喂,你没事儿吧?这衣服都是新的,你现在都跟个泥猴儿一样,不能不换衣服吧。”   “其实我是准备等你过生日了,当生辰礼送你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恐慌,其实我都懂的,男孩子心里也会住着小姑娘的,告诉你个秘密,我弟弟就是这样,我当初让他穿上女装的时候,他都感动得哭了。你瞧瞧,我多理解你们少年人的小秘密啊。”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换完之后可以穿上披风挡住,哪怕走出去都没人看见的。再也不用偷偷躲在被窝里换女装穿了。”   她边说边唉声叹气,一副非常理解心疼他的模样。   但是这番话却听得程晏头皮发麻,这个女人是认真的,还是在整他?   绝对是在侮辱他吧!   “你怎么不穿呢?”   “我不要穿女人的衣服,你让你的丫鬟去我院子里,跟小厮要衣服。”程晏立刻道,声音非常严肃认真,表明了自己抗拒的态度。   温明蕴听完之后,却眉头紧皱,衣服十分不解的表情,忍不住歪着头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没关系啊,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和其他人说得,披风也准备好了。看,这是你爹之前穿的,不是姑娘家的款式,能把你里面的裙衫遮得严严实实,不会有人看见的。”   “我说了我不穿,你聋了吗?”程晏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地叫嚣道。   “哎,真是个固执的孩子,还是要娘亲自给你穿是不是?”温明蕴摇头叹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架势。   “虽说我很不喜欢你现在泥猴的脏样子,但是为人母亲,怎么能嫌弃孩子呢。况且我嫁进来之前,就对着你爹发过誓,要一辈子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比对亲生的还好,这点小事儿我一定可以……”   她振振有词地说道,边说边接过红枫手里的裙衫,往他这边走去。   程晏吓得当场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又或者是在这里遭受了太多折磨,让他的体力不支,双腿发软。   没跑几步,就直接摔倒在地,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而是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乖儿子,你别走啊!娘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温明蕴一副尔康手的挽留动作,嘴上说着深情的话,只是脚却没挪动一步。   可是正在奋力往外爬的程晏,却没有发现,而是在听到这声深情呼唤之后,爬得更快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女人越想折磨他,就喊得越亲热黏糊,现在他听到“乖儿子”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   这辈子,他都不想给别人当乖儿子。   直到确定他爬远了,彻底看不到他的身影,温明蕴才一甩手,把裙衫扔给了红枫。   小丫鬟已经将地上的脏污全都收拾干净了,她慢吞吞走回石桌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抿着。   “这小子既嫩又不禁折腾,谁给他取的混世魔王这名字,简直是诈骗。幸好我悠着些,不然他都走不出这院子。”温明蕴忍不住撇嘴摇头,显然对这个新收的学生,十分不满。   “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了。”   她忍不住感慨,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当初老师们说这句话的心境。   在程晏的衬托下,勉勉强强的温青立,都直接变成优秀毕业生了。   *   程晏去挑衅温明蕴,其实国公府里很多人在关注。   虽说这几日极其安静,谁都不敢招惹新妇,别说长辈立规矩了,甚至因为温明蕴身子太差,国公夫人都不敢让她来请安。   可是他们按兵不动,不代表其他人也听话。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程晏去给她点颜色瞧瞧,就连程国公都忍不住生出这种心思来。   主要是之前温家占理时,温博翰把他们一家都训得跟孙子似的,程国公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哪里能受得住这种打击。   难免心里不平衡,又不敢对温博翰做什么,只能期盼自己那不着调的重孙子,能让孙媳妇尝尝挫败的滋味。   在这种平静却高度关注之下,程晏一有动静,其他院子的人自然就收到了消息。   毕竟程晏一开始坐在墙头上的状态,那是嚣张又不怀好意,想不注意到都难。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就等着结果。   终于有小丫鬟来汇报消息:“世子夫人,有消息了。小少爷爬着从宁梧院出来的。”   “嗨呀,你们记住,待会儿要是宁梧院请大夫,一定要拦住了。各门的门房都打点好了吧,不能让温明蕴的丫头溜出去一个,就要把她困在院子里。最好等大夫来之前,她就咽气了。到时候温博翰那条疯狗再上来咬人,那也只能冲着大房去了,反正是程晏那混小子气得,与我们二房无关。”   “到时候程晏舞刀弄枪,温博翰嬉笑怒骂,这两人凑在一起狗咬狗,最好一死一伤。我们二房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让大房完了哈哈哈——”   程世子夫人那是相当兴奋,两眼冒光,说起对未来的打算简直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只是她说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动弹,顿时眉头皱起,骂道:“都是死人啊,我之前不是早就安排了任务,各人去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赶紧的。”   “世子夫人,大夫人那边没事儿,反而是小少爷从宁梧院爬出来了,全身脏兮兮的,简直灰头土脸。”来传话的丫鬟没法子,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什么,吃亏的是那小兔崽子?那温氏呢?她是不是也受伤了,程晏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对谁都龇牙咧嘴,更何况还是后娘,至少也该是两败俱伤吧?”程世子夫人根本不相信,连连逼问。   小丫鬟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才道:“奴婢不知宁梧院内的情况,但是并无人出来请大夫,想必大夫人是没什么大碍的。”   “混账东西,消息都没打听清楚,你回来放什么屁。赶紧再去问清楚!”程世子夫人用力拍着桌子,当场甩下脸道。   小丫鬟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种情况发生在国公府不少院子,几位等着看好戏的长辈们,万万没想到竟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皆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程晏那小子根本不讲理,一向都是用拳头说话,而且他可没有什么君子风度,见到女人也找打不误。   他那么气势汹汹地过去,怎么着也得把温氏吓得屁滚尿流吧?   为什么结果正相反,屁滚尿流爬出来的是混世魔王程晏。   *   书房内,程亭钰看书也是心不在焉,他在等结果。   实际上今日是他特地避开的,就是为了让这两人对上。   之前温明蕴装神弄鬼,让程晏害怕,那也是在暗处,今天可是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交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不讲理的程晏。   他像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偏偏他的孩子还是个超级无敌熊孩子,各种担心皆有。   很快影一就来汇报情况。   “主子,属下没有看到具体情况,但是小少爷是嚣张地进去,落魄地爬出院子,并且边爬还边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估摸着如今国公府里都收到这消息了。”   程亭钰:“……”   他沉默了许久,几乎讲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撼之中。   之后又涌起一股深深的丢脸感。   这是他家的人吗?不是说好了混世魔王的吗,为什么这么孬种啊?   “我让你找的蛊师有没有消息?这孩子绝对是被下了毒蛊,虫子把他的脑子给吃了,要不然不可能的……”   程亭钰一直在嘀咕不可能,他悲从心来,他都不好意思跟程晏扯上关系,把他给蠢哭了。   作者有话说:   程晏:想当初我的黑历史,都是论斤秤的。就差一点,我就女装了!还好我扛住了。   温明蕴:是吗? 第041章 温家风云   程晏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那日他从宁梧院爬出来的场景,深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甚至每晚入睡时,都已经不再是被女鬼纠缠,而是每晚必梦到温明蕴。   这个女人比女鬼还可怕。   女鬼最多在他床上留下血手印,或者浑身冒血,但实际上精神伤害更多。   但是这个女人,可以单手把他抓起来狂甩,跟溜风筝似的,还有疯狂踩踏他,甚至拿着裙子要给他穿上,还喊他乖女儿,当场魂都吓飞了。   面对女鬼,他还可以请大师来超度,或者隔三差五给她烧纸,希望她安息。   但是对上温明蕴,他毫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在梦里,他就是继母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让往东他不能往西。   他又开始生病了,连去学堂都没什么精神,一整个蔫头耷脑的。   “晏哥,你怎么了?看起来很没精神啊。”   “你爹的身子还没养好吗?”   他的兄弟们自然发现了这一现象了,下课之余就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   程晏摇头:“我爹身体好多了,我就是最近睡眠不好,下次让小厮点上安神香,应该就行了。”   他被继母折腾成那样,毫无招架之地,甚至还狼狈爬出院子,都成了全国公府的笑话,这种丢脸的糗事,他自然不会说实话,免得在小弟面前落了脸。   “晏哥,姓温的那女人怎么样?她有没有为难你啊?”   “对啊,你之前不是说这女人胆大包天,借着不拜你亲娘牌位发难,还让你爹一心向着她,你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吗?到底如何了?”   “我们之前还帮你找虫子来着,我看见那大蜘蛛都吓死了,你继母是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啊?都让她出丑,特别是在你爹面前,让她抬不起头来,吓得花容失色,一般男人就不喜欢了。我爹就是如此,他就喜欢矫揉造作的小妾,但若那小妾露丑了,他立刻就扔到一边去了……”   几个半大的少年郎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大家都紧盯着程晏,满脸期待的八卦模样。   显然这些人的馊主意有不少,而且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看到的男女相处也不少,已经隐约明白这个世界中,女人处于弱势,大半都要靠稳住夫君,才能有好日子过,把身家性命系于男人身上。   程晏头皮发麻,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说。   实际上就这几日,温明蕴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根本没有缓和,甚至因为连续几晚做噩梦梦到,还越发严重起来。   他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的名字,从他的脑海里彻底挤出去。   偏偏这几个好兄弟们一直追问,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都像是饿狼一样盯着他。   “那当然,小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被我吓得哭爹喊娘,还一直求我不要过来,甚至表示以后对我娘的牌位,一定毕恭毕敬,当自家老祖宗一样祭拜。”   程晏眼睛一闭一睁,直接豁出去了,开始大放厥词。   “啊哈,不愧是晏哥!”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足为据,姓温的身体不好,就是因为一直半死不活的,所以才嫁不出去。这种女人肯定性子娇弱,胆子比耗子还小,别说拿只大蜘蛛去了,晏哥什么都不拿,就站她面前耍套棍法,就能把她吓得半死,你们信不信!”   “那肯定的,也不看看我们晏哥多厉害!哈哈哈……”   本来程晏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说得根本就是反过来,甚至吓得屁滚尿流,一直大喊不要过来的是他自己。   但是当这群少年露出开心且崇拜的表情,甚至竭尽所能地捧着他之后,瞬间什么心虚的情绪都没有,他又拽了起来。   他是谁,他可是全望京皆知的混世魔王程晏啊。   温三娘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而已,被他打败那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你们都不知道,姓温的有多柔弱,你们都知道我射箭准头很好。当时我就坐在墙头上,轻轻一抛,那大蜘蛛就落进她的茶碗里,把她吓得当场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她了,她对我根本提不起丝毫长辈架子,还尊称我为小爷呢!”   程晏瞬间昂首挺胸,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一副无所不能的架势。   其他几个少年,听得眼睛都发光,他们本来就是中二的年纪,只管意气风发的爽就是,哪里还会去深究其中的逻辑问题。   “哈哈,之前你爹要娶妻时,我娘还说,这是皇上亲自赐婚,你再有意见也得憋着,你那后娘绝对会仗势欺人。我当时就说了,根本不可能,我晏哥可不是普通人!”陆然满脸激动,连自家亲娘跟他说的悄悄话,都一股脑倒出来了。   程晏立刻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还是你了解哥哥我,我可是混世魔王,小爷吃什么都不可能吃亏!别说皇上的赐婚圣旨,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可能和继母和睦相处。我自己有亲娘,别的女人休想霸占她的地位。”   程晏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颇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气。   顿时就把小伙伴们迷得不要不要的,一个个都疯狂给他鼓掌。   “晏哥,那你诸事皆宜,怎么还不高兴呢?今儿那李老头可是看你好几回,我都瞧见他私下对你翻白眼了。”朱霖忍不住问道。   李老头就是教他们礼仪课程的老先生,程晏频频走神,他自然是看见了,但是对于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学生,他都懒得管。   程晏再次头疼,因为他说得都是假的,他在继母面前别说当儿子了,跟个孙子似的,而且还夜夜梦到被她当球踢,能高兴得起来才叫奇怪。   “我那不是愁,下回该怎么整她吗?”他轻咳一声,语气故作凶恶地道。   “晏哥,她不是求饶了吗?”   “求饶算什么,她霸占着晏哥生母的位置,那就是错。只要她霸占一日,就要受一日的苦。”   程晏装模作样地点头:“对,此话甚是有理,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她更丢脸!”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地凑在一起,开始出谋划策。   程晏瞬间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之前是在撒谎,但最后总算又拐回来了,他本意就是想让大家,帮他想想如何整温明蕴。   的确,他们第一次交手,他输得特别凄惨,但是来日方长,不代表他永远会输啊。   他这么年轻,还有无限可能,温明蕴不过是他成长路上的一块小小绊脚石,他肯定随时准备一脚踢开她。   “这个我在行,我娘之前和小妾斗法,曾经被我偷听到了,我觉得法子甚妙。”陆然第一个举手发言。   “无论男人女人,都讲究个面子排场。我们男子更多的是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时要面上有光。她们女人家常年待在后宅,最怕在娘家面前丢脸。”   “对,我娘也是,逢年过节给外祖家送礼,都要和我几个姨妈攀比,生怕是姐妹几个里面送得最少的那个。”   “晏哥,你若是能让你继母,在温家面前丢个大脸,她一定更加抬不起头来!”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这几个纨绔子弟,在学习正经东西的时候,那是一窍不通,但是在整治人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甚至连后宅阴私手段,都懂不少。   *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指挥下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婚后第三天回门,但当时她和程亭钰忙着装病讹人,完全顾不上,今天也是个黄道吉日,她就准备回门。   夫妻俩收拾妥当,携手踏上马车。   这是程国公府的马车,规格要比温家的宽敞许多,还能放个小桌子在上面,十分有排面。   “和逆子交流过后,感觉如何?”程亭钰问。   “钱我要少了。”温明蕴幽幽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质疑他:“就他那样子,你还要我教他成才,你对他未免也太自信了吧,亲爹眼没救了。”   程亭钰特别想握住她的手,一起吐槽程晏的脑子空空,但是刚听到前半句有关钱的事情,瞬间退缩。   打扰了,他不配提钱。   “我不是对他自信,而是对你自信。夫人乃是龙章凤姿,可与日月争辉。程晏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还是没长脑子那种。你驯服他,还不是动动手指的小事儿,岂在话下?”程亭钰故意压低了嗓音,用着一本正经的口吻道。   温明蕴忍不住挑眉,呵,典型的渣男音啊。   不愧是老茶男,这把她捧得举世无敌,还不是为了让她看孩子。   “别捧了,小心没捧好啪叽摔地上了。放心,既然拿了你的钱,我自然不会临阵脱逃。不过还是那句话,我怎么训他,你都不能心疼。而且在教孩子的时候,你要站在我这边。”   “那是自然。”程亭钰连忙向她保证。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与程晏为伍,那不是傻子联盟吗?   马车行到一半,忽然停下,前面的侍卫走到车窗旁,低声汇报:“大爷,夫人,方才头领传来消息,小少爷骑着马跟在后面,应当是与我们目的相同。”   “他要和我回温家?”温明蕴一惊。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几分不解,这是意料之外的行程。   “怎么说,要撵他回去吗?”程亭钰寻求她的意见。   程晏跟着他们一起去温家,并没有提前知会,而是偷偷尾随,这显然是要去搞事的。   温明蕴扬了扬眉头,摆摆手,无所谓地道:“不怕,让他跟。”   “逆子的性格冲动,最重要的是他还不长脑子,很可能会做出让人难以预料的愚蠢事情来,大闹你娘家,只怕会牵连你面上不好看。还是别让他跟了,等我们从温府回来再——”程亭钰有心劝她。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她挥手打断了。   “没关系,你拦住了这次,他下次肯定还会找机会跟回来,不如一劳永逸。况且,温家可是我的地盘。”   “听夫人的,不用理会他。”程亭钰对车外的侍卫吩咐道。   马车恢复行驶中,温明蕴努力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乖儿子,我还没去找你,你就主动送上门了,有种你就来。   果然,马车行驶到温府门口,两人前脚刚下车,后脚程晏便骑着马也到了。   他直接把缰绳丢给了温府的门房,硬气得很。   温家人为了表示重视,也在前厅迎接,两下相遇,看到大剌剌走进来的程晏,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新妇三朝回门,没听说还把继子一起带回来的。   当然若是生母和继母乃是一父亲姐妹,倒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程晏和温家毫无关系。   “早就仰慕温大人已久,今日我也来瞧瞧。”程晏最先开口,还作揖行礼。   只是嘴上这称呼着实不好听。   “乖儿子,你该叫外公。”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纠正他。   程晏眉毛上挑,冷哼一声道:“我外祖乃是威名赫赫的秦将军,保家卫国,可不是靠一张嘴缩在朝中的胆小鬼。祖父如今仍健在,我若是喊别人家外祖,岂不是对他的背叛!”   “程小少爷说得是,我可没有小少爷这样的外孙,毕竟我的外孙四岁启蒙,七岁便可作诗,押韵工整,其先生惊叹不已,连赞神童。”   对于程晏这种不给面子的做法,温博翰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捋着胡须,看起来像是个随和的老头儿。   程晏原本想奚落一番温博翰,这个小老头儿他见识过,看起来一百几十斤,能有一百斤长在嘴皮子上,是他最看不惯的人。   可事实证明,他这回没看走眼,人家的确嘴皮子极其利索。   和温博翰打嘴仗,他只有输的份儿,还连张口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和徐侯府那七八岁的小少爷相比,他的确菜得惊人。   “光会读书有什么用,都读成了书呆子。”程晏据理力争。   温博翰没和他一般见识,程亭钰和温明蕴也上前来行礼,几个大人说话,没人搭理他。   程晏撇了撇嘴,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文人的府邸,刚踩到温家的地砖,他就闻到一股酸儒的味道,难闻得很。   今日说好了回门日,温青立也请假在家。   从程晏出现在这里开始,温青立就一直在观察他,再到后面这一系列的互动,他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少年脸上这不屑的表情,无比的眼熟,依稀有几分像从前的他。   赤裸裸地透着一个信息:没遭受过三姐的毒打。   等挨打得多了,就再也不会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了,乖巧几乎是刻入骨髓了。   几人落座,席间自然热闹的交流,陈婕自然是担心女儿,但是当着女婿的面,许多话也不好问,所以有些话听起来就客套。   这种交流落在程晏耳朵里,自然觉得虚伪又无聊,他根本坐不住,时不时踢腿动椅子。   实际上哪怕他是个混世魔王,毕竟也经过世家子弟的教育,这点规矩不至于不懂,只是他这次来,本来就是让温明蕴丢脸的,他完全不配合,脸上直接写着“摆烂操蛋”四个字。   “小弟,程晏第一次来温府,你带他四处转转吧。你记着姐姐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他还是个孩子,若是有什么争执,你千万要保持微笑。”温明蕴轻声细语地开口,明显是想支开他,不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晏瞬间两眼冒光,显然是求之不得。   温青立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我舅舅也健在,没办法叫你舅舅,不过我觉得与你十分投契,不像方才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半晌扯不到重点,我就叫你哥哥吧?你看可好?”   程晏主动和他说话,不仅显得特别热情,还顺带着踩了前厅里的人,再捧一把他。   温青立的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少年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想与他结交的状态,不由头皮发麻。   哪怕不叫他舅舅,但他是温明蕴的亲弟弟,论辈分也是程晏的长辈,如何都不可能以兄弟相称吧。   而且这人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明显就是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就差直白地告诉他,他要搞事了。   温青立点头,明白了,这就是个傻子。   “私下没人的时候,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无需客气。”   程晏马上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温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你们温家就你一个是有血性的汉子!”   他似乎觉得温青立已经被讨好成功了,毫不客气地逛起了园子,并且开始各种打听,着重询问温明蕴送来的回礼。   温青立原本以为,这小少爷是怕继母搬太多东西回娘家,连忙不动声色地解释。   哪知程晏并不在乎东西的多少,而是很关心东西放在哪儿了。   “刚抬进来,就暂时放在偏厅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往库房收拾呢。”   等得到这一句话之后,程晏瞬间心满意足,又草草闲聊了几句,他就自己肚子疼为理由想走。   温青立看见他这为负数的演技,着实无语住了,这是要屎遁啊。   出于可怜他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温青立忍不住提点了几句:“好弟弟,给人当弟弟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女人不好惹,特别是聪明且心眼小的女人,年纪还比自己年长几岁,能当自己姐姐的女人,就更别沾边,遇到也只要点头哈腰,乖乖当她的小狗狗,还能讨得一口好饭吃。”   程晏急得想开溜,没想到这大兄弟拉着他一直叨叨一些听不懂的话,让他更是烦躁。   “好哥哥,我问你茅房在哪儿,你给我扯什么姐姐。我没姐姐,就算有,那也是姐姐听我的话,她还骑在我头上拉屎不成。”他没好气地道。   温青立顿时无语,得嘞,他为什么要可怜一个傻子。   瞧瞧,这傻子连人话都听不懂。   他随便指了个地方,甚至连领路的小厮都没给配,果然程晏也不需要,听完转身就溜。   温家今天非常热闹,四处都是人来人往的,他去偏厅的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   最惊险的一次是,温家又有了新客人来拜访,他刚走出去,就差点和人家撞个对脸,连忙闪身爬上树,才躲过一劫。   新客人正是温家长女温明珠,她身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男童,明明还是个小孩儿,走路姿势却一板一眼,活像个老学究。   哪怕没见过,程晏也认出了这个男孩儿,正是之前温博翰口中夸赞的亲外孙,徐侯府的小少爷。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好的男孩子,都被教成了胆小鬼。   来的人越多越好,等他事成,到时候就让温明蕴在更多的人面前丢脸。   终于进入偏厅,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口箱子,正是温明蕴今日带回来的礼物。   他仔细查探了一下,这周围竟然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他忍不住窃喜。   嘿,果然是酸儒的府邸,成日就知道吟诗作对,不务正业,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毫无违纪感。   他利落地翻墙进入,一一打开箱子,最终停在其中一口箱子前,这里面放的都是精致好看的小木匣子,应该是送给个人的礼物。   其中既有给长辈们的补品,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珠钗。   想必待会儿,温明蕴会当着大家的面儿,一一把礼物送出去。   他连忙摸向怀里,很快就抓出来一个东西丢进了箱子里,还认真地铺平。   那是一块藕色的小衣,上面还绣着并蒂双莲,盖在这些盒子上,乍一看像是装饰一样。   但若是当着温家人的面打开,温明蕴绝对丢脸丢到黄浦江了。   他正要合上箱子,忽然觉得脖子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奸猾的笑容,在畅想阴谋得逞后的美好蓝图。   温青立伸手拿出那件藕色小衣,面色复杂,最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最怕傻子不自知,还要对别人下手。   看,这不就被抓个正着。   *   前厅里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温博翰带上女婿去了书房,把空间留给女眷。   母女俩说了几句悄悄话,自然是问女婿对她好不好,一律被温明蕴搪塞过去了。   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就飞了,她可不信程晏眼巴巴地追上来,能忍住不搞事情。   “娘,我和小弟说几句话再回来。”   她看到温青立在门外打手势,甩下一句话,立刻就小跑了出去。   “哎,你跟青立有什么可说的!他一个没成亲的男人,懂个屁的婚后生活!”陈婕没好气地道。   “程晏呢?”温明蕴开门见山。   “被我打晕了。”温青立回道,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冷笑一声:“他就这点出息了,既然这么喜欢女人的衣服,那就帮我这乖儿子满足愿望好了。之前我送你的几套裙衫还在吧?”   对上三姐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温青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立刻点头:“在的。姐你送我的礼物,我怎么可能舍得丢。”   她凑上前,轻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瞬间一个恶毒的计划就成型了。   温青立吓得咽了咽口水,虽然这计谋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是这种压迫感,还是让他梦回当年。   哎,程晏啊程晏,之前都劝你了,一定要听这个女人的话,这都是前辈通过血与泪总结出来的经验啊。   “好好替我的乖儿子拾掇拾掇。”临走前,温明蕴还不忘叮嘱了一句。 第042章 反噬回来   “爷,您要哪一件?”一道轻柔的嗓音传来。   几个丫鬟一字排开,怀里都抱着颜色艳丽的裙衫,看起来都异常扎眼,花色各异,简直要挑花眼。   温青立站在旁边,他没什么兴致地扫了一眼,顿时一些痛苦回忆就冒了出来。   当下撇过头去,不愿再多看。   每看一次,都是对他男儿身的凌迟。   “你看着挑吧。”他摆摆手,让丫鬟自行决定。   “上身是藕色的,要不配上同色的罗裙?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套。”丫鬟试探性地挑了一件藕色的。   温青立马上摇头摆手,有些不满意地道:“不行,藕色太素了,不能体现程小少爷对穿裙子的喜悦之情,来个混搭吧。”   当“混搭”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一些被他死去的记忆,突然又开始攻击他了。   想当初,他在三姐手下讨生活,都不知道被混搭过多少次,像个木偶娃娃一样。   毕竟是受过三姐的毒打,温青立快速挑好了衣裳,快得让人咋舌。   “就这几件吧,你们给他换。”他摆摆手,直接将衣裳扔到了程晏身上。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看着眼前的裙衫着实辣眼睛,但是又不敢多言,连忙凑上去给程晏脱衣服。   “唔。”   哪知道,眼前人原本被打晕的少年,竟然动弹了一下,哼哼唧唧的似乎要清醒过来。   几个丫鬟顿时被吓住了,温青立皱了皱眉头,挥挥手让她们退后。   他一睁眼,就看到温青立蹲在他面前。   “这是哪儿?”程晏想站起来,但是才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双手和双脚竟然被捆住了。   “啧,麻烦。”温青立啧嘴,眉头紧皱。   “你想做什么?”程晏大声呼喊。   可是温青立却丝毫不惧,甚至还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像是在戏耍着他玩儿一样。   “你赶紧把我放了,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等我把人喊来了,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   “你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温青立下意识地回答,只是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无比耳熟。   啊,好怀念啊,这也是他三姐最喜欢说得一句话。   当初他听到的时候,受了老大刺激,担当角色转换,他变成说这句话的人,忽然觉得好爽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干你想干的事情。”   “什么?”程晏原本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温青立为何这么对他,但是这么一番提醒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惹能当自己姐姐的女人。她们狠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小崽子,你这次真的踩过线了,那个女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好自为之!”温青立说完就一抬手,再次把他给敲晕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拿出迷香,在程晏鼻尖晃了晃,让他睡得更沉一些,才退开让出位置来。   *   温府的后院更加热闹了起来,不止温明珠来了,就连温明霞一家也过来了。   温明蕴连忙搀扶住她,“二姐,你这挺着大肚子,怎么也来了?”   “你今日回门,我只要不是生产,那必然是要来瞧瞧的。看看我这小妹,成亲后过得好不好?”温明霞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两眼,见她红光满面的,才松开了。   “你成亲第二日就闹那么大动静,简直吓坏了我。”温明珠道,一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得不说,温明蕴是真的能闹腾。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都吓得肚子疼起来了,听说程家那混世魔王也跟着来了,人呢?”温明霞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情绪。   温明珠也跟着看过来,显然都对这位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很感兴趣。   “青立带着他去玩儿了。”   “源哥儿,敏姐儿,薇姐儿,快过来让小姨看看。”她拍拍手,两个孩子便都凑了过来。   源哥儿一板一眼的,今年八岁,已经可见未来君子端方的模样。   敏姐儿和薇姐儿则是温明霞所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六岁,另一个四岁,都长得十分清秀。   温明蕴挨个夸了一遍,又是摸头,又是送小礼物,看起来疼得要命。   实际上她挺喜欢孩子的,但是仅限乖巧听话的孩子,若是想程晏那种混世魔王,她还是敬谢不敏。   好在几个外甥外甥女都没长歪,而且还长得十分讨喜,瞬间就勾起了她的姨母心肠,恨不得都搂在怀里揉揉抱抱。   可是古代这种环境下,七岁男女不同席,偶尔连生母都要避讳,她这个小姨就更不用说了。   等她过足了小姨的瘾,几个孩子才被带出去,她目送着他们离开,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状态。   温明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呗,天天亲个够。”   “我如今可没这个打算,再说吧。”温明蕴摆摆手,轻飘飘地岔开话题。   两位姐姐已经能看出她的态度,不过也没追着劝,就连陈婕都没出声。   这三丫头跟倔驴似的,平时瞧着身子最柔弱好说话,实际上一旦自己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是别上赶着自讨没趣了。   “大姐,怎么不把龙凤胎一起带来?我婆婆天天念叨,羡慕得都快发狂了。这次我能过来,还是顶着来沾龙凤胎喜气的名头,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温明霞捂住凸起的肚子询问。   “你婆婆又找事儿了?”陈婕连忙关心道。   “找事儿倒不至于,但是为了这胎究竟是男是女,就一直没消停过。都找了好几个所谓的大师来看,那些一看都不是正经人,明晃晃的骗子,她还全都相信,人家说什么她都照办!”温明霞显然烦不胜烦。   温明蕴一听这话,立刻就警觉起来,忍不住劝道:“二姐,像这种不正经的大师,不怕他们谋财,最怕他们害命。你还是警醒些。”   “谁说不是呢,她之前要给我吃什么男胎药,我立刻让人倒了。在吃食这方面我都很注意,不过这也不是个事儿,待会儿我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之前信奉的卫道婆,最近也不知去哪儿了。”   提到卫道婆,温明蕴忍不住挠了挠额发,有些尴尬。   还能去哪儿了,当然是逃命去了,生怕被程亭钰清算。   按理说,她和程亭钰都成亲了,理应让卫道婆回京,可如今她知道程亭钰的秘密,程晏身边那些看不见的侍卫,绝非一个普通病秧子能管控的,此事就一直拖延至今。   “二姐姐说得是,与其找那些骗子大师,还不如请知根知底的人稳住你婆母。”温明蕴点头赞同。   就算为了二姐的事儿,她也得写信给卫道婆,让她提前回京了。   *   “表少爷,两位表小姐,前面就是荷花池,养了许多鲤鱼呢。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皆有。”   温家的丫鬟领着三位小客人往前走在,身后跟着小客人的奶娘和丫鬟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荷花池。   只是还没走到目的地,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声。   “你是谁家的小厮,为何要偷我的衣裳穿?”一个青衣丫鬟抓着个人尖叫。   “青芽。”这边已经有人认出她来了。   “瑞珠姐姐,你快来帮我一把,这人是个小偷,偏偏偷我的衣裳穿,我这还是新的呢!”青芽扬高了声音喊道。   瑞珠有些踌躇,毕竟她有旁的差事,要领着小主子们参观庭院。   “你去吧,不要让那小贼跑了。”倒是源哥儿先发了话。   他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有些主子的气势了。   瑞珠不再犹豫,立刻走上前,只是还没赶到,就见那小贼用力推开青芽。   “都给我滚远点儿,不要耽误了小爷办事儿。”   那个贼人的身量看起来是个劲瘦少年,声音也是一副沙哑的公鸭嗓子,十分有辨识度。   再结合这么嚣张的态度,已经有聪明人认出他是谁了。   他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放狠话:你们记着,谁问都说没见过我,要是谁敢出卖小爷,我就弄死谁!”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瞧清楚他的模样,可是他头上竟然裹着女人用的披帛,显然是为了遮住容貌。   但这披帛又是大红色,扎眼得很,想必隔着十几米远,都能看见这玩意儿。   此种行为完全是掩耳盗铃。   众人这一迟疑,那小贼已经飞跑离去,看那架势明显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表哥,那是谁呀?”敏姐儿好奇地询问。   源哥儿眨眨眼,实际上他已经猜出是谁了,毕竟他和母亲刚跨进温府的大门时,就被相熟的婆子提醒,程家的小少爷来了,还让他躲远些,不要被这混世魔王纠缠上。   “我也不知,回去问祖母吧。”他道。   敏姐儿嘻嘻一笑,“我才不问呢,这么个笨蛋肯定不是祖母府上的,我娘早就说过,温家不出蠢人。他定是外府的人,我问了祖母也不知。”   “笨蛋笨蛋!”一旁年纪更小的薇姐儿,听不太懂哥哥姐姐的话,但是“笨蛋”这两字她知道啊,立刻跟着大声叫嚷起来。   顿时引起一片笑声,的确是个笨蛋。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几个孩子连鲤鱼都没兴趣了,急着要赶回去报信。   他们坚信,这里面肯定有更好玩的事情,万一回去晚了,让那个小贼做了坏事儿,说不定祖父祖母会困扰的。   甩脱了青芽的贼人,前后左右看了看,见到没人立刻闪身去往约定的地点。   温青立已然在等着他:“事情办得如何?”   “办妥了。”此刻这个贼人再开口,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好,赶紧换衣服,这几日不要出现在府里。”   “是。”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娘,扛着一个身形劲瘦的女子走进来,等把人朝地上一丢,才通过那英气的眉眼,隐约看出这是个少年郎。   她粗喘了几口气,倒了点药粉在锅里的鸡汤里,还把包药粉的纸也一并丢进去了。   之后才大声尖叫:“来人啊,来人啊,厨房里进贼了!”   她边喊边拿着锅铲,在晕倒的少年郎头上敲了两下。   *   三个孩子回到后院,将事情一说,陈婕顿时大惊。   “程小少爷怎么会单独瞎跑?青立呢,不是让他陪着客人吗,怎么连个十几岁的孩子都看不好!”陈婕又急又怒。   这不是自家孩子,犯了错都打不得,况且这是女儿女婿第一次回娘家,若是闹出了丑事,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娘,您骂小弟做什么?程晏分明是存心的,他要搞破坏,总有防不住的时候。红枫,去和大爷说一声,让他看着办吧。”温明蕴连忙阻拦。   “是。”   *   “女婿,你看这——”温博翰有些为难地道。   “泼醒他。”程亭钰语气冰冷,毫无转圜之地。   依稀之间,程晏似乎听到了亲爹的声音,还不等他仔细听,就感到兜头一盆冷水泼来。   他瞬间清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站了一堆人,不只有之前见过的人,甚至还有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应该也是温明蕴的姐妹。   甚至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旁,其中一个程晏曾经见过,正是徐世子徐锦墨。   此刻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程晏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开口抱怨道:“爹,我怎么梦到你让人泼我冷水啊?”   他一张嘴,就感到几滴水珠子落进嘴里,同时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冰冰凉。   “真的泼水了?”他猛地从地上跳起,立刻感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穿着女人的衣衫。   而且这裙衫特别辣眼睛,上身是一件紫色的上襦,搭配一条翠绿的襦裙,头上还裹着艳红色的披帛当面纱。   连他的靴子都被换成了女人的绣鞋,颜色是深蓝色。   很好,大红大紫大绿大蓝,齐聚一堂,丑得不忍直视。   而且上衣还不好好穿,前面的系带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藕色的小衣。   上面还绣着并蒂双莲,异常的眼熟,正是他之前拿出来想要陷害温明蕴的,可是如今却穿在他自己身上。   程晏脑瓜子嗡嗡作响,一些不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瞬间恼羞成怒,眼睛瞪圆了在人群中寻找罪魁祸首。   “逆子,你往厨房的汤里放了什么东西?”程亭钰冷声询问。   程晏莫名其妙,怎么拐到厨房的汤?他根本之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厨房,他之前明明在偏厅啊。   “我没放啊!”   “你还敢狡辩,厨房的方大娘抓了个正着,已经请大夫过来查验了,你最好据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程亭钰很严肃。   “爹,我真不知道。是他,这个温青立看着是温家唯一的好人了,比谁都好说话,但是心眼可毒了。他把我打晕了,还给我穿这些女人的衣服,他就是脑子不正常!”他马上抬手指了过去,急声地告状。   程亭钰闭了闭眼,在心底默念一句愚蠢。   这个府里,有好几个证人在场看见你的身影了,你连事情都不听清楚,就开始急着拉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入局,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胡乱攀咬。   “和青立有什么关系,你偷穿丫鬟的衣服,往厨房来想要下药,这一路上无数人看见你可笑的身影。”他挥挥手,自然有口舌伶俐的小厮上前,将前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且每提到一个证人,就有人站出来证明。   一开始程晏还抵死不认,甚至嗤之以鼻,觉得是温家人在维护彼此。   但是当后面三个孩子都出来作证,一口咬定看见了他,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而且还是信誓旦旦。   他忽然就无从辩解了。   这站出来作证的人,可不止温家的下人,还有徐侯府和蔡府的人。   这么多人都说看见了,每一个都一口咬定就是他,连他说了什么混账话都背了下来。   若不是他真的确定自己被弄晕了,完全人事不知,还真以为这是他干的。   毕竟来厨房下药这种事儿,的确存在他的备选里。   后来他觉得难度太大,另外他只是要温明蕴丢脸,不至于害一家子,况且他爹说不定也要吃温家的饭,就把这个选项给排除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说他做了此事,甚至逻辑链盘问下来,都如此简单粗暴。   “爹,真的不是我啊!我冤枉,我没有下药!”   他气得快要爆炸了。   竟然还有人能诬陷他,那个温青立果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程亭钰捏了捏眉头。   “就不是我,肯定是他啊。对了,温明蕴之前对我说过,她弟弟喜欢穿女装,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变态。我身上的衣服就是证据,这就是他的东西!”程晏的脑子虽然不灵光,但是记忆力不错。   他依稀记得,温明蕴说过男孩子喜欢穿女装,肯定是从她弟弟那里得到的消息。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怎么不是我什么人,你是我继母!你嫁给我爹,我就是你儿子,可比你弟弟还亲呢,你给我作证啊。你这次站在我这边,我们俩的恩怨就算了了。”程晏大声吼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都不惜承认温明蕴是他的继母,显然是被逼到尽头了。   “我——”温明蕴瞬间迟疑了,她左右为难,最后跺了跺脚:“你愿意当我儿子,我自然高兴,但是你也不能让我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啊。我弟弟不喜欢穿女装,不过晏晏,男孩子喜欢穿女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喜好总比去外面花天酒地当败家子要好,为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给我滚——”   “程晏!”程亭钰听他开始口不择言,当下厉声喊着他的名字,神色严峻。   “大夫,汤里下的是什么药?”他询问一旁的大夫。   “是巴豆粉,人吃了容易腹泻。”大夫回话。   程亭钰冷哼一声,“程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就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你来逛园子,为什么要和青立分开,分开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程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要说清楚,就会暴露他要陷害温明蕴的计谋,可是不说清楚,让他自己编瞎话,那肯定是不行的。   毕竟如今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不出来,看样子这就是事实。我绝不会偏袒你一分一毫,况且这里还有三个小孩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你学坏。无论是什么人,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这一锅鸡汤可是炖了一个半时辰,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儿,不能浪费了方大娘的一番心意,更不能糟蹋这一锅汤,你把它喝了吧。”程亭钰轻描淡写地道。   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好似让程晏喝茶一般简单。   “什么?这里面可是被下了巴豆。”程晏瞪圆了眼睛,完全难以置信。   “巴豆也是你自己下的,自然是你喝。”程亭钰对着温博翰行礼:“岳丈大人,还请你让我家的侍卫进来喂他喝汤,他一身武艺,寻常小厮按不住他。”   “好说,不用如此客气。”温博翰点头。   倒是陈婕拉住他的衣袖,忍不住道:“要不要劝一劝?”   这么快就答应了,连虚伪的客气都没有吗?总觉得怪怪的。   “这有何可劝的,女婿在教自己儿子,我们若阻拦,那不是成了坏人。况且程小少爷进府之前,就自报家门,说我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我们也没资格管人家的孩子啊。”温博翰的声音都没压低,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程晏听得清清楚楚,当场就冷哼出声,绝不求饶。   方才委曲求全地承认了温明蕴是继母,已经足够丢人了,还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会儿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姓温的,没一个好人!   几名侍卫被领进来,当下就压着程晏,拿起汤匙往他嘴里灌鸡汤。   程晏闭紧了嘴巴,死不张嘴。   可是侍卫完全听从程亭钰的命令,当下就用力掐住他的脸颊,让他被迫张嘴,很快一口口鸡汤就顺畅地灌了进去。   这巴豆粉的效果很好,一整锅鸡汤才灌下去小半锅,就已经听到程晏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当灌下去半锅开始,已经臭气熏天,显然他开始憋不住放屁了。   程亭钰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自然也该受罚,等回府之后为父自会领罚。”   “让诸位看笑话了,实在对不住,好好的一个家宴,却弄成这样。”   他又冲着周围的人连连作揖,旁边人连忙回礼。   在程晏快要憋不住时,他爹终于大发善心,领着众人离开了。   没了旁人在,程晏立刻去找茅房,这回是真的找茅房。   十分凑巧的是,这里离温青立之前指路的地方很近,他也来不及再问旁人,立刻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冲了过去,结果跑到目的地,那里却是一处柴房。   “姓温的,你不得好死!呜呜呜——”   程小少爷在十四岁的时候,体验了四岁的控制不住,羞窘得崩溃大哭。   他脏了,呜呜呜……   一路跟着他的侍卫,看到这副场景,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一个少年郎,穿着各种花色艳丽的女装,站在柴房门口拉了肚子。   好在温家还拥有着最后一丝人性,烧好了热水,也备好干净衣服。   可是程晏根本连沐浴都不能,只能匆匆擦洗一下,就赶紧蹲进了茅房里。   偏偏侍卫还端着半锅鸡汤在门外等着,时不时还扯着嗓子大喊:“少爷,您快好了就说一声,我让厨房把汤热一热,不然您喝了凉的容易拉肚子。”   程晏:“……”   我踏马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程晏:我家的侍卫对我有关怀,但是不多。 第043章 你先骂我   傍晚,温明蕴和程亭钰携手上了马车,而程晏则留在温府的茅房里。   虽然他吃了大夫开的药,但是腹泻这种事情,不是说停就停的,根本控制不住。   甚至原以为结束了,结果他收拾着要走人,却在上车的下一秒,又从马车里冲出来,直奔茅房而去。   温明蕴坐在车内,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那么多巴豆鸡汤灌下去,希望程晏小少爷不要拉到脱肛吧。   程亭钰倒是满脸严肃,完全愁眉不展。   “你在忧愁程晏?”温明蕴轻声询问。   程亭钰点头,忍不住叹气道:“你也看到了,孩子蠢一点没关系,至少还能夸个憨直,可是他又蠢又毒,还死不认错。直到最后都没坦白,他是想拿了那小衣陷害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的错有多严重。”   他的脑袋一阵阵抽痛,明明是装病,实际上身体健壮如牛,但是在接受过逆子的毒打之后,他觉得自己要病入膏肓了。   程晏做了什么坏事,影卫自然是跟着看得清清楚楚,之后也全部汇报给程亭钰知晓。   当然温青立打晕他,也是在影卫眼皮子底下,不过在来之前,主子就提点过,到了温府不需要保护程晏,哪怕温家人拿刀架在程晏脖子上,也绝对是吓唬教训这个不孝子,坚决不允许出手。   程晏想把女人的小衣放进箱子里,让温明蕴在温家人面前丢脸,可是今天的家人可不止温明蕴的父母和姐姐弟弟,还有她的两个姐夫,以及三位晚辈们。   如果不是温青立横插一手,而是真的让程晏行动成功了,当那件小衣在全家人面前展露的时候,绝对会让人羞愤交加。   哪怕温明蕴的内里是个现代人,对古代女子名声看得不重,但这并不能减轻程晏的罪行。   “还有我更生气的是,他的愚蠢大于恶毒,你信不信以他那个脑子,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你问他他只会说,啊,这和名节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让她丢脸,又不是找人玷污她。你不要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头上加!”程亭钰边说边压低嗓音,把程晏的公鸭嗓子学个十足十。   特别是最后两句话,将程晏那副蠢得没边的模样,也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程晏本晏。   温明蕴没忍住,直接抚掌大笑。   “我信,这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不过这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智商支撑不了他的恶毒,他以为的阴谋诡计,等真正实施出来,后果却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这次是冲着我来,被及时阻止了,若是不纠正,你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点头,逐渐收敛了笑容,语气也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程亭钰听完之后,头更疼了。   “自从他祖父去世之后,我那一阵子又缠绵病榻,清醒的时间还没昏睡的时间长,二房又对他一通捧杀,造成他无法无天,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得让他知道害怕,之前那个女鬼就不错,时常在他面前晃一晃——”   程亭钰明白他的症结所在,但是提出来的建议却并不好,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温明蕴立刻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她算是有些明白为何程晏如此朽木了,这程亭钰也太不会教孩子了。   “你听过哪一个浪子回头,是被女鬼给吓唬好的?若是真女鬼时时刻刻盯着他,他不好好读书做人,就给予他严厉惩罚,还有些可能。但我们这毕竟是假的,很容易露馅,就程晏那样的性格,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方法,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温明蕴分析得头头是道。   “夫人所言极是,不知有没有别的好方法?”程亭钰立刻点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   “程晏所缺的除了畏惧之心外,还有常人的羞耻感。应该是儿时受二房捧杀之故,他自视甚高,哪怕遭受了打击,但只要没有人敢嬉笑他,他就不觉得有什么,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首要的一点就是,让他认清楚自己。”   温明蕴的话音刚落,程亭钰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面上的表情十分怅惘。   “这可太难了,夫人,你首先要认清楚他,他没长脑子的。你如何让一个脑袋空空还异常自大的人,认清楚自己?你说他愚蠢,他说那不可能,我可太聪明了。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很难更改。”   温明蕴怔愣了片刻之后,幽幽地回道:“夫君说得极是。”   男人保持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道:“夫人有办法了?”   “趁早埋了吧。”她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说完之后,两人沉默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无语。   马车行驶速度忽然减慢了,甚至还走走停停。   程亭钰撩起车帘,询问了一声:“前面为何如此吵闹?”   “大爷,夫人,前面是锦衣卫在检查车辆。”   “怎么又检查?”温明蕴忍不住轻声嘀咕道。   她发现了,锦衣卫不是正在检查,就是在检查的路上。   这次锦衣卫明显是持有皇上手令,每辆马车都会查探一遍,哪怕是皇亲国戚的也不例外。   “两日后便是北魏使臣进京,此次北魏皇后所出的王子和公主都会随行,所以检查十分严格。请车上人配合。”   哪怕隔着车帘,温明蕴也认出了曹秉舟的声音。   夫妻俩对视一眼,各自都迅速进入状态。   带车帘被撩起的时候,温明蕴靠在车壁上,一副蔫蔫的模样,而程亭钰则拿着锦帕捂嘴,正轻声咳嗽着。   “竟然是曹大人亲自领人检查,锦衣卫也真是辛苦了。”程亭钰轻声说了一句。   虽然他的语气平和,甚至还带着病人的弱气,但是落在曹秉舟的耳朵里,却透着一股不舒服的味道。   呵,这绝对是在嘲讽他们锦衣卫不务正业,大材小用吧。   对,他就是故意的。   “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效力,也为了两国和平共处。程家大爷这辈子都没去过战场,也没见识过堆尸如山的场景吧。今年迎接北魏使臣乃是重中之重,若是能何谈顺利,少打几场仗,不止是边关将士的福音,更是边关百姓的大幸!”曹秉舟这话也是阴阳怪气的,带了小刀子一般扎过来。   温明蕴低头不言,只当不明白这两人的眉眼官司。   倒是曹秉舟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扫向她,见她气色一般,又想起新人敬茶那日,程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他心里就不太舒服。   女人成亲后,是不是都大变模样?   明明之前她成亲前,见到他的时候是那样鲜活,可是如今却一声不吭,甚至连头都不抬,似乎连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   “你们大婚之日,我正好外出办案,未能列席。最近也听闻了国公府一些不好的传闻,不知道温三娘过得可好?”曹秉舟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主动与她说话。   温明蕴总算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过得挺好,多谢曹大人关心。”   马车内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曹秉舟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得有些久,才慢吞吞地道:“好就行。”   他这略显怅惘的口吻,引得程亭钰长叹一声。   “曹大人,程某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有些话不得不说。虽然你也姓曹,但我相信你不像曹孟德那贼子一样。不要长时间盯着旁人的妻子,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连累他人名声。”程亭钰幽幽地开口,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温三娘都没开口说话,程家大爷何必那么着急?倒是落了下乘。”曹秉舟不屑。   温明蕴眼神怪异地看向他,说实话,她是真不懂曹秉舟是怎么想的。   明明之前两人掐得不行,她和曹秉舟处处作对,而他也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结果等她和程亭钰说亲的时候,他又像是忽然变了个人,态度变得奇奇怪怪。   到程亭钰去皇上面前求亲那日,他更是离谱,竟是来了一出二男争一女的戏码。   虽说她很高兴自己这么受欢迎,但她完全看不透曹秉舟的思想是如何转变的。   “夫君你误会了,我与曹大人有旧怨,他应该是不习惯我如此安静的模样。曹大人是想听我骂你吗?”温明蕴抬起手,微微侧头,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这个动作异常的轻柔,虽说只是简单一撩,但是经由温明蕴做出来,却带有别样的韵味。   她那只手像是带了小钩子一样,挠到人的心里去了,痒得很。   不止曹秉舟愣住,就连程亭钰也定定地看着她。   见过她嬉笑怒骂的诸般模样,最后发现她温柔的时候最勾魂夺魄。   “我——”曹秉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凝滞了一般,竟然让他生出几分紧张的情绪,要知道自从他爬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后,已经很难产生这种状态了,就连差事办砸了去皇上面前复命,都不曾如此不知所措。   脑子像是生锈了一般,忽然就转不动了。   程亭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握住了温明蕴的手,语气略显急促地道:“别骂他,骂我。”   温明蕴的嘴角抽了抽,她本来只是戏弄曹秉舟而已,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她忍不住瞪了程瘟鸡一样,挨骂是什么好事儿吗?怎么还竞争上岗的。   “程家大爷真可笑,温三娘说了骂我,又没说骂你,你争个什么劲儿,不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吗?”曹秉舟瞬间想被戳到痛脚一样,据理力争起来。   这种感觉又来了,明明是他先和温三娘结识的,结果程亭钰来横插一杠,把她娶回家了。   如今连挨骂都要抢,这回没有五公主作祟,他必须得捍卫自己的权利。   “头儿,有什么问题吗?后面有王府的马车,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温明蕴正愁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后面跑过来一个锦衣卫,急声催促着,算是给她解围了。   果然曹秉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程家的马车里就坐着这俩人,屁事没有。   他也不敢再大做文章,免得再弄巧成拙。   “没事儿,你们先去检查,我说几句话就过去。”曹秉舟挥挥手,把人给打发了。   程亭钰立刻开口提醒他:“曹大人,公事要紧,你应该不会公私不分的吧?”   曹秉舟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吧”你个头,听听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语气,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也不知道温三娘找个病秧子作甚。   “温三娘,我们说好了,这次是我先来的,你要骂也得先骂我,不能让他抢了先。你可是行不改姓做不改名的温三娘,不要被程亭钰这种弱鸡男人主宰!”他急声说了几句,甚至抬手似乎想抓住温明蕴的手。   但是一眼看到夫妻俩牵手的场景,瞬间又缩了回来。   无法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的认真,曹秉舟只好盯着她的眼睛,脸上全是严肃专注的表情,似乎想要她的许诺一样。   温明蕴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地点了头,“好,先骂你。”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曹秉舟才放下车帘,挥手让人放行。   马车平稳地行驶起来,也不再瞧见曹秉舟的身影,但是车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好转,甚至还引来程亭钰不满地质问。   “为什么要先骂他?鸡狗相争,要是在没有钱的情况下,你果然更喜欢小狗吗?”   温明蕴皱着眉头,“你认真的?”   “当然,我很在意,鸡不能输给狗。”他立刻点头。   温明蕴的嘴角抽了抽,哪有自己代入鸡这么上头的。   “放心吧,鸡没输给狗,而是输给了钱。”她连忙郑重安抚他。   程亭钰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嘴角轻轻扬起,露出几分笑容,但是听到后半句时,瞬间就垮了下去。   可是他现在没有钱了TAT   “很好,我很有钱。曹秉舟那种人,一看就是不喜欢搞钱,只喜欢杀人的,家徒四壁的穷光蛋,背地里还有很多仇人,都等着他哪天断气了放鞭炮庆贺。鸡会一直赢的。”   程亭钰深吸一口气,瞬间就稳住了。   不得不说,见识过风雨的男人,就是稳得住。   哪怕他现在穷得响叮当,他还能说出“我很有钱”这种鬼话,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专注看向她的时候,显得无比真诚。   “嗯嗯,有钱就好。”温明蕴马上糊弄过去。   她根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明明方才说骂曹秉舟是在戏耍他。   主要是因为曹小狗前后变化,实在像极了抖M,越骂他越上赶着。   万万没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却变成了两人的争抢,抖M还会传染的吗?   温明蕴越品越觉得,心情诡异的变好了。   两个男人争相让我骂他们,究竟是玩儿得太花,还是我太优秀?   不用考虑,那必然是后者。   *   夜凉如水,温府里,程晏终于从茅房挪到了客房里,只是他并没能睡在床上,而是坐在恭桶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注定要与恭桶亲近几日了。   温青立敲门进来了,程晏一对上他的视线,胸口里堆积了无数的怒火,但是却没有第一时间破口大骂,而是急匆匆地提裤子。   他现在这状态也没法穿裤子,况且屋里又没有别人,所以直接放飞自我,哪知道会冒出这么个人来。   “喂,你竟然还敢来!我就知道你们姓温的,没一个好东西……”他激情输出。   温青立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将手里的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大半夜的人容易心软,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帮你了。等以后你惹她生气,撒泼打滚,痛哭流涕都不能求得她原谅时,你就打开这个包袱,里面的东西非常有用。”他边说边摇头叹气。   往事不堪回首,但是每逢夜半三更,他总是容易想起这些破事儿。   程晏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说得什么东西,我一句没听懂,小爷怎么可能有求饶的那一刻!”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十分不信邪。   不过最终还是好奇心作祟,他扯着腰带站起来,走到桌前将包袱解开,就见里面全是女人用的东西。   不止有好几件精致的罗裙,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和珠钗环佩。   程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白天那些不美好的记忆重新回来了,时刻敲击着脆弱的神经,让他怄得想死。   至于程国公府,温明蕴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而程亭钰再次爬起来,站在外面。   院中央的石桌上依然摆着两个牌位和贡品,只是这回多炖了一锅鸡汤,这会儿还冒着热气呢。   “大哥大嫂,今日程晏又犯错了,他竟然往鸡汤里下药。我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子不教父之过,回来之后会领罚。我一向说话算话,大哥,今日这带料的鸡汤就孝敬给您了。”   程亭钰边说边舀出一勺鸡汤,浇在牌位旁边,还绕了一圈。   “大哥,你一定要多喝一点。我知道你也无奈,卧床不起,无法教导程晏,但是我如今实在太痛苦,希望你能从这锅鸡汤里体会一二。”   影卫看着他碎碎念的模样,不禁头皮发麻,完了,主子快被养孩子给逼疯了。   “蛊师找到了吗?”程亭钰仍然惦记着此事。   “没有,主子,我们有钱了。”   在影一说完前两个字的时候,程亭钰的脸色瞬间就垮了,可是等听到后半句话,瞬间满血复活。   “有多少?”他急声询问。   影一奉上一个木匣子,里面大概放了五千两的银票。   “这是第一批到的账,大掌柜的说了,再过些时日,会有更多的钱……”   影一解释的话,程亭钰没听进去多少,他只是立刻抱着银票进了里屋。   温明蕴还在熟睡之中,忽然觉得有人在推她。   “别动。”她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翻个身不想理会。   但是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甚至她还感到脸上有一阵阵凉风拂过,似乎有人拿东西对着她的脸扇风。   温明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睡不下去了,勉强地睁开眼。   就见程亭钰拍了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道:“夫人,我买你先骂我。”   “神经病。”温明蕴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就转过头后脑勺对着他。   程亭钰拿着剩下的银票微微发愣,幸福来得太突然。   一百两一张银票,五千两就要五十张,他还以为要花好几张,万万没想到只花了一张,就让温明蕴成功打破了她之前的承诺,直接骂了他。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穷小狗永远赢不了富小鸡。   *   全望京戒严,虽说集市依然照开不误,但是每条街上的巡逻都在增加,哪怕是寻常百姓都能感受到京中透着紧张的氛围。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北魏的使团到达。   当然想要进入内城,使团的护卫不得超过两百人,除了送来的礼物,人马并不多。   但就算这样,北魏的使团仍然给了大烨朝一个下马威。   使团乘坐着数十辆马车进入,领头的那辆马车极尽奢华,不仅空间宽敞,外车壁上更是镶嵌着各色艳丽的宝石,行驶在阳光下,几乎把人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按理说这种暴发户的炫耀方式,是会被大烨朝讲究的世家子弟嘲笑,但是当得知这些宝石的来历时,却无一人能笑得出来。   这些宝石正是之前北魏从大烨朝掳掠走的,甚至上面的每一块宝石,都依稀能看到血迹。   望京的暗流涌动,温明蕴自然也感受到了,不过这不是她能触碰到的事情,因此只专心待在府里打孩子。   倒是在第一次宫宴过后,五公主直接上了国公府的门。   她连拜帖都没下,直接就人过来了,当然国公府的门房也无人敢阻拦。   “如意,如意,你在哪儿?”五公主一路小跑进来,隔老远就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儿呢!”温明蕴坐在秋千上,冲她招手。   五公主立刻跑了过来,眉头紧锁,嘴巴紧紧抿着,明显透着不高兴。   “怎么不开心?”她问。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北魏那些蛮夷之人,一个个都没规矩得很。明明是他们派使团来和谈,但是却来势汹汹,丝毫不友好。那个叶丽莎公主明明就不是汉人的长相,竟然戴着九凤来仪的金钗,那支钗是皇后才能戴的,之前也是我大烨朝的宝物,如今却落到一只野鸡头上。”五公主越说越气,完全控制不住,将宫宴那晚发生的事情,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第044章 武鸣战神   “那一对兄妹完全目中无人,不只是嚣张跋扈没规矩,更过分的是拿战争死人来说笑。席间,他们说要讲几个笑话给大家听,周围人还很高兴,以为他们终于要缓和僵硬的气氛了,哪知道人家说如何将敌人分尸,还把将领的头颅割下来,熬煮风干,然后拿他们的头骨制成酒杯……”   五公主说到这里,完全说不下去了,眼眶都开始发红,几乎哽咽。   “虽然他们没有一次提到‘大烨朝’,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他们字字句句讲的都是如何坑杀我军将士。我们讲究入土为安,死者为大,可是他们却连死人都不放过,还把这些事放到宫宴上讲。甚至在说完之后,他们北魏的人抚掌大笑,说是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温明蕴也是听得咬牙切齿,她虽然是穿越人士,但是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二年,这里也是她的家乡,是她父母亲人在的安乐窝,已经生出了归属感。   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种话都会心生怒火,以虐尸为乐,那是畜生行径。   况且两国交战,一向都是北魏先开战居多,每到秋冬没有牧草时节,就是他们向大烨朝烧杀掳掠的时候。   当初大烨朝繁盛之时,北魏也只是个乖巧的小弟,每年都来朝贡,求着大烨赏口饭吃。   但是当大烨朝历经几代政治斗争,为了争夺龙椅搞得乌烟瘴气,国力衰退之时,这个反骨仔瞬间暴露真实面目,开始磨刀霍霍杀过来。   无论是公理,还是人情,北魏都透着小人行径,与猪狗无异。   “他们是有毛病吧?既然要这么搞,那还派使臣来做什么,究竟是和谈还是宣战的?”温明蕴气愤地道。   “是啊,我当时也气得不行,好几次想要打断他们的话,但是去参宴之前,我答应过父皇,在宴席上除非提到我,否则绝对不多说一句话。我虽然活得自私,但是也知道北魏是有备而来,我若是贸贸然张口,恐怕就落入了他们陷阱之中了,因此我一直憋着,最后才发现我的指甲都被掐断了,掌心上全是红印子,当时都不觉得痛的。”五公主连忙点头。   “那后来呢?参宴者应该有许多嘴皮子利索的大人,不可能任由他们张狂的吧。”温明蕴连忙询问。   “那是自然,有老臣忍不住,之乎者也地痛骂他们一通。不过讲得太文绉绉的,连我听得都费劲,更别提那些蛮夷之人,然后你爹就开口了,温大人说他也有个笑话,是他儿时,祖父说给他听的。两个外邦人来异国做生意,一个真心融入其中,学会了礼义廉耻,做生意童叟无欺,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行商,带领自己的族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而另一个好吃懒做,自己不努力还眼馋其他人富裕,于是就回去找了一帮土匪来抢劫,还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好日子只过了三年,就被自己的手下砍了人头,拿去献给朝廷,只因为朝廷开出了悬赏。祖父当时对他说,不要怕与寡廉鲜耻之人为敌,因为他们没有底线,一群没有道德文明束缚的畜生聚在一起,不用过很久,他们就能自己把自己玩儿死。”   “畜生之所以畜生,哪怕他们戴上金子做的凤钗,也成不了气候,徒惹笑话罢了。”   五公主越说,眼神越亮,甚至升起了几分憧憬的意味。   她平时最烦听这些文官说话,凡事总喜欢让七八个弯儿,才能讲到正题,而且还很喜欢引经据典拽文。   但是这一次,她却把温博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   “温大人话音刚落,对面那个公主就气得跳脚了,当场把头上的凤钗拔下来,摔在了地上。”   温明蕴一听这话,立刻转怒为喜,语气急促地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起身,把那凤钗捡起来,戴在了自己头上,对叶丽莎说感谢她把凤钗还回来。温大人立刻开始说,这才是真正的凤钗配凤凰,不让宝物蒙尘。”   五公主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抚掌大笑。   “你都不知道,这是你父亲大人第一次夸我哎。你别说文人那张嘴,骂起人来气死人,但是夸起人也同样绝妙至极。那些我都背不下来的好词儿美词儿,一股脑往我身上抛,我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那感觉比搞男人还快乐!”   五公主简直意犹未尽,似乎是回味起当时美滋滋的情绪,她瞬间脸红了,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哎,你爹生不逢时,要是年轻些,我肯定要和他来一场邂逅。”   面对五公主这真心的剖白,温明蕴哭笑不得。   她连连摆手:“你怎么能因为他夸你一次,就忘了之前数次骂你。我爹是清流世家的子弟,怎么想都是个老古板,要真的与你生在同时期,估计也不会是邂逅,而是互喷吧。”   五公主一听她说完,瞬间脸上梦幻的表情就消失了,转而变得现实起来。   “你说得对,哎,文人这张嘴啊。像我这种搞男人高手,深知不能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但是依然忍不住沦陷。”她摇头叹气。   “正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得比他们更会骗。”温明蕴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起来现场情形颠倒,局势已经被我们把控,为何你还不高兴?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吗?”   果然当她提起此事,五公主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眉头紧皱。   “还能因为什么,那帮小人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结果被文臣们压制了,他们又立刻诋毁,说我们大烨的臣子们果然名不虚传,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到了战场上,可不是靠喷口水,就能赢的。他们当场就出来个壮汉,说是他们北魏的大力士,指名要和大烨朝的武状元比武。”   五公主说到这里,一直在翻白眼,只是后面却有些说不下去。   温明蕴看着她这副为难的表情,也能猜到结果。   “我们输了?”   “嗯,不止输了,还输得很惨,一连挑战三名武状元,都一败涂地。后来父皇让曹小狗上阵,可是北魏那边却不接茬,说他们要光明正大的对战,不和锦衣卫这种见不得光的鼠辈单挑,有损他们力士之名。呸,狗屁的力士,长得跟头没煽干净蛋的猪似的,给曹小狗提鞋都不配,还敢说他是鼠辈!曹小狗是谁都能骂的吗?”五公主气得爆了粗口。   她可以骂曹小狗,如意也能骂,甚至大烨朝上下都能骂,但北魏人也配骂吗?   明明是在说让人难受的事情,但是五公主后面吐槽的这几句话,着实把温明蕴给逗笑了。   “曹小狗听到你如此维护他,肯定会感动的。”   “哎,他跪下来感谢我,我也高兴不起来。哪怕后面温大人又讲笑话刺激他们也没用了,北魏指名道姓要武鸣将军跟他们对战,分明就是为难人!”五公主耷拉着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当听到“武鸣将军”四个字的时候,温明蕴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武鸣将军是大烨朝的一个传奇,他是突然出现的。   在十八年前,大烨和北魏依旧在打仗,那一年风雪来得特别凶猛,大烨也处于多事之秋,刚经历过地震,再有这种严酷天气,简直雪上加霜,国库空虚。   两国争夺资源之战,打得异常凶狠和残忍。   也是那一年,冒出个戴着面具的小军师,虽然身形高大,但是光听那公鸭嗓子的声音,也知道还是个处于变声期的青少年。   在两国最盛大的一战中,眼看大烨朝即将败退,如果这次战败,边境线至少后缩几千里,整个北疆都将失控,大烨朝也岌岌可危。   而这个小军师领着几千兵马,却击退了十倍敌军,硬是在北魏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并且在与大军汇合后,出谋划策,最终直捣黄龙,杀进敌军的主营帐,砍掉了敌军将领的头。   撤退之时,敌军后援赶到,气急败坏地高声询问:“报上姓名,来日取你狗命!”   小军师回头,冷声喝道:“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他手持红缨枪,猛地用力掷出,那支枪发出“嗖”的一声,飞过数人头顶,最终插进了喊话人的眼窝,直接贯穿整个脑袋。   “你,没有来日。”   说完这句话,他便拉着缰绳骑马飞奔离去,哪怕敌人的援军人数众多,也无人能留下他。   这副场景深深地印在在场人的脑海里,经由将士们口口相传,一直从北疆传到望京,辐射到各地。   整个大烨朝的人民,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垂髫小儿,全都被他的威名所震。   那时候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他的丰功伟绩,无论是茶楼的说书先生,还是青楼的红粉艺伎,嘴里谈论的,眼里看到的都只有这个人。   而他回答敌军的那两句话,更是成为了流行语,就连街头穿开裆裤的三岁小孩儿打架,嘴里都喊着:“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当然架不一定打赢,爹娘的揍肯定是逃不过了。   那时候温明蕴还是个四岁的小丫头,正扎着双丫髻,在家里偷偷打弟弟。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古代版偶像的力量,丝毫不比现代差,甚至还因为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军师,实在太过神秘和英勇,到达了全民皆是脑残粉的地步。   大家不叫他无名,而是取了谐音叫武鸣,您的英武鸣响当世,威震九天。   之后皇上封赏的时候,也赐予他这个名号,乃是众望所归。   不过这样一个民族大英雄,对于人民来说,是众人敬仰,但是对于当朝的执政者,自然是相当头疼。   既需要武鸣将军镇守北疆,又害怕现在这种状况持续下去。   百姓不知陛下威名,只知武鸣功绩。   这是当朝皇上的大忌,甚至皇室贵族中也有诸多不满,再加上小军师还来历不明,派了几波人去查,要么无功而返,要么生死不明,众人更觉得他有问题。   北魏那边也趁机发难,派了不少间谍进入大烨朝,宣传战神武鸣之所以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并不是他貌丑无盐,而是他非大烨朝人。   他其实是北魏人士,甚至身上还流着北魏皇族的血,只是因为争夺皇位倾轧,败走大烨朝。   当这个消息在民间流传时,大烨官方态度暧昧,并没有阻止,甚至还有有心人出手,添油加醋主动散播流言。   风向开始转变了,不知情的民众很快被引导向另一面,骂他是北魏的杂种,加入大烨乃是狼子野心,迟早会露出丑陋的真面目。   当然这种流言,在每年两国交战,大烨一次次被武鸣将军拯救时,就不攻自破了。   哪怕野心论年年流传,的确引起不少人的警惕,但是只要武鸣将军给大烨朝带来胜利,他就依然是战神。   武鸣战神横空出世十八年来,朝廷每年给他的封赏都如流水一般,送到边疆,甚至给他的权柄也越来越大,他等同于北疆的王。   事实自然也是如此,在北疆没有流言能够击破战神的威名,武鸣将军没来之前,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节节败退之中,而他来了,他们才能在北魏的烧杀掳掠之下喘上一口气。   他们不在乎皇上姓甚名谁,谁能让他们活命,谁就是他们的皇上。   这十八年来,朝廷从未召见过一次武鸣将军,武鸣将军也从未离开过北疆,这是彼此之间无言的默契。   他只要替大烨朝挡住北魏就行,赏赐给,名号有,但是别回京,皇室怕他振臂高呼,直接改朝换代。   “北魏当真是好心思!”温明蕴忍不住感叹道。   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守成都勉勉强强,谨小慎微,缺乏霸气和魄力。   他对武鸣将军的任用十分保守,曾经也把武鸣撤换下来,让其他将军顶上,后果便是那年北魏大胜,大烨朝北疆三城被抢光,其中一城被屠,血海深仇又添一笔,皇室耻辱名声又多一条。   自那之后,北疆的布防人员无论变动多少,武鸣将军始终是个不动的铁钉子,犹如定海神针一样,扎根在北疆。   这几年两国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   对大烨朝来说,是难得的平静,大家能过上相对平和的日子。   但是对于北魏来说,却苦不堪言,他们就是靠抢夺过冬的,如今打不赢仗就抢不了东西,这几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差,但若是举兵压境,又是一场苦战,还不知道能不能赢。   和之前的好日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因此他们要想办法动一动武鸣。   “谁说不是呢,北魏使团此次来访,目的根本就不是和谈,而是逼迫父皇。要么让武鸣将军回京,要么就生受着北魏使臣的嘲讽。”五公主摇头叹息,一脸的痛苦面具。   实际上她还漏说了一点,北魏使臣这么折腾,最主要的还是离间君臣关系。   原本皇上对武鸣将军就十分忌惮,如今最强大的敌人,频频在自己面前夸赞武鸣将军,说他多么厉害,比君王还出名,这九五之尊听了能高兴才怪,只怕心底的忌惮要逐渐转变为痛恨了。   若是再有朝堂上一些宵小之辈,上蹿下跳地出鬼主意,局势不容乐观。   “那如今的风向如何了?”温明蕴忍不住打听起来。   “不知道,父皇也在为难之中。但是我从小就被教育过,无论何时何地,皇室的脸面不能丢。”五公主十分苦恼,她把自己的头发给抓乱了,都没有发现,足见她有多忧心。   虽然五公主没有明说,但是这番话已经暗示了许多。   国土可以丢,皇室的脸面不能丢。   的确有那味儿了,这让温明蕴想起读《红楼梦》时,贾府已经入不敷出了,却还要把贵族面子放在第一位。   无论内里污糟不堪成什么模样,留给外人看的表面,始终都要保持光鲜亮丽,哪怕这份光鲜已经散发着一股腐臭了。   温明蕴内心虽不赞同,但是她一声不吭。   这个时代,没有人能置喙皇族。   就连五公主提及这方面的内容时,都在兜圈子,更何况她一个草民。   显然五公主也不需要她回答,吐槽完毕之后,就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我能管的,我今日来想向你讨个主意。”   “你我之间还用讨个主意这种话,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活儿。”温明蕴笑着接茬。   “那是,招待叶丽莎那只野鸡,能是什么好活儿嘛。或许是我顺杆子往上爬,把那支凤钗抢了回来,她十分不满,立刻提出要我带她开宴席,说时常听说大烨朝的贵女们,隔三差五开各种宴席,她想见识一番,一定要好好带她玩儿。”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父皇却替我答应了。毕竟之前他们求战武鸣将军,被驳回了,不好二次拒绝。只是苦了我而已,那野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还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五公主又开始抓头发,她是真的苦恼。   自从北魏使团进京之后,整个皇宫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父皇更是气压很低,动不动就发怒,惹得宫里人人自危。   在这种时候,哪怕她是皇上最得宠的女儿,也不敢去触霉头。   这次的宴席既要办得好,不能让叶丽莎挑出刺儿来,还得提防着叶丽莎的发难,不能让五公主自己丢脸,不然她肯定要吃挂落。   在这种涉及到皇室颜面上,她如果被野鸡公主骑到头上来拉屎拉尿,那父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和她搞男人引发的声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娉婷,还是不要喊她野鸡了。”温明蕴忍不住纠正。   五公主瞬间瞪大眼睛,不高兴地道:“不是吧,你要帮她说话?我可告诉你,她恶毒着呢,天生坏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说她野鸡都是轻的了。”   “不是帮她说话,而是你一提鸡,我就想起程亭钰。好歹程瘟鸡也是我帮他取的,那得替他守护这个称号,有始有终。”温明蕴连连摆手。   “你说得对!”五公主立刻点头,“那叫她什么?”   “她叫叶丽莎,按你所说就是个烂人,叫她烂叶怎么样?”温明蕴在给人找不痛快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   五公主瞬间拍手赞同:“这个好,她那要死不死的哥哥就叫枯枝好了,兄妹俩正好组成一个成语,枯枝烂叶!”   至于宴席的内容,温明蕴出了好几个主意,两个人几乎耗费半天时间商量,才有了个大概。   “我先回去,让下人们把这些准备起来。有什么事儿我们书信联络,这宴席定在我的公主府举办,不过有烂叶在,我就不请你去了,免得她找你晦。”   “好,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其他我帮不上忙,但整人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温明蕴冲她摆摆手。   把五公主送走之后,温明蕴坐下来,又慢悠悠地喝了两杯茶,才闲庭阔步地往训练场去。   程国公府毕竟是武将世家,虽说现在这府里活着的人,没几个有武将天赋,全都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但是必备的练武场收拾得还是很规整的。   她刚走进去,就听到微弱的求救声:“谁来了,快来啊,救救我啊。再不来小爷就要被整死了。”   “你记住啊,我如果死了,你一定要去我爹面前告状,他千挑万选娶了个什么东西回家啊?这哪是女人啊,分明是野猪精化成的女妖,一屁股能把我坐死,一拳头能把我锤死,一脚能把我踢上天,一口气都能把我吹得翻五六个跟头。呜呜呜——”   程晏的公鸭嗓子,显得更沙哑了,而且相比之前动不动扯着嗓门,叫嚣小爷天下第一的状态,他现在简直是继承了亲爹的衣钵,程小瘟鸡。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走。   不过眨眼功夫,就听程晏喊起来:“哎,你怎么走了哇,是我呀。小少爷程晏,你赶紧进来救我,我还有些私房钱,都给你当赏赐。”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有钱送上门,不拿那是王八蛋。   她压着嗓子,怪腔怪调地道:“你先给小的钱,不然不干。”   “嘿,你这混蛋东西,竟敢和我讨价还价——”程晏刚想大骂,结果一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远,马上改口:“我给!在荷花池旁边,正对着凉亭的大石头下面,压着五两银子,那是我的救命钱了。你若是救了我,小爷再赏你五两!”   涉及到救他的事情,程晏明显动了一下生锈的大脑,还知道放个诱饵在。   但凡是真的想要钱的人,一定会把他救下来,好得到第二笔钱。   可惜温明蕴不是那种人,她按照指示取出了第一笔钱,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荷花池旁边的大石头,全都翻了一遍,成功获得了四笔银子,共计两百两银子。   温明蕴啧了啧嘴,掂量着银子去找程亭钰,当场分他一半。   “给我银子作甚?”他还有些发懵,“你不会是后悔先骂我了吧?我告诉你,不行啊,你那晚先骂了我,就得对我负责,我是不会帮你哄骗曹疯狗的,穷狗就是连讨骂都讨不到第一句。”   温明蕴:“……”   这都什么鬼东西!   她的确后悔来分他钱了,挨骂这种事情还要上赶着,就这脑子不愧是生下程晏的人。 第045章 疯狗文学   “这是程晏的私房钱。”温明蕴没好气地道:“总共两百两,我特地来分你一半,不要就算了。”   她边说边往回缩,显然不准备给他了。   男人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改之前倔强不高兴的模样,喜笑颜开地道:“我要。我们可是纯洁的金钱关系,必须得保持住。”   “不过那混账玩意儿竟然还有钱,我都派人把他的小金库都搜刮了一遍,他还能藏这么多。”   程亭钰把银子收好,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的表情来。   程晏之前在温家闹了一通,不止要把那锅加料的鸡汤给喝了,回来之后,程亭钰更以此为把柄,对他下达了严厉的惩罚,就是将平时给他的银子全都搜了出去,直接没收,什么时候他表现好再还回去。   当时程晏气得跳脚,但是就算那样,仍然不低头认错,甚至还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表示自己没有在怕的。   “他之前那么横,我以为他是没吃过穷日子的苦,没想到他是藏了私房钱,也多亏你能找出来。”程亭钰对她表示赞扬。   温明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我找到的,是他主动交代的。”   她讲方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瞬间程亭钰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他不由得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口气道:“夫人,要不趁着今晚月黑风高夜,我们俩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坑把他给埋了吧。就这种智商,我感觉是教不成才了。”   程亭钰目前心如死灰,这已经他数不清第多少次感到绝望了。   常言道,在一个坎儿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下回就不会摔了。   但这句话用在程晏身上完全不成立,在他这里摔了一个跟头,下一回只会摔得更狠。   “你光叹气有什么用,说得好像和你没关系似的。程晏这么愚蠢,也有你这个亲爹的功劳,我觉得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挨骂都上赶着。”温明蕴没忍住吐槽道。   程亭钰立刻抬头,满脸震惊又伤心,道:“夫人,你这话就过分了吧?骂我笨就骂呗,我认,但是你不能说我和程晏一样蠢吧。这真的有点侮辱人了。”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轻轻一耸肩,表示并不更改。   分完钱,她便离开了,还得去整治小少爷呢。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程亭钰一个人,不同于温明蕴在时的懒散,方才开玩笑的柔和氛围,立刻消失殆尽。   他瞬间正襟危坐起来,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好似一把未出鞘的宝刀一样。   “今日五公主来做什么?”他冷声询问。   立刻有影卫汇报:“来抱怨宫宴一事。”   程亭钰挑了挑眉头,“叶丽莎心眼极小,温博翰在宫宴上让她丢脸,她必然会报复回来。这里不是北魏,她带来的侍卫也不好杀了温博翰,她只会从其他方面找补。若是五公主办的宴席来了请柬,夫人去参加的话,你就派两个女影卫跟上,必要的时候可以在夫人面前出现。”   “是。”   程亭钰又询问了几句宫宴相关,并且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有条不紊。   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丝毫听不出任何病弱的状态,下决定也相当果断,无论再难的情况到他面前,也不过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小事儿。   “几位皇子那边也该动一动了,得想办法让我们胆小如鼠的皇上,受到更大的惊吓,把无名将军给请回来啊。”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轻轻一扬,脸上便露出几分讽刺的笑容。   温明蕴回到训练场的时候,就只听见细微的呻吟声了,连一句咒骂都没有,显然程晏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她大步走了进去,程晏被吊在树上,身上被麻绳捆得很紧。   “你终于来救——”   他已经困得快睡着了,直到声音走近,他才听到还以为是那人拿了银子之后,终于来救他了。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温明蕴站在树下,正对着他露出和善的微笑,瞬间就闭嘴了,感觉自己像是触电了一般,从头麻到脚。   他已经对温明蕴产生了心理阴影,自从上次离开温府之后,这位继母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每日都会偶遇他,然后把他拽到训练场,和他玩耍。   是的,这是温明蕴定义的玩耍。   “温明蕴,你是不是有毛病?快放我下来,我在你家鸡汤里下药,爹都已经惩罚过我了,还是两次。不止逼我喝鸡汤,拉了好几天,还把我的钱全部都收走了,你不能再这么对我!”他挣扎了两下。   瞬间拴住他的绳子就摇晃了起来,跟荡秋千似的,摇得他脑袋发晕。   “我知道呀。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在娘家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你在鸡汤里下药,我好开心的。哎,可恨你竟然失败了,我真的好伤心的。你看我的眼睛下面都一圈乌青,这几日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你怎么就不能争气点呢?哎!”   温明蕴立刻点头,语气相当得友好,甚至都能听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只是说到后面的时候,她遗憾地跺脚,满脸都是不甘心。   程晏一怔,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你又在说什么鬼话?你一直生病不出嫁,你爹娘也由着你,就是舍不得你过苦日子,怕你嫁到夫家受苦受累,这全望京都在传,别想骗我!”   得知亲爹要娶新妇,他自然是认真打听过的。   虽说打听来的消息五花八门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温三娘的名号在贵妇圈实在太响亮了,这些消息重合的地方有很多。   “那外人还传你是混世魔王呢,结果连下个药都不成功,还被一个厨娘抓个正着。温家是清流之家啊,连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你竟然也能失手。这传闻不能尽信啊,你哪有一点混世魔王的样子,我看你连野猫都不如,那些猫见到人还知道躲呢,你竟然不知道。”温明蕴不满地抱怨道。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立刻轻咳了几声,似乎被他给气到了。   程晏被吊在半空之中,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她说得这鬼话到底能不能信?   “你家那厨娘绝对不是一般人,一个能打十个好吧?能抓住我实属正常。”程晏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说。   等说完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反驳道:“呸,不对,都给你带跑偏了。明明是你那个变态小弟,把我打晕了,还给我穿女人的衣服,临走竟然塞给我一堆胭脂水粉。你家是不是前面养了太多姑娘,轮到少爷的时候,忽然不会教了啊?”   温明蕴听到这话,差点没崩住直接把白眼甩出来。   拜托,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还说别人家没教好男人。   “说那么多做什么,你快放我下来啊!”程晏不满地催促道。   “哦,好。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去我娘家下药啊?”温明蕴小心翼翼地踩在椅子上,拿着匕首踮起脚,想要割断绳索。   程晏根本没听清她问什么,眼神一直盯着她举起的匕首。   那把匕首相当锋利,雪白的刀刃还泛着冷光。   吊起他的树比较高,她哪怕踩在椅子上,也有些够不到,再加上还踮起脚,又没有扶住的东西,她就这么摇摇晃晃。   那把匕首也在他的脑袋附近摇晃,甚至好几次那刀尖都快从他脸上划过。   “喂喂喂,你小心匕首,别戳我的脸,举高点!”他大声尖叫。   “哦,好。你回答我问题嘛,什么时候再去下药啊?”她依言把脚尖踮得更高了,努力伸直了胳膊。   “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他根本没心思回答问题,只是祈求赶紧放他下去。   “不去,你为什么不去啊?”温明蕴的动作顿住了,语气带着几分冷凝的意味。   “还能因为什么,你跟你娘家关系不好,我为什么去折腾他们?那不是给你出气吗?我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我又不傻。”程晏斩钉截铁地道。   在他的话音落下,忽然觉得有一缕东西从头上落了下来,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他的一缕黑发。   “你在做什么?刚刚是不是把我头发割断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别动了,去叫别人把我放下来!”   程晏看着那一缕飘飘扬扬落到地上的头发,再对上眼前女人冰冷的视线,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温明蕴拿着一把匕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天色渐暗,冷风拂过把她的裙摆吹起,让她看起来特别像个索命的女鬼。   程晏忽然觉得很冷,还忍不住想打哆嗦。   当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的温明蕴,却忽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直接拿着匕首就冲着他的头发疯狂割了起来。   “我一个清流世家出身的嫡小姐,嫁给你爹当继室,他还带个拖油瓶,我图什么?不就图我能跳出火坑吗?没想到却跳进另一个火坑,我让你在家别跟着,你偏要偷偷去。我让你跟青立去逛园子,你不逛偏要去给鸡汤下药。等我让你再去下一次药,你又说你不要干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叫你不听话……”   温明蕴一手抓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握着匕首,大开大合地扎进他的头发里。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活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程晏彻底吓傻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疯的女人。   由于太过震惊和害怕,他连喊叫都忘了,至于挣扎就更不敢,恨不得化身成一只缩头乌龟。   可惜他没有龟壳,只能缩着脖子,控制不住地打颤。   呜呜呜,谁来救救他。   这个女人好可怕啊!   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已经彻底散开了,地上满是头发茬。   温明蕴悄悄瞥了他一眼,就见少年直呆若木鸡,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像这种欠揍的少年,就是没体会过疯狗文学。   当他见识过比他还不要命的,还不可控的疯子时,他就老实起来,甚至还可能会主动寻求规矩礼法的庇护。   而他披头散发地挂在树上,混乱之中,似乎是匕首不小心挨了一下麻绳,只听“咚”的一声,他直接摔了下来,整个人七荤八素。   “咳咳咳——”温明蕴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开始不停地咳嗽。   她的匕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了,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随时都可能病得晕倒。   温明蕴被丫鬟们搀扶着离开了,程晏呆坐在地上,看着脚边掉落的一缕缕头发,忽然回过神来。   这些都是他的头发啊,他现在该是何种丑模样?   “来人呐!”他大声喊叫着,这次话音刚落,就有小厮冲了进来。   “少爷,少爷,小的在呢!”   墨海看到他这副模样之后,当场怔住,嘴巴张得老大,都够塞下一整个鸡蛋了。   “少少少少爷——”   一向口齿伶俐的墨海,竟然开始打磕巴了。   “快来帮我解开,再拿面镜子来!”他大声地吩咐道。   当一面铜镜被送到他面前时,程晏定睛一瞧,瞬间整个人都要晕厥了。   难怪他觉得头上凉嗖嗖的,哪怕没有风吹,半边头皮也会发凉,原来是他现在成了阴阳头,左边的头发几乎被齐根削断,差一点都快把他的头皮也割下来了。   那个女人好狠啊。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呜呜呜——”程晏再也忍不住了,开始跪在地上把那些碎头发往怀里搂,往头顶上放,仿佛这样就能变回原样。   宁梧院里,温明蕴正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外屋的门就被推开了。   “爹,爹,你出来!”程晏的大吼声传来,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抖的哭音。   不过他没能走进去,就被影卫抓住了后颈,根本不能迈进半步。   “少爷,夫人也在里屋,没经过通传,您不能进去。”   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温明蕴抬抬手。   “让他进来。”程亭钰冷声道。   “爹,你娶的那个女人是个傻子,脑子不正常的。你看她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儿了,你快跟她和离!”程晏冲进来之后,立刻冲到程亭钰身边,抱住他的腿就跪了下来。   程晏每天“小爷”的自称着,对谁都是嚣张得很。   虽然对亲爹还保持着几分敬意,但是近两年,伴随着年岁增长,他也没再跪过程亭钰,但是今日“噗通”一声,跪得那是相当干脆,恨不得当场给爹磕一个响头。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休了她!你看我的头发,还怎么出去见人啊?”程晏抬头看着他,语气十分坚决。   少年眼眶都红了,眼睛里泛着一层水光,似乎随时会落下泪来。   却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眼泪落下。   哭泣是弱者的表现,小爷流汗流血不流泪!   程亭钰抿了抿唇,立刻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怕自己笑出声来。   逆子虽然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但其实他还挺注重外表的,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发髻也要梳着时下最流行的。   可是如今他那发型跟被狗啃过的一般,左半边几乎只剩下毛茬,右半边虽然没断得那么夸张,但是也犹如枯草一般,路边的乞丐都比他发型好看。   如果是全剩毛茬,或者全跟枯草一样竖着,还不至于那么搞笑,偏偏是这种二者兼备的不对称,让他的造型出奇的引人发笑。   “爹,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舍不得休了她?儿子不骗您,方才她真犹如厉鬼上身,她肯定是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摇晃着亲爹的大腿,逼迫他表态。   只是伴随着这动作,程晏那阴阳头的发型也嚣张地晃动着,哪怕是程亭钰极力避开,可是这满头炸毛还是强硬地闯进他的视线里。   “噗——”他终究是没忍住。   程晏正控诉到最愤怒的时候,忽然听到这声喷笑声,瞬间停了下来。   “爹,你是不是在笑?”   “没有啊。对了,你方才说什么,说明蕴的脑子——”程亭钰立刻转移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说她脑子不正常,是个傻子。爹,你为什么要娶一个傻女人回来?”程晏这回问得相当认真。   他早就发现了,温明蕴对着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相当慢吞吞。   还有明明他扔蜘蛛是欺负她,结果她就信了他的鬼话,真以为是在送见面礼。   后面他给温家鸡汤下药,虽说这是被诬陷的,可是这个女人竟然以为他是在替她出头,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知道他在撒谎啊。   程亭钰被他这话一噎,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绝了,逆子竟然说温明蕴是个傻子?   “阿晏,别说傻话。夫人是我精挑细选之后,才娶回家教你成才的,怎么可能会傻。”程亭钰拍了拍他的手背,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抚他。   儿子,别说了吧,你才傻,真的。   这回换程晏变得难以置信起来,“你说什么,让她教我成才?”   “爹,我之前都没跟你说,因为我觉得告状是孬种行为,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你受她的欺骗。我和她见面当天,她就把我拽起来放风筝。后面还会把我吊在树上,说这样荡秋千更开心。这个女人一看就是没长脑子的,空有一副蛮力,我能成个屁才!”   “蛮力?”程亭钰第一次听说这种话,忍不住看向温明蕴。   温明蕴就靠在床边,眼皮抬起都有些费力,手指轻轻摇动了两下,便痛苦地皱起眉头,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你觉得她这样,像是能把你拽起来放风筝的吗?”他指着温明蕴询问道。   程晏一转头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火气更甚。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能装!   明明之前拿着匕首割他的头发时,完全就是个疯婆子,还有甩他的时候,那力气都能锤死一头牛,现在装什么柔弱啊?   可是却由不得他不信,毕竟温明蕴咳嗽得很严重,眼看都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况且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跟他爹病重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看就不是装的。   程晏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难道以前那些他被虐的记忆,都是不存在的,是他记错了吗?   “不对啊,那我的头发怎么说!”他摸了摸扎手的发茬,心有余悸。   差点就被这个女人给糊弄过去了。   可惜还不等他逼问出个结果,温明蕴就忽然开始吐血了。   “哇——”的一口喷出来,吓得程晏浑身一抖,这女人不会是真的要死了吧?   之后他就稀里糊涂地被撵出里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不行,我还是得回去要个说法,这头发都被割成这样了,那个女人不会以为就这么揭过去了吧?”程晏忽然停下脚步,立刻转身要回去找人算账。   “少爷,少爷,夫人都咳成那样了,宁梧院肯定乱得不行,大爷也一心扑在夫人的性命安危上,根本没法替您主持公道啊。咱明日再瞧瞧?”墨海连忙拦住他。   程晏冷哼一声:“你说得也是,只要她还有口气喘,我肯定要替头发讨回公道。”   “哎哟喂。”忽然程晏腿一软,要不是墨海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他就要摔个狗啃泥。   等出了宁梧院,被冷风一吹,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次他是真的怕了温明蕴,恐怕这个女人今晚又要入梦折磨他了。   至于在主仆心里肯定乱成一锅粥的宁梧院,如今安静如鸡。   温明蕴已经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红枫拿着湿帕子伺候她。   等房门关上,夫妻俩一左一右地躺在床上,开始夜间谈心。   “你是做了什么事儿,把逆子骗得团团转,让他觉得你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程亭钰好奇地问道。   温明蕴摆了摆手指:“山人自有妙计,说出来就不灵了。”   “哎,他真是蠢得没边了,竟然会认为你这副小身板有蛮力,可惜他娘死得早,不然当初早点要个二胎,也没必要如此折腾了。”程亭钰立刻不追问了,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温明蕴沉默片刻,嗯,还是她会伪装了,竟然没有引起一丝怀疑。   “二胎也别要了吧,万一下一个更蠢呢,那简直双倍暴击。”   程亭钰也跟着沉默起来,转而赞同了她的话:“夫人说得对。”   就程晏那样的孩子,他不想养第二个。   不是他给人当爹,而是捧祖宗的。   *   “夫人,门房送了一封请柬进来,说是北魏公主让人送来的。”红枫递上一封红色请柬。   封面上的盖着北魏皇族的印记。   温明蕴眉头一挑,对这封请柬的到来,她不算意外。   虽说她不了解那位叶丽莎公主,但是光从五公主的描述中,就已经体会到她的难缠,再有温博翰在宫宴上打压她,那位公主能忍得下才叫怪事。 第046章 耍赖对决   赴宴这日,温明蕴并没有直接去五公主府邸,而是先让马车去了徐侯府,和大姐温明珠一同前往。   实际上温家的三姐妹都收到了请柬,只是因为温明霞肚子都挺出来了,有合理理由拒绝,叶丽莎也不好发火,但是另外两位温家娘子却无处可逃。   姐妹俩汇合之后,手里都捧着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匣子,彼此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里看到几分无奈。   “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温明珠询问。   温明蕴直接打开盒子,递过去给她看。   里面放着一副制作精美的头面,是温明珠见过的用料最足的头面,不仅镶嵌着钻石,竟然还要用金子弄成的小金钻,每一颗都有指甲盖大,一颗颗排列整齐镶在头面上,围绕着中间那个硕大的红玉石,简直让所有女人见了都眼馋。   “你怎么还带这么贵重的头面?”温明珠看完之后,瞬间有些惊诧。   “这请柬上让带首饰过去啊,今日的宴席主题为品鉴大会,要求众人将头面首饰带过去,还得是真金白银带宝石的。我也不能空手而去吧?”温明蕴忍不住道。   温明珠合上木匣子,立刻让她收起来。   “今日这宴席对于旁人来说,恐怕就是凑个热闹,最多再看场笑话,但是对我们姐妹二人来说,那就是鸿门宴。爹当着众臣的面儿,把这个叶丽莎公主给怼了,她这是要从我们这里找回场子呢。低调行事为妙。”   “我就猜你要作妖,特地准备了两份,把你的这好头面留给自己吧,拿上这份。”   温明珠轻声细语地提点她,秀眉轻蹙。   自从接到这封请柬之后,她就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甚至接连几日都没能睡好。   说实话,就算招惹了最难缠的五公主,温明珠都不怎么怕。   因为他身后不止有贵胄之家的徐侯府,还有清流世家温家,后台很硬。   五公主就算记恨她,也最多不给她脸面,并不能对她造成特别大的伤害。   可是北魏公主却不同,整个大烨朝对上北魏,都软了骨头。   之前的宫宴,北魏使臣如此无礼,大烨朝却也只敢从嘴皮子上反击,听人家说宣战的时候,都找不回场子,态度一直不强硬。   就连皇族都要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她。   这些蛮夷皇族,丝毫没有皇室的优雅和尊严,可以当众拿着人的头盖骨喝酒,把烧杀掳掠当做功绩吹嘘出来,完全是肆无忌惮。   面对这种人时,温明珠身后的家世将完全被忽略,她在叶丽莎面前,不过是一个仇人的女儿,想折腾便折腾了,不需要顾虑太多。   而且只要她不下杀手,只是让温家姐妹丢脸,想必没人敢对她如何。   温明珠塞过来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支中规中矩的金簪,既不过分奢侈,也不特别朴素,不功不过,简直把中庸之道刻进骨髓里了。   “姐,要不你回去吧?待会儿让你家的仆人去买通几个人,在前面的路上突然冒出来,制造一些小事故,你谎称受伤回府养伤,谁也不能对你怎么着。”   温明蕴一瞧见她敷着厚厚的脂粉,想来也是没休息好,顿时心疼起来,忍不住给她出主意。   “我倒是想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们温家女可没有缩头乌龟!”温明珠立刻拒绝。   “阿姐,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况且你要是不跟着来,我还没有后顾之忧呢,免得总是担心误伤到你。”   温明蕴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大言不惭,果然立刻被温明珠轻拍了一下。   “少来这套,你这病秧子一样的身体都去了,我这个长姐却龟缩不出,以后还怎么做人。我们姐妹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是丢人也得一起。你要是有什么计划,需要我配合的,提前告诉我,免得我露馅了。”温明珠情绪有些激动,竟然把小时候姐妹过家家说的誓言搬出来了,颇有些江湖匪气。   姐妹俩对视一眼,想起儿时的往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用配合,你就跟着大家一起瞧热闹吧。你了解我的,小妹我最讲道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不定是我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边说边把温明珠替她准备的锦盒推了过来,显然她坚持己见。   温明珠也没再劝,忍不住清叹一口气道:“我倒是希望当一回小人,那位叶丽莎公主其实是被流言所害,宽宏大量,不至于牵扯女眷。”   马车在公主府外停下,这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走不进去了。   前面全是马车在排队,看起来车水马龙,极其热闹。   已经有贵女们戴着面纱下车,扶着丫鬟的手往里面走。   好在公主府这条街住的都是权贵,周围又有侍卫守卫着,并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   温家两姐妹也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携手往公主府行走。   “今日这宴席虽然在五公主的府邸举办,但实际上全是北魏那个公主定的。”   “她把五公主之前提的建议全都否决了,那些品花赏茶宴,她一个都看不上,偏要弄一堆珠宝来。真是俗不可耐!”   “谁说不是呢,请柬上直接写着,不贵重的首饰不要带过来,免得丢人现眼,这丢人的到底是谁呀?”   “哎,少说几句吧,这位北魏公主凶悍得很,坏名声都传到望京来了,比五公主都要霸道难惹,要是被她听见了,恐怕讨不了好处。”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对于这个十分怪异的宴席,感到不满。   大烨朝的风气就是这样,越是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受到的教育就越是高雅脱俗,当然平时在后院当家管事,涉及到金银算账都是心里门清,可参宴就要清雅的,喝茶赏花多好,谁想对着一堆首饰钗环品评。   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珍宝阁,品评一番之后直接买走多好。   “如意,你还是来了。”五公主看见她,立刻甩下其他客人,直接迎了上来。   “我不是让你随便找个借口拒绝的吗?这个叶丽莎绝对不是好惹的,我之前和你联手想出来的宴席,她一个都不要,后面还说直接借我的府邸举办,她住的驿站不好操办,直接自己下请柬。我如今看她就烦。”她压低了嗓音,迫不及待地凑在温明蕴耳边嘀咕着。   五公主有圣宠在身,在望京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瞧,还没有别人给她气受的。   偏偏这个叶丽莎来了之后,她被皇上几次三番耳提面命,要礼让别人,不能动不动发脾气。   还一直吓唬警告她,这事关两国邦交,不允许胡闹。   温明蕴拍拍她的手,道:“没关系,这里毕竟是望京,不是她横着走的地方,更不可能踩你的脸。”   实际上温明蕴对当今皇族的避让行为,还是有些不满的。   大烨朝如今的确不如北魏兵力强盛,但这可不是在边境北疆,而是在大烨朝的首都望京啊。   这真的是纯纯自己地盘上,还是地盘中心。   北魏这种嚣张的气焰,就该被打压下去,被人在望京逼成这样,一点气节都没有了。   这丢的何止是脸面,还有骨气。   这骨头一旦软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迟早会变成摇尾乞怜的狗,谦卑地让对方别打过来。   但实际上助长豺狼虎豹的野心,迟早被撕碎吞并,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你说得对,踩我的脸就踩父皇,父皇绝对不能忍。你放心,到时候如果她敢对你发难,我今日就与她撕破脸皮,谁还不是公主啊!”五公主握了握拳头,颇有气势地道。   她这话与其说是在放狠话,不如说在给自己打气。   五公主虽然不是特别聪慧,但是她的直觉非常灵敏。   这次北魏使团的到来,父皇在她面前流露出太多没底气,哪怕九五之尊始终克制着,警告女儿的时候,语气都很严肃认真,还动不动上升国家大义。   可五公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皇上的没底气和后缩,这才让嚣张跋扈的五公主也收敛了许多。   宾客全部到齐了,五公主见叶丽莎还没来,她索性也离开了。   只丢了个大丫鬟在这里,直接道:“这虽然是五公主府邸,但是此次宴席由北魏叶丽莎公主举办,我们公主只是提供个地方。她不是宴席的主人,就不招呼各位了,请诸位随意。”   不过走了也不忘把温家姐妹带走,光棍的态度十分明显。   叶丽莎姗姗来迟,她依旧乘坐着那辆镶满宝石的马车前来,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个下马威给得够不够。   既杀杀那些眼高于顶贵女们的威风,还能让五公主替她招呼客人,大家还都在尴尬地等着,虽然心里咒骂她千百回,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想一想都觉得爽快。   她心里设想得美滋滋,但是当真走进庭院里的时候,就见每一桌都十分热闹。   这么多桌,每四人一桌竟然打起来牌,一个个聊得热火朝天,除了随侍的丫鬟们端茶倒水,完全不需要其他人伺候。   至于帮她招呼客人的五公主,更是连人影都没瞧见。   “你是不是又想耍赖,不和你打了,牌品太差。”   “就是,明明这个花色都出完了,你又从哪儿冒出来的,肯定是出老千。”   “喂,那边那位妹妹,过来一起玩儿好吗?我们这里三缺一呀,就等你了!”   叶丽莎正准备发火的时候,忽然就被人喊住了。   那一桌上恰好坐了三个人,还空着一个位置,桌上的牌都摆好了,只是因为缺人迟迟不能开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玩儿,心里别提有多痒痒了。   如今看到来了一个新人,虽然是不认识的,但打牌不需要和认识的人一起。   “你叫我?”叶丽莎有些发愣。   “是呀,很好玩儿的,我一教你就会。”那个姑娘热情地招呼,甚至都把自己刚学会的牌技准备好了。   叶丽莎并没有穿北魏的服饰,而是入乡随俗地换上了大烨朝的襦裙,但是布料却奢华得多,而且满头珠翠,跟开屏的孔雀似的。   喊她来玩牌那桌的姑娘们,虽然觉得她透着俗气,跟珍宝阁的首饰架子似的,要是平时肯定早离得远远的,免得被旁人奚落人以群分。   但是如今牌瘾上头,也就顾不上什么了。   “你不认识我?”   “额,是啊。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不过没关系,我们打几局牌,就都认识了。”   那一桌的三个姑娘都发懵地看着她,显然没一个认识她。   叶丽莎心头的火气直冒,她来之前设想的场景,不仅没一个实现的,甚至这些人在她没来之前,还玩得如此热火朝天。   仿佛她这个办宴席的主人是个多余的存在一般,来不来都一样。   最重要的是,她都走到跟前了,这些人竟然没一个认出她来,甚至还要她当牌搭子。   她瞬间感到了巨大的羞辱。   不是说大烨朝的贵女圈,一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贵小姐的呢?   怎么还不如北魏的女子懂规矩,这是聚众赌博吗?   叶丽莎眯了眯眼,直接走上前问:“有什么赌注吗?”   “唔,赢了的人在输的人脸上贴纸条?不过我们出门做客,还是别玩儿这种了,免得被人笑话。这样好了,输的人写一首诗称赞赢的人,如何?”   话音一落,就有人拍手赞成,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表情。   “极好,我可是知道的,你是大才女呢,等着你夸我!”   “我觉得不好,输了毁容,赢了掀桌子怎么样?”叶丽莎冷声询问。   瞬间这一桌的三个人全都不说话了,惊讶至极地看向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哦,我赢了。”叶丽莎说完当场想要掀桌子,但是这木桌乃是实木做的,上面还摆着瓜果,只是推动了两下,并没有掀翻。   她不信邪,当场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一刀砍向桌子中央。   瞬间桌上的牌翻飞,桌子没有断成两截,但是却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木屑飞散,而桌上的茶盏都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声之后,原本吵吵闹闹的庭院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大家的注意力都从牌桌上,转移到这边来。   叶丽莎身边的侍女很有眼色,立刻高声道:“北魏公主在此,尔等还还不速速行礼?”   这个侍女显然是北魏人,说话的时候带有一丝口音,不过气势很足。   场上更加安静了,众人似乎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没有动弹。   就在叶丽莎要二次发作的时候,五公主领着人赶到了。   “谁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五公主一进来,庭院里的贵女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五公主,见过北魏公主。”   叶丽莎心里憋着一口气,明明她先来的,凭什么先参拜五公主。   她觉得这是对北魏的侮辱,好似大烨朝比北魏厉害许多一样。   “呵,娉婷公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让一群贵女坐在一起赌博?”叶丽莎马上发难。   五公主无所谓地往里面走,挑了主位坐下:“这又不是本宫的客人,你迟迟不来,我帮你招呼一下,已经仁至义尽。这话应该质问你自己,丽莎公主,你身为宴席的主人,整整迟了两盏茶的时间,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北魏人从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叶丽莎面部改色地道。   “既然不讲究,你管她们是在打牌,还是在喝茶,反正都乖乖在这儿等着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五公主伸手一指,立刻有丫鬟上前来奉茶。   看着她这副面不改色怼回来的模样,叶丽莎暗自咬牙。   这个五公主肯定是背后有人指点,明明之前几日,在宴席这事儿上,已经被她烦得不堪其扰,眼看就等着今日撕破脸皮了。   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还稳得住,甚至能顺着她的话借力打力。   叶丽莎眯起眼睛,视线自然投射到跟着五公主一起进来的两个女人身上。   这两人都梳着妇人发髻,仔细看还有两分相像。   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认出这是一对温家女。   叶丽莎十分记仇,之前宫宴她被五公主和温博翰联手折了面子,回去之后立刻派人调查。   甚至都搞来了相关画像,其中她对温明蕴的印象最深。   毕竟既是温博翰的小女儿,又是五公主的手帕交,想不记得都难。   “五公主说得对,不过这宴席是我邀约的,这主位也该我坐吧?”叶丽莎扬了扬下巴。   “你坐呗,除了我坐的位置,你随便坐。”   “娉婷公主莫说笑了,你坐的位置便是主位。”叶丽莎紧紧相逼。   “啊,那真是对不住,这是我的府邸,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五公主毫不退让。   叶丽莎心底的厌烦已经达到最高点,这要是在北魏,没有几个女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但凡冒犯她的,都被她砍了。   可是这里不是北魏,她就算要发难,也不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当借口。   “行,那你慢慢坐着,别搅了大家的雅兴。”叶丽莎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已经涌起计划来。   她一咬牙,将刀从木头里拔了出来。   “我是北魏人,不知道你们大烨朝贵女的宴席怎么玩儿,不过客随主便,既然是我举办的宴席,自然是跟着我的规矩走。方才我与这三位姑娘约定,赢的人掀桌,输的人被毁容。我侥幸赢了,桌子已经掀了,如今也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叶丽莎边说边举起手中的刀,对着三位姑娘的脸指了指。   “什么?北魏公主,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还一局牌都没打过呢,况且您的赌约我们也未曾答应。”   那三人都是面色惨白,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完全是叶丽莎的一意孤行。   “谁和你们说是打牌了?我方才明明约定的是眨眼次数,我眨眼比你们多,自然就赢了。”   “你没有提前说清楚,也没人答应你啊!”哪怕是教养极好的姑娘,此刻都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十分糟糕。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呵,那没办法,谁让你们蠢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本公主亲自来?”她说完,就将自己手里的刀往前一抛。   瞬间那把刀就落在桌上,利刃冒着冷光,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胆寒。   那三个姑娘更是齐齐后退两步,纷纷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个北魏公主好霸道,一上来就要毁人家的脸,而且还连像样的理由都不找,纯粹就是碰瓷来的。   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叶丽莎这种人,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既蛮不讲理,还要所有人都顺着她,漠视生命,漠视规矩,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拜托,北魏这几年日子过得好,就是靠抢劫大烨抢来的,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五公主瞬间皱眉,马上就要发火,却被温明蕴拦住了。   她俯身给五公主倒了杯茶,轻声道:“娉婷,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五公主眨了眨眼,脑海里立刻响起她之前叮嘱过的话。   “娉婷,在面对叶丽莎的时候,你不要想任何的国家大义,这毫无关系。你只管想着,这是公主之间的争风吃醋,争奇斗艳,就算北魏使团找上门来,那也不可能抬高到国家层面。”   “叶丽莎肯定会说一通歪理,甚至让人听了,都觉得但凡是个人都说不出这种混账话来。到时候你千万别生气,你就顺着她,比她还胡闹。这可是你擅长的领域,千万不要把让人吃瘪这种优良传统,让给敌国公主!”   温明蕴不愧是她的手帕交,那是相当了解五公主,就连加油打气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   经由她这么提醒,五公主瞬间不生气了。   智取可不是她的强项,但是胡搅蛮缠,她可太擅长了。   五公主直接抬起手开始激动地鼓掌:“丽莎公主说得对,做人就是要说话算话。来人啊,你们去把丽莎公主的衣服给扒了。”   面对她的鼓掌赞同,叶丽莎原本以为她疯了,但是听到后面那句话,当场大怒。   “陈娉婷,你是不是茶水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敢扒我的衣裳?”她厉声质问道。   “我原本是不敢的,但这都是和丽莎你学的啊。我方才和你下了赌约,谁刚刚喘的气多,谁就赢了。胜者可以指定三个人不被毁容,败者被扒衣服。我为了赢,可是喘了好几口大气,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呀,你不能耍赖呀!”   作者有话说:   五公主:谁不会耍赖似的。 第047章 头冠反击   叶丽莎一听这话,顿时大怒。   好哇,这五公主分明就是要和她作对的,还说赢了指定三人不被毁容,这几乎就指名道姓了。   她猛地回头看过来,就见五公主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你要跟我作对?”叶丽莎冷声质问。   听着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五公主嗤笑一声:“什么叫和你作对?这里是我的地盘,明明是你不识好歹。”   叶丽莎只觉得“嗡——”的一声,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断掉了。   她提起手中的长刀就冲了过来,显然是要砍向五公主。   五公主也丝毫不惊慌,猛地一甩右手,一条红色长鞭就甩了过去,和那把长刀纠缠在一起。   温家姐妹早有所准备,已经退得远远的。   而其他人显然都没有心理准备,怔愣地看着庭院中央打得不可开交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温明蕴立刻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啊,北魏公主要杀人啦!”   当下院子里的人就四散开了,温明蕴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看戏,两个公主打得有来有回。   只是没能过上几招,就有侍卫前来,五公主趁机后退几步,叶丽莎和她带来的人立刻被擒住了。   这里毕竟是大烨,哪怕北魏过来的人,有两个武艺高强,而且还会暗器偷袭,却也被制服住了。   “你敢这么对我,你们大烨这是对北魏宣战吗?”叶丽莎挣扎了两下,但她根本不是对手,更无法动弹。   她的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又羞又气,这是她从未受过的屈辱。   “丽莎公主还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代表不了大烨,你也代表不了北魏。看起来,你对我们大烨朝的妇人们并不友好,直接就要毁人的容貌,今日这宴席恐怕没法办下去了。若是你看谁不顺眼,把人脸毁了,本宫也没法跟他们的亲人交代。不如——”五公主明显想撵人走了。   这叶丽莎如此难缠,而且看起来丝毫忌惮都没有,要是真的得了自由,趁人不备对着周围女眷们砍上几刀,这可没法交代。   五公主不由得啧嘴,叶丽莎比她还有恃无恐。   她今日也终于体会到,对付没规矩的人那种无奈感,根本不能用常理去考量。   “不行,你今日让侍卫制住我,已经让我丢脸了。若是宴会还办不了,就这么让我灰溜溜地滚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今天在场的所有宾客,我都有名单,宴会不照常举办,一个都别想走。否则我在五公主府邸动不了手,不代表出了这里不行。”叶丽莎直接打断她的话,根本不配合。   好在今日这宴席,宫里也知晓,一直派人盯着。   方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之后,立刻送了宫里的掌事嬷嬷过来,还有锦衣卫在府邸外面守卫着。   “两位公主,今日这宴席都是女眷,也没有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要带兵器入场了吧?二位将刀和长鞭交给老奴如何?”   哪怕周围的气氛很僵硬,掌事嬷嬷一过来,立刻控场。   “那可不行,我不相信你们大烨侍卫的武力,之前宫宴上一连三个武状元都成了手下败将,万一跳出个刺客来,就靠那些软脚虾可保护不了我。”叶丽莎明显不愿意配合。   “请丽莎公主放心,陛下得知此事,已经派遣锦衣卫前来,亲自守护,如今府邸外全是锦衣卫。曹指挥使就在外院候命,绝对不会伤您半分。”掌事嬷嬷轻声细语地劝诫。   叶丽莎张嘴还想嘲讽,却见对面的五公主,直接将鞭子扔到了侍卫的手中。   “嬷嬷,你别劝她了。她就是个胆小鬼,还说什么北魏人天生孔武勇敢,我看也不过如此,有那么多侍卫守护,还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怕这怕那,真是笑死个人!”   “你——”叶丽莎气得脸色发白,不过也将刀扔了过去,不再为难。   “这话轮不到你们大烨的人说,一个个胆小如鼠,连个能打的人都找不到。”   有了管事嬷嬷和锦衣卫撑腰,那些四处逃散的女眷们也都稍微放下心来,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桌上的牌被收拾好,每个人准备好的首饰,如今全都摆在最中央的大圆桌上,分不清谁是谁的,大家都沉默不语地等待着。   温家姐妹也挑了位置坐定,轮到两位公主,还没等她们为了主位争执,就见管事嬷嬷在主位上加了把椅子,顺利解决了此事。   “为了确保品检结果的公平准确性,诸位带来的首饰,全都用统一的锦盒装着,待会儿一一赏析。到时候请首饰的主人勿要做出提示。首饰以美观、价值,还有佩戴的舒适性定夺。至于前三甲——”   管事嬷嬷直接开始宣布品鉴规则,只是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丽莎。   五公主直接开口道:“嬷嬷快别看她了,丽莎公主肯定是未准备彩头的。”   像这种类似品鉴的宴席,一般都会排列名次,主人会安排好彩头,讨个喜气。   不过叶丽莎一看就不是会准备的人,五公主直接戳破了这层遮羞布。   叶丽莎倒是丝毫不羞窘,相反还没好气地道:“你们大烨朝的女人就是事多,办个演戏本来热闹一下就够了,还各种讲究。真不知道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你们还有没有这般闲情逸致?”   五公主脸色一变,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丽莎公主能不能少管闲事,多关心一下你自己。这宴席是你要开的,结果却霸占着本宫的府邸,各色茶水也是我出,甚至品鉴的首饰也是各人拿,你就空手而来。堪比乞丐吃席,就赚个穷吆喝。随意程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五公主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管事嬷嬷立刻拍拍手,很快就有几个宫女捧着托盘走出来,里面自然都摆着各色御赐之物,显然也是宫里准备好了。   五公主冷笑,叶丽莎也阴阳怪气地轻笑。   一个个锦盒被打开,诸多制作精美的首饰呈现出来,众人一一品评。   或许是碍于北魏公主的凶名在外,没有人敢敷衍了事,哪怕明显看着不想出头的女眷,带来的首饰也都是足够贵重,只是款式没那么新颖。   当温明蕴准备的红遇事头冠出现的时候,场上立刻响起一阵惊叹声。   显然无论是新颖的造型,还是贵重的程度,都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顶金莲盛开的头冠,是由头冠主人亲自画出来的样子,然后一点点做出来的,独具匠心,而且头冠主人说很快她的生辰快到了,这是送的礼物。”管事嬷嬷很会办事。   在上交首饰之前,她还让诸位女眷写下关于首饰的相关来历,每呈现一件,她就说出一个小故事,让这些冰冷的器物,除了精致美丽的外表之外,还增添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性,显得更加贵重。   对此,温明蕴都很想鼓掌夸赞了,这嬷嬷是去拍卖会打过工吧?   那些拍卖会,每次拍卖珠宝或者古董的时候,都会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说一说这些物品的来历,更有甚者说出那句话,故事比拍卖物本身更值钱。   “生辰礼吗?我还以为是新娘子戴的头冠呢。真好看!”   “哎呀,谁这么心灵手巧的,我连绣样都画不来,竟然有人能做头冠。”   “等待会儿公布的时候,仔细听,我一定要请她帮我画一个。”   在座的女眷,显然都无法抵挡珠宝的诱惑,哪怕主位上还坐着狠辣的北魏公主,此刻她们也忍不住兴奋地议论起来。   就和之前温明蕴拿出牌,教她们打牌一样,有些快乐是根本无法拒绝的。   只是这次叶丽莎并没有恼火,相反她看向头冠的眼神也亮晶晶的,显然很喜欢,甚至还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架势。   品鉴大会继续下去,等所有珠宝首饰介绍结束,都已经一个半时辰后了。   不过投票却进行得相当快速,不出意外,金莲头冠拔得头筹。   就在管事嬷嬷要宣布首饰的主人时,忽然有一道令人不快的声音冒了出来。   “慢着,这都没戴,怎么就知道舒不舒服,或许这顶头冠四处勾头发、还压得人头疼呢?”   五公主翻了个白眼,她都不用仔细听,就知道又是叶丽莎。   “你怎么回事儿,投票之前不说,如今说什么。马后炮。”五公主翻了个白眼过去。   “呵,这怪我吗?我看这位管事嬷嬷如此厉害,以为她还有后手,哪知是我高估她了。之前明明说了还有佩戴的舒适度,结果品鉴的时候却丝毫不考虑,这像话吗?”叶丽莎立刻回怼,明显是抓住个把柄踩上一脚。   五公主憋气,的确是有些不妥帖。   管事嬷嬷立刻招手让个宫女上前,准备让她佩戴一回。   “这么贵重的东西,一个宫女怎么配戴她?”叶丽莎道。   “那谁配,你吗?”五公主没好气地道。   “自然,五公主别忘了,这宴席的主人是我,自然由我试戴。”她毫不客气地应承。   最终,宫女们伺候叶丽莎戴上了这顶发冠,这个发冠是个圆形底座,刚好箍住发髻,显然还舒适。   叶丽莎对着铜镜照了照,只觉得自己更加光彩照人了。   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套头面甚至比之前的九凤来仪钗更加适合她。   她顿时就爱不释手起来,盯着铜镜看个不停,还左右摇晃着脑袋,试图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   “行了行了,够舒服吧?”五公主都没眼看。   叶丽莎却觉得不够,“这顶头冠怎么这般轻?这些金饰都是空心的吧?”   “你管人家空不空心呢,又不是你戴!”   叶丽莎不搭理她,直接道:“戴着还挺舒服的,也不勾头发,是谁带来的?”   温明蕴立刻起身,福了福身,“是民女带来的。”   叶丽莎看到她的时候,瞬间眉眼间的喜悦之色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透出几分凌厉。   五公主看到竟然是温明蕴的,顿时大急,立刻指着身边的丫鬟道:“快去把丽莎公主的头冠取下来,还给程夫人。”   只是那丫鬟还没走近,叶丽莎就直接挥开了。   “谁说我要还的?这品鉴首饰大会,本来就是给你们一个孝敬我的机会。在我们北魏,所有好东西都是献给皇室的,这也是他们的荣幸,你们大烨朝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要脸得很。   “好啊,你们北魏人骨子里就是强盗是不是?堂堂公主竟然这般行事,还讲不讲理了!”   五公主彻底忍不住,当下用力一拍桌子,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   她其实脸皮够厚,但还是能讲些道理的。   哪怕在搞男人的时候,她也绝不会碰有妇之夫。   可是眼前这个叶丽莎,实在太过无耻了,说什么品鉴首饰大会,合着就是光明正大来抢劫的。   “五公主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毕竟我的确是个强盗,并且引以为傲。不过你要是到了我皇兄面前,还是不要再提,更不能怪罪到整个北魏头上,毕竟他是储君,哪怕是强盗也得要粉饰太平。而我不用,我抢得理直气壮。”   叶丽莎冲着她龇牙一笑,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不仅这顶头冠,还有这桌上摆着的所有首饰,都是我的。哦,对了,那两位姓温的夫人,你俩头上现在戴的发钗和步摇,本公主也看上了,都留下来吧。”   叶丽莎的视线,直勾勾看向温家姐妹俩,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   “嗯——还有那位紫衣夫人,你的手镯我很喜欢。青衣夫人绣鞋上的东珠也不错,黄衣娘子的玉佩……”   叶丽莎直接开启点单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餐厅吃自助餐呢,点到哪个就上哪个。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大家显然都被她的厚颜无耻给震住了。   讲真,世家大族里的腌臜事儿多了去了,她们也自诩为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面对叶丽莎,还是甘拜下风,感叹自己着实没见过这种世面。   在望京的世家大族,凡事都讲究面子。   就算遇到几个厚脸皮的人,也真没厚到这个程度。   北魏公主竟然可以毫不掩饰地承认,甚至还是一副引以为傲的嘴脸,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北魏教养出来的公主吗?   掠夺是本能,争抢是天赋。   “都别愣着了,赶紧动手啊,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摘吗?到时候若是我取簪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你们的脸,可不能怨我。”叶丽莎催促道。   这回不说五公主,就连掌事嬷嬷都无话可说。   真没遇到过这种人,估计连只鸡落到北魏人的手里,都得把鸡毛拔光了留给人家,才能回来。   “你可真无耻。”五公主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话我可不承认,明明是你们太弱了,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就不要怨恨别人。”叶丽莎摸了摸发髻道。   这回五公主连骂都不想骂了,她其实非常愤怒,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眼前的叶丽莎已经完全不要脸了,哪怕是指着鼻子骂,想必也是不痛不痒,甚至还会说一句感谢夸奖吧。   叶丽莎对于掠夺别人并不羞耻,反而觉得是光荣,这真的是刻在整个北魏人骨子里了。   五公主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旁边的管事嬷嬷一直在对着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也不想管了,只是道:“这顶发冠不能给你,我库房里有比这个还贵重的,跟你换。”   “不换,你的那顶发冠肯定没这个好看。”叶丽莎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是人家自己做的生辰礼,你也要抢?”五公主不解。   “怎么不能抢?越是对别人有重要意义的东西,就越要抢,哪怕我不需要,但我就是想看别人难过。你也是公主啊,你下回试试就知道,感觉真的很好,对于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叶丽莎摊开双手,轻轻扬起头,做出一个享受至极的表情。   五公主握了握拳头,似乎想冲上前去和她再打一架。   这人真是个变态!   不过被温明蕴及时拦住了:“算了,头冠以后再做好了,北魏公主既然喜欢就拿去吧。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还请诸位做个见证,这顶头冠是完好无损送给你的。若是以后有人说我用这头冠害人,民女可是不认的。”   叶丽莎嗤笑了一声道:“你比你爹识时务多了。放心,我们北魏人只抢东西,抢完了就回去过自己的好日子,没工夫和你们耍心眼儿。”   宴席结束的时候,所有离开的女眷,脸上的表情都十分阴沉。   有管事嬷嬷在场,倒不至于真的让她们把穿戴在身上的首饰留下,但是之前带来品鉴的首饰,那是一件都别想带走了,全部留下“孝敬”北魏公主了。   马车远离公主府邸之后,立刻就有人咒骂出声:“抢吧抢吧,就当给你当祭品了。”   叶丽莎让人把首饰打包好,临走前还与五公主辞行。   “五公主你也不用如此生气吧,之前宫宴上你拿走我一根凤钗,这些就当是赔偿了。说来说去,这些也不是你的东西,而是那些贵女们替你还的,赚了大便宜的还是你。下次等我再办一个品鉴裙衫的宴席啊。再会!”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相当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嘲讽之能,十分欠揍。   五公主当场气得摔了东西,她心底忍不住埋怨父皇,在望京面对北魏的欺侮,都这么委曲求全,那所谓的皇室尊严去哪里维护?   这种皇室尊严,只是对自己的国民耀武扬威,面对敌国的时候,却俯首称臣吗?   *   温明蕴回到府里的时候,就见程亭钰正坐在院子里,慢慢地烹煮茶。   “回来了。顺利吗?”   “顺利。”温明蕴点头。   男人忍不住挑眉,哪怕他还没收到影卫的汇报,但是叶丽莎行事一向离谱,这个宴席又明显是鸿门宴,绝对是找她们不痛快的。   温明蕴竟然还觉得顺利?   “那——恭喜?”程亭钰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轻笑一声,点了点面前的茶杯:“倒茶。”   说完之后,都不等男人开口,她就从衣袖里摸出两文钱来,放到了桌上。   “喏,倒茶钱。本来只有一文的,但是我今日心情好,所以涨价了。”温明蕴调侃道。   程亭钰立刻乖乖倒茶,心头的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看她这样子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显然是真的很顺利,并不是在粉饰太平。   “我今日也心情好,不要钱。”他把两文钱推回来,又给她剥了个橘子,简直是服务一条龙。   夫妻俩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极其和谐。   与此同时,程晏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急得满头大汗。   “奇怪,我明明就放这里的啊,墨海,你们有没有看见?我放在这里的宝贝。”   墨海看着那些笼子里乱爬的虫子,纷纷摇头。   他们哪敢看啊。   真不知道为什么小少爷喜欢玩儿这些东西,非常痴迷虫子。   自从之前用大蜘蛛吓唬过温明蕴之后,似乎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还弄了些虫卵回来。   “今日是谁当值?”他让人去请守门的侍卫来。   片刻后,就有个侍卫走进来,听到小少爷的追问。   “是属下。”   “可曾见到有人来过?”   那个侍卫摇头,很言简意赅地道:“未曾。”   “滚蛋滚蛋。”程晏不耐烦地把人撵走了。   看他找得这么着急,躲在暗地里保护他的影卫,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小少爷,你是不可能找到的。   因为那些玩意儿被他给偷走了,还是夫人命令的。   *   叶丽莎得了这么些宝贝,无比的得意,几乎轮换着戴。   而且每日都出去招摇过市,恨不得全望京的人都知道,她让贵女们吃瘪了。   这回都不用皇家开宫宴,她就主动让兄长宴请大烨朝的皇亲国戚们,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只是当觥筹交错之时,她却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额头上,那种悉悉索索的触感,让她头皮直发麻。   她还没来得及触摸,就见对面坐着的几个人,忽然大惊失色地看向她。   “公主,你的头冠——”   旁边的丫鬟也在尖叫。   叶丽莎似乎听到一声声破裂的声音,紧接着很多东西从她的头冠上爬到了脸上,还有些掉落了下来,在她腿上爬。   这回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只金色的硬壳虫子,在灯光的映射下,还泛着金光,一如头冠上组成金莲花瓣的金子一样。 第048章 连续碰瓷   “啊——”叶丽莎尖声惊叫,她不停地拍着脸,想将虫子都拍掉。   但是手碰到虫子的硬壳时,立刻摊开,那个触感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她只能不停地甩动着脑袋,想将这些虫子甩下去。   偏偏她越是折腾,那些虫子就动得越厉害,明显也是受到了惊吓,爬得更凶了。   甚至因为她张大嘴,还有虫子要往她嘴里钻,吓得她立刻闭嘴。   今日她穿得裙衫是比较宽松裸露的,一身红色舞裙异常耀眼,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完全光彩照人,可是如今当她甩头,虫子纷纷落下,却有几只掉进了她的衣领里,甚至往她的胸口爬。   瞬间她收到了更大的惊吓,眼泪都飙了出来,整个人痛不欲生。   还是坐在她身边的王子反应迅速,一把拽起她,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头朝下,开始不停地抖动,将她衣襟里的虫子给倒出来。   周围的丫鬟们也都纷纷后退,就连同席的朝臣,也有几个朝后爬。   在怕虫子这方面是不分男女的,更何况还这么多虫子,足足有二三十只,四散爬开的架势的确很吓人,主要是恶心。   好在不需要主子吩咐,立刻有侍卫上前,将这些恶心的虫子消灭掉了。   “小妹,你没事儿吧?”叶利扬将她放下来,连忙轻声询问。   当他看到她的面容时,整个人一惊。   叶丽莎的脸上起了好几个红疙瘩,又红又肿,甚至还有一个在左眼皮上,瞬间肿得不像样,完全是毁容了。   “你——”叶利扬震惊地看着她。   刚摆脱虫子的叶丽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惊吓感退去之后,却忽然感受到了脸上的痛感。   “我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痛,镜子呢?快拿镜子来!”   面对哥哥震惊的眼神,她似乎预感到什么,连忙惊慌失措地要镜子。   很快铜镜便递到她面前,当叶丽莎看到自己红肿的脸时,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大声尖叫着:“是什么东西,哪来的虫子?”   叶丽莎头上戴着的金莲头冠,如今已经成了个空架子,之前那些金子打造的莲花瓣,早就变成虫子爬了出来,只有一两个留下虫蛹。   “啊,啊_——”她痛苦地嚎叫,泣不成声,听起来都像是猛兽的嘶吼。   叶丽莎用力扯着头冠,想要将它拽下来,但是今日为了稳固头冠,侍女特地编了好几条小辫子缠绕在头冠上,哪怕她刚刚被倒吊着提起来,都没能晃掉。   而如今大力的拉扯,只能让发根感到无比疼痛,而头冠仍然十分稳固,丝毫被扯掉的迹象都没有。   “公主,您别着急,奴婢来帮您。”侍女走上前,想要帮助她。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头冠上仅剩的红玉石裂开了,从中爬出一个长腿毛蜘蛛,在叶丽莎的大力撕扯下,直接飞了下来,幸好有蛛丝粘着,最后竟又是甩到了她的脸上。   叶丽莎又开始尖叫,这回她反应极快,直接徒手抓住了蜘蛛,猛地甩到了地上,并且一脚踩死了。   那蜘蛛挺大的,这么一脚踩下去,她甚至都听到了爆汁的声音。   头冠终于被取了下来,她直接一扬手,猛地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冠在地上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原本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头冠,如今只剩下空架子,上面金子做的莲花瓣是假的,中间红玉石花心也是假的,竟然全部都是虫子所制成的。   叶利扬招招手,立刻有侍卫将头冠捡起,重新送回他的手中。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眉头紧皱,道:“这是从哪儿来的?不仅珠宝是假的,下面的底座也不是金子做的,只是涂了一层金粉而已,破铜烂铁做的,根本不值钱。”   “是温明蕴,温博翰那老货的女儿,不愧是亲生的,蛇鼠一窝,贱人成群!”   “哥哥,我要杀了她,将她送进虫子窝,让她被虫子啃咬而死,一点一点折磨她。啊,我的脸……”   叶丽莎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停地咒骂着。   她把温明蕴恨到了骨子里,眨眼时间已经说出了数种折磨人的法子,还都是要温明蕴不得好死的。   叶利扬先是羞恼交加,心疼妹妹被人折磨成这样,又愤怒于温家女敢如此作践北魏的公主,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他一定会清算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既然是她的头冠,为何到了你的头上?”他仔细问道。   叶利扬最近一直忙于私下联络皇子们,根本无心关注妹妹的动向,再有叶丽莎让人瞒着他,所以哪怕贵妇圈都炸开锅了,他仍然没听到只言片语。   叶丽莎连忙颠倒黑白地解释一番,“我借用五公主的公主府,举办了一场品鉴首饰的宴席,望京诸多贵女敢来,这顶头冠拔得头筹,温明蕴就主动送我,说是替她爹向我赔罪。万万没想到,这是她的阴谋诡计,用虫子制作了一顶头冠,只为了毁我的容。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抓住她——”   她根本不敢说实话,不过叶利扬听完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道:“这是她主动送你,不是你索要的?”   “当然不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叶利扬抬手制止了。   “你不要说,让你的侍女说。如果敢撒谎,直接埋了。”   侍女踌躇片刻,悄悄看向叶丽莎,却不敢张口。   叶丽莎见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哪怕不说话,但叶利扬肯定也看出了猫腻,当场气得冲过去,扬起手就甩过去一巴掌。   “你看什么看,哥哥问你话,你缩头缩脑的像什么样子。说不好的话,就卖去腌臜地方!”   显然这是对侍女的警告。   当场侍女就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   程国公府内,温明蕴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   她面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是的,她又开始装病了。   毕竟她狠狠地整了一回叶丽莎,那个北魏公主必定是要来找她算账的。   这种时候,她当然还是生病比较好,而且还是重病的状态。   叶利扬也从侍女的嘴里,听到了前因后果。   哪怕他是叶丽莎的亲哥哥,也得说一句活该的程度。   但凡叶丽莎不是生出强盗之心,要把人家的东西抢走,哪怕这头冠是用死人骨头做的,这晦气都沾不上叶丽莎,只能是温明蕴自己受着。   偏偏叶丽莎心生贪婪,把所有人的首饰都抢了,而那位温三娘更是当众宣布,这头冠被抢走就与她无关了,之后无论出什么事儿都不要来找她。   显然姓温的这个女人非常聪明,她已经提前打好舆论基础。   可叶丽莎毕竟是北魏的公主,关乎颜面之事,他决定还是要想办法教训温三娘,让她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有特权,哪怕被他们欺负了,也只得低头求饶,不能有丝毫反抗的。   只是还不等他主动实施行动,就被皇上招进了皇宫。   “大烨朝的陛下,不知你找我有何事?”他行了一礼。   皇上听到这声称呼,眉头忍不住皱起,无论听多少次,都觉得别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这附近还有个敌国皇帝,甚至要比他厉害。   “朕找你无事,是这两位找你有事。北魏公主没来吗?”   “小妹最近身体抱恙,不能来面圣,还请见谅。”叶利扬规规矩矩地解释道。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薛德走出来,一一给彼此介绍。   “王子,这是温大人,想必您见过。至于这位则是程国公府大房长子,程家大爷。此次他二人是为了程家大夫人而来,也就是温大人的小女儿。”   叶利扬一听这话,瞬间挑起眉头,这怎么着?   他还没去找人算账,怎么这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两位有何事?”他冷声问道。   “小女一向身子不好,自从前几日去参加丽莎公主的宴席,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了。这回着实凶险,请了诸多大夫都救治无用,听闻北魏皇族有救命的秘药,不知王子殿下能否通融,若是我们两家有何能办到的事情,或者殿下看上的物件,只管开口。”温博翰满脸愁容,看起来无比焦虑。   叶利扬皱紧了眉头:“你女儿病了?”   “是的,病得很重。”   叶利扬冷哼一声,道:“我看这是心虚被吓病的吧?她害我妹妹的事情,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这——王子何出此言?”程亭钰怔愣,立刻询问。   “陛下,我妹妹从程夫人那里得来一顶头冠,她甚是喜爱,接连几日都戴在头上,爱不释手。只是昨日晚上用膳之时,忽然从那头冠里爬出数只虫子,甚至将她的脸咬得红肿不堪。分明是程夫人故意为之。当时一同用膳的还有你们大烨朝的几名文臣,不信可以传召他们来作证。”   “依我看,程夫人这次生病,是因为害了人,所以内心难安。”   温博翰顿时大怒:“北魏王子,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小女自幼体弱,全望京都知晓的事情,难不成还弄虚作假?再说您可真会避重就轻,小女亲手做的头冠,如何到北魏公主的手里,就算要送人,那也是送给五公主,何时轮得到北魏公主了?还不是她抢去的,那日宴席上的所有女眷,都能作证。”   “况且北魏公主当时明言,抢人心爱之物,乃是北魏王族从出生就自带的血脉,所有北魏人都引以为傲。面对如此行径,连五公主都只能退让,不喜与之为伍,小女如何能抵抗。当时小女就说过,以防节外生枝,这头冠被公主带走,就与她无关了——”   温博翰将其中的调理说得清清楚楚,只是还没说完,就被叶利扬打断了。   “那是她心虚,明知道自己在头冠上动了手脚,所以就想撇清关系!”   温博翰冷笑一声:“一派胡言,那是小女害怕。毕竟在宫宴上,丽莎公主三番两次言明,不会让我好过,与我结仇。小女怕丽莎公主对她出手,把头冠抢去之后,还不算完,会在头冠上做手脚,然后栽赃陷害她谋害北魏公主,这个名头压下来,她不死也得扒层皮,所以她才说出那种话。”   “明明当时北魏公主口出豪言,说他们北魏人抢东西,抢完就拿回去享福了,绝对不可能再有牵扯。可是她都已经想得这般周全了,却还是被反咬一口。不仅丢了头冠,还要被诬陷,北魏公主真不愧是北魏的!”   “老头儿,你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我客客气气地跟你说话,你不仅大喷唾沫星子,还要骂我们北魏。大烨朝的陛下,请问这是不是您的意思,要与北魏开战吗?”叶利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他这明显是半真半假,但是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   当今大烨朝的皇帝是个软蛋,这很容易能看出来。   “你做什么,不要伤我岳父!”一直没插上话的程亭钰,见他如此气势汹汹,登时大惊,马上扑上来想要拦住他。   叶利扬猛地一抬手,直接挥开他。   哪知道他不过是稍微用力地一推,程亭钰竟然当场飞了起来,直接飞了好几米远。   “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哇——”的一下,他当场吐出好几口鲜血,双眼一翻就不省人事了。   温博翰大惊失色,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带头大喊出声:“北魏王子杀人啦!”   很难想象,一个文弱的糟老头子,竟然能喊得这么大声。   瞬间殿内乱作一团,薛德扯着尖利的嗓音喊道:“来人啊,护驾,护驾!”   太监独有的阴柔嗓音,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几个聪明的宫人已经围拢到皇上身边,做出护卫的状态。   不过眨眼间,已经有一队金吾卫冲进大殿内,拔出腰间的佩刀。   领头人立刻询问:“薛总管,何人在此生事?”   “是他,北魏王子方才杀人了。”薛德立刻抬手指过去。   虽说叶利扬只是对程亭钰动手了,但是都见血了,还倒飞出去那么远,显然是起了杀心。   皇上的安危举足轻重,只要有威胁的人,那必然是不能隐瞒的。   薛德的话音刚落,所有金吾卫手中的刀尖,都齐齐指向叶利扬。   “不是,我没有用力,这只是误会。”叶利扬往前迈了半步,想要解释。   “北魏王子,请你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否则我们将默认这是攻击行为,准备行刺陛下。”金吾卫领队马上义正言辞地道。   瞬间叶利扬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是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心里懊恼不已。   再软蛋的皇帝,当要威胁他生命的时候,也会变得狠厉无比。   大烨可以对北魏低头,北疆的百姓可以被抢夺,甚至北魏的使臣在望京,都能横行霸道。   但是北魏王子不能刺杀大烨皇上,一旦命没了,还如何统治这江山,如何享受荣华富贵。   龙椅上的皇上,虽然面色不改,依然维持着龙威,但是心里惊慌不已。   叶利扬推开的那一下,力道十足,让程亭钰倒飞七八米,正好摔在他龙椅下。   要是再用些力气,程亭钰就正好砸到九五之尊身上,如果砸到头,恐怕现在吐血的就不止程亭钰一个人了。   “女婿,女婿,你没事儿吧?”温博翰连滚带爬地赶过来。   他也不敢碰程亭钰,光看着那几口鲜血都把地面染红了,完全不顾及形象,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女儿,被北魏公主气得一病不起,而我可怜的女婿来讨颗救命的药丸,却又被北魏王子当场斩杀。我如何跟程家交代,如何和女儿交代……皇上,你得替他们做主啊。”   “您看,女婿摔倒的地方,离您如此之近。北魏王子究竟想杀的是谁啊……”   他虽然涕泪横流,但是每到控诉叶利扬的恶行时,总是口齿清楚,头脑清醒,并且直击要害。   听到这糟老头子挑拨离间的话,叶利扬额角的青筋都曝出来了。   娘的,他怎么这么倒霉!   被温博翰指着鼻子骂还不行,连他女儿和女婿也要来凑热闹,现在小妹手上沾着他女儿的命,他手上又沾着他女婿的命。   他们北魏皇族是欠了这一家子吧?   “陛下,我真的没有此意。方才您也瞧见了,我真的只是轻轻一推,完全没有使力。我敢用北魏国运来当赌注,若是我说谎,天打雷劈!”   叶利扬连忙解释,可是显然无人相信,甚至龙椅上的九五之尊都脸色阴沉,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冰冷。   他完全没办法,只能把国运拿出来做赌注,增加筹码。   可惜还不等他再说赌咒的话,温博翰已经嗤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你们北魏有什么国运,还不是靠着大烨养活?再说强盗之辈,无耻之徒,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大烨朝与你们北魏签订过多少次和平条约,但是每次都是你们先行打破。你们北魏人的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你对程亭钰动手,让他血溅三尺,还险些危及到吾皇安危,是众人所见的。北魏王子,你何从抵赖!我温博翰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姜院判、柳太医、马太医到——”   气氛正是焦灼的时候,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声,显然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几位太医,全都被请了过来。   三人看见殿内这场景,皆是大惊失色。   特别当看到他们即将要诊治的病人,此刻就倒在血泊里,更是心里打鼓。   看这样子,是活不了了。   姜院判的面色和其他两位太医一样,只是确认那人是程亭钰时,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   又来了!   他都不用诊脉,就知道这玩意儿又来碰瓷了。   前几日他刚去程国公府给温明蕴诊过脉,配合着她演了一场碰瓷戏,如今有轮到程亭钰了。   这夫妻俩天天正经事儿不干,专门碰瓷。   三位太医一一诊脉,之后脸色都是欠佳。   彼此低声交换过意见,最后由姜院判开口:“皇上,程家大爷怕是不行了,摔伤了心脉,要准备后事。”   “女婿啊,我苦命的女婿啊!”   姜院判话音刚落,温博翰已经开始哭丧了,鼻涕眼泪一大把,那叫一个真情实感的伤心。   姜院判顿了顿,认真观察了一下。   这老头儿是演的,还是认真的?   虽然看着很真,但是时机把握得也太好了。   “温大人,救人要紧,您先别哭了。”   温博翰一听这话,哭声戛然而止,开始诉起苦来。   “对,姜院判你说得对,有什么法子赶紧救救他吧。小女才成婚不久,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就要守寡了,让她可怎么办?她如今也病重,如果救不过来,两人都去了,我和夫人可怎么活啊!”   姜院判挑挑眉头,唔,确定了,这老头儿是演的。   “姜院判有什么法子救他?宫中的药材尽管用,朕准了。”皇上立刻表态。   他对程亭钰被打飞的事情心有余悸,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让北魏王子的杀心暴露了出来,若不然恐怕吐血的就要变成皇上本尊了。   “陛下,如今程大爷情况危急,哪怕配出药材熬煎,恐怕也来不及。再说他摔伤了心肺,寻常药方根本无用,哪怕是虎狼之药,也是赌命的。微臣听闻北魏皇族有救命秘药,素有奇效。若是服了此药,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姜院判立刻回禀。   他之前去给温明蕴当托儿的时候,她就在他面前提过,一定要从北魏人那里把秘药坑来,不然都对不起她演的一场戏。   这回程亭钰碰瓷,虽然没有提前和他说好,但他又不是傻子。   此情此景,不正是坑秘药的好时机,况且前面的梯子已经搭好了,他只用多说一句话而已。   “不可能,你们这是来骗药的吧?秘药极其难制,所需药材乃是及天地日月精华于一身,为了草药,我北魏每年死去上万人,才能制得寥寥几颗。唯有帝王和储君才能服用,他也配?”叶利扬直接跳脚。   他身上的确有秘药,毕竟他是储君人选。   之前身受重伤时,他自己都没舍得用,却要给大烨朝的人服用,想都别想。   “北魏使团应该也带了医术了得的大夫来,你觉得我们骗药,可以让他们来诊脉,但是要快。还有杀人的本来就是你,不要你偿命只是要你救他都不愿吗?”温博翰立刻急声道。   皇上拧眉,他总觉得程亭钰是替自己挡了一劫,所以心有偏向。   况且这次叶利扬杀人行动那么明显,让九五之尊感受到了浓厚的杀气,甚至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因此他也怒了。   “北魏王子想要刺杀朕,程亭钰救驾及时,朕无恙,他却身受重伤,危在旦夕。通知北魏使团,若是想要北魏王子活着回去,就献出秘药,救活程亭钰。”九五之尊冷声下令。   “什么!大烨朝的皇上,你这是在向我们北魏宣战吗?”叶利扬如何都没想到,之前软弱无能的皇上,竟然这回作风如此强硬。   “是你们北魏先挑衅的,别以为你私下和朕的几个儿子勾勾搭搭,能瞒得滴水不漏,朕全都知情。搜他的身,能找出秘药最好!”皇上一挥手。   金吾卫立刻上前,叶利扬剧烈挣扎,但是金吾卫人多势众,他很快就被制服住了。   “你等着北魏大军的铁蹄,扫清整个北疆!”叶利扬脸色青白交加,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还不忘放狠话。   “薛德,拟旨,召武鸣将军回京,朕要封赏他多年守卫北疆,督促他踏平北魏!” 第049章 同床不识   皇上显然是受了大刺激,直接放下狠话。   叶利扬听到这句话,瞬间犹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彻底噤声了。   哪怕是强盗之徒的北魏王子,一听到武鸣将军之名,一些痛苦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顿时就心虚发怂起来。   武鸣战神之名,不止在大烨朝流传已久,在北魏那更是如雷贯耳,这些仇敌每次听了都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拿他无可奈何,简直深恶痛绝,做噩梦梦到都能被吓醒的程度。   而叶利扬作为北魏储君,对武鸣之名,除了厌恶之外,还有刻入骨髓里的恐惧。   当初武鸣一战成神的战役,北魏被割掉头颅的主将,是叶利扬的小叔叔,而那个质问武鸣姓名,又被一箭穿心的人,是叶利扬的大哥,曾经的北魏储君。   那是大哥第一次上战场,本想跟在叔叔后面捞个军功,却自此没有来日。   这两个人在北魏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力士,甚至被称为北魏武神,人人爱戴。   可是却死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手下,这对北魏的打击那是相当大。   这些年大烨朝一直在拖后腿,哪怕北疆逐渐被武鸣将军掌握在手中,可是粮草、兵器、棉衣等资源,根本无法保证,再有大烨朝的皇族动不动改主意,还要怕武鸣叛变,所以北疆根本施展不开拳脚。   同样的,北魏也被吓破了胆,都过去整整十六年了,一想起当年惨状,仍然忍不住从骨子里打颤。   这些年,北魏也不敢倾尽全力来北疆打仗,双方都颇有些小打小闹的意思。   最终叶利扬还是妥协了,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铁制圆球,那显然是某种制作精巧的机关,就见他“哒哒哒”用巧劲掰了几下,那圆球才打开。   他飞快地拿出一颗药丸,捏在手中却舍不得给出去。   还是温博翰见状,立刻起身直接冲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不是毒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耍诈,等武鸣将军回来,我一定求他以后在战场上见到你们北魏皇族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阉了你们!不杀你们,但也让你们北魏断子绝孙!”   叶利扬听得此话,瞬间眼睛瞪圆了,忍不住道:“都说你们大烨朝的文人很有风骨,我看不尽然,你那些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阴毒得很。”   温博翰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对人我自然有风骨,可是对某些动不动就杀人的,风骨有用吗?我之前倒是以礼相待呢,结果我女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女婿被当场斩杀,如今更是生死未卜。”   他将药丸递给姜院判查探了一番,待确认不是毒药之后,他直接把药塞进了程亭钰的嘴里。   看到他这干脆的动作,殿内不少人都眸光闪烁。   叶利扬懊恼地皱了皱眉头,他之前还在想,这种救命的秘药十分罕见,但凡拖得一时半刻,药丸没能喂进去,想必大烨朝的皇帝就会忍不住要夺过来吧,留作不时之需。   不过温博翰真的很鸡贼,一秒都没耽搁,直接喂下去,谁都别想来抢。   两盏茶的时间,程亭钰原本透着青黑的面色就缓和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苍白如纸的模样,但是好歹看起来不像具尸体了。   三位太医再次一一把脉,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奇连连的表情,忍不住惊叹道:“果然不愧是秘药,当真是奇效。程家大爷原本几近于无的脉搏,如今已经逐渐恢复了,最凶险的时期已经过去,接下来只需要好好调养。”   皇上一听这话,当场心动了。   哎,这哪是什么秘药,分明是仙丹啊。   程亭钰方才飞起七八米远,狠狠砸在地上之后,还吐了好几口血。   其实殿内大半的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特别是薛德,他从小太监爬到大总管的位置,这一路走来,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死去的宫人了,甚至他还曾经抬着尸体去过乱葬岗。   程家大爷方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和乱葬岗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结果吃了这药之后,竟然能死而复生,完全是话本里写的仙丹啊。   九五之尊现在无比后悔,早知道方才应该找借口,把秘药从温博翰手里夺来的,这样就相当于他多了一条命啊。   而旁边的几位太医,除了姜院判之外,其余两位也是满心遗憾。   这颗药丸要是不喂给程亭钰,而是留下来让他们钻研,说不定就能看透其中的秘方,以后绝对能步入神医的行列。   殿内的众人,面对这么一颗有奇效的救命药,都心思各异,面色复杂。   叶利扬将大家的神情收入眼底,立刻决定再添一把火,忍不住嗤笑一声,鄙夷地道:“那是自然,我们叶家就是靠着这个秘方,登上了北魏的皇位,能和阎王爷抢人。药材极其难得,唯有皇室嫡系可服用,这位程家大爷,既不是你们大烨朝的皇族,也没有一官半职,看起来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给他服用简直就是浪费!”   “用你们文人的话,暴殄天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很想拽几句文,可是偏偏还要最后加一句俗语,瞬间就装逼失败了。   不过叶利扬此番话,恰好说中了不少人的心里话,皇上更是忍不住眯起眼眸,之前感慨程亭钰替他挡过一劫的庆幸,也瞬间烟消云散,成了怨怼。   北魏王子虽然不是东西,但是这句话说得很对。   程亭钰看着就是一脸早死鬼的模样,这种神药给他吃了也是浪费,哪怕救活了,与国与家无用。   若是留给朕,保朕一命,才是整个大烨朝的幸事。   温博翰和皇上当了这么久的君臣,他祖父还是帝王之师,对帝王之心可谓相当了解。   对整件事情的走向毫不意外,叶利扬的火上浇油,也没能让他变脸。   相反得知程亭钰脱离危险之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是才把脑子空出来,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北魏王子这叫什么话,你妹妹害得我女儿卧病不起,家里已然准备后事了,难道不要再赔一颗秘药吗?”温博翰慢悠悠地道。   他直接转向皇上,义正言辞地道:“皇上,还请您替微臣做主,让北魏王子将第二颗丸药拿出来,献与大烨朝。”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献与大烨朝,那肯定是进不了温明蕴的嘴里,而是给皇上的。   不过这理由完全站得住脚,毕竟害人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叶利扬气得跳脚,没好气地叫骂道:“你这个老匹夫,你那赔钱货的女儿能值几个钱?也配碰秘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利扬显然是没想到温博翰竟然如此无耻,气得破口大骂。   “皇上,士可杀不可辱。老臣的女儿危在旦夕,如今还要承受他的谩骂,只怕走得也不安心,做鬼都不会放过辱她之人!”温博翰一听他骂得这么难听,当下脸色也变了。   “温爱卿稍安勿躁,朕必然会替程夫人做主的。北魏王子,这里是望京,在我们大烨就是讲究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没要丽莎公主偿命,只是要颗秘药,完全合情合理!”   皇上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甚至都不用温博翰再开口,他就主动挥挥手,吩咐金吾卫道:“去把王子手上那个装药的铁球拿过来。”   “利扬王子请放心,朕说话算话,只要其中一颗药丸,绝不多拿!我们大烨朝可不是强盗。”九五之尊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落在叶利扬的耳朵里,只觉得无耻至极。   “伪君子,我们北魏抢人东西,好歹都直接惩罚,乃是真小人。你们大烨朝却就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下作的事情一样没少干。难怪常说宁与真小人相交,不与伪君子同行!”叶利扬根本不想给。   但形势比人强,面对这么多的金吾卫,他根本护不住。   哪怕他从北魏带来的侍卫就在宫门外,却也于事无补。   “打开。”皇上命令道。   金吾卫的首领拿着圆球,仔细回想了一下叶利扬之前的手法,照葫芦画瓢地运作。   “咔咔咔”几声细响之后,圆球依然死死地闭合着,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   金吾卫不信邪,又还原再次依照记忆里的手法扭动,可是这回只扭了一下,就再也动不了了,哪怕他大力转动,那圆球都丝毫不动弹。   “别费劲了,这是玄铁所制,暴力也打不开。唯有解开机关才行,你记住我之前的手法也没用,因为这机关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上一次是这种打开的方法,下一次根本不会成功,而且只能解错三次,第四次就会彻底锁死,并且将里面藏的秘药毁坏,谁都别想得到!”   叶利扬越说,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甚至忍不住仰头大笑,显然十分得意。   “要不然你们以为,我方才为何当众打开这药球,就是想看你们吃瘪的样子。呵,你们大烨朝文名传承虽多,自视甚高,很是瞧不起我们,呵斥北魏为蛮夷之邦。可是蛮夷也有比你们厉害的地方,温大人,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就是了!”   “看见你们不高兴的样子,本王真是开心!”   他仍觉得不够,竟是抚掌大笑,颇有些酣畅淋漓的模样。   温博翰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这真的是北魏储君吗?应该是北魏放出来的烟雾弹吧?   要不然就这脑子,看起来都不用太费心思,只等着北魏新帝登基,就能把北魏折腾散架了。   温博翰还在庆幸敌人的储君如此愚蠢,可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可高兴的。   北魏被称为蛮夷之邦,除了打仗还是打仗,一向被大烨瞧不起,可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国家,依然能在之前把大烨朝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北魏储君虽然不聪明,但是大烨朝皇室拖后腿的更厉害,连天降猛男武鸣战神,都没能完全拖得动。   “无事,武鸣将军常年在北疆,想必也见过诸多能人异士,这种玄铁制造的药球未曾没见过,说不定就能解开。”温博翰立刻进言。   皇上点头:“温爱卿说得是,那就只能先委屈这个药球,在朕的皇宫里待着,一切等武鸣将军回京再说。”   叶利扬暗恼,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显然让他留下药球,十分不情愿。   但是他又不相信,这药球打开之后,大烨真的只留下一颗秘药。   他跟着使团出使大烨,一路艰险,父皇给他四颗秘药,用以不时之需。   方才喂了一颗给程亭钰,他还剩三颗,若是二次打开药球,再给一颗秘药,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里是大烨朝的地盘。   但若是大烨的皇帝贪心四起,把秘药全部抢走了,一颗都不给剩,那他存活的概率大大降低。   “我可以解开,但是要等我回到使团驿站,与北魏谋臣们商议一番才行,否则这里面的秘药,谁都别想拿到。制作药球的匠人,世世代代都是北魏人,武鸣将军再是神仙转世,也不可能拥有解开的办法。况且武鸣将军拼死为国效力,只怕等他回来,这颗秘药直接要奖赏给他了吧。”   叶利扬好歹智商上线了,找准了突破点,知道用武鸣将军功高震主来刺激皇上。   果然这回没等任何人开口,皇帝就直接答应了。   温博翰张张嘴,想劝几句,但是一见九五之尊那迫不及待安排下去的模样,显然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他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   呵呵,都说了吧,大烨朝皇位传到当今这一位手中,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皇上忙着让人去拿秘药,根本顾不上程亭钰,所以在温博翰提出要把女婿带出宫,回程国公府和温明蕴一起疗养时,九五之尊也没有任何挽留。   为了确保他不死在半路上,姜院判也请旨跟着走了一趟。   幸好程国公府的马车足够宽敞,让他躺下也没事儿。   温博翰乘坐另一辆马车,当车里只剩下程亭钰和姜院判时,就见原本只有半死不活的男人,慢悠悠地睁开了眼,还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辛苦姜院判,又让您费心了。”他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姜院判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车外。   “无事,车外都是我的人,隔墙无耳。”程亭钰摆摆手。   男人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这话说得相当霸气,而且很自信。   一般身上有秘密的人,行事都是万分小心谨慎,他们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才不容易暴露自己。   可是在程亭钰身上,却并没有那份谨小慎微的感觉。   对于这种状况,要么他本身很强大,实力可以支持他的任性;要么他是个盲目自信的蠢货,显然他属于前者。   “你这是准备好了来碰瓷的啊,连马车都选择这种宽敞的。”姜院判戏谑地道。   “那是自然。夫人心疼我,临走前特地叮嘱过,哪怕去坑人也要让自己躺得舒服。”程亭钰在这种时候,还不忘秀一回恩爱。   姜院判抽了抽嘴角,他只能说,不愧是温明蕴,从小碰瓷到大,经验丰富就是不一样啊。   从容自然,还面面俱到。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男人打断了。   “稍等。”   就见程亭钰张嘴,将两根手指伸进嗓子里一抠,就吐出一颗丸药来,正是那颗所谓的秘药。   姜院判咽了咽口水,他觉得嗓子疼。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颗丸药竟然完好无损,还没被消化掉,显然他之前一直没咽进胃里,就这么卡在嗓子附近。   绝对是个狠人。   “姜院判帮了我们夫妻二人这么多,这颗丸药就送给您当报酬,您拿去是研究药方,还是卖掉送人都可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程亭钰边说边掏出锦帕,将丸药表面的口水擦干净了,又是一颗圆润的秘药。   要不是姜院判亲眼看着他从嗓子眼里抠出来,都以为这是一颗没有受辱过的秘药了。   姜院判:“……”   程亭钰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嫌弃,又擦了好几遍道:“您看,擦干净了。我可以跟您保证,药效没问题的。”   “滚!”姜院判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看了看车门处晃动的帘幕,摇头叹息道:“不行,我还在昏迷中,滚不了。”   “这是我与夫人商量后的决定,姜院判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他真诚地道,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认真的表情。   姜院判嗤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给这颗药,不就是想拉我上贼船,以后好更方便地奴役我,让我帮你们装病?”   男人微微一怔,紧接着就低下头,略显羞涩地道:“被您猜到了,那这药丸您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拿去拍卖行,还能卖几个钱,和夫人对半分也是不错的。”   姜院判被他气到了,这个程亭钰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一副病弱斯文样儿,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还特别厚颜无耻。   听听这话说得多不要脸,他都快不好意思听了。   “要,放这里面!”姜院判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装药丸的瓷瓶,满脸嫌弃地看着他把药丸丢了进去。   他把瓷瓶收回了衣袖里,慢条斯理地道:“不够,我还得知道你和苏启是什么关系?”   程亭钰眸光一闪,伸手道:“那还回来吧,我们不合作了。”   “这药丸应该还有温三娘一半吧,等到了程国公府,把药丸一分为二,再给你一半。我要和温三娘合作。”姜院判明显是在故意耍赖。   有新条件也该趁早提出来,他偏偏要等药丸拿到手才开口。   程亭钰沉默片刻,才道:“姜院判何必问一个死人的下落呢?或许你可以问问他的家人,应该能找到他的坟。”   “那是座空坟,还是我亲手帮他立的。他也没有家人,苏家都死绝了。当年他能假死逃脱,也是我助他一臂之力。程家大爷,话都说到这份上,没必要再隐瞒了吧,你每回装病吐血吃的药,都是他给你开的药方吧?这世上于假死装病一道,大有所为的大夫,除了我师兄,再无第二人了。”   姜院判说起这桩陈年旧事,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几分,眼神也跟着飘忽。   哪怕都已经过去多年了,久远到再提起的人都寥寥无几,可是他只要想起,心头仍然沉甸甸的。   程亭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最后长叹一口气。   “他是我的师父,我是他收的第二个弟子。只是学艺不精,差点被逐出师门。当初他和我分别时,曾经提过遇到太医院的姜太医,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在他面前装病,否则直接露馅。可惜这不是我想隐瞒,就能瞒得住的。”他苦笑一声。   姜院判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在哪儿?”   程亭钰摇头:“我不知,他离开后就居无定所,只有他主动联系我。”   姜院判绷直的身体,重新放松了回去。   他靠在车壁上,轻叹一声:“活着就好。”   程亭钰并没有打扰他,这对师兄弟之间,一起历经过生死,还合谋了一场假死出逃,绝对是过命的交情。   “师父不联系师叔,或许是因为只要想起望京,就只剩下伤心往事,因此才彻底斩断。”程亭钰忍不住宽慰一句。   姜院判原本在失神,结果听到这一声“师叔”,忍不住苦笑。   这是第二个人喊他师叔了,师兄没见到,倒是先遇上两个师侄,偏偏这俩师侄还成了夫妻。   “师兄的大弟子,你见过吗?”姜院判问。   “未曾,师父从来不说。只是每每提起,必骂一句逆徒。之后他见我于医学上一窍不通,怎么教都教不会,我就变成了孽障。想必师兄与我一样,没能学成出师。”程亭钰认真解释道。   姜院判的嘴角抽了抽,好家伙,他已经体会到师兄和徒弟们的孽缘了。   一连捡了两个徒弟,却全是医学笨蛋,医术没学会,制作的上等药丸倒是被骗去不少。   看他俩这些年源源不断装病碰瓷的样子,应该这药丸就没断过。   偏偏这夫妻俩都睡在一张床上了,竟然没认出彼此师出同门。   程亭钰甚至连师父大弟子的性别都搞错了,只是下意识地默认为师兄。   “唔,真期待你们师兄弟早日碰面!”姜院判真心实意地祝福道。   哎,你们夫妻俩偏要给我一颗带口水的药丸,那他继续隐瞒下去,就算是回礼了。   作者有话说:   温明蕴:震惊,我竟然有个大我十多岁的师弟? 第050章 互相赚钱   程国公府里,程亭钰刚被安顿好,姜院判就被宫人请走了。   毕竟又从叶利扬那里弄来了一颗丸药,还需要姜院判查看是否为真,根本不容他久留。   姜院判刚坐上马车,车夫就快马加鞭地赶着车前往,到了地方之后,北魏的使臣们还在还大烨朝的人扯嘴皮。   不过皇上对秘药势在必得,这里又是大烨朝的地盘,大烨朝那些官员们的态度可谓咄咄逼人,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倒是让北魏的使臣们有些不习惯,毕竟之前谈判的时候,一向都是北魏人态度嚣张蛮横,透着一股十足的匪气,而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大烨和谈的臣子们变成了一副无赖相,虽说一个个引经据典,但是都改变不了他们争抢秘药的事实。   “姜院判,已经谈好了,请您过去核实秘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请姜院判过去。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过药丸看了又看,眉头却紧紧蹙起。   “怎么了?”薛德作为大总管,被皇上派来亲自负责此事,一见姜院判如此表情,顿时心头一惊,这不会是北魏人用假药来糊弄人吧?   “这药丸有问题吗?”   “不瞒薛总管,我只能判断这药丸无毒,但是不是北魏那种秘药,并不敢特别确定。”   姜院判的话音落下,薛德马上道:“姜院判此话怎么讲?”   “得在表层刮下一些,试一试才知道。”   薛德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情愿了。   “之前在龙乾宫里,北魏王子拿出第一颗药丸时,您可是稍微瞧了瞧,就让程家大爷吃下了,这会儿怎么要如此繁琐?”   主要这药丸乃是皇上的命根子,薛德出宫之前,九五之尊三令五申叮嘱过数次,千万要小心,若是少了一丁点都得拿他是问,如今一听说要刮下些许药粉来,就好似刮他的肉一样。   姜院判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那时候我也只是检查出没有毒性,程家大爷眼看都没命了,只要没毒的药丸当然是喂下去看药效,死马当活马医。此一时彼一时,这可是要献给皇上的,自然不能出现任何一丝差错,否则哪怕我全家的命都不够赔的。”   薛德顿时觉得有理,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将药丸送出去了。   “那姜院判仔细着些,咱家就在这儿站着,您看成吗?”   “当然成,我一个人也不敢啊。薛总管最好把其他两位太医也叫过来,大家互相监督,互相配合。”姜院判那叫一个好说话。   薛德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哪叫什么互相配合,分明是多拉几个垫背的。   但凡这颗秘药出了差错,那么在场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说不定真的得掉脑袋。   薛德去找人了,把两位太医叫来之后,其他闲杂人等都被撵了出去,不能打扰到太医们检验。   姜院判看着身边两个胡子花白的太医,还有个精神高度紧张的薛德,心头稍定。   他把几人使唤得团团转,就连薛德都忙得脚不沾地,就在混乱中,他将自己藏得那颗秘药和这颗新到手的调换了一下。   “可以了,这颗秘药是真的。”   得手后,他又假忙了一段时间,才点头宣布最终成果。   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长松了一口气,薛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再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才将药丸收起回宫复命了。   姜院判则长舒一口气,哎,总算是把那颗被程亭钰玷污过的秘药给出手了,希望九五之尊以后吃的时候别嫌弃。   *   程国公府内,温博翰走进了卧房里,为了方便照顾病人,夫妻俩还是分房躺着。   此刻床上躺着的男人,已经半睁着眼,显然是清醒了过来,只是面色仍然十分苍白,看起来十分羸弱。   “女婿,你感觉怎么样?”温博翰询问。   “我无事。”程亭钰立刻摇头,轻声细语地安抚他。   但温博翰根本不信,他忍不住皱眉道:“在我面前,你就不需要逞强了。那叶利扬简直是个疯子,把你推那么远,绝对是想弄死人。当时我都心惊肉跳的,生怕这找茬没成功,反而把你的命搭进去,以后再不能听如意的,如此冒险。”   翁婿俩进宫前,就已经说好了。   温明蕴冲着叶丽莎下手,北魏公主心眼那么小,只能她坑害别人,怎么可能被人欺负?若是反过来,必定是要找回场子的。   为此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只是之前商量的计划,比较笼统,只说是去告状的,还是要根据当时的情形随机应变。   哪知道这一变就变得面目全非,程亭钰直接横飞出去了。   温博翰看到这一幕,差点心脏骤停,真以为他闺女要守寡了。   好在等姜院判过来之后,他的心就稳定了不少,而且程亭钰的手一直都是温热的,看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温博翰才能继续演下去。   “这是我与夫人商量好的,没什么大碍,岳丈大人放心便是。”   “你就别替她遮掩了,这丫头胆大包天,我能放心得下才叫怪事儿……”温博翰摆摆手,不停念叨着温明蕴。   其实他倒不是真想责怪闺女,毕竟为了帮助闺女脱困,他都不惜领着女婿去犯欺君之罪。   之所以一直念叨,还是想他絮叨完了,就让女婿不要再责怪。   “你被推到飞起的那一下子,是不是很疼啊?”温博翰有些好奇。   “还行吧,其实我的身子也不到一碰就碎的地步,夫人有教过我如何更完美的伪装,既能躲避掉一大半的伤害,还能看起来异常痛苦,显得很真实。我们之前都演习过好几回,不会出差错的。”程亭钰努力给温明蕴说好话。   温博翰沉默半晌之后,才回答:“啊,那就好。”   完蛋玩意儿,这不教坏人家吗?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立刻让他浮想联翩起来。   什么叫演习过好几回,不会是挨打了吧?   翁婿俩聊完之后,温博翰又去了温明蕴的房间里,她正坐在床上和丫鬟们打牌,脸上还贴着几张字条,显然是已经输过好几局。   “爹,您来了。”她挥挥手,立刻丫鬟们就将牌都收拾好,悄然退下。   里屋只余父女俩二人,温博翰对着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打他了?”   温明蕴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直接承认道:“嗯,他不听话可不得挨打。”   “啧,我看他听话得很,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帮你都以命相搏了,你怎么能打他呢?”温博翰的语气透着几分焦急,显然是真心实意感到不解。   “他不折腾我就算好事儿了,还帮我?您忘了,他偷偷跟着我溜回府,还往您家鸡汤里撒巴豆粉呢。若不是小弟机敏,这全家都得闹肚子。”温明蕴嗤笑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都不知道亲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你说的谁啊?我问你是不是打女婿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知道自己搞错了。   一听说打人,自然就想到程晏头上去了。   “啊,那我没打,我打他做什么呀!”她马上改口。   以后还指望程亭钰跑腿呢,这么好使唤的跑腿小哥真是难找,长得好看还个子高,甚至都能给她来个公主抱,最重要的是还物美价廉,跑一趟腿只要一文钱,这么划算的买卖,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打得是程晏,那混小子极其不听话。”   “我不管他。总之你注意着点儿手下的力道,女婿那么弱不禁风的。那北魏王子没使多大力气,就把他推得三丈远,你若是不收着力道直接暴露,估计能一拳头把他锤死。听到没?”温博翰根本不关心程晏,一心惦记着女婿。   主要是亲闺女当时单手扛起石桌的场景,实在是让人终身难忘。   那么重的石桌,当初搬进院子里的时候,可是好几个工匠抬进来的,而到温明蕴手里,就像拿朵花似的,无比轻松。   “知道了。”   温明蕴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早知道当初不喝那壶酒的,自从暴露之后,她爹就整日忧愁这点事儿。   一直到半夜三更,夫妻俩才有机会碰头。   “你跟爹说什么了,他老人家非说我打你了?”温明蕴第一句就是找他算账。   程亭钰一头雾水:“我让他不要责怪你,你不仅给我出主意,还教我怎么装得更像一些。”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显然信息不对等,造成了他们的认知错误。   如果姜院判在现场的话,估计会感慨,眼前的场景真熟悉啊,和他们俩同床共枕却不知师出同门,简直如出一辙。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正酝酿睡意,忽然温明蕴回想起白日打牌时,绿荷曾嘀咕过一句,说府里的橘子熟了,金灿灿的挂在树上,看着特别好看。   她顿时就犯了馋瘾,甚至想起那酸甜的口味,嘴里开始自动分泌口水。   “我想吃橘子了。”她睁开眼,突然冒出了一句,语气特别认真。   原本已经快进入梦乡的男人,瞬间醒了。   “现在要吃?”他问。   “嗯,特别想吃。”为了证明自己的态度,她还加重了几分语气。   程亭钰看了看四周,桌上虽然摆着果盘,但却偏偏没有橘子。   而他们俩现在都处于装病状态,在旁人的眼里,是夫妻双双等死中,如果喊人找橘子,也有些不现实。   最主要的是,看着温明蕴这副状态,也不像是要使唤丫鬟的意思。   男人对上她的视线,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抬起手臂,对着她摊开手。   温明蕴也不问,从床头摸出钱袋来。   自从他们确定了纯洁的金钱关系之后,她就习惯将钱袋放在床头,随时随地掏钱使唤他。   翻找一番之后,她从中拿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他的手里。   “这么多?”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银子。   “我想吃现摘的橘子。”温明蕴道。   男人稍微一想,便反应过来:“只有程晏的院子里,种了橘子树。”   确认过眼神,她的确就是要吃程晏院子里的橘子。   “现在就去摘吗?”   “嗯,不许跟上次一样偷懒,让你的侍卫去。我可是给足了银子。”温明蕴提醒他。   上回她要折腾叶丽莎,想要程晏屋子里的虫卵,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程亭钰。   结果他竟然让侍卫摆平了,跑腿小哥又找了跑腿小哥,这不是纯纯中间商赚差价吗?   他们俩之间的金钱交易,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跑腿小哥。   “好吧。”程亭钰穿鞋下床。   “等会儿,我也要一起去。”她也跟在后面。   “这摘橘子本来就是秘密行动,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我独自行动都比较麻烦,还要带上你?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程亭钰有些不情愿。   如果他一个人,完全来去自如,都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   但是温明蕴在旁边当监工,他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我加钱。”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又摸出五两银子。   程亭钰看了看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一秒都没迟疑,立刻接过。   “我听你的。”   他可太厉害了,今晚又入账十两银子,看来看去,还是夫人的钱最好赚。   月黑风高,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程晏的院子里去。   温明蕴毕竟没习武,又是黑灯瞎火的大半夜,走路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很容易被其他侍卫发现。   “上来,我背你。”男人自觉地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要钱吗?”温明蕴下意识地问。   程亭钰:“……”   “夫君背着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什么钱!不要把我说得好像掉钱眼里一样!”   她趴了上去,男人直接站起身,脚步不停歇,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他第一次背她,温明蕴才发现男人的后背十分宽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清瘦到骨头膈人疼,而是很有安全感。   甚至他的后背很热乎,在微凉的夜风拂过,趴在他背上却感到一丝燥热。   这让她想起现代网络流行的一句话: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虽说她还没看过,全部脱光的程亭钰,但是这种感觉不会错,他的确瘦,但却是劲瘦。   刨除平日脸色苍白的瘟鸡伪装,当贴身凑近时,就能感受到隐藏在衣服下的肌肉,充满了蓬勃待发的力道。   而程亭钰也异常沉默,他之前提出要背的时候,纯粹是为了不暴露。   但是等真的背起时,却发现她很柔软,而且带着一股幽幽的香气。   毫不夸张,真的是又香又软,似乎瞬间将人融化了。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什么叫温香软玉,原来这不只是一个成语,是真正用来形容女人的美好。   当凑近院子时,院门已经打开了,显然是影卫已经知晓他俩的动向,早早地准备好。   “程晏还没睡,灯亮着。”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悄悄地往屋檐下走。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程晏竟然哭了。   “他是在担心你吧?”温明蕴猜测地说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就听到程晏哭着喊爹。   “爹,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听着这真情实感的祈愿,程亭钰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忍不住感慨道:“逆子总算是有点良心。”   只是他这句话刚夸完,就听到了后面的哭嚎,瞬间感动的情绪戛然而止。   “你怎么这会儿出事啊?我还等着去找温明蕴报仇呢,正好她最近这几日卧床不起。她简直力大如牛,肯定是在装病,到时候我要当着你的面儿拆穿她。可是你偏偏病倒了。”   “哎,还有我花大价钱买的虫子啊,怎么都不见了,到底是谁偷的!呜呜呜,我的虫子宝宝啊,我就指望你们去吓唬那个女人,结果还你们还没孵化出来,就全都消失了……”   “我的头发,我好长好长的头发,如今只能当个秃子,呜呜呜呜呜呜……”   大半夜的是人最容易动情的时候,程晏都逃脱不掉。   白天没心没肺上房揭瓦的中二熊少年,如今一直哭个不停,每说一句话都是抱怨命运对他的不公平。   显然他不止哭爹,还哭虫子,最真情实感的是哭他的头发。   有点孝心,但是不多。   夫妻俩再次对视,温明蕴努力压制着嘴角,但伴随着程晏一声比一声凄婉的哭声,她终究是没忍住,咧嘴笑开了。   程亭钰的脸色极糟糕,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揍孩子。   “夫人,立刻教训他。”男人恨得牙痒痒,凑到她的耳边,颇为咬牙切齿地道。   温明蕴摇头,同样和他说悄悄话:“不行,我今晚休息,不教育孩子。”   “我给钱。”他二话不说,把方才赚来的十两银子,撒出去一半。   温明蕴蹙眉,轻叹一口气:“夫君,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只想吃橘子,不想干别的。”   “我加钱。”程亭钰把另外五两也给了出去。   这十两银子塞在他怀里,都还没能焐热呢,就全部物归原主了。   温明蕴笑嘻嘻地收了起来,冲他眨眨眼,显然是答应了。   程亭钰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啊,不止他赚夫人钱容易,那夫人赚他的钱也容易。   程晏正哭到伤心处,忽然窗户上传来“咚咚”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瞬间止了哭声,竖起耳朵认真听。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这其中还充斥着凄婉的女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明明想逃避,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继续听下去。   “晏晏,晏晏——”   最终他听清楚了,原来是在喊他,顿时大惊失色。   “啊,什么鬼东西,不要装神弄鬼!”他不敢推开窗户,只敢拿起桌上的笔墨纸砚朝着窗户砸过去,边砸嘴里边叫嚣着狠话。   可惜那种阴风呼号声,始终不间断,甚至更加过分。   “啪——”的一声,窗户竟然直接被吹开了,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到他身上,仿佛都带着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墨海,墨海你在吗?”他开始喊人。   可惜无人应答,之后他又想起亲爹在他身边安排了侍卫,继续扯着嗓子喊侍卫。   影卫们都听命于程亭钰,对于小少爷哭声嚎啕的呼喊声,完全爱莫能助。   “啪——”又一声响,房门竟然也被吹开了。   程晏干坏事的时候,胆子大得很,但是偏偏害怕神鬼,再加上之前被温明蕴用女鬼吓唬过,更是留下心理阴影。   这回几乎没做什么认真的准备,也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往床上爬,藏进了被子里。   “晏晏,我喜欢你的头,给~我~吧~”温明蕴掐着嗓音,故意制造出那种恐怖的声音,再加上影卫能人辈出,模拟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混合音。   让这句话展现了200%的恐怖效果,不提当事人程晏了,就连温明蕴都忍不住想打哆嗦。   倒不是被吓唬得,而是这声音很刺耳,抓心挠肝的难受。   温明蕴的手是冰凉的,直接伸进被窝里去找他的头。   当皮肤体验到那股刺骨的寒凉时,一些恐怖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程晏想挣扎,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女鬼不愧是女鬼,竟然能施定身术。   在她连吓唬带武力镇压之下,程晏再次晕了过去。   温明蕴拍了拍手,给程亭钰打了个信号,让他进来。   “他这几天一直没去学堂吧?”她问。   自从程晏被剃成阴阳头之后,就没去上过学了,甚至连出门都不曾,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屋内解决,完全老实了不少。   “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夫人,钱我都给你了,你可得负责到底。”程亭钰长叹一口气。   他一把掀开锦被,就见程晏的眼角上还挂着眼泪,也不知道是被吓唬得,还是之前痛哭时的残留。   “没问题。”温明蕴大包大揽地道,她直接要来一把剃刀,亲自动手。   “走,摘橘子!”   两人解决完他,立刻去爬院里的橘子树,直到把半棵树都给薅秃了,才停下来。   程晏迷迷糊糊之中睁开眼,恰好对着门外,竟然看到橘子上吊着两个白衣人,当场吓得一激灵。   今晚上原来来了两个女鬼!   还不等他定睛细瞧,已经被候在床脚的影卫再次打晕了。   清晨,墨海端着洗脸水走进来时,看到床上的人,瞬间受到了惊吓,连铜盆都掉了。   “少爷,少爷,您快醒醒!”   程晏睁开眼,感到整个头顶都冷飕飕的,枕头边和床下都落满了头发茬,鼻尖还弥漫着一股橘子香。 第051章 你们下流   墨海拿着铜镜冲过来,程晏刚坐起来,视线就和一个光头对上。   “这秃瓢是谁呀,长得还怪眼熟的?”   他才刚睡醒,再加上昨晚是被吓晕的,梦里都是一些光怪陆离,身心俱疲,所以直到现在脑子还没清醒,一直云里雾里的。   看到镜子里的人,也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甚至还觉得这光头面善,但是头发又不是全部剃完,还留了一层薄薄的头发茬,看起来像个呆瓜,忍不住咧嘴嘲笑。   “嘿,小秃驴,谁给你剃的头发,都没剃干净?”他嬉笑着询问。   只是当他嬉笑的时候,对面的小秃驴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瞬间瞳孔地震。   “少爷,您在照镜子,这里面的人就是你。”   一旁捧着铜镜的墨海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戳破了他的噩梦。   少爷最近怎么回事儿?动不动就做噩梦,而且经常一惊一乍的,甚至会发出鸡叫来,像是改了一个物种一样。   明明之前颇有些意气风发少年人的姿态,如今简直像是受了惊的瘟鸡,谁看了不说一句,不愧是大爷生的,虽说没遗传那副病恹恹的身体,但是这柔弱的模样,倒是十足相像。   如果这小厮的心理状态,被程亭钰知道的话,估计得气得跳脚。   妈的,他这前半生背负过血海深仇,遭受过万众鄙夷,同样也被捧上过神坛,嬉笑怒骂他都能接受,唯一不能忍的就是给程晏当爹。   这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大打击,没有之一。   果然醒过神的程晏,看着镜子中里自己,立刻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脑袋,原本还剩下的半边头发,也变成了毛茬扎手的感觉,瞬间心如死灰。   他两眼一闭,恨不得再次晕死过去。   “少爷少爷,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小的去请大夫来瞧瞧。”墨海连忙搀扶住他。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墨海心里直犯嘀咕,这不会是要抽过去吧?   “你去看看,院里的橘子树上,是不是少了橘子?”程晏勉强撑着一口气,颤巍巍地询问。   “是,小的方才还在骂刘成他们几个呢。这橘子不是不让摘,但是一下子薅秃了半棵树,原本特别好看的景致,就这么没了,看着还挺磕碜的,简直是败家子玩意儿,他们还不承认。”   墨海是程晏贴身伺候的小厮,权力比较大。   哪知程晏听完之后,不停地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昨晚那俩女鬼来找我,果然不是错觉,是真的来找我了,不仅带走了我的头发,还偷走了橘子!最毒妇人心啊……”他瘫倒在床,有气无力地哭诉着。   墨海听了之后,只觉得一头雾水,哪家的鬼偷橘子啊?   而且要他的头发做什么,这明显就是活人做的啊,连头发茬子都不处理,糊弄的态度相当明显了。   “少爷,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您又没招惹什么女人,更没害过人家的性命,怎么可能有女鬼缠上您?那些一般被女鬼缠身的,一般都是负心汉害得人家姑娘毁了清白,丢了性命,死不瞑目还怨气丛生,无法去投胎,所以就跟在他身后想要寻仇,您没当过负心汉啊。”墨海忍不住劝他。   墨海伺候程晏多年,最是了解他,自家少爷虽然是个混球二世祖,但是一颗心都扑在搞垮二房,和以后要当将军的梦想上,对于女色一向不感冒。   哪怕之前二房几次三番想在这方面使手段,还用那些勾栏瓦肆的姑娘诱惑他,想让他开荤后能明白女人的妙处,偏偏他天生这方面没开窍,见到贴上来的女人,就觉得烦,差点动手打人。   他简直是女人绝缘体,哪来的女鬼缠身?   “我没做噩梦,那是我亲眼所见。昨晚你当值吧?你没瞧见吗?”程晏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墨海一顿,他没接话。   昨晚的确是他当值,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特别犯困,等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你说得那些死不瞑目的女鬼,都是话本里写的,因果报应,我也都看过啊。可是你得承认,这世上还有孤魂野鬼的,他们当人的时候就特别坏,等成了鬼哪怕不是被人害死的,那也不愿意下地府投胎,就专门找人戏弄。”   “爹成亲之前,我曾经去温明蕴姐姐的陪嫁庄子上,想去捉弄那个女人。谁知那庄子是个鬼庄,我和朱霖他们都掉进了陷阱里,等到清醒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了。我看见那个女鬼站在一片漆黑的庄园里,手拿着一块巨石就扔了过来,直接把墙砸塌了,后来她发现了我,抄起第二块石头就要砸我,还好我跑得快,才躲过一劫,可是自此之后她就缠上我……”   程晏这种没脑子的人,记忆力其实不太好,人生没受过什么波折,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记住的事情。   但是遇到女鬼的那一天,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烙在脑海里一样,只要稍微一回想,那么连一点点小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程晏领着一群二世祖去折腾人的时候,墨海并没有跟着,只知道自家少爷回来之后,就开始动不动害怕女鬼,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她缠上小爷了?”程晏本来是想让墨海安抚他来着,否定他的说辞,哪知道等来等去,眼前的人竟然沉默了,瞬间又激动起来。   墨海:“……”   得,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伺候。   程晏生病了,他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不止学不上了,房门不出,甚至连床都不下了。   大夫请了好几个,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只是开了药方子调理。   温明蕴听闻此事之后,忍不住撇嘴,“他这哪是生病,分明是怕丢脸。之前秃了半边头不好意思出门,如今全秃了,那肯定更没脸了。不过长时间逃学肯定不行,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倒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身边所见到的人都在生病,这让程家小少爷不灵光的脑子,瞬间就涌起这个念头,只要生病了,就可以和亲爹继母一样,缩在屋子里,反正门一关上谁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于是一家三口,竟然诡异的同步了,纷纷开启装病之旅。   温明蕴这话只对了一半,程晏并不是全然装病,他是真的被女鬼吓唬得发烧了,好在他年轻身体好,一副药灌下去就好差不多了。   只是心理阴影仍然很重,甚至他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窗外,视线对上院中的那棵橘子树时,脑海里立刻就闪现出两个白衣女鬼吊在树上的场景,当场魂儿都飞了。   “来人啊,快去请木匠来,把这棵橘子树给砍了。桌上的橘子也撤了,小爷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这玩意儿。”他招呼人进来。   结果墨海没被喊进来,倒是今日当值的影卫出现了。   “小少爷,主子知道您生病了,十分担忧您,无奈虽然人醒了,但是身子骨还不硬朗,无法来看您。他让属下给您带句话,这橘子树万不能砍了。”影卫轻声传话。   程晏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能砍了?”   “因为这棵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哈?”程晏莫名其妙:“何出此言,它怎么救我了?”   “您想啊,之前女鬼围着您转,既在你的床上留下血手印,还说要您的脑袋,结果却只剃了头发,显然是被其他事情绊住脚了。而您也说了,半梦半醒间曾看到女鬼围着橘子树转,还一直摘了一半的橘子。主子说您不该砍树,应该好好待它,让它多结果,等以后无论来几个女鬼都不怕。”   影十一本来不该今日当值,但是主子交代他们的任务,偏偏是要能说会道的。   影卫里一半社恐,另一半是锯了嘴的葫芦,影十一这种能说会道的简直是奇葩,因此有这种骗人的差事,就都交给他。   程晏愣了愣,仔细思考之后,觉得太对了,脸上尽是“大师,我悟了”的表情。   他猛地一拍大腿:“爹说得可太对了,以后无论来几个女鬼,我都不怕,她们都去摘橘子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影十一还准备一肚子规劝的话,毕竟之前那鬼话怎么听怎么假,除了智障能信之外,还有谁信啊。   但是他刚交代了一下,都没能发挥,程晏就完全相信了。   影十一忍不住挑眉,哦对,他都忘了,他们小少爷就是个智障,完全合理。   甚至程晏都没质疑一下,这种鬼话真不像亲爹说的,倒是和那个女人的性格非常吻合,可惜如今被吓破胆的他,根本没心思多想一点。   “快点,我要去给橘子树浇水。”   有了这棵橘子树当保命符之后,他瞬间神清气爽,感觉头不疼脑不热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程亭钰正在和温明蕴下棋,忽然见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大爷,夫人,小少爷过来,说是要探望大爷。”   这对两人在外人眼中,都需要好好疗养,因此各自霸占着一个房间,可是如今他俩在一间屋子里。   “他到哪儿了?”温明蕴边问,边赶紧要往外冲。   “夫人,来不及了,您这会儿出去估计正好撞上他。”红枫连忙揽住她。   小丫鬟急急忙忙把棋盘收拾了,程亭钰已经脱了鞋靠在床头,极其熟练地摆出一副柔弱的模样。   而温明蕴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合适藏人的地方,古代还没什么大衣柜,大部分都是大木箱子,她也没办法躲。   这个房间也没安置屏风,藏都没处藏。   最终还是程亭钰掀开锦被拍了拍,她直接脱了鞋爬上床。   丫鬟刚把她的鞋子收好,程晏就已经冲了进来,看起来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爹,您的身子如何了?”很显然,程晏暂时摆脱了女鬼的纠缠之后,孝心上线了。   “还好,听说你病了,这就出来小心着凉。”程亭钰有气无力地道。   “我身体好着呢。爹,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我之前一直不相信这句话,觉得都是那帮老头子倚老卖老说出来的鬼话,但是今日您帮我出了主意之后,我觉得这话说得可太对了!”程晏边说边兴奋地拍大腿。   程亭钰有些发愣,眨了眨眼睛问道:“我出什么主意了?”   “就把那棵橘子树当救命恩人啊!您都不知道,我方才亲自给那棵树浇水除草,整理完之后一身轻松,药都不用喝,我的病就好了。哎嘿,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那两个女鬼肯定见我把橘子树照顾得这么好,看我顺眼了很多,就不再缠着我。我这身上的晦气少了,病自然就好了!”   “爹,我待会儿让匠人也给您院子里种上树,什么橘子树苹果树梨树都种上。我觉得您身子一直不好,兴许就是被孤魂野鬼缠上了,只是您这双眼睛看不见。如今都种上,说不定那些鬼魂都喜欢吃果子呢,您的身体就要大好了……”   程晏说得那是头头是道,甚至还知道晦气缠身这种事,他不去学算命都可惜了。   而且之前非常不灵光的脑子,这这一刻竟然学会了举一反三。   只是这想法奇葩又诡异。   而作为头一次听说认棵树当救命恩人的程亭钰,忍不住抿了抿嘴,压下自己想说的话。   他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戳了一下温明蕴,显然是在责怪她。   本来这孩子就不聪明,还给他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这不得长得更歪吗?   温明蕴本来藏在被子里,就憋得慌,结果还被他戳了一下,顿时心头不快,顺手在他腿上掐了一把,报复回去。   “爹,您真不愧是我亲爹!”   程晏这边谢完,还觉得不满足,忍不住真情实感地感慨一句。   “嗷呜——”   温明蕴在被子里也看不见,摸黑掐的,正好掐在了他的腿根上,男人完全没防备,直接叫出了身。   “爹,你咋了?”程晏第一次见到,亲爹如此一惊一乍的模样,眼神里透着稀奇。   程亭钰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激动的,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敢当不敢当。”   腿上被袭击,言语之间还要被程晏刺激,他简直遭受双重打击。   “怎么不敢当?爹不愧是我亲爹,我也不愧是爹生的,我们父子俩完全就是人中龙凤。爹,等你身体好了,你得去说说她,她既然嫁给你了,可千万不能拖我俩的后腿。”   程晏挺起胸膛,满脸都是骄傲自满,一副他们父子俩所向披靡,是国之栋梁一样。   程亭钰听得都替他害臊,儿啊,你别说了,一个病秧子加个智障,双残父子俩,算个鬼的人中龙凤啊。   就这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温明蕴本来都放过男人了,结果一听程晏这番普信的话,瞬间心头大怒。   她再次使了大力气,往他腿上招呼,这回是故意往腿根处掐了。   掐大腿根是最痛的。   “你这叫什么话,我都说了娶你继母回来,是好好教你成才的。她出身清流世家,样貌人才都是一等一的,要不是身子不好,哪能嫁给我当继室?我们三人之中,她在遥遥领先,我们二人不要拖后腿才是。”   程亭钰被掐得如坐针毡,整个人像是被虫子咬似的,根本坐不住。   他一边说着温明蕴的好话,一边伸腿家住了她,不让她再随意动弹。   “爹,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不允许,你果然有了娘子忘了儿!”程晏明显很不满。   程亭钰好不容易控制住温明蕴,结果程晏一开口,又把人给得罪了。   温明蕴开始不停地挣扎,不仅要躲在被子里,还要被熊孩子嘀咕,她凭啥要受这委屈!   “爹,你腿咋了?”   这么大的动静,程晏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被子里有东西不停鼓捣。   “啊,腿没事,有只小猫钻进了被子里,她听见你说话不高兴,所以正闹人呢!”程亭钰睁着眼睛说瞎话。   “爹你养猫了?”程晏惊讶地问道,转瞬又反应过来,抱怨道:“怎么听见我说话就不高兴了?我说话难道不比那个女人说得好听吗?”   程亭钰正觉得要按不住的时候,听到程晏又开口了,瞬间就瞪了过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抛过去。   逆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踏马的踩雷第一名。   其实也不怪程晏,主要是他和温明蕴的仇越结越深,而且他还没赢过。   无论他怎么挑衅,最后挨打的都是他。   哪怕迂回作战都不好使,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渣渣。   他都不知道被温明蕴当陀螺甩过多少回了,甚至提起那个女人的名号,他就开始头晕脑胀,那种被转圈弄得晕头转向的感觉又来了。   恨永远比爱来得深沉,这就导致他句句不离继母。   “你给我闭嘴!”程亭钰气急败坏地吼道。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才十四岁正是变声期,声音粗嘎难听太正常了,我当时声音比他还难听呢。以后慢慢教,绝对能教好的!别动啊——”   他那边吼完逆子,这边就轻声细语地安抚被子里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而且前后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程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暴躁。   “爹你娶了后娘向着她就算了,结果现在一只猫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猫妖变得!”他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被角一把掀开。   程亭钰见他凑过来就早有防备,连忙用里按住被子。   按理说,他用了巧劲儿,而且浑身武艺,程晏必定是斗不过他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施在被子上,被子直接被掀开了。   程亭钰微怔,怎么可能?逆子其实是个力能扛鼎的大力士?竟然比他力气还大。   程晏看到被子下的场景,直接变成了痴呆样儿。   哪来的小猫,连根猫毛都没有,而是他刚刚句句不离口的继母。   女人的脑袋埋在男人小腹上,男人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则搭在她的后背上,两条腿一左一右地夹住她,这是一个相当暧昧又亲密的姿势。   温明蕴抬起头来,她的发丝凌乱,脸色通红,显然是在被子里憋得。   但是程晏不知情啊,哪怕这两人衣裳一件不少,他也觉得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温明蕴转头看到他这痴呆的表情,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   小崽子,让你刚刚一直diss我,现在是时候该教训你了。   她故意红唇微张,轻轻喘息着,尾调上扬,让气氛更加暧昧了。   “人家好累哦,你快让我靠一靠。”温明蕴边说边挺起身,直接朝他怀里一靠。   她原本所处的位置就十分亲密,当这样靠上去之后,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像是丁卯结构一样,严丝合缝地卡。   偏偏她还用这么矫揉造作的声音说话,甜到不行。   这完全就是成年人的场景,周围的温度都随之提高。   程晏的脸色爆红,像是番茄一样,他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当场没忍住,叫出声来了。   “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   他根本受不了,这是他崇拜的亲爹啊,这是他可亲可敬的父亲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哎呀,乖儿子怎么来了?夫君,程晏才十四岁,让他看到不好吧?你都不说一声,人家没在意嘛!”温明蕴像是刚发现他一眼,满脸震惊,立刻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但偏又着急慌乱,越急越错,还没能彻底远离,就踩住自己的裙摆,又重新摔了回去,甚至两个人还黏得更紧了。   程亭钰的身体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搂住了她,没让她摔得太重,磕到什么地方。   这落在程晏眼里,就是亲爹主动搂住她,而且两人的视线还黏在一起,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夫君,虽说新婚燕尔,你舍不得我,但还有孩子在呢!”温明蕴瞬间羞涩含笑,低着头唇角轻扬,完美演绎什么叫做最是那低头的一抹温柔。   “啊啊啊,你们下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爹,你再也不是我原来的爹了!”程晏完全没忍住,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当场被气得哭着跑开了。   如果他生在现代,肯定就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了。   他不干净了,竟然看到这种场景,呜呜呜,把他的少男心还回来。   程亭钰满脸无奈,忍不住捏了捏眉头。   都不用他有任何动作,程晏刚跑出去,温明蕴就利索地从他怀里离开,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那股矫揉造作的劲儿也没了。   作者有话说:   程晏:我真的栓Q! 第052章 认树当爹   温明蕴坐直了身体,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发髻,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么镇定。   方才缩在被子里的时候没察觉到,但其实等演完这一场,还是有些尴尬的。   戏瘾上头的时候,当然不会多想,但是当肾上腺激素退却的时候,迟来的感受全都涌上心头。   特别是整理自己的时候,她发现领口都变得松松垮垮,再加上凌乱的头发,和憋红的脸颊,的确很像是行不轨之事。   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显然尴尬的不止她一个人。   温明蕴收拾好自己,就下床穿上鞋。   程亭钰再次用被子盖好自己,朝床头一靠,显然之前的下棋活动也进行不下去了。   温明蕴踌躇片刻之后,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给我银子作甚?我没帮你跑腿。”程亭钰拿着钱,有些发懵,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迷茫。   “哦,方才好像太亲密了,虽说是为了刺激程晏,但对你不太好。”   温明蕴避开他的眼神,轻声细语揭示了一句。   “那也不用,多刺激刺激他,有助于他长脑子。况且你我是夫妻,亲密一些也无妨。”他想把银票退回去。   不过却没有退成功,温明蕴直接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憋了又憋才直白地道:“你我是夫妻,的确亲密些无妨。可是你都亲密出火了,我也不能帮你解决,算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吧。哎,说起来男人在这方面真的很麻烦。我先走了,给你私人空间。”   她一气呵成地说完,自始至终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话音刚落,女人就快步离开了,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程亭钰握着一张银票,有些愣神地眨眨眼,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啊,她发现了。   他抱紧了被子,把自己遮得更加严严实实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生理反应无法控制,她对着他又掐又抱的,还整个扑进他的怀里,说话都是呵气如兰,对着他的耳朵吹热气,甚至凑得那么近,幽香阵阵的。   他已经竭尽所能,想要表现得冷静了,可是真的不行。   手里的银票是一百两,这是他从温明蕴那里赚来最多的一笔款了,心底百味杂陈。   一方面觉得,艾玛,自己这激动一下子好值钱啊,非常有面子。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啥意思,真的是把他当小倌儿了?   悲喜交加。   温明蕴快步离开,幸好两人在同一个院子,也不用怕被别人看见。   等关上房门之后,她立刻忍不住握紧拳头跳了两下,尴尬得脚趾抓地,都快抠出整个国公府了。   她的确知道男人容易被撩拨出生理反应,可她以为像程瘟鸡这种身子不行的,在那方面必定有心无力,哪里想到他这么容易激动。   之前在程晏面前演戏的时候,她还没察觉到,只是等把程晏气跑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时,一些容易被忽视的小细节,全都一个个冒了出来。   而男人的异样反应,那自然更是不可能忽视,甚至越想越觉得抓心挠肝的尴尬,感觉自己快熟了一样。   “哎,程晏有没有进入成人世界,我不知道,反正我进来了。”她轻叹一口气,   *   程晏回去之后,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就坐在桌前吐槽了一晚上,直到把嘴皮子说累了,他才倒头睡觉。   第二日,他一直睡到自然醒,结果当他一睁眼,就瞧见温明蕴站在床头看着他。   瞬间他就被吓得清醒了。   这效果堪比女鬼跟他说早安。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这一大早的,我是你继子,你都不让人通传一声的吗?出去出去!”他一把拉过锦被,一直盖到脖子根,脸上尽是惊悚的表情。   温明蕴满脸不解:“夫君和我说,你最不喜欢敲门了,甚至还说儿子去见亲爹,有什么好通传的,亲生父子都被弄得生分了。我这是跟你学的啊,想让你高兴。我虽说是继室,但名义上也是你的母亲,我在讨好你。”   “哈?你在讨好我?”程晏一脸不解,眉头紧紧蹙起,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会是还在做梦吧?要不然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鬼话来?   “对啊,讨好你。你知道我的,出身清流世家,虽说是书香门第,但实际上最是守规矩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是我儿子,夫君身子又不好,这要是有个万一,我也得提前预备起来。”温明蕴连连点头,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真诚,神态更是真情实感。   “呸,你说什么鬼话呢?我爹身体好着呢!”   “好的,呸!夫君长命百岁。”   对于他的呵斥,温明蕴丝毫不感到恼怒,甚至还极其乖巧地点头应承,并且也学着他呸了一声。   程晏瞬间变得稀奇了,他见过眼前这个女人各种状态,力大无穷,阴阳怪气,甚至疯疯癫癫,还有昨日的害羞娇嗔,但唯独没见过她这么听话的样子。   这的确有几分讨好的意思了。   “你耍什么花样?”他眯起眼睛,根本不相信。   “没有耍啊,你喜欢什么花?”温明蕴歪了歪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听着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程晏立刻翻了个白眼过来:“少跟我来这套。我告诉你,无论你想耍什么心眼,我都不可能被你讨好的,只会讨坏。”   “那你可以试试嘛。”温明蕴无所畏惧。   “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程晏不耐烦地挥挥手。   “换衣服,要我帮忙吗?为娘帮你穿衣啊?”   “门在那边,赶紧走!”   程晏倒是想折腾她呢,可是一看见她那双白皙细腻的手,他就害怕。   就是这双手,无数次提起他就转起了风火轮,他在她手里千变万化,可以是个球,也可以是个陀螺,还可以是个风筝,总之是各种玩具。   唯一不是个人。   他要是敢让她穿衣服,那么等她上手,估计他所有的衣服都得变成碎布条,一撕一个准。   不得不说,跟温明蕴斗勇过数次后,他已经非常了解这个敌人了。   程晏穿好衣裳,墨海端来早膳,他正吃着小菜,随口问了一句:“她人呢?”   “夫人在院子里,给您的救命恩树捉虫。”   “什么!”程晏一听这话,当场魂儿都快吓飞了,碗筷一搁,就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有这颗橘子树在,昨晚女鬼都没来找他,而且他还有了莫大的心理安慰,坚决不能让温明蕴给他嚯嚯了。   “住手,你别动那棵树!”   程晏出门,就看到温明蕴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剪刀,一副要辣手摧树的样子,连忙叫出了声。   “我说你一大早说那些鬼话,是抽什么风呢,原来是为了弄死我这棵救命恩树,好让女鬼继续来害我!你给我下来!”他跑到梯子下,厉声命令道。   “我不是,我没有!”温明蕴想解释。   但是程晏却完全不听她的话,依然叫她下来:“你不是要讨好我的吗?怎么连让你下来都不行?”   温明蕴一听这话,还是从树上下来了。   她的动作慢吞吞,一步步踩在梯子上的时候,程晏的心都跳出来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直接吧他的救命恩树给踩死。   “我真的没有祸害你的树,不信你问木匠,他还夸我剪得好呢。”温明蕴解释。   一旁的木匠连忙回话:“少爷,夫人的确是在帮橘子树的枯枝败叶剪掉,这样明年会长得更好。”   程晏低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地上的枝叶,全都是发黄或者带着虫咬的痕迹。   温明蕴并没有故意剪下好的枝叶,他满脸狐疑地看向她,难道这个女人今天转性了?真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哎,我也知道继母这个身份,让你深恶痛绝,但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婚姻大事完全不能做主,你就算要怪,也得先怪你爹吧,是他去求来的赐婚圣旨。”温明蕴开始打感情牌。   程晏瞬间警惕起来:“你说这话,是不是在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都是爹最疼爱的儿子!”   温明蕴颇为无语,程晏这颗不灵光的脑袋,面对温明蕴的时候,倒是智商直线上升,警惕心超级强,甚至都能瞬间反应过来是挑拨离间。   “我怎么挑拨了?我是为你鸣不平啊,你这么孝顺又这么有出息,夫君不是应该把你捧在手心里吗?结果不仅没有捧着,反而娶了个后娘回来,这不是纯粹给你添堵吗?为娘真的心疼你。”   温明蕴语气激动地道,完全就是真情实感替他感到不值得。   程晏瞬间晃神,她说得挺对的,明明他是个这么好的儿子,亲爹为什么还要找后娘?   温明蕴身为一个外人,都能如此体贴他,亲爹却不行。   但是这话也不该由她说啊,因为他爹找的继室就是她,让他添堵的罪魁祸首也是她啊。   可她又在替自己打抱不平,最后他彻底搞不清楚了,好人是她,坏人也是她。   “昨天也是,我只是和他在下棋,他听见你来了,也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儿,就要我躲进被子里,结果闹了一出乌龙,还让你深受打击。”   “我昨晚都没睡好,就担心你多想,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其实是想说声对不住的。毕竟你也才十四岁,没见过成年人世界的险恶……”   温明蕴见他迟疑,立刻再添一把火,态度极其真诚。   躲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影卫,整个人都是一脸懵逼,心里已经对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夫人真是唱作俱佳,这真诚的语气,一副为小少爷着想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如果不是他知道内情,影卫所里还放着她装神弄鬼吓唬小少爷的假发,他真就信了。   程晏果然立刻就被她忽悠了,明显对她的话越来越听得进去,态度也从坚决不信,到半信半疑,而现在则是七分相信。   “你真不是骗我?我总觉得不可能。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不会是你和我爹一起联手来骗我,想让我接纳你吧?”他摇了摇头,连续后退两步,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坚决不能被温明蕴蛊惑,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语气真挚,神态也无比真诚,但是他总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透着欺骗的意味。   温明蕴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嘿,这傻小子,脑子不灵光,但是第六感却挺准的。   “的确有这句话,但是你也应该听过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在你和他之间,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她左右打量着他的院子,似乎想找能让她发挥的机会,最终视线停留在橘子树上。   “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不能打救命恩树的主意!”程晏立刻警惕起来,还挡在了她与橘子树之间。   “放心,我肯定不对你的树动手,我只是希望你对它好点儿,它毕竟能救你的命啊。”温明蕴道。   “我已经对它很好了,每日亲自给它浇水除草,比对我亲爹都好了。”程晏瞬间拍拍胸脯,一副很骄傲自满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认他当爹呢?”   “哈?你说什么?”正在喜滋滋的程晏,一听这话,瞬间就怔住了,满脸蒙圈地提问,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温明蕴又重新说了一遍:“你被女鬼纠缠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我可怜的乖儿子,真是受苦了。这棵救命恩树都救了你的命,若你是小姐他是书生,你可能要以身相许,如今情况不允许,浇浇水除除草,就能报答它了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温明蕴忽悠起人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成功把程晏给带歪了。   程亭钰正在书房里查看密信,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声,他手指一转,桌上的密信已经消失了。   不过片刻间,程晏已经冲了过来。   不过这回他却学乖了,竟然在门口处站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之后还敲了敲门,待得到程亭钰的同意后,他才施施然走进来。   “爹,孩儿有一事相求。”程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什么事?说。”他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我要认救命恩树当干爹。”   程亭钰原本心不在焉地听着,手里还在磨墨,暗自打着腹稿,要怎么回复方才查看的那封密信。   结果一听到这话,瞬间一惊,墨汁都溅了出来,弄脏了他的衣袖。   “你要认谁当干爹?”   “我院子里的橘子树。它救了我一命,让我免于遭受女鬼侵扰。”   “那你也不用认它当爹吧?你把我置于何处?”程亭钰不停地拍着桌子,显然他是真觉得荒谬。   对于亲爹的发牢骚,程晏还是有些发怵的,但是一想起救命恩树,胆子就大了不少,一切都是为了干爹,值得的!   “爹,您还记得之前我让您帮我烧纸给女鬼吗?您当时狠狠地拒绝了我,只让影卫帮我。影卫又不是我爹,女鬼肯定不满意了,她才又找来了一个同伴,那天晚上我头发都被剃了,这就是鬼剃头。要不是橘子树出手了,我肯定已经成了两个女鬼的盘中餐。这么一对比,您还不如一棵树对我好呢?我叫它一声干爹,那是委屈它了!”   程晏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这么逻辑清晰的话,甚至都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程亭钰听得怔愣了半晌,忽然双手抱头:“哎哟,我的头好痛啊。”   造孽啊,哪儿来的女鬼,都是假的啊。   那晚上看到两个白衣女鬼,是因为他俩去偷橘子的时候,穿得就是白衣。   原本他俩都穿得深色衣衫,为了不在夜色中被发现,只是后来他决定要吓唬程晏,才让侍卫去找的白衣过来。   把他吓唬晕了之后,两人就穿着这身白衣继续偷橘子了,哪里晓得被程晏看到了。   这傻小子也会联想,都没用人引导,他就自己认定那是女鬼和她的同伴。   好家伙,这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实际上狗屁不通,偏偏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总有一种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他也没想过有一天给程晏找个干爹啊!   这不要命吗?   “你认干爹可以,我没意见,但是你好歹认个人吧?但凡你找个会喘气能说话的,我还巴不得让你干爹好好教育你呢?让我轻松轻松。认棵橘子树当干爹,你咋想的?”   程亭钰快晕了,生气的情绪倒是不太多,主要是荒谬啊。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葩之事。   “活人救不了我的命啊,只有我的树干爹救我。”程晏振振有词。   “你这都叫上干爹了,还来求我作甚。先斩后奏需要我点头吗?”程亭钰没好气地道。   “孩儿是想让您给点银子,毕竟认亲要好好办一桌。当然我干爹的身份太过特殊,肯定有一些宵小之辈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干爹,为了不让人嘲笑他,就不大肆操办了。但仪式还是要走的,我要办桌酒,但是一分钱也没有,全部被你收走了。”   程晏说到后面,声音也开始发虚了。   倒不是心虚,而是害臊。   想想他,程小少爷何曾穷过啊?从小到大都是穿金戴银,哪怕横行望京,都有亲爹安排的影卫兜着。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连藏得私房钱都被没收了,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的窘迫。   难免羞臊了些。   “问你干爹要去!跟我要作甚,你这桌酒又不是给我办的!”程亭钰冷哼一声。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酸气,虽说他时常抱怨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给程晏当爹。   但当这傻儿子去认一棵橘子树当干爹的时候,他这心里真是无比煎熬,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我干爹没钱啊!”   “那让你干爹去卖橘子养你啊!”程亭钰回怼道,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程晏气得跳脚:“爹,你好狠的心啊,那些橘子是我干爹的孩子,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你竟然让他卖儿卖女养我,最毒我爹心!”   “滚蛋!”程亭钰抄起桌上的笔筒就疼了出去,属实是面目狰狞,嘴脸丑陋。   程晏气呼呼地走了出来,他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   “滚就滚,我去跟干爹说话。”   等人走了,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明明没有碍眼的逆子在面前,程亭钰却越想越气。   那个不孝子肯定在陪橘子树说话了吧?   呵呵,养了这么久,养了个白眼狼,去孝顺橘子了,他得往后稍稍。   “咚咚——”他敲了敲桌面,几乎是眨眼间,书房里就多出个人影,显然是今日当值的影卫。   “那个逆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究竟是怎么看护的,为何出现这种离谱事情,都没提前通知我?”他大力地拍着桌子,砚台里所剩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影卫连忙回道:“主子,您冤枉少爷了,少爷原本无意认干爹。”   “那是谁出的馊主意,胆大包——”他这句话还说完,就忽然住嘴了,显然是反应了过来。   “是夫人?”他问。   影卫抱拳道:“是,您曾说过,夫人教育少爷的事情,都不必向您汇报,所以属下没提前通禀。”   实际上就算要提前说也来不及,毕竟程晏做事那叫一个风风火火,想到就要当场办。   几乎是温明蕴说服他的一瞬间,他就冲过来跟亲爹报喜了。   程亭钰捏了捏紧皱的眉头,啊,他就说逆子怎么能说出那番站得住脚的理由,合着都是有人教的,这个人还偏偏是他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   “请夫人过来。”他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   很快温明蕴就走了进来,她的步伐悠闲,满脸轻松的表情,甚至还哼着小曲儿,显然兴致颇高。   “你今早对我说,为了报答我去宫里帮你斗北魏的枯枝烂叶一事,决定要专心教育程晏了。这就是你的专心教育,给他找了棵树当爹,你这不是比他自己胡闹还要离谱吗?”   程亭钰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甚至有些委屈和伤心,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夫君,你别生气啊,听我慢慢说。程晏那孩子太皮实了,我感觉一般的方法都不行,得另辟蹊径。首先就是要让他觉得我是自己人,然后深入敌人内部打击他……”   作者有话说:   温明蕴:我这些教育理念,别信,我临时瞎编的。 第053章 兄弟报喜   温明蕴才开了个头,都没有完全发挥,就见眼前的男人挥了挥手,直接制止了她。   “别把我当程晏忽悠。”程亭钰严肃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轻咳一声:“你要是程晏的话,那敢情好,都不用多忽悠,五句话都算多的了。”   男人一听这话,顿时瞪眼看她。   她立刻认真看回去:“虽然说辞是美化过后的,但是意思差不多。程晏这孩子需要巴掌和甜枣一起给,我光给他巴掌也不行啊,现在就想方法给甜枣。而我身为继母,本身就不被他接纳,要想给甜枣那总得费点功夫,先打入敌人内部,让他对我慢慢建立信任。”   “你要和他建立信任,就非得认干爹?我总有种被你们针对的感觉。”程亭钰还是觉得不对劲。   “把‘总有种’和‘感觉’去掉,你就是被针对了。”温明蕴立刻纠正他。   瞬间就惹来男人的怒视,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根本不想着消火,尽在这里拱火了。   “我那也是没办法啊,程晏太难讨好了。我和他建立信任,首先就得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以他那副德性,要么去折腾学院里的先生,要么去对付看不顺眼的同窗,再或者折腾我这个继母。得罪先生同窗之事自然不可取,而我身子柔弱,什么都承受不住,这算来算去,正好他最近对你有点意见,我就趁虚而入,大义灭亲,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打住,你这胡乱用成语的毛病,是跟他学的吗?”程亭钰立刻抬手,阻止了她又开始瞎忽悠的话。   “我知道你出了大力气,受了点委屈,按照我们的协议,我是得给钱的。但这是用来教育程晏的,一切都为了孩子,我既不收你学费,你也别收我钱,我们两清了啊。”温明蕴边说边挥手,一副公平交易的模样。   程亭钰抿了抿唇,他真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后又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了。   那句“一切都为了孩子”一出来,简直像是个紧箍咒一样,瞬间套在他脑袋上,什么话都没法说。   “行吧,下回注意,有什么事儿得提前通知我!”程亭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点头了。   温明蕴又说了几句好听话,就顺顺利利地从书房离开了。   哎,不愧是生出程晏的男人,就是这么容易被忽悠。   至于程亭钰,则枯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回神。   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这把温明蕴娶回来教孩子,还花了那么多银子,到底是折磨谁的?   再穷不能穷教育,他为了掰正程晏,花钱倒是算了,怎么最后还折腾到他头上来了。   夜色深沉,周围一片静悄悄的。   程晏已经躺在床上,安稳地睡去了,就连守夜的小厮也迷糊过去了。   安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几道细微的声响,就多出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个牌位,还有一圈贡品。   不过片刻之后,程亭钰也出现在这里,显然今晚又是他向兄嫂大倒苦水的时候。   “大哥,大嫂,请容许我为你们隆重介绍,这就是程晏认得干爹。大哥,我问过了这棵橘子树属于大龄树,你快来拜见干哥哥吧。”   他上了一炷香之后,就抬手一指旁边的橘子树,语气相当平静。   白天知晓这个情况的时候,他还咬牙切齿的,但是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了,而且在看到排位后,那火气就更没了。   毕竟这是大哥儿子认的干爹,又不是他的儿子。   这么一想之后,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   “来,大哥,我亲自为你们倒酒,你和你的干哥哥好好喝上一杯,感谢它能给你儿子当干爹。”   他似乎还觉得不够气鬼,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了牌位附近,另一杯则倒在了橘子树下。   “嗯,大嫂也要敬一杯啊?”他歪了歪头,装作在听什么话,好像桌上的牌位真的跟他讲话。   “好嘞,我就知道大嫂是个气量大的,您和阿晏的干爹也喝一杯。”   他边说边又倒了两杯酒,继续方才的操作。   “你们两口子要一起敬啊,没问题没问题!”他倒了今晚的第三回 酒。   那橘子树下的泥土,被一连灌下三杯酒,都已经开始冒泡了。   “什么,问我为什么不和它喝?与我无关啊,你们一家三口和他认干亲,扯上我做什么。况且这树一看就不能喝酒,不过三小杯下去,都已经开始打酒嗝了,要是再来几杯,明日万一直接叶落凋零了,那阿晏不得哭死,到时候还要替他干爹守灵,我可不能做这种混账事儿!”   “虽然阿晏认下的干爹,我瞧不上,但我也不至于直接要一棵树的性命啊……”   程亭钰对着牌位喋喋不休起来,越说自己气量大,不在乎一棵树,就越显得他辛酸。   影卫守在一旁,非常无语地看着他表演。   不知道是不是和夫人成亲的缘故,主子最近越发爱表演了,这对着牌位侧耳倾听的架势,还有那不停劝酒的模样,好像真的摆了一桌酒,引荐小少爷的干爹给他们认识似的。   而且光看这觥筹交错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场面多热闹,一屋子宾主尽欢呢。   实际上只有他一个活人,两个牌位加一棵橘子树。   他演戏上头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副诡异的场景落在旁观者眼里,只觉得他像神经病。   影卫心里颇为惆怅,完了完了,大业还没能完成,这主子不会被小少爷给传染傻了吧?   *   温明蕴这一次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把专注力放在了程晏身上,隔三差五就去找他。   她毕竟是从现代穿过去的,玩过不少有趣的小游戏,拿捏这种中二少年那还是比较容易的。   原本程晏对于她的亲近,十分不习惯,觉得她肯定不怀好意,各种提防警惕。   他狠话放得一个顶俩,可是每次都禁不起刺激,温明蕴只要用一点激将法小手段,他就立刻撸起衣袖冲出来,开始玩小游戏,并且发誓要战败她。   可是一个小游戏,他玩儿了三天,仍然被按在地上摩擦。   温明蕴看他玩得脸红脖子粗,依然没能闯过关的时候,忍不住叹气。   就这智商,所有益智小游戏,都能成为程晏生命里的一道坎儿。   得亏没生在现代,要不然程晏再长十岁,去玩王者荣耀,也得人喷是小学生。   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程晏也发现了温明蕴的优点。   虽说她激动起来,仍然会掌握不住力道,明明是拍肩膀,结果硬生生地把他拍到跪在地上,但是好歹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伴随着长时间的相处,他对温明蕴说话也不再那么夹枪带棒,反而偶尔还会不经意说出几句心里话。   “你爹让你上学,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书院?”温明蕴忍不住问道。   “我才不去。”程晏正摆弄着棋子,他撇了撇嘴,连头都没抬。   那态度十分敷衍,显然亲爹说话很不好使。   温明蕴忍不住挑眉,这孩子越看越欠揍。   “为什么?”   程晏一听这么问,立刻抬头翻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你看我这样子,怎么去书院?我若是去了,绝对有很多人笑话我是个秃驴,小爷才不要去当个笑柄呢!”   他太知道学堂里的二世祖们有多么讨厌,一点小事儿都要议论半天,更何况他变成个秃子这么大的事情。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只是剃了你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又不是我。你有本事去找另一个罪魁祸首啊,她剃得比我还多呢!”温明蕴不满地回怼道。   程晏瞬间不敢吭声了,他连提都不敢提那女鬼,更何况还找人算账。   “你小点声,别被她听见,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要心存敬畏。”他连忙挥手,压低嗓音道。   温明蕴差点被他这副胆小的样子,逗得破功。   到底谁没敬畏之心啊。   “没事儿,有你干爹在呢!怕什么!”温明蕴大喇喇地道,似乎一点儿都不怕。   程晏却是缩了缩脖子,明显还是心有余悸,那晚鬼剃头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能让他记一辈子。   “总之少说为妙。”   “就是你干爹想叫你去上学呢,你总是待在屋子里不出去,你干爹压力多大啊,得时时刻刻维护着你,不受女鬼侵扰。但是你去书院的话,来来往往都是人气,阳气十足,女鬼根本不敢靠近的,也好让你干爹歇一歇,你看他那树干都累瘦了,你不会心疼人,总得会心疼树吧?”温明蕴这些胡话,简直张口就来。   “是这样吗?”程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当然,不信你去瞧瞧,你干爹是不是瘦得不成树样儿了!”温明蕴摆摆手道。   程晏立刻起身,前去查看。   树还是那棵树,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橘子树本来长得就不怎么粗壮,再加上有温明蕴的心理暗示,程晏瞧着越觉得枝丫细了不少,甚至还有诸多枯黄的叶子,看起来的确是一下子枯瘦了许多,甚至都像是要凋零的样子。   程晏顿时大骇,连忙找来侍奉花草的匠人询问,为何会枯萎得这般快。   匠人查看之后,眉头紧皱,他用手捏起一撮土,放于鼻尖轻嗅,顿时脸上的神色就严肃了许多,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小腿一痛,明显是被人用小石子砸了。   “小少爷,并未发现不妥之处,落叶乃是正常现象。”   程晏根本不信,这叶子落得也太多了吧,正常个鬼。   “怎么办,看起来我干爹真的不大妙,这些匠人真是废物,叶子黄了好几片,他竟然还说没什么大碍。简直是庸医!哎,我得想个法子,把宫里的匠人找来看看,他们成天伺候奇花异草,对我干爹来说应该就是太医吧?”程晏踱步过来,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温明蕴听到这番话,差点又笑得抽过去,不愧是你,竟然还能联想到太医身上。   “哎,你干爹毕竟不是寻常的树,他可是你的救命恩树,是你的干爹,能够抵挡鬼神,那些草木匠人肯定看不出什么。你还是白天去书院,身上沾了读书人的人气,晚上回来,他保护你也能少受一些阴气侵袭。”温明蕴开始瞎编,这话她说出来,自己都心虚,毕竟编得有些过于离谱了。   可是程晏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时点头应和,完全就是信了她的邪。   躲在暗处的影卫忍不住松了口气,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他就说昨晚主子灌了太多酒,连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棵瘦弱的橘子树。   它只是一棵树啊,它承受了太多。   至于那个被撵走的草木花匠,离开院子之后,立刻撩起裤腿看了看,果然红了一块。   早听说少爷院子里有女鬼,没想到是真的,竟然还凭空出现石头砸他,这就是女鬼对他的警告。   但是没听说女鬼爱喝酒啊,还喝到了橘子树下,随便捧起一撮土,都是一股酒味儿。   哎,可怜的橘子树,被这么调教的话,估计没几日活头了。   *   程国公府的马车内,程晏坐在车内,十分紧张,他不停地摸着头,原本的秃顶已经不见了,反而发髻梳得好好的,还戴着玉冠。   墨海就随侍一旁,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少爷,您是头上难受吗?”   “有点,不过可以忽略。墨海,我这发髻看起来如何?像不像假的?”他的表情略显忐忑。   “不像,少爷,您出来时夫人都说了,只要这假发髻不掉下来,不会被人发现的。”墨海安抚他。   程晏半信半疑:“她说了?”   “对啊,他还让小的给您带了张字条,不过现在不能看,得等到了书院,特别紧张的情况才行。”墨海十分确定地点头,他边说边掏出字条来。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字条就被夺走了。   “哎,少爷,都说了现在不行——”   “小爷就要现在看!”程晏根本不理会,直接打开来看。   “走,跟着小爷杀回书院去!”他看完之后,瞬间充满了自信。 第054章 战神回京   原以为还要好好劝一番,哪晓得少爷看完这张字条之后,就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改之前颓废忐忑的模样,相反充满了自信。   弄得墨海都好奇了,到底那字条上写了什么,简直堪比灵丹妙药。   不过继夫人可真是有手段,仅仅只是短暂的一段时日,就已经和小少爷关系缓和了不少,甚至还能用一张字条摆平少爷,这是得到了多少的信任啊。   程晏去了学堂之后,几个兄弟立刻凑了上来,好一阵关心。   “晏哥,你最近去哪儿了,许久不来上学?”   “去国公府找你,也说你生病了,无法见客。”   面对这么多的关心,程晏自然十分开心,但是这些问题他自然不能给出真相,只能打哈哈:“害,我让小厮出来跟你们过了,就是生病了。”   “晏哥,你骗骗别人就算了,怎么兄弟们也骗啊。你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夫子都说你该长脑子的地方,全都长身体上了,咋可能病那么久?”   “就是,晏哥,你和我们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爹身体还好吗?你继母有没有给你穿小鞋?”   几个少年郎围着他,简直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一直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   往常带头起哄别人的一定有他,每次他都是最大声的,而如今被围着的人成了自己,他就顿时头痛了。   果然针不扎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   “行了,问这么多做什么,说了是生病,我程晏说话一口唾沫一根钉,根本不屑撒谎。走,骑马去。咱好好耍一耍!”程晏直接勾住一人的脖子,就往马场上拽。   大家一听说骑马,顿时把这些问题全都抛诸脑后,跟在身后热热闹闹地离开了。   开始骑马之前,墨海好不容易揪住一个私下的机会,连忙提醒程晏。   “少爷,您来之前,夫人可是说了。得老实待在书院里读书,哪怕不听讲,只要不捣乱就行,但是千万不能出来骑射,您这假发髻可禁不起折腾。”   “哎,她一个女人说的话,你怎么这么相信,到底是谁的小厮?再说了,小爷我刚会走路,就开始在马背上玩耍了,骑术那是一等一的,怎么可能还会出差错,你站一边看着就是!”程晏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他都说出这种话了,墨海自然是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讲,默默地退后站到角落里。   心里忍不住叹气,就他们少爷这种狗脾气,有时候他都受不了,哪怕他忠心护主,但偶尔也会生出期盼他倒霉被制裁的心思。   马场上十分热闹,这些少年们能混到一起,自然骑射在同龄人里都是相当好。   不过一会儿,就已经纵马攀比起来。   “总是对着固定的靶子没意思,以后我们上战场,敌人又不能不动。不如换成移动靶子吧?”有人开口,立刻无数人附和。   这些二世祖们玩儿得相当疯狂,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肉跳,好几个小厮都惨白着一张脸,生怕自家的少爷出什么事儿。   不过好在他们骑射的技术,撑得起放出来的大话,一直没出什么差错。   只是不等人完全放下心来,就听“嗖——”的一声,朱霖放出了箭矢,可是这支箭在射出去的瞬间,箭尾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噗——”的一声闷响,原本正冲着移动靶心的箭,直接射进了程晏的发髻里。   还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就见他发髻被箭的力道带着,直接离开脑袋,飞向了远处,扎在了树干上。   原本热闹非凡的马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程晏的脑袋上。   他的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不剩了,只有一层薄薄的发茬,泛着青色。   “晏哥,咋办?朱霖你瞎了眼啊,怎么吧晏哥头发都弄没了?”陆然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骑着马过来,想要查看他。   “晏哥,对不住!你是不是很疼啊,这么多头发都掉了,得痛死吧?小弟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当初我和人打架,有几缕头发被生生拽下来,当场就疼哭了,你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朱霖的心里羞愧难当,不仅道歉还不忘吹一些彩虹屁,希望程晏的心情能好些。   不过他说得事实,这满头的头发都被连根拔起,这得疼到什么程度。   有些疼痛是无法忍受的,哪怕能憋住不出声,可是很有可能会逼出生理上的眼泪。   程晏至今毫无反应,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在朱霖心里,完全就是真英雄本色,地位直逼亲爹。   “你们别过来!”程晏一只手捂住头顶,另一只手扯着缰绳就驾马而逃。   他们还没凑近看,所以误会了他的头发是现在才断的,但是只要稍微近一点,就能发现真相。   程晏的脑子慌作一团,好像被浆糊给黏住了一般。   “晏哥,你跑什么啊?”   “要不要给你请大夫啊?”   几个人在后面叫,朱霖想都不想就骑马追了出去,毕竟是他射出去的箭,造成了这种后果。   “封齐,咋办?”陆然一脸发懵。   “朱霖不是追出去了吗?我们留在原地等着。”封齐走向那棵树,将树上插的那支箭扒了出来。   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发髻还带着一层类似头皮的东西,上面沾着黏黏糊糊的胶水。   封齐能当二世祖,出身自然也不差,长辈曾经带他见识过人皮面具,这个玩意儿应该就和人皮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是用来充当假发的,而不是换脸。   “怎么了怎么了?咦,这东西怎么这么恶心,是晏哥流了太多汗吗?”陆然也跑过来,仔细查看之后,好奇地问了一句。   封齐瞬间以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虽然他们四个二世祖凑在一起,经常被夫子怒骂,他们四个加一起都不如一个人灵活懂事。   但是若是论智商最垫底的人,那必然是陆然首当其冲。   “不是,这发髻是假的,晏哥原本就没头发,怪不了老朱。”封齐解释了一句。   陆然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而另一边,程晏和朱霖一前一后骑着马,直接冲出了书院。   书院里的武先生们根本没反应过来,而且离得也远,等收到消息,这俩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坏了,今日是武鸣将军进京的日子,皇上命令太子亲自迎接。这会儿全城戒严,他们俩不会跑到主道上吧?”有人反应过来。   “不会吧,主道上附近都是带刀侍卫,甚至锦衣卫也出动了。就算他们冲过去,估计也会被拦下来。”   “说的也是。”   几位夫子议论了几句,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武鸣战神终于进京,这是自他横空出世十六年之后,望京人民头一次能有近距离观望他的机会。   只是皇上很霸道,直接下旨封了一条街,不允许任何民众进入其中。   这自然引起了民众的不满。   “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武鸣战神?我还想一睹他的英姿呢!”   “就是啊,我表弟一家就住在北疆,之前他们家都快活不下去了,想要上京投靠我。哪知道武鸣战神来了,北疆的守护神也来了,他不仅不进京了,甚至还让我去北疆,说他们那边的日子过得好着呢!”   “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想法,才更要封禁呢。万一你们瞧过武鸣战神,被他的英姿折服,要跟着他去北地该如何是好?”   哪怕是老百姓,也有比较明智的人,一语道破其中要点。   武鸣将军这些年的抹黑一直存在,但是他战神的形象始终屹立不倒,北疆更是把他神化了。   多少少年儿郎励志去北境参军,在他的座下效劳。   皇上这是怕一旦让武鸣将军在百姓面前露脸,会出现更加极度崇拜的现象,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单独开辟出一条道来,严禁所有百姓进入,唯有皇城侍卫们侍立两旁,等着迎接这位将军。   与其说是迎接,其实更像是威慑。   不过那条街被严禁出入,其他街道还是正常营业,甚至集市比之前更加热闹了。   温明蕴被五公主领着,直接进入了主道迎客来酒楼,坐进了二楼临街的贵客包厢,窗户大开,等着观看武鸣将军的英姿。   毕竟这种严禁出入的旨意,对于五公主完全没有约束。   “我给你下帖子,不是让你和你夫君一块儿来吗?怎么,你家程瘟鸡害怕见我啊?你让他大可放心好了,我哪怕看中父皇的宠臣爱将,都不可能争抢姐妹的男人。”五公主看她独自前来,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温明蕴轻声笑开了:“他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身子不舒服,正在床上躺着休养呢!”   五公主一听这话,忍不住撇嘴:“他行不行啊?你当初怎么就看中了瘟鸡,身子这么差,能给你带来快乐吗?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挑曹小狗呢!”   温明蕴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娉婷,我可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偏爱曹小狗,而你中意程瘟鸡的,怎么这会儿又说这种话?”   “那不是当初被程瘟鸡的美貌迷惑了双眼。你瞧曹小狗,穿上红色飞鱼服,佩刀一带,那模样也是不差的。”五公主伸手一指窗外,手捧着下巴,颇有几分欣赏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曹秉舟恰好站在迎客来酒楼街对面,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他。   正如五公主所说,他英姿勃发,气势逼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整个人在发光,很难让人忽视。 第055章 冲撞相遇   温明蕴轻笑,或许是两人的讨论声被他听到了,又或许曹秉舟灵敏,察觉到二人的探视,竟是直接抬起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   温明蕴客气地冲他点点头,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并没有勾起多少波澜。   “的确挺俊。”她颇为欣赏地道。   五公主一直盯着她,见她脸上虽然有笑意,但却只是对俊俏男子的评价,并无丝毫爱慕之色。   “如意,你这是只对程亭钰死心塌地了?”五公主不由得感慨。   温明蕴更觉好笑,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了。   若论皮囊的好看,程亭钰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了,完全可以用惊艳了时光来评判,但是要她对在古代对一个只是长得好看的男子,实在是太难了。   她感觉这个时代,哪怕是被大众讴歌的爱情故事,都透着一股三观诡异的味道,她都待了二十二年,整个就像是被喂了性冷淡的药一样,擦不出什么火花了。   面对五公主的误会,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端着茶盏悠然地等着。   “来了。”五公主道了一句。   楼下站立两旁的侍卫们全都严阵以待,虽然还没见到人影,但是紧张的气氛已经越发蔓延起来。   很快就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温明蕴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就见有两匹马并行在最前面,身后则跟着两百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没有一人身穿甲胄,只是穿着寻常兵士的训练服,可是他们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完全遮挡不住,隔了大老爷,都能察觉到一股浓重的煞气。   至于队伍前面唯二骑马的人,其中一人身穿着五龙朝服,明显就是大烨朝的皇太子。   另一人则戴着黑铁面具,从额头到下巴都包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眼睛都只露出一只来,别说五官模样,就连脸型轮廓都看不清楚。   显然这人便是武鸣战神,与传闻中的一样,他带着面具,极具神秘感。   与身后兵士不同的是,他身上只有冷意,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却没有锐利的杀气,这反而让他像是一把入鞘的宝剑,将锋利的杀意深藏。   这是武鸣将军第一次被召回望京,为了显示郑重,皇上让太子在城外率领百官迎接,当时的场景想必十分郑重。   只是入城之后,文武百官没有跟随,特地安排太子率领武鸣将军入城,北疆一起带回来的一千人马,也只允许两百人进城。   太子的马超前半个身位,明显是他为主,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却完全成为了陪衬。   身后明明只有两百人,可是这些兵士每走一步,都似乎要将地面震塌,偏偏他们的动作看起来轻描淡写,并不是故意跺脚所为。   这也被视为一种反击。   望京这条街被戒严,没有百姓可见,唯有街道两旁带着佩刀的皇城侍卫,这完全是一种下马威,也是非常不信任的体现。   那他们北疆军也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只有两百人,他们也要走出两万人的气场。   更何况不同于皇城侍卫里的少爷兵,他们是实打实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而能被挑选随将军回京的,更是精英,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还是可以的。   太子毕竟是皇储,脸色不变,只是缰绳却被死死地握在手中。   他见识过朝堂上没有硝烟的战场,习惯了阴谋诡计,和其他皇子争权夺利,但是对于这种刀头舔血的兵士气息,却甚少感触到,难免有些不习惯。   五公主从刚开始就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楼下的人,甚至哪怕明知这样会被人发现,她也无所避讳。   在这种时候,她倒是没有生出其他心思,只是想单纯地看一看,这个让父皇闻之色变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儿。   可惜那张面具太碍事,什么都看不着,只能看出身姿笔直,并不是想象中的三头六臂,反而还有些偏瘦。   直到这群人走远,五公主长舒一口气,似乎才恢复了正常呼吸。   “哎,还真是像传言那般,武鸣将军脸上的面具包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还得看路,估计连一只眼睛都不舍得露出来。”她忍不住感慨道,语气里透着几分遗憾。   这个男人如此强大,却又非常神秘,还戴个面具,他的身上越弥漫着传奇色彩,就越发让人有探寻的欲望。   真的很想扒下他的面具看一看,那张脸究竟什么模样,是奇丑无比,还是俊美无双?   温明蕴倒是把心思放在了别处:“他只露出一只眼睛,那射箭的时候不是也得一只眼,这也能百步穿杨?”   她的关注点,明显有些与众不同。   “应该是,因为他只露出一只眼睛,才流出好多传言。比如说他遮住的右眼,其实是蓝色的,一看就有北魏血统,所以面具才遮得那么严实。谁知道真假。”   五公主摆摆手,具体事实如何,连皇室都无法得知,足见这位武鸣战神的神秘之处。   温明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希望这位战神的到来,不要给望京带来太多的变化。   哪怕是有变化,也是往好的方面吧,她一个平头小百姓,成天除了吃吃喝喝骗骗继子,也没什么其他事情,真心不希望宁静的生活被打破。   只是突然街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本除了将士走路的声音之外,竟然传来了一串凌乱的马蹄声,还有两道粗噶嗓音的争吵。   “晏哥,你跑什么呀?赶紧去看大夫吧!”   “朱霖,你别追我了成不成?我看见你就头疼!”   “晏哥,我知道错了,把你的头发全弄掉了,让你变成秃驴,都是我的错,你停下来我补偿你!”   “你别追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程晏都快气疯了,这什么鬼兄弟,一丝感情都没有,全是孽缘。   甚至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讨债的一样。   其实假发髻在兄弟们面前掉了,他当场承认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仇人看见,至多笑话几句就算了。   但是他当时太慌乱了,当假发掉了,头顶阵阵发凉的时候,热血一下子冲脑,他只想逃离。   结果等纵马离开,而朱霖又追着他道歉忏悔,甚至一再表示都是他的错,程晏就颇有些骑虎难下了。   都跑出来这么远了,还闹得这么大动静,书院的夫子和同窗们肯定都知晓了,这时候他再承认,那绝对是全校皆知,那些昔日被他奚落的人,如今也都等着看他笑话。   “站住,前方戒严!”   恰好是戒严最前端,皇城侍卫连忙阻拦,只是那两匹马冲得太快,还不等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程晏就已经冲了进去,而晚到几步的朱霖,则被拦在街外。   锦衣卫负责全局控场,街头刚出现乱象,曹秉舟就飞了过去。   “滚开,谁敢挡小爷!”程晏显然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自己丢脸的窘境之中。   因为身边都是皇城侍卫,锦衣卫还没赶过来,他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甚至两腿一夹马肚,想跑得更快些,好甩拖这些绊脚石。   曹秉舟一眼就认出了程晏,锦衣卫是皇上的手眼,对这些世家贵胄很熟悉,特别是程晏这种横行霸道的二世祖,想不熟都难。   此时眼看武鸣将军一行人都要走过来了,若是被冲撞上,只怕皇上要怪罪他。   他想也不想,直接出手了,一枚暗器冲着程晏的脸甩过去。   程国公府如今都不行了,犹如失去爪牙的老虎,迟早会被人吞噬殆尽。   而这个小少爷还不知收敛,早就该被教训,今日就让他来教教程亭钰的儿子,怎么吃苦头。   只是暗器甩出去,还没碰到程晏的脸,就听“叮”的一声响,忽然斜飞了出去,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撞击。   而原本叫嚣的程晏,则忽然感到身下的马一颤,两条前腿直接跪下,当场把他甩飞了出去。   “太子小心!”   眼看程晏化身成“暗器”直奔太子而去,众人皆是一惊。   暗中保护太子的暗卫,纷纷出手,各种暗器频出,想要在程晏砸到人之前,将他射杀。   只听一阵让人牙酸的“叮叮叮”声,所有暗器都没能碰到程晏的一丝袍角,就全部被打落,甚至连谁出手的都没搞清楚。   原本就有些吃不消的太子,看到急速被甩过来的程晏,顿时吃了一惊,勉强维持的镇定表情也彻底消失不见,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最终却是斜后侧骑马的人,牵着缰绳上前一步,越过太子,抬起一只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程晏的后领。   太子殿下惊魂未定,方才冲撞而来的人影,显然裹挟着极大的力道,都有一阵凉风刮到脸上来,根本躲闪不及。   若是就这么撞上来,恐怕他这个太子不仅要摔个狗吃屎,丢尽皇家颜面,甚至连身子骨都要被撞散架。   那股冲击力相当霸道。   程晏完全是一脸懵逼,抓住他的手一松,他直接掉落在地上,还是以双膝跪地的姿势,跪得结结实实。   “太子殿下,可有事?”武鸣将军开口,那是一道相当冰冷的嗓音,问得波澜不惊。   “无事。”太子隔了几秒才开口,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   “你是谁家的?竟敢冲撞孤的车架,该当何罪?”他似乎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发呆,立刻转移话题,质问程晏。   还没等程晏回话,曹秉舟已经赶过来,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是微臣护驾不利,让这宵小之辈闯了进来,还请您责罚。” 第056章 程晏认错   太子的表情非常不悦,眸光沉沉地看向曹秉舟。   他很想说,一个胡闹的少年都拦不住,要锦衣卫有什么用,更何况锦衣卫还代表了皇上的颜面,简直是丢脸到家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又不能训斥曹秉舟。   锦衣卫直接负责于皇上,他乃是太子,如果训斥了只怕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把他拖下去,交给大理寺处置。”太子只能压制着怒火,冷声命令道。   “是!”曹秉舟立刻点头,一挥手就有两个锦衣卫上前。   程晏已经完全蔫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从方才曹秉舟对着他释放暗器,再到他摔下马,之后一直有无数暗器射来,他一直都处于发懵的状态。   虽然没有一次暗器伤害到他,但他好歹出身武将世家,那些在他面前被挡住的暗器,还发出的各种“叮叮叮”声,还是让他体会到命悬一线的感觉。   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包括暗器射过来时,吹在脸颊上的冷风,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而此刻听到太子要将他送进大理寺,程晏更是彻底慌了。   他再混账,也知道大理寺可不是一般罪犯去的,而是重刑犯,并且一旦进去,就很难捞出来了。   他惊扰了太子仪仗,甚至差点自己化身成暗器,将太子给撞到。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在接武鸣将军回京这日,就根本不可能是小事。   “殿下,且慢。”武鸣将军开口了。   太子立刻挥手,让两个锦衣卫退后,暂时不要靠近。   “将军有事请讲。”   “少年人,你是谁家的?”武鸣将军问向程晏。   程晏咽了咽口水,再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反而声音有些没底气:“我是程国公府的人。”   往常他总是恨不得加一串头衔,如今却连名字都不敢报,生怕给家里丢脸。   “程将军是你什么人?”他又问。   程晏低头,踌躇片刻之后,还是回答:“是我祖父。”   “原来是程将军的孙子,那秦老将军便是你的外祖了吧?”   “是。”   “你叫什么名字?”武鸣将军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继续追问。   “程晏。”他回答的声音细如蚊蝇,显然是真的不好意思。   当看到眼前的男人戴着面具,他就认出了这是谁。   声名远播的武鸣将军,被称为战神的男人,也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大英雄,结果他却丢了这么大的丑。   程晏的脸色青白交加,嘴唇死死咬住。   “哎,你儿子是不是要哭了?”五公主和温明蕴在咬耳朵。   楼下闹得这么大,她们俩坐在楼上的位置只能看到背影,为此五公主觉得不过瘾,硬是把她拉下楼来,往前走了几步路,就站在路边近距离观看。   虽说还有几米,中间也隔着皇城侍卫,但是那几位当事人的表情是看得一清二楚。   温明蕴戴着面纱,她也想看热闹,但是毕竟太子在这里,她也怕被治个不敬之罪,所以一直低着头。   此刻听到五公主如此说,实在没忍住,便抬头瞧了一眼。   果然看见程晏面色苍白,眼眶却发红,死咬着嘴唇,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应该是。”   温明蕴方才得知是程晏闯过来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   哪怕程晏是便宜儿子,而且还调皮捣蛋的,但是闯了这么大的货,她也很担心。   这肯定是会牵连到她的。   艾玛,古代连坐还挺离谱的。   这会儿看到武鸣将军在和他聊天,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已经缓和下来,显然是要替他说情了。   只是在还没确定的时候,一颗心也难免悬在半空中。   “我听不见。”武鸣将军道。   “我叫程晏。”他稍微扬高了声音。   “程什么?你祖父和外祖都是大烨朝的名将,拿出他们的气势来!”   “我叫程晏!”   “将军大人,对不住,我贪玩儿冲撞了您的回京之路——”   他扯着嗓子喊叫道,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当这句话喊出口之后,似乎有热血涌上头,他忍不住将心中的羞愧喊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冲击,连续在被暗器射杀的边缘徘徊,又差点被抓紧大理寺,哪怕不被砍头流放,这一辈子他也无缘任何仕途,去战场杀敌的梦想更是直接断送。   武鸣将军轻笑出声,弯腰伸手,食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少年人,把你的精力用在正途上,不要浪费在闯祸上。”   原本冰冷无情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是杀人机器忽然有了情感一样,从紧绷到放松。   包括这个弹额头的亲昵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太子殿下,他的确犯了错,不过应是无心之举。方才被吓唬得不轻,也算是小有惩戒,您看就不要送去大理寺了吧?”武鸣将军转向太子,双手抱拳。   切实听到这两句求情之语,温明蕴忍不住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程晏这兔崽子是有点运势在身的。   “既然将军开口,孤哪有不从之理?只是武鸣将军恐怕不知,这位程晏小少爷在望京可是出名的很,素来有混世魔王之称。曹秉舟,你亲自带人把程晏押回程国公府,让程家人好好教他规矩。”太子点头。   这回锦衣卫再上前,就无人阻拦了。   程晏这次一语不发,他想站起来自己走,但是锦衣卫却直接捏了一下他的腰,瞬间他就摔倒了。   最后他是被拖走的,两条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温明蕴紧盯着他,就见他死死低着头,咬紧了嘴唇。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眶,但是光从那一滴滴掉落的泪水就能看出来,他哭了。   武鸣将军对着太子拱手:“殿下请。”   太子原本在悄悄观察他,心里猜测着他与程晏是否有关系,是单纯的不想得罪程家,还是要拉拢武将。   不过程将军已经死了,程国公府完全处于混吃等死的状态,哪怕拉拢也毫无用处。   “娉婷,我得走了。”   眼看着这群人离开,温明蕴立刻道别。   “哎,这才刚看完热闹,都没来得及讨论,我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你对武鸣将军就不好奇吗?我这里有独家秘闻,特别是武鸣将军的红粉之事……”五公主一把拉住她,依依不舍,显然有一肚子八卦想说。   “下次再听,程晏都成这样了,我得回去教儿子,不好再待下去。”   “好吧,哎,当女人就是苦。这都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甚至还要敌视继母,你也得掏心掏肺为他。”五公主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   曹秉舟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冷笑连连。   “把程小少爷绑起来。”他伸手一指。   有个词儿叫父债子偿,他可没忘了之前程亭钰得罪他的事儿。   明明是他先遇上的温明蕴,结果人被程亭钰娶了,当然那也是怪他反应太慢,可是后面是他先要求温明蕴骂他的,偏偏这只瘟鸡也来掺和。   这是公仇私仇一起报了。   程晏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直接扔在马背上   曹秉舟上马,丢给他一句:“自己想办法平衡住,掉下去被拖行,我可不管你。”   说完就直接甩起马鞭,快速驾马出去。   “跟上他们。”温明蕴上了马车,让车夫跟上他们几人。   “头儿,后面有程国公府的马车跟着。”立刻就有锦衣卫来汇报。   曹秉舟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但他还是假模假样地问了一句:“里面坐的是谁?”   “是程亭钰的继室,也就是程晏的继母。”   “知道了,不管她。”   曹秉舟语气冰冷地甩下这句话,态度很果决,只是却悄悄放慢了速度。   后面的车夫快马加鞭,竟是慢慢追了上来。   只是还没完全凑近的时候,几个锦衣卫的速度又加快了,逐渐拉开距离。   眼看越离越远,似乎快被甩开的时候,前面的人又变慢了。   温明蕴撩起车帘,看到车夫追得疲于奔命,而距离总是忽近忽远,每当要追上时,又被及时甩开,却又不完全甩掉,似乎留有一丝希望。   前面几个锦衣卫互相探讨了几句,紧接着哈哈大笑,还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车。   “不追了,换一条路走。”温明蕴当机立断。   曹秉舟原本只是来了两个来回,想要杀杀温明蕴的锐气,让她知道以后见面的时候,对他客气点儿。   待会儿到了程国公府,就不给程家人难堪了。   当他想匀速前进时,没想到温明蕴的马车已经直接掉转头离开了,显得非常有骨气。   他脸色一沉,这个女人还是如此不识好歹。   “哎,头儿,那小娘们儿不追了,是不是发现我们在逗她玩儿?”   “程小少爷,你这继母对你也一般啊,刚刚追着你跑,还以为多好呢。结果也就这样!”   “哈哈哈,这后娘哪能跟亲娘比。若是亲娘,哪怕在后面大声哭求,也会让我们放慢速度,别颠着她儿子吧?”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曹秉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总觉得这些话十分刺耳。   “你们是没娘吗?只会盯着别人的娘看!”程晏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平衡身体,听到这些话更是气得要命。   他直接抬头骂了回去,他和温明蕴前段时间的相处不是白处的,再者说这几人的口吻,就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哟呵,你这会儿倒是嘴硬了,方才在殿下怎么吓破了胆?头儿,把他扔下去吧,拖着他走得了,让他长长记性!”   “够了,闭嘴!”曹秉舟心烦意乱地呵斥道。 第057章 送回程家   当出了那条被封禁的街道,四处就全不是人,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哪怕不是休息日,也有不少人跑出来。   耳朵听到的,全都是在议论武鸣战神。   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全部都换成了这位将军的英雄事迹。   甚至集市上的小摊贩吆喝卖货,都带着他的名字。   “上好的白菜萝卜嘞,北疆那边的种子栽种,武鸣将军就是吃完这个菜,上阵杀敌让北魏夺路而逃嘞!”   “豆腐豆浆豆腐脑嘞,吃完喝完长得好,战神见了都夸好!”   “卖部嘞,新花样,北疆人民全都穿这个,武鸣将军也不例外!”   “买我家最好的胭脂水粉,战神都被你迷住。今天多看你一眼,明年就当将军夫人!”   一个个小摊贩都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往常天南海北瞎吹一通的自夸,如今全改了,想方设法地和武鸣将军攀上关系。   哪怕胭脂水粉这种与武鸣将军毫不相干的东西,都能拐到他头上,甚至当这个话一说出来,瞬间涌上来无数的小姑娘,甚至还有高门大户的跑腿小厮,也冲了过来。   要知道那些闺阁小姐,根本不可能买这种路边摊的水粉,可是这广告词打得太厉害,完全让人冲昏了头脑。   所见所闻都与他有关。   温明蕴索性直接撩起车帘,光明正大地看过去。   这时候无人在意她,更不会指责她不该抛头露面,这种热闹场景,盛大到夸张的偶像效应,让她想起十八年前,无名小将横空出世的盛况。   只能说不愧是那个男人,时隔这么久,他的影响力仍然是top1,全民偶像,还长红了这么久,比现代顶流的位置都稳。   曹秉舟一行人驾马赶到程国公府的时候,圆脸锦衣卫翻身下马,直接准备上前敲门。   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大力敲几下,然后直接踹开大门。   像国公府这种门第,一般很少开正门,就算迎接锦衣卫,这些下人肯定是要去通传的,到时候他怒气汹汹地踹开,再一副找茬的模样,程家人必然是不敢反抗的。   况且这是太子吩咐的事情,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到时候闹得天翻地覆,再有程家两房不和,二房肯定会火上浇油,让程晏颜面丧尽,这次的教训绝对够他铭记一生的。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已经直接被打开了。   院子中央摆着一把椅子,而温明蕴已经坐在那里,哪怕看见这三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她也丝毫不犯怵,甚至保持着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   “头儿,这娘们儿先回来了。”圆脸锦衣卫走过来,和曹秉舟低声汇报。   倒不是他忽然守礼了,而是院子里的人是温明蕴。   锦衣卫的老熟人了。   这个女人身体孱弱,却三番五次压在锦衣卫的头上。   当初能吐血晕倒,让温家把棺材抬进曹家,要当曹秉舟的亡妻。   这骚操作完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的惊到了一众锦衣卫。   从来都只有他们锦衣卫被骂疯狗,但是遇上温明蕴之后,他们发现在这个女人面前,疯狗也得退位让贤。   她不止疯,还离谱。   更何况后面她还和五公主成了手帕交,挟公主以令锦衣卫。   哪怕程家人一个都没出来,只有温明蕴独自坐在前院,甚至她的脸色看起来依然十分苍白,透着满脸的病容,可是锦衣卫也打心底发怵。   曹秉舟冷眼看向圆脸锦衣卫,没好气地道:“在就在,你怕她不成!”   “我们可是奉了太子的命令,今日若是不给程小少爷没脸,那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他边说边抓起被捆绑住的程晏,就这么大阔步走了进来。   “程夫人,程小少爷冲撞了太子的仪仗,在迎接武鸣将军回京的路上,差点撞伤太子。太子仁德免了他的死罪,只是让我们带着小少爷回来,看着你们程家教训他一顿。还不赶紧让国公府的人都出来?一起教训他,我们看完之后还得去向太子殿下复命。”曹秉舟板着一张脸,拿出锦衣卫指挥使的气势来,看起来相当有魄力。   “曹大人此言差矣,程晏能有今日之错,完全就是他们教得不好。他这混世魔王的胡闹名号,都已经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中,正是国公府的人教导之责。你若是把他们叫出来,岂不是越发的助纣为虐?这若是传到太子殿下的耳中,恐怕不大好吧。”   “旁人也可能误会曹大人,对殿下的命令阴奉阳违,似乎还觉得程晏不够胡闹,把这些长辈叫出来助长他的歪风邪气。”   温明蕴非但不配合,甚至还倒打一耙,直接威胁起他们来了。   曹秉舟皱了皱眉头,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总能找出刁钻的角度,让他们不痛快。   “程夫人这话敢当着国公爷的面儿说吗?你一个新媳妇,就敢挑刺长辈们,若是传出去,才有损名声,着实不像话。我不与你多言,程亭钰呢,你把他叫出来。”他一挥手,明显是不想和她多纠缠。   虽说他之前还一副找她骂的态度,但此事事关太子殿下,被牵扯上可没什么好下场,他不想让温明蕴引起太子的不满。   “他就更不能出来了,把程晏教成这样,他更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而且他身子不适,如今还躺在床上,完全受不得刺激。若是被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给吓坏了,到时候又吐血晕厥,找来大夫让准备后事,你说这到时候该怪谁啊?”温明蕴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赞同。   曹秉舟都被她给气笑了:“程夫人这是在威胁我们?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只要他还没咽气,爬也得爬来!”   “既然程亭钰不出来,就休怪我们公事公办了。你们俩,还不快去把程国公和程家大爷请出来!”   程晏被扔在地上,此刻身上还绑着绳子,整个人都蔫头耷脑的。   他知道,一旦二房的人出来,那绝对会趁他病要他命。   还恰好被绳子绑住了,完全动弹不得,肯定任由他们施为,连一点躲避伤害的余地都没有。   再有太子殿下的命令,程国公也不会救他,说不定就要家法伺候,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只是他没想到,温明蕴竟然在前院等着,甚至在尽心尽力地帮他周旋,不让二房出来看他的笑话。   甚至不惜对上锦衣卫,哪怕曹秉舟这条疯狗都已经面露寒霜,声音越来越低沉,她也毫不畏惧。   程晏忍不住偷偷抬头瞧她,温明蕴还是那样一个瘦弱的女人,看起来非常弱不禁风,只是那具孱弱的身体里,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非常可靠。   “你们请他也没用,他们根本就不会教孩子。”温明蕴看着两个搜人的锦衣卫,脸上露出几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怎么,他们不会教,难不成你会教?”曹秉舟不软不硬地讽刺一句。   “自然,我们温家是出了名的清流世家,我们姐弟四人都是清正之人。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不可能把孩子给教坏了。”   “程晏他最是调皮捣蛋,皮实肉厚,你打他根本就没有用,国公府的人又不是没打过他。二叔和二婶两人,更是让祖父打过他好几次,还把棍子都打断了两根,可是他仍然这般胡闹。你把他们叫过来,无论是为了给太子交代,还是要教训他,肯定又是拿起棍子抽,并且还是狠狠地抽一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甚至让你们锦衣卫亲自动手。”   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点头,她侃侃而谈,哪怕没看到程家人怎么教孩子,她已经设想出来那个场景了。   “最后程晏被打得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直接晕厥过去了。这时候国公爷就会放出狠话,让你们把他带去大理寺处置,程家教不了这孩子,他是天生的混世魔星投胎,根本就当不了好人,也教不成材。”   “太子殿下说了不要他性命,也不让程晏进大理寺,你们见教训完了,可以和太子殿下交差了,就转身离开。程国公觉得打发了你们,此事就这么了结。而程晏除了挨了一顿毒打之外,并没有得到其他教训,养好伤之后他就活蹦乱跳了,直到有一日他闯下更大的祸。”   她边说边坐回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显然说了这么久,早就口干舌燥了。   曹秉舟听完之后,眉头挑起,这个女人真的胆大包天,竟然将这其中的猫腻都直接挑明了。   提出锦衣卫为了给太子交差,程国公也只想赶紧把锦衣卫送走,程晏这顿打肯定是跑不了,而且还是挨打得特别凶。   但其实双方都没有真想教好程晏的心思,大家都只是默契地想完成任务而已。   “程夫人可真会想,你不去编话本可惜了。我们只是奉命送他回来被教训,至于程家如何教训他,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说得这些,就算发生了,也与我们锦衣卫无关。”   曹秉舟冷笑一声,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程晏又不是他什么人,他们就只是想看他挨打而已,谁管他有没有受到真正的教训,看他被打就行了。   温明蕴挑眉:“曹大人,我已经跟你说得清楚了,我能好好教训他,但你却执意要去请旁人来。你明知道这些后果,还如此做吗?”   “程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曹秉舟不愿多提。   “曹大人,希望你不会后悔。”她说了一句狠话,就不再吭声。 第058章 程晏挨打   程国公先到了前厅,不过他露面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直接气得骂道:“程晏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胆大包天竟然该冲撞了太子仪仗,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正如温明蕴所说的那般,他拿着木棍过来,就冲着程晏身上招呼。   程晏被绑起来,完全不能动,一开始打的几下,他还能咬牙硬扛着,但是程国公下手很重。   明明国公爷岁数都那么大了,但兴许是武将世家出身,哪怕年纪大了,也一直打二儿子,身体得到了充分锻炼,而且打人经验那是相当丰富,甩起木棍来虎虎生风。   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折磨人,对于杖责人的条条框框都非常清楚,哪种是声音响但不疼,哪种是剧痛无比的,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因此程国公毫无作假,这一下下棍子落下来,程晏早就受不住了,他直接被打趴在地。   这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程国公都有些吃惊。   他知道有锦衣卫在场,根本不能手软,否则到太子面前告上一状,整个程国公府都得倒霉。   只是他没控制好力气,几棍子下去,就把人给打趴下了,倒不是程晏太弱,明显是他力道大,再加上程晏被捆住,根本无法逃脱,百分之百地承受了这番力道。   程国公也在心里着急,这可咋整,不会真的被他打死了吧?   曹秉舟抬头看了一眼温明蕴,眼神之中带着探究。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之前的阻拦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和这个继子相处出感情来了,真情实感得心疼。   可惜温明蕴的表情管理超绝,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她盯着狼狈蠕动的程晏,眉头紧皱,显然十分苦恼和纠结。   时不时还看向内院的方向,程亭钰来得有点晚啊。   温明蕴看着程晏这副凄惨模样,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触动。   说实话,这混世魔王太欠打了,熊得不行。   她虽然经常把他当风火轮转悠,可是始终拿捏着分寸,并不会做绝,程晏还是有恃无恐。   之前她在曹秉舟那边的一通歪理输出,不过是为了搏个好名声,顺带着刷一下程晏的好感度。   实际上这顿打,她认为他是活该,而且还早该挨了。   “你还不认错?兔崽子,你说话啊!”程国公明显招架不住了,他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只有程晏痛哭流涕地认错了,他才能借着梯子往上爬,可是程晏竟然一声不吭,牙齿死死咬住嘴唇,都快咬烂了。   程晏依然不肯说话,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额头上遍布着汗水,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显然无比痛苦。   温明蕴拧眉,他这是臭脾气又上来了。   一旁的曹秉舟嗤笑一声,看着他这副不屈不挠的模样,觉得十分刺眼。   程晏才十四岁,面对这样的毒打,却能死忍着不说话,的确是个硬骨头。   可越是这样的硬骨头,他们锦衣卫看到了,就越想摧毁。   摆出这么一副倔强的模样给谁看。   “国公爷,看样子还得用点力啊。程晏不认错,我就没法和太子殿下交差。有句话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想国公爷看着这么精神,应该不至于教训不了一个孩子吧?还是说要我们锦衣卫亲自动手?”曹秉舟忍不住火上浇油,说出来的话完全在刺激人。   程国公的眼睛都红了,手下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程晏的眼睛也红了,他倒不是气得,而是太疼了直接哭出来了,头往胳膊上一趴,不让其他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却依然死咬着不说话,也不知在和谁较劲。   “混账东西,你说话,你冲撞了太子仪仗,是想拉着全家都给你当垫背的吗?”程国公继续质问,他的声音也扬高了。   只不过棍子没敢再胡乱招呼,他怕若是打到骨头,恐怕就真把人打残了,最后多落在了程晏的屁股上。   温明蕴一直盯着瞧,今日是怎么回事儿?   程亭钰为何还不来?她原本是不想出声的,毕竟程国公打完十几板子,程亭钰也该赶来了。   既让程晏吃了疼,又能及时阻拦住,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可是程亭钰迟迟不到,程晏又不认错,这小子的屁股后面已经开始渗血了,再打下去估计便宜儿子就真成残废了,到时候舆论的压力落下来。   按照惯例,她这个继母在场,那肯定是逃脱不了,说不定还会变成主要责任人。   温明蕴上前两步,扬高了声音道:“祖父,您先停一下,就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事儿,先问清楚再说。”   她的话音一落,程国公手里的棍子就停住了,明显没有再落下去,甚至看他这副样子,他早就期盼有人拦住他了。   他对程晏这个无法无天的重孙子,不见得多疼爱,但是要他亲手打死,还是下不了手的。   无论是感情,还是道义,程国公都不想背上打杀重孙的名声,绝对够街头巷尾议论的,连他死了都不会消停。   “程夫人这是心疼了?惯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多少相关诗词警示后人。可惜今日教训程晏,不仅是你们程家的家务事,还是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必须执行。如果程国公累了,就换成我亲自来。!”曹秉舟作势上前,抬手要接过程国公手里的木棍。   “曹大人,你要违背太子的口谕吗?”温明蕴冷声质问道。   “程夫人何出此言?”   “太子的原话是,曹秉舟,你亲自带人把程晏押回程国公府,让程家人好好教他规矩。你现在要打程晏,你何时和我们变成一家人了?还是说你要认程晏当弟弟,给我和夫君当干儿子。提前说好,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家人,看起来就像个不听话还总爱作对的不孝子!”温明蕴毫不客气地开口。   她的脸上尽是嫌弃的表情,但却有理有据地阻止了男人的插手。   果然曹秉舟退了回去,不再伸手要木棍。   “程夫人大可放心,我也没有你这样不成体统的娘。”他的嘴角抽了抽,努力表露出淡然的态度,实际上心底非常不舒服。   他认程晏当弟弟?好家伙,温明蕴这女人可真会说,直接变成他的长辈了,这便宜抄的,那是相当的厚颜无耻。   “哎,你这声娘叫得倒是好听,比程晏乖一点。”温明蕴一声轻叹,她满意点头,脸上还带了几分笑意。   曹秉舟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叹气就好好叹,弄得这一声像是在答应他喊得娘一样,被占便宜的感觉越发明显,偏偏他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以温明蕴的本事,他总觉自己解释反而会越描越黑。   “程夫人别忙着攀亲戚了,还是赶紧教儿子吧,否则我们不好去复命,你们程家也见不得好过。”曹秉舟失去了耐心,直接回怼道。   “呵,曹大人这会儿倒是着急了,方才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要夺棍子,我们都处理完了。”温明蕴那是一句话都不让,并且还丢过去一个白眼,嫌弃的表情显而易见。   曹秉舟数次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娘的,这个女人也太厉害了吧?感觉成亲之后,威力丝毫不减,甚至变本加厉起来。   非得把他逼到尽头是不是?当着程家这些人的面儿,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吧?平时其他人见了他就开始打怵,能绕道走坚决不打照面,偏偏温明蕴每回遇上都要发生冲撞,简直水火不容,而且说话就没有心平气和过,一言不合就开怼。   经常怼得他眼前发黑,神志不清,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到底是人人害怕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是路边的流浪狗,每当他张嘴冲着温明蕴叫,就会挨踢。   “孙媳,你对曹大人客气些,他也是来办差的。”   一旁的程国公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阻拦,实际上他都开始手心冒汗了。   究竟谁来阻拦一下这个女人,他现在无比想见到孙子。   程亭钰,你快来管管你妻子啊。   这也太狠了,敢让曹秉舟喊娘,还要嫌弃他是个不孝子,之后更是充满了嫌弃,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增加曹秉舟的怒气值,他都怀疑整个程家要受到牵连了。   得罪太子,还是程晏一人挨打,如果得罪锦衣卫指挥使,很可能全家遭殃。   “程晏,你不肯认错,是觉得羞愧,还是不愿意?”温明蕴忍不住开口   “好的,祖父。”她不想和程国公掰扯,轻声应了一句。   倒是曹秉舟开口了:“程国公,你也无需多言,免得又耽误了时间。程夫人,您有什么想教程晏的,快请吧。”   程国公瞬间闭嘴,他双手背在身后,还后退一步,简直没眼看。   这曹秉舟不愧是疯狗中的疯狗,方才明明是在帮他说话,结果却反遭嫌弃,还说他耽误时间。   何必多这嘴,疯狗就是欠怼。   温明蕴偏头看了一眼曹秉舟,忍不住点点头。   嗯,她没猜错,曹大人果然是个抖M,货真价实。   这次更加实锤了,好好跟他说话,他不高兴,只有怼他他才高兴。   “程晏,你今日被捆起来,一路趴在马背上被带回来,可能觉得无比丢脸,所以犯了倔劲,不想道歉。但我想和你说一句,这不是你要脸面的时候,冲撞了太子的仪仗,原本是要被押去大理寺审讯的,是武鸣将军替你说话,才轻饶了你。哪怕你为了脸面宁死不认错,但是这条命也是武鸣将军舍下脸面,替你说情才有这种局面。”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混世魔星,真的要辜负武鸣将军的一片心意吗?他都能替你低头,为何你不能认错?”   温明蕴没再询问什么,上来就直接点中程晏的死穴。   程晏其实已经被打得快晕了,神志也变得迷糊起来,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犹如当头一棒。   大烨朝的哪个热血男儿,能抵挡得了武鸣将军的魅力,所有男人都想成为他。   程晏这种中二少年,更是他的忠实粉丝,所以之前冲撞了太子仪仗,经过一系列暗器袭击,他当时主要是发懵和害怕,但是他依然不觉得有错。   直到武鸣将军替他求情,那股羞愧之情瞬间充满了全身,流遍四肢百骸。   而如今温明蕴这番话,再次让他想起来那种情绪。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瞬间痛哭。   哭声嘶哑,像是一下子得到释放一样,眼泪鼻涕一大把。   他仰着头张大嘴,不停地说这三个字,丝毫不介意旁人看尽他的丑态,又像是一种宣泄。 第059章 设宴款待   一时之间,庭院里除了程晏嚎啕的哭声,就没了别的声响,大家的视线都看向他。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哎,打孩子这种事情吧,就是没打之前想起他调皮捣蛋,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想着一定要打一次,让他狠狠地记住,下次坚决不敢再犯。   可是打完之后,看着孩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很容易后悔。   甚至觉得之前别下这么重的手就好了。   不过程晏熊的程度太夸张了,她还是觉得这一顿打得挨,没啥后悔和愧疚的心情。   只是想着这一顿打完之后,他能不能改好了啊?   “祖父,阿晏已经承认错误了,您就把手里的棍子扔了吧。”程亭钰姗姗来迟。   他焦急地走过来,只是却不停地咳喘,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众人同时看过去,就见他面色苍白,走路都在摇晃,还是勉强扶着小厮的手才站稳。   程国公咬着牙道:“你怎么才来!儿子还得要我这把老骨头替你教,我不管了,你自己向锦衣卫解释吧!”   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是想张口骂人,但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没好再开口,只是顺势将手里的木棍朝墙角一扔,疾步走到旁边去,一副不再搭理的模样。   “去瞧瞧少爷!”程亭钰摆摆手。   站在旁边一直没敢动弹的墨海,听到这句话,简直像是得了圣旨一般,快速冲了过去。   “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吧?”墨海扶住程晏,想让他不要趴得太难看。   毕竟他家小少爷,最要脸面了,除了那些皇亲国戚,他对谁都自称小爷,如果之后清醒了,想起自己这些丢脸的事情,只怕要追悔莫及。   但是他却没弄动,程晏趴在那里,简直像头死猪一样,沉得很。   “少爷晕了,快请大夫!”   立刻就有小厮冲了出去找大夫。   温明蕴看着程晏晕倒在那儿,时不时还抽搐一下,显然是疼痛过度,再配上他的小光头造型,心里也忍不住生起几分同情的心思来。   害,这孩子真是太傻了,怎么这会儿才晕。   这无论是换成她,还是换成程亭钰,保证早就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再吐几口血,装出一副痛到道歉的话都说不出。   而程晏实在得很,狠狠的一顿打挨了,还道了歉,什么事儿都办完了,他才晕过去。   家里有两个病秧子天天耳濡目染,也没能把他教会,这蠢得无药可救了。   “曹大人,你请回吧,送客。”程亭钰始终拿着手帕捂住嘴,这句话也说得含糊。   曹秉舟轻轻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句:“程家大爷,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十分硬气,看着身体健康。今日就病了,还来得这么晚,应该是被吓的吧?”   他可是十分记仇的,之前连被骂都要抢,现在这么柔弱,还一见面就要撵他走,肯定是装的!   程亭钰皱了皱眉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没说出来,就又开始咳嗽起来。   “曹大人,您这究竟是什么爱好?好声好气和你说话,还不高兴,非得态度不友善吗?你们锦衣卫是不是都这样?”温明蕴忍不住开口怼了回去。   曹秉舟看过去,脸色阴沉,抿着唇满脸的不高兴。   果然是夫唱妇随,这副态度一出来,他的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既然程晏已经接受了教训,那我就去和太子殿下复命了,走!”他一挥手,领着人直接离开,显然是多一刻都待不下去。   程晏已经被抬回院子医治了,这次的毒打足够让他喝一壶的。   夫妻俩并肩往回走,温明蕴忍不住观察他,发现男人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总是落后她半个身位。   “曹秉舟都走了,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温明蕴忍不住提醒一句。   不过男人却是捂着手帕,疯狂咳嗽几声之后才道:“这回不是装的咳咳咳——”   话音里还夹杂着咳嗽,显然十分难受,让温明蕴都跟着嗓子发痒了。   “嗯?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她问。   男人摆手;“无事,喝几副药就好了。”   温明蕴点头,两人走在半道上,男人开口要和她分道扬镳。   “我感染了风寒,唯恐过了病气给娘子,今晚就宿在书房,夫人不必担心。”程亭钰说完话,冲她作揖之后,就匆匆离开。   看着他那加急的脚步,温明蕴忍不住皱眉。   “这人今日怎么这般奇怪?”   她特地打量了一下男人,男人依然穿着广袖长衫,身高、背影包括走路的姿势,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但是说话做事却透着几分奇怪,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股怪异感抛去。   “管他去呢。哎,难怪人常说孩子就是讨债鬼,这都不是我亲生的,为了程晏,我连武鸣将军都没看完!”   *   宫宴上,气氛有些诡异。   帝王坐在上首,文武官员分左右列席坐在两侧。   这是武鸣将军第一次回京,于情于理也该歌功颂德,称赞他的这些年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偏偏这些朝臣们,举起酒杯说出来的祝酒词,皇上占了一大半,更甚者是一大半,武鸣将军只有可怜的几句话。   能参加这场宫宴的官员,都是官场里的老油子,被皇上挑中情商最高的大臣,大半都十分具有溜须拍马之能。   他们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怕夸武鸣将军太多,引起皇上的不满。   毕竟这样一位战神,镇守边疆将近二十年,却是第一次回京,跟班儿说不过去,足见皇家对他的忌惮之处。   武鸣将军基本上没说过话,进殿之后,除了行礼和回答皇上的话之外,其余对这些歌功颂德的,他都是举起酒杯喝酒,一个字都没有。   说他没规矩吧,他每次都是喝一整杯酒,直接干了,旁人随意。   但说他守规矩吧,别人恭贺他,他又只字不说。   气氛是越发僵硬,再加上这些夸奖的话里,充斥着大量对九五之尊莫须有的追捧,哪怕是官油子,此刻也极度尴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在上首的皇上,也是龙颜不悦。   他将筷子一搁,不发一言,只是抬眼扫过去,但已经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鸣将军,在下性子直,有个疑惑想问你,还请你恕罪。”下一个站出来的官员,明显是要搞事的节奏。   武鸣倒了一杯酒,先一饮而尽,用手指点了点,示意他问,依然不发声,仿佛跟他们这群人说话,能要了他的命一般。   “武鸣将军进殿之后甚少开口说话,可是疲乏了?”   皇上见有人开口,状似体恤地补充道:“武爱卿,是不是这宴席上的菜不和你的口味,朕也觉得你没什么精神。”   武鸣将军立刻放下酒杯,冲着皇上行礼道:“皇上请恕罪,末将在边关久了,身边都是一群粗人,不太会说话,恐怕会冲撞了陛下和诸位同僚。”   “这有何难,让人给将军换上大碗,边关将士就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皇上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人换大瓷碗上来。   这一个瓷碗能赶上好几个酒杯的量,若是武鸣将军继续按照之前的方法,只喝酒不说话,估计很快就得趴下。   皇上这是逼迫他多开口说话,少喝点酒啊。   太子为了缓和气氛,轻声问道:“将军在边关喜欢做什么?”   “上阵杀敌。”武鸣将军言简意赅。   太子轻笑一声,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除了杀敌呢?平时生活中喜欢做什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思考,过了两秒才回:“准备上阵杀敌。”   太子:“……”   他就不该多这句嘴! 第060章 上门骂人   殿内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太子扯了扯嘴角,想要尬笑混过去,无奈却完全笑不出来。   “喝酒,喝酒。”太子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一句。   武鸣将军端起瓷碗就灌,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那一碗酒喝下去,大气都不喘,仿佛碗中装得是清水一般,显然酒量豪爽。   众人不信邪,纷纷再向他敬酒,他依然还是来者不拒。   大半的朝臣都喝趴下了,武鸣将军却岿然不动,甚至皇上与他交谈,他都丝毫未曾出错。   宴席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太监总管薛德凑到皇上耳边,低声道:“陛下,北魏使臣求见,想要进殿一起参加宴席,恭贺武鸣将军回京。”   皇上一听这话,顿时眉头就挑了起来,心里涌起几分不悦。   自从上回他从叶利扬那里抢来两颗秘药之后,整个北魏使馆就安静如鸡,成日待在驿站里,就算是私下举行酒宴,也不是和皇族,看起来倒像是冷战的态势。   在望京敢和皇家冷战,这绝对是蹬鼻子上脸的行为,偏偏皇上还没什么办法,毕竟投鼠忌器。   只要北魏一日没亡国,军力强大,始终都具有强大的威胁,大烨朝的皇族就不敢做得太过分。   就连之前的抢夺秘药,也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有此等好事,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大的冲突。   大烨朝的官员,也曾有示好过,毕竟还是想双方和谈的,可是北魏使臣们都比较高冷。   如今武鸣回京设宴,都没请北魏使臣,他们却巴巴地要过来。   这么两厢一对比,九五之尊的心里着实不高兴。   合着在北魏眼里,大烨皇室完全不如武鸣,这又激起皇上的忌惮之心。   “打发他们走,朕不想见他们。”皇上挥挥手,沉声道。   薛德领命,立刻前去打发人。   当然这几句话都是悄悄话,底下的朝臣们并没有听见,哪怕注意到,也不会大剌剌地问出来。   宴席结束时,大半的人都走不动路了,显然喝得醉醺醺的,唯有武鸣将军出门之时,仍然昂首阔步。   可惜有面具遮住,看不清楚丝毫表情,根本无从判断。   *   温明蕴这几日十分清闲,已经清闲到无聊的地步。   程亭钰最近是真的病了,成日躺在床上,看起来应是旧疾复发。   而程晏被打得太严重,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哪怕用了上等的好药,受伤最严重的屁股也会留疤。   哎,可怜的小光头,不止要当一段时间的秃子,屁股上还要永久留下疤痕,以后娶妻了看到这几快疤都能聊一宿黑历史。   原本想约五公主出门玩耍,无奈由于武鸣将军回京,四处戒严,九五之尊的心情也不太好,她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温博翰还特地上门叮嘱:“我丑话放前头,你是个不省心的,五公主更是个惹祸精。你俩凑走一起,板上钉钉要出事,而且还都是大事。最近龙颜不悦,你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少联络五公主,若是再出事,这个家都不够你败的!”   不得不说,亲爹的提醒十分及时,否则这两人说不定已经凑一起了。   正是无聊到唉声叹气的时候,红枫急匆匆地领着个小丫鬟进来。   “见过三姑奶奶。”   姑娘出嫁了,称呼就变成了姑奶奶,会这么称呼她的,必定是娘家那边的丫鬟。   “你是伺候谁的丫头?”温明蕴眯了眯眼,轻声问。   “奴婢叫坠儿,二姑娘出嫁前,刚到她身边伺候。”   “我想起来了,之前发现莺儿尸体的那个倒霉小丫头,就是你吧?”温明蕴觉得这名字耳熟,稍微一想就有了印象。   “是奴婢,姑奶奶,我们夫人不大好了,您救救她吧!”芍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温明蕴一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急变:“二姐怎么了?”   “夫人今日正在午休,却忽然疼醒了,掀开锦被发现已经下身流血了。奴婢们就赶紧去叫大夫,并且通知姑爷和老太太,姑爷过来询问饮食起居,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但是等大夫来了之后,却忽然让人围住后院,不让人出去,说是夫人院子里出了内鬼,要抓出害夫人的人——”   坠儿虽然一直在发抖,显然十分害怕,但是嘴皮子却很利索,说个不停。   温明蕴的眉头越皱越紧,见她说了好几句话,依然没说完,显然此事非常另有隐情,还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   她直接挥手打断了:“停一停,不着急说。”   这一听就是长篇大论,而下身流血很可能小产,而这位二姑爷行事显然不靠谱,她多耽误一刻钟,二姐的危险就越重。   “红枫,拿上大爷的名帖去请姜院判去二姐家,今日他休沐,但这老头儿喜欢钓鱼,多半在湖边,你派几个脚程快的侍卫去请人。”   “绿荷,为了防止和这老头儿错过了,你去把同仁堂的妇科圣手刘大夫请上,让侍卫直接赶马车去,如果同仁堂不放人,丢下名帖抢到人就走!”   “翠儿,你回温府和我爹娘说这事儿。”   “喜儿,你去徐侯府通知我大姐。”   ……   温明蕴一连发下去数道命令,听起来要请很多人,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井井有条,并且连请人的法子和可能遇到的各种状况,她都想得清清楚楚,应对突发和紧急状况十分沉着。   身边伺候的人全都行动了起来,几乎一窝蜂冲出去各行其是,又互不打扰。   看着这么多人替自己的主子忙碌,原本惊恐万分的坠儿,忽然觉得心里有了底,苍白的脸色都缓和了些。   很快,温明蕴便换了一身外出见客的衣裳,边走边对着坠儿道:“你继续说,蔡耀辉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姑爷说有伺候的人害夫人,院子里就紧张起来,大家都说要揪出真凶。可是夫人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还流血不止,姑爷却不让我们院里的人去温府请老爷和太太,几位主事姐姐觉得不对劲,商议之后,想法子让最不起眼的奴婢混出来,要我去报信儿。”   温明蕴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充斥着不满。   恰好二人走到外院,看见院门口已经站着两排人。   这些男人都穿着短衣短打,看起来像是小厮,但一个个人高马大,站姿整齐,看起来训练有素,明显就是侍卫。   坠儿自觉地闭嘴,脸上惊疑不定,着实是没见过这阵仗。   “夫人,小的们已经准备好了。”头领看见温明蕴,立刻上前。   这是她提前让人召集的程国公府侍卫,当然主要都是守卫他们大房的,才会如此听从她的调度。   “你们稍后骑上马,跟在我的马车后面。”   “是。”所有侍卫整齐划一地应答,掷地有声。   温明蕴大步走上马车,并且让坠儿与她同乘。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她打了个手势,坠儿会意,继续说了下去。   “奴婢赶紧往温府跑,可是走半道上,快经过霞光布庄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占了好几个小厮,盯着来往的年轻女子看,特别是看起来像伺候人的丫鬟,就盯得更紧,还上前问人家是在谁家伺候,说蔡家夫人有不听话的丫鬟,偷主人家的银钱跑了。奴婢害怕,不敢再走那条路,就只有往程国公府找您了。”   坠儿想起自己差点撞上布庄店里的小厮,整个人又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虽是个在外间伺候的小丫鬟,不怎么起眼,也没爬到一二等大丫鬟的位置,但并不代表她就愚蠢,相反当了这么久的丫鬟,让她对危机十分敏感。   她总觉得那家布庄在抓丫头,就是为了抓她。   “蔡廷辉可真是出息了,连我姐姐的嫁妆铺子都被他利用,真是不要脸。”   霞光布庄,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温明霞的产业,出嫁时陈婕特地在好地段买下的铺子给她,没想到如今却被蔡耀辉吩咐着做事儿。   这家布庄里不一定全被渗透了,但是肯定有蔡耀辉塞的人,而且温明霞院子伺候的人都被关起来了,给布庄下达的命令,还不是任由蔡耀辉瞎编。   姑爷下的命令,还是寻找夫人身边偷跑的丫鬟,掌柜的一般不会怀疑。   “三姑娘,他们是要抓奴婢吗?可是奴婢刚跑出来,就往温府去了,姑爷就算发现了,也来不及让布庄抓人啊。”坠儿忐忑不安地问道。   “那你是小瞧了蔡耀辉,他阴得很。他不知道是你跑掉了,否则会直接给出姓名,甚至是你的画像。这道命令明显是之前布置的,未雨绸缪,就是怕二姐身边有丫鬟跑去温府求援,因此要去布庄吩咐几句,那是从蔡府去温府的必经之路,他是要堵死这条路,不让你们回去禀报。”   温明蕴越想越心凉,心里已经把蔡耀辉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上了。   她撩起车帘,扬高声音吩咐车夫:“再快点,一盏茶之内赶到,赏钱十两。”   车夫一听这话,顿时卯足了劲,马鞭甩得更凶了,钱是最直观最有效的刺激手段。   “夫人坐稳了。”车夫提醒一句。   车子飞速前进,坠儿一时不察,直接被甩到了车壁上。   而温明蕴却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状态,很显然她早就有所准备。   终于马车停在了蔡府门口,身后阵阵马蹄声也全都停止,显然训练有素。   蔡府的门房看到这副场景,着实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土匪打上门了,完全来势汹汹。   直接被吓得腿发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红枫最先跳下车,看到门房如此没用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守着外大门的门房就是门面,虽是个下人,但却要胆子大,性子冷静沉着,不说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至少也不能直接给人跪下,完全上不得台面。   光从一个门房,就能窥见整个蔡府的小家子气。   温明蕴撩起帘子瞧了一眼,蔡家一穷二白,这所谓的蔡府也全靠二姐撑着,原来的门房是跟着二姐出嫁的陪房,如今这个被吓得跪倒在地的人,面生得很,明显已经换人了。   “呵。”她动了动嘴唇,有无数想diss的话要说,但是想起二姐,还是闭嘴了。   她越贬低蔡耀辉,就越让二姐难堪。   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她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古代哪怕是低嫁,娘家人来讨公道,都要三思而后行。   因为嫁过来的姑娘,已经成了人质。   她是娘家的软肋,却是夫家的踏脚石。   “你跪下作甚,还不进去通传?”红枫呵斥道。   “是,是——”门房连贯带爬地往里面走,结果跑了两步路又转身回来:“敢问姐姐是哪家的?”   红枫看着眼前这个四十老汉喊她姐姐,顿时有些失语,没好气地道:“谁是你姐姐!马车上这么大的‘程’字看不见吗?”   “姑娘恕罪,小的不识字。敢问是哪个程家?”   红枫着实无语了,门房不仅要镇定,还得有一双利眼。   要会打量来府里的人和车,各家高门大户一般都会有代表的标志,这些自然是首先要认得的,结果这位既不认识字,也没什么通透心思。   既然提到程家,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程国公府,毕竟程亭钰和蔡耀辉可是连襟啊。   结果这厮真的宛若个智障。   温明蕴实在没憋住,低声嘀咕道:“随便牵一条狗来,都比他会看门。”   眼瞧着还得和门房掰扯,温明蕴眉间的皱痕更深了,她敲了敲车厢,立刻下车。   “不用通传了,我姓温,你家夫人是我二姐。”温明蕴边说边提起裙摆,大步往里面走。   小产这种事情,对于古代女人来说十分危险,她还没见到温明霞,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哎哎哎,您请留步,等小的去通传。”门房立刻拦她,还有两个侍卫也上前来。   温明蕴一挥手,她身后的侍卫们立刻涌上来,直接就拦住了这几人。   蔡府那两个侍卫有些犹豫,这种时候他们应该动手的,可是面对眼前一群人,毫无胜算,完全就是白费功夫。   温明蕴没有搭理,直接往里面走。   还没走到主院,就见蔡耀辉迎面走来,他快走几步,连忙冲她作揖:“三妹妹,你来了怎么不让门房通传一声,我好让人去迎接你。”   “姐夫。”她匆匆回礼,起身后道:“姐夫选的门房看起来又蠢又笨,我怕他说不清楚话,让你们蔡家人误会是来打秋风的亲戚,再把我撵出去,所以就没让通传,免得多此一举,还制造出误会来。”   进了蔡家的大门,面对蔡耀辉本人,温明蕴就没那么顾忌了。   话里话外,少不得要夹枪带棒。   蔡耀辉和温明霞成亲之后,一朝麻雀变凤凰,蔡家那边可是有不少穷亲戚上门,温明霞隔三差五就要打发人。   她还曾经苦恼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温明蕴给她出主意。   让她直接把话跟蔡耀辉的老子娘说清楚,这些银子以后都是要抚养蔡耀辉儿女的,还要孝顺公婆。   家产总共这么多,多给其他人一两银子,那孝顺爹娘的钱就少一两。   蔡家那老太太原本是跟穷亲戚一头的,主动带人来温明霞手里抠钱,一听这话之后,瞬间就跳起来了,直接反杀回去。   不止闹得穷亲戚不敢再上门,还去乡下撒泼打滚,想把那些散出去的银子给要回来。   蔡耀辉的脸色一僵,实际上温家人里,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小姨子。   当初他去温家拜访,要和温明霞相看的时候,这个小姨子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领着几个丫鬟小厮,在花园里光明正大地堵住他,一连甩出十几个问题,逼问他。   全是以后对未来生活的构想,如何照顾未来的妻子。   他原本没当回事儿,各种好话张口即来,毕竟他的嘴巴很甜。   可是当他许下各种如梦似幻的承诺之后,温明蕴就让他赌咒发誓了。   “如果办不到的话,蔡先生以后断子绝孙,天打雷劈,日日噩梦缠身,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百年折磨,来世投身畜生道。不要你当牛做马,就去当一头吃吃喝喝的猪,被阉掉被养肥,之后被千刀万剐论斤卖肉,分与世人食,可好?”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随时随地折磨着他。   但凡想起这个小姨子,他都忍不住打颤,甚至见到她就绕道走。   可是他每次逢年过节,还要陪着妻子回温府,偶尔对上小姨子的眼神,始终会被她似笑非笑的打量给吓到。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长相如此甜美、嗓音清脆至极的病弱小美人,却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内心。   “二姐呢?”温明蕴不想和他有太多的口舌之争,直奔主题。   “她——”男人似乎有些迟疑。   “夫人,刘大夫请来了。”绿荷气喘吁吁地赶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两旁,中间驾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哎,你们怎么回事儿,这光天化日之下,还强抢大夫啊?你们看清楚了,我不是民女!”刘大夫气喘吁吁的,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嘴喊冤了。   “刘大夫,我姐姐她恐怕小产了,还请您帮忙诊治。”温明蕴冲老头儿福了福身,语气恭敬,完全是低姿态。   只是等她起身之后,却粗鲁地抬手,一把推开蔡耀辉。   “二姐夫,别挡道。” 第061章 神医救命   “噗通——”一声,蔡耀辉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他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楞在当场。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倒,明明推他的人看起来极其瘦弱,那只细瘦的手腕更是一折就断,怎么可能直接让他一个大男人摔倒。   最重要的是,她推那一下,看起来无比轻飘飘,一点力气都没用,但是他的屁股却摔得极疼。   温明蕴嗤笑一声道:“二姐夫,你这装柔弱的模样简直炉火纯青,想必平时就是这么求得二姐的垂怜吧?”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她特地使了一点力气,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推他一把。   实际上她更想用上十成力,对准他的脸狠狠抽过去,不要脸的狗东西!   “哎,三妹妹,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莫要惊了你姐姐!”他反应过来,立刻扬高了嗓音喊道。   可惜大步离开的温明蕴,完全充耳不闻,丝毫未作停留。   蔡耀辉跳起来想要阻拦,   温明蕴走到主院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尖利粗鄙的吵闹声。   “我儿媳妇都已经流血成这样了,你们就不要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去照顾她啊!”   “没事儿,夫人那边有人在伺候,奴婢送您出去吧,免得过上病气!”这声音就无比清脆悦耳,明显是温明霞身边的丫鬟芍药。   “我只是在你们院子里转一转怎么了?你们是把我当贼了吗?”   “哪能呢!”   “这个花瓶我瞧中了,现在让人搬我屋里去!”又是那道苍老的嗓音,语气相当不客气。   “奴婢做不了主,等夫人醒了之后——”芍药明显急得要哭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粗暴地打断了:“我告诉你们,这里一砖一瓦都姓蔡,我就是蔡家老太太,这个家我说了算。”   温明蕴听了几句对话,瞬间血压升高。   这老太太可真奇葩,儿媳妇躺在床上流血,她不说守在旁边担惊受怕,却开始搜罗院子搜刮宝贝。   娘的,周扒皮穿到古代,都没有她能算计。   “你们两个稍后进去制住守门的,把那些想要通风报信的全都打晕。”温明蕴随手点了两个侍卫吩咐道。   “红枫,绿荷,你二人负责堵住那老婆子的嘴,用东西塞严实了。”   温明蕴轻声吩咐了几句,将一切情况都叮嘱好。   被侍卫架着的刘大夫,原本死活不愿意,此刻却乖乖站好,丝毫声音不发出来,甚至还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他是望京出名的妇科圣手,经常接触后院,一遇上生孩子的事情,简直看尽人间百态,世态炎凉。   而这回多出这个厉害的小姨子,光从她这寥寥几句吩咐之中,刘大夫就已经判断出,她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今日的戏码绝对比戏台上刀马旦要好看。   “快来人啊,有土匪进我姐姐的院子里抢东西了!快点抓住她!”   温明蕴交代完毕之后,打了个手势,在这些人冲进去的瞬间,她捏着嗓子惊慌失措地喊着,并且也跟着冲了进去。   她喊出声,一个是为了找借口,去整治这难缠的恶婆婆,另一个则是告诉院中温明霞的丫鬟们,她来了,不用害怕。   待看见温明蕴的身影,院子里的下人大多喜极而泣,像是见到了亲人。   “三姑娘,您来了!”   至于听命于蔡家的下人们,则都被侍卫们打晕了。   红枫和绿荷一左一右拧着一个老妇人从屋子里出来,那老妇人嘴里塞着手帕,根本发不出声音,但是她力气很大,哪怕岁数大了,但是身体很硬朗,不停地用力挣扎,随时都可能逃脱。   一旁的几个丫鬟们,全都一拥而上,把她给按住了。   “先让刘大夫进去。”温明蕴对着刘大夫行礼:“有劳您了。”   两个侍卫松手,刘大夫得了自由,他点点头答应。   立刻有小丫鬟上前,领着他往里面走。   看着有大夫进屋,蔡老太挣扎得更用力了,不过这回牵制她的人有很多,根本无法逃脱。   “这个土匪还是个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了,趁着我姐姐身子弱,竟然冲进来抢东西。这一看就是仗着自己伺候二姐时间长,无法无天的老虔婆了吧。把她给我扭送官府,我们温家绝对不姑息这种刁奴!”温明蕴看都不看她一眼,似乎怕污了自己的眼睛,直接下命令。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是一惊,特别是芍药几个大丫鬟,她们都知道这不是什么伺候人的老婆子,而是蔡家老太太。   三姑娘此举,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吓唬蔡老太。   还是真的没认出来,所以误会了呢?   “三姑娘,她——”有丫鬟性子直楞,傻乎乎地张口。   不过话刚一出口,就被温明蕴给打断了:“怎么,你还想求情?这种刁奴趁着主子生病虚弱,就骑到头上的东西,直接乱棍打死都是应该。不过这毕竟不是我家,我也不好打打杀杀,但是给她个教训总是行的。”   “算了算了,二姐最要脸面,若是醒来知道我处置了伺候她的婆子,必然觉得面上无光。不要扭送官府了,直接丢进柴房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温明蕴很快就反悔了,收回自己原先的话,她冲着绿荷使了个眼色。   原本芍药几个丫鬟还有些犹豫,但是红枫跟绿荷是温明蕴的人,自然全听自家姑娘的话。   哪怕明知道手里拽着的是蔡老太,她们也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将人扣着,推进了柴房,还拿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并且绑在了水缸上,休想挣脱开。   “做人就是得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连这宅子都是我二姐的嫁妆置办的,没想到却滋生出这样的狼子野心,一个伺候人的老婆子也敢这样猖狂,若是二姐夫他娘来了,我还能给几分薄面,这老货算什么东西!”她将额前的秀发撩在耳后,用一种茶里茶气的强调说着这番话。   温明蕴往屋子里走,脚刚迈过门槛,就已经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她的心顿时更加紧张了,快步走进去,就见屋子里摆着两个盆,里面都是一片血红,显然是留下来的血水。   其中一个盆里,除了血水之外,还有个成形的胎儿。   “啊——”温明蕴瞬间捂住嘴,眼泪完全止不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再嗅着这血腥味儿,几乎让她腿软。   实际上她几乎天天和血接触,毕竟之前为了装病,隔三差五就吐血。   可是当这些出现在自己至亲之人的身上,还都是真实的,她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刘大夫已然用上了银针,开始给温明霞施针。   他看到温明蕴想要放声大哭,却又捂着嘴怕打扰他的模样,不由得心软,长叹一口气之后道:“是个女娃娃,可惜了。”   温明蕴更加绷不住了,她伸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夫人,姜院判到了。”屋外有侍卫在通传。   “快请他进来!”   温明蕴立刻喊道,声音却极其沙哑,带着哭腔。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是此刻却不能乱,不停地深呼吸,默默安抚自己:爹娘还没来,我不能倒下,二姐需要我,大局也需要我来掌控!   温明蕴擦干眼泪,沙哑着声音对刘大夫道歉:“还请刘大夫原谅我,我二姐流血小产,可是这蔡家却封锁消息,不让人去通知我爹娘,我怕蔡耀辉要趁机谋害姐姐,夺她的嫁妆,自己当家做主,心中焦急,就把姜院判也一起请——”   她的声音十分急切,这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多半都会有自己的脾气。   有些大夫就觉得,你既请了我,又请其他大夫,就是不信任我。   为了解释清楚,她都不惜把蔡家的家丑曝出来了。   反正错的是蔡耀辉,她也不需要替这狗东西留脸面。   不过显然刘大夫不是这种人,他连忙摇头制止:“程夫人不必如此,能与太医院的院判联手治疗病人,这是老朽的荣幸。”   “刘大夫客气了,也是我的荣幸。”   姜院判恰好走进来,他也跟着说了一句。   刘大夫用金针封住温明霞的某几个穴位,下身的流血情况立刻好了不少。   “对了,姜院判,我这里有几粒你之前给我的救命药,您看看能不能用上?”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里面的丸药自然不是姜院判给的,而是她师父做的药,都是在关键时刻吊命的。   小丫鬟将瓷瓶递了过去,姜院判单手接过,等到认真诊完脉,才将瓷瓶打开,把几粒药倒出来一一闻嗅查看。   “她之前服用过一颗吊命的药,若不然你以为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有命活吗?”姜院判轻声道。   语气那是相当冷静。   温明蕴稍微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是的,我之前送过几粒给二姐。服用过就好,只是第二粒应该没什么效果了,其他药丸呢,有没有能用的?”   “我和刘大夫在,不需要用这些。许多救命药,药材珍贵,但同时为了保持强大的药性救命,其实都是虎狼之药,服用多了哪怕救回来也会留后遗症,给你药的时候,我应该说过这些吧?你怎么一点都没记住?”姜院判看了她一眼,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话语里却透着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显然这话他是帮自家师兄说的。   他都怀疑这些药,是温三娘从师兄手里骗来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收她当徒弟。   “行了,这药我没收了,我看你也不缺。”姜院判直接将瓷瓶塞进了衣袖里,抢药抢得光明正大。   他拿回去之后,得好好研究一番,把师兄的心血吃透。   温明蕴不敢吭声,她心虚得很。   对不住了,师父,原来你不止有个坑蒙拐骗的徒弟,还有个胡搅蛮缠的师弟。   刘大夫左右瞧瞧两人,心里这病患关系可太和谐了,着实令人羡慕。   温明霞的情况显然十分凶险,哪怕是两位顶级大夫联手救治,也着实耗费了许久的时间,而且流血始终不止,虽然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她的心一直揪紧了,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显然是蔡耀辉终于才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只不过被拦在院门外。   “我二姐她脱离危险了吗?”她只当没听见,询问两位大夫。   刘大夫皱着眉头没说话,倒是姜院判开口了:“你让外面的人闭嘴,她就能脱离危险。”   “那就劳烦二位了,请一定要救回我二姐姐。”   温明蕴认真行礼,一副全权交托的态度,直接起身提起裙摆出去了。   当她离开里屋时,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要稍微闭上眼睛,她就想起那盆血水里泡着的成形胎儿,悲伤和心疼的情绪就涌出来,完全克制不住。   她努力抵住上颚,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情绪逐渐平复,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蔡老太被她关在柴房里,而蔡耀辉应该还不知情,她得趁机调查出真相,趁着忙乱的时机,实施报复。   她手里的筹码其实不少,时间紧迫,哪怕不能摸清所有真相,至少能查出蛛丝马迹。   温明蕴迅速调整好状态,她深呼几口气,让自己变得平静。   “二姐夫,你闹什么闹?姜院判和刘大夫在里面救二姐,你能消停会儿吗?”她冲出去,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这是蔡府,是我家。你带着这群人嚣张跋扈地占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你不让我进去,算怎么回事儿?”蔡耀辉脸色青白交加,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这是和二姐夫学的呀,您之前不是让他们都待在院子里,谁都不准出去吗?我这是执行你的命令,他们不出去,你也别进来。”她一副讲道理的模样。 第062章 报复开始   蔡耀辉被她这番振振有词给震惊到了,时隔多年,这位小姨子仍然能让他长见识。   每次都能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来,偏偏人家还理直气壮,乍听起来有理有据,完全站得住脚,让他连反驳的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才知道该说什么。   “你没事儿吧?我是主子,他们是下人,自然是听我的。况且我也是为了明霞好——”   “少给我扯这些,为了二姐好这种话,你留着说给旁人听吧,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只会为了自己好。”   温明蕴原本还想听听,他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结果一听到这句渣男PUA经典语录,瞬间就不想继续听了。   “二姐清醒之前,你就在外面站着吧,我不信任你。”   “你这是胡搅蛮缠!这是蔡府,我就不信我做不了自己家的主!来人——”蔡耀辉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瞬间血压再次升高。   只是他这一声叫唤,过来的全部是蔡府的侍卫,而是温明蕴领的一群人。   这群人高马大的男人,将他团团围住,还都用硬朗的胸膛去挤他,瞬间就把他挤得整个人贴在墙上,脸都被挤变形了。   “你,你这是故意的啊?带着侍卫打上我蔡府的门,要做什么,虾仁荒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吗?”他由于被挤压着,口齿都变得不清楚了,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温明蕴瞧着他这副蠢模样,忍不住白了一眼:“二姐夫,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清呢!”   蔡耀辉努力挣扎,偏偏他越用力,身后的几个侍卫也越往前挤,都快把他挤成人肉饼了。   “呼——呼——呼呼呼……”他高昂着头,开始大口吸气,显然是喘不上气来了。   只是身后一堆男人挤着他,他根本呼不上气,白眼都翻出来了,看起来马上要晕过去了。   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儿,温明蕴翻了个白眼,直接走进偏厅,把温明霞的贴身丫鬟叫过来两个。   “二姐为什么会流产?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都说说!”   她虽然讨厌蔡耀辉,而且直觉他做了这么多事儿,肯定有鬼,但并不会直接给他判刑。   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前,她不会动手,免得冤枉了人报复过头。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最后是能说会道的芍药开口:“我们夫人怀胎,吃穿用度一向小心,全都是奴婢们亲自经手。唯有今日一早,姑爷端了一碗莲子羹,要喂夫人。夫人本来不愿意吃,但是姑爷说这是他亲自盯着大厨做的,熬了整整一个时辰,他都坐在旁边。夫人不忍浪费他的心意,便吃下了那碗莲子羹,之后就出事儿——”   芍药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显然是心疼温明霞。   温明蕴沉默,忍不住闭了闭眼,鼻子也开始发酸。   她就说二姐一向聪慧要强,蔡府这点小庙,二姐完全能hold住,怎么可能会出现流产这种事情。   也只有枕边人,她才不会设防。   “蔡耀辉再心狠,也不可能谋害自己的孩子,那碗莲子羹呢?”她轻咳了一声,压下嗓子里的哭腔,继续沉着地询问。   “莲子羹全吃完了,碗也不大,夫人最近嗜甜,所以胃口大开。”   温明蕴皱眉,这是没证据了?   “蔡耀辉他娘呢?这里面没她的事儿吗?我记得之前二姐说过,蔡老太一直请一些江湖骗子进府,说什么给她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的!”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勉强翻出一些记忆。   那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门,两位姐姐也都拖家带口回去了。   当时二姐就随口提了几句,她还说要把卫道婆弄回来,但是因为后来注意力都放在程晏身上,二姐之后也没再提及,她就没再想起。   “对,有几天老太太忽然很生气,说是大师们看过了,都肯定夫人肚子里怀的还是赔钱——”芍药一激动,差点把蔡老太的原话说出来,立刻停下了,将未说完的“货”字咽了回去。   “夫人和她大吵一架,又用些法子为难老太太,那蔡老太就是欺软怕硬的,一旦银钱不凑手,她就不敢吭声了。后面也没在提过这事儿,夫人就没理会了。”   “只是这老太太忽然开始讨好夫人,一直要给夫人送吃的,还特地去吉祥阁买了夫人爱吃的芙蓉糕,奴婢当时还和夫人说笑来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只进不出的老太太,竟然舍得花一两银子去买这几块糕点,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那糕点夫人并没吃,之后老太太也总是送补品送汤,夫人都没碰。老太太还不死心,隔三差五来小厨房转悠,把奴婢几个吓得够呛,总觉得这老太太殷勤的态度,是想做什么,但是她那些汤也没什么毒,夫人只让我们看紧些,并不能限制老太太的行动啊!”   芍药仔细回想,偶尔说得不全,另一个丫头立刻补上。   两个人拼拼凑凑,总算将最近几月的事情说全了。   温明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她的心底已经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很可能是此事的发展过程,只希望不要被她猜对,否则也太残忍了。   “二姐怀孕这些日子,蔡耀辉有这么殷勤备至地喂过饭吗?”她冷声问。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在怀前面两位姑娘的时候,姑爷都喂过。只是第三胎,姑爷可能是太忙了,对夫人的关怀大不如前,夫人也在奴婢们面说过几句。”   温明蕴冷笑了一声:“呵,这么冷淡恐怕不是忙,而是听了他娘说,这胎又是个赔钱货。他失望至极,所以连装都懒得装。”   两个丫鬟听得很想点头,但却不敢表现出来。   “蔡耀辉看着大厨做饭,之前有过吗?”她又问。   “没有,这是唯一的一次,所以夫人那日很高兴,觉得姑爷心疼她,吃那碗莲子羹的时候,都笑得很开心,甚至在出事之前,她还惦记着要给姑爷挑个合适的砚台——”   芍药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声音都在打颤。   温明蕴也终于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世道好难啊,二姐她有什么错呢?   “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小外甥女就这么去的。”她微微哽咽着道。   “三姑娘,奴婢斗胆问您一句,是姑爷害得夫人流产的吗?”   两个丫鬟全都跪倒在地上,压制着哭声,都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却满脸凄苦地看着她。   温明蕴抬手,将眼泪擦干净。   “这还用问嘛,就算不是他,那碗羹也是他亲自喂的,和蔡家母子俩脱不了干系!”她将二人搀扶起来。   “红枫,你去吩咐几个侍卫,让他们把这几个月进入蔡府的江湖骗子,都找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是。”红枫立刻领命而去。   温明蕴将自己收拾好,才起身离开。   当她合上门时,就见那两个丫鬟抱头痛哭。   温明蕴站在门外,静静地听了片刻,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平静,才慢慢走到门口。   蔡耀辉已经趴在墙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显然是严重缺氧。   “啧,怎么这么弱?行了,放开他吧。免得把我这二姐夫弄没了,还得二姐给他守寡。”她挥挥手,满脸嫌弃。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是低声嘀咕着,可不敢刺激这混账,万一真的把他给气死了,到时候她还得赔偿。   “你胆大包天,我要报官!”   “二姐夫,我怎么胆大了?不过是听闻二姐身体不适,带着小厮和丫鬟们来探病,你一口一个侍卫的,哪儿来的侍卫呀?你这是诬告陷害,伦律是要坐牢的。”温明蕴丝毫不怕他,还拿着帕子扇风,把矫揉造作那股款拿捏得死死的。   蔡耀辉最厌恶她这副作态,他觉得高门大户的姑娘,摆出这种嘴脸时,就是对他的蔑视。   偏偏他还丝毫办法也没有。   温明蕴看出他眼中的厌恶神色,忍不住挑眉,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矛盾,自傲又自卑。   两人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小丫鬟跑过来通传:“夫人,老爷和太太来了,还有大姑奶奶也到了。”   蔡耀辉听到这些人都到了,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慌,之后又强装镇定。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长姐。”他连忙行礼,并且直接告状:“您三位来得刚好,小妹她让人拦着门,不让我进去看明霞。”   很显然,蔡耀辉被她逼得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只想着赶紧进屋。   温明蕴嗤笑一声,“二姐夫,真出息了。”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蔡耀辉只当没听见。   “明蕴,你二姐如何了?”陈婕根本不在乎蔡耀辉如何,她只关心闺女的情况。   “母亲放心,姜院判和刘大夫正在里面救治,我出来之前,情况已经比之前好转许多。”温明蕴连忙轻声安抚。   “那就好,谢天谢地!我这颗心都跳得厉害!”陈婕抬手拍了拍胸口,完全心有余悸。   “你让我和你大姐进去呗?”她与温明珠紧握着手,作势要往里面走。   只是蔡耀辉也紧跟身后,想要一起混进来,旁边静候的小厮们有些阻拦的意思。   “行,把二姐夫留下,其余人都能进来!”温明蕴一挥手。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再次用宽阔的胸膛,将蔡耀辉挤到了旁边,贴墙站着。   大门的位置完全让开,畅通无阻。   刚到场还不明情况的三人:“……”   “啧,你在这儿添什么乱,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不让你二姐夫进去?”   温博翰今日休沐,恰好在府上,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了解小闺女,虽然不觉得她有错,但这毕竟是蔡府,把主人拦在外面,她一个小姨子骑到人家头上作威作福,着实不好看,他这当爹的得拿出一点态度来。   “爹,我也是着急嘛。二姐怀这胎一直比较稳,怎么会忽然小产还流血不止,明显是有人陷害。二姐夫他不仅封了院子,还不让任何人回去通禀,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蔡耀辉就立刻抢过来,继续道:“岳父大人,小妹说的也正是我的隐忧,娘子有喜之后,她住的院子就围得跟铁桶一样,吃穿用度都是信得过的丫鬟伺候,今日流血小产,就算有人陷害也是出自她院子里,我怕这里头的丫鬟趁着情况混乱,私下偷跑了,到时候可就抓不到人了,所以才封了院子。”   “至于不让人通知你们,也是太过慌乱,我没顾上。还请岳父大人原谅!”   蔡耀辉再三作揖,低姿态摆得足足的。   不得不说,不听他这些混账话,光看他这副文质彬彬的气度,真的很容易被他欺骗过去。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这种词,放在他身上极为妥帖。   “蔡耀辉,你这事儿做得不对,明霞是——”温博翰冷下脸,声音已经逐渐扬高。   只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见到温明蕴给他使眼色。   “爹,二姐夫的做法虽然激进,但是也不算错,我方才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下人提着一兜金银想要偷跑,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还真的被她给跑了!”她拦住亲爹,肯定了蔡耀辉的做法。   这是她踏进蔡家大门之后,第一次顺着蔡耀辉说话。   蔡耀辉当场愣住,“你抓到人了?”   这咋可能呀,他刚刚那些理由都是瞎编的,他都不知道谁,温明蕴是怎么抓到的?   “对啊,其实也多亏了我,我进府的时候,闹得动静有些大,二姐夫又去迎接我了,这院子就没什么人看着。那个阴毒的贼人就觉得这是绝佳时机,想要卷些金银离开,恰好被我发现了。哼,真是老天爷开眼!”温明蕴点头。   蔡耀辉还有些发愣:“你在这院子里抓的人?”   “是啊,二姐夫你还怀疑我不成,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而且我直奔二姐来,不在这个院子抓人,还跑去哪儿抓,去你相好的院子抓吗?”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蔡耀辉立刻摆手:“小妹,你不能诬陷我,我没有相好的。人抓了在哪儿呢?”   “二姐夫,你是不相信我吗?人抓了我自然要交给二姐姐处置,你问东问西做什么,是不是想替那贼人保驾护航啊?”温明蕴不回答,反而眯起眼睛紧盯着他,一副怀疑他的神色。   蔡耀辉立刻赌咒发誓:“怎么可能呢?我是怕小妹你年纪轻,被那贱婢给跑了。她害得娘子小产流血,偿命都不为过。不过死可太便宜她了,应当灌了哑药卖去那些腌臜地儿。”   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把责罚说得非常重。   温明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行啊,既然二姐夫说了,让你手下的小厮去灌药呗,就当是二姐夫亲自替二姐报仇了。只希望二姐夫不是最会耍嘴皮子,一点行动都不做。”   “这有何难,我若是不做,小妹还总是怀疑我!今福,过来!”   “岳父大人,小妹,这是我身边最得用的小厮。今福,方才三姑奶奶的话你也听到了,还不快去办!”蔡耀辉把人招过来。   温明蕴将绿荷唤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绿荷听完之后,就对着今福道:“走吧,我领你去。”   两盏茶之后,柴房的门才打开,今福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正是刚熬好的哑药。   他走进去,就看到柱子上绑着一个女人,只是头上罩着麻袋,根本看不清脸,而身上穿着丫鬟的服饰,只是看起来有些凌乱。   兴许是听到有人来了,这女人用力挣扎着,但是身上的麻绳捆得死紧,她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偏偏还一句话都不说。   他作势要将麻袋取下来,却被绿荷拦住了:“你直接喂呗,麻袋不用摘。”   “这也没法喂啊——”他干笑两声。   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站着的壮实小厮们,将麻袋挣开,原来麻袋中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恰好露出一张嘴。   那些温明蕴带来的小厮,十分上道,直接捏住麻袋人的下颚,让她张开嘴,他只需把药灌进去就是。   被绑住的女人更加激动了,她的两只脚乱踢着,却仍然发不出声音来,好似已经喝过哑药了一般。   “这位姑娘,贼人究竟是谁啊?怎么不说话,难道原本就是个哑巴?穿着三等丫鬟的衣裳,我兴许还认识呢!”今福显然很聪明,这时候还想着打听消息呢。   绿荷直接瞪了一眼过去:“谁有功夫跟你闲聊,把差事办了要紧,否则我让我们夫人把你要过来伺。蔡大人亲自吩咐的,要你替他灌下这碗哑药。你不会忘了吧?”   今福原本还想细打量的,但是一听这话,哪敢耽搁。   娘哎,温明蕴那就是比母老虎还凶狠的存在,别看那副病恹恹的身体,但是连他家爷都玩儿不过她,更何况是他一个下人。   他还想多活两年呢!   “不敢忘不敢忘,我们老爷恨死了这个贱婢,把夫人都害得流产了,这贱婢真是死八百回都不够赔的。小的立刻就灌!”他边说边把药灌进去了。   那药还冒着热气呢,被绑住的人一直在挣扎,但是却依然喝完了这碗药。   “我们爷说了,要送这贱婢去腌臜地儿享福去,小的现在领她走?”今福将药碗放下,态度谄媚地问了一句。   “先不急,等二姑奶奶醒了,再来处置她吧。要不是蔡大人为了表明心意,急切地想手刃仇人,我们夫人也没有时间搭理一个刁奴。走吧!”   绿荷摆摆手,领着今福离开,把柴房门关上了。   留下来的小厮上前,手在女人的下颌角上摸了摸,一个巧劲下去,“咔哒”一声,下巴就合上了。   “辉儿,你快来救娘啊,是我啊,你老娘!今福,你个瞎了眼的狗东西,都看不出来是我吗?”   蔡老太急切地大吼着,只是她的喉咙被烫伤了,声音并不大。   再加上药效逐渐起了作用,她的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低沉,直至再也发不出声音。   今福办完差事回来复命,绿荷冲着温明蕴点头。   温明蕴才冷哼一声,挥挥手让小厮们离开。   “二姐夫进来吧,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今天。”她冲着他冷笑一声,便转头进了里屋。   她还没走进门,就已经听到隐隐的啜泣声,显然这哭声是陈婕和温明珠发出来的。   她们看到了那一盆盆血水,以及那个成形的胎儿,眼泪完全止不住,陈婕更是快要哭晕过去了。 第063章 二姐清醒   温博翰翁婿二人进入院中,但是却只能守在门外。   听着屋内传来隐隐的哭声,温博翰十分焦躁,忍不住看向蔡耀辉。   蔡耀辉对上他的视线之后,立刻作揖行礼:“岳父大人。”   他的礼数一如既往到位,看起来彬彬有礼,只是温博翰却不愿意多看,往常觉得前途无量的二女婿,如今却变得道貌岸然。   屋子里的哭声逐渐消失,陈婕一左一右被两个闺女搀扶着,眼泪虽然止不住,却连忙压在嗓子眼儿里,不能扰乱大夫的心神,耽误治疗。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姜院判先出来了,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显然是费了不少心神。   “病人情况稳住了,刘大夫在里头拔针,之后应该就会苏醒。”   “胎儿将近七个月,没保住。应是服用凉药,导致滑胎,且来势如此凶险,只怕不止一种。若是有药渣或者之前的吃食,更方便确认到底是服了哪些药材。”   姜院判每说一句话,几人脸上的表情就越悲伤。   陈婕双腿一软,差点踉跄倒地,还是温明蕴姐妹俩用力扶住她,才勉强站稳。   母女三人都用力地手握着手,似乎想要给彼此安抚的力量。   除了温明蕴没生过孩子之外,其余两人都知道这是怎样的痛苦,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七个月大的成形胎儿,哪怕是流产,也跟生出来差不多,甚至还更痛苦。   姜院判的声音没有压制很低,屋外的人也能听见。   温博翰再也忍不住,抓住蔡耀辉一拳头就揍了过去。   只是他原本年纪大了,还是个文弱书生,哪怕使了全部的力气,依然打得不够重,他也不过瘾。   蔡耀辉一见岳父气成这样,不仅眼眶通红,甚至都开始抬手打人了,当场就躲开了,并且还不忘赔罪行礼。   “混账东西,明霞都怀胎七个月了,一直很稳当,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是不是你家有人想害她?”   “岳父大人息怒,小婿真的不知道是谁害了明霞,不过方才三妹说是在院子里抓了一个使坏的下人,兴许就是那人动的手。”   蔡耀辉整个人都很紧张,随时保持着逃跑的姿势,但凡温博翰再来第二下,他绝对要溜,但是瞎话张口就来,还把锅甩到了温明蕴头上。   温明蕴听到这话,当下就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道:“二姐夫这叫什么话,我若是不来,你准备怎么解释,这事儿还赖我不成?问题还是出在你家里人身上,你家老太太呢,怎么不见踪影?之前对我二姐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怎么这会儿就躲起来了,莫不是心虚吧?”   “三妹,你不要攀扯我家长辈。我母亲身子不适,这些日子都在自己院子养病,就怕把病气过给明霞,此事与她无关。你之前抓的刁奴,能在这种时候闹事儿,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甭管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先把她处置了再说。今福,你快去把那人给发卖了!”   蔡耀辉一听温明蕴要把亲娘扯进来,当下就心头一紧。   实际上从温明霞出事开始,他就有所猜测,再到后面的请大夫流产,此事与他母亲有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封了院子,想要拦住人,不让这些丫鬟回温家通风报信。   他想着先关起门来处理,等局面彻底控制住了,再去温家知会一声。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温明蕴给知道了,这个小姨子比之前更加难缠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好拿那个刁奴做文章,并且大张旗鼓地让今福把人发卖了,显然又是想表衷心。   “蔡耀辉,我要的害了明霞的凶手,不是你随意指出来的替罪羊!”温博翰冷声喝道。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蔡耀辉的推脱之意,他巴不得赶紧把脏水泼出去,似乎准备处置了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刁奴,就匆匆收场一样。   这是温博翰绝对无法容忍的,他不能允许他的女儿被这样对待。   但同时蔡耀辉越是这么着急,在场的温家人心里越凉,这代表着他想维护那个凶手。   “爹,您别着急,无论是谋害二姐的真凶,还是那个刁奴,都逃不掉。既然二姐夫都已经开口了,绿荷,你陪着今福去,把那刁奴卖了。”   “是!”绿荷福身行礼。   今福连忙跟在绿荷身上,再次走向那柴房。   那个麻袋女人还在挣扎,只是却说不出话来。   今福也还算机灵,都不敢劳烦温明蕴带来的小厮,直接从蔡府叫来几个常随,让他们把这刁奴抬上了马车。   绿荷与他们一同上车,显然是要亲眼瞧见他把人给卖了。   刘大夫收完针,姜院判的药方也开好了。   温明蕴直接把方子交给自己带来的小厮去抓药,很显然她根本不信任蔡家人。   汤药熬好之后,灌下去两盏茶功夫,温明霞就睁开了眼,只是她整个人非常虚弱,眼皮似乎有千斤重。   温家的女人们都进去了,蔡耀辉本来也想进去,却被温博翰挡住了。   “明霞刚醒,恐怕虚弱得很,让她们娘几个安抚她一番再说。”   蔡耀辉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对上岳父冰冷的表情,根本不敢提出异议。   “孩子呢?”温明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还不等其他人回复,她伸手摸了摸比之前小了一圈的小腹,另外还有剧痛的下身,瞬间就已经明白过来了,眼泪瞬间从眼角落下。   “霞儿,莫哭了。别激动,把身体养好最重要,敏姐儿和薇姐儿都在担心你,方才还想来看你来着。”陈婕站得最近,她握住了温明霞冰凉的手,轻轻地揉搓着,想要将这只手焐热。   “娘——”温明霞看见她在身边,顿时更加难过了。   孩子受了委屈,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会更加委屈。   她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是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七个月的孩子从她肚子里掉了,已经带走了她大半条命。   “大夫怎么说?我吃了什么东西?是蔡耀辉喂得那碗羹出了问题,对不对?”温明霞一直克制着,不让自己痛哭,而是颤抖着声音询问。   很显然,哪怕是刚清醒,她也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   陈婕迟疑片刻,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抚她:“霞儿,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之后爹娘还有你的姐妹们都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温明霞摇头:“娘,我睡不着。我刚流血的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我想让人去拜托三妹妹,把姜院判请来,可是蔡耀辉却拦着我。如果不是他拖延时间,说不定我的孩子不会掉,我怀了她七个月,只差两个多月就生了——”   她边说边用力捶床,苍白的脸上,泪水和汗水混杂着,显得更加可怜。   陈婕她们立刻拦住她,不让她用力。   “二妹,你别这样,后面有的是时间。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现在要养好身体,才能给孩子报仇。况且小妹已经开始行动了。”温明珠也劝她。   任谁看见温明霞此刻虚弱的状态,都不忍她再耗费心神。   “如意,你是如何行动的?告诉我!”温明霞却非常在意,甚至在听闻此事之后,显得更加激动了。   温明蕴立刻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二姐,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把那些看男胎女胎的江湖骗子们抓了起来,幕后黑手肯定是交给你的。”   “你做得好!”温明霞只来得及肯定这一句话,就闭上眼睛,显然是太过疲惫,直接昏睡过去了。 第064章 东窗事发   “我听见声音了,是不是娘子醒了?”   外面传来蔡耀辉迫切的声音,他显然很想冲进来,但却被人拦住了。   温家几个女人听到他的声音,顿时脸色都阴沉下来,哪怕如今事情并未真相大白,但是温明霞在自己家小产,除了身边人对她动手,几乎没有其他的可能。   “之前霞儿那么凶险,他却把这院子封了,不让任何人通知我们,现在叫得起劲有什么用,装给谁看?若不是他耽误了,早早把姜院判和刘大夫请来,说不定霞儿还能少受些罪!”   陈婕没好气地叫骂了几句,都不需要什么证据,光看蔡耀辉之前的表现,都能猜出来,这其中若是没有鬼才叫怪事呢!   “娘,您息怒,等把那些骗子们都抓到了,看他还怎么抵赖!”   温明蕴安抚了几句,冲着温明珠使了个眼色,把这里交给大姐,她就退了出来。   “三妹,我娘子如何了?她是不是醒了?”   蔡耀辉看见她出来,立刻快走几步,双手作揖,一副真诚关切的态度。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做这些表面功夫给谁看,蔡耀辉越是恭谨,就越显得他虚伪。   “方才是醒了,之后又昏睡过去,毕竟是七个月的男胎流产了,去了半条命。”   “什么,怀的是男胎?”蔡耀辉猛然抬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很显然,听到是男胎之后,他再也维持不住演戏状态,显露出了真是表情。   他恰好对上了温明蕴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轻咳了一声,扭过头不看她。   “是啊,二姐夫差点就有儿子了,可惜被人坑害没了。”温明蕴轻飘飘地道。   她努力不让自己说得咬牙切齿,免得流露出真实情绪。   眼前这个男人,其实一直戴着假面,让他时时刻刻处于演戏的状态,自己的妻子流产出血,他没什么真心担忧的情绪,倒是一直想要哄骗温家人。   倒是听说流掉的是男胎时,他才露出真实的情绪。   温明蕴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了。   古代女人的命真不值钱,当她们还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时,一旦被确认了性别,就好似天生矮人一头,哪怕被流掉也无所谓。   等她们长大了,又会被当做生育工具,生不出男孩儿就一直生。   而现在她只不过骗一骗蔡耀辉,谎称流掉的是男胎,他就露了马脚。   “我能进去瞧瞧娘子吗?”   男人有些迫不及待,也不知道是想进去看温明霞,还是更想去确认流掉的到底男胎女胎。   “能啊,只是怕二姐夫不敢,毕竟都说未出生的婴儿被人害了,会成为鬼婴。他们戾气很重,对害他们没降生的仇人,更是报复心极强,不死不休。如果害死他们的人,还是自己的生父,那仇恨加倍,他们会缠在仇人的脖子上,张嘴吸食那人的脑髓——”   温明蕴边说边让开了大门的位置,但凡蔡耀辉往前迈几步,就能走进屋内,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可是他这两条腿却如何都抬不起来,耳边萦绕着女人故意压低的嗓音,充满了恶意和阴森感,再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眼眸,更是让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妹,你可不能说这些胡话,鬼怪乱神之语,切勿轻信,否则只怕害人害己。”他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颇为一本正经。   温明蕴嗤笑一声:“我早就听闻你家的蔡老太很喜欢这些,就信这些鬼怪之说,以为二姐夫也信这些呢。你明白就好。”   她说完就走了,对于他到底进不进去,毫不关心。   蔡耀辉站在门槛外,看着屋内,没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显得黑黢黢的,透着阴冷。   再加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让这间屋子都带着几分阴森的意味,让他莫名想到地狱,好似里面真的有个鬼婴在等他一般。   男人迟疑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没进去。   温博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个混账东西,对别人狠,对自己却胆小如鼠,面对这种恐惧,他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   “夫人,那些江湖骗子全都不见了,属下扑了个空,屋子里被翻得十分凌乱,走得相当匆忙。”   抓人的小厮们回来了,但却是空手而归。   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心底着实不快,这种情况明显是有人通风报信。   “继续追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找到他们。还要尽快,虽说蔡耀辉是个文人,但显然不是什么君子风度,他很可能会杀人灭口。对了,可以去蔡耀辉那些难缠的亲戚入手,我记得他有几户近亲在京郊租赁房子住,还有一些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你们都去看看!”   既然要杀人灭口,自然是选择没人的地方,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蔡耀辉心够狠,反应也够快,但是他实力有限,并不能完美的毁尸灭迹。   所以不能在人多的地方杀,否则温家追究起来,牵连到他的话,他也不好过。   “是。”   她有些着急,那些江湖骗子相当重要,必须得找到才行。   一旦找不到,就缺少了重要一环。   毕竟蔡耀辉本人不可能说,而蔡老太都被灌了哑药,更不可能开口了,只有抓住那些人,才能问出重要证据。   程家侍卫们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时辰,再次回来通禀。   “夫人,人抓到了,您料事如神,果然就躲在一处破庙里。属下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人正席地而坐,被招待准备吃酒,结果那酒里有毒,还是砒霜。其中有个嘴馋的假和尚,当场吐血死了,没救回来。”   这些侍卫们显然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将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虽然是寥寥几句话,但是温明蕴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但凡他们再去得晚一些,等那些所谓的“大师们”全都吃了酒,绝对死的精光,一个都找不到。   拿住这些人之后,温明蕴彻底松了一口气。   “之前大爷给了我几处田庄,你们挑一个最不容易被怀疑的,把人关进去。打骂可以,但是吓唬为主,不要再出现纰漏。”   “是。”侍卫领命,心底忍不住嘀咕。   主子可真大方,明明之前都穷得不行,都快到了一文钱逼死大汉的地步,结果对夫人倒是出手阔绰。   那些田庄可都是良田啊,说给就给了。   “需要属下审问他们吗?”侍卫主动询问。   温明蕴摇了摇头:“不用,一切等我二姐醒过来再说。她是要私了,还是要报官,都随她心意。”   她一挥手,侍卫便领命离开。   她虽然很想替二姐报仇,但是做得已经够多了,再多的话就是越俎代庖,还是得交给温明霞自己决定。   *   某处烟花之地,今福和绿荷走了下去,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把你们老鸨叫过来,我要卖人!”今福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   龟公一听这话,视线直接往绿荷身上扫,显然他以为绿荷是被卖的人,见到这样标致的小娘子,且通身气度极佳,虽然是丫鬟的打扮,还戴着面纱,但和小门小户的千金也能比得,这种女子很受欢迎的,顿时喜得眉开眼笑,一溜烟跑进去叫人。   “这是甄娘子。”很快龟公就领着一个头戴红花的妇人前来,稍微引荐一句,就直接指着绿荷道:“甄娘子,您快看,这小娘皮多俊呐,之前的张大官人就喜欢这种,咱买下她可就——”   龟公边说边搓手,满脸猥琐的笑容,那油腻的眼神,更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绿荷,像是池塘里的淤泥一样,糊在人身上,难受至极。   “闭嘴,瞎了眼的狗东西,这位姑娘可不是你们这地方能肖想的!”今福立刻呵斥了一句。   他一挥手,立刻有小厮将人从马车上抬下来,自然那人仍然是套着麻袋。   “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别死了吧?”甄娘子一见这副场景,当下就变了脸。   能这样被随意处置的丫鬟,肯定是犯了大错,瞧这模样兴许被打得很重,还套着麻袋只怕脸都被毁了。   “没死,这丫鬟犯了大错,我们爷要处置了她,已经喂过哑药了。不要你们银子,只要给她罪受就行,千万不能让人跑了。”今福主动解释。   甄娘子伸手要掀开麻袋,却被绿荷阻止了:“慢着,等我们走了再说,我不想再看见这刁奴的脸。”   “小娘子,这恐怕不行,我们春意阁虽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看这刁奴露出来的手,皮肤干燥粗糙,这应该不是个年轻丫头,而是个老妪吧?”甄娘子收回手,但是不情愿的态度也十分明显。   “啧,就算是老妪又如何,你们这里的姑娘难道不要人伺候吗?白送一个伺候人的给你,你还那么多话。”今福并未多想,还十分不满。   “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谁敢收啊。万一身上带了什么病,传染了我阁里的姑娘们,那可没地方哭去!”   “哎,你这老鸨怎么说话的?到底谁身上带病啊,我们府里出来的下人,怎么着也比你这里的人干净吧!”   “这位小哥你来卖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甄娘子很不满意,和今福立刻吵了起来,两人都觉得对方离谱,且包藏祸心。   “行了,你废话太多,别忘了你们爷是怎么叮嘱的。”绿荷打断他们。   今福虽然心生不满,但是身后还盖着温明蕴带来的小厮,也不敢闹事,只能勉强压住火气:“咱不在她家卖,去别家。”   “没有这么多时间,你赶紧的,掏钱给这位甄娘子。”   “什么?还要我倒贴?”今福眼睛瞪得老大。   这回换甄娘子喜笑颜开了,直接开始冲着绿荷说好话:“还是这位姑娘明理,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麻袋里的这老货,说是只喂了哑药,没有旁的变故,可谁知道真假。我首先得请大夫来瞧瞧她,到底身上有没有病,那也是要花银子的,况且这种人就是个大麻烦,给我银子也是应该的!”   今福根本不愿意给,张嘴想辩驳,可是绿荷冲着那两个守在车旁的壮实小厮招手,瞬间那两人就走了过来,那结实的胳膊都能打三个今福,他自然不敢造次。   “多少钱?”   “五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没有,最多一两,你不要我就拖去别家卖了。”今福就很想骂人,这甄娘子明显是个有眼色的,趁机狮子大开口。   倒贴还要这么多钱,他们到底是来卖人的,还是来买人的?   “哎,这位小哥,我们真的承受了很大的风险——”   “少给我来这套,你也说了是卖个无儿无女没人要的老货而已,你承受什么风险,若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可能惹来麻烦,这么一个老帮菜,谁来找?你们不要,我把银子送给旁人!”   “哎,回来回来,我买了还不行吗?”甄娘子立刻拦住他们。   今福直接从衣袖里摸出一两银子,扔向了龟公,转头就准备走。   “几位慢走,咱们得立下字据。这可是正规买卖,万一以后有人找上门,我们也好有所依仗,不能当了替罪羊。”   不得不说,这位甄娘子十分老道,便宜要占,麻烦一点都不想沾。   “你们快点儿!切,谁会为了个老妪来找!她是背主之罪,谁还要她!”今福花了银子出去,心里那是相当憋屈,嘴里的牢骚就没停过。   甄娘子听到这话,更加放心了。   不来找就好,眼前这两人明显是富贵人家的下人,奉了主子之命来卖人。   这种好事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不过大多数都是年轻貌美的丫鬟。   有些下人仗着自己得了主子的信任,就生了二心,爬上爷们儿的床,想要春宵一度当姨娘,结果被主母发现之后,不想让丫鬟轻易死去,就发卖到烟花柳巷之地,让她们遭受更多的凌辱。   这还是头一回有卖老太婆的,不过毕竟是开妓院的,每日见到的稀奇事儿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只要不惹麻烦,还给银子,万事好商量。   “这婆子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你就写蔡婆子吧。”绿荷接话。   “绿荷姑娘,这不大好吧?若是让我们爷知道了,只怕会怪罪。”今福提出抗议。   “怪罪就怪罪,让你主子找我们夫人告状去。”绿荷态度十分强硬,完全不为所动。   甄娘子眼珠一转,看到这两人的情形,立刻聪明地选择站在绿荷这边,明显这位绿荷姑娘更加强势,今福显然拗不过她。   果然甄娘子把“蔡婆子”几个字写上,今福也没敢吭声,等字据写好之后,双方签字画押,就算是完美收场了。   字据一式两份,当甄娘子把其中一份递过来的时候,绿荷一把接了过来,直接叠好塞进了衣袖里,今福完全扑了个空。   当然他还是不敢多言,只能随着绿荷上了马车离开。   龟公拽下了麻袋,露出蔡老太那张脸,当场被吓了一跳。   “哎呦,甄娘子,您快看,这老货好生吓人!”   蔡老太双眼赤红,嘴巴都咬出血了,看过来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一般,透着几分恐怖感。   甄娘子嗤笑一声:“把人拖走,先让人打上几板子,教教她规矩。下次再敢这么瞪我,就把她的眼睛挖了,这样的老货,死了倒是干净,还省得我浪费粮食养她。”   *   天色渐晚,徐侯府已经派人来催了,温明珠根本无法留下,只好先告辞离开。   蔡府正是最乱的时候,她把薇姐儿和敏姐儿接走了,就是怕蔡家再跳出什么狠心人,把这俩孩子也害了,由她带回徐侯府,也方便照顾。   温明蕴作为出嫁的姐妹,也不好留在这里,虽说这宅子都是二姐置办的,但是外面挂着的却是蔡府,外人都觉得这是蔡家,她一个出嫁的小姨子,更不好留。   临走前,她拉着陈婕的手,仔细交代了几句,又把白天带来的侍卫留下来一半,才准备离开。   “二姐夫,我明日一早就来,就今晚几个时辰而已,希望你别再闹出封院子这种事儿。我娘和二姐都在这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恐怕就不好过了。国公府虽然不顶什么事儿,但是收拾你这样无根基的人,还是容易的。”   她向蔡耀辉辞别,完全是一副轻声细语的温和模样,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相当耸人听闻。   蔡耀辉哪怕再想装作平静的模样,此刻也伪装不下去了。   这就相当于被人指着鼻子骂啊。   等程家的马车彻底离开之后,蔡耀辉才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座瘟神送走了,每次对上小姨子,都能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如果说发现温明蕴身上一些阴暗特质的,蔡耀辉绝对能派前三。   卧室里被收拾干净,他也终于见到了温明霞,看着平时精明强干的女子,如今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他直接双手捂着脸,哽咽起来。   甚至哭泣声逐渐变大,谁瞧了都觉得他伤心无比。   陈婕只是坐在一边,手里拿着湿布巾,细细替温明霞擦拭着额头。   对于女婿跪地痛哭,她毫无反应。   这会儿哭给谁看,甚至越深情越让她恶心。   若不是霞儿还没清醒,对这门亲事还没有个决断,她肯定一脚踢过去,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   “行了,别打扰霞儿休息了,你快回去吧。”终于陈婕忍不住,开始下逐客令。   蔡耀辉正是戏瘾上头,原本还想跪在岳母面前,上演一出忏悔的戏码,但是对上陈婕冷若冰霜的视线,终究还是没舍下脸面。   回到自己书房后,他把门一关,立刻开始破口大骂。   “温家都一群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这些年还是趾高气昂,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呵,等着吧,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书房里没有旁人,他瞬间就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气得骂了一通,才让自己舒服些。   半夜时分,他已经在塌上睡熟了,却被人吵醒了。   “又是谁在闹?夫人要不行了?”他没好气地道。   “不是,爷,后院芳儿来说,老太太不见了。”   “娘怎么会不见?她是不是去京郊,找婶婶打牌去了?”蔡耀辉并不相信。   “没有,爷,您之前吩咐过老太太,要她不许去找老家亲戚。您说让族叔办事儿来着。”今福提醒他。   蔡耀辉的原话是,他有重要的事情交给族叔办,不准老太太回去耽误事儿。   今福这么一说,蔡耀辉才想起来,他要族叔办的要紧事儿,就是把那些看男女胎的江湖骗子们骗走,然后找个偏僻地方杀了,之后把尸体扔到荒山里,路过的猛兽会吃了这些尸体,最好的毁尸灭迹方法。   “对了,今日事情太多,我都忘了。族叔的事情办得如何?怎么没个消息过来?”   他披衣起床,坐在灯下,满心的焦急。   自从温明蕴收到消息,带人强闯进来之后,整个事情就失去了掌控。   原本他成竹在胸,把温明霞的院子封控起来,让消息传不出去,再叫擅长打猎的族叔去杀人毁尸,等这些尾巴都扫干净了,再去通知温家。   哪怕温家会责怪他,但是那时候已经死无对证了,他再对着温明霞跪着说情谊,不停地回忆他们美好的过往,就算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温明霞也不能对蔡家如何。   就算恨他娘,到时候单独给老太太买座院子,让她搬出去住就是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还可以慢慢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直到温明霞不再怀疑这件事,只认为是自己倒霉,或者是身边的丫鬟动手。   实际上他原本就准备,伪造一个证据,把吃错东西一事推到温明霞丫鬟身上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部署。   刚好今日温明蕴来抓了一个,倒是省事儿了,他就直接往那丫鬟身上赖好了。   “对了,今日卖去妓院的丫鬟,是夫人院子里的哪一个?”他脑子清醒了些,立刻开始询问。   今福摇头:“小的一直没瞧见脸,程夫人应该是恨极了,让人把脸给蒙住了,小的几次想看都被程夫人的丫鬟给拦住了。”   “唔,你明日再去那家妓院打听一下,一定要看清楚是谁,我有用。”   “是。”   “爷,您开门啊,老太太真的不见了,兴许是被人害了!”外面传来丫鬟惊慌的哭喊声。   原本蔡耀辉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老太太完全是待不住的性子,总是在府里耀武扬威之后,摸了点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去叔婶面前炫耀,这些粗野小习惯根本改不了,谁劝都不好使。   但是当听到丫鬟这么说,当下他就是一惊,连忙让人把她放进来。   “为何这么说?老太太怎么被人害了,她今日去哪儿了?”蔡耀辉连忙询问。   “老太太今日哪儿也没去,就在府里。您让她待在自己屋里,哪儿也不准去,她不听偏要去夫人的院子里,说是看中了夫人屋里摆着的两个大花瓶,奴婢根本劝不住,又不敢跟着,只能让她去了。奴婢原本想跟您汇报,可是后面府上来了一群人,一直乱糟糟的,奴婢没敢。”   “直到这时候了,客人也离开了,可是老太太还没回来,奴婢才——”   这个芳儿并不是温明霞调教的丫鬟,而是蔡耀辉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专门孝敬来伺候老太太的。 第065章 赎回失败   “混账东西,老太太不见了,你这么久才来找我!要你有什么用!”蔡耀辉根本不容她说完,只听到这里,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心里产生了强烈的不详预感。   他直接起身,一脚踢了过去,原本跪在那里的芳儿,当场被踢倒在地,却动也不敢动,只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眼前这个胆怯无用的丫鬟,他忽然想起之前温明霞跟他说过,伺候老太太的丫鬟,不要买这种没经过调教的,没见过世面,只学了些粗浅的规矩,除了伺候人其余毫无作用。   当初他只觉得温明霞是在嘲讽他,笑话老太太为人粗鄙,需要一个丫鬟来提醒和指点,但是如今一看,简直毫无作用,不仅起不到积极劝导,甚至还拖后腿。   老太太丢了,她明知道前院闹得那么难看,出事的可能性太高了,却因为胆小怕事,硬是躲到现在,黄花菜都凉了。   “蠢货,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饶你!”蔡耀辉觉得不够解气,又对准她用力踩了两脚,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实际上他没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但是心底的紧迫感越发强烈,总觉得后背发凉,感觉都能给亲娘去收尸了。   芳儿捂着脸趴在地上,任由他打骂,根本一动不敢动,生怕再刺激到他,惹来更重的惩罚。   “你确定老太太是去了夫人院子里吗?”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继续追问道。   “是,奴婢亲眼瞧见她进去的。”芳儿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跟着进去?”蔡耀辉厉声质问道。   芳儿不敢答,只是不停地颤抖,显然十分恐惧。   夫人的院子岂是那么好进的,虽说院子已经被封了,可是夫人积威甚深,那几个大丫鬟稍微朝她瞪一眼,她就主动止步了,根本不敢往里面走。   而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去搜刮好东西,哪里还在意到伺候的人没跟上来,一心只奔着好东西来了。   芳儿就只能被关在门外,而当她想去汇报的时候,温明蕴就已经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她身后那群男人,虽然都穿着小厮们的衣服,但是身上煞气十足,芳儿对他们完全恐惧,更是一点头都不敢冒。   “我都说了,谁也不许打扰夫人,你没拦住老太太是为一错,之后竟然让老太太独自进去,是为二错,一错再错,我要你何用!”蔡耀辉气得跳脚,已经恨不得当场打杀了这废物丫头,可是想到兴许还需要她作证,便留下一命。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回想今日院子里的场景,因为温家人分两拨来了,再加上温明蕴特别能折腾,就连整理思绪都显得很混乱。   好在大家的心思都扑在温明霞身上,基本上发生的大事儿都在那院子里,不必四处切换地图。   “等会儿,今日温明蕴捉拿的刁奴究竟是谁?今福,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蔡耀辉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事儿。   温明蕴除了关心温明霞滑胎之外,今日处理的事情就是抓了个刁奴,还把那奴婢发卖了出去。   “小的真没见到那人长什么模样,主要绿荷几次阻拦。”今福连忙回答,他能混成蔡耀辉最得力的小厮,显然也不是什么蠢货,脑子里一下闪过之前的记忆。   “对了,那青楼老鸨说过,卖去的刁奴不是什么年轻姑娘,而是个老婆子。虽然绿荷没让掀开麻袋,但是露出来的双手皮肤粗糙黝黑且干瘪,根本不是小姑娘会拥有的。”   还多亏了那甄娘子讨价还价多说了几句,才让当时极其不耐烦的他,听进去了几句话,如今则成了重要线索。   蔡耀辉一听这话,整个人一惊,差点才椅子上摔下来。   这踏马都不用找证据,他几乎就肯定,那被卖掉的老奴正是他亲娘!   正如温明蕴不用找证据,在看到他又是封院子,又是搞一通骚操作,就敢确定温明霞滑胎,与他脱不了干系一样。   他不仅气愤羞恼,同样内心还生出无数的恐惧,温明蕴这个女人好恐怖。   她来之前,明明蔡府已经被他掌握在手里,温明霞滑胎不省人事,院子也被封了,和外界无法联络,他已经称王称霸了。   可是温明蕴带人过来之后,瞬间反客为主。   不止是她掌握了绝对的武力,还有她灵敏且聪慧的头脑。   在他的地盘上,打了个时间差,直接捉拿住闹事的蔡老太,并且在他面前谎称只是个刁奴。   温家人对蔡耀辉不满,在这种紧张的喊打喊杀气氛之下,他急速地想找个替罪羊,那个他未见过面就被温明蕴拿下的刁奴恰好就被他认准了。   他毫不犹豫地泼脏水,甚至主动提议灌哑药发卖腌臜地一条龙服务,温明蕴还在不停地激将他,让他叮嘱最得力的小厮今福亲自动手。   先将人毒哑了,在亲自去发卖。   甚至今福之前还和他抱怨过,不仅一文钱没拿到,还倒贴出去一两银子。   他听完后还说着风凉话,早知道不如不费这个事儿,直接将人乱棍打死拖去乱坟岗算了。   “爷,爷,你怎么了?”今福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直接摔倒在地,甚至整个人都在发抖,立刻来搀扶他。   “快,今福,你快带我去那妓院把人要回来!”他拉着今福的胳膊想要站起身,但是咬牙好几次,依然摔倒了,两条腿软得不像话。   好补容易连滚带爬站起来,立刻要往外面冲,但是走了几步路又停了下来。   “不行,我不能去,也不能让人知道我娘被卖去了那个地方,否则我这一辈子就毁了!”   “什么,爷,那被卖去的是——”今福反应过来,当下脸色大变,也终于明白为何爷会一直打颤了。   这给谁谁心里不发怵啊。   如果真是老太太,那蔡老太已经被毒哑了,哑药是爷亲自让他熬的,也是他亲自灌下去的,人也是他卖的。   一个读书人,把自己亲娘毒哑了之后,卖去了妓院,还是最低等的妓院,这要是传出去,简直骇人听闻,足够背上十辈子的骂名。   不止要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还会被说书先生编成段子,成日在茶楼里宣传,当然戏文也逃不掉。   从此以后,蔡耀辉就是大烨朝最大的不孝子。   “你快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把人要过来。为了不露馅,你记住一开始要摆高姿态,再给老鸨一点银子,先把人要回来再说!银子也不能给多,否则只怕老鸨要拿乔……”   蔡耀辉觉得头痛欲裂,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对他而言不亚于天都塌下来了,但此刻他还要强撑着,努力筹谋如何把人捞出来。   他不能让亲娘死在妓院里,否则这不孝子的名头他绝对要背上。   “爷,不行啊,武鸣将军回京之后,望京每日都有宵禁,这会儿谁都不能出门。”今福提醒他。   蔡耀辉瞬间哑了,他方才太过着急,把这事儿都忘了。   “那明日一早,宵禁一解封你就去!”他下了命令,但是很快又改口:“不行不行,妓院都是做晚上的生意,上午都很少开门,你这么早去叫人,那老鸨奸猾得很,定能看出你的急迫,兴许会坐地起价。还是等他们开门再去,总之你一定要自然……”   蔡耀辉叮嘱的话比寻常多了不少,甚至还不停重复,语句颠倒,显然是楚瑜六神无主之中。   主要温明蕴这操作实在太离谱了,蔡耀辉做梦都不敢想会遭遇这种状况,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甚至连他谋害的证据都没找到,温明蕴就敢出手,只能说这个女人真的阴暗又疯癫。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叮嘱。   蔡耀辉扭头一看,就见一直未出声的芳儿已经爬到门槛处,显然准备悄悄逃跑,但是手心却被地上的石头扎了一下,没忍住叫出声来。   “怎么,想跑?这些事情可不是你该听的,今福,找人把她勒死,我不希望从她嘴里传出去任何秘密。”   “是。”今福领命,直接走过去,一把扯住芳儿的头发,并且用锦帕堵住她的嘴。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蔡耀辉却完全静不下心来,他索性去后院,借着看温明霞的名义打探消息。   可惜温明霞还处于昏睡状态,而陈婕也在,他再次失去这个家的掌控权,只能乖乖回去。   *   温明蕴一连几日都往蔡府赶,而蔡耀辉对她的恨意也一日比一日浓烈,她看在眼里,也只是嗤笑一声,毫不在意。   “三妹这是笑什么呢?明霞还在床上躺着,别让人误会了,你来到底是关心她,还是看笑话来的?”蔡耀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实际上他最近焦头烂额,亲娘被卖到了妓院,原本他以为很容易就能把人要回来,毕竟那个妓院又不是什么高级大妓院,没什么附庸风雅,反而都是皮肉生意。   再说蔡老太是个被人嫌弃的老太婆,跟美丽二字丝毫关系都不沾,给点银子应该就能要回来。   但是那个甄娘子跟神经病一样,就是拿捏着不放。   他问过今福许多次,今福再三跟他保证,都是按照爷的吩咐办事,从第一天起就没露馅过,只说是主人家发觉误会了这个老婆子,又想起老婆子这些年当年作马伺候人不容易,心软了想要买回去给她安享晚年。   可是那甄娘子死活不放人,说什么觉得这老婆子伺候人舒服,不愿意放。   他就更加记恨温明蕴了。 第066章 母女之情   面对他的挑衅,温明蕴笑得更加明显了,索性直接勾起唇角,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二姐夫,这是什么话说的?你这几日一直派人去烟花巷柳查探,二姐可是刚被人害得小产,那也是你的孩子,竟然还敢说这种话。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温明蕴脸上虽然带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凶狠。   蔡耀辉一听这话,瞬间脸色就变了,直接显露出狰狞的一面。   他知道温明蕴是故意提到烟花巷柳,就是为了刺激他,甚至还歪曲他的意图。   “要不是你手段阴毒,我能派人去烟花巷柳吗?你别说那个甄娘子死活不肯放人,这其中没有你的授意。从一开始,你让绿荷紧盯着今福,就已经和甄娘子串通好了吧?”蔡耀辉忍不住压低嗓音,完全是咬牙切齿。   显然他对温明蕴的恨意,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就连面颊都忍不住气得抖动起来。   往日文质彬彬的书生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别说伸手作揖了,他连保持冷静的表情都办不到。   “啧,甄娘子,是你的相好吗?你最好别在二姐面前提,免得污了她的耳朵。”温明蕴警告他:“还有,二姐夫,告诉你个词儿叫无能狂怒,就是你现在的状态。”   她说完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徒留蔡耀辉站在原地,被气得肝颤。   温明蕴进了里屋的时候,就发现温明霞斜靠在床头,陈婕正端着参汤在喂她。   只不过温明霞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哪怕喝汤也只是张嘴咽下,仿佛丢了三魂六魄一般。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陈婕看到她,边说边冲她使眼色:“我和你二姐方才还担心你来着。”   温明霞毕竟是七月怀胎小产,而且害她的还是枕边人,这受到的冲击绝对堪比天塌下来了。   这是古代,哪怕蔡耀辉是个凤凰男,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和离的,有温家做后盾,和离也可以,但是两个孩子呢?   首先她带走很困难,另外就算带走了,她们母女三人在望京也难以立足,之后两个姑娘长大议亲了,更是难上加难。   温明霞这种状态,实在太正常了,哪怕是现代孩子流产与丈夫脱不了干系,走出来也很艰难。   “我去了躺大姐家,今日源哥儿不上学,陪着敏姐儿和薇姐儿画画呢。”   果然温明蕴这话一出,立刻就引起了温明霞的关注。   孩子始终是母亲的软肋。   “她们俩如何了?在大姐家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温明霞一开口询问,声音就开始打颤,眼眶也红了,显然是心疼的。   那两个小姑娘都太小了,才几岁大点的女童,亲娘小产躺在床上,亲爹还封了亲娘的院子。   她们虽然年纪小,但却也能感知到府上的混乱,连母亲的面儿都没见上,就被大姨母带去了徐侯府借住。   虽说那是亲姨母,但毕竟她们是客人,知道家里出事了,却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定然十分惶急。   “好着呢,就是一直念叨着娘亲。我去的时候,敏姐儿知道我要过来,还给你画了画呢。二姐你看——”她说着,便从衣袖里拿出叠好的宣纸。   温明霞立刻接过,脸上的神色不再麻木呆板,反而透着急迫。   宣纸上画着一大两小三个小人,还都是女性。   年轻女人梳着发髻,头上戴着的花和嘴唇还用朱砂画成了红色,而她一左一右牵着的两个小人,都梳着包包头。   画显得非常稚嫩,但是温明霞却一眼就看出来,这画的正是她们母女三人。   温明霞抱着画,哭得声嘶力竭。   她大出血那会儿,是想哭没有力气哭,然而后面救回来了,有力气却又不想哭了,因为心死了,什么也不想做,连哭都不想哭了。   可是此刻,女儿却唤起了她所有的情感。   “这画上没有她爹,却有她没出世的妹妹,她都懂——”她哭得不行。   陈婕立刻搂住她,轻声哄她。   “霞儿啊,少哭点,眼睛要哭坏了。敏姐儿是在安慰你呢!”   陈婕看了那幅画好几次,只看到三个人,那俩小女孩肯定是敏姐儿和薇姐儿,没有第四个人,也不知道温明霞所说的未出世的妹妹在哪儿。   她还不停地给温明蕴打眼色,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生怕二女儿是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却又不敢细问。   “二姐,敏姐儿画的哪个是我小外甥女?”温明蕴直接问出口。   陈婕气得想打人,这小闺女偶尔跟个二愣子似的,也不知道她是真憨,还是装傻。   “在这儿呢?”温明霞伸手一指。   画上她的头上飞着一只小鸟,小鸟的尖嘴也涂了朱砂红。   “曾经有个伺候她的小丫鬟没了,敏姐儿问我人死了是不是就彻底没了,我跟她说不是,只要还有人惦记着她,哪怕人没了,她知道有人想她也会变成一只小鸟陪在亲人的身边,以解相思。这只鸟是她给她未出世的小妹妹画的……”温明霞泣不成声,将这张纤薄的宣纸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原本心疼她把眼睛哭坏的陈婕,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也拿着手帕在偷偷擦眼泪。   她这要是一张嘴,肯定替她可怜的闺女和外孙女哭,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啊。   外加陈婕生孩子艰难,年轻是没生出儿子,所受的压力巨大,也更能共情。   温明霞哭了一通,哭声逐渐低弱下去,显然是发泄够了。   结果她一抬头,看到陈婕看着她哭,母女俩对上视线之后,瞬间她再次忍不住了。   “娘,娘,我不想当娘了,当娘怎么这么难啊!是我没保护她们啊——”温明霞忍不住哭喊道。   “儿啊,不怪你,不怪你啊。她们都不在,今日你不是谁的娘,只是我的闺女!”陈婕哪里还把持得住,直接扑了过去,将她用力抱住,母女俩抱头痛哭。   一声声娘和儿的啜泣声,在屋内响起,就连屋外守着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温明蕴鼻头发酸,伸手一抹,掌心一片濡湿,脸上一片冰凉,显然眼泪也早已落下。   她悄悄走了出去,给她们俩空间哭个够,免得等再看到她也哭,再来第三次大哭,那温明霞的身子真的遭不住了。   好在那一阵猛烈的情绪发泄之后,屋内的哭声逐渐消失,温明蕴让丫鬟端着热水进去,浸湿手帕给她们擦眼泪。   “敏姐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哪怕她年纪小,二姐也不对她抱怨什么,但是她都明白的。”温明蕴轻声说道。   温明霞点头:“是的,哪怕大家都瞒着她,但是我滑胎这种大事儿,她肯定也听说了。小妹,你下次带她们来看看我吧。”   “本来今日就想带她们回来看你的,但是二姐你这几日吃不下也喝不下,还睡不好,谁说话都不怎么搭理,这要是带她们回来,看到亲娘这样,得被吓到,我没敢。等你再调理几日,气氛不是那么压抑了,我肯定天天领着她们回来。”   温明蕴见她情绪平静,对人说话也有了回应,看起来比哭之前精神多了,有些话也就挑明了说。   温明霞一听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忍不住抬手冲她点了点。   “娘,你瞧瞧我家这如意,什么时候都是个机灵鬼,想劝我好好养身体,还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她趁机向陈婕告状。   陈婕一听,当下扭身拍了一下温明蕴的后背:“没事儿,娘替你打她。”   “啊,果然娘最疼二姐了!”温明蕴佯装嫉妒。   “对,今日你们姐妹三个,我就最疼霞儿,你大姐来了也一样!”陈婕霸气宣布。   虽然明知道是哄她开心的玩笑话,但温明霞听到之后,还是笑了出来。   丈夫靠不住也没什么,她还有女儿,有母亲和姐妹,有父亲与兄弟,哪一个不比蔡耀辉贴心?   “二姐,趁着你现在心情好,我有事情要和你坦白。”温明蕴找了个凳子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什么事儿,说吧。”   “你二姐身体还没好,这才养了几日,你——”陈婕一见她这态度,心里一慌,立刻开口想阻拦。   “没事儿,娘,我能受得住,况且我心里都有数,这胎没了和蔡家人脱不了干系。小妹是查到什么了吗?说吧,早来晚来都一样,我都能受得住。”温明霞拉住陈婕的手。   “我没查到什么,只是抓住了几个‘算命大师’。”   温明霞一听这话,瞬间激动了起来,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你抓住他们了?在哪儿?有没有问出什么?”   “二姐,你别激动,我什么都没问,等着你亲自去审呢!人都看押起来了,绝对不会出差错。”   “那带我去——”温明霞显然一刻都等不了,直接要掀被子下床,只是还没怎么动弹,身上又开始疼起来,瞬间躺了回去,改口道:“等我身子养好些再去。”   温明蕴见她冷静下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被温明霞白了一眼。   “既然我无法现在审问,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件事儿吧?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说,我听着。”   “是有关蔡老太的,她被蔡耀辉卖去妓院了。”温明蕴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陈婕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   温明霞更是楞在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妹,你怎么办到的?蔡耀辉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当初为了对付蔡家那些穷亲戚,都费了好大劲儿,你这一来直接让他把他娘卖了,你当我妹妹真的屈才了,应该去当谋士才是!”她喃喃自语地道,由于太过惊讶,差点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蔡耀辉说是大孝子,但其实当蔡老太危害到他自身利益时,立刻就不孝顺了。   他所谓的孝顺,只是为了借蔡老太的手,来压制温明霞。   这也是温明霞后来才明白的道理,她原本一直没察觉。   毕竟蔡耀辉之前太能装了,而且蔡老太的确非常能作,都不用蔡耀辉授意,这位老太太就以婆婆的身份去压制她这个儿媳妇,在礼法面前,温明霞能反抗的余地太小了。   “谋士那是抬举我了,我只能够得上小打小闹,家国天下肯定不成。不过二姐这句夸我心领了,下次想夸我直接说是温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有我这样的后辈。”温明蕴打蛇随棍上,非常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要是被你爹听见,得去祠堂上告罪吧。”   母女三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067章 断子绝孙   这边母女三人温情满满,那边蔡耀辉依然愁眉苦脸,今福都不知道多少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爷,不成。”   “一百两银子也不成吗?”蔡耀辉忍不住扬高了声音,显然十分激动。   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婆子,竟然一百两银子都买不来,这已经不止是狮子大开口的程度了,那就是纯粹找茬。   “不行,甄娘子不卖,一直在说她觉得那婆子做事麻利,而且是个老福星,自从她来了,连带姑娘们的生意都变好了,不可能把这老福星给卖了,多少银子都不管用!”今福苦着一张脸,实际上他也十分的着急上火。   毕竟当初是他发卖的老太太,虽说爷如今没说什么,但是这拖得越久,只怕之后也会迁怒到他身上。   他可没忘了之前芳儿是怎么死的,他跟着蔡耀辉这么些年,早就看清了他们爷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书生气十足,实际上面慈心狠,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这个甄娘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确认里面那是老太太吗?”蔡耀辉气得当下摔了手中的笔。   “确认,小的花钱从龟公里买消息,那龟公也是狮子大开口,每给二十两银子,才给小的画出一个五官,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和脸型凑一起开价一百两。”   今福的话音刚落,蔡耀辉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是准备赚钱买棺材板吗?”   一百两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了,结果却买不来一个老婆子,只能买来她五官的画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蔡老太是观音大士脱身在民间的化身呢,竟然要这么贵。   这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   “既然买来了五官长相,那直接买人呢?甄娘子开价多少,五百两还是一千两?”蔡耀辉不死心地道。   今福摇头,迟疑片刻才道:“开价的事情都是龟公和小的谈,无论是塞银子买画像,还是让他多照顾老太太,只要有钱开道,一切好说。但是一提起要买人,龟公就让找甄娘子。而甄娘子自始至终都是同一句话:开多少钱都不行,这老婆子是店里的福星。”   “小的觉得他们是在唱黑白脸,钱他们想赚,但是人不想卖。”   他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把心里话说出来。   蔡耀辉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我之前让你买通流民,去她店里捣乱,你做了没?”他问。   既然文的不行,就只能走武的。   他非常熟知如何欺压这些人,幸好当初说得是腌臜地,并不是那些高档的青楼楚馆,背后就算有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高官,还够他张牙舞爪的。   “小的试过了,还收买了好几拨流氓乞丐,可是每回刚过去没多久,都没闹多大,就有衙门的人到了。小的让人塞银子给那些人,试图收买他们,结果那人被抓进去了,幸好小的没暴露姓名,否则也没办法和爷说话了……”   今福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心有余悸,往常见钱眼开的官差,这次却变得铁面无私,给多少银子都不好使。   “这是有人在故意使坏啊。”蔡耀辉后退一步,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成真。   他握紧拳头,用力捶向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痛袭来,很快就疼得他龇牙咧嘴,立刻抱住手。   “爷,您没事儿吧?”今福被他吓了一跳。   蔡耀辉缓和了许久,才算是缓过劲儿来,只是脸上的表情着实不好看。   “这一定是温明蕴搞的鬼,她这个毒妇,为何如此难缠!”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哪怕还没调查到幕后之人,但是蔡耀辉第一个怀疑对象就落到温明蕴头上。   只有这个小姨子,才会搞出这种阴损的法子。   牵着他的鼻子,让他亲自把亲娘给卖到了妓院,这还不算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连赎人都不能,费尽周折却依然不得要领。   就这么折磨他,让他明知道亲娘在妓院里,却就是弄不出来,眼睁睁地盯着这个大把柄,始终收不回来。   完全是巨大的精神打击,已经到了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最终他还是熬不住了,求到了温明霞的面前。   温明霞清醒之后,蔡耀辉每次要求见面,她都不同意,摆明了一副哀大莫过心死的态度。   蔡耀辉虽然心底不虞,但是当着这些温家人的面儿,他还是摆足了姿态,温明霞不见他,他就在院子里,声泪俱下地道歉忏悔,摆足一副情深义厚的状态。   这回也不例外,他的求见仍然被推拒了。   只是蔡耀辉却扬高声音,在屋外道:“夫人,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这也是我该受的。但是此事相当紧要,关系到我们两个女儿的名声,还请你一定要见我!”   他拿女儿的名声当噱头,温明霞最终还是让他进了里屋。   屋子里早被收拾干净了,花瓶里装着新摘下的腊梅,周围萦绕着一股幽幽的梅香,不再是之前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温明蕴吓唬他的话,未能出生的婴孩都怨气极大,他们会一直在附近徘徊,直到报仇雪恨为止。   他本就心虚,如今触景生情,更加介意。   “夫人,许久不见,你可安好?”蔡耀辉勉强稳住心神。   他扫了一眼四周,见屋子里只余温明霞一人,陈婕和温明蕴显然已经被支开了,顿时长松一口气。   “孩子没了,我怎么可能安好?你有何事,还是快些说吧。”温明霞不想和他多言。   “是这样,你小产那日,三妹说在你院中捉拿了一个刁奴,要我处置,我不明就里,只以为是真的,便让进府给那刁奴喂了哑药,并且把人卖进了烟花柳巷之地。只是前几日我才得知,那不是什么刁奴,而是我的母亲。我想把她赎回来,却完全不能行。”   “当时领着今福去那家烟花之地的绿荷,是伺候三妹的丫鬟,我就想拜托夫人,让三妹高抬贵手,放我母亲回家。”   他边说边冲她作揖,态度显得十分认真。   这是温明霞第二次听说了,之前温明蕴就跟她坦白过一次。   不过无论听多少次,她都很想笑。   蔡老太这个恶婆婆在她这里,简直比戏文里的还要极品,天生要和她作对。   而且这事情还特别解气,如果是温明蕴亲自发卖的,温明霞还会担心妹妹被拖下水,可是卖掉老太太的是亲儿子,温明霞只有看好戏的份儿。   “你求错了人,妹妹卖的是刁奴,并不是婆母。”温明霞语气平淡地道。   “我已经派今福调查过了,确认无误就是母亲。”   “那你也该去求那家的老鸨,我妹妹和青楼楚馆的人可是毫无瓜葛,你不能血口喷人!”她仍然十分冷静,好像婆婆被卖到妓院,是家常便饭一样稀疏平常。   蔡耀辉的呼吸一顿,他以为温明霞会顾作惊讶地表示不知情,这肯定是误会,但她却连装都懒得装。   “明霞,我知道你小产那日,母亲不关心你,还想着来搜刮东西,是她不上道。可是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既被灌了哑药,自此再也不能开口言语,还被卖到了那种地方,非打即骂。她一个老人家也没几年活头了,吃的教训也够多了,你就让三妹高抬贵手吧!”他变得激动起来。   “况且,这件事情若曝出来,损害的起止是我的名声,敏姐儿和薇姐儿更受牵连。旁人知道她们俩有个被卖去妓院的祖母,这以后还怎么说亲,根本不可能嫁入官宦人家,运气好些才能嫁给商人,若是婚事不顺,估计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   温明霞听他扯出两个女儿,顿时脸色急变,声音沉闷道:“你在威胁我?”   “我怎么会威胁你,敏姐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只是在担忧。”   “要我说,三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我母亲还是刁奴?她让人一直用麻袋套住老太太的脸,就是不想让今福看清楚吧。她心中不忿,想替你这个姐姐出头,我没什么意见,也是情理之中,但她的手段未免太毒了些,完全不顾后果,这报复的到底是老太太,还是她的两个外甥女?”   “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能有几年活头,但敏姐儿她们还有几十年啊,这得受几十年的指指点点。三妹出手的时候,就一点都没想到吗?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   不得不说,蔡耀辉很会说话。   他如果光骂老太太,完全达不到任何效果,甚至温明霞还会拍手称快,但是此刻他把两个女儿的名声带上,瞬间就有了把柄在手上。   但凡是母亲,没有不担心女儿的。   更何况古代对于女子名声相当苛刻,一个家里的姑娘,但凡有一个私德有亏,那其余姐妹也遭殃。   至于女性长辈,那就更别提了,影响更是深远。   正如蔡耀辉所说,蔡老太被卖进青楼里,影响的何止是他,更多的还是两个孙女。   温明霞从原本的暴怒,变成了深思。   蔡耀辉看她皱眉不语,知道她是把自己这番话给听进去了,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心中也生起几分得意。   虽然这个离间计看着十分粗糙,但是温明霞也得入套,毕竟两个亲生女儿的名声可是比妹妹重要,况且这个妹妹行事之前,都没过问她,完全擅作主张。   “我知道了,会与她说的,你先走吧。”   良久,温明霞才再次开口,这回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信了他的话。   “明霞,你的身体如何,我让人买了不少老参回来,交给厨房,之后你让岳母大人炖汤给你喝。”   “门在那边,别逼我后悔。”   蔡耀辉闻言,又冲她作揖之后,才转身离开。   房间里恢复了一片寂静,等蔡耀辉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有人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来,正是之前被蔡耀辉diss的温明蕴。   听到别人说自己坏话,却要装作听不见,实在是太难受了。   特别是温明蕴这种性格,她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向奉行有仇当场就报,听着蔡耀辉那一句句指责,真是恨不得当场就跳出来,骂死这个瘪三,可是为了二姐的颜面,她还是忍了。   “如意,你说怎么好好的一个男人,成亲之后就变了?想当初我也是瞧中他脾性温和,书生意气,接人待物都很周全妥帖。但是如今摇身一变,所有的优点都成了缺点,脾性温和只是表面,内里却污浊不堪,周全妥帖变成了虚伪自私。”   让妹妹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是温明霞主动提起的。   蔡老太被扣在妓院里,一直赎不出来。   蔡耀辉已经被逼到尽头,一筹莫展,只能向温明霞低头,所以他此次求见必然是为了赎人一事。   这件事由温明蕴牵头,她自然有资格全程追踪。   只是让小妹看到了蔡耀辉如此丑陋的一面,温明霞还是觉得难堪。   姐妹三人之中,她是最要强的一个。   温家乃是清流世家,当初议亲之时,许多高门大户对她有意,但是温明霞看到长姐在徐侯府受的罪,处处都要低头。   她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所以才选择了低嫁。   成亲之后,她也的确可以拿捏夫君和婆母,但当他们羽翼渐丰,而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时,这些人就似乎在她面前都挺直腰杆,她也在这种环境下,逐渐被磨平了棱角,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   直到流产东窗事发,她才猛然发觉,如今这个在床上休养的自己,很出嫁之前放下豪言的温二娘,已然相去甚远。   “那是因为他会装。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二姐有什么打算吗?蔡耀辉虽然混账,不过这两句话倒是对的,蔡老太长期在妓院待着,不是好事儿,对敏姐儿和薇姐儿以后的名声有碍。我原本也不准备长留她,只是想让她受受罪,尝一尝二姐的苦楚。若是没有旁的打算,这几日就准备把她放出来了。”温明蕴只是稍微带一句,就转移话题。   她知道二姐要强,肯定不希望多聊蔡耀辉的事儿。   已经振作起来的温明霞,显然能够独自消化这种情绪。   “稍待两日,等我通知。我已经大好了,能安排我审问那些江湖骗子吗?”   温明蕴转头看她,见二姐脸上的神色认真,最终点点头:“可以。”   *   姐妹俩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审问就绝不拖延。   第二日,趁着蔡耀辉当值,温明霞被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了程国公府的马车,前往一处宅院。   “你把人关在了红杏巷里?”温明霞看着马车七拐八绕,最终走到了一条清幽的巷子里。   “是,这样不容易被查到。”   这条红杏巷,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其暧昧感,这是许多高门子弟私藏外室的地方。   各家院子都修的十分规整开阔,看起来就很舒适,只是人流却不多,因为大多见不得光。   温明蕴也是问过程亭钰的侍卫,是那些侍卫建议她把人藏到这里来。   因为藏了太多高门大户的外室,连一般侍卫巡逻,都不敢过多打扰,就怕撞破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不得不说,程亭钰显然秘密很多,连他的侍卫对这些事情都了若指掌。   “越来越坏了啊。”温明霞戏谑地看着她。   “这不是变坏,而是发挥聪明才智!”温明蕴纠正她。   到达目的地之后,姐妹俩陆续下车,还没走进院子里,刚好对面的院门打开了。   两家人撞了个脸对脸,温明蕴无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就见三个人站在对面,左右两边是侍卫,中间则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妇。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少妇见到她,瞬间抓起身上的披风,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脸,恨不得连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温明蕴本来准备扫一眼就走的,结果被对面这人一惊一乍的动静弄得愣住。   她连个眼神都没对上,对面在紧张什么,况且原本就戴着面纱,就算不用披风挡也没什么吧。   “对不住,我们主——”其中一个侍卫开口解释,诡异地停顿一下才继续道:“夫人怕生,见不得外客,打搅了。”   说完,两人就一左一右架起这位所谓的夫人离开。   温明蕴忍不住盯着他们的背影看,就发现这位少妇非常高大,哪怕是佝偻着蜷缩在披风里,也遮不住他的大只体型,甚至连露出来的绣鞋都比寻常女人大许多。   等她想细瞧的时候,人家已经坐上了马车。   “方才那人怎么了?”温明霞心思不在上面,并没有注意到异样,只是见她迟迟不进来,才问了一句。   “我感觉那人好奇怪,生怕和我对上视线,跟做贼似的,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有种被我抓包的心虚感。”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别瞎说,这是红杏巷,有几个人光明正大的,那些外室怕被正妻抓到,都跟做贼似的。估摸着是有要紧事必须出门,否则都很怕见光呢。”温明霞走过来,将她拉进了院子,关上大门。   巷尾的马车内,那个蒙面少妇忍不住大喘气,低声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相比于娴静精致的女子装扮,这人的声音却是低沉有力,明显是个男人。   “主子,前几日属下汇报过,夫人替二姑奶奶抓江湖骗子,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藏人,就有兄弟推荐了这里,刚好您也给了红杏巷的宅院赠与她。”   “我知道,怎么就在对面,还正好今日过来,你们的消息什么时候如此不灵通了?”程亭钰没好气地道,分明就是甩锅的行为。   他们之前汇报的时候,就把温明蕴选定哪处宅院都说得清清楚楚,是程亭钰自己太忙忘了。   至于今日温家姐妹俩来审讯,消息也递到了他的案前,反而是他躲到红杏巷来,还男扮女装要出城,才是临时起意。   当然对于主子的责怪,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低头不语。   “行了,甩掉北魏的人没?”程亭钰干咳一声,见好就收,直接岔到另一个话题。   “主子,您坐稳了。”   外面的车夫扬起马鞭,轻声提醒一句,马车立刻快速奔驰起来,显然还在甩拖之中。   *   姐妹俩走进院子里,审问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   今天天气很不错,外面也没有风,因此可以开窗通风。   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花瓶,里面放着温明霞喜欢的梅花,还有一些瓜果摆放着增香,味道十分好闻,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在这里审问吗?那些江湖骗子很狡猾的,我之前和他们见过一次面,一个个口若悬河,哪怕我用身份吓唬他们,都面不改色,明显都是老油子,看碟下菜。不给点颜色看看,应该撬不开他们的嘴,恐怕还觉得我们好说话!”   温明霞坐在皮毛椅子上,只觉得非常舒服,窗外恰好有阳光照射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如此优美的环境,应该是喝茶聊天的,而不是用来审问犯人的。   “放心吧,他们被抓到之前,就吓破了胆。我的侍卫找到他们时,恰好有人骗他们吃毒药,其中一个当场七窍流血身死,根本不敢隐瞒。都不需要多问,这些人就争抢着要主动交代。我让侍卫晾着他们,这会儿你一问,他们肯定什么都愿意说。”温明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去把那些人领进来吧。”她冲着侍卫挥了挥手。   “二姐,那你审问吧,这后花园里种了不少腊梅树,我正好去瞧瞧。侍卫们都守在门外,你如果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等那些江湖术士被带进来之后,温明蕴就主动提出告辞,温明霞也没拦她。   这是小妹的体贴和温柔,江湖术士必然会说出许多蔡家母子俩的丑态,肯定有诸多对温明霞的诋毁和谩骂。   虽然猜到了,但是温明霞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听到。   她知道自己挑错了男人,温明蕴也知道,但是她也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园子里的景色的确很美,这处宅子原本是个高官养的外室在住,只不过后来高官出事被查封了,院子充公之后又拿出来卖,被程亭钰买到手。   之后又作为教儿子的学费,辗转到了她的手中。   前任主人想必很有雅兴,后花园收拾得井井有条,哪怕是草木凋零的冬季,也有各色梅花争相开放。   她整整赏梅一个时辰,才被丫鬟叫了回去。   屋内,温明霞正捧着热茶,心不在焉地喝着,情绪没什么波动,显然已经调整好了。   她刚坐下,温明霞就主动跟她说了。   “蔡婆子想要孙子想疯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拽,哪怕是个老乞丐骗她,但凡打上有生子秘方的噱头,她都信。这是宁信错也不错过。难怪那阵子一个劲儿折腾要钱,原来都是花在这上面了!”   温明霞说得咬牙切齿,显然这几个江湖骗子,其中有“一眼假”的骗子,可是蔡老太也不管不顾了。   她恨极了婆婆,连称呼都没什么避讳了。   “其中有个假和尚,说是生子秘方很准,还说让母鸡吃了他的秘方,孵出来的一窝小鸡全是公鸡。为了增加可信度,就去找了一只母鸡和一窝鸡蛋来,放在蔡府的厨房养着,买通了帮厨,等小鸡快要孵出来时,找来一批刚孵出来的小公鸡,把那些鸡蛋给撤换了,然后喊老婆子去看,她就深信不疑了。花了大把银子去买药方。”   温明霞边说边冷笑,哪怕她审问得相当容易,也调整过情绪了,可是当她把此事复述出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无比离谱。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笑愚蠢的人。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母鸡看齐?   鸡能证明什么啊?   “她照着方子买药来,做出来之后,各种想法子骗我吃,我都没上当。最后她让蔡耀辉出马了,并且还问过假和尚,是不是药吃得越多越有效果?假和尚为了以后能骗更多的钱,就告诉她是。之后想必她在那碗羹里下了太多的药,毒性和凉性都太大,就把我的孩子弄没了。”温明霞说完之后,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   假和尚一开始胆子也小,知道他的药是假的,但是少量吃是吃不死人的,因此都会叮嘱蔡老太拉长线。   而后面假和尚拿到了许多钱,在钱财的诱惑之下,理智已经全没了,胆子也逐渐变大了,只要能骗来更多的钱,也顾不上会不会吃死人。   而蔡婆子一直没得手,一次都没能喂温明霞吃下,所以就着急了,让儿子亲自出马的同时,直接下了巨大的药量,就造成了这次的惨剧。   “蔡婆子信以为真,蔡耀辉也相信这话吗?”温明蕴听得眉头紧皱。   其实与她所料想的差距不大,只是她以为要说服蔡耀辉肯定很难,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就带过了,好像非常轻易。   温明霞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透着惨淡和凄凉。   “他不全信又如何,只要三分信就值得一试,反正是我生孩子,他不痛不痒,毫无损失。哪怕失手了,死的也最多是个女胎,正好他也不想要,不是吗?”   温明霞很想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出来,可是她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哪怕再怎么忍耐,泪水仍然从眼角滑落了,鼻子酸涩异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二姐。”温明蕴既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温明霞恢复冷静状态之后,第一次把自己的伤口撕给她看。   之前的二姐绝对不会这么做,而如今这么无所顾忌,正是她实在太过伤心,无法排遣了。   “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温明霞努力扬起嘴角,似乎想冲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可是却完全办不到。   “二姐,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的女主角特别惨,她老公喜欢她的亲妹妹,不是,表妹吧。然后迫不得己娶了女主角,可是她表妹生病了需要换肾,他就挖了女主的肾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女主角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温明蕴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况且相比于安慰,她只会奚落人。   毕竟程瘟鸡和曹小狗争抢着要她骂他们,足见她diss人的功力有多强,安慰人这个功能就没开发过。   为此她只能另辟蹊径,给温明霞讲一讲天雷狗血的掏心挖肾文学。   果然正哭得不能自已的温明霞,刚听了个开头,哭声就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面颊上,也顾不得擦,只是惊讶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在狗血虐恋文学上,古代人绝对属于没见过世面。   古代的爱情小说,一般擅长穷书生富小姐,还有洗脑无怨无悔的贤良淑德,比如PUA王宝钏挖十八年野菜等薛平贵,最后只当了十八天皇后就死翘翘了。   像掏心挖肾这种,他们是真没见过,毕竟医学没发达到这个地步,他们根本不敢想。   “挖了肾还能活吗?”温明霞提出疑问。   “故事是有戏说的部分,而且女主角永远不会死。她活了下来,但是在她快生产的时候,她的表妹遭人截杀,需要换心脏,很不幸女主的心脏又和她匹配。于是男主角找来两个神医,一个负责帮她生产,另一个则负责替她和表妹换心……”   温明蕴说得滔滔不绝,实际上她最不喜欢看这种无脑虐恋小说,但是简化之后,说个梗概去哄古代人的时候,竟然会生出一种诡异的爽感。   温明霞表示大为震撼,却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大家都以为女主角必死无疑,男主角和表妹也在想,等女主角死了之后,正好腾位置,他们俩带着这个刚出生孩子,刚好组成一家三口,会过上十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女主角没死,她逆袭归来,不仅变美了还变得强大了,搞垮了男主角的仕途,让他此生再无法入朝为官,而没权也没钱的男主角,很快被表妹嫌弃,两个人互相折磨……”   温明蕴篡改了后面追妻火葬场的戏码,直接大转弯衔接爽文流。   要不是温明霞不懂这个梗,温明蕴都想开始哼歌: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在爽文逆袭电视剧里,《回家的诱惑》简直YYDS,经典永不过时。   整个故事完全是大杂烩,充斥着随心所欲和逻辑不通,她想到哪儿编到哪儿。   一开始温明霞还会提出各种疑问,但是后面她完全被狗血套路,和惊天逆转给震惊到了,逻辑什么地统统丢到一边。   “最后她带着孩子离开,找了一个民风开放又无人认识她们的地方,重新生活,无数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围着她转,过得十分潇洒。”   “二姐,一时的苦难真没什么,蔡耀辉不好就扔掉,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温明蕴终于收尾,并且给了个总结陈词。   温明霞愣愣地点头,眼睛都发直了,显然是还没从这个震撼的故事中出来。   一直等坐到了马车上,温明霞才再次开口:“小妹,蔡耀辉不会是喜欢你吧?”   温明蕴正靠在软枕上喝茶,为了照顾温明霞的身体,这次的马车十分宽敞,还特地弄了小炕桌进来,布置得十分舒服。   听到二姐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温明蕴当初把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而且还被呛住了,咳得满脸通红。   “姐,你说什么呢?蔡耀辉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他投胎十辈子,都不敢啊!”   温明蕴简直惊了,这话从何说起啊,我的好姐姐。   蔡耀辉又不是曹小狗,自带抖M属性,她都设计让他把亲妈卖去妓院了,如果还喜欢她,那也太变态了。   “不是吗?方才那个故事我听懂了,倒霉的女主角就是我,只是夸张化了。狠心的男主角就是映射蔡耀辉,只不过他没人家有权有势,也根本请不来神医挖心掏肾的。那个表妹是不是有部分在映射你啊,其余那些龌龊肯定和你不沾边,但我听着觉得喜欢你像真的。蔡耀辉私底下骚扰过你?”   “你别隐瞒啊,你了解我,就算我知道,也只会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温明霞很认真地在问。   温明蕴再次摇头:“真没有,他恨我还来不及呢!二姐,你这也太会联想了,我说的故事和你们没关系,这些悲惨的事情别往自己头上套,倒是可以多想想人家后面过好日子的。”   温明霞见她不似作伪,立刻明白是自己想岔了,等复盘之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脑子被蔡耀辉气傻了,看见他就觉得这天下所有的龌龊事儿,他都能干得出来。这些骗子除了那个假和尚留给我,其余你处置了吧。”   “至于蔡婆子,你过几日再放,我先和蔡耀辉虚与委蛇一番。对了,你与姜院判交好,能从他那里弄来一些秘药吗?”温明霞立刻开始盘算起来。   “什么秘药?”温明蕴好奇地问道。   “让男人从此断子绝孙的药。”   温明霞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表情相当认真冷静,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放狠话,而是真心这么想的。   “二姐——”温明蕴略有些吃惊。   “他那么不想要女儿,不惜喂我吃毒药,都要让我生儿子,那索性以后就都别生了,无论男孩还是女孩,他不配当爹。” 第068章 安慰程晏   温明蕴牵着两个小姑娘的手,走进程国公府。   敏姐儿和薇姐儿十分乖巧,虽说这是第一次来小姨母家,周围的建筑都透着新奇,但是两个小姑娘始终不曾四处乱看,只是昂首挺胸走着,视线并不随意打量。   温明蕴倒是被她们俩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直接带着她们在四处逛了逛。   “程晏在做什么呢?”   趁着两个小姑娘被丫鬟们哄着荡秋千,温明蕴立刻找人询问。   “少爷还在床上躺着呢。”   “怎么还躺着,都这么久了,他年纪轻又身子结实,恢复得应该很快吧?”温明蕴有些不解。   程晏在她眼里,那就是壮得犹如蛮牛,和他那混世魔星相匹配的,是他那宛如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和身体,虽然他都用在胡闹方面。   “身子恢复了大半,也能下床了,大夫让他多出来晒晒太阳,但是他觉得丢人,一直不肯出来。而且听墨海说,这回比之前被您剃了阴阳头还严重,少爷明明都能下床走路了,但除了解手,其余时间都一动不动躺在那儿,完全就是一副哀大莫过心死的状态。”   温明蕴听着红枫给她汇报,脸上逐渐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来。   她很想用现代表情包来表达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之前闯祸挨打的时候,让他赶紧低头认错,都被打吐血快没命了,还跟头倔驴似的,就不肯松口。这会儿他倒是开始觉得丢人了,这股劲儿来得是不是有点晚?”   “我去看看他。”   温明蕴最近一直忙着去照顾二姐,都没顾上程晏,如今二姐身体恢复大半,可以自己处理家事了,她就不用再跟着多管了,顿时想起这个便宜儿子了。   “夫人,少爷说他不想见你。”墨海急匆匆地跑出来,满脸苦涩和忧愁,显然觉得此事难办。   “不见我?行,那我总得关心他一下,他此刻还躺在床上呢?”   墨海原本以为温明蕴不好打发,必定要说许多软话好话才行,没想到夫人竟然一下子就点头了,还语气甚好地和他沟通,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对,还躺在床上呢。这些日子少爷和床就分不开了。”墨海点头。   温明蕴扬眉,得,这是把摆烂进行到底了。   “那他屋子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对于这个问题,墨海先是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紧接着马上摇头:“没有的,少爷平时喜欢骑马打架,带文字的书一点儿都不爱看,就更没有不正经的东西了。”   温明蕴听完,不由得轻笑一声:“的确很符合他不学无术的人设。行了,你去照顾他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是,多谢夫人体谅。”墨海连连弯腰道谢,把客气的笑容堆了满脸。   墨海回到里屋,就见程晏瘫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羽毛,放在脸上方,直接用嘴对着羽毛吹气,看它高高飘浮起来,等快要落下来再续上第二口气,跟要修仙似的。   “她走了?”程晏轻声问了一句。   “是的,夫人关心了几句,就让小的回来了。少爷,今日外面天气很好,正适合出去散散步,您真的不去吗?”墨海提议道。   程晏撇了撇嘴,语气不屑地道:“去个屁。”   说完,他又拿起那片羽毛,开始用嘴对着吹。   “哎呀呀,这是几个意思,大好的天气不出去放风筝,在这儿吹羽毛玩儿,我们小少爷出息了啊。”温明蕴的声音响起。   程晏吓得吸了一口气,当场把那根羽毛吸进了嘴里,他立刻“呸呸呸”几声吐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他从床上坐起,面色不虞地看着她。   温明蕴还牵着两个小姑娘进来了,敏姐儿和薇姐儿都瞪大了眼睛看他。   “表哥。”敏姐儿明显知道他是谁,立刻屈身行礼。   薇姐儿则是歪着头,暗暗思索着眼前这个眼熟的人到底是谁,她绝对见过,而且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啊,是笨蛋!”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光着脑袋,有些奇怪,但是那张脸她不会记错的,是在外祖家见过的笨蛋。   当时这个笨蛋可是丢了好大的脸,还想在厨房里调皮捣蛋,被抓住了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呢。   姐妹俩几乎一前一后出声,听起来好像是在说相声,一唱一和的,直接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表哥是笨蛋。   程晏瞬间气得眼睛圆瞪,脸色青白交加。   “你过分了啊,不经过我同意就闯进来,原来是想带着两个孩子来笑话我!”   他自然不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瞬间就把罪过怪在了温明蕴的头上。   敏姐儿立刻去拉妹妹的手,给程晏道歉:“表哥勿怪,小姨母带我和妹妹来散心,她又担心你的身体,所以就一起来看你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这小丫头明明看着才几岁大,说话做事却井井有条,很有长姐风范。   程晏从小到大就是个混世魔王,身边接触的也都是一群二世祖,每天作威作福,何曾见过这么乖巧懂事的人。   当然学堂里的同窗,也有不少知事守礼的同窗,但是他一律觉得那些人装。   说不定私下里都是伪君子,尽会耍阴招呢。   可是对着眼前几岁大的小姑娘,他什么嫉妒之心都没有,头一回生出浓浓的羞愧之情。   一个孩子礼数如此周到,甚至还关心他的身体,眼神里那种真情实感完全做不得假,这让他什么责怪的情绪都没了,甚至还隐隐生出几分感动来。   “我,我身子好了。”他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话来。   温明蕴忍不住偷笑,啊哈,果然程晏表现得再摆烂,他依然十分要面子。   这会儿他已经突破了不少羞耻心,但是在两个小孩子面前,他还是忍不住要维持形象。   “你身子好了还赖在床上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走走路,成日窝在屋子里都要发霉了。”她忍不住提醒他。   “我就喜欢在屋子里发霉,从此以后我要当一朵蘑菇!”程晏扬了扬下巴,哪怕说着不着调的话,也要摆出骄傲的嘴脸。   “哎,本来想让你领两位妹妹参观一下马场和训练场,毕竟我对那些地方不熟,不过既然你不欢迎,那还是算了吧。”温明蕴长叹一口气,故作遗憾地道。   说完之后,她蹲了下来,对着两个小姑娘道:“算了,你们表哥不带你们玩儿,只有小姨母陪着了。”   “姨母,那我们还能去马场吗?马场里是不是有小马啊,我都没骑过马。”敏姐儿对上温明蕴的眼神,瞬间就反应过来,说话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薇姐儿看不懂姨母和姐姐的眉眼官司,只是很兴奋地跟着说道:“骑马骑马!”   显然,她很想玩耍。   “谁说不能去的?”程晏立刻接话,他冲着温明蕴道:“我不去,你也可以带她们去啊。你对那两个地方怎么不熟?之前不还把我吊在树上吗?哪棵树吊得高,你一清二楚,现在装什么呀?”   “我对树的确熟,可是对国公府的马也不熟啊。我想带她们骑马,又不是把她们跟你一样吊起来!”温明蕴立刻反驳。   敏姐儿瞬间拉住温明蕴的衣袖:“姨母,我不要被吊起来。”   “表哥,你能带我和妹妹去骑马吗?”她很快又转换了攻势,目光恳求地看向程晏。   程国公府没有这样大的小姑娘,程晏也甚少接触妹妹这种生物,他头一回体会到心被软化的情绪。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马棚外,开始给两个小丫头选小马了。 第069章 教训野马   敏姐儿很快就骑上马,程晏给她挑了一匹枣红色小母马,性格相当温驯,上马之前还带着她喂了几把草,跟小马联络了一番感情,才扶着她上马。   之后便让侍卫牵着马,让她在训练场上绕圈。   敏姐儿十分好奇,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马背,身下来回的颠簸,一切都是新奇的体验,让她忍不住双眼发亮。   牵马的侍卫见她胆子很大,而且兴味十足,便稍微加快了脚步,小马绕圈的速度也不由变快,微风迎面吹来,透着一股清新的凉意。   “哈哈哈,骑马真有意思。”敏姐儿瞬间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睛都轻轻眯起,变成了两道月牙,完全是兴高采烈。   薇姐儿看到这一幕,顿时急得不行。   程晏仍然站在马厩前,一匹匹审视这些小马,又打量着薇姐儿的身高,结果过了半晌还没挑出一匹,似乎总没有合适的。   “表哥表哥,骑马骑马!”她急得都快跺脚了,忍不住轻声催促道。   程晏倒不是故意为难她,主要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实在太小了,屁大一点的身高,再小的马到她面前都显得无比高大,毕竟她看起来才刚走稳路的模样。   只是这会儿看她这么着急,程晏倒是生出了几分戏耍的兴致来。   “谁是你表哥,你不是说我是笨蛋的呢?笨蛋可挑不出马来,我看这里没有合适你的。你就站在这里看着你姐姐玩儿吧!”程晏边说边后退两步,高高跃起,伸手拽下一片树叶叼在嘴里,把街头无赖的气质拿捏得相当到位。   薇姐儿一听他这么说,瞬间脸色就垮了,撇着一张嘴就要哭。   虽然母亲告诉过她,去别人家做客,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儿哭,但此刻看着姐姐潇洒骑马的身影,而她只能站在一边,这种不公平对待的委屈感,还是让她无所适从。   程晏见她眼眶红了,并且已经蒙了一层水光,像是眨眨眼就落下泪来,顿时慌了手脚。   他没想弄哭一个小孩子,看起来好像他连三岁小孩儿都欺负一样。   温明蕴原本站在一旁没吭声,她带着两个小姑娘来国公府,一是让她俩好好玩一玩儿,放松心情。   二是给程晏找点事情做,况且这俩小姑娘也听话,不是那种熊孩子,反而聪慧会哄人,能给人带来安定和治愈感。   程晏从小就是孩子王,他会玩的东西多了,可以带着俩小姑娘见识不少新鲜事儿,暂时将那些烦忧遣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互补。   只是这会儿瞧见程晏这状态,立刻忍不住开口奚落。   “哦,程少爷今日好威风啊,不愧是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瞧瞧把孩子吓得。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瞧见了,肯定不再怀疑你的恶名是虚假得来的。”   这满是崇拜的口吻,配上不对味的词儿,阴阳怪气拉满。   程晏瞬间扭头斜视她,这个女人还是如此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们俩是你二姐姐的孩子吧?能教出这样孩子的母亲,一定十分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很难想象她们的母亲竟然与你是亲姐妹,真是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程晏毫不客气地开口,还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嫌弃意味。   “那还是你想象力太过贫瘠,没见过世面。你祖父和外祖父都是独当一面的老将军,谁能想到竟然孙子辈儿里,生出你这么个奇怪东西。跟你一比,我真是不值一提!”温明蕴嗤笑一声,迅速怼了回去。   两人完全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着谁,难听话专门往对方伤口处撒盐。   当然程晏明显稚嫩许多,温明蕴的伤口在哪儿,他至今连个脉都没摸到,还扯上温明霞来嘲讽她,完全是白费力气。   程晏气得脸色通红,嘴皮子功夫,他的确不如温明蕴,当场把嘴里的叶子吐了出来,往前快走了几步,似乎要动手。   “呜呜,你们别打架——”薇姐儿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了,被这气氛吓得哇哇大哭。   小孩子简直是水做的,她这雷声大雨点也大,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还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你看,吓到薇姐儿了吧,赶紧帮她挑马。”温明蕴立刻责怪他。   程晏抿嘴,他都被弄得无语了。   “有你这么当姨母的吗?一点儿样子都没有。”最终只憋出这一句话来。   温明蕴和他印象中的女性长辈,真的毫不相干。   虽说他的成长中,很缺乏传统温柔的女性长辈,唯有世子妃这个刻薄的,但他也是见过别人家的女性长辈。   明知道吵架会吓到小孩子,温明蕴还是不客气地开怼,之后在薇姐儿哭了之后,她也没有立刻哄,反而让他来挑选小马止哭。   眼看薇姐儿哭得可怜,程晏也只好让丫鬟抱着她骑上马,两人同乘一匹,免得她坐不稳摔下来。   好在她人小,也不需要马跑起来,就这么慢慢地走,堪比散步的速度,她也很高兴,瞬间破涕为笑。   “给我也挑一匹呗。”温明蕴抓了两个苹果,丢给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   程晏撇嘴:“你做什么美梦呢!”   她长叹一口气,开始绕着马厩走,像是在搜寻有什么看中的马。   “真的不帮我挑?”她走到程晏身后,又问了一遍。   “你是耳聋耳鸣嘛,我不是说——”他没好气地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   温明蕴抬起那只细弱的胳膊,看起来只是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却听程晏“嗷——”的一嗓子叫出来,完全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哀嚎,像是被踩了尾巴以后。   马场里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大家纷纷把视线投过来,就见程晏蹲在地上,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宛如一个遭受重击的可怜人。   “你们玩儿你们的,不要让马受惊,程少爷在撒娇呢!”温明蕴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道。   两个小姑娘离得都比较远,既在兴头上,又十分相信小姨母,听完这番话之后,瞬间投入到骑马上。   “娘的好大儿,几天不拍拍你,就忘了我对你的教诲了?”温明蕴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尽是戏谑。   程晏对上她这奚落的视线,憋屈屈辱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的确忘了,这个女人气吞山河的力道了。   再加上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一巴掌拍下来,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   “行了,你先疼着,我去跑两圈。”她说完,就直接挑中了一匹白色大马,准备牵出来。   这匹白马毛发柔顺,鬃毛顺滑茂密,而且长得还很周正,绝对是一匹帅马。   再说她很想体验一回骑白马当王子的滋味。   “别,这匹马非常烈性,你还是选旁边那匹红的。”程晏拦住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温明蕴眯起眼看他,这小子还蹲在地上忍痛,根本不和她对视,一看就憋了一肚子坏水。   “行,听你的。”温明蕴直接将那匹红马牵出来,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利索。   程晏见她已经上马,嘴角立刻扬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只是肩膀稍微动了动,立刻牵扯到后背的痛点,笑得比哭还难看。   温明蕴一上去,就感到身下的大马有些不安分,不停地踩着马蹄,还打着响鼻,这是一种抗拒的表现。   “夫人,您快下来,这是匹烈马,还没彻底驯服。”不远处教骑射的武先生,看到这一幕,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急声提醒。   可惜,这句话提醒得还是太迟,这匹马脾气果然很烈,见背上的人根本没有要下去的意思,瞬间就扬起前蹄,想将她甩下去。   温明蕴自然察觉到了,她双腿夹紧马肚,单手死死抓住缰绳,不让它得逞,另一只手则抬起来,对准了马头拍过去。   本来还咴咴叫得欢的红马,被这一巴掌拍下来,瞬间就噤声了。   两条前蹄踏踏实实地落回地上,不再焦躁不安地来回甩着,更不敢叫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连尾巴都不动了,活脱脱一副被打傻了的模样。   “喂,小乖马,你要是敢把我摔下来,我把你头揪下来!”   温明蕴边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马背,边用最轻柔的嗓音,说出最凶狠的话语,简直是精神分裂。   急速跑来准备救人的武先生,等到了面前,看到红马乖得不行,瞬间怔住了。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闭眼太频繁了,要不然怎么觉得错漏了一段重要情节,这匹野马方才还那么嚣张,怎么眨眼间功夫就乖得不行了?   “夫人,您没事儿吧?”武先生愣愣地询问。   “无事,我自小就受小动物喜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论多么凶狠的豺狼虎豹,到我面前都变成了小乖乖。你看这匹马多乖啊,可能是它也怜悯我体虚多病,想要带我体会驰骋的感觉。啾啾啾,走吧,乖乖。”她抽出腰后别着的马鞭,轻轻一甩。   这匹烈马没有一点小脾气,瞬间扬起四蹄,一溜小跑起来,跟之前摇头晃脑的发疯状态,判若两马。   “不是,这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还啾啾啾,之前我这么唤它,它直接尥蹶子,要不是我躲得快,脖子都被踢折了。”武先生一脸发懵,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完全是有感而发。   像这些一看品种极好的马,脾气都相当大,一般不是它们认可的人,休想安稳坐在它背上,更不可能指东不敢走西。   就连国公府出了名的训马高手,都没完全驯化成功,结果温明蕴上去之后,瞬间就消停了。   看着夫人骑在马背上惬意的背影,武先生的心中生出了无数羡慕的情绪。   程晏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拜托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哪是什么人见人爱,分明是猫嫌狗厌,只是不敢表达出来而已,全都被打服了。   方才看起来,她只是轻轻拍了拍马头,但他可以确定,那一巴掌绝对比打他用力多了,当场就把马给打懵了。   如今看着那匹马的智障表现,他都合理怀疑,马的脑子已经被拍碎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什么反抗都没有。   在绝对武力之下,什么天性都得收敛起来。   上一秒还是暴躁野马,下一秒就成了乖啾啾,没救了。   温明蕴其实骑术一般,毕竟温家是耕读世家,没有程国公府这种自带马场的豪爽,另外她之前又致力于装病,骑马这种激烈的运动,和她那柔弱的身体实在不搭配。   不过她身下的马好啊,简直像是开着自动驾驶的车,不需要驾驶员有什么开车技术,知道拉个手刹打个火,让车子动起来就行。   “乖啾啾,跑快点儿。”她再次拍了拍马头。   这回完全没力道,纯粹的爱抚。   不过这马仍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加快速度,还不敢跑得太快,免得再尝一下她的铁砂掌。   虽然它听不懂人话,但是它懂疼啊。   还是冷不丁地来一巴掌,谁都受不住啊。   况且它还感受到了温明蕴身上满满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但凡她往它头上拍,它都感到一阵冰凉,人都说马血很热,但是这一巴掌下来,它满腔对人类瞧不起的燥意,都变成了对这个女人的恐惧。   对不起,方才是它鲁莽了。   “敏姐儿,薇姐儿,来,拍手。”   温明蕴跑了几圈之后,逐渐找到感觉,手中的缰绳和马鞭已经运用的比较纯熟。   当她来到两个小姑娘了身边,就放慢了速度,张开手臂,准备和她们击掌。   不过她们身下的两匹小马,明显很怕大马,显得有些躁动,好在牵马的侍卫们都经验十足,很快就稳住了。   “啪——”   “啪——”   温明蕴成功和两个外甥女在马背上击掌成功,两个小丫头都是乐得咯咯笑出声来。   虽然她们无法在马背上驰骋,但是小姨母这种恣意盎然的状态,还是传递了过来,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   “啾啾真乖,奖励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温明蕴看到外甥女的笑颜,顿时心满意足,觉得这趟带她们出来玩儿,是来值了。   心情好了,她就忍不住与马同乐,自作主张给它取名。   可怜原本一堆酷炫的名字等着它,例如疾风、红缨、闪电等等,但是都与它无缘,以后它就叫啾啾了。   像只鸟的名字,活得也是一副鸟样儿。   等骑马活动结束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都很累了。   薇姐儿更是开始打哈欠,明显到了午休的时间,温明蕴让人领着她们去安顿歇息。   她则留下来,坐到了程晏的对面。   “怎么,想骑马了?”温明蕴轻声询问。   方才她们在骑马,程晏就坐在马场外围看着。   实际上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是平时要么离开,要么自己也上场,哪里还可能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干就干看着。   “不想。”他回。   “你伤还没好吧,要骑马的话还得一段时间。”   “伤好也不想骑。”他斩钉截铁地道。   温明蕴只当他是耍脾气,毕竟之前就是骑马丢的脸,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拗不过弯,但他向往冲锋杀敌,怎么可能离开骑马。   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不过温明蕴并不怎么平静,她甚至还皱着眉头,时不时用衣袖挥舞两下,最后还拿起香囊放在鼻尖处闻嗅。   “你瞧瞧我对你多好,知道你心情不好,哪怕周围充斥着马粪味儿,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陪在你身边。儿啊,你要记住为娘对你的一片真心啊!”温明蕴说得真情实感,差点把自己都感动哭了。 第070章 冲突再起   对于她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程晏忍不住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看着她。   “你方才往我伤口上拍的时候,可完全没有慈母的样子。”程晏立刻提醒她。   “谁说的,大英雄岳飞的母亲还在他背后刺字呢。我只不过拍你一下怎么了,你也太脆弱了。我是希望你能成才。”温明蕴据理力争。   为了让她的歪理站得住脚,她还把岳飞拉下水,脸皮十分的厚了。   午后,等两个小姑娘睡醒了,温明蕴就带她们逛园子,又让采买的小厮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回来,全都摆在桌上,铺得满满当当。   虽然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或许落在别人眼里,完全上不得台面,但是对于孩子来说,显然十分新奇。   三人都玩儿得不亦乐乎,温明蕴之后还和她们一起做风筝,风筝骨比较难弄,但是上面的画全是交给她们,薇姐儿手小也软,甚至连毛笔都拿不好,温明蕴就丢下笔,直接让她用手掌作画。   “姨母,我画得不好。”薇姐儿看着做风筝的油纸上,全是她胡乱涂抹的手掌印,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怎么会,你画得明明超棒,色彩大胆艳丽,非常潮流的混搭风格,你在小姨的眼里,就是未来的大画家!”温明蕴冲着她就是一顿吹捧。   薇姐儿虽然听不太懂她的话,毕竟充斥着各种现代词汇,但是她知道,小姨母在狠狠地夸她,非常高兴,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敏姐儿的画就更不用说了,之前我把你的话带给二姐看,她都不停地夸。线条流畅,想象力丰富,以后你们姐妹俩肯定能在书画界有一席之地!”温明蕴也没有冷落敏姐儿。   她在现代社会,可是去夸夸群混过的,夸得有理有据,听起来就让人十分信服。   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姨母,和她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开心。   “夫人,世子夫人派人过来,请您去韶华堂一见。”红枫撩起帘幕,进来通传一声。   温明蕴一听这话,浑然不在意地道:“跟她说,我这里有客人,去不了。”   “小姨,您有事可以先去忙,我会带好妹妹的。”敏姐儿立刻抬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温明蕴见她如此懂事和敏锐,顿时捏了捏她的脸:“哎呦,我的敏乖乖,小姨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你们玩儿,其余的人和事都得靠后。除非宫里下了圣旨来,让我过去,否则哪儿也不去。”   “可是——”敏姐儿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目光在屋内伺候的丫鬟们身上绕了一圈,又闭上嘴,显然是怕隔墙有耳。   “你们都下去。”温明蕴挥挥手,立刻让小丫鬟们都退下,只留着红枫伺候:“敏儿想说什么,尽管说。这个红枫姐姐是从小伺候我的,没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可是世子夫人是您的长辈,是姨父的婶婶,也是您的婶婶。像这种夫家的亲戚,最喜欢拿孝道压人,若是小姨不去,会被人说闲话还没法还口的。”敏姐儿果然大着胆子畅所欲言起来。   她迟疑片刻,又补充道:“我娘和大姨母都是如此。祖母和徐侯夫人都喜欢立规矩,根本没办法拒绝,若是不去伺候她们吃饭,娘和大姨母就要被说不孝顺。您幸好没有婆母在身边。”   这两句话,她说得十分小声,甚至到后面已经细如蚊蝇。   毕竟是在说长辈们的是非,她显得十分心虚。   若不是替小姨考虑,她定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   温明蕴沉默了,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全都涌上心头却又说不出来。   眼前这小姑娘才几岁大,若是在现代正是沉迷玩耍和零食的年纪,心里惦记着吃吃吃和玩玩玩,可是敏姐儿却已经懂得许多道理。   况且这些应该不是温明霞告诉她的,而是她自己观察到的,至少在徐侯府发生的事情,温明霞并不知情。   她观察到母亲和大姨母在婆家的处境,包括面对婆母这些长辈时,哪怕温家姐妹都不是蠢人,可是有孝道压在头上,她们应对的时候就束手束脚。   这是整个时代对她们的压制,而像敏姐儿这样的女孩子长大之后,又会受到新一轮的压制。   她们从小就身处在这个环境,没有人告诉她们可以反抗,世世代代的女人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甚至是越聪明懂事的女孩子,就越提早明白这个道理。   “嗯,敏姐儿说得很对,但是道理和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我们要懂得取舍,学会最大限度下让自己快乐。小姨母不在乎贤良的名声,更没有受制于世子夫人,我对她没有任何的期待,也不希望和她搞好关系,所以我不在乎惹她不高兴。”   温明蕴酝酿了一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   但是她不想给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毕竟要符合时代,不能一蹴而就。   “小姨,我听不懂。”敏姐儿懵懂地看着她。   温明蕴轻咳一声:“简单来说,就是世子夫人与你姨父有仇,她看我也不顺眼,所以明知我这里有客人,还是要我过去,纯粹是找茬。我自然不能如她的意。我回绝她的邀请,她若是见好就收,那一切安好,但之后若是还招惹是非,我绝对会给她难看!”   她不再用文绉绉的口吻,索性简单粗暴,直接摊开来讲。   敏姐儿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啊,有仇,那的确。   不过她很快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小姨母,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交流,你谁都不告诉行吗?跟娘也不说。”   “行啊,小姨母最喜欢和你有小秘密了。你想说什么,一次性说个够!”   “若是您与婆母同住,她刁难您,您会如何选择?”敏姐儿抬头问她。   “同样的选择,我会告诉她,我有客人在,不方便过去。”   “您为什么可以,而娘和大姨母却不会这么选择?”敏姐儿显然是真的好奇。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温家的嫡姑娘,也都是出嫁女,选择却如此不同。   若说夫君的配置,小姨父的身份地位,恰好处于大姨父和蔡耀辉之间,高不成低不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我对婆母、夫君和孩子都没有期待。二姐之前对蔡老太有所忍让,一直不彻底撕破脸,因为蔡老太是蔡耀辉的亲生母亲,而她对蔡耀辉有感情和期待,二姐不希望让他难做,想要家和万事兴。”   “而大姐与徐侯夫人的相处,那就有些复杂了。首先那是徐侯府,哪怕她对婆母和夫君都没感情,也没期待,但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撕破脸。源哥儿是徐侯府嫡长孙,以后会成为世子,乃至徐侯爷,而若是大姐不孝顺的名声传遍望京,那就会影响源哥儿的继承地位。”   温明蕴非常认真地跟她解释,一字一句掰碎了说出来,并不因为她是小孩子,就随意糊弄。   “至于我,你的小姨母,天生冷酷无情,自私刻薄。最重要的就是要让自己过得好。对婆母、夫君和孩子,全都没有期待。做人做事只讲究一个规则,那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若对我差,就都给我滚蛋!”   她一改之前正经的模样,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   敏姐儿直接被她逗笑了,连连摆手:“小姨母在谦虚,你明明对家里人都好。娘经常提起你,吃饭睡觉刺绣喝茶,几乎样样都能想到你。”   温明蕴也跟着笑起来:“哎哟,二姐是不是拿我做反面教材,让你们别学我挑食梦游捉弄先生!”   “对了一半,不止反面教训,还有正面夸奖。好也是你,坏也是你,处处都是你,不过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俩能有如意一半聪明快活,娘就满意了。”敏姐儿眨眨眼,脸上尽是狡黠的笑容。   温明蕴瞬间被感动到了,她一把将敏姐儿搂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两口。   “小姨母,我也要我也要!”一旁画得起劲的薇姐儿,把画笔一扔,也冲进了她的怀里。   温明蕴一左一右搂着,分别给了大亲亲。   “夫人,这回是国公爷派人来,让您去前厅。”绿荷走了进来,轻声通传。   这一句话,瞬间就打破了满屋的温馨气氛,温明蕴的脸色一沉。   她很快压住心底的不快,扬起嘴角冲她们笑了笑,安抚道:“两个乖乖,你们在这里玩儿,小姨去去就来。让姐姐们拿好吃的来,我们府上的桂花糕和樱桃酥乃是一绝。”   温明蕴起身,整理一番衣衫,就准备前去。   “小姨母,您是不是要去给人难看了?”敏姐儿仰头,拽住她的衣袖,轻声询问。   她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是,敏姐儿真聪明。没事儿,小姨最擅长让人不痛快。这个府里想给我难看的人,最后都自找难看!”   她给小姑娘吃了颗定心丸。   这话说完,她也有些心虚,应该不会带坏小朋友吧?   “您能带我去吗?”   “这——”温明蕴停下话头,显然在思索如何拒绝她。   “妹妹还小,她会怕,但是我不会。祖母和娘吵架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我的,我能帮上忙。”   敏姐儿不等她开口,就自顾劝了起来,还把她的顾虑都想到了。   温明蕴再次感叹,敏姐儿真是一个早慧的孩子。   她完全无法拒绝。   “好吧,不过小姨不需要你帮忙,你在旁边看着就是了。提前说一声,小姨给人找难看的时候,一般都比较吓人,你不要担心,只要想着小姨在骗他们就行。”、   温明蕴叮嘱绿荷照顾好薇姐儿,就搀着敏姐儿的手,往前厅走。   “孙媳见过祖父。侄女见过二婶。”温明蕴福身行礼。   “这是我二姐的孩子敏姐儿。”   她引荐了一番,小姑娘立刻跟着行礼:“见过国公爷,见过世子夫人。”   国公爷坐在主位,次席就是世子夫人,世子爷并不在。   说实话这对公公儿媳的组合,召见她过来,着实有些奇葩,也不知道是要谈公事,还是后宅的事儿。   “你怎么还带个孩子来啊?”世子夫人皱了皱眉,语气里透着不解。   “二婶,之前您召见,我就告知过了,我要陪客人,自然不能冷落了她。薇姐儿正忙着吃东西过不来,不然两个我都得带过来。”温明蕴不疾不徐地道。   她先让人安顿好敏姐儿,才慢悠悠地坐下来。 第071章 双方对峙   “我们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能单独过来吗?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世子夫人开始发难。   温明蕴转头,冷脸看过去。   “我说了今日要见客,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挑今日说,连明天都等不到吗?二婶,您说我听着,莫非是二叔要纳贵妾吗?一刻都等不得。”她毫不客气地回怼,瞬间就把紧张的气氛拉满。   敏姐儿原本在红枫的伺候下,正伸手准备拿一块糕点尝尝,毕竟温明蕴方才说了,程国公府的厨师非常擅长做甜点。   只是她没料到,这才两句话的功夫,就直接进入战斗状态,瞬间把手缩了回来。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她并不害怕,毕竟蔡老太一个乡下恶婆子,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十分纯熟,更是毫不在意形象,直接往地上一趟就撒泼打滚。   她只是感到惊诧,毕竟她之前所看到的,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姨母,面对长辈都会温声细语地打太极,尽量稳住场面。   从不曾见过小姨母这种状态,长辈刁难她,只会比长辈更加刺人。   “这是你一个晚辈能说的话?还当着孩子面儿说,也不怕污了她的耳朵。”世子夫人气得眼睛圆瞪,忍不住用力拍向桌面,砰砰作响。   温明蕴嗤笑一声:“二婶这话说得,您若真是那知礼的人,就不会在我会客的时候,硬要请我过来。“   “祖父,二婶既不愿意说,那您说吧,究竟是何等大事,都惊动您老人家了。”温明蕴直接转向他。   程国公看到她带着薇姐儿出现的时候,心底就暗叫糟糕,再一听她的话,顿时眉头皱起。   “你二婶没说你有客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下回再说吧。”   “别啊,既然我都来了,就说了吧,不用再跑第二次。”温明蕴立刻摆手,她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程国公不语,只是看向世子夫人,似乎再说你搞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碰见秦老夫人,她隐隐对你这个继母有微词,觉得你没照顾好她的外孙。明明程晏被打得那么惨,休养了许多日下不来床,但是你身为他的母亲,却并没怎么照顾他,反而一直往蔡府去,着实是厚此薄彼了些。”   世子夫人轻咳一声,她再开口的时候,明显语气要温和许多,显然是被温明蕴之前怼回来给震住了。   甚至都不敢说是自己的意见,反而把锅丢到秦老夫人的头上,随时有转圜的余地。   薇姐儿一听提到蔡府,顿时有些紧张,她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自己家。   这几句质问明显是有备而来,温明蕴在姐姐和继子之间,选择了照顾姐姐,隔三差五去蔡府,还把两个外甥女带回来玩儿,又是骑马又是陪伴,连长辈的召唤都不来,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外孙?我记得程晏的亲娘秦氏,并不是秦老夫人亲生的,虽说是记在她名下的嫡女,但是全望京都知道,秦老夫人不待见她,还直言过,这是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抱来的野孩子,她不认这个女儿。”   “当初秦氏与亭钰定亲时,秦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儿,甩脸走人,还想过要把她亲生的嫡女换来嫁人,只是被秦老将军阻止了。如今二婶说老夫人关心孙子,这话我可不信,您要不让她当我的面儿说?”   温明蕴丝毫不怵,反驳的话有理有据。   她可是望京百晓生,高门大户后宅里的事情,那是一清二楚。   事实证明,世子夫人的确是诓她。   毕竟温明蕴身子不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子夫人只以为她并不清楚这些,才找了这么个烂借口,万万没想到,这刚说出来就被人怼了回来。   一旁的国公爷都看不下去了,端起桌上的茶盏喝茶,心里责怪这二儿媳蠢笨,怎么尽闹出这种笑话来。   “你不用和我抠这些字眼,秦老夫人就是个爱看人热闹的。总之她提过,我知晓蔡夫人滑胎,情况凶险,可是你也不能一心只扑在她身上。程晏可是被太子下令,让锦衣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受到的伤害丝毫不小,也不见你关心分毫,只是让厨房炖点汤,嘴上说说而已,外人知道难免议论。”   世子夫人卡壳了瞬间,很快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面上的表情故作凶狠。   她知道温明蕴难对付,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气势提起来,声音扬高,柳眉倒竖,显得非常强势。   温明蕴嗤笑一声,“哦,二婶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我有没有关心他,得程晏自己说了算吧。怎么,他和你们告状,说我只关心二姐冷落了他?”   “他是晚辈,还是你的继子。众人都知道继母难为,况且他名声也不好听,若是敢说你一点不好,只怕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要淹了他,他还如何敢张口。”   “我们是他的长辈,更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难免心疼他,要替他打抱不平!”   世子夫人说得头头是道,不得不说,这戏演得不错。   若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对大房心怀怨恨,或许还真以为她心疼孩子呢。   “那这事儿二婶不该找我,应该去温家,与我爹娘说一说这事儿。”   世子夫人轻咳一声:“你没生过孩子,就给人当了继母,行事有多欠缺很正常。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只是好心提点你,没到去你娘家告状的地步。”   她还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来。   温明蕴摇头:“二婶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去温家听听我爹娘是如何抱屈的。我嫁进你们程国公府受了多少苦,吐了多少血,你们不会忘了吧?”   “我爹是清流世家出身,最注重名声,可是他看我这样,几次对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怜我生在书香门第,却有个不中用的爹。倒不如给武举人当闺女,好歹婆家逼我诬陷我的时候,还能有人冲在前头。”   “程晏挨打,打人的是祖父,二婶和二叔只管躲在后面看戏,连面都不敢露。我娘家人得知程晏不能起床,派人送来了各种补品和膏药,却还要被你们编排。还趁着我外甥女来做客的时候,给我没脸,这日子要是过不下去,大家就都别过了!”   “来人啊,大爷在家吗?把他请过来,我要与他进宫,面见圣上。赐婚的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自然也无法收回这成命。虽然不能和离,但是我们可以去底下做一对鬼鸳鸯,顺带着把一家老小都带上,以后我投胎的时候也与二婶一起,她想怎么编排我就怎么编排我!”   温明蕴显然很激动,她脸上的表情全是痛苦。   语气十分急促,甚至开始不停地咳喘,显然是旧疾复发,大张着嘴说话的模样,还有些吓人。   世子夫人却并不害怕,上回他们夫妻俩敬茶吐血,程家人都害怕,那是怕被皇上挑错。   可如今是温明蕴被她抓住把柄了,对待姐姐那么上心,对继子却可有可无,说破天去那也是温明蕴无法站住脚跟。   她心底还在默默期待,赶紧吐血,多吐几口血,只要不当场吐死,她就说是温明蕴自己觉得愧对继子,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温明蕴竟然真的站起身来,颤微微地往这边走,似乎想到她面前争辩什么。   世子夫人见她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嫣红,下意识地就想起身离开,不与她起正面冲突,免得被误伤到。   但是温明蕴却已经走近,单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按理说一个病秧子,根本就控制不住她,可是世子夫人却觉得肩头上犹如压了千斤顶一般,完全无法甩拖。   “哇——”的一声。   温明蕴如她的期盼一般,吐出一口血来,却是直奔她的面门。   几乎是直愣愣的一口血,几乎一滴都没落到旁处去,全被世子夫人的脸接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胃里一片翻腾,几欲作呕。   这还不算完,温明蕴又是咳了两声,带出两口血来。   “二婶,你放心,我做鬼都会带着你全家一起的。”她哑着声音道。   程国公之前狠狠地拍了桌子一巴掌,“放肆”这两个字都到了嗓子眼儿里,忽然被温明蕴这几口血打断了施法,怔怔地看着他。   他怀疑,今日程国公府真的要办丧事了。   “来人啊,你松开我,快把她拉开!”世子夫人剧烈地挣扎着。   可是按住她的人坚如磐石,完全无法撼动。   “祖父!”好在门外很快传来程亭钰的惊呼声。   温明蕴的手掌终于离开了,摇摇晃晃地似乎站不住了。   她扭头看向程亭钰,面上的表情显得无比凄惨,柔弱地喊了一声:“夫君,你终于来了!”   看见男人迈过门槛,快步走来之后,她才放心地闭上眼,直接朝着他倒去。   她知道,程亭钰虽然看着病弱,但实际上很有一把力气,无论是背她还是抱起都不费吹灰之力,肯定能接住她的。   男人也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手臂接到了她。   但在接住的瞬间,却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瞬间推了一把,几乎把她推到在地上,又很快反应过来稳住她。   只是仍然不敢搂她,反而顺着这股力道,直接将她整个人放到了地上平躺着。   宛如躺尸的温明蕴:……   程瘟鸡,你大爷的! 第072章 大殿之争   温明蕴就这么躺在地上,敏姐儿吓得够呛,虽说小姨母之前叮嘱过她,再可怕的场景都不用害怕,全是假的。   但这情况急转直下,看起来比真的还真。   再加上此刻温明蕴就直挺挺躺在地砖上,怎么看都不像假的。   “小姨母。”她放下手上的糕点,让红枫抱她下来,想要凑过去细瞧。   红枫立刻搂住她,夫人方才吐了好几口血,必然十分狼狈,那张脸上还沾着血迹,看起来肯定十分吓人。   如果让敏姐儿凑近了瞧,只怕更吓人,为了避免小姑娘之后做噩梦,她只能拦住。   “大爷,您快扶夫人起来,地上凉得很!”红枫一边捂住敏姐儿的眼睛,一边急切地提醒程亭钰。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男人,大爷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之前和夫人配合得不是相当默契嘛,都能夫妻混合吐血,把整个程国公府的人都耍得团团转,怎么今日如此不灵光,不帮忙控诉国公爷和世子夫人就算了,竟然连扶都不扶一把,就让人躺在地上,着实太不体贴了。   程亭钰听到这话,略有迟疑,他搓了搓手指,之前的触感还在。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心中默念着请勿怪罪,动作僵硬地扶起她。   却只敢双手碰到她,连让她靠在怀里都不曾。   温明蕴差点伪装不下去,想要跳起来痛骂他几句。   明明之前打横抱起都毫无问题,这会儿装什么,那两只手僵硬地撑在她后背上,着实硌得慌。   “你们欺人太甚!”程亭钰抬头看向他们,之后两眼一翻,就直接晕了过去。   晕倒的时候,他还用力推起温明蕴,自己先倒在地上,然后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坚决不多碰一点。   温明蕴:……   我稀罕你!   屋子里立刻乱作一团,程国公都没说上两句话,孙子和孙媳妇就全晕了。   世子夫人更是气得不可开交,她现在浑身是血,还什么事情都没说清楚,活脱脱一个冤大头。   明明是来找茬的,结果茬刚找个头,人家就吐血了,还都往她脸上吐,连带着程亭钰也晕了,这对夫妻得是陶瓷做的吧,一碰就碎。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干嘛来的。   很快就上来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和侍卫,分别将两位大房的主人抬走。   他们这些人轻手轻脚的,抬人的动作相当熟练,还不让主子们感到难受。   当然都不用其他主子吩咐,已经去请大夫了,最先请的必然是姜院判,若是姜院判不在,就去请其他大夫。   只是其他大夫估计来凑数,这两口子的病,除了姜院判之外,就没有大夫能治。   一场闹剧收场,世子夫人哭声嚎啕地要人赶紧打水来,让她梳洗。   她这满脸是血的模样,根本无法出院门,连回自己屋子都办不到,若不然得被多少下人看笑话。   甚至因为鼻尖弥漫着血腥味儿,胃里一阵阵翻涌,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弯腰干呕起来。   “哭什么哭,你看你弄得是什么东西?挑哪天不好,偏要今日。还要把我给扯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还以为出了多大事儿!吵什么东西!”程国公脸色相当不好。   他是被世子夫人连哄带骗过来的,听她说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需要他坐镇,仔细找温明蕴说到说到。   结果等到了这里,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完全就是后宅妇人们的琐事,弄得他一个长辈在其中,简直可笑至极。   世子夫人被训得头都不敢抬,直到国公爷甩袖而去,她才再次哭出声来。   红枫把敏姐儿交给小丫鬟照顾,看着敏姐儿那担心的模样,红枫立刻凑到她耳边道:“表姑娘放心,我们夫人无事。”   她冲着小姑娘眨眨眼,就起身去伺候温明蕴了。   今日大爷表现得着实不好,估摸着还有的闹。   果然她进了里屋之后,让丫鬟们都退下之后,就接到了夫人的吩咐。   “夫人独自躺在这里不踏实,你们几个进去把大爷挪过来吧。”她去了隔壁房间,对着门外的小厮道。   为了方便大夫诊治,按照惯例,夫妻俩仍然躺在不同的房间。   只是守门的小厮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陪着笑脸道:“红枫姑娘,大爷今日早起就不舒服,如今又晕了,还是别挪了,一切等大夫诊治完再说。”   红枫抬脚,作势要闯进去,那两个小厮立刻上前半步,拦住她的去路。   这两人说是小厮,但是身形高大,动作利落,明显身怀武力。   她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就回去了。   今日姜院判当值,由于某位小皇子发热了,他要宿在宫中。   程国公府只好请来其他大夫,大夫进来之前,听到温明蕴又是吐血,不停地摇头叹气。   显然大夫知道自己是来凑数的,根本没什么用处。   温家这个病秧子,但凡吐血,都是要咽气的状态,神仙难救,除了姜院判。   当然这种丧气话,大夫不好当着国公府的面儿说,他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诊脉,没想到脉象并没有呈现将死的状态,反而毛病不大。   他试探着拿出瓷瓶,拧开瓶塞,凑近温明蕴的鼻尖,让她轻嗅。   没想到她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但着实醒了。   “嗯?”这个屋子里,最震惊的莫过于大夫。   “李大夫果然医术一流,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可否把这药留给我,防备以后。”   温明蕴被丫鬟们扶着坐起来,轻声细语地跟他道谢,结结实实捧了他一回。   “啊,当然可以。”李大夫被夸得飘飘然。   早听说姜院判救治温明蕴时,也是极其凶险,从不曾如此轻松。   难道说,自己其实是神医?   当然这种自满的感觉,到诊治程亭钰的时候,就瞬间被打回原形。   果然脉象还是那种相当复杂的疑难杂症,他只能表示无力。   温明蕴很快收到这消息,当下就哭着下了床,因为刚清醒不久,连路都走不好,还是在丫鬟们的搀扶之下,才摇摇晃晃地往隔壁屋子走。   守门的小厮看到温明蕴这副状态,当下就是一惊。   “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要见大爷,大夫说他要不行了,我要见他!”温明蕴的声音在打颤。   “夫人,您才刚醒,身子正弱,先回去养一养,等姜院判过来之后,大爷就能醒过来了。这会儿您去了,也只会更加伤心——”守门的小厮还想再劝。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明蕴急切地打断了:“你们这说得什么话,大夫讲得那么严重,你们却不让我去见大爷一面,究竟是何居心!”   两个小厮被她这番质问,皆不敢再阻拦。   温明蕴踉踉跄跄地往里面跑,只是快靠近床边的时候,却听“砰——”的一声,桌上的花瓶竟忽然碎了。   外面紧接着传来一阵尖叫声:“快来人啊,有火光!”   显然是遇到突发状况。   温明蕴微微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厮已然站在她面前,再次拦住去路。   “夫人,外面走水了,小的护您出去!”   其中一个小厮留下来保护她,而另一个则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人用锦被一卷,就这么扛着走了。   温明蕴:……   喂,你们真的很奇怪!   温明蕴眉头紧皱,她不知道程亭钰究竟搞的什么鬼,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来探望,外面就走水了,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跟着大爷。”她提起裙摆,直接往小厮的后背一跳,指挥着他跟上。   她在装病,没办法跑快,也追不上前头的人,但是同样都是小厮,你要是跑不过别人,绝对有问题。   她被小厮背出来之后,发现走水竟然是真的,柴房堆得草堆被点燃了,好在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程国公府一片鸡飞狗跳,温明蕴和程亭钰却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把戏。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同时,光明殿内在设宴,北魏使臣和大烨朝臣分成几列,相对而坐,泾渭分明。   九五之尊则坐在龙椅上,气氛显得很热闹。   众人无心关注美味佳肴,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在殿中央,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比武。   两位武者虽赤手空拳,但却招式犀利。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大烨朝的官员们满目红光,哪怕是注重规矩的文臣都满脸兴奋,甚至到精彩处,忍不住连连喝彩。   显然是大烨朝的武将更厉害,而且还是压着打的那种。   “砰——”的一声,北魏武将瞬间被压倒在地,再起不能。   “好!”皇上带头鼓掌。   这声夸赞一出,瞬间殿内就是此起彼伏的彩虹屁。   文臣们各种文雅语句迸发,堪比诗词大会,夸得绝无仅有,更是将北魏人的脸面踩在脚下。   北魏的使臣们脸色越发难看,叶利扬更是握紧了拳头,他都快坐不住了。   “王子,记住臣说的。”叶利扬身边坐着的辅臣,立刻轻声提醒。   叶利扬闻言,轻吸一口气,立刻收起羞恼,反而也跟着鼓起掌来。   “好,不愧是武鸣将军座下,武力果然拔群。”   “陛下,之前我们设宴比武,每回都是北魏胜利,但是武鸣将军一回来,就瞬间形势逆转。果然大烨武力共十斗,武鸣将军独占九斗。战神之名响彻北魏与大烨两朝,就连我这个北魏人都心服口服。”   他边夸赞还边站起身,冲着对面的人行礼。   这个弯腰行礼的姿势十分标准,甚至比给皇上行礼还要恭敬几分,瞬间就扎了众人的眼。   殿内的气氛为之一静,大烨文臣们立刻噤声,那些夸赞之词再也说不出口了。   的确如此,武鸣没领着他的士兵回来之前,大烨朝的武状元几乎被压着打,但是这几日连续设宴,每回都会有切磋,但凡是武鸣将军的手下,必然全部胜利,从来没有意外。   可是大好的喜事,被叶利扬几句话就弄成了悲剧。   众臣皆知,皇上对武鸣将军的忌惮,已经深入骨髓,结果叶利扬还在这儿火上浇油,分明是挑拨离间。   “王子客气了,你不如你叔叔。”   对于殿内诡异的气氛,武鸣将军充耳不闻,他稳坐桌前,甚至连眼神都不给一个,就慢吞吞地评价了一句。   瞬间就激起了叶利扬的情绪,仇恨和不服。   武鸣将军当初就是杀了他的叔叔,才一站成神,如今他竟然还敢主动提。   “将军这是何意?”他冷着声音质问道。   “你叔叔虽然死于我手,但他不屑于口舌之争,只在战场上争高下。而王子殿下却与之相反,我从未在战场上见过你。”武鸣给自己倒了杯酒,动作悠闲至极,与周遭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话音落下,大烨朝这边的气氛为之一松。   不少臣子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不愧是用兵如神的战神,在酒桌上也毫不逊色。   他知道北魏王子使的什么下三滥手段,不仅不接招,还直接釜底抽薪。   “将军所言极是,北魏王子出使大烨,想必于武艺上不大精通,多在文下苦工了。”大烨朝左丞相立刻开口,显然是助武鸣一臂之力,不放过这个贬损人的机会。   果然哪怕辅臣一再劝诫叶利扬稍安勿躁,他也完全忍不住了,当下便扬起下巴,向他邀站。   “武鸣将军未免太小瞧人了,我北魏皇室的男人,没一个孬种。还不会走路,就开始学骑马了,我们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既然你都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必然是要证明一番的,请将军赏脸,与我一战!”   他说完就直接起身,越过桌子,走到了大殿中央,明显是要与人对决。   “殿下!”辅臣一惊,连忙想劝阻,但是叶利扬人都站在那里了,说什么都晚了。   “哎,王子殿下何必如此,武鸣身为武将心直口快,一时失言。你乃是一国储君,比武之时刀尖无情,若是伤到你了,可如何是好?听朕一言,此事作罢!”皇上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不过这规劝之语,听起来倒更像是火上浇油。   “皇上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还请武鸣将军出手。”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武鸣,既然王子已经如此说,也不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不如就与他切磋一下?不过你要注意分寸,可别伤了贵客。”皇上立刻答应了。   他早就看叶利扬不顺眼了。 第073章 白日的你   “皇上,恕臣无法答应。”武鸣将军明言拒绝。   “为何?”九五之尊一愣,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臣的武艺是在战场上习得,只会杀敌,不会切磋,更不懂得手下留情。”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沉稳,但是落在叶利扬的耳朵里,简直是羞辱至极,瞬间就炸了。   “将军这是瞧不起我?”他质问道。   武鸣将军摇头:“我只是陈述事实。”   这话比他点头承认还要羞辱人,叶利扬当场气得够呛,握住酒杯的手都已经开始发白,显然是用力过头,恨到了极点。   今日他身边带的侍卫很足够,但是却根本不敢造次。   若是武鸣没回京之前,他身边带了这么多侍卫,必然会直接摔了酒杯,非常不给大烨朝的皇室面子,可是今日却不行。   他不敢直接闹大,不过言语之间却没那么客气。   “我进入望京之后,就听说武鸣战神几乎十项全能,但是唯一的缺点便是目中无人,自视甚高。原本我还以为是有人嫉妒将军贤能,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叶利扬十分滑头,都被气成这样了,还不忘挑拨离间,把大烨朝的皇室也拉下水。   “王子殿下看错了。”   面对北魏王子如此挑衅的话语,武鸣竟然还稳坐钓鱼台,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叶利扬气得绝倒,他真是不懂,为何武鸣将军名声正派,但是行事作风却相当不羁,天生自带讽刺感。   无论他的语气多么一本正经,但是说出来的话,始终都透着一股狗眼看人低的味道。   仇恨值拉满。   “武鸣将军此话不对,若是只有我们王子一人如此说,那必然是看错了,但若是这京中千千万人如此说,恐怕就不是看错了,而是你做错了。”北魏使臣终于忍不住了,出声维护王子,顺带着踩了一脚武鸣。   殿内瞬间寂静无声,就连大烨朝这边的臣子都闭口不言,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看你奶奶个腿,这一晚上,你们北魏真刀真枪的干不行,尽耍嘴皮子功夫了。这会儿还阴阳怪气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之前在北疆的时候,天天都要被你们骚扰,饭吃一半遇上叫阵,就得搁下筷子去应战。如今好容易来这皇宫里,我以为终于能吃个安生饭了,还在这儿叽叽喳喳的,猪肘子都凉了!”   “砰——”的一声闷响,最后还是武鸣身边坐着的副将先发火了,他猛地拍向桌子,杯盏都被弹起。   众人的视线瞬间全被吸引了过去,此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看起来就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将。   他还续着大胡子,若不是穿着干净的衣裳,完全像个野人作风。   “于钟,这是大殿之上,我们是使臣,不是在北疆叫阵,你放规矩点!”北魏使臣立刻认出他是谁,当下厉声呵斥道。   武鸣战神闻名天下,他身边的得力干将自然也名气不小。   民间很喜欢流传这些小故事,并且还神话他们,取一些威风凛凛的称号。   比如武鸣战神座下四大神将,六小偏将,这位于钟更是因为性格作风相当粗犷豪放,被戏称为“狼狗将军”。   这不是贬低,而是一份偏爱。   寓意是于钟面对敌人时,犹如凶狠残忍的饿狼,必然要赶尽杀绝;而他对着武鸣将军时,则化身成忠心耿耿的狗,恨不得天天摇尾巴,指哪儿打哪儿。   “跟我谈规矩,你也配?你们北魏杀人放火抢姑娘的时候,怎么不提规矩,都是一群狗娘养的东西,穿上一身皮就想上桌当人了,也不看看边疆那些死去的冤魂答不答应!”于钟显然是恨极了他们,两句话一说就开始爆粗。   北魏人被骂得脸色急变,几个武将当场忍不住回嘴:“你放什么狗屁,要不是在你们大烨朝的地盘,你嚣张不到明天!”   “哈,这话说反了。这要不是在望京,而是在北疆,爷爷已经把你的头盖骨给掀了。”于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毕竟是常年征战的死对头,互相对骂那是常态,有来有往。   而且战况不断升级,用词也越发污糟不堪,不仅彼此的父母,连十八代祖宗都被问候了个遍,人身攻击到让人叹为观止,不堪入耳。   不止九五之尊,就连其他朝臣都惊了。   他们从小学的是之乎者也,读圣贤书,奉行君子之道,何曾听过如此粗鄙的话语。   这也是光明殿头一回弥漫着如此肮脏的字眼,往常神圣的殿宇,都似乎蒙尘了。   大家的表情都不忍直视,但是那一群情绪激昂的武将并没有感受到,甚至声音粗犷,中气十足,对骂声一直传到殿外,连外面守着的宫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够了,这是光明殿,不是菜市场!”皇上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吼道。   两边这才消停了,不过彼此虽不再出声,但是各种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依然表示着对彼此的不屑。   九五之尊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很想让锦衣卫上场,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武将都拖出去斩了。   但是于钟是武鸣的左膀右臂,并且之前与北魏比试中,他头一个就上场了,直接把对方干趴下了,瞬间熄灭了北魏的嚣张气势。   不仅不能打压于钟,之后还得安排赏赐。   “于钟,吃你的饭。”武鸣敲了敲桌子,瞬间正怪模怪样的于钟,就恢复正常,埋头干饭,连个眼神都不给对面的北魏人。   原本激烈的氛围,才算是彻底平复下来。   “武爱卿,为了大局着想,你就莫要推辞了吧。”皇上稳住情绪,冷声道。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哪怕是强迫也要让他出手。   “皇上有令,末将不敢不从。”武鸣将军点头。   “王子殿下,你的邀站,我应了。不限你用任何武器或者暗器,碰到我的一根头发丝,都算你赢。”他起身走到殿中央。   “我不用你让。”叶利扬冷哼一声,直接起身迅疾冲过来。   他握紧拳头冲着武鸣的面具砸过来,武鸣立刻偏头躲过,不过这是个假动作,实际上叶利扬的左脚已经抬起,直接踹了过去。   “噗通”一声,叶利扬已经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殿内再次一静,不少人同时眨眼,他们几乎都没看清楚,武鸣的动作极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哈哈哈,好!”于钟带头鼓掌。   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叶利扬有些小聪明,还搞假动作,但他玩儿再多的花样,到了武鸣面前都像是小孩子耍大刀,可笑之极。   叶利扬抬起左腿踹过去的同时,武鸣已经冲着他右脚脚腕踢过去,叶利扬的身体完全靠右腿在支撑,被踹了个正着之后,自然是狠狠地摔了一跤,趴到地上的姿势犹如癞蛤蟆,十分不体面。   “殿下的假动作太过粗糙,若是我也有假动作,您的颈侧已经遭受重击。人的脖子其实很脆弱。”武鸣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叶利扬坐在地上,下意识地与他对视。   男人几乎全脸都被面具遮住,只余下一只眼睛露在外面,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像是看个死人一样。   叶利扬忍不住摸了摸颈侧,他知道武鸣没有说大话,因为那里正隐隐作痛,方才武鸣踹翻他的时候,一根手指点在了颈侧动脉上。   哪怕只用了三成力,他也觉得后怕。   “我们将军这个人就是体面,说话做事处处给人留脸面。王子殿下,你说是不是?这哪用三招啊哈哈哈……”于钟大笑起来,声音里透着相当的爽快。   叶利扬听闻此言,屈辱感更甚,不仅不放弃,还更加凶狠地攻击过去。   这回他不再赤手空拳,而是按了一下护腕的开关,瞬间就有一把匕首弹出来,锋利的刀刃正对着武鸣。   他也不站起来,就这么保持着坐姿,立刻抬手扎了过去,端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这一刀只要扎进了武鸣的身体里,哪怕只是浅浅留下一道伤口,那战神之名也会受损,而且能打压大烨朝的气势。   只是一切都是空想。   哪怕他已经没做出任何多余动作,还是突然偷袭,但是依然快不过武鸣。   “咔嚓——”一声闷响,武鸣抬脚直接踢在了他铁制的手镯上,叶利扬提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瞬间剧痛袭来,他的右手被踢到一边,整只手以一个诡异的动作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这一击,我可以不踢开殿下的手,而是就着你的姿势,往你的方向踩住手腕,让匕首反伤到殿下。您没穿铠甲,胸前都是破绽。”武鸣慢悠悠地开口,依然还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仿佛是武先生在教自己不成器的学生。   但其实并不是如此,他在陈述如何反杀叶利扬。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份威胁,哪怕他的语气再怎么轻飘飘,压力也是巨大无比。   第一击的时候,北魏人还不以为然。   王子殿下打不过武鸣,他们早就猜到了,毕竟武鸣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但是武鸣之前说什么重击颈侧这话,他们只以为是他在装模作样,给自己脸上贴金。   当这第二击打出来的时候,那些轻蔑的想法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是真的能轻而易举杀死叶利扬。   叶利扬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他痛得浑身打颤了,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当着两国群臣的面儿,他可以输,但是不可以惨叫。   否则传进父亲的耳朵里,他的储君之位很快就会易主。   “王子,继续吗?”武鸣催促道。   “武鸣,你都把殿下的手腕打断了,还怎么继续?”北魏使臣立刻开口。   叶利扬却从地上爬起来,冷声打断:“继续。”   他让大烨朝的侍卫借他一把剑,皇上很快就同意了。   实际上九五之尊心里十分忌惮,进入殿内面见皇上,除了皇上允许的内卫之外,其余人一律不得带武器进殿,可是北魏王子明显不在其中。   他哪怕把明面上的刀剑都扔了,但是身上藏有的各种机关暗器定然不少,若是凑得近了,兴许都能把大烨皇帝给杀了。   不过这次比试,既是皇上一力促成的,他也不好阻拦。   叶利扬轻吸两口气,立刻提剑攻了上去。   倒不是说他忽然变得光明磊落了,而是在武鸣将军这样绝对武力面前,再多的阴谋暗器都是白费心思,还显得小人行径,为此叶利扬只能放弃。   他手握宝剑,脑子里其实一团浆糊。   哪怕搜索了一切他所学招式,仍然想不出能够压制武鸣的。   他一剑斩了过去,明明是费尽力气,却被赤手空拳的武鸣,抬起两指轻松接住,不能再进分毫。   叶利扬几乎是绝望的,他在武鸣面前,完全像个刚蹒跚学步的孩童,毫无招架之力,武鸣打他一点心思都不用花,根本就是在玩耍。   “杀敌时心不静,等于送死。殿下学武先修心,无论敌人有多强大,都不能生出恐惧之心,否则——”他边说边弹开剑身,发出“叮——”的声响。   “只能徒惹笑料。”   三招已过,武鸣毫不留恋,再次回到桌前坐下,举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于钟拍桌大笑:“的确是徒惹笑料啊,北魏王子,如今你知道那些流言都是放狗屁的吧。我们将军是第一等大好人,他谦虚谨慎,务实求真,从不会说大话,更不会瞧不起人。如果谁觉得我们将军目中无人,那只能说明你本身就是个没用的人,不值得将军看在眼里!”   他粗犷豪放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引起阵阵回音,震得人耳膜都发疼。   这话的侮辱性极强,北魏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因为没人能打得过武鸣,若还是纠缠不休,那么只会更加难看。   “传太医来。王子你感觉如何?可还坚持得住?”九五之尊故作关心。   “无碍,休养几日便可。不要打搅了诸位的兴致。”叶利扬好不容易才撑起一抹笑容。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早退。   若是因为一只手就轻易离开,那大烨朝的臣子们只会更加嘲笑他,被武鸣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   程国公府内,温明蕴一晃眼的功夫,程亭钰被小厮背着绕到了墙后面,等她追过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抓住背着她的小厮衣领,质问道:“人呢?”   “小的不知啊。”   “骗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她冷声道。   青衣小厮咽了咽口水,虽然他嘴里一根针都没有,但是总觉得嗓子难受得很。   “小的真不知,这转个弯就没了,您看见什么,小的就看见什么,毫无欺瞒。”   温明蕴已经不指望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答案来了,从他的后背挣扎下来。   她冷笑一声:“我看程亭钰能折腾到几时!”   温明蕴没再继续寻找,而是提着裙摆,往程亭钰的书房去。   守门的侍卫作势阻拦,但是当温明蕴拿出那个哨子一吹,把当日轮值的影卫召唤出来之后,她就成功混进去了。   “快点快点,让夫人追上,我们都得玩完。”   至于她苦苦追寻的程亭钰,此刻趴在小厮背上,不停地催促。   两人躲进西南角一处封掉的院子里,挑了一个房间进去,还把门关上,才都松了一口气。   “行了,别喊了,人没追上来。”   小厮一改之前恭恭敬敬的态度,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还直接把人放下来。   程亭钰立刻东张西望了起来,那副缩头缩脑的模样,着实有些辣眼睛。   小厮立刻“啧”了一声,“不许用主子的脸做出这种贼眉鼠眼的表情来,若是被人撞破了,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以为我想啊,这□□紧扒在脸上,一点汗都不能出,不然就容易露馅。”   眼前的程亭钰,声音一改之前的低沉磁性,反而透着一股急躁和陌生。   小厮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都跟你说了,不要做出这种表情。”   “程亭钰”撇了撇嘴,一把将脸上的皮揭了下来,露出一张略显青涩普通的脸。   正是影卫里的影十一,他的身形与程亭钰相仿,另外又比较会说话,不像其他影卫是个锯嘴的葫芦,所以才被选中当主子的替身。   “别打了,再打就傻了。我求求你了,别等露馅,待会儿你就跟主子说吧,我毛手毛脚,看不懂局势,赶紧换了我,让别人来。府里事情这么多,上回小少爷挨打,就被我赶上了,这次夫人和世子夫人打擂台,还要吐血往我怀里撞,这谁敢接啊!”   影十一欲哭无泪,他现在整个一话痨,槽多无口。   说实话一开始他扶住夫人,还没什么问题,可是凑得近了,就能闻到夫人身上的香气,影十一胆子再大也装不下去了。   “再忍忍,老大已经去等主子了,他抽出身就过来。”   温明蕴一直等到天黑,程亭钰才现身。   他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灯光映照在墙上,落下一朵莲花盛放的影子,相当唯美。   “夫人,我来了。”他笑吟吟地道。   “还没死呢?”温明蕴抬头,冷幽幽地看着他。   “知道夫人在等我,我想死又没舍得。”他对上女人的视线,瞬间收起笑容,肃着一张脸,变得认真起来。   温明蕴冷笑一声:“巧言令色。白天和我见面的人是谁?”   她问得相当直接。   男人沉默,气氛变得僵冷,他迟疑片刻,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应该是我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我不想猜你的事情,更不想牵扯你的隐秘。我之所以在这里等,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今日白天的那个你,手掌宽厚温暖,撑在我的肩膀上,还有力道也充满了安全感。”   “在装晕的时候,还不忘用胳膊护住我的后脑,既体贴又温柔,细节拉满。”   温明蕴的声音从冷漠,逐渐变得温柔。   脸上的表情也从面带寒霜到笑意满满,甚至她还单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都亮晶晶的,显然是喜欢到不行。   程亭钰每多听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一分。   “夫人你生气了是不是?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只有一个我啊。我知道白天在祖父和二婶面前没表现好,没能及时支持你,所以对你心中有愧,不敢见你。便躲起来给你做了这盏莲花灯,如今做好了才拿过来,这是给你的赔礼,还请夫人笑纳。”   他轻咳一声,努力撑起一抹笑容,双手将灯笼奉上。   这盏灯笼的确十分精巧,从他刚进来的时候,温明蕴就注意到了。   而且当凑近时,她的鼻尖还嗅到了一阵荷花香,灯笼里面的灯芯,正是盛放的荷花造型,所以才能在墙上投射出亭亭玉立的影子。   的确是很费心思的礼物。   “你亲手做的?糊弄鬼呢!”温明蕴抬头瞧他,摆明了不信。   “这盏灯笼的确是亲手做的,从灯笼的图纸,到材料的挑选,包括油纸上的图案和花朵的雕刻,一笔一划,皆是出自我手。我对天发誓,这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劈,让程晏日夜受雷电的拷问,这辈子都成不了才。”   他举起手发毒誓,面色相当认真,誓言也无比阴毒。   温明蕴的脸色稍缓,她知道男人最注重儿子的教育问题,做梦都想让程晏成才,这么重的誓言,就证明他在灯笼上的确没说谎。   她接过灯笼,看着里面燃烧的蜡烛,心情好了许多。   “行吧,灯笼我接受了,算你有心。”温明蕴的语气恢复轻柔,像是春风拂面,让人心情舒畅。   程亭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暗自窃喜这篇终于翻过去了。   这盏莲花灯的确是他做的,只不过并不是今日做的,而是三日前便做好了,想要当做她的生辰贺礼,如今为了让她消气,特地提前拿出来哄她。   “如今天色已晚,我先回房等你。你赶紧过来,记得要是白日的那个你哦~”温明蕴起身,提着灯笼往外走。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轻轻上扬,透着几分暧昧,甚至经过他面前时,还冲着他眨眨眼睛,说不出的娇俏。   程亭钰被她这笑容电了一下,只觉得浑身一麻,心底像有朵花开了一样。   但是等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瞬间那朵盛放的花就败了。   “慢着,怎么就要白日的我了,站在你面前的我不行吗?”男人气急败坏地道。   温明蕴很懂得如何拿捏他。   在听到男人这赌气的话,温明蕴克制住脸上的笑容。   小样儿,都到这一步了,还想抵死不承认,真当她没办法啊!   “不行呢,感觉不同。”她上下打量他一番,显然是认真比对,最后遗憾地摇头。   说完这番话之后,不等他发作,她就拿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肩膀上放,让男人的掌心贴着肩头,她闭上眼细细感受一番。   “白日的你,手掌更暖更有力,只是这么轻轻一撑,都让我心生欢喜。”她佯装陶醉其中的模样。   程亭钰被气得手发抖,他一丁点都笑不出来了,心情十分复杂。   “有什么话,我们在书房里不能说吗?”   “当然不能,不止话不能在书房说,有些事也不能在书房。”温明蕴点头,抬手整理了一番他的前襟。   女人的动作十分轻柔,还带着一阵幽香,像是暗示着什么。 第074章 倒贴自卖   “你要回房做什么事儿啊?”程亭钰忍不住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质问来。   “等白日的你来了,我再说。”   “那走吧,我就是我,哪分白天黑夜的。”男人抬脚就要往外走,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温明蕴瞬间避开,后退好几步,一副远离他的模样。   “你不要想骗我,毕竟是我的枕边人,你产生了什么变化,我可是清楚得很。总之要白日的你,若是眼前的来了,我也不搭理。这盏灯做得不错,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帐中看啊。”她冲他眨眨眼。   紧接着还仰着头,冲着虚空轻声喊道:“我等你,白日的那个,你要来哦!”   甩下这句话,她便提着莲花灯施施然离开了,背影婷婷袅袅,透着一股温柔妩媚的意思。   一直等女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他才收回视线。   “今日谁扮的我,出来。”   明明是很平静的话,但因为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完全听出了一股狠意。   影十一趴在房梁上把所有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听见主子叫他,差点摔下来,落地的时候也由于滑了一下,身形显得有些踉跄。   “怎么回事儿?都当了这么多年影卫,武艺还能退步。是不是听夫人夸你,心里太激动,一时之间把持不住自己了?”程亭钰的声音发紧。   虽然语气还是带着调侃的意味,但是这话说出来,就透着一股酸味儿,活像是来捉奸的。   “主子,属下该死。”   “就这一句话?不解释一下,这是要默认吗?当初找你来扮演我,不就是看中你长了张嘴,会说话吗?这会儿又变哑巴了?”程亭钰见他就这么几个字,就闭口不言了,顿时更加生气了。   影十一只能硬着头皮道:“今日事发突然,属下一时没有领会夫人的意思。当时夫人要晕倒,眼看后脑勺要撞到地上,属下怕她撞到,因此扶手扶住她。之后面对世子夫人的胡搅蛮缠,属下怕露馅,便也装作晕倒,为了不让夫人直接躺在地上,属下才伸手让她枕在属下的胳膊上,属下对夫人完全没有非分之想!”   他尽自己所能解释一番,实际上当趴在房梁上,听到温明蕴口口声声要找白日的程亭钰时,影十一听得浑身冒冷汗。   这是什么鬼?   夫人果然是猜到了,白天那个没能在长辈面前,和她共同演戏坑人的,不是程亭钰本人,而是某个人扮演的。   偏偏她只问了一句,在程亭钰没有直接承认的时候,她都不愿意逼问第二次,直接指名道姓要白日的他。   这不仅是对程亭钰本人的报复,更是对扮演者的反击。   谁让白天的时候,她要见他,可是扮演者却怕当面露馅,和两个所谓的贴身小厮一起联手,和她捉迷藏。   “你对夫人没有非分之想,这意思是夫人主动诱惑你的?”程亭钰眯起眼睛,语调变得更加幽冷了,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没有没有,属下算什么东西,夫人来诱惑我。”影十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她为什么看上你,还指名道姓就要白天的我?”   程亭钰这声质问,活像是被娘子抛弃的怨夫。   “你哪只手扶住她来着,让我瞧瞧什么样的手,被称为宽厚温暖,能让夫人惊为天人?”   影十一迟疑片刻,还是不敢违背主子的要求,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程亭钰目光紧迫地盯着他,很好,两只手都伸出来了。   “剁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他慢悠悠地道。   影十一当场就从腰间摸出匕首,眼睛都不眨地砍向自己的手腕,对于主子的命令,那就是无条件服从。   “叮——”的一声,匕首被一根银针弹开。   影卫的武艺自然很好,可是程亭钰亲自出手,哪怕是影卫也不敌他的功力,那把匕首当场飞了出去。   “说一个夫人看中你的理由,我就饶了你这两条胳膊。”   “主子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属下这两条手臂砍就砍了。”影十一直接给他磕了个头,又从靴子底抽出一把短刃,再次往手腕上招呼。   实诚得简直可怕,仿佛这砍得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杀父仇人。   程亭钰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再次一弹手指,将那把短刃打掉,眉头皱得死紧。   “谁跟我说你聪明来着?简直蠢得冒泡了。”   他无非是面子上挂不住,放几句狠话吓唬吓唬而已,结果这个蠢蛋也太不懂给他搭梯子了。   影十一被骂蠢,下意识地张嘴想回话,还能有谁,自然是影卫老大影一。   只是最终他还是没供出来,这回他听出了画外音,主子并不是真的要追究,只是嫌弃他笨而已。   影十一细细回想之后,反应过来了,才轻声道:“属下的手长得像鹰爪,既不温暖也不宽厚,当初来影卫所的时候,还被师父嫌弃过,说手这么小恐怕连剑都握不稳。夫人之所以那么说,应该是气恼您。”   他脱离了影卫死忠的心思,智商上线之后,脑子明显灵活了许多。   不仅有理有据地证明夫人说了假话,还能瞬间挠到程亭钰的痒处,给足了主子的面子。   “不错,手留下吧。”程亭钰果然很满意。   他连夜把账房叫了过来,开始盘账,一刻都等不了。   一直等到半夜,才摸黑离开。   他回到后院的时候,屋里的灯都已经熄了,显然温明蕴已经睡了。   “夫人,我来了。”程亭钰进入里屋之后,站在床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小心翼翼的,完全就是摆着认错的态度。   躺在床上的女人,轻闭着双眼,呼吸平稳,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夫人,我又给你带礼物来了。”这回他又凑近了几分,声音也杨高了些,确保她绝对能听到。   温明蕴依然没有睁眼,只是猛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准了他,摆明一副不搭理他的模样。   “玉芝香粉铺,成记食肆,天通钱庄……”男人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便一字一句地念着各种店铺名。   这些名字异常耳熟,全都是望京里繁华街道的店铺,还都是生意兴隆的旺铺,甚至有好几家店,温明蕴都去光顾过,也是贵族圈女眷们喜欢的地方。   温明蕴听着听着,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心里也产生了几分好奇。   大半夜的,他念叨这些店铺名做什么?   “这是铺子的房契以及掌柜们的契约。”程亭钰读完一溜店铺名之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并且伸手放下什么东西在床上。   因为靠近温明蕴的后背,所以她瞬间感觉到了。   “京郊西南景村的温泉庄子,卫城村的梅花庄……”他又念了几个庄园名。   这些田庄还不是普通种地的庄子,全都是精心建造好的富贵庄子,用来享乐和休养,哪怕是望京的世家贵胄们,都知道这些庄子绝对造价不菲。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网红都想去的地方,风景秀丽,人间理想。   这回温明蕴再也无法装睡了,瞬间起身,扭头看向他。   男人的怀里抱着个木匣子,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契据,每读一个名字就翻过一张契据。   “这些是田庄的地契,以及里面下人的身契。”   说完这句话,他又将这些契据放到了床边,和那一摞店铺的房契摆在一起。   温明蕴的脑子一热,她已经听到了金钱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她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地契房契上移开,转而看向他。   虽说她不是掉钱眼儿里,但是面对这么厚重的利益,谁能把持得住。   程亭钰简直就是扛了一座金山银山过来,堆得满满当当,还散发着金光银光,处处弥漫着金钱的铜臭味,她恨不得在山上打滚。   “这些是程亭钰剩下的半副身家了,今日全给夫人。”他斩钉截铁地道。   温明蕴先是一惊,忍不住想伸手去拿契据,但是又忍住了。   “当初说好的,要我教程晏成才,并且与你成亲,才将那半副身家给我。如今无功不受禄,你又把剩下的这些都给我是什么意思?”她眯起眼睛,努力让契据远离视线,不要影响她的理智。   她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那一半是为了程晏,这一半自然是为了我自己。”男人回答得相当认真。   这话倒是让温明蕴眼皮一跳,老男人足够果决。   “程亭钰,你再把话说得清楚点儿,别弄这些模棱两可。你当初要我教程晏成才,如今为了你自己,总不可能也是要我教你成才,想给我当儿子吧?”温明蕴皱眉。   “夫人如此聪慧,应该猜中我的心思才是。那一半买你教程晏,这一半自然买我当你的夫君。不只有夫妻之名。”他态度认真地解释道,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郑重。   “你想有夫妻之实,你想睡我?”温明蕴瞬间瞪眼。   不怪她提起夫妻之实,只能想到这些事,而是她对古代男人的思想,实在没抱什么期待。   虽说程亭钰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不错,从来不提猥琐话题,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口花花之类。   但是今晚她故意提起白日的他,还说出暧昧的话,兴许是打通了这位程家大爷的某些思想,让他迫不及待了。   “睡——”他被她简单粗暴的态度给震惊到了。   哪怕他知道温明蕴不是一般姑娘,可依然没料到她如此胆大。   男人轻咳一声,立刻摇头:“睡没想过,也想象不到。”   “那你想到哪一步了?不要想骗我。”温明蕴咄咄逼人。   程亭钰瞬间卡壳了,他的视线忍不住看向她的脸,似乎在认真回忆,自己对她幻想过哪些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哪怕是提起这种话题,男人看向她的眼神里,也丝毫没有猥琐,反而十分明亮,透着一股直白的欣赏。   “抱抱你吧,这个想象得到,毕竟之前抱过你。”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温明蕴会让身边的丫鬟做唇膏,到了秋冬季节,每日必涂,此刻她的嘴唇就十分好看,颜色粉嫩,看起来就很好亲。   “除了抱就没别的?”   “背也有。”   “还有呢?”温明蕴继续问。   “还有不想说。”男人拒绝回答。   实际上他最近盯着温明蕴时,视线总会停留在她的唇瓣上,现实中亲不到,但是梦里总会一亲芳泽。   可是当他很激动,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进行不下去。   要么是他着急地想要脱衣服,却根本脱不下温明蕴的衣衫,所有的系带都打成了死扣,他就一直解扣子,不停地解,直到把自己给憋醒。   等醒过来,他才念叨着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解扣子上面,解不开就直接撕啊,他那么孔武有力,几件小小的裙衫算什么难处。   下回做梦,他真的把衣衫解开了,温明蕴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白,可是他却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全部身体,只能看见她如雪的皓腕以及纤长的手指。   之后任由他怎么努力,在梦里都无法得偿所愿,仿佛冥冥之中有人阻止他一般。   这种好不容易做到美梦,但是却戛然而止的挫败感,让他无法说出口。   温明蕴看他莫名黑了脸,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干嘛,你这是什么态度!嫌弃我吗?”   程亭钰立刻摇头,迟疑片刻才稍微透露自己的心思:“没有,我是恼恨自己榆木脑袋,这都想象不到。”   没有比他再蠢的人了,好好的美梦,都成了噩梦。   梦里本想春宵一夜值千金,结果关键时刻却得不到抒发,清醒之后,情绪十分暴躁,而身体却依然处于亢奋的状态。   而他若是和温明蕴同床,还得保持君子风范,小心地让自己恢复平静,还不能被她发现。   但是梦里的人,就躺在身边,稍微一伸手就能将人揽入怀中,却不能成行。   温明蕴撇嘴:“梦里想象不到,所以你要用这些银子来买夫妻之实?”   她拿起契据,在他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十足的不屑。   他要敢说是,她就把这些都扔在他脸上。   这些契据,她想要的时候才值钱,她如果不在乎,那就只是一堆废纸而已。   “是买夫妻之间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别走半道上把我扔了。”男人轻叹一口气,似乎对她没什么办法。   “啧,你这叫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一有事儿就跑了。”温明蕴啧嘴,满脸不忿。   “你是。方才还要找白天的我呢。”男人立刻给了肯定回答。   温明蕴瞬间哑口无言,哎嘿,果然两人同床共枕很久之后,不止她了解枕边人,程亭钰也同样如此。   他比成亲之前,更加了解温明蕴是个多么理智的人。   没有东西牵绊住她,若他出了事儿,她绝对调头就走。   “别混为一谈,那白日的你呢,怎么不来?偏偏来了一个之前的你。”温明蕴皱着眉头,故作嫌弃地道。   “白天的那个人的确不是我,是影卫假扮的,剩下的我不能说。我的确有很多秘密,有些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牵扯深远,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姓命,实在不能坦言相告。可是如果不愿意说,你又凭什么信任我?”   “我不贪心,这半副身家,希望能买得夫人一个欢心,一点信任,一丝耐心与一分情意。”   男人的表情相当认真,语气也十分郑重。   到最后一句话,他甚至变得比以往更温柔,似乎还带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温明蕴之前佯装戏耍的小脾气,全都收了起来。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的情意用钱可买不来。”她扬起眉头,戏谑地说一句。   “那是必然,但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你我之间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我想要什么自然得先买,不能食言。”程亭钰点头,轻声解释道。   温明蕴听完之后,虽然知道他是在卖乖,好像在彰显听她的话,但实际上这是老男人的小心机。   他在证明,对她的承诺始终如一。   “行吧,这个梅庄我喜欢,就要它了。你的秘密我不问,但是当我让你办事的时候,而你恰好不在,还是影卫假扮,让影卫想办法告知我。不然下次我就跟影卫做交易了。”温明蕴从一堆契据里,挑出那张梅庄的地契,叠好塞在了自己的枕头下,其余的地契房契全都推了回去。   “我交给夫人的东西,没有往回拿的道理。”男人推了回去。   温明蕴冷笑一声,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想把自己搭上,也得看我要不要?你这么多秘密,浑身都漏的像个筛子一样,杀人放火肯定没少干,一堆麻烦事儿,我才不要你这个麻烦精!”   说完,她将契据一卷,不由分说全都扔到了他的怀里,直接往被子里一钻。   “睡觉!”   程亭钰看着缩在被子里的温明蕴,一阵无言。   他带着这么多契据,简直金山银山堆过来,还顺带着搭上他,完全就是带半副身家倒贴给她,结果人家没要。   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程亭钰哎!脸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倍儿棒,让五公主看了都得说一句是个好苗子的男人,竟然倒贴都没贴出去。   他越想越不甘心,直接扑了上去,伸手用被子把她卷起来,直接成了个蚕蛹。   “程亭钰,你发什么疯!”温明蕴被他突袭个正着,想要挣扎出来,但是双手双脚完全被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一双眼睛瞪着他。   男人压着她这只蚕蛹,一低头,就与她对视上。   她还想骂,但是对上他的眼神,瞬间话就说不出口了。   两人离得极近,她都能感受到他压在身上的重量,幸好是隔着锦被,没有体温的传递。   只是两人面对面时,彼此的呼吸喷在脸上,弥漫着对方的气息。   嫣红的嘴唇就在面前,程亭钰几乎不受控制地低头,想要一亲芳泽。   “程亭钰,你敢亲我!”她略有些慌,急切地道。   男人瞬间停了下来,对上她慌乱的眼神,最终改了方向,嘴唇落在了她的脑门上,还故意发出“叭”的一声。   “夫人,你说得太晚,已经亲了。”他冲她眨眨眼,翻身躺平在她身边。   没有他的压制,温明蕴来回滚了几圈,就将自己从锦被里解放出来。   也不知是被他压得,还是那一口亲得,温明蕴只觉得浑身冒火,脸颊都在燃烧,此刻定然是面红耳赤的。   “算了,便宜你了,以后再想卖自己给我,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她嘀嘀咕咕地道,屁股对着他一撅,翻身背对着他。   程亭钰愣了愣,仔细思考了一下。   自己究竟卖了什么给她,不是连倒贴都没要吗?   这个女人可真会做生意。   夜深露重,两人在略显窘迫的氛围里尴尬片刻,就都睡了过去。   毕竟白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温明蕴还被迫追着影卫假扮的程亭钰跑,运动量那是相当足够,而程亭钰明显也忙得分身乏术,哪怕是被撩动心弦,也不能细细体会,直接倒头睡去。   快到清晨时被窝里的汤婆子已经不热了,温明蕴逐渐感到很冷,不禁往热源贴去。   程亭钰还没睁眼,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怀里多了个人。   男人先是一惊,毕竟他自小习武,一向十分警觉,哪怕是睡觉也不可能被人贴近都没察觉。   但是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叹气。   其实半夜她贴过来的时候,他是有些意识的,但是很快辨认出是温明蕴,他就听之任之,甚至还主动将她揽进怀里。   同床共枕这么久,虽然每天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但是也习惯了她的气息,逐渐对她不设防,仿佛已经气息交融,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外面隐隐响起了口哨声,是影卫在催促他离开。   程亭钰眉头一皱,温香软玉在怀,完全舍不得离开。   他伸手捂住了温明蕴的耳朵,才压低声音道:“随便找个借口,今日我不出府不见客不应酬。”   屋外的人顿了顿,才道:“是,属下领命。”   温明蕴睡到自然醒,她稍微有些意识的时候,还在想着今日的被窝可真暖和,完全不想起来。   当她忍不住蹭着温暖处,感受到的不是柔软的锦被,而是硬邦邦的触感。   瞬间就睁开眼,对上了男人戏谑的笑容。 第075章 和谈分家   夫妻俩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床,各自梳洗。   等温明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敏姐儿和薇姐儿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乖巧等候了。   “见过小姨母。”两个小姑娘同时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动作那是相当标准。   “见过小姨父。”   带看到温明蕴身后跟着的男人,也立刻见礼。   “你们俩这都醒了,早膳吃了吗?”温明蕴看见她们,顿时有些羞窘。   好家伙,这么小的孩子都起得比她早。   昨日她和世子夫人大闹一场,又与假程亭钰“捉迷藏”,怕吓到她们俩,就让两人留在国公府里住了一晚。   好在敏姐儿比较早熟,温明蕴再三和她解释之后,她终于相信小姨母对着人脸吐血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没什么大惊小怪。   “没有,奴婢让两位表姑娘先用膳,她们说要与您一起,就吃了些糕点垫肚子。”红枫替她们回答。   要么说这两姑娘就是可人疼,明明小孩子禁不住饿,却还是要等温明蕴一起。   “乖孩子,以后来我这里,都不用等,想吃就吃。比在你自己家还舒服就行,你就把小姨母这儿当做玩耍的地方,不需要守任何规矩,但是出了这里,就得听你母亲的话。”温明蕴一只手牵起一个,往饭桌走去。   敏姐儿听到这话,忍不住偷偷看向程亭钰,显然是在悄悄观察小姨父的反应。   “不用看他,在这个院子里我说了算。”温明蕴自然是察觉到了,态度十分随意。   见到小姨母如此说,敏姐儿当场变脸,有些惊慌,显然是觉得小姨母说错了话。   在他们家,她知道爹是高攀了娘,但哪怕这种状况,娘都不会用这种态度和爹说话,相反还会一直照顾着爹的面子。   她知道,男人最要脸面了,特别是当着外人的时候。   小姨父可不吃软饭,小姨母这种态度,应该会引发不满吧。   她还在想着,如果小姨父发火,她该如何开口解围。   没想到走在后面的男人,却心情甚好地笑出了声。   “夫人说得是,敏姐儿不要太拘束,你小姨母领着你姐妹二人来,是想让你们开心的。若是处处讲规矩,比在自家还讲究,那就违背了她的初衷,她伤心了,可是会偷偷对着我哭的。”   “谁会哭啊,别听他瞎说。你们怎么自在怎么来,想守规矩就守,想玩就玩儿,没必要为了看别人的眼色,而装作很自在的样子。”温明蕴回头瞪了他一眼。   饭桌上,这对夫妻俩也会交流,显然他们并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那类人,但是用饭的姿势也很斯文,就处于一个轻松和谐的氛围。   敏姐儿的视线总是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连,她发现了,两人感情很好,虽然经常斗嘴,但是你来我往,反而让人心情愉悦。   小姨父不仅相貌好,而且性格也好,说话也着实幽默风趣。   他不会特地夹菜给谁,只是吃到什么好吃的,会告诉桌上的人。   “这道风味茄子烧得不错,口感软糯鲜香,你们可以尝尝。薇姐儿少用点,小孩子要口淡些。”   只是这一顿饭而已,敏姐儿就已经很喜欢这个小姨父。   人总会对比,她不禁想起亲爹。   蔡耀辉每次和她们一起用饭时,总喜欢给温明霞夹菜,甚至还亲手为她剔过鱼刺,一根根挑出来,着实细心。   之前敏姐儿也觉得父亲这种表现,是对母亲的一种关爱,可是每次他大献殷勤之后,总是会向母亲提要求,或是要给上峰送礼,又或是需要温明霞替他张罗其他。   这完全就是一场充满了利益的讨好,仿佛剔鱼刺是蔡耀辉的价值,之后要温明蕴为他的劳动支付酬劳。   当然还不止这些,若是不巧被蔡老太知晓了,那必然没个安生。   她能夸得人尽皆知,甚至还要和那些亲戚嚼舌根,嫌弃娶了高门女的不便之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尽让大老爷们儿伺候她。   明明只是夹几筷子菜,温明霞不仅要付出金银,还要名声受损。   敏姐儿怔怔出神,她想,小姨父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让小姨母处于为难的境地。   四人很快用晚膳,甚至因为气氛和谐,都吃得有些多了。   饭后,温明蕴提出去消食。   “走,去瞧瞧你们表哥醒了没?他应该不至于死灰复燃,继续躺在床上醉生梦死吧?”   于是四个人又去寻找程晏,毫不意外,惹来程晏一阵羞窘的咆哮。   他悲伤那股劲儿还没散去,再加上之前颓废,作息已经无法早起,所以四个人赶过来的时候,他还蒙头大睡。   亲爹和便宜继母一唱一和地嘲讽他,再有两个小表妹表情无辜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睁眼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迎来糟糕的一天。   *   由于武鸣战神回京,彻底压制住北魏的嚣张气势,再加上几次设宴,武鸣带回来的北疆武将们,始终压着北魏武人打,之前一直没能开启的两国和谈,终于可以双方坐下来,进行彼此对话。   于钟得知此事的时候,直接拍着桌面大声痛骂道:“笑掉人的大牙,合着我们将军不回来,北魏那群人说不谈,大烨王朝的臣子们就由着他们,这不就大鱼大肉白养他们吗?”   “那些文臣对待我们,挑三拣四,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动不动就说我们野蛮人粗鄙不堪,结果一遇上北魏那帮子真土匪,瞬间就怂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妈了个巴子的,要不是和北魏有血海深仇,老子都恨不得去投敌当大爷!”   他是北疆人,有记忆的时候,这个地方就连年被北魏侵扰。   只要有战争的地方,就会死人。   他接连送走了所有亲人,成了孤儿,但是北疆最不缺的就是孤儿。   在那样一个死人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的地方,没有人情道德,也没有律法约束,就看谁的拳头硬。   武鸣战神没有出现的时候,那里是一片人间地狱。   不止北魏抢百姓的东西,当地的贪官污吏更是各种搜刮,在这种不吃人就被人吃的情况下,良民逐渐变成暴民,直至所有文明制度崩坏。   打北魏,打朝廷,打土匪的,各种组织兴起,但是没有扛得住的领头人,大部分都是为抢劫找借口,扯大旗。   像于钟这种孤儿和流浪汉,就是被拉拢去充当炮灰的存在。   当然能活下来的人都不是蠢蛋,那些组织想在打仗的时候让他们顶在前面,他们也利用这些组织混口饭吃,吃完饭就找机会跑路,这仗谁爱打谁打去。   遇上混饭行情好的时候,于钟曾经在同一天,当叛军打朝廷,再当义士打土匪,之后又去应征民兵打北魏,说句不好听的,一天之内三姓家奴都当过,那天都吃撑了。   他说得是一时气话,但也反应了内心的极度不满。   武鸣将军就坐在旁边,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那张铁制面具,于钟瞬间缩了缩脖子,陪着笑道:“将军,您知道我的诨号,于大胡子,最爱胡说八道,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肯定是跟着您混得,让打谁就打谁!”   他没有把话说死,其实不止朝廷怀疑武鸣要反叛,他们北疆这些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人,大半也在心里嘀咕。   但他们不是害怕,而是无比的期盼。   就是因为有这鸟皇帝在,心眼比鸡屎还小,处处与他们为难,干脆推翻了他,让将军当皇帝,定都北疆,天天打北魏。   “少说废话,这里不是北疆。多少人等着抓把柄,你别把小辫子往人手里送。”武鸣冷声警告了一句。   “是,我先忍着,等下回就我们两人了,我再说。”于钟马上点头应答。   武鸣诡异的沉默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服从命令,还是在阳奉阴违。   和谈进展得并不顺利,北魏人的气焰仍然十分嚣张,大烨朝的文臣们,嘴皮子的确很溜,引经据典也是一把好手。   但是国力才是根本,大烨朝被北魏压着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远离北疆,所以记忆中北疆还是那个民不聊生的地方,他们对北魏仍然有诸多恐惧,甚至留下许多心理阴影,毫不意外的受制于人。   当第一份和谈协议拟好,拿到朝堂上讨论时,北疆诸位武将自然也在场。   “北魏原本要求割地,但是微臣据理力争,最终否决了这条提议。只是冬天来临,草原贫瘠,北魏人民的确吃不上饭。我们大烨乃是天朝古都,陛下更是宅心仁厚,总不能眼看他们送死,因此他们要求大烨每年赏赐五千头牛,五千头羊,还有一万旦粮食,粗粮也可……”   负责此次和谈的是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本该是和谐的搭配,只是这两人都出自望京的官员,牵扯到夺嫡之中,并不能完全从大烨朝的利益出发,反而是要替给自辅佐的皇子着想。   只是这汇报和谈协议还没结束,殿内就已经响起了冷哼声,着实充满了不屑。   “于钟,你有何话要说?”   皇上对这份协议明显也不满意,瞬间就找到了谁出声,立刻点名询问。   “皇上,末将心中有一困惑想问两位尚书大人。”   “你问。”皇帝立刻挥手,示意他提问。   “两位大人,你们是以什么身份去谈判的?”在朝堂之上,于钟明显比晚宴上要斯文许多,没有一张口就开始骂人,但是听他那来势汹汹的语气,也知道他没别什么好话。   “自然是大烨臣子去和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放屁,我看你们就是乱臣贼子,是北魏拍过来的间谍吧?北魏那种狼子野心的狗东西,他们是豺狼虎豹,是天生就会抢人东西的土匪,但凡大烨打不过北魏,他们都不可能派人来何谈。土匪忽然不抢人东西,开始走文臣那一套想要何谈,不是他们要脸了,而是他们打不过!”   “你们二位对一个手下败将,竟然还能谈到割地这种事儿。这是北魏哪个老匹夫说出来的话,你们当时竟然没给他两个大嘴巴子,让他滚回十几年前。还厚着脸皮把这事儿说出来,在皇上面前邀功,这用你们文人的话怎么说,叫恬不知耻!”   “陛下,末将和这两个老糊涂没什么可说的,我怀疑他们就是北魏间谍,请您派大理寺协查,看看他们是不是收了北魏给的好处,要不然怎么字字句句都在替敌国说话。还给牛马和粮食,你咋不把你爹送去给人倒夜壶呢!”   于钟不过几句话而已,就现了原形,粗话不断。   换着花样骂,把两位尚书骂得狗血淋头,都不带喘气的,足见他的肺活量有多好。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有辱斯文!皇上,于钟不仅殿前失仪,还污蔑微臣二人,请您替我二人做主!”   两人何曾被人这么骂过,甚至都上升到亲爹,这谁能忍。   他们一时之间气得手都打哆嗦了,偏偏又仗着自己是读书人,不能粗鲁地骂回去,只有憋屈得让皇上定夺。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显然大家还沉静在于钟的辱骂之中。   当官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的臣子不是没有,甚至还挺多的,毕竟文臣喜欢引经据典,你来我往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下来。   可这在朝堂上骂街的,少之又少,把同僚的爹都骂进来的,那更是只见过这一个。   北魏的确民风彪悍。   温博翰静静地站在礼部尚书身后,他在心里回味一番,竟然觉得骂得挺好。   他这个上司,近段时间与大皇子走得很近,听说还有联姻的意思,这一旦站队就很难做到纯臣,心底必然有偏袒。   这次的和谈也能看出,几位皇子包括太子的意思,都是尽快谈完,哪怕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赶紧把北魏人和北疆武将们全都送走。   这帮瘟神待在望京里,全城戒严,皇子们完全不敢搞事情,全都龟缩起来,严重影响他们夺嫡大计。   “两位爱卿误会了,于钟将军乃是从北魏出来的,常年征战性子难免急躁了些,但他也是为了我大烨着想。况且他出自北疆,最了解那边的情况,他既如此说,那北魏人的确没资格嚣张,这份协议作废,你们再谈。”   皇上沉默片刻之后,就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不仅没有追究于钟,还态度鲜明地站在他那边。   “下次和谈于钟将军也一起吧,你了解北疆人,若是北疆使臣再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你也好当面质问他们。不过两位尚书都是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为了大烨朝,间谍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   九五之尊很快就下了决断,两边都没落面子。   只是两位尚书面色都不太好,皇上让于钟加入其中,实际上就是对他们的不满。   北疆武将们了解北魏,那是必然的事情,之所以在第一次和谈,没让他们加入,无非是皇帝怕再给北疆武将一份好名声。   皇室真的一点好处都不想再让北疆武将沾了,所以才没叫他们,只是眼看着第一次协议拿回来,被于钟骂得这么惨,显然谈得狗屁不通。   皇上没办法,只好让于钟加入,但是北疆战神武鸣,肯定是一丁点都不能沾手的。   免得大烨朝的百姓,又把这种好事放在他头上。   下了朝之后,各人分道扬镳,等到了自己的地盘,于钟才咧着嘴对武鸣道:“嘿,皇上总算干了件对的事情。进了这鬼地方,看着热闹的街道不能逛,为了避免惹麻烦,连门都不敢出,终于让我有机会和那帮孙子打交道了,揍死他们!”   他边说边捏着拳头,常年习惯打仗的人,忽然消停下来,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他的仇人还打着和谈的幌子,与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区,只隔了两条街,却不能去斩杀仇人,让于钟像是对着茅坑吃饭一样,咽进去也想吐。   “别闹出人命,两位尚书的胆子小,否则又要参你一本,破坏两国和谈。”武鸣没让他闭嘴,只是叮嘱他小心。   于钟立刻点头:“放心吧,将军。”   第二次和谈很快开启,北魏人原本趾高气昂地去,但是一看于钟坐在对面,瞬间气焰就不稳了。   这位狼狗将军正是战神手下的四大神将之一,北魏丧生在他手下的亡魂无数,其中更有很出名的北魏武将,却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大烨朝是礼仪之邦,二位尚书更是心慈手软,见你们哭一哭闹一闹,就心软了。我说你们做人不要脸没关系,但总得有自知之明吧,一个手下败将而已,竟然还敢朝战胜国要好处,吃多了望京的红烧肉,脑子被油冻住了吧?”   “我们大烨也不要多,就第一次和谈协议里的数,五千头牛五千头羊,再加一万斤粮食,还有乱七八糟的。反正冬天来了,你们牛羊没有草吃,与其让它们饿死,不如送到大烨来当赔款。”   双方落座之后,还没来得及寒暄,于钟就直接开口,还当场反过来,把北魏索取的东西全都变成他们要赔偿的。   这次和谈显然很不顺利,对于这个要求,北魏当然不赞同。   目前北魏的确无法打赢大烨朝,但他们对大烨丝毫没有敬畏感,只是因为有了武鸣,才保住边疆的平安,他们十分的不服,能乖乖低头才怪。   偏偏有于钟在,每当北魏气焰开始嚣张时,他就回忆之前北魏人的丑事。   “两位尚书,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大禹将军的名号。这是个北魏人,听说很擅长治水,所以北魏王上赐下这个称号。哎,你们北魏大多数是湖泊,哪来的水要治,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那位大禹将军传得神乎其神,北魏人还说他是大禹转世,能拯救整个北魏。结果第一次上战场,就被我砍掉一条腿,战场上再也没见过。大禹将军如今怎么样了?腿还疼吗?”   这还只是个开始,北魏尚武,但是近些年战况不利,为了鼓励民心,他们就喜欢造神,挑一些英勇善战的男子出来,给他们增加无数传说,然后派去战场,只要不惨败,就能继续下去。   若是小胜一场,北魏民间能把人捧上天。   他们也想有个武鸣一样的传奇战神。   可惜天不遂人愿,无论他们塑造出多少英雄,最后都在战场上原形毕露。   像这位大禹将军都算好结局的,至少能捡回一条命,有好几个只参战几次,就被人斩于马下,北魏人之前吹得有多狠,事后就有多打脸。   不仅没起到激励民心的作用,反而是致命打击,几次过后,北魏就再也不敢这么搞花样了,老老实实打仗。   第二次和谈,就在于钟的嘲笑,北魏人的愤怒中结束了,连个方案都没拟出来。   *   “你今日不出门?”温明蕴又一次在男人的怀里清醒,她忍不住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靠着,轻声询问道。   自从他跟她坦白,最近经常偷溜出门办事,但是为了不被人怀疑,所以还要让影卫扮作他之后。   她就察觉到了几分规律,但凡他出门,都是很早就溜走了,甚至晚上都不在。   若是他不出门,一般在书房处理完公务,一定会回来与她同床共枕,甚至还抱上瘾了。   “不出门,程国公几次帮住二婶,我已经厌烦这个府邸了,而且和二房住在一起,人多口杂,对于我的行事也不方便,需要另做打算。”男人轻声解释道。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翻身面对着他。   “你准备搬出府?”   “是的,早在国公爷向皇上求立二叔为世子的时候,家产已经分好了。只是那时候我所行之事,需要程国公府打掩护,才迟迟没离开,如今也该走了。”   他连祖父都不叫了,完全像是在说陌生人,显然他对程国公早已失望。   两人立刻起床,为了避免有人胡搅蛮缠,说是温明蕴怂恿分家,所以程亭钰独自去了前院。   爷孙俩在书房见面,程亭钰将几本账册和几张银票递上。   “祖父立二叔为世子前,就先将家分了。只是当初我身子不好,不能离家,有些账后是公中出的,我都让管事一笔笔记清楚了。今日我准备与夫人和程晏收拾离开,便把账册与花销的现银一同奉上,还请祖父查验。”他说得相当清楚,态度也很果决。 第076章 蝗虫过境   国公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走了?”程国公下意识询问。   “不是突然想起,当初我与夫人成亲的第二日,其实就想离开了。毕竟当时闹得着实不愉快,还差点丢了性命,但是我总想着要侍奉祖父养老,不能当个不孝子弟。不过我后来想到,祖父或许并不需要。我们留在这里,二叔二婶心中总是有个疙瘩,为了家和万事兴,还是不留在府里碍眼了。”程亭钰轻声道。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一抹笑,但实际上却充满了自嘲。   程国公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是在为前几日的事情责怪我?那的确是你二婶做错了,她和我说有重要事情找孙媳,孙媳又不肯见她,才请我当个见证,我也不知她是胡搅蛮缠的。”   “况且上次见面,你媳妇被她气得吐血,当场全吐她脸上了,她被吓得够呛,回去之后就发热病倒了,直到如今还在屋里歇着,连管家权都交出去了。”   程国公还没死,他一直扣着程亭钰不想彻底分开,主要也是想借大房的光。   虽说程将军没了,可好歹那些武将故交,对程家长房还是偶尔有帮衬和照顾,多几分面子情,保着程国公府不倒。   这要是彻底搬走了,那是一丁点好处都沾不了。   “祖父,我何曾怪过您,只是不想在府里待着了。我大概与二叔二婶天生相克,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几乎三日一拌嘴,五日一斗狠。我与明蕴又是身子极其不好,这万一若是哪天闹得严重了,直接横尸当场,手足相残,不论是大房还是二房,恐怕都讨不了好。还请祖父成全吧!”   程亭钰言辞恳切,都不惜威胁起来了。   程国公虽然还不情愿,但是他看着眼前态度坚决的长孙,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仍然是不赞同的,只是程国公并不敢强留。   虽说这个长孙身子奇差,除了一副皮囊能看之外,其余看起来一无是处,但是国公爷知道,程亭钰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软弱可欺。   相反只要程亭钰坚持的事情,都会成功。   比如当初二房曾经想要大房的私产,程将军是武将,这些年征战四方,获得的珍宝大部分上交,但是将领们自动落下其中两成的宝物,这是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   这些宝物都藏在大房的私库里,二房生出了贪念,向着程亭钰施压。   各种手段都使了,可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得逞,甚至程亭钰以世子之位当诱饵,让二房不仅没捞到宝贝,还主动愿意分家,并且在资产上让大房占大头。   最终程国公奏请世子的圣旨交上去,世子之位落到了二房,但实际上国公府大半的财产归了大房。   二房打得什么主意,大家都清楚。   无非是觉得程亭钰活不了多久,程晏又是个败家子,完全无法继承,最后这些财产还是会落入二房之手。   可是如今程亭钰主动要求离开,二房的打算就是一场空了。   “有些东西先不急着搬,不然被旁人看出来,只怕要惹来笑话。”程国公提醒一句。   程亭钰轻笑:“祖父多虑了,平时已经被人看了不少笑话,不在乎多这一件。您请放心,我只会搬走当初分好的东西,不是我的多一件都不会拿走。”   他说完这两句话,就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程国公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又咽了回去。   当初都已经说好的事情,他就算想偏心二房,也不好操作。   只能让二房自己折腾了。   程亭钰说要搬家,行动简直雷厉风行,当天就与温明蕴商量,夫妻俩召集大房伺候的人,下达了各种指令。   最先搬走的是国公府院中的东西,比如放在国公爷前厅的青花石岗,那是皇上当初赐下给程将军的,只不过赏下来之后,国公爷看中了,程将军又是个孝顺的儿子,二话不说直接抬去了老父亲的院中,一摆就是几十年。   但是这说起来是大房的东西,搬家第一天就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过来,合力将这青花石岗抬走,端上马车,直奔大房新宅院。   动静闹得这么大,二房自然收到了消息。   他们这里也收着不少好东西,都是属于大房的。   光多宝阁上摆着的一溜摆件,最贵重的那几件,必然是属于程将军的,要么是战利品,要么就是御赐之物。   “你们做什么,给我滚出去!快点拦住他们,这院子里一草一木都是我和世子爷的,大房休想搬出去任何一样东西!”   世子夫人是戴着面纱出来的,倒不是她要装相,而是她的脸毁了。   那日被温明蕴喷得满脸是血之后,她不仅收到了惊吓,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感觉脸上奇痒无比,之后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她请了无数大夫来,都束手无策。   那疙瘩还霸道得很,白日养得抓肝挠肺,让人忍不住动手抓,但是只要抓破了,就会结痂流脓,最后留疤。   而晚上又疼痛无比,像是用开水烫过一般,让她在床上打滚。   碰都不敢碰,但凡有点小风吹拂而过,都好似针扎,痛不欲生。   就连传说中的神医都被请来了,也于事无补。   世子夫人成天躲在屋子里骂温明蕴,不用说,肯定是那病秧子传染给她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脸上这毛病还没治好,却又迎来这一重击。   大房搬走,比脸被毁了,还让她难以接受。   更甚者,她已经知道国公爷院子里的东西最先被搬走,整整搬了一天半,听说搬完之后,那个院子直接空了一半。   原本归置好的园景,因为那些贵重东西被搬走之后,显得七零八落,完全没眼看。   如今就轮到二房的院子了,那要搬走的东西更多了。   “世子夫人,您别让小的为难。这是当初分家签订的文书,东西都属于大房,您耍赖也是没用的。”   来督办此事的人,正是大房的李管事,这位管事之前乃是程将军手下的一员年轻小兵,只是后来伤到腿了,不能上阵杀敌,就被安排在后勤。   之后程将军没了,李运依然在大房效力,只是成了管事,对于管账管事那是一把好手,什么样的滑头没见识过,恰好让他和世子夫人周旋。   世子夫人一见到那文书,瞬间眼睛都红了,当下就伸手想要去抢。   只要把这张纸抢过来撕碎了,那么一切就可以当不存在。   反正如今世子之位是他们二房的,国公府也是他们的,程家的族老们自然也站在这边,都时候没了凭证,资产绝对能昧下来一半。   李管事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视线在她那面纱上扫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分轻蔑。   他们夫人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之前敬茶时吐过一回血了,世子夫人竟然不长教训,还来第二回 。   这次就没那么客气了。   虽然他不知道温明蕴究竟是用药,还是真的血中带毒,但他可以肯定,世子夫人这脸被毁了,离不开温明蕴的出手。   “你们几个各自核对好东西,按照单子上列出来的,一件一件拿稳了,可别摔到。这些可都是将军大人的东西,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管事一挥手,他身后那些侍卫就鱼贯而入。   这些侍卫显然都是经过训练的,独属于大房,明显比国公府原有的侍卫要训练有素得多。   “你们简直胆大包天,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些小贼都给我扔出去!”世子夫人也是准备齐全。   她把属于国公府的侍卫们,召集了大半过来守门,就是为了抵挡。   两方侍卫瞬间就对抗起来,开启了宝物争夺战。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李管事一马当先进入内院。   “这一对青花宝瓶乃是御赐之物,皇上祝贺将军生辰的,拿走。”   “四喜金蟾蜍,八宝玉净瓶,玉章大师的白梅图……这些都记在册中,端走……”   从进入内院之后,李管事便拿着账册核对,一一念出册子上的物品,几乎刚跨进门槛,能入眼的东西都是大房的。   一长串的名字报出,立刻有下人来搬东西。   侍卫们负责守院子,把那些“绊脚石”全都阻挡在外面,而小厮们负责抬重物,丫鬟们则轻手轻脚收拾古玩摆件。   这些人之前在国公爷的院子,已经走过一遭了,对待这些贵重之物有了不少经验,既不会磕了碰了,动作还十分麻利。   眼见李管事转了一圈之后,屋子里各种宝贝全都被带走,世子夫人只觉得,有把刀在剜她的心。   这些全都是她一件件精挑细选的,还都是心爱之物。   “当初大哥说好了给我们的,程亭钰他凭什么要回去?他是要违背大哥的遗愿吗?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放下!”   世子夫人气得跳脚,她当下冲出去,直接抢过一对宝瓶。   “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四周都是搬重物的,若是伤了世子夫人可如何是好,快把世子夫人搀扶走!”李管事挑了挑眉,随手指了指两个婆子。   世子夫人是女眷,还是主子,侍卫们自然是不好处理的。   不过婆子们却不用多客气,毕竟都是打着不让她受伤的幌子,那俩婆子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   世子夫人岑氏见她们上前来,当下也不怕,还张嘴骂人,想要把这些贱婢喝退。   不过来人并不怕她,直接去夺她手里的宝瓶。   眼看宝瓶要被夺取,她根本不是对手,岑氏直接甩拖她们,举起宝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我宁愿摔碎了,也不会让程亭钰和温明蕴如意的。二房的人听着,都给我把东西砸了,不要让大房带走任何一样!”   不得不说,岑氏真的心眼儿坏。   她宁愿摔碎了,也不想让大房称心如意。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为难住大房。   李管事只是撩了撩眼皮,那俩婆子立刻架住岑氏,至于二房其他下人们,都被侍卫看管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作乱。   “作孽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那是侄儿,分明是土匪啊,要逼得他亲二叔和二婶去死啊!”岑氏气得都站不稳了。   她叫骂一直没停过,但是这些下人们,都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埋头搬东西,没人搭理她。   二房里要搬走的东西明显更多,不止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有他们的子子孙孙,屋子里也有不少。   除了后院住的地方,还有前院的书房等等。   说是分家,但是以大房搜刮的状态来看,简直堪比蝗虫过境,但凡册子上有的东西,那是一点都不留。   当然有些人和岑氏一个心思,你不让我用,那我也不让这东西被带走,非常光棍地砸了。   李管事有备而来,直接带着珍宝阁的掌柜而来,但凡被砸了的东西,一一让掌柜的估价,然后搬走那人院中等价的东西当做赔偿。   这么一搞之后,二房就差被掘地三尺了。   温明蕴听着二房的摔摔打打声音,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好不容易遇到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她直接去了程晏的院子,就见他拿着一杆红缨枪在耍,不过显然他并不算熟练,平时使惯了刀,如今换成这样长的武器,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他不信邪,依然用力抓在手中来回舞着,并不愿放弃。   温明蕴没有出声,坐在石凳上,边喝茶边观赏着。   “啪”的一声,红缨枪最终打到了橘子树的树干上,整棵树都在打颤,树叶哗哗作响,还有十几片叶子当场被打落下来。   程亭钰咬了咬牙,气得一把扔了红缨枪,当场往地上一躺。   温明蕴都看愣了,她知道程晏深受打击,正处于摆烂状态之中。   但这往地上躺是几个意思,几岁孩子耍赖才这样,他今年都十四了。   而且她可以肯定,以程晏这倔驴性子,哪怕是回到他小时候,都干不出这事儿来,没想到等长大了,倒越活越倒退了。   温明蕴看不下去了,直接走上前。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少年自然是听得见,只是他却依然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完全不在乎。   “躺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困了,想睡觉。”程晏无所谓地道。   “你干爹都被你砸得秃了皮,不赶紧浇水施肥,抢救一下?”温明蕴看了看旁边凄惨的橘子树。   正是程晏之前认下的干爹。   这回他总算是有了反应,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最终躺得更平了。   “抢救什么,废物小晏救不了干爹。”他当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温明蕴瞬间哭笑不得,她是真的没想到,这次事情竟然把程晏直接从天堂打到地狱。   他的那些莫名自信,全部消失,都开始自称废物了,那是真的两级反转。   “行吧,那如果你干爹不幸没了,明年我会陪你一起给它烧纸。”温明蕴抬手招了招,让丫鬟给她拿来厚厚的皮毛,铺在地上。   她当场就坐在了程晏的身边,虽说如今是寒冬,像程晏这样躺在地上,估计得冻得够呛,好在她有防备。   “想聊聊吗?”   “聊什么?”程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聊你冷不冷。习武耍出一身汗来,就往这冰凉的地上一躺,以后人到中年估计就瘫了,看样子我养老是不能指望你了,说不定还要照顾你这瘫痪儿子!”   温明蕴漫不经心地道。   少年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视线停留在她身下的皮毛毯子上,最终走到另一边坐下。   幸好这毯子够大,坐两个人也是不觉得拥挤。   红枫是个很有眼色的丫鬟,都不需要主子吩咐,就让小丫鬟把茶点摆上。   热茶是刚泡好的,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温明蕴倒出来两杯,递了一杯过去,茶香袭人。   “你这次消沉得有点久,是因为被太子看扁了,还是让锦衣卫看了笑话,又或者是国公爷亲自动手把你打半死,让你觉得亲情淡薄,彻底伤心了?”她进入了正题,为了不让他出现应激反应,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随口提到。   程晏捧着一杯茶,热气熏着他的脸,茶杯的温度顺着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将寒气驱散。   “都不是,他们算个屁。”他竖起眉头,语气非常嚣张。   温明蕴挑眉,嗯,她闻到他身上的熊味儿了。   “你这句话一下子否定了三个人,不畏强权,不畏小人,不惧亲友,简直无敌加身了,那还天天一副咸鱼样儿,瘫给谁看?还是说少年心事来了,有喜欢的小姑娘?”她越发好奇。   程晏丢给她一个白眼,灌了一口茶,却烫得他龇牙咧嘴,好容易咽下去之后,才抹了抹嘴开口。   “小爷我先立业后成家!”他斩钉截铁地道。   在温明蕴的眼神逼迫下,他挠了挠头发,迟疑片刻才开口:“你有没有很崇拜的人,崇拜到做梦都想成为她?”   “唔,有吧。”   “那你发现她特别好,简直十全十美,无与伦比,自己再怎么努力,都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你会怎么样?”程晏一听她这肯定的回答,顿时有些激动,语气急促地询问。   温明蕴眨眨眼,已经明白过来,他颓废这么久究竟是为何。   “我明白了。你在乎的是武鸣将军。他是你崇拜的人,也是你的奋斗目标,以后想成为他。但是上次的接触,他在太子殿下面前不费吹灰之力保下你,让你觉得他很厉害,完全不可能成为他,是这样吗?”她的脑子里瞬间就勾勒出他的想法。   被说中心事的少年人有些脸红,但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不止,你离得远也不会武,应该是不了解内情。当时我的马失控,侍卫们完全把我当成刺客,无数暗器向我射来,瞬间就能杀死无数人。可是那些暗器却没有一个能伤害我,我甚至都没看到他怎么出手,那些暗器就全成了一堆废铁。”   “见到武鸣之前,我以为他只是个将军,虽然厉害,却依然可以被学习被模仿被超越。但是见到他之后,我知道自己是在坐井观天,难怪他叫战神,这个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他。”   “他是太阳,而我在他面前只能是废物、蠢材、庸人,大概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程晏说起武鸣将军时,简直像是进夸夸群修炼过一样,那彩虹屁是一套又一套,听得温明蕴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十几岁的时候,取下敌军首领人头,闻名天下。我十几岁的时候,只会对着橘子树叫干爹,想东施效颦耍个枪,还差点把干爹打死。这日子还有什么可过的?”   只是一对比现实,少年瞬间萎靡不振。   他甚至越说越丧,当场往毯子上一倒,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温明蕴的嘴角疯狂上扬,要不是顾忌少年这脆弱的心灵,她绝对要放声大笑。   原来他自我认知这么清晰啊,武鸣将军怎么不早来啊,瞬间把这小智障刺激得清醒了许多。   “你之前都是练刀剑的,在耍贱这方面有一套,那些武先生不是都夸过你吗?枪没耍过几次,根本不熟练不是很正常吗?”   她故意说着“耍贱”两个字,不过少年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注意到她的文字游戏。   “我知道,但是云泥之别,岂是那么好跨越的。我这坨烂泥,还是别想与日月争辉了。”   “也对,那你继续瘫着吧,等哪天彻底瘫痪了,我找个会耍枪的小厮伺候你。本来还想让你去二房找点乐子的,现在看来你是没兴趣了,算啦!”   温明蕴知道这小子就是休养身体,在床上躺得太久,清闲过头,胡思乱想想废了,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果然原本咸鱼躺的程晏,一听到“二房”这两个字,瞬间就变得精神了许多。   “二房什么乐子?他们又作妖了?”他语气急切地询问。   “他们没作妖,是你爹心疼你,觉得这宅子克你,老国公和二房还那么苛待你,就决定让大房离开。这次是大动作,要分开自然是走得干干净净,不只我们这房的人,还有那些属于大房却被他们拿走的物件,也都要搬走。”   “二房那些人哪里舍得,一个个哭爹喊娘,甚至还闹着砸东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难缠得很呢!”   温明蕴话音刚落,程晏就跳了起来。   “你不早说,我得赶紧去盯着,免得让二房占了便宜!” 第077章 生辰贺礼   程晏成功地被温明蕴刺激得拔腿就跑,由于二房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实在太招人恨,所以哪怕他此刻悲春伤秋,也能将少男心事放在一边,跳起来就往二房冲。   有了这么个混世魔王的捣乱,二房显得更加热闹了。   而且程晏于读书一事上,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是调皮捣蛋,那绝对一把好手,刚过去就出了不少馊主意,还当场形容出二房跟程将军索要宝物时,那副恬不知耻的嘴脸,臊得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就差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程国公府这一出搬家,闹得几乎人尽皆知。   正如程国公所说,被人看尽了笑话,但是程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笑话了,程亭钰执意如此,态度坚决,甚至让原本的国公府侍卫分成两拨,直接压着二房整治。   搬家一事,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月,属于大房的器物才被全部带走,整个国公府犹如进了匪徒一般,雁过拔毛。   *   两国和谈还没进入第三次,就被搁置了,因为皇上的生辰快到了。   这次既是整岁,又为了在北魏使臣面前彰显国威,所以生辰大办。   诸位臣子们自然是要准备上寿礼的,就连程国公府也不例外,只不过温明蕴夫妻俩毫不关心,反正他们也不是在朝为官的,更不求什么前程。   倒是二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各种搜罗天下至宝。   可惜程将军死得有些年头了,当初的风光早已不在,程家也没人拼出来,完全是在之前的遗辉下苟延残喘,根本抢不过其他富贵人家。   能递到二房面前的宝物,品相都相对一般,根本无法入了九五之尊的眼。   他们是着急又无奈。   最后竟然又把主意打到了大房头上。   从搬家前几日开始,世子夫人就病倒了,不仅脸被毁了,还有那些心爱的珍宝,全都不见了,看着周围“家徒四壁”的凄惨场景,世子夫人病得直接不能起身。   但是要给圣上的寿礼,必然不能怠慢,偏偏府里原定的珍宝,分家之后也属于大房,那是当年程将军驻守北疆之时,从北魏抢来的一块红宝石,形状很像一匹马,之后又经能人巧匠雕琢过后,立刻化身成一匹奔驰的骏马,栩栩如生。   大烨朝内很难出这样大的宝石,而且晶莹剔透,没什么浑浊物,哪怕不雕刻,也价值连城。   再加上还是从北魏抢来的,有特殊的意义,骏马还能代表马到成功,寓意吉祥,作为寿礼再合适不过。   “亭钰,这份寿礼早就选好了,你如今临时反悔,不太妥当吧?”程国公都忍不住跳出来说话。   “为何不妥当,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们大房的东西,是二叔二婶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程亭钰毫不客气地点出。   瞬间程世子的脸色就异常难看:“程亭钰,你是白眼狼吗?听听说得这叫什么话!你可别忘了,你也姓程,哪怕分家离开了,也改变不了你是我们程家人。给皇上准备寿礼,可不单是二房的事情,这都是你们应该做的!”   “老二!”程国公立刻轻声呵斥一句,转头对着程亭钰道:“亭钰,我知道你心中有苦,虽说这是你爹挣来的,但属于整个国公府。你之前把个人院子里的摆件都带走了,我不想说什么,但是宝库里的那些东西,你一件也不能拿走,那是程国公府的根儿。”   程亭钰没说话,他看向程国公,见老头儿面色严肃,这番话显然认真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原来国公爷在这儿等着我呢!各人院子里的摆件,与宝库里的东西相比,简直九牛一毛,那些东西上面还沾着将军的血泪,你却说他的儿子和孙子没资格继承,简直可笑!”   对于他这番嘲讽,程国公丝毫不放在心上,表情不变,语气镇定地道:“可不可笑你说了不算,皇上说了算。关起门来,咱们爷仨今日不防说说心里话。”   “你爹当初英勇善战,打过不少胜仗,但是他后来拥兵自重,功高盖主,整个国公府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一觉醒来被抄家灭门。当年的程家军何等风光,却也无比烈火烹油,你之前搬家,动用的那些侍卫,其实都是当初的程家军吧。”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了圣上的耳中,你觉得这些侍卫还有活路吗?你爹有兵权在手,还能护住他们。而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连自保都难,只怕是祸不是福。”   程国公完全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轻轻眯起眼睛,一改之前正襟危坐的模样,反而露出几分奸猾。   显然对着无数金银宝石,他也无法维持住国公爷的谱儿,对自己的孙子也直接威逼利诱起来。   “爹说得对,当初大哥的确弄来了许多金银,可是我们国公府也承担了风险。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把东西带走就一点不留,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反正大哥那些士兵,只认你这个主子,与程国公府其他人无关,要是闹到宫里,也只有你一人吃挂落,我们还会因为大义灭亲得到褒奖。”程世子瞬间满脸喜色,抬头挺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行,既然国公爷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各自安好吧。”   程亭钰甩袖而去,看着他的背影,程世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痛快。爹,还是您高明。之前我都要急死了,还以为您真的让这小畜生,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呢!”程世子立刻捧起了亲爹的臭脚。   程国公冷笑一声,脸上也带着几分畅快的表情:“这小子还太嫩了,他当初以为用世子之位麻痹你们,想在财产上都拿走。殊不知他这些日子的折腾,我袖手旁观不是不理会,而是等着他犯错。他果然和老大的旧部有联络,还把府里一半的侍卫换成他的人,尽耍一些小聪明。”   程世子连连点头,甚至忍不住搓着手。   “爹说得是,这回算是我们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嘚瑟。只要他不和大哥的旧部断了联系,我们就一直能压制着他!”   国公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这么蠢,就算他没联络,只要想拿捏他,随意栽赃,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姜还是老的辣!”程世子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父子俩笑得相当开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俩聊得这些话,就被写在纸上,放到了程亭钰的书桌上。   “呵,程家乃是武将世家,世代忠良,出了程国公这么个歪种,再到程世子就更不堪入目了。若不是程将军力挽狂澜,今日的程家早已成了瓦砾。”   程亭钰只是瞥了两眼,就随手扔进了炭盆里,看着纸被烧成灰。   “主子,寿礼一事,可还要按照原计划进行?”影卫询问。   程亭钰伸手敲击着桌面,沉思片刻,直接摇头。   “原先为了不让视线落在程家身上,不想处在旋涡中心,才要保持低调。不过要挑起争端,整个望京都不能安生,程家也难独善其身。换个计划,要闹就闹大!”   *   十一月中旬,皇上迎来了六十岁生辰,皇宫早就布置好了,各地官员都有派人前来送礼。   望京更是热闹非凡,不少富贵人家,提前好几年就开始搜罗旷世奇珍,想要献礼。   其他邻国也拍了特使,携带寿礼前来。   就连北魏都派了第二拨人马前来,显得无比郑重。   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前来,皆是高头大马,还有无数马车成排,街头巷尾处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温明蕴搬进新住宅的时候,也曾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在心底嗤笑。   望京府尹安排的排场很大,还请了无数侍卫管控局面,看起来好似万朝来贺,但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初万朝来贺,的确是小国孝敬些东西,然后带走更多的赏赐之物。   程晏还曾简单粗暴地总结,就是打秋风的。   但是如今大烨朝如果回礼给的不够多,估计这些邻国就有胆子回去宣战明抢了,都看着北魏的行径眼馋呢。   寿宴那日,前朝后宫都十分热闹。   程亭钰和温明蕴携手左上马车,却在靠近宫门出分道扬镳。   实际上程亭钰无官无爵在身,根本没资格进宫,但他打着程将军的旗号,贺寿的名单里还是有他。   程国公府搬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全望京都在吃瓜。   还有不少贵妇下帖子给温明蕴,想听这个当事人之一亲自说说,无奈都被她以身体不适打发了。   这次进宫听说也有她,不少贵妇们都在私底下说,这回她可跑不掉了。   只不过温明蕴没有进入女眷所处的殿内,而是被宫女领去了五公主的清芳殿。   “如意,你来啦!”五公主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相见都握住了对方的手,有段时间不见,显然甚是想念。   “你都瘦了,你二姐好不好?最近程国公府搬家,听说虽然你们大房闹得很大,但实际上好处没占多少,你有没有吃亏啊?”   “分家这事儿怎么不叫我,若是程国公那个老匹夫敢欺负你这个晚辈,我就用公主身份去压制他,看他还敢不敢在你面前叫嚣!”   五公主显然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刚见面就停不下来。   只是两人还没聊两句,外面就有太监通传:“叶丽莎公主到——”   五公主瞬间撇了撇嘴,“她怎么来了?我要接待如意,有些闺房私话不方便让她听,打发她走!”   她的话音刚落,叶丽莎就已经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显然是听见了五公主之前那番话。   “你当我想来,是贵妃安排我过来的,说是培养两国的情谊。有本事找你母妃去!”   叶丽莎轻扬着下巴,语气里充满了高傲和不屑。   只是当她和温明蕴对上眼神时,瞬间就怒气冲冲起来,像是应激的猫咪一般,身上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是你,温明蕴,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混账东西,你差点毁了我的脸,知道吗!”叶丽莎边说边摸向腰间,显然想拔剑砍人。   无奈今日乃是皇上过寿,宫门口的巡查严苛无数倍,不止刀剑这些东西,连犄角旮旯藏着的暗器都被没收了。   她没有趁手的武器,直接往前迈了两大步,冲到温明蕴面前抬手就要扇过去。   反正在北魏的时候,她也经常扇人耳光,谁让她不爽,她就动手。   不过她自然是没有得逞,五公主直接起身,一把推开她。   五公主用了大力气,叶丽莎被她推得连续后退两步,脸上的表情满是屈辱。   “你凭什么推我?你们大烨不是最讲究礼仪规矩吗?温明蕴用虫子做了一顶莲花金冠,送到我手里,结果那些虫子孵出来,爬得我满脸都是,脸上都起了红疙瘩,我都快毁容了,杀了温明蕴都不过分!”叶丽莎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当初都被气疯了,温明蕴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连做梦都是在生啖其肉。   可是虫子事件一出,她忙着治脸,总不能真的毁容。   无奈北魏随行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请了大烨太医院的姜院判,才把她给治好。   叶丽莎当初就放出话来,要将温明蕴五马分尸,叶利扬也站在妹妹这头。   虽说是妹妹挑衅在先,但是那个温明蕴竟然敢欺侮北魏公主,那就是不吧北魏放在眼里,必须得受到严重的惩罚。   可惜这个报复计划未能成形,首先是出了大烨皇帝抢秘药一事,之后又召武鸣将军进京,北魏嚣张气焰不再。   连哥哥在与武鸣比试过后,都是带着伤被人搀扶回来,她就更加不敢造次,唯有龟缩在宅院之中,并且还被叶利扬警告过,不允许再做出抢人首饰一事,完全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眼皮子浅,连虫子和金子都分不清楚。如意当时就说了,这是她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你就偏要抢。当初还信誓旦旦,说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怪罪。这会儿又说有虫子,谁知道你是不是栽赃陷害?”五公主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叶丽莎往前走几步,她仍然不放弃,还是要打温明蕴。   五公主就拦在中间,但凡叶丽莎冲上来,她就把人推回去。   两位公主各自穿着自己国家的华服,雍容华贵,但是这推推搡搡的动作,看起来着实不雅观,还透着十足的粗鲁。   倒是站在最后面的温明蕴,与她们相比,穿着比较素净,却表现得最有风度,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样。   最终温明蕴也没能再说上几句话,尽看她打架了,两人加起来最多不超过十岁。   *   寿宴开始,能与皇上坐在光明殿里用膳的人,自然是贵客中的贵客,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偏殿。   几位太监站在台阶下,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厚厚的礼单,开始唱喏。   皇室勋贵送的礼物被放在最前面,之后是几个邻国的贺礼,最后让朝臣们兜底。   勋贵们显然都使尽浑身解数,各种奇花异草、稀世珍宝,寓意也都极妙,看得人眼花缭乱。   至于邻国的贺礼,也有几件能入眼的,比如特色珊瑚,硕大的东珠,但是整体没有超出勋贵们的。   倒是北魏玩出了些不一样的花活来。   “北魏进献十位秘药之女,享用则可延年益寿,养精蓄锐。”当太监念出这句话之后,殿内先是为之一静,紧接着全场哗然。   谁在皇上的寿辰上,光明正大进献女人啊?   这种事情只能私下偷偷做,这摆到台面上就是有辱斯文,能让言官喷死的程度。   况且一般邻国进献美人,都是一国的公主,表示要与大烨联姻,还能扯上一层遮羞布。   而北魏一次贡献十位美人,一看身份不是高贵的,恐怕还是专门培养出来以色侍人的,这与那些供给达官贵人的瘦马有何区别。   皇上也是一怔,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他过得是六十岁生辰,不是十六岁,还进献女人上来,一次还来十个,隐隐戳中了九五之尊内心的痛点。   再美的美人献给他又有何用,如若不借助药物,他就只能看也不能睡啊。   “叶利扬王子,你们北魏这是何意?”皇上当场发问。   叶利扬立刻起身,冲着众人抱拳作揖,显然是学的大烨礼仪。   当然落在大烨朝的文臣眼里,那就是不伦不类,心里更堵得慌。   土匪也配学大烨朝的礼仪,野兽穿上衣衫,也不懂礼义廉耻,成不了真正的人。   “扬知道您喜欢我北魏的宫廷秘药,便写信于父王。父王得知后,立刻定下这份寿礼。这十位女子不是寻常人,她们既不会唱歌跳舞,也不会下棋书法,唯有一个优点,那便是从出生就被抱去药殿,侍奉秘药。日日被制作秘药的热气熏染,秘药的气息早已入体,成了半个药人。”   “虽说她们不如直接服用秘药有奇效,但是若与时常与她们共处,身上也会沾上药气,可让病弱之人恢复,也可让寻常人延年益寿,龙精虎猛。”   叶利扬这番话说得有些拗口,显然是北魏使臣提前准备的说辞,还弄得一股文绉绉的味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再次议论起来。   “此话当真?”皇上也完全坐不住了,几乎要从龙椅上站起。   “当真,药女不易得,毕竟秘药制作不易,每年成功的药丸并不多,而且若是共处一室的药女太多,沾染的秘药气息不够,也完全没效果,所以药女在北魏十分珍贵。”   “自我出生之后,总共得了二十人,其余十人皆赐给我朝重臣,父王如今身边的林夫人,也是药女。当然有人质疑,乃是人之常情,父王特地将剩下十人全都带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尽情试验。”叶利扬立刻点头,语气斩钉截铁,面色郑重。   “好,若真有奇效,朕必有重赏!”   九五之尊一拍桌面,豪爽地许下诺言,显然十分高兴。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诸位大臣各自与身边人交换眼神,大部分都透着不赞同。   天子乃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很难打动他。   况且要当九五之尊,第一条就是不喜形于色,不暴露自己的喜好,免得被人抓住可趁之机。   但是皇上老了,他已经走向衰老,明显感到精力不济,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消亡。   为此当有人告诉他,能有延年益寿的东西存在时,自然会心动。   而且北魏这十位药女,还是建立在秘药纸上,九五之尊是见识过秘药的神奇之处,因此对药女更有几分信服,才直接拍桌叫好。   “多谢大烨皇帝,向您致以最崇高的礼仪。”这回叶利扬换了北魏的姿势行礼,满意坐下。   终于轮到朝臣们献礼,为了表示尊重,把武鸣将军放在第一位。   往常这位将军送的都是战利品,今年也不例外。   “武鸣将军赠以北魏律齐大将军汗血宝马一匹,佩剑一把,北魏虎啸大将军铠甲一副,长刀一柄……共计二十件缴获之物,其中十件兵器,十件杂物。”太监扬高了嗓音,抑扬顿挫地念着。   只是这太监的心里直打哆嗦,说得好听点是缴获之物,实际上都是遗物。   因为他念出来的十个北魏将军,基本上都死了。   大半是死于北疆战士手中,小半东西掉了,人跑回去的,也都是重伤,不治身亡。   在皇上的寿辰送死人的东西,不得不说,武鸣将军真的很有造反的天赋。   皇帝瞬间不笑了,殿内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武鸣爱卿,你这是何意?”九五之尊发问。   “启禀皇上,诸位同僚以及他国使臣送的都是珍贵之物,特别是身处地方同僚,大部分寿礼都是当地特产。北疆离望京甚远,活物大部分不好带,不过北疆盛产战利品,这些还都出自闻名北魏的大将军,他们不能给北魏皇帝效力,但这些缴获之物,却能替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武鸣将军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语气郑重。   这是朝臣们听到过武鸣将军说得最长的一段话,要知道之前他都言简意赅,哪怕到了晚宴酒桌上,也是只喝酒少说话,经常冷场。   可这回明明带了死人的遗物当寿礼,却听出了诚挚祝福的意思。 第078章 真假宝石   皇上不发话,其他朝臣也不敢开口,完全猜不出九五之尊的心意,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武鸣将军可真是让我见识了,竟然带一群死人的东西来祝寿,还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让鬼魂贺寿是什么好兆头吗?又或者这是你们大烨朝的风俗?”   大烨这边无人开口,倒是北魏那边群情激奋,叶利扬立刻出声嘲讽。   从他听到太监报出来的第一个东西开始,北魏人就都红了眼,等这一长串礼单全部读完,他们更是被刺激得不轻,这些将军在北魏全是名人,还有好几位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甚至还有战无不胜的名将,却都死在了武鸣的手中。   死了还不算完,并且他们的兵器和战马铠甲等物,都无法收回来,被胜利者当作战利品来炫耀,庆贺敌国皇帝的生辰,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是啊,你们大烨是礼仪之邦,一向信奉死者为大,怎么如此对待友邦的将军?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另一小国启国的使臣紧跟着开口,明显是要搅乱这摊浑水。   听到用礼仪压制,武鸣立刻冷哼一声,对方明显是想站在道德高处,不过他根本不买账。   “对待友人自然是死者为大,但是对待恶人,无需手下留情。要知道这十位将军里,有好几位都犯下过屠城之罪,更有拿着头骨当酒杯的。那位虎啸将军最爱的藏品之一,是你们启国上任皇后的手,堪比美玉。连一国之母都守护不了,让你们启国成了大笑话,想必你对虎啸将军也能死者为大。”   武鸣将军冷声开口,他的态度不疾不徐,丝毫不因为全场哗然而焦急,就连回怼都漫不经心,只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态度,却仍然让人听出了十足的嘲讽意味。   启国使臣瞬间说不出话来了,甚至还引来一片议论声。   虽说宴席上,没人当真笑出声来,但是就看那些异样的眼神,启国使臣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是羞恼交加,却不知冲谁发火,既痛恨虎啸将军的凶残,又恼怒武鸣把这番黑历史又拖出来,可惜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虽然还活着,但是连大烨朝的皇帝都发怵,更何况是敌国使臣,根本无法造成威胁。   他只恨自己多嘴,结果不仅没有推波助澜,让武鸣成为众矢之的,反而帮了武鸣,直接把紧张的气氛冲散,变成了嘲笑大启的滑稽氛围。   “好了,武鸣爱卿,今日是朕的生辰,远来即是客。今日不探讨朝政,无需如此紧张。爱卿送的礼物朕很喜欢啊,把这些东西都带上来,让诸位瞧瞧,看看北魏的刀枪剑戟,与大烨的有何不同。”   皇上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多亏了启国这番插科打诨,他并没有追究武鸣,反而给予了肯定。   很快十把兵器和其他物件都被带上来了,就连那匹战马也被牵上来。   “武鸣爱卿可要上来介绍一二?”皇上看到物件之后,明显是产生了几分兴趣,立刻询问。   “末将口拙,让于钟说吧。”武鸣挥挥手。   一旁的于钟立刻搓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状态,九五之尊本来不想同意,毕竟于钟那张嘴是真的损,什么粗话都往外说,只怕会让气氛弄得尴尬。   不过后来一想,就算损人那也损北魏的,丢脸的是旁人,也无所谓了。   “皇上,这里面真的有不少好东西,比如这对铁锤,乃是精铁打造,重得很,一般人完全提不动,锤起人来那是威风得很。用它的人叫一锤将军,说是无论敌人是谁,只要一锤子就没了。北魏人把这一锤将军吹上天了,不过好使的是锤子,和人没什么关系,我用过一回,厉害的时候一锤子都能锤死三个人。”   “还有这匹战马,叫疾电,快如闪电,是虎啸将军的坐骑。这匹马非常有灵气,它会认主。当初在北魏,无数年轻将领想驯服它,都没成功,最终被年过半百的虎啸征服了。那时候北魏和我们叫阵,都是用这匹马来说道,贬低我们主帅肯定不如虎啸厉害,因为灵马疾电认虎啸为主了。”   “后来您猜怎么着?”   于钟不愧是话痨将军,一上场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他显然对每一件战利品都十分熟悉,看到哪件说哪件,还能顺手拿起来把玩。   那对铁锤在他手里,不停地抛起落下,像是要玩出花来。   至于那匹野性的战马,从一进入大殿之内,就不太安定,四蹄不停地来回挪动,要不是牵着缰绳的马夫力气大,说不定就被它给跑了。   当于钟上手摸的时候,这匹马直冲他打响鼻,两条前蹄更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似乎随时准备抬起来踢他一脚。   “后来怎么了?”九五之尊被引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后来虎啸这老匹夫与我们将军在战场上相遇,这匹马见到将军之后,就把那老匹夫给甩了下去,直接冲着将军飞奔而去,要当他的坐骑。北魏人一直在神化这匹马,说它是灵马会认主,末将当时以为北魏人在吹牛,不过那场仗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偶尔北魏人嘴里也还是有几句实话的。”   于钟边说边朗笑出声,显然是根本忍不住。   至于北魏那边的使臣,全体面如黑炭,特别是叶利扬,看到这匹雪白的战马时,就开始咬牙切齿。   这匹马化成灰,他都能认得。   疾电有认主的特质,撇开一群年轻将领不要,谁要驯服它都不行,但是看到虎啸将军的瞬间,就自动跑过去认主,甚至挤跑了当初虎啸的原战马上位。   不过虎啸将军年纪渐老,大家都默认他打不了几年仗就要退隐,因此北魏的武将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当这匹马的下一位主人。   北魏尚武,王子们自然也不例外,全靠武力说话。   他们几个兄弟也在偷偷使劲儿,利用身份之便,私下悄悄和疾电培养感情,其中叶利扬为了得到它,还给虎啸将军送了好几座庄园和数十位美人,才获得了每七日可去看一次的权利,每次去都找许多精贵吃食给它,就跟上供一样。   哪里想到,最后北魏所有武将的努力全是白搭,这狗娘养的东西,分明是个白眼狼,在战场上两军厮杀的开端,就直接把第一任主人掀翻在地,当场叛变。   不仅北魏人傻眼,就连大烨军队也愣住了。   好家伙,他们将军不愧是战神,人格魅力拉满,不仅吸引各地人才,连畜生都迫不及待地投效。   “胡说八道,疾电爱吃糖,你们将军身上一股子甜味儿,分明是心机地诱惑了它!”叶利扬当场反驳。   哪怕这编的瞎话听起来很荒唐,但是他坚决不承认,灵马认了武鸣为主。   这仿佛是一种魔咒,好似代表了好运势也抛弃北魏,奔向了大烨一样。   北魏之前流传着一句话,说是武鸣的出现,中断了北魏的运势,反而帮助大烨复兴。   因此北魏人对这方面非常敏感。   于钟一听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叶利扬王子,你要不要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们将军是大美人,去勾引你们北魏的才俊一样。皇上,北魏王子这是污蔑将军,还请允许末将证明此事。”   他说完之后,冲着龙椅上的男人行礼请求。   “可。”皇上摆了摆手。   大殿之内,无数人对此产生好奇。   于钟一把拉开马夫,另一只手则用力拍在了马背上。   瞬间那匹本来就很焦躁的疾电,立刻跟疯了一样蹬起两条前蹄,作势就要往宾客席上乱冲。   “快,护驾!”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更有甚者已经招呼侍卫保卫皇帝。   武鸣将军只愣了一下,也没有起身,只是吹了一声口哨。   清脆的口哨声在殿内响起,原本疯狂地往外冲,随时要将杯盘踩踏碎裂的疾电,立刻像是听到了什么指示一般,顿时稳住了身形,乖乖地回身跑到武鸣将军这桌,站在他身前,低头蹭着他。   武鸣端过一盏甜汤,放在面前,疾电瞬间用舌头卷起汤汁,一副乖狗狗的模样。   “疾电的确喜欢吃甜的,不过除了它认的主人之外,很少吃别人喂的东西,除非它知道是一群想讨好它的公子哥儿,特地花大价钱买的上好金丝方糖,他才会吃几口。想必叶利扬王子比我清楚。”   武鸣垂眸看了看那匹马,虽说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也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他停留这么久,想必一定是温柔的。   当然等奚落叶利扬的时候,那是丝毫没有嘴下留情。   “哈哈哈,将军说得是。不只叶利扬王子,北魏那群显贵的男人,想必都去讨好过疾电!”于钟立刻追加言论,显得无比讨人厌。   “好,的确是一匹灵马!”皇上抚掌,算是给此事定性。   “皇上,末将再给您说说这里面的破烂。其实有许多东西都是名过其实,比如这把长剑,还是那位虎啸将军的。这是他打了第一次大胜仗的时候用的武器,你们也都知道,北魏爱吹嘘,就把虎啸各种夸,这把剑自然也不例外,取了个名字叫长胜剑。其实这把剑品质还行,但绝对不是将军级别用的,和同等级的人对打,很容易输。“   “不过其他剑又不像疾电一样,有认主一说,不能挤走原佩剑。于是这把剑就一直跟随着,后来在战场上,遇到我们将军,他的马跑了,人也被末将一刀砍死了。当时我就捡起这把剑,想说咱也试试这长胜剑究竟有多厉害,结果那个难用啊,砍人的时候都发涩,一点也不爽利,还不如屠夫的杀猪刀好用……”   于钟口若悬河,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时,更是激动不已,唾沫星子几乎都快喷出来了。   这次倒不是北魏人开口,而是大烨朝有臣子出声提醒,让他少说几句。   皇帝大好的寿宴,献上一堆死人的物品就算了,还一直喊打喊杀的,讲一些血腥之事,的确很不合适。   于钟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作为,北魏人完全抬不起头来。   那两桌子北魏人气氛沉郁,每个人都面色不虞,仿佛是来吊唁的。   他们算是知道了,哪怕离开北疆那个地方,武鸣和他的手下们,也是北魏人的天敌,这哪里是在庆贺大烨皇帝的生辰,分明是在给北魏这些将领发丧。   “继续。”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寿宴继续进行,各种礼物如流水一般送进殿内。   “程国公府进献红宝石骏马一枚,寓意马到成功。”   当太监捧着礼盒送上来时,大烨朝这边还没人出声,倒是北魏有人坐不住了,忍不住惊呼道:“宝马血石!”   众人的视线瞬间投注了过来,皇上出声询问:“北魏使臣方才说什么?”   叶利扬皱了皱眉,忍不住瞪了一眼那臣子。   北魏今晚已经丢了大脸,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但是大烨皇帝都问话了,又不好不回答,他只得起身解释。   “他方才说宝马血石,我北魏曾在一处矿山处,采得一块红宝石,红如鸡血,形如宝马,故得名宝马血石。只是后来这块宝石被宫中下人偷走,最后流落到民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得见。”叶利扬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于钟的嘲笑声。   “叶利扬王子还真是会给脸上贴金,你们北魏把别国的财宝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家的还能放过。这块宝马血石的名声,北疆的三岁小孩儿都听说过,你们北魏人把它的地位吹得跟传国玉玺似的,后来有一年程将军被调去北疆,打了几次胜仗,这个宝马血石是从北魏主将的营帐中搜出来的,这都成了当地笑话。”   “王子,咱就是北疆当地人,您要编瞎话,就别在我面前整了,只能徒惹笑话。”于钟嘲讽起他来,那是毫不客气,甚至已经到了出言不逊的地步。   北魏使臣再也忍不住了,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当场有人站出来,拍着桌子大吼道:“于钟将军,请你慎言!这不是北疆,你也不是北疆的土皇帝,大烨皇帝就在这儿呢,容不得你放肆!”   “妈了个巴子的,你放什么狗屁,老子砍了你!你们北魏就是个筛子,浑身都是漏洞,我讲两句事实,你道理说不过就开始在这里胡乱放屁。北魏属于大烨,在哪儿都是皇上说了算,你们在北魏被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到了望京却仗着满城都是文化人,在这儿作威作福,随地拉屎。”   “皇上,末将请旨,马上砍了这个敌国贼子,看他还敢不敢在您寿宴上拉屎放屁。”   于钟当下跪倒在地,激动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曝出来了,直接请旨要杀人。   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大烨朝的文臣们,之前只以为北魏是粗鄙之人,说话没有一点文化人的气息,还天天大放厥词,强词夺理,偏偏有时候还弄不过这一帮野蛮人。   但是见识了于钟之后,他们才知道人外有人。   这位北疆土生土长的于钟将军,当真是放荡不羁,骂人比北魏人还狠,显然之前骂自己同僚的时候,还有些收敛,如今骂北魏人那真是文武皆来。   既要在言语上压制一头,还要直接动手砍人。   “于钟,今日是皇上寿宴,不要说这些屎尿屁的脏话。”武鸣将军皱眉,不满地道。   “是。陛下,求您原谅末将,末将看到他们就忍不住。”于钟立刻变得乖顺起来,还给皇上行礼谢罪。   “无碍。”皇上能说什么,当然是原谅他啊。   “还有,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争端,还请北魏几位大人都把衣衫穿好了,免得待会儿做出不雅之事,冲撞了贵人。”武鸣再次开口。   其余人:……   唯有于钟一人在光明正大地咧嘴笑,嘿嘿,他就知道,将军是站在他这边的。   “听没听到,裤子穿好,屁股夹紧了,不要放屁!”他还不忘补刀。   武鸣偏头看了他一眼,于钟瞬间闭嘴,讨好地笑了笑。   “咦,这不是宝马血石!”   气氛正是最尴尬的时候,北魏有位臣子开口了,他一直盯着程国公府送的寿礼,方才发生争端的时候,视线都没有移开过,显然是在确认此物真假。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不会吧,这是给皇上的寿礼,程国公府注定不敢作假。   “你们北魏人是不是又生出坏心眼儿了啊?之前往我头上扣帽子,现在又说程将军的家人,我就知道,北魏对打败你们的人都怀着恨呢!”于钟马上开口。   虽说程将军只调遣去北疆一年,而且年代久远,于钟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位老前辈绝对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容不得别人诬陷。   北魏使臣与叶利扬对视一眼,两人轻声交流片刻之后,那位使臣起身,郑重承诺。   “当初宝马血石开采出来之后,就是我负责送进宫的,更是画过一幅画,经常欣赏,不可能认错。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块石头是假的,不是当初的宝马血石。”   “这——”   殿内一片哗然,北魏使臣如此肯定,都能发这种毒誓,想必是真的。   于钟皱了皱眉,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皇上本来不愿意管,毕竟哪怕是假的,若是当众闹出来,不只程家难看,他这个九五之尊也下不来台。   但是北魏使臣都说出这种话来,显然无法轻轻揭过。   太监把这血石递过去,北魏使臣凑近细瞧之后,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结果。   皇上的眉头越皱越紧,倒是之前唱礼的大太监,凑到薛德耳边说了几句,薛德又立刻告诉皇帝。   “诸位莫急,稍微朕会让程家给个交代。继续唱礼!”他挥挥手,让众人稍安勿躁。   “程亭钰进献红宝石骏马一枚,寓意马到成功!”   唱礼的大太监扬高声音,继续唱喏。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句话与之前的程国公府礼物除了送礼人不同,其余一模一样,只是当真的念出来时,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说完之后,他就停了下来,显然是等着皇上问话。   “程亭钰不就是程国公府的人吗?”皇上发问。   旁边伺候的薛德,立刻上前一步,轻声解释:“皇上,程国公府分家了,大房全都搬出来,所以这是两份礼。”   “端上来。”九五之尊抬了抬下巴。   薛德立刻挥手,让人把东西抬上来,两个盒子放到了一起。   里面的东西乍看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红得晶莹的宝石,在光线的投射之下,还熠熠生辉。   马型雕得也很好,两条前蹄朝上,似乎要踏云而出。   只是当真的凑近细瞧之后,就会发现,细节之处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其中一匹栩栩如生,马身上的线条都雕刻得纤毫毕现,像是活了一样。   而另外一匹马,若是没有对比的话,看着也挺精致,只是放到一起对比,明显有差距,而且宝石的本身也相对浑浊,看起来像是个赝品。   皇上的眉头挑了挑,“这俩分别是谁送的?没搞混吧?”   大太监指着其中一匹道:“这是程亭钰送的,因为两边送的礼很像,奴才怕记混,还特地认真地看了。这边马的鬃毛更浓密些,宝石也更清亮。”   实际上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当发现同一个姓氏的人,送出两份相同的礼物,就生出几分猜想,恐怕是有所纠葛,要自相残杀了。   而事实也验证了这份想法,这第一份贺礼被人认出来是假货,而第二份——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北魏使臣,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宝石,不由得瞪大双眸,甚至忍不住快走几步凑近,最后激动地一拍手掌。   “此物为真,果然是宝马血石。雕刻的手法也极其高超,既没有破坏宝石的自然通透感,又增加了几分精致,想必是请了刘喜大师。”这位使臣明显对这些藏品很有研究,连雕刻的手法都辨认出来。   当然大烨朝这边也不缺这样的臣子,有人也立刻认出来了。   “对,的确是刘喜的手法。”   “刘喜不是去世多年了吗?”   “这是他的遗作吧。听说刘喜之前重病,却一直不配合治疗,四处寻找极品雕才,就想留下传世之作。刘家发动所有人脉,在各国搜罗,都未成形,差点以为要让刘喜无法完成这个愿望,后来听说有人拜访,给了一件稀世珍宝,帮助这老爷子完成愿望。”   “我也听说了,刘喜病中完成,雕刻完的第二天就奇迹般的治愈了,刘家人还都很欣喜,但是老爷子晚上就悄无声息地去了,脸上还带着笑呢。”   宴席上议论纷纷,不过就在这样的谈论下,大家勉强勾勒出一个故事。   “召程家人进殿。”皇上一摆手,立刻有太监去偏殿找人。   偏殿之内,程家男人被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程国公笑呵呵地与旁人交际,倒是程世子没什么人搭理。   这屋子里大多是人精,大家都知道老国公一倒台,程世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程家的好运势要到头了。   没必要和一个走下坡路的破落户浪费时间。   程世子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他看着其他年轻世子都有人搭理,唯有他枯坐这,心底不忿,又不愿意落单,只好主动和程亭钰说话。   偏偏他还记恨程亭钰,因此说出来的话也十分欠揍。   “听说你也送礼了,跟二叔说说,送的是什么摆件啊?你二婶之前屋里摆的几件都还不错,不过当寿礼未免太磕碜了些。这会儿主殿正在唱礼,到时候摆出来的话,与那些稀世珍宝放在一起,不会让人笑掉大牙吧?”程世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奚落。   程亭钰直接转过头,侧对着他,完全不搭理,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气得他七窍生烟。   “呵,摆出这副嘴脸给谁看。你们离开国公府,自己开府过日子,虽说有一群侍卫守着,但是几个主子,不是病秧子就是纨绔子弟,我看到时候有侍卫生出坏心思,勾引你的病弱妻子,诱拐你那不孝儿子,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不回来求助!”   程世子这话实在太毒,完全就是诅咒。   不搭理他的程亭钰,立刻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嘿,这会儿又搭理人了啊,我还以为你是个聋子呢!”程世子完全就是嘴欠。   不等他们再起争端,就有个正殿伺候的大太监前来。   “请程国公府的主子们,随老奴来,皇上召见。”   程国公微微一怔,转而脸上露出几分得色,肯定是那份贵重的礼物送对了,讨得皇上欢心,所以要召见他们姓程的人。   三个程姓男人走进大殿内,同时跪下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免礼,瞧瞧这两份礼,可是你们送的?”九五之尊道。   三人同时抬头看过去,就见并排摆在两个盒子里的贺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程国公瞬间笑不出来了,他微微一抖,直接看向程亭钰。   “这是——”   哪怕不用人解释,他也能猜到些猫腻。   皇上眼神示意一番,薛德立刻走上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程国公,程世子,这份被鉴定为赝品的宝马,就是出自程国公府,而这份真宝马血石乃是程亭钰所赠。”薛德还无比友善地做了总结,方便他们更好地了解状况。 第079章 双方对峙   程国公和程世子脸色大变,用赝品当皇上的寿辰贺礼,这简直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皇上,这是吾儿程宗然留下的遗物,也是当初他驻守北疆的时候,得到的战利品。之后一直由程亭钰保管,直到要给您准备寿礼,才将这块宝石取出。当时说要送此物时,程亭钰也是点头同意的,老臣实在不知,为何他会将赝品给程国公府,却以自己的名义送上真品。”   父子俩全都跪倒在地,一副磕头谢罪的模样,由程国公最先发难。   程世子紧跟其后:“皇上,前些日子,程亭钰携大房搬出国公府,并且带走诸多贵重物品,其中还有一些隶属于国公府,他并未能带走,必然是心怀怨恨,因此才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徒惹笑话,还请您给程国公府做主啊!”   在大殿之上,面对着皇上和各国臣子,父子俩根本没办法眼神交流,但是却极快地形成默契,把罪责推到程亭钰身上,连消带打,配合得倒是相当默契。   程亭钰行礼之后,就站在殿中央,哪怕他的祖父和二叔都已经跪倒在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还是保持着风姿绰约的模样。   “程亭钰,对于程国公和程世子的控告,你有何解释?”九五之尊稍微产生了些兴趣。   程家乃是武将世家,一连出过几位将军,特别是程国公的儿子程宗然,少年时期便凸显出武学的本事,之后更是征战四方,手中握有的兵权也越发强盛,到了让皇上警惕的地步。   为了削弱程宗然对兵权的掌控,皇室让他在各个军区不停调动,就像之前的北疆,他也去过,但是仅待一年就离开了。   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多亏程宗然死得早,如果他活到现在,皇上对程家的猜疑越来越大,显然是祸不是福。   而现在皇上提起程宗然,虽说心底还存着微妙情绪,对他不怎么待见,但是也知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也得记着这位将军的功劳,否则会让臣子们寒心。   “程国公和程世子一位是草民祖父,一位是叔父,长辈说的话,草民一个晚辈只能听之任之。”程亭钰苦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无可奈何。   “无碍,朕允许你说,还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皇上挥挥手,直接下了命令。   程亭钰迟疑着,明显不想开口。   “这是有何难言之隐吗?”皇上询问。   “倒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其实都是家务事,说出来就变成了家丑。无非是一家子为了钱财撕破脸,只怕污了诸位的耳朵。”程亭钰再次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他这发言还是有点茶味的,直接把诸位的期待值拉低,还表明了是家丑。   可是看热闹是大部分人的天性,反正是别人家的家丑,他们巴不得程亭钰说得快一点。   “你胡说八道,你一个人是白身,没有未来,不要拖国公府其他人下水!”程国公瞬间激动起来。   “皇上您让草民说,祖父却不让。”   程亭钰这话一出,皇上就轻轻瞥了一眼过去,瞬间程国公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一样,不敢再出声。   “你说吧,他会闭嘴。”九五之尊淡然地道,做足了给他当后盾的样子。   “这话就要从程国公之前请立世子说起,他属意二叔,但是又怕族老们不同意,毕竟当时的程国公府全都仰仗大房,父亲虽然离世,但是他的余恩仍在。草民不忍祖父和族老们为难,就主动请辞世子之位,但条件是立刻分家,草民要带走属于父亲的遗物,他们同意了,所以世子之位属于二叔。”   程亭钰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他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丝毫不打磕巴,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当时草民身子病弱,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而吾儿程晏年纪尚幼,不足以独立,遂并未搬出去,分家不分府。只是草民成亲后,府中拥挤,又出现太多状况,为了避免妻儿受委屈,遂决定彻底搬离,自然是要带走分家的东西。”   “世人皆知程家从祖父那辈起,到草民这辈,一连三代人唯有草民的父亲是个习武之才,而父亲成长起来之前,国公府里不少贵重东西都被典当出去了,所以大部分都是父亲的遗物。祖父和二叔看到那些东西被搬走,心中不情愿,便说这些属于程国公府,谁继承了这个府,才拥有这些遗物,草民没资格带走。”   “草民身体不好,本身也享用不了几年,妻子有嫁妆,也宽慰草民她不需要。至于儿子就更用不上了。若是因此让程家蒙羞,恐怕父亲在地下也难安。为此除了祖父和二叔同意的个人院中摆设,其余库房中的珍品,草民一件也没带走。”   程亭钰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挤出眼泪来。   但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眼睛都没红一下。   坐在席上的臣子们,忍不住低声探讨起来。   程国公府之前分家的确闹得挺大,他们之前还派人打探,虽说程家那段时间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消息比较好打听,但打探的内情还是不如当事人口述详细。   原来还有这么刺激的转折。   “你胡说!”程世子一个没忍住,直接叫嚣道。   “皇上恕罪,微臣实在听不下去了,您莫听他这番巧言令色,分明是漏洞百出。”   “漏洞何在?”皇上倒没生气,毕竟方才他只是禁止程国公发话,可没禁言程世子。   “如果说库房里的珍品他一件都没带走,那他就不可能拿出宝马血石来,还放了一件赝品在库房里,害得微臣父子二人,把假货当成真的,送来给您贺寿!”程世子这会儿智商倒是在线,知道不能再任由程亭钰卖惨下去,必须把话题转移到真假寿礼上。   毕竟程宗然去世之后,前几年国公府对大房还不错,但是后面就越发放肆起来。   若是他任由程亭钰抱怨下去,只怕众人会产生诸多怜悯同情之心,自然而然地更帮着大房说话。   “程亭钰,你可知假货何来?真品你又是才哪儿得来?”皇上主动审起案子来。   或许是想吃程家的瓜,他连大理寺的官员都没招呼,直接亲自上阵。   “父亲临死前,单独见了草民。他交给草民三件物品,一件奉与君,一件赠与妻,一件交于子。赠与母亲的是二人之间的信物,草民就此不提。交于草民的是跟随他戎马生涯的战马随影,随影是老马,三年前已然离世,草民将它葬在父亲墓旁。奉与陛下的便是这件宝马血石。”   “这是他留给程家大房的一件护身符,待草民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便将他献与陛下,求陛下护佑他的子孙。”程亭钰说完这句话,撩起衣裳下摆,终于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他说得十分动情,声音里似乎有些颤音,但是趴在地上,并不能看到脸上是否有泪。   众人都被这番话打动,程将军临死前,将亲子交到床前,交代的这几句话,将忠义都想到了。   “程将军求朕庇护你什么?”皇上问。   程亭钰起身,作势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然红了。   “父亲在临终前对草民说,皇上仁德,必然会善待忠臣之后。而草民身体孱弱,也无法于朝中行走,久居府中,更不会得罪到旁人,若是真有人害草民,那大半是出自身边之人。钱权动人心,无论是世子之位,还是所剩的家财,恐怕草民不仅得不到护不住,还可能会丢了性命。他最后一句话还是,惟愿草民用不上护身符,万万没想到,今日却来得这样快!”   他说到后面,似乎有些哽咽,完全说不下去了,再次趴伏在地面上。   这番话听完之后,满殿哗然。   程将军这遗言说得如此直白,只差指名道姓说亲爹和亲弟弟要害他的亲儿子了。   “皇上,这是诬陷!这不可能的!”   程世子急得满头大汗,他想争辩,但是又急又怕,脑子完全转不过弯儿来,只能说这些没有意义的抗议。   还是皇上摆摆手,让程国公开口解释,才让程世子不再重复无意义的话。   “皇上,程亭钰简直一派胡言。宗然尊敬父亲,友爱弟妹,生前也最希望家和万事兴,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了。依老臣看,这是程亭钰设下的圈套,这个假货是他准备的,真品也是他偷走的,就为了今日把脏水泼过来!”   程国公方才被禁言,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再加上程亭钰唱作俱佳,早就把众人的同情吸引到位,这对国公府很不利,因此他这回再开口就显得直白许多,全把责任怪在程亭钰头上。   “况且说到最后,程亭钰也未言明,这件宝马血石的赝品从何而来,总不至于是程宗然放的吧?如此贵重的宝物,程宗然若是当真私下给程亭钰,必定会提前知会老臣一声。”   “就是,大哥一向最孝顺了,拿这些东西肯定会提前问过父亲!”程世子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迫不及待地助力道。   听到这一番言论,程亭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道笑声充满了嘲讽,落在光明殿这种威严的地方,显得十分刺耳。   毕竟很少有人敢在这种地方,弄出如此明显的阴阳怪气腔调。   “你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程世子不满地质问道。   “我笑祖父和二叔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也请大家听听他们这番话,我父亲孝顺,若是拿什么东西都会问过祖父。您二位说的人是谁啊,父亲早已成家立业,他不是三岁孩童,拿自己的东西送给亲儿子,还得过问他的老父亲。二叔二婶用他挣来的东西时,不曾过问谁,没成想轮到他自己了,却还要看别人的眼色,才能给自己的儿子用。”   “况且,他当时是在交代遗言,您二位还要他提前通知,这话听起来好似父亲是要出门游玩,临别赠言,而不是临终遗言。”   程亭钰满脸讽刺地看向他们,这回眼神之中不仅有嘲笑,还有浓浓的杀意。   显然程国公父子俩的话,挑动着他的情绪,让他愤而反抗,甚至都不顾在皇上面前,就直接以我自称,摆明了要争辩个黑白对错出来。   “父亲就是因为太孝顺,太友爱,才会更加清楚内情,对他一身疾病的儿子,才会如此担忧。至于这假货,也不该问我,两位该去问问二婶才是。”   “听你在这儿放屁,臭不可闻!我都不稀罕听。还有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牵扯上你二婶?”程世子也跟着激动起来,完全忘了这里是光明殿,还以为在程国公府,当场吵了回去。   程亭钰说完自己想说的,便不与他辩驳,直接向皇上行礼。   “皇上,方才草民激动了些,在殿内失仪了,还请您降罪。至于假货一事,您派人审过程世子夫人,一切就清楚了。”他这会儿倒是记得替自己挽尊了。   “免,程亭钰,你既然提到假货一事,显然是知情的,就说出来吧。世子夫人是女眷,朕没法立刻通传询问。事情依然发生至此,还是程将军的临终嘱托,朕总得给他一个交代。”皇上摆摆手,态度比之前温和多了。   “是,草民遵旨。大概在三年前,草民发现库房里的某件珍宝突然丢失了,当时是世子夫人主理中馈,库房的钥匙也是她在管,为了不激发矛盾,草民并未声张,而是私下让人调查。没过几日之后,那件珍宝又回来了,只是却变成了赝品。”   “草民便知,是有人偷走真货卖掉,弄了个假货来滥竽充数。在国公府里只有大房和二房的情况下,大房没有动手,那便只有监守自盗的二房所为。草民当时有些犹豫,是否要揭发,可是一想当初分家之时,二房经常说草民贪得无厌,要逼死他们,再者那时候草民还幻想着家和万事兴,反正是自家人卖的,钱也没被别人花了,就当花钱消灾了。”   “只是那些人的贪欲越来越大,从世子夫人一个人卖,到她的儿子们,也就是草民的两个堂弟也加入其中,物品越换越多,直到后面草民找了个由头发话,库房的要是被交给程国公看管,此事才好了些。草民成亲之后,世子夫人说草民的妻子带嫁妆进来,为了避免两家的东西混在一起,草民便再也没进过那个库房,不知情况如何。”   程亭钰说了一长串,好不容易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程世子激烈的反击:你血口喷人,皇上,微臣并未听闻此事。若是微臣妻儿当真做出此事,微臣不可能不知情!况且原本分家,说这些珍宝都是程亭钰的,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卖钱,这肯定是他的阴谋诡计!”   “草民所说句句属实,皇上可以派人去查。”程亭钰丝毫不相让。   皇上皱着眉头,显然有些拿捏不准。   这一开始听起来还是程国公府在争权夺利,怎么后面又牵扯到后院女眷的事儿了,他瞬间不知道该交给谁查办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殿来。   “皇上,锦衣卫曹大人求见,说有要事汇报,和程家相关。”   “传。”   “传曹秉舟进殿!”自有太监通传。   曹秉舟大步进殿,规矩行礼之后,便朗声汇报道:“禀告皇上,侍卫方才在巡查之时,忽然发现长顺街有处地方浓烟滚滚,明显是走水了,连忙赶了过去,发现正是程家大房前些日子搬过去的新宅子。”   “火势刚起就极其猛烈,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锦衣卫在附近探查之时,捉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盘问得知是程国公府的车夫和马夫。时间紧迫,微臣先来通禀,至于其他详情,还在查探之中。”   曹秉舟办事显然效率很快,程家着火,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探查到如此多的内容。   今日皇上寿辰,全望京戒严。   锦衣卫分散在宫内宫外,统领全局,既要堤防宫内有人刺杀皇上,还要把控宫外的秩序,以免有人趁机闹事。   当他得知程家起火的时候,原本并不想亲自走这一趟。   反正他知道温明蕴也进宫了,就算火势烧得再大,也伤不到他。   但是前殿牵扯到程家真假寿礼一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多亏了皇帝的信任。   之前被五公主和温明蕴联手打压,他都被降职了,但是后面办了几件漂亮事儿,皇上又将他官复原职。   此时哪怕他看程亭钰不顺眼,但皇上正在处理程家的事情,他还是得亲自走一趟,查探清楚,讨九五之尊的欢心。   “你来得正好,你带人走一趟程国公府,调查程家二房将库房珍宝私卖一事,至于程家走水的事情,交给大理寺。若真的此事与程家二房有关,这就是想害程亭钰。程将军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没有这宝马血石,朕也得护住了。”   皇上稍微一想,心中就有了决断。   他把程国公府交给锦衣卫探查,而程家大房宅院走水则交给大理寺审理,既拔高了档次,把家务事上升到公事的地步,又两线并行,互不干扰互相监督,以示公允。   “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立刻有官员出列。   “这便去吧,等有结果了,通知朕。”   “是。”大理寺少卿当场离席,向皇上行礼之后离开大殿。   “你们祖孙三人皆是程将军的亲人,结果还未出来,朕暂不追究。寿宴还得继续,你们就留在这个殿里吧,赐座!”   这一时半会儿结果还出不来,皇上也不好定夺,直接一视同仁。   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哪怕程国公真的想杀程亭钰,在光明殿内也无法动手。   等程家三人终于坐定,殿内总算是寂静了下来。   “啪啪啪——”一阵巴掌声搅乱了这份寂静。   众人看去,就见叶利扬在鼓掌,面上还带着几分兴致盎然的笑容,他看向程亭钰,眼神探究。   “大烨皇上,扬很好奇,这位程将军究竟是爱国将领,还是对您有所顾及的权臣?他抢到我们北魏的宝马血石,方才于钟将军也说了,这是堪比传国玉玺的存在,程将军竟然不直接把这样尊贵的东西交给您,而是请了匠人雕琢之后,让儿子保管,还当护身符。”   “若是程家没人害他,这位程亭钰顺风顺水地活一辈子,那这块珍宝是不是就无法进献给您了,真品在程亭钰那儿收着。而程国公府阴差阳错把赝品送来,给您当寿礼?”叶利扬说得头头是道。   他边说还边歪着头看向程亭钰,时不时地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殿内瞬间一静,众人都不敢吭声。   叶利扬很擅长挑拨离间,这都记不清是他第几次挑拨了,屡败屡战。   不过事实证明,这计谋虽然能被人看出来,但却好用,毕竟大烨朝的皇帝本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否则他不会把武鸣将军困在北疆十几年,都不肯召他回京。   程亭钰抬头,瞬间一愣,似乎没想到这里如何回答。   倒是程世子似乎被点醒了,他猛然站起,跪倒在一边,朗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禀告,程亭钰之前分家抢家产的时候,曾经带着一拨倒戈的侍卫,压制住程国公府的侍卫,微臣怀疑这些人是兄长的旧部。他们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要做什么鬼事,简直是玷污了兄长的身后名!”   程世子忽然来这一下子背刺,大家都没想到。   叶利扬更是直接笑出声来了,嘿,今日他这个北魏王子吃了大烨人无数亏,不只是武鸣作威作福,弄来北魏十位名将的遗物,把他们北魏的面子放在脚板底踩。   后面还有这程家送来的宝马血石,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万万没想到,这位程世子如今竟然送来一次助攻,深得他心。 第080章 争端暂歇   于钟听到叶利扬在这里胡说八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准备开口,毕竟他对程家的事情并不了解。   没想到身边坐着的武鸣,却点了点桌子,低声道:“帮忙。”   于钟当下就撂了酒杯,讥笑道:“呦呵,在北疆见识过不少卖国求荣的奸细,没想到望京竟然也有。我们北疆有奸细,那多是穷得,没钱吃喝也没钱读书,不懂道理,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做事儿。怎么着啊,望京这里也没吃喝吗?”   “不应该吧,我看这位程世子养得肥头大耳,穿着绫罗绸缎,怎么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跟敌国王子穿一条裤子?这可是陛下寿宴,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舔新主子的臭脚了?你们程家除了大房之外,其余人是不是要造反啊?”   不得不说,于钟这张嘴颠倒黑白也很有一套,毫不客气地给程国公父子俩头上扣大帽子,还直接就是造反,说得相当直白。   程国公脸色急变,厉声道:“休得胡言!”   “老国公,这句话你应该跟你二儿子讲。他跟北魏王子互帮互助的时候,你纯当看不见,等我指出来,你倒是跳出来不让说,这不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皇上,您得好好查查这程国公府,自从程将军去后,他爹和他弟弟着实不像话,连我们北疆都听说了。”   “一大家子都靠程将军养,结果还苛待人家亲子,把人孙子养成了纨绔子弟。啧啧,说什么百年世家,当真是臭不可闻,坏水都流出来,快淹到北疆的地界上了!”   于钟不停地啧嘴,眉头轻蹙,表达着他对程家父子俩的不屑。   “大烨皇上,虽说程家的事情与我无关,但如今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扬还是要多说几句。我与程国公和程世子乃是第一次相见,不存在于钟所说的穿一条裤子,他分明就是造谣生事。”叶利扬马上站出来澄清。   “哎,大家快看,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北魏王子,成天巴不得我们大烨朝的官员们窝里斗,但是如今竟然跳出来替大烨的臣子说话,还替他们撇清关系。据我所知,得到这种好待遇的,只有他亲爹北魏皇帝吧。”   “皇上,在叶利扬王子眼里,这是把程家父子放在与北魏皇帝同等地位,您更得明察了。”于钟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接过话茬。   他显然非常擅长胡搅蛮缠,而且还都能把歪理说得有几分道理,让叶利扬越描越黑。   “我说于钟将军,你才是和程亭钰穿一条裤子吧,我只是说怀疑他和兄长旧部勾搭在一起,私下要做鬼事,你就这么激动,还不惜打压我是奸细,要堵我的嘴,我看你才心虚呢!这其中不会有你什么事儿吧?”   程世子正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对上程国公鼓励的眼神之后,瞬间就胆子大起来,正面怼了回去。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东西飞快向他射过来。   程世子整个人僵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呆立在原地。   而那个暗器也没有伤到他,几乎是擦着他的面皮飞过,最终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看过去,就见一根筷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恢复为平静。   “听着,你兄长程宗然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不是什么乱臣贼子。他的旧部更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污蔑程将军的话,就把你带去北疆当排头兵,知道什么是战场。”   开口的并不是于钟,而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武鸣。   他的桌上只剩下一根筷子,显然方才的“暗器”就是他扔出去的。   显然他手下留情了,否则那根筷子恐怕已经插进程世子的脑袋里了,将他当糖葫芦穿。   满殿寂静,不说被死亡威胁的程世子,就连其他人也不敢吭声。   众人再次见识到武鸣的武力值,而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新中华更加忌惮。   果然对于武鸣这种人来说,光禁止刀枪剑戟是没有用的,他武艺高强,随手拿个东西都能当做武器,杀人于无形。   “皇上,草民并未与父亲旧部联络,那些只是侍卫而已,是父亲在世前于府中效力,他们不忍见草民落难,因此守护一二。府中唯一称得上是父亲旧部的,便是草民的管家李运,但那是因为他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行动不便,才被父亲收留。您可以让大理寺查验,还草民一个清白。”   程亭钰立刻趁热打铁,给自己洗清嫌疑。   九五之尊挥挥手,吩咐太监去给大理寺少卿宣旨。   寿礼继续,只是一连出了几件事情之后,大家都显得心不在焉。   哪怕后面的贺礼,也有几件极近用心,让人惊叹,但是在那些惊天大瓜的衬托之下,显得索然无味。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就连皇帝都察觉到了,似乎看寿礼还不如之前程家互怼。   前殿的闹腾也传到了后殿来,只是几位位份高的妃嫔们,从各自宫人那里听来的,但是也没人拿出来说事儿。   作为皇上最疼的女儿,五公主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她还担忧地看了一眼温明蕴。   温明蕴的座位原本是同程世子夫人一桌,不过五公主开口之后,她就瞬间与五公主同桌了。   方才小宫女汇报消息,她就坐在旁边,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不要担心,父皇既然没有传召女眷过去,这会儿也不好过问。你看对面的叶丽莎一直盯着这边,明显就是想找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五公主立刻开口安抚她。   温明蕴点头,她并不惊慌,在进宫之前,程亭钰曾经暗示过她,今日会发生争端,不用担心他。   五公主提到叶丽莎,温明蕴便忍不住看了过去,立刻对上了叶丽莎愤恨的眼神,温明蕴不以为意,反正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被翻几个白眼又不会少块肉,纯当没看见。   说不定叶丽莎眼皮翻多了,还有可能眼抽筋呢。   后殿的宴席先结束,温明蕴却被单独留了下来,由贵妃告知始末。   贵妃说得比较简略,重点提及他们新搬过去的府邸走水了,火虽然被灭了,但是皇上派大理寺少卿前去查案,今晚温明蕴是无法回去就寝了。   “不会去睡正好,与我回公主府。”五公主听闻此言,立刻提议道。   “你添什么乱,如今她可不只是温三娘,还是程夫人。她与你回公主府,她的夫君和继子怎么办,也一起去吗?”贵妃没好气地道。   “一起去又怎么了?不过是添两双筷子的事情,公主府又不是没地方住!”五公主不以为意,甚至还显得更加激动了。   “你先去偏殿玩儿,我与明蕴还有些事情要说,别在这儿添乱了。”   五公主不情愿走,但是在贵妃坚持下,才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临走前,她还不忘给温明蕴打气:“如意,我母妃她一心把大皇兄的利益放在最前面,有可能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别理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就行。”   温明蕴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五公主是趴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贵妃娘娘完全听不见,此刻见二人相视而笑,顿时怀疑两人是不是在说她坏话。   “还不走?”   皇贵妃再三催促之后,五公主终于离开了。   果然当殿内只剩下温明蕴一人面对她的时候,皇贵妃瞬间变了脸,不再是方才那副和善可亲的长辈模样,反而瞬间变得盛气凌人起来。   贵妃撩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她,透着一股浓烈的不舒服,显然她想让温明蕴如坐针毡。   但是温明蕴依然观赏着茶盏,似乎觉得宫中的瓷器很讨喜,对于贵妃钝刀子一样的眼神,她毫不在意。   “哎,年轻人就是眼皮浅,选夫君的时候最不能挑那种中看不中用的。本宫当初就说了,程亭钰除了一张面皮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你非不听。撇下前途无量的曹大人,选了他。如今分家连几件珍宝都没捞到,还有个继子等着,以后都得靠吃你的嫁妆过活了吧?”   贵妃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怜悯的表情来。   温明蕴一听这话音,就已经猜到,之前贵妃为了拉拢曹秉舟,想强压着温明蕴选曹大人当夫婿,结果她没听,这会儿贵妃还记仇呢。   看到程国公府分家,大房落了这么个下场,心中痛快,除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情之外,还要奚落几句,踩上几脚泄愤。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不过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怎么知道内情?有些人看起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说不定内里烈火烹油,被架在火上烤。而我看起来过得一般,其实夫君听话,我指东他不往西,要多幸福就多幸福呢。”温明蕴冲她笑了笑。   皇上既然交代贵妃私下安抚温明蕴,那就证明不会对程家大房动手,甚至还要多提携,让那些前殿的臣子们看到皇上的仁德。   贵妃自然不敢和皇上唱反调,因此温明蕴也是丝毫不低头,反正只要她不指名道姓的骂人,贵妃就不敢对她如何。   果然她这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说出来之后,贵妃瞬间面色不虞。   她憋着一口气,好几次张嘴想呵斥,最终都咽了回去。   “呵,别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吧!”再开口的时候,贵妃也只能阴阳怪气,并不敢正面降罪。   “娘娘,方才前殿来通传,说是宴席散了。让您派人把程夫人送到宫门口,程家大爷在那里等着她一起回府呢!”一个宫女走进来,轻声通禀道。   贵妃还没吭声,倒是温明蕴轻笑着站起身来,温声细语地道:“娘娘说得是,这世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不在少数,但肯定不是我了。”   她的声音温柔,听之可亲,只是落在贵妃耳朵里,却觉得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贵妃气得咬牙,但面对前殿的吩咐,却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让贴身大宫女,亲自送她离开。   温明蕴出宫之后,果然见到程家的马车停在附近,待她上车,就瞬间对上了程亭钰看过来的眼神。   “表现得不错,还知道让人知会一声,说你在等我。”她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这其实是小事儿,不过恰好贵妃与她斗法,而程亭钰愿意等她,这秀恩爱来得很及时。   “小的不是。”   男人瞬间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声音也压得极低。   温明蕴挑眉,啊,这是在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不是程亭钰,而是个假扮的影卫。   “啊,那你表现得比他还好,在宫里都不忘体贴给脸面。”她戏谑地说了一句。   “不是,这、这是主子提前叮嘱过的。” 第081章 皇上震怒   武鸣一行人出宫之后,早就有侍卫牵着骏马等在宫门外,几人准备翻身上马。   “将军请留步!”叶利扬的声音传来。   武鸣没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于钟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北魏王子,你有何事?”   对于他的阻拦,叶利扬不以为意,相比于在殿内的争锋相对,如今他的态度倒是谦和不少,甚至脸上还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我有话与武鸣将军说,还请于将军放心,这么多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这谁能保证,战场上大家耍的阴招可太多了,王子这会儿就不要谦虚了。”于钟并不让路。   “好吧,我只是想请武鸣将军去小坐片刻,喝杯茶而已。毕竟两国在商谈之中,今日的寿礼,我们北魏也诚心实意,之后两国邦交紧密,迎来和平,自然不用喊打喊杀,提前增进一下感情,想必没什么不好的。”叶利扬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乍听起来那是相当客气。   于钟直接撇嘴,甚至想啐他一口,这种瞎话就不用当着将军面儿说出来了,搞得好像在哄骗三岁孩子,瞧不起人一样。   话说到这里,一直阻拦着不让两人说话,好像显得武鸣太过小心翼翼,怕了北魏王子一样,但若是这么乖乖按照叶利扬的说法做,又非常不妥当。   毕竟武鸣将军和北魏没什么接触,这些望京贵族们,就有不少殚精竭虑的。   一会儿怕武鸣实力太强,在北疆立地成王,直接造反;一会儿又怕武鸣投靠北魏,带着北疆整个国土投奔北魏,总之很难办。   “哎,有没有锦衣卫在啊?把你们曹大人叫过来!”于钟扬高声音嚷嚷一句。   附近的锦衣卫不敢有所懈怠,很快就把曹秉舟叫了过来。   “于将军这是何意?”   叶利扬实际上也没想过和武鸣私下聊,毕竟都打了这么多年,无数北魏将军死在武鸣的刀下,还有亲人也丧命他手,简直血海深仇。   之所以会摆出这副虚假姿态,无非就是加重大烨朝廷对武鸣的怀疑,激化两者之间的矛盾。   只是他没想到于钟这个夯货,竟然大声嚷嚷,还指名道姓把曹秉舟叫了过来。   “曹大人,您是锦衣卫指挥使,上达天听。这北魏王子一个劲儿要和我们将军交谈,我拦都拦不住,但是为了不引起误会,还是请您做个见证。”于钟冲着曹秉舟拱拱手。   “行了,王子殿下,我也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想和我们将军交谈,不喜欢我这种小兵卒在一旁,我这就走。这位曹大人是锦衣卫,他们嘴巴严得很,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在意啊。”于钟挥挥手,分别交代了两边之后,转身就走。   留下三人呈三角状站立在原地,除了戴着面具的武鸣将军之外,另外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呵呵,于将军误会了,没有什么大事儿,我只是想问一下武鸣将军,像今日北疆呈上的寿礼还有吗?毕竟都是我北魏将军的遗物,就想着问一问,我们北魏也有大烨朝将军的遗物,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做个交换,让这些遗物回到故土。”叶利扬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他已经在心底狂翻白眼了。   这个于钟真是可恶,根本不把他这个北魏王子放在眼里,甚至还处处充满了戏耍的意味。   “不必。”武鸣言简意赅地回绝。   虽说交换遗物这事儿,是叶利扬临时想起来的,但是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甚至连个理由都不愿意给,还是让他这个王子尊贵的自尊心受到了冲击。   “有关两国邦交之事,武鸣将军可以不过问大烨皇帝,直接自己做决定吗?”叶利扬刺了一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武鸣挑眉:“既然你知道我做不了主,还跟我谈什么?王子今日酒吃多了,脑子不够用了吧?”   他显然是厌烦了叶利扬这种小花招,回怼的话那是相当不客气。   这两句话听得叶利扬直翻白眼,非常后悔自己多嘴。   他一肚子脏话想骂,但是到了嘴边又不敢。   若是此刻还在大殿上,他还敢嘚吧嘚几句,但是此刻面对面,没有桌子的遮挡,也没有大烨皇帝在一旁看着,惹怒了武鸣,一拳头打上来,他可能会死。   因此他丝毫不敢招惹,哪怕一肚子火气,还得黑脸憋着。   “那些遗物里,一部分珍宝运回望京上交了,好用的刀枪剑戟都被征用了,只剩一堆破烂。如果王子殿下想要,就在之后的和谈里,让你们使臣提出来吧。”武鸣将军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   曹秉舟站在原地没吭声,他好几次都以为叶利扬忍不住要动手了,但是这位王子殿下恨得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武鸣背影,却硬是没敢动手,活脱脱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   三人分道扬镳,曹秉舟自然要将宫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皇帝。   皇上听闻之后,沉默片刻,才道:“叶利扬真的一点没敢反抗?”   “没有,连句难听的话都没敢说。”   “比方才在大殿上如何?他之前在光明殿上,不是还敢叫嚣几句嘛,甚至连程家的事情都上赶着掺和,在宫门口就什么都没敢干?”皇上问得更加细致了。   曹秉舟沉默不言,但是默认的态度很明显。   九五之尊冷笑一声,显然很不满。   “北魏真的是不上台面的土匪,朕以礼相待,他们趾高气昂,倒是北疆一帮蛮不讲理的武夫回来,一个个瞬间变成了缩头乌龟。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疆和北魏都差不多!”皇上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莫大的挑战,猛地拍向龙案。   曹秉舟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当然皇上发泄时说这种话,也无需他开口。   显而易见,皇上此次并没有克制怒火,甚至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种话都说出来,分明就是再说北魏和北疆是同一个地方的人,都是土匪。   但是这些年,北魏只侵扰北疆,而没有大肆攻进大烨朝其他地方,不过是那群豺狼虎豹被北疆阻挡住了。   皇上这话简直杀人诛心,若是被北疆那群武将听到,估计都不用人挑拨离间,那帮人就当场反水了。   “将军,您看程家那病秧子咋样?”   北疆一行人骑马回到驿站,于钟一开口就询问武鸣对程亭钰的看法。   “怎么想起问他?”   “还不是因为你关注程家,上回救了程家的混世魔王,这次又帮助这病秧子,您是想收拢程将军的旧部,好在望京造势?”于钟虽然是直肠子,但是他对于某些事相当敏感。 第082章 河灯许愿   于钟的大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有了猜测,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笑容。   “程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人到中年就落下满身伤病,没能享受到什么福气,我不忍心想助他们一把,不成吗?”武鸣冷声道。   “成,当然成。”于钟立刻应和道,之后又忧心忡忡地建议道:“只是我觉得没必要,毕竟您出面干预,最后还是便宜了别人。程家大房不一定承您的情。那位小心眼儿,一直忌惮程家,心底怀着恨呢。您若不出手,程将军旧部当年也被整得七零八散,完全不成气候,那位不上心说不定还暗地使坏。”   他说起“那位”的时候,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却竖起了大拇指轻轻晃了晃,谁都知道代指的谁。   “程家大房一屋子老弱病残,指定斗不过国公府,到时候心底怀着恨。您再出手帮上一把,简直名利双收,哪怕您不主动收复程将军旧部,那程亭钰但凡还是个人,都知道该投靠谁了!”   于钟这家伙之前除了打仗,对阴谋诡计完全一窍不通,但是朝廷忌惮北疆势力已久,多次派人去试探。   硬生生把他这个二愣子,都试探得有几分灵敏度。   之前他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会儿历经过几次现实毒打,肚子里也储备了一些坏水。   况且他打仗是一把好手,虽然没经过系统学习,看起来也是个大老粗,但兵不厌诈,他还是有些头脑的。   武鸣听完之后,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程亭钰可用?”他随口问了一句。   “不行吧?那一副病秧子身体,风一吹都能倒了,倒恭桶都嫌弃他走得慢。只是觉得兴许能拉拢程将军的旧部,虽说那位当年把各人打散重组,但是大烨缺武将,又不可能不用,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是他那儿子程晏,看起来可以试一试,那天他的马惊了,还被暗器吓得六神无主,却靠着身体本能控制住马,证明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于钟尽心尽力地替他考虑。   武鸣嗤笑一声:“行了,别给这儿瞎操心了。你要太清闲,不如去喂马。”   “您呢,又要出门?”于钟见他往屋里去,忍不住快走两步追问几句。   “是,好容易回京一趟,自然要趁机多收集望京情报,免得受制于人。”武鸣点头。   “将军,这是大事儿,那您带上我呗。”于钟眼睛发光,他天天关在驿站里,都快憋疯了。   由于皇帝老儿疑心病太重,他这次来望京,明明属于风光无限,准备好来享福,见识一番花花世界。   可是除了觐见皇帝,几乎一步不能出,其他人递来的邀约倒是不少,但大部分都充满了试探意味,或许还是受了九五之尊的安排,来考验北疆将领的。   他不耐烦喝个酒还要跟人虚与委蛇,真是望京套路多,他想回北疆。   不过武鸣经常私自外出,哪怕驿站外面不知道围了多少私下打探的人,都没一个能发现这个漏洞。   于钟早就羡慕不已,想要跟随。   “不行,你得留下来看家。”武鸣一口回绝。   “什么家?那位给您赐下宅院您不住,偏偏要在这驿站里,还让我们都躲在里头,说是让那位安心。这破家谁爱要谁要去!”于钟愤恨不已。   “这是命令。”   可惜对于他的抱怨,武鸣完全不给反口的机会,直接下了命令,顿时原本还想耍赖的于钟立刻站直,冲他行礼,乖乖听话。   等于钟再次看到武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刻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并不是他们将军,只是找人伪装的。   他忍不住打量片刻,想从这人的步伐、身形、姿势上找出漏洞。   可是哪怕是极其熟悉的人,也很难从外面看出不同。   毕竟将军成日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来,哪怕是真人站在这里,把面具摘了都不知道五官是什么样儿,着实比较好模仿。   于钟撇嘴,他也不和这位假将军交流,只是装模作样地抱拳行礼,之后就缩回自己院子去。   将军身上的隐秘有很多,有许多他都不清楚,比如这装扮成将军的人,就不是北疆的士兵,又比如将军到了望京之后,经常私自离开。   虽说经常告知于钟,让他打掩护,但是将军去哪里,他却是一概不知。   当然他也不会询问,这是他对将军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等能让他知情的时候,将军自然会告知他。   *   因为新宅子正被大理寺调查之中,温明蕴也没回去,反正他们手里也不止一处房契。   她到了住处时,绿荷已经带人将房间都收拾好了,刚坐下来,还没喝上一杯茶,就见程亭钰走了进来。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这里,任由一旁的丫鬟倒茶,这副回到主场的样子,明显不是之前那个冒牌货。   “今日是皇上寿宴,举国同庆,没有宵禁,要去街上看灯吗?”他扭头问她。   温明蕴一愣,紧接着立刻点头。   “当然好。”不过很快她又想起宫中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担忧地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理寺和锦衣卫都在查案,人还在府里没走呢,肯定有不少人盯着我们,这会儿出去看灯,只怕会落人口舌。”   程亭钰有些意外:“你还考虑这些?你温三娘的为人处世,不是一向以自己舒服为主吗?”   “这你说得没错,我只是问你有没有隐藏的好法子。免得后面惹来一堆麻烦事儿,还要我去应付,宁愿就在这屋子里待着,哪儿也不去!”温明蕴撇嘴。   “程晏被送去秦将军府了,当时他受到火灾惊吓,想必在外祖家也担惊受怕,身为他的爹娘,自然要去接他了。”程亭钰这个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温明蕴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当时新宅子走水的时候,程晏在家。   因为城中侍卫很快赶到,扑灭了火势。   那场大火并没有蔓延起来,只是当时程晏在府里,他虽然名头是个混世魔王,但也才十四岁,在大理寺少卿赶过来询问完之后,直接让人送去了秦将军府。   毕竟和他有亲缘关系的,除了祖父家就是外祖家,程国公府还被怀疑是罪魁祸首,就只有秦将军府一家可选。   夫妻俩都换了身衣裳,坐上马车去了繁华的街区。   “爷,夫人,前面的路马车进不去。”马夫提示了一声。   两人下车,就见前面一整条街都张灯结彩,还有各种小摊贩在叫骂,各色各样的灯笼随处可见,还有不少猜灯谜的。   程亭钰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进人流里,后面跟着几个侍卫,护卫在左右,避免被人冲撞了,又或者不长眼睛的小毛贼来顺手牵羊。   “这位爷,来猜灯谜吗?猜中了就送。我这里有兔子灯、小鹿灯,小娘子们都喜欢的。送一盏给您夫人吧?”   “夫人,来看看胭脂水粉啊,用了我家的东西,夫妻感情更加恩爱哩!”   路过摊子时,有几个摊贩见他们二人郎才女貌,且穿着绫罗绸缎,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吆喝起来,而且很聪明地往夫妻感情上忽悠。   “喜欢哪盏灯笼?我来猜。”   第一家吆喝的灯笼摊子,就让男人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是哪句词儿戳到他了。   温明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喜欢莲花灯。”   她的话音刚落,程亭钰就忍不住回看她,两人对视一笑。   之前他为了赔罪,送了一盏莲花灯,温明蕴时不时还会气他,让白日的他过来陪她看灯。   那当然不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甚至能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一起看那盏莲花灯,有一次操作不当,还差点把被子给烧了。   一旁的小贩听闻此话,立刻热情地指着面前一排莲花灯道:“夫人当真是好眼光,莲花灯每年都卖得最好。文人老爷们给莲花写的诗词我都会背几句呢,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您看看这几盏都带莲花,还有木匠雕刻出来的……”   这些摊贩的嘴皮子十分利索,几乎不带停歇地介绍起来,把面前的每一盏灯笼都夸出花来,哪怕是最普通制作粗糙的灯笼,都带着遗世而独立那股味儿。   “说灯谜吧。”程亭钰客气地道。   哪里想到那小摊贩扬起声音道:“这位俊俏爷要猜灯谜咯!”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锣,当场就敲响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附近一圈人都忍不住投来视线,有些看到这二人长相标致,一看便出身富贵之家,都忍不住驻足,想要瞧瞧热闹。   程亭钰和温明蕴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一丝惊诧和无奈。   这小摊贩会玩儿啊。   只不过猜个灯谜,却还搞这么多花头。   “这位爷,猜灯谜开始了。南望孤星眉月升。”   “庄。”程亭钰没什么犹豫。   “烟火勿近便放心。”   “恩。”   “来人竟是蓬莱客。”   “山。”   一开始程亭钰猜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得猜中,周围顿时惊呼连连,甚至还有叫好声。   “这书生不仅长得俊俏,文才也好啊。”旁边有看热闹的人称赞道。   程亭钰原本就偏瘦弱,又是一副好皮囊,大家只当他是书生。   他对灯谜得心应手,几个回合的一问一答全都正确,那几盏莲花灯悉数收入囊中。   这小摊贩见他全部猜中,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又堆满了笑容,再次敲了一下锣。   “大家快看,这位俊俏爷一连猜中了十个灯谜,按照规定本摊子上所有莲花灯,都送给他的娘子,日后定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小摊贩一张嘴就开始说吉利话,并且将几盏灯笼送上,丝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要耍赖的意思。   周围一片除了一片叫好声之外,还有七八人同时涌上来,争先恐后得要猜灯谜,显然是为了免费拿灯谜。   程亭钰和温明蕴立刻被挤了出来,两人怀里还抱着好几个灯笼,显得略微狼狈。   也多亏身后的侍卫围拢,不然肯定要被推搡。   两人相视一笑,程亭钰无奈地笑道:“本来还想悄悄把钱给了,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不过他既然利用我们俩招揽客人,那就算了,还是他赚大发了。”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轻笑。   这个小摊贩的确聪明,见到灯谜全被猜中也没有翻脸,相反还利用他们打广告。   要知道雇佣他俩当托儿,可是要好多银子的。   两人在这个摊子旁边站了站,果然就见那些一窝蜂涌上的人,猜灯谜并不顺利,甚至为了再有文采斐然的书生或者秀才冒出来,他直接找出了压箱底的灯谜,甚至还有绝对,几乎想不出对仗工整的下联。   显然小贩也是有备而来,不能真的做亏本生意。   不得不说,看中他们夫妻俩颜值的摊贩,不止第一家,其他小摊贩都长了眼睛,看见他二人光彩照人、琴瑟和鸣的模样,哪怕把东西送给他们,但是能招揽来客人便好。   于是各处都是吆喝他俩的声音,吉祥话听得耳朵都快冒烟了。   “哎呀呀,二位来我摊子上看看,那些兔子灯笼有什么可看的,要买就买活兔子。这些小兔子都刚满月,长得特别好看!”   “二位看着简直就是金童玉女,来测一卦吗?保家宅平安,夫妻和谐,儿孙满堂。”   这其中竟然还有算命的老头儿,也一个劲儿追着他们。   明明二人想要低调行事,仔细逛一逛街,可谁知在第一家小摊贩这里就遭遇了滑铁卢,不仅被当成了行走的移动广告,简直离谱。   要不是身后的侍卫们看起来足够凶悍,不然估计连头上的发钗都要挤掉了。   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流稀少的角落待着,就像是逃脱追兵的犯人一样。   “不行了不行了,这人也太多了,我都怕被冲散了。”温明蕴忍不住抱怨。   程亭钰左右观察了片刻,视线停留在街对面。   “有办法了,走。”   他拉起她的手,直接走到一个摊子面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具。   温明蕴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分别为对方挑选了面具。   温明蕴戴上了个嫦娥的面具,而程亭钰的脸上则罩着个猪八戒的,猪鼻子十分显眼。   看着眼前毫无帅气感的猪八戒,温明蕴没忍住,直接喷笑出声。   “看你这个样子,还有没有人喊你俊俏爷了?哈哈哈。”   实际上当那个小摊贩刚喊出这个称呼时,温明蕴就忍不住想笑了,还俊俏爷呢。   程亭钰倒是不以为意,光棍地道:“我们俩站在一起,那就验证了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了面具的遮挡,果然之前那些追着他们叫喊的小摊贩,都失去了原先的热情,甚至头脑冷静下来,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侍卫,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惹上他们。   两人终于能正常逛灯会了,说是为皇上祝寿,但是大家看起来就是为了自己开心。   民间适婚男女不少走出来,还有在河边放河灯,甚至在字条里写下自己的心愿。   “走,放河灯吗?”程亭钰在摊子上买来两盏河灯,兴致十分高昂。   温明蕴只在刚穿过来那几年闹着放河灯,觉得很新鲜,想要凑热闹。   毕竟现代生活的时候,已经很少有这种习俗了,整个都透着一股浪漫的氛围。   大烨朝的元宵节、七夕节、中秋节都有灯会,而灯会标配就是猜谜和放河灯。   她六岁的时候,被允许带出来玩耍。   三个节日她一个都不错漏,硬要放河灯,何捷曾在七夕节的时候阻拦,好言好语地劝哄:“如意,你看今天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都是有情人许愿,河边没有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去放河灯的。”   七夕节默认的就是适婚男女求姻缘,还真没她这么大的。   不过刚穿过来六年的温明蕴,还没经历过古代结亲的毒打,自信地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为了哄骗娘亲,还说好听话。   “娘,小孩子就不能求姻缘了吗?俗话说心诚则灵,我六岁的时候就求姻缘,说不定月老看我天赋异禀,乖巧可爱,直接牵上好红线。”   何捷当场被她这厚颜无耻的说辞给堵住了,也幸好那天温博翰还在加班,没听到他小女儿这般不要脸的话,不然又得一顿训。   何捷拗不过她,还是带着她去买了河灯,在提出要帮温明蕴写愿望时,遭到了强烈拒绝。   “娘,我已经会写字了,不需要别人代劳。心诚则灵,月老喜欢聪明的孩子。”她还是这个话术。   何捷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却也没抢过她的笔。   温明蕴一只手拿起毛笔,另一只手则遮挡住自己写出来的字,大放厥词。   ——月老,像我这种天生王霸之气的女主角,一个男人怎么够,你好歹整他七八个。要年轻有为的,各式各样的,让我尝尝爱情的苦。   当程亭钰买完河灯,领过纸笔准备写愿望时,多年前的黑历史忽然开始攻击她了。   温明蕴的表情为之一僵,好汉不提当年勇,她也不懂当时为什么那么天真,可能是当时六岁的身体,也影响到她的心理年龄了,脑子不够用的。   两人分开写了字条,分别装进河灯里。   程亭钰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铜丝,直接穿过两盏灯,并且拧成了麻花状,两盏灯牢牢地粘在一起。   两人将灯放在河边,同时伸手轻轻一推,水波荡漾,河灯就像一艘小船,摇曳进在河面上。   很快这两盏灯就去数十盏灯汇聚在一起,往河中央聚拢。   烛光摇曳而明亮,这些河灯承载着数十人的愿望,让人看花了眼。   “许了什么愿望?”程亭钰随口一问。   “国泰民安。”温明蕴随口一答。   这个答案堪比现代版的世界和平。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男人就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和微妙的笑容。   “啊,你的愿望不会是国泰民安吧?”   两人四目相对,温明蕴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询问。   男人从嗓子里冒出几声轻笑,并不正面回答,但是扬起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悦,眉眼带笑。   *   石桥上,叶丽莎穿着北魏的服饰,手里拿着根长鞭,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她看着桥下河面上遍布的河灯,忍不住嘲讽道:“愚蠢的大烨人,不会真的以为放一盏破灯,就真的有神仙庇佑了吧?果然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求助别人,一帮没血性的怂包……”   叶丽莎眯起眼睛,不停地低声咒骂着。   刚来大烨的时候,她看着繁华的望京,心里都是在想如何掠夺。   再加上连一向得宠的大烨五公主,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这让叶丽莎志得意满,甚至下定决心等回到北魏,一定让父王召集所有北魏武将,攻破大烨的过门,将这望京变成北魏的,她甚至连自己住哪座宫殿都选好了。   可惜当北疆武将们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不止哥哥的行动连续遭受打击,就连原本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和谈,也成了于钟痛骂他们的途径,让北魏完全成了笑柄。   她的心情着实不美。   “公主,您看,那是不是程夫人?”身后的丫鬟提醒她。   叶丽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女人手拿着面具,正与身边人说说笑笑。   她立刻快走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是她,化成灰我也认得!”这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温明蕴的嘴角含笑,看起来十分快乐,只是这抹恬淡的笑意落在叶丽莎眼里,只觉得无比眨眼,让她厌烦。   “哈,我正愁没地方找她算账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身边那个男人是谁?”叶丽莎冷笑道。   今日晚宴上,她几乎全程都在恶狠狠地盯着温明蕴看,心里还不停地诅咒她,恨不得温明蕴当场吐血身亡。   当时明明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却不敢当场发泄出来,因为哥哥一直叮嘱她,不许惹事,她也不敢当着后宫那么多人的面耍性子,免得被人算计。   不过现在可不是大烨朝的皇宫,她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那男人戴着面具,看不清楚,但是能与程夫人走得如此近,应该就是那程家大爷。”丫鬟回答。   叶丽莎不以为意地撇嘴:“就她那病秧子夫君,不足为惧。”   她冲着身旁的侍卫招招手,低声吩咐道:“这次出来,你带了多少人?”   “二十人。”   “够了,他们身边才四个侍卫,程亭钰又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半死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叶丽莎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就生出一条毒计,并且一一安排好。   “大烨朝的女子最讲究名节,夫君就是自己的天,若是她既丢了名节,又被人抢了夫君,想必一定很痛苦吧!”   叶丽莎边说边笑,脸上的表情相当恶毒,都让人打颤。   她身后的丫鬟一听此话,顿时大惊,忍不住规劝道:“公主殿下,王子一直叮嘱,今日是大烨朝皇帝的寿辰,切不可生事,否则很难收场,您——”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叶丽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当场打得她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   “我做事还要你教吗?自从进了大烨之后,我对你太好了吧,竟然敢拿着哥哥的话来压我,你算什么东西!”   叶丽莎被温明蕴害得虫子落了满脸,还差点毁了容,恨之入骨。   偏偏她还无法报仇,恨意便越累积越深厚,几乎都成了执念。   哥哥阻拦,她没法反抗,但是如今一个小丫鬟也敢说话,顿时就把之前恼羞成怒的情绪全都勾了上来,当场发泄出来。   *   程亭钰二人从河边走回街上,今日没有宵禁,一般玩得比较晚,到现在人还比较多。   “去秦将军府?”程亭钰问。   温明蕴看了看四周,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   “我们去接程晏,不如给他挑个礼物吧?要是让他觉得厚此薄彼就不好了。”她善意地建议。   “好,挑什么礼物,前面那排就有店铺,我们进去看看?”程亭钰指了指。   店铺里自然比小摊子卖的东西贵重。   温明蕴立刻摇头,直接走向卖糖葫芦的地方:“这么大晚上的,进店铺也没什么好东西买,就凑个意趣,礼轻情意重嘛。”   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叶丽莎,看着他俩在买糖葫芦,脸上不屑的表情更甚。   “哈,我就知道温明蕴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夫妻,相敬如宾反而感情疏远,若是来一些寻常夫妻的平淡与温馨,反而更有趣味。看那个程亭钰被她勾得不可自拔!”   实际上这完全是污蔑,因为那对夫妻全戴着面具,她连人家脸上表情都看不见,却能胡乱泼脏水,不过是看温明蕴不顺眼罢了。   “啊,来人啊,有人偷东西!”忽然一声尖叫在街上响起,打破了一排和谐的场景。   原本比较多的人群拥挤了起来,程亭钰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要将温明蕴揽进怀里。   只是他只摸到了她的衣袖,就忽然有几个人强势冲过来,直接将他俩冲散。   程亭钰眉头一皱,顿时觉得情况不妙。   哪怕人群慌乱,也不可能将他俩冲散,毕竟他的反应很快,可每当他推开挡路的人,就有新的人加入进来拥挤。   他和温明蕴只能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完全像是被拆散的牛郎织女,反而冲撞的人源源不断,这种怪异的场景,分明就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程亭钰瞬间皱起眉头,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   这是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所以来的试探吗?   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人群冲散,跟着的侍卫距离更远,这种时候病弱的程家大爷,根本不可能有别的反应,只会无能地看着。   而若是浑身隐秘的程亭钰,自然不会如此。   他的脑子转得很快,打了个手势,让影卫跟着温明蕴,自己则按兵不动。   “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啊!”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一身屠夫的衣衫,直奔温明蕴而去。   那男人双手张开,似乎想直接紧紧抱住温明蕴。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他将温明蕴抱在怀里,恐怕就要成为望京城耻笑的存在了。   温明蕴自然也看见了,当她和那个屠夫对视的时候,满脸横肉都兴奋得抖了抖,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她都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显然是沾了猪血。   若是被这种人当庭抱住,只怕她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趁着四周都是人,她做什么小动作都不会被人发现,正好打掩护。   为此她直接抬起腿,调整好角度,对着屠夫狠狠地踩了一脚,并且膝盖往前用力一撞。   程亭钰看到屠夫冲着温明蕴而去,顿时脑子嗡嗡作响,当场顾不得其他,抬脚就要飞过去救人。   没想到那男人还没凑近,就忽然摔倒了,还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声,堪比正在被杀的猪,很快被人群淹没。   程亭钰眨眨眼,完全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中间隔着人太多,他实在没看清楚那屠夫怎么会摔倒。还不等这次人潮消停下来,就感觉有个人撞到了他,还惊呼了一声。   “哎呀。”   这明显是一道女声。   他低头,就见一位异族女子正对着他,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柳眉倒竖。   “喂,你个胆大包天的刁民,离我远一点,别想占我便宜!”叶丽莎的声音不同于以往谩骂的恶毒,反而带着一股傲娇的意味。   只是后面挤得人太多了,她最终还是往前踉跄了一步,眼看就要跌进他的怀里,男人直接屈起手臂挡在胸口。   她只能靠在他的手臂上,并没有入怀。   叶丽莎撇嘴,心想着这病秧子反应倒是挺快的。   不过估计是没碰过几个女人,这会儿正惊慌失措,所以才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再站直身体的时候,不小心将脸上的面纱戴了下来,恰好还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羞恼地瞪着他。   “你还敢推我?知道我是谁吗?”   说话的时候,她轻蹙着眉头,微微撅起红唇,乍听是在抱怨,但其实带着十足的绵软,明明就是在撒娇。   此刻他低头,而她微微扬起头,恰好能让他看见自己如水的眼眸,嫣红的唇。   这个角度和表情绝对艳光四射,都是她练过上千次的,而且还屡试不爽。   之前她在北魏时就是如此,为了戏耍那些男人,故意摆出这种动作,十有八九都会中招。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见不得人啊!”叶丽莎继续发挥着,不由分说地扯下他的面具。   待看清楚程亭钰的脸时,她微微一怔。   身为北魏公主,她自然看过无数英俊的男人,但是程亭钰的样貌,连五公主都赞叹,更何况是叶丽莎。   她原本不喜欢大烨朝的男人,都是一群文弱书生,说话咬文嚼字像是蚊子飞,但是此刻看着程亭钰,她却觉得,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没看到特别好看的。   护城守卫赶到,人群逐渐散开。   叶丽莎不好再装,只能站直身体,还没能开口说话,手里的面具就被男人粗暴地抢走了。   “喂,你做什么呀?”她不满地看着他,揉了揉自己的手。   男人却不看她一眼,抽出一块白帕擦拭着面具。   “你弄脏了我的面具,不要你赔了,下次别让我看见你。”说完他转身就走,快步跑去查看温明蕴的情况。   “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叶丽莎大声喊叫着,可是男人却头也不回。   人群稍微松散之后,温明蕴就后退了几步,远离屠夫倒下去的位置。   等大家全部散开,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此刻满脸痛苦。   “不要——呜呜呜——”这个杀猪不眨眼的屠夫,当场哇哇大哭,鼻子一把眼泪一把,好不狼狈。   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两声哭嚎,整个人都在发抖,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   程亭钰冷漠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直接亮出身份,让护城卫将人抬走。   “人太多了,被挤到地上,这么多踩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送他去医馆吧。”   “慢着,我方才听这个人说,他是来找娘子了。让他娘子一起去医馆吧!”这时候又跳出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婆子,状似热心地道。   “他娘子是谁啊?赶紧一起走。”护城卫并不清楚这之间的纠葛,语气急切地道。   毕竟这屠夫看起来伤得太严重了,嘴角都开始往外渗血了。   要是平时护城卫才不管这些人死活呢,可是今日是皇上寿辰,这灯会也是为了祝寿才办的,若是当街死人,绝对的不吉利。   别说他了,今晚当值的护城卫一个都跑不掉,说不定都要丢命的。   婆子听闻此言,面上一喜,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往温明蕴身上打量。   她张嘴却没能出声,就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扎了进来,当场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哎,你怎么还晕了!到底是谁,你说啊!”护城卫立刻去掐她人中,可是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顿时骂道:“这老太婆,尽添乱,一起送去医馆吧!”   很快两个人就被抬走了,其他人见热闹没了,又发生了踩踏伤人事件,顿时不敢多留,一半的人选择回家。   “我们也走吧,再晚的话,秦将军府的人就要睡了。”程亭钰仔细打量她,见温明蕴面色如常,并没有受到惊吓,才轻舒了一口气。 第083章 说话算话   温明蕴的视线往不远处的叶丽莎身上扫了一下,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   方才她忙着“铲除”这个屠夫,并没有在意到程亭钰那边发生的事情,但是如今看到叶丽莎站在这里,也能猜出几分。   恐怕不知她这边出现了状况,程亭钰肯定也遇上了,只不过看这现场情况,恐怕还是叶丽莎亲自出手的。   “走吧。”温明蕴转身就走,全当没看见。   “站住!谁让你走的?”叶丽莎回过神来,立刻扬高了声音喝令道。   不过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根本没搭理她,依然头都不会,好似没听见一般。   甚至男人还借着宽大的衣袖,直接牵住她的手,似乎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程亭钰,我让你站住!”这回叶丽莎指名道姓。   温明蕴忍不住偏头,冲着男人轻笑,神色之间带着几分狡黠的意味。   “程亭钰,有人喊你哎!”她故意提醒道。   男人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并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你们去给我拦住他们!”叶丽莎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身后的侍卫还没追上两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尖叫声:“不好了,走水了。护城卫在哪儿呢?救火啊!”   那俩侍卫迟疑片刻,立刻调头去保护公主。   听这尖叫声,应该就在隔壁街道,已经引起了骚乱,这里毕竟是敌国首都,万一有人趁乱刺杀公主,那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哪怕叶丽莎再三命令他们去追人,侍卫们也不肯离开。   虽说此次出行,带了二十个侍卫,但是方才制造人流拆散温明蕴夫妻二人,又安排屠夫和那指认的婆子等等,就已经分散出去一部分人手,再有护城卫前来,侍卫还得偷偷跟在后面擦屁股,如今留在叶丽莎身边的人并不多。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必须得全部留下来守护公主。   “公主,如今又要乱了,您还是赶紧回驿站吧。至于那程亭钰,他被撵出了程国公府,无人保护,还不是任由您拿捏。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您就算把他抢回去也得交出来。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大烨皇帝对程家之事非常关注,说不定这会儿还派人私下跟踪他,此时不宜行事。”   跟出来的侍卫首领,明显还有几分头脑,立刻轻声细语地给她分析。   其实搬出王子也行,不过之前婢女挨打的前车之鉴还在,侍卫首领侄子不敢提。   “你说得有理。不过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那屠夫没能制住温明蕴?温家那贱人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风一吹就倒了,结果她没事儿,屠夫倒是快被人踩死了,究竟谁才是病秧子啊?”叶丽莎点头,但是很快想起筹谋的事情未成,顿时又恼怒不已。   侍卫首领低头赔罪:“公主恕罪,为了把他们俩拆散,又不显得诡异,只能弄出人流来。可是人太多,阻碍视线,并没有看清屠夫究竟发生何事。至于那指认的婆子突然晕倒,恐怕是私下保护程亭钰的侍卫所为。”   “废物!”叶丽莎咒骂了一句,探头看了看,已经瞧不见那两人的背影,只能悻悻然离开。   温明蕴二人离开闹市区,立刻坐上马车,前往秦将军府。   车内的氛围有些沉寂,温明蕴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显然是被方才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叶丽莎对你做什么了?”她忍不住询问。   “揭了面具,冲我发公主脾气?”男人扬眉。   两人正彼此了解对方的情形,外面就有暗卫来汇报:“主子,夫人,属下查明,那屠夫和婆子的确是被人收买了,想对夫人不利,毁了名声。”   “属下并没有过多盘问,一直有人跟踪他二人,并且很快就把这两人毒死。那些人绕着几条街转圈,最后进入一处偏僻宅院,再没出来。”   “知道了。”程亭钰轻声道。   “叶丽莎一开始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想要报复我。一方面让屠夫毁我名节,另一方面又去对付你,还是亲自动手。只是等到后面,却只叫你一个人的名字,明显是把我忽略了,变成冲着你了。”   温明蕴虽然没看清楚程亭钰那边的情况,但是听到影卫的汇报,再结合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我有什么好冲的,她故意只喊我一人的名字,也是为了气你。若是因此能挑拨你我的夫妻感情,她就得逞了。”程亭钰摆摆手。   “夫君有一双慧眼啊,这都能看出来。”温明蕴轻笑出声。   “不是我有慧眼,而是夫人有一颗玲珑冰心,任由外人如何折腾,你自岿然不动。”男人摇头,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酸意。   这叶丽莎公主真是瞎折腾,温明蕴对他都没什么夫妻感情,再怎么挑拨离间,她也不会拈酸吃醋。   显然他很有自知之明。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却并不接话。   二人下车的时候,秦将军一片灯火通明,府外的侍卫看到他二人身影时,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微妙。   “我和夫人来接程晏,去通禀吧。”   “两位稍后。”管家出来看到他们,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毕竟程亭钰带新夫人上先夫人娘家的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   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却是秦将军亲自领着程晏走过来。   “秦将军。”程亭钰冲他抱拳。   “亭钰。”秦老将军也抱拳回礼。   “这么晚了,就不招待二位了。我送你们上车。”秦老将军显得相当客气,丝毫不觉得女婿带继室上门接外孙,是什么打脸行为。   温明蕴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秦老将军两鬓斑白,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兴许是大烨朝连年战事,不少武将都看着年纪大。   这位秦老将军看起来为人正派,根本不曾看过温明蕴,十分守规矩,看起来就是年老版的秦小将,只能说不愧是亲父子。   程晏低头走在他身后,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温明蕴的视线忍不住在祖孙俩身上打量,程晏长得更像程亭钰,与秦家人倒是没什么相像的地方。   “不许走,小兔崽子,你打了我家人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一个庶女生的小孽畜,也想爬到头上来,欺负我的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几人正准备告辞,就听到几声骂骂咧咧传来,只是骂人的人并没有出现,之后还有劝慰声。   秦老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显然是他的发妻秦老夫人。   “府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们了,路上小心。阿晏下回再来,外祖父给你做了几把趁手的兵器。”秦老将军拍了拍程晏的肩膀,转身快步离开。   老夫人的叫骂继续传来:“那继室也来了?来得好哇,程亭钰带着新夫人接儿子,我可不信后娘会对继子有多好。等以后他们有了娃,我就不信还有那小孽畜的好日子过——”   显然秦老夫人非常恨程晏的生母,厌屋及乌,也恨程晏,所以骂出来的话才如此难听。   只是没能骂两句,声音就戛然而止,应该是被秦老将军给阻止了。   “快走!”程晏撇嘴,带头离开,快步跳上马车。   一家三口同乘一辆车,温明蕴坐定之后,视线就一直盯着程晏,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的意味。   “看什么看?”程晏本身对视线就敏感,再加上临走前听到秦老夫人那一通骂,更是恼羞成怒。   “看你长得好看。”温明蕴回了一句。   瞬间让羞恼交加的程晏,有些卡壳,耳朵泛起一抹红,轻声嘟哝着什么,却没有再和她呛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秦家来了什么客人?”程亭钰问。   程晏摇头:“没发生什么,来了几个破落户。”   他明显不想说,而且对于所谓的客人十分厌恶,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比较刻薄。   “说清楚。”程晏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程晏抬头与他对视,最终还是没有违抗亲爹:“来的是秦老夫人娘家侄儿,和小舅舅差不多大。今年刚考了功名,老夫人都快捧上天了,但实际上是个无耻小人,好色之徒。不仅对那些丫鬟们动手动脚,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胡言乱语,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顿,把他用绳子吊到了树上。”   他大概说了几句,自始至终不肯称呼一句外祖母,当然在他眼里,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秦老夫人也不配。   “没有隐瞒,也没撒谎?”程亭钰追问。   “当然,爹,你难道不信我?”程晏颇为不服气。   “你之前撒的谎不少,不过这回我信你。”程亭钰毫不客气地道。   “打得好也吊得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让人知道,这事儿是你干的。”他继续道。   程晏撇嘴,“那酒囊饭袋是老太婆的亲戚,而且很会伪装,在祖父和大舅舅面前都摆出一副读书人的嘴脸,倒是在其他人面前才显露本性,又有老太婆维护,一般人谁敢给他不痛快?”   “你可以背着人打晕他,将他拖到无人的角落或者院子里,狠狠揍一顿再吊起来,只要不被人看见,就没人能赖到你头上。”   程晏一听这话,满脸都是不赞同,啧嘴道:“爹,我都说了,那府里的人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他动手啊?这种粗暴的惩戒方式,既打得鼻青脸肿,还把他吊在树上,一看就是我的手段嘛。”   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现实毒打,程晏好歹有了些自知之明。   不再那么茫然自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反而知道自己手段粗暴简陋,容易被人看穿。   “你只要不人抓到,死不承认就行了,况且你祖父和大舅舅也会帮你。秦老夫人就算认定是你,但只要没有认证,府里的其他人都会站在你这边。”程亭钰立刻纠正他。   程晏眨了眨眼,显然在思考。   他想起每次去秦府,秦老夫人对他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是祖父和两位舅舅都会帮他,顿时激动地拍手。   “祖父的确会帮我,舅舅也是如此。”   说完这话,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忍不住撇嘴,颇为不屑一顾地道:“不过也不需要,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老夫人的娘家人,就想气她。”   “夫君,阿晏还小呢,做事难免孩子气,你也别劝了。”温明蕴适时开口。   瞬间就引来程晏的白眼,他没好气地道:“谁还是孩子?你把话说清楚了,是不是又想笑话我?”   “我不是想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容易满足。他那么笑话你,你就打了他一顿,就被人抓住了,还得挨老夫人一通骂,甚至还牵扯到你的母亲,简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温明蕴摆手,很认真地说道。   当她提到秦婉的时候,程晏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是又没能开口。   他想说那个老太婆原本就厌恶母亲,哪怕他不惹祸,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话。   只是他不想当着温明蕴的面儿说这些话,让母亲没面子。   “你那么能干,那你说说该如何对付他?”   隔了半晌,程晏才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要我是你,首先摸清楚亲府里其他主子对他的态度,听你所言,这就是个色胚,哪怕在两位男性长辈面前能收敛住,但想必在你舅母面前没有那么乖。他连老夫人的婢女都调戏,更何况是你舅母的婢女。往小了说,可以让你舅母收拾他。”   “毕竟你也只是去一两日,可这个色胚长期住在将军府,你可还是有表姐妹在的,焉知这色胚能不起色心,你舅母能对他安心,必然会想清除他出府。”   “往大了说,他行事如此张狂,到了亲戚家都敢如此胆大,那之前在别处必然也犯过事儿。你派人去打听一二,找到几位苦主出来告发他,读书人最要脸,哪怕他自己不在乎名声,那其他书生也容不下他,会主动地孤立他、对付他。”   温明蕴随口而出,都没怎么细想,就已经指出两条明路。   程晏听得一愣一愣的,暗自咋舌这女人心机颇深。   “可我只在那里待了半日,这么点时间,除了能打他一顿,哪里还有闲工夫布局?”他虽然心底叹服,但是嘴上不肯承认。   温明蕴转头,和程亭钰来了个对视。   男人的眉头皱起,明显带着几分不满,倒是温明蕴忍不住轻笑出声,似乎觉得他蠢得可爱。   “笑什么笑,我说得不对吗?你有法子就说,要不然没资格笑话我!”程晏颇为嘴硬地道。   “这还不简单,你私下找到舅母,就说看到那人几次三番偷看你表姐妹,你担心这人存着坏心。你舅母哪怕原本能忍他,也会迫不及待动手处理他。”   “不行,我以前把表姐气哭过,舅母不大喜欢我。”程晏马上反驳她。   “以前,那是多久的以前?你要是超过十岁,还把你表姐气哭了,那你也是没救了,欺负姑娘家算什么东西!”温明蕴眼睛一瞪,看起来是恼了。   程晏马上解释道:“没有没有,还是小时候,表姐有一回戴着金蝉短簪,我正好抓了蝉,就放到她头上,让她好事成双。表姐当时被吓哭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   他被温明蕴吼得一愣一愣,心底莫名发虚,解释的声音都显得底气不足。   “那就是了,你之后又没干这混账事儿。你这混世魔王的名头,远近闻名,不过多是打人这种,没和小姑娘发生过冲突,因此在这方面还有几分可信度。你舅母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那远房亲戚的色心,只是原本她还能忍,准备慢慢筹谋。可若是连你这呆头鹅都能看出来,色胚对你表姐起了心思,你舅母绝对一刻都等不了。”   温明蕴说完之后,程晏就不吭声了,靠在车厢上,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   看着他这副犹如发痴的表情,温明蕴忍不住戳了戳程亭钰,轻声道:“把这主意告诉他,是不是做错了?”   “没做错,他只是脑子转得慢一点,稍后就反应过来了。”男人摇头。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他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我说这些,对于聪明人来说,能得到启发,可对于一个笨蛋来说,很容易理解错。如果那个笨蛋是个老实的好人,那也翻不出风浪来,可他是个无法无天的笨蛋,到时候很容易兴风作浪的。”温明蕴连连摆手,语气有些急切地解释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程晏正在暗自琢磨,甚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如果让舅母出手了,不仅不用被抓住把柄,甚至还可以浑水摸鱼,再找机会偷偷打一顿那色胚,就像温明蕴之前说的那样,他只要暗中动手,可以几次三番去折腾。   只是还不等他盘算完,就听到这两人地讨论声,顿时脸色都黑了。   “喂,你们俩不要这么旁若无人说我坏话行不行?”他斜着视线看过去,没好气地道。   “咦,他一边想事情,还能听到我们说话,长进了啊!”温明蕴故作震惊。   “哎呀,大好事儿,阿晏竟然学会了一心二用,不愧是我儿。”程亭钰立刻开口附和,只是这句话让程晏更加生气了,脸色臊得通红。   “我又不是傻子!”他气得想拍桌。   对面两人立刻点头,犹如小鸡啄米一般,明明看起来相当配合,但是却更加气人了。   “知道你不是傻子,我们还给你买了礼物。”温明蕴见他面色不好,极力想挽救,拿出了之前买的糖葫芦。   只是由于车上有暖炉在烧着,此刻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都化了,黏得乱七八糟,甚至她拿出来的时候,外面的糖都拉丝了。   程晏露出了异常嫌弃的表情。   *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温明蕴背对着他,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由得拧眉。   沉默片刻,男人长腿一伸,就将被窝里的汤婆子踢了出去。   没了热源,温明蕴逐渐感到寒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最终她下意识地往热源靠去,不停地往身后贴。   程亭钰长臂一伸,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轻轻一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的幽兰香,他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忽而屋外传来一阵“沙沙”声,似乎是风吹过竹叶的声音,男人的眉头瞬间皱起。   此刻的他温香软玉在怀,根本不想被打扰,但是那沙沙声不断,提醒着他有事发生。   最终他悄然下床,披上外衣推门出来。   “你最好有事。”   影一兴冲冲地赶来,准备汇报事情,结果嘴巴还没张,就听到主子低沉着嗓音说了这么一句话,警告意味十足。   “有正经事。”影一沉默片刻,马上回复。   “方才有人在府邸周围查探,属下们没有打草惊蛇,好在那两人很快离开,追踪之后发现他们回到的院子,在余钱大街,正是灯会上毒死屠夫和婆子那群人的驻地。”他言简意赅地汇报,几句话就将事情说完了。   程亭钰眉头紧皱:“这还没完没了了,北魏人一个个都是狗皮膏药。叶丽莎几次三番对夫人出手,别让她活着走出望京。”   “是!”影一立刻应承下来。   “还有事儿?”程亭钰见他还不走,仍然跪在地上,语气不善地又问了一句。   “啊,有,您与夫人今晚放的河灯,影八找了回来。”影一说完,便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奉上。   程亭钰拿起木匣子,一挥手让人退下。   他打开匣子,里面并排放着两盏河灯,只是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倒是字条还窝在其中。   当时他特地在自己的河灯上做了个标记,经过训练的影卫就能找到它。   其实这两盏河灯很普通,只是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放河灯,还许下相同的愿望,他想留下来做个纪念。   他拿起温明蕴那盏河灯里的字条,轻轻展开,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骗子!”男人轻声嘀咕了一句。   哪有什么“国泰民安”,这分明是一张空白的字条。   她什么都没写。   也什么愿望都没有。   程亭钰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欲无求的人,至少温明蕴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她不写,要么是她坚信不用求神拜佛,她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要么就是她的愿望太难实现,求神拜佛也没用。   两盏河灯依然用铜丝紧紧箍住,像是永生永世不分离一样,只不过展开的字条却并非如此。   程亭钰撇嘴,直接赶去书房,拿出毛笔,硬是模仿着女子的字迹写下:国泰民安。   其实字迹并不像,但是他作为夫君,得让夫人说话算话。   说好是同一个愿望,怎么能留下空白。 第084章 追踪迷情   一连几日,程亭钰居住的府邸都不安生,显然是叶丽莎那边并不死心。   每次派侍卫来巡查,却又并不敢真的使坏,完全突出一句话: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但膈应人。   要不是怕节外生枝,又牵扯到和程将军旧部有联络,程亭钰绝对让这些窥探的人有去无回。   如今不好直接动手,却也不是毫无办法,他直接告知锦衣卫和大理寺,怀疑有人要暗杀他。   原本曹秉舟还不以为然,甚至暗自嘀咕,姓程的如此胆小。   程国公府的人都已经被看起来了,哪里还有人要暗杀他。   结果当日晚上就抓住一个窥探者,这人被抓到之后直接服毒自杀,没能留个活口,的确像是杀手的风格,顿时认真起来,把这院子严格把控起来。   叶丽莎当晚收到消息之后,顿时感到不服气,忍不住去叶利扬面前求援。   “哥哥,大烨朝的锦衣卫也太嚣张了,北疆那帮人欺负我们就算了,一群在望京城醉生梦死的锦衣卫凭什么,不过是大烨皇帝养的狗而已,竟然杀了我一个侍卫,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日后我们北魏与大烨朝谈条件,会变得更加困难!”   叶丽莎颠倒黑白,显然很有一套。   叶利扬正在研究地图,听到她这番话,倒是没恼怒,反而认真打量她。   “锦衣卫怎么可能杀你的侍卫,你是不是去招惹他们了?说清楚。”   显然,他也很了解自己任性的妹妹。   叶丽莎撇嘴:“还能怎么回事儿,我看温明蕴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上次在后宫参加寿宴,她仗着五公主帮忙,更加得寸进尺。正好程家大房搬出来国公府了,我就想趁机整治她一番,派人去新宅院查探,哪里晓得会遇上锦衣卫。”   “我派去的只是普通侍卫,你拍两个精锐的勇士给我嘛,不让温明蕴尝到痛苦,我这心里难安!”   叶丽莎只敢提及温明蕴,说到后面都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想要靠撒娇耍赖蒙混过关。   叶利扬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一听这话,马上摇头拒绝。   “不行,大烨朝皇帝目前比较关注程家的事情,大理寺和锦衣卫都围着他们转,现在派人过去很危险。不过是一个没有诰命的女人而已,要她的命还不简单,等这阵风波过去再说。”   叶丽莎十分不满,撅着嘴道:“哥哥,又是这个话,之前我要找她算账,你就警告我多事之秋,要低调。可是如今还是这个说辞,这大烨是不是又毒啊。你在北魏明明是个果敢的大英雄,结果到了这里却变得胆小了许多!”   “叶丽莎!”叶利扬抬眼瞪了过去,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当兄长严肃起来的时候,叶丽莎明显畏惧起来。   “你别忘了你此次的任务,武鸣已经回京了,你却没有任何行动。一心只盯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报复,若是你再如此轻重不分,我会写信给父王,把你遣送回国。”叶利扬冷声警告道。   叶丽莎皱眉,“哥哥,不是我轻重不分,而是我根本没有和武鸣独处的机会,甚至连碰面都难。几次宴席上,都是比武为主,而且大烨还喜欢搞男女分席,这些愚蠢的规矩,让我离那个武鸣十万八千里。”   听闻此言,叶利扬也忍不住叹气。   “我北魏近些年之所以毫无寸进,不是因为大烨变强了,而是因为武鸣横空出世。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可像这种天降战神,堪比神迹,能带动一座城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武运昌盛,武鸣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弄死他,那大烨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之前他在北疆,虽然离北魏很近,但是遇上就是打仗,完全是死敌的状态,连和谈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让你与他见面。如今到了望京才有机会,可是他却一直待在驿站里不肯出来。”   叶利扬紧皱着眉头,仔细在心中盘算了几分,最终似乎放弃地道:“实在不行,就不理会他了,把目标转换成大烨皇帝也行。没有接近武鸣的机会,就更别提控制他,但是大烨皇帝可不是油盐不进之辈,他怕死想要长生,你接近他反而容易,到时候以联姻之名,可以经常随侍左右,更方便你下迷情粉,到时候唯你是从,谈判的合约更好商谈。”   “武鸣哪怕是天降战神,但是他也得服从皇帝之命,想个法子安上谋逆的罪名除掉他,我们也不虚此行。”   他虽然有几分不甘心,但还是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叶丽莎一听到要联姻,顿时急了:“哥哥,大烨皇帝都那么老了,他比父王年纪都大,脸上有老人斑,隔着大老远我都闻见他身上的老人味儿,我今年才二十岁,你要我给他当女人?”   “况且之前你刚送了十个婢女过去,我身为北魏公主再嫁过来和亲,这完全不像话吧?我才不要!”   她此刻是真的嫌弃大烨皇帝,脸上拒绝的表情十分明显,眉头紧皱,甚至一副被恶心得要吐的模样。   倒是叶利扬有些惊诧,不解地道:“丽莎,来之前父王和你说过此事,先想法子控制武鸣,如果不成再转向大烨皇帝,你当时明明是同意的。还说大烨朝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反正都是你的踏脚石,不如当个妃嫔,控制皇帝玩一玩。”   正因为当时叶丽莎态度鲜明,北魏王觉得这个女儿可堪大用,才会把她也派过来。   他们之前没有动作,只不过是在等武鸣从北疆回京,如今重提旧事,没想到她却不愿意了。   叶丽莎有些心虚,她撇撇嘴道:“那我当时也不知道大烨皇帝那么老啊。”   “男人要好看有什么用,都是皮囊而已。就你那仇人,温明蕴的夫君程亭钰,长得倒是好看,但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还要靠早亡的老父亲留下遗物百般筹谋维护,这种男人要了有何用?”叶利扬态度还算温和地劝慰。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竟然恰好拿他举例。   叶丽莎眼皮一跳,她虽然性子鲁莽冲动,但是对于兄长十分了解。   此刻还能耐心哄她,但若是她一直不配合,只怕要用强逼迫她,只能迂回作战。   当时在父王面前放下豪言壮语,可是等真的见过大烨皇帝,再有程亭钰这样年轻俊美的男人做对比,她是真的不情愿去伺候老皇帝。   “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弃,我们还是想办法控制武鸣才是。大烨皇帝毕竟年纪大了,或许明天就死了,控制他简直得不偿失。若是能控制住武鸣,让他投效我们北魏,不仅能拿下大烨,我们还可以去攻打其他国家。”   叶丽莎那不怎么聪明的大脑,终于灵光了一回,再次把目标转变成武鸣。   “你说得当然好,但实现很难。一个是我们抓不住武鸣的把柄,他一直待在驿站,根本无法接触,你如何给他下迷情粉。另一个是时间紧迫,寿宴已过,两国谈判会再次重回正轨,你若是不控制住大烨皇帝,那我们北魏并不占优。”叶利扬摇头,直接拒绝。   他之所以放弃得如此快,也是因为武鸣太过强大,给他带来极强的心理阴影。   实际上武鸣将军,不止是大烨的战神,也是北魏人心中的战神,只是这个战神不是守护他们,而是死敌。   叶利扬根本没信心,能控制住这样一个堪比神仙的男人,连行动都未曾有,就心生退却。   “我才不信武鸣回京,只是为了应付大烨皇帝的召唤,他就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人。他为了大烨征战多年,皇帝根本不信任他,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他能不私下做什么谋划?拉拢朝臣,或者埋下钉子把控望京什么的,他肯定都会做的吧!”   叶丽莎的脑子飞速转动,这些话倒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之前出使大烨朝时,一路上那些使臣们商讨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次为了不去伺候老皇帝,她都把这些话再次搬了出来。   “你说得,我和谋臣们都商量过。但是派了无数侍卫去追踪,其中不乏高手,无论做的多隐蔽,都没能查到武鸣离开驿站。哪怕有其他人离开驿站,侍卫也跟出去了,但都能确认,并不是武鸣。至于那些人究竟联络了谁,也没理出头绪来,全都半路失去踪迹。毕竟都是跟着武鸣来望京的人,肯定是北疆那群精英。”叶利扬十分不甘心,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和精力,结果都是毫无收获,说出来都丢脸,但是为了劝服妹妹,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叶丽莎沉默半晌之后,才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开口。   “哥哥,这不怕。我给你一点追踪粉,你撒在武鸣的身上,之后我将追踪鸟送来。无论武鸣用什么隐蔽的方法,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有追踪鸟在手,他都逃不掉。”   “你真的舍得?”叶利扬询问。   “舍不得也没办法,大事要紧。”叶丽莎说得冠冕堂皇。   瞧见她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叶利扬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明显是不信。   北魏多年前出过几名巫医,之前救命的秘药就是出自巫医之手,这些巫医服务于北魏王室。   由于巫医手中奇药太多,王室怕掌控不了,就想让自家人去拜师学艺,偏偏巫医收徒要求奇高,倒不是巫医故意为难,而是这些奇药研制起来要求严苛。   比如迷情粉,此粉的药方并不罕见,甚至北魏王室人手一份,可是光有药粉却毫无用处,必须得有药引。   迷情粉的药引就是人,还得是体质特殊的女人,经过无数药浴浸泡,再搭配上迷情粉才有用。   否则光用迷情粉撒到人身上,没有药引的话,那这迷情粉跟面粉没什么区别,毫无作用。   而这追踪粉也是如此,贵重的不是粉,而是那只搭配的追踪鸟,培养起来相当耗费心神。   追踪鸟得用体质特殊人的鲜血喂养,之后认主,常年调教之后,方成真正有用的追踪鸟,搭配上追踪粉在找人方面简直是无敌。   不过追踪鸟扬起来不仅费神,这玩意儿它还爱吃醋,主人只能养它一只鸟,除非它死了。   所以每个人在一个阶段只能有一只追踪鸟,直到不幸身亡,才可以培养第二只,又要花费数年。   正是因为这么珍贵且难得,叶利扬一开始才没主动开口索要,叶丽莎也不曾表示要给,直到这会儿她才提起。   “喏,这是追踪粉,这是小黑云。它喜欢吃生肉,你要记得喂肉给它吃,否则它会啄人。”   不过一盏茶功夫,叶丽莎就将两样东西送上。   她的肩膀上占着一只麻雀大小的小鸟,全身乌黑,除了那双眼睛通红,看着甚是诡异。   不过小鸟与叶丽莎的感情显然很好,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她。   叶利扬看到追踪鸟,顿时眼睛冒光,十分激动。   毕竟能被巫医收徒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那些人只收公主当徒弟,王子们皆被拒之门外。   全北魏都找不出几只追踪鸟,如今他见到,忍不住就伸手想去摸。   哪知那只小鸟飞起来,就对着他的手背狠狠啄了一口,瞬间手背就开始流血,一片嫣红。   “啾啾啾——”小鸟飞快地绕着圈,快速鸣叫,似乎在警告他,又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哥哥小心,去厨房拿些生肉末来。”叶丽莎吩咐一句。   等喂小鸟吃几口生肉,它才乖顺地听话,愿意留在叶利扬身边。   叶丽莎离开之后,叶利扬立刻召来谋臣,将计划重新变更。   谋臣看见那只在吃肉的小鸟,顿时喜笑颜开:“公主此次愿意将追踪鸟献出,简直雪中送炭,无论追踪到武鸣私下拉拢朝臣,揭发给大烨皇帝,还是能看破武鸣的伪装,都是大功一件。”   “抓住他的把柄,待之后的谈判一一拿出,定能于北魏有利。”   叶利扬却并没有那么高兴,相反还显得有些阴沉。   “王子有何难处?不妨言明,让臣等分忧。”谋臣轻声询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丽莎将追踪鸟献出,要走了几个武功卓绝且善于隐藏的勇士,想要对付温明蕴。”   “那温三娘,臣也知晓。不过是个病秧子的继室,虽说父亲是礼部侍郎,但不算大官,夫家又与程国公府撕破脸,要除掉她没什么太大困难。”   “这我清楚,只是大烨皇帝最近关注程家,言明要给程家大房一个交代,此时杀了他妻子,只怕大烨皇帝不肯罢休。”叶利扬还是有些担忧。   其实还有些话,他没说清楚。   他怕的不是大烨皇帝,而是武鸣。   毕竟之前寿宴上,程家的事情被抖落出来,大烨皇帝虽然言明要替程家大房做主,但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大烨皇帝对程将军可没什么喜爱之情,反而忌惮居多。   可是最后武鸣将军警告了一番,叶利扬是在担心武鸣插手此事,一旦北疆那些精英人士插手,只怕会节外生枝。   “无事,无论是皇帝还是别人,关注程家大房,精力都会放在程亭钰身上,至于女眷恐怕无法关注。公主杀一个女人,还是挺容易的。”谋臣倒是不太担心。   他们能当上使臣,必然是了解大烨朝文化的。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大理寺,派人去守护程家宅院,也没办法往温明蕴身边放人,她又不是奸细,这窥探女眷内宅行踪,着实不像话。   叶利扬听闻此言,顿觉有理,立刻派人去通知叶丽莎,想要对付温明蕴,不要在程家宅院里,把她哄骗出来再杀,否则容易引起锦衣卫的注意。   叶丽莎正有此意,她也发现了程家宅院最近戒严,想要行事十分困难。   不过她却不是冲着温明蕴去的。   *   “主子,有人追踪您。”程亭钰坐在马车里,忽而听到车外传来影卫的通禀声。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最近乃是多事之秋,他被追踪实在是太正常了。   “是哪拨人?锦衣卫、大理寺,亦或者是国公府派来的人?”他问。   “都不是,看身手是北魏的人。”影二很快回道。   程亭钰微微一怔,立刻放下手中的书,顿觉有些棘手。   “北魏的人怎么会追踪程亭钰?是叶丽莎的人,还是叶利扬的人?”他追问。   影二进了马车,继续回禀道:“这批追踪的人不是寻常侍卫,比之前派去查探程家宅院的侍卫厉害许多,应该是北魏选拔出来的勇士,只是究竟是谁使用,属下不知。”   程亭钰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内心有些焦灼。   正如影二所说,这波人是北魏派来的可以肯定,但究竟是公主还是王子的意思,可无法查探。   毕竟北魏这回带来的人,哪怕是那些侍卫,都像是死士,一旦被大烨人抓住,都是直接咬破嘴里的毒囊自杀,根本盘问不出什么。   刚何况这回派来的还是勇士,那对北魏更加衷心,而且也更敏锐,就连影卫反追踪都要更小心,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让他们跟,去城东的锦绣楼,让十一过来。”程亭钰思索片刻,很快就镇定下来。   锦绣楼是专门卖女子头面的地方,虽说来此的人大多为女子,但掌柜的很会做生意,专门有包厢提供给男客,方便他们为心仪女子挑选首饰当礼物。   为了避免男客女客发生冲撞,因此包厢的私密性很好,而且绝对不会走错。   男客走东边楼梯,直奔二楼,二楼的包厢全是男客。   而女客走西边楼梯,其余楼层都为女客准备。   这里处于闹市区,另外又是青天白日,来往都是行人,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   哪怕是北魏勇士,此时也无法跟着进去,只能留在锦绣楼门外,找个角落仔细观察进进出出的宾客,等着程亭钰出来。   “十一来了吗?”程亭钰把小二打发走,关上门之后询问。   “主子,十一来了。”影十一悄然落下。   “行,换衣服吧。等我离开之后,你让掌柜的多上一些首饰给你挑选,傍晚时分再回府。”程亭钰叮嘱。   “属下明白。”影十一点头。   很快二人互换衣服,程亭钰一闪身就消失在屋子里,而影十一则装模作样地把掌柜的叫来。   一炷香之后,程亭钰蒙混离开,那群躲在暗处的北魏勇士并没有发现,也没有离开。   “老大,姓程的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跑了?”北魏那边的人都蹲了两个时辰,还没见人出来。   “急什么,再等等。公主吩咐的事情,不容有失。”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影十一对满桌的首饰挑挑拣拣,装模作样了许久,随手指了几件贵重的头面,让包起来。   他正准备让人付钱的时候,忽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掌柜的微微一惊,立刻致歉,转身离开去处理突发状况。   只是掌柜的刚离开不久,门外就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   “程家大爷,外面有位尊贵的娇客说上二楼来。小的跟她说了,按照规矩是不行的,但是她不同意。掌柜的在楼下阻拦,看样子也拦不住。”小二无比苦恼。   “那娇客是谁?”影十一轻咳一声,就变幻出程亭钰的嗓音,低声询问。   “北魏公主,掌柜的说实在拦不住,就让她来二楼开个包厢,并不会打扰其他客人。”小二这时候还忙着安抚人。   影十一听到“北魏公主”四个字之后,瞬间心底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北魏公主又不是傻子,破坏店里规矩硬要来二楼,肯定不是为了进空包厢,十有八九是来找人的。   而北魏勇士追踪主子,他也知晓,答案呼之欲出。   “知道了,你去吧!”影十一打发人走。   只是他话音刚落下,就听见“砰——”的一声,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北魏公主站在门外,视线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   影十一并不怎么担心,其一这个公主只见过主子一面,完全是陌生人,他的装扮以假乱真,不是枕边人很难察觉。   其二这又不是夫人,他哪怕是假扮主子,也不用注意分寸,更不会发生什么亲密举动,所以他无所畏惧。   “掌柜的,这几件我看中了。包起来,天色不早了,夫人还在家中等候,我该回了。”影十一完全忽视叶丽莎,直接开始要东西。   掌柜的一抬手,立刻有小二上前,仔细地捧着木匣子进来,将头冠一一装进去。   “你还记得我吗?”叶丽莎询问。   影十一没吭声,他对北魏公主早有耳闻,这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万一他说错话,引起这个疯子的注意,那恐怕会给主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敢不回答本公主的话!大胆!”叶丽莎直接一甩鞭子,在空中发出“噼啪”的声响,打在地面上,也是气势汹汹。   这显然是吓唬他。   若是遇到其他人,敢不搭理她,叶丽莎这鞭子定然是落在那人的脸上,可是眼前这面容有些苍白的美男子,实在有一副十全十美的好皮囊,若是留下一道疤痕,那就不好看了。   不过还不等叶丽莎近一步行动,几个锦衣卫就到了。   “北魏公主,请您离开二楼,不要打搅别人做生意。”   “我就不走了,既没杀人也没放火,你们凭什么撵我走?”叶丽莎轻轻眯起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毒。   她目光怨恨地看向旁边的掌柜,还以为是他们告密。   掌柜的连忙告饶:“不是我找的锦衣卫。”   他原本想说,北魏公主爱待在这儿就待吧,锦绣阁愿意为了她改规矩,但是又怕得罪锦衣卫,被锦衣卫冠以奸细的名头,因此什么话都不敢说。   “行,您不走可以,只是我们得负责程家大爷的安全。为了避免发生误会,请您不要靠太近。”   曹秉舟不在,这些锦衣卫是被程家的侍卫通知过来,但是面对北魏公主也有些底气不足,并不好完全撕破脸。   店小二终于把头面都装好了,影十一让人全部收拢起来,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叶丽莎依然站在门口,不愿意离开。   影十一皱眉:“北魏公主,你堵在这里,不会是要往我身上扑吧?”   叶丽莎听他说得这么直白,顿时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投怀送抱?”   “那就好,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好人,我还是小心些为好。”他说完这话,直接对锦衣卫道:“麻烦你背我出去吧,我怕被人害了。”   锦衣卫皱眉,觉得这病秧子不仅胆子小,还事多。   偏偏叶丽莎堵在门口,一直不肯退让,他又找不到理由推辞。   只好憋屈地蹲下来,背起“程亭钰”。   “从窗户走。”影十一指着窗户,明显是不愿意走门口,把这北魏公主当蛇蝎一般躲避。   曹秉舟赶到的时候,程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锦绣阁,而北魏公主也不在场。   “头儿,您说这北魏公主做什么?她硬闯到二楼,也不买东西,就为了刺激程家那病秧子几句?”留守的锦衣卫好奇地问道。   曹秉舟摇头,他的面容带着几分严肃。   “这北魏公主上二楼之后,直接奔着他的包厢而来?”他问。   “是,北魏公主逼问的掌柜,说得就是程亭钰的名字。”   曹秉舟啧嘴:“娘的,小白脸,头一回见到蓝颜祸水。女人是不是都吃他这套,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我比他差哪儿了?”   留下的锦衣卫挠了挠头,反应片刻才明白过来。   “头儿,你是说北魏公主看上他了?”   “您肯定比他强啊,北魏公主瞎了眼。等等,您看上北魏公主了?”   这锦衣卫的脑子转了几圈之后,好似明白了什么,立刻询问道。   曹秉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东西?敌国公主有什么好的,粗俗蠢笨,骂人还难听。我就算要喜欢,也喜欢骂得好听的。”   说完这话,他似乎觉得丢脸,直接翻身上马,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徒留锦衣卫一脸痴呆,隔了半晌才道:“头儿这喜好着实不一样。不过骂人还有骂得好听的吗?”   锦绣阁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汇报到程亭钰的耳朵里。   他心底一松,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来:“显然这波北魏勇士是叶丽莎派来的,与叶利扬无关,那就证明我的身份还没泄露。”   “不过不能任由北魏兄妹俩肆意妄为下去,得打乱他们的节奏。处理掉叶丽莎得提前了。”男人冷声道。   “暗杀的影卫已经准备好了。”影二回复。   程亭钰摆摆手:“不要暗杀,她还不值得动刀子。兵不血刃,还不留下证据,才是最好的手段。”   “是!”   *   叶丽莎那日与锦衣卫发生冲突,叶利扬很快也知晓了,他立刻把这个小妹叫过来,直接质问起来。   “你不是要对付温明蕴,怎么还牵扯上程亭钰了?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不要动那个病秧子,目前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叶利扬完全是气急败坏。   “哥哥,我也没怎么他。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我找他麻烦就是为了气温明蕴。要让一个女人不好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贴近她的男人。她明知道属于她的人被觊觎了,可是又因为没发生什么事情,反而无法做什么,但是心底却过不去,会产生嫉妒不舒服的情绪,之后和程亭钰争吵……”   叶丽莎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脸上洋洋得意。   对于大烨朝这些被规矩束缚的女人,她实在太了解了,以夫为天,知道其他女人凑近夫君,必定十分难受。   就算程亭钰油盐不进,她没能诱惑成功,但她不信毫无影响。   “那也不行,等程家的风波过去之后,随你怎么弄!”叶利扬拒绝她。   “哥哥,您不是要对武鸣动手吗?正好我帮你转移视线啊,大家都盯着我和程家,不是更方便你行事?”叶丽莎连理由都找好了。   叶利扬瞬间犹豫起来,显然是有些被她说服了。   她再接再厉道:“哥哥,你放心,等我折磨完温明蕴,你那边估计也有所进展了,让小黑云追踪武鸣,到时候我们兄妹俩联手对付他。”   “行吧,不要太过分,凡事多思多想,不要太冲动。”   一听她提到追踪鸟,叶利扬也有些气短,俗话说拿人手短,没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也不好过多追究。   有了叶利扬这句话,叶丽莎行事更加有恃无恐。   只是程亭钰一直躲在宅院里,而且大理寺也审问过那日在程家放火的下人,那几个下人供出了程国公府,此事就报到了皇上案前。   皇上是要给程亭钰一个交代的,让大理寺再接着审,看看能挖出程国公府多少罪孽来。   在这种锦衣卫和大理寺都盯着的情况下,整个程家戒严,哪怕叶丽莎想搞事,都没有机会,她只好暂时消停下来。   “北魏公主殿下,这是锦绣阁最好的头面了,您看看。”掌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让小二将首饰搬出来。   之前有锦衣卫,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难缠的公主,哪知道几日之后,她又来了,而且一张口就要店里最好的头面。   锦绣阁也是百年老字号了,许多精致的头面都是老师傅的手艺,还有一些压箱底的镇店之宝,更是失传的技艺。   如今他留个心眼,并没有全拿出来,但如今桌上摆着的,也有很多价值千金的。   这位北魏公主之前举办宴会,结果把那些贵女们的首饰都抢走了,可是臭名远扬。   当时那些贵女们虽然不敢当面说什么,可这里毕竟是望京的地界,私底下没少宣扬。   叶丽莎还得了个名号:土匪公主。   不过叶丽莎明显不在乎,这回又来锦绣阁,看这架势就是来明抢的,掌柜的十分心痛。   “这些我都要了。你放心,我是给银子的。喏,这些金叶子应该够的吧。”叶丽莎放下一包金叶子,当场让人把首饰装好。   “对了,我离开之后就银货两讫了,我可不希望之后听到什么难听的传言,如果你敢胡说八道,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叶丽莎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   终于把这尊瘟神送走,掌柜的立刻拿起金叶子查看,却瞬间想哭。   北魏公主的确给钱了,但这些金叶子却是假的啊。   “呵呵,我还得多谢温明蕴呢,要不是她作假,我都想不起来这一招!”   一连两日,北魏公主都行事嚣张,直接用□□强硬地买走各种珍贵宝物。   一时之间,怨声载道。   在望京开这些店的人,都是有后台的,那些掌柜前去回话,得到的答案是暂避锋芒,甚至有让他们暂时关门的。   这日,叶丽莎又出来逛街,还没等她走进挑选好的猎物店铺,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蹿出七八条疯狗,全部往她身上扑。   由于事发突然,她身边带着的侍卫反应略有延迟,下意识地拔刀,却只击毙了几条疯狗,仍然有漏网的扑到她身上,一口咬住她的大腿,不停地晃着狗头撕扯。   “啊——”叶丽莎尖叫出声,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就已经闻到了狗身上的臭味,紧接着就是大腿的基础剧痛。   这几条都是体型大的狗,她当场被扑倒在地。   这些狗一拥而上,对着她就是一通乱咬。   哪怕旁边的侍卫不停呵斥,甚至手上拿着利刃,都已经见血,却仍然没有唬住这些狗。   它们显然都疯了。 第085章 准备看戏   北魏公主被一群疯狗围攻,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完全遏制不住。   “嘿,你们听说没?北魏那公主被咬得可狠了。”   “不只听说了,我家村东头的二赖子还亲眼瞧见了,说是身上衣裳都被咬烂了,浑身是血被抬走的。”   “街头那豆腐西施也看到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怎么被一群疯狗给缠上了?”   “这谁知道,我看是她坏事做太多了。”   由于事故发生在热闹的街市上,看到的人不在少数,又有人在背后故意推波助澜,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叶利扬简直焦头烂额,一方面他四处请大夫给叶丽莎治疗,虽说北魏也有大夫跟过来,但是叶丽莎被咬得实在太过凄惨,动不动就喊疼。   另一方面还要控制流言,实在是心力憔悴。   “你们几个查到了吗?到底是谁在操控流言,她受伤才多久,就传得全望京皆知!”叶利扬坐在椅子上,满脸森寒,显然是气得够呛。   “当时看到的人太多了,人多口杂,一时之间——”那几个侍卫纷纷跪下请罪。   后面的话也没能说完,但意思十分明显。   叶利扬脸色更臭了,他动了动嘴唇,明显想发火怒吼,质问他们是怎么当差的。   可这里不是北魏,人手有限,如果惩罚了这些人,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还得继续用着他们。   “怎么这么蠢,谁让你们去查那些看热闹的人了,升斗小民,能惹出什么大麻烦。我是让你们查丽莎得罪过的人,身份越高贵越要注意!”他呵斥了两句,忍不住指点道。   只是他说完之后,眼前的侍卫们也没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反而更加的愁眉苦脸。   “你们去查过了?也没查到任何情况?”叶利扬瞧见这副状态,忍不住猜测道。   “属下无能,公主得罪之人实在太多。她一连几日用假金叶子买走不少东西,其中不乏价值颇高的珍宝,能在望京城站住脚的商铺,背后必然有世家贵胄的身影。大烨朝这帮世家都心机很深,一个个不敢跳出来正面对决,但是阴私手段很多。”   “属下查过,不只散播流言,恐怕一开始那群疯狗就和他们有关系。”   这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最后由其中的头领出来回话。   他一开始的语气还有些畏缩,等到后面也彻底放开了,说话都利索了不少,好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   等这通汇报结束,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事继续调查,但是不要有其他动作。你们下去吧。”叶利扬冷声吩咐道。   等人都走光了,他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异常沉郁。   “混账东西,要不是迷情粉必须用她的身体才能激发,我绝对不会救她。都跟她说了,这里不是北魏,武鸣那帮人还回来了,根本不是她放肆胡来的地方,她还是不听!”叶利扬气得脑袋嗡嗡作响,偏偏还没办法。   涉及到望京世家,还不是一两家,这让他想报仇也没办法。   要知道对于这些世家,平时似斗不少,但是一遇外敌瞬间就团结起来,同气连枝地抵御外敌,连大烨朝的皇帝都拿他们没办法,他一个外来者更不可能大动干戈。   更何况这还是别人的地盘,他也没办法掀出风浪来。   *   温明蕴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马车上看画本。   绿荷就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将听来的传闻说了一遍,甚至还没说完,就不用她开口了,因为马车经过闹市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街边人的闲聊声,其中就不乏对叶丽莎的嘲笑。   温明蕴听了一耳朵,脸上就露出一抹笑容。   “这算是报应了吧,来得还挺及时的。”她轻飘飘地评价了一句,就把心思重新放回了画本上。   “夫人,蔡府到了。”马车停下之后,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绿荷立刻跳下车,她撩起车帘,搀扶着温明蕴下车。   “小妹,你来了。”温明霞显然是早就等着她了,都不用人通传,就出来迎接她。   姐妹俩握着手,往里面走。   “二姐身体如何?”   “已经大好了,有你们送的灵芝人参这些大补之物,想不好都不行。”温明霞的状态显然很不错,脸上带着笑容,还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   她的脸上白里透红,和之前那副羸弱憔悴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唇角轻轻扬起,自带一抹恬淡笑容,仿佛已经走出了落胎之痛。   “这补得还是不够多,看看手都这么瘦了。”温明蕴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温明霞今日显然敷了脂粉,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但是原本肥瘦相宜的手,却瘦成了皮包骨。   面色可以用妆容来遮掩,但是手却骗不了人。   温明蕴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二姐的伪装,温明霞的笑容微微一顿,忍不住苦笑道:“都说你人精,这都被发现了。容我慢慢补,哪能一口就吃回来。”   “小姨母!”两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就见敏姐儿拉着薇姐儿的手走了出来,匆匆行了一礼,就扑进她的怀里。   自从去程国公府小住过几日,她们俩与小姨母的感情就突飞猛进,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你们俩像什么样子,你小姨母还没坐下来喝口水呢!”温明霞忍不住嗔怪道。   “怎么不像样子了?小姨母可就排在亲娘后面,就是要这么亲才行,不然我才要难过呢!”温明蕴弯腰,张开双臂同时将她俩抱起来,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就这么转了几圈。   “哈哈哈——”两个小姑娘显然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体验,柔弱的小姨母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温明霞这回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反而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哎,快看,你们母亲笑得多开怀。只有你们俩笑了,她才能笑得这么真,平时都是假笑居多!”温明蕴瞬间抓住机会,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小姨母说得对!”   几人说说笑笑过后,还是温明霞让人把两个孩子带下去,否则这两人就赖在温明蕴身边,不肯走了。   “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她俩哄得这么高兴?要不是还惦记着我这个亲娘,真恨不得去给你当闺女了!”温明霞颇有些吃味地道。   “赶紧给我来当闺女,多好的事儿啊,既不用我十月怀胎,就白得俩水灵灵的姑娘,而且这么乖巧懂事,都不用费尽心思教,以后准孝顺!”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冒光,显然是高兴得不行。   “呸,你想得美!”温明霞立刻啐了一口。   姐妹俩插科打诨了片刻,话题才算是进入正轨。   “二姐,你说让我来你府上瞧热闹,到底什么好看的热闹,我可是期盼得很。提前说明,不好看的话我要赖在你这里的。”温明蕴颇为硬气地道。   “肯定好看,等着瞧好了!”温明霞立刻向她保证。   温明蕴原本是玩笑话,但是见二姐如此斩钉截铁的保证,瞬间变得好奇起来。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明霞自信一笑。   “那我可真的期待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头有小丫鬟来通传:“夫人,爷在外头求见。”   “我不见他。”温明霞摆摆手。   她拒绝见面,蔡耀辉也不硬闯,只是就站在院子里,对着屋里轻声与她说话。   “明蕴,我今日下值时,在街上看到一家糖水铺子,我让人买来尝了尝,味道很好。你以前最喜欢吃糖水芋头,我就又买了几碗回来,你待会儿吃了甜甜嘴。”   “午时用膳,李大人说了个笑话……”   温明蕴原以为他会死缠烂打地道歉,结果他并没有说一句歉意,反而只是唠家常。   明明没人搭理他,他却能自说自话,丝毫都不尴尬,甚至说起笑话也无人应和,他还能自顾笑两声,继续说下去。   温明蕴坐在屋里,听得都尴尬,头皮发麻,可是蔡耀辉的脸皮,显然比城墙还厚,竟然能一直说下去。   若是刨除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儿,陌生人兴许真会被他给蒙蔽。   他不止会买讨人欢心的小礼物,甚至还会讲述他工作方面的事情。   要知道这是古代,很多男人自带瞧不起女人的天性,除了把内宅交给妻子,对于他前院的事情,那是一丁点都不愿意说,甚至在妻子询问起来的时候,他还会不耐烦,觉得女人什么都不懂,还瞎问。   蔡耀辉不仅说这些,还用一种温柔平等的语气,甚至还会征求温明霞的意见,当然屋子里的人并不会搭理他。   “夫人,糖水芋头我已经让小厨房热好了,稍后你别忘了吃。另外薇姐儿的生辰快到了,你觉得送什么礼物好?”他很体贴地询问道。   等了片刻之后,温明霞依然是沉默以对,他也丝毫不尴尬,又自顾自地回答道:“小姑娘爱俏,不如就给她买朵绢花吧,各种颜色都买一些。”   “夫人想必要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明日再与你说话。”   他自问自答之后,非常礼貌地告辞,还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一直等人走了,温明蕴才忍不住开口:“二姐,你请我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他这番深情叙话吧?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听到蔡耀辉的声音开始,她就一直是满脸嫌弃的表情,温明霞几次看向她,她都直接龇牙咧嘴做鬼脸,表达自己的不满,差点把温明霞给逗得笑出声来。   “知道你恶心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让你来受罪。放心吧,今日这出戏,还没开始呢。我都安排好了,走吧。”温明霞带头站起身。   “去哪儿?”   “去书房,我的戏台子搭在那儿了。”   温明蕴见她成竹在胸,立刻起身跟上。   二姐临走前,还让人从柜子里翻出个东西,她拿着那东西在温明蕴眼前晃了晃,轻声叮嘱道:“记着,待会儿就说这是你给我的。”   “啊?什么东西?”温明蕴下意识地追问一句,不过二姐却没回,而是拉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温明蕴只能跟被她牵着走,完全一头雾水,实际上她连刚刚在眼前晃得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瞧清楚。   如今勾着头想看,结果温明霞已经藏进了衣袖里,根本看不见了。   姐妹俩急匆匆地往前院书房走去,到了地方之后,就见书房外面站着两个看守的小厮,见到她过来之后,其中一个立刻转身想进去通传。   “站住,谁在里面?”她问。   “回夫人的话,爷在里面处理公务,老夫人方才也来了。”   温明霞皱眉,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那小厮也十分机敏,看出她的不满,立刻又补充道:“老夫人方才端了一碗热汤过来,想让爷补补身子。”   “呵,热汤。”温明霞嗤笑一声,一把推开小厮,直接往里面走。   “爷,夫人来了。”   还是在书房里伺候的今福,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走出来,瞧见温明霞的身影,急忙向屋里人通传。   “快让夫人进来!”蔡耀辉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还透着欢喜和期待。   他以为温明霞是来找他和好的,毕竟已经许久没理会他了,而他一直坚持不懈地每日去她屋外说话,哪怕始终得不到回应,他也一直耐心有加,完全就是一副模范夫君的模样。   俗话说水滴石穿,他都坚持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温明霞是块顽石,也该被他的坚持给打动了。   他想得很美好,匆忙之间站起来之后,甚至还伸手整理一番衣衫,让自己瞧起来更加彬彬有礼。   毕竟当初温明霞看上他,其中就有冲着他人模狗样的外表来的。   只是等他看到,进来的人除了温明霞,还有温明蕴时,瞬间整个人头皮都炸开了。   特别是对上小姨子那张脸时,一些可怕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可没忘了,之前温明蕴是如何警告他,又是如何整治他的。   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屋子里就有人吓得连连后退,甚至尖叫出声。   温家姐妹俩扭头看过去,就见蔡婆子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满脸苍白,连一丝血色都不见了。   当她和温明蕴对上视线的时候,整个人再次后退,甚至直接被身后的椅子绊住了,两腿一软,当场摔倒在地,根本站不起来。   “啊啊啊——”她张大嘴巴,急声尖叫着,显然有无数话想说,但是除了嘶哑难听的叫声之外,发不出任何有用的字音。   “咦,这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温明蕴眯起眼睛,忍不住上下打量,似乎在回忆。   “你肯定眼熟吧,上回我落胎了,你在我屋里抓到的她。”温明霞故作善意地提醒道。   “啊,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趁乱偷东西的老货啊,二姐夫不是派人把她卖去了青楼吗,怎么又回来了?二姐夫这是看上她了?”温明蕴故意曲解这意思,面露惊讶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亲娘!”蔡耀辉终于忍不住了,扬声叫道。   “啊?这位是蔡老太太?”温明蕴故作恍然,一脸发懵地看向蔡婆子:“看起来也不像啊。”   “我之前都没跟你算账,你竟然还敢来。明明抓到我亲娘,却说她是偷东西的小贼,还把她抓起来蒙着面,诓骗我让人去喂她吃哑药,并且把她发卖去妓院,还不让人放行,我花了好多银子,差点倾家荡产,从把她买回来!温明蕴,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啊!”   经过温明蕴这一提醒,蔡耀辉心底的惧意,瞬间被恨意所替代。   虽说已经被她折磨出心理阴影了,但是当想起他为了把老娘赎回来,和妓院斗智斗勇的狼狈不堪和憋屈,那股恨意就瞬间占据了制高点。   “二姐夫,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当时二姐躺在床上大出血,生死不知,我一进去就看见一个老婆子鬼鬼祟祟偷东西,一时情急当然觉得是老贼,就让人抓了起来。之后灌哑药和发卖去青楼,可都是你安排人的,还是你身边最得用的今福,他都没认出来是老太太,我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怎么可能认出来这是你亲娘!”   “之后和青楼串通一气这种鬼话,就更不能信了。我是什么人,最清白不过了,怎么可能和青楼的人有什么牵扯?二姐夫,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啊,拿出证据来啊,不然我非得去官府告你!”   温明蕴瞬间面色苍白,她双手捂住胸口,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甚至还咳喘几下,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蔡耀辉一听她说要去官府告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   毕竟他也知道,最近皇上拍了锦衣卫和大理寺两边查程国公府,就为了给程家大房做主,他这时候惹恼温明蕴,属实不智,反而惹火上身。   “好,先不提此事。你最好谨言慎行,别再行坏事,否则神仙难救。”蔡耀辉气得七窍生烟,整个人呼吸不畅,都快抽过去了。   但是害怕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他还是只能干瞪眼,放几句狠话,其他多余的事情,是一丁点都不敢做的。   “夫人,你过来有何事?”蔡耀辉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两个呼吸之后,他就收起怒容,甚至还能扬起一抹笑容,简直像是换了一张脸一样,让人叹为观止。 第086章 其人之道   看见他这样,温明蕴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蔡耀辉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明明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却还能调整好表情,冲着二姐笑出来,坚决不能让这种小人得势,否则后患无穷。   温明霞冷笑一声,直接对着他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老太太的!”   “啊啊——啊啊——”蔡婆子看见儿媳妇,倒是胆子变大了起来,都敢边说边比划。   只不过她说得依然没人能听得懂。   倒是书房里还有个面生的小丫鬟,一直盯着老夫人的双手看,这会儿有些迟疑。   “老太太比划了什么,你看得懂就直接说。”温明霞冲着那丫头抬了抬下巴。   “老夫人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儿,是不是要给她生孙子?”粉衣丫鬟迟疑片刻,怯生生地开口。   温家姐妹俩听到这话,同时翻了个白眼。   温明蕴忍不住撇嘴,这老婆子都变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孙子这事儿呢?   她都因此被弄哑了,竟然丝毫教训没收到,还敢当着温明霞的面儿直接问出来,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生什么孙子给你,去阴曹地府要你的孙子去吧!”温明霞没好气地道。   “夫人,你先别急?你身体还没好,千万别被气到,要不然会更加伤了身体,你就算不在意我,但是岳母岳父那里知道了,老人家也是会难过的。娘在这种时候提孙子,的确不妥当,她有些老糊涂了,实际上是求孙子心切,我来跟她说——”蔡耀辉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连忙上前作势要拦住她。   温明蕴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啊,这个小人还真是会装。   只能说他把十年寒窗苦读学来的本事,大半都用在哄骗老婆身上了,难怪二姐当初能看上他,就这嘴皮子功夫,能哄得多少小姑娘晕头转向。   “你说个屁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温明霞后退了两步,直接躲开他的搀扶,一把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东西,直接冲着他的脸上砸过去。   “什么东西!”   东西骨碌碌地从他脸上掉落在地上,他被砸在了鼻子上,留下一阵酸痛,连眼泪都被砸出来了。   他却丝毫不敢责怪,只是快速用衣袖抹去泪水,捡起地上的东西,仔细查看。   这是一块做工还不错的玉佩,雕刻的工艺也挺好,明显是一头长角的牛,上面还刻着生辰八字。   蔡耀辉眯起眼睛,心里已经猜到些什么。   生辰八字对于他们来说,十分重要,无论是算命纳吉,还是定亲之时,都要用上。   但也有人利用生辰八字害人的,比如实行巫蛊之术,所以他们对生辰八字看得十分重。   像这种把生辰八字刻在玉佩上的行为,要么是拿这块玉去寺庙里开光,求神拜佛。   但这块玉佩是被温明霞拿出来的,温明霞对他的恨意难消,根本不可能去求佛祖保佑他,而此刻还气势汹汹地拿出来找他算账,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涉及到蔡婆子。   蔡婆子也信神佛,之前她求所谓的“大仙”帮助温明霞肚子里女婴转男胎,就弄了这东西。   对着一群“得道高人”恭敬有加,当然银子也撒了不少,其中有个假道士就弄出了一个计谋,说是测算出温明霞肚里婴儿的生辰八字,用玉佩雕出婴儿地生肖属相,并且刻上生辰八字,然后供奉在神像旁边,再辅以神药,就能心想事成。   对于这些求神拜佛的事情,温明霞是不信的,特别蔡婆子为了达成目的,拜神仙都没什么章法,和尚和道士全都拜,各种大仙也不放过。   别说温明霞这个成年人,就连敏姐儿和薇姐儿两个孩子,都知道蔡婆子不靠谱。   她们去拜先生的时候,同时间段还不能拜两个人呢,要不然这是对先生的不信任。   更何况是求神拜佛,蔡婆子这种行动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蔡婆子见她抵触此事,也就不和儿媳妇多说,反而有事没事就找儿子念叨,蔡耀辉虽然也觉得她这不靠谱,但对他又没损失,只要老太太不闹事,他平时又不在府里,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听一听就算了。   甚至他还隐隐有些清醒,多亏这些求神拜佛的事情,绊住了老太太的脚,让她不像之前那么上蹿下跳的闹腾了。   “明霞,这玉佩怎么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之情。   他让人弄死那帮歪门邪道,虽说最后是他的族人倒霉,那些骗子不知道被人弄去哪儿了,但是他怀着侥幸的心里,觉得温明霞当时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根本不可能顾得上寻找那帮人。   温明霞看着他这副装懵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讽刺的冷笑。   “蔡耀辉,这种时候你就没必要装了吧,我既然带着东西来找你,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这是小妹给我的,你有几分底细,禁得住程家的侍卫调查?”   “夫人,你先别着急,咱慢慢说,我没有装。这玉佩我之前在娘那里看见过一块,不过是小蛇的模样,和这块完全不同。难道这也是娘弄出来的?”他见温明霞失去耐性,立刻不敢装得一无所知。   不过他还是只说了一半,留一半,明显在试探温明霞知道多少。   “行了,你既然要装糊涂,我也懒得拆穿,反正这回老太太关心的人不是我。”   她摆摆手,不再纠缠此事。   温明霞走到书桌前,敲了敲放在桌上的空碗,冷声问道:“这是老太太送来的汤?”   “是啊,她上回吃了大亏,已经明白事理了,不再瞎闹腾,就想着我们一家子平安在一起生活。她怕我身子不好,就让厨房炖了补汤,之前还说让你一起用,被我拒绝了,你的身子还虚,容易虚不受补,还是得听大夫怎么说……”   蔡耀辉迟疑地点头,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关心一碗汤,不过还是机敏地抓住机会,对温明霞嘘寒问暖起来。   这份小心翼翼的态度,和面面俱到的体贴,若是不知情的人,当真得以为他是个百年难遇的好夫君了。   “那你慢点吃,到时候收尸的时候,别让人误以为是我把你毒死的。”她慢条斯理地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明霞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夫妻俩在她落胎之后,甚少的几次对视,而且眼神交流的事情,还不是无边无尽的恨意,反而是带着笑意的调侃。   只是蔡耀辉并没有对这份调侃沾沾自喜,相反还后心发凉。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妹,咱们走吧!”温明霞收回视线,直接要领人离开。   “夫人,夫人,你别走,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快步追上去,一把握住了温明霞的手。   温明霞直接甩开他,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十足的嫌弃。   “对不住,我着急了,这玉佩是哪里来的,你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蔡耀辉主动后退一步,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再碰她。   “啊啊,啊啊啊——”一直没吭声的蔡婆子,这会儿无比激动,直接跳到温明霞的面前,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叫着。   温明蕴眉头一皱,直接走上前,准备一把推开她。   哪知她还没抬手,蔡婆子看见她,顿时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缩头缩脑地退开,根本不敢造次。   蔡婆子在青楼里,可是吃了不少苦。   每日最脏最累的活儿,必定是她干的。   天还没亮,就先起来将各个房间的夜壶倒了,之后就要开始洗衣裳和被单,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她几乎就停不下来。   比她当初在村里过得还苦,当然受到的打骂也是一点不少,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星半点,因此看见温明蕴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更是恐惧得不行。   “她说什么?”温明霞问向旁边负责翻译的小丫鬟。   “老太太说,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还要咒我儿子,没良心的东西!”   粉衣丫鬟的话音刚落,顿时屋子里好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特别是蔡耀辉,眼睛里都快能射出刀子来了,完全是死亡凝视。   对于这种压力,粉衣丫鬟立刻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别怕,老太太说什么,你照实说,之后我重重有赏。”温明霞安抚道。   “奴婢,奴婢——”粉衣丫鬟吞吞吐吐地说了四个字,却没能再说出别的话来,只是不停地摇头,显然不愿意。   她比之前那些丫鬟都要聪明,知道这个奖赏她很可能有命拿,没命花。   毕竟她还是蔡耀辉找来的丫鬟,很清楚能对她生杀予夺的人是谁。   “这个丫鬟给我了,没问题吧?”温明霞看向蔡耀辉。   “没问题。”蔡耀辉虽然不情愿,但是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你说吧。”   “好的。奴婢一定照实说。”粉衣丫鬟瞬间喜笑颜开。   “老太太,我听丫鬟说,灌了哑药之后,你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哑得透透的。现在还能张嘴啊啊叫,是儿子孝顺,给你请了不少大夫治疗的吧?”温明蕴冷声开口。   老太太虽然不敢再吭声,但是双眼却瞪着她。   “看样子下回还得加大量,让神仙难救才行,不然还是杜绝不了你讨嫌,说一些不是人该说的话。”她直接出言警告。   “温明蕴,你别太过分!”蔡耀辉的拳头都握紧了,他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显得有些狰狞,显然是恨得不行,但是却连反抗都不能。   “三姑奶奶,奴婢也听不懂老太太在说什么,老太太是学了打手势,奴婢得看着她的手。之前她话说不出来,手比划也没人能看懂,无法和爷交流,所以着急得不行。爷买了奴婢过来教她,她才学会的。”   这粉衣丫鬟主动给她解释,还非常聪明地把过程都主动吐露了。   温家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冷笑。   难怪这老太太最不耐烦学习的人,却能快速学习哑语,原来是为了和亲儿子交流,不然这好大儿无法明白她想说什么。   蔡耀辉气恼,阴恻恻地看了一眼粉衣丫鬟,立刻转移话题。   “明霞,你别管这丫鬟了,这补汤里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吗?”他着急地询问。   对于方才温明霞那番话,他无比迫切地想知道缘由,毕竟任谁听说要死这种话题,都得心里发毛。   “呵,这我哪里清楚。我只知道这块玉佩上面刻着的生辰八字是你的,小妹特地送过来给我,怕我又受到牵连,所以才有此一问。你要想知道,得问你亲娘!”温明霞不屑一顾。   蔡耀辉心里一惊,他方才看到玉佩的时候,隐约猜到和蔡婆子有关,正心虚得很,只想着如何哄骗温明霞,根本没仔细看。   如今经过她这一提醒,他又拿起来细瞧,果然上面的生辰八字是属于他的,而他也属牛。   不止如此,在玉佩背面直接刻着他的姓名,明显就是为了他做的。   “娘,这是你弄得?”蔡耀辉急切地冲着蔡婆子吼道。   “啊啊啊啊——”蔡婆子的双手不停比划着,都快弄出残影了。   “儿啊,你别听她瞎说,她们姐妹俩凑到一起,那是一肚子坏水。我是你亲娘,怎么可能害你……”粉衣丫鬟语速也跟着变快,说得唾沫横飞。   “回答我问题,这玉佩是不是你弄得?”蔡耀辉勉强冷静下来,对着她逼问。   粉衣丫鬟看着蔡婆子比划,继续开口道:“儿啊,娘年纪大了,禁不住你这么吓唬。娘都是为了你好,儿啊,这补汤都是好的,玉佩也是好的,绝对不会害了你的。你是娘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娘怎么舍得害你……”   温明蕴见这粉衣丫鬟一口一个“儿啊”,叫得蔡耀辉眉头紧皱,差点忍不住破功笑出声来。   这丫头不仅聪明,还知道怎么仗势欺人。   她之前可不敢这么嚣张,直到温明霞把她要过来了,她就敢悄悄占便宜。   连“老太太说”这几个字都省了,直接对着蔡耀辉叫儿,颇有喜剧效果。   蔡婆子见蔡耀辉冷着脸,双眼都憋得通红,显然是被吓到了。   一直在说为了他好,说玉佩和补汤全是好的,不可能害了他,但就是不敢直接承认,这些是她弄来的。   无论蔡耀辉是压着脾气冷静询问,还是歇斯底里质问,又或者轻声细语地哄劝,都没能让老太太开口。   甚至蔡婆子最后有些神志不清,一直说车轱辘话,不停地叫他儿,有用的东西是一句不肯说。   蔡耀辉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偏偏对亲娘,他连动粗逼问都办不到,最后只能询问温明霞。   “明霞,娘她年纪大了,之前又受了大罪,一直处于惊吓之中,根本问不出来,你能不能替我解惑?”   “不能。”温明霞直接拒绝他,一转头看见温明蕴对她使眼色,又改口道:“这玉佩乃是小妹拿过来的,具体情况你得问她。”   蔡耀辉深吸一口气,他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才不情愿地对着温明蕴道:“程夫人,还请你替我解惑。”   “你谁啊,我凭什么替你解惑?你做出这种鬼事儿来,我巴不得你早死早干净,要不是怕你们母子两个拖油瓶连累到二姐,我根本不会走这一趟!”温明蕴嗤笑一声,把高姿态摆得足足的。   蔡耀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就知道。   什么事情遇到温明蕴,就变得困难百倍。   如果在得罪她之后,还要让她点头同意某件事情,可比登天还难。   “之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我给你赔礼了。”他立刻双手作揖,礼仪十分到位。   温明蕴看他向自己低头,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丝毫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快,甚至还很恶心。   “你给我赔礼算什么,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得四面八方都来一次吗?”   她虽然不稀罕,但是却不想让他轻易过关,就是要不停地为难他。   像蔡耀辉这种心机凤凰男,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可是因为一直读书写字,让全家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既有文人的清高,还被家里人捧在天上,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了,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之后又攀上高枝,娶了耕读世家的嫡女,过上了生活富足,受人追捧的日子,更加地心高气傲,很难向人低头。   特别是对着温明蕴这样的有仇之人,让他规矩地行礼,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要四面八方都要来一遍。   “温明蕴,你不要欺人太甚!”   “喂喂喂,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有求于我,还倒打一耙,你不拜也没人能怎么样,有什么问题问你娘呗!”温明蕴不屑一顾。   不问正好,还省得她现编了。   “啊啊啊——”老夫人再次急切地开口,甚至还抓住了蔡耀辉的衣袖,不让他拜下去。   “儿啊,你别向她拜,我真的没害你,只是大师说事成之前,不能告诉别人,否则福运就散了,事情会失败。上回转男胎一事就是如此,要不是温明霞擅自做主,一直瞎打听,惹恼了神仙,如今我已经抱孙子了!”粉衣丫鬟追着他们母子俩看手势,一字不差地翻译出来,当然看着她那副兴奋劲儿,说不定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总之虽然蔡婆子不能说话,但是她的话语却处处都在,各种惹人厌烦的论调不停闪现。   “你没会错意吧?我娘真这么说?”蔡耀辉听到“大师”两个字,顿时吓得面色阴沉。   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果然是和那些歪门邪道有牵扯,这回甚至还加了更多的条件,不能提前声张,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谋财害命味儿。   “儿啊,娘怎么会骗你!”粉衣丫鬟喊儿喊习惯了,一秃噜嘴就说了出来。   顿时面面相觑,就连蔡婆子都回头看向她,显然这句话老夫人没打手势。   “额,这句话老太太还没说,但是以奴婢对她的了解,下一句话肯定是这个。况且爷您可以问老太太,奴婢哪句骗人了?绝对都是老太太比划什么,奴婢就说什么,毫无欺骗之处。”粉衣丫鬟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   她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把话给圆了回来。   蔡耀辉看向蔡婆子,“娘,你之前比划的,她说得都对吗?”   蔡婆子点点头,虽说她对这丫鬟被温明霞要走感到不满,但这丫头的确聪明,从来不做糊弄人的事情,教哑语的时候很用心,见她记性差,还不停地让她联想,方便记忆。   “多么母慈子孝的场景啊,二姐,我们还是别留在这里碍眼了。”温明蕴好不容易憋住嘲笑,故作调侃地道。   蔡耀辉立刻反应过来,离得蔡婆子远远的。   这都已经提到那些所谓的大师,那证明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很可能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毕竟他对亲娘不做防范的,蔡婆子把他疼到骨子里,他是知道的。   可是蔡婆子也愚昧,有时候愚昧的疼爱,比伤害更让人痛苦,还防不胜防。   他站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弯腰作揖,之后身体右转九十度,再次作揖,一直转了三次,向着四面都行礼作揖之后,才转回来。   “我已经按照程夫人的要求做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唔,谁说你照做了,我就一定告诉你?”温明蕴十分讨打地道。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蔡耀辉的面色急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破口大骂,不过碍于温明霞也在旁边,还是没敢撕破脸。   “算了,我可不是你这种小人,说话不算话,告诉你便是。”温明蕴不想再和他扯皮,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我二姐让人害成这样,我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就让人去追查之前你娘求的那些大师。结果找了许多天,也没个踪影。我当时就觉得,肯定是被你给杀了。毕竟你这种小人,别看成日读得都是圣贤书,这心里却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温明蕴抓住机会,就疯狂踩上几脚。   不过刚开个头而已,就把蔡耀辉说得满脸发绿。   他就知道温家三位姑娘,就他这个小姨子最难缠,人家是痛打落水狗,她是不管落水与否,只要是她看不顺眼的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上前去踢上几脚。   此刻他就是那条让她不顺眼的狗。   “啊啊啊——”蔡婆子第一个不答应,显然又在骂人。   这回不等粉衣丫鬟翻译,温明蕴就主动说:“她和我说的话,你不用复述,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我不想听。”   “程夫人请继续。”蔡耀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他四面八方都拜过了,骂也挨了,总不至于到最后还不听了,那他之前承受地那些算什么。   “我当时非常生气,就对负责此事的侍卫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帮人找出来,我坚决不会让祸害二姐的人逍遥法外。时日一长,人还是没找到,我都不抱期望了。但没想到峰回路转,前几日有侍卫发现了一个假道士,很像二姐丫鬟口中描述的人,我就让人抓了过来,还在他住的地方搜到了一处供奉神仙的地方,桌上就摆着这块玉佩。”   “他们虽然是假道士,但供奉的毕竟牵扯到神仙,我不敢动,就只拿了这块玉佩过来。反正上面的生辰八字也不是我温家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温明蕴几乎不用动脑子,张口即来。   当初抓那些假道士的人,全都是程家的侍卫,哪怕后面交给了温明霞处置,蔡耀辉不可能知情,所以任由她编,也抓不到破绽。   “小妹拿到玉佩,立刻逼问那假道士,这是做什么用的。他耐不住刑罚,就都抖落了出来,包括之前给我腹中胎儿求的玉佩。她赶过来告诉我这一切,我如何能忍!蔡耀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种玉佩?”   温明霞接过话头,虽说小妹编得很好,不过为了谨防蔡耀辉问东问西暴露出来,她直接控场。   把落胎的事情牵扯出来,让蔡耀辉根本无暇再追问。   果然一听这话,蔡耀辉的脸色立刻变了,显然他还是心虚的。   “二姐,这还需要问吗?他亲娘做什么都要告诉他,他怎么可能不知情,你干脆把他扭送去官府,最好捅到上面去,让大理寺来审问他!”温明蕴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却也只能过过嘴瘾。   实际上这种家事,大理寺根本不会管。   哪怕这其中涉及到一个即将出世的婴孩性命,可是害她的人是她亲祖母,到时候蔡耀辉和蔡婆子只要把罪责全都推到假道士身上,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若是蔡耀辉再不要脸一点,让人宣扬流言,把蔡婆子塑造成想要孙子的可怜老太,而温明霞则是那个下不出金蛋的没用母鸡,绝对局势逆转,各种难听话全都落在温明霞头上。   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温明霞的处境本身就十分艰难,若是枕边人亲自捅刀子,她更是无从抵挡。   “啊啊啊——”蔡婆子一听这话,果然再次冲了上来。   不过粉衣丫鬟看了几眼之后,硬是没吭声,显然这些都是骂人的话。   蔡婆子气得指着丫鬟叫嚷,可惜那丫鬟自从改了主子,就根本不听她的。   她动手想打,粉衣丫鬟也跑得比谁都快,根本碰不到。   “娘,你就别添乱了,你到底是和那些骗子如何联系上的?明霞都被他们害得落胎了,你竟然还不怕吗?这补汤里面,你是不是又放了东西?”蔡耀辉显然还是怕死的,他大力地拍着桌子,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蔡婆子不再尖叫,而是畏畏缩缩地看向他,显然有些畏惧。   “说话,娘,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可瞒的,就算是毒药也让儿子死个痛快吧!”蔡耀辉闭了闭眼,脸上露出几分脆弱的表情。   瞬间蔡婆子就心软了,立刻又开始比划,这回显然没有骂人。   “儿啊,娘真的没有骗你。就只差最后几日了,一旦破功,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娘花了好多钱的!”粉衣丫鬟翻译。   “说这么多也没用了,玉佩都已经被拿出来了,早就破功了。你还真的要我把那假道士送去官府吗?”   “啊啊啊——”   粉衣丫鬟:“不用送,我说就是了。这补汤是十全大补汤,你吃了之后不仅身体好,而且还能让女人怀上男胎。这个十全大补汤的方子千真万确,那只公鸡吃了之后,所有和它在一起的母鸡抱窝,孵出来的都是小公鸡,绝对错不了……”   蔡婆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双眼冒光,脸上兴奋满满,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抱孙子那日了。   温明蕴听到这话,却觉得心底发凉。   这人得蠢到什么程度啊。   明明之前假道士转男胎,就用公鸡母鸡这一套说辞,蔡婆子信了,可是结果药用在温明霞身上,那么大的肚子说落胎就落胎了。   可是如今面对蔡耀辉,假道士还是用的这套说辞,蔡婆子又信了,她就完全没有怀疑过。   “你够了,快请大夫过来!”蔡耀辉气得一把推开她,直接将桌上的空碗摔到地上,大声让人请大夫。   显然牵扯到自己的性命,他比谁都着急。   温家姐妹俩对视一眼,温明霞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程夫人,那个假道士说了补汤里面,是放了什么东西吗?”蔡耀辉立刻询问。   “我问了呀,他自然说是好东西,和你家老太太说辞一样,能让你天生神力,还能让你替女人生男胎。”温明蕴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不对,让你让你的女人生男胎。啧!”她努力描述一下,发现十分拗口。   “哎呀,反正二姐身子还没好,又不可能给你生孩子,补汤也是你喝的,喝死人也不害怕,所以我就没怎么问下去,只要不害二姐和我两个侄女,你们蔡家人我才不管呢!”她瞬间放弃。   “那个假道士人呢?我派人去押过来,亲自审问。这涉及到我的性命,还请你手下留情!”蔡耀辉见她这种态度,更是急得不行,憋了一肚子怒火,偏偏还不敢冲她发泄。   “嘿,免谈。这假道士上回害我姐姐,结果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全都跑光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我还得替二姐声张正义呢。这要是给了你,你为了你亲娘,也得杀人灭口吧。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温明蕴直接拒绝。   这假道士被温明霞要走了,却还能联系上蔡婆子,显然这其中就是温明霞推波助澜的。   再加上今日要她来看戏,明显就是温明霞觉得事情安排妥当了,今天就该收网了,所以让她来看最后的结果。   她不可能把假道士交出去,否则那假道士又不是什么死士,稍微打几板子,准把事情败露了。   “我不杀人灭口,只是问他几句话,想知道补汤里到底混杂了什么东西,有没有毒?”蔡耀辉耐着性子解释道。   “有毒那也是慢性毒药,你放心好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等大夫诊断过后再说。”温明蕴油盐不进,根本不想和他多说。   “行了,我告诉你此事,已经仁至义尽。当初那碗让我落胎的药,可是你亲自送来的。你自己处理吧!”   温明霞不再给他死缠烂打的机会,直接拉着小妹的手离开。   等回到温明霞的院子之后,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温明蕴更是抚掌赞叹:“二姐,这是你一手策划的?”   “当然,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稀罕看他们母子俩!”温明霞提到蔡家人,面色还是很难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蔡婆子想方设法地转男胎,让他把药端到我面前来,害得我落胎。我自然也要让蔡耀辉尝一尝这滋味儿,他亲娘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他绝对想不到,日日给他炖补汤的亲娘,有一日端来的汤里面,装着让他后悔终生的东西吧!”   温明霞说到后面,几乎字字泣血。   她可以损耗自己的身体,一直去拼男胎,但是坚决不允许有为了男胎,伤害她的孩子。   相比于蔡婆子,她更恨蔡耀辉。   蔡婆子信奉那些歪门邪道,蔡耀辉并不是不知情,相反他很清楚,在温明蕴抱怨他之后,他也只是表面说了几句装装样子而已,并没有什么具体手段。   其实蔡婆子那么疼爱儿子,但凡蔡耀辉认真反对,蔡婆子是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他还觉得,有求神拜佛吸引了亲娘的注意力,让她不再像之前那样闹腾,不再宛如山野村妇,弄得他下不来台,给别人看了笑话,他心里还在庆幸。   因为他知道,转男胎转得也是温明霞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无关。   那些假道士要使什么手段,也不会对着他,只会冲着温明霞去,对他没有任何伤害,所以他高高挂起。   而现在,温明霞就要让他尝尝,这些罪孽反馈到他身上的痛苦。   温明蕴立刻走上前,轻轻抱住她。   “二姐,生男生女与女人没关系,和男人息息相关。况且要是生出像蔡耀辉这样的狗东西,还不如不生!你看敏姐儿和薇姐儿多听话,我见了就眼馋,恨不得拉回去给自己当闺女……”她在安抚她。   可恨这是古代,如果在现代,上过初中生物的人都该知道,孩子的性别是由父亲决定的。   “那十全大补汤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能让他后悔终生?”温明蕴见她情绪逐渐平缓,立刻转移注意力。   “你稍后就知道了,放心,还有大戏看呢!”温明霞擦干眼泪,胸有成竹地道。   很快大夫就来到蔡府,只是蔡耀辉似乎对他不信任,送走之后又让人请了好几位大夫,甚至还托人找关系,想请宫中的太医。   当然他也知道姜院判与温明蕴熟识,似乎怕她知情,特地言明要请除了姜院判的太医,越是这么避讳,就越彰显着那补汤里的东西来历不凡,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蔡耀辉很着急,动用一切能动的关系,第二日清晨,就把太医请到了府中。   但几乎同时,温家的马车也来了,不止陈婕来了,温青立也在其中。   几人前后脚进了蔡府,蔡耀辉原本是出来迎接太医的,但是看到温家母子俩来了,瞬间头皮发紧。   “娘,小弟,你们来了。”温明霞也迎了出来。   蔡耀辉转头看过去,干笑着问道:“明霞,是你将母亲和小弟请过来的吗?” 第087章 肾虚精虚   “是的,毕竟你身体不适,我担心有个三长两短,心里不踏实,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才不害怕。”温明霞直接承认了。   “这有什么害怕的,昨日大夫诊断过后,已经肯定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我有些担心,毕竟那些歪门邪道心黑着呢。但凡为了骗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东西都敢喂,所以才想着今日请太医来瞧瞧,让我彻底安心。”蔡耀辉轻声解释道,端得是一副耐心。   “不是毒药就好,霞儿也是担心你,她身子一直没大好,受不得刺激。”陈婕主动开口了。   她看向一旁的太医,仔细辨认一番,立刻认了出来,笑着道:“这是小陈太医吧,虽然年轻但是医术了得,宫里的贵主子们很器重呢。我这二女婿就交给你了。”   小陈太医轻轻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与温家没什么交情,而且人又年轻,还处于气盛的阶段,他自认为在宫中行走的太医,高人一等,除了宫中的贵主子,他无需惧怕任何人。   再者陈是大姓,太医院自然也有不止一位陈太医,因为他资历最浅,又最年轻,所以得了这么个称呼,此刻从陈婕嘴里听到,着实心头不快。   这次要不是蔡耀辉给的银子太多了,他根本不会来给这样的小官来看病。   “陈太医,这边请。”蔡耀辉领着人往前院走去。   温家人对视一眼,在二姐的眼神示意下,温青立马上跟了上去。   “二姐夫,我跟着你们一起。”   “不必,我这是要看病,你不方便一起。”蔡耀辉立刻阻止。   “让青立与你一起吧,病人看病,家属也要在身边的。要是大夫有什么叮嘱的话,也能及时找到人。”陈婕轻声发话。   虽然她说话依然轻声细语,但是态度却不容置疑。   长辈发话,蔡耀辉自然不好拒绝,但他着实不愿意,立刻眼神求助一旁的小陈太医。   “温夫人,我诊脉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否则会也影响诊断结果。等诊断结束之后,该让你们知道的,自然会让人通知。”小陈太医本来不愿意理会,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是开口拒绝。   大夫都这么说了,温家人自然只能遵守。   等他们离开之后,温明霞的眉头瞬间皱紧,不满地道:“娘,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来就是为了揭露蔡耀辉身上有毛病,可如今看小陈太医这架势,根本不可行。蔡耀辉这种小人,等他反应过来,肯定要想方设法隐瞒的。”   “无事,你叫了如意吗?”   “自然是叫了,她昨日刚看了一场好戏,还说今天必定要来,可都这会儿了,还不见踪影,也不知做什么去了?”温明霞有些焦急。   陈婕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不着急,如意既然说来,那肯定到。”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还没到后院,就有丫鬟来通传,温明蕴已经到了。   前院书房内,小陈太医正替蔡耀辉诊脉,他的眉头逐渐皱紧。   蔡耀辉几次张嘴想说话,但是碍于眼前人是太医,终究没敢开口,直到他收回手,才迫不及待地开口。   “陈太医,我这身上到底是什么毛病?”   “那十全大补汤的料包可在?”小陈太医问。   “没有,也是倒霉。我母亲昨日熬的正好是最后一包,连渣子都没了。至于那祸害道人不在我手中,无法追寻。”蔡耀辉提起这些事情,就觉得浑身冒火。   处处都是巧合,都让他觉得是被故意针对了,可是他深知温明霞痛恨那假道士,让她流产,若是真的被抓到了,只怕早就弄死了。   不会任由这假道士逍遥法外。   当然如果他这想法被温家姐妹知道的后,只会更鄙夷他。   蔡耀辉还真是自视甚高,又从骨子里瞧不起女人,他以为温明霞只会被恨意冲昏头脑,只想着弄死人,却不会徐徐图之来报复他。   “没有料包的话,想要确认是哪几种药材混用,还有些困难。不过以你的脉象来看,我可以断定你目前肾虚精虚,长此以往,很难再有子嗣。”小陈太医语气平静地说道。   “什么?”蔡耀辉整个人如遭雷击,双眼圆瞪,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陈太医,您不会诊错了吧?那道士明明说是十全大补汤,男人吃了这汤能让女人怀男胎的啊,虽然不要男胎,但也不至于效果截然相反吧?怎么还能无法有子嗣啊。”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陈太医皱了皱眉头,啧嘴道:“你自己都说是假道士了,怎么还信他们的话?要是真有这些灵丹妙药,那还要大夫做什么,都去找假道士治病了!”   “不对不对,那个假道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能骗如此多的人,那肯定不会害死人的,否则早就被报官抓了。他最多谋财,不敢害命的!”   “你怎么还帮骗子说上话了?他的确谋财不敢害命,你现在也没被他害死啊,不还在这儿喘着气了吗?”陈太医没好气地道。   蔡耀辉被他怼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当场。   “还是不对,陈太医,我不是要质疑您的医术。只是昨日我也请了大夫过来,他们并没有像你说得这般严重,只是说我肾虚,丝毫未提我日后没有子嗣一事啊。您是不是在吓唬我?”蔡耀辉越想越觉得不对,还在这儿继续掰扯。   小陈太医一听这话,瞬间恼了。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了?他们要是比我厉害,就已经是太医了。我诊断出来你的脉象,就是严重的肾虚精虚,至于日后是否有子嗣,还得吃药治疗。我不能断定能治好。”   “不过蔡大人既然不相信我,那就算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小陈太医原本就是看在银钱的份上才过来诊脉,结果还被人质疑,顿觉羞辱万分。   他背上药箱就要走,被蔡耀辉一把拦住了。   “您别生气,我只是一时难以置信。毕竟当男人的,谁听了这话都得难受,您看要开什么药方,尽管写下来,我肯定是相信您的。”   他虽然还打心底里不敢相信,但也不敢把人放跑了。   毕竟他能请到的太医估计就只有这位年轻缺钱的小陈太医了,否则就凭他这小官职,和其他太医又没交情,连话都搭不上,更何况是请人看病。   总之先留住再说,万一结果当真如此,他还得靠人家开药方治病。   不,这都不是治病了,对蔡耀辉来说,这相当于救命。   小陈太医看了他一眼,明显是不情愿,蔡耀辉当场给他作揖行礼。   两人正纠结着,外头传来小厮的通传声。   “爷,夫人领着人过来了,程夫人也来了,她还带着大夫,就是上回给夫人看病的那位。”小厮明显是个机灵的,直奔主题。   蔡耀辉一惊,他一把抓住小陈太医的手道:“我夫人带着大夫过来,肯定是为了给我瞧身子,陈太医,你要帮我,我不能有后这事儿千万不能暴露,否则我就没命活了。”   “我可帮不了你!”小陈太医想都不想地直接拒绝。   他只拿了诊脉的钱,可没拿旁的。   不过蔡耀辉显然抓住了他的软肋,这话刚落,他就才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了小陈太医的手里。   “您一定要帮我啊,不用您隐瞒,只要您配合我拦着不让那大夫诊脉即可。您是太医,摆出架子来,不希望其他大夫接诊你的病人,这是对你的不信任,我那丈母娘一家自然不敢硬来!”蔡耀辉脑子转得快,想起之前温青立被小陈太医撵走的事情,瞬间就抓住了脉络。   “行吧,就帮你一回。”小陈太医利落地将银票收起来。   摆谱的话,他可太会了,反正他在太医院供职,伺候的都是一帮宫里贵主子,这些民间大夫见到他们心里也发怵,没什么底气。   蔡耀辉交代的这事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两人这头刚说定,温家一群人就被迎了进来。   原本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小陈太医,在瞧见人群里一位花白胡子老者时,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姜院判!学生见过姜院判。”小陈太医规规矩矩地行礼,乖巧得像个孩子。   “原来是子安啊。蔡大人的身体如何?”姜院判笑眯眯地挥手,让他起身,直截了当地询问。   “回姜院判的话,学生方才替蔡大人诊脉,发现他肾虚精虚严重,日后恐怕没有子嗣。但是由于没有他服用补汤的药渣,无从查验是哪几种药材引发的。”   蔡耀辉疯狂使眼色,但是根本没人看他,原本拿了钱答应帮他办事的小陈太医,连头都没抬,丝毫犹豫都无,一字不漏地将诊断结果说了出来。   “陈太医,你怎么全说了?不是答应我的吗,谁都不说!我是你的病人,没有我的同意,你凭什么全说出去?”蔡耀辉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他都没没来得及见礼,这位小陈太医就已经把他的底儿全都漏了。   此刻,他的丈母娘、小舅子、小姨子,还有他的夫人,全都站在屋内,把他的病情听得清清楚楚。   特别是那句“没有子嗣”,简直是在他的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措手不及,又毫无招架的余地。   “蔡大人,姜院判被称为医科圣手,乃是我心中敬仰的老师。我们治病救人本来就有个规矩,当学生治不好自己的病人,可以寻求老师的帮助。我并没有破坏什么规矩,况且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让姜院判诊治,却都求不来吗?我好心帮你占了个大便宜,你怎么还不识好歹呢!” 第088章 断子绝孙   小陈太医直接瞪着他,满脸都是难以理解,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笑容。   她把姜院判叫过来,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这老头儿私底下心眼儿坏,但是拿出来糊弄人,还是一个顶俩的。   蔡耀辉气得咬牙切齿,他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感觉随时都可能被活活气死。   “你救不了我,要你老师救我,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揭我的老底吧?我这个病本来就不可对外人言,你还全说了,一点没保留。我还花了这么多银子请你来看病,你——”   他抬起手,手指颤抖地指着小陈太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面色惨白。   “谁稀罕你的银子。喏,还你,我不治了!”小陈太医见他提到银子,顿时面色臊得通红。   这相当于在姜院判面前揭他的短,简直是踩到雷点了。   小陈太医当场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正是之前蔡耀辉收买他隐瞒病情的,他直接扔在了蔡耀辉的身上。   “收好了,蔡大人,以后您府上,我是不会再来了!”   小陈太医心底暗恨,不停地咒骂这个蔡耀辉,吝啬鬼。   娘的,赚他一点钱可真不容易,就为了这点银子,他还在姜院判面前丢脸了。   小陈太医把银票扔出来这举动,充满了羞辱性,简直是把蔡耀辉的面皮,踩在脚底下。   此刻,蔡耀辉羞愤交加,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连抬头看向别人的勇气都没有,就怕在温家人的脸上看到鄙夷,这是他最受不了的。   当初他高攀温明霞,要与她议亲的时候,就很怕这点。   自己是无根基的村娃出身,而温明霞则是读书人家的嫡女,好在温家不愧是耕读世家,并没有瞧不上他,甚至还对他礼遇有加。   只是温家人不说,其他人却会说,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如今既得了这病,还让小陈太医用银子扔,更是丢脸到家了。   “送小陈太医出府吧。”蔡耀辉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赶紧把人送走。   小陈太医面色也很难看,好哇,果然人常说这些读书人最是混账东西。   之前有求于他的时候,一口一个陈太医,结果如今撕破脸了,就变成小陈太医了。   什么畜生玩意儿,活该你断子绝孙!   “姜院判,学生先走一步,告辞。”   都被人下逐客令了,小陈太医也没脸再赖下去,直接冲着姜院判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温明蕴看到这番冲突,差点幸灾乐祸得笑出声来。   小陈太医不愧是年轻人,的确冲动了些,若是换成其他老太医,哪怕瞧不上蔡耀辉,但是也不会这般撕破脸。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蔡耀辉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坚决不会给自己树敌。   但是小陈太医可顾不了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心底这口气一定要发泄出去。   “罢了,原本姜院判就是我请过来,给蔡大人看病的。不过如今看这状态,蔡大人不太情愿,只有病人上赶着,还没听过大夫硬要治病的。那就算了吧,姜院判,劳您跑这一趟,我再让人送您回去!”她故作大方地道。   蔡耀辉一直躲避眼神交流,可是温明蕴却不让他如愿,直接开口要送姜院判离开。   她的话音刚落,姜院判就起身了,跟着绿荷要往外走。   “姜院判留步,我方才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您勿见怪,还请您诊脉治病!”蔡耀辉连忙阻拦。   方才小陈太医与他争吵的时候,都已经直接托底了,这个病他治不了。   蔡耀辉只能求助姜院判了,反正脸都丢了,这会儿自然是把病治好再说。   对于他的挽留,姜院判停下了脚步,只是面上的神色却带着迟疑。   “蔡大人,我这趟过来是受程夫人的邀请,她既然说不治,那我自然不会插手。”姜院判直接拒绝。   蔡耀辉傻眼,下意识地看向温明蕴,就对上她略显得意的笑容。   姜老头,上道啊。   “姜院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是要诊金,还是要什么珍贵药材,只要您开口,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搜——”蔡耀辉不肯死心,只能继续恳求姜院判。   反正温明蕴这个恶毒的女人是指望不上了,她只会盼着自己不得好死,怎么可能会救他。   “都不需要。宫里有贵主子抱恙,我很难得闲出宫。这次也是看在与程家大房的交情上,才走这一趟,否则我根本不会过来。况且小陈虽然年轻,但是医术在年轻一代里乃是佼佼者,他说治不了,那你的病情肯定很复杂,需要长时间治疗,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   姜院判全方位拒绝了他,简直是无死角了。   蔡耀辉顿时急了,他还没有儿子呢,以后生不出孩子怎么能行。   再一想小姨子经常吐血,好几次都说准备后事,可是每回姜院判一来,就把她从阎王手里救了回来,这就是华佗在世啊。   他更加坚定得相信,只有姜院判能救他了。   不过这老头儿如此坚决,求他显然是没用的。   蔡耀辉瞬间想通了,直接向温明蕴行礼作揖:“小妹,请你帮我求求情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温明蕴撇嘴:“我凭什么帮你?不要说为了二姐这种鬼话,她都被你娘害成这样了。至今没跟你和离,也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否则你早就成了陌路人。”   “我明日就把母亲送回乡下,请丫鬟照顾她,再也不会让她进京。就算是与她见面,也是我回乡去探望。”蔡耀辉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开口保证。   他得了这种鬼毛病,本来就是蔡婆子的错,哪怕是亲娘,他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   能给她养老送终,已经仁至义尽,其余的照顾是不可能再多了。   温明蕴嗤笑一声,“你送不送走你母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搞得好像是谁逼你一样?这种罪名我可不敢沾上。”   蔡耀辉立刻思索起来,温明蕴缺什么,可是左思右想,都毫无头绪。   首先温明蕴是程亭钰的夫人,哪怕他们已经脱离程国公府,可是由于程将军临死前给的一块宝马血石,又让皇上对他们看顾有加。   他只是一个芝麻小官,根本没什么能帮衬温明蕴的,简直无解。   “明霞,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救救我。”   没办法,他只能向温明霞低头。   他的脸色臊得通红,毕竟这屋子里除了姜院判和他之外,其余都是温家人。   当着岳母、小舅子和小姨子的面儿,他一再丢脸低头,最后甚至还要用这种话来哀求妻子,简直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温明霞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对着温明蕴道:“小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请姜院判给他瞧瞧吧。”   “呵,蔡耀辉,你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娶到我二姐,下半辈子做梦都偷着乐吧!”温明蕴满脸不屑,对蔡耀辉极近嘲讽之能,但还是请姜院判出手了。   “坐下吧,我给你把把脉。”姜院判指了指椅子。   蔡耀辉立刻坐下,把胳膊伸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众人连呼吸都放缓了,显然怕打扰了姜院判的诊断。   “你这病不用治。”良久,姜院判才收回手,慢吞吞地开口。   “怎么说?”蔡耀辉眼睛一亮,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期待,显然以为没那么严重。   “治不好的,白费功夫。”姜院判补充道。   瞬间蔡耀辉的表情就垮了,整个人如丧考妣,楞在当场。   “不可能的,姜院判,您再看看呢?方才小陈太医也没说得这样严重,他只说可能没有子嗣,没说一定……”   听到姜院判这话,简直犹如宣判死刑,这会儿他又想起了小陈太医的好来。   果然人也是靠对比的。   之前小陈太医说他可能没有子嗣,他只觉得小陈太医胡说八道,前几位民间大夫可没这么说,这会儿姜院判却比小陈太医说得还严重,他瞬间觉得天塌下来了。   “他那是学艺不精,你服用了太多烈性药,初期只会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但是后面逐渐变得萎靡不振,不过你日日服用这些东西,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又被药物催发了精神状态,或许还会喜欢上这补汤。”   姜院判的语气一直不疾不徐,充满了专业性。   蔡耀辉完全腿软,要不是他此刻坐在椅子上,肯定直接摔倒在地,整个人开始冒冷汗。   姜院判这些话,可比小陈太医的让人信服多了,毕竟他所说的情况,与蔡耀辉的经历相差无几。   当初蔡婆子拿来十全大补汤,他的确不大想喝的,怕他娘又整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有次他没在意喝了,却发现自己精神变得特别好,无论是读书还是处理公务,脑子都特别清醒,反应极快。   因此后面蔡婆子再给他喝补汤时,他就没再拒绝过,甚至彻底离不开了,他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姜院判让人取来纸笔,快速地写下一串药名。   “我现在列出来的药材,应该就是你那补药的方子,偏差应该很小。待你找到真方子,可以作一下对比。”   “此方名叫鬼命,意思是向鬼借命,之前是某些人用来搏命的,不过药性比你服用的还烈。后来改良得温和了些,流入望京,甚至被不该服用的人服了,造成恶劣影响,直接被禁用了。”   “实则这些东西,都是在提前损耗你的精元,如今服用时间长久,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你不止很难有子嗣,对寿命也有损害,还都是无法逆转的伤害。我就算给你开药,也只能稳固你的状态,但是你已经损耗的精元和寿命无法恢复……”   他将所有存在的危害一一说明,甚至这个药方曾经的来历和发展,都说得清清楚楚。   除了能体现出姜院判的学识渊博,更是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他不是随口胡诌的,而是都有凭据。   蔡耀辉越往后听下去,身体就抖得越严重。   他只不过是服用补汤而已,怎么就变成了向鬼借命,简直离谱。   这种天差地别的转变,完全不是他承受的。   特别是损害寿命,比没有子嗣更让他恐惧。   他要少活多少年啊?   “姜院判,我损失了多少寿元?”他几乎颤抖着嗓音询问。   “这我无从得知,稳固情况的药方在这儿,要不要服用由蔡大人自己决定。鬼命这种药虽说已几乎绝迹,许多大夫都不知晓,但你若是询问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们还是知道的,你可以去仔细打听,再做决定。”姜院判又写下一张药方。   “哎,姜院判,您开什么药方啊,他连诊金都没给呢!”温明蕴立刻出声阻拦。   她的话音刚落,蔡耀辉就立刻将桌上的药方抓过来,匆匆塞进了怀里,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诊金马上给,绝对不会少的。”   温明蕴撇嘴:“你不会又用二姐的钱吧?姜院判出诊一趟,诊金可是不少。”   蔡耀辉摇头,要是平时他早就恼了,觉得温明蕴瞧不起人,可是这会儿他还沉浸在无限的伤痛之中,根本没反应过来。   “小妹,你替我送送姜院判,赶紧回来,我有话要说。”温明霞冲她使了个眼色。   “程夫人留步,让绿荷姑娘送我出去就行。”姜院判十分有眼色地道。   温明蕴悄悄冲老头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果然情商高的老头儿,十分讨喜。   一听二姐这话,就能猜到这是有重要事情宣布,后面肯定有一场大戏要上演,温明蕴完全迫不及待了。   姜院判离开之后,温明霞又让下人把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温家人和蔡耀辉。   “蔡耀辉,我要同你和离。”温明霞开门见山。   蔡耀辉一愣,紧接着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满脸悲伤地问道:“为何,就是因为我寿命受损吗?”   “寿元有损,我并不在意,反正夫妻之间和睦的也就那几年好日子,之后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我在乎的是你不能再有子嗣,我不能允许我的夫君是一个没用的男人!”温明霞摇头,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就是,我们温家也不允许有你这样孬种的姑爷。”温青立紧接着开口,之后反应过来,又立刻改口:“不对,你连孬种都不是,是没种!” 第089章 极近嘲讽   温青立这番话简直杀人诛心,直接说他没种,更气人的是,这都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陈述事实。   “温青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蔡耀辉抬手指着他,声音都在打颤。   “你骂他做什么。我看你才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十年寒窗苦读,你没读出什么高官厚禄,倒是把自己读成了太监。你家老太太成天挂在嘴边,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连母鸡都不如,我看现在轮到你了,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温明蕴立刻上前,和小弟共进退。   “你该知道吧,鸡圈里那些年纪大了不能让母鸡抱窝的公鸡,都得被杀了吃肉的。你都断子绝孙了,还和你过做什么!”她极近嘲讽之能。   温青立轻咳一声,三姐站在他身边,其实身姿显得矮小了些,但是他却充满了安全感。   三姐打他打得最凶,但是当一致对外的时候,她简直是常胜将军,无往不利。   “你们俩都少说两句,姑爷心底也正难受呢!”陈婕开了口。   蔡耀辉用处几分希望来,他这个丈母娘最是通情达理,想必不会这么落井下石的。   只是当她再开口的时候,瞬间就把他的期望给浇灭了。   “我们是讲理的人家,之前霞儿也说了,你短了寿数不可怕,但是不能再有子嗣那可不行。你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俩这还没个儿子,若是因为你,霞儿再也不能生了,日后出门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你和她夫妻一场,她待你不薄,你二人和离了,别让她受罪了。”   陈婕说话时,还是那样轻声细语,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杀人诛心,还毫无转圜的余地。   如果之前温明蕴姐弟俩的发言,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那么此刻陈婕的言语,就是在摆事实讲道理,要他在现实面前低头。   “岳母,女子和离之后,名声也不好听。我无法再有子嗣这事儿,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到时候你们不说,我再和几位大夫约定好了,就没人知道。若是怕被人骂,我和明霞可以去外地抱一个男孩儿过来养,或者过继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从小养在身边,跟自己生的一样,还不用明霞十月怀胎受苦,在鬼门关走一遭,才能得来一孩儿。”   蔡耀辉瞬间开启规劝模式,讲道理摆事实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是一副完全为了温明霞好的模样。   可惜他说得越真情实感,语气越激动,就越发让人作呕。   温家人齐齐皱紧眉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温明霞更是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涌。   这种话当初他怎么不说,之前她连续拼三胎,被蔡婆子讥讽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他怎么不提,如今他自己不行了,倒是提出各种解决方法。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他还摆出是为了温明霞好这个论点,简直是疯狂在温家人的雷点来回踩踏。   “呸,你可真会挑时候。”温明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用的男人,连替自己辩解听起来都这么可笑!”温青立紧跟而来。   姐弟俩十分默契地来了个混合双打,你来我往地讥讽他,把蔡耀辉都快踩到地底去了。   蔡耀辉听着他们这些恶劣言论,脸色臊得通红,可惜这里没有地缝可钻,完全没脸见人了。   他们这一对姐弟,损起人来,真的是让人无法招架。   “温明蕴,你一个女人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吧?好歹是诗书世家教养出来的嫡女,一口一个没种,知不知羞啊?”蔡耀辉实在没辙,只能以性别拿捏。   温明蕴忍不住嗤笑一声,直接反驳道:“我就说怎么了,没种的男人,也配跟我说知不知羞?”   蔡耀辉不停摇头,显然是拿她没办法,但是又不愿妥协。   嘴里竟然开始念叨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装大尾巴狼的模样,心底起了真火。   她最讨厌这点,明明是蔡耀辉做错了事情,自己一副小人嘴脸,忘恩负义,白眼狼反咬一口,他心虚理亏,说理也说不过她,索性直接用这句话来堵嘴。   仿佛温明蕴再说下去,就更加体现女人是如何难养的。   “咔咔——”温明蕴握紧了拳头,骨头都发出细微的声响,显然她想动手了。   直接给蔡耀辉一拳,把他送上西天。   “小妹,你体谅一下他,原本他就心思脆弱敏感,这会儿知道自己当不成男人了,更是受了大刺激,你看他连文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只知道胡说八道。”许久未出声的温明霞,这才开口,给他重重一击。   看着蔡耀辉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温明蕴觉得心情大好,故作大度地挥手。   “二姐说得是,二姐夫都这样了,我就不与他一般计较,免得之后他再把罪责怪到我头上。”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拍手,似乎才想起什么来,道:“二姐,你赶紧跟他和离吧,我倒无所谓,但是小弟还没成亲啊,以后要是未来弟妹听到这些话,这绝对名声受损,人家会怀疑小弟是不是也这样!”   “啊,我身体好着呢!”温青立有些不情愿。   嫌弃蔡耀辉就是了,怎么还带上他啊?他都没成亲呢,血气方刚一大小伙子,三姐说这个话影响未免太不好了。   这是对他的重伤。   不过他这不情愿还没坚持两秒,在后背被温明蕴“亲切”地拍了两巴掌之后,瞬间点头如捣蒜。   “就是就是,影响可大了,人家肯定也会怀疑我的!”   三姐这两巴掌,威力不减当年,也不知道三姐夫有没有受过这种苦。   “胡闹,就算这消息泄露出去,那有影响的也只是我蔡家男人,怎么可能牵扯上其他人?你不要为了找茬就瞎掰。”蔡耀辉据理力争。   “你蔡家男人?呵,你不会真的以为府外那块牌匾上写着蔡府,这个家就真的是你蔡家人说了算吧?外面的人提起你,全都是说啊,温家的二女婿,或者徐世子和程家大爷的连襟。你觉得这样没影响?”温明蕴不屑地冷笑一声。   温青立再次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不仅影响我,还连累大姐夫和三姐夫的名声,甚至爹的一世英名都受损。二姐,赶紧跟他和离!”   陈婕也冷声开口道:“霞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温家世代都是读书人,文人最要脸了,不能让温家的男人和‘没种’这两个字牵连在一起。”   她这基本上是一锤定音了,蔡耀辉见丈母娘都如此不留情面,整个人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坐在地上,踉跄两步,扶着椅子把手坐下。   他显然是被逼到了极点,怒极反笑,面目狰狞地道:“你们想甩脱我,没门!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高攀你温家,既然如此,那我索性也不要名声了,用这一条贱命毁了你温家——”   蔡耀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看起来像个触底反弹的疯子。   不过他这话还没说完,温明霞抬手就抄起茶盏,直接对着他泼了过去。   一杯冷茶兜头浇下,瞬间把他所有的不冷静和冲动浇灭了。   “娘,小妹,青立,你们先去后院吃杯茶吧,我和他单独聊聊。”温明霞轻声细语地道。   这回温家三口人都没犹豫,轻手轻脚离开,最后一个走的温青立,还十分体贴地将房门关上。   “怎么,温明霞,你怕了?”蔡耀辉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以为温明霞阻止他说下去,是害怕他真的鱼死网破。   温明霞静静地看着他,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来,最终轻叹了一声道:“我不是怕了,只是不想再丢人。”   蔡耀辉一愣,两人四目相对,温明霞冲着他露出一个相当鄙夷的表情。   她对他有过怨恨、疲惫不堪、冷言冷语,但从来未流露过鄙夷。   因为她知道他对鄙夷的情绪十分敏感,因此温明霞都十分注意,不想刺激他。   哪怕在滑胎之后,她已经彻底失望了,却仍然没有撕破脸,她怕打草惊蛇,直到今天要收网了,图穷匕见,她才不再克制情绪。   “我当初嫁给你,看中的就是你乃农家子,没有世家大族的规矩,更不会像那些世家公子难伺候,需要我捧着。可事实证明,你虽然没什么根基,但是毛病却一点不少。”   “我出嫁前,家里大半的人都不同意,但是我坚信自己眼光好,能把日子过好,现实很残酷。嫁给你,已经是我丢脸的开始,后面这一连串破事儿,你娘的撒泼打滚,你那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还有你明明没本事,却要靠我处处筹谋,想法子给你升迁,这些烂事儿,让我在娘家丢尽了脸。”   “我方才制止你,是想着至少最后和离的时候,你我之间保留一点体面。你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更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人渣。”   “和离书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稍后就会送到。两个孩子归我,她们都是姑娘,老太太不会对她们好的。”   温明霞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哪怕她一直在控诉,可是显然她已经不在乎了,连生气的情绪都不想冲着他。   蔡耀辉这个人无药可救,哪怕对他生气,也只是在白费力气。   “和离书都准备好了,看样子你早就有了这份心思。我告诉你没门,和离不可能,两个孩子也不能跟着你走。我都不能再有子嗣了,就算是女孩子,只要是我蔡家的种,也得烂在我家!” 第090章 和离成功   蔡耀辉显然是破罐子破摔了,他直接拿两个女儿的去留,拿捏温明霞,显然两人都知道,这是她的软肋。   面对他这种无耻的行为,温明霞面色不变。   两人四目相对,蔡耀辉满是得意的表情,他轻轻扬起下巴,似乎觉得自己赢了,甚至扬声笑了出来。   若是温明蕴在现场的话,肯定得感慨,这家伙简直把“反派”两个字刻在脸上,还不以为耻。   他盯着温明霞看,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甚至是向他低头求饶,可是眼前的女人始终处惊不变,看向他的眼神也异常冷漠,连一丝恼怒都没有。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怕吗?还是说你要带走女儿都是谎话,说出来哄人玩儿的?”   面对这样的温明霞,蔡耀辉内心极度不安的同时,流露出深深的不甘心。   其实他在温明霞面前一直是自卑的,毕竟相比于耕读世家的嫡女,他不过是个泥腿子。   但他在成亲之后,看着出身名门的妻子,对他和声和气,明明能与他吟诗作对,诸多能力都不差,但是却要被关在家中,替他生儿育女。   而他却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实际上他的心底隐隐窃喜。   再好的出身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掌控和压制。   可是如今他却连她的情绪,都很难影响,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让他觉得有什么重要东西,要彻底远离他了。   不只是妻子孩子,还有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认清现实,我需要哄骗你吗?你是不是忘了我姓温,我爹是温博翰,与温家联姻的是徐侯府和程国公府,你不过一个芝麻小官,有什么拒绝和离的余地吗?”温明霞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你敢,你们温家世代清流又如何,早不是只手遮天的时候了,你爹的政敌可不说,我若是说出去,有大把人选想将他从礼部侍郎的位置上拖下来。”蔡耀辉立刻反驳,看起来无所畏惧。   “那你不妨试试。我不是只有和离这条路可以走的,其实当个年轻的小寡妇也不错。”   “你什么意思?要弄死我?哪怕我是芝麻小官,但是谋害朝廷命官,你们温家也休想逃脱罪责。”他直接惊得跳了起来。   温明霞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直接轻声笑了出来。   “蔡大人,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还记得之前横死的丫鬟莺儿吗?我想把她送回温家去伺候小弟,结果你把她给弄死了。最后我给了她一副薄棺,连丧事都没办,后来有官府来抓你吗?”她轻声质问道。   蔡耀辉刚听到“莺儿”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发懵,许久没听到了。   但是等温明霞解释几句,立刻回想起来了。   那个丫鬟是被他收买了,用来哄骗温明蕴去竹林见外客,事成之后,他答应找机会抬莺儿当姨娘。   可是万万没想到,还不等他兑现诺言,这个贱婢一听说能回温家伺候温青立,当场就收拾包袱要离开。   给他当姨娘,竟然不如去给温青立当丫鬟,这样的选择瞬间刺激到蔡耀辉脆弱敏感的心,因此他就让人毒死了这丫头。   当时温明霞没有声张,只是让人给莺儿收尸了,就没有任何言语,夫妻俩也未曾聊过此事。   如今再提起,蔡耀辉才明白过来,原来他那些小动作,她都知晓,只是一直没发作而已,如今都要一拍两散了,不妨翻一翻旧账。   “一个贱婢死了而已,你如今提起,是想拿她与我比。她也配?”蔡耀辉不以为然。   “在我的眼里,你和她没什么区别。你没有根基,没有家世,还有一个拖后腿的亲娘,到时候一杯毒酒灌下去,把罪名都推到你老娘的头上就是了。反正她经常给你喝补汤,都把你喝得断子绝孙了,喝出人命来,也是意料之中。”   温明霞慢条斯理地道,她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显然这一切不是临时想到的,而是胸有成竹。   蔡耀辉听完这番话,才觉得惊恐。   她虽然没说如何行事,但是他却仿佛看到了那些场景,惊得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连连后退,根本不敢与她贴近。   “温明霞,你这个毒妇!”   “毒妇也是被你逼出来的。我出嫁前,明明也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可是嫁给你之后,一地鸡毛,我若是再不成毒妇,死的就是我和一双孩儿了。”温明霞抬头,冰光冰冷地看向他。   眼神好似一把刀,恨不得将他凌迟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通禀声:“夫人,您要的和离书已经送来了。”   “进来。”温明霞冷声吩咐道。   后院里,温家三口人坐在外面晒太阳。   正是日光最好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让人昏昏欲睡。   温青立完全坐不住,直接站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你属泼猴的啊,一直晃来晃去?”温明蕴不满地抱怨道。   “我这不是着急吗?你说二姐这和离书能拿到吗?方才就该让我也在的,那个蔡耀辉自己都那样了,还想拖累二姐,算什么男人。”   “他早就不算男人了。”温明蕴颇为嫌弃地道。   “要不三姐你跟我去一趟,今日让我过来,不就是给二姐撑腰的吗?这会儿最关键时刻用不上,我着急啊。”温青立凑了过来,十分积极地建议道,恨不得立刻冲到跟前去。   温明蕴一把拍开他:“得了,二姐说不需要就不要,她自己能行。”   “蔡耀辉就是个混账,他哪里会和离,根本舍不得这样的好日子,离了二姐之后,他什么都不是,住不上大宅子,也用不上好东西,能舍得放手才怪。若是他趁机动手怎么办,二姐可是真柔弱,哪里能招架得住……”他碎碎念着。   陈婕轻咳了一声:“给你二姐留点体面。”   这句话一出,原本喋喋不休的温青立瞬间闭嘴了,显然他也意识到,这是温明霞不想让他们瞧见最后的狼狈。   蔡耀辉既然撕破脸了,那说出来的话必定十分恶心,嘴脸也无比丑恶。   这样一个男人还是她的枕边人,她只想留给自己受着,不想让娘家人瞧见这些,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体面。   “行吧。”他终于放弃了,朝椅子上一瘫。   当温明霞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签好的和离书。   “都办好了?”陈婕问。   “嗯,都办好了。”温明霞点头。   “走,带上两个姐儿,随娘回家去,你的闺房每日都有人打扫,你们就住那里。”陈婕一把拉住她的手,要带她离开。   温明霞却摇头拒绝了:“娘,我已经买好了院子,回去住还得被人笑话,这非我所愿。”   陈婕张嘴想劝,却被温明霞握紧了手:“娘,其他话就不要说了,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你知道我的性子,最不愿意成为谁的拖累。”   她与蔡耀辉和离,少不得要成为圈子里的笑话,就算不讥笑她,但是茶前饭后也会说上几句。   这时候她若回温家,就是把娘家也连累了,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二姐,你新买的院子在哪儿?我给你拨几个靠谱的侍卫看家护卫,免得被宵小之辈惦记上了。”温明蕴立刻岔开话题。   “就等你这句话了。”温明霞轻笑着应下了。   “你不回家,我也不劝你,但是搬家这事儿,我必须在场,免得蔡耀辉再欺负你。”陈婕也立刻有所表示。   “好,趁着您和小弟都在,今日就把我的嫁妆,我都已经清点好了。”陈婕点头,立刻让人搬东西走人。   她的嫁妆早已清点好,实际上连她们母女三人院子里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只等着今日事发,将和离书拿到手,她就全部带走。   “行,娘替你看着,你有什么事儿就去忙。”   温明霞冲着温明蕴招招手,姐妹俩手挽着手出了院子。   “这宅子留给他了?”温明蕴提问。   “嗯,不过他也住不了多久。”温明霞不以为意地道。   温明蕴没再多问,显然二姐都已经盘算好了。   蔡耀辉虽然被威逼着同意和离,但是该要的东西一点没少要,特别还有两个女儿当筹码,这宅子还有几处能赚钱的店铺,都被他划归自己。   拿着妻子的嫁妆,他丝毫不亏心,还洋洋得意。   姐妹俩带上丫鬟,直奔蔡婆子的院子。   “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置办的,都砸了吧。”温明霞抬手一挥。   立刻几个粗使婆子就冲了进去,拿着棍棒一通乱砸。   除了瓷器摔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还夹杂着老婆子的啊啊叫声。   很快蔡婆子就冲了出来,冲着她一通比划。   温明霞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刻有个小丫鬟上前,正是之前那个教蔡婆子手语,后来被她要走的丫头鱼儿。   “夫人,她问您为何砸院子?”   “蔡婆子,你儿子喝了你的补汤,结果断子绝孙了,再也不可能让女人受孕了,我跟他过不下去。你肯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生不出儿子的男人,就得遭万人唾弃。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他,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以后都没儿子给我送终,这肯定不行,所以我就休了他,但是心头恨难消,砸一砸你这里的东西,泄愤。”   温明霞瞪着她,语气冰冷地说道。   蔡婆子直接楞在当场,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啊啊啊——”她疯狂打着手势,都快弄出残影了。   哪怕不用人翻译,都能猜到,她肯定是不相信。   “我有没有骗人,你待会儿去问你儿子就知道了。”   温明霞不想和她多说,但是蔡婆子却不放过她,直接冲上来就要抓住她厮打。   一旁的温明蕴眼疾手快,一把推了过去,当场就把蔡婆子推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她摔得显然挺严重,当场嗷嗷嚎起来,眼泪都憋出来了。   温明霞听着这一声,不由觉得牙酸,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没收力?”   “我收了啊,她年纪这么大,我用全力,得摔成残废吧?”温明蕴马上撇清关系,转而咂嘴:“不过听这声响,估计骨头也得断一根。”   “你们快点砸,砸完走人,免得这老婆子赖上我!”温明蕴扬高声音喊道,她怕被讹上。   “夫人,蔡婆子在哭嚎,她以后没孙子呢!”鱼儿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来汇报。   温明霞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直到这时候老婆子还惦记着孙子,但同时又有一种痛快。   哭吧哭吧,你这辈子都没孙子的命。   当屋子里的东西都被砸得稀碎,姐妹俩才手挽手回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温明霞就快步走到墙根干呕起来。   “二姐,你怎么了?”温明蕴脸色一变。   温明霞摆摆手,示意她别过来。   “我就是恶心,越想越恶心。在我查清楚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杀了这对母子,给我未出世的孩子报仇,可是我又觉得不能太便宜他们,死得太痛快,怎么能解我心头之恨?”   “所以我策划了这些,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蔡耀辉也尝尝被人指着鼻子骂,下不出蛋的公鸡,没种的男人是什么滋味儿。”   “但是为了报复他们母子俩,我一次次说着‘生不出儿子,没有儿子送终’这种违心的话,我就想起之前的种种,又在心上割了一刀。报复了他们,也恶心了我自己。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生孩子了,我只要敏姐儿和薇姐儿好好的!” 第091章 程晏送礼   从蔡婆子院子里出来,或许是终于泻了这口气,温明霞憋闷在心中已久的情绪,全都抒发出来。   她这些年的怨恨,每次被念叨生不出儿子的痛苦,简直如影随形,像是付骨之蛆一样,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所以当她决定报复他们母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简单粗暴地毒害他们,而是宁愿兜圈子。   蔡婆子信了假道士的话,给她吃了所谓的补品,害得她流产。   她就再让那假道士,继续去骗蔡婆子,让她喂蔡耀辉吃十全大补汤,要他再无子嗣。   至于和离时,她留给他们母子俩的家财,后面她都会想办法夺回来。   一对没有根基的母子,怎么可能斗得过温家教出来的姑娘。   温明霞边说边吐,显然那些不好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那股陈年累积的恶心感,让她吐得停不下来。   呕吐的动作,让她的眼泪也止不住。   温明蕴没再靠近,这时候的温明霞肯定不愿意让任何人瞧见她的丑态,不过二姐又明显想倾诉,所以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知道丫鬟端着清水过来,替温明霞擦洗干净,姐妹俩才再次走到一处。   “二姐,你既然已经从这泥潭里跳出来了,除了把家产夺回来,盯着他们母子,别让蔡耀辉过得好之外,还是要多顾好自己的生活。趁着两个姐儿年纪小,没那么多规矩,你可以带她们四处玩玩儿,不仅散心,还能增长见识。”温明蕴轻声鼓励她。   古代女子一般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三从四德的思想荼毒,女子大多被教得温婉,压抑自己,遇到事情反抗得比较少。   哪怕是性子高傲的温明霞,在她嫁给蔡耀辉之后,见他逐渐露出本性,第一反应也不是直接和离,而是想要磨合,改变彼此,把生活过好。   直到她第三个孩子,因为婆母和丈夫导致滑胎,她才彻底黑化。   温明霞刚和离,想来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会成为话题中心。   这种时候远离这里,既能躲开流言,又能散心,简直一举两得。   另外把两个孩子带上,让她们见识更多的风景,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再瞧一瞧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知道好人如何善良,坏人又是多么邪恶,其实也是帮助敏姐儿和薇姐儿塑造三观。   “我原本也打算暂时离开望京,想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再远的地方不太好去,主要路上危险,另外孩子年纪也小,出远门若是她们生病了,没能及时看大夫,还可能落下病根。”温明霞点头,显然她有出去游玩的心思,可是顾虑重重。   温明蕴一听,也觉得有理。   路上的看护,她可以帮忙找侍卫,但是这大夫实在不好搞。   古代交通这么不方便,只能靠马车通行,去远地方一走就是好几天,成年人都撑不住,更何况是孩子。   若是半道上生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儿找大夫。   但若是随行带上大夫,为了和避嫌,还只能带女大夫,天知道女大夫多难找。   “二姐顾虑得对。”温明蕴点头。   她也没什么办法,谁让她也学不会医术呢,不过她师父会啊。   这老头儿一直在寻觅称心如意的徒弟,继承他的衣钵,当初就是看中温明蕴是个机灵鬼,被她打动之后收为徒弟。   结果显然继承衣钵梦碎,她得继续薅师父羊毛。   由于东西都收拾好了,又有人帮衬,许多贵重东西在当天晚上就走了。   温明霞带上两个孩子,直接搬过去住。   *   温明蕴回到程府不久,程晏就找了过来,他溜达着进来,杵在屋子里也不吭声,面上的神色有些尴尬。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听他说一句话,忍不住询问。   “这是做什么,你又闯祸了?”   “谁闯祸了!如今这形势,锦衣卫和大理寺都盯着程府,等我犯错的人多了,我连门都不出。”程晏没好气地道。   “你没闯祸怎么不说话?很有心虚的感觉,还是说你憋着要闯祸的心,又不想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来请教我如何使坏?”温明蕴脸上带笑地调侃道。   “不是,跟闯祸没关系,你不能盼着我点好嘛!”程晏不服气地道。   温明蕴没有再逗他,认真看了他两眼。   少年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眉头轻蹙着,显然对她的误会感到不满。   但是明明温明蕴让他不爽了,他却没有那股焦躁的情绪,反而只是安稳地坐在那里。   她才惊觉,程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挨打之前,他像一座行走的活火山,看谁不爽就冲着谁喷发一通炽烈的岩浆,甚至手贱得很,哪怕没人得罪他,他也随时随地主动招惹别人。   而挨打之后,他丢了大脸,不只是被太子勒令,被锦衣卫嘲笑,被国公爷揍,更是因为看见了崇拜之人武鸣将军的厉害之处,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从原本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变成了自怨自艾的小可怜。   而今日再见到他,他既不骄傲,也不自卑,整个人的焦躁暴戾不见了,安稳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视线来回扫视着,像是看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   程晏被她看得急躁,扭头瞪着她:“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你虽是我继母,却只比我大了八岁,比你和我爹的年纪差距都小,你这么盯着我十分不合规矩,懂吗?”   他这会儿倒是长了点脑子,知道拿规矩压人了。   温明蕴收回视线,“所以你还是来找我茬的?”   “都说了不是!”少年猛地捶桌,显然是被她逼急了。   “那是做什么?我说小少爷,你挨了一顿打,怎么变得这般扭扭捏捏,上回在秦将军府,不还恶狠狠地揍人来着?”温明蕴外头询问。   程晏的眼神更加冷了几分,这个女人永远这么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没人敢在他面前说挨打的事情,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明说,还提起秦将军府的事情作对比,生怕他受到的刺激不够大。   “你今日去了蔡府,情况如何?我不是要打听你姐姐家里的事情。”他终于说到了正题,只是显然有些尴尬,不禁挠头。   温明蕴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问蔡府情况如何,却又说不是打听她家的事情,那你最终想问什么?”   程晏显然也明白有些自相矛盾,忍不住撇撇嘴。   “我不想打听任何情况,就是前段时间我得了闲,做了两把匕首。做出来才发现太小了,只适合给小孩子玩儿。我们家又没有小孩子,上回蔡家那两个小姐妹过来玩儿,我见她们挺喜欢骑马的,才会不会喜欢匕首。但她们是女孩子,又怕她们不喜欢……”   他再次开口,语速很快,似乎有猛兽在后面追似的。   只不过说到后面,绕来绕去的,一会儿感觉她们喜欢,一会儿又说她们不喜欢,舌头都快打结了。   温明蕴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就差直接笑出声来了。   程晏一对上她的笑脸,顿时闭嘴,直接从衣袖里摸出两把匕首丢了过来。   “东西在这儿了,你是她们的姨妈,你自己看着办!”他丢完之后,起身就准备走。   温明蕴一抬眼就看到他发红的耳朵,颇为惊奇,原来他这是害羞了啊。   “哎,慢着!”   少年抛得很准,她也接得很稳,却开口叫住了他。   “如果她们不要的话,你扔了就行,不用告知我。”程晏并没有回头,而是抛下这句话,快步走了。   那急速离开的背影,活脱脱像是被鬼追。   “啧,我让你站着,还跑!”她扬高了声音。   可惜程晏完全不听她的,甚至连脚步都没听。   “今日是谁当值,把他给我抓过来!”她摸出程亭钰给她的哨子,放在唇边吹响了,直接命令影卫。   很快,已然离开的程晏,被重新丢了回来。   程晏气得跳脚:“谁抓我!”   温明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少年人,我都让你回来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切。”程晏丢了个白眼,非常不信邪,扭头就走。   不过这回他连门都没出,再次感觉后颈的衣领被扯住,轻轻一甩,他又重新回去了,这次更过分,直接被摔坐在椅子上。   “影八,是你吧?你是不是要造反?爹让你保护我,你怎么听她的话?”程晏气得直接跳起来,但是终究没再往外冲。   都已经被甩回来两次了,他实在不想丢脸第三次。   那次挨打,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比如有时候人得服软,一直头铁根本毫无意义,比如之前挨打,他死不认错,除了被打得差点半身不遂之外,一点面子也没留下。   旁观的那些人,并不觉得他死不认错,很帅很有骨气,反而觉得他不愧是传说中的混世魔王,那真是一点脑子都没长。   这一次他如果头铁继续往外走,他坚信,无论离开多少次,最后的结果都是他被甩回来,无意义的挣扎。   甚至越努力抵抗,越显得可怜。   “这还用问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爹的夫人,自然也有影卫指挥权。”温明蕴毫不客气地回答。   程晏被这个答案给噎住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后却还是没吭声。   算了,他已经看透他爹了,就是个被女人欺骗的傻子,多说无益。   “现在能聊聊了?”温明蕴笑眯眯地问。 第092章 戏弄程晏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聊的,你别是又想骗我,话不投机半句多。”程晏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屑地道。   温明蕴如今也看透了,眼前这少年郎,从原本的猫嫌狗憎,一下子变成了傲娇鬼。   明明送礼物是件好事儿,他却像是难以启齿一样,一直兜圈子,分明就是不好意思了。   “礼物还是自己送为好,之后我还会带她们俩过来,你亲口跟她们说,收到礼物的人会更开心。”温明蕴把匕首推了回去。   程晏并没有接,只是轻声嘀咕道:“什么礼物,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算不得礼物。你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说得这么郑重让人笑话!”   “没听过一句话吗?叫礼轻情意重,东西不在大小,况且这还是你亲手做的,至少心意到了。”温明蕴立刻反驳他。   程晏不屑地撇嘴,耷拉着眼睛,看起来完全没认真听。   “说了你给就是你给,哪儿那么多废话。”他依然是轻声嘀咕着,这回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只是偏头看向桌上的茶盏,好似有什么新鲜事儿值得关注一般。   “皮又痒了是吗?”温明蕴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程晏顿时头皮一紧,之前被她吊在树上,并且剪了头发的痛苦回忆,瞬间又涌了上来,当场正襟危坐起来,不敢再大放厥词。   “她们俩是小姑娘啊,我一个外男送东西,不合规矩。”他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你是我的继子,她们俩是我的姨侄女,你和她们是表兄妹关系,不属于外男。”温明蕴无情地拒绝。   “哎,你为什么不能帮我给?”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控诉。   “你是在跟我撒娇吗?”温明蕴笑着问,她抬手伸向匕首:“好吧,继子好不容易撒娇一回,哪怕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啊。”   不过她还没碰到,程晏就一把抢了过去。   “谁跟你撒娇了,我自己给就是了!”他眉头紧蹙。   温明蕴显然一下子就制住了他,宁愿亲自送这两把小匕首,他也不要被误会是在撒娇。   程晏见她轻笑出声,顿时臊得耳朵通红,忍不住外强中干地辩驳道:“你可不要胡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娇!”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他挪了挪屁股,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   温明蕴点了点桌面:“急什么,陪我喝完这杯茶再走。”   程晏撇了撇嘴,屁股都抬起来了,但是对上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之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倒是不想听话,恨不得一走了之,但他坚信温明蕴还是会命令影卫动手,把他留下来。   语气被人提溜着后领,强制喝茶,不如自己乖觉一点,至少还能留点脸面。   程晏挨打过后,已经会主动给自己找脸面了。   他端起茶盏,三两口就灌了下去,犹如牛饮。   放下茶杯之后,少年人就瞪着眼睛看向她,虽然没说话,但是那一双炙热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透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这回温明蕴没有为难他,点了点头。   程晏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很显然他为了表达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溜得那叫一个快。   “哈,终于可以走了,下次你休想再让我主动来了!”程晏还扭头回来嘲讽她,挑衅意味十足。   恰好程亭钰进来了,与他撞了个脸对脸。   程晏还保持着回头的动作,因此并没有看见人,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撞到了铁柱子一般,硬得很,将他震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最后他后退两步,轻轻摇晃两下脑袋,才稳住自己的身形,睁眼看向了与自己相撞的人。   “爹,怎么是你?”他满脸惊讶。   这么硬实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那病如西子的亲爹啊。   他亲爹可是闻名望京的病秧子,走一步路都要喘三口气。   而他被称为混世魔王,虽然还是少年人,但是身体倍儿棒,自幼习武,刀枪剑戟不说精通,全都能上手啊,一人打五六个小混混不在话下。   可是如此皮实的他,在撞上亲爹的时候,后退的人竟然是他,难道说他才是那个病如西子的小白脸?   程晏的脸上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他瞪着程亭钰,眼睛似乎都不会眨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之间难以回神,显然是冲击很大。   “咳咳——”温明蕴立刻轻咳提醒,张嘴无声地提醒他:“摔倒。”   程亭钰似乎才反应过来,登时后退半步,然后往地上一坐:“哎呀,你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我快被你撞死了。”   程晏:“……”   父子俩无声地对视着,程晏十分的无语,亲爹反应怎么这么慢?   而且这个坐在地上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平地摔,未免也太假了。   “兔崽子,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起来!”程亭钰略有心虚,但是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甚至还硬气地指挥他。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反而要理直气壮。   果然正在怀疑人生的程晏,被吼得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按照指令做。   “他来给你请安?”程亭钰岔开话题,伸手指着程晏问。   高门世家,规矩比较严格,只要在府里,晚辈们每日都会去给长辈请安。   论理程晏这个继子要给继母请安的,只不过温明蕴从来没要求过,程晏更不会执行。   “想什么美事呢!你儿子每天都没给你请安,还能轮到我?”温明蕴立刻否决。   “那他跑什么,这是来找茬?”程亭钰又问。   “不是,他最近比较清闲寂寞,就找我来喝茶撒娇。”温明蕴摇头,认真地回答。   程晏瞬间跳了起来,他着急地反驳:“都说了不是撒娇,那杯茶也是你逼我喝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就是容易害羞,还喜欢和大人对着干。你这个当爹的要多关心他,别成日当甩手掌柜,把儿子推给我!”温明蕴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似乎他说什么,自己都认真听,但是还不忘把程亭钰拉进话题里。   程晏一听这个话,整个人都快羞恼得冒火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女人究竟在说什么鬼话,怎么会如此肉麻!   “爹,你别听她胡说,我很好!你也不用管我,我一个人特别好!”他急切地解释道。   程亭钰看着他这副抓耳挠腮的表情,顿时认真起来,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儿子,你说得都是反话对不对,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确最需要长辈的关注。最近爹比较忙,的确疏忽你了,我知道你这心里有怨。大可放心,我以后——”   “都、说、了,我很好!”他几乎一字一顿说出来,一双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   这对夫妻怎么都听不懂人话,还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程亭钰不吭声,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那眼神无比复杂,有怜爱有愧疚,简直深情款款。   程晏被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就像是一直炸了毛的猫咪一样,拱起后背,双拳攥紧,恨不得抬手给亲爹一拳。   但是眼前这个身形清瘦的男人,看起来都不够他一拳头的,他下不了手。   “我不是在说反话,一个人很好!不对,我还有干爹陪着,你们俩自己玩儿,别来打扰我!”他说完这两句话,转身就跑,这回连头都不敢回,显然生怕被抓回去。   等程晏一离开,原本面露怜爱的夫妻俩,瞬间都收起了表情,彻底放松下来。   “你这是去哪儿鬼混回来了,连在亲儿子面前装病都忘了。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温明蕴疑惑地看着他。   她边看还边伸手捏着他身上的肌肉,虽说两人装病联手骗过很多人,但是都没坦诚布公地聊过。   温明蕴也早就清楚,男人不可能是个真病秧子。   毕竟他能将她公主抱,还能背着她走很长一段路,还连声喘都没有,这明显不是一个病人能办到的。   只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竟然如此有力。   程晏方才跑得极快,和他撞到一起时,往前冲的惯性极强,一般人绝对被撞开,可是后退的人却是程晏。   甚至温明蕴都开始怀疑,程亭钰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其实是个大力士。   一开始她还比较克制,捏着他的手臂和肩膀,但是后面逐渐放肆,手掌移到了胸膛和小腹等敏感处,让他不由自主地用力抵抗,肌肉都绷紧了。   温明蕴察觉到掌心下温暖又结实的手感,不由得生起了好奇心,手指在腹部上游移,一点点摸索,想要摸清楚他究竟有几块腹肌。   不过这是大冬天,穿得比较厚实,哪怕再怎么仔细摸索,也无法感受到这种细节。   “别摸了,我没吃灵丹妙药,只是没反应过来。”他按住她的手背,不让她继续。   “等等,很快就摸出来了。”她手掌用力按压着他的衣衫。   程亭钰喜欢穿飘逸的衣衫,一向走仙风道骨的路线,哪怕大冬天都不例外。   明明别人都会显得臃肿,可他个子高身形又偏瘦,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衣衫虽然加厚了,可是依然有种飘逸感。   平时她都是抱着一种赏心悦目的态度,可是如今她却嫌弃起来。   这些飘逸的衣衫都松松垮垮的,影响她探索腹肌。   “再摸下去就出事儿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他立刻坦白。   “腹肌——”她几乎脱口而出,又及时刹住车。   最后在他的肚子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没什么,就想看看你这肌肉是不是作假?毕竟你连人都可以是假的。” 第093章 验货失败   “肌肉是真的。”程亭钰立刻回答,态度相当认真,似乎怕被误会一样。   温明蕴撇撇嘴,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语调还轻轻扬起,带着一股浓烈的微妙感。   “你是不是不相信?”他问。   “我信啊,你说得我都信!”温明蕴毫不犹豫地点头,连一丝思考都无。   但越是她回答得这么快,程亭钰越觉得不对劲。   “你是在说反话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明明非常信任你!”温明蕴斩钉截铁地道。   “不行,走,回里屋去,必须给你看仔细了。”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伸手就要拉着往里面走。   “急什么,都快用膳了。刚和你儿子斗智斗勇,我现在饿得慌。”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见她一副饥饿不已的模样,程亭钰也没有再说拉她进去。   两人坐到桌旁,让人将膳食端上来,夫妻俩气氛和谐地吃了一顿。   或许是因为怀疑他,而感到愧疚,温明蕴频频给他推荐菜式,甚至还拿公筷亲自给他布菜,连汤都给他盛了两碗。   对于她难得的体贴殷勤,程亭钰都感到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个待遇实在罕见,温明蕴嫁进程家大门之后,根本没立过规矩,对长辈都不会伺候他们吃饭,更何况是对他。   “今日为何对我这么好?”他看着端过来的第二碗汤,都有些不敢接了。   “见你最近太辛苦了啊!多喝点汤,这是蹄花汤,特地为你炖的!”   程亭钰有些犹豫地婉拒道:“我方才已经喝过一碗了,这大晚上的吃太多荤的不好。”   “啊,可是我好不容易献一次殷勤,你就要拒绝,很容易影响我的积极性,下回我可不干了。”温明蕴长叹一口气,面露遗憾。   程亭钰一听她这么说,哪里还遭得住,直接端起碗就将汤灌了下去。   他用行动表明,对于温明蕴的献殷勤有多么喜爱,希望她再接再厉。   喝完之后漱了口,男人还扭头冲她温柔一笑。   只是今晚被喂得着实有些多,又灌了那么多汤,最后一碗喝得还有些着急,此刻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嗝。   瞬间温柔俊逸的笑容,被这个嗝破坏殆尽,要不是程亭钰这副好皮囊在撑着,必然已经成了大笑话。   对于这个饱嗝,程亭钰也始料未及,顿时脸皮发紧,耳根发烫。   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打嗝,老天爷也太没天理了,是不是最近看他过得顺风顺水,就给他找事儿呢。   温明蕴虽然努力克制,但是眼底已经充满了笑意。   餐桌上的氛围被尴尬充斥着,正在程亭钰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板着脸解释一二时,温明蕴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错,看样子的确是吃饱了,我很开心。”   她夸这么一句,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程亭钰也不觉得尴尬了,他甚至觉得只要能让温明蕴满意,哪怕他出几分丑也无所谓。   反正看着她真心的笑容,他也觉得轻松。   “你今晚还要去书房吗?”她问。   男人点头:“的确有些事情要处理。锦衣卫那边的调查比较麻烦,跟会打洞的老鼠似的,到处钻,我也得提防,免得他们查到不该查的东西。”   对于这些事情,程亭钰没有敷衍,而是详细地跟她解释。   这也是一点很大的不同之处,在成亲初期,温明蕴得自己探寻,才能知道他的事情。   但是自从上回程亭钰把全副身家都交给她之后,似乎有什么结悄然打开,哪怕是这些公事,男人也会跟她讲清楚。   他在逐渐接纳她,让她慢慢融入自己的生活,直到边边角角的隐秘,都有她的参与。   “非要现在就去吗?不能陪我一会儿吗?”温明蕴满脸遗憾地看着他。   程亭钰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失去控制,惊讶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除了在外人演戏或者要阴阳怪气的时候,她很少这么对他说话,明显带着几分服软和撒娇的口吻,甚至谈到的话题还涉及夜生活。   这在他听来,似乎有些暗示的意味。   男人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让他欲罢不能。   程亭钰久久地盯着她看,“你是要我陪你休息?”   “嗯,你不愿意?”她歪头看他。   这个角度的对视,简直是大杀器。   温明蕴略微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全部都是他,昏黄的灯光给她加了一层柔光,完全会心一击。   “当然愿意,这可是你说得,做人要说话算话。”他一把牵住她的手,就往里屋走去。   他看到屏风后面竟然摆着浴桶,里面的水还在冒热气,显然是刚准备好的。   “我先去沐浴,之后再轮到你。”温明蕴一转头,就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神。   她冲他嫣然一笑,摇了摇他的手,便往屏风后面走去。   程亭钰晕晕乎乎地退了出去,坐在床边上,独自回想。   他不知道怎么这桩好事突然就落在头上了,两人同床共枕过多次,他是正常男人,又对温明蕴从欣赏,逐渐带了些别的意味,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欲望。   不过程亭钰这辈子最能克制的就是欲望,在遇到温明蕴之前,他甚至过了多年苦行僧的生活,还并不觉得苦。   不过只是情欲而已,他也并不是不能忍。   只是能忍不代表不想,他在晨起时,能盯着温明蕴的睡脸放空。   如今她主动提出意愿,简直让他感觉天上掉馅饼了。   温明蕴沐浴结束出来的时候,就见男人坐在床边,腰板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简直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姿势,无比乖巧。   而他此刻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她出来了。   “该你了。”她抬手,在他的眼前打了个响指。   瞬间唤回了他的神志,鼻尖处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显然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程亭钰抬头,刚沐浴过的女人,脸蛋白里透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明明未施粉黛,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瞬间让他激动起来,身体做出反应,对沐浴后的她充满了“敬意”。   “快去。”温明蕴拍了他一下。   男人才快速冲进屏风后面,浴桶里的水已经换成了干净的。   等他坐在桶里,身体被温暖的热水浸泡着,脑子里开始搜索有关春宫图的记忆。   这可是他和温明蕴的第一次,就是洞房花烛夜,他可不想留下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偏偏他既没有通房丫头,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面对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足够他郑重和紧张。   可惜他脑子回忆了一遍,也没找到太多的相关记忆。   毕竟他之前与情欲绝缘,再加上一心扑在各种建功立业上,根本无心搞男女之情。   唯一看过的春宫图,还是不着调的属下,有次拿给他看,倾情推荐,他扫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吃灰了。   待会儿他可一定要表现好,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要是惹得夫人的笑话,他绝对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程亭钰板着一张脸,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沐浴上,而是一心设想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他甚至把先后顺序都想好了。   直到热水洗成了冷水,他在脑子里又构思了一遍全过程,确认无误,才从木桶里站起来。   这份钻研精神,比他在望京安排情报网还要认真专心。   他走出来,将身上的水擦干,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就走了过去。   温明蕴的头发已经擦干,她歪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异常好看。   程亭钰哪怕有些紧张,心跳加速,面上仍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板着一张脸,一副尽在掌控中的模样。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温明蕴跟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倒去,躺在床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气氛变得灼热,周围的温度都提高了,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另一只手摸向她腰间的系带,心底嘀咕着:明明都要沐浴过了,怎么还把衣裳穿起来了。   男人的吻来得凶猛,或许是她主动提出邀约的原因,他像是放出笼子的猛兽一样,舌头在横冲直撞,瞬间点燃了火花。   温明蕴差点没招架住,结结实实地亲了一遍,直到快喘不过气来,他才离开。   彼此的嘴唇都在发烫,像是要冒火。   她轻轻喘息片刻,才从发懵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的初衷,连忙抬手按住他的胸膛。   在男人要低头继续的时候,被她用力阻拦了。   “怎么了?我太粗鲁了?”他疑惑地看向她,有些懊恼地问道。   方才那个吻,他的确有些急切和用力,可是他没忍住。   眼前是喜欢的人,头发披散,只穿着里衣,稍微动一动就显得松垮,躺在床上透着一股凌乱美。   而在凑近的时候,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更加明显,甚至像是助兴一般,打开了他兴奋的阀门,让他迫不及待。   “急什么,我得先验验货啊,夫君。”温明蕴冲他眨眨眼。   “验什么货?”他疑惑地问,对上她狡黠的神色,心底忽然涌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温明蕴的手慢慢下滑,落到了他的小腹上。   轻柔的动作,宛如羽毛在抚摸,让他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既舒服又发痒。   “啧,不行啊,夫君。你果然是骗我的,哪有什么腹肌!”她不满地啧嘴。   听到此话的程亭钰,急忙低头看去,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他的六块腹肌去哪儿了! 第094章 深夜话聊   程亭钰还在疑惑,他看着平坦光滑的小腹,并没有腹肌的痕迹,下意识地用力,想要把腹肌给练出来,但是胃都凸出来了,完全于事无补。   “你稍微等等,马上就好,今晚吃得有点多。”   他说完就从温明蕴身上爬过,直接翻到床里,开始做起了俯卧撑。   男人咬着牙,非常用力且快速地做着,他的身体几乎崩成了一条直线。   外衣已经不见了踪影,露出结实有力的躯体,当他用力撑起落下时,漂亮的肌肉曲线十分明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   温明蕴侧着身体,手撑着侧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程亭钰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男人。   他显然很着急,一方面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被叫了暂停,另一方面又的确是腹肌不见了,显得他好像在温明蕴面前撒谎了,两相叠加,立刻就拿捏住了他。   男人的体能显然很好,为了尽快能让腹肌显现出来,他俯卧撑都快做出了残影。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沁出一层薄汗,让整个身体显得更加性感,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意味。   温明蕴不喜欢肌肉太夸张的男人,健美先生那种不是她的审美,而程亭钰这种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瘦弱,也不会有特别大块到夸张的肌肉,在她眼里简直赏心悦目。   数不清做了多少个俯卧撑,男人低头一看,果然原本吃饱了显得突出的胃部不见了,六块腹肌十分明显,且分布得均匀。   他十分满意,立刻坐起身来,道:“腹肌有了,我没骗你吧?人吃饱了就不会显现出来,只要稍微锻炼一下就有了,况且我今晚吃得着实有点多。”   程亭钰还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这倒不是他的辩解,腹肌这东西本来就如此,东西吃得多把胃撑了起来,腹肌瞬间就消失于无形。   只是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温明蕴已经下了床,直接走到桌旁坐下,手里拿着块糕点正吃得津津有味。   “夫人?”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这都关键时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怎么人还跑了,并且连脱到一半的衣裳都穿起来了,这旖旎的气氛瞬间消失大半。   “我饿了,你要吃点吗?”她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热情地邀请。   程亭钰想起吃多了消失的腹肌,立刻摇头表示拒绝。   “那你什么时候吃完?我们继续。”他坐直了身体,轻轻拍了拍两下小腹,让腹肌显得更加清楚,明显是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继续什么?”她问。   “当然是——”他有些卡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不过还是很大胆地描述:“一夜春宵。”   看着温明蕴这副架势,就知道她在装傻,为了避免这到了嘴边的肉飞了,他简单粗暴地说清楚,不让她有逃避的余地。   “这个啊,方才不是说了,你没有腹肌。”   “我现在有了啊,你看,很清楚的。”他挺了挺胸。   “可是我现在没有兴致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的腹肌来得太晚!”温明蕴遗憾地看向他。   程亭钰怔了怔,一开始还以为她实在开玩笑,但是与她对视之后,发现女人的神情认真,并且说完这番话之后就沉浸在吃糕点之中,当真是完全没有和他调情的兴致,显然她说得是真话。   他的脑子有些短路,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有懊恼有不甘心,怎么今晚非得吃这么多,白瞎了这大好的机会。   但是最终都化为无奈和羞恼,他想起晚膳时,温明蕴一个劲儿给他夹菜,还又替他盛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瞬间都被气笑了。   “夫人,你知道我看见你,想起哪句话吗?”   “哪句?”她抬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说怎么给我盛汤又夹菜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颇为咬牙切齿地道。   温明蕴被他拆穿了之后,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嬉笑出声。   “夫君慧眼如炬,你可比程晏聪明多了,孺子可教也。”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不忘拿程晏出来对比。   程亭钰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直接要来抓她。   “的确是孺子可教,机会来了就要死死抓住!”男人行动迅速,像一只猎豹一样,直接扑了过来。   温明蕴叫了一声,起身就想跑,但是还没走两步,就已经被人一把抱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男人压住她,丝毫不能动弹了。   “你就是故意要戏耍我吧?”他咬着牙问。   温明蕴撇嘴:“谁戏耍你了,明明是你没抓住机会!”   “那是你提前灌了我一肚子汤。”   “哈,失败的男人才会想一直狡辩。”温明蕴据理力争。   她这一句话,直接把他的后路给堵住了。   如果他继续争执下去,那就是失败的男人,但是他不争辩,就是默认他是个没腹肌的男人,简直两头受堵。   为此程亭钰很苦恼,直接动手去挠她痒痒。   温明蕴本来还在笑话他:“你看,果然被我说中了吧,不吭声——”   不过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挠痒攻击停止了,只剩下一片笑声。   最终她完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笑得连力气都没了,只能投降。   “好吧,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不适合我们洞房花烛夜。”她就算服软,也不可能往自己头上扣锅,最多是不奚落程亭钰,但是也得怪在其他地方。   “谁说的,我觉得很适合。”他挑眉,与她四目相对。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又充满了磁性,看向她的眼神相当认真,透着一股深情款款的意味,很容易让人沉溺。   哪怕是温明蕴,对上眼神时,心跳也不由得加速。   男人低头慢慢凑近,显然是要落下一吻,只不过却被温明蕴抬手挡住了。   “亲完你还能忍住吗?”她煞风景地问道。   程亭钰略显诧异地抬头,仔细观察片刻之后,已然知道她的意思。   “你不愿意,我就能。”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语气坚定地给了答案。   温明蕴挑眉,显然对于他不深究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抬手拍了拍他的后颈:“行,这回你得说话算数啊,亲吧。”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嘴唇就黏了上来,这回他倒是丝毫不急切,反而十分温柔,唇瓣碾磨,舌尖在攻城略地,挑逗着她的神经。   他的手也在她身上游走,完全是轻柔的抚摸,像是吓到她一样,宛如温暖的春风拂过,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耳厮鬓摩。   温明蕴原本的身体还有些紧绷,毕竟男人压在身上,周身都萦绕着他的气息,这对她而言,还是有些紧张的。   可是在他如此温柔的安抚之下,她逐渐放松,甚至逐渐感到舒服。   当程亭钰的手摸到了里衣上,轻轻扯下时,她立刻清醒了过来,一下对准了他的胳膊掐了一把。   “唔——”   男人痛哼出声,手上占便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亲吻还在继续,甚至还想继续安抚她。   温明蕴一把推开他,终于让男人的唇舌离开自己。   “你这臭男人坏得很,还想对我使用温柔美男计,说了不行就不行,没有例外,一边去!”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程亭钰被拆穿之后,一点都不尴尬,反而脸上带笑。   “夫人,是我哪里伺候得不好吗?你提出来,我可以改。”他把姿态放得很低。   方才在他得寸进尺的时候,温明蕴并没有察觉到,反而很享受,那证明他的温柔策略是有效的,只不过在扯肚兜这一步,还是有些冒进了,让她察觉到他的最终意图,铩羽而归。   见他这副低姿态,温明蕴完全无法生气,反而差点被逗笑了。   她冲着他啐了一口,“别嬉皮笑脸的,还没到那一步,等你过了我的考验,我再告诉你。”   程亭钰见她态度坚决,最终还是放弃,乖乖躺到旁边。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盖被子聊天的夜晚,不过他并不气馁,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至少有了很大进步,他们都亲了两次,甚至他都到了脱肚兜这一步,离成功越发近了。   屋内恢复了安静,只是躺下不到片刻,他又开始不安分了,男人的胳膊伸过来,攀上了她的腰。   温明蕴毫不客气地拿起、丢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而程亭钰也不气馁,等了片刻,再次摸了过来。   两个人跟打架似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最后等恢复安静的时候,温明蕴已经被他搂在了怀里,而她似乎也累了,不再挣扎,两人就保持着这种姿势进入梦乡。 第095章 混淆血脉   在锦衣卫和大理寺联合查验审问之后,程家两房的纠葛,终于有了结果。   皇上寿辰那日,程家大房宅院的火烧起来,就是由程家二房的主子们指使的,哪怕程世子和世子夫人没一个承认,并且一直喊冤,可是那几个被抓住的仆人们,咬死就是受他们夫妻俩指使,完全没有扭转的余地。   在这种情形下,程家二房被定罪是迟早的事情,又有程亭钰拿出的程将军遗物,皇上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   今日,温明霞两个女儿被接了过来,实际上温明霞是不太情愿的,毕竟她跟蔡耀辉和离并没有过多久,还处于满天的流言蜚语之中,必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无论这时候出门去哪里,都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成为话题中心,还得连累别人。   不过温明蕴态度坚决,不止郑重其事地写下拜帖,甚至还有一封信也一同送去。   信中言明已经料到二姐的担忧,不过她温明蕴本来就是话题中心,哪怕没有这两孩子过去,那些人的嘴巴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她想念两个外甥女了,还特地为她们准备了礼物,程晏也一同出力了,若是不去,恐怕辜负了她们母子俩的一片心意。   当温明霞看到信纸上这些话,瞬间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小妹简直是从各方面说服她,还站在道德高处,于情于理,她都只能点头同意,不然就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了。   “小姨。”两个小姑娘下了马车后,看到她都甜甜地叫了一声。   “走吧,换上衣服,我们去马场玩儿。”温明蕴一手牵一个。   两人听说能去马场玩儿,瞬间眼睛发亮,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只是平日的教养,没让她们跳起来。   “姨父和表哥呢?”敏姐儿询问。   “你们表哥已经在马场等着了。”她没提程亭钰,小姑娘也不再问,只是听说程晏在马场,心情更好了几分。   “还是表哥带我们骑马吗?这回我也想骑得快一点,最好能飞起来。”薇姐儿还记得程晏带她骑马的威风,立刻提出自己的期望。   “当然,到时候如果他不提,你们可以求他。不过他成天摆着一张臭脸,薇姐儿怕不怕?”温明蕴故意询问。   薇姐儿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回忆之前与程晏的相处情形,忍不住点点头。   “晏表哥比源表哥凶的。”   她有两个表哥,一个是大姨母所生的源哥儿,另一个就是小姨母的继子程晏,难免就会有所对比。   源哥儿比她大不了几岁,虽说总爱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毕竟世家公子正统教育,待人接物都十分有礼,特别还是自家表妹,更是体贴几分。   而程晏虽然也带她们骑马,不过那张脸是真的臭,自带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对于薇姐儿这种小姑娘而言,天生就会发怵。   “晏表哥只是看着凶而已,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我们还是好的。尽心尽力帮我们挑马,还带我们骑马,很有趣。与人相处,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敏姐儿立刻反驳妹妹,甚至还见缝插针地教起人来。   温明蕴听到她最后这句话,着实一惊,之后又很欣慰。   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么了不得话来,敏姐儿显然为人通透,都明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唔,那待会儿姐姐帮我求表哥带我骑马。”薇姐儿马上点头,还趁机提出要求。   “你自己去求。”敏姐儿直接拒绝。   “可是我怕表哥,不敢求,你说他不凶,你去求他,他答应了就证明你说得对。”   这么长的句子,薇姐儿说得有点费劲,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比划,不过意思总算是表达清楚了。   温明蕴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哟呵,这个小姑娘也不容小觑啊,显然薇姐儿也不是傻的,还知道利用姐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也不参与,反而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想看看敏姐儿会如何应对。   姐妹俩分明是杠上了,敏姐儿轻哼一声,不在意地道:“我的确会去求表哥,不过不是替你求,而是求他带我骑马。他只要答应我,那就证明我说得对。至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薇姐儿面露高兴,显然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了。   但是听到后面,脸色就垮了下来,撅着张小嘴,满脸不高兴。   温明蕴没管她们俩的纠纷,直接领着二人去了马场。   程晏已经骑在马背上,绕着场地奔驰。   他穿着赤色骑装,显得英姿飒爽,见到她们三人前来,直接驾马前来,不过却没有炫耀他的技术急停,而是离得有一段距离,就慢悠悠地停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哟呵,今日这混世魔王还真的体贴许多。   要知道,前几次她和程晏在马场上相遇,这忤逆不孝的继子,看到她过来,会故意骑着马冲过来,丝毫不减速,一直冲到她面前,扯着缰绳急停。   那匹高头大马就这么抬起两条前肢,离她极近,这种冲击显然很大。   但凡这马蹄子直接落下,都能将她踩死。   不过程晏显然是吓唬她,最后马蹄落下的时候,都会改变方向,巧妙地避开她,带起一阵冷风。   “你们的马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上回骑得,如果有不喜欢,可以重新挑。”程晏主动开口。   他交代完,就一甩马鞭,再次冲了出去。   薇姐儿立刻冲着敏姐儿抬了抬下巴,似乎在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温柔?   “晏表哥提前把马准备好了,这是他在招待我们,特地过来说一声,就是来打招呼。可有不妥之处?”敏姐儿将他的行为分析了一番,转头问道。   薇姐儿仔细想了想,顿时被噎住了。   若是按照一般章程来说,程晏得下马来,与她们寒暄一番,说不定还喝点茶聊上几句,再开始骑马。   但是她们来马场本来就不是为了喝茶,人家直奔主题,还节省了那些繁文缛节,招呼打了,马匹也准备好了,的确挑不出毛病。   若是纠结那些小细节,反而显得她小气。   薇姐儿的小脑瓜子想了想,最终只能摇头。   姐妹俩在侍卫的搀扶和保护下,纷纷骑上小马,相比上次见面,小马肉眼可见得长大了些。   倒是她们姐妹俩,没什么变化,反而是这些动物生长得很快。   两匹小马有专人调教过,显得更加温顺,而她们姐妹也渐入佳境,慢慢找回骑马的感觉,与身下的小马配合越发默契了起来。   温明蕴没有急着骑马,而是坐到椅子上,慢悠悠地吃茶。   她主要是想观察,这小姐妹俩明显还处于争执之中,敏姐儿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肯定是要采取行动的。   果然在一次程晏骑马,与敏姐儿相遇的时候,她叫住了他。   温明蕴离得有些远,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只见敏姐儿说了什么之后,程晏面露迟疑,指着敏姐儿身旁的侍卫说着什么,显然是想让侍卫带着她骑。   不过在敏姐儿面露恳求,又说了几句话之后,程晏便点了头,直接将她放在自己马前,甩起缰绳快速跑起来。   很快场上就响起敏姐儿清脆的笑声,她笑得毫无顾忌,相当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快乐。   这显然与她平时不同,哪怕是上回,程晏带她骑马的时候,她也开心,但是并没有如此外露。   若是让那些教规矩的先生看到,估计得说一句“疯丫头”了。   她表现得如此不同寻常,温明蕴自然看懂了,这丫头是想刺激薇姐儿呢。   果然原本乖乖坐在马背上的薇姐儿,频频向他们看过去,姐姐的笑声越清脆,她就越坐不住,屁股动来动去,完全就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很显然,她也很想让表哥带着骑马,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哪怕她们已经开始接受淑女的教育,可是对于在马背上驰骋的体验,依然完全招架不住。   等敏姐儿回到自己马背上之后,还去和薇姐儿搭话,不过两人聊得似乎不太高兴,面上都没什么笑意。   很快薇姐儿先下了马,坐到温明蕴身边。   “怎么回来了?”温明蕴询问。   “有些累了,先歇一歇。”薇姐儿原本撅着嘴,都快能吊着油瓶了,听到小姨母询问,立刻挤出一抹笑来。   温明蕴见她这副佯装高兴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奇。   看看,古代小姑娘多苦,明明才几岁大,心底不高兴,但是被人询问的时候,还得掩藏着情绪。   “和你姐姐吵架了?”温明蕴又问。   这句话一出,薇姐儿也绷不住了,瞬间脸色就垮了。   “姐姐说我倔强说不通,以貌取人。表哥不是那种人,我既不敢认证,还要固执己见。”她脆生生地复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打颤,显然是委屈得想哭了。   温明蕴低头看见她眼眶发红,一副要哭的模样,顿时心里软成了一团。   当然她知道,这时候若是“心肝肉”地安抚她,反而会勾起小姑娘更多的委屈,直接把她的金豆子给引出来。   她不能这么做,只有另辟蹊径。   “你姐姐说得不对,程晏虽然哪里都不好,但他唯一的有点,就是生就一副好皮囊,长得像他爹。你若是以貌取人,那也不会觉得他脾气差,不好接近了。”温明蕴立刻反驳。   “就是!”薇姐儿激动地点头,之后反应过来,惊讶地道:“哎?”   小姨母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或许是温明蕴说出来的反对意见太奇葩了,她也忘了哭,直愣愣地看着小姨。   “你现在可以去跟敏姐儿说,她看错你了,你根本不是以貌取人。哪怕程晏长得好看,你也觉得他可怕,不近人情!”温明蕴柔声鼓励,一副为了她好的模样。   小姨母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小丫头傻愣愣地站起来,似乎要去找敏姐儿再说道说道。   但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地坐回了原位,显然有些害臊。   薇姐儿挠了挠脸,沉静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我没想说表哥坏话,只是姐姐这么说我,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   她说完之后,就垂头丧气的,都不敢抬眼看人。   温明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就是小姑娘的自尊心作祟。   她原本没什么坏心思,只是随口比较一句,结果和敏姐儿争执起来,姐妹俩话赶话,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她现在有些骑虎难下。   温明蕴见她闹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没事儿,小姨都知道。你是觉得两个表哥对你都挺好,只是程晏比源哥儿看起来凶了一点,但心思都是好的。你说得是事实,并不是要讲他坏话。”   她这么一开口,瞬间打起精神,立刻点头应和。   “对的对的,小姨母说得对!我不是要讲晏表哥的坏话,姐姐误会我了。”   “那你去和敏姐儿解释一下,她明白之后,就不会再和你生气,也不会说你了。”温明蕴提出建议。   “不要!”薇姐儿立刻拒绝:“明明是她自己误解我,觉得心眼儿坏,只会说人坏话。凭什么要我去和她低头,她应该找我说!”   小姑娘说这番话的时候,两只粉拳都攥紧了,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温明蕴顿时有些头大,哎呦,这小姑娘可真够固执的。   她明明想劝和来着,竟然弄巧成拙了,让薇姐儿原本心虚的状态,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好吧,那我们再看看。”她只能点头,心里无比后悔。   她非要掺和小姐妹的闹剧做什么,看,多此一举了吧。   但是看着薇姐儿气鼓鼓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在心底盘算着,是不是要从敏姐儿那里入手,让她来主动找薇姐儿说话,化解此事。   可又怕二次失手,火上浇油,瞬间瞻前顾后起来。   “啊,表哥跟姐姐说话了。”薇姐儿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显然有些激动。   她方才连吃茶都漫不经心,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马场上的场景,在程晏有什么举动之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温明蕴转头看过去,果然见那两人在交流什么,敏姐儿对着他点了点头,一大一小就骑着马过来了。   程晏一坐下来,就让小厮给他端茶倒水。   敏姐儿坐在温明蕴另一边,净了手之后也专心吃糕点,她一连吃了两块,显然方才骑马耗费了不少精力,继续补充能量。   温明蕴见薇姐儿一脸的好奇,实在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便主动开口询问。   “方才你与敏姐儿说什么了?”   程晏答:“我问她要不要休息。”   对于这点小事儿也要询问,程晏显然感到不满,他觉得温明蕴对他不信任,搞得跟防贼一样。   说完之后,他就冲着她撇了撇嘴,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   温明蕴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轻咳一声:“没有别的意思,就看你们兄妹俩相处得怎么样。”   这次程晏还没回答,一旁的敏姐儿就道:“小姨母,晏表哥很好说话的。他看到我累了,才来问的。”   这句明显的维护,让程晏的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   “看不出来,还挺贴心的啊。”温明蕴调侃了一句。   程晏转过头去,并不搭理她。   几人其乐融融地吃着茶点,当然除了有些闷闷不乐的薇姐儿。   这小姑娘还在和自己较劲儿呢,虽然努力装得云淡风轻,但显然毫无功力可言,很容易被人看穿。   一盏茶过后,程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再次翻身上马,这次他却没有直接走,而是对着薇姐儿道:“要我带你跑一趟吗?”   几人皆是一愣,薇姐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有些似梦非梦地问道:“这是对姐姐说的吗?”   “对你说的啊,我方才带你姐跑过了,现在轮到你了。”程亭钰理所当然地道。   他见薇姐儿还在发呆,忍不住又问:“走吗?”   薇姐儿立刻起身,原本闷闷不乐的小脸,瞬间挂满了笑容,语气飞扬地道:“走!”   她快步跑了过去,程晏直接伸手抓起她的后领,将她提到了身前,一扬马鞭就抽了过去,骏马飞驰,很快就跑远了。   听着薇姐儿远去的笑声,敏姐儿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像是个小大人似的。   温明蕴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来。   “就这么担心吗?”她问。   敏姐儿点头:“我怕小妹钻牛角尖,她比较倔强,认定的事情,哪怕后面知错了也不肯认,娘也说过她就是头倔驴,吃亏的日子在后头。”   温明蕴没多言,实际上她觉得,薇姐儿这性子简直是二姐的翻版,性子孤高倔强,又很刚直,的确容易吃亏。   想必温明霞也察觉了,所以才忍不住在自己大女儿面前念叨。   她明知是错,但是不愿回头,也不肯承认她错了,所以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   就是因为她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会担忧和她极其相似的小女儿,以后也要走一遭这样的路。   等薇姐儿被带着跑完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的状态,刚坐下来,就叽叽喳喳地说着多有意思。   敏姐儿也没重提旧事,反而顺着她的话说,直到这股兴奋劲儿过去之后,薇姐儿明显冷静下来,想起之前的事情,脸色微微发红。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姐姐,之前是我说错了,晏表哥一点都不可怕,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都不用我去求他,他就主动带着我骑马。”   一开始她还说得不利索,但是等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她就变得坦然又真挚,显然是真心认错。   “姐姐也有错,我不该没问清楚,就武断认定。”敏姐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姐妹俩手拉着手,马上就和好了。   温明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用她迟疑要不要继续插手了。   两个小姑娘很快又骑上了小马,胆子大了不少,还让小马跑得快些,偶尔当程晏经过她们身边时,俩小姑娘还扬高了声音与他喊话,显然玩得很好。   程晏拉紧缰绳,让马慢了下来,与她们并驾齐驱,从怀里摸出两把小匕首。   “喏,这是我之前随手做的小玩意儿,虽然刀没开刃,你们还是小心些。”他随手一扬,分别将两把匕首抛了过去。   俩小姑娘纷纷抬手去接,也多亏他抛得准,直接扔进了两人的怀里,都接住了。   “谢谢表哥!”敏姐儿道谢。   薇姐儿的情绪则更高,之前她和姐姐的闹剧,虽然没告诉程晏,但是等说开之后,她自觉和程晏的关系更亲近了些,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   “晏表哥,你真好!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送我们匕首,就是希望我们不怕困难,勇往直前!”她的嘴巴很甜,把自己会的几个成语,全都用上了。   说完之后,还沾沾自喜,感觉十分良好。   程晏原本准备把匕首扔给她们之后,就波澜不惊地离开,毕竟他不喜欢太热烈的道谢,总觉得很肉麻,会让他不自在。   偏偏事与愿违,薇姐儿是个热情的小姑娘,特别是对熟人,更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好听话都不要钱地往外说。   程亭钰脸上发烫,轻咳了一声:“不必,就是随手做的,你们喜欢就好。”   说完之后,他就一甩马鞭,直接飞奔离去。   他怕多留一秒,自己脸上就布满了红晕,让人看出他在害臊。   “姐姐,晏表哥真的挺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他坏话了,连想都不会想。虽然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个大笨蛋,还是个小贼,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好人不可能是笨蛋的!”   薇姐儿非常认真地道,虽然说话还是奶声奶气,但其中的坚定,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敏姐儿见程晏骑马跑远了,应该是听不到了,便纠正她:“妹妹,好人也不代表聪明。”   哪怕她年纪小,她也能看出来,这个晏表哥非常的笨拙,从各种方面来说。   程晏看起来是落荒而逃,但是对两个小表妹还是在意的,毕竟好听话谁不喜欢听啊。   他想听听别人背后夸他,是什么感觉,那肯定十分享受吧。   因此他一直掌控着速度,距离看着是有些远,但其实以他耳聪目明的好听力,还是能听到的。   这俩小姑娘的童言童语,他听得清清楚楚。   享受的感觉那是一点都没体验到,相反还有点万箭穿心的感觉。   大笨蛋?小贼?   她们怎么会这么想他?   程晏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啊,是在温府。   温明蕴三朝回门,他不请自来,直接追了上去,然后大闹温府。   原本是想要坑温明蕴,结果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名其妙被污蔑是要在鸡汤里下泻药,还被人抓了个正着,甚至当时他还穿着女装。   那么狼狈的模样,全被这姐俩看在眼里。   死去的记忆,再次疯狂攻击他,他从头到脚都在发红,像是熟透的虾子,一半是羞得,另一半是气得。   当初他无所顾忌,甚至觉得在温家人面前丢脸又如何,那一大家子他一个都不在乎,以后更不会深交。   但是现在他追悔莫及,若是往事可以重来,他一定不再干这蠢事儿。   至少丢脸的时候,面对的人少一些。   “姐姐,回礼送什么呀?晏表哥精心为我们准备的,这匕首应该都是精铁,肯定不好做的。”薇姐儿苦恼地问道。   “的确有点难,我们对表哥的喜好毫不知情,根本无从下手。”敏姐儿也苦恼。   “啊,之前表哥穿过罗裙,要不我们送些首饰与他?说不定他喜欢呢!”薇姐儿情绪高涨地提着建议。   竖起耳朵偷听的程晏,听到这句话,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对于之前那次大闹温家,他更加后悔了。   当时他受到的惩罚是,灌了一肚子巴豆鸡汤,他几乎住在茅厕里。   本以为那次已经够惨了,谁知道都隔了这么久,这惩罚还没结束!   他恨不得立刻调头回来,告诉她们,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首饰和裙衫,要送就送温青立吧,你们舅舅很喜欢。   但是他又完全不能,只要说了,就会暴露他在偷听,除了小偷和大笨蛋,他实在不想多加一个名号了。   温明蕴骑上马跑了两圈,就见程晏追马赶上,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都怪你弟弟!”   她瞬间一头雾水,“怎么忽然提到青立,你们最近见过?”   程晏门都不出了,完全遇不上温青立,何出此言啊。   少年磨了磨牙,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控诉,但是最终又都咽了回去。   他大闹温府那事儿,实在做得太丑了,连提都不想提,也不知道当初的他,是怎么干出这种蠢事儿的,还觉得那个计划天衣无缝,简直是锦囊妙计。   他不理她,只是骑马往前冲。   温明蕴被勾起了好奇心,立刻拍马赶上。   只不过她的骑术明显不如他,始终落后他一个身位,这还是程晏为了压制她,故意没全力策马,只是保持着这个距离。   “你忽然提起他,但是最近又没和他见面,证明是旧怨,有人和你旧事重提了?是敏姐儿她们无意间说了什么,被你听到了?”   看着程晏这张臭脸,温明蕴自觉有瓜吃,顿时开启了侦探模式,开始推理起来。   “当然这不重要。据我所知,你和青立的旧怨,只有他打晕你,逼你穿女装,还陷害你在鸡汤里下巴豆这三件事儿,你现在怪他,是因为哪一件?还是说三件都恨?”   温明蕴追不上也不着急,反而就坠在他身后,扬高了嗓音喊道,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程晏生怕那姐妹俩听到,立刻勒紧缰绳,没好气地喝道:“别说了!”   “你告诉我原因,我就不说。”温明蕴立刻提出交换条件。   程晏冷哼一声,完全不上套。   她的眼神来回扫了扫,语气不屑地道:“行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把她们俩叫过来,和她们一起回忆当初晏表哥做下的傻事儿!想必别有一番乐趣。”   她牵着缰绳,作势要骑马过去。   “回来!”程晏立刻喝住。   他丢不起这个人!   虽说那俩小姑娘不是他亲妹妹,实际上也就是名义上的表妹而已,毫无血缘关系,但是之前她们吹捧他的话还言犹在耳,如果再一起回忆那些蠢事儿,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感觉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就这么被摧毁了,他有些不舍。   “之后如果她们询问你送我什么回礼,你不许瞎提建议,特别是女人用的东西!”他一咬牙一闭眼,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句话来。   手中的缰绳被握得死紧,脸上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足见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温明蕴嘴角扬起,脸上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   “啊,原来是记恨青立给你穿女装这事儿啊。哎,你就是大惊小怪,多穿几次就喜欢了。”她故意扬起语调,明明是简单的一句,却说出了南腔北调的怪异感,透着浓浓的恶意。   程晏立刻睁眼瞪着她,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歪理,你讨厌吃姜,我让厨房日日做给你吃,你也能喜欢吃?”他质问道。   “这么凶做什么,都是青立让你穿得,又不是我让的。你还求我办事儿呢,这就是你的态度?”温明蕴撇嘴,满脸嫌弃地道。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安排的。   既然程晏把这黑锅扣在温青立的头上,她就不会主动接过来。   虽说这混世魔王最近乖觉了不少,但他可不是什么病猫。   程晏轻咳一声,显然是觉得她说得对,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   “那是她们向你寻求帮助,又不是我。”他干巴巴地道。   “你说得也对,可是我对你也不了解啊,觉得你喜欢环佩珠钗,胭脂水粉,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温明蕴点头,面上的表情十分赞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   程晏又被气到了,但此刻有求于人的是他,温明蕴真的能干出这事儿来。   为了不收到这些脂粉气的回礼,他只能委曲求全地道:“那你要怎样?”   “唔,我现在还没想好,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以后想到了再让你还。”温明蕴摸了摸下巴。   “哈,你想得倒是美!”   他立刻反驳,想说她痴心妄想,但是一看女人皱眉,又是牵着缰绳要调头离开,马上改口。   “也不是不能想。不过你帮我的只是个小忙,却要我欠你人情,这也太过分了吧?”   温明蕴见他松口,脸上露出一抹笑,循循善诱地道:“这好办,就算你欠我小人情。到时候我让你办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成交!”程晏迟疑片刻,才咬牙答应了,颇有一番签署不平等条约的屈辱感。   温明蕴见他一脸吃瘪的表情离开,心头大悦,忍不住策马扬鞭跑起来。   当她感受到一人一马穿风而过时,恨不得大笑出声。   温明蕴还没跑尽兴,就见红枫站在马场外,对着她打手势。   她立刻骑马过去:“什么事儿?”   “大爷找您,有急事,宫里来人了。”红枫轻声禀报。   温明蕴不敢耽搁,立刻找来程晏和姐妹俩,跟他们交代一番,便快步离开。   她一路赶去书房,当走进屋里时,坐在主位的男人立刻挥挥手,把伺候的人都撵走,房门也被关上了。   “夫人,皇上派了内监来传口谕,传召爷进宫。程国公一个时辰进宫的,应是他与皇上说了什么,才让人来传。只怕事情有变,爷又不在,属下心里没底,想跟您求个主意。”男人站起身,向她规矩地行了一礼。   虽然他看起来就是程亭钰的模样,但是声音完全不同,显然这是伪装的。   “影十一?”她问。   “属下在。”男人应承下来。   温明蕴皱了皱眉头,怎么关键时刻,他偏偏不在场。   “我对你家爷了解得也不多,特别是有关程将军的事儿。程国公若能生出事端,原因也必然在程将军父子俩身上,你知道得应该比我清楚。你猜猜所为何事?”她问。   “这——”影十一苦苦思索一番之后,立刻摇头。   “非是属下要隐瞒,而是程将军的事情大多机密,属下不负责此事。而且当今对程将军一直心有芥蒂,若是程国公找出什么物件,栽赃谋逆的话,属下也完全猜不到是何物件。”   “应该不是谋逆,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程国公又不是活腻歪了。另外国公府如今凋零,完全靠程将军的身后名撑着,他今日毁了程将军之名,明日国公府就得陪葬!”她否定了影十一的猜测,只是眉头依然紧皱,他说得部分有理。   程国公要想害人,方法多得是,光靠猜肯定不行。   “这样,你先进宫,我联系五公主,稍后也入宫。我们都各自警醒,若是皇上发难,我看能否借五公主之手压一压,待程亭钰回来再说。”   匆忙之下,温明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时间紧迫,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慢慢调查,只能先进去看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于影十一会不会被扣在宫里,又如何跟程亭钰调换,她都忽略了,或许说是故意不去深想。   这种时候,想得越多顾虑越大,反而瞻前顾后容易坏事。   影十一先坐车离开府邸,温明蕴打听了一下,得知五公主没在公主府,恰好在宫里,立刻拿着宫牌坐上马车。   这宫牌是五公主给她的,方便她出入皇宫。   *   光明殿上,影十一已然赶到,他作揖行礼。   “免礼,程亭钰你稍待,朕还传召了一人,等她来了,方可开始。”皇上摆摆手,让他起身。   影十一踌躇片刻,才语气平静地道:“草民斗胆问一句,皇上传召草民,可是祖父说了什么?”   他方才起身之后,迅速扫了一眼大殿之上,程国公果然在场,还被皇上赐座了,显然是准备打持久战。   “这——”皇上态度十分暧昧。   “皇上,请您允许微臣与他说。”程国公主动请缨,待九五之尊同意之后,他再次开口。   “程亭钰,这次我是为了状告你,至于究竟所为何事,得等另一人赶到之后,我才说,免得你提前做出应对,弄虚作假。”他的语气十分不善。   “另一人是谁?”影十一问。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影十一学着主子的模样,嗤笑一声道:“所谓何事不敢说,连另一人是谁也支支吾吾,搞得如此神秘畏缩,倒像是宵小之辈想要栽赃陷害我!”   他把程亭钰讥讽不屑的模样,学了十足十,完全以假乱真。   至少殿内的人,无人发现,就连祖父程国公也没发现眼前的人是个西贝货。   “你这是想用激将法吗?”程国公语气高高扬起,虽然知道他是激将法,但是也被气到了。   “告诉你也无妨,我请皇上传召的另一人,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江扬赵氏。”   影十一拳头握紧,明显是有些慌乱,不过他面上丝毫看不出,而是继续嘲讽道:“祖父老糊涂了,母亲是父亲的嫡妻,我是程家的嫡长孙,她是我的亲生母亲,何来的名义上的?”   “是吗,等她来了再说吧。”程国公仔细打量他,并没有看出他的一样,心底暗恨,痛骂他这时候故作镇定有个屁用,等事情败露了,有他哭得时候。   影卫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哪怕不伪装主子,影十一也不可能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望京一处驿站内,于钟正在院子里打拳,一套刚猛拳法打完之后,他已然出汗,但却仍然觉得不过瘾。   常年征战沙场,如今离开战场已有月余,虽说精神不再紧绷,可是习惯了打打杀杀的身体,却异常难熬。   哪怕每日锻炼不止,已然觉得筋骨未开,难受得很。   “老大呢?我要找他过过招。”他直奔主院而去。   不过到了门口却被人挡住了,拦着他的正是武鸣将军的亲兵,他轻声对于钟解释:“于将军,武鸣将军出门了,他让属下告知您,若是又是替他兜着些。”   于钟一听这话,瞬间暴躁不已。   “他怎么——”他的声音猛然放大,但是想到这是保密之事,立刻又压低了嗓音:“又跑了,之前跑还知道提前通知我,现在直接先斩后奏了。不是,我就奇了怪了,望京据点里到底有什么香饽饽,值得他三天两头跑过去,别是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吧,把他勾得连正事儿都忘了!”   “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北魏那帮狗日的东西,天天盯着他,他之前差点被逮到,就这还往外跑,那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啊……”   于钟对他意见很大,显然也是憋得很了,埋藏在心底的怨念倾倒出来,那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了。   虽说这吐槽得是武鸣,但是亲兵好似自己被训,忍不住带着几分讨饶的表情。   “于将军——”亲兵打断他的话。   于钟撇撇嘴:“喊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这要是换成别人,早被军棍伺候了,他还一意孤行,等他回来,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跟着他来望京,可不是被他撂在一边当空气的,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总得透露几分……”   “看样子于将军积怨很深啊。”一道调侃传来。   “那是当然了,老大不干正事儿,成天往外跑,我心里能不难受啊,谁想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坐牢!”于钟下意识地附和一句。   只是他说完之后,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这话并不是从亲兵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身后传来的。   而站在他面前的亲兵,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诡异感。   他再回想一下方才熟悉的调侃声,瞬间辨认出来,正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当事人。   “老大,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您啊!”于钟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完全变成了一副狗腿样儿。   “不敢当,于将军如此劳心劳力,我怎敢多麻烦你。”他语气真诚地道。   于钟腿一软,差点就把持不住跪下来。   倒不是他怂,而是武鸣积威甚深。   于钟以前的生活阅历,注定他是个刺头。   在北疆那种乱世之下,手段不狠的人都死绝了,而活得好的人,大多手上都沾了人命,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能为了混口饭吃,成为“三姓家奴”,但实际上当他拿到银钱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从来没有服过谁。   当初武鸣想收用他,于钟自然不服,武鸣只有武力压制。   可是于钟就是个滑不溜丢的泥鳅,没脸没皮,今日打不过认输,等到武鸣一走,他要么闹事,要么逃跑,当时闹得极其难看,在军中影响也极差。   而武鸣为了制服他,就是一个劲儿地打。   今天跑,明天抓到就打得更凶,服软之后他再跑,再被抓到挨打,往复循环。   每一次武鸣都会给他武器,两人公平对决,但于钟都输得惨不忍睹,之后就是被动挨打,并且每一次被抓到,他都挨打得比上一次更凶猛。   再刺头的人,也被打服了。   于钟后来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武鸣对他也有了好脸色,不再打打杀杀,哪怕是对决也点到为止。   但是猖狂上天的于钟,一见到武鸣翻脸,他这心底还是发怵,当初被挨打都形成了心理阴影。   他也只能在背后耍耍威风,若是当着老大的面儿,他乖得跟条狗崽子似的。   连成年狗都不算,只能是狗崽子,就乖到这个地步。   “老大,我错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就嘴巴厉害。三分功夫吹成十分,我也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于钟立刻认怂,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旁边的亲兵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于钟将军在老大面前,非常擅长变脸,当然于钟不承认,直说他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少贫嘴,换身衣裳,跟我进宫。”武鸣摆摆手,不愿与他多纠缠。   “这会儿进宫作甚?是望京的据点出问题了?”于钟满脸好奇。   他是真不愿意进宫,当然除了去打脸北魏除外,其余他一想到要各种行礼,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的态度,和坐牢没什么区别,他就充满了抵触情绪。   “你不是要我给你个交代吗?今日便给你透几分底。”武鸣沉声道。   于钟瞪大了眼睛,瞬间又惊又喜,显然他对望京的事情着实好奇许久,可是老大只字未曾透露,他都快憋疯了。   如今乍听到他如此说,堪比天上掉馅饼。   “你这不是说反话吧?认真的?”   “你值得我骗?”武鸣反问。   于钟欢欢喜喜地道:“我这就去换衣服。”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武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是扮作武鸣的男人。   “出去吧。”武鸣挥了挥手。   *   光明殿内,众人等待的另一人终于赶到了。   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素衣,头上只用一根木簪挽发。   她的手上戴着佛珠,未施粉黛,哪怕头发花白,面容带着皱纹,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优雅。   当她莲步轻移走进殿内,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一般,距离相同,身姿挺拔,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   殿内为之一静,众人的呼吸都慢了下来。   就连九五之尊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打量了两圈,才慢慢收回,心底感叹。   不愧是江扬赵氏的嫡女,气度雍容,哪怕周身都是岁月的痕迹,却依然让人感叹她的美丽。   这不是金钱富贵能堆积出来的,而是一整个传承多年底蕴极深的世家,花费无数心血教养出来的女人。   老牌几大世家,在前朝时就屹立不倒,江扬赵氏便是其中之一。   皇上想起当年还曾求娶过她,可惜这个女人没看上他,而是选了程宗然,心里顿时又别扭起来。   只是如今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立刻收敛心神。   “臣妇见过皇上。”赵雅茹俯身行礼,自有一股韵味在。   “将军夫人请起,多年不见,将军夫人老了不少,看样子静思庵的日子并不好过。”九五之尊抬了抬手。   他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话,就暴露出些许他的心思。   九五之尊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跟着皇上最久的薛德,都一脸苍白。   皇上虽然已是天下至尊,但是对于当初拒绝他的女人,依然耿耿于怀,甚至会生出怨气。   当初皇上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而太子另有其人,是皇上的大哥。   太子求娶的太子妃,乃是与江扬赵氏齐名的世家,淮南孙氏。   而太子妃与赵雅茹乃是手帕交,两人虽然相隔比较远,但是几乎日日通信。   太子大婚之时,赵雅茹应太子妃邀约进京,与皇上碰面了,自此皇上就对她念念不忘。   虽说他知道这种老牌世家,与他所知的世家意义不同,可是他自觉以皇子的尊贵身份,也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他求母妃去求娶,却遭到了拒绝。   虽然不甘心,但是他也着急,日后他总有机会让她嫁给自己。   可惜他没等来自己的谋划成功,就传来赵氏与程国公府定亲,他如遭雷击,亲自赶去江扬,设计与她碰面,询问缘由。   而赵雅茹也丝毫没隐瞒,语气清冷地告诉他:“七皇子似乎误会了,我是江扬赵氏的嫡女,并不需要我为了家族利益,去委屈自己嫁给谁。这门亲事是我亲口告知长辈的,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我看中了程宗然。”   她说得掷地有声,他却听得晕头转向。   赵雅茹给他留了分体面,但其实话外音已经很明显了。   她看中了程宗然,瞧不上身为七皇子的他。   如今当赵雅茹再次站在他面前,那些年轻时候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特别是她最后一句,简直想擂鼓一般,时时刻刻敲击着他的耳朵和神经。   “静思庵偏居一隅,没有世俗的烦扰,臣妇过得很好。至于年老,乃是人之常情,臣妇的夫君早逝,没有悦己者,也无需年轻的皮囊。”   面对皇帝这微妙的质问,赵雅茹不疾不徐地说道。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眉眼虽然低垂着,谨守礼仪不直视圣颜,但是她这样的风骨,却仍然带着傲骨,仿佛龙椅上的人不堪一提。   这样处变不惊的状态和冰冷的话语,又让九五之尊回到多年的江扬,自己被她拒绝的场景,她也是这般模样。   “呵,将军夫人还真是痴情,只是不知道程将军配不配?”   皇帝这回开口,已经完全不遮掩,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怪里怪气。   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程国公的额头上已经冒汗。   虽说当初皇上与江扬赵氏定亲未成这事儿,双方都低调处理,并且没人往外说,算是个机密。   可程国公是知晓的,毕竟他儿子后来与赵氏议亲,百般打听,赵家处于坦诚的状态,还是旁敲侧击地说了些。   虽然不十分清晰,但他也能猜到七八分。   当初若不是程宗然自己坚持,以程国公的胆子,这门亲事必定是不成的。   若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程国公也不愿意提到大儿媳。   “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赵雅茹还是那副模样。   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僵冷,听起来还十分顺耳舒服,但是配上这波澜不惊的语气,以及这种不软不硬的话,就足够激怒皇帝。   “程国公,你要请的人,朕都帮你传召了,有什么冤屈就直说了吧,不要浪费时间。”皇上握了握拳,最终他也没发怒,而是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程国公轻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皇上一怒,直接把赵雅茹拖下去,以殿前失仪治罪,那他的布置可就无法展开了。   他轻咳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扬高了声音道:“启禀皇上,老臣状告程亭钰混淆我程家血脉。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孙子,也不是程宗然和赵氏的儿子!”   这句话他在心底徘徊过无数遍,如今终于说出口了。   或许是积攒了许久,这句话简直掷地有声,甚至传到了光明殿外。   *   清芳殿内,五公主正拉着温明蕴的手,细细地说着近些时日的见闻,她嘻嘻哈哈的,还说着又收了哪些美男,妙用在何处。   温明蕴也与她探讨着,态度温和沉静,面上带笑,眼中充满了好奇,完全是个优秀的倾听者,丝毫看不出她的内心已经急疯了。   影十一进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情况如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明言,否则必会伤了五公主的心。   而五公主最得圣宠,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必然瞒不过五公主。   都不需要她拐弯抹角的打听,只要发生大事儿,自然会有人来通禀五公主,到时候她便知晓了。   因此她就当个倾听者,对于前朝的事情只字不提。   “公主,奴婢有要事相告。”   正说着话,五公主的大宫女前来通禀。   “什么事儿,说吧。”   大宫女犹豫片刻,道:“是小辉子传来的消息。”   这位小辉子应该是在光明殿伺候的公公,显然大宫女在提醒五公主。   五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小辉子又怎么了?我与如意是过命的交情,不分彼此,你直说便是。”   温明蕴听得感动又羞愧,可她又不能做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如今是她借五公主的势,若有朝一日她得势,而娉婷有求于她,她必报之。   “前殿传来消息,程国公状告程家大爷,说他混淆程家血脉。”   当大宫女的话音落下,温明蕴和五公主都面面相觑,她们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应该是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   混淆血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混淆的还是程国公府的种,哪怕程家日渐衰落,可程将军英明神武,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被混淆血脉。   “那个老匹夫说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五公主直接问道。   “是,程国公就是这意思!”大宫女硬着头皮道。   这可是当着温明蕴的面儿,公主殿下说话还如此直白,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不可能!如意,我带你去前殿看看?”五公主立刻询问道。   显然她记起了温明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温明蕴下意识想点头,她的内心掀起狂风骤雨,之前做过诸多猜测,但是哪怕再突破极限,也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程国公这是栽赃,还是事实如此,他只是揭露出来?   她自己都不敢轻易断言,毕竟程亭钰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他不是程家的血脉,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她很想立刻就知道内情,但她马上摇头。   “不行,皇上没传召我,我这么过去,肯定不成。若是之后需要问话,也是会传召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拒绝的理由也很僵硬,完全说不出漂亮话了。   五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你说得对,这会儿光明殿肯定一片混乱呢。那老匹夫敢说这种话,肯定是准备好了证据,还有一通扯皮,你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   “你让小辉子盯紧了,有什么变故随时来报。”她吩咐大宫女。   “是!”大宫女领命而去。   五公主细想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妥。   “不行,老匹夫来势汹汹,程亭钰肯定斗不过他,万一找不到破局点,只怕要被那老匹夫压着打。等小辉子来报,也来不及了,我还是去守着吧。”她说完这话,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温明蕴却一把抓住她:“娉婷稍待,你与我交好,我如今还来宫里找你,若是你这会儿去,被皇上知晓了,会不会引来不好的观感?”   越到这种时候,就越怕节外生枝。   “你放心,我有数。我就去偏殿坐一坐,并不去打搅父皇。若是你男人有难,我好及时救他,当然若他应对得当,我也无需出手。”五公主摸了摸她的额发,像是哄孩子一般。   “娉婷,多谢你。”温明蕴冲她挤出一抹笑容,真心实意地道谢。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五公主转身离去,像是个要上战场的将士一般,背影显得无比高大帅气。   很快又有宫女来通传消息,显然是五公主吩咐的,将殿内的事情一一说明。   待听到赵氏也被传召来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她成亲之后,至今都没见过这个婆婆一面,似乎大家都遗忘了。   而此刻,她甚至都七八分信了程国公的话,因为当初她对程亭钰提过,要去拜见婆婆,却被程亭钰否了,他就给出两个字:不必。 第096章 证人入场   光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自从程国公说出那句话之后,大家都愣住了,就连九五之尊都没维持住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格调,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来。   “赵氏,程国公此言当真?”皇上回过神来,立刻向赵雅茹询问。   实际上他不该称呼她为赵氏,毕竟她早已嫁为人妇,要么跟方才一样,喊她将军夫人,要么就称呼她为程赵氏,只是九五之尊内心里还是不情愿。   “国公爷大概是老糊涂了,臣妇不知此言从何说来。”赵雅茹完全不认。   她的话音刚落,程国公就冷笑出声,语气极近嘲讽地道:“江扬赵氏,也不过如此,终究是个怯懦妇人,我那大儿子都把你坑成这样了,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的野种,替换你的亲儿子,霸占他的身份地位,以及程家的教养,你竟然还能忍?”   “皇上,程国公当真是糊涂了,臣妇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请您找个太医帮他瞧瞧,好好的人突发癔症。”赵雅茹脸上的神情不变,只在一开始露出惊讶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大家风范。   “皇上,赵氏已经完全丢失了赵家女的气度,变得与一般蠢妇一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完全受了程宗然的摆布。老臣是有证据的,否则怎么会轻易说出这种话来。”程国公奚落几句之后,并不和她多纠缠,只是冲着皇上拱手。   赵雅茹听到他前半句话,身体顿时一僵。   这个老东西真的很懂如何往她的伤口上撒盐,直接讽刺她不配为赵家女。   “你有何证据?”皇上亲自询问,都不用一旁的薛德代劳了,很明显已经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证人就在宫门口,还请皇上允许传召她进宫。”程国公立刻请命。   皇宫规矩森严,没有九五之尊的允许,他根本不可能带人进来。   不过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让程亭钰早作防备,所以他连带人都小心翼翼,并不敢提前报备。   “传。”   皇上一声令下,薛德立刻安排人前去领证人。   “证人觐见。”   很快人便被带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第一次进宫,还是直接面圣,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拘谨。   进殿之后,两腿发软,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只是姿态丑陋。   如果她不是程国公找来的证人,恐怕就要以殿前失仪治罪了。   “这是何人?”皇上明显很不高兴。   这样一个粗鄙妇人,简直是伤了他的眼。   实际上这种案子也无需他亲自审问,直接交给大理寺便可,但是偏偏涉及到赵雅茹,这就让皇上丢不开了。   “回皇上的话,这是当初给赵氏接生的稳婆之一,田婆子。”   “田婆子,当着圣人的面,你把你当初接生赵氏所听所见,全都说出来,若是有一丝隐瞒,你全家都人头不保。”程国公自然不敢指望皇上来问,马上扬高了声音呵斥道。   田婆子打了个哆嗦,一直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就这么以佝偻的姿势开始回话。   “俺说——”她一张口带着几分乡音,口齿也不清楚,显然是老得牙都掉了,而且自称也错了,程国公的眼皮跳了跳。   虽说进宫之前,派人教过她规矩,但是显然这老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进宫之后被森严的气氛影响,早忘得一干二净。   程国公马上轻咳一声,提醒她:“田婆子,你胡吣什么,规矩呢?”   “皇上,这老妪是启水镇云头村的一名村妇,机缘巧合下,三十四年前曾经给赵氏接生过。”他介绍了几句,用来缓解田婆子的恐惧感。   “无妨,让她说吧,朕听着。”皇上摆摆手,一副大方的模样。   或许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一直没有出声责怪,又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田婆子想起程国公许诺的重金,顿时胆子打了起来。   “当时四处都在打仗,俺们村也不例外,那歹人的刀都快落到俺老婆子的头上了,程将军骑着大马来了,他和程家军把坏人打跑了,就着急找接生婆,说是他夫人快要生了,老婆子就被带去了。”   “俺到的时候,将军夫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胎儿太大她生不出来,另外身子太娇弱了,她没什么力气,身边的丫头都年轻得很,根本不会接生。俺上手后,用一些土法子,总算让她生出来了,俺特地瞧了瞧,是个大胖小子,当时那男胎的右手手背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这田婆子越说越顺溜,显然放开了不少。   皇上冲着薛德使了个眼色,显然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他,这样粗鄙的婆子不配他再开口。   薛德立刻上前半步,高声询问:“田婆子,这都过去三十多年了,你还记得清楚?”   “大人,小的绝不可能记错。俺那会儿还年轻,眼神好使,而且那位刚出生的小少爷,手上胎记颜色特别红,跟用胭脂画上去的一样,俺还特地蹭了蹭,并不是血迹,真的是胎记,不可能看错。”田婆子一再重申,就差拍着胸脯跟他们保证了。   “将军夫人,你可还记得田婆子?”薛德问向赵雅茹。   还不等赵雅茹开口,程国公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赵氏,你想耍赖是没用的,当时宗然带稳婆走,大半个云水村的人都看到了,在场那么多人。”   赵雅茹冷笑一声:“时隔三十多年,也多亏国公爷还能挖出这些陈年旧事。不过薛总管这话不该问我,而是该问问这个记忆极好的田婆子,还能认出程将军夫人是谁吗?”   “记得的,将军夫人长得好,俺之前接生的都是村里妇人,唯有将军夫人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那长相是真真好看,哪怕生孩子那么折腾,脸上都没血色了,但是躺在床上还跟仙女似的。俺一辈子都忘不掉!”田婆子急切地道。   显然她比之前要积极许多。   “你抬头看看,是不是她?”程国公趁热打铁。   田婆子抬头仔细瞧了瞧,立刻点头:“就是将军夫人,您都没怎么变,还跟仙女似的好看。”   “赵氏,这婆子说得可是真的?”皇上忍不住,直接开口询问。   “回皇上的话,自然是假的。当年接生婆的确出自云水村,离开前,臣妇与夫君派人安置村子,向她当面道谢。只是时隔多年,臣妇已经不记得那接生婆长什么模样了。当时听闻她身体不好,还留下许多补品,也不知她后来过得如何了。”赵雅茹不疾不徐地道。   听着像是没说什么,但其实暗示了许多。   程国公立刻就急了,直接质问道:“赵氏,你这是什么意思?诅咒田婆子早死呢?你可真够恩将仇报的。怀疑我找了个假人冒充啊?田婆子,你自己说,身体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活到现在的?”   田婆子擦了擦汗,立刻道:“俺那会儿身体不好,是被男人打得。他嫌弃俺是给人接生的,总是见血。但是后来俺给将军夫人接生了,全村都知道,程家军后来给俺们村修了新路,还留下不少好东西,村里人都感激程家军,也知道是看在俺的面上。村长亲自带人教训俺男人,之后他就不敢打俺了。”   “因为这些,俺在俺们村说话都好使了。”   田婆子说到后面,脸上露出了几分骄傲的情绪,显然是觉得自己挺厉害。   只是她喋喋不休说了一通之后,赵雅茹并不接茬,甚至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几眼。   薛德有些苦恼,赵雅茹摆明了不配合,可他一个太监,也不好对她质问,哪怕是打着皇上的旗号,心底也发怵,毕竟江扬赵氏的地位还在。   而皇上也不好一直问,他本身面对赵雅茹就心气不顺,再一看都到这地步了,这女人还拽得不行,更是不想闭口。   倒是程国公憋不住:“赵氏,你倒是说说啊,田婆子亲眼看见你儿子手背上的胎记,但是程亭钰两只手都干净得不行,完全没有胎记。”   “我说了,没有这回事儿。倒是国公爷才应该说说,从哪里找来的人证?”赵雅茹不接茬,依然咬死了这是弄虚作假。   程国公脸色更加难看了:“我都说了,这就是云头村的田婆子,所有云水村的人都能作证。启水镇的户籍,还有田婆子的儿女子孙,父老乡亲,认证物证俱全。”   “哦,国公爷为了今日,还真是花了不少银子。”赵雅茹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   程国公气得咬牙,这个女人真的很精明。   她不在胎记上盘旋,反而一直质疑田婆子的身份,完全不踏进程国公准备的陷阱,而是始终将话题抓在自己手里,并且明示程国公花了大价钱买通人。   “买通一家人的嘴容易,如何收买一整个村子的人?你当我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程国公咬牙切齿地道。   “国公爷此言可笑,你已经买通了一家人的嘴,还不知如何收买一村人吗?挨家挨户去收买呗。如果她真的是田婆子,就该知道这些年她日子过得好,在村里被人重视,有程家军一份功劳,如今更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沆瀣一气,指责她当初接生的娃娃,不是程宗然的孩子。”   “好,你不认田婆子的确有理由。时隔三十四年,你们又只见过两回,还都很匆忙,你可以耍赖。不过我准备的证据可不止这个。皇上,还请您允许第二位证人入场。” 第097章 北魏奸细   在程国公的请求下,第二位证人很快被带了进来。   “民妇见过皇上。”这一次的来人也是个老妇人,可却比田婆子知礼许多,行礼姿势十分标准,哪怕是面对九五之尊,也没有特别惶恐,明显是经过常年调教出来的。   对于程国公一次不成,又找证人出来的行为,赵雅茹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所谓的证人多,就能站得住脚的,相反他这样不停更换证人,才显得他发虚。   只是当这妇人给皇上行完礼之后,又转头给她福了福身。   “夫人,许久不见了,老奴给您见礼了。”   赵雅茹扫了她一眼,哪怕眼前人已经变得头发花白,看着变化极大,但她还是认出了这人是谁。   “赵氏,这回你抵赖不得吧?这可是当年你身边的二等丫鬟墨月。”程国公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   赵雅茹面上的表情虽然维持着冷静,但是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握紧。   “墨月,关于程亭钰这个野种,你知道什么,就全说出来吧。”程国公一手指着当背景板的影十一,扬高声音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迫不及待,显然很想看程亭钰被揭穿身份的狼狈。   墨月抬头看了一眼赵雅茹,但是这位原本的主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不由得咬了咬牙,面上表情更加恼怒。   她重新面向皇上跪下,声音不疾不徐地道:“老奴原本是江扬赵府的奴婢,后来跟着当时的大姑娘,也就是将军夫人嫁入程国公府,乃是陪嫁丫鬟。夫人生产时,老奴并不在场,对于当时场景并不知情。”   “只是待将军和夫人回到望京,两人的关系却急转直下,原本是伉俪情深,到了望京却总是争吵,但主子们都没泄露是为何吵架。当时夫人贴身的大丫鬟们都很着急,有意无意总是劝和,可是很少对丫鬟们发火的夫人,却十分恼怒,并且冷言禁止她们再提此事。”   “那段时间,院子里气氛十分紧张,谁都不敢触夫人霉头。当时还有一件稀奇事儿,那就是夫人对于刚满月的小少爷完全不上心,很少抱他,更是一次奶水都没亲自喂过。老奴当时以为,是夫人因为和将军吵架情绪不佳,才无心理会小少爷,直到有一次老奴守夜,夫人做噩梦时说出了一句呓语。”   相比于田婆子,墨月说话不疾不徐,让人能很认真地听进去。   再加上她不是什么大白话,反而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一般,还直到渲染气氛,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程国公立刻配合:“赵氏说了什么?”   “她说,‘抱走,他不是我的孩子!’,说完这句话她就醒了,当时奴婢进屋来查看情况,恰好听到了,夫人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凶狠冰冷,仿佛在看仇人。老奴着实是吓坏了,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待夫人询问,老奴立刻否认。夫人当时没追究,只是半个月后,老奴就被找了个理由遣回赵家。”   “说是要老奴去伺候老夫人的花草,但实际上只是为了看管老奴。老奴怕死,不敢声张,蛰伏下来,直到五年后没有异常,老夫人逝世,赵家放了一堆下人出府,老奴才得以离开。”   “当初国公爷找到民妇时,民妇一口拒绝,毕竟夫人是我的主子,这是背主之事。只是不忍夫人多年隐忍,明明不愿替别人养孩子,却还要碍于将军的遗愿,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墨月说完之后,甚至还打了一波感情牌,搞得她明明背叛了赵雅茹,还像是踢人着想一样,站在道德高处的嘴脸,简直丑恶。   她话音刚落,赵雅茹的眉头就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情。   “赵氏,你瞧瞧,心疼你的不一定是枕边人,反而是忠仆,哪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心疼你的苦楚,想要救你于水火之中。”   “这些年,你一直住在静思庵,那地方虽然清静,但是也清苦,连程亭钰成亲你都未曾回来看一眼,若是亲生子,怎么可能?”   程国公见墨月说得这般逼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虽然他极力压制,但是那急促的话语,还是透露一二。   他这会儿还不忘奚落赵雅茹,似乎在劝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赵雅茹久久无语,她怔怔地看向地面,竟然在出神。   “赵氏。”   周围一连唤她几声,她都未回神,知道皇上亲自叫她一句,她才悠然抬头。   “墨月说的,你可认?程亭钰不是你的孩子,还是说另有隐情?”   “既然国公爷都调查得这么清楚了,那你就直接把调查结果和皇上说吧。”她直接把烂摊子甩出来,一副不想说的架势。   “程亭钰不是程家人的话,那他是谁?原本我的孩子又去哪儿,还请国公爷解惑。”她看向程国公,明明声音还是那么柔和,但是问题却有些咄咄逼人。   “这我如何知道?你不该是最清楚的吗?”程国公没好气地道。   赵雅茹眨了眨眼:“那可不一定,国公爷连我们夫妻的私事都能调查清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有什么证人,都拉出来,若是有证据也一并呈上。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和程亭钰说的话不算数,非得要个丫鬟来判断,他是不是程家人。你干脆问问她,有没有听过国公府当年流传最广的流言,说程宗然不是你生的,因为和二房相比,大房像个死了亲爹随母亲改嫁的拖油瓶。”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都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种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是太不优雅了,但可信度却极高。   “墨月,你如此耳聪目明,连我做梦呓语都能听清楚,而将军不是国公爷亲生的,这消息在下人里盛行,你不会没听过吧?”赵雅茹扭头问向墨月,直接转移了矛盾点。   墨月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赵雅茹作为赵氏嫡女,身上威势比当年更甚,墨月毫无招架之力,下意识地回答:“奴婢听过。”   等她回答了,才反应过来,不该被牵着鼻子走的。   “至于墨月,当初被我送回赵府,也不是她听到不该听的,而是她生出了一个丫鬟不该有的心思,想当姨娘。这是损我颜面的事情,我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先把她送回赵府。之后念她伺候我一场,罪不至死,才放了出去。”   “不过事实证明,背主的人,不值得怜悯。”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墨月,带着几分轻蔑,之后就转过头去,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赵氏,你不要胡搅蛮缠,宗然和我长得那么像,如何不是我亲子?”程国公气得跳脚,他没想到话题还能被带歪到这个地步。   实际上程国公偏心小儿子,早在多年前就有。   他就是那种,哪个孩子弱,他就偏袒哪个孩子的,更何况程宗然自小争气,很年轻时就出门杀敌,而小儿子陪在程国公身边,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最会撒娇卖痴,不偏心还难。   这个现象在程国公府的下人都能看出来,但是没人敢乱嚼舌根子,直到赵氏嫁进来,她为了替自己夫君出气,也为了敲打公爹和小叔子,从出手亲自让人传得流言。   哪怕后来传到程国公父子耳朵里,想要禁止也很难,这后宅是赵氏的地盘,他们根本弄不过她。   “国公爷莫生气,我只是按照你的逻辑走。你对墨月如此信任,她说什么你信什么,甚至还奉为圭臬,实在让人难以苟同。”赵雅茹轻声细语地道,像是在安抚人。   而程国公见她如此气定神闲,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这是什么话说得?你待程亭钰不亲近,天下人皆知,他成亲你都不回来,至今连儿媳妇的敬茶都没喝过,这若是你亲儿子,说出去谁信?”程国公马上摆事实。   “谁说父母就一定会喜欢亲儿子的?国公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你有两个儿子,一个被你视若珍宝,另一个连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被你诬陷他的后代是野种。我就是一个冷酷无情不喜欢亲生孩子的女人,不行吗?”   “我看见程亭钰就讨厌,讨厌到恨不得他不是亲生的。他成亲我自然不想去,至于他的媳妇,我厌屋及乌,一眼都不想多看,有问题吗?”赵雅茹勾起唇角,讽刺一笑。   她的声音变得极其冰冷,说出来的话语,更像是数九寒冬刮过来的冷风,把人的心都冻麻木了。   “呵,你真是可笑,为了保住一个野种的身份,都不惜抹黑自己。”程国公冷笑,显然不信。   “我不是在抹黑自己,赵雅茹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爱的人能爱之入骨,不爱的人就极近冷漠无情。不信的话,你问问陛下。”她扭头,冲着程国公露出一抹淡笑,极近挑衅之能。   瞬间殿内显然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不是你们程家的事情吗?怎么还把皇上给牵扯进来了,而且还主动提及皇上的黑历史。   九五之尊瞬间黑脸,这女人的心的确一如既往的冷硬,她当年拒绝自己时,也是这么无情无义。   程国公的眼皮狂跳,显然是被吓到了。   都提到陛下被拒婚的事情了,他还如何敢纠缠下去,立刻转换目标。   “程亭钰,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影十一的嘴角抽了抽,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程国公,你让我说什么。你找的两个证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她们说的事情,我当时还是婴儿,毫无记忆。至于母亲不喜我,你方才也说了,全天下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多看一眼我心生厌烦,我又何必开口讨嫌。”   “她生我一场,我当着她的面儿,少说少看少做,就是在孝顺她了。”他的嘴皮子的确够利索,默契地追随着赵雅茹的脚步,某种意义上的统一战线。   “好哇,你们这就沆瀣一气了。那墨月所说的,赵氏与宗然大闹又怎么说,你们俩夫妻情深,若不是原则问题,你怎会如此?”   程国公内心很焦灼,他原本以为是稳妥的,毕竟两个重要证人都被他找到了,还愿意配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赵雅茹显然很懂如何诡辩,两次都另做文章,把原本严肃的举证环节,拉低了档次。   甚至还拿“程宗然不是他亲生的”这种话来堵嘴,牢牢地将话题掌握在自己手里,让他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皇上,你莫听他二人胡言,这世上没有不疼儿子的母亲,如果有多半就不是亲生的。赵雅茹出身赵氏,哪怕她再如何不疼爱儿子,但也知道女人的兴衰荣辱,前半生靠夫君,后半生靠儿子,她定然要好好培养程亭钰。但是在程亭钰病弱,多次吐血差点离世,程晏也是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德性,她却躲在静思庵,从来不曾踏步国公府一步。”   “她分明是要看着程亭钰去死,这根本不是一个母亲所为,倒像是仇人。”程国公沉了沉气,再次摆事实,咄咄逼人地道。   赵雅茹再如何抵赖,她对程亭钰毫无母爱亲情,甚至当程亭钰处于绝对恶劣的状态下,她的袖手旁观也是一种谋杀。   “国公爷承认自己杀人了?”赵雅茹冷声质问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程亭钰父子俩在你们国公府,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听你这话分明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去死,这不是你动的手,又是谁?他们和你住在同一屋檐下,都快死了,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指责我袖手旁观。我一个在庵堂清修的妇人,怎么救他们?”   “除了念经诵佛,毫无办法。倒是你,为了程国公府那点家产,迫不及待谋害孙子和重孙,见他们迟迟不死,今日索性诬陷他们不姓程。好狠的手段啊!”   面对她的反击,程国公心里烦躁不已。   他发现了,赵雅茹这张嘴真的厉害,无论他从哪里攻击她,她总能抓住痛脚回击,不仅让他难以预料,还把话题歪了。   若是他继续与她掰扯,整个走向就彻底不对劲。   “你当真不愿意说出真相?”程国公质问道。   “我也想听听国公爷口中的真相是什么。”赵雅茹目光冷然地看过去,无所畏惧地道。   两人的目光无声相撞,明明是寂静无声的,但是周围人都觉得气氛变得僵冷下来。   “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说出他的身份!”程国公指着程亭钰道。   赵雅茹的嘴唇抿了抿,眼神却丝毫不退却,面无表情地道:“你说。”   两人只是眼神交流,但是却让人觉得他们在战斗一般,龙椅上的男人皱了皱眉,他明显感觉到,这二人在打机锋。   难道程亭钰的真实身份有异?   “程国公,你既然查到了,就不要拐弯抹角。若是其中有什么冤屈,朕一定不轻饶他。”皇上开口了。   程国公收回与赵雅茹的视线战争,抬手捋了捋胡子,动作有些发颤,显然还是踌躇。   “皇上,老臣不能确定,因为没查到确切证据,只是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一旦说出来,恐怕要把天捅破了。”他低下头,不敢看皇上。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能在皇上面前说把天捅破了,那这个天必然是有关皇室。   众人皆下意识地看向程亭钰,站在殿中央这个清瘦病弱的男人,难道是皇室的人吗?   事关皇家子嗣,必定是惊天大案,若是说出来,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皇上也看过去,上下打量这程亭钰,首先排除是自己的孩子。   三十四年前,他第一个孩子没有出生,为了皇室正统,一般会由正妻先生子嗣,他不可能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你这个猜测有几分把握?”皇上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   很显然,他想听。   程国公心底一喜,但是面上却越发谨慎,道:“如果这两人的证词是真的,五分把握。”   “说来听听。”皇上被勾起了好奇心。   既然是把天都捅破的猜测,他自然要听,哪怕一半的概率为假。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给老臣吃颗定心丸,此事与国公府无关,是程宗然一人所为,老臣与程家其他人之前毫不知情,也是后来调查才猜到一二的。”程国公还是没敢说,而是跪下来划清界限。   当这个话一说,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因为这代表程宗然所为,必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更加证实了,程亭钰的身份恐怕与皇室有关。   皇上眯起眼,仔细扫过殿内几人。   哪怕程国公说得如此严重,赵雅茹和程亭钰依然面无表情,定力那是相当好,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实际上影十一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这老东西还真的查出点东西,虽然他一直在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个答案,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猜到,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好,若真如你所说,朕恕你无罪,说吧。”   金口玉言,皇上这句话一发,程国公犹如拿到了免死金牌,整个人心底一松。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三十四年前,大烨朝不只外战,内乱也不少。在那种时候,程宗然被派去打仗,带上赵氏原本就不寻常。战火无情,他就不怕即将临盆的妻子,死于战乱吗?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带了出去,所以我判断他是早有预谋。”   说完这番话,他看向赵雅茹,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赵雅茹连个眼神都不给,似乎听他说话纯粹在浪费时间。   “说来也巧,在赵氏临盆一个月前,她的闺中密友产下双生子,只是没活几日就死了——”说到这里,程国公有些说不下去,他不停地咽口水,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实际上他是真的不愿意说。   因为赵雅茹的闺中密友只有一位,那就是淮南孙氏,也是当时的太子妃,当今圣上的大嫂。   可是斯人已逝,太子一家四口,无一存活,登上这帝位的也不是太子。   他不敢再说下去,皇上却已经听懂了,他紧紧抓住龙椅,才不让自己失态。   三十四年前,之所以大烨朝外战内乱一窝蜂,就是因为大烨朝朝堂倾轧,老皇帝不愿退位,更不愿承认自己衰老,看见年富力强的太子,出手打压,甚至引起其他皇子不该有的心思,着实斗得乌烟瘴气。   好几个有能力的皇子都死了,唯有没能力搅和进去的当今活了下来,被朝臣们推上了这把椅子。   “继续说。”尘封已久的不堪回忆涌上心头,让皇上也变了脸,他咬着牙道。   听着这不悦的催促声,程国公浑身打了个颤,实际上到如今,他已然后悔。   要不是赵雅茹死活不肯承认,他根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原本他打算的,只是揭露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并没有想继续下一步,指出他的真正身份,可是如今他找的两位证人,都被赵雅茹胡搅蛮缠,导致证词并不可信。   再加上赵雅茹那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因为程亭钰的真实身份,牵扯到前太子的子嗣,若是真的,程宗然就是大逆不道,这种大罪哪怕不株连九族,三族恐怕也逃不掉,程国公府一个都别想活。   赵雅茹就依仗着这一点,才有恃无恐,知道他不敢暴露,他也唯有放手一搏。   可是当看到皇上的反应,原本冲动的情绪冷却下来,就只剩下满腹的后悔。   前太子是皇上的逆鳞,哪怕皇上最后是靠运气登上皇上,与前太子没什么正面冲突,可是前太子相当聪慧贤德,还没登基就获得一票臣子的好感,贤名远播,也难怪先皇如此忌惮。   皇上登基后,才能平平,文韬武略样样不如,根本斗不过当时的权臣,众人底下总会有闲言碎语,少不得拿他与前太子比较,当然他只有甘当绿叶的份儿,这种记恨如何能忘。   要不是前太子死得早,一家四口更是死得透透的,在他手里也绝对活不下去。   “程国公。”皇上见他久久不开口,不耐地敲了敲桌面。   程国公瞬间回神,不敢有任何耽搁,牙一咬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意思,沉声道:“请恕老臣大逆不道,胡乱猜测。程宗然与那位是亲朋好友,赵氏与孙氏又是手帕交,他们刚生的孩子,会不会调换成那两位的双子之一,保留那人的血脉。”   他原本还是怕的,但是在皇上的漠然凝视下,他只能被迫开口,甚至还像是受到了威胁一般,完全不可控,直接将心底所有的猜测都说了出来,完全没有保留。   “啪——”的一声,他的话音落下,九五之尊就拍了一掌椅背。   显然由于消息太过耸人听闻,哪怕是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刻也着实没忍住。   “你有证据?”皇上沉声问。   程国公立刻低头:“没有,此等大事,程宗然不会告知老臣。”   “全是你胡乱猜的?”九五之尊的声音越发低沉,似乎要追究他的责任。   程国公一惊,浑身冒汗,额头上的汗珠子更是直接往下滴,简直汗如雨下,完全是被吓唬的。   “虽是猜测的,但并不是无的放矢。依田婆子所言,赵氏所生之子手背有一红色胎记,而程亭钰手背并无。而赵氏对程亭钰的冷漠和厌恶,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再加上赵氏与程宗然起冲突,很显然当初换子一事,赵氏并不同意。原本老臣发现过一块证明皇室子弟的玉佩,只是未能拿到手……”   程国公急切地说着,想从各个角度证明自己猜想是真的。   光明殿内的气氛越发诡异窒息,五公主坐在偏殿内等消息,她听不到正殿在说什么,但是一直派人打探着。   可是由于程国公的猜测如此大逆不道,连小辉子都不敢全部告知,只敢瑟瑟发抖地说一半留一半,实际上哪怕是这样,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在手里提着。   要不是五公主救过他两回,对他有大恩,这种话他真的不敢传。   五公主又不是傻子,毕竟是皇上最疼爱女儿,她还有个爱争权夺利的大皇兄,以及天天做着太后梦的母妃,对皇室子嗣事情十分敏感。   哪怕小辉子没有说完整,她也猜得七七八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真的是要把天捅破了啊。”   她已经知道,程亭钰此刻就处于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可她并不能上场。   因为这是父皇的逆鳞,她过去了也没用,反而很可能因为还没坐实,她就贸贸然求情,引得皇上心情不好,适得其反。   而大殿之上,还在继续。   “身份玉佩,可是五福玉佩?”皇上问。   皇室子弟出生,都会得到一块精雕细琢的五福玉佩,上面刻着名字,代表了身份尊贵。   “正是。”程国公点头。   “你何时何地看见的?”皇上又问。   他的话音落下,程国公瞬间卡住了,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程国公也不利。   “程亭钰的身份你早就开始怀疑了吧?否则就算你偏心二房,也不可能任由亲孙子被这么作践。你之前还说是程宗然一人所为,当真如此吗?”皇上一看到他不敢说,立刻就猜出了几分,语气森冷地质问道。   程国公双腿一软,当场就跪倒在地,高呼冤枉。   皇上没有理会他,而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程亭钰。   程亭钰看起来还是那样苍白羸弱,或许是程国公的攀咬,让他心绪不宁,已经开始咳喘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只是咬着牙硬撑,才没有晕厥过去。   至于旁边的赵雅茹,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腰背挺直,丝毫没有变化。   哪怕泰山崩于前,她都面不改色。   皇上敲击着桌面,显然在斟酌对这三人的处置。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若单是程亭钰不是程家人这事儿,皇上定然不帮程国公,毕竟程宗然都死了,还拿出一个珍宝给程亭钰当护身符,求皇上庇佑。   这会儿把程亭钰打成野种,无论事实如何,朝臣们都不会答应,这不妥妥卸磨杀驴嘛。   程宗然在世时,替大烨朝打了多少胜仗,如今人家死了,连亲儿子都护不住,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偏偏牵扯到前太子的子嗣,皇上不得不慎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哪怕程国公毫无证据,皇上也不打算放过程亭钰,至少今后他休想有自由的日子了,圈进是个好法子。   再说程亭钰身子这么差,随便折腾一二,恐怕都死得快。   他连问都不再问赵雅茹二人的意见,眼神越发狠厉坚定,显然他有了决断,并且结果不会好。   赵雅茹已然明白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影十一的心跳加速,都不用他装病,他都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完全是被吓晕的。   天呐,主子不在场,他根本不敢说多余的话,所以申辩都没几句,方才一番交锋纯纯工具人,要不是赵雅茹稳得住,他说不定早被程国公扳倒了。   这要是主子回来,发现他把自己玩儿没了,一定会痛骂,拖后腿的属下简直比敌人还狠。   就在皇上要下定论时,忽而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启禀皇上,武鸣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汇报,耽搁不得。”   很显然武鸣将军说了有要事,他们这些小太监才跑进来通传,否则谁都不会在这紧要关头打扰皇上。   皇上皱了皱眉,心底责怪这来得不是时候,但能让武鸣将军说是要事,他还真不敢耽搁。   “请。”   “你们几人先去偏殿等候。”皇上吩咐。   几人依照着皇上命令,皆往殿外走。   只是影十一在迈过门槛之时,忽然双腿一软,直接踉跄着摔倒在地,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旁边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外走。   就这么耽搁了片刻,武鸣将军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对于这些擦肩而过的人,他并不在意,只是轻瞥了一眼,却在看到某人时,身形一顿。   “慢着。”   几人纷纷站定,下意识地回头看他。   就见武鸣身后的于钟瞬间冲过来,几乎化成一道残影,直奔墨月而去。   忽然墨月的手臂抬起,几道暗器从飞了出来,直接射死了旁边的两个太监,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脖子就被于钟抓住了,用力一扭,只听“嘎达”一声,这人便没了声息。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如闪电,殿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已经结束了。   “保护皇上!”殿内外的侍卫瞬间涌了过来,薛德也连呼救驾。   聚集在大殿门口的几人,被团团围住,就连武鸣一行人也不例外,毕竟方才是他们动手的。   他直接将墨月丢了出去,这个老妇人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歪着,显然已经死得透透的。   “这人是北魏奸细。”武鸣冷声道。   众人一听,顿时呼吸都顿住了,特别是程国公,面色苍白,当场就跪了下来,明显是被吓唬得。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江扬赵氏的下人。”程国公瞬间就把罪责推到赵氏头上。   怎么可能是奸细,墨月可是他亲自带进宫的,还当证人领到皇上面前来,若她是奸细,不只之前的证词不可信,他也完蛋了。   赵雅茹撇了撇嘴:“错了,她早在二十年前就与我赵家无关,她可是程国公费尽心思带进来的,少往别人头上泼脏水。”   侍卫们保护住皇帝,又围住他们这群“危险人物”,见周围恢复平静,并没有第二个刺客涌出来,又有武鸣将军的解释,皇上挥挥手,侍卫们才回到各自位置。   立刻有小太监上来处理血迹,原本墨月的尸体是要被抬走的,但是却被武鸣留了下来。   “皇上,她的身上恐怕还有情报,请让人检查一二。”   为了避嫌,他没有亲自动手搜查,毕竟人是他杀的,若是他来检查,到时候检查出赃物来,恐怕说不清,会引来怀疑,觉得是他放在死人身上的。   锦衣卫很快被招了过来,仔细查探一番,只是在她袖中发现了两根针,与之前射出来的暗器属于同种材质,其余并未发现。   不过也实属正常,若真是帝国奸细,必然会行事谨慎,不会在身上留下特殊的痕迹,巴不得自己看起来像白纸一张。   “臣见过皇上。”武鸣和于钟行礼。   原本已经要离开的程国公几人,又被拉了回来,站在旁边,心思各异。   “皇上,请您原谅臣在光明殿门口动手,不合规矩。明日若是有人参臣一本,还请您多帮臣说说话!”于钟站定之后,直接大剌剌地开口。   “于爱卿,你怎么发现那是北魏奸细?”皇上的嘴角抽了抽,哪有人这么直接让他帮忙的,不过与这个粗人也不好一般计较,他立刻询问。   “这太简单了,臣日夜与北魏人打仗,这群畜生身上一股臭味儿,隔大老远我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味道。”于钟的回答完全是浪费口水。   谁都知道,为了进宫摆件皇帝,墨月肯定洗漱过了才来,怎么可能还有臭味儿。   “于将军,奴才方才离得近,并未闻见她手上有臭味。”薛德立刻道。   “你都没见过几个北魏人,怎么能闻得到?就北魏使团那些人,虽然出生的时候一股子臭味,但是这些好东西吃着,好衣裳穿着,也能伪装起来当个人了,味道都淡了许多。不过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她年纪很大了,也活不了几年,身上那股臭味重得很。”于钟直接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将军,你光凭这点就判断她是北魏奸细,是不是太武断了?”程国公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口。   主要这人是他带进宫的,待会儿担责任的自然也是他。   “她是你的相好?”于钟看向程国公,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程国公瞬间脸色急变,急得差点破口大骂,但是于钟这粗鲁的名声早在望京传开了,他可不敢得罪。   “当然不是,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不是你相好,你维护她做什么?我身为大烨朝的武将,怀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是北魏奸细,还在离皇上这么近的地方,直接杀了她,这还需要考虑吗?当然是宁肯错杀不可放过,她要是起了歹心,你担得起吗?”于钟直接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程国公瞬间有苦难言,这于钟是故意的吧?   几句话就戳到他的肺管子上了,几乎指着他鼻子骂,要谋害皇上了。   “于将军,于将军,息怒。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杀得好!”程国公不敢纠缠,甚至还要夸赞一句,简直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皇上,臣没有认错。”于钟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皇上立刻点头:“于爱卿说得是,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墨月暗器都甩了出来,由不得人不信。   “两位爱卿急忙赶来,所为何事?”他询问。   “启禀皇上,正是为了奸细一事前来。”武鸣回答:“北魏使臣最近一直很安静,臣心底难安,便和于钟将军盯着北魏使臣住的驿站,发现了几名奸细,其中一位昨日刚确认消息,待扑过去却人去楼空,一打听方知已经随程国公进宫了,顿时大惊,担忧陛下安危,立刻进宫。”   于钟立刻撇嘴:“那些北魏人天生坐不住,满肚子坏水,一天都安生不得。如果连续几日消停,那也不是想休战,而是预谋更大的坏水。臣与将军一听这奸细进宫了,手心都冒汗了,这奸细若是运气好,凑到皇上面前,宫里还没什么防备,恐怕会被她钻个空子。幸好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对了,薛总管,您瞧瞧这殿内的茶水吃食,北魏那边邪物太多,他们制出保命的秘药,就是这些阴私手段太多,别被下了毒。”于钟好心提醒。   这话一出,殿内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太医都被请来了,来人恰好是姜院判,好一通检查,直到确认安全才算了事。   墨月的尸体已经被锦衣卫拖下去,做近一步检查。   而排除了危险的皇上,也松了一口气,殿内的氛围为之一松,再看着殿内站着武鸣和于钟两位大将军,众人的心底都充满了底气。   果然在绝对武力值面前,大家都很有安全感。   虽然方才于钟杀人那一下子,十分吓人,不只他们没看清楚,那些侍卫也没怎么看清楚,毕竟皇宫的侍卫,与这些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这是怎么了?程家二房又出幺蛾子了?程国公,你又来坑你孙子啦?他不会不是你家的种吧,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恨他,巴不得他过得不好。”   殿内的氛围轻松下来,于钟又是个闲不住的,他的视线立刻落到程家人身上,开始四处打量,直接调侃地开口。   他当着皇帝的面,直接和程国公开玩笑,显然十分的没规矩。   不过他刚救过皇上一次,而且原本就是这性子,倒是没人苛责他,就连九五之尊此时心底都没有责怪,反而出言替他们说话。   “这是程家的家事,原本不该让你们知晓,不过方才那个墨月,乃是程国公带来的证人,偏生她又被认定为北魏奸细,朕觉得此事也该让你们知晓。程国公,赵氏,程亭钰,你们三人认为呢?”皇上装模作样地询问一下。   另外两人立刻点头答应,倒是程国公迟疑片刻,才咬牙点头。   娘的,他直觉若是说出来,定会节外生枝。   毕竟他早就发现了,武鸣将军对武将有天生的好感,上回皇帝寿宴就曾因维护程亭钰,警告过程国公,如今又牵扯到奸细,只怕更不能善了。   实际上他很想质问他们,他带人来作证,他们俩就进宫杀证人,还拿不出证据,直接扣个帽子说人家是奸细,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墨月当时的确甩出暗器,这点做不了假,不然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挥挥手,薛德立刻站出来,为二人解惑。   当然他只说了前半段,怀疑程亭钰不是程家人,至于后面程国公对程亭钰身份猜测,他则一字没说,他也不敢说。   于钟听得眼睛溜圆,中途一度一惊一乍表示惊诧,直到最后薛德说完了,他甚至抬手鼓掌。   “精彩,精彩!难怪人家常说世家是非多,幸好我是个孤儿,没有这样的祖父,不然我还没上战场杀北魏那帮孙子,就先和祖父同归于尽了。”他真情实感地感慨,眼神怪异地看向程国公,边打量还边啧嘴,活像是掂量从哪儿动手杀他,比较容易一刀毙命。   程国公被他看得汗都下来了,立刻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又挺了挺胸膛,冷声道:“于将军这是什么话,我有人证,也有事实依据,而赵氏却拿不出证据来,只是一直歪缠。你却说我这个祖父做得不好,分明是偏袒程亭钰!”   “他又不是我孙子,我偏袒他做什么?你不要想占便宜啊,我可不想和你们程家沾上一点关系。”于钟马上反驳回去,说完之后还弹了弹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满脸嫌弃。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程国公没好气地道。   “哎嘿,你这个小老头儿,分明是自己不占理,还不让人说。你越不让我说,我就越要说。你这俩人证,没一个靠谱的,都有北魏奸细混进去了,没怀疑你的身份就不错了!”于钟明显是要和他对着干。   “于钟,莫管人家家事,自有皇上定夺。”武鸣在一旁提醒。   于钟撇撇嘴,不高兴地嘀咕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需要定夺啊!”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皇上也听到了,他立刻道:“于爱卿有何建议?”   于钟看了看武鸣,倒是摆起谱儿来了:“皇上,将军不让臣说。”   武鸣瞬间扭头看向他,哪怕有面具挡着,但也能看出他的不悦。   “武爱卿,虽说是程家家事,但朕也苦恼,两边都说自己有理,若是于爱卿真有建议,就让他畅所欲言吧。”皇上好脾气地对武鸣道。   都不等武鸣回话,于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显然他只是拿乔而已。   “皇上,您甭管他们两边是怎么说的,要证明将军夫人与程亭钰是不是亲母子,滴血认亲即可啊。两滴血若是融了,那便是亲生的,若不融那便不是,这还要巴巴地找人证吗?依臣看,要么是程国公老糊涂了,没想到这法子,要么就是他在诬陷人,不想用这法子,免得败露!”于钟大剌剌地道,这时候还不忘讽刺程国公。   不过他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   “老糊涂”这三个字,恐怕不只骂了程国公,还骂了皇帝,毕竟皇上方才说他也没法子。   不愧是于钟将军,还是那么口无遮拦和没脑子。   当然皇上也不和他计较,当场就让人端盆清水来,准备滴血验亲。   影十一的心跳徒然加快,原本被于钟这么一打岔,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是提到滴血验亲,他瞬间又紧张了。   实际上大烨朝验证亲生关系,一直用的都是滴血验亲。   而程家几人都默契地没提,倒不是忘了,而是都心里有鬼。   程国公是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程亭钰是假的,他那俩人证说的话,有他诱导的部分存在。   而赵氏和影十一,则心知肚明,程亭钰的确不是赵雅茹生的,滴再多的血,也不会融在一起,反而是面照妖镜。 第098章 滴血验亲   皇上一声令下,很快水盆便端了上来,武鸣和于钟站到了旁边,明显成了看热闹的。   太监端着水盆站在中间,薛德在一旁提醒:“将军夫人,程大爷,您二位谁先请?”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的视线都投射在他们身上,影十一充斥着莫大的压力,甚至感觉胸口闷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太过紧张了,他开始不停地咳嗽,这时候倒想着拖延时间了。   “怎么,事到临头,你不会是要晕倒吧?我告诉你,这会儿你要是晕了,无论太医说什么我都不信,你肯定是装的。”程国公瞧见他这副咳喘的模样,顿时充满了警觉,语气不满地道。   影十一抬头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程国公不必忧心,哪怕我晕了,也是可以取血的。我原本就身子不好,何必要装?”   程国公听他语气这么硬,好像丝毫不害怕,而且说得也在理,并不是要逃避的状态,也只能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影十一的视线悄悄扫过大殿上的众人,他咳得更加严重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嘿,这是被程国公给气得吧。咳成这样,要是命没了,这滴血验亲也没啥作用。”于钟啧嘴,他似乎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在旁边说风凉话。   当然他这种行为,又惹来程国公的白眼,显然觉得于钟又是在偏帮了。   “姜院判,你去替程亭钰诊脉吧,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皇上比谁都着急,他很想快些知道结果,但若程亭钰真的不是程家的种,那九五之尊就要不踏实了。   原本程国公没说出这个猜测时,皇上只当看热闹,甚至还在心底笑话程宗然。   娶到了江扬赵氏的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连亲生儿子都没有。   可如今牵扯到皇嗣,甚至还是已死的前太子大哥的儿子,如果真是如此,只怕朝中会有老臣人心不齐,毕竟前太子的子嗣也算是正统。   姜院判走过来,有太监依然呈上座椅,让他们在殿内坐下。   影十一将手放在桌上,面色坦然,毕竟为了伪装主子,他也没忘了吃装病的药,无论谁来都查不出来。   再者姜院判与主子交好,之前几次帮忙遮掩,这回的确没什么好怕。   姜院判仔细诊脉之后,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程亭钰”的鼻尖处晃了晃,明显是让他闻嗅什么,隔了片刻,他的面色就从苍白缓和了几分,明显精神了一些。   “皇上,可以了。”姜院判汇报。   “姜院判,您给他闻了什么啊?药性会不会影响之后的滴血验亲。”程国公很紧张,连忙问了一句。   姜院判直接将瓷瓶抛了过去,“提神醒脑的,主药是薄荷草,你可以带去给其他大夫看。”   程国公接了过来,直接打开嗅了一口,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确让人清醒了不少。   “开始吧。”皇上摆摆手。   影十一走上前,接过太监手中的匕首,轻轻划了一道,一滴血流进水盆里,他似乎怕不够似的,连续几次将受伤的手指放入水盆里,让血留的更多。   “够了。”   很快太监又把水盆端到赵雅茹面前,她略有迟疑,一直紧盯着她的程国公,马上开口奚落:“怎么,事情要败露了,所以不敢了?”   赵雅茹冷笑了一声,“我只是嫌弃他用过的匕首而已。”   很快,太监又换了一把,她才接过割开自己的手指,流下一滴血。   众人紧盯着铜盆里的情况,那两团血液滑落到一起,慢慢融合到一起。   “融了,怎么可能?”程国公亲眼看见融在一起,整个人都楚瑜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他瞪大了眼睛,嘴里不停地喊着不可能。   “你们明明不是亲母子,哪有亲娘对儿子这么狠的,我不信。肯定是有什么出差错了,皇上,老臣恳请再做一次滴血……”   或许是太难以置信,他整个人状若疯癫,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倒是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盆水不可能有问题,毕竟这是薛德亲自准备的,端过来之后,这对母子俩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滴血,完全没有作假的可能。   “呵,我就知道这小老儿输不起,人家是亲母子。你到底什么心理,儿子都死了,还偏要说孙子不是亲的,也不怕程将军半夜从地底下爬出来,向你索命。”于钟竭尽所能地说着风凉话,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   程国公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竟然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姜院判立刻上前,拿出另一个瓷瓶,放在他鼻尖下轻晃。   片刻之后,程国公就悠悠转醒,只是刚睁开眼,看到赵雅茹母子,瞬间又变得十分痛苦,眼看要第二次晕倒,姜院判连忙把瓷瓶凑近了些。   这次可不是什么清幽的薄荷味,而是刺鼻的臭味儿,他瞬间被熏得清醒了,想晕倒逃避都不可能了。   “皇上,臣妇恳请对程国公降罪,臣妇出身江扬赵氏,对名声看得最重。他竟然做出此等污蔑,简直不看为人父为人祖父,是程家的耻辱。”赵雅茹立刻扬高了声音,义正言辞地道。   皇上问:“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他?”   赵雅茹都已经把江扬赵氏搬出来了,皇上自然不可能轻视,况且她说的也是实情,程国公简直没事找事,他千不该万不该,在程亭钰的身份上做文章,还牵扯出前朝太子,这也让皇上十分不悦。   “程国公如此行事,质疑程亭钰的身份,甚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惜牵扯出那位,想引起皇上的重视,完全是一场豪赌。就是为了帮助程世子脱困,他知道程世子派人放火,想要置人于死地这罪名逃脱不掉,又有宗然的临终遗言,皇上定然不轻饶他,为此程国公就想来个釜底抽薪,只要程亭钰不是程家人,那程世子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为此,臣妇提议,剥夺程宗兴的世子之位。”赵雅茹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几乎每一句话都踩在程国公的敏感神经上,都快把他逼出神经病了。   “你一介妇人,这种事情岂是你能说的?”他当场就气得跳脚。   “剥夺了他的世子之位,难道要让程亭钰当世子吗?我不同意,我还是觉得程亭钰是假的,根本不是你和程宗然的孩子!”   程国公显然是没办法了,这话说得已经属于耍赖的程度。   “啧啧,这老头儿真逗,事实都摆在面前了,却还死不承认,只想着污蔑别人,却不想承担被拆穿的后果,哪有这种好事儿啊。”于钟忍不住吐槽起来,丝毫不怕被人听见,甚至他还故意说得很大声,显然就是想让程国公听到。   “怎么哪儿都有你,这是我们程家的事儿,你一个外人说起来还没完了是吧?武鸣将军,请你管好你下属的嘴,这里不是北疆,不是你们作威作福的地方。”程国公就觉得脑子快要被气炸了,火气涌上头,话说得也相当难听。   原本一直沉默看戏的武鸣,一听这话,瞬间就扭头看向他,眼神微冷。   “嘿,我说你这个老匹夫,玩不起就开始胡乱攀咬是吧?皇上都没让我闭嘴,你就一直命令我,你才是作威作福吧!”于钟立刻不干了,直接扬高声音喷了回去。   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武鸣伸手拦住了。   “皇上,臣本不想理会别家的事情,不过程国公既然已经将这盆脏水泼过来了,若是臣不多说几句,将军夫人提议撤掉程宗兴的世子之位,这非常合理,但是程国公不愿意让程亭钰当世子,自然也要考虑他的心情,依臣所见,不如不立下一代世子,等程国公百年之后,收回程家爵位和府邸,自此再无程国公府,想必国公爷也不必为了帮小儿子,成日谋算孙子,这样也算是给程将军一个交代了。”   许久没开口的武鸣,一说话就是惊天之语,直接把程国公噎得翻白眼。   这哪是出谋划策,分明就是釜底抽薪。   爵位都没了,那他还争个屁。   他已经后悔来告发此事了,非但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要将祖辈稳定江山得来的爵位弄没了,若是他百年之后,去了阴曹地府都没法跟列祖列宗交代。   “你勿要信口胡说,撤爵位这种事情,岂是你能提的?”程国公当场大喊,甚至都喊破音了,足见他的惊慌程度。   武鸣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再多话,显然方才那句只是为了刺他,并不想多搭理这种人,程国公也不配让他多费口舌。   “皇上,草民觉得武鸣将军说得甚是有理。程国公如此待我,草民已心如死灰,明明我们是亲祖孙,可是他为了二叔,却能干出这种杀人放火、信口雌黄的污糟事儿,甚至还连累母亲的名声。若是父亲泉下有知,恐怕不得安息。”   “草民儿时,祖父也甚是疼爱我,可为了这么个爵位,他就变得面目全非,可见爵位于程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让一个家散了,不如就彻底割舍。”   程国公见武鸣不再吭声,还以为他是怕了,不敢再呛声,正忍不住得意,只见程亭钰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说着不要爵位一事儿,完全是真情实感。   “程亭钰,此话当真?”就连皇上都没忍住,惊讶地问出口。   主要是太过惊奇了,国公这个头衔可不是一般的爵位,除了异姓王之外,国公就是最大的,他们能享受到的特权和福利十分丰厚,而且一旦丢失了这个爵位,就代表程家被踢出了世家圈子。   如今程家已经没有能靠得上的人才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和酒囊饭袋,完全不可能支撑起他们夺得第二个爵位,只要失去国公这个位置,就彻底沦为笑柄。   “当真。”“程亭钰”毫不犹豫地点头。   “如果朕说撤了程宗兴的世子之位,把这个位置给你呢?”皇上再问。   “恕草民不识好歹地拒绝,祖父和二叔为了这爵位,已经从人变成了恶鬼,都能对至亲之人挥刀相向,草民不想变成那样,宁愿孑然一身,当一个白身。”他毫不犹豫,比之前拒绝的语气更加认真了。   “程亭钰,你敢?这是程家列祖列宗靠鲜血和生命争来,你亲爹更是在战场上以命相搏,不给程家丢脸,想要家族再上一层,你这是忤逆不孝啊!”程国公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在光明殿上,此刻他就想冲上去,狠狠地给这孽畜两巴掌。   “程亭钰”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程国公,语气嘲讽地道:“祖父这是在说什么话?您都说了,我不是父亲的亲儿子,要和他交代什么呀?还是您去和他交代吧,诬陷他唯一的孩子,还牵扯出他的发妻。若是程家基业倒了,最该怪的也是您,因为你无能而不自知,父亲无论争来多少荣光,都有你在拖后腿,替他败的干干净净,不是吗?”   他这么一说,倒是瞬间又勾出程国公另一件伤心往事。   当初程宗然英勇善战,经常打胜仗,虽然被皇上忌惮,但那时候皇上根基不问,朝中大臣并未全部收拢,不少权臣想要给程宗然请功,让他也封个爵位当当。   皇上死活不同意,他不能容忍程宗然当侯爷,况且以程宗然的立功速度,以后晋升国公甚至是异姓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后来权臣们后退一步,那就把程家的爵位往上抬一抬,让程家从国公变成异姓王。   皇上当时只说是考虑,但是看他没有一口回绝的架势,众人都觉得有希望。   甚至当时望京城已经传出来,程国公也变成王爷了,还有诸多人来贺喜。   只是在这种关键时刻,程家却直接掉链子,程国公和程宗兴父子俩在望京最大的妓院嫖妓,还为了争同一个花魁大打出手,闹得满城皆知,所有人都看他们的笑话。   这种虽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但着实太丢人现眼了,连那些权臣都不好再张口了。   就程国公这种人也不配当异姓王啊,为此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闭了嘴,程国公的王爷美梦就这么飞了。   如今程亭钰提起,简直是又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   明明触手可及,可是却在临门一脚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足见他有多懊恼,可以列为人生最大的遗憾。 第099章 削爵成功   九五之尊忍不住轻咳一声,当初程家之事,自然有他的手笔。   程宗然原本就不是好色之徒,又娶了赵雅茹为妻,连个通房都没有,明显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哪怕他派人去色诱,也于事无补,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徒惹一肚子火气。   反而是程国公和程宗兴这父子俩,一脉相承,稍微诱惑一番就上钩了。   哪怕当时程国公还惦记着,程家晋升爵位到了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岔子,但是等几杯黄汤灌下肚,再有花魁上前说上几句俏皮话,他就完全陷入温柔乡了。   至于程宗兴那就更好办了,他之前就与花魁好上了,当时有程将军在,程家如日中天,诸多人送礼送银子,程宗然自然不会收,不过程宗兴可不怕这些,来者不拒。   哪怕那些人所求之事,他根本办不到,也有恃无恐。   他大哥是英勇大将军,皇上都得仪仗他办事,谁敢动他?   有了银子之后,就经常来花魁这里坐,已经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在花魁与程国公欢好之时,程宗兴也被人引来了,还被灌了几杯好酒,喝得晕晕乎乎,又有人不停起哄,他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当听说花魁被其他人包了,他十分气愤,直接洒下大把银票,让老鸨把花魁叫过来陪他,可是花魁支吾着说不是银子的事情。   周围人再次起哄,把他捧上天,说程家都要成异姓王了,这望京城里,除了皇宫和皇族勋贵,还有谁能越过他去。   程宗兴被人这么捧上天,脑子更加不清醒了,当场就要往花魁的房间去。   走到半道上,还有人丢给他一把剑,直言不带兵器怎么彰显威风,就算不用见血,至少也能杀杀那人的威风。   程宗兴稀里糊涂就把剑接了过来,一路往楼上走,身后的人吆三喝四的,闹得连左右妓院的人都知晓了,大家都过来看。   一时之间跟在他身后的人众多,乌泱泱一片,来势汹汹。   到了花魁的屋外,他一脚踹开房门,大叫着:“哪家的淫、贼,给我滚出来,花魁岂是你这种宵小之辈能睡的?”   当时程国公激战正酣,结果被这么一吓,浑身哆嗦了一下,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就差翻白眼晕了过去。   “爷,你没事儿吧?别怕,是程国公府的二少爷来了,妾与他说几句,他就不会追究了。”花魁连忙拍着他的胸口,轻声安抚。   不知是忘了,还是急于安慰人,反正她只给自己盖上了,而程国公就保持着光屁股的造型,映入众人的眼帘之中。   程国公原本十分惊慌,结果听到花魁提出来者是谁时,瞬间恐惧散去,羞恼涌上心头。   但是他不敢吭声,反而趴在床上遮住脸,生怕别人看见他是谁。   花魁立刻轻声细语地安抚程宗兴,可惜程宗兴看到他们滚在一起的画面,简直怒火中烧,花魁此刻显得越温柔,就越让他觉得,在花魁的眼中,他不如床上这个老货,完全是火上浇油,起了反作用。   “我当是什么青年才俊,能让花魁放弃数万金银,放弃我这个未来世子,去陪他睡觉。原来竟是个癞皮狗老货,笑死个人了。”   程国公后背还露在外面,自然都看见了他的状态,那松垮的皮肤以及松散的肉,彰显着这不是一个年轻人,反而是赏了年纪的。   他这声嘲讽过后,顿时跟上来看热闹的人全都笑了,还有人挤在人群里各种奚落,说出的话越发难听。   “这么老的男人,花魁也能下得了嘴,我说胭脂姑娘,他让你感到快乐了吗?”   “哪怕趴着都能看见啤酒肚,都开始长老人斑了吧?”   众人这么嬉笑之后,程国公似乎才想起来,连忙伸手在床上摸着,显然是想找被子盖上,但是又怕知道他是谁,连头都不敢抬。   “哎哟,这老货还知道害羞呢!”   程国公想要隐忍,等他们笑话完了,自然就会离开,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本来此事兴起,就是有人在故意捣乱,事成之前,哪怕两个当事人想退缩,都是不可能的。   一声声刺耳的嘲笑,越发明显,甚至有人蠢蠢欲动,要把这老货翻过面来,还有人建议把他直接吊在妓院外面,让街上的众人都来围观。   每当有人提出一条恶毒的建议,程宗兴就鼓掌表示支持,甚至还开始散银票,张狂得无法无天。   最终在程国公要被人抬起来,捆在竹竿上挂出去时,程国公忍不住了,直接从床上挑起,抓过一条被子披上。   “孽畜,带人滚出去!”他大声吼。   程宗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终于得意见到老货的脸,正是自己的亲爹,只不过此刻脸色暗沉如锅底,愤怒完全是浓郁得化不开。   “大胆,这老货还敢对未来世子爷发火,也不撒泼尿照照,看看自己长什么孬种样儿。”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滚,这是我爹!”程宗兴朝后大声吼了一句,瞬间就暴露了程国公的真实身份。   “啊,这是程国公?”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哎,方才程宗兴是不是说这老货一看就不中用,肯定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的?”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热情而又激烈地探讨着,根本不管那父子俩越变越差的脸色。   直到程国公忍不了,再次让这些人滚出去,程宗兴才把人撵出去。   程国公穿好衣服之后,一言不发地下了床,等一脚踢开门之后,就看见程宗兴守在门外,看到他出来,马上低头哈腰地喊了一声爹。   程国公一低头,看到他把剑还拿在手里,顿时脑子里嗡嗡作响。   程宗兴后知后觉,立刻撒开手,宝剑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程国公弯腰,直接捡了起来,举起宝剑就冲他而去。   “小畜生,我杀了你!”   “爹,饶命啊,儿子不知道那是您啊。您之前不是说去友人家喝酒了吗?怎么喝到妓院来了?”   “你闭嘴!”程国公挥剑就劈。   程宗兴马上歪头弯腰躲开,嘴里还不忘辩驳:“爹,不知者不罪啊,我真的不知道。你这去和友人喝酒,谁知道你能喝到胭脂姑娘的床上,难不成胭脂姑娘就是你的好友?那你也该早说啊——”   他扯着嗓子吼道,彰显着自己的无辜。   程国公却是越听火气越大,这逆子究竟在胡吣什么东西,把他这点老底都给揭开了,以后还怎么在望京城里混。   “老子打死你!”程国公发现剑并不好用,挥了那么多下,一次都没砍到人。   主要是他也下不了手,直接用剑砍亲儿子,还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没办法,他当场就把剑丢了,抄起一把椅子,直接砸了过去。   这明显很好使,他没什么顾忌,砸一下也死不了人,竟是一击必中,直接砸在了程宗兴的小腿上,顿时他就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程国公刚要追上去,就有好事者把程宗兴拉起来,还带着他往外面跑。   一直等跑到了大街上,那好事者才松开手,程国公追出来的时候,本以为程宗兴已经跑远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又趴倒在地上,完全不知什么情况。   当时他情绪上头,根本没多考虑,冲上去直接对着程宗兴拳打脚踢,让无数人看了一场大笑话。   实际上等后来父子俩复盘的时候,才知道,程宗兴被人领到大街上,本来准备往府里跑的,但是不知道从哪儿射出来一块小石子,直中他的膝盖,当场疼得他龇牙咧嘴,直接趴倒在地,一动不能动,才有了后面程国公打不还手的场景。   程国公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布好的局,要他们父子相残,还是为了一个妓女。   可惜那时候已经晚了,望京城都传遍了,他们父子争风吃醋的流言,甚至还有人直接请了说书先生,把此事编成了故事,在茶楼里说了个痛快。   让那些平头百姓们都知道了此事,虽说故事里的名姓都改了,但是程家父子俩那日闹得太大,大街上最多的就是贩夫走卒,自然无数人看见,早就通过口口相传,闹得众人皆知了。   至于改成茶楼故事,只是更增加了热度,加深了记忆,让这个故事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每当有人想整程家的时候,那段时间茶楼里就会把这段故事拉出来说,再被人笑话一次。   程国公露出了痛苦面具,显然是回忆起那些年的不堪,说起来程宗然还在世的时候,那些收买茶楼笑话他们的人,还都知道要等程宗然离开望京再行动,可是程宗然死了之后,他们简直更无法无天,想哪天收买就哪天收买。   失去程宗然的程家,完全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被笑话了也无力反抗。   “小畜生,你敢提此事,如今是说世子之位,与那些事何干,程家一直都是国公,未曾有晋升一说!”他气得面色青白,甚至直接开始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够呛。   “皇上,还请您看在父亲临终遗言的份上,能满足草民这个请求。”“程亭钰”跪了下来,直接行了个大礼,十分的郑重其事。   “你的请求就是削了程家的爵位?”皇上再问一次。   “是。”   “程家的功勋里面,也有你父亲的一份,你舍得吗?”九五之尊又问。   “程亭钰”苦笑:“皇上这么说,恐怕别人并不这么想。祖父必然认为这是祖宗闯下的基业,与父亲无关,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待我。”   “朕可以立你为世子,并且将二房圈进,不允许他们进入城内。”皇上沉思片刻之后,又给了一个建议。   倒不是他突然善良,而是撤了程家的爵位,只怕他也要被戳脊梁骨,苛待有功之臣的后代。   程宗然死了,结果爵位都没能传到他那一辈儿,就没了,这要是让史官记录下来,着实难看。   “皇上,草民知道您的苦心。但是草民一身病体,走几步路就咳喘,柔弱得像个闺阁小姐,国公府交到草民手里又如何,不过是墮了先祖和父亲的名声罢了,徒惹笑话。不如就在快要日薄西山时收尾,也勉强留个好颜面,否则真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再收场,只怕更难看。”影十一装得像模像样,他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再加上殿上之人,并没有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所以根本发现不了,其实他是个赝品。   “此事——”皇上似乎还有些迟疑。   影十一紧接着道:“若是其他人误会,可让草民去解释。草民心迹已明。”   “既然你如此决心,朕自然不好拂你的意。薛德,传召两位丞相进宫。”   “皇上,不可啊,万万不可!我程家上下总共一百多口,其他人皆不同意。他才一个人,就这么张口胡说,怎么能听他胡言?”   程国公就差对着九五之尊开骂了,这狗皇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程亭钰说削爵位就削,他算什么东西,又不是太上皇,皇上做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当然实际上他也能猜出几分,皇上巴不得这天下的大世家,全都妻离子散了,那么之前分配给他们的土地、房屋都能充公了,就算这些拿不回来,之后也不用再给他们发钱了。   这些爵位,有一个算一个,朝廷都是要发钱的,虽然是百姓税收,但是程家又不是皇上的亲人,他一点都不想养。   就像程国公府这样,程宗然这么意思,现存的四代同堂几个男人,没一个对朝廷有用的,完全就是在养废物,皇上是巴不得一分钱都不掏。   程国公见皇上不说话,好似没听到一般,又把炮火开向武鸣二人。   “你二人不愧是从北疆出来的,常年与北魏打交道,只怕把他们那些土匪窝子的坏习气,学得十全十,别人家的事情,干卿何事,为何左一句右一句,没完没了说个不停,惹人厌烦,我看——”   如今这局面,程家的国公之位都快丢了,直接变成白身,这对程国公而言,莫过于致命的打击,简直比死还难受。   都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自然没什么理智可言,不过他也知道皇上不能骂,更不敢刺激程亭钰了,万一惹恼了这小畜生,他再说一些更加匪夷所思之事,比如要他们全家挨杖责什么的,那可更加不可挽回了。   因此他只敢把火泄到武鸣二人身上,他可记得,要不是于钟不停地撺掇维护程亭钰,武鸣更是直接提出那种鬼建议,程亭钰也不可能被引导成这样。   “咔咔——”于钟忽然抬起手,开始捏起了拳头,骨节碰撞时发出了轻微的细响,这在大殿内听得尤为清晰。   程国公叫骂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声音变弱了,其实也退缩了许多。   “皇上,程国公这么叫骂,看起来不只是殿前失仪,而是像要行刺的。微臣和离怀疑,他怀有不臣之心,请求暂时将他捆起来观察,免得他突发疯病。”于钟真诚地建议。   程国公气得跳脚,张嘴似乎要骂得更难听,但是他一转头,察觉到皇上诡异的沉默,瞬间不敢骂了。   经过方才那一番波折,皇上明显彻底不信任他,甚至还对他十分厌恶,已经生出要站在程亭钰那边的心思,他如果再这么上蹿下跳,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他彻底闭上了嘴,殿内也恢复了一片寂静。   “于爱卿,看样子是你多虑了,程国公已经冷静下来了。”皇上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是在调侃。   于钟立刻拱手:“皇上所言甚是,是臣误会了。”   “皇上,刺客既已伏法,臣等告退。”武鸣主动请辞,显然是不想再掺和进程家的事情里面去了。   倒是于钟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不情愿的神色,他还想看热闹呢。   不过老大已经发话,他自然也不可能留下来,只是跟在后面行礼。   “两位爱卿,不等结果出来再离开吗?也算是有始有终。”皇上轻声询问了一句。   “微臣对别家的事情不感兴趣。”武鸣直接拒绝,迟疑片刻后,又再次开口:“再说程国公情绪激动,看见谁就想咬谁,臣看见疯狗的时候,都会自动远离,免得被误伤。”   显然他对程国公之前的辱骂,也十分不满,这回直接点名道姓地讽刺。   程国公立刻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却看到于钟冲他龇牙一笑,透着一股阴冷,当下他也不敢造次。   皇上刚想回复,就见一个大太监走上前,对他示意一下,显然是有悄悄话要说。   九五之尊摆摆手,大太监凑到他耳边轻语几句。   “胡闹!娉婷太不像话了!”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声呵斥一句。   众人皆是微惊,竟然听到了五公主的名讳,很显然这位嚣张跋扈的公主,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太监又凑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皇上沉默片刻,显然在思考,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   “程亭钰,你妻子如今正在宫中,她与五公主一起吃茶。今日你要削爵一事,是否要和她商量一番?你岳父那里,也该通知一声才是。”皇上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殿内为之一静,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程国公:“皇上说得是,一定要叫她过来。她当初嫁的可是程国公府,结果还没个子嗣,就变成了白身,这让她如何受得了。再者说温博翰那老东西——”   他说得过于兴奋了,直接把平时嘀咕温博翰的称呼喊了出来,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刻是想和温家统一战线,立刻改口。   “温大人是礼部侍郎,平日最终礼节。人家千娇百宠养好嫡姑娘,结果嫁过来才一年就受这种罪,谁受得了。这分明就是骗婚了。”程国公喋喋不休地说着。   影十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了抬眼皮,朝着于钟二人的方向看过去。   武鸣似乎觉得无聊,轻点两下腿侧,又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让程亭钰说。”皇上阻断了激动的程国公,甚至想翻白眼。   又不是你娘子,你激动个屁。   “夫妻荣辱与共,此等重要之事,自然要她在身边一起见证。至于岳丈一家,就不必请了,之后草民会去负荆请罪。”影十一斩钉截铁地道。   “可。”皇上点头同意了,立刻就有小太监前去传人。   ***   清芳殿内,温明蕴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虽说三五不时有人送消息过来,但并不及时,而且剧情跌宕起伏,牵扯甚广。   先是指认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之后武鸣又来了,还杀了一个间谍,正好是其中的证人之一,瞬间推翻了程国公的指正。   后面滴血验亲也通过了,而如今有人来传召她,证明又有别的事情发生。   “程夫人,奴才小辉子,您快跟奴才来,皇上传召,这一路上奴才跟您说说光明殿里发生的后续。”小辉子冲她行了一礼,便立刻要带她走。   温明蕴理了理发髻,就快步跟上。   外面已经有轿辇在等着,左右护着的宫人全是五公主的心腹,显然是让小辉子安心给温明蕴通风报信。   快到光明殿门口时,五公主已经在等着她了。   “程亭钰对削爵一事十分坚持,我本来是不想牵扯你出来,免得你受牵连。不过程亭钰已经稳操胜券了,父皇也显然站在他那边,对削掉程家的爵位喜闻乐见,所以应该没什么牵扯了。我是想你近距离去看看武鸣将军。”   “那位战神也在啊,之前只能远观,这回可是个好机会。你仔细瞧瞧他,看看他到底和常人有哪里不同!”五公主忍不住说道。   温明蕴原本有些忐忑的情绪,听到五公主这番话,瞬间就放下心来,甚至脸上还忍不住带了几分笑容。   “哪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温明蕴调侃道。   “嘿,你怎么知道?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脸,谁知道他几张嘴,说不定他额头上还多长了一只眼睛呢,所以天赋神勇,以一己之力挑破北魏营帐,夺得战神之名!”   五公主明显不信,她撅着嘴,着实有些费解。   由于北魏之前经常要挑战大烨猛将,后来武鸣领人回来之后,这活儿就都交给了北疆将士们。   武鸣经常被传召进宫,五公主自然也在宴席上见过他,基本上很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几乎从头到脚都观察得相当仔细。   可是她却根本看不透他,这个男人除了那只眼睛和头发,以及双手之外,其余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探寻,哪怕她看得再仔细,也不过是白搭。   甚至因为看得太久太认真了,最后眼睛睁得太累,眼泪倒是汹涌不止。   而这一幕,也不知道被谁告诉了皇上,皇上吓得一激灵,连夜召她过去训话。   勒令她不允许把坏主意打到武鸣身上,当时皇上说得话还挺吓人的。   “哪怕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你也不能对他产生非分之想,望京对北疆施压多次,百姓中早有传言,恐怕武鸣也早就怀恨在心,正愁没什么借口呢。你若是这时候对他出手,想要睡他,他就有了出师之名,堂堂公主竟然要侮辱他,父皇可兜不住!”   或许是晚宴上吃多了几杯酒,又或许是大晚上总容易让人心底防线变低,在这个最宠爱的女儿面前,皇上忍不住说了几句真心话。   就算是武鸣带着北疆进京的人只有两百,但是皇帝也丝毫不敢小瞧他。   哪怕望京驻军五万,他随时拿令牌能快速调来更多的守军,可是他也不敢赌。   这可是武鸣啊,被封为战神的男人,在那种苛刻条件下,一力杀进敌营,用抢尖挑起敌军将领头颅的人。   在他身上,人数根本不算什么,发生奇迹才是合情合理的。   五公主再三保证不会的,她只是好奇,并不是想睡人家。   等皇上终于要放她离开时,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九五之尊,忽然轻声开口:“娉婷,朕之前看到你哭了?你是不是很想得到他,但是他真不行,父皇完成不了你的心愿。”   显然皇上是误会了,她当时不过是眼睛干涩到流泪,而皇上则以为她是求而不得的眼泪。   那天晚上,父皇说的话,就像是一道魔咒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时不时地响起。   可是她又没人可说,只能憋着,但是如意不一样,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看完了,她们俩凑在一起说说武鸣的坏话,也不错啊。   “我去了。”温明蕴松开她的手,跟着小辉子进了光明偏殿。   偏殿内并无程亭钰的身影,只有程国公以及两位男子,还有一位气质甚佳的妇人。   温明蕴大致扫了一眼,就都对上了人。   戴面具的男人,自然是武鸣将军,另一位陌生武将,肯定是于钟了。   那位气质温和头发半百的妇人,自然就是她的婆婆,江扬赵氏。   “见过两位将军,见过夫人。”温明蕴轻轻福身行了一礼。   她完全忽视了程国公,表现得温和有礼,当然她已经知道赵雅茹不喜程亭钰一事,因此并没有叫母亲,而是克制地唤了夫人。   “夫人,听听这陌生的称呼,连街坊四邻都不如。程亭钰早就跟你说过吧,我就说他是野种,哪有亲生的这么狠。”程国公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非常不满地道。   “若真不是亲生的就好了,想必您上次的派人引起的火灾,我们若是报复回去,也不至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肖子孙了。”温明蕴偏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瞬间偏殿内寂静无声,程国公显然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强硬,而且还是在光明殿,这可是皇上的地盘。   虽然看起来,房间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但他可以肯定,处处都有皇上的眼线,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最后都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而温明蕴竟然如此大胆地暴露着自己的恶毒,连放火一事都大剌剌地说出来。   “你竟敢有这种心思?这么多人作见证,若是我们程家有个三长两短,可都是这毒妇派人行凶的!”程国公抬手指着人骂。   可是指到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原料费温明蕴早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他尴尬地放下手,只是怨恨地瞪着她。   “行啊,那我等着您。千万要记得,您得是被火烧了,我才认,其他方法我不认的。如果您实在恨我,也可以自己点把火自焚,栽赃到我头上来,我非常期待。”温明蕴勾了勾唇角,冲他阴冷一笑。   从温明蕴进来之后,于钟就一直在看戏,甚至因为她长得好,他还着实欣赏了一番。   之后凑到武鸣耳边,低声道:“程亭钰艳福不浅啊。”   武鸣没说话,只是伸手弹了一下,瞬间于钟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痛呼声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他的大脚趾都快掉了,也不知道老大是用什么暗器,但是碍于这是狗皇帝的地盘,他愣是不敢叫出声。   由于他的突然动作,其他人还都纷纷看向他,于钟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甩着胳膊笑着道:“我走走路,松快松快,你们继续。”   于钟忍着剧痛的脚趾,努力走得四平八稳,不让人看出他其实已经是半瘸了。   他的视线四处搜寻着,在这种地方,老大不可能用常见暗器。   最终他看到一点糕点渣捏成的小球躺在拐角处,忍不住憋气。   一块糕点的碎渣,就让他的脚趾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这还是人吗?   再说他也没说什么混账话啊,只不过是对程亭钰表达羡慕,难不成这个女人有所不妥当?   他重新坐了回去,若有似无地盯着温明蕴。   实际上武鸣说带他进宫,告诉他在望京布局的隐秘,可是这进宫的路上,武鸣都在说二人如何配合,杀掉那个老妇人丫鬟,并且栽赃成间谍,至于其他隐秘,他是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   不过老大布的局,明显就在程亭钰身上,否则不会三番五次出手相救,还要注意隐蔽,不想让人察觉。   之后他就听到了温明蕴对着程国公放得狠话,瞬间挺直了腰板,他竟然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杀气。   虽然那杀气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依然让人难以置信。   由于程国公缠着温明蕴,因此他盯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这是在诅咒我去死吗?”程国公抬手指着她。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什么脏东西,也配让我诅咒?”   “您还是别说话了,耐心等结果吧,不然之后去了皇上那里,我也要告你一状,虐待儿媳。”她直接搬出皇上,来堵他的嘴。   程国公虽然恼怒不已,但是温明蕴有恃无恐,他也只能闭嘴。   偏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温明蕴也总算有机会,再次打量殿内的人。   除了于钟之外,她对另外两人都很好奇。   虽说滴血验亲的结果出来了,但当时姜院判在场,他们夫妻俩早已与姜老头儿成了合作伙伴,这种事情他肯定能出手相帮。   程亭钰身上秘密太多,却不像个不孝子,若赵氏真是他亲娘,他怎会不让她去拜见。   若是真如程国公所说,赵氏知晓儿子被掉包一事,她又如何能忍得下来,常年居于静思庵,与其说是眼不见心不烦,更像是逃避。   至于那位武鸣将军,别说她了,全大烨朝和北魏两国人民,恐怕都对他有所好奇。   这样一个被人神化的人,注定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夫人,皇上让程大爷来和您说说话。”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   很快“程亭钰”就走了进来,显然是为了在太监面前表演,他快走了几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只是当他大步走进殿内,看到武鸣和于钟还没走时,脚步瞬间就变得僵硬了起来,两条腿都走不动路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温明蕴见他突如其来的发呆,忍不住皱了皱眉,立刻提醒道。   这小子演技不行啊,怎么在她面前频频出错,程亭钰到底是怎么选中他的?   “夫人,我请求皇上将程家的爵位削去,若是你和岳父怪罪,我自会去程府负荆请罪。若是你还有别的要求,能满足的,我一定都满足!”影十三一开始说前两句话的时候,舌头还有些打结,后面强迫自己把眼神收回来,才勉强顺溜了些。   不过好在他表现得既激动又愧疚,想必周围的人都能理解。   温明蕴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不过此时依然装作第一次听到,面露惊讶。   “哼,什么准备,恐怕你已经这么干了吧?你可别信这小畜生的鬼话,他根本没和你商量,还说什么尊重妻子,我看他完全想不起你姓甚名谁!”程国公不甘寂寞地跳出来。   实际上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他也不知道程亭钰和两位丞相,在皇上面前究竟是怎么说的,又是否统一了意见,总之若是能激起温明蕴的怒火,给这桩事来上些阻碍,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温明蕴看都没看他,而是紧盯着“程亭钰”的脸,鼓励地道:“此事的确重大,不过你无需担心我会不同意,那程家的国公之位,就算不撤掉,也轮不到你头上。当初我爹将我嫁于你之时,你就不是世子,除了姓程之外,也只是一介白身而已。如今削了程家的爵,你的身份仍然未变,我为何会怪你?”   “我爹一向通情达理,他就更不可能责怪你,根本不用负荆请罪。”   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殿内的众人看过去,就见温明蕴一双杏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端得那叫一个柔情似水,专一多情,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不提被她注视的人,就连旁观者都要怔愣片刻,感叹程亭钰的好运,恨不得以身代之。   然而被她盯着的影十三,十分的不解风情,要不是碍于还要把戏给演下去,他肯定已经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了。   完了完了,等他回去,又要遭殃了。   主子吃起醋来,可是非常不人道的。   小心眼的男人,真的很可怕。   “程亭钰”交代完,就又回到正殿,这回连程国公都被叫了过去。   很显然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很快削爵的圣旨就已经传了出来。   由于程国公残害长孙,而程宗然将军临终有托,让皇上照拂他的孩子。经程亭钰强烈要求,程家被削去“国公”爵位,收回所有国公特权,程家所有人五日内搬出国公府。   府内物品,除却宫中赏赐,其余物什可带走,至于御赐之物则追回转交程亭钰之手。程家长房一脉,若是三代之内有英才诞生,可恢复爵位。   这道圣旨被宣读出来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在心底嘲笑一声。   最后一句话,看起来是个巨大的甜枣,实际上等于放屁。   就程晏那个模样,根本不可能是英才,而她不可能生孩子,程亭钰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是个没有爵位的后代,也不知道能和哪家千金说亲。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已经盘算过一遍了,基本上确定皇上这就是画个大饼而已。   看得见,吃不着。   不过想必程亭钰也不稀罕,毕竟她能感觉到,他的野心很大,绝对不是一个国公府能困得住的。   “夫人,我们可以先离开了。”影十三拿到圣旨后,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与武鸣和于钟擦肩而过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无害得跟只小鸡崽子似的,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走吧。”   温明蕴离开偏殿,与五公主匆匆说上几句,就跟影十三一起离开。   现在可不是说私房话的时候,她把五公主牵扯进来,本来就不算好事儿,会让皇上产生不满。   赵雅茹也离开了偏殿,与他们相隔几步,静悄悄地往宫门外走。   武鸣和于钟拜别皇上,出来就瞧见这一幕,两人也默契地走在后头。   “老大,你看他们三口子多奇怪,明明是一家人,却像是陌生人,一句话都不说。难怪程家那老头儿没确切证据都敢七扯八扯,要是我也得怀疑。”他的声音不高。   不过依然惹来了武鸣的警告:“少说两句。”   于钟撇嘴,道:“您还真是卸磨杀驴,我就是那头蠢驴。”   他这回低声嘀咕着,完全含在嗓子里,根本不敢说清楚,模糊一片。   温明蕴走到马车旁,即将上车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要和我上车坐坐,聊上几句吗?”   赵雅茹站在另一辆朴素的马车旁,轻声细语地道。   温明蕴迟疑了片刻,下意识抬头想询问程亭钰的意见,又垂下了眼皮。   眼前这是假货,她就算询问也没用。   “夫人邀请,哪有托辞之礼。”温明蕴点头,立刻转身,麻利地上了她的马车。   赵雅茹的马车外观虽然朴素,但是内里却很舒适,整体以暗色为主,但里面的东西全是极其精贵的。   小桌子是上好的黄梨木,桌腿上的花纹还是请的木匠大师雕刻,坐垫更是蜀锦所制,茶水是碧螺春,熏香是价值千金的满生香。   哪怕她已经久居庵堂多年,依然还是那个生活精致的江扬赵氏。   “尝尝。”赵雅茹没急着说话,而是重新泡了两遍茶,给她倒上一杯。   温明蕴轻抿了一口,唇齿生香,的确不是普通的碧螺春。   “好茶,想必只能在夫人这里才能喝上一杯了。夫人找我所为何事?”温明蕴直奔主题。   “不介意坐我的马车回府吧?停留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安全。”赵雅茹问。   “自然,夫人随意。”   “你要与他说一声吗?”   温明蕴撩起车帘,冲着外面招了招,绿荷立刻凑了过来,她叮嘱了几句。   “走吧。”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起来,而影十三则傻傻地站在车旁,看着夫人乘坐别人的马车走了。   “哎。”他急匆匆地想追上去,却被绿荷拦了下来。   武鸣和于钟二人出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男人忍不住眯了眯眼,手指按着扳指,不停地转动着。   影十三一回头,就看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在背后,瞬间吓得一激灵,连忙一缩脖子,钻进了马车里。   无论如何,先保命要紧,夫人都已经派人来通知了,肯定是没有危险,再说还有影卫跟着,绝对万无一失。 第100章 床头秘密   于钟一脸稀奇地看着武鸣,隔着面具,虽然看不到将军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老大在烦躁,手上的玉扳指都快被搓出火来了。   “老大,你和这个程亭钰是什么关系?这么费尽周折也要保他,他这个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是你儿子啊?难道是你远房亲戚?”   等两人骑马离开皇宫之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不过武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于他的问题,只字未回,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于钟皱着眉头,转头打量他,就见那男人眼睛四处搜寻着,总之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甚至还快马加鞭地跑起来。   很快就超过了程家的马车,他理都未理。   “哎,老大,你跑那么快作甚?”于钟跟在后面拼命追,临了还回头看了一眼程家的马车,视线却被车帘挡住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二人的骑术都十分精湛,不过这里是望京,哪怕武鸣快马奔跑速度也在控制范围内,于钟很快便追上了。   “之前在殿内花那么大力气救了他,这不正是收买的好时机吗?哪怕不要马上去联络露了马脚,但好歹与人同行片刻,搭上几句话嘛。你这么快跑走,跟嫌弃他似的,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于钟喋喋不休地说道,他原本就擅长扮猪吃老虎,实际上对这些人情世故反而看得透。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弱鸡不值得亲自去拉拢?要不然我帮你去?”他骑马紧跟在身后。   “闭嘴!”武鸣冷喝一声,慢慢勒紧缰绳,马匹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于钟以为他想通了,乐呵呵地刚想继续开口提建议,就听他又吐出两个字:“噤声。”   于钟再不敢开口,只是乖乖跟着,一抬头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正是方才赵雅茹邀请温明蕴同乘的那辆。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心里的疑问疯狂胀大。   好家伙,放着程亭钰不搭理,却追着人家亲娘的马车走,里面还坐着人家夫人。   这里面的两位女眷,将军无论冲着谁,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马车内,一老一少两位女子慢悠悠地品茗,淡淡的茶香溢满车厢,顺着摇晃的车帘,轻轻飘出车外。   终于,赵雅茹放下了茶盏,低声开口:“程亭钰待你如何?”   她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不过若是本着婆母的身份,的确没什么不能问的。   温明蕴抬起眼皮,与她对视,轻轻一笑:“自是好的。他虽体弱,但脾气温和,做事慢条斯理,还比寻常男子体贴周全。”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并没有刻意说好话的意思,听起来就是在陈述事实,而且很舒服。   赵雅茹点点头,低垂着眼睑看向桌面,似乎有些出神。   “他的命是真硬啊。”良久,她感叹般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一愣,这句话明显不是夸奖,更像是诅咒。   赵雅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唏嘘,又有不甘,还有慈爱,很难想象她对程亭钰究竟抱着何种的感情。   “我的命更硬。”温明蕴漫不经心地道,完全不以为意。   这回换成赵雅茹愣住了,片刻后她勾了勾唇角,却没能笑出来,轻叹一声。   “那你俩也算良配了。”   “的确,天造地设。”温明蕴点头表示赞同,当即秀个恩爱。   赵雅茹又泡了一壶茶,她泡茶的时候很认真,眼神专注,原本被激起的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   仿佛养神一般,等她泡完茶,又变得心平气和。   “我来。”温明蕴接过茶壶,倒上两杯茶。   “夫人是想说他的身份问题吗?”她主动提到。   赵雅茹摇头:“他的身份那么复杂,我可说不清。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他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次她没有任何隐瞒,直言明了。   “滴血验亲?”温明蕴询问。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结果只是为了让其他人满意而已。”赵雅茹把玩着玉佩,似是很好奇地问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你,他并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大少爷,只是个程宗然从外面抱来的野种,生父不详,生母不堪,你还能和他过下去吗?”   她抬头看向温明蕴,认真注视着,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一般。   温明蕴挑眉,笑着问道:“为什么不会呢?他是我亲自挑的夫君,我相中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父母。或许还有其他条件,比如他有个身体康健的儿子,不用我生。至于夫人你所说的父母架势,甚至身份,我都不在乎,无论他后来变成什么样儿,我都能过得下去。”   “那如果连他儿子也是骗你的呢?程晏其实是抱来的野种呢?”赵雅茹步步紧逼。   “我只在乎程晏的存在,不用我生,还不被别人指着我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至于程晏究竟是谁生的,又是不是程亭钰的儿子,我真的不在乎。就算程晏这个借口没了,我还可以再抱一个伶俐的孩子来,给他充当儿子。我只是怕麻烦而已,不代表我愚蠢。”   “夫人,你其实问得这些不能作数的。程晏不是我怀胎十月生的,他之前是否被调换被替代,我都不在乎。您所受的那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   温明蕴的语气始终和气,像是在探讨今日的天气一般。   但是她每多说一句话,对面的女子脸色就苍白一分,眼眶也更加湿润一丝。   “是啊,你不能感同身受,我问错了。”赵雅茹有些怔怔地看着她,语气呆板地重复着她的话。   “你看中他这个人,不是他的父母家世,可是你应该知道,人是会变得。如果他变得你不认识了,你怎么办?”她又问。   或许是温明蕴的几句话戳中了赵雅茹,让她有些盘根问底的架势。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得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儿。”温明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给个笼统的答案。   “如果你生了孩子,他把你们的孩子,换成你至交好友的孩子呢?让他活命,可是你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任凭你如何寻找,都不知去向。”   也不知为什么,赵雅茹固执地想要在温明蕴这里找答案。   或许是之前温明蕴那句“看中了这个人,而不是家世与父母”戳中了她,让她觉得温明蕴选男人和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   温明蕴长叹了一口气:“夫人,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我不做这种假设,另外其实你已经给出了回答不是吗?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诉说,如果他变了,你会如何应对。无论对错,都没有回头路。”   虽然赵雅茹说得很笼统,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到了许多,关于程亭钰的身世。   真够狗血的,虽说不是狸猫换太子,却也算小世子换小太子了。   “我没有错。”原本有些脆弱的赵雅茹,听到这句话,立刻抬头反驳。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坚定不移。   温明蕴点头:“那就不要质疑自己,更不要回头看。除了痛苦和于事无补之外,什么都留不下。”   “停车。”   马车在路边悠然停下,车帘被撩起,温明蕴扶着红枫的手下车。   “驾——”身后的马车很快离开,逐渐远离。   温明蕴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得亏她穿得晚,前太子那会儿的动荡年代已经过去,这要是让她穿成赵雅茹,干脆一头磕死得了。   虽然她在车上说一些富含哲理的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心里都在想,这是什么样的狗屎人生。   亲儿子被老公给调换了,看样子还存着逼不得已的苦衷。   而赵雅茹对程亭钰这个所谓的“野种”也是感情复杂,明明应该是滔天的恨意,可是赵雅茹在车上,却从来没说过恨程亭钰,她更多的是责怪程宗然。   甚至提起程亭钰时,赵雅茹的眼神之中,除了负面情绪之外,还能看到几分柔软和慈爱,十分的复杂。   温明蕴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匹高头大马,戴着面具的武鸣将军十分好认,他显然也看到了温明蕴。   “吁——”男人并没有让马跑过来,而是忽然勒紧了缰绳,直接停下。   “老大,你真的为了追她啊,程亭钰只是幌子吗?”于钟紧跟其后停下马,一边打量温明蕴,一边啧啧称奇,嘴上还不忘调侃。   他这心里更是不停地嘀咕着:老大这跟着人家的举动,怎么看都透着不清白。   难道铁树要开花了?怎么还对着一个有夫之妇啊?   他是着实想不通,正犹豫着要不要张嘴劝一劝,倒不是他很有道德感,而是武鸣毕竟担着战神之名,若是和有夫之妇搞在一起,只怕皇室这帮废物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对两人的声誉都有极其不好的影响。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武鸣就已经开口吩咐道:“去买点烧饼过来。”   于钟已经做好“直言上谏”的准备,结果这句话让他有些发懵,下意识地下马,牵着缰绳往旁边铺子走。   不远处就有一排吃食铺子,卖烧饼、包子、小馄饨的等等。   他还没走过去,鼻尖处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气,让他空空如也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非常应景。   温明蕴被红枫搀扶着,站在街边,红枫忍不住不停地张望。   怎么回事儿,明明让程府马车跟在后头,为什么还不见踪影?   夫人干站在这里,也着实尴尬,她都在考虑是否要去隔壁茶楼坐一坐。   “不着急。”   “奴婢是怕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您。”红枫轻声开口。   这街边虽热闹,但是也经常有地痞无赖闲逛,就怕有人不长眼,还徒惹闲话。   “你怕什么,那位在这儿,别说地痞无赖,黑白无常都不敢来。”温明蕴轻笑一声,还开了个玩笑。   一直绷紧神经的红枫,因为太过紧张,都把一尊战神给自动忽略,如今被自家夫人一提醒,才瞬间反应过来,顿时眉开眼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夫人说得是。武鸣将军留在这里作甚?是看见夫人在此,所以——”红枫未说完,但是意思很明显。   “他应该是想吃烧饼了。”温明蕴抬了抬下巴。   果然,片刻后,就见于钟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提着烧饼走了过来。   程府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红枫立刻撩起车帘,临上车前,温明蕴回身,冲着武鸣轻轻点头致谢,才被搀扶着上车。   马车逐渐驶远,于钟手里的烧饼都举老半天了,也不见他接过。   “将军,您往哪儿看呢,烧饼在这儿呀!”于钟不满地提醒道。   他都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把那人的视线扭过来,当然他也只敢放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你自己吃吧。”武鸣甩下一句话,骑上马直接一甩马鞭就冲了出去。   “哎,你不吃让我去买作甚?老于我爱吃肉,不爱吃饼!”于钟急得大叫,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还举着烧饼,跟在后面猛追。   温明蕴上了马车之后,立刻问道:“不是让马车在后头跟着的吗?怎么半晌看不见你人?”   影十三坐在角落,努力将自己高大的身躯缩在一起,恨不得钻进缝里。   “属下、属下耽搁了,还请夫人责罚。”   他真是有苦没处说,他总不能说看见北疆两位将军,被人家给吓着了,根本不敢让马车走在他们前头吧。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弱小无助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直接挥挥手,表示不再追究。   只是可怜了影十三,那是两头不讨好。   当天程国公府被夺爵的圣旨一下,满城哗然,各大世家到处在打探消息。   温明蕴都收到不少拜帖,全被她一一回绝了,除了陈婕和温明珠派人过来问候,她才解释之外,其余统统不理会。   “小姨,您还好吗?”敏姐儿和薇姐儿走了过来,略有担心地看着她。   “我很好,最近家里肯定会乱,小姨就不留你们住下了。这是我给二姐写的信,你们帮我带给她。”   “好,我们一定送到。”   温明蕴起身,显然是要送她们,敏姐儿连忙阻拦:“小姨,你刚回来还是多休息,不用送。我和妹妹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她被这番话给逗笑了,依言没有起身,却把程晏叫了过来。   “送送你两位表妹吧。我都困了。”温明蕴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十分随意地指挥他。   程晏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看她一脸犯困的表情,还是领着两个小姑娘离开了,摆足了兄长的模样。   看着他们一大两小共同离开的背影,温明蕴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程亭钰身世不明,虽说这回滴血验亲蒙混过关,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只怕日后还会旧事重提。   幸好这混世魔王程晏,比之前懂事了许多,不然再加上个熊孩子,她应该劝程亭钰赶紧毁灭吧,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下去,她好逍遥守寡。   程家没了爵位,程国公的头衔也成了程老太爷,他出宫门的时候,是被几个太监抬出来的。   之前皇上让薛德宣旨的时候,直接把这个老太爷听得肝胆俱裂,晕倒在当场。   就连宫门快下钥了还没清醒,实在没法子,皇上也不可能留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儿,在宫里休养,只能让太监们把他给抬走,通知程家二房的人来接。   半夜,程亭钰穿着一身黑衣回来的时候,就见温明蕴躺在床上,呼吸平稳,显然睡得香甜。   桌上摆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在室内倾泻而下,这盏灯正是为他而留。   他迅速沐浴,往床边走。   显然两人同床共枕许久,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哪怕此刻只有她独自安眠,身旁仍然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来。   他轻手轻脚地躺下,很快身边人就察觉到了,慢慢贴了过来。   正是寒冬腊月,她更喜欢温暖的地方,而程亭钰的身上显然温度更高。   被温暖包裹的温明蕴,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仿佛回到了以前大学宿舍,冬季的周日,既不用起来晨跑,还有温暖的被窝可以待着,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醒了?”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温明蕴瞬间清醒,大学宿舍化为泡影,稍微一动弹就察觉到腰上横亘着一条手臂,显然来自于身边的男人,有力且温热,透着一股极强的生命力。   “你谁啊?”她没好气地道。   “替你暖被窝的夫君。”程亭钰一听她这语气,瞬间头皮发紧,态度软和下来,哄人的手段简直信手拈来。   温明蕴嗤笑一声,直接转身正对着他,抬手就去掐他的脸。   “我怎么不信呢?明明昨日我的夫君还不是这个样儿,我怀疑你是贼人假扮的!”她边说边加大了力气,仿佛在揉面一般。   程亭钰那张俊俏的脸,在她手里被捏成各种形状,鼻子一会儿弄成猪的模样,一会儿又被捏在一起,跟玩玩具似的。   “昨日让你受苦了,夫人,我已经知错了。”程亭钰连忙讨饶,伸手圈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腰,完全是安抚。   “滴血验亲是怎么回事儿?你当时在现场吗?”温明蕴终于松开手了。   男人的脸上瞬间红红的一片,明显是被她捏出来的。   “咦,你可真是不负小白脸之名,就这么掐几下,当场就留红印了。啧啧,程亭钰,你这种体质容易露马脚哎。”她看到之后,当场笑出了声,忍不住又掐了两把,瞬间她掐的地方又红了。   男人却不以为意:“除了你能这么掐,还有谁能摸到我的脸?完全不会露出马脚来,多谢夫人关心。”   他边说边把注意力放在手上,两只手放在她身上,从腰上逐渐往其他地方转移,掌心的触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锦被偶尔被掀开时,隐隐带出一股甜甜的馨香气息,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温明蕴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啧,说正经事儿,不要行这种不轨之举!回答问题。”   程亭钰不再乱摸,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道:“夫人无回我了,为夫只是见你太过劳累,想要帮你按摩一番,活血化瘀,提起醒神。”   温明蕴立刻丢给他一个白眼:“认真点。”   “滴血验亲的时候,姜院判也在场,自然是请他帮忙的。他借着诊脉的遮掩,把明矾放到影十三的手里,水中加了明矾,血液都会融在一起。”程亭钰认真解释道。   温明蕴点头,这算是解了她心头一大疑惑。   “还有呢?把你能交代的,就都交代了吧。”她倒是省事儿,不再一一询问,反而把难题抛给他,让他主动交代。   一副就看他想说多少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就要多少。   男人忍不住苦笑,整个人凑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脑门,发出“嘣——”的闷响。   温明蕴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撞我作甚?”   “我在赞叹夫人棋高一着。”   “昨日在马车里,赵氏与你说了什么?”他问。   温明蕴的眼神与他相对,男人脸上很认真,之前戏谑玩闹的表情全都收敛了起来,呼吸都放缓了,显然是有些紧张。   “她没说太多,只说你不是她生的。她很懂分寸,根本不可能瞎说别人的秘密。”温明蕴对赵雅茹的评价很高。   程亭钰点头:“程章那老家伙猜得挺准的,我的爹娘曾经贵不可言。”   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直接僵在当场,她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在飞速转动。   昨日的光明殿上,程国公后来牵扯到前太子一事,小辉子根本不敢泄露出去,五公主倒是敢说,只是当时情急,温明蕴知道得并不详尽。   原本她该一头雾水的,但是当程亭钰后半句话说出来之后,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犹如醍醐灌顶。   在古代,能以“贵不可言”形容的,唯有皇室正统。   “你——”温明蕴怔怔地看着他,显然很难想象,他顺口就将这样大的秘密说出来了。   怪不得程亭钰之前都把所有财产交给她了,对于他的真是身份却只字未提,原来是不能提。   简直要把这片天给捅破了。   温明蕴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她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一会儿是激动,男人愿意将这样大的秘密告诉她,而她离皇位夺嫡一事,竟然如此之近。   可之后又变成了懊恼,恐怕她离平静无恙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第101章 日有所思   “夫人,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中了,你可跑不掉。”程亭钰借机将她揽得更近了些,整个人几乎趴在她身上。   温明蕴抬眼瞪他:“这么大的秘密,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这是你问的啊。”程亭钰略显委屈。   “我问得是把你能说的事情交代一遍,谁让你把这种大事都说出来?”温明蕴的声音逐渐加高,显然情绪激动。   “贵不可言?这种牵扯到皇族血脉的事情,都是要掉脑袋的,你就这么告诉我,是不是想我死?”等提到“贵不可言”时,她又立刻放轻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当场就遭遇不测了。   “我把家财都散给你,儿子也都交到你手里,自然是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你说得也对,那方才那句不算,你就当我没说,你也没听到。”男人无比认真地道。   他的语气还颇有些委屈,仿佛眼前的女子是个超级大渣女一样,戏耍他一通之后提起裙子就跑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瞬间尴尬。   听他这番控诉,她的确像是新时代渣女,把男人的钱和后代都骗来了,最后还想知道人家的大秘密,男人也没隐瞒,偏偏等知道之后,发现这秘密太大了,知道了反而容易成为负担,她瞬间又后悔了,的确越想越渣。   “我听到了,这个秘密就肯定会守住。”温明蕴自然不可能当没听到,而是认真和他保证。   “我自然相信夫人,还有其他大秘密,夫人要听吗?”程亭钰完全蹬鼻子上脸。   “滚蛋!”温明蕴挥了挥手,想要推开他,结果却发现这男人黏得特别紧,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   “你离我远点!”她挥手抗议。   可惜抗议无效,温明蕴直接被他圈进怀里,就是一顿揉搓,好似疼不够一样。   明明大冷的天,可是有他这样火热的人在身旁,都让她出汗了。   ***   望京城里,程家的两房斗争,以及被削爵的故事,广为流传,很是热闹了一番。   但是时局总是瞬息万变的,很快世家大族们视线就转移了,因为皇上要将北魏公主叶丽莎纳入宫中了,并且直接晋升为二品妃,据说连封号都拟好了。   这种皇宫里的消息,温家已经彻底退出贵族圈,自然是收不到消息,还是程亭钰经常告知她,她才知晓。   “夫人,五公主来了。”红枫轻声通传。   温明蕴正歪在躺椅上晒太阳,一听此话,连忙起身。   “快请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五公主急匆匆地走过来,显然是不拿自己当客人。   温明蕴一见她,就满脸笑意,立刻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都出汗了。”温明蕴掏出锦帕,细细替她擦汗。   五公主一路骑马奔驰而来,手上还拿着马鞭,鼻尖都冒着细汗,一张脸红扑扑的,整个人似乎都快冒热气了。   “我和父皇大吵了一架,心里不痛快,直接从宫里骑马到你这儿了。”五公主撅着嘴,语气愤愤不平地道。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心里已然猜到是为了何事。   “为了叶丽莎?”   “嗯,除了她还能有谁。”五公主点头,没好气地道。   “她真是个脑子有坑的人,明明之前对谁都瞧不上,一副我们大烨没一个好男儿,连他们北魏勇士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样子。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甚至还奚落我,就喜欢大烨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   “结果如今呢,她摆那么高姿态,扭头就和我父皇好了。而且还是郎无情,她自己巴巴贴上来的。呸——”   五公主和叶丽莎是两国公主,性格又都是不饶人那种,再加上中间掺和着温明蕴,两位公主之间可谓是新仇加旧恨,看一眼都嫌晦气的程度。   偏偏如今叶丽莎成功勾搭上大烨皇帝,身份已然不同,日后更会进后宫,若是五公主还在皇宫里生活,那肯定是要经常碰面的。   “她是如何贴上皇上的?”温明蕴好奇地问道。   程亭钰对叶丽莎没什么好印象,因此对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提,只是告诉了她结果。   “哎,两国和谈进入停滞期,父皇就说办个宴席缓和一下气氛。那日晚宴,叶利扬说要北魏排练了一支舞,要献给父皇。舞女们全都蒙着面纱,穿着北魏传统服饰,十分的异域风情,当时我恰好在场,还想着这衣裳不穿在叶丽莎身上,其实还挺好看的。”   “虽然不符合大烨朝的规矩,还把那一群老学究气得面色发青,但是我觉得好看。领舞的那个女子,身体非常柔软,扭得跟条水蛇似的。她甚至还往父皇那边扭,当然由于殿上有侍卫在,北魏也不敢让舞女直接过去,免得弄出刺杀这种乌龙来。”   “只是当面纱揭开,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叶丽莎。她分明是条毒蛇,那双眼睛都快搓出火来了。”五公主才控诉开始,就完全停不下来,嘴巴都快说干了。   温明蕴立刻倒了杯茶给她,她举起茶盏“咕噜噜”灌下两大口。   “她跳了支舞,皇上就收用了?”温明蕴再问。   当今圣上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帝王,但并不急色,后宫之中更有那么多美人,别说跳舞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的美人也不在少数,皇上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支舞就被敌国公主给勾到手了。   “没有,父皇又不是没见过跳得比她好的舞。但是就奇怪在这里,父皇直接拒绝了,哪怕叶利扬拖出北魏,说要两国和亲,他也没同意。可宴席中途,父皇离席了,等他再回来之后,竟然主动提及要收叶丽莎,而且看向她的眼神就很——”   五公主回想起当时那一幕,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看起来像是苦瓜脸一般,十分的嫌弃。   “不正经。”   “那时候父皇看向叶丽莎,就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充满了欲望的眼神。我不可能看错的。”五公主非常认真地补充道。   她就不是正经人,身边常年养着男宠,对这种男欢女爱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了,所以当场就明白,皇上收用叶丽莎,是来自于身体的欲望。   温明蕴轻吸一口气,脑子里仔细一通盘算,瞬间明白过来了。   “皇上离席期间,叶丽莎也跟着走了?”   “嗯,我一直紧盯着她,见她离开还让宫人跟上去,不让她得逞。可是我的宫人却被撵了回来,他们还是见了面。”五公主攥紧了拳头,想起来就来火。   “在宫里,谁敢撵你的宫人,叶丽莎应该没这个本事吧?难道她直接动手了?”温明蕴不解。   五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虽是公主,可是地位却比一般皇子还要高,连锦衣卫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北魏如今正想和谈,又有武鸣将军压制着,态度已经完全不像当初那么嚣张跋扈了,叶丽莎应该不敢直接起冲突。   “不是叶丽莎,是父皇撵走的。我的宫人说,当时父皇也拒绝叶丽莎了,可是两人说了几句话,父皇的态度就变了,直接撵宫人离开,反而领着叶丽莎去了偏殿。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也能猜到。”五公主摇头,轻叹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直接嗤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温明蕴更加好奇了:“他们说了什么?能让皇上直接改变主意?”   “重点就在这儿,说得就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素柔,你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跟如意说一遍。”五公主一抬手。   留在这里伺候的大宫女,正是素柔。   素柔福了福身,便轻声细语地描述起当时的情况来:“奴婢拦住北魏公主,皇上也发现了,就劝她回去,但是北魏公主说什么敬仰皇上见多识广,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鬓边戴的海棠花,还是进了望京城才认识的。”   “她说完就把海棠花摘了下来,要递给皇上看,皇上推拒。北魏公主就又说了一堆,全是夸赞海棠花的,还学了几句文人的诗词,她都没记熟,说得磕磕巴巴,皇上便替她补上了。奴婢以为她说够就结束了,她感叹了一句,花瓣都被她弄出皱痕了,没有刚开始那么好看。”   “说完她就告退,可是皇上却拦住她了,还说偏殿就有新开的海棠,摘一朵给她。北魏公主看向奴婢,神色为难,皇上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素柔完全训练有素,说话时详略得当,完全将当时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温明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朵海棠花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奴婢仔细瞧了,海棠花冬季不开,像她头上那朵应是花匠放在暖房里勉强养出来的。那朵海棠并不算全开,而且花朵也不大,肯定不如应季海棠。”素柔仔细回答。   “那你可曾闻到什么奇异的味道?”温明蕴又问。   “不曾。”素柔摇头。   五公主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是怀疑那朵海棠花有古怪?”   温明蕴点头:“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若真想收用叶丽莎,之前北魏提出来的时候,他不用拒绝,直接顺水推舟应下便是。可这当着众人的面儿拒绝,之后又和叶丽莎——”   她在这里故意停顿片刻,虽说五公主不会外传,但是有些话她还是不能说出口。   “的确有些不正常。”   五公主听到她的支持,顿时一拍大腿:“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我真觉得父皇奇怪,可是那朵海棠花看不出什么东西,素柔又不是大夫,若不然我想法子弄来,让太医们瞧一瞧?我看上面十有八九放了什么古怪的东西,类似催情药,能诱人心智。”   “诱人心智,长久有效吗?”温明蕴反问了一句。   五公主眨眨眼,这她哪能肯定?   况且诱人心智的药,不吃下去,就这么短暂的接触,就有有效吗?她还完全没证据的情况下,几乎跟瞎编没什么区别了。   “我不知道,应该很难吧。”五公主顿时泄气了,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副懒散的模样。   “或许什么药都没有,纯粹是父皇迷恋上她了。毕竟之前在殿前拒绝得那么干脆,当时两人离得远,他可能没看清楚。但是等离席期间,凑得近了,父皇才发现叶丽莎其实长得很好看呢,动了色心也不奇怪。”五公主睁大了眼睛看向天空,完全就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像是遭受到重创一般。   温明蕴听着她这自暴自弃又言不由衷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   “你可以再观察一番,若是她真用了什么奇怪的药物,日后也总会露出马脚来的。”她安抚道。   五公主却皱起了眉头,满脸不情愿。   “我要观察她,还得一直在宫里住着,她以后若是父皇的宠妃,那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且还要近距离感受到,她把我父皇抢走的滋味,那也太难受了。”   “啊,不能想,我得憋屈死。”五公主忍不住抱住头,颓丧不已。   温明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岔开话题。   “暂时不想这些,说不定皇上另有谋算。你的画本子呢?要不要我陪你放松一下?”她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   “哎呀,没带来,我当时火气上来了,急匆匆走的。我让人去取。”五公主的注意力,果然瞬间就被转移了,甚至还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你这么去取,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好。”温明蕴连忙拦住她。   “那你家里有吗?”五公主问。   “你要说那种小姐慷慨解囊助书生的话本子,肯定有。但是活色生香的没有。”温明蕴顿时笑了。   她倒是想有,可程家两房之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她可是一点把柄不敢留,那些话本子全都被她打包送给二姐了。   温明霞恰好和离了,她那里很安全,另外也让她长长见识,以解闺房寂寞。   “啧,那程亭钰有吗?”   “没有。”温明蕴摊手。   “他怎么会没有,你是不是没仔细找过?像这种表面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男人,私底下其实最重欲了,他肯定有,你就是没认真翻。”五公主不信。   对于这些男人,她可太了解了,越是看起来像正人君子的,说不定手里这些风月之书越多。   “真没有。”温明蕴斩钉截铁地道,之后怕她不信,又追加了一句:“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五公主原本还想反驳,一听她这话,瞬间被说服了。   “你说得对,他这副残躯,看了也是白搭,反而容易看出火气来,没有才是正常的。”   温明蕴见她总算没盯着不放,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那程晏呢?他年纪轻轻的火气旺,而且正是对这种事情好奇的时候,若是懂人事早的,这会儿都该安排通房了。他总该有吧?”   显然温明蕴这口气还是松早了,五公主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程晏身上。   温明蕴都想翻白眼了,这还不如盯着程亭钰问了。   “他也没有。”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啧,你糊弄人太明显了。你放心,我就好奇问一问,不跟小孩儿抢书看。”五公主连忙安抚她。   “他是我继子,我哪儿可能知道他有没有这书?再说他还没开窍呢,与其说对这方面,不如说他对骑马射箭更感兴趣。”温明蕴头都大了。   她可不想知道程晏看不看小黄书,总觉得怪别扭的。   “继子怎么了?你是他母亲,知道这些很正常,以后他的亲事还得你说呢!你提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免得到时候挑来的儿媳妇,他不喜欢。”五公主为了知道这个八卦也是拼了,连说亲的事情都能拿出来说,显得十分有理有据。   温明蕴无奈地看着她,苦笑一声道:“得了,他真没有,你要是不信,就叫他过来亲自问。”   五公主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似乎真在心底盘算是否可行。   “算了算了,我和你是手帕交,就是他的长辈。虽说我不要什么颜面,但总不能给你丢脸。”   五公主颇为遗憾地道,显然这还是怕影响温明蕴的声誉,不然她肯定莽上去直接问的。   没过几日,叶丽莎就被接进宫,皇上显然很看中她,并不是一顶软轿送进去,而是特地为了她准备个册封礼,定封号为“丽”。   众臣哗然,不少人上谏。   在当下两国议和的情况下,联姻的确有交好的预兆,所以众臣倒不是反对纳她进宫,只是对她一来就有如此高的位份,表示十分不满。   在早朝之上,更有人说出:“北魏狼子野心,献上公主取悦皇上,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未来所图必然甚大。此时更该谨慎待之,对北魏公主的名分也该压一压,五品嫔位即可。”   这番话一出,响应人无数,哪怕是一直主和的文臣们,此刻都强烈同意,纷纷上书。   文人要脸,这公主既然是北魏主动献上来,而且还在大烨朝自己的地盘,赶紧给个下马威才是。   可惜皇上并不这么想,态度坚决地道:“圣旨已下,众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   “丽妃知书达理,心地善良,此时又正值两国和谈,朕也该拿出诚意来,方能彰显大烨的风度,扬我国威。”   九五之尊气色极好,显然昨晚丽妃服侍得很不错,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却透出皇上不容置疑的态度。   殿内寂静片刻,无人再敢提此事,有几个臣子已然话锋一转,开始歌功颂德。   更多的朝臣,则是陷入了沉默。   封敌国公主为二品妃,究竟扬得哪门子国威?   温博翰站在人群里,都没好意思吭声,甚至在心底暗骂。   得亏他祖父当年教得更多的是前任詹怀太子,这位皇上后来赶鸭子上架的,祖父担个先生名头,只教了很短时间就致仕了,不然这会儿真的得气死,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堂堂九五之尊说出这种话来,真的丢人啊。   散朝后,于钟当下就忍不住了,直接骂出声。   “混账玩意儿,迟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武鸣和他都心知肚明。   “行了,回去再说。”武鸣瞥了他一眼。   他们从北疆回来之后,每日也得跟着上朝,只是除了和北魏使臣对骂之后,对于朝政完全不发表意见,当然这也是避嫌的一种。   不发表意见,皇上都成天怕武鸣功高盖主,若是再敢多说几句,九五之尊得彻夜难眠了。   散朝之后,其他朝臣皆去各处办理公务,唯有他二人没有工作场所,只能回驿站。   “老大,我看他是昏头了。要不是我们从北疆回来,把北魏那帮土匪压住了,就靠望京这群怂包姥爷,早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这会儿人家送个女人过来,明显是没安好心,他还觉得要扬我国威,什么国威,他晚上大展雄风的国威吗?就他那么大的年纪,行房都得靠吃药吧,别再吃死了……”   于钟对狗皇帝显然很有意见,把马交给小厮,就开始骂骂咧咧。   “这是好事儿啊。”武鸣低声道。   两人大步走进书房,房门一关上,于钟放出的话就更加露骨了。   “什么好事儿?他把我们将士们用命拼来的局面,放在敌国公主身上,还把她捧得高高的。老子做梦都想劈了他。”   他可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成天都盘算着造反。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他捧着叶丽莎,百害无一利,正如你说的,说不定吃个助兴药都能吃死了。你着什么急,急得该是别人,我们等着看好戏便是。”武鸣慢条斯理地道。。   说到兴起时,他的语调轻轻扬起,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忍不住想要飞扬起来。   原本急切沉郁的于钟,一听此话,瞬间眼前一亮。   “也对,我急什么呀,这老东西越昏庸越好,最好全天下的百姓都对他失望,到时候巧立名目,一呼百应,血洗宫城,都不用别人出手,自有那些太监宫女把他的项上人头奉上!”于钟瞬间一拍手,说到后半段话时,他的一双虎目都在发光,显然非常期待那天的到来。   他生于堪比地狱的北疆,造反一事几乎耳熟能详,大家为了活命,成天都在干这事儿。   哪怕大多都是打着幌子敛财,可是混乱的时代,让北疆人民对皇权没什么敬畏感,甚至觉得这种无法让他们吃饱的狗皇帝,推翻才好。 第102章 程晏恳求   于钟这番大放厥词,武鸣听了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呵斥他,反而勾了勾唇角,似乎也觉得大快人心。   只是他脸上这些表情,全都被面具给遮住了,丝毫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哈哈哈,老大,你之前看见那些老酸儒们的表情没?简直如丧考妣,当时我比他们还恼恨,恨铁不成钢,但是这会儿一想起我和他们不是一头的,瞬间就觉得畅快!”于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放声大笑,显然极其得意。   他早就看这帮固执老头不顺眼了,不少人在他眼里,都是尸位素餐,成天在一些不必要的俗礼上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好像如果不这么做,整个国家就完蛋了一样。   但是到了真用上他们的国家大事上,反而一个个往后缩,就算有争执,也只会动动嘴皮子。   ***   清月宫,殿内富丽堂皇,庭院优雅,多宝阁上也摆满了各种奇珍。   明明是寒冬腊月,小花坛里却有无数鲜花盛放,显然是花匠费尽心思让这些花朵反季节开放。   这周围奢华的一切,都彰显了这是一个受宠妃嫔的寝殿。   叶丽莎身着一套罗裙,斜靠在躺椅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面色酡红,还赤着一双脚,但是却丝毫不觉得冷,殿内的铜盆烧得旺盛,明亮的火光,将她映照得灿如朝霞。   “娘娘,王子殿下来了。”宫女进来通禀。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叶丽莎,倏然坐了起来,拿起手边的茶盏就丢了过去。   “什么娘娘,我让你不许改称呼,我不是大烨朝的娘娘,我是永远都是北魏的格桑花。”叶丽莎还是那么凶悍。   茶盏直接砸到了宫女的头上,瞬间就出血了。   格桑花是北魏的国花,叶丽莎如今提起,显然是对现状十分不满。   大宫女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轻手轻脚地将茶盏碎片收拾干净。   叶利扬慢慢走过来,忍不住教训她:“丽莎,你不要这样,这里不是北魏,也不是使馆。你已经是大烨朝皇帝的女人,别忘了父王交给你的任务。”   “我后悔了不行吗?说什么皇帝,不过是个老得不中用的老头子罢了。哥哥,你带我出去吧,我不想留在这儿了。”叶丽莎十分任性地道。   叶利扬皱紧了眉头,显然对她的表现感到非常不满。   “你喝酒了?”他走近几步,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   “喝了,不喝怎么和老头儿睡得下去?”叶丽莎点头。   “丽莎,不许再说这种话,这是后宫小心隔墙有耳。”   叶丽莎一听这话,登时仰头大笑起来,丝毫不怕传出去。   “听到就听到吧,我不在乎。最好把那老头激怒了,他把我撵出宫,我还能和你一起回北魏。”她喝得东倒西歪,情绪激动,说出来的话显然相当刺激。   “打盆冷水来。”叶利扬挥了挥手。   殿内候着的宫女完全没有迟疑,直接出门打水去了。   叶丽莎贴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虽然都换上了大烨宫女统一衣衫,但实际上她们是叶丽莎之前的丫鬟,隶属于北魏。   冷水被端了过来,叶利扬直接手一扬,“哗——”的一声,一盆水兜头泼了过去。   叶丽莎瞬间感到浑身冰冷,整个人瑟瑟发抖。   “你做什么!”她整个人跳了起来。   “清醒了吗?清醒了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想回家!”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别忘了,这个迷情记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之前还不老实,四处抢人东西,结果被恶狗咬到毁容,父王为了让计划照常实行,都将秘药拿出来给你服用了,你还要怎样?”   叶利扬对她十分不满,表情严肃,冷声质问道。   叶丽莎一听这话,瞬间就蔫了。   之前她被疯狗围攻,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但是却满身伤痕,脸上也不幸留下牙印,虽说很稀疏,但是对她而言,已经十分可怕了。   自从之前她被温明蕴害得,弄了个假头冠给她,然后脸上爬满了毒虫,导致遍布红疙瘩,养了许久才消下去之后,她对脸就看得很重了。   因此被狗咬了之后,看见脸上有牙印,瞬间被毁容的心理阴影又出现了,当场就受不了,都快崩溃了。   也就在这时候,叶利扬提出能帮她恢复容貌,但是要她即刻执行迷情记。   叶丽莎原本是不情愿的,还惦记着把程亭钰勾到手,让温明蕴守活寡,但是叶利扬拉着她去照镜子,她当场受不了,表示愿意。   才有了之后宫宴上,她跳舞引诱皇上那一幕。   但是理想和现实相差巨大,皇上虽坐拥江山,可叶丽莎在他身上体会到的,只有苍老无力,哪怕他成熟博学,待她也算温柔。   可叶丽莎心里有人,还是得不到的那种,哪怕眼前摆着的菜肴不算差,可她就喜欢调在眼前的胡萝卜,那些入口的就显得寡淡无味。   “听着,这是你自己选的路,爬着你也要走完。除非北魏的铁蹄踏进望京,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不过我想,有你的帮助,迟早有一日,父王会坐在那个位置。”叶利扬见她安静下来,再次加重了语气警告她,让她不要又非分之想。   “你得笼络住大烨皇帝的心,这后宫里庭院深深,你受宠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以后连冲着宫女发脾气都要小心。”   叶丽莎见他越说越过分,转头看看那些受气的宫女,瞬间泄气。   “连发脾气都不行,这分明就是坐牢,我不要——”她还是不满意。   “你不要也得要,别惹父王生气,母亲还盼着你给她写信呢。”   叶利扬没了耐心,直接把母亲拉出来当挡箭牌,瞬间叶丽莎就闭嘴了。   “还有,别想着勾搭程亭钰,以后你离那个病秧子远一点,我想这后宫里有无数妃嫔希望你和外男有染,这样就可以把你打入冷宫了。若你能和武鸣扯上关系,让皇上砍了他,才算你有本事!”   叶利扬临走之前,还不忘掐断她的梦想。   叶丽莎听到他最后几句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显然是明白他打什么算盘。   “皇上若是因此把武鸣砍了,那我也活不了,我可没那么傻。”她悄悄翻了个白眼。   武鸣死了,北疆的顶梁柱就倒了,群龙无首,北魏大举入侵大烨,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那时候也死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到,她才不干这种丢命不讨好的蠢事儿呢。   ***   皇上很宠爱这位新晋的丽妃,她进宫之后,几乎日日宿在她的寝宫,哪怕贵妃一直提醒雨露均沾,皇上也依旧我行我素。   皇上这个年纪,既没太后压在头上,皇后早逝,唯有贵妃能够劝解一二。   可是皇上根本不会听,贵妃制不住他,就只好从丽妃出手,直接把丽妃叫过去训斥。   连续几次训斥过后,皇上不乐意了,不过他深谙后宫规则,若是摆在明面上说他对贵妃训斥丽妃不满的话,那朝堂的奏折又要淹了,痛斥红颜祸水,宠妃祸国这些。   皇上去了贵妃寝殿,只字不提丽妃,但是对贵妃的礼仪横挑鼻子竖挑眼,从宫殿摆设,到贵妃身上的穿戴,包括伺候她的宫人,哪里逾矩了,哪里僭越了。   他一点点全都抠出来,几句轻飘飘的话落下之后,贵妃脸色都变了,僭越一事原本就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就是没注意,下次改过来便是。   往大了说,那就是怀着不臣之心,明明只是贵妃,却用了皇后才能用的东西,野心不小。   皇上只用了一顿晚膳,都没留宿,直接离开了贵妃寝殿。   好在当晚他没有找叶丽莎,而是独自就寝。   贵妃完全没时间管丽妃专宠一事,等她处理完僭越一事,二次找丽妃约谈,态度已经温和了许多,原本以权压人的态度不见了,变得温和可亲,还是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   只可惜叶丽莎根本不买账,毕竟贵妃是五公主的生母,这仇恨在呢。   她不仅不听话,还到皇上面前哭诉,皇上哄完她之后,又去贵妃那里挑刺。   这一番闹腾过后,贵妃也不敢再找茬了,一时之间丽妃风头无俩。   后宫这状态,也算是给前朝探路了,皇上的态度大家都明白,没人在这时候触霉头,皇上都上头了,这会儿上谏说一些难听话,除了惹恼皇上,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众人形成了无言的默契,没关系,皇上年纪也大了,一时贪欢很正常,谁都想尝尝鲜。   等这阵子新鲜感过去了,皇上估计也力不从心了,就会腻了她,到时候再上谏,就能名正言顺地让皇上远离丽妃了。   可惜,他们想得挺好,现实正相反,皇上一日比一日喜欢丽妃,甚至还传出消息来,皇上让太医们给他研制了助兴的丸药,就为了和丽妃春风几度。   局势紧张起来,众臣此刻已经意识到,这个北魏公主当真是祸国妖妃,她不仅让这个年纪的皇上痴迷于她,甚至面对北魏和谈的时候,皇上的态度也不强硬了,甚至还会替丽妃考虑,简直像是被人下了蛊一样。   为了缓和这紧张的氛围,皇上下令进行冬猎,望京城不少官员都收到了帖子,这次冬猎是要带上家眷的,而且为期五日,显然准备得十分盛大。   冬天大部分动物都会冬眠,不过皇家猎场常年圈养动物,对于一些大型食肉动物洞穴在哪里,他们都是清楚的,实在不行就从养的那堆里面放出一些,总归得让皇上尽兴而归。   温明蕴坐在铜镜前梳妆,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耳坠,红枫立刻拿起给她戴上。   “这次冬猎你不去?”她轻声询问。   程亭钰正躺在床上,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她梳妆,听到她问,立刻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   “到时候影十三替我去。实际上我不想你去,这次冬猎时机太巧了,有人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借机生事,只怕不得太平。”男人压低了嗓音,表情严肃,显然事态严重。   “那我便不去?”她在首饰盒里挑手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分明就是想去,想去便去。这么大的热闹,你若是不瞧,肯定后悔。况且我也知晓成日缩在后宅无趣,你再等等,把北魏这帮人处理了,我就带你离开这困人的地方。”程亭钰走下床,伸手与她一同挑首饰。   温明蕴微微一愣,立刻转头看他。   “你要带我离开望京?”   男人伸手放在唇间,做出了个“嘘”的动作:“暂时还是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晓,带你去骑马浪迹天涯,爬上山顶看星星,淌过溪流摘果子,与朝阳同起,和明月起舞,做一对快活的野鸳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繁星,面带笑意,让人沉迷。   温明蕴一时听入迷了,沉浸在他描绘的美好场景里,仿佛此刻她已经坐在高高的山顶上,一抬头便是漫天繁星。   天知道她被困在这望京城有多久了,哪怕她穿过来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可是受时代限制,作为千金小姐,她最远就只能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其余地方是别想了。   星星月亮也能看,不过却是自己院子里的小小一方天地,坐在石凳上抬头看,就仿佛井底之蛙,看到的天空就这么大。   他描述的场景,让她无比心动。   “什么野鸳鸯?我们又不是偷情,三媒六娉皆有,难道你还存了其他的花花肠子?”温明蕴偏头看他,眉头轻轻挑起,细细打量。   “我是在试探夫人,就怕你跑了,不跟我走。”程亭钰挑出一支珠钗,将她发间原本戴好的那支摘下,重新换上他挑的。   “这支比翼双飞玉钗更适合你。”   “冬猎期间,千万小心,跟紧五公主。如果对上叶丽莎,能跑就跑,不要和她在一起,免得被误伤。”程亭钰替她理好云鬓,轻声附在她耳边说道。   温明蕴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只是她的耳垂一热,男人已经张口咬住了她的耳侧,温明蕴只觉得耳朵一烫,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瞬间敏感起来。   她连忙抬手,把自己的耳朵夺回来。   “不要瞎咬,饿了自己去找吃的!”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她都不敢抬头看,否则一定会被笑得,此刻她的面皮发烫,脸上肯定是红彤彤一片。   程亭钰轻笑出声:“我不饿,只是试探一下,夫人的耳朵很敏感呢,一碰就会红。”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活脱脱像个老流氓。   温明蕴瞬间举手捶他,程亭钰立刻抓住她的手腕,顺着她的力道转了一圈,直接将她转进了自己的怀里,逮着她的红唇便亲了上去。   她想挣扎反抗,但是男人十分上道地抬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攻击他新找到的敏感点,瞬间温明蕴就觉得热血涌上头。   挣扎在他的唇舌攻占之下,消失于无形,气氛逐渐升温,她不仅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男人则懒上她的纤腰。   明明还是冰冷的寒冬清晨,室内却像是着了火一般,要将四周都点燃。   “爹。”外面传来程晏急切的叫声。   屋内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温明蕴一把推开他。   “少爷,您等等,奴婢去通传。”红枫显然在阻拦。   程晏迟疑片刻,原本因为有急事,想要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毕竟他之前可是连书房都直接闯的。   但是这里是温明蕴的院子,他又想起之前程亭钰和温明蕴滚在一起的画面,虽然那是温明蕴戏耍他的,但是那副画面在少年弱小的心灵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红枫以为拦不住他,万万没想到,小少爷竟然只是恍惚片刻,就站在原地等着,还透着几分乖巧的意味。   “大爷,夫人。”红枫走进去,刚想开口通传,就见程亭钰冲着她挥挥手。   “让他进来。”   程晏走进来的时候,屋内燃着炭盆,熏得人晕头转向,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甜香,让人心情愉悦。   程亭钰披着外袍,并没有规矩地穿好,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转着。   温明蕴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云鬓。   这两人明明离得很远,但是程晏依然觉得别扭,像是透着一股黏黏糊糊的感觉。   “来做什么,说话,别四处乱看!”程亭钰心头不顺,任谁好事被打搅了,心情都不会太好。   而这小混账进屋之后,也不开口说话,视线始终在他们夫妻俩身上扫视着,透着一股做贼的心虚感。   “我哪有乱看,这里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他梗着脖子道。   程亭钰立刻半开扇子,敲在他的额头上:“有事情快说。”   “冬猎带我去吧。”   他还是不会婉转,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不过见到亲爹面色不虞,看向他的眼神里也透着不善,程晏那几乎生锈的小脑瓜,瞬间运转了起来,直接放软了声音。   “这次的冬猎肯定很热闹,我也一直没出门,都快憋出毛病了,爹,你让我出门散散心吧?”   他的态度软和了几分,哼哼唧唧的,乍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没让你不出门,你可以去找你的狐朋狗友一起戏耍。冬猎乃是皇上定的,世家贵胄遍地走,出了帐篷就能撞上个皇亲国戚,就你这性子,一言不合给人家脑袋上开个瓢。你爹我现在两袖清风,一介草民,钱权皆无。我是嫌命长,带你过去?”   程亭钰并不买他的账,有理有据地拒绝他。   程晏眨眨眼,抬手指着温明蕴:“那你为何能带她去?她惹的祸不比我少。”   “谁说的?我只惹你,从来不惹祸。在外我一向克己守礼,既没把大理寺惹来,也没让锦衣卫压回来,你自己不能去不要托别人下水。”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这小兔崽子,就是看见她能去,所以心头不快。   程晏一听她提起自己的黑历史,顿时有些气短,但是让他就这么放弃,又着实不甘心,最后没法子,只能把谚语拿出来当挡箭牌。   “果然老话说得不假,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他这话一出,温明蕴二人同时愣了一下,这还是程晏第一次说这种话。   要知道他之前连温明蕴的后娘身份都不承认,更何况说这个话,简直堪比拿刀架在脖子上。   “既然你知道老话说得对,那还等着做什么,回去吧。”程亭钰毫不客气地道。   程晏的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暴躁,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这分明是激将法,按理来说,也该是程亭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后爹,让他跟着去啊,这怎么根本就不上套?   程晏的脸色都憋红了,显然是有一肚子牢骚想发,但是又觉得说出来就输了。   “你别逗他了,他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激将法,你还不上套,他这花生米大的脑仁,可不支持相处第二个法子了。别想了,乖儿子,再想你得把脑子烧了。”温明蕴看见他这副吭哧吭哧的憋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程晏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谁脑子花生米大,我看你还芝麻粒大呢!爹,你看她说话这么难听,出门撞见个权势滔天的达官显贵,被她这么一说,准得生气,她比我还能惹祸呢!”程晏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立刻据理力争。   “她哪怕没脑子,我也愿意带上。你都十四岁了,还离不开父母的怀抱吗?”程亭钰慢条斯理地道。   特别是后半句话,对于急着证明自己长大的程晏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和挑衅。   温明蕴打了个响指,“少年人,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该求谁带你去吗?你爹铁石心肠,眼界放得长远一些。”   “我求他不行,难不成要求你?”程晏没好气地道。   “为什么不求我呢?我能带你去,不过你得拿出态度来。”温明蕴反问道。   程晏原本没放在心上,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但是见她此刻表情认真,完全不像是逗他玩儿的样子,瞬间就怔住了。   “你真能带我去,不骗我不为难我?”   “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每次都是你先出昏招,我才被迫反击的,别把我说得像一个坏女人。”温明蕴替自己正名。   “那要我什么态度,你才肯带我去?”他明显心动了,但是总又按捺不住内心对她的警惕,追问道:“不会要我跪下给你磕一个吧?” 第103章 围猎开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也不是不行。”   她的话音刚落,程晏就气得跳脚,对着程亭钰道:“爹,你听到了吧?这个女人就是想奚落我,她当着你的面就敢如此嚣张,私底下还不知怎么戏弄我呢?”   “你可不能搬弄是非,必须得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私底下戏弄你了?我做人一向光明磊落。”温明蕴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抬头挺胸,看起来无比坚定。   程晏立刻就撇嘴,表示不屑。   但是等他歪着头,真开始回忆她戏弄自己的戏码,却又忽然想不到了。   好不容易零星记起的几个小片段,也都是当着程亭钰的面儿,的确不是私底下。   “我说了吧,要戏弄你,我都是当着你爹的面儿,私底下戏弄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我才不乐意干!”温明蕴嗤笑一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程晏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他就是觉得这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和温明蕴不配。   “你那么狡猾,私底下戏弄的时候,说不定我都没看出来。”程晏绝不认输。   温明蕴立刻笑了,眉眼弯弯。   “程亭钰,快看,你儿子竟然承认自己蠢笨。可喜可贺,终于有自知之明了。”她连忙拍拍男人的肩膀。   程晏的眼睛瞪得跟驼铃似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十分不服气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蠢笨了,你不要给我泼脏水,又在戏耍我是不是?”   “你又不是猴儿,谁有兴趣一直戏耍你?”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你方才都说了,连我戏耍你都看不出来,除了脑子不够用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程晏气得面色铁青:“我都说了是你太过狡猾,而不是我蠢笨。”   程亭钰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看他俩你来我回吵得十分热闹,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爹,你笑什么?”程晏对上他的笑脸,顿时恼羞成怒,觉得自己遭到了嘲笑。   “我笑你生闷气就够了,看样子是不想去冬猎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晏才想起正事儿,他悄悄看向温明蕴,神色之中带着不甘,踌躇良久还是开口。   “冬猎那么危险,爹身子不好,也不能时常陪你出去。到时候我陪你,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眼高于顶,我帮你教训他。”   他刚开口的时候,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这样放低身段与温明蕴说话,让他极不情愿。   但是等真的开口,说上几句之后,后面就越说越顺了。   为了能出去玩儿,程晏仅存的智商全都利用上了,竟然能从温明蕴的安危考虑,还把程亭钰身体也考虑进去了。   “可是我身体也不好啊。”温明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作势还轻咳了两声。   当然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她也没费事地咳出血来。   这话一出,程晏又想翻白眼了,心想你这会儿装什么象呢,当初把他提起来开甩,直接把他当风筝放的时候,可一点毛病都没有,猎场的老虎都没你力气大。   不过他也知道,在求人的时候,千万不能揭人短,因此他也没拆穿,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你身体不好,也得出来放放风嘛,到时候不就需要人陪着了?在猎场扎营,侍卫肯定不好跟随太多,我就是个现成的人选,保证你安全无忧。”程晏拍了拍胸脯,已经开始自卖自夸起来。   温明蕴似乎被他说动了,只是眼神之中还含有隐忧。   “带你在身边当侍卫,我怎么觉得你添乱的可能性更大?”她转头,真诚发问。   程晏瞬间被噎住了,这倒不是温明蕴胡说八道,而是有极大的可能。   “我尽量不惹事。”他开口保证道,只是声音压得很低,明显说得没底气。   温明蕴撇撇嘴:“什么叫尽量?”   “我也想好好的,可是有些人不长眼撞上来怎么办?士可杀不可辱,我总不能因为一介白身就变成个窝囊废吧,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忍气吞声我办不到!”程晏立刻大声解释道,彰显着自己的做人准则。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眼神细打量他。   之前程晏在武鸣战神面前,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副要躺平当咸鱼的模样,现在看来已经想清楚了。   斗志重新回来了,明白自己的做人底线在哪里。   “你说得对,做人有可为有可不为,但是我不相信你的脑子。万一要是有人就想引你发火,然后弄个将死之人碰瓷,把你激怒,等你一拳头打上去,那人就死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温明蕴第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程晏的脸色急变,显然不相信他的脑子这句话,完全刺激到他了。   还不等他反驳,温明蕴后面举出来的例子,就已经说服他了。   “你要去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哪怕有人故意惹你生气,你也得看我眼色行事。”温明蕴直接提出要求。   “我不!”程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那你就在府里待着,给你干爹弄点稻草裹起来,免得它冻死了,明年你就没有干爹了。”温明蕴毫不犹豫地挥手,完全没得商量。   最终当程家的马车动起来时,温明蕴和程亭钰坐在马车内,而程晏则骑着马混在侍卫里面。   “带上他,你跑路的时候方便吗?他能分清你和影十三吗?”温明蕴捧着一杯茶,轻声询问。   程亭钰斜靠在靠枕上,听到她这么问,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会儿才想起我来,之前在他面前保证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他并不是责怪,明显是在调侃。   “我想起你来了啊,只是你一向神通广大,我觉得你肯定有法子,所以就没在程晏面前问,免得让你这个亲爹丢了面子。”温明蕴眨眨眼,立刻开口安抚道,明显是捡好听话说。   程亭钰抬手去抱她,直接将她固定在怀里不让跑。   “虽然你这会儿才想起我来,有些伤心,不过看在如此夸我的份上,为夫心甚慰。至于程晏,他就是想出来玩儿,随意打发他走就行,反正有影卫会跟着他。”程亭钰丝毫不怕。   明明程晏最有可能发现他的破绽,但是由于儿子太傻,太好糊弄,他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   猎场周围已经搭好了各家的帐篷,皇宫的贵人们在最里圈,之后是权贵世家,再是文武百官,最外面则是侍卫们的营帐。   放眼望过去,全都是排列整齐的营帐,看着都让人心旷神怡。   活动区也被布置好了,皇上站在中间的高台上,鼓舞诸位勇士。   薛德递上弓箭,旁边的养兽人及时放出一头梅花鹿。   周围都是人,那头鹿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早就瑟瑟发抖起来,养兽人刚松手,它就蹿了出去。   皇上直接拉开弓,瞄准之后就松开弦,正中鹿的肚子,那头鹿又跑了两步便直接倒地不起。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诸多夸赞更是不要钱地往外撒。   温明蕴忍不住啧啧称奇,果然这些朝臣们都在夸夸群进修过,至少也得是博士后,不仅花式夸人,还是引经据典,这谁能顶得住。   由皇上射出第一箭,这叫开弓,之后九五之尊再勉励几句,就宣布围猎开始。   蓄势待发的勇士们,一扯缰绳全都骑着马冲进了树林之中。   原本温明蕴问过程晏的意思,他要是想去,她也不阻拦,毕竟这么热闹的活动,要不是她如今低调行事,高低也得进林子去射上几箭,甭管中没中,重在参与嘛。   哪里想到他直接拒绝了,问他理由,他也不肯说。   温明蕴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索性就不再问了,她可没工夫理会他的少年心事。   “你怎么还带这个小尾巴?”   皇上刚宣布自由活动,五公主就迫不及待找了过来,一眼瞧见站在她身侧的程晏。   “他闷在家里许久了,这次正好出来散散心。”温明蕴解释一句。   “要进林子吗?我可以让侍卫跟着你。”五公主问道。   她所指的侍卫自然是公主府侍卫,明显是给程晏撑腰的意思。   “不用,我明日再下场,先看看。”程晏回复完之后,见这两人有话说,立刻站得远远的。   “程亭钰呢?”五公主坐到她身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在帐篷里休养呢,这里的路不平整,在马车里受了颠簸。”   温明蕴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嫌弃地蹙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他怎么这么弱,比你都差多了。如意,你真的在他身上感受过快乐吗?要不要我给你找年轻有力的?快活似神仙!”   她说到最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温明蕴差点被呛到,虽说她早就习惯五公主的行事作风,但是听到这个话,还是有些适应不能。   这是怂恿她红杏出墙啊。   “不必了,我不喜欢力气大的。”温明蕴连忙拒绝。   五公主满脸稀奇地看向她,显然是在查探她的表情,到底是真是假。   “力气大也不代表粗鲁,我可以给你挑温柔强壮的。那感觉真不一样。你试试就知道了。”五公主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诱惑的沙哑,活像是诱惑夏娃的那条蛇。   温明蕴继续摆手:“不行,我就喜欢程亭钰那张脸,别人没有他的脸。”   她怕五公主再继续,所以直接找了个理由杜绝。   一是她不好这口,二是在古代出轨,那简直嫌命长。   况且她和程亭钰发展得还行,人家都把所有钱财抵押给她了,她再去找个年轻强壮的男人,那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   她这么一说之后,五公主瞬间就理解她了,立刻跟着点头。   “你说得也对,程亭钰那副皮囊长得是真不错。万万没想到,你还是个看脸的女人。连曹小狗都输给程亭钰了,我就算找来年轻力壮的男人,你肯定也看不上。”   可怜的曹秉舟,这时候又被拿出来调侃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陪皇上一起狩猎吗?”温明蕴立刻岔开话题。   之前五公主和她聊起狩猎时,每回都要提到和皇上的互动,五公主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她从小就跟着出来狩猎了,甚至只有五六岁大的时候,还被皇上抱到台上去。   她猎到的第一只猎物,是只灰色野兔,这也是皇上手把手教她的。   不过当时她还是新手,第一箭没能射死,连续三箭才解决那只兔子,皮毛都不能看了,可是皇上还是命人把那半块皮子鞣制了,做成围脖,逢人就说是小女儿送他的礼物。   皇上与五公主是真的父女情深,在皇室显得尤为可贵。   五公主每次提起来,几乎都是没完没了,倒不是她故意炫耀,而是她许多有趣的事情,和稀奇的宝贝,都是父亲带给她的,所以每次和温明蕴说起趣事时,就会无意识地提起。   这次的狩猎,本以为五公主又会和皇上一起,她前几日还和温明蕴说,与皇上说好了,他们父女俩要共同狩猎一头猛兽,无论是老虎还是熊,都可以。   只是如今她却坐在这里,甚至还和温明蕴谈论起男人来。   “别提了,后宫里冒出个小狐狸精,围场里的狐狸就不吸引人了,他要去陪他的狐狸精射箭调情。”   五公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着实有些不好看,提起“小狐狸精”几个字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   “丽妃?”温明蕴询问。   五公主点头,“方才父皇说完话,我就想和他一起围猎,养兽人都摸清楚哪里有大型猛兽了,结果叶丽莎听到了,她立刻来捣蛋。说什么头疼脑热的,我不想看她在那儿撒娇,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就离开了。”   “看样子,这次狩猎计划要搁浅了。”五公主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遗憾。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又觉得并不意外。   叶丽莎和五公主原本就有旧怨,牵扯到皇上的宠爱,虽然一个是父女情,另一个是男女情,但两边分属不同阵营,自然想把对方踩在脚下。   “那要怎么办?”温明蕴也没有好法子。   “没事,我知道她想怎么样,就是故意摆出和父皇亲近的模样,打乱我的步调。不过我是不会让她如意的,她让我不高兴,她也别想好过!”五公主气咻咻地道。   “她如今势头正盛,你可以暂避锋芒,免得影响你与皇上的感情。”温明蕴想起倒霉的贵妃,几次三番训斥叶丽莎,结果都被皇上反整了回来,她忍不住劝上几句。   万一五公主走上贵妃的老路,那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吗?你觉得在我和叶丽莎之间,父皇会偏袒她?”五公主完全不在意她半句话,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后面所吸引了。   显然皇上究竟更偏向谁,如今是五公主的雷点。   温明蕴有些头大,一时后悔自己提起。   “没有的事儿,你是皇上亲生的,他自然偏向你。只是我觉得你把叶丽莎看得太重要了,并不是好事儿。也许皇上原本觉得,丽妃只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贪一时新鲜,之后就淡忘了。但如果你和丽妃一直起冲突,引起皇上的注意,他可能还觉得叶丽莎与其他女人不同的地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再者说,叶丽莎不过是北魏公主,蛮荒之地来的,你之前都说她给你提鞋,你还嫌她笨呢。如今你处处关注她,和她对上,那就是在抬举她。”   她立刻一转话锋,从各种方面分析,打消五公主去找茬的念头。   倒不是害怕叶丽莎,而是她想起程亭钰之前叮嘱的话,只怕这次狩猎,有人会针对叶丽莎,万一连累到五公主,反而不美。   “你说得也对,但是要我袖手旁观,就看她春风得意,我得憋屈死。”五公主忍不住跺脚,但凡想起叶丽莎对着父皇撒娇要东要西的场景,她就觉得难受。   “你别去想她,多想想我。我们去狩猎啊,我还是第一次来。”温明蕴立刻拉着她的手站起,兴冲冲地要去狩猎。   果然五公主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带上她就去训练骑射。   “你先别急着进密林,虽然有侍卫跟着,但是里面的猎物甚多,这回因为北魏的人也在,为了震一震他们,父皇特地让养兽人把大型猛兽赶出来好几只,林子里还是很危险的。”   “我先带你练习射箭,不然进了密林也是两眼一抹黑。”   五公主平时性子很急,但是当她面对温明蕴的时候,却显得耐性十足。   甚至还怕自己教不好,特地找了武先生,指点她骑射。   “走吧,差不多可以了。要带上你继子吗?”五公主骑在马上,冲着那边抬了抬下巴。   温明蕴看过去,就见程晏站在不远处,时不时看向冲进密林里的勇士们,表情有些羡慕。   她轻叹一口气,骑着马走过去,手拿着马鞭敲了敲他的后背。   “少年人,回魂了。我和你姨要进去狩猎了,你来吗?”温明蕴问道。   实际上她原本不想带他的,毕竟两人是继母继子的关系,岁数相差也微妙,中间还有个喜欢养男宠的五公主,这外头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他们。   不过看见程晏那副小可怜的样儿,她又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些流言无法伤害到她,而五公主权势在手,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不然必定被找茬。   “我姨?谁?”程晏见她来邀请自己,原本是高兴的,但是一听这称呼,瞬间瞪圆了眼睛。   “你说呢?她是我手帕交,我是你继母,你不叫她姨,难道叫姐姐吗?”温明蕴白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问得多此一举。   “到底去不去,我着急走呢!”   “不去!”程晏丢给她一个白眼。   “不去正好,还让我省事儿呢!”温明蕴一扯缰绳,直接骑马而去。   有五公主陪着,还有一群侍卫跟随,安全无虞,有专门的养兽人跟随,随时告知她们哪个区域什么猎物多,完全就是个导游。   “如意第一次来狩猎,就不去猛禽区了,找点兔子狐狸多的地方吧。”五公主吩咐道。   一行人顺着方向赶过去,很快就看见逃窜的小兔子,不过这些野兔都比较机敏,完全彰显了狡兔三窟。   温明蕴直接搭弓射箭,没想到第一支箭就直中目标,一击毙命。   五公主惊讶不已:“如意,你这准头可以啊,才练了多久,第一次猎物就如此轻松,简直未来神箭手啊。”   温明蕴抿着唇冲她温和地笑道:“大概是我对射箭有天赋吧。我再练练,说不定我俩能联手狩猎猛禽了。”   她自然不会明说,她的准头一向很好,那都是当初用东西扔弟弟练出来的,当然后来出嫁,这门手艺也没丢了,毕竟家有混世魔王继子,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练练。   温明蕴后来连续得手,证明之前并不是侥幸,而是真有本事。   五公主见状,也逐渐放开手脚一起狩猎起来。   甚至二人还合围过一只狡猾的獐子,最后被五公主的箭矢拿下。   “皇上,您从左边走,臣妾走右边,千万不能让这只白狐跑了!”一道甜腻腻的声音传来。   很快两群人便遇上了,原来是皇上与丽妃带着一群侍卫前来,正追着一只白狐跑。   哪怕是专人饲养管控的围猎区,白狐也是相当罕见的存在,大多数都是红狐。   而白狐在大烨朝人民心中,又有一层吉祥的寓意,因此每年围猎时,许多人都以生擒白狐为目的,想要把这份幸运带走。   “娉婷,来得正好,替朕挡住它!”皇上大声吩咐。   那只小白狐也是惨,明显被追得晕头转向,竟是慌不择路地跑向五公主的位置,这时候她但凡甩一甩马鞭,大概率能将这只白狐留下。   五公主却没听话,她抬头看了一眼略显焦急的叶丽莎,勾起唇角冷笑片刻,直接一扯缰绳,特地让马挪开,那只白狐顺利逃脱。   偏偏她挪开之后,还挡在了叶丽莎的前方,瞬间就让她的马慢下来。   “哎,你让开!”叶丽莎焦急地挥舞着马鞭,五公主动也不动。   她在赌,哪怕叶丽莎无比憎恨她,但是当着父皇的面,绝对不敢用马鞭抽她。   果然马鞭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扫向一旁的草地,发出“呼呼”的风声。   不过半盏茶功夫,侍卫们就都回来了,空手而归,早不见白狐的身影。   叶丽莎瞪着五公主,没好奇地道:“你方才不拦着白狐,拦住我做什么?” 第104章 遇熊涉险   “我拦着它做什么,又不是给我的。”五公主毫不在意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都让你阻拦了,你还敢违抗圣命吗?”叶丽莎进宫的这段时间,也不是白吃饭的,她已经学会了许多争宠小手段。   比如此刻,她知道她奈何不得五公主,但是皇上可以。   而且还得把事件的严重性升级,拦不拦白狐只是小事儿,但若是违抗圣命,那可就相当严重了。   就算是皇上不在意,一次两次还好,但若是经常违抗,哪怕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会给皇上带来不好的印象。   叶丽莎在这后宫里,已经明白了什么叫钝刀子磨人。   五公主嗤笑了一声:“违抗圣命哈哈哈……”   她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妙的笑话一样。   叶丽莎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但是看见五公主笑成这样,也知道绝对没什么好事情,瞬间表情就因沉了下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是不是疯了?”叶丽莎冷声质问。   可是对面的五公主,听到她说话,笑得更加猖獗了,完全没有为她解答疑惑的意思。   最终她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求助皇上。   “皇上,您看她,她不仅违抗圣命,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娉婷,别笑了,你说说有什么可笑的?”皇上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五公主努力想要憋住笑,但是却很难,总是忍不住嗤笑两声。   她抬手按住心口,慢慢地深呼吸,想要恢复平静,可当她看到叶丽莎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又达到了顶点,好像叶丽莎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好了,父皇,我不笑了。”她轻咳一声,总算是恢复冷静,轻轻拍了拍笑到发红的脸颊。   “你在笑什么?”皇上问。   这次五公主没有隐瞒,而是认真地道:“我在笑丽妃。”   “我有什么可笑的!”叶丽莎瞬间恼火,面容都有些狰狞,显然是被气得。   当她对上皇上的眼神时,神情立刻又变回娇嗔,冲着他抱怨道:“皇上,您看五公主就是与臣妾过不去!”   “说得跟你与我过得去一样,讨厌都是相互的,丽妃娘娘就不要谦虚了。”五公主没好气地甩过去一个白眼。   “父皇,您或许没见过之前的丽妃,但我是知晓的。她总说自己是北魏的格桑花,性格也与北魏人如出一辙,彪悍自大。当然她认为自己是英勇,成日嫌弃我们大烨朝的人,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在她眼里都太过优柔寡断,懦弱无能,她喜欢北魏的勇士。”   五公主没再与她纠缠,而是认真和皇上解释起来。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温明蕴,听到这里,忍不住眨眨眼。   她之前没与五公主说,那日叶丽莎偶遇她与程亭钰的事情,甚至还想方设法地陷害她。   或许叶丽莎如今喜欢男人的口味,已经变了。   “那是我以前不知事,不明白大烨男人的好。他们待人温和有礼,知识渊博,成熟稳重……”   叶丽莎不知从哪儿学来夸人的词儿,每说一句都要暗暗瞥皇帝一眼,表现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丽妃,你真是把后宫女子那套小手段学得十成十啊,含羞带怯地看着父皇,这谁顶得住啊?我以为像你这样要强的女人,肯定瞧不上大烨后宫女人的手段,觉得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没想到你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大烨后宫的女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恭喜你,以后不再是北魏的格桑花,而是大烨后宫的金丝雀了。”   五公主冷声开口,那副微妙的口吻,完全就是在阴阳怪气。   甚至话说到最后,她直接开始鼓掌,“啪啪啪”的掌声响起,再配上五公主意味不明的笑容,简直是绝杀。   叶丽莎瞬间火冒三丈,她都能感觉一团火瞬间从心口烧起,然后烧遍全身。   整个人怒发冲冠,好不容易才控制着,没让自己面容狰狞,但是紧握的拳头和死死咬住的牙关,都代表了她此刻有多恼火。   五公主还真不愧是她的死敌,瞬间就抓住了她最痛的点。   叶丽莎的确瞧不起大烨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她进宫之后,除了嫌弃皇帝是个比她爹还大的老男人之外,更多的还有面对这样一个苍老无用的男人,她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等着他来垂怜。   迷情粉配上她的身体,的确有很大的作用,但是哥哥催促得很急。   北魏使团进京已有几个月了,从一开始的耀武扬威,到后面武鸣回京的节节败退,甚至被抢走两颗秘药,和谈仍然没有进展。   哪怕父王来信中一直没说什么,但是母后信中却旁敲侧击地表示过,王庭动荡,有其他王子趁势而起,在编排他们兄妹俩办事不力的消息。   光靠身体的控制,恐怕来不及。   毕竟皇上年纪很大了,吃药太频繁只怕要吃死了,叶丽莎还不想成为大烨朝的罪人,被文人们口诛笔伐,只能委曲求全地学习那些后宫女人的小手段,把姿态放得很低。   在情感上,也让皇上更喜欢她。   这样双管齐下,效果立竿见影。   皇上对她的喜爱日渐增加,而两国和谈时,皇上的态度也有所松动,要不是大烨朝那些碍事的朝臣们,哥哥恐怕已经得手了。   但是如今她的沾沾自喜,全被五公主戳破了,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阴暗面,自觉低头学习大烨后宫女人的屈辱,全都涌上心头,一双眼睛都被逼得通红。   也不知是羞恼,还是痛苦。   “你要哭了,不会又要哭着求父皇给你做主吧?”五公主眼看她这副模样,而身边的皇上已经隐隐着急,她立刻先发制人。   “五公主放心,我不会求皇上做主的。你们大烨朝有句话,叫做理不辨不明。既然五公主把话说得难听,我也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不提我对皇上的情意,就说我进大烨朝后宫,乃是为两国邦交做贡献——”叶丽莎都快把牙给咬碎了。   她其实恨得不行,真想甩起手中的马鞭抽向五公主那张脸,而五公主必然会反击,两人合该好好打一场才是。   可如今她的身份已然不同,哪怕皇上痴迷于她,但五公主仍然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到时候真不一定会完全站在她这边。   她现在连任性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过五公主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一听到她提起两国邦交,五公主立刻抬手打断她的话。   “你别跟我提这些行不行?你们北魏出使这么久,之前只字未提要联姻,结果忽然就提起此事,你还不惜私下动手,亲自促成此事。究竟为两国邦交做出什么贡献,我目前没看出来,不过你的笑意逢迎,我倒是看出许多。”   “希望你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敌国公主哪怕成了妃,也不可能越过大烨朝的公主。”五公主最后以点明彼此的身份做结尾,语气那是相当认真。   叶丽莎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时候她只有向身边的老皇帝示弱。   “我不是什么敌国公主,而是皇上的女人。皇上,五公主这话,是不是在拿臣妾当外人,简直让人寒心!”   可惜之前无往不利的手段,如今牵扯上两国,就不灵通了。   “娉婷说得虽然有些严重,但是道理没错,她是大烨朝的公主,虽不是皇后所生,却是朕最宠爱的女儿。丽妃你就不要和她起冲突了。”皇上摆摆手,还是站在了五公主这边。   叶丽莎张嘴就想质问凭什么,但是却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有什么资格说凭什么。   五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又因为是个女人,以后不可能继承大统,那些皇子们对这个姐妹,唯有巴结宠爱之理,根本不会把她当成竞争对手,甚至为了讨皇上欢心,对她也十分宠爱,至少面子情过得去。   后宫那些妃嫔们就更不用说了,叶丽莎曾经见过好几次,有妃嫔得罪了五公主,被五公主当场训斥,那么多其他妃嫔和宫人们站在旁边,五公主却无所顾忌。   而她之前面对五公主,敢吆五喝六和唱反调,不过是因为她们平起而坐,两国在和谈,她们之间的摩擦就被定义为小打小闹,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有人敢追究。   可如今她是大烨皇帝的女人,就是家务事了,她连向北魏求助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小妾而已,被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说几句,又怎么了,那是看得起她。   想当初叶丽莎在北魏时,也是这么对她父王的妃嫔。   皇上见她难过,立刻温声安抚了几句,算是给足了面子,之后就岔开话题,说起了狩猎的事情。   “小五,朕之前答应你的,要和你去狩猎猛兽。今日林中放出一头老虎,目前还没人遇上,我们去瞧瞧?”皇上提议。   五公主刚想点头答应,想起旁边的温明蕴,还是摇头。   “今日就算了,丽妃看起来不太高兴,父皇还是哄哄她。我与温三娘一起狩猎,就不打扰你们了。”五公主看了一眼丽妃,顺带着上上眼药。   这种小手段她也会啊,只是她之前不屑于用罢了。   让皇上留下一种丽妃小心眼的坏印象,也不错。   “没有的事儿。”叶丽莎舔了舔嘴唇,她的心底暗暗着急,怎么那些人还不行动?   密林一侧,与皇上他们相隔几十米之外,有一队人马,正是北魏人,领头的乃是叶利扬。   “王子,大烨那些文臣大部分都是读书读傻了的孬种,他们真的敢行刺杀一事?”北魏有使臣询问。   “这个消息我是从北疆将士口中打听来的,望京城不是他们的地盘,四周全都是忌惮他们的人,为了避免太被动,望京城的消息他们自然也要打探。”   “自从大烨皇帝宠幸丽莎,又对北魏有所优待之后,这些朝臣们已经恨得不行,他们与皇帝正面冲突也只是徒增死伤罢了,大烨皇帝根本不搭理他们。因此才想利用此次冬猎,制造一场混乱,把丽莎给杀了,哪怕追责下来也是围场的人倒霉,与那些朝臣们可无关。”虽说这个话,叶利扬已经说过多次,但是他知道众人不放心,每次问起,还是认真解释。   “王子,北疆人说的话真的能信吗?虽说大烨皇帝对武鸣多有忌惮,赏赐也很刻薄,但他们毕竟都是大烨朝的人,这会不会是他们联手舍下的圈套,最后还把这场混乱栽赃到我们头上来?”有人明显十分忧心。   这也很正常,毕竟北魏和北疆打得昏天暗地,若说两国仇怨很深,那么身为大烨朝边疆的北疆,几乎每日都与北魏处于战争之中,更是仇深似海。   “放心吧,奇多,这个消息我之后派人多方打探,已经从几个世家那里得到确切答复,他们都会出手的。武鸣在北疆是个战神,但是在望京城这些大人物心里,却是一根刺,他们不可能跟他合作的。”叶利扬再次安抚,这次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而且十分自信,也感染了众人。   “王子,那边出现了骚乱。”有探子来报。   “开始了,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那边彻底乱起来再过去。你们继续盯着,千万要帮助丽莎,成败在此一举。”叶利扬无比紧张,立刻一挥手,急声吩咐道。   *   “吼——”猛兽的嘶吼声响起,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它的皮毛没什么光泽,看起来还乱糟糟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已经咬伤了人。   当它冲过来的时候,皇上这群人全都生出一瞬间的怔愣。   “这怎么可能有熊?熊都冬眠了,没人敢招惹它们!”养兽人看到黑熊,难以置信地叫出声。   “你问朕,朕去问谁!”皇上气得反问回去。   周围的侍卫全都动了起来,七八个暗器射了过去,可是那只熊显然收到了很大的刺激,它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因为疼痛更加奋力反击。   “护驾,快带皇上撤离!”   一部分侍卫留下阻拦,另一部分则围着皇上和五公主,奋力要将他们带离此地。   但是这只熊已经成年,而且极度疯狂,几步就跃了过来,直接冲进人群开始厮杀。   它张大嘴,一口下去能逮住好几个人,硕大的熊掌挥舞起来,一巴掌把人拍飞。   不幸的人直接砸到石头上,再也没能睁开眼。   哪怕是运气好的,也不能动弹,只是躺在地上吐血。   由于这只黑熊来得太快,状态又很不正常,一群人几乎被打得土崩瓦解。   好在这群侍卫训练有素,围着皇上就要走。   叶丽莎看见熊的瞬间,也缩了缩脖子,明显是害怕的,但是她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反而站在那里观察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才凑到皇上身边,一副要保护好他的模样。   五公主拉住温明蕴的手,一边吆喝着“父皇快跑”,另一边又拉着温明蕴跑。   她知道,皇上身边肯定不缺侍卫的守护,但是如果她不管温明蕴,很可能就被留下了。   这些侍卫们可没有程家的,都是皇家侍卫,在他们眼里,只有皇上和五公主算是主子,丽妃算半个,而温明蕴几乎没什么姓名。   她被救的优先级,被排在了最后。   对于五公主的体贴和维护,温明蕴心里一阵温暖,患难见真情。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五公主吃亏。   实际上在这群人里,她应该是最不怕熊瞎子的,毕竟她的金手指是力能扛鼎,虽说没和熊对决过,但是碰一碰也未尝不可。   另外方才熊出现的瞬间,她就仔细扫过在场的人,她怀疑这里有凶手的内应,又或者说有提前知情者。   如果要害皇上的话,那必然是要里应外合,所以这里的人大概率会混进“内鬼”。   叶丽莎的异样表现,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不用管我,你去皇上和丽妃身边。”温明蕴要甩开她的手。   “我不管你,你能跑得掉吗?父皇那边保护的人很多,不用怕。”五公主更加攥紧了她的手。   “不是,我怀疑这是叶丽莎诡计,混乱之中,把皇上和她放在一起很危险,你在旁边看着才安全,若是出什么差错,到时候你说的话更可信,那些侍卫们和叶丽莎对峙,只怕不行。”温明蕴凑近一些,急切地说道。   五公主不再坚持了,只是担忧地看着她:“那你呢?”   “我没事,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儿!”温明蕴催促道。   要是五公主不在的话,温明蕴还不用伪装得那么辛苦,可以稍微放松些。   毕竟一边逃跑,一遍装作病弱咳喘,其实挺痛苦的。   五公主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牵着她往皇上那边跑。   “那就一起,我不看着你不放心,得把你安全带回去才行。我们两个人一起盯着叶丽莎,她要是敢有什么动作,你也帮忙盯着些!”五公主抓着她一起跑。   温明蕴动了动嘴皮子,却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跟在她身后跑。   一边跑还要一边喘,看起来比谁都累,都喘出汗来了。   “父皇,快走!”   “你怎么过来了,朕这里人手足够,分开跑,熊瞎子不追你们。”皇上看见她有些担忧。   “我担心父皇。”五公主道。   一群人汇合之后,目标更大了,黑熊奋力追了上来。   叶丽莎看到五公主两人过来,心中大急,她知道自己的行事恐怕会受到阻碍,但是这个好时机错过就很难再有了,必须得抓住。   眼看黑熊逐渐被侍卫们阻拦住,叶丽莎心急如焚,她咬了咬嘴唇,瞬间脚一崴摔倒在地。   “啊,救命啊!”叶丽莎的尖叫声传来。   众人瞬间回头看过去,就见她趴到地上,皇上离得最近,一把拉住她就继续跑。   “父皇,你把她扔给侍卫,这样才跑得快!”五公主看得直皱眉头,她对叶丽莎这个坑货十分不满。   这么一耽搁,黑熊已经蹿了过来,它已经陷入了狂暴的状态。   侍卫之中混杂着世家安排的人,好几次都想把丽妃撇下,但是这个女人一直紧跟着皇上,这会儿更是和皇上相互搀扶着,看起来形影不离,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叶丽莎一直耽误时间,并且各种尖叫吸引熊,高频的声音会更加刺激这头发疯的胸。   温明蕴都注意到了,她甚至怀疑黑熊直奔他们而来,就是被叶丽莎的喊叫给吸引来的。   这熊瞎子想杀掉这个尖叫的女人。   叶丽莎的行动十分诡异,她像是不怕死一样,甚至期盼着黑熊冲过来一样。   但温明蕴不相信她是为了自杀,毕竟只要皇帝在这里,侍卫们哪怕全体殉职,也会用尸体挡住这头熊。   那叶丽莎刺激熊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发现叶丽莎无论怎么掉队慌乱,始终都紧随着皇上左右。   此举要么是趁乱将皇上推出去顶包,让黑熊一掌拍死他,要么就是盘算些别的,挣功劳。   首先她就排除了第一个猜测,众目睽睽之下,叶丽莎根本不敢推皇上,否则她也活不了,而且整个北魏都得承担大烨朝的怒火,两国的和谈根本无法进行,而且瞬间撕毁条约,直接开战。   那么就剩下另一个猜测,叶丽莎要利用这头熊谋好处。   她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美女救英雄,要知道危及性命之时,来个舍命相救,绝对能让人心动,特别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生在帝王家,从小感受到的就是人情薄凉,更何况皇上的帝位得来不易,还有个前太子兄长,当皇帝到他这个年纪,心底的温情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这时候能得敌国公主舍命相救,恐怕意义重大,感情也更深了吧。   说不定这一救,自此以后连五公主这个最受宠的女儿,都要朝后站。   “吼——”也不知是谁一箭射到了黑熊的屁股上,瞬间这头熊再次红了眼,直接三两步窜过来,奔着他们几人就举起了熊掌。   “啊——”   周围一片混乱,五公主急得不行,一边想要护住温明蕴,一边又想保护皇上。   思绪理清之后,温明蕴强硬地挣开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推给皇帝:“娉婷保护皇上。”   她则快步上前,一把挽住叶丽莎的胳膊,直接带着她往旁边跑。   “丽妃娘娘,民妇带您逃。您可千万保持清醒,不要给皇上拖后腿。” 第105章 武鸣所托   眼看温明蕴贴过来,绝对会坏了她的好事,叶丽莎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这个心肠歹毒切装腔作势的女人,被她这么一推,最好一头磕死才好。   温明蕴一直粗喘着,显然那样一副病体,根本不能支撑她这么大的运动量,连走路都不怎么稳了,更何况是这么一推。   叶丽莎特地挑中了一块巨石,使了吃奶的力气推过去,温明蕴若是撞上去,不死也残。   温明蕴看得分明,她并没有躲开,而是顺势往下倒,但是却依旧死死地拉住叶丽莎,倒下的瞬间她拉着叶丽莎当了肉垫。   “啊——”一道仿佛不是人发出的哭嚎声传来,别说黑熊了,连周围的人都震住了。   就连皇上都打了个哆嗦,这叫唤声一听就是痛到了极致。   叶丽莎趴在原地,大声哭嚎,她感觉脑子被摔得嗡嗡作响,整个人似乎要炸开一般。   缓和了片刻,她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该死的,你这个蠢女人,为什么要拉上我!”   “娘娘,民妇是为了救你啊,刚刚那熊掌离您太近了。”温明蕴颇为委屈地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甚至还有几分无奈。   好似在控诉叶丽莎为何如此任性,明明她是救命恩人,叶丽莎却丝毫不晓得好歹,还反过来咬她一口。   “滚,你离我远点儿!”叶丽莎一把推开她。   这回有众人的视线集中,温明蕴并没有搞什么幺蛾子,而是顺势往旁边一滚,就这么靠在地上开始疯狂咳嗽起来,并且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   程晏坐在位置上,许久没动弹,看着一群群进入密林的人,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怎么还不回来?第一次狩猎就敢进去这么久,不会是深入林中了吧?”他从地上揪起一根草,咬在嘴里,一副小混混样儿,不满地嘀咕道。   正是这会儿,他听到附近有人议论五公主的事儿。   “最近都没听说五公主看中谁家的儿郎了,这次冬猎,可是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她估计要下手。”   “这说不准,那丽妃娘娘进宫之后,五公主与她发生好几回冲突了,说不定没心思想七想八,就要和丽妃作对了。”   “想这些做什么,费脑子,我们就等着看好了,待会儿五公主从密林里出来,身边是跟随着美男子,还是与丽妃争斗,到时候一看便知。”   五公主那样外放的行事作风,一向都是人群的议论焦点,这次也不例外。   一群妇人离他还有段距离,不过她们说得热闹,一时之间有些激动,再加上程晏耳聪目明,原本还跟着温明蕴这个继母,所以并不在男宾娶,因此能听得清清楚楚。   “啧,该死的,她不会被当做垫脚石吧?”程晏那快生锈的大脑仔细转了转,就冒出这个念头。   他和一群二世祖待在一起,当初也曾因为程将军战死,程国公府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完全势弱的状态,也有人也瞧不上程晏。   甚至还有性子恶劣的权贵之子,仗着自家正得势,想要把程晏弄成跟班。   平时跑腿麻烦事儿交给跟班办,等出了事就让跟班背黑锅。   程晏得知后,依靠着自己比那几人还恶劣的性子,成功打服他们,之后对于真服气的人称兄道弟,至于还有几个不甘心,甚至用恶劣手段想教训他的人,程晏一个个把他们踢了出去。   这才有了后来稳定的铁哥们儿团队,当然就是之前一起跑去温泉庄子,准备吓唬温明蕴,结果被温明蕴整得钻狗洞,最后落荒而逃的一群纨绔子弟。   正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他知道权贵争斗时,经常是领头的人没事儿,反而一些没后台的小弟遭殃。   就比如此刻,若是五公主和丽妃起冲突,皇上舍不得惩罚她们俩,最后挨罚的恐怕就是一介白身温明蕴了。   一旦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完全扎根了,哪怕他刻意不去想,提醒自己那是温明蕴自找的,非要和五公主交好,不用理会。   但是越这么想,那些念头就越冒出来,甚至还忍不住构想了温明蕴可能会有的遭遇,每一种都是糟糕的结局。   “算了,我也坐不住,还是去林子里跑跑马吧。”他猛地站起,直接往马厩走去。   墨海身为程亭钰的贴身小厮,对自家小少爷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从他之前焦灼的反应就已经猜到了。   因此这会儿他早已备好了弓箭和箭囊,侍卫也把马牵了出来,省却他诸多麻烦。   几人上马,程晏甩着马鞭,刚跑了几步,迎面就见一群人围过来。   “晏哥,你要去狩猎吗?一起啊一起!”   “晏哥,你终于动弹了,我们在这里都等了好久!”   一群少年跟着侍卫蹿了出来,大家都骑在马上,背着弓箭。   在程晏刚进入密林时,就能迎上来,显然大家都是等候已久。   “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早就进去狩猎了吗?”程晏微惊,立刻问道。   他之前是看着朱霖他们进入林子的,这群纨绔子弟最没耐性,虽说年纪不大,肯定不如一些青年才俊骁勇,但是对于狩猎,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   他们这个年纪,之前都狩猎过,各自都有武先生教导,骑射自然不在话下。   这回更是皇家狩猎,都很想要表现一二,若是能拿下名次,那绝对是能炫耀许久的事情。   “平日狩猎都是与晏哥一起,缺了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朱霖长叹一口气,一副惆怅的模样。   “晏哥,朱矮子那是想你了,他一天念叨你八百回,都快哭了。我们不想看他哭,到时候还有哄,麻烦得很。所以就都守在这附近等等你,你再不来我们就真走了!”陆然直接把锅甩到了朱霖的头上。   “呸,谁哭了。还有等晏哥这话明明是你提出来的,难道大家就不想吗?”朱霖立刻啐了一口,脸上充满了嫌弃。   程晏楞在当场没说话,他一时语塞。   其实心底憋了很多话想说,但是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他以为会被人笑话的,毕竟被锦衣卫首领亲自扭送回家,还被老太爷打得半死,程家又兄弟阋墙,两方争斗,还丢了爵位,各种丢脸的事情聚在一起。   更何况他现在就是一个有点家财的小子,可是这群少年依然待他如昨日。   “晏哥,你咋了,是不是哪里疼啊?”朱霖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忧地打量他,视线着重停留在程晏的屁股上。   当初程晏挨打,全望京都知晓,连细节都不知道被谁传出来了。   说是程国公拿着手腕粗的木棍子,把他打得屁股开花,连续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不能坐起身。   再加上程晏失踪这么久,一直躲在程府不出来,小伙伴们都以为他几乎要被打残废了。   “乱看什么,我早好了,就是家里事情多,才没出来。走吧,我们赶紧去打猎物,兴许还能争个名次出来!”程晏骑马上前,抬手按住朱霖的脑袋,不让他乱看。   众人纷纷扬起马鞭,立刻扬起一片尘土。   “晏哥,我打听过了,听说西南方向放出一头老虎,还没人搜罗到,我们要不去那里碰碰运气?”陆然提议道。   程晏摇了摇头:“你这消息肯定很多人知道,就算是真的,过去也只能看到一堆人,别说老虎,连兔子都不够分的。我们还是另寻出路。”   朱霖见他分析得如此有理有据,立刻鼓掌夸赞:“晏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一顿打没白挨,陆然可是我们的军师,如今你这脑瓜子可比他聪明多了!”   朱霖太久没见到程晏了,乍一看到,正是感情最浓厚的时候,程晏哪怕呼吸,他都觉得晏哥霸气无比。   陆然挑了挑眉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倒是程晏摸了摸鼻子,他不是脑子忽然够用了,而是他进林子来,就不是为了打老虎,而是找人。   “你们有打听到其他消息吗?比如皇上、五公主这两位。”程晏直奔主题。   “晏哥,你打听这两位做什么?”朱霖的声音立刻放轻了,眼睛都瞪圆了。   “啧,我是觉得你们打听来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是养兽人绝对不敢骗这两人,哪里有什么好猎物,他们肯定会去哪里。我们吃不上肉,跟在后面蹭口汤也不错啊。”程晏绝对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倒不是他另有所图,而是他怕丢人。   明明之前他还让这群二世祖,给他出主意整治继母,结果这会儿就怕继母被人当踏脚石,这要是被发现了,他不只要被笑话,说不定还要被指责是背叛。   “那我们分头打听打听,一盏茶之后在这里碰头。”陆然提议。   *   叶利扬已经带着人前进,距离黑熊事发区很近了,他们甚至能听到叶丽莎的尖叫声,还有黑熊的吼声。   “王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丽莎会给我暗号,等着吧。”叶利扬摆手,轻声安抚了一句。   众人严阵以待,都盯着事发区。   在他们十几米开外的一棵树上,于钟正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橘子,正慢慢地剥皮。   一股酸甜的橘子香,瞬间弥漫过来。   武鸣站在另一棵树上,闻到这股味道,立刻扭头看过去,眼神之中带着谴责的意味。   “老大,你要么?挺甜的。”于钟对上他的视线,以为他在控诉自己吃独食,立刻掰开一半递过去。   “你他娘的是怕藏得太隐蔽,他们发现不了吗?”武鸣过于无语,都忍不住爆粗口了。   吃什么东西不好,非他妈要吃橘子,味道这么大。   “没事儿,他们没带猎犬,闻不到这么远的。”于钟无所谓地摆摆手。   但是在武鸣的死亡注视之下,他还是没敢掏出第二个,等橘子吃完了,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嗑起来。   “这回没味道了。”   还不等武鸣看向他,于钟就立刻积极地解释,瓜子可没橘子那么大的味道,绝对能吃。   武鸣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可惜表情被面具遮住,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然于钟就知道自己要挨揍了。   “于钟,昨晚我梦见你死了。”他冷声开口。   原本正磕得津津有味的于钟,一听这话,瞬间停了下来,满脸不解地道:“为什么,不会是被你打死的吧?”   “没,你嗑瓜子,瓜子仁呛进气管里,把自己憋死的,脸都憋青了。”武鸣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竟然还透着几分温和。   但是光听他说出的这番话,就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于钟眨眨眼,干笑两声:“将军,梦里都是反的,在现实中我肯定不会因为嗑瓜子而死。”   他边说边硬着头皮,又抓起一颗嗑起来。   “你说得是,不过那个梦太真了,你当时就是这么嗑的,也靠在树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很快就把自己呛死了。”武鸣赞同地点点头,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从心底发寒。   于钟咽了咽口水,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嗑,把剩下的瓜子全都塞回了怀里,全身心投入盯梢之中。   “老大,我们在这儿做什么?狗皇帝那么小心眼儿,甚至都不允许我俩进来围猎,说什么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却让北魏那群土匪进来。我都不知道这机会是让给大烨的年轻人,还是让给北魏这帮畜生。若是到时候前三名都是北魏人,那可就好笑了!”   于钟完全坐不住,他安静了片刻之后,又不甘寂寞地问东问西起来。   “当然是盯着北魏这群人。”武鸣随口回道。   “这有什么好盯的,北魏这群人谋划着要救皇上呢,救下来的话,望京这些少爷兵必然挨骂。若是救不下来,狗皇帝归西了也挺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反正和我们扯不上干系。”于钟双手枕在脑后,要不是这树皮太粗糙,他都能随时睡过去。   “叶利扬所图甚大,他想让皇上欠下北魏和叶丽莎的人情。我不希望北魏在其中拿好处。”武鸣冷声开口。   于钟瞬间精神一振,明显比之前重视了许多。   “那好办,到时候他们要出手相救的时候,我使点坏,偷偷助熊瞎子一臂之力,让它直接当面杀了皇上。到时候北魏这群使臣休想走出望京,两国也不死不休了。”他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了,提出的建议简单粗暴。   “不行,皇上这时候不能死,得等我们回北疆再说,否则容易被留下来。与其换个陌生的新帝,不如用旧的,至少他想做什么,我们都能摸得清。”武鸣拒绝。   于钟顿时没了兴趣,长叹一口气道:“知道了,到时候听您的命令行事。”   “你在这儿守着,千万不能让叶利扬捞好处,如果我回来之前,北魏人准备动手,你就给北魏制造混乱。”武鸣交代两句,直接飞身而去,显然是去找人了。   程晏骑着马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他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心底却很焦灼。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灾祸要降临。   不会是那个女人正处于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吧?他来之前,可是打着保护她的幌子,要是第一天就出了意外,他这面子往哪儿搁?   程晏正在心底盘算,忽然他察觉到异样,立刻扯住缰绳停下马。   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原本跟着他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他与朱霖几人虽然说分头行动,但是他们这种身份,在猎场里是不可能独自行动的,这代表着危险,身边必然跟着侍卫。   哪怕是骄傲自满如他,也知道侍卫忽然跟丢了,明显透着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谁!给小爷滚出来!”他冷声呵斥道。   实际上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人,但是周围太过安静了,他的心跳都开始加快,整个人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忍不住诈一句。   可惜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程晏以为自己过度紧张,虚惊一场,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放松的瞬间,忽然一阵冷风拂过面颊,一道利器擦过他右侧的发丝,直接斩断了一缕头发。   程晏直接僵在当场,他感觉浑身发凉,下意识回头搜寻暗器,才发现树干上插着一枚树叶,很显然偷袭者是个绝顶高手,一草一木皆可为武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你是谁?有什么事儿吗?”他再次出声,这回态度好了许多。   一方面是有些怂了,另一方面他方才根本没反应过来,动都没动,那绝顶高手显然一开始就不是想杀他,否则树叶不可能插进树干里,而是射穿他的脑袋。   “既然察觉到危险,就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很快松懈下来。人在过度紧张之后,忽然松懈下来的那个瞬间,是最容易被杀死的。”   有人从树上落下,男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暗青色窄袖衣衫,但是脸上那个面具极具代表性,程晏一眼就认出来了。   “武鸣将军。”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位战神,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从马上跳下来,双手抱拳行了标准的礼。   “多谢将军教诲。”   “我有一事想托人办,不知道程少爷是否方便?”武鸣摆摆手。   “方便的,将军请吩咐。”程晏问都没问什么事儿,直接答应了下来。   武鸣沉默了片刻,眼神在面前这个谦虚少年身上打量了好几回,低声嘱咐了几句。   “此事事关重大,但是北疆将士并不方便出手,更不能牵扯其中。无论事成与否,都请程少爷切勿提起我。”他沉声叮嘱。   “定不负将军所托。”程晏再次抱拳作揖。   等他再起身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人影了,武鸣不愧战神之名,来去皆是无迹可寻。   *   “叶丽莎,你疯了,如意分明是在救你!你自己拖后腿,连累所有人都走得这么慢,那么多死去的侍卫都是因为你!”五公主见到叶丽莎如此粗鲁地对待温明蕴,当场就怒了,直接怒吼着道。   叶丽莎张张嘴想反驳,但是她的声音却被熊吼声遮盖住了。   黑熊并不会给她们争吵的机会,甚至因为过于刺耳的尖叫声,让黑熊越发暴躁。   它拍开挡在身前的两个侍卫,一跃而起,当场冲着皇上和五公主的方向而去。   叶丽莎眼神一亮,就是这个时刻。   她忍着腰部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往皇上那边冲,手指还捏了个手势,似乎在暗示什么人。   温明蕴眯了眯眼,她一直紧盯着叶丽莎,因此将这个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有猫腻。   黑熊三步并作两步奔来,侍卫们已经慌了神,离得太近了,眼看就要扑到皇上。   “皇上小心!”叶丽莎尖叫着扑过去。   “父皇!”五公主头皮发麻,也奔了过去。   “娘娘小心!”这是温明蕴的声音,她喊得最大声,尾调都破音了,听起来无比担心,完全是真情实感。   叶丽莎眼看着两步之遥的皇上,顿时心情振奋。   她只要扑到皇上身上,做出替他抵挡危险的模样,哪怕那只黑熊的手掌拍过来,也绝对落不到她身上,因为北魏勇士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哥哥带人肯定就埋伏在这周围,到时候她既舍身相救皇上,让皇上感动,而黑熊也被北魏勇士们射杀,简直一举两得。   她得到了皇上的感动,连生命都可以为了皇上舍弃,想必九五之尊必然会爱上她。   而北魏勇士们则迎来皇上的感谢,毕竟这头黑熊破坏这么久,杀了这么多人,甚至危及到皇上和他爱妃的生命,多亏了北魏人来得及时,否则定然命丧黄泉。   其实还有第三点,经此一事之后,皇上对大烨朝这些皇家侍卫,必然心存芥蒂,连北魏使团的侍卫都不如,要他们何用。   叶丽莎已然看到胜利的曙光,她扑向皇上的瞬间,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心里是无比得意,面上则要摆出一副凄婉的模样。   她要让皇上记住这一幕,丽妃用柔弱的身躯阻挡着硕大的熊掌,为了救皇帝慷慨赴死。   哪怕她明知是死,脸上也要带着美丽的笑容。   “娘娘,民妇都让您不要乱跑了!”   可惜,叶丽莎的美梦终究开始破碎了,伴随着这声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声,叶丽莎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拽了回去。   并且那人似乎用力过头,没收住力气,等把叶丽莎拽过去之后,又无法阻挡惯性,瞬间两个人就顺着力道滚了几圈。   当人温明蕴充分利用自己的力大如牛,以及敏捷度,借着这几圈狠狠地欺压叶丽莎。   每次叶丽莎垫在下面当肉垫的时候,都能听见她的哀嚎声,简直让闻者打哆嗦。   熊掌最终没能落在皇帝身上,五公主和叶丽莎几乎前后脚扑过去,叶丽莎这个碍事的被温明蕴扯走,最后舍身相救的就成了五公主。   至于北魏那群人,他们得了叶丽莎的手势,已经冲了出来,完全暴露踪迹。   哪怕看到事情有变,美女救英雄扑了个空,那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箭双雕,虽然已经落空一个,但还有另外一雕,北魏救大烨朝的皇帝这个功劳得拿下。   可惜他们阻拦了熊掌落下,却没能杀死黑熊。   因为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队人马,直接冲上来,如砍瓜切菜一般,纷纷将箭矢射向黑熊。   这群新冲出来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看着英气十足,身上皆是锦衣华服,显然是一群出身权贵世家的小少爷们。 第106章 骁勇善战   程晏冲在最前面,他没有围猎过熊,虽说之前夸下过海口,等以后他骑术精通了,虎豹豺狼都不在话下。   但是当他真的面对一只成年熊时,还是完全处于狂暴的状态,他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哪怕他们都骑在马上,但是这头黑熊一巴掌下来,估计能震伤好几个。   眼看着北魏那群人反应过来了,也纷纷竖起弓箭就要抢功,程晏记起武鸣之前叮嘱的话,立刻扬声道:“都别射箭,只会激怒它,必须真刀真枪地杀死它。冲,护驾!”   他拔出腰间的长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一群少年郎都正是冲动的时候,热血上头,就这么跟着冲了出去。   哪怕陆然有些犹豫,想说现在人多势众,大家聚在一起,慢慢磨死这熊瞎子就行。   但是很显然根本没有迟疑的余地,身旁的人都一窝蜂举着刀剑冲过去,他就被裹挟着前进。   “吼——”那头熊显然感受到威胁,立刻长大了嘴冲他们死后,尖利的牙齿上还带着斑斑血迹,彰显着它方才刚吃过人。   程晏的头皮有些发麻,如此近距离感受到黑熊的威胁,这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来自大型猛兽的危险感,几乎把人吞没。   一群情绪上头跟着冲上来的小子们,明显也感受到这份强烈的威胁,已经有人脚步缓慢,面色迟疑,明显是怕了   说起来他们虽然有武先生教导,也去狩猎过几次,但其实都小打小闹,猎过最大的动物应该就是鹿了,但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别怕,跟着我冲!这熊瞎子已经被我们的箭射成了筛子,完全重伤不清醒,此刻杀它易如反掌!”程晏咽了咽口水,克服掉心中的恐惧,咬牙冲了上去,那把刀直接看向黑熊的左前肢。   其实最好的手段,是劈向黑熊的脖子,直接将它的头砍下,但是他没那么大的力气,也不敢与黑熊强硬对冲,他怕没能砍到黑熊,自己反而被这畜生咬上一口。   黑熊的皮毛很厚,四肢也强壮有力,否则那一熊掌拍下来,不可能那么可怕。   程晏又是第一次近距离猎杀熊,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和紧张,第一刀挥过去,他就知道自己没能砍中要害,恐怕并不能重伤熊,反而会引起它的暴怒反攻。   “你们快退!”他脸色急变,立刻大喊一声。   他要是交代在这里,也算是为了完成武鸣将军的嘱托,死得其所,但是不能连累身后的好兄弟们。   陆然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各自的侍卫已经看出端倪来,连忙扯住自家小主子们的衣领,当场提着就往后退。   “咚——”的一声巨响,那头熊竟然前腿不支,直接歪到在地。   程晏楞在原地,他的脸上方才被熊血溅了一脸。   原本以为没砍中要害的长刀,在挥舞出去的瞬间,刀背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道一弹,不仅被修正了方向,并且还加注了无数力量,一刀看过去,几乎将这头熊的左前掌整个切下来。   难怪它方才受力不支,直接倒地。   “娘哎,晏哥,你好厉害!”   “嘿,晏哥,你不愧姓程,我仿佛看到程将军的少年模样!”   一群少年郎被拉扯到后面,隔着好几米远的距离,夸张地大叫着。   明明都到了变声期,听着像是一群公鸭子嘎嘎乱叫,但是夸赞效果达到了,比熊的嘶吼声还要大。   熊疼得一通狂吼,不过这群小少爷都不害怕了,有了程晏的示范,他们觉得杀熊可太简单了,纷纷跃跃欲试。   “少爷,这熊要狂暴,您还是离远些。”侍卫们开始苦劝。   “胡说八道什么,有我晏哥在,不过一头狗熊罢了,有何可怕之处?”朱霖不以为然地道,第一个就跟着冲了上去。   程晏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定是武鸣将军在附近,助他一臂之力,否则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王子,这可如何是好?”奇多焦急地询问道。   叶利扬咬了咬牙,明明都已经计划好了,结果半路杀出俩程咬金。   先是温明蕴阻拦叶丽莎,她舍命救皇上的戏码破裂,之后北魏也没能斩杀黑熊,反而被一群半大的孩子抢了风头。   原本他还觉得这群纨绔子弟不自量力,这么莽上去,绝对要被黑熊拍死几个,结果人家不仅没有伤亡,还剁了黑熊的一只爪子。   “殿下,不能再等了,不然功劳就真的全被这帮兔崽子抢了。”有人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动手,务必在他们之前杀死这头熊。”叶利扬不再犹豫,立刻一挥手。   底下人直接拉满弓,“嗖嗖嗖——”几支箭射了过去。   叶利扬带来冬猎的勇士,自然都是神射手,几支箭射出去,既避开了程亭钰一群人,又给熊造成了有效伤害。   其中一支箭恰好射进了熊的右眼里,当场就引得黑熊的狂暴,它抬起熊掌就往面前人拍去。   程晏站得最近,那只熊掌首当其冲就要落在他的头顶上。   “程晏,快跑!”温明蕴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大声叫道。   她一把推开身旁的丽妃,爬起来就要往这边跑。   温明蕴的脑子转得飞快,如果她跑过去来不来得及,来得及她肯定要出手相救的,哪怕暴露她不寻常的体质,可这是一条人命。   若是暴露了,她改找什么借口逃脱。   不管了,正好程亭钰说要带她离开望京,到时候她找个借口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刚跑了几步,就见程晏手中的刀莫名动了一下。   在距离他们十米之外的树上,于钟大力拍着树干,急得像只猴子似的吱哇乱叫。   “老大,你找的这小子不行,他都被吓傻了。”   “哎哟娘哎,程将军怎么生出这么个孬种孙子,你手里的刀倒是动一动啊,不举起来大罗神仙都帮不了你!”   “这要是我儿子,老子从城东一直扇到城西,非把他的脸扇肿不可!”   “看不下去了,老大,我们要露面吗?你不是想听在意程家人吗?这可是他家独苗苗,要是就这么被熊弄死了不好吧?”   于钟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把这头熊给斩了。   怎么杀一头熊就这么费劲,不是他说,此刻熊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废物。   “你闭嘴!”武鸣头也不回地道,语气十分不好。   于钟撇撇嘴,见他脸色不好看,也不敢违逆,只能照做。   武鸣弹了一块石子过去,程晏手中的刀一震,顿时就将呆在原地的少年唤醒,他下意识举起刀,几乎瞬间,一股更强的力道作用在刀背上。   瞬间那把刀就迎向落下的熊掌,锋利的刀锋快速割开骨头,“咔咔”的细微声响,折磨着人的神经,鲜红的血液喷了他满头满脸,让他彻底变成个血人。   一只完整的熊掌抛向半空,夹杂着漫天的血迹,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最终落到地上。   “吼——”熊的嘶吼声传来,这回不再是暴怒的癫狂,而是剧烈的恐惧。   自此,它的两只熊掌都被眼前的少年斩下,它赖以生存的利器,已然消失大半,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它知道这时候再不跑就要死了。   “别让它跑了,联手杀了它。”程晏察觉到它的退缩,立刻大吼一声。   这回朱霖他们一拥而上,侍卫们也不再阻拦。   一头熊除了四肢,就只有一张嘴比较厉害了,如今它的两只前爪都被斩落,基本上没有威胁,巨大的功劳已经摆在面前,此刻还不上,那活该当一辈子平庸者。   眼看这些世家子弟领着侍卫上前,程晏倒是不着急了,他从人群中退出来,没有再继续补刀,明显是把这斩杀黑熊的功劳让出来。   大家都不是蠢货,看出他这是让功的表现,顿时一个个红光满面。   朱霖感动得不行,还张嘴吆喝着:“晏哥,你一起来啊!”   他知道程晏已经出尽风头,皇上之后肯定会嘉奖,但他觉得其实程晏独占这功劳也行,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有家族庇护,权势皆有,唯有程家都被削爵了,程晏此刻就是个白身,若是能靠救驾有功和独自杀死一头熊,从皇上那里谋来一官半职,那是非常必要的。   程晏比他们都需要这份功劳,给自己增添筹码。   “没事,你们杀你们的,我正好有些累了,就替你们把风,免得有宵小之辈想趁乱胡来。”他抱着刀,浑身是血地朝前面站了站,目光直视着叶利扬一行人。   陆然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叫嚷道:“还是晏哥想得周到,有些人真是土匪蛮夷出身,争猎物争不赢,就想着使阴招,简直令人不耻。”   朱霖反应片刻,才知道这二人说得是什么意思,立刻紧跟其后:“就是,北魏人说你们呢。如今这头熊已经被我们斩了,你们可不要像方才一样放冷箭,不然我晏哥手里的刀可不长眼,到时候若是见血死人了,可别怪我们没提前通知你们!”   一群少爷们手下的刀剑不停,嘴上还大声叫嚷着,在奚落着北魏人,防止他们不要脸冲上来抢猎物。   “殿下,怎么办?”奇多焦急地问道。   叶利扬咬紧了牙关,他满脸恨意,却于事无补,目光深深地停留在程晏身上。   这个少年郎比同龄人高出许多,面容清秀,哪怕还未及冠,但是已然能看出日后定是个俊俏郎君。   他似乎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双手抱着刀,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今日行动失败。”叶利扬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极度不甘心。   身后的北魏侍卫们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同时将弓箭收起来,不再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这小子叫程晏,望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之前惹得太子不满,让锦衣卫押送回程府,被程老太爷打得半死,成了全望京的笑话。据我所知,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世祖,众人皆说不像是程将军的孙子,今日怎么这般厉害?”奇多仔细打量着程晏,忍不住嘀咕道。   北魏使臣出使大烨,对大烨朝比较出名的世家和人物,自然都要了解一二。   没了顶梁柱的程国公府,原本并不在他们了解范围,毕竟没了爪牙的病虎,掀不起风浪,也不值得他们关注。   但是程晏这家伙的名声实在太响亮,刚进入望京城就有所耳闻,之后又看了几场他的笑话,对他印象不深都难。   只是这次猎杀黑熊一事,却与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惊掉人的下巴。   叶利扬听闻此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奇多,你了解过那么多大烨朝世家发家史,应该知道这些人最是狡猾。他们懂得烈火烹油没什么好下场,之前程将军战功赫赫,已然引起了大烨朝皇帝的警惕,他的子孙后代藏拙也是大有可能的。”   “如今程家连爵位都没了,证明他们没有威胁,这时候再出现一个混世魔王浪子回头,摇身一变成了盖世英雄,重新拼爵位,也不是不可以。”   叶利扬的话音刚落,奇多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殿下的意思是,之前程亭钰主动要求削爵,其实是以退为进,想要推程晏出世?”   “大烨有句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程宗然的种,错不了。”   程晏不知道北魏人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抱着刀,看起来表情很酷,十分镇定,其实他的手连同胳膊在不停地发抖。   方才不是故意要抱着刀耍帅,而是他的右胳膊完全没力气了。   武鸣将军只是帮他助力了三次,每一回石头都打在刀背上,可是强大的力道,不仅让刀切了熊掌,还作用于他的右手,几乎要把他的手废掉。   他现在别说是砍熊了,连砍颗草都废力。   至于这耍帅的借口,也是武鸣将军提点过的,如今他在别人眼里,成了拥有无限可能的勇猛青年,但是他自己心里慌得不行。   他知道,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蛋。   “哇,终于杀死它了!”   “不会是假死吧?”朱霖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头都被割下来了,哪可能还喘气!”陆然摇头。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兴奋满满,虽然一个个都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得够呛,但此刻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熊尸体,顿时开始高兴地大叫起来。   “啊,我们好厉害啊!竟然猎杀了一头熊!”   “养兽人放出来的老虎是不是还没被找到,那我们就是今天的第一名了!”   “我爹之前总说我成天不干正事,就会混吃混喝,现在他肯定不好说了,待会儿我要把这熊头递给他,问问他十四岁的时候在哪儿呢?肯定没我厉害!”   “哈哈哈,我也这么干,爹都没儿子能干,看他以后还怎么教训我!”   一群纨绔子弟此刻是真的乐开花了,都忘了皇上就在旁边看着,得意忘形地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生前极度恐惧的熊,如今成了一坨死肉,再没人害怕。   甚至这群彻底杀掉他们的少年们,还将这颗砍下的熊头来回传看,当然其中有洁癖怕脏的,但是此刻面对着战利品,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给我滚,你方才就是装的吧,推我那一下推得那么猛,是不是想把我推给熊?让那畜生杀了我?”   少年们正在欢呼,忽然一道凄厉的女声传来,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众人看过去,就见丽妃扶着腰从地上勉强爬起来,还伸手挠向温明蕴的脸。   她之前被温明蕴一把推开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一座山强硬地挪走,她原本就是伤痕累累,又被这般粗暴地对待,更是疼得龇牙咧嘴,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惜当时正是黑熊暴怒的时候,她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死亡射线注视着温明蕴,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她一直隐忍着,直到此刻尘埃落定,那头该死的黑熊终于不喘气了,她才敢发难。   温明蕴坐在地上,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对于丽妃的攻击,她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扒着地,想要往前爬。   好在丽妃原本就被伤得很重,她的后腰更是被撞得不轻,感觉都快断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所以她也爬不动,只是咒骂的话语听起来凶狠,但其实连挪动一步都嫌费劲。   五公主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过来,弯腰一把将她掀过去,直接滚了半圈。   “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要不是如意救你,你都已经成了那熊瞎子的掌下冤魂了,哪还有精力叫唤?”她推得毫不客气。   叶丽莎被她掀翻在地,当场从躺在地上,变成了趴着,还吃了一嘴的土,不停吐口水。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叶丽莎不和她争执,直接向皇上求援。   “父皇,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心怀鬼胎。方才逃跑的时候,就她跑得最慢,要不是有她这个累赘在,我们早就跑了,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五公主没好气地道。   五公主说完之后,越看叶丽莎越来气,正好这会儿她躺倒在地不能动弹了,父皇在那边又顾不过来,五公主心生一计,又弯腰推着她在地上滚。   叶丽莎之前被温明蕴折腾得,腰部收到了重创,浑身酸痛无比,根本站不起来,此刻只能任由人摆布。   “皇上,救命!”叶丽莎觉得无比羞耻。   这里可不只有大烨的人,还有北魏人看着,她这般丢脸的状态,被北魏使团看得一清二楚,她整个人都快疯了。   “小五,别再乱动了,丽妃都受伤了。”皇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挥了挥手,立刻有内监走上前阻拦。   五公主见好就收,她没再理会叶丽莎,而是走到旁边将温明蕴搀扶起来,仔细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   程晏伸头看了看温明蕴的状态,见她有五公主帮忙,并不需要多关注,顿时心底松了一口气,全身心投入到与皇上的对话之中。   “你是程宗然的孙子吧?”皇上抬手指了一下。   程晏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将刀插回刀鞘之中,对着皇上抱拳行礼。   “回皇上的话,是,草民程晏,祖父程宗然。”   “有你祖父年轻时候的风范,方才杀熊时,你当得首功,也成功救驾,你们几个都该重赏!”皇上满意地点头。   程晏方才那么骁勇,的确让皇上有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之前的程宗然。   程宗然年少时成名,十几岁时就能在皇家狩猎之中崭露头角,彰显程家武将门风,之后更是被委以重任,征战各地,平息战乱。   哪怕他与詹怀太子乃是至交好友,自小一起长大,程宗然还当过詹怀太子的伴读,感情比谁都深厚,身上的标签自然就是“太子党”。   当先皇对太子下手,不仅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直接下大狱,并且连坐好几个臣子,当时被抄家流放的人一波又一波。   但就算在这种严苛的情况下,程宗然这个铁太子党,反而相安无事,并且被先皇委以重任,带兵打仗。   就是因为那时候大烨缺武将,而程宗然是难得的将才,这种情况直到当今圣上继位,也未曾改变。   如今看到程晏如此骁勇善战,只是挥舞了几下刀,就将两只熊掌斩下,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完全就是记忆中的少年程宗然。   这也让皇上松了一口气,程晏是程家的种,错不了。   所以程国公之前猜测程亭钰和詹怀太子有关的话,纯属在胡编乱造。   “谢皇上。”众人同时跪下谢恩。   倒是北魏人站在一旁,尴尬至极。   杀熊与他们无关,赏赐自然也沾不上边,他们明明比这群臭小子提前一步,可是现在却完全成了看客,只能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看戏。   “皇上,臣等救驾来迟!”   忽然一道急切的告罪声传来,众人回头看过去,就见几位大人领着侍卫前来,一个个全都翻身下马,直接跪倒在皇上面前。   九五之尊震怒,“几位爱卿来得可真是时候,若是再晚来一些,都能准备国丧了。”   “臣等该死!”他们纷纷磕头。   领头的正是几大望京世家的人,这次冬猎,皇上让锦衣卫也各自去参赛,不必参与保护他的行动,而他又不准备往危险区深入,因此带的人不多,哪里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突发状况。 第107章 互泼脏水   “皇上,臣等听闻圣驾遭遇黑熊突袭,立刻领人赶过来,哪里知道半路上被一群黑衣人阻拦,遭到剧烈攻击,那群人身法诡异,分明就是不想臣等及时救驾。”领头者立刻解释道。   皇上原本处于盛怒之中,一听此话顿时皱紧眉头:“阻拦者是何人?”   “那群人身手了得,侍卫们仅留下两人,但是没等逼问,他们就服毒自尽了,毒囊还都藏在了嘴里,这明显是死士所为。”   “救驾来不及,被人绊住脚偏偏连人家是谁派来的也不知,朕要你们何用?还是说你们就是故意为之,等着朕出事,你们好造反?”皇上怒斥道,这会儿显然是动了真怒。   “皇上息怒,既然有人提前拦住臣等,那必然是存了私心,不想臣等来救驾,免得坏了他们的好事儿。只要查一查,此事对谁有利,基本上就可以圈出嫌疑人了。”   这帮人来之前显然是想好了退路,连推脱的借口都考虑清楚了。   皇上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救驾来迟,朕遭受伏击,能有谁受利了?”   “敢问皇上,是谁救驾成功了?”   这群人此话一出,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皇上顿时沉思起来。   “薛德,你把事情和他们说一遍。”皇上摆摆手。   薛德立刻开口,从黑熊出现开始说起,其中丽妃的尖叫,北魏人的出现,最后被一群少年们救驾,这些过程他基本上都提到了。   哪怕这些救驾来迟的臣子们没有亲眼瞧见,但是听到薛德的口述,也仿佛身临其境。   “皇上,及时敢来救驾的两拨人马,分别是北魏使团,以及这群半大小子。只要派人询问一番,他们是如何得知此事,又何时赶过来,就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世家领头的正是蔡侯爷,他此刻开口,分量自然不轻。   一直没说话的北魏人,听到此话,瞬间待不住了,当场开口质问。   “蔡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们,这是你们大烨朝的事情,我们只是偶然路过,见到大烨皇帝有危险,想着两国邦交,才上前来帮忙,怎么这会儿什么好都没落下,反而要沾上一身腥?”叶利扬据理力争,他气得脸色都红了。   “王子殿下,请稍安勿躁。我也只是说可能,况且把事情问清楚,正是要还你们一个清白。您方才说偶然路过,我记得你们北魏使团驶入林子的方向不在此处,为何会兜到这里来?什么时候赶到的,是刚到就出手相助,还是看了一会儿,等到什么时机才露脸?”   蔡侯爷之前在刑部当过差,如今显然是职业病犯了,直接就开始盘问起来,好戏真把他们当成了犯人。   “我们又不是你的犯人,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们?况且我妹妹也在此,若是稍微迟疑,她都可能丧命于熊口,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找什么时机?”叶利扬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他的手心里却开始冒汗。   只不过刚交锋一次而已,他就感到这位蔡侯爷的难缠,难怪那些世家和朝臣们勾结,最后把对付叶丽莎这样的大事儿交给姓蔡的。   温明蕴被五公主安顿在一棵树下,旁边有宫女奉上一杯热茶,她捧在手心里,慢悠悠地看戏。   在她看来,这位蔡侯爷是难得的聪明人,明明他们救驾来迟,理亏的人是他,但是此刻他却成功转移了关注点,把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甚至还把黑锅扣到了北魏人头上,是个很会带节奏的人。   蔡侯爷一听他如此问,眉头瞬间挑起,直接话锋一转逼问起了叶丽莎。   “丽妃娘娘,在黑熊来临之际,大家都忙着逃亡,为何你一直惊慌尖叫,甚至几次摔倒?您是否在拖延时间,想要拖到危险的境地,给北魏使团创造救驾的机会?”   他一连提出几个问题,虽然说此话的时候,他低着头看起来态度恭敬,但是光听他那咄咄逼人的口吻,就知道低姿态只是装样子的。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本宫这些话了?”叶丽莎娇叱一声。   五公主立刻嗤笑一声:“怎么,你是做贼心虚不敢回答了吗?”   “谁做贼心虚了,我只是觉得此人甚是无礼,皇上还没把此事交于他,他就开始随意提问,谁给他的权利,这分明是藐视皇上。”   “行了行了,别扣大帽子,你跟谁学的,凡事都扯上父皇。蔡侯爷对父皇恭恭敬敬,何来藐视一说,他最多藐视的是你。你既没为大烨做出什么贡献,还在方才逃命之时拖后腿,险些连累父皇,藐视你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委屈个什么劲儿!”五公主不想听她扯虎皮,直接打断,并且还是一通输出。   不等丽妃向皇上撒娇,皇上就已经开口了:“丽妃啊,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此事非同小可,乃是牵扯到谋害朕。蔡侯爷之前在刑部待过,他不会冤枉好人的。”   叶丽莎一听此话,顿时心中一紧,但是面上却不敢暴露分毫。   “刚开始我是太害怕了,那头熊冒出来的太突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熊,而且那熊来势汹汹,一出现就杀死不少人。但是后面我不是故意摔倒的,完全是被这个女人拖了后腿。”   她抬手一指,直接指向喝茶看戏的温明蕴。   温明蕴微微发懵,好家伙,她只是想坐山观虎斗而已,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牵扯上了。   “冤枉啊,我见丽妃娘娘一直拖后腿,不停大喊大叫,引得那熊更加癫狂了。她还总赖在皇上身边。我知道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在场的人估计都活不了,我不想死。就把丽妃娘娘拽了过去,让五公主领人保护皇上,免得被丽妃拖累死。反正我只是个重病之人,随时都可能进棺材,拿我一条命换得皇上安全,死也值得。”   温明蕴立刻放下茶盏,做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喊了一声冤枉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描述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   当然这其中,她美化得有些过分,不仅踩了叶丽莎几脚,还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   “可是丽妃娘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比我一个病弱女子还要胆小,一个劲儿地尖叫,生怕那头熊找不到她一样。而且丽妃娘娘极其不听话,皇上都让我们分头跑了,不要聚在一起,分散熊的注意力。可丽妃娘娘就要往皇上那边跑,还要扑上去。”   “我想着,在那种环境下,她要是把皇上给扑倒在地,那不是现成的靶子嘛。跑都跑不了,熊看见了肯定特别开心,哎呀,还有人专门躺在地上,这是把菜烧好了喂到嘴边啊。我当时看见了,就直接将丽妃娘娘拉了回来,不能让她给皇上添麻烦了。”温明蕴学熊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放粗了声音,简直惟妙惟肖。   别说叶丽莎气得七窍生烟,就连蔡侯爷都忍不住抽搐着嘴角,这位程夫人的思维真够敏捷的,在那种危险的时候,还能替熊考虑。   “但是丽妃娘娘太重了,直接把我撞翻在地,我们俩就在地上滚了几圈。我也滚了,绝对不存在丽妃娘娘所说的故意拖累她。我说的这些话,周围的侍卫都能作证。”温明蕴说到这里,还委屈地撇了撇嘴,似乎在嫌弃叶丽莎太重,结果把她也连累了。   “大胆,你竟然敢说我胖?”叶丽莎气得咬牙。   温明蕴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对上她那恶狠狠的视线,不禁缩了缩脖子,显然很害怕叶丽莎。   “民妇说错了。不是丽妃娘娘重,而是我太病弱没力气,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没稳在原地。”她立刻改口,完全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温明蕴,你别装一副病弱的模样了好吧?你之前就露馅了,就你那继子要被熊拍死的时候,你直接推开我,差点让我呕出一口血来,那么大的力道,何来病弱之态。我看你都能和那头黑熊比划比划了!蔡侯爷,你可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这个女人最会装腔作势扮可怜!”叶丽莎大声叫嚷着。   她恨不得使出洪荒之力,撕开温明蕴的假面。   但是她还带着伤,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叫,就导致她身上的伤口都跟着疼了起来,当场又哼唧起来。   “呵,叶丽莎,你才别装了好吧?你方才那叫声,都够再引一头熊过来了,中气十足,这会儿喊完知道露馅了,又开始疼得叫唤,你觉得谁会信啊。蔡侯爷,你要擦亮眼,有些人自小就会撒谎抢劫,无恶不作。”五公主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她对着叶丽莎说话的时候,都是在阴阳怪气,极近嘲讽之能。   “皇上,丽妃娘娘只是一时情急,她并不是装的,方才她摔得有多重,大家有目共睹。若是不信她的伤势,待太医过来,一查便知。”叶利扬眼见妹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立刻开口相助。   “王子殿下所言甚是,皇上,民妇摔得比丽妃娘娘还重,待太医来了,可以一同检查。”温明蕴紧跟其后,不仅赞同了叶利扬的话,还表示自己也不怕被查。   她眉眼低垂着,看起来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实际上这态度几乎可以称为挑衅。   说得跟谁没受伤一样,她受的伤只会比叶丽莎还重,哪怕没伤,她也会装出来。请太医来,她才不怕呢!   “至于娘娘所说民妇一把推开她,力大无穷这些话实在有失偏颇。民妇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当时民妇都快被丽妃娘娘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人在快要被憋死的时候,总会生出求生的本能,奋力推开她想要喘上一口气。民妇所说的这些,周围的侍卫们都可以作证啊,绝无虚言。”   她勉强爬起来,跪倒在地,给皇上行了大礼,无比真情实感。   “你们几个当时就在旁边护卫,看到什么就都说出来。”皇上随手点了几个,正是当时那几个侍卫。   “回皇上的话,程夫人所言非虚,她的确是为了救丽妃娘娘。丽妃娘娘往您那边冲,程夫人大急,便出手拉她回来,但是后撤力道过大,两人边摔倒在地滚了几圈,各自都有垫底的时候,若是有伤,也该差不多。至于后面推开丽妃娘娘,力道并不大,娘娘只是才压着程夫人,变成了躺在地上而已。”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最后由一个小头领开口。   “是,属下看到的也是如此,另外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程夫人不停地咳嗽,最后还咳出血来了,但是她悄悄擦掉了。”   又有人补充,完全把温明蕴隐忍伟大的形象勾勒出来,与她一比,叶丽莎简直卑劣十足。   温明蕴听完之后,她又开始不停地咳嗽了,连忙掏出绣帕捂住嘴。   实际上她是怕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果然之前她夸大其词,起了效果。她说自己是为了不让丽妃拖后腿,皇上若是死了,他们都活不了,这话立刻引起了宫人和侍卫们的强烈共鸣。   皇上若是死了,五公主和丽妃肯定相安无事,温明蕴虽然是白身,但此事与她无关,另外还有五公主的力保,她也不会有事。   但是当时随侍左右的宫人们,以及保护的侍卫们,全部都活不下去,皇上都死了,他们这些人就是保护不周,大半都要殉葬。   若是偶有几个家世滔天的,或许能留下一条命来,但是日后也绝不可能升迁,一辈子干到死,甚至碌碌无为,革职查办,永不入仕途。   这些人对挺身而出的温明蕴十分感激,他们不认为她在捣蛋,和丽妃过不去,相反还觉得她是救星。   侍卫们都是外男,哪怕能反应过来,却也丝毫不敢碰丽妃。   至于那些太监们,就更加感激了。   因此让他们出来作证,都会有意无意被温明蕴的话引着往前走,他们在心底已经站队了,多事的丽妃明显是不受待见的人。   “你们胡说,是不是五公主教你们这么说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叶丽莎急得团团转。   她奋力想要爬起来,身边的宫女也用力搀扶着她,但是腰肢都像断掉一样,根本不敢用力,只能放弃重新躺了回去。   太医们背着药箱赶到,立刻开始给几位主子们检查。   “姜院判,你先给丽妃检查,再给程夫人诊脉。看看她二人所受伤势孰轻孰重。”皇上直接下了命令。   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就是姜院判,皇上自然最信任他。   姜院判按照命令,分别给二人诊了脉,又让医女领着二人找个隐蔽的地方检查身体,查看外伤。   “皇上,臣和医女分别检查过了,两位都摔得比较严重,不仅各自有外伤,之后会产生淤血,还会剧痛。内里也有损伤,程夫人原本就体弱,伤势要更严重一些,伤到心肺,恐有咳血之症,治疗起来比较麻烦,内服外敷皆需要,隔几日还要换药方。丽妃娘娘则轻许多,少有损伤,吃些药膳补一补,休养一些时日便可。”   姜院判拱手行礼,认真地将检查结果说了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丽妃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不是检查错了,我不信!摔下来之后,温明蕴当真用很大的力气推开我,她那样子绝对不像生病之人。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说的话啊!”   皇上捏了捏眉头,明显觉得有些厌烦,他又让另一位太医去诊治,结果依旧如此。   可是叶丽莎还不放弃,倒不是她固执,而是她当时切身感受到温明蕴推她的力道,完全力大如牛,绝对不会骗人。   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这些太医绝对是被这女人给骗了。   “皇上,锦衣卫来迟,还请您责罚。”副指挥使领着两个人赶过来。   今日锦衣卫有公务在身,只派了他们三人过来冲门面,本来就人少还要打猎物,如果拿不到名次的话,不只他们面上无光,皇上肯定也要怪罪。   因此三人都选择深入密林,专心打猎。   等收到皇上遇熊的消息时,还是三人往外走才知道的,时间都过去老久了,猎物都顾不上,立刻赶过来,结果都快收场了。   皇上自然知晓他们的情况,连忙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你们锦衣卫有事在身,曹秉舟之前和朕告罪过,无需多担忧,这事儿与你们无关,去配合蔡侯爷查案吧。”   皇上把锦衣卫拨给他用,蔡侯爷丝毫不客气,直接让三位去检查那头熊尸。   “这头黑熊本不该出现在密林之中,养兽人并没有放熊出来。就算它自己不小心钻出来,面对如此多的弓箭,也不该攻击力这么强盛,薛总管说它像是疯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喂药,三位是这方面的行家,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蔡侯爷言重了,定不负所托。”副指挥使连忙拱手,当场领着属下就开始查探起来。   大理寺更擅长查案,以及摆到台面上的东西,但是像被下药这种阴私之事,锦衣卫的确更擅长。   “蔡侯爷,您所料不假,这头熊被人灌了大量神仙散,极度亢奋癫狂,若是受到攻击,会无差别反击。不过这是以寿命为代价的,就算没人斩杀它,这头熊也活不了多久。”副指挥使让人割开熊的胃,又要来熊头,掰开它的嘴仔细查看。   最终他把结果上报,皇上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面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神仙散早就被大烨官方禁了,这玩意儿一开始制出来时,少量服用能提神醒脑,觉得浑身都有劲儿,因此叫神仙散,像是神仙赐福一样。   但是后面等服用过多,毒素堆积,大部分人都死了,原来这些提神醒脑全都是以寿命为代价,后被百姓戏称:服了之后神仙也难救。   熊自然不可能自己找到神仙散吃,而是有人故意喂的,并且还牵引到圣驾附近,明显就是为了谋杀。   叶丽莎自从听到“神仙散”三个字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声了,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而且目前局势对他们不利,说得越多越容易犯错,她还是闭嘴得好。   可惜她想置身事外,蔡侯爷却不答应,直接点名质问。   “丽妃娘娘,办案讲究证据,现在认证物证都表明,您所言虚假。微臣斗胆再问您一次,此事是否为北魏策划?您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北魏抓住时间杀了熊,而您也能及时赶过去,做出舍身救皇上的行为。既让皇上感动您的真情,又让北魏救驾成功,还衬托得我们大烨朝百官和侍卫们的无能,简直一箭三雕。”   世家和百官联手谋划此局,原本就是为了杀丽妃,如今丽妃未死,可是北魏人贪心不足,明显是知道世家布局,却并不拆穿,反而将计就计想要落得好处。   那蔡侯爷可就不客气了,如今桩桩件件对北魏人都十分不利,他自然也顺势而为,要把所有东西都推到北魏头上,包括这头被人灌了药的熊。   “你胡说,怎么就与我们有关了?你说得什么一箭三雕,北魏可是一样好处都没落到,我没能救下皇上,杀死熊的也另有其人,至于你们百官救驾来迟,更与我们没关系!”叶丽莎当场大急,她立刻开口解释,却因为一时情急,没把自己的位置摆正。   她说的这些话,明显还是以北魏公主开口,可如今她是大烨朝皇帝的宠妃,无论心里如何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果然皇上听了她说的话,脸色更加难看,还面色不善地打量她两眼,显然是在心底记下一笔账。   “蔡侯爷,你莫要含血喷人,这是你大烨朝的望京城,大烨的围场,我们北魏如何进去偷出一头熊来,还给它喂下神仙散,并且悄无声息地送到皇上附近。能行此事的,必定是你们大烨权势滔天的人,我看你就是贼喊抓贼。你身后这群人代表的是大烨望京城的世家,以及百官,聚在一起的能量极大,什么事情办不到?”   叶利扬立刻接过话茬,他比叶丽莎有条理许多,知道一味的辩解根本没用,如今几个证据指向,都对北魏不利,这时候就要想法子把脏水泼出去。   而蔡侯爷身后的势力就是最好的选择,这群人代表的势力极大,而大烨朝的皇帝最怕功高盖主的权臣,之前的程宗然如此,如今的武鸣更是如此。   而蔡侯爷代表的势力,可比程宗然和武鸣力量大多了,他就不信大烨皇帝能不害怕。 第108章 救驾赏赐   果然当提到蔡侯爷背后势力有多强大时,皇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看向蔡侯爷的眼神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蔡侯爷立刻态度恭敬地道:“皇上,您千万不要听信这种话,北魏亡我之心不死。”   叶利扬听他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当场气得跳脚:“你欺人太甚,我看你们才是一群乱臣贼子,就想趁着我们在场,所以把脏水泼过来。大烨皇帝,如今两国和谈,北魏是诚心前来,想要寻求和平,您可不能听信某些佞臣的谗言啊。”   叶利扬在望京待久了,把大烨朝那些文臣的经典语句,也学会了不少,现在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两人各执一词,听起来也都十分有道理。   皇上沉默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道:“蔡侯爷再问问这几位有功少年。”   蔡侯爷看过去,就见那群少年正挤挤挨挨地坐在一棵树下,此刻交头接耳的,显然方才看戏看得不亦乐乎,还不忘认真探讨一番。   此刻听到皇上如此说,他虽然确定这群少年就是走了狗屎运,撞上了这个大好事儿,黑熊的出现与他们完全无关,但碍于皇上的命令,他也只能按章办事。   为了避免造成偏袒的印象,他对这群少年地询问也十分仔细,听起来完全就是审问的架势,和之前对北魏的态度相差无比,摆明了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好在这群少年回答得有理有据,就算有人记不清楚,也会有别人记住,精确到每个时间和地点。   最后他转向程晏:“你怎么这么迟才进密林,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不是,我原本不打算进来的,只是后来又改主意了。”程晏摇头。   “为何改主意?”蔡侯爷紧追不舍。   程晏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究竟怎么了?你不说的话会很难办。”蔡侯爷轻轻皱起眉头,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这不会是做贼心虚吧,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所以赶紧过来护驾,想要抢功劳?”叶利扬眼见这群混账小子要过关了,而且还回答得滴水不漏,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就忽然遇到程晏卡壳了,瞬间心生窃喜,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我是听见几位夫人说话,提到五公主与丽妃娘娘不睦,恐怕会发生冲突,她们两位身份贵重,并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只怕身边人要倒霉了。”程晏刚开口的时候,还有些艰难,说得断断续续,好似张不开嘴一般。   但是等说了几句之后,立刻就变得顺畅起来,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我虽然不喜她,但是她毕竟是爹娶的新夫人,若是除了什么差错,我也没法交代,所以才想着进密林里来找她,让她不要掺和进去。”他加快了语速,一口气将话都说完了,好似屁股后面有人追着咬一样。   当他说完之后,众人也就明白过来,这是少年人对继母别扭的关心,所以才让他改了主意。   “皇上,臣问完了。”蔡侯爷拱手行礼。   他没有说结果,显然一切都交给皇上自己定夺。   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就连一直哼唧的叶丽莎,此刻都闭紧了嘴巴,一声不敢吭,生怕惹来皇上的厌烦。   气氛明显陷入了僵局,十几米开外的树干上,武鸣随手将石头丢了,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走。”他说完之后,转身就闪进了密林里。   “哎,这就走了吗?等等我。”于钟立刻追了过去。   “老大,正到了关键时刻呢?你猜到皇上相信谁了?”他紧随其后,心底犹如百爪挠心,实在是好奇,忍不住询问道。   “不会有结果的,帝王权术,讲究的就是似是而非,至少表面上他不会说什么。至于究竟相信谁,得看后面他针对谁。”武鸣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哎,这哪是什么帝王权术,我看和街上算命的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都是故弄玄虚。”于钟咂嘴,忍不住吐槽道。   武鸣轻笑了一声,两人已经远离了风暴中心,他索性放慢了脚步,靠在树上和于钟闲聊起来。   “这句话你倒说得挺对。”   “将军,那你觉得老皇帝会针对谁?”于钟见他心情不错,索性就问个够。   “一个都跑不掉。”   “啊?老皇帝一个都不信任?”于钟微微一惊。   武鸣冲着他摇了摇头:“刚说你懂了,现在又犯糊涂。甭管他相信谁的话,他都不会放过这个立威的机会。北魏和世家,对他而言都是需要敲打的存在,如今正好把柄递到手里了,他若是再不趁机敲打一番,那就是愚蠢了。”   “当皇帝就是要高高在上,特别是当今圣上,这天下不是他一寸土一座城辛苦打下来的,自然也没有和他一起冲锋陷阵的兄弟,他要保持凌驾于众人头上的地位。”   于钟听得咋舌,忍不住嘀咕道:“难怪常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老大,我再也不催你干掉他了,这要是变成他,得多寂寞啊。”   这毕竟是造反的话,于钟也没敢大声说,而是黏糊在唇齿间,自己小声嘀咕。   不过武鸣站得近,还是隐约听个大概,忍不住嗤笑一声:“少白日做梦,多踏实做事。”   “是是是,我下回再也不好高骛远了。”于钟点头。   武鸣冷笑一声:“不算好高骛远,我们要时刻准备着。”   他甩下这句话,就飞速离开了密林,只留给于钟一个潇洒的背影。   “哎。”于钟张嘴想问什么,但是那人却不见了踪影,最终闭上嘴,不敢多提。   正如武鸣所说,皇上当场没有表态,只是让众人散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蔡侯爷领着人从北魏使团身边路过,两拨人马撞了个脸对脸。   “蔡侯爷,此事没完。”叶利扬粗声粗气地道。   他的胸口憋了一团火气,都快把整个人给点燃了,明明提前知晓消息,还排兵布阵那么久,甚至还与谋臣们演练了好几遍,把各种情况都设想了一遍,但是到了真实境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之前那些排练,如今看来像是一场笑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他的计划里,既没有打断叶丽莎施法的温明蕴,也没有来抢功的程晏,偏偏是这对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母子俩,将胜利从他们手中抢走,甚至还让北魏使团都沦为了怀疑对象,简直是耻辱。   叶利扬深深地看了两眼那二人,眉头紧紧蹙起,心底暗暗发誓,之后一定要报复回来。   “殿下,您看。”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北魏人时,奇多忽然抬手指了指。   叶利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树上停留着一只浑身乌黑的小鸟,若不仔细看,兴许会以为是只麻雀,不过它那双红豆般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追踪鸟,武鸣就在这附近?”他想清楚之后,登时大惊。   奇多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让他稍安勿躁,免得被武鸣看出端倪。   叶利扬佯装着看风景,不敢再盯着追踪鸟看。   片刻后,那只小黑鸟扇了扇翅膀,便振翅飞走了,显然他的追踪目标也走远了。   “走了吗?”   “应当是走了。”   叶利扬听到这不确定的回答,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片刻,才彻底放松下来。   “大烨皇帝多疑,所有北疆将士不是都被勒令待在营地,不准参与这次狩猎吗?他怎么还来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那只鸟的?武鸣究竟看到了多少,难道这只黑熊被放出来,他也掺和了一脚?”   叶利扬满腹疑惑,一发问就停不下来了,表情都皱皱巴巴的。   他现在的状态,如临大敌,简直比方才面对大烨皇帝还要紧张。   方才守在这里如此多的人马,不仅北魏人毫无所觉,就连蔡侯爷带领的人,也没觉察到武鸣的存在,否则蔡侯爷不可能那么镇定自若。   望京这些世家百官,对武鸣也是极其警惕,这块蛋糕统共这么大,他们可不希望再冒出一个强敌来分。   若是皇上对武鸣没那么忌惮,而是正常封赏的话,武鸣此刻必定是异姓王,成为大烨朝权柄最大的权臣。   奇多不停地咽口水,他都替王子觉得嘴巴发干。   “属下刚看到不久,就指给您了。世家和百官勾结,弄出的黑熊袭击事件,本意是为了杀公主。他们应该不敢告知武鸣,若是武鸣参与了,他们就该担忧武鸣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连皇帝一起杀了。”   “至于他抗旨进入密林,恐怕是为了打探消息,毕竟世家要杀公主一事,他们也收到了消息,就算不准备插手,看看过程也好的。”   奇多一一回答,实际上他也猜不透武鸣怎么想,大多数答案都是他个人猜测,而且与真相大相径庭,但是北魏人是无从得知了。   眼瞧着叶利扬还是担忧不已,奇多立刻安抚他:“殿下,不用过于忧心,追踪鸟已经成功激活,自此以后,武鸣的行踪对于我们来说,都不是秘密。哪怕他神通广大,走遍海角天涯,但只要我们跟着追踪鸟,就能寻到他的踪迹。”   “正如此次一样,我们看见追踪鸟,才知道武鸣也在此。虽说他的行踪还是那么飘忽不定,但至少我们也不再毫无头绪,而且他若是靠近我们,追踪鸟必先给出警示。”   奇多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完之后,叶利扬顿时放下心来。   *   温明蕴和叶丽莎都动弹不得,皇上直接让人抬着轿子过来,分别将二人抬出密林。   程晏几个少年则嘻嘻哈哈的,肆意策马扬鞭。   他们被皇上叫着一起走,说是等出去了,给他们一个大赏赐。   一行人离开密林之后,就发现原本皇上发表讲话的高台上,已经重新布置过了,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隆重。   高台上还摆着一排排木箱子,还有一群宫人捧着托盘站在台下,盘子里装着金元宝,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了。   很快这周围便坐满了人,这么多的珍宝摆在上面,很显然是当作赏赐的。   “今天才是第一天狩猎,这就开始赏赐了吗?”   “往届不都是最后一天定输赢吗?今年不一样?”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人,立刻压低嗓音道:“别提了,听说皇上在密林里遇熊了,险些被丽妃拖累死,多亏了一群半大小子及时赶到,给救了下来。这些上次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奖赏他们?”   很快,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得营地里人尽皆知了。   一直到将近傍晚,在密林里狩猎的人逐一回归,大家清点完猎物,都非常默契地坐到位置上,等着结果揭晓。   当鼓槌落下,响起几道鼓声,沉闷的鼓点像是敲击在人的心头。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一群侍卫抬着一头黑熊尸体走上台,其中还有个侍卫抱着熊头跟在最后。   那黑熊虽然死了多时,血液都流干了,身体也变得僵硬,但是需要几个人合力抬着,依稀可见它生前威风凛凛的模样。   皇上走上高台,几句话将今日遇熊一事带过,着重夸赞了及时救驾的几位少年,将他们一一请上台来,当场让薛德宣读对他们的赏赐。   “此次遇袭,多亏诸位及时救驾,护驾有功。其中程晏当得首功,年少有为,颇有你祖父程宗然之遗风,赐黄腰带一条,魏峰大师遗作刀枪剑戟各一把,黄金百两,地契千亩,封千户……”   或许是程家最近太倒霉了,皇上给的赏赐十分丰厚。   先是两房窝里斗,结果闹得满城皆知,后来直接自请削爵,程家二房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没被放出来。   而程家大房看起来是最后胜利者,但其实凄凄惨惨戚戚,啥也没落到。   爵位没了,银钱虽然看着不少,但大房这父子俩,一个要死不死的病秧子,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二世祖,若是真有人想出手抢,恐怕连家财都护不住。   如今程晏走了狗屎运,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处于补偿心理,给他的赏赐,不止是银钱,甚至还有千户这种军职。   这是既给了钱,也给了部分的权力,虽然这个官职很小,而且程晏还没有参军,在望京这种遍地都是权贵的地方,实际意义并不大,但是这也体现了皇上的某种态度。   他在向众人宣告,程家没了程宗然,甚至还被削爵了,但是朕看好程晏。   之前还想从程家大房捞好处的人,如今都缩回了爪子,下回再遇上程家相关,都得掂量着来。   对程晏赏赐结束,又开始宣读其他少年的,薛德每念一句,就有宫人将托盘或者木箱子抬下去,站到被赏赐者的身后。   像是程晏这为首要功臣,身后更是站不下了,除了薛德念得那些,还有一些珍宝零碎物件,他都没读,全放在木箱子里,众人不得窥见,却能想象得到。   这次的唱喏足足两盏茶功夫,周围人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大,艳羡的目光全都落到这群少年身上。   往常猫嫌狗憎的二世祖们,如今一个个都挺起胸膛,昂首挺胸,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看起来仪表堂堂,还颇有些青年才俊的风范。   “你家这继子,真是会长,遗传了程亭钰的好皮囊。待过几年,等定亲的时候,恐怕媒婆要把你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五公主拉着温明蕴坐在她的身旁,这会儿凑过来咬耳朵。   温明蕴轻笑着摆手:“你这是抬举他了,男人光长得好看没用。他若还是个混世魔王,恐怕到了议亲的时候,人人都避之不及。”   五公主撇撇嘴,非常不赞同:“哈,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男人光长得好看没用,那你怎么在程瘟鸡和曹小狗之间,选了那只病鸡,没选我们年轻有为身体康健,一个打十的好狗狗呢?”   很显然,五公主一句话就直戳要点,瞬间堵住了温明蕴的嘴。   “我,我那是——”她试图解释,脑子转了十八圈也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只能放弃,破罐子破摔地道:“他长得没他爹好看,哪能有好女子瞧上他!”   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破功了,直接喷笑出声。   “对,就你家郎君最好看。哎呀呀,小狗输得不冤。”   温明蕴的耳朵有些发烫,她轻咳一声,立刻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叶丽莎出来?北魏没抢到救驾机会,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一提起叶丽莎,五公主果然瞬间转移注意力,朝着那个空位置瞥了一眼,直接不屑地撇嘴。   “她的脸皮要是真的这么薄就好了,听说是身体不适。”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啧嘴:“我要不要也提前早退,我比她摔得都重,还待在这儿,有些不大好。”   “哎,你理她做什么。她进宫之后,端庄大气没学到,尽学一些勾引人的小手段,这是为了惹得我父皇的同情。之前在密林里,蔡侯爷与叶利扬对峙,明显北魏输了,她怕父皇责怪北魏,这时候只能示弱,引得垂怜。”   “父皇对她毕竟有几分宠爱,若是听说她病了,必然舍不得,到时候去探望了。两人再好一顿温存,说不定还能有新花样,父皇对她更是放不下了,北魏那边也就轻拿轻放了。”   五公主连忙拉住她,不让她离开,提起后宫里这些小手段时,她是满脸不屑,显然从小到大都瞧得多了。   “就算是最尊贵的男人又如何,当他好色起来,什么国仇家恨都可以朝后排,他自己逍遥快活最重要。”五公主凑到温明蕴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郑重,既是无奈的感叹,也有了然的失望。   温明蕴一惊,立刻抬头看她。   五公主平日里提起皇上,全都是浓浓的父女亲情,她对父亲充满了尊敬和喜爱,这是她第一次在温明蕴面前,说起皇上的不好,而且还是这般直白,一针见血,像是早就预料之中一样。   五公主没有与她对视,低垂着眼睑,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这一刻,哪怕是至交好友,她也不希望被温明蕴看穿她的情绪。   温明蕴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她递了块梅花糕。   “你就留在这里看到最后吧,毕竟你继子也是担心你,才进的密林,哪怕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本意还是好的。”五公主用了糕点,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她情绪平静,仿佛方才对父皇的指责没有发生过一样。   终于等赏赐结束,皇上又做了几句总结,才放众人离开。   五公主先行离开,体贴得把空间留给温明蕴和程晏。   其他少年们都跟着爹娘离开了,而程晏这里只有温明蕴这个年轻的继母,显得有些寂寥。   待赏赐被程家的侍卫们接手,宫人们全都离开之后,温明蕴才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今日之事,有人胁迫你吗?”她直奔主题。   程晏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神清澈冷静,显然这不是好糊弄的。   他虽然什么都没与她说,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出不少东西了。   比如程晏完全不可能那么骁勇善战,独自杀死一头熊。   若他当真这么厉害,之前就不会被温明蕴当成风火轮甩到吐了。   “没有,我是自愿的。”程晏低声回答。   温明蕴点头,“好,你心中有数就行,若是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可以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右手没事吧?还能握住刀吗?”   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关心起他的右手。   若是平时,程晏早就不耐烦地怼回去了,关你什么事儿!   可是温明蕴十分体贴,不追问反而让他有需求就提,这让他感受到莫大的尊重。   再者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唯有温明蕴察觉到他右手出了问题,显然是一直关注,并且对他有一定了解,才能注意到这点。   “还有点麻,暂时握不住刀了。”程晏闷声闷气地回答,竟然显得有些乖巧。   温明蕴皱了皱眉,低头扫了一眼他垂下来的右手。   “回去之后,让你爹以他的名义请太医来瞧瞧,顺带着给你诊脉。不然只怕有心人会盯上,节外生枝。”她连怎么请大夫都想好了,细心又周全。   程晏一下子不说话了,他连脚步都放慢了。 第109章 揉开淤青   程晏第一次发现,原来温明蕴温柔起来,是这个模样,还挺让人心里舒坦的。   “谢谢。”少年沉默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般。   温明蕴一怔,轻笑一声,调侃道:“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谢谢哎,真不容易。啧啧。”   程晏顿时恼羞成怒,没好气地道:“听不习惯就算了,我下次不说了。”   “哎,我听不习惯还不是你从来不说,下次多说说就习惯了。皇上封你当千户,你就该有千户的气度,要是还像之前一样,当个扶不起的纨绔子弟,肯定是会被人笑话的。”温明蕴追在他身后,极力辩解道。   无奈他一路跑得快,温明蕴倒是想追,但周围还有外人,她得保持着病弱人设不能崩,只能看着他远去。   程晏见把她甩远了,就逐渐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   忽而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少年忍不住眯起眼睛细瞧,对面那人穿着广袖长衫,与周围狩猎者格格不入,正是程亭钰。   狩猎者们都穿着窄袖圆领袍,看着十分利落,行动方便。   而程亭钰不改他日常的装扮,广袖飘飘,外罩一层薄纱衣,上面绣着青竹,仿佛魏晋时期的文人,宛若谪仙。   “爹,你怎么出来了?”程晏认出他之后,快走了几步,连忙询问。   “回来了,听说你救驾有功,得了赏赐。我这个当爹的自然得出来瞧瞧,否则要被你的橘子树干爹给比了下去。”程亭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语气和缓地调侃了一句。   程晏面色一红,低声嘀咕道:“不会被比下去的。”   当初他被温明蕴各种瞎话糊弄,再加上想要跟亲爹赌气,冲动之下就直接认了橘子树当干爹。   后来每当他给那棵树除草剪枝时,都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等冷静下来之后,智商重新占领高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究竟怎么想的,竟然认棵树当爹?   干爹每年结果,满树的橘子都是他兄弟姐妹,这都让他不好意思再吃橘子了,那吃得可都是骨肉亲情亲情啊。   这以后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笑掉众人的大牙,他在小伙伴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如意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程亭钰见他闷头往前走,忍不住往后扫了一眼。   实际上他已经看见温明蕴一路小跑的模样,但却故作不知,装模作样地询问。   程晏卡壳,片刻后才道:“她在后面呢,走得慢。”   “那等等她。”程亭钰提议道。   程晏想说凭什么等她,他不想等,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反而他也跟着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等候。   “你跑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温明蕴总算追了上来,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立刻掏出绣帕仔细擦拭着。   这流汗倒不是她在装病弱,而是完全被急得。   既想追上程晏,还得装得跑不快,那小碎步迈得,堪比体育课八百米测验,差点没累死她。   “什么话?”   程晏还没开口,程亭钰倒是先问出声,显然他很好奇。   “我就知道你要来接他。快扶我一把!”温明蕴看见他,毫不意外。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就伸手扶住她,温明蕴趁机将自己大半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要不是为了维持他的瘟鸡人设,她绝对要趴到他背上去,让男人背着自己,真是一步路都不想走了。   “我要谢谢程晏,得知五公主与叶丽莎不对付,因为有些担心,进入密林想要救我。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温明蕴喘了几口气,郑重地和他道谢。   程晏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温明蕴还记得这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偏偏嘴上还不饶人:“早知道你会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之前我就不让你带着我来了。”   温明蕴抬头直视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兔崽子,明明互相道谢,气氛十分融洽,其乐融融。   好不容易走一波温情路线,他还毫无眼色地破坏了,她要是不找茬,那完全咽不下这口气。   “程晏方才说谢谢我,我就调侃一句,他就生气跑了,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像你脸皮这么薄,以后都难娶妻。多跟你爹学学,脸皮厚一点,才能找到美娇娘。”温明蕴故作担忧地道。   程晏拧眉,没好气地道:“他找的美娇娘是谁?你别说是你。”   温明蕴撇嘴:“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你爹私下养外室,被你知晓了?”   程亭钰听他俩越说越过分,立刻打断了:“说的什么话?我可没外室,连个通房都没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绝无半句虚言。”   “你儿子都不信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温明蕴紧盯着他,满脸都是狐疑的表情。   “谁说我不信任爹了,你又在挑拨离间。我是说你不够美也不够娇,‘美娇娘’这三个字与你毫无干系!”程晏气得跳脚,急声解释道。   温明蕴嗤笑一声:“谁说毫无干系的,至少在别人眼里,我是你继母。娘这个字非我莫属。”   “夫人,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年纪轻轻的,心就瞎了,眼神也不好使。”程亭钰立刻安抚她。   程晏气得带头就走,根本不想搭理这对烦人夫妻。   等回了程家所住的帐篷,程晏已经坐在桌旁,左手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把姜院判请过来,就说大爷方才外出见了风,咳嗽不止。”温明蕴召来红枫,轻声嘱咐她。   “你右手怎么样?”程亭钰径自走过去,握住他的右手仔细查看。   程晏顿了顿,并没有抽出来,而是任由他看。   “没有伤到骨头,怎么回事儿?谁帮的你?”程亭钰坐到另一边,直奔主题。   “爹,你当时都没在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程晏询问。   “别忘了我是你爹,你又藏不住事儿,一眼看得到底。”程亭钰故作高深地道。   程晏看了一眼温明蕴,程亭钰马上道:“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我没说她不能听,而是我答应了别人,谁都不说。爹你既然能一眼看到底,那你就仔细看看,看出是谁就是谁。”少年颇为耍无赖地道。   程亭钰没再吭声,正是气氛僵硬的时候,姜院判被领了过来。   他先给程亭钰诊脉,很短暂地就放手了,毕竟只是走个过场。   倒是轮到程晏的时候,程亭钰再三叮嘱,姜院判看了许久才收手。   “估计明天就要肿得跟馒头似的,要带个夹板,免得移位。”姜院判拿着毛笔写下药方,仔细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今日我没能保护好丽妃娘娘,心中有愧,想问一句姜院判,娘娘身子如何了?之前皇上在高台上讲话时,她也未曾出现。”温明蕴故作担忧地道。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当真闪过几分羞愧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是真情实感。   姜院判点头:“可怜程夫人一片慈心,丽妃娘娘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发热乏力,得继续观察。”   温明蕴稍微舒了一口气:“想必是白日受了惊吓,毕竟黑熊着实可怕。若不是丽妃娘娘不喜我,我恨不能去床前侍疾。”   “程夫人有心了。”   实际上对于宫中贵主子的身体如何,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不过姜院判自然不会对他们夫妻俩有所隐瞒,甚至还和温明蕴一来一回,气氛都被烘托起来。   送走了姜院判之后,程晏就忍不住啧嘴,他看向温明蕴,不禁感叹道:“你这也太虚伪了,还要去她床前侍疾,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达到目的,这些好听话自然要多说,不然咱们让人认同你?”温明蕴眼皮一抬,语气散漫地道。   “认同?我看是同情还差不多,你这分明就是示弱虚伪,然后哄骗别人。”程晏完全不赞同。   “同情又如何,只要能让人选择相信我就行。你我二人每次起冲突的时候,你爹都站在我这边,就是因为你平时说话太难听了,无法引起别人的共鸣,所以才处处碰壁。”   她甚至还趁机说了一通为人处世的道理,并且拿彼此当例子列举出来,果然瞬间就引起了程晏的关注。   “爹,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吧?她之前都是故意装可怜,引起你的同情,实际上还是挑拨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以后你可千万别再信她了!”程晏立刻跳了起来,直接开始告状。   程亭钰没吭声,而是看向温明蕴,两人做了个简短的眼神交流。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地道:“我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是你看她如今好诚实啊,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这哪里是虚伪,分明是这世上最光明磊落的人了。况且她大多数伪装的时候,都是为了逗你玩儿,并没有在原则问题出过错,我只觉得她善良真诚,还很有趣。”   程亭钰从说第一句话开始,程晏脸上的表情就开裂了,再到后面一长串全都是夸温明蕴的话,他早就听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都被她骗了,还在这儿美呢!而且‘光明磊落’这四个字,就和她没关系好吧?还善良真诚,她沾边吗?按照你这意思,她戏弄我就证明她有趣了?合着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了……”   程晏从吐槽开始,嘴巴就没停下来过,真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   他都很难想想,亲爹嘴里这么完美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温明蕴,他听着无比陌生,不会是真在外面养个外室,张冠李戴了吧?   “你还年少,不懂欣赏美。如意如此年轻貌美,出身名门,却愿意找我这个鳏夫,还带着你这么不省心的拖油瓶,这世上还有比她善良的女人吗?再说她真诚,她方才如此坦诚得承认……”   程亭钰见他不明白,立刻开始真心实意地夸奖起来。   程晏一听他要长篇大论,完全是没完没了的状态,当场吓得起身,匆匆行了一礼就赶紧退出来。   要人命了,亲爹这一天比一天喜欢继母,完全没救了。   而且这种亲昵夸赞的话,竟然当着他的面儿就说个没完,两人完全不觉得害臊。   程亭钰还没说完,就把儿子给吓跑了,动了动嘴巴,还觉得有些不过瘾。   两人相视而笑,特别是温明蕴,笑得无比开心。   “这就被吓跑了,我算是有招儿了,下回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拿这事儿出来说,保管能堵上他的嘴。”温明蕴轻轻抚掌。   程亭钰跟着点头,状似遗憾地轻叹一口气:“阿晏什么都好,就是弱点太多,一抓一个准,浑身都快漏成个筛子了。”   “今日程晏及时救驾,不会引发其他事端吧?”   等帐篷里只剩他们二人,温明蕴立刻询问她最担心的事情。   程晏不肯说是谁告知他的,温明蕴也不愿逼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她又着实担心。   毕竟未知的最可怕。   程亭钰摆摆手:“放心,他不会有事。”   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温明蕴立刻点头,并不再多问。   温明蕴还是相信他的,毕竟程亭钰能养那么多影卫,还能攒下这么多的家产,甚至身份乃是詹怀太子的儿子,背后隐藏的势力肯定不止于此。   男人坐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我之前提醒过,离叶丽莎远一点。她已经被认定是红颜祸水,那帮老古板不杀了她,只怕日也难安,你怎么还保护起她来了?”程亭钰拉过她的手,撩起衣袖,仔细查看她的胳膊是否有伤。   温明蕴一听,顿时想笑,这是要审她了。   “别人相信就算了,你怎么会信我保护她?别人要杀她,我只会趁机添把土,把她埋得更深些。”她没好气地道。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你可是和她形影不离,甚至都一切滚了好几圈,各自受伤。明知道她和北魏人勾结,另有盘算,你怎么还不赶紧跑,却送上门去?这是怕牵连不到你?”程亭钰伸手摸进了她的衣摆内,细细摩挲着她的肌肤,似乎在寻找伤痕。   男人的动作十分轻柔,只是由于他手上带茧,这么轻柔的触摸,也透着一股痒意,好似有什么东西挠着脚心一般。   在他摸到更过分的地方时,温明蕴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乱动。   男人十分乖觉,手就停在那里,恰好是她的左心口,掌心下都能感到她心脏的跳动,嫩滑的触感更是让他浑身发烫。   温明蕴轻咳了一声,她阻止得似乎有些迟,现在停留的这个位置可真是微妙。   她把他的手从衣摆下拽了出来,男人温柔的手掌,一路滑过,引起一片滚烫。   “问就问,你动什么手啊?”她没好气地道。   “我摸摸看,你哪里受伤了。”   “你能摸出个屁!”   程亭钰轻咳:“你让我摸摸屁股,也行。”   温明蕴掐了他一把,忍不住翻个白眼:“占起便宜还没完了。”   她直接起身,坐到另一边的位置去,不和他贴在一起。   “我之所以缠住叶丽莎,是为了娉婷。这种舍命相救的戏码,怎么能让给叶丽莎,她休想引起皇上的感动!她和北魏盘算的那点心思,最好全都鸡飞蛋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微微咬牙,明显不屑一顾。   “说得好,夫人声明大义,为夫佩服,你都当得起一声义士了。”程亭钰笑着开口,怎么听都有一股调侃的意味。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待一抬眼,男人已经走了过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义士,这里没有别人,让小的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查看是否有哪里受伤了,好及时抹上药,不然小的要心疼。”   男人的臂膀还是那样有力,就这么轻松地抱起,让她生不出一点挣扎的心思,甚至想靠在他怀里睡去。   程亭钰将她的衣带解开,温明蕴并没有挣扎,而是任由着他查看。   两个人都没说话,唯有衣衫解开时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在安静的帐篷里,却显得那样清晰。   昏黄的灯光下,温明蕴的肤色还是显得那样白,甚至还泛着冷光,晃得人眼睛疼。   “这里果然青了,我方才摸了就不对劲。”他的手覆在她的左心口上,熟悉的心跳声传来,只是掌心下却是一块淤青。   衣衫半解,让她有些发冷,但只有他触碰的地方在发烫,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也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拢起衣襟。   男人的手下移,停在她的腰间,显然又找到一块淤青。   “这里是被石头撞的,还是叶丽莎给压得?都开始发紫了。”他皱着眉头,眼神里闪过几分心疼。   腰间的淤青的确有些严重,她都没在意,但是被他这么轻轻一碰,却立刻感觉到疼痛,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避开他的手掌。   “应该是石头硌的,放心,她只会比我伤得更重。过几天就好了。”   身为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她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再加上皮肤原本就比较白嫩,稍微碰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迹,有时候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她想逃,却被程亭钰按住了。   “不行,你这若是不揉开,明日只会更加严重。”他起身,直接去找药酒。   在掌心倒了一点,两只手掌相对用力搓了几圈,之后将掌心贴上了她的腰。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瞬间让她一抖,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程亭钰使了巧劲儿揉搓着她的腰,可哪怕不是蛮力,但搓在淤青上,仍然痛得她叫了出来。   “好疼啊,你不要动了,明日会好的。”她立刻奋力挣扎。   可是却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不行,必须得揉开,你得相信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不忍,今天不行,要不明天行不行?我真的疼!”温明蕴在床上扭得像个麻花。   程亭钰听她这哼唧声,把自己听得脸红了,总让人想入非非。   “别喊了,旁边帐篷的人都能听到。”他作势要捂她的嘴。   不过是揉淤血而已,怎么听都觉得   温明蕴似乎找到脱困的方法一般,躲开他的手,张嘴叫得更大声了。   程亭钰没办法,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直接堵住她那黏黏糊糊的哼唧声。   他的双手像是烧起来一般,把她的腰间点燃了。   等终于把淤血揉散开,他才松开手,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是进行了什么激烈的运动一样。   “这回好了吧?”温明蕴闷声闷气地道。   原本一碰就疼的淤青处,如今被揉开之后,那里一阵阵发麻,感觉又舒服又怪异。   男人跪在她身旁,一低头就看见她热到全身发粉,衣衫凌乱。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正常了,开始不停加快,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低头再次与她吻到了一起,很快两个人便滚作一团。   “不行啊,你有准备好防护的东西吗?我可不要怀上,离我远点!”   “就抱一抱,绝对不会到那一步。”男人轻声诱哄她。   “呸,我信你个鬼!”   温明蕴严词拒绝,但是最终还是被他搂入怀中。   “夫人,您快醒醒!”   温明蕴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就听到红枫不停地在耳边呼唤,她只觉得浑身疲累,忍不住翻个身背对着她,拒绝配合的意思十分明显。   “夫人,五公主来了。”红枫又说了一句。   还不等温明蕴反应过来,五公主就已经走进了帐篷里,看到她睡眼迷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啧啧,如意,看样子你昨天有个愉快的夜晚啊。没想到瘟鸡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还挺能折腾的啊。”   一听到五公主的调笑声,而且内容如此敏感,温明蕴瞬间睁开眼,哪怕四肢像是被泥潭裹住了一般,她仍然从床上爬起。   “哪有愉快的夜晚?娉婷,你不是把自己的愉快,设想到我身上了吧?”温明蕴低头看了看自己,里衣穿得整整齐齐,程亭钰也没在她身上留下奇怪的痕迹,五公主应该看不出才是。   五公主嗤笑一声:“别遮掩了,看你两颊通红,面若桃李的模样,也知道你被滋润得不错。我最近和叶丽莎斗法,哪里还敢行事那么放肆,这次冬猎,我一个男宠都没带,连侍卫都是身家清白的,免得被她抓住把柄。” 第110章 北疆入场   五公主说得十分委屈,温明蕴听得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有什么可笑的,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五公主撇了撇嘴,怕她不自在,坐到小桌旁喝茶。   温明蕴召来丫鬟给自己穿衣梳洗,早膳很快被摆上桌。   “你吃了吗?”温明蕴问了一声。   五公主故意地看了看外面,调侃地道:“外面都日晒三竿了,马上都到用午膳的点了,你说我吃没吃?我可没有好看的男人陪,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是早早吃过了。”   温明蕴哪怕脸皮厚,此刻也被她的话弄得不好意思。   五公主在这方面调侃起人来,显然是个中高手,而且还总能把话题扯回来,让她完全无法招架。   实际上她和程亭钰昨晚虽然亲密,但并没有到那一步。   毕竟他们之前最多亲亲抱抱,并未准备好避孕工具,她不可能同意的。   不过即使没到那一步,男女之间想要探索身体的欢愉,还是有很多种方式的,至少她昨晚很尽兴。   而且别看程亭钰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对身体的快乐还挺有钻研精神的。   “别笑话我了,说说叶丽莎。你为了她都独守空闺这么久,难道就一直委屈着自己?”温明蕴举手讨饶,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叶丽莎身上。   果然把这个仇人提出来,五公主的注意力瞬间挪开了。   她忍不住抚掌大笑:“你不提起她,我都忘了。今儿一早我就去打探了,听说她的病更加严重了。昨晚上她利用生病当借口,请父皇过去,结果闹得一宿没睡好,我今早瞧见父皇,他的眼睛下面乌青一片。”   温明蕴挑眉:“怎么个闹法?”   五公主说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清不楚,这闹好似不太正经,毕竟纵欲过度的话,眼睛下面也可能一片乌青。   “还能怎么闹,叶丽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非常惊恐暴躁,稍微有点声音就害怕得不行,说什么有动静。一会儿联想到有刺客,一会儿又说熊的鬼魂来报复了,简直不可理喻。”五公主提起叶丽莎还是不高兴的,但是想起她那么惊恐,心中又觉得痛快。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她胆子那么小。明明之前那么嚣张跋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还要把人家毁容的,结果遇上一头熊,就把她吓破了胆。就这芝麻点大的胆子,还敢和北魏人一起设计,想要舍命救驾,简直可笑!”   五公主说得极其痛快,脸上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温明蕴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说得这是叶丽莎?那个心狠手辣的北魏公主?”她明显不信。   “是啊,别说你不信,我也不敢相信。”五公主忍不住啧嘴:“我不会是被骗了吧?之前收买了她宫里的一个宫女,我都是听她说的。叶丽莎现在闭门谢客,太医那边我又不好打探。”   温明蕴想起姜院判昨日傍晚的话,心中也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是叶丽莎忽然半夜恶化了?但是也不至于如此离谱吧。   温明蕴昨日抱着她滚了好几圈,最多伤到身体,姜院判也说了是低热,难道把脑子也磕坏了?   她的心思转了几圈,忍不住阴谋论道:“她会不会是故意弄个障眼法,想要骗你?”   五公主皱眉,苦恼地道:“可是她这般骗我作甚,只会让我开心,等着看好戏。哪怕被揭穿了,她身体康健,我也至多懊恼几分,并没有什么损失啊。反而她为了演好戏要故意折腾,昨晚父皇对她不满,可是做不了假的,在我面前也没说几句叶丽莎的好话,还颇有微词。她就不怕把圣宠给折腾没了?”   温明蕴一想也对,皇上不可能陪着叶丽莎演戏,来欺骗五公主的。   “若是她有想隐瞒的事情,比得圣宠还重要呢?”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瞬间就想起之前看过的几部宫斗剧,忍不住阴谋论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圣宠可是她在后宫的立足之本,更是她替北魏谋好处的依仗。”五公主不解。   “我乱猜的啊,若是她怀孕了呢。狩猎在外,难免磕磕绊绊,她害怕再出现昨日的事情,索性称病不出。而皇上若是宠幸她,她如今月份浅,只怕会伤身,所以用这种法子避免房事。”温明蕴先给自己贴了个护盾,然后就畅所欲言。   毕竟对于皇室而言,龙嗣很重要。   像叶丽莎如果心思大一点,兴许还想着自己生个皇子,以后当太子,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再加上她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过,不少准妈妈分享过,自己身体不舒服,还有些发烧,结果测试一下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叶丽莎也有发热的表现,会不会也是怀孕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怔住了,显然是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她细细盘算一番之后,越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的确很有可能,这里人多口杂乱得很,而且进去狩猎就要骑射,都是剧烈运动,万一出什么意外,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没了。况且在这里,的确更好动手谋害她。她暂时装疯卖傻隐瞒着,哪怕引起父皇的不满也不怕,等回到宫中再告知她有了身孕,圣宠自然就回来了。”   五公主一瞬间想了很多,喃喃自语道,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   温明蕴听她如此肯定,不由得又有些心里发虚:“我也只是瞎猜的,你还是得问太医。其实这猜测毫无根据,说不定是她天生惧怕熊,昨日又在地上摔摔打打的,让她精神不济,才会生出巨大的恐惧感。”   她又想起昨晚姜院判的回答,只字未提叶丽莎有孕。   若是叶丽莎真的有喜了,以她和姜院判的交情,那老头儿不至于瞒着她,最多说得不清楚,暗示她,但意思绝对能带到。   可他却什么都没提,那证明他没诊出喜脉来。   连姜院判医术如此高超的大夫都诊不出喜脉来,不可能隔了一夜,叶丽莎就有了,而且她还自己察觉到,能想出这一招瞒天过海。   “不可能,她根本不怕熊,昨天看见熊瞎子,她一个劲儿的尖叫招惹,还黑北魏密谋了救驾一事。这哪儿是害怕,恨不得那头熊直接扑过来帮忙。她根本就不是胆小之人,杀人都不眨眼,更何况杀头熊,这里面绝对有大阴谋。”   五公主立刻否决了她的话,眉头紧蹙着,显然还在盘算着这事儿。   “你说得有道理,我得去问问太医。”五公主打定了主意,直接转身就走。   温明蕴早膳还没吃完,就把人忽悠走了。   一盏茶的功夫,五公主又回来了,脸上却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   “怎么了?太医不愿意说?”她问。   “说了,但结果都是没有喜脉。”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哎,那么多电视剧算是白看了,她这忠实观众的雷达竟然不管用,完全猜错了。   “你问了谁?”   “能问的我都问了,无论是医术最好的姜院判,还是千金圣手徐太医,几位给的答案都一样,完全没有滑脉的表现。”五公主颇为遗憾地道。   “叶丽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整个太医院都收买了,看样子她真的没怀孕。”   “没怀也好,不必担心她用肚子作妖了。”温明蕴轻声安抚她。   “可是她这表现太不对劲了,我就怕她后头来个更大的阴谋。”五公主不满地叹气。   显然她之前在后宫里,和叶丽莎交锋过几次,已经产生了厌烦感。   “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去试探她一下。”温明蕴提建议。   五公主摇头,“她如今闭门谢客,不会让我进去的。算了,不理会她,我们去狩猎。昨日因为北魏那群宵小之辈,都没能尽兴,今日必须得满载而归。”   她毕竟是洒脱之人,说不理会就当真抛诸脑后,与温明蕴一起换上骑装,直接骑上马进入密林。   没有别人的打扰,再加上温明蕴对骑射越发熟练了,两人稍微往密林深处走了些,还共同围猎了一头成年鹿。   “如意,你简直进步神速!”五公主忍不住鼓掌庆祝。   温明蕴被她夸得眉开眼笑,放下手中的弓箭,冲她挑起眉头,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   “那是娉婷带领的好,你当居首功。”   五公主信心满满地道:“我看明日我二人再联手时,就能去猎杀豺狼虎豹这样的猛禽了,这次冬猎至少拿个前三名!”   两人相视大笑,满载而归。   不过当她们骑马出密林时,就听到一片欢呼声。   二人皆是微微一怔,五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抬头挺胸地道:“难道我们狩猎的英姿已经传出来了?哼,肯定是这群人想通过我讨好父皇。”   她甩着马鞭,努力摆出英姿飒爽的模样。   只是当她们看清楚时,才发现这阵欢呼声并不是给她们的,而是给向另一群人。   那群人是从对面的密林出来,每一个人的马上都驮着相当多的猎物,还有一头体型健壮的老虎。   正是昨日就被放出来的那头,但狩猎者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踪迹。   “是北疆那群将士。”五公主定睛一瞧,就认出那群人是谁。   领头的正是于钟,他的猎物非常多,而且都是很难猎的野物,像是野兔这种随处可见的,根本没有出现。   北疆这群将士完全是大丰收,温明蕴粗略一扫,就看见六匹狼的尸体,这明显是一个小型狼群,其中还有一头体型最大的银狼,应该是头狼。   甚至还有两只白狐,可惜都已经死了,若是活着的更了不得。   当这些野物抬出来,瞬间就把昨日所有狩猎者的风头给抢了。   “皇上不是不允许北疆人狩猎吗?”温明蕴凑过去,忍不住轻声询问。   五公主撇撇嘴:“父皇昨日遇熊涉险,自己的护卫没派上用场,还被一群纨绔子弟救了,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说全是一群废物,若是北疆的将士们昨日在场,他绝对不会轮到这个下场,因此今日就让他们一同狩猎了。”   五公主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怕被人听见。   实际上她也觉得丢人,皇上昨日不让人上场,是怕被北疆的将士们抢了风头,让人嗤笑望京武将不如人一根手指头。   结果他遇到黑熊,紧要关头除了痛骂护卫队无用之外,竟是生出北疆将士要是在场就好了的念头。   可见在生死关头,面子也是可以丢到一边的。   为此今日就改口,主动邀请北疆将士们进入密林。有了这群孔武有力的北疆将士们,皇上顿觉心里有底,连北魏那群人都变得谨小慎微。   不过安全是保证了,面子也没了,北疆将士们果然龙精虎猛,才进入一天而已,就把那些连续打猎两天的人给比了下去。   猎物里除了有老虎,还有狼和黑豹,并且这群人从密林里出来时,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这群人热血沸腾,虽然身上没有沾上血,但是却给人一股淡淡的杀气,好似还没从那种状态中完全抽离,简直就是战无不胜的气场。   不说那些在密林外等着看戏的人,哪怕是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其他狩猎者,原本还因为收获颇丰沾沾自喜,但是看到北疆将士们的猎物之后,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瞬间蔫了,精神萎靡。   于钟瞥了几眼周围的竞争者,脸上挂着笑,心底却是鄙视连连。   一群怂包,就这种少爷能上战场?若是北疆指望这群人守护,早被北魏抢光了。   “于将军,怎么不见武鸣将军?”有人询问,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不少人都注意到这点,皇上让北魏将士进密林狩猎,共同参加比拼,当时武鸣找托词拒绝,于钟也直接嚷嚷开了。   让武鸣参赛,那其他人都别玩儿了,大家只能共同争抢第二名。   不过在皇上的盛情邀请下,武鸣无法拒绝,也跟着一同进入。   “我们将军跟一群狗在玩儿呢,应该快出来了。”于钟漫不经心地回答。   “咦,猎场里还有狗吗?这次不是不让带猎犬吗?”众人面面相觑。   “不用在意,一群上不得台面的野狗而已。”   于钟的话音刚落,武鸣就骑着马从里面出来了,他的马背上并没有猎物,连箭囊都是满的,看起来像是空手而归。   不等有人质疑,武鸣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雪白一片,有着一条蓬松的尾巴。   那小玩意儿不过两个巴掌长,尾巴占去一半,看起来还未成年,但是却长得异常好看。   “白狐!死了吗?”   疑惑的声音刚落,那小家伙就叫了两声,十分绵软。   它显然很畏惧武鸣,哪怕男人松开手,它也不敢跑,只是缩着身体盘在他掌心上。   “是活的!都多少年没有人抓住活的白狐了!”   “不愧是战神啊,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白狐的出现,瞬间引起一片热烈的讨论声,众人都聚焦在那个小家伙身上。   这活的白狐价值千金,还是有市无价,当然它不仅代表了金钱,还有荣誉。   一般按照旧例,但凡能猎到活白狐,就能摘得狩猎头名。   这白狐极其狡诈机敏,还很胆小,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跑得无踪影了,像皇家狩猎这种大动作,多人聚在一起,骑着马在密林里奔跑,白狐们早就藏起来,很难被发现。   哪怕有些幸运儿发现了,但是还没等弦拉开,这小家伙就跑了,更何况还要活捉。   “武鸣,你欺人太甚,竟然抢我们的猎物!”   在众人的夸赞之中,突然冒出一道突兀的嘶吼声,就见一群人跟在武鸣身后出了密林,正是北魏使团。   叶利扬依然是领头人,他们一群北魏人的马背上除了人,一只猎物都没看见,甚至连只兔子都没有。   不同于武鸣的潇洒淡然,北魏人完全灰头土脸,甚至还有几个发髻散乱,看起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却一无所获。   “王子殿下,还请你不要污蔑人,猎物谁猎到是谁的。”武鸣冷声开口。   “胡说,猎场这么多,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们,而且无论我们的箭射向什么猎物,你都会出手,把那支箭打歪,或者惊扰了猎物。”叶利扬气得眼睛通红,完全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温明蕴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听,这是有瓜吃啊。   “我都说了,只是巧合而已。谁能想到,我与你们这么有缘,我们都看中了同一只猎物,结果射出去的箭撞到了一起,只能自认倒霉了。”武鸣理直气壮地道。   “那为何我们换别的地方,你也跟着一起,甚至不惜和北疆这些将士们分开,分明就是为了狙击我们,不想让人好过!”奇多也忍不住开口。   实际上北魏使团的人,每一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难看。   任谁几次三番射箭,眼看着都能射中目标,却全被人破坏了,没人会心情好。   不仅打猎的兴致没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赤裸裸的羞辱。   “你们北魏人没事儿吧?想要攀咬人也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啊,我们将军就一个人,你们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完全可以同时狩猎好几只野物,难不成我们将军有三头六臂吗?把你们每一只猎物都吓跑了?”   于钟立刻骑着马过来,出声挤兑。   他抬起下巴,完全用鼻孔看人,语气不屑地道:“我看你们就是狩猎水平太次了,害怕丢脸,索性就找个人碰瓷。恰好我们将军武艺高,你们就拿他作筏子,要不要脸啊?”   于钟想要挤兑人的时候,那真是极近嘲讽之能,堪称阴阳怪气的神。   北魏人被一顿抢白,脸色更加难看了,青白交加。   他们是真的委屈,虽说两国在和谈期,武鸣不可能一刀砍死他们,但是北魏人被武鸣压制得太狠了,老中青三代武将都被他压着打,几乎全国都生出了心理阴影。   因此得知武鸣也进入密林之后,一群北魏人全都躲着他走,也多亏了追踪鸟,每次看到那只鸟在附近,他们就调转马头换个方向。   可是他们跑得快,武鸣也追得欢,完全就是阴魂不散的存在。   一群人绕着密林都快跑两圈了,也没能把他甩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无视他,尽快开始狩猎,可惜武鸣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开始了今天的噩梦。   哪怕他们同时选中好几只猎物,武鸣也总能轻松破坏掉。   他甚至都不用拉弓射箭,直接几块石头弹射过去,把几只猎物吓跑了,北魏人射出来的箭只能空靶。   一连几次之后,在场的北魏人终于再次体会到,被战神笼罩的阴影。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反抗的无力感,因为彼此差距过大,甚至会生出投降的心态。   此刻于钟这么问,北魏人都不好回答,要么承认自己就是那么废,一群人制不住一个人,要么就承认自己是碰瓷,完全落不了好。   “武鸣将军被称为战神,他以一当百的事迹很多,同时吓退几只猎物,对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我承认他的确武技高超,但是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你们大烨朝皇家狩猎,讲究的不就是公平竞争吗?结果他一人牵制着我们北魏,却让剩下的北疆战士尽情狩猎,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叶利扬显然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此刻更是忍不住了,不惜承认自己菜,也要拉武鸣下水。   当然他说得这番话,很难引起在场人的共鸣,毕竟这里可都是大烨人,而如今叫嚣着不公平的却是敌国王子,除非一些心思不纯的歹人,否则无人支持他,甚至都在私下议论,夸赞战神干得好。   “我不懂你们在委屈什么,只是恰好与你们同路,恰好狩猎同样几只猎物而已,之后我就没再搭理过你们,怎么还要把这脏水泼到我头上?”武鸣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什么叫之后你就没搭理过我们,哪怕没有别人瞧见,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枉你还是大烨朝敬仰的战神,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瞎话,不会觉得羞耻吗?”叶利扬厉声质问道。   他身后的北魏使臣们,全都振臂高呼,不停重复地质问他会不会觉得羞耻。   武鸣轻叹一口气,露出掌心里趴着的白狐。   “我的心思全在这小畜生身上,真的没在意你们说什么。”他十分无奈地道。 第111章 无心插柳   当武鸣说出那句话之后,周围的旁观者们立刻发出一阵爆笑,这显然是对北魏的全方位嘲讽。   “是啊,一群手下败将,怎么能和白狐相提并论?”   “北魏人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吗?拿下白狐就是头名了,和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纠缠,那岂不是纯浪费时间!”   “我说北魏王子,你们还是不要纠缠了,趁着天还没还黑,赶紧进密林里猎几只野兔充充门面吧。”   “我们都在这儿看着,不让战神今日再进林子里,绝对不可能再打扰你们,希望你们发挥出自己精良的骑射技术,不要再空手而归了!”   ……   周围是一片热闹的氛围,人人脸上都是嘻嘻哈哈的模样,嘴上更是不饶人,各种难听话都飙了出来。   北魏使团骑在马上,这十几人的队伍,明明在狩猎队伍里,不算人少。   可是此刻在这里,他们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周遭浓烈的恶意铺面而来,几乎将他们淹没。   “走吧。”武鸣一甩马鞭,直接骑马而去。   那只白狐被他重新放回怀里,小家伙瞬间缩了进去,乖乖趴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一动不敢动。   于钟领着北疆几名将士紧跟其后,嘴里还不忘口花花。   “哎哟喂,我们将军被称为战神,骑射一绝,技不如他又不丢人,偏偏有些人输不起,还想着恶人先告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吃相难看!”   他的话音刚落,又惹来一片嬉笑声,北疆几名将士更是直接吹起了口哨,仿佛兵痞一般。   叶利扬咬紧牙关,他几次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咽了回去。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北疆那些将士们早就被他的眼刀凌迟了,简直欺人太甚。   “殿下,稍安勿躁。北疆这群畜生就是故意的,武鸣就是仗着自己武艺好,随意欺压别人。但他以一当十没问题,以一当百也行,我不信他能以一当千,当万,当十万。待我北魏休养生息之后,数十万军队发动,自能取他首级。”   “若是还不行,我们有追踪鸟在手,让王瞧瞧送勇士进望京城,就在望京截杀他一人,蛇虫鼠蚁全都用上,我就不信他杀不死。”奇多立刻上前,低声安抚他。   叶利扬点点头,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松开一直紧咬的牙关,才发现嘴里一股腥甜味儿,原来是太过激动,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破了,足见他有多恨。   武鸣领人离开之后,周围嬉笑的人逐渐收敛,不再嘲笑北魏。   叶利扬见此场景,忍不住嗤笑一声:“狐假虎威。”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甚至还扬高了腔调,显然就是要让这些人听见。   人群里为之一静,之后就有个汉子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叫嚷:“王子殿下请慎言,谁是狐狸谁又是老虎?”   叶利扬眼神一扫,这男人看起来虽然健壮,但并不是北疆战士,他瞬间就有了底气,语气强硬地道:“你我心知肚明,北疆将士是老虎,你们这群少爷兵是狐狸。有什么不对?”   “不对得很,我们大烨朝男子,人人都是好男儿,有雄心壮胆。还请王子殿下收回前言!”那男子头一昂,态度相当硬气地道。   “要我收回前言可以,与我们北魏勇士打上一架便可,你们赢了我就收回,前提是只有你们这群狐狸来,不可去向老虎求援。”叶利扬丝毫没有退让,他的态度也非常坚决。   他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北疆将士们将猎物放下之后,已然回到各自营帐去了,完全无法替他们说话。   而叶利扬这几句话,可谓是踩到了他们的痛点。   皇上昨日刚训斥过,身边的护卫全都是无用的少爷兵,今日北魏人就拿出来刺激他们。   另外在武鸣回京之前,北魏勇士们与大烨武将对打过好几回,虽说各有输赢,但大烨还是输多赢少,完全被北魏压制着。   大烨版图很大,周边敌国不少,能打的武将们几乎全在边疆保家卫国,反而望京属于中原地带,安全系数很高,因此驻守的武将反而见血甚少,不如北魏勇士们也实属正常。   如今叶利扬旧事重提,就是算准了他们不好应答。   这次应战,若是打起来,恐怕还是大烨输,那正好印证了他的话,狐假虎威。   若是不打,直接回避,那其实就默认了他的话,进退两难。   “王子殿下所言荒谬,北疆战士也是大烨子民,何来狐假虎威一说。北魏战力不如北疆,却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想要挑拨离间,完全就是小人行径,下作手段。北魏虽然名声不好,但我想王子殿下也想证明自己。若想要比试,还是待日后战场上见分晓吧。”   眼看气氛闹进僵局,立刻有文臣出面调停,瞬间就瓦解了北魏制造出来的麻烦。   叶利扬咬牙,大烨人真讨厌,前有武鸣战无不胜,后有这群文臣,尽会耍嘴脾气,北魏丝毫讨不到好处。   “两国如今在和谈,哪还有什么战场见分晓,这位大人才该慎言。至于挑拨离间这种罪名,我们北魏可不敢当。毕竟昨日狩猎第一日,连北魏都上场了,可是北疆将士们却不被允许参加,若是真有区别对待,不把他们看做自己人,那也是你们大烨本国所为,与我们何干,莫要胡乱泼脏水!”   奇多立刻开口相助,北魏使团来望京,文臣武将皆有,但是此次乃是狩猎,来者大部分为武将,文臣们大多在驿站,因此耍嘴皮子就有些落于下风,还要王子殿下亲自出面。   奇多十分狡猾,他提出昨日北疆将士不允许进密林,其实这是大烨皇帝的意思,但他佯装不知,只是大胆地提出来。   反正他不是大烨的臣子,大烨皇帝没权利处置他。   而这些大烨朝群臣们,却不敢擅自开口,所有牵扯到皇上的话,就不能随意置评。   “昨日不让北疆将士们进入密林,是父皇的意思。两国在和谈,父皇体恤你们北魏不易,每次宫宴武斗,北魏勇士但凡遇上了北疆将士,十有九输,属实可怜。父皇仁厚,不忍你们被下面子,因此才有此意。”   一道清冷贵气的女声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五公主骑在马上,悠然而来。   “不过昨日父皇遇熊之时,丽妃和你们北魏勇士们,表现可谓极差。父皇觉得受到了欺骗,因此便让北疆将士们进密林,大家公平竞争,谁也别说谁。脸面这东西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行的。”   这种话也就五公主敢说了,当然她肯定是要给九五之尊脸上贴金的,并不会把皇上的原本用意说出来。   “想当初你们北魏兵强力壮,越过两国边境,在我大烨国土上烧杀掳掠之时,无数文人学子发表檄文,痛骂你们强盗土匪。可是贵国听闻之后,举国嘲笑大烨懦夫当道,只有嘴巴会动,其余都是软骨头。而今看来,王子殿下这张嘴才是真厉害,遇上武鸣战神的时候,骨头也是真的软。”五公主并没有放过他们,回忆过往之后,就直指叶利扬,脸上露出几分奚落的笑容。   “公主殿下,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斗争,你一介女流之辈还是莫要掺和了。”叶利扬脸色变了几次,他的拳头都已经攥紧了,恨不得一拳砸在她脸上,让这个女人再也笑不出来。   但是奇多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虽然未出声,但是却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这是大烨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还是大烨的公主,如果在这里动手了,绝对不可能轻易收场。   昨日救驾一事,大烨皇帝虽然表面上没责怪北魏,但是今日就让北疆将士入场,武鸣还如此针对他们,十有八九就是大烨皇帝背后示意。   “什么男人女人,你们难不成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理不辨不明,你们说不过我,就开始扯男女了,连我这样的一介女流都比不上,你们还好意思出使大烨,两国和谈条约迟迟未定下,依我看就是因为你们北魏文臣学识太差,人懂的道理,他们是一点都不知。”五公主的语调扬高,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不过也只是北魏人觉得呼吸困难,周围旁观的大烨人,纷纷嬉笑出声,给五公主助威。   “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叶利扬一甩马鞭,直接带人离去。   “哈哈哈,北魏王子被吓跑了。”   “果然还是玩不起,说什么不与公主殿下一般见识,分明是他自己见识少!”   “不愧是五公主!女中豪杰!”   眼看着北魏人落荒而逃,周围看客纷纷笑出声,还有不少给五公主加油助威的,甚至自发鼓起掌来。   五公主点点头,便驾马离去。   温明蕴紧随其后,她看了几眼五公主,忍不住道:“被这么多人夸了,怎么反而臭着脸?我看其中还有几位礼部的大人们,都在夸赞你。”   五公主撇撇嘴,语气不屑地道:“那又如何,当初说我是女流之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也是他们。不过是我压制了北魏,不至于让他们丢脸,才有了暂时的夸赞。待过两日,我开始与男宠调笑,他们又会死灰复燃,痛骂我不守妇道。”   “可笑他们压制北魏没本事,倒是对我异常苛刻。”五公主越说越恼火,直接嗤笑出声。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时代如此,非一个五公主可改变。   “娉婷无需忧心,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既是尊贵的五公主,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快活。他们也只能动动嘴皮子,既看不惯你却又干不掉你,你更该笑得开心,活得张狂。”她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没有一起悲春伤秋,反而语气坚定的鼓励。   说到最后,颇有些掷地有声的意味,听起来极其鼓舞人。   五公主瞬间被她说笑了,忍不住抚掌轻叹:“如意说得好,不过若是这话被温大人听见了,他必然说是我教坏你的!”   温明蕴摇头,冲她眨了眨眼,狡黠地道:“才不是,我本来就坏!”   两人相视而笑,骑着马快速离开。   ***   北疆将士们入密林之后,迅速抢得前几名,第三日带回来的猎物更多。   而北魏使团也放聪明了,他们兵分三路打猎,哪怕武鸣能够以一当千,那也没什么用处,总不至于有分身术吧。   他只能看住一支队伍,其余两队可以安心打猎。   他们算计得很好,武鸣却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狙击一日,仿佛已经失去了性趣。   北疆将士们也分为几支队伍,他们提前规划好路线,各自负责一块区域,瞬间就冲了进去。   武鸣也加入其中一支队伍,北疆一顿嘎嘎乱杀,直接就将整片密林包圆了。   这回不只是北魏人心生不满,就连其他大烨狩猎者从密林里出来之后,都开始忍不住抱怨。   密林之中,五公主追着一只鹿跑远了,温明蕴骑术不如她,就逐渐落在后头。   最后索性不追了,就这么领着几个侍卫在原地等候。   忽然一阵猎物的嚎叫声传来,温明蕴瞬间打起精神。   “听起来像是狼嚎。”侍卫头领机敏地道,显然已经辨认出来。   “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夫人,离开这儿吗?”另一个圆脸侍卫,抬手指了指声音的方向。   “来不及了,准备射箭,保护好夫人。”侍卫头领立刻反驳。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架好弓箭,严阵以待。   温明蕴的心跳逐渐加速,她也跟着拉起了弓弦。   虽然她知道程亭钰派了影卫保护她,此刻肯定就躲在暗处查看情况,若是真遇到险情必然会出手帮她脱困,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狼,心底的紧张还是控制不住。   狼一般会以狼群出现,若真的是个狼群,恐怕很难对付。   温明蕴神情专注,当视线里出现一道残影时,她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弦,箭瞬间飞射而出。   “慢着!”侍卫头领冷声喝道,可惜温明蕴的箭已经脱手了。   “嗷——”凄厉的狼叫声传来。   她的箭竟是直中野狼的右眼,难怪叫得这么凄惨。   其他侍卫听到了头领的话,并没有射出去。   “头儿,怎么了?”圆脸侍卫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有主的猎物。”   侍卫首领的话音刚落,就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了,都不用走近,就看到那人脸上的特制面具,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战神!”圆脸侍卫惊呼,庆幸地道:“幸好没射出去。”   战神的猎物谁敢抢啊。   温明蕴眨眨眼,啊这,她这是虎口夺食?   武鸣显然看见了他们,直接握住野狼右眼里的箭,轻轻一用力,就将箭推了进去,只留个箭尾在外面,狼嚎声戛然而止。   显然那支箭已经插进了狼的脑子里,一击毙命。   “这是谁射的箭?”他屈指弹了一下箭尾,冷声问道。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侍卫头领刚准备开口,温明蕴就骑着马向前半步。   “是我。我不知这是将军的猎物,擅自动手,望将军海涵。”她下马冲他屈了屈身。   “夫人多虑了,猎物没写名字,谁猎到算谁的。另外夫人好射术。”武鸣翻身下马,双手抱拳算是回礼。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皆下马来,相对行礼。   周遭的环境十分安静,几个侍卫看着,顿时觉得眼前场景十分和谐,让他们都成了多余的人。   “昨日于钟领人捣毁了一个狼群,有几个漏网之鱼。狼的复仇心理极强,我怕出岔子,所以一一找出来解决。这是最后一头,为夫人所猎,也算是收尾之战了。夫人记得拿好战利品,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武鸣轻声解释几句,利落地上马,一甩马鞭很快便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温明蕴听到身后传来几道深呼吸的声音,显然是面对武鸣有很大压力,如今战神一走,才能痛快地喘上几口气。   “不愧是战神,风姿不凡。”   “恭喜夫人,方才射箭的时候,威风神武。”   几名侍卫纷纷吹起了彩虹屁,圆脸侍卫上前,将狼尸之余马背后,他还伸手摸了摸狼皮。   “还是战神考虑得周到,没有再补一刀,直接借着夫人的箭解决了,这块狼皮完整无缺,绝对是精品。”   “所以人家叫战神。行了,别弄脏了皮子。”侍卫首领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温明蕴轻笑一声,并未多言,只是在心底念叨着:这武鸣将军还挺细心的,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   待五公主领着人回来,看到这具狼尸时,立刻询问情况。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去追了,那头鹿鬼机灵,不仅跑得不见踪影,还把我带得差点迷了路。你没追,却有头狼送上门来,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五公主轻叹一声,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武鸣将军往哪儿走了,我们要不要顺着这个方向去,再去抢几头猛兽来?”她摸着下巴,一脸苦恼地道。   温明蕴无奈地笑道:“将军说,这是最后一头狼了,而且天色渐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哎,我就过过嘴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林子里连只鸟都少见了,是不是养兽人把猎物藏起来了?”五公主撅着嘴,不满地嘀咕道。   “算了,再逛一逛吧,我今日一定要猎到除了野兔和狐狸之外的动物,本宫不信这个邪!”   ***   “今年密林里放出的猎物是不是太少了?我今日竟然只猎到一头鹿!”   “你有鹿就不错了,我只抓到了几只兔子。”   “也不知道猎物被谁打去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一群狩猎者出来之后,见到彼此马背上猎物都没几只,大多数都是小型动物,顿时疑惑满满。   直到他们看见北疆战士们,比昨日更加满载而归,顿时明白了过来。   心里已然清楚理由,但是嘴上还不能抱怨,毕竟昨日刚笑话过北魏玩不起,今日若是他们也念叨,那玩不起的人就变成了自己,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于钟看见他们那窃窃私语的模样,忍不住撇嘴。   “老大,你瞧瞧这帮孬种,在望京养尊处优惯了,还都以为自己是玉皇大帝,要别人捧着他们呢。还是没挨过毒打,若是把他们送到北疆去,给我一天时间,就能让这群二世祖都哭爹喊娘,懂得什么是规矩。”于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他从小身处的环境,就是弱肉强食,什么地主豪绅其实在战乱的北疆吃不开。   大家都穷得要死,眼看没命活了,抢的就是地主豪绅。   那些大老爷们,上一秒还冠冕堂皇说要找某某大官治他们的罪,下一秒头都被砍了,府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粮食也被搬空。   武鸣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并不看好他。   “若真是这帮少爷兵被送进北疆,除了家族犯罪跟着遭殃的,其余的你还真教训不了。人家就是去混个资历,顺带抢你的战功长长脸,平步青云之后,就离开北疆那个穷地方了。”他轻嗤一声,乍听起来是调侃,但是他语气里的冷意十分明显。   于钟一听抢战功,瞬间脸色就变了。   北疆战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成天死伤无数,那时候自然没有哪个权贵子弟敢过去,哪有战功可抢,分明是去送命的。   但是后来武鸣战神之名如雷贯耳,大烨也忍受不了常年战乱,看到这样一位英雄,很快就把重任交给他。   混乱不堪的北疆,在武鸣的手中,被一点点重建,恢复秩序。   武鸣招募新兵,训练军队,并且在北魏接二连三的骚扰下,未曾言败,甚至还以小股兵力打了胜仗,一切都向好的发展。   北疆从一个连年战败的边境城池,逐渐变得固若金汤,而朝廷上那些权贵的歪心思也动了。   接连好几位权贵之子被调到北疆,说是和众人一样来保家卫国,但实际上来的头一天,就把长辈的私人信件交于武鸣,信上明晃晃地写着要战功,话里话外都以粮草辎重等作为威胁。   武鸣没有轻举妄动,一直隐忍不发,待他肃清北疆,让这里彻底成为他的地盘之后,他开始了反击。   其中一位权贵之子,直接被战中被北魏人掳走了,当然这是武鸣提前设计好的。   当时周围的士兵都做出一副誓死保护的模样,还大叫着:“快拦住北魏这群畜生,这可是齐王嫡子,万不能有所闪失!”   然而北疆士兵越是做出保护的状态,北魏就越要抢夺,更是加派人手,哪怕其余地方失守也无所谓,最终在北疆士兵的“不敌”之下,齐王嫡子被掳走。   北魏那边知道抓住一条大鱼,按照以往惯例,是要两方和谈,北魏提出条件,让大烨来赎人。   不过当时北疆这边刚杀了北魏的一位著名将领,正是气势沮丧的时候,北魏根本没有谈判,直接割下了齐王嫡子的脑袋,挂在了城墙上。   第二位权贵之子更是大有来头,乃是皇上的侄儿,明明已经见识到齐王嫡子的下场,但是他仗着自己身份比齐王嫡子更加尊贵,完全无所畏惧,甚至不停催促武鸣给他战功,否则下个月的粮草减半。   这位自然也没能好过,他被北魏抓走之后,倒是没被杀,只是被查出与其父晋王与北魏王上有私交,甚至有北魏王上所赠的玉环,这才没像齐王嫡子那般结局。 第112章 篝火晚宴   当武鸣说明内情的奏折传到望京之时,朝野震动。   晋王可是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且也算是先皇疼爱的儿子,要不是晋王当时年纪太小,否则这皇位不一定落到当今圣上。   有朝臣提出证据不足,除了北魏王上的玉环之外,再无其他证据,根本不能顶嘴,也有可能是北疆和北魏私通,共同上演的戏码。   当然结果是,晋王被抄家流放。   哪怕证据不足,皇上派遣锦衣卫查探之后,依然定下了罪责,并且还有几封从晋王府搜出来的信件,正是晋王与北魏王上的私人信件,其中明确写了,晋王和北魏密谋,想要引狼入室,夺取皇位,然后割城给北魏。   总共来了三位权贵之子,一连死了两个,最后这个再也不敢提战功,龟缩在营帐之内,直接写信让亲爹把他弄回去。   自此,再也无人敢向北魏军营伸手,武鸣不是什么莽夫,相反还有勇有谋,朝臣们那些阴私手段,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老大,那不是有你嘛。谁敢伸爪子,就剁了谁的!”于钟恶声恶气地道。   他犹豫片刻,又凑到武鸣耳边低声道:“皇帝老儿也不例外。”   “呵,有什么可得意的,众人体恤北疆乃是苦寒之地,回来一趟不容易,让着他们罢了!”一道嗤笑声传来,虽说声音压得很低,但习武之人皆是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于钟当下就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文弱书生坐在人群里,正和身边人交头接耳,显然他以为声音压得足够低,就没人能听得见。   于钟双眼眯起,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北疆将士们同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向那个方向。   周围人的议论声逐渐降低,直至最后变得死寂一片。   那个青衣书生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旁边的伙伴伸出胳膊抵了抵他:“别说了,于钟将军在看谁?”   青衣书生一抬头,就对上于钟那双如牛的大眼睛。于钟的长相是偏正统古人审美,浓眉大眼,完全是个俊朗男子,但是偏偏他周身气场暴戾十足,特别是此刻,当他瞪着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原本好看的五官都变得诡异起来,无端吓死个人。   被他这死亡眼神注视着,青衣书生只觉得腿肚子都在抽抽,当下就死死低着头,根本不敢再看他。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于钟冷声询问。   无人回答他,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射过来,都在安静地等看戏。   “就穿青衣的书生,你方才说大话的时候,洋洋得意,怎么这会儿倒成了缩头乌龟?”于钟不知道这人的名姓,直接抬手一指。   哪怕那青衣书生,仍然不敢抬头,但是于钟手指着的穿青衣男子,除了他就没别人,逃都逃不掉。   青衣书生身边坐着的人,纷纷远离他,直接让出一个巨大的空间,更加把他暴露了出来。   仍然无人应答。   于钟的耐心显然告罄,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青衣书生的后领,直接将他提了出来。   “我问你话,你聋了吗?方才你和身边人说什么屁话?”他的语气透着十足的不耐烦。   青衣书生只觉得身体一空,脖颈一紧,被衣襟卡住了喉咙,一股紧绷的窒息感传来。   等他两只脚再次踩在地面上时,双腿一软,根本站不稳,直接要跪下。   于钟一伸手,再次抓住他的衣襟,没让他跪下去。   “这会儿知道怕了,你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怎么胆子那么大,回话!”   青衣书生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道:“于钟将军,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在与友人说笑,并未说你们的坏话。”   于钟嗤笑一声:“大丈夫敢作敢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礼义廉耻你是一个都不懂,倒是满口假话。”   他直接一松手,那书生当场摔倒在地。   于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拔出腰上的佩刀,刀刃上泛着冰冷的白光。   他轻松地甩了个刀花,刀刃时不时地对着青衣书生,似乎只有于钟一松手,那把刀就能刺进书生地胸膛里,割掉他的脑袋。   青衣书生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远离他。   “果然是个孬种。”于钟轻嗤一声,没再理会他,而是举起刀刀尖直指青衣书生的友人。   “这个孬种方才是与你说话的,你来复述,他说了什么。我不想再问第二遍,如果你也像这孬种一样费事,我手里的刀可不答应。”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回将军的话,他说狩猎者们知晓北疆是苦寒之地,回来一趟不同意,大家都是让着你们,还说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这位书生的友人显然很识时务,立刻站起身冲着于钟作揖,整个人看起来有礼有节。   于钟点头:“你还有几分书生的样子,不过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以后少和这孬种一起,否则迟早也会带成孬种。”   “多谢将军指点,我与他本就不熟,昨日刚认识,日后定保持距离。”   当这人把青衣书生的混账话说出来之后,周围就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竟然敢在北疆将士路过的时候,说这种话,直接捅了马蜂窝,以于钟将军的暴烈性子,恐怕此事难以善了。   “我们北疆虽是苦寒之地,但为人处世都非常敞亮,无论男女都是英雄好汉,若是打起仗来,谁都不含糊。我们以命相搏,保家卫国,可不是让你这样的孬种随便泼脏水的。”于钟将刀送回刀鞘里,大步走上前。   青衣书生见他过来,当场吓得四肢并用往前爬,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不过他终究没能逃掉,于钟快走两步,就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一拳头捣下去,书生当场鼻血喷溅,眼冒金星。   第二拳捶在他的左眼上,当下就成了乌眼鸡,青黑一片。   在周围人反应过来之前,武鸣已经开口了:“于钟,停手。”   “邦邦邦”三拳头捶下去,于钟听命停手。   “这里不是北疆,望京城是讲究礼法规矩的,哪怕这书生大言不惭,说些混账话,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武鸣慢条斯理地道。   几个准备出言阻拦的文臣们,见武鸣已经开口,顿时又坐了回去,只是听着武鸣的话,眉头忍不住皱起,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别扭的味道。   “将军,您这话我可不赞同,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是像他这样,在人背后嚼舌根子吗?这算哪门子的君子,分明是奸佞小人嘛,难不成读书人都这样虚伪?”于钟皱着眉头,故作不解地道。   “两位将军,这小子背后说人闲话,自然不是君子。我是御山书院山长,恰好认识他的师长,若是两位信得过我,可把他交给我,我定督促他师长责罚。”一位老者起身,态度谦和地道。   “小事而已,岂敢劳烦山长。”武鸣客气地点点头,随后语气一肃:“这书生能说出这种话,无非是坐井观天,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些事情还是得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的艰辛。你们两个,带着这位书生进密林里,教教他怎么狩猎的,免得他再生误会。”   他随手点了身后两名士兵,立刻就有两人出列,直接骑着马过去。   于钟将书生随手一甩,其中一个士兵当下骑马过去,拽着书生的衣领,将他提到马背上,直接拍马而去。   三人两马很快冲进了密林里,只留给众人一片尘土。   “哎,回来。”那名书院山长立刻喊了一声,可惜却无人应答。   “武鸣将军,方才那学生文弱得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他连弓弦都拉不开,更别提狩猎了,恐有危险。”山长立刻向武鸣求情。   “无事,我的士兵会保他不死。”   “可是他连弓弦都拉不开,只怕会拖后腿,给两位战士惹麻烦。”山长迟疑。   于钟听得不耐烦,没好气地开口:“拖后腿也没事,正好让他当诱饵。林中猛兽最爱血腥味儿,他恰好还流血了,豺狼虎豹若是闻见气味,一窝蜂跑过来要吃他,刚好让士兵们放开手狩猎。”   山长一听此话,顿时大惊:“若是那书生死了呢?”   “死就死呗,我们的将士在苦寒之地战死沙场数万人,也没听他夸过一句,还要被私下嘲笑,他要怪就怪自己嘴上不积德,林中的畜生都看不过眼。生吞活剥了他,看他以后还会不会信口胡说!”于钟翻了个白眼,说到后面兴奋处,忍不住轻轻抚掌,似乎在替林中猛兽们加油助威一般。   山长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武鸣直接道:“山长问得如此详细,是对狩猎有兴趣吗?我找几位士兵带你进密林,一起去体验?”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态度也十分友好,但是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威胁意味。   “不必,老朽多事了,告辞。”山长一听这话,当场汗毛都竖了起来,直接双手作揖离开。   北疆这群武将,真的难缠。   武鸣和于钟这两人,分明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搭配起来欺负人。   “两位将军,你们北疆也太霸道了吧,直接将整片林子都霸占了,我们深入到后山,也没抓到几只猎物。养兽人放出来的猛兽,都被你们抓了吧?”人群里传出一道不满的声音。   于钟瞬间看过去,显然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不过不等他过去找人算账,立刻就有附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显然是提前预谋好的。   “就是啊,我们只能抓到野兔狐狸,你们北疆倒是豺狼虎豹地抓回来。真不顾别人死活。”   “你们北疆到底分了几支队伍啊,处处能见到你们的人,好不容易遇上一头鹿,稍微一眨眼的功夫,鹿就被你们的箭射死了。”   这群人十分鸡贼,知道法不责众。   哪怕于钟骁勇,性子暴烈,此刻也没办法找这么多人算账,否则皇上那边都无法交代,只怕要更加疑心北疆目中无人,迟早要造反。   于钟沉着脸,武鸣也没说话,所有来皇家狩猎的北疆将士们,全都站在原地,目光阴冷地看向周围。   气氛变得僵冷起来,像是随时要把人冻死一般。   于钟的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但凡武鸣一声令下,他就直接大开杀戒。   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也彻底闭嘴了,在这种氛围下,没人再敢开口,生怕多说一个字,把于钟刺激得发疯,那把刀就冲着自己的脖子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呢?”一道高冷的女声传来,打破了僵局。   众人看过去,就见五公主和温明蕴骑着马前来。   “五公主,我们在说今日猎物少,都被北疆的将士们给猎走了,只给我们剩下几只野兔野鸡的。”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告状。   这人显然动了歪心思,他们和武鸣对上讨不了好处,为了北疆的稳定,哪怕于钟对他们动手,皇上也不一定动真格的,但若是五公主对上北疆将士,那皇上可不会糊弄了事,绝对要替五公主做主的。   因此这群人极力想拉五公主下水,让她当冲锋军对上武鸣。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狩猎不是靠本事吃饭吗?北疆将士和你们一样,都是用弓箭狩猎,又不是有什么大罗神仙在后面相助,你们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怪人家太厉害。这和昨日的怂蛋北魏有什么区别?”五公主却并不买账,相反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瞧不上他们的模样。   “公主殿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我劝你们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们只猎到野兔野鸡,但是程夫人怎么猎到一头野狼?成日里瞧不起女人,结果狩猎还不如一个妇人,真是可笑!”五公主没好气地道。   她说完之后,就直接甩起马鞭,绝尘而去。   众人听她这么说,视线纷纷落到温明蕴身上,就见她身后的侍卫们,果然拖着一具狼尸,那头狼还是眼睛里插了一支箭,其余并没有任何伤口,完全是一击毙命。   场上瞬间就传出一片议论声,当然大多数人都是不相信,以为是侍卫们一起打来的猎物,但是五公主为了打压他们,把狼算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头上。   温明蕴不想听他们的质疑,当场骑着马转身离去。   “五公主与程夫人交好,这是在作弊吧?”   “谁不知道程夫人体弱,哪怕是温家嫡女,也因为随时咳血,连个说亲的人都少见,哪怕有没人上门,也都是一些想要吃软饭的男人。她能猎到一头狼,我才不信呢,估计连弓都拉不开。”   “五公主这话也太假了,就算要往人脸上贴金,也找个靠谱的人选啊,往程夫人头上推,实在不像话,一看便知是假的!”   当事人已经走了,立刻有人按耐不住,开始笑话起来。   武鸣轻哼一声,他的语调并不高,但是显然用了内里,这声音直接传遍四周,甚至震得人脑子疼。   顿时嘈杂声消失,周围一片寂静。   “自己打不到猎物,说是北疆将士们抢走了,结果有人猎到大型猛兽,又说别人弄虚作假。窝囊废,果然只有嘴能用了。”武鸣冷冷地撇下两句话,双腿一夹马肚,就绝尘而去。   于钟哈哈大笑起来,扯着缰绳紧跟其后。   “将军,这话我爱听,不过想必等你离开后,这群窝囊废又要凑在一起说你坏话了。”   等北疆将士们全部离开,场内剩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张张嘴想说些难听话,但是耳边还回荡着于钟的嘲笑声,顿时又闭上了。   这种时候说又有何用,人家也听不见,就算听到了也是不痛不痒,反而显得他们很下作。   没人轻易开口,这些好事者沉默片刻之后,就尴尬地散去了。   ***   总体狩猎为五日,但实际上统一狩猎只是前三日,后面的时间为自由狩猎。   第三日晚上清点完猎物,前十名就被统计出来,其中八个位置被北疆将士占领了,丝毫不让人意外。   北疆只狩猎两日,却轻松打赢狩猎三日的,实际上他们要是想全占满也没问题,只是武鸣最后吩咐让出两个名额来,免得皇上不高兴。   第四日晚上,皇上让人组织办起了篝火晚会,当然礼仪不能少,他们的确是围着篝火坐下,但是每人面前都摆着桌椅,还有美人绕着篝火跳舞。   原本温明蕴是进不了内圈的,不过在五公主的盛情邀请之下,她也有幸拿到了一个席位。   等她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一圈围坐的人是真多。   皇上和贵妃坐在上首,北疆的武鸣和于钟在右手边,旁边那桌就是北魏使团代表。   温明蕴看得咋舌,忍不住和五公主嘀咕:“竟然把北疆和北魏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皇上不怕他们打起来吗?”   “打呗,你没看叶利扬旁边那桌是蔡侯爷吗?父皇是巴不得他们打起来,这次皇家狩猎,父皇觉得没尽兴,反而诸多事情不如意,全拜这三家所赐,就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座位故意排成这样,很难不打起来。”五公主面上带笑,立刻转头回复。   哪怕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依然能听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兴味的神色:“看样子今晚有好戏看了。”   “皇上身侧还有一个空位是留给谁的?”她扫了一眼主位,疑惑地问道。   五公主撇嘴:“还能有谁,北魏的人在这儿,叶丽莎肯定也要在。他们今晚恐怕又要提出什么幺蛾子,让叶丽莎哄父皇高兴呢。”   “她不是身子不适吗?今日又好了?”温明蕴震惊。   “没有,我打听过了,不仅没好似乎更严重了,只是一直没查到病因。”五公主摇头。   “连生重病都要赶过来,看样子北魏所图甚大,你要小心。”温明蕴忍不住叮嘱。   五公主摆摆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不着急,叶利扬都被武鸣和蔡侯爷给包围了,北魏若是真的敢提出离谱的事情来,这两位绝对不会让他好过,都不用我操心。”   温明蕴一听,觉得颇为有理,索性就把担忧丢到脑后了,盯着桌上的菜色研究起来。   “丽妃人呢,马上就快开席了?”皇上冷声询问一句。   贵妃立刻接过话茬:“臣妾听说她病了,已经让人去瞧了,若是她身子不适,还是劝她在帐篷里待着,免得出来吹了风受凉。”   皇上摆摆手,贵妃正给九五之尊上眼药的时候,丽妃总算是姗姗来迟。   她穿着厚厚的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怕冷得很。   “皇上,臣妾来迟了。”她连忙行礼告罪。   “起来吧,入席。”皇上点头。   丽妃连忙坐到了空位上,她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五公主一直盯着她看,瞧见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我以为她里面穿着薄纱裙,坐到父皇身边,就会把披风脱了,露出里面的裙衫,展现自己的好身材,怎么却裹得更严实了。如意,你说她这是什么套路?”   温明蕴打量了两眼,也着实看不明白,眉头跟着蹙起,只能摇头。   “我也看不明白。她之前并不怕冷吧?”   “当然不怕,狩猎之前,她为了争宠还曾在冰面上跳过舞,那么冷的天,脚下踩着冰,她却穿着薄衫,没喊过一声冷。这会儿都有篝火,应该比冰面上暖和多了。”五公主印证了她的话。   两人都升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观察她。   叶丽莎很紧张,她低垂着眼眸,并不敢乱看。   温明蕴注意到,她方才有一瞬间看向篝火,整个人都僵硬了,面色惨白,飞快收回视线,双手紧紧握住披风,像是很畏惧。   她怕火吗?还是怕光?   “诸位,这次狩猎大家都满载而归,让朕看到了大烨好男儿的本领,特别是北疆将士们,更是勇猛无敌,朕心甚慰。大家举杯,共同祝贺他们的表现!”皇上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其他人紧跟其后,一时间酒香四溢。   叶丽莎更加紧张了,她的视线落在酒杯上,整个人如临大敌,迟迟不愿意抬手碰。   “丽妃,发什么呆。没事的,沾沾唇就好,不用喝多少。”一旁的贵妃轻声提醒道。 第113章 确认病症   贵妃这话听起来是在给叶丽莎解围,实际上还是上眼药,皇上都说共同举杯了,就叶丽莎磨磨蹭蹭的,在这种关键时刻还作,哪怕皇上再如何宠爱,也会心生不满的。   叶丽莎硬着头皮举起了酒杯,她的双手都在打颤,似乎这手中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咳咳——”她竟是直接呛到了。   “哎呦,你都没喝呢,怎么就呛到了,这酒如此难闻吗?”贵妃立刻掏出绣帕,替她擦拭嘴角。   不过她的“好意”并不被接受,叶丽莎直接推开了她。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不能饮酒,请您见谅。”她深吸一口气,连忙告罪。   “丽妃,你嗓子怎么了?怎么如此沙哑?”   皇上听到她的声音都是一惊,明明方才说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碰一下酒杯就忽然变了?   “咳咳,臣妾方才吹了风。”她又咳嗽了两声,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般,嘶哑难听。   皇上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披风上,裹得这么严实,怎么可能吹风?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丽妃找的借口而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皇上没有继续追究,免得她下不来台。   “罢了,你不用举杯了。”皇上摆摆手。   贵妃坐在一旁听得分明,见皇上如此轻松就放过了她,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若是换成了别的妃嫔,恐怕这会儿都被拖下去,等着处置了。   果然狐狸精就是厉害,连生病了都能把皇上勾得如此听话。   叶丽莎长舒了一口气,立刻将酒杯挪到桌角,离自己远远的。   她这个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五公主越发纳罕起来:“她这是演的,还是真的。竟然如此怕酒,难道那是一杯毒酒吗?   显然不止五公主这么想,皇室的人大多惜命,皇上看向薛德,薛德立刻上前,凑过来低语道:“皇上请放心,这酒无毒,今日小李子试毒,奴才亲自看他喝的。酒盅也没问题。”   皇上点头,显然怕其他人误会,再次端起酒饮了几口,力破众人的猜疑。   很快,皇上杯中见底,薛德立刻上前,给他斟酒。   “哗哗哗——”酒水入杯的声响传来,像是针刺进大脑一般,让叶丽莎忍不住惊恐。   她瞬间抓紧了披风,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脸都裹住。   皇上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一直悄然关注着北魏、武鸣和蔡侯爷之间的动静,毕竟这三方势力的位置是他特地排的,才几人刚坐下开始,气氛就开始暗流汹涌。   他完全没注意到丽妃的不妥之处,倒是贵妃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不同。   在让后宫女人倒霉这方面,贵妃拥有多年经验,敏感的雷达瞬间就响了。   她示意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很快,倒酒声再次响起。   丽妃再度紧张起来,她已经忍受不住,直接伸出双手捂住耳朵,更不敢往贵妃那边看。   贵妃的嘴角轻轻勾起,看样子丽妃很害怕倒酒声。   她近一步观察,殿中的说话声就没停过,皇上故意排出来的位置,很快就起了效果。   三方势力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大烨皇帝,我们北魏敬仰您,在您的治理下,大烨朝民富兵强,百姓们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对于大烨的农耕技术,以及女子的刺绣,北魏都十分感兴趣。您看在两国和谈条约里,可否加上这条,让两国派人互相学习,共同发展?”   叶利扬终于露出了最终目的,北魏民风粗犷,畜牧业发达,草原居多,适合农耕的地很少,不过不代表他不眼馋大烨人民的生活方式。   况且农耕技术涉及到的方面很广,灌溉、冶铁农具、开垦田地等等,好多技术学来,不一定用来农耕,就比如农具制造,冶铁技术学来可以锻造其他东西,比如武器。   至于刺绣技术就更不用说了,大烨的刺绣行家很多,各种绣法都有,那一块带刺绣的布料传进北魏,卖价甚高。   之前他们不愿意学,那是因为抢夺非常方便。   可如今有武鸣在,北魏想方设法都没能搞死他,他活着的这几十年,总不能不吃不喝,只能想办法自己学了。   “互相学习?王子殿下此话说得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之前也曾经有过这种条约,我们大烨百姓实诚,教出去不少知识。但是去你们北魏学习的人,却什么都没学到,仅有的几个小窍门还是他们自己私下琢磨出来的。这种君子协定,根本不能和小人签订,否则吃亏的只有君子。”蔡侯爷毫不客气地开口,直接拆他的台。   叶利扬面色不善,“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往事休要重提,蔡侯爷不要总活在过去。”   “王子殿下这话很对,不过活在过去的人好像是你,如今的大烨国富力强,已然不是你们北魏随意欺压的存在。这互相学习的条约,你们北魏说了不算。”   武鸣立刻开口,分明是和蔡侯爷一起压制北魏。   二打一,还是在大烨的地盘上,谁胜谁负,一眼分明。   叶利扬被气得眼睛圆瞪,要不是这条约十分重要,父王几次来信都有提及,他也没必要如此忍辱负重。   “武鸣将军所言甚是,不过这条约也不是你们北疆说得算,而是望京城说了算。蔡侯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还真羡慕你们,北疆拼死拼活守边疆,不过最后还是得看望京城的脸色行事,你们可真是坐享其成啊。”   叶利扬轻咳一声,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些,直接抓住大烨痛点,要瓦解两者。   虽说这段话有挑拨离间之嫌,但是望京这些权贵和北疆之间,的确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些年来,两方势力明里暗里交锋过数次,不仅是要权贵子嗣争抢战功,还有更多以粮草辎重当威胁,掐住北疆的脖子。   望京想要死死压住北疆,让北疆始终俯首称臣,但是权贵又没有匹敌武鸣的将才,始终无法夺取指挥权,哪怕将一些好苗子送去北疆,要么被武鸣收服,成为他的狗腿子,要么就被退了回来。   而北疆对于望京这一系列的做法,也十分不满。   明明北疆可以发展得更好,可是这帮高枕无忧的官老爷们,非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指手画脚,这谁能受得了。   果然叶利扬的话音刚落,蔡侯爷的面色就变了,他很怕武鸣会倒戈。   说起来望京这群权贵们,既想压制北疆,但是又畏惧北疆。   又或者说得直白些,畏惧武鸣。   大烨朝出过多少位勇猛虎将,被誉为天才,是天生带兵打仗的料。   这些虎将们战无不胜,成长得极其迅速,驻守一方,甚至带出自己的亲兵,被称为某家军。   例如程宗然当初驻守西南几年后,他手里就带出了一支程家军,那时西南边境,人人皆以程家军为荣。   只是无论是什么虎将,当皇上觉得已然威胁到统治时,就会削弱他们,上位者最忌讳功高盖主。   于是朝廷就会使出各种手段,瓦解虎将们的势力,削弱他们的权力,甚至夺回兵权,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流放。   狡兔烹,良弓藏。   此方法屡试不爽,但是这些手段到了武鸣那里,却完全施展不开。   无论是强硬的手段,还是怀柔政策,武鸣都岿然不动,北疆始终被他牢牢抓在手里,连个钉子都很难插进去。   哪怕侥幸存活几个探子,送出来的情报也是错的,经常误导人,引发严重后果。   “北魏王子这是什么话,无论望京还是北疆,都是大烨的国土,没有贫贱之分。”皇上终于开了金口。   他虽然想看三方互掐,但是叶利扬如此直白的挑衅,他还是不能忍受。   殿上的气氛十分热闹,倒是皇上身侧的两位妃嫔都十分安静。   通过方才的观察,贵妃已经心中有数,丽妃对声音的确有些敏感,但是对说话声不如倒酒声害怕。   同样都是声音,恐慌度却不同,她为何更害怕倒酒声呢?   恰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五公主派了贴身大宫女前来,悄悄传话:“娘娘,公主说丽妃可能是怕水,她让您有机会试探一二。”   怕水?   贵妃眼睛徒然瞪大,转而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难怪相比于说话声,丽妃更怕倒酒声,原来除了声音之外,她更怕水。   “让她放心吧。”她冲着五公主遥遥一点头,就打发宫女离开,心中已然有了决策。   五公主与贵妃飞快地做了个眼神交流,就各自移开。   她忍不住好奇,凑到温明蕴耳边低声询问:“你怎么知道她怕水?这附近也没有水啊。”   温明蕴歪了歪头,故作神秘地道:“我瞎猜的。”   “怎么猜到的?”五公主不信。   “她怕火光,又怕声音,想必也该怕水。”她语气认真地解释道。   五公主撇嘴,显然觉得她这理由牵强。   “算了,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吧,反正看见叶丽莎倒霉,我就开心。可惜这里是篝火晚会,不是泼水晚宴,不然非得让她吓到惊厥。”五公主嘿嘿地笑着,忍不住搓手手,显然是迫不及待。   温明蕴却没有跟着笑,她眯起眼睛看向叶丽莎,对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   虽然她也很高兴看到叶丽莎倒霉,但若是她的猜测应验了,只怕笑不出来。   *   “大烨皇上,我们北魏是诚心想要互相学习,增强彼此的交流,更加了解彼此——”叶利扬不想放弃。   “王子殿下,今日乃是狩猎日的篝火晚宴,不提朝事,只讲狩猎如何?”皇上明显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立刻岔开话题。   叶利扬咬了咬牙,他十分不甘心,这话题既然已经提出来了,却聊到一半不聊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全听您的安排。今日篝火晚宴,怎可少了歌舞助兴,不如让丽妃娘娘跳几支北魏的舞给您瞧瞧?”叶利扬沉住气,他并没有再纠缠,而是准备另辟蹊径。   先让妹妹跳舞取悦皇上,等之后晚宴散场了,让妹妹在侍寝的时候,提及此事,成功概率翻倍。   毕竟男人在床上高兴的时候,说什么都能答应。   叶丽莎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没在意到场上人说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浑身惊惧,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已经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丽妃娘娘,您觉得如何?”叶利扬提出建议之后,皇上乐呵呵地答应了,倒是叶丽莎许久没给出反应,他立刻急了,忍不住扬高了声音道。   叶丽莎听到哥哥猛然拔高的声音,直接打了个颤,完全一头雾水,还是旁边的宫女走上前,轻声解释了一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展露曼妙舞姿。”她不停地吞咽口水,说话都显得有些古怪。   “丽妃娘娘就不要谦虚了。”叶利扬轻笑着说了一句,语气听起来温和无比,只是他始终看着叶丽莎,眼神里透着一股催促的意思。   叶丽莎急得满头大汗,她连抬头看向叶利扬都费劲,四处可见的火光,嘈杂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流淌下来的酒水,都让她产生莫大的恐慌。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恐怖,像是扭曲变形了一般,全成了怪物,随时要将她吃了。   “我、我——”她哆嗦了半天,才点头答应了。   可是双手却如何都不敢解开披风,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   任谁都发现了丽妃的不对劲之处,明明周围气氛祥和,三方势力都不吵了,她却如此恐慌,如临大敌,非常的诡异。   面对她这番磨磨蹭蹭的架势,皇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丽妃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他直接冷声道。   叶利扬张嘴还想说什么,忽然一位宫女端着汤过来,却不小心脚一崴,整个汤都撒了。   还恰好撒在主桌旁,多亏宫女一直避着三位主子,否则都可能直接撒到皇上头上。   贵妃悄悄缩回脚,那宫女明知被谁绊住了,却根本不敢看人,直接匆忙跪倒在地求饶。   宫女知晓,她找到是谁也没用,上菜的时候,为了防止宫人们互相使绊子出差错,每个人之间都间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但凡有什么小动作,绝对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使绊子的人,不被其他人察觉,也只有宫人凑近桌子那一刻,有哪位主子伸脚拌她了。   “大胆!”皇上震怒,在这种重要场合,竟然出现如此低级错误,绝对有损他的威严。   “啊!”   还不等皇上说出惩罚的话来,忽然身边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叫声。   叶丽莎连滚带爬离开座位,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滩汤水,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众人皆惊,皇上也顾不得惩罚宫女,周围的侍卫看见丽妃如此怪异行径,以为她是中邪了,纷纷上前随时准备护驾。   温明蕴一把握住五公主的手,贵妃的那碗汤彻底印证了她的想法,   “快让大家远离她——”她急忙开口。   只是还不等她说完,一道清冷严肃的男声响起:“诸位最好还是远离丽妃娘娘,不要被她抓到更不要被咬伤。”   温明蕴抬头看过去,就见武鸣将军镇定地坐在位置上,边给自己倒酒,边叮嘱众人。   叶利扬瞧见如此古怪的叶丽莎,顿时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听到武鸣如此说,下意识觉得要遭殃,立刻反驳回去:“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丽妃娘娘这分明是有古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她进帐篷里,找太医来瞧瞧。”   叶利扬的语气不容置疑,叶丽莎的大宫女立刻走过去,想要搀扶住她,但是叶丽莎听到她的脚步声,都觉得害怕,感觉有人要害她,立刻激动地挥舞着双臂,表现出攻击的状态。   “娘娘,您别怕,是赫琴来扶您。”大宫女立刻轻声细语地安抚,几次之后才得以靠近她。   “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她进帐篷!”叶利扬见她们俩蹲在那里不动弹,顿时急得不行,再次大声吼道。   这里是大烨朝的地盘,他方才发了那么大的火,结果出了从北魏带来的侍女之外,并无人听从他的话,因此叶利扬觉得面上无光,仿佛想用更大的声音给自己增加气势。   没想到他喊完之后,侍卫们没动弹,倒是把叶丽莎又吓得一激灵,嗓子里开始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甚至开始流口水,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现在的叶丽莎,完全像个邋遢的疯妇,何曾有当日盛宠的风光。   甚至脸上艳丽的妆容,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爱卿,你知道丽妃是怎么回事儿?”皇上皱着眉头,看着往日浓情蜜意的丽妃,如今不停流口水的模样,眼神里有些嫌弃。   丽妃虽然形态诡异,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一个劲儿地打哆嗦,把自己抱作一团,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武鸣之前叮嘱的两句话,听起来像是对她这状态知情,因此才有一问。   “回皇上的话,臣并不是太医,也不敢肯定。只是瞧着丽妃如此形态,颇像是恐水症。”武鸣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他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恍然冒出一句:“是的,叶丽莎进宫之前被疯狗咬过。”   五公主和叶丽莎不对付,所以叶丽莎倒霉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之前听闻叶丽莎走在路上,被七八条疯狗围追堵截,直接咬得浑身是血被抬走时,她抚掌大笑着,老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过后来,叶丽莎不仅治好了伤口,还进宫当宠妃,仗着父皇的宠爱,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但是谁能想到,今日情势急转直下,疯狗咬的伤疤虽然好了,但是后续还没结束,竟然染上了恐水症。   恐水症,就是现代的狂犬病,指被疯狗咬过之后,染上的一种病,畏光,害怕声音,以及特别害怕水而闻名。   “不可能,她被疯狗咬过之后,仔细处理过伤口,也用疯狗的脑髓涂过伤口。”叶利扬立刻反驳,满脸地不相信。   古人自从发现恐水症之后,也总结出一套防治的方法,除了认真清理伤口之外,就是把咬过自己的疯狗打死,取出它的脑子碾碎,然后敷在伤口上,这样就能有效防治。   五公主扬眉,反问道:“我听说当时咬她的狗众多,你确定每一条狗的脑髓都涂过吗?无一漏网?”   她这么一问,瞬间就让叶利扬闭嘴了。   连医术高超的大夫都不敢确定,更何况是他。   温明蕴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哪怕太医还没来检查过,她也几乎可以断定,叶丽莎这狂犬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用脑髓涂在伤口,虽然可以防治,但毕竟不是现代的狂犬疫苗,效果完全不能保证。   况且当初围攻叶丽莎的七八条疯狗,应该是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说不定就在等着她落得这个下场。   温明蕴并不替叶丽莎惋惜,毕竟这位北魏公主对她抱有极大敌意,而且还真切地伤害过她,要不是她当时机敏,恐怕此刻她的名声就被那个屠夫给毁了。   她只是可惜望京城的小狗们,古代只知道恐水症是疯狗引起的,因此但凡出现这种症状,宁错杀不放过,所以整条街乃至整座城的狗狗们,都会被杀掉。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很巧的是今日是姜院判当值。   “启禀皇上,丽妃娘娘这症状应是恐水症无疑,她并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只是畏惧光、声音以及水,吞咽也会很困难。其中对水流是最敏感的,不敢饮水、见水、闻水流声。大家散开,让她进入帐篷就好,此刻患者最需要独处的幽闭空间。”姜院判仔细问询过宫女,丽妃之前的表现,又替她诊了脉,最终给出了结果。   “你们让开吧。”皇上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挥挥手,围在左右的侍卫们纷纷让开。   拥挤的人群散去,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放松下来,叶丽莎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旁边的宫女递过来手帕,她连忙按住嘴,连自己滴落的口水都会害怕。   等丽妃被送走之后,皇上立刻问姜院判:“这恐水症是会传染的吧?”   姜院判不紧不慢地道:“大部分皆是疯狗咬伤抓伤出血了,容易被传染上,人与人之间比较难,不过也要小心才是。” 第114章 夫妻同猎   皇上听闻此言,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了。   毕竟他宠爱丽妃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召她侍寝,后宫和群臣们让他雨露均沾,他还不听呢。   “那朕之前有被丽妃咬伤过,会不会也得上这种病?”皇上一时情急,竟然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问出了口。   顿时众人为之一静,大家纷纷低下头,不敢与皇上对视。   温明蕴悄悄挑起眉头,呵,皇上不愧是天下最大的嫖客,玩得还挺疯狂啊,都把自己玩儿出血来了。   五公主轻咳一声,她听到这话,脑子里自动开始思考,是咬伤了哪里,亲嘴的时候咬伤的,还是更近一步的时候呢?   当然一想起当事人之一是她父皇,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她不由得撇嘴。   除了担心之外,还有一丝幸灾乐祸,该,再叫你什么人都往后宫里招呼啊!   “一般在三个月内,如果不出现症状,基本上就不会出事。皇上近一步观察便是。”   姜院判这回答,显然不能让皇上满意,不过九五之尊也知道,太医就是这样一帮人,他们诊治的可是天潢贵胄,根本不敢打包票说什么话,毕竟别人的身体也不听他们的话啊,万一出了个意外,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他之前已经说了,人和人之间很难传染,但他不敢直接说,绝对不传染。   要是皇上就是个倒霉蛋,和丽妃行房事太过刺激,受伤过好几次,然后中招了,到时候找他算账,他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老头子,也赔不起啊。   “哎,你这老头儿真是——”皇上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又关心致死率:“这病得了,是不是必死无疑?”   “这个问题,臣可以保证,是。必死无疑,从古至今已知的恐水症患者们,无一生还,全部死亡。”姜院判的声音严肃起来,这回他直接回答。   皇上拧眉,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当然他这副状态,只是担心自己被传染上,把丽妃直接丢到脑后了。   叶利扬从听到姜院判的话之后,就一直恐慌得心脏加速。   “不可能啊,不应该这样的,姜院判,你是不是诊错脉了?脉象能显示出她是恐水症吗?”他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停地追问姜院判。   “王子殿下,对于恐水症的判断,老朽还是有信心没出错的,之前遇到过几次相同病症的患者,与丽妃娘娘表现得大同小异。”姜院判捋了捋胡须,仔细解释了几句。   叶利扬见他如此认真,就已经知道此事板上钉钉,他妹妹已经没救了。   他忍不住双手抱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看起来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   实际上他直接崩溃了,他在父王面前已经保证过了,迷情记一定会成功,待丽莎把大烨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时,就是他们北魏谋害武鸣之日。   如今神志清醒的大烨皇帝,虽然也忌惮武鸣,但是他知道北魏在侧虎视眈眈,若是杀了武鸣,大烨又会回复连年战败的状态,所以皇上根本舍不得杀了他。   而迷情记的施展,就是要让皇帝越发痴迷叶丽莎的肉体,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精神也被控制住,彻底离不开她,大烨皇帝成了北魏公主的一条狗,那时候自然是北魏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丽莎不停地吹枕边,让大烨皇帝对武鸣彻底动了杀心,之后安排一些流言,甚至是彻底断掉北疆的补给,再给他都上扣个通敌卖国的名头,到时候就直接派兵围剿。   北魏暂时按兵不动,看他们打到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不论是战神武鸣,还是大烨皇帝,全都是阶下囚,而北魏将士们杀进望京,夺取玉玺,坐拥天下。   这个由叶丽莎随口提出来的计划,已经被北魏君臣们完善了许多,并且是一个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超长远计划。   叶丽莎只想到迷惑住大烨皇帝,之后生下皇子,助她的孩子登基称帝。   而北魏君臣要的则是灭掉整个大烨,让北魏成为正统。   这个长远计划,前半部分已经设计完毕,北魏王上分几次密信写成,统统交给了他,并且心中对他很是期待,言语里尽是夸赞,甚至提出北魏王庭会全面配合他,若是前半部分实施完毕,一旦叶利扬回国,北魏王上就宣布王位以后会传给叶利扬。   但是如今前置工作才刚开始没多久,叶丽莎竟然得了恐水症,命不久矣。   要知道前半部分工作,重点就是叶丽莎,若是没有她,那整个迷情记都不存在,所有的梦想都化为泡影。   这让他如何能承受得住打击。   每日都做着一统中原的春秋大梦,而如今梦碎,不仅无法进驻望京城,甚至连北魏未来王上的地位都无法保证,简直是致命打击。   “北魏王子,你要保重身体,莫要忧思太甚,丽妃福薄,朕必定为她讨回公道!”   瞧见叶利扬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皇上似乎才想起关心丽妃的死活,立刻轻咳一声,让自己面色看起来严肃几分。   “锦衣卫呢。”他立刻招人过来。   “属下见过皇上。”副指挥使前来。   “你立刻派人去查,丽妃之前被疯狗围咬,背后是不是有人捣鬼?”皇上吩咐。   副指挥使迟疑片刻后,轻声道:“属下这就去查,只是时间久远,恐怕证据不多。而且丽妃娘娘被咬当日,北魏使团就有人来排查,并且还和京兆尹与锦衣卫都打过招呼。”   对于皇上下的命令,锦衣卫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是当初叶丽莎被狗咬,北魏使团也是花了大力气调查,还让望京城的京兆尹配合,锦衣卫也收到过通知。   当时正值北魏进献了一批药女,皇上对他们相当宽容,况且叶丽莎被狗咬乃是当街发生的事情,无数人看见,做不得假,也不是要插手大烨朝事,当时对北魏提出的要求都同意了,只是调查结果并不如人意。   叶利扬一听此话,虽然觉得调查作用不大,当时都没查出幕后之人,更何况又过了些时日,许多痕迹早被雨雪冲刷掉了,再想查出什么结果,几乎不可能。   但是要他就这么算了,实在不甘心,还是忍不住燃起侥幸的心理。   “把那条街的狗都处理了,再查查近期还有几人得恐水症,若是人多,整个望京城的狗都要处理掉!”皇上再下命令,锦衣卫领命而去。   因为出了恐水症这事儿,人人自危,生怕被传染上,皇上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所以篝火晚宴进行到一半就草草结束了。   五公主送温明蕴回帐篷,低声问道:“你当时在宴席上,也看出来叶丽莎得恐水症了?”   “我有所猜测,但是又不敢肯定,毕竟这附近没有水源,所以才提议你向贵妃建议,让她给叶丽莎做个测试。等结果出来了,我想示警的时候,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温明蕴轻声解释道。   五公主并没有怪她隐瞒,毕竟当时温明蕴的确示警了,况且她又不是大夫,在没确定之前的确不敢随意开口。   涉及到皇家的事情,就无小事,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温明蕴谨慎点没有错。   ***   温明蕴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感到被窝里一阵温暖,熟悉的气息袭来。   她迷迷糊糊地靠过去,想要寻求温暖。   男人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怀中,不过却没安静地靠在一起陷入沉睡,反而双手卜老师地摸来摸去,直接将她剥了个干净。   温明蕴与困意抗争,伸手阻拦了几下,却完全不起什么效果,一直等到皮肤接触到锦被,她才反应过来。   “你要做什么?今晚累得很,不要瞎折腾。”她话都说得含混,显然是困得不行。   “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这么禽兽。况且你要的东西还没准备好,自然也做不了什么。”男人嘴上说得好听,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仍然在她身上乱摸着。   温明蕴的困瘾都被他摸没了,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只觉得还挺舒服。   “你到底想做什么?别给我耍心眼儿。”她睁开眼,怒瞪着他,显然是彻底清醒了。   程亭钰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露出笑容,还颇为得意。   “叶丽莎被查出得了恐水症,你前几日与她一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还把自己撞出淤青来,我是怕你被她抓伤了,万一要是被传染上怎么办?”他边说边摸了摸,着重停留在她的腰间和胸口,他记得这两个地方都有留下淤青。   温明蕴伸手按住他,没好气地道:“放心,那些淤青都是石头嗑的,和她没什么关系。我当时就注意着呢,绝对没有留下什么伤口。”   “还有,你要摸就好好摸,动作轻柔缠绵点,不要这么草草带过。”温明蕴拉住他的手,完全就是一副要享受的模样。   程亭钰微微一怔,之后直接笑出声来。   “夫人之命,岂敢不从?”他果然摆正了态度。   温明蕴躺平了,摆出一副等着享受的模样,很快室内的温度就升高了,随时都能把人点燃一般。   一夜快活后,温明蕴一觉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时,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自己正被他搂在怀里,感受着无限的温暖。   “醒了?”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传来,传到她的耳朵里,整个人都快听化了一般。   “你今日竟然没走?终于闲下来了?”温明蕴抬头看他。   看到他的第一眼,温明蕴就在心底感慨,这男人的皮囊是真的生得好,哪怕经过一夜的折腾,他此刻看起来披头散发的,但是那张脸仍然英俊逼人。   特别是两人对视时,程亭钰的唇边露出一抹轻笑,眉眼弯弯,像是一汪春水蕴含其中,深情无比,引人沦陷其中。   “我不得闲,不过来这狩猎场,却没能和夫人一起狩猎,绝对是人生一大憾事,为了不让自己遗憾,今日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我也陪在夫人身边,当你的小跟班。”程亭钰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嘴上像是抹了蜜一般。   温明蕴当下就笑开了,虽然明知道他在耍花腔,却仍然控制不住,心情变好了许多。   两人立刻起床梳洗,用完膳食之后便各自骑上一匹马,准备进入密林里。   今日是皇家狩猎最后一日,但是进入林中之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傍晚之前所有人都会离开,并不留在此地过夜。   进入密林之前,夫妻俩骑着马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侍卫,生怕他们俩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模样。   但是当进入密林之后,确定附近没有外人,两人就放开自我,直接甩起马鞭在林中驰骋。   这是温明蕴第一次看到程亭钰骑马,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特别是程亭钰一改之前故作病态的模样,身姿挺拔,扯着缰绳甚至连人带马地跃起。   他也显然有露一手的想法,与其说是骑马,不如说在马术表演,动作相当高难度,看得温明蕴一愣一愣的。   “看不出来,你的骑术这么厉害!”温明蕴忍不住鼓掌。   男人骑着马溜达回她身边,与她并驾齐驱。   “病弱只是我的伪装,下回五公主再说程瘟鸡不如曹小狗,你可得帮我说话,不能直接岔开话题,听起来好像是默认一样。”程亭钰颇为认真地道。   温明蕴微微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五公主几次大剌剌地提起,被他知晓了。   “娉婷是在说笑,我若是帮你说话,才会更加引起她的兴趣。她可能会以为我往你脸上贴金。”她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   程亭钰撇嘴,对她的态度不甚满意:“就算往我脸上贴金,你也得开口帮我说话,这是一种态度,证明你始终站在我这头。姓曹的没这个待遇,哪怕想要你往他脸上贴粪,都不带搭理他的!”   “啧啧,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损风度。”   “面对夫人的事情,我本来就是小气的男人。”他无所畏惧地道。   “好吧,那让我看看你这只小鸡崽子有几斤几两!”温明蕴扬起马鞭,在他的马屁股上抽了一下,瞬间那匹马便蹿了出去。   面对这突然袭击,程亭钰姿势都没变一下,直接夹紧马肚,丝毫没有慌乱,相反还游刃有余地调侃她。   “夫人,那你可得追上来,否则为夫贴金的时候,你看不到那就可惜了。”   温明蕴轻哼一声,甩起马鞭,紧跟其后。   她还没追上去,就见程亭钰拉开弓弦,“嗖——”的一声,一支箭已然射出。   “有猎物吗?”温明蕴眨了眨眼,她都没在意。   等她骑着马赶到程亭钰身边,顺着他射箭的方向,眯起眼睛看过去,却并未瞧见什么东西。   “误射了?”她歪着头问。   “射中了。”程亭钰回她。   很快一个侍卫骑着马赶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獐子,那獐子的右眼里一根箭没入其中,显然这是他的猎物。   “这得多远,你竟然能看得见?”温明蕴满脸难以置信。   她方才真是一点踪影都没瞧见,要不是眼瞧着侍卫把猎物从那个方向提回来,她真以为程亭钰在装相。   “我的眼睛比寻常人好用。”他凑过去,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像是在防电一般。   男人猛然凑近,带来一股温热,和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被这张俊朗的脸近距离攻击,真是完全招架不住。   她不禁勾起唇角,脸上的笑容如何都克制不住。   温明蕴之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颜狗,但是自从嫁给程亭钰,被这只瘟鸡缠上之后,数十日的同床共枕还真不是白睡的,她经常被这张脸给迷住。   程亭钰显摆完自己的眼睛之后,并没有退回安全距离,反而被她的笑容怔住,直接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等亲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周围的几个侍卫纷纷低头,并且整齐划一地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后背对着他们夫妻俩,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夫人笑得太好看,我情难自禁。不会有不该看的人看到。”他有些懊恼地道。   以他的身份来说,万事小心谨慎,最忌惮隔墙有耳,更不该在外面就亲温明蕴,若是被别人看见,只怕温明蕴要被人说嘴。   温明蕴挑挑眉,直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凑过去,稳住了他的嘴唇,并且毫不客气地将舌头伸过去,将他的心搅动得一团糟。   这是个相当激烈热情的舌吻,还是由温明蕴主动的,甚至连刚开始的节奏,都掌握在她手中,弄得程亭钰像个可怜小官人一样,等待她的垂怜。   带他反应过来,想要与她一较高下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狡猾地退去。   “别人看见又如何,我亲自己的夫君,谁说闲话绝对是在嫉妒!”温明蕴颇为豪气地道。   “我看到野兔了。”她放完狠话,就拍马离去。   拉弓射箭,箭离弦而去,正中兔子的屁股。   她不由得泄气,方才看准了,明明是冲着眼睛去的,也像像他一样一击毙命,不过她的射术显然没练到家,离炉火纯青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大爷,夫人,西南方有只豹子。”探路的侍卫回禀。   “走,带你去猎豹子。”程亭钰一甩马鞭,带头离开。   温明蕴紧随其后,一盏茶之后,男人就轻轻眯起眼,抬手指着一个方向:“我看见它了,豹子很灵敏,不过林中猎物皆是饥饿状态,闻到血腥味儿,它不会跑的。”   “你们不用跟着,太多人一起过去,容易把它吓跑。”程亭钰不紧不慢地安排着。   温明蕴伸长了脖子,朝那个方向看,依旧没看到猎物的存在。   程亭钰拿起温明蕴方才猎到的野兔,恰好伤口比较大,血腥味也比较重,最容易吸引这些肉食动物。   “走!”   温明蕴跟在他身后,跑了一阵子,才发现豹子的身影,那是一头猎豹,光看线条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十分敏捷。   “射箭。”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她。   温明蕴轻咳一声,她有些艰难地拉开弓弦,箭矢对着那只豹子,却始终有些瞄不准。   她的准头的确不错,但那是定点靶子的情况下,如今这是骑射,马背上十分颠簸,让她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特别还是面对一只凶残的豹子,这和小兔子完全不可同日耳语。   “嗖——”的一声,箭应声而出。   她刚松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支箭射不中,果然直接偏离方向,射进了豹子右侧的树干里。   程亭钰眯起眼睛瞧了瞧,停顿片刻才道:“力度不错。”   他没想到温明蕴射箭的力道还挺大,那支箭撞在树上,本以为会掉落,没想到竟是直接插进去了,比那些文弱书生的力气大多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哎呀,一时兴奋,力气没怎么控制好。   射歪的箭彻底惊动了猎豹,猎豹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两声呜咽,明显是做出警告的状态。   很快它纵身一跃,直接冲着他们而来。   敌人只有两匹马和两个人,但是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只野兔,它处于冬眠状态被养兽人弄醒了,胃里面空空如也,饿得不行。   偏偏经过四天的打猎,密林里的动物又变少了许多,让它找食物都费劲,这才盯上了他们。   这两人两马,在猎豹严重,就是送上门的食物。   看着猎豹急速奔来,并且距离越来越近,温明蕴的眼皮直跳。   它蹦得老高,四肢迈开时,一步跨出距离老远,而那张嘴里的尖牙更是吓人。   温明蕴都能想象到,再有几步,它奔到面前来,直接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她的脖子,鲜血喷涌的场景。   “别怕。”程亭钰直接射出一箭,那支箭没有冲着猎豹的眼睛,而是直中他的右后腿。   瞬间即将扑过来的猎豹,直接失去了平衡,当场在地上滚了两圈。   “嗷嗷嗷——”猎豹被射中之后,不敢再扑过来,而是趴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他们。   “继续。”程亭钰抬了抬下巴。   温明蕴再次拉开弓弦,这回猎豹放聪明了,它已然清楚弓箭是能伤害它的东西,立刻吓得爬起来,瘸着一条腿调头就跑。   它一瘸一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温明蕴瞄准得更加容易了。   最终这头猎豹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第115章 更胜一筹   两人满载而归,温明蕴玩得很尽兴,整个人都汗津津的,体力即将告罄,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明显。   程亭钰瞧见了,直接掏出手帕递给她,温明蕴轻轻擦着汗水。   “打猎真有意思!”她忍不住感叹。   男人也跟着笑,打猎就跟钓鱼一样,当成功的那一刻,涌上来的喜悦和成就感,的确让人心生欢喜,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一般。   之前温明蕴和五公主一起狩猎时,五公主要印证自己的实力,轻易不让侍卫们帮忙,完全是她们俩追逐猎物,最成功的一次就是围剿一头鹿,但猎完那头鹿之后,温明蕴就筋疲力尽了,哪怕有大型猎物出现,她连弓箭都举不起来,很快就疲乏了。   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和程亭钰一起狩猎,完全不会这样。   他不需要证明自己,纯粹就是为了陪玩儿,主要目的就是让温明蕴高兴,因此他不急着冲锋,遇上大型猎物时,反而先让温明蕴射箭,若是猎物逃跑或者要攻击他们时,他再出手。   温明蕴也知道他在替自己保驾护航,才能玩得如此尽兴。   “哎,程亭钰,我有首歌想唱给你听。”她心情大好,忍不住轻轻哼起小曲儿来。   “唱,我听着。”男人歪歪头。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她忽然想起《荷塘月色》,主要是这句话还挺应景的。   在密林狩猎时,他的确像是一汪池塘,而她是畅游的小鱼。   “后面的词儿想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直接卡壳了,直接改成哼唱。   “把猎物全都杀光?”程亭钰侧耳倾听,又让她哼了一遍之后,根据曲调补出了这几个字。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本的词儿她虽然记不太清楚,但最后四个字是“皎白月光”,《荷塘月色》的词很优美,并且朗朗上口,曲调也很魔性,所以传唱度很高。   但是原本朦胧婉约美,被程亭钰这么随口一改,直接变成了杀气重重。   “改得好,我们今日在密林里,的确一通嘎嘎乱杀。”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男人见她开怀大笑,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甚至兴致很高地跟着哼唱那两句。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把猎物全都杀光……”   温明蕴没有哼唱下面的内容,因此程亭钰就一遍遍重复哼唱这两句词儿,像是和尚念经一般。   五公主骑马找来的时候,就见这夫妻俩在轻笑着唱歌,颇有些意趣。   “哎哟喂,你们两口子躲到密林里,半天不出来,我以为是要做什么高兴的事儿,竟然就在这儿唱歌!”五公主身下的马还没停稳,就忍不住调侃起来。   “我们现在兴致很高,唱歌还不高兴吗?”温明蕴抬了抬下巴,立刻反驳道。   五公主在他俩身上扫了扫,又往林中看了看,眼神透着几分微妙。   “唱歌叫什么高兴,这里是密林,虽然寂静无声,但是又有无数猎物在暗处蛰伏,充满了危险,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明明可以做更快乐的事情,保管既紧张又刺激。”五公主冲他们摆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对面的夫妻俩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五公主的意思。   温明蕴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撇嘴道:“我说公主殿下,你还真是要快乐不要命。这里杂草丛生,地上还都是猎物的血迹,在这种地方毫无兴致,下回挑点好地方吧。”   五公主真是人设不崩塌,这地方看起来很像凶案现场,完全不可能舒服的。   “我这不是怕你们夫妻,喜好特殊吗?这世上最不缺奇奇怪怪的人。”五公主撇嘴,好似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一样。   “我们才不奇怪!”温明蕴据理力争。   五公主视线转移,立刻盯着他们的猎物,侍卫们的马背上都驮着猎物,其中最扎眼的就是那头豹子。   “这什么箭法,竟然射了这么多次才中,豹子竟然没逃走?”她一眼看到豹子身上的箭都射歪了,看起来捕捉得十分困难,要是按照常理来说,豹子是相当敏捷的动物,一箭不中就很难捕捉其踪迹。   “我当时比较紧张。”温明蕴轻声说了一句。   “哇,不愧是如意,竟然独自猎杀了一头豹子,我之前还是在父皇的帮助下,才猎过大型猛兽。”五公主一改之前口风,反而举起手开始鼓掌。   “公主殿下怎么还两副态度?”程亭钰忍不住调侃道。   五公主斜着眼睛瞧向她,颇为嫌弃地道:“本宫一开始以为是你这个没出息的,把好好一头豹子射成了筛子,当然嫌弃了。你长得人高马大,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那受苦的还是如意。不过若是换成如意,她凭借一己柔弱之力,还能独自猎杀豹子,本宫只想为她鼓掌庆贺。有什么问题?”   她光明正大地搞双标,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公主说得是。想必你们有话说,我先去别处转转。”程亭钰冲着她们抱了抱拳,便扯着缰绳离开了。   五公主看着他利落转身的背影,忍不住夸了两句:“别看程瘟鸡身子不好,这是真有眼力见儿啊。”   她刚夸完,就见还没走远的程亭钰,忽然抬手捂着嘴巴,咳嗽几声。   顿时她又不满地皱眉:“哎,这身体差的,连骑马都骑不快。你和他一起来狩猎,真的能猎到东西吗?这些不会全是侍卫打的吧?他能不能举起弓箭?”   五公主显然对程亭钰的身体非常在意,一连好几个问题抛出来,都把温明蕴给问得发懵。   “没事,反正还有几年活头。”温明蕴随口敷衍了一句。   “光活着有什么用,他若是一直这么没出息,真的能让你快乐吗?不会是还没品出味儿来,他就结束了吧?”五公主十分不满地道。   “其他人只会在乎你当不当寡妇,但是手帕交不在乎,男人死了还可以换,我只担心他能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她一本正经地道。   温明蕴彻底笑不出来了,经由五公主这么一提醒,她才惊觉自己的寡妇梦碎了。   就程亭钰方才那骑术精湛的模样,不止平安康健,而且还身强力壮,远超寻常人,这要是不出意外,得多活多少年。   “我还能快乐吗?”温明蕴沉声询问道,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她当不了寡妇了,还能逍遥自在吗?   虽说程亭钰看着比其他古代男人靠谱,而且也不太迂腐,但人都是会变得,万一程亭钰年纪越大,掌控欲越强,变成了那种自视甚高的油腻男,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她之所以选择和程亭钰成亲,就是看中了诸多方面,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身体不好,看着活不长久,等他死了自己就当个寡妇。   至于继子有孝道压着,再加上程晏名声也不好,他若敢让自己不高兴,温明蕴绝对要出招让他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到那时候,她只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奴仆成群,金银成堆,快乐似神仙。   但是如今这些好事儿,只能在夜里做梦时想一想了,眼看着程亭钰私底下健壮如牛,她就心情复杂。   温明蕴是想着自己不能当寡妇了,所以快乐不固定,但是五公主只以为她是感叹房事不幸,顿时目光怜悯地看着她。   “哎呦,我可怜的如意哎,程亭钰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看着就不太行。你可咋办哟,当时劝你选曹小狗吧,你偏不,认准了他那张脸。男人光靠脸不行,虽说本宫也喜欢脸好看的男人,但是那方面若不是龙精虎猛的,我也是坚决不要的。”   五公主瞬间摩挲着她的后背,面露同情。   温明蕴听到此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也不是啦。”   她想起之前程亭钰抗议过,当五公主拿他和曹秉舟比较时,要帮他说话。   “好了好了,你不用帮他说话,我知道说起这种事情,你也难堪。放心吧,我有办法,你等我几日!”   不等她继续说,五公主就善解人意地道。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儿,是为了叶丽莎。”   温明蕴立刻兴致满满:“她的事情有进展了?”   “没有,当初北魏使团那么兴师动众的调查,都毫无进展,这都多久过去了,哪怕锦衣卫再有三头六臂,也找不到证据。背后之人做得很干净,那七八条疯狗根本就是无主的,忽然从巷子里冒出来,北魏使团带着狗尸体,几乎问了半个望京城的人,都没人说出到底是谁的狗。”   “偶尔有些人为了高额赏钱,说出狗长得像谁家的,结果人家的狗好好活着呢,根本就是认错了。那些狗又被他们打死了,更不会说话,讲不出凶手是谁,毫无头绪。”   五公主说起来,简直滔滔不绝,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完全藏不住。   “叶丽莎进京之后,行事太过张狂,得罪的人太多。无论是那些被她抢首饰的官家小姐夫人们,还是望京城的掌柜的们,包括这些店铺真正主人们,都在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就算为了两国和谈,不好正面折腾她,但是这种私底下的回击,还是能够办到的。”   温明蕴忍不住分析道,叶丽莎嚣张跋扈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行的离谱事儿,简直罄竹难书。   五公主立刻嗤笑出声:“她那是刚从蛮夷之地过来,脑子还转不过弯儿来,把望京城当成他们北魏了,看上就抢过来,连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活该被报复。”   “她被报复是应得的,只是可怜那些狗,特别是有主的,多是看家护院好帮手,如今全因为她要被打杀了,也是无妄之灾。”温明蕴想起皇上的命令,不由叹气。   “这你不用担心,当初叶丽莎被咬了之后,北魏使团开始排查时,就有流言传出,说是要将全城的狗都给打杀了,替叶丽莎报仇。大部分养狗的人听说后,都把自家的小狗送回乡下去了,城里找不到几条。”五公主浑不在意地道。   “真的,你不是安慰我才说的这话?”温明蕴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今儿早上锦衣卫汇报的时候,还提起这事儿呢。就因为一个流言,他们就怀疑是否和侠士有关,说不定是侠士不忍见到这些狗全死,所以才放出这些话来,让大家提前有个准备。因此他们还去追查了流言的源头。”   “侠士?”温明蕴不解。   五公主立刻扬起头,颇为认真地解释道:“让叶丽莎在最得意的时候,狠狠地从高处跌落,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这还不是侠义之士吗?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就是侠士所为。”   “那的确是侠士。锦衣卫那边追查到流言源头了?”   “追查个屁,锦衣卫忙得脚不沾地,这次狩猎,曹小狗整个都没出现。锦衣卫只有一个副指挥使和两个下属在,就这三个人,如何追查?他们就是怕一无所获被父皇责罚,所以东拼西凑也要找点借口,听起来好像有新进展一样,其实啥也不是。”五公主撇撇嘴,十分的不屑。   她自小受宠,除非有关国家兴亡的大事,否则处理政务时,也不会硬要她避嫌。   耳濡目染这么些年,哪怕她身为女子之身,不能接受储君的教育,但是也懂得不少道理,其中诸位朝臣们应付皇上的差事,那是手段频出,恨不得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   温明蕴一听这话,知道望京城的狗,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忍不住松了口气。   “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好奇地问道。   “不是,北魏那边跟疯狗一样,不停地攀咬,一会儿扯蔡侯爷,一会儿又说武鸣将军也有嫌疑,仿佛明知叶丽莎活不了,也得拖个人下水才不吃亏。”五公主摇头。   温明蕴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刻问道:“皇上信了?”   五公主看向她,眼神无奈,转而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父皇交代锦衣卫继续查。明知道查不出来,却还是要继续,证明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信不信并不重要,而是他想利用此事,达到什么目的才重要。”五公主感慨一句。   这句话听起来是随口说得,但是温明蕴却心惊肉跳。   叶丽莎这被狗咬,乃是发生在她进宫之前,无论是武鸣将军,还是蔡侯爷都没有对付她的理由。   毕竟世家想要她死,无非是怕她成为祸国妖妃,但她进宫之前,就只是个北魏公主,完全没必要对付她。   至于武鸣将军,的确厌恶北魏,恨不得北魏王庭之人都丧命,但他若是真的动手,也不会冲着叶丽莎,更大概率是直接弄死叶利扬。   “我随口一说,你就随便一听。锦衣卫那边说,要开始寻找与叶丽莎有仇之人,虽说他们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目标太多,但锦衣卫若是真的要彻查一件事,很难有东西能逃脱过他们的眼睛,毕竟他们阴私手段不少。”   “我是想提醒你,到时候不要害怕,因为那顶假头冠,叶丽莎对你恨之入骨,只怕锦衣卫也要调查你。若是他们行非常手段,暴力逼供你,你就送信给我。”五公主轻声叮嘱着。   温明蕴顿时感动起来:“娉婷,你果然对我最好了。”   五公主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抬头挺胸,一副得意的模样。   “那是,我比你家程瘟鸡还靠得住!”   温明蕴轻笑,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抬手击掌。   距离傍晚十分越来越近,两人没再多说,立刻离开密林。   行李已然收拾好,原本搭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帐篷,都已经被收了起来,各家各户的马车竟然有序地排着队。   当然最先离开的就是皇家车辇,叶丽莎恐水症的表现越发明显了,已经开始出现喉咙堵塞,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个阶段,她极度畏光恐水和声音,其实挪地方实在不容易,但是总不能一直住在猎场的帐篷里。   她被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抬上了马车,但就算这样,周围的人还是能听到,披风里面传出的呜咽声,仿佛小兽的叫声,听着怪吓人的。   程亭钰和温明蕴坐在马车里,程晏则骑着马紧跟在马车后。   五天围猎,他在首日因为猎杀黑熊,就加成功,大放异彩,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之后的几天里,不少世家子都有意无意与他交好,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小姑娘们偷偷瞧她,也有夫人们动了心思,仔细观察他,想看他是否够格当自家的女婿。   一时之间,他身边花团锦簇,极其热闹。   甚至连温明蕴都被夫人们拉住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打探程晏。   这让她不由得感慨,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男人的名声可真是太好洗白了。   明明之前,程晏还是全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哪家的夫人小姐提起他,都直皱眉头,说他如今才十四岁,就如此暴力凶悍,日后必定时常打杀人,当他的妻子绝对没有好下场。   可是不过是一次皇家狩猎,他得了皇上的赏赐,摇身一变就成了青年才俊,未来可期。   无数人说他的好,仿佛之前他被打,被锦衣卫押送回去,这些丢人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   哪怕有人提起,也都是开玩笑,还轻飘飘地来一句:少年人就是要冲动些,这会儿是开窍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之前的那些黑历史,全成了如今夸奖的话头。   这若是换成个女子,别说被锦衣卫押送回去,就是在街上被陌生男子抱了,估计都得被人记一辈子,哪怕这女子日后救了圣驾,那这闲话也得跟着一辈子。   马车摇晃,各家逐渐分散,温明蕴一直看向窗外。   “咚咚”车厢被敲响,温明蕴撩起车帘,就见程晏骑着马在旁边,低头询问她:“你有事要办?”   温明蕴眨眨眼,摇头道:“无事。”   程晏啧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有事就说,若是对我不好开口,你就跟爹说。”   “都说了没事,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要瞎猜。”温明蕴直接摔下车帘。   “谁稀罕当你肚子里的蛔虫!”程晏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不过他没等来温明蕴的回话,气哼哼地骑着马跑远了。   一直等外面没声音了,程亭钰才开口:“夫人这是有心事了?”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也跟他学?”   “夫人总看向窗外,应该是怕我们说的话,被别人听到。放心,此刻是安全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程亭钰指了指车帘。   温明蕴轻咳一声,果然还是不能小瞧这对父子,她方才的确是在观察,想着等周围的马车少了再说。   “叶丽莎被狗咬一事,和你有关吗?”她直奔主题。   “有关。那几条狗是我特地派人找的。”男人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温明蕴一惊,立刻坐到他身边,“你怎么敢的?叶丽莎虽然尽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她是北魏公主,动了她就等于动了北魏。你没看那么多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都没敢轻举妄动吗?”   “我为什么不敢?她敢把你往火坑里推,来而不往非礼也。”程亭钰反问,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态度。   “枪打出头鸟,就连北疆将士们回来,都与北魏使团相安无事。”   “你是说武鸣是孬种?”男人低头,有些惊诧地问道。   温明蕴立刻上手掐他:“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这个意思?堂堂战神怎么可能是孬种!我在担心你,锦衣卫若是认真处理,会不会查出蛛丝马迹,然后牵扯到你。凡事最怕百密一疏。”   她以前喜欢看侦探剧,无论再完美的犯罪,最后都会被找到漏洞,然后一网打尽,而且那个漏洞必定是极其微小的。   程亭钰被她掐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知道,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证据的。武鸣的确不是孬种,他的夫人若是受了这种威胁,必然也会如此报复的。叶丽莎敢让个疯屠夫来祸害你,我就敢让疯狗去祸害回去。事实证明,我挑的狗是比她找的人更胜一筹。”男人握住她的手,趁机与她十指紧扣,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只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嘴角扬起,眉眼弯弯,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第116章 深夜造访   程亭钰回到程府之后,一连消失几日,全是影十三在扮演他。   好在如今他们只有一家三口,程晏自从皇家狩猎得了赏赐之后,口碑翻盘,他也不在家待着了,恢复了正常上学状态。   五公主抽空赶过来一次,她来得十分匆忙,一路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温明蕴正靠在躺椅上假寐,听到通传声立刻睁开眼,五公主已经走进院子里来了,足见她有多着急。   “娉婷,你怎么来得这么急?”温明蕴立刻倒了茶递过去。   五公主也顾不上仪态了,“咕噜咕噜”灌下去几口,粗喘几口气才算是缓和下来。   “锦衣卫来找你了吗?”五公主问。   “暂时还没。”   五公主一听,顿时气哼哼地道:“曹秉舟难怪被称为疯狗,他竟然利用此次机会,对我公报私仇。不停地派人来套我的话,句句不离叶丽莎。”   温明蕴眉头一挑:“锦衣卫怀疑你是幕后之人?”   “呵,我要是那侠士就好了。他明知不是我,但就是要不断骚扰我,以报当初我捆他之仇。”   五公主当初把曹秉舟捆着,押到皇上面前,还是为了救温明蕴。   “你受苦了。”   五公主挥挥手:“不必担心,我岂是那种吃瘪的人?曹小狗派人来骚扰我,来的都是锦衣卫,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身体好,送上门的俊朗小伙儿,我岂能放过,都被我狠狠地骚扰回去了。他们翻来覆去地问我与叶丽莎的仇怨,我就一直问他们有没有婚嫁,殿内炭火烧得旺,要不要把外衣给脱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被锦衣卫骚扰得不厌其烦,温明蕴听得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谁在骚扰谁啊?   “锦衣卫知难而退了?”她忍不住关心。   “没有,疯狗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看我一直调戏年轻小伙儿,把人家吓得都不敢来第二次,最后派两个年纪最大的来。虽说锦衣卫身形保持得都很不错,但那俩都快五十了,对着他们的脸,我也调戏不下去啊。”   五公主气得跺脚,越说越懊恼。   温明蕴没忍住笑了出来,实在是五公主不甘心又倒霉的模样,着实让人发笑。   “你竟然还笑,那我带来的宝贝不给你了!”五公主撇撇嘴,故作羞恼地道。   “我错了,主要看你生气太可爱了,忍不住想笑。”温明蕴立刻讨饶。   “这还差不多,喏,之前说了帮你助兴的。”她递过来一个木匣子。   温明蕴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排药丸,带着一股清香味儿。   “这是我让太医院制的春香丸,每次你想要了,就给程亭钰服下便是,保管他立刻从瘟鸡便猛虎,厉害得不行,带给你不一般的体验。”五公主立刻积极解释,边说还边眨眼睛,神色暧昧。   “春香丸——”她拿着药有些呆滞。   这算什么宝贝,程亭钰不服用这种助兴的药,都热情似火啊。   要不是他非常繁忙,没把心思放在房事上,说不定他二人都上本垒了,根本无需这种药。   “你放心,这个药比之前我给男宠用的还好,集太医院一众人所长,集思广益弄出来的东西。只要不是日日服用,副作用很小的。你正好身子也受不住,几日让他服用一回就行了。”   温明蕴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连忙询问:“太医院可知这药是给谁用的?”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暴露你俩啊。其他太医都以为是给我男宠用的,只有姜院判知道不是。毕竟我的男宠一个个龙精虎猛,就算用药那侧重点也不同啊。你家程亭钰弱得跟小鸡崽儿似的,若是吃同一个药丸,还不得一夜风流完就去见阎王了。”   “我就找到姜院判,私下和他说了,但也没说是你俩啊,我提都没提。只是说用药者和他的伴侣身子都比较弱,药性不要太烈,最好能注意保养的那种。”   五公主拍着自己的胸脯,完全一副“交给我你放心”的模样。   温明蕴却听得脑壳疼,她都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   虽然没提他们的名字,但是五公主亲自帮忙求药,还让整个太医院大动干戈,那必然是五公主亲近之人。   又是给一对身体都不好的夫妻使用,这几个条件往台面上一摆,就差指名道姓了。   特别是姜院判那阴险老头儿,能猜不出来才叫怪事儿呢!   五公主见她满脸臊得通红,心知她是害羞了,连忙道:“阴阳调和乃是正理,太极八卦讲究这些,你有什么可害臊的。况且姜院判是熟人,经常给你俩诊脉,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是大夫,很有医德的。”   “嗯,我知道,多谢娉婷挂心。”温明蕴忽然觉得鼻酸,她有点想哭。   倒不是感动,纯粹是社死。   但五公主为她考虑的心意是真的,也没到好心办坏事的地步,她总不能不识好歹。   “我们俩之间说谢谢,可就太生分了。如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心生欢喜,若不是我只喜欢有力气长得好看的男子,我都得怀疑自己了。”五公主拍了拍她的胳膊,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轻笑一声,瞬间抓住重点:“你喜欢的男人,有力气比长得好看重要啊?”   “那是,关了灯都一样,我这还是从你身上得到的教训,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不能要,露水情缘还能扔了,你这都成亲了,想要快乐一场还如此麻烦!”五公主撇撇嘴。   温明蕴忍不住抬手抱了抱她:“我见到你也心生欢喜,不是只有男欢女爱才能生出喜爱之情。”   五公主被她抱得愣住了,身体都有些僵硬,当温明蕴松开她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   “姑娘家的拥抱和男人拥抱完全不同,他们是硬邦邦的,而你是柔软的。”五公主低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她的胸口,显然是觉得触觉非常神奇。   “哎,这大好的美女子,便宜程亭钰了。”她啧嘴,十分惋惜地道。   温明蕴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一起喝杯下午茶?”   “不了不了,那俩锦衣卫已经吃了几天闭门羹,我今日必须得见一见了,不然曹小狗得去父皇面前告状,说我干扰他查案。我这次来,除了给你这春香丸,还有就是想问问锦衣卫有没有苛待你。”   “他们盯得十分严,我都不好派人过来询问,总之你万事小心,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我再来看你。”五公主站起身,匆匆忙忙就要走。   “等等,程亭钰人呢?怎么不见他出来?”她又扭头回来了。   “他在书房,你要见他?”   “他也不考取功名,成天待在书房做什么,不会是装模作样吧?他第一次服药,要不要我派人盯着,虽然姜院判说没问题,但他那么弱,风一吹都能倒,万一吃出什么毛病来,大夫再赶不及,不会把你变成个寡妇吧?”五公主不满地撇嘴,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来。   温明蕴轻舒一口气,原来是为了吃药的事情,她还以为五公主找程亭钰有什么事情。   影十三平时扮演程亭钰还挺好的,但是一遇上夫妻之间的事情,或者独自面对温明蕴时,就容易露馅,什么清幽冷静的模样都伪装不了,只是束手束脚,一看就是个赝品。   “不会,姜院判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老头儿只有两百分的把握,才敢打包票。”温明蕴安抚道。   “那倒是,最近这段时间父皇成天骂他,这老头儿一直说恐水症,人传人的案例很少,但不是没有,还要做好防护。父皇始终无法安心,急躁得不行。”五公主撇嘴,就连皇上都拿姜院判没法子。   倒不是不想惩罚这老头儿,但他医术太好了,皇上又不是小年轻了,都到了这个年纪怕死得很,太医院有姜院判在,就仿佛是定海神针一样,让人心安。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现在拿着这春香丸,去找程亭钰。你们俩就在书房里白日宣淫,那滋味儿可好了。我也不进去,就在这院子等着,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喊人通知我一声就成。”五公主很快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这话直接把温明蕴整无语了,明明她是从现代穿来的,思想应该更开放,但是每次和五公主对话的时候,她仍然因为不够开放而感到格格不入。   “我在这儿待着,听不见那边的动静,你们就在书房可劲儿折腾,不用害臊。记得我说的吗?阴阳调和,乃是人之常情,要不然这些人哪儿来的,还不得调和过后才能怀孩子。”五公主再三保证。   温明蕴只觉得这木匣子,烫手得很。   “你不是要回去,锦衣卫已经在等着了吧?”   “不着急,不是我瞧不起程亭钰,说不定都等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五公主挥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温明蕴沉默,一盏茶是十五分钟,这路上浪费点时间,还要再吃个药调个情,正题大概只有几分钟吧。   “只有一盏茶,你这药管用吗?”她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   五公主轻咳一声:“这我哪儿知道,程瘟鸡什么水平?”   “不过的确,一盏茶也太短了,这能快乐吗?”   她显然也感到了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几次张嘴都没能再说出话来。   “公主殿下。”好在宫女走过来通传:“锦衣卫已经到公主府候着了。”   这句话一来,五公主和温明蕴同时松了口气,幸好来得及时。   “成,如意,我先走了。你用了之后,不好使的话再跟我说,我让太医院改进。”   “好,娉婷费心了。”   温明蕴一直把她送到院门口,看着五公主的车架驶远,她才转身回来。   ***   当晚,月明星稀,温明蕴独自坐在铜镜前,让丫鬟将头上的钗环拆掉,准备就寝。   忽然房门被敲响,一道暗影在外屋落下,并未走进里屋,沙哑的声音响起。   “夫人,锦衣卫有人过来探查,属下们发现他们,但是大爷叮嘱过,锦衣卫来试探的时候,不得打草惊蛇。因此属下们没阻拦,您如常休息便是,若是锦衣卫对您不利,属下会出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锦衣卫还真是一群没礼貌的人,就喜欢大晚上的来暗查。   都把影卫给逼出来了,足见锦衣卫有多离谱。   “我知晓了,我这边无需操心,主要是书房那边别露馅了。”   “是。”暗影很快消失,悄无声息。   温明蕴拆了头发,正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她等了等,并没有听到影卫的声音。   “谁?”红枫立刻问了一声。   “锦衣卫查案。”低沉的男声传来。   这声音非常熟悉,显然是曹秉舟亲自来了。   “曹大人,你们锦衣卫是老鼠吗?昼出夜伏,永远不知道白日登门,甚至没让人通传,直接堵到门口来,你这也太离谱了吧。”温明蕴的语气十分不善。   “情况紧急,来不及通传。还请温三娘见谅。”曹秉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在道歉。   不过温明蕴并不买账,她冷笑一声:“我准备歇下了,头发也散了,曹大人有什么案子要查请自便,只是这深更半夜的,不能让你进屋了。”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咚咚咚”很快,窗户被人敲响了。   “不用进屋,还请夫人把窗户打开,有些情况我需要当面确认。”曹秉舟不肯放弃。   “你究竟要查什么,还得当面确认,难不成我这屋里藏了乱臣贼子?”温明蕴没好奇地道。   “不是乱臣贼子,只是确认一下夫人是本人,而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曹秉舟这话一出,温明蕴瞬间眼皮一跳。   他这话究竟是随口试探,还是真查到了什么。   “曹大人这是在说梦话,哪有人能假扮的,连声音和语气都如此相像吗?”她继续和他周旋。   “自然,这世上无奇不有,总有一些异怪手段。”   屋内恢复一片寂静,温明蕴让红枫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才轻声开口:“红枫,开窗。”   窗户被打开,温明蕴已经穿上披风,索性走几步离窗台更近,让他瞧仔细。   “曹大人,你可要看清楚了,我就是温明蕴,没人能假扮得了我。”她冷声道。   曹秉舟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仔细打量之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温明蕴站在几步开外,身上穿着鹅黄色披风,发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净,俏生生一张脸,似乎被炭盆的热度熏得,泛着微微的粉。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看着有一股清幽的美丽。   曹秉舟忍不住又看了她的脸一眼,才再次收回来。   不同于之前尖牙利嘴的温明蕴,此刻的她带着婉约温柔,似乎被夜色蒙上了一层薄纱,透着几分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可惜她已然为人妇,不是外男可以随意探寻的。连多看几眼都得假公济私,才有机会细瞧。   “夫人的确是温三娘本人。”   听到他的确认,温明蕴并没有松口气,反而皱着眉头,语气幽冷地道:“曹大人既然确认了,那就快快离去吧,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不急,查探才刚开始而已。程亭钰呢?”他故意放缓了语气,像是钝刀子磨人一般,难受得很。   “曹大人既然亲自领着锦衣卫,夜闯程府,难道我们夫妻二人所在何位置,你能不知?不要问一些明知故问的话。”温明蕴显然火气不小,态度那是相当不配合。   “皇上对丽妃一案十分重视,连五公主那里都避免不了,你与丽妃也有旧怨,还请你配合锦衣卫查案,不要夹带私人情绪。”曹秉舟冷下声音道。   温明蕴抿了抿唇,这都把五公主牵扯进来了,她自然不好再耍脾气。   “他在书房。”   “为何分居?”   曹秉舟话音刚落,温明蕴就瞪了过去。   “关你屁事,我们夫妻俩分不分居也要问,待会儿夜生活开始,你是不是还要躲在床底下偷听啊?”她没好气地道。   她算是发现了,这曹小狗真的是个抖M,就不能有个好脸给他,不然一准开染坊,还是这种恶狠狠的态度能够制住他。   被她这么一呵斥,曹秉舟顿时卡壳了。   此刻的温明蕴,褪去了那层温柔的面纱,再次露出凶悍的一面,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像个呛口小辣椒一样,果然之前的温柔似水,只是烛光映衬下的错觉而已。   “请你配合调查。”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着,他让我不高兴了,所以分开。”   “啊,是这样吗?”曹秉舟语气微妙地反问一句,眼神冰冷地逼视着她。   此刻他周身充满了杀气,一般人还真的顶不住。   温明蕴已经感到极度危险,仿佛面前穿着飞鱼服的男人,已经化身成一头猛虎,龇牙咧嘴地冲着她,随时准备扑过来,咬断她的脖颈。   “不是这样是哪样?”   “程亭钰的答案与你的对不上,他说只是想看书。”曹秉舟的语气变得急促,无形之中带着气氛变得紧张。   这也是一种审讯手段,他把气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先是慢条斯理地提问,待到关键点时,暗中加快语速加重语气,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就算勉强稳住了,也会感到压力,从而露出马脚来。   眼前孱弱的女子,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始终皱着眉头,脸上透着几分不耐。   “这就是我生气的点,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也不会告诉他。在他没明白我为何生气之前,就一直住在书房吧!”温明蕴气咻咻地道。   “你为何生他的气,是不是他一直忙于处理杂事,顾不上体贴你?他最近是不是特别忙,但你又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曹秉舟不停地抛出问题,逼问的语气越发明显。   他虽然没挑明,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到他的用意。   曹秉舟在怀疑程亭钰。   “没有,你问这些做什么?曹大人不妨直说,你想要诱导我说出什么答案,我目前对他很气恼,若是轻飘飘的惩罚,我兴许能配合你,吓唬他一番。但若是那种重罪,曹大人还是莫要坑害小女子了,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你们锦衣卫的名声臭不可闻,不得不防。”温明蕴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直接挑明了他的用意。   曹秉舟轻咳一声,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每一回和温明蕴交手,她总是要三番五次的重申,锦衣卫臭不可闻。   其他人也会提起,曹秉舟只觉得意,证明那些人怕他们,可是从温明蕴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丢人,哪怕厚如城墙的脸皮,此刻也灼烧起来,有些臊得慌。   “温三娘谦虚了,你若是没见识,那这望京城目不识丁的人可太多了。我没有诱导你说什么,只是据实提问。之前皇上寿辰那晚,你与程亭钰夜游长亭街,在街上与丽妃娘娘发生了冲突,丽妃娘娘差点扑进程亭钰的怀里,并且在你附近,还死了个被喂了药的屠夫。”   “据丽妃娘娘身边宫女所言,那屠夫是丽妃准备的,为了报复你。我现在怀疑,那些疯狗是程亭钰为了报复丽妃找来的,而这几日皇上要求彻查,望京风声鹤唳,他独居书房,应是为了销毁罪证。”   被温明蕴这顿质疑之后,曹秉舟没有再藏着掖着,而是详细地诉说了案情,甚至把他们探查到的消息都讲了出来。   温明蕴心底一紧,锦衣卫不愧是向皇上直接负责的,手段一流,连这个消息都能查到。   要知道当初街上人来人往,叶丽莎还特地命人挤作一团,想要浑水摸鱼。   这就导致,那个屠夫怎么忽然摔倒的,只有踹他的温明蕴知晓,其他人都没看见。   甚至在场的百姓,都不知道这屠夫是冲着温明蕴来的。   当时锦衣卫也只是分散维持秩序而已,竟然还将事实还原了大半。   “曹大人说这么多,我只感到生气和可悲。你嘴里的屠夫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但是那晚的确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我,只是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人流挤得摔倒在地。后来又冒出个老婆子胡说八道,被护城卫及时带走了。此事就不了了之,今日你重新提起,我才知道原来是丽妃为了陷害我准备的。”   “既然如此,为何曹大人不去追究丽妃的责任,反而对我这个苦主百般刁难?” 第117章 学新花样   曹秉舟被她这番话给噎了一下,丽妃有皇上保驾护航,她又没有。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他如果说出来,肯定会惹来温明蕴的冷嘲热讽。   “曹大人不说话了,看样子也知道自己站不住脚,那便请回吧,恕不远送。”温明蕴挥挥手,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模样,直接开始撵人了。   “还请温三娘据实相告,否则锦衣卫有理由怀疑,你是在替他打掩护,程亭钰久居书房,并不是你二人吵架,而是他忙于处理残留痕迹。另外五公主今日来程府,与你相谈甚久,是否也为了此事,想要救下程亭钰,所以才不配合锦衣卫的探查?”曹秉舟冷下声音,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不得不说,他这番连续追问,相当有压迫感,甚至还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一种审问手段,展开想象力,将各种事情串联起来,然后一切以假设他们是罪魁祸首,乍听起来很离谱,还像是栽赃,但是只要开始进行反驳,就得拿出证明来,这时候很容易被抓住把柄。   温明蕴一听他都把五公主给牵扯进来了,当场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曹大人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年纪轻轻的,就满口胡编乱造的假话。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何与程亭钰分居吗?行,我告诉你,五公主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她给了我一瓶药丸,是用来增加夫妻情趣的。你要想证人,直接去问太医院的太医们好了,这些药丸都是他们制的。”   “曹大人还要追问吗?如果要问这药丸的药效如何,我如今还与他生气,夫君并未服用过。要不曹大人拿回去亲自试试看?”   她说完就对着红枫使了个眼色,红枫立刻从梳妆台的柜子底下翻出一个瓷瓶。   温明蕴随手丢了过去,完全冲着曹秉舟的脸砸了过去,动作相当粗鲁,显然带着几分泄愤的意味。   曹秉舟下意识接过,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觉得这药瓶烫手了。   哪怕锦衣卫见过无数种阴私画面,曹秉舟去私下查探之时,寻找那些贪官罪证,经常遇上活色生香的画面,那些浪荡子在与妾侍欢好的场景。   他们经过专业训练,对这些露骨画面都免疫了,就是怕在搜集证据的途中,由于这些勾起欲望,结果导致任务失败。   他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都活像是瞎了一样,但是如今听到温明蕴说起“助兴”两个字时,竟然觉得心跳加速,脸皮发烫,浑身臊得慌。   “不不、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曹秉舟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伸不直了。   他动作僵硬地把瓷瓶放在窗台上,尴尬地站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   “温三娘,我不知道是这个原因,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对不住……”他第一次嫌弃自己口拙,想要哄人的时候,却说不出好听话来。   “你不想冒犯她,这是要冒犯我的意思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曹大人来了,怎么不去书房找我,反而在这儿烦扰内人?”   程亭钰抬脚走进了里屋,温明蕴立刻转身,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冲她眨眨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直接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   “天寒露重,你怎么还开着窗与这不安好心的豺狼说话,小心他把你抓走。”程亭钰边说边给她搓了搓手,想要尽快焐热。   之后又十指紧扣,自然垂下来,他宽大的衣袖立刻遮住了,但是两人的手却紧紧交握在一起。   温明蕴在心底轻舒了一口气,敢这么一上来就牵手的,绝不可能是影十三假扮的,那必须是正品。   “程家大爷请慎言。”曹秉舟不满地道。   “这话曹大人应该说给自己听,如此关心我们夫妻二人的房事,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得趴在屋檐上,守在这里听上一夜啊?”程亭钰嘲讽道。   曹秉舟的嘴角抽搐,这夫妻俩还真不愧是一对,一个怀疑他在床底下,另一个则嘲讽他在屋檐上,总之尽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曹某绝无此意。书房那边也有锦衣卫过去问话,程家大爷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你让程家侍卫动手了?”曹秉舟说到后面两句时,神色变得很严肃,当下就伸手按住了刀柄,随时准备拔出佩刀。   “曹大人在说什么笑话,谁敢对你们锦衣卫动手,不要命了吗?你那两个属下问完话,自然就去找你复命了。不过他们显然不知道,你还依依不舍地留在这里,逼问我们夫妻的私房事。啧啧,曹大人,你可真是居心叵测啊。”   “你今晚来,到底是查案的,还是来坏我夫妻二人感情的?”他不满地道,语气变得急促,带着逼问的意味。   “程亭钰,你莫要胡说八道!”曹秉舟急切地道。   “曹秉舟,你才是,莫要得寸进尺!我们夫妻俩只是两个病秧子,程国公府如今已经散架了,爵位都被夺了,如何有实力对付北魏公主。你不就是见我程家剩下一屋子老弱病残,觉得好欺负,所以紧咬着不放吗?”   “皇上想必也没有让你一直追着程家查,你分明是公器私用,你若是再不离去,休怪我去击鼓鸣冤,告你一状!”   程亭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甚至声音喊得比他还大,气势比他还足。   那两个去复命的锦衣卫,在程府外碰头的地方没看见人,猜到自家头儿还在程府,立刻又进来找。   结果刚站定,就听到两人在争吵,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头儿竟然关心人家夫妻私房事,得多私房啊?   “二位,对不住,是我鲁莽了,告辞。”曹秉舟张张嘴,想解释一二,他真不知道程亭钰睡书房,是因为两人房事不和谐。   他之前逼问的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妥,诱导犯人去辩解,说得越多那能抓住的把柄也越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个答案。   以至于完全没有台阶下,简直尴尬至极。   而他所有的解释,更像是狡辩,多说多错,索性告辞离去。   “你们俩怎么又回来了?走!”曹秉舟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属下,立刻招呼一声,三人很快就消失在围墙外。   程亭钰走到窗台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   温明蕴没有出声,知道他是在查看锦衣卫的情况,万一这是个障眼法,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附近,之后再回来查探。   男人确认那三人离开了,影卫也悄悄出没,暗中发了个信号,确认他们仨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最后扫过院中的一景一物,视线却停留在院中的梧桐树上。   这棵树在秋天开始落叶,到了冬天之后,就更显凋零了,如今仅有几片树叶还在上面,显得光秃秃。   而此时,那棵树上站着一只乌黑的小鸟,小鸟体型并不大,看着像一只麻雀。   然而冬天不该有麻雀,更何况麻雀也不长这样。   月亮恰好从乌云里走出,洒下一片银光,他也看清楚了那只小鸟的模样,它有一双红豆般的眼睛,赤红一片。   “找点东西喂那只鸟,把它从树上引下来。”程亭钰的心底盘算了一下,抬手一直,冷声吩咐道。   “是。”立刻有影卫答应下来,去厨房里找吃食。   院中的梧桐树年代久远,是一棵百年老树了,枝干繁茂,而且长得非常高,是整个府里最高的视角。   那只鸟停留在枝头,哪怕在程府外面的人,也能看见。   他虽然不知道这鸟的来历,但万事还是小心些,万一这只鸟是谁放过来的眼线呢,还是让它留在院中比较好。   程亭钰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冰冷。   温明蕴忍不住松了口气:“他们都走了?”   “嗯,走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必忌讳。”程亭钰点头。   “还说什么呀,都这么晚了,赶紧睡觉!”温明蕴坐回梳妆台前,让红枫重新给她拆头发。   房门被合上,红枫也离开了,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温明蕴抬腿就往床上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显然方才应付曹秉舟的时候,花费了不少心力,此刻松懈下来,就困得不行。   “娘子这就要去睡了,没有话要跟我说?”男人抬手,一把拉住她的腰带,不让她走。   温明蕴愣了一下,拧着眉道:“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有那么多秘密,有没有想跟我说的?”   程亭钰抬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娘子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把身世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大秘密可言。倒是娘子瞒着我不少。”   “我瞒你什么了?”   男人从衣袖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手里不停地抛起接住。   温明蕴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五公主给的春香丸,她立刻抬手就要抢。   程亭钰敏捷一躲,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搂入怀里。   “夫人这是要投怀送抱?”他调侃道。   “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拿我的东西。”温明蕴忍不住控诉。   男人瞬间撇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冤枉啊,这明明是五公主送来给我服用的,怎么就成了夫人的东西。而且你之前还扔给曹秉舟,凭什么给那条疯狗,我都没同意!”   “我那是要给他,分明是嘲讽他,他也没脸拿。”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既然五公主都给了,那今儿晚上我们就试试?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暧昧,说完之后还冲着她的脸吹了一口气,活脱脱一副流氓模样。   温明蕴抬脚踹向他的小腿,男人搂着她直接转了个圈躲避,她又抬手再次向瓷瓶抢去,程亭钰揽住她的那条手臂忽然放低,让她做了个后仰的动作,离瓷瓶越来越远。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争夺着,周围的温度很快攀升,温明蕴累得气喘吁吁。   反而是程亭钰,把她搂在怀里,等她争抢的时候,化解她的动作同时,还带着她来回转圈,纯粹是逗她玩儿。   男人脸上挂着一抹笑容,落在温明蕴眼里,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累得气喘吁吁,人家倒是玩性大发,要不是不想暴露自己最大的底牌,她现在就使出浑身力气,冲着他的脸捶过去,保管把他捶成乌眼鸡。   “我不要了,你想吃就吃,之后找别人泻火去吧。”温明蕴推开他,直接放弃抢夺。   程亭钰轻叹一口气:“这是五公主为了让你开心,才请人制的丸药吧?用的应该都是贵重药材,我吃了却不让你开心,反而去找别人,那不是辜负了五公主的一片苦心?”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话说得这么好听,平时也没见你对娉婷多感激。有件事儿我得提前跟你说,我怕死,而且家中姐妹生孩子都很痛苦,你也有儿子,我不想受这个罪,所以坚决是不会生孩子的。另外我这个身体,咳咳咳——”   她说到这里,当下就捂着嘴开始咳嗽起来,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病弱得很,若是我怀了孩子,只怕等不到生产那一天,就要一尸两命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在装病弱,毕竟关于病体这一点,两人都坦诚过了,实际上健康得不行。   对于她这番在古人眼里,完全是离经叛道的宣言,可是程亭钰听完之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之后竟是笑出了声。   温明蕴皱着眉头看他,“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只要不有孕就成,其余的事情都可以。这是夫人同意我们行周公之礼了吗?”程亭钰的表情甚是愉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让人想忽视都难。   温明蕴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是她回想之前自己的话,的确是这个意思,顿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好像出尔反尔一样。   “再说吧,你这都被锦衣卫给盯上了,说不定哪天露馅就被抓走了,我可不想过这种不安生的日子。”温明蕴没把话说死,她不经意间抬起手,却是快速地摸向瓷瓶,来了个出其不意。   眼看她就要碰到了,原本随意懒散的男人,却抬手一躲,她的手指与瓷瓶擦边而过。   他的动作看起来丝毫不急切,甚至还有些慢吞吞的意思,但是却比温明蕴的蓄谋而动快多了。   “说了这是五公主给我服用的,夫人总是抢做什么?难道你还是想给别人用?”程亭钰不满地抗议道。   “给你给你,你好好收着,以后等百年之后,别忘了传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温明蕴没好气地道,直接从他腿上起来,往床上一躺,背对着他完全不准备搭理人了。   男人见她生气了,很快就跟着上床了,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搂进怀里,动作相当熟练。   “做什么呀?你今晚去书房睡,我还气着呢!”她抬脚踢了踢他。   “那不行,锦衣卫说不定杀个回马枪。我们是恩爱夫妻,那必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分开可不妥当。”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温明蕴不搭理他,男人锲而不舍地道:“知道夫人不高兴了,我把瓷瓶藏在身上,你摸出来就给你。”   “谁稀罕!还要我摸出来,你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程亭钰轻笑,直接从衣袖里掏出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活脱脱就是诱惑她。   温明蕴的视线追着瓷瓶,很快反应过来,觉得他这动作跟逗小狗似的,赖雨辰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开,偏过头去不再多看一眼。   男人轻笑一声,他轻手轻脚地解开她的衣带,直接把瓷瓶塞进了她的怀里。   温明蕴原本还有些抗拒,以为又是男人在故意戏耍她,没想到真有个东西塞了过来,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果然是瓷瓶。   “总算是笑了。”   温明蕴的嘴角刚扬起,男人就调侃出声,他侧躺着,手撑着脸颊看向她,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算你识时务。”她要把瓷瓶拿出来,却被他按住了。   “不着急,我这么有眼色,夫人总得给些甜头尝尝。”   程亭钰当下就摸进了她的衣襟里,温明蕴自小娇养长大的,皮肤嫩得跟豆腐似的,还是带着温暖的顺滑手感,简直让人沦陷其中。   温明蕴的注意力,瞬间被他的手吸引走了。   他的手掌有老茧,抚摸时轻重不一,像是在按摩一般,但是当他变了手法,力度交换时,除了舒服之外,又渐渐涌起几分酥麻感。   很快,她就微微喘了起来,之后他又加上了亲吻,嘴唇的触感和手又有所不同,让她眼神迷离起来。   半晌,她躺在床上,浑身是汗。   “你从哪儿学来的,花样这么多?”温明蕴轻声问。   “书上学来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想要伺候好我的颜如玉,自然只能饱读诗书。”他擦了擦唇角,将她额前湿透的刘海挂到耳后。   温明蕴轻笑一声,“别胡说八道,要是我爹听到你这么编排饱读诗书,绝对要和你拼命。”   “在这种时候提起老丈人,你这是纯粹不想我好过啊。”程亭钰捏住她的鼻头。   “甜头尝过了,我要沐浴。”她一身是汗,非常的不舒服。   “还没尝够,夫人也得出点力气才是。”他边说边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带。   温明蕴是现代人,网络辣文盛行的那些年,她也看过几本,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色爆红,却并没有推拒,也算是礼尚往来。   等程亭钰抱着她去沐浴时,温明蕴已经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她只觉得从指尖累到头发丝,浑身都透着一股疲惫感。   “怎么这么累,我的手指都快痉挛了,下次这甜头轻易不得尝!”她抬起手看了看,感觉都快失去知觉了,甚至胳膊也是一阵酸痛。   程亭钰牵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   “我帮你揉揉。夫人,你看我什么时候能用上那春香丸?要是用上了,我表现肯定更好。”他轻柔地替她按摩手,宛如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毕竟这可是今晚尝甜头的大功臣。   温明蕴一听他提起春香丸,顿时头皮发麻。   还没用上,她就这么累,若是用上了那还了得,顿时直接啐了一口。   “呸,你想得美,明日就把那药丸给埋了,永不见天日。”   “五公主的一片心意,你就这么浪费了?留下来吧,万一以后用得上呢?”他故作苦恼地道。   温明蕴抬手想掐他,但是完全使不上力气,最后只能伸过头去,张嘴咬住他的脖子。   “你说这么多屁话想做什么,非要我夸你身体好力气大,还金枪不倒?”她嘴里叼着一块嫩肉,口齿不清地道。   程亭钰瞬间大笑出声,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来。   “我已经听到了,看样子夫人对我很满意。”他轻拍着她的后背。   “夫人松嘴,换个地方咬吧,脖子上留痕迹遮不住。”   不过他的安抚显然毫无作用,反而让温明蕴更加卖力,甚至她改咬为吮吸,很快就吸出一块红痕,就是俗称的草莓印。   她左右瞧了瞧,觉得这草莓印在男人白皙的肤色上,甚是眨眼,顿时满意地点点头,又留下几道红痕,才算是罢口。   天未亮,程亭钰已然起身,他走到院中,影一捧着一只鸟现身。   “怎么回事儿,死了?”   那只鸟一动不动,赤红色的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没有,晕了。昨晚属下找来各种鸟类的吃食,包括粮食、虫子等,它都不吃,最后找来一块带血的肉条,它才吞下。此鸟食血肉,且浑身黑羽,擅长藏匿,非同寻常,所以属下就用药把它迷晕了,等着主子醒后处置。”影一非常仔细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程亭钰微微皱眉,冰冷的视线扫过这只鸟,嘴唇抿紧,显然是有些不悦。   “这让我想起北魏的一种秘术。先试探一下,让影十三装扮上,我得走了。”   *   北魏的驿站内,叶利扬正在发脾气,几个暗卫跪在地上,全都低着头。   “你们竟然又把追踪鸟给跟丢了,废物东西!武鸣离开北疆驿站,追踪鸟肯定也会跟着他离开,你们就跟着那只鸟啊,怎么连只鸟都看不住啊!我想不明白!连个扁毛畜生都不如……”叶利扬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是真的不明白,怎么连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都能弄丢。   “你们是什么时候跟丢的?”叶利扬一顿输出之中,总算是骂够了,才冷静下来询问。 第118章 神秘赌坊   几个暗卫互相看了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显然是难以启齿。   叶利扬一看,顿时又急又怒。   “问你们话呢,聋了吗?”   “昨日酉时一刻不见的,原本那只鸟停在驿站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不知为何,它忽然飞进了北疆驿站里,之后再无踪影。”   叶利扬眉头紧皱:“追踪鸟离目标不会太远,他既然挪动位置,证明武鸣在移动。你们没见到武鸣,他或许是扮成别人呢?以前没有追踪鸟的时候,武鸣也经常不见踪影,我不相信他能老实待在驿站之中。”   暗卫回复:“北疆驿站的前后大门,还有各处角门,都埋伏着我们的人,遍布眼线,来往进出的人寥寥无几,那些厨房采买的人,也都是熟面孔,并无不妥之处。”   叶利扬听得内心揪作一团,他早就知道武鸣像泥鳅似的,滑不留手。   有了追踪鸟之后,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只鸟身上,希望能挖出武鸣脱身的证据,以及他在望京布置的暗线。   追踪鸟的确派上了用处,看起来尽职尽责,寸步不离武鸣,但是北魏的暗卫们却经常掉链子,根本追不上那只鸟,派那么多人盯着,结果还能看丢了,甚至对武鸣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毫无头绪。   “奇多,你怎么看?”叶利扬没法子,只能询问智囊团。   奇多从一开始暗卫汇报的时候,就愁眉不展,如今听到王子询问,斟酌着开口:“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武鸣并未离开驿站。追踪鸟之所以飞进驿站里,应该是武鸣从卧室去了相距较远的房间,比如书房或者练武场,又或者是北疆开辟的密室。”   叶利扬刚想反驳不可能,武鸣好不容易被召回望京,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着。   要知道大烨皇帝越发忌惮武鸣,迟早会对北疆动手,武鸣若是不趁此机会布置一二,至少也得安排眼线,否则真的就是坐以待毙。   但是当奇多提起密室时,他就瞬间觉得很有可能。   “你是说武鸣进了密室,他不离开驿站,但是却可以让手下人进入密室中,听从他的调遣?”叶利扬想到这个可能之后,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也只是臣的猜测,毕竟盯着北疆驿站的人,可不止我们一家,想必皇上以及望京各大世家都派了人过来,在四处都是盯梢的情况下,武鸣想要悄悄出来却不被发现,要承受的风险很大,让手下混进驿站找他,反而容易些。”   听着奇多这一通分析,叶利扬瞬间激动地拍手:“的确如此。你之前说两种可能,还有一种是什么?”   “还有一种便是,武鸣的确出来了,但是走得并不是寻常路,不用从门走出来,而是另辟蹊径,所以任由外面多少眼线,只要没进入他的房间,完全无法发现。而追踪鸟跟着他走的也不是寻常路,所以暗卫们看丢了。”   当奇多把第二种可能说出来之后,叶利扬又觉得这条也很有可能。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叶利扬忍不住挠头,他都快把自己的头发薅秃了,也没理清楚,因为这两种猜测都有可能。   “武鸣是不是有病?他允许驿站外面有盯梢的,但是一个眼线都不许往里面安插,但凡被查出来全都清理了,根本不管是哪方势力的,搞得北疆驿站里面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从世家那边买来了建造图纸也没用,都被武鸣改得乱七八糟,连工匠都找不到人影。”叶利扬吐槽起敌人来,简直是滔滔不绝,显然心中积怨已深。   “他如此行径,摆明了就是这驿站里面有天大的秘密,连大烨皇帝派锦衣卫去,都铩羽而归。这么嚣张的行事作风,就不怕大烨皇帝更加忌惮他,怀疑他在里面准备谋反吗?”   他越说越激动,连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奇多长叹了一口气,他非常善于谋略,所以才被北魏派来和谈,并且跟在叶利扬身边,为王子殿下出谋划策。   但是当他面对武鸣的时候,总是一筹莫展,在与北疆作战时如此,等到了望京依旧束手无策。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大烨皇帝都得退让。”他感慨了一句。   “殿下,追踪鸟出现了。”有侍卫来汇报。   “在哪儿出现的?”   “锦绣街,并未看见武鸣的身影,他应该坐在马车里。”   “突然出现的?”叶利扬问。   “这——属下不知,属下在街口买包子,忽然看到追踪鸟了,然后就跟了上去,后来让其他人接替属下继续追踪,才过来汇报。”侍卫有些惊慌,他为了追鸟,连包子钱都没来得及付,要不是身上穿着北魏传统服饰,这些大烨朝百姓也怕他们,估计要闹着报官。   叶利扬张张嘴,又想骂人,这办的叫什么破事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行了,你有功,去找管家领赏吧。”   等侍卫离开之后,叶利扬依然难忍心头郁气,直接对那几个暗卫骂道:“你们学那些暗技有什么用,都不如一普通侍卫。你们蹲守大半天,把鸟看没了,人家去买个包子都能碰上,真的是一群废物!”   他恨铁不成钢,牙都快咬碎了。   ***   “主子,属下在吉祥街放出这只鸟,距离您几十里之远,这只鸟却像是知道方向一般,还是追了上来。”影一低声汇报。   程亭钰听闻此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看样子北魏要下血本了,这是他们皇室巫医的秘技,追踪术。我也只是有所耳闻,此时不宜再做试验,北魏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只扁毛畜生。只是不知道我们的秘密泄露多少。”他的脸色倏然变冷,语气不善。   “北魏的暗卫已经追上来了。”影一再次汇报。   程亭钰摩挲着下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种情形下,已经不能走地道了。还不能把这鸟畜生抓着,免得打草惊蛇,北魏布局一场,总要让他们吃点亏才行。祸水东引吧。”他细想了一番,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马车在望京城绕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锦绣街,终于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浑身裹在披风里的人。   那人只能隐约看见身形,十分高大,其余都瞧不清楚。   他直接大跨步走进一家酒楼,名叫君又来酒楼,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几位贵客,要吃什么?”小二迎了上来。   对于遮得严严实实的程亭钰,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毕竟这些人穿着统一装束,虽说看不出是当的什么差,但这几位气场十足,还带着几分杀气,明显不是好惹的人。   “去你们这里最好的包间。”   “哎,二楼包间请!”   小二将他们迎上楼,程亭钰直接没出声,全由侍卫代劳,点了一桌子精致的菜上桌。   这群人顺便吃了个早饭,吃饭速度都极快,很快便吃完了。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几位客官是有什么不满意吗?”店小二立刻来询问。   “很满意,只是我听说你们店里有其他乐子,哥儿几个想来长长见识。”   店小二迟疑几秒,侍卫直接从怀里抽出银票,拍在了桌上,端得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几位客官,小的人微言轻,没听过您说的乐子,我去找掌柜的。”直到这时候,小二都没敢把话说死,显然这乐子非比寻常。   掌柜的过来之后,一开始还想装傻,嘴都还没张,侍卫就又拍了几张银票在桌上。   “不知几位客官是从哪儿听说的,的确有新鲜乐子,但都是贵客们互相引荐才行,您几位有门路吗?”掌柜的没有兜圈子。   侍卫将桌上的几张银票,全部都塞进了掌柜的怀里。   “这几张是给你的,掌柜的应该能搞来介绍信吧,哥儿几个是外地人,只是想见识一下,绝对不闹事。”侍卫表现得相当大方。   掌柜的怀揣着那几张银票,顿时眉开眼笑。   这是遇上散财童子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方才那少说有五百两,就这么全给他了。   除了身边这个小二要打点一下,其余都进他的兜里了。   “几位是贵客,身份不一般,自然不需要其他人推荐。您几位请随我来。”掌柜的表现得相当热情,亲自领着人出去。   他们并没有往来时的楼梯走,而是径自走向另一边,打开尽头的房间,里面并没有布置成雅间,而是有个楼梯口。   掌柜的在前头走,几人跟在后面,连下两层楼,才到地方。   这是一间地下赌坊,刚进入其中,就能感受到其热烈的氛围。   君又来酒楼背后是世家大族掌控,一切都是以高端为卖点,而开在地下的神秘赌坊,入门要求还如此苛刻,显然赌得非同寻常。   掌柜的把人带到之后,交代小二几句,便重新上了楼。   “赌坊里的角斗士都是曾经的豪门贵胄,如今的获罪之人。比试有文斗和武斗,文斗便是二者比文,赢家可以赢走银钱,累积到一定地步,即可获得自由。输家则要留下一只手,当然若是有贵客看中输家,可以自掏腰包买他完好无损。”   “武斗就是拼的武力,被踢出决斗台,或者打死为止。”   “几位来得巧,今天上场的斗士们来头都很大。正在文斗的两位乃是堂兄弟,其祖父乃是刘春荣,曾经官至首辅,权倾朝野。但是刘家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以为连出三个状元,又有刘春荣保驾护航,便得意忘形,两年前引领江南学子们大闹科举,朝野震动。”   “锦衣卫和大理寺联合调查一年半,才下了判决,刘春荣年纪大了,判他回乡养老,而其余刘家人皆是重刑犯,刘春荣的两个儿子斩立决,倒是孙子没判死刑,被我家主子捞了过来文斗。”   小二伶牙俐齿,显然是经过专业培训,说话之间,语气相当自豪,显然为自家主子能有如此大的能量,与有荣焉。   程亭钰看向赌坊中间,整个楼层被打通,角斗场做的相当大,显然是为了方便武斗。   此刻场内摆放着两张桌椅,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两人都虽然都收拾过一番,衣衫整洁,但是瘦骨嶙峋的模样,还是彰显出之前在牢里吃了不少苦。   这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让人一看便知是亲戚关系。   “刘春荣死了吧?”一直没出声的程亭钰,慢悠悠地开口。   他故意改变了声音和语调,完全听不出本音,小二只觉得这声音异常沙哑,像是指甲挂在墙上一样,刺得人耳朵疼。   “是,他也是个没福气的。明明前半生官至首辅,名利双收,哪怕触怒了圣颜,皇上念在他为了大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想要饶他一名,可惜还没到家乡,在路上就一命呜呼了。”小二啧嘴道。   这番文绉绉的话,显然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而是挺到上位者随口一说,他记了下来,如今立刻在客人面前复述出来,好像能给自己长几分威风一样。   “是吗?我听说这位刘首辅是个硬骨头,一直觉得刘家是被诬陷的,哪怕身陷囹圄,也一直想要上谏皇上。只是在回乡的路上,得知两个儿子已经被砍了头,而刘家其他男人被流放,女眷充入官妓,已是回天乏术,才呕了几口血,活活气死了。”   沙哑的声音再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不好听。   小二顿时大惊,这位贵客到底是谁,刘家倒台之后,势力和银钱都被瓜分了,但是刘春荣不死,很多人心里难安,就怕刘家死灰复燃。   因此派去押送他回乡的衙役被买通,特地将刘家全家人的惨状,在他面前仔仔细细说个清楚,还详细描述了他两个儿子被砍头似的场景,又细数刘家女眷被人欺侮的后半生。   刘春荣哪怕经历得再多,也完全承受不住,当场吐血,再加上衙役不给他请大夫,就这么看着他趴在地上抖了半个时辰,直至身亡。   这种事情本是极其私密的,小二之所以知情,还是他主子吃醉了酒,多说了几句,恰好小二过去伺候,就听了一耳朵,哪里想到今日来的新客人,竟然也知道得如此详细。   容不得小二继续深想,跟着这神秘客人一起来的侍卫,便岔开话题。   “这刘怀远和刘怀瑾都是状元吗?”   店小二回神,立刻道:“不是,刘怀远是状元郎,刘怀瑾因为长得俊俏,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不过刘家人学识都很好,今日的比拼绝对很有看头。”   几人正说着话,场中的文斗开始了,第一场是对对子。   二人互相出题,而且要有一定的难度,不可消极怠战。   角斗场外就坐着几位书生模样的人,时刻紧盯着场内,显然是当监督的,一旦题目难度低了,他们立刻示意,场上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两人不愧是状元和谈话,皆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写出来的对子乍看都是绝对,甚至还引起众人惊呼。   能来这种赌坊的客人,显然不是一般人,有学识的人不在少数,自然很识货。   而原本在众人眼中堪称绝对的对子,场上的二人却都能对出下联,并且精妙绝伦,又是一阵喧闹声。   或许这刘家兄弟太出名了,今日来这里的书生打扮的人有不少,在连续五次出绝对之后,已经有人忍不住鼓掌喝彩了。   “诸位贵客请下注,才名满望京的二刘就在今日,要分出胜负,贵客们看好谁就买谁。如今刘怀瑾赔率更大,看样子大家都不好看探花郎啊。大家可别忘了,当初他的先生曾当众说过,瑾比远更胜一筹。”   赌坊也有负责的掌柜,如今对着满桌子下赌注的银票,开始扬高声音吆喝。   为了刺激大家掏银子,他甩出各种话术。   果然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拨人涌上来,押刘怀瑾赢。   “铛铛铛——”铜锣声被敲响,掌柜的扬高了声音:“对对子最后一联,两位角斗士要拿出真本事来啊。按照赌坊惯例,若是二人还是都对上,将由几位学士评选出一二名来。赢家离自由更近一步,而输者则要献上一根手指。”   这声音尖锐异常,场内两位年轻人同时打了个颤,显然都极度紧张。   他们迟迟未能提笔,甚至握着笔的手都在发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对决。   刘春荣治家有方,并无妾室,两个儿子皆是发起所生,兄弟手足,情比金坚。   而两个孙子虽然是堂兄弟,又差了一层,但自小一起长大,胜似亲兄弟,再有祖父和父亲的教诲,深刻知道一个家族想要兴盛,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有兄弟姐妹帮衬。   刘怀远和刘怀瑾加在一起,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方能让刘家走得更长远。   可是他们兴旺家族的梦直接碎了,如今坐在这角斗场,提笔文斗,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着兄弟的刀。   “两位如果不配合的话,那就默认双输,都要剁手指。”赌坊掌柜在催促。   刘怀瑾先提起笔,笔走龙蛇写下一行字。   刘怀远紧跟其后,也快速写成。   奇迹的是,两个人写得竟然是同一副上联: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当众人看清楚的时候,场上先是一静,紧接着又是一阵热闹的议论。   “这是双胞胎吧?”   “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刘家真是可惜了,明明是一段佳话,如今却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可惜什么,刘家若是不倒台,你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这场生死斗?”   赌坊掌柜不满地啧了一声,还是让人将两副对联调换,让他们各自对出下联。   当看到纸上的内容与自己写得相同时,二人都勾了勾唇角,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露出几分少年气,依稀可见当初的意气风发。   两人同时提笔写就: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一模一样的下联,让气氛更加火热,直接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来势汹汹。   掌柜气得跳脚。大声吆喝道:“你二人什么意思,这是提前说好了,弄虚作假,枉为读书人!”   “我们本是阶下囚,按照律法此刻早该流放去边境小城,而此刻却在这里,被你们戏弄,早已羞为读书人。但你们能折腾出这些污糟事儿来,背后之人必然有滔天的权力,为国效力没本事,阴私勾当倒是一把好手,你们是枉为人!”刘怀远一下子推翻了书桌。   笔墨纸砚全都滚落在地,洁白的宣旨被墨汁染得一塌糊涂,他一瞬间感到心痛,却又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刘家是诗书世家,从他出生起,就随处可见文房四宝,他们读书人对这些看得也很慎重,一向十分爱惜。   这是他第一次掀翻书桌,好像玷污了自己心中的信仰,又隐隐觉得痛快,急切地想要将心中的悲愤发泄出来。   “这局刘怀远输,把他的左手大拇指剁了。”赌坊掌柜眼看局势无法控制,直接命令人上场惩罚。   “我与兄长写得一模一样,何来输赢,你们赌坊也不过如此,颠倒黑白,玩弄权术,操控结果,你们才是作弊。”刘怀瑾收拾好纸笔。   他也站起身,冲着书桌作揖行礼,又对着刘怀远行了一礼。   刘怀远马上转过身,回了一礼。   兄弟俩面对面站着,脸上皆是悍然无畏的笑容。   “把刀拿来吧,我们刘家人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世上,自然也得清清白白地走。诸位不用再下赌注了,我兄弟二人也不会再比了。”刘怀瑾轻声道。   刘怀远高声大笑:“瑾弟知我心。这种脏地方,也配让我们俩来比试。与其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一刀刀割肉,不如你我二人共赴黄泉。”   “才子配佳人,可惜我不是佳人,到了下面也无法红袖添香。”刘怀瑾顺着他的话说,还开了个小玩笑。   “无事,黄泉路上冷,我们兄弟二人去了地下再比试。”   刘家二人明显是存了死志,赌坊里的气氛也变了。   “可惜可叹可悲啊,本都是栋梁之材,却留在这里生死相搏!”   “绝对,千古绝对啊,天降文曲星却不能为大烨所用。”   那些赌红了眼的赌徒们不敢吭声,倒是一群意气书生在掏银票,闹着要买下这二人。   很明显今日进入赌坊的,不光是冷血无情的赌徒,还有一群身份不低的有志之士。 第119章 丽妃身死   “主子,您还是趁乱离开吧。”影一低声提醒。   程亭钰点点头:“留几个人下来,若是赌坊闹着鱼死网破,要杀这两人,你们就动手救下来。”   “是!”   ***   追踪鸟在酒楼屋顶上盘旋片刻之后,就落在屋檐上,一直停留半炷香的时间,忽然再次振翅飞起,绕着酒楼转了一圈,显然在寻找入口。   酒楼生意兴隆,大门处人来人往,追踪鸟被培育的时候,就知道追随目标时,要躲开人群,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因此它并不敢从正门进去,只敢绕圈,最终从一处开着的后窗飞了进去。   北魏暗卫们眼睁睁地看见它溜进去,也想跟着进去,但这是大白天,目标实在太过打眼。   暗卫们打了几个手势,最终还是决定冒险进去试探,毕竟他们也不想再被王子骂了。   结果几人刚冒个头,准备从后窗翻进去,就忽然遭到攻击。   几枚暗器急射而来,直冲他们的命门,显然是想一击毙命。   几名暗卫见被发现了,也不恋战,当场转身就走,飞快地窜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影一在窗口显现,手里抓住那只追踪鸟,在它的腿上系上一米长的绳子,那小鸟试图用嘴咬断绳子,但于事无补。   它扑腾了两下翅膀,并没有飞起来,而是落在地上,尖嘴啄着地面,显然它又找到了,程亭钰此刻在地下赌场。   影一喂它吃了加迷药的肉条,很快这只小鸟便睡了过去,他小心地揣进怀里,确保它不会被捂死。   才找掌柜的带路,混进了地下赌场。   ***   程亭钰离开君又来酒楼的时候,已经换了副模样,北魏那群人自然难以发现。   影一则怀揣着追踪鸟,继续在赌场盯着。   如今是大白天,哪怕要试验追踪鸟的各种用处,也得等晚上,不然这小鸟刚飞出来,恐怕就被北魏的暗卫给发现了。   夜幕降临,影一回到程府,直接走到西南库房处,走了进去。   房门被关上,烛火也被点燃,程亭钰已经站在那里等着。   “刘家兄弟如何?”他问。   “赌坊闹起来,那些世家书生们带了不少护卫去,酒楼也下来许多侍卫,打得不可开交。影十点了火,原本赌坊要镇压众人,但是后面火势烧起来,就不敢态度强硬了。属下趁乱给刘家两兄弟换了身行头,冲了出去,已经安顿好二人了。”影一大致汇报几句。   程亭钰点头,嗤笑一声:“地下赌坊想做贵族生意,只有权贵子弟方能进去赌,而如今想要镇压人的时候,自然也要投鼠忌器,万一真有几个被烧死在赌坊,他们可不一定赔得起。”   “那扁毛畜生呢?”他问。   “在这儿。”影一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只鸟来,这只小鸟体型真的小,窝在他手心里,小小的一团。   此刻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一般。   影一摸出一个瓷瓶,打开后放在小鸟面前晃了晃,一股略显刺鼻的味道袭来,瞬间那只昏迷的鸟就直接睁开眼,察觉到周围有人,振了振翅膀,直接想要飞走,不过腿上却被一根绳子牵住了。   程亭钰摸出一张面具,直接戴在脸上,瞬间男人周身的气场就变得与众不同。   “走吧。”他连声音都变了,比平时要低沉许多,腔调语气也完全不同,根本听不出程亭钰的本音。   男人走到墙角,按住歪到在地的酒杯拧了一下,立刻有扇门被打开了,他直接走了进去。   影一离开程府,一直到三条街外,才松开绳子,放出那只鸟。   追踪鸟立刻飞走,仍然是冲向程亭钰所在的地方。   这一路上影一始终绷紧了神经,不仅要注意跟随着追踪鸟,还要查探附近有没有北魏探子,好在这里毕竟是望京城,北魏探子哪怕着急寻找追踪鸟,却也不敢大张旗鼓,更不敢在全城四处搜,毕竟护城卫与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   直到靠近北疆驿站,才察觉到不少暗卫,当然不止北魏一家。   影一屏住呼吸,更加注意隐匿身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小鸟。   北魏的暗卫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只鸟,立刻打了几个手势,认真观察着,而其他势力的暗卫,则根本认不出这只追踪鸟,毫无在意。   武鸣坐在书房的桌前,房门被关上,一只小黑鸟扇着翅膀,不停地想要飞出去,但是却找不到出口。   而桌角处还趴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乍看像个捂手的东西,但是当那只追踪鸟飞过来的时候,忽然那只毛茸茸动了,直接飞跃而起,一下子扑了过去,张嘴准备咬住小黑鸟。   小黑鸟翅膀扇得更快了,一个急转弯成功躲开,却吓得吱哇乱叫。   它受过专业训练,追踪别人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除非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为了给主人示警,才可以发出叫声。   如今显然已经打破了训诫,面对虎视眈眈的猎食者,它飞得更高,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那团毛茸茸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立刻站稳,伏低身体,身上的毛都炸开了。   武鸣轻瞥了一眼,随手扔出一块肉干。   白狐瞬间不再盯着鸟,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肉干,身体一跃就准备咬下。   哪知半路飞出个程咬金,狐口夺食,瞬间把肉干叼走了。   “啾啾啾——”小黑鸟一口就吞了,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挥舞着翅膀好一会儿,才咽了一下去,立刻站起来冲着白狐叫嚷,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实际上追踪鸟从小被新鲜血肉喂养,对肉干这种东西兵不感兴趣,但是它相当记仇,可记得这白毛畜生方才想吃了它,所以当武鸣喂食白狐时,它才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抢走白狐的食物。   “唧唧唧——”白狐气得大叫,它上蹿下跳,想要抓住这扁毛畜生,但是人家有翅膀飞在半空中,它跳得再高也是于事无补。   “啾啾啾——”小黑鸟见到它无能狂怒的模样,叫得更加欢快了。   白狐气得再次全身毛炸开,直接顺着桌腿,再次爬到了书桌上,冲着追踪鸟龇牙咧嘴,哪怕明知距离很远,它仍然奋力往前一跃,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啾啾啾——”追踪鸟叫得更加愉悦了,甚至故意飞低,离桌子更近,等把白狐惹急了,要扑过来的瞬间,又立刻飞远,完全就是一副贱皮子。   武鸣手撑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鸟一狐大战。   就在追踪鸟又来犯贱时,武鸣直接一伸手,将白狐丢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两只直接撞在一起,之后同时摔在地上。   这回白狐先反应过来,它摇了摇脑袋就清醒过来,立刻冲着小鸟龇牙,追踪鸟抖了抖翅膀,想飞起来,只是脚刚离地,就忽然被咬住了。   “啾——”   “别咬死了,过来。”武鸣冷声开口,白狐原本准备吃掉这只贱兮兮的鸟,但是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之后,瞬间缩了缩脖子,嘴叼着小鸟爬上了书桌。   “吐。”他伸手点了点桌面。   白狐迟疑了一下,一双黑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男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它。   最终它还是不敢违背,甚至在察觉到男人周身的杀气时,身上的毛又炸开了,直接把鸟吐在桌上,它则一溜烟爬下桌,跑到墙角缩着身体,屁股对着外面。   追踪鸟明显是在装死,它见猎食者的气息消失之后,立刻睁开眼,挥着翅膀就要飞起来,只是却感到屁股一痛,整个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无比沉重。   它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尾羽被一根手指压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如果强硬地要飞走,估计这几根可怜的羽毛就没了。   “啾啾啾——”它急得不行,想要扭头啄人,无奈喙太短,身体也十分矮小,根本转不过来,更别提啄人了。   影一进来复命的时候,就瞧见这一幕,自家主子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逗鸟玩儿。   虽说面具遮住了表情,但是看他这副闲适的模样,想必十分逗趣。   武鸣收回手,屈指弹了一下小鸟的屁股,“嗖——”的一下子,小鸟就飞上了房梁,还不停地冲他叫唤。   “这小东西是从哪儿飞进来的,会不会暴露地道所在位置?”他问。   “由于地道没走几个门,而它又看不见你人,因此贴着地面飞,没有从围墙上飞出去,反而是找了个猫洞钻了出去。”影一面色有些古怪,想起之前跟着小鸟,看见它钻洞的场景,心情颇有些复杂。   那个洞开得不大,而且在犄角旮旯,狗钻不过去,大概是留给小猫的。   武鸣点点头:“既然是从猫洞钻出去的,昨晚北魏那帮暗卫也没跟上来追踪,应是没发现地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尽快祸水东引,不能让他们只盯着我们。今日去的君又来酒楼,背后是蔡侯爷掌控的,正好祸水东引。”   他显然已经想好了计策,从进入君又来酒楼之前,他的脑子里已经架构出一系列的应对方案。   影一刚要点头,忽然就听到一阵鬼叫声。   “啾啾啾——”   “唧唧唧——”   鸟狐大战再次开启,那追踪鸟之前被武鸣弹了屁股,记恨在心,时不时低空盘旋想要啄他报复回来。   但是它光惦记着报复武鸣,反而忘了另一个敌人,白狐就这么悄悄爬上了不远处的笔架,在追踪鸟再一次低空盘旋时,它瞅准时机一下子扑了过去。   由于追踪鸟根本没在意它,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咬住了。   两只落地后,小鸟不停挥舞着翅膀想要挣脱开,却于事无补。   武鸣伸手团了个纸团,直接丢了过去,砸到了白狐的屁股上。   “不要吃脏东西,吐。”   白狐猛地转过身,显然是收到了惊吓,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鸟吐了出来,再次冲到墙角,头冲着墙屁股对着武鸣,又是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   影一看着白狐这行云流水的认怂状态,显然之前经历过无数次,熟练得都快刻进骨髓里了。   追踪鸟狐口脱险之后,再次振翅飞起来,这回不停地找出口,显然是知道这里太危险,它不要在这里待了。   “开门,让它出去。”武鸣吩咐道。   影一立刻打开门,追踪鸟当下飞了出去,甚至直接飞出驿站,站在外面的树上站岗。   ***   北魏驿站内,果然正在探讨此事。   “武鸣进入君又来酒楼之后,就没见他出来,显然那里是他开辟的暗线。追踪鸟在君又来酒楼消失,晚上才在北疆驿站出现,武鸣如何回去的,还是得近一步探查,不过这个酒楼倒是可以放手一查。”奇多认真地分析着。   叶利扬时不时点头,几人正在探讨的时候,之前去探查酒楼的暗卫回来了。   “殿下,这酒楼非同一般,底下开辟了个地下赌场,在一楼下面还有一整层房间,甚至比酒楼本身占地还要宽敞,这赌坊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而是需要权贵人士领进门。”   听到这话之后,叶利扬和奇多对视一眼,越发肯定这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武鸣还真是奇才,竟然想到这种方法。看起来开的是赌坊,但这地方不仅可以用来盈利,还可以拉拢人脉,许多权贵子弟并不爱赌博,但是一听这么高的门槛,普通人根本进不去,或许就有人为了虚荣心进去看看,之后总有新奇玩意儿能笼络住他们的心。”   “这是要从权贵世家内部瓦解他们啊,又或者说把他们统统拉上北疆的船,到时候皇上再针对他时,甚至对想杀他,都不一定能动他。毕竟那些豪门世家已经与他紧紧相连,利益也绑在一起,他若死了,那世家也得被狠狠咬下一块肉。”   奇多细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立刻就串联起来了。   “大烨皇帝想用世家掣肘武鸣,而武鸣也反过来利用这点,让世家掣肘皇帝,之后大烨皇上再想威胁武鸣,恐怕世家那边会经常反对!”   奇多越说越兴奋,而叶利扬听得也连连点头。   “难怪之前篝火晚宴上,武鸣和蔡侯爷要联手对付我们,明明我也说了许多挑拨的话,可是他们却不当一回事儿,还是一个鼻孔出气,原来早就私下有了牵连!”他猛地一拍大腿,顿时也激动起来。   “殿下,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两方势力联手。大烨朝局不稳,北魏才能讨得好处。若是他们联手安内了,那之后就会一心一意攘外,举全国之力对付北魏,到时候我们压力更大!”奇多连忙建议。   “你说得是,从今晚起,所有暗卫整合,除了留守驿站维护安全的,其余人都去君又来酒楼地地下赌坊找罪证,我要揭发这个赌坊,我就不信大烨皇帝能容忍这样的存在。”叶利扬直接下了命令。   蔡侯爷最近过得不太好,自从那日地下赌坊暴动,他就像是走了霉运一样,引发起一系列倒霉事儿。   先是赌坊失火了,当时那种浓烟滚滚的情况下,没人敢把那些贵客硬留下来,因此他们一窝蜂往外冲,赌坊的伙计都不敢阻拦。   毕竟这些贵客可都是跟着侍卫的,万一店小二阻拦,让这些贵客耽误了逃命,那些侍卫说不定就直接抽出刀来杀人了。   正是那种乱糟糟的情况下,掌柜命令把刘家兄弟看住就行了,结果那两兄弟早不见了人影,哪怕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群跑远,明知刘家兄弟很可能就混在其中,却又无能为力。   地下赌坊暂停修整,不仅要应付京兆尹的过度关心,还有锦衣卫那边也来调查。   蔡侯爷忙得不可开交,偏偏这时候连北魏的暗卫都来凑热闹,望京城的豪门世家都有培养暗卫,武艺自然不可能差,待他收到消息之后,只觉得四面楚歌。   就在这种情况下,叶丽莎没能撑过几日,于半夜时分离世。   五公主第二日一大早就来程府了,当时天还未亮,温明蕴被红枫从睡梦中喊醒,一听说五公主来了,来不及梳洗,连忙让人请她进来。   “如意,这么早打扰你。”五公主的声音有些低沉,并不像之前那般欢欣。   绿荷接过五公主的披风,悄然挂了起来。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快坐。外面天儿这么冷,你的手也很冷,快喝杯蜂蜜水甜甜嘴。”   温明蕴只来得及披上外衣,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五公主显然出来得匆忙,又是一路骑马过来,手冻得跟冰块一样。   绿荷及时递上蜂蜜水,温度刚好,暖口又不太烫,五公主“咕噜咕噜”就灌了下去,颇为豪迈。   “宫门刚开我就来了,本来不想打扰你休息,但是我骑着马转悠了一圈,都无处可去,还是到你这儿来了。”五公主的语气颇有些委屈巴巴的。   温明蕴忍不住笑了,她见过很多面五公主,嚣张跋扈的,使坏调戏男人的,嬉笑怒骂的,但是像这样带着几分可怜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完全就是在撒娇。   “娉婷这是遇上事儿了,你来找我我才高兴,证明你把我真的当手帕交,我心里慰贴着呢,这是做噩梦了?”她又让人冲了一杯蜂蜜水端来。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大半夜的,叶丽莎的宫女来,说她要见我。我本不愿搭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时冲动,要咬我一口报复,但是那宫女说,丽妃要不行了,临死前想见见她的兄长,但是宫门已经下钥了,没有特殊情况根本敲不开,这时候无人能帮她。”   “那宫女又哭又求的,我不去又不安心,就过去瞧一眼。她宫里有三个太医在,却束手无策,根本连药方都没得开。叶丽莎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她已经不再颤抖,反而很安静,但是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像是瘫痪了一样。”   五公主紧紧握住杯子,这回的蜂蜜水有些烫,她不急着喝,刚好用来捂手,只是当提起叶丽莎,想到昨晚的场景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冷。   她出身高贵,在争斗随处可见的后宫里,更是见过无数尔虞我诈,甚至被直接命令打杀的宫人。   可以说,皇宫里地上铺就的青砖上,几乎每一块都曾经被鲜血染红。   但她是贵主子,打杀奴婢并不会在她面前发生,死人不吉利,五公主性格虽然彪悍,却并不会随意打杀奴婢,她亲眼所见的死人并不算多。   “她见到自己的兄长了吗?”温明蕴轻声询问。   五公主摇头:“我让人去请父皇,父皇派人去北魏驿站找人,但是来得太迟了,叶利扬来得时候,叶丽莎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死得时候,除了从北魏带来的宫女之外,竟然只有我一个熟识的。父皇现在怕极了恐水症,自从狩猎回来之后,他连一次都未曾去看过叶丽莎,连踏足都不曾,生怕被传染上。明明当初盛宠她的时候,恨不得日日召她侍寝,不惜与朝堂官员和后宫嫔妃都对上,他也不放弃,但是如今人都要死了,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五公主显然是心寒了,在生死面前,许多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初叶丽莎得恐水症时,五公主直道是报应,但是当真的亲眼瞧见叶丽莎身死,并且死前除了她这个仇人之外,竟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没能看到,就有些心生怜悯。   “人死如灯灭,我原本恨她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如今却也觉得什么都放下了。”五公主的脸色惨白。   哪怕仇恨已经放下,但是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心里仍然不好受。   特别是叶丽莎生前遭受恐水症的折磨,畏光、畏声、畏水,直把自己关在寝宫内,大门紧闭,仿佛躲在小黑屋里。   明明渴得要命,却因为怕水,连一口水都不敢喝。   要么渴死,要么吓死,最后勉强喝上一两口水,喉咙还发紧,随时都处于要晕厥的状态。   如此饱受摧残,短短几天时间,让原本就不胖的叶丽莎,变得非常纤瘦,而且状态极差,眼窝深陷,显然是自从病发期,她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再加上死在异国他乡,连哥哥也没能见到,心有不甘,死相必定十分难看。   “她死的时候,一直念叨着想看格桑花,她宫殿里恰好栽种着,摘下来给她看,她却说不是。我知道她是想家了。” 第120章 无辜挨训   五公主长叹一口气,当她把心里的事情都说出来之后,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你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恩怨了结。若是一直被此事困扰,甚至还连连做噩梦,岂不是输给她了?”温明蕴用了点激将法。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高昂起头,撇着嘴不屑地道:“我输给她?她活着的时候,没从我这里讨了好,如今更不会。人就死在我面前,所以有感而发。害她的人不是我,她要怨恨也不该找我!”   古人对这些鬼神之说还是忌讳的,不过叶丽莎的死,的确与五公主毫无关系,况且两人之前结怨,哪怕五公主见到了她凄惨的死相,有些同情,但并不算很多。   温明蕴抽了抽嘴角:“那她会去找你夸赞过的侠士?”   五公主不知情,但是她却一清二楚,这位所谓的侠士正是程亭钰。   “她去找也没事,那位侠士定有勇有谋,忠肝义胆,根本不怕这些鬼魂。况且以叶丽莎那种恶劣的性格,肯定是她先出手得罪人了,侠士才报复回来的。一报还一报,她能怨恨谁?”五公主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为侠士担心。   温明蕴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程亭钰在场,听到她这番直白的夸奖,估计得心花怒放。   “和你说完之后,我瞬间心情好了,你家早膳做了吗?我饿了。”   五公主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空空如也的胃,立刻就叫嚣起来。   “红枫,今日早膳吃什么?”温明蕴问。   红枫立刻走上前,口齿伶俐地开始报菜名,显然是早膳的菜单。   “公主您想吃什么,或者有何忌口的,告诉奴婢,奴婢让小厨房重做。”红枫很有眼力见儿地道。   “不必,就吃这些可以了。”   温明蕴洗漱,五公主则坐到了桌旁,等着吃。   “你家瘟鸡呢?这会儿还没醒吗?昨晚是不是吃了春香丸,他出了大力气,才这么累?”五公主这才想起程府的男主人公,瞬间思绪就转到春香丸了,眼神亮晶晶的,明显带着好奇和兴奋的神色。   温明蕴忍不住手心冒汗,这哪儿是没醒,分明是昨晚就没回来。   “我和他吵架了,他昨晚睡在书房呢。”她硬着头皮,又把之前骗曹秉舟的借口搬出来。   “啊,为什么?他敢待你不好?”五公主立刻瞪圆了眼睛,连等吃饭的好心情都没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他待我挺好的,就是睡姿太差了,总是流口水。”温明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免得露出心虚的表情。   天知道她要编造一个什么理由,才能糊弄出去。   五公主和曹秉舟一样,对他们为何吵架追根究底,但是温明蕴自然不能像对待曹秉舟那般冷淡,更不能说程亭钰不行打发过去。   因为五公主刚给他们送来春香丸,如果以这个理由当借口,五公主只会兴奋地尖叫,让他们赶紧使用看效果。   五公主听到这话,眉头轻轻皱起,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   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奇怪,好像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啊,很多人睡觉都流口水,而且睡姿不好,或者枕头太高,也会造成偶尔的流口水,常见现象。   温明蕴都把程亭钰撵去书房睡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哪知道是这种小事儿。   不过秉持着无条件站在如意这边,她还是顺着这话吐槽道:“啊,他这怎么回事儿?都靠脸吃饭了,竟然还不把自己收拾得利索点?”   “他平时挺利索的,就是睡着了控制不好自己。”   让程亭钰背了这么可笑的一口黑锅,温明蕴又忍不住替他解释。   “也对,他平时看着的确人模狗样的,不仅长得好,穿得也精贵。那春香丸你们试了吗?”五公主点头,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春香丸。   温明蕴摇头,故作无奈地道:“没呢,我都把他撵走了,怎么还会让他吃那丸子,那不是让他误会我低头了?”   五公主虽然觉得这逻辑不对,但是如意说的话,怎么可能有错。   “就是,他怎么那么没眼色?”她跟着附和了一句,但是说完之后,立刻闭上嘴,怎么品都有点不对。   她想起之前父皇和母妃吵架,贵妃当时还未美人迟暮,耍小脾气的时候,皇上也还在乎她。   贵妃就跟五公主抱怨,五公主当时年纪小,父皇虽然疼她,但是那时候正值壮年,政治抱负还有许多,而且又有美人环绕,不像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哪怕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与父皇一起的时间也不如母妃,所以五公主还是向着贵妃的。   再有后宫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皇帝,与贵妃交恶的妃嫔不在少数,五公主这性格哪里会劝架,总之是越劝越糟糕。   甚至有几次贵妃耍小性子,其实不是真恼了,只是想引起皇上的关注,男女之间的情趣。   结果被五公主两头劝和之后,两边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贵妃想起在这宫里所受的委屈,皇上则觉得贵妃不识好歹,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浪费他的宝贵时间,他还得顾家国大义,哪里有时间应付她的小情小义。   两人显然都认真了,贵妃也不知道皇上那边生气了,还在想着如何恰到好处拿捏,从皇上那里要来什么好处再同意和好,这个尺寸要把控好,不能太拿自己当盘菜。   但是连续一个月,皇上都未曾翻过她的牌子,甚至连提都未提,更别提软化的迹象,贵妃才知道出了差错,好不容易才把圣心哄了回来。   一连几次之后,贵妃就知道这小情趣之所以越闹越严重,是因为五公主在两头说和,结果越说越严重,完全是好心办坏事。   自此贵妃再不敢让五公主知晓了,如今面对温明蕴,她也怕把两口子给说散了。   “睡着了流口水,这是控制不住的事情,要不然你忍一忍,或者直接叫醒他?”五公主试图抢救一下。   “不行啊,我什么都能忍受,就是忍受不了这个,明明平时那么好看的人,简直完美无缺,结果一看到他那样,我就什么好心情都没了,甚至连平时亲近的时候,脑子里都忍不住浮现那些场景,顿时没了兴致,这是春香丸都拯救不了的。”   温明蕴故作苦恼,为了让五公主相信,她特地夸大其词,点到了房事。   五公主果然瞬间就变了脸:“这还了得,程亭钰也太不顶用了,红枫,去把你们姑爷叫来,我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连个睡相都控制不了,要他还有何用?”   “哎,娉婷,不用吧。我和他还在闹呢,不想看见他的脸!”温明蕴连忙阻拦。   “没事,你待在一边不用说话,全都交给我,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五公主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一转头就催促红枫赶紧去。   红枫不敢走,而是看向温明蕴求助。   温明蕴心里那个苦啊,她本来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的,所以特地弄个小事儿,五公主劝几句就行了,哪晓得她为了逼真,反而把事情弄大了。   五公主的确相信她了,但是完全不能容忍,自己的手帕交因为这种小事儿,在房事上得不到快乐,那怎么行,必须得替她出头。   温明蕴没法子,只能点头答应,红枫立刻就去请人了。   影十三装扮的程亭钰,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竭力装作镇定,实际上心底有些慌,毕竟这位五公主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了。   他还想着夫人肯定会救他,结果刚坐下来,就被五公主说得晕头转向。   ***   程亭钰从地道里走出来,影一怀里揣着追踪鸟紧跟其后。   他先回了书房,与影十三做交接。   “今日可有事发生?”程亭钰拿着一份记录看着。   这是他要求影十三做的工作记录,在假扮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与寻常不同的事情,都要记录在内。   比如面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写清楚。   “有,五公主来找夫人,然后今儿一大早把您也叫过去了。”   “所为何事?”程亭钰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问了一句。   毕竟五公主之前刚给了春香丸,他以为是来询问药效的,这点他走之前特地叮嘱过影十三,就是怕他穿帮,所以教过他几句怎么应付。   “为了训斥您。”影十三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   “嗯?”程亭钰怔住。   他连忙往后翻,直接在工作记录的后半段,开始寻找这段。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程亭钰很快就找到了这一段,眼神扫了两行之后,就像是受不住一样,直接闭起眼睛,颇有些不忍直视的架势。   “她说——”影十三显然说不出口,直接道:“您看这册子吧,属下都写得清清楚楚。”   “让你说你就说!她什么语气什么腔调什么表情,你都一一学来。”程亭钰没好气地道。   影十三立刻轻咳一声,其实他方才那句回复,要是被影一抓到,绝对要挨罚。   影卫接受的训练相当严格,第一条就是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得讨价还价。   “是,属下尽力。”影十三立刻端正态度,他轻咳了两声,之后再开口的时候,特地掐着嗓音,听起来像是女声。   影十三为了假扮主子,特地学了各种变声,顺便也学了女声,虽然只有几分像,但也算是尽力了。   “程亭钰,我们如意嫁给你,那是低嫁。当初她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人家身体康健前途无量的曹小狗,也是真心实意去求赐婚的。要不是当时如意被你这色相迷得昏头了,她也不至于嫁进来这么久,还在独守空房!”   影十三眉头挑起,下巴也抬了起来,眼神却透着几分压制,完全就是一副高位者的模样,把五公主那副高高在上又有恃无恐的模样,学了个十足。   程亭钰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完全身临其境。   他握紧了手中的册子,骨节处渐渐发白。   影十三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主子,要不您还是看册子吧,上面都写得很清楚。”   他方才场景重现得极其完美,但是却不敢再继续了。   天知道当他听到五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多么惊慌,特别是“独守空房”这几个字出来的时候,影十三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这是一个影卫该听的话吗?要不是夫人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让他坚持住,影十三真的恨不得立刻找根绳子吊死。   “你是聋了吗?我方才下的命令还不够清楚吗?”程亭钰轻轻瞥了他一眼,神色冰冷。   影十三原本低头缩着脖子,完全就是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   被主子这么一训斥,再有影一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哪里还敢推辞,只能再次通透挺胸,又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你以后睡觉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当初我们如意选了你,就是因为你这副好皮囊,我觉得做人要厚道,你不能觉得成亲之后,人也进你家门了,就可以放松要求。你得继续保持,哪怕是睡觉也要维持住你的完美皮相,千万不能睡没睡相。”   “实在不行,你别睡了,等如意睡着了,你再睡呗。要不然就你那糟糕的睡相,她见了也得做噩梦。我可怜的如意,原本就身子弱,手无缚鸡之力,这晚上睡觉都不安稳,随时都可能被你吓到!”   影十三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由于太着急,他连换气口都没给自己留,直到说完之后,才开始大喘气。   “主子,大概就这么多了。”他喘匀了气,才挺直身体。   由于方才装五公主习惯了,他一时没调整过来,直接看向程亭钰,正好与他对视。   男人的双眼赤红,更可怕的是他手里抓着的册子,竟然被他徒手震成了粉末,落在桌面上。   影十一当场变成了痴呆的模样,受到了严重惊吓。   他觉得桌上那不是册子的灰,而是他的骨灰。   “主子,属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五公主把您叫过去就是一通训斥,都没给您开口说话的机会。”影十三头皮发麻,后背都开始冒汗。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极大威胁,连忙想方设法力求自保,嘴巴一秃噜就开始解释起来。   “你的意思是,五公主训斥我,都是我自作自受?”程亭钰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两分。   影十三听到这话,都想给自己来两巴掌,再叫你多嘴。   “属下不是这意思,属下说错话了,还请主子责罚。”他再不敢多说,只得看向影一,眼神求助。   影一站在角落,依然保持着面瘫脸,但实际上心底十分无奈。   他觉得这老十三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复述完了就闭嘴,主子本来就心情不好,他还要冒头跳出来,这不是找骂嘛。   “夫人说了什么?”程亭钰沉默片刻,他虽然再恼火,但也知道影十三是无辜的。   这傻子除了情商低点,其他时候还是靠得住的,自然不会责罚。   “夫人一直想打岔,缓和气氛,转移五公主的注意力,但是都不成功。五公主锲而不舍,一直在属下灵机一动,答应她日后再也不会没有睡相,她才不再训斥。”影十三见他不再追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再那么紧张。   程亭钰听得嘴角抽动,还灵机一动,影十三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纯纯往自己脸上贴金。   影十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道:“之后一起用膳的时候,她又安抚您,说希望您和夫人百年好合,她也是着急,若是您觉得心里不舒坦,就冲她发火,不要迁怒夫人。”   程亭钰深吸一口气,他刚坐下来,都没喘匀气,就遭受到这样的训斥,像是后脑勺无端被人打了一样,至今还有些晕眩,反应不过来。   “啊,夫人还吩咐属下,让属下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您。”   影十三沉默片刻,忽然想起等五公主走后,温明蕴交代他的话,但是很显然在主子的威压之下,他根本扛不住,再把夫人的吩咐丢到脑后了。   程亭钰:“……”   影十三说完之后,顿时又陷入了纠结,他知道自己明显办错事儿了。   这夫人不让说,他应该在复述五公主的话之前,就告诉程亭钰,让主子决定要不要他继续说,可他完全忘了这一茬,现在想起来显然也于事无补。   他根本没给主子选择的机会,直接秃噜出来了。   “主子,属下实在愚蠢,您还是惩罚属下吧。”影十三咣咣就磕了两个头,哪怕情商再低,他也察觉到自己办的不是人事儿。   程亭钰沉默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十三啊,你真的很像是程晏培养出来的影卫。”他忍不住感慨一句。   怎么能这么愚蠢?还蠢到让人无语的地步。   “行了,我去看看夫人,影一让他涨涨教训,也别惩罚太狠,明日他还得接着扮呢!”   程亭钰进入房中时,床上的人显然已经睡了,只在外屋留了一盏灯。   温明蕴正睡得熟,忽然感到有些呼吸不顺,下意识地张嘴。   几个来回之后,她立刻就从睡眠中醒来,抬手挥舞着,像赶苍蝇似的撵他。   男人松开手,只是依旧不放弃,又开始闹她。   “做什么,睡觉!”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你还睡得着?我睡不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睡不着就去院子里站着去,打扰别人睡觉天打雷劈!”温明蕴没好气地道,还翻了个身直接屁股对着他。   程亭钰安静片刻,又凑了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睡不着,是因为看到夫人睡相太差,心里闹得慌。”   温明蕴原本迷糊的神志,突然清醒,她立刻睁眼。   蜡烛被点燃,屋子里一片光明,男人俊朗的脸凑得极近,在昏黄的烛光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一般,显得更加英俊。   “影十三那个大嘴巴,我不是让他不要跟你说了吗?你怎么调教的影卫,一点都不听话!”她立刻开始甩锅,倒打一耙。   程亭钰挑眉轻哼,并不接茬。   “我明明把夫人伺候得很好,夫人却在五公主面前,如此说我,为夫甚是伤心。我也知道夫人喜欢我这副皮囊,为此成日穿得花枝招展,跟孔雀开屏似的,每晚睡觉也是,连里衣都穿着带刺绣的,就怕纯色无法突出我的气质。平时睡觉,也是等夫人睡熟了,我才闭上眼睛的。”   “我如今年纪还不算大,也考虑过若是有一日色衰而爱驰,我就让人去买点脂粉回来……”   男人趴在她身上,完全是在控诉她。   偏偏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不停地碎碎念,而且越说越离谱。   温明蕴听得都开始头皮发麻,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不喜欢脂粉气重的男人,你不要瞎搞!”   “好,我不涂脂抹粉,可是夫人依然在五公主面前告我黑状。”他拉下她的手,颇有些不满地道。   “我那还不是为了堵住娉婷的嘴,她一直追问春香丸的事情,我能如何说?况且你一直让影十三假扮,她一大早过来发现你不在房中,我只有瞎扯个理由。你也该知道,为了圆一个谎言,要继续再撒一百个谎,完全控制不住!”温明蕴头大,连忙解释。   程亭钰撇嘴,并不信任地看着她。   “那五公主的下次训斥什么时候来?你通知我,我得做好安排,不让影十三假扮,必须得亲自来挨骂。”程亭钰长叹一口气。   温明蕴一听他如此说,虽然知道他是在卖惨,但是也完全不好意思了,只能道:“没有下次了,我一定不再拿你当借口了。下回说我不好,让她训我。”   “那不行,夫人十全十美,你说自己不好,一听就是假话。”   “那你说,她若是再问起春香丸药效如何,我该如何回答?要不你服用一颗,然后自己解决,之后告诉我感觉?”温明蕴斜眼看他。   程亭钰立刻伸手捏她的脸:“夫人这是置我于何地,我本来就火性大,要是服用了那还了得。不如夫人服用了,然后告诉我效果。”   “呸,这是给你配的药,我吃像什么话!”温明蕴立刻啐了他一口。   “那就交给我,我来处理,保管下回五公主不会再问你。”男人满口应道。 第121章 龙体欠恙   “你有办法?”温明蕴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连她在这方面都无法糊弄五公主,五公主对她的夜间生活实在太关心了,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快乐,而温明蕴又不好回绝,所以才一直处于下风。   “那自然是有的。”   “什么办法?说来我听听。”温明蕴十分关心。   “保密,我还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呢。”程亭钰冲她眨了眨眼,并不坦白。   温明蕴撇嘴,明显不相信他的话,甚至仔细观察过他脸上的笑容之后,顿时有些紧张。   “什么惊喜,你不会是要给我个惊吓吧?看你这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充分怀疑你要搞事。”她伸手掐他的脸。   男人摆摆手:“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他只说出这么一句,之后任由温明蕴如何询问,都不肯多说一句,气得她翻身屁股对着他。   男人见她生气,也没出声哄她,而是伸手抚上了她的后背,力道轻柔。   “啪——”的一声,温明蕴直接甩开他的手。   程亭钰再次伸手,这回落到她的肩膀上,稍微用了些力气按摩。   “夫人今日辛苦了,我给你按按,稍微放松放松。”   温明蕴的手又抬起来,想再次把他的鸡爪子给拍掉,但是男人很熟悉人体穴位,这稍微按了两下,就传来一阵酸软感,顿时让她收回了手。   “左边一点,再左,对,就是那里,用点力。”她忍不住点地方让他服务起来。   不得不说,男人的力道刚好,而且很会使巧劲儿,完全将她的酸痛点找到,把僵硬的肩膀按得放松下来。   甚至由于太过舒服,她都忍不住哼唧出声,那种舒适的感觉,连头皮都发麻。   “你趴着。”他按完肩膀之后,准备近一步服务。   温明蕴当场听话地趴倒,还把被子踢得远远的,方便他帮自己按摩。   男人的手指放到后颈处,两根拇指沿着脊柱慢慢往下滑,原本僵硬的肌肉立刻得到缓解。   “啊,程家以后要是倒了,你可以给我按摩赚钱,我用嫁妆买你这手艺。”温明蕴哼哼唧唧的。   她眼睛半闭着,显然陷入了享受的状态之中,连用嫁妆养他这话都说出来了,足见她对男人的手艺有多满意。   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他是真心想帮她按按,好哄她开心的。   但是等她这几声黏黏糊糊的叫唤之后,他的手瞬间停了。   “怎么停了?继续啊,要钱自己去抽屉里拿,我给你一百两!”温明蕴立刻开口。   她正觉得舒爽十足,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忽然停了,浑身都不得劲儿,忽上忽下的。   “我看中你那点银子?”男人的声音颇为不满。   “嫌少,那再加点,五百两不能再多了。”温明蕴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他继续。   “你个没良心的,我之前都把全副身家给你了,就连如今住的这宅子,房契都给你了,你就用五百两打发了,寒碜谁呢?我就不能不要银子给你按摩吗?”男人语气不屑地道。   温明蕴原本以为他要讨价还价,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么个转折,登时把她逗笑了。   “夫君大气,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她毫不吝啬地给他戴高帽。   程亭钰继续埋头苦按,他是真的用心了,不仅力道适中,而且对于温明蕴哪里肌肉酸痛,什么穴位需要多按,简直了如指掌。   他的那双手完全化腐朽为神奇,甚至还摸出一瓶玫瑰露来,倒在掌心搓热了,往她的背上一贴,瞬间都要爽翻天了。   “哎呀,痒。”   当他按到腿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再次叫唤出声,那感觉十分微妙,舒服中又带着刺挠一样。   “没事,忍一忍,按完就舒服了。”   程亭钰安抚她,手上的力道放小了些,果然她就不再哼唧了,更能接受。   温明蕴被按得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只是当男人的手摸向她的腰后和屁股时,她瞬间警醒了过来。   “你这是按摩,还是占我便宜?”   她一开始还忍着,以为自己多想了,毕竟男人按摩的态度依旧很认真,但隔三差五他的手指就会按到不该按的地方,引起她的一阵燥热。   “为何只能选其中一种,而不是二者兼备呢?看在我伺候得如此妥帖的份上,夫人也帮我按一按?”他趴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就放到自己身上。   温明蕴挣扎了两下,却于事无补,她半推半就地随了他的心意。   只是原本得到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甚至困意都被刺激的感官取代,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两人再次滚作一团,并且还越折腾越兴奋。   ***   叶丽莎一死,北魏使团顿时乱作一团。   首先是他们失去了对追踪鸟的绝对控制,这种鸟极其难饲养,之所以要一人一只,还要喂主人鲜血调制的药给它,确保掌控它,就是因为它十分狡猾,对人类完全没有衷心可言。   若不是用药物控制,随时可能叛变,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理由,完全无法总结规律。   而这只追踪鸟认的主人是叶丽莎,当叶丽莎死亡,它是有感觉的。   叶利扬头痛不已,他已经后悔把叶丽莎送进宫了。   不仅没能从大烨朝皇帝那里捞到大好处,甚至由于后宫监管森严,他们兄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自然没能问出该如何交接追踪鸟。   “殿下别着急,一般主人死掉,执行任务的追踪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放弃任务,逃离追踪目标,直接消失不见,回归自然。另一种情况则是继续任务,完成任务后再回归山林。”奇多倒是有几分了解。   他毕竟谋臣出身,而且还是北魏王上信任的纯臣,对北魏王庭供养的巫医秘术,也是有所了解的,知识面相当广。   “那现在只能等着看了。可恨那武鸣跟个兔子似的,狡兔三窟,他得是一窝兔子,十八个窟都不止,根本抓不住他。”叶利扬咬牙切齿地道。   原本没有追踪鸟的时候,大家对武鸣的行踪都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出没出来,不少人心里存着侥幸心理,或许他就老实待在驿站里。   但自从有了追踪鸟之后,又经历过前几日的追逐战,北魏人才发现,武鸣根本不老实,他不是没出来,而是出来也找不到人影。   要不是偶尔看到追踪鸟,能确定他又偷溜出来了,根本什么破绽都没有。   偏偏正是看见了追踪鸟,却每回都跟丢,至今不知道武鸣是怎么出来的,才更让人焦虑。   甚至连追踪鸟都不见了踪影,完全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对北魏使团的打击更大。   一开始叶利扬还经常骂暗卫,说他们愚不可及,连只小鸟都跟不住。   但是等情况一直如此时,他都懒得骂了,心底也难免泄气,他再次见识到了武鸣的厉害之处,简直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峦一样,他抬头看去,连山顶都看不见,又谈何去征服这座山。   “殿下稍安勿躁。”奇多显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如此安抚。   “君又来酒楼查得怎么样?之后他有再去过那里吗?”   暗卫立刻摇头:“属下派了人日夜监视,并未看到追踪鸟的身影,想必武鸣是没有去的。”   “想必应该,这种话说出来你敢信吗?丽莎已经死了,谁知道追踪鸟还在不在,说不定它已经跑了,就算武鸣去了,你们也连鸟屎都找不到。”叶利扬忍不住吐槽道。   “依臣看,如今寻找追踪鸟暂缓,应该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地下赌坊里。拔除武鸣一个据点才是,让他着急,才能露出更多的破绽。”奇多建议道。   “你说得是,他只有出手反击了,才会更频繁地联络部下,又或者去更多据点安排事宜,的确更容易暴露。”叶利扬立刻点头。   由于皇上还处于对恐水症的畏惧期,所以丽妃的丧礼并不算宏大,不过却以贵妃位份下葬,也算是全了北魏的颜面。   只是丽妃下葬的当天,北魏就开始发难,呈上了君又来的地下赌坊证据,直指丽妃的死与他们有关。   原本皇上还一头雾水,心想一个赌坊能与丽妃的死有什么关系,但是当他看到呈上来的证据时,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这所谓的证据,实际上大篇幅介绍了地下赌坊的业务和乱象,用词极其犀利,甚至写明了赌坊背后之人,漠视皇权,只手遮天,将整个望京城玩弄于手掌,连要案的重罪犯都能买下用来赌博,而皇上却一无所知。   皇上年纪大了,原本对皇权不稳就十分在意,如今在望京城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要他如何能忍。   至于跟丽妃牵扯上关系,那就是几笔带过,还完全没直接证据,大部分全是猜测。   但这些显然不重要,北魏只是找个借口,而皇上看见这种不稳定的因素在,也不是为了给丽妃报仇,只是想清除这种东西,皇上立刻下令锦衣卫全方位调查。   北魏的暗卫们严阵以待,就想看着武鸣会如何应对,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并不是北疆人,反而是世家的势力。   “皇上,君又来的确有地下赌坊,但是堵得并不过分,没有像其他赌坊一样逼得穷苦百姓家破人亡,而是一种消遣而已。”   “此事与丽妃如何牵扯起来,丽妃娘娘生前未曾踏足过赌坊,更没有结怨,赌坊怎么会放疯狗出去咬她。这分明是北魏的奸计,想要朝廷对良心商人动手,闹得望京城商界人心惶惶,只怕会不安稳。”   世家的势力遍布朝堂各个部门,六部几乎都有朝臣跳出来说话,从人文经济社会治安等各方面阐述观点,完全把这个赌坊捧到天上去,仿佛但凡查抄了赌坊,就会导致整个望京城都不稳定了。   北魏那边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明明对付的是武鸣,为何这些世家跳出来,难不成他们联手了?   皇上让锦衣卫查探,却并未出手动赌坊。   调查结果出来,幕后之人的确是买通了犯罪的世家公子哥儿,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死罪,也没有过以假死脱身的。   而那些被买走的罪犯,进入赌坊之后,大半都决斗而死,另一小半活着的人,也重新被送回流放地或者牢狱之中。   皇上看到这份结果,先是暴怒,这幕后之人手伸得可真长,但是转而一想,似乎这些罪犯的结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朝堂上许多臣子,虽然不赞同地下赌坊的做法,但是也不想皇上因为北魏而处置了地下赌坊,这实在不合常理。   哪能因为敌国的告状,就把屠刀对准本国的商家。   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蔡侯爷躲在后面没冒头,但是与他同气连枝的世家们,却在他的授意下,纷纷出手。   直到武鸣被召进宫,皇上状似随意地询问其看法,他开口之后,皇上才做了定夺,直接查封了地下赌坊。   蔡侯爷直接找上了武鸣,武鸣表示冤枉:“蔡侯爷,不瞒你说,我驻守北魏,看到那帮匪徒杀了无数北疆百姓,怎么可能会帮他们说话?我与朝中大人们意见一致,就算那个赌坊有问题,也不该立刻处置,千万不能让北魏尝到甜头。”   “但是我不知道皇上为何下了查封的命令,你若不信我,可以去找当时的几位公公询问。”   武鸣说得十分坦荡,甚至点出当时在殿内有几位公公当差。   蔡侯爷轻舒了一口气,他在宫里自然也有眼线,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去询问,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武鸣将军说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档口整治,这是长北魏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蔡侯爷长叹一口气,还有更多的话就不好说了。   皇上一意孤行地查封了地下赌坊,并且让锦衣卫将涉及到的哪些罪臣后代都罗列出来,大有追查到底的架势。   朝中众人已然明白,皇上这是在借题发挥,想要敲打这赌坊的背后之人。   还不容北魏使团得意,大烨臣子们也开始上奏折,纷纷告状,将叶丽莎生前如何欺压贵妇们,以及望京诸多店铺的,像个匪徒一样,看上什么抢什么,从来不晓得付钱。   这些事儿原本他们都忍了,但是如今北魏发难,为了报复回去,自然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抖落出来,连叶丽莎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茶都写在上面。   朝堂上闹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各种扯皮和丑闻,把丽妃的身后名都弄得臭不可闻,北魏自然也讨不了好。   皇上显然也没料到会闹得如此大,他十分烦扰。   恐水症的潜伏期最长达三个月,也就是说三个月内没有反应,他就可以确定自己是健康的。   而现在丽妃才下葬几日而已,他每日召太医诊脉,却没有一个敢打包票,说他一定不会染上恐水症,都让他好好休养,莫要思虑太甚。   偏偏朝堂又乱成这样,九五之尊简直烦不胜烦,他都有些后悔查封了地下赌坊。   主要是他当日问了武鸣的看法,当他说出与朝臣们意见相同时,皇上并不是觉得信服,相反他觉得这是一场阴谋,武鸣是不是与世家联手了?   武鸣难道不应该置身事外吗?但是他却态度明确地站在朝臣们那头,他是想讨好这些臣子,之后架空皇上吗?   就因为那一念之差,皇帝对地下赌坊动手了,才导致后面这一系列的麻烦事,接踵而至。   ***   程府,姜院判被请来给程亭钰诊脉,他干枯的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一个苍老,另一个则年轻白皙,相当强烈的对比。   “如今天寒,程家大爷还有咳喘之症,却不能离炭盆太近,否则烟熏火燎的,只怕会更加难受,我开一副方子,你先喝上,待我下次诊脉换。”他说得相当认真,提笔写下药方递给药童,让他陪着程府的侍卫出去抓药。   待闲杂人等都被遣散了,这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程亭钰不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姜院判也收起满脸慈和的神情。   “春香丸药效如何?”姜院判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程亭钰正在泡茶,准备讨好一下这老头儿,哪知道忽然听到这个问题,差点被口水给呛住。   “姜院判,您在说笑吗?那药是你开的,我吃没吃你不知道?”他有些不满地道。   “我如何知晓,那药虽不是虎狼之药,但助兴的药都只能刺激一时,哪能兴奋一世,否则就不是春药,而是灵丹妙药了。”姜老头面上还是认真探讨的表情,但是这说出来的话,完全暴露他老不正经的本性。   “没吃,我的身体有多健康,姜院判应该比谁都清楚,需要那东西吗?”程亭钰沉着声音道。   “太医也不是万能的,有些隐疾不到临门一脚,连患者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大夫。”姜院判表示不赞同。   程亭钰几次张嘴想反驳,又觉得自己跟他扯这些没必要,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   “近日朝堂动荡,皇上又可能处在恐水症潜伏期,他的龙体还好吗?会不会着凉发热?”   程亭钰转的这个话题,让姜院判彻底笑不出来,小老头儿连胡须都不捋了,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老朽当初答应你们夫妻俩可以结盟,但这种要抄家灭门的大罪,我可不干。”他直接拒绝。   “皇上感染风寒,您就要被抄家灭门了?那你们太医院没死绝,也是祖上保佑了。皇上年事渐高,头疼脑热实属正常,别把他说得跟暴君一样。他只是愚蠢而已。”   程亭钰嗤笑一声,神色间充斥着不屑。   姜院判直接屏住呼吸,似乎被他的暴言给吓到了。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良久,姜院判才叹了一口气:“多少年没听到这种话了。”   “你不是赵雅茹的儿子,那究竟是谁?”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那日程国公状告程亭钰不是亲生之时,他接到了宫人给他的字条,让他悄悄给程亭钰送上明矾。   姜院判瞬间就猜到了,程亭钰果然不是赵家的种,否则不会在宫内索取明矾。   之后他也一直未曾追问过,如今却提了起来,明显用作交换。   “姜院判应该已经猜到了才是,毕竟您历经两朝不倒,皇帝太子都换过一茬了,还能在朝局混乱的情况下,成了太医院院首。”程亭钰轻声道,他抬头与姜老头对视,毫无闪躲之意,甚至眼神还暗含着鼓励,想让他说出那个答案。   当日滴血验亲,他就在场,包括后面程国公攀扯前太子,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如今程亭钰如此说,几乎是在明示他,如何能猜不到。   “明日下雪,雪化之时非常容易着凉,皇上自然也不例外。”他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就背起药箱离开了。   两日后,皇上偶感风寒,不仅发热,还头晕目眩,当日早朝都没能上,叫都叫不醒。   太医院当日轮值的太医全部到场,挨个诊脉,聚在一起商议,却不敢轻易开药方。   要知道像皇上这样的年纪,一场风寒都有可能夺去他的生命,无比脆弱。   好在姜院判行动果决,及时开出药方。   一碗药灌下去之后,皇上出了一身汗,很快就苏醒过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只是皇上十分忧心,一直抓着姜院判询问:“你实话跟朕说,是不是恐水症犯了?朕记得丽妃一开始也是发热低烧。”   姜院判轻声安抚道:“皇上,目前您的情况,只能确诊是感染风寒。至于恐水症还不确定,再观察两日便有结果了。”   “你再把恐水症的症状说一遍。”   “畏光畏声畏水,特别是害怕水,听到水的声音也会害怕,连口渴了都不敢喝水……”姜院判耐心地回答。   皇上为了验证,立刻抬眼看向床边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射,他盯着片刻之后,就立刻闭上眼睛。   “朕的眼睛好疼,这是畏光吗?”   他挥舞着手,连忙捂住眼睛,语气急切地询问。   姜院判:“……”   长时间盯着光看,不是恐水症也得眼睛疼,完全正常啊。   只是皇上如今生病,脑子都被烧迷糊了,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怕死得很,难免疑神疑鬼。   皇上龙体欠佳,原本硝烟弥漫的朝堂为之一静。   虽说不能在朝堂上争吵,但是几方势力私底下却更加过火。 第122章 从中作梗   北魏的暗卫不止去北疆驿站蹲点,还经常去各大世家溜达,虽说不敢凑近,但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很让人恼火。   而世家方面也是如此,北魏驿站外面都快比武鸣那里还热闹了,蹲守的影卫换了一茬又一茬。   皇上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一心觉得自己可能得了恐水症,命不久矣,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哪怕说北魏又开始大肆进攻北疆,他都没什么感觉,一心只惦记着自己还可以活多久。   整个望京城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冲突不断。   皇上的不作为,更是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只是双方势力都不肯轻易出手,毕竟谁都不想担着挑起战争的名头。   北魏驿站里,武鸣待在书房里,并没有理会桌边堆叠的文书,而是抓了一把肉干,整整齐齐地排开在桌面上。   牛肉的想起瞬间弥漫屋子里,而且这块肉干还是方才在炭火上烤过了,那味道更是香飘十里。   瞬间就引起两小只的注意,原本趴在房梁上歇脚的追踪鸟,仔细观察之后,见武鸣排列完肉干之后,就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好似睡过去的模样,它毫不犹豫,当场俯冲而下,直奔桌上的肉干而去。   只是它还没落到桌上,就忽然感到一阵疾风拂过,还不待它反应过来,就忽然挨了一巴掌。   明明只是轻飘飘地拍了一下,那追踪鸟却直接被扇飞了,它极力扇着翅膀想自救,却于事无补,最终直接撞到门帘上,又摔到了地上半天没动静。   “唧唧唧——”躲在墙角的小白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恰好吧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当场就叫了起来。   若是它能变成人,定是直接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不过就它目前这副挑衅的模样,也着实让追踪鸟气个半死。   武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那只追踪鸟也没动静。   他“啧”了一声,直接抓起桌上的一块肉干,随手一抛,恰好落在追踪鸟旁边。   屋内寂静了片刻,追踪鸟还是没动静,小白狐则“嗖——”的一下子蹿了过去,直接要抢。   追踪鸟瞬间跳了起来,嘴叼着那块肉干就要飞走。   无奈肉干体积太大,而它的嘴太小,振翅的动作稍微慢了些,白狐已经蹿了过来,两只很快就掐了起来。   结果自然是白狐赢了,别说一块牛肉干,就连鸟类都在白狐的食谱里。   追踪鸟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脖子,从它嘴里缩了回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子,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最终只能离开。   它却不甘心,并没有飞到房梁上,而是里书桌两米远的地方,一直叫嚷着,似乎在嚎叫他偏心。   “只有我给你的,你才能吃,你若是主动抢,就得挨打。”武鸣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追踪鸟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还是一直冲着他叫唤着。   武鸣没搭理它,继续保持着安静,甚至闭上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追踪鸟等了足够久,一直有一盏茶的功夫,它才再次落在桌上,这回它没有受到攻击,它由于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靠近肉干,就在它要伸嘴叼住一块肉干就跑时,尖嘴忽然被一只手给捏住了。   小鸟不停地挣扎,但它无论是扇翅膀还是踢动着腿,都无济于事。   “主子。”影一落了下来,武鸣直接抓起鸟嘴就扔了出去。   他扔的方向恰好是对准了白狐,那只小狐狸立刻一跃而起,直接将小鸟含进了嘴里。   “啾啾啾——”那追踪鸟终于又可以叫唤了,这第一声就显得声嘶力竭,显然它对白狐的嘴充满了恐惧,毕竟也属于天敌的一种。   “吐。”武鸣冷声命令道。   那只白狐立刻就吐了出来,十分听话。   武鸣随手拿了一块肉干,再次扔了过去,白狐立刻纵身一跃叼住了。   “唧唧唧——”它冲着武鸣讨好地叫了两声,就叼着肉干回到墙角处,开始慢慢享用,而追踪鸟瘫在地上,一副挺尸的状态。   武鸣根本没有理会它,他知道这只扁毛畜生其实聪明得很,毕竟被北魏用巫术教出来的东西,都能追踪别人的行踪,更何况这些简单的指令。   只是因为之前,北魏从来没有克扣过它的食物,所以才这么不服气,不过再难训的东西,到他手里都不算什么。   “何事?”他这才想起来询问。   影一立刻回复:“按照您的吩咐,影卫今晚分成两队,分别袭击了蔡侯府以及北魏驿站外的暗卫们,每边杀掉两人,无人追踪,圆满完成任务。”   武鸣敲了敲桌子,“很好。两边都已经掐起来了,却干打雷不下雨,看得着急。只有闹腾起来才够热闹。皇上生病也就这几日,必须得抓紧时间,朝堂上也该闹起来。”   “把这纸上的流言散播到世家的耳朵里,不可大肆传播,只是让其中几位心思浮动的大人们知晓便可。”   他伸手一弹,那封信便直接飞向影一,影一抬手准确接住。   “是!”影一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一片寂静,武鸣看着摇曳的烛光,些微出神。   “唧唧唧——”   “啾啾啾——”   熟悉的叫嚷声传来,他回过神来,往墙角一看,果然那俩小畜生又开始掐了起来,完全是鸡飞狗跳。   ***   半夜,蔡侯府与北魏驿站几乎同时收到线报,暗卫在对方蹲点结束,换岗回来的路上,遭到致命袭击,有两人直接死亡,由于对方人手众多,而且是有预谋的,杀完两人后毫不恋战,直接退走,根本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   两边同时震怒,对侥幸存活的人百般询问,从敌方使用的功法以及身形等等,想要判断出有用的证据,却无功而返。   毕竟被派来暗杀的人,武功都是顶尖的,否则不可能杀完两个旗鼓相当的暗卫之后,还能成功退走。   哪怕能看破一两招,知道暗杀者使用的兵器,却也毫无头绪。   因为无论是北魏还是世家,彼此完全不了解,这都没交过手,哪里清楚。   还是奇多问了一句:“那些人的手法可能是北疆人吗?”   “不像,属下与武鸣的亲兵们交手过几次,他们不是这个打法。”   叶利扬猛地一拍桌,气急败坏地道:“我看也不像,北魏都被围得跟铁桶一样,若是真的搞这么大动作,不应该丝毫痕迹都不露。分明就是世家那帮孙子,特别是姓蔡的,我发现了大烨这些世家,一个个都是蛀虫,吃得满脑肠肥,对江山社稷却一点贡献都不做。”   “在国家大义,与小家利益面前,他们选择的永远都是自己家族,甚至不惜给国家拖后腿来壮大自己!”   “我们代表的是北魏,他们在两军交战期间主动出手杀人,这就是挑衅要开战的节奏,必须得狠狠反击回击才行!”   叶利扬叫得无比激动,他恨不得立刻下命令,让全体暗卫出动,去把几个大世家给一锅端了。   “殿下,请稍安勿躁,请听微臣一言。”奇多的语气倒是十分平静。   “奇多,你不会是要劝我吧?这都被人踩到脸上来了。”   奇多轻咳一声,放慢了声音道:“殿下,大烨朝有这种拖后腿的世家在,是我们北魏之幸。这些世家越是鱼肉百姓,那对大烨越是致命的打击,迟早会吃掉整个大烨。哪怕武鸣在北疆再如何呼风唤雨,但国都不在了,他如何守城?”   “到那时,我们北魏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叶利扬听完这番话之后,原本激烈的火气忽然就消了大半,甚至还想拍手称快。   实际上在这段时日与几个世家对峙之中,北魏使团都查到了不少世家的污糟事儿,越往深处挖就越恶臭不堪。   这还只是望京的世家们,若是算上大烨朝其他各地的世族豪强,绝对更让人窒息。   这些家族的污糟事儿,毁掉一个国家看起来很有可能,毕竟他们连保家卫国的军费都能贪掉,亡国似乎就在不远的将来。   “你说得甚是有理。可我们的人被杀了两个,却什么都不反击,这也说不过去吧?若是被大烨这些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北魏使团怕了他们!”   “殿下考虑得是,大烨皇帝如今虽不顶事了,但我们可以交给锦衣卫或者大理寺,让大烨人处理,最好狗咬狗一嘴毛。若是大烨皇帝病好了,一看望京城乱成一锅粥,说不定冲天一怒,整个望京城都血流成河,反正死的也不会是我们!”奇多提出建议,心眼十分歹毒。   叶利扬虽然不甘心,但还是点头。   “这些大烨人真的愚蠢,他们的世家大族为了各自的利益,能出卖自己的国家,做出这种丑事,却还坐拥这样的秀丽江山。而我们北魏子民各个勤劳勇敢,却只能窝在那一片小地方。迟早有一天,我们要举国搬迁,把他们撵到那蛮荒之地。”他十分不甘心。   自从来到大烨,体会了望京城的繁荣富贵,北魏使团就更加心里不平衡了。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在这样好的地方生活,而他们却活得那么困苦。   两人商量得很好,也派人将此事告知了锦衣卫和大理寺,可是后续却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发展。   几大世家全部出手,于第二晚但凡是北魏派去监视的暗卫们,全部遇到了袭击,大半人当场死亡,还有被擒获的。   只有寥寥几人逃回来,也是受了重伤。   “混账东西,他们世家是疯了吗?这就是与我们北魏直接宣战。竟然全面开战,连武鸣在望京都不敢如此嚣张,他们几家蛀虫算什么东西!”   叶利扬被气得绝倒,实际上他根本不把大烨世家放在眼里,甚至连年老的大烨皇帝,他都不怎么在意,都快入土的老头子,还能被叶丽莎勾引成功,有什么可怕的。   他唯一放在眼里的,只有战神武鸣。   每次提到武鸣,他都会生出无数的恐惧,明明他没有在战场上遇过武鸣,但是积年累月的战败,武鸣的战神之名早已传遍两国,北魏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心生胆怯,举国对他都有心理阴影。   奇多也被气得够呛,他都已经劝着王子退让一步,本以为世家先动手,应该是要蛰伏一段时间,查看北魏的反应。   没想到北魏没反击,把事情交给锦衣卫之后,这些世家竟然得寸进尺,直接针对所有北魏出动的暗卫。   “殿下,属下有事相报。”   一个受重伤的暗卫,被人搀扶了进来,他被刺瞎一只眼,伤口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抱着伤口的布鲜红一片,显然还在渗血。   “说。”   “属下的眼睛被刺瞎了之后,那帮人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让属下带句话回来。”   “什么话?”叶利扬语气急促地问道。   “告诉你们王子殿下,我们世家同气连枝,不是你们这群土匪能侮辱的。以后但凡再有来窥探的北魏人,来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暗卫轻咳了一声,立刻哑着声音说道。   叶利扬听完之后,当场气得跳脚,他直接一脚踹在了矮桌上,顿时桌上的茶水瓜果滚了满地,“乒乓”的声音无比刺耳。   “奇多,你说我们北魏还要忍吗?人家不止是来踩脸,如今直接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了!”   听着王子有些质问的口吻,奇多立刻跪下行礼:“殿下,之前是微臣想错了,这些世家骄傲自满,昨晚杀了我们两名暗卫,明显是试探。见我们没有武力回击,竟然觉得我们好欺负,得寸进尺,今晚做得更过分。我们必然不能坐以待毙!”   北魏驿站整夜灯未熄,所以使臣们都到齐了,连夜开会如何反击。   ***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两边发现死人之后,北魏选择交给锦衣卫和大理寺处理,而世家们则选择回击,他们原本定的策略是反杀两人就停手。属下和影二领了两队人马,各自假装成北魏和世家的暗卫,浑水摸鱼多杀了几人,就停不下来了。由于世家准备充分,北魏打败,死伤大半……”   影一再次来汇报,他一身黑衣,丝毫血腥味都不留,好似刚杀人回来的不是他一样。   武鸣轻声询问:“流言散播得如何?”   “最迟明日就会发酵起来。”   男人满意地点头:“辛苦你们了,去领赏吧。”   事件近一步扩展,世家和北魏显然杠上了,而且出手都十分严重。   锦衣卫都被逼出来维持秩序,曹秉舟亲自登门给两边解释。   “两日前,双方都遭到夜袭,死了两人,这分明是有第三方势力出来捣鬼,还请诸位心平气和?”   可是他这番话,根本没人听,两边都杀出了真火气,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停得下来。   甚至北魏听到这话,更加恼怒不已。   叶利扬直接冲着他冷嘲热讽起来:“曹指挥使,你不会是把人当猴子耍吧?世家出动那么多人,几乎把我们北魏的人杀了大半,你现在跟我说之前是误会,有第三方势力出手,这合适吗?分明是个骗局!”   “王子殿下,我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方才的话没有一丝作假。”曹秉舟郑重承诺。   可惜他的承诺,在叶利扬眼里一文不值,甚至他毫不客气地吐了口痰。   “你的项上人头值几个钱,能换回我们北魏勇士们的命吗?就算你所言不假,世家不知道被算计了,要对我们实行报复,那也应该回杀两人就够了,哪有杀得片甲不留的?你们大烨最喜欢说北魏蛮夷之地,粗鲁嗜杀,如今大开杀戒的人究竟是谁?”   “这其中定有误会,我询问过了,世家那边说昨晚原定的确是回杀两人,但你们突然开了杀戒,他们只能抵挡。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显然是第三方势力又混——”曹秉舟试图解释。   “你给我闭嘴,这是你们望京城的地盘,谁敢轻易招惹世家大族?更何况这还牵扯两国势力,我看有这本事的,也只剩你们锦衣卫了。昨晚是你们混进来的?”叶利扬根本没让他说完,就直接怼了回去。   曹秉舟脸色急变,他心里又气又急。   着急的是,以锦衣卫的调查,此事明显混杂着第三方的影子,可是世家与北魏光顾着对杀,根本没抓住任何第三方证据,他空口无凭。   气得是,北魏王子竟然把脏水泼到锦衣卫身上,他恨不得置之不理,但这涉及到两国邦交,还真的不能不管。   ***   皇上的病似乎更严重了,他不止发热,还开始没胃口,连膳食都吃不下了,短短三日就消瘦下去。   年纪大的人,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瞬间老态毕现,颧骨都凹了下去,看上去没几日活头。   诸位太医几乎日夜轮班守在龙塌前,可是却一筹莫展。   又到了开药方的时间,几位太医聚在一起,皆是满脸愁容。   “这药方该如何开?”   “昨日养神的方子不管用,要不再加上防治风寒的?”   “皇上这症状也不是风寒,若是连吃几服药,只怕身体吃不消。”   几位太医低声讨论着,众人都是愁眉苦脸。   是药三分毒,皇上目前这状态,还不到病入膏肓的时候,谁敢用虎狼之药。   “姜院判,您的意思是——”他们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只能求助资格最老的姜院判了。   “诸位对皇上的脉象如何看,究竟是何病症?”姜院判没提药方,而是对脉象提问。   几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不肯轻易开口。   “这里只有我们几人,要是真出什么事儿,大家一个都跑不掉,这种时候就不要怕这怕那了,治好龙体最为重要。我先抛砖引玉。”姜院判摆摆手,态度十分坦诚。   “我诊出来的脉象,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又忧思太重。”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年轻太医长舒一口气,语气庆幸地道:“姜院判说得是,我也诊出这个结果。但是不知为何,前几日开出来的药方都算是对症下药,皇上却始终不见好,甚至状态越发的不好,着实是有些唬人。”   其他太医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显然都不知道这九五之尊究竟什么毛病。   姜院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还能是什么毛病,自然是皇上胆子小,又加上他的一些小手段。   不过他这小手段,只能让龙体欠恙,根本不可能引得皇上下不来床,分明是他被恐水症给吓个半死。   “今日再开一副养神的方子,加一些让人安睡的药材。皇上这几日没睡过一次好觉,休息不好也是病情反复的原因。”   他一锤定音,反正答应程亭钰的事情,他已经办到了。   皇上已然病了几日,如果再不治好他,估计这位九五之尊能活活把自己给吓死,皇帝当成这副窝囊样儿,也真是到头了。   “院判说得对,休息不好对康复的确有很大影响,况且皇上忧思太甚,若是能睡得久一些,想得也少了。”   几人都同意了,商量着把药方写好,立刻让人去抓药熬制。   皇上当晚睡了一整夜,于第二日将近午时才起。   薛德几次想叫醒他,但是之前太医特地叮嘱过,让皇上睡足了再说,而且中途也让太医来瞧过,都说皇上只是安睡而已,并无大碍。   好在九五之尊终于醒了,洗漱过后就让人摆膳,显然是饿得够呛。   等膳食摆上之后,他胃口大开,用了不少,要不是帝王教条在,不能太过放纵自己,他得吃得更多。   皇上漱过口,又歇了片刻。   太医立刻来诊脉,结果十分喜人。   “皇上已然好转,再有两日,便可痊愈。之前是忧思劳累,并非恐水症。”姜院判一锤定音。   皇上闻得此言,顿时大喜。   “几位太医都辛苦了,这几日一直守在龙乾殿,重重有赏。”   “不敢,守护皇上的龙体健康,乃是太医院的本分。”   “姜院判无需多言,去领赏吧。”皇上摆摆手。   薛德见皇上并无大碍,立刻上前通禀:“皇上,曹指挥使有急报呈上。”   “宣他进来。”   曹秉舟快步走进殿内,立刻跪地行礼。   “曹爱卿有何急事?”   “皇上,臣有两件急事通禀。其一是北魏使团与蔡侯爷为首的世家起了冲突,双方接派出暗卫厮杀,且都说是对方先动手,臣怀疑有第三方势力从中作梗。”   “其二是世家家主之间密信,传言您——”他顿了顿,才继续道:“龙体严重抱恙,各自询问倾向于哪位皇子。” 第123章 事态严重   曹秉舟通禀完之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谁都没说话。   皇上在听到第一条消息时,已经觉得够离谱了,世家和北魏竟然直接在望京城大开杀戒了,这可是望京城啊。   但是当第二条消息传进耳朵里,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朕这是病了三日吧?”   沉默半晌,皇上才问出口,语气透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回皇上,是三日。”曹秉舟立刻回答。   “只不过三日没上朝,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北魏竟然与世家开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三年没上朝,北魏直接攻进望京城了,都是一群畜生玩意儿!”   皇上震怒,直接开始爆粗口了,哪怕他想克制着,保持上位者的威严,毕竟破口大骂实在太过难看,但是无论他如何压制,那股火气都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完全克制不住。   “还觉得朕要不行了,竟然开始讨论起要支持哪个皇子?呵,我看这群东西是要造反!”他越说越气,急火攻心,当场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这是九五之尊最忌讳的事情,伴随着衰老,精神不济,他越发发现自己的老态龙钟,连批阅奏折注意力都不是那么集中了。   而他的儿子们,还都正值青壮年,精神饱满,处于人生最鼎盛的时期,特别是这些皇子们为了争抢那个位置,各种招揽谋臣,展现自己的才华,希望父皇能够看到他们的优点,把皇位传给他们。   可是皇子们表现得越优异,皇帝越怕这些儿子谋反,毕竟他自己的位置得来都名不正言不顺,当初先皇弄死了好几个儿子,而他因为最平庸反而活到了最后。   “皇上息怒啊,太医,快传太医!”   殿内乱作一团,薛德连忙上前帮他顺气,倒了茶水让他漱口。   皇上看着地上的那口血,顿时大惊失色,心里更是涌起强烈的恐惧,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曹秉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琢磨着,若是皇上因为这俩消息被气死了,他这个汇报者还能不能有活路。   姜院判被请过来的时候,就见皇上被气得够呛,直接歪倒在塌上,满脸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嫣红的血迹。   皇上甚至还闭着眼睛,单手捂住胸口,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怎么回事儿?”他沉声询问。   “皇上方才已然大好,听到锦衣卫汇报的两件大事儿,顿时有些恼怒,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出来。”薛德解释。   姜院判将手搭在皇上的手腕上,认真把脉,片刻后才缩了回来。   “没什么大碍,皇上原本就含着一口浊气,方才吐了一口气,刚好把那口浊气也送出去,舒缓片刻就好。”姜院判轻声道。   “那朕怎么还有些不舒服?”皇上睁开眼,语气疑惑地问道,似是不相信。   显然他就怕自己出什么事儿,姜院判再三安抚之后,又开了一副药方,煎药服下,皇上才算是安心,也不觉得自己难受了。   “曹秉舟。”   “臣在。”   “你给我查清楚,究竟是哪几个世家想要站队,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盼望着朕赶紧死,去给那些不孝子腾位置。呵,想要从龙之功,也不看看朕答不答应!”皇上咬牙切齿地吩咐,显然是恨到了骨子里。   他真想把这些世家的脑子撬开瞧瞧,他不过三日没上朝,召见太医的次数多了些,但也不至于到了命丧黄泉的地步了吧。   “至于北魏和世家们的闹剧,朕不想管,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最好。不过为了以防误伤,你们锦衣卫在远处监控着,只要不牵扯到别人,任由他们两方斗去!”   皇上对两件事情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一心只关注自己的皇位问题,生怕儿子们造反,至于世家与北魏的争端,反而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皇上,依微臣拙见,这两方争端闹得如此大,还是有第三方偷偷出手了,否则不可能闹得如此不可开交——”曹秉舟忍不住提醒道。   皇上却是挥挥手:“朕当然知道,这几个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有不是世家的,想等着有家族腾位置的,别说三方,四方五方都有可能,想看他们倒霉的不知凡几。你们锦衣卫能调查得过来吗?”   “说起来这终究是小事儿,只要北魏王子不死,死一些暗卫又如何,世家的暗卫也死了不少人,并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你派几人盯着就行,其余人马都投入追查世家站队一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上主意已定,明显不是曹秉舟能够左右的,他也只能点头应承。   “是,臣领旨。”   曹秉舟离开之后,皇上并没有急着批阅奏折,反而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皇上,两位丞相求见。”薛德来通禀。   皇上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俩老头的耳报神倒是机灵,这么快就知道朕醒了,请他们进来吧。”   两位丞相一同被传唤进殿,皇上已经坐在桌前批阅奏折,腰背挺直,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朕刚好了些,两位爱卿就来瞧朕了,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皇上乐呵呵地说了一句笑话。   两位丞相连忙解释,纯属巧合,他们都是为了汇报要事而来。   他们都怕皇上误会,觉得这是要结党营私。   两位大人正是为了北魏与世家之战而来,分别从两国邦交,以及对望京城的影响等各个方面阐述了其恶劣影响。   皇上听得心不在焉,这俩老匹夫说得如此严重,还不是在帮世家转移视线,让他一心扑在此事上,很容易就忽略了朝中臣子已经开始选择皇子站队了。   这些事件在先皇那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一回了,他虽然没怎么参与,但是作为旁观到最后的胜利者,对这些套路可太熟悉了。   他是坚决不会上当的。   “朕已把此事交给锦衣卫了,两位大人请回吧。”皇上挥挥手。   “皇上,正是由于锦衣卫之前的不作为,才会导致事态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是啊,之前北魏最先通知了锦衣卫和大理寺,曹秉舟分明知晓其中有蹊跷,却并没有让两方坐下来谈判,反而一直拖延,只不过短短几日就变成这样,锦衣卫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上莫要被曹秉舟给骗了。”   “还请皇上三思啊!”   两位丞相大惊,完全不赞同,立刻点名道姓地开始指责锦衣卫,并且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北魏和世家大战,乃是武艺高超的暗卫们交手,他们交手都是杀招,这种所谓的脏活不交给锦衣卫,那交给谁?两位大人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可以提出来,若是他们比锦衣卫合适,朕可以考虑替换。”皇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语气沉重地道。   两位丞相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吭声,毕竟推荐人手,自然是想让己方势力接管的,但若是说出来,只怕会暴露在皇上面前,而推荐对方的当然又不愿意。   况且皇上说出此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几分情绪,他们已经明白此时应该闭嘴。   薛德将两位大臣送走之后,一回来就听见皇上在骂人。   “这两个老不修的,就是想看朕是死是活。等锦衣卫把站队的名单调查出来,朕倒要看看他们俩选择谁。”皇上如今心气不顺,简直看谁都觉得不顺眼。   离开皇宫的两位大人,则悄然对视一眼,低声探讨起来。   “许大人,你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皇上不同意,我们这些臣子,自然是听圣命。”   “啧,许大人,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跟我耍心眼儿了,我是想问你觉得皇上气色如何?”左丞相不满地道。   右丞相皱了皱眉头,斟酌片刻才道:“乍看上去,皇上仪态一如之前,不过唇色的确不好看,毕竟还处于病中。你觉得呢?”   左丞相轻咳了一声:“我与你感觉相同。告辞。”   他随便敷衍一句,拱拱手转身就走,连追问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什么人啊,这个老匹夫挖完我的回答,自己倒是不说了,还装出一副要说真话的样子!”右丞相啐了一口,却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能为力。   两个人坐车回去之后,几乎同时传出去内容相似的消息:皇上龙体抱恙,并未好转。   太医院那边的消息,他们很难打听到,哪怕能收买到一两位太医,但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乃是姜院判,而他们不可能收买到这狡猾的老头儿。   再加上皇上之前病情来势汹汹,可是几位太医只能诊断出感染风寒,完全不知为何皇上会那么严重,因此哪怕是被重金收买了,给出去的答案也是含含糊糊。   这就造成了消息模糊化,而古代这些朝臣们最擅长联想,太医说得越含糊,在他们听来,皇上的病情就越严重,恐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另外皇上的确还没痊愈,之前自己吓自己,差点吓得半死,脸色的确不好看,整个人十分憔悴,更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   错误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就导致皇上可能快不行了的流言,传得更加广泛且真实,连两位丞相都让他们早做打算了,还不赶紧选边站队,凑一把从龙之功。   虽说太子立下,但是他的位置并不稳当。   一是皇后早死,太子妃出身并不高贵,无法给太子太多助力。   而是大皇子乃是长子,亲娘贵妃执掌六宫,他的亲妹妹五公主更是深得圣心,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哪怕大皇子本身不算贤良,甚至之前还犯过大错惹怒过皇上,但毕竟后台太牢固,导致他也有很多人追随。   这两人便是最热门的选手,一个是嫡子,另一个是长子,于情于理都有可能。   世家的动作频频,一方面要对付北魏,另一方面还想要尽快战队,拼一把从龙之功。   这把火在望京里一下子就烧得旺盛,虽说此事慎重,皇上终究未死,世家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拉拢人,但哪怕是悄悄行动,还是引发不小的影响,甚至连程府都没能避免。   一辆古朴宽敞的马车,停在了程府门前。   最先下来的是一位英俊贵气的男子,正是徐侯府的徐世子徐锦墨。   他转身,伸出一只手将温明珠搀扶了下来。   “小妹,你怎么出来了?”温明珠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温明蕴站在门口处。   她虽然穿着厚厚的披风,但是看着仍然是那么弱不禁风,温明珠就怕她被风给吹走了。   “大姐,姐夫。”温明蕴微微屈身行礼,之后就握住了温明珠的手,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往里面走。   “我成亲之后,你们夫妻俩一起登门的,那可是少见。怎么说我也得出来迎接。原本程亭钰也要来的,不过他比我还体弱怕吹风,就在屋子里候着了。”   “你家三个孩儿怎么不带来?我还特地准备了一堆有趣的小玩意儿,等着他们了。当然为了防止有人带坏他们,玩物丧志,书本我也备好了。”温明蕴的兴致很高,一见到姐姐嘴巴几乎没停过。   温明珠听她说得这么高兴,情绪也高涨起来。   “他们三个猴儿的确想跟来,但是源哥要上学,那两个小的又偶感风寒,就不带过来了,免得把病气带来。”她立刻解释道。   他们夫妻俩来之前,那两个小家伙知道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无比可怜。   她惦记着妹妹妹夫都身体不好,哪里能扛得住风寒病气,影视狠下心来没带过来。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当真是罪过,因为她和程亭钰装病,还让两个孩子少了一次出来玩儿的机会。之后又生出诸多的感动,大姐总是想得这般周到。   “可怜两个侄儿了,等他们好了,我一定去接他们来府上玩儿,补上这一回。”她立刻道,语气十分认真。   “有你这话,他们就该放心了,我之前也和他们说过,小姨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姐妹俩聊得甚好,徐锦墨落后半步,只是笑眯眯地听着,并不轻易插话。   “你那继子最近待你如何?”温明珠提到了程晏。   “还成,他最近挺乖的,认真上学不作妖。”   “之前皇家狩猎时,他当真悍勇无敌,几乎以一己之力杀掉黑熊救了你?”徐锦墨忍不住加快脚步,明显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是的,姐夫,这点做不得假。好多人都看见了,皇上也是亲眼瞧见,才会降下赏赐的。”温明蕴点头,非常认真地解释道。   虽然她知道程晏这个赏赐,水分很大,但是她也不可能跟徐锦墨说真话,就连对着长姐,她也不可能全都说。   等进了后院,果然就瞧见程亭钰在院门口等着,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更加病恹恹的。   温明珠一瞧见他这副样子,眉头就轻蹙了一下,少不得要在心底替小妹忧心。   这妹夫看着比小妹还病弱,看样子小妹守寡的命运很难躲过了。   四人坐下来喝了杯茶,话完家常,两个男人就去书房了,独留两姐妹坐着聊天。   “大姐,你是想见程晏吗?”温明蕴直白地询问。   “你又知道了。”温明珠斜看了她一眼。   她轻笑着道:“那是自然,毕竟我与姐姐一条心,你想什么我都能猜到。”   之前在来的路上,温明珠特地打听了程晏,还把姐夫也带上门了,明显不是只来窜门的。   “不是我要见,是你姐夫。他最近和宫里的某位贵人走得近,在帮他办事儿,说是缺少可用之才,想起英勇救驾的程晏,有意想替他某个差事。我本来直接拒绝的,但是你姐夫说,若是程家没有男人能立起来,受罪的还得是你。我就想着,还是走这一遭吧,拒绝与否看你们,不用看在谁的面子上勉强接受。”   温明珠干脆利落地说明了来意,丝毫没有隐瞒。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忍不住问:“宫里哪位贵人?”   “还能有哪位贵人,总不至于是女贵人。”温明珠抬手点了点头,明显是笑话她关键时刻,倒是变呆了。   “皇上?”   “不是,是太子殿下。”温明珠摇头。   其他皇子成年后都搬出了皇宫,唯有太子进驻东宫。   “姐夫有能耐啊,得太子殿下赏识。”温明蕴捧了一句。   温明珠却并没什么喜意,只是摆了摆手:“最近不太平,公爹经常与他在书房聊到很晚。是福还是祸,这谁能说得准。”   她没有细说,只是点了一句,却足够温明蕴明白。   替皇家的贵人办事,的确福祸相依,办好了差事不一定有重赏,但是办砸了必然有惩罚,若是更倒霉的,被贵人当成弃子,推出来顶包那很有可能全家流放,甚至满门抄斩。   “我这里刚把去年的桂花酿挖出来,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姐姐与我共饮一杯尝尝?”温明蕴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说完话,她就招手让丫鬟把酒坛子抱了过来,红枫手里还捧着酒盅,又端了几碟子热菜上来。   这几个丫鬟简直训练有素,温明珠都没说出拒绝的话来,桌上的茶盏已经收了,反而摆了一桌子酒菜。   她哭笑不得:“我这来做客,你竟然要与我饮酒?待会儿喝得醉醺醺的,如何回去?”   “谁说要喝醉了,只是浅尝几口,姐夫不会知晓的。”温明蕴怂恿她:“前几日下大雪,看着外面皑皑白雪,我就惦记着之前在闺阁之中,与姐姐们偷偷喝酒,别有一番滋味。”   温明珠听她提起此事,顿时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是啊,你明明酒量不好,却是个馋酒的。大半都是你提出来的,抱着酒坛就过来,让我和明霞准备热菜。”   “那时候只要想喝,走几步路就能找到人一起,可是如今我想了好几日,也没找不到合适的人了。”温明蕴可怜巴巴地道。   温明珠瞬间投降:“怕了你了,我酒量好自是无所谓,倒是你不要贪杯,免得被妹夫抓个正着。”   对于她的说法,温明蕴丝毫没在怕的。   程亭钰都不在府中,如今那个和徐锦墨寒暄的,乃是影十三假扮的赝品,就算她喝醉了,也没人敢管她。   姐妹俩当真开始喝酒,不过有温明珠盯着,温明蕴哪怕想耍赖多喝,都不行。   长姐如母,当温明珠严肃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很怕的。   书房里,影十三与徐锦墨打着太极,心底并不紧张。   毕竟这位连襟与主子只见过寥寥几面,彼此都不熟识,并不怕露馅。   只是后面徐锦墨一直往程晏的身上绕,他才感到有几分压力,甚至到后面,徐锦墨直接表明来意,想要见一面程晏,他就更加紧张了。   徐锦墨的确不熟悉,可是程晏是主子的亲儿子,万一识破了怎么办?   “可以,你去少爷房里瞧瞧。若是他下学了,便让他过来一趟。”   好在程晏并未回府,徐锦墨虽未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   程亭钰走进内院的时候,刚推开房门,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他皱了皱眉头,是谁胆大包天,在夫人的房间周围还敢偷喝酒?   难道是夫人的几个丫鬟们,今日吃了酒?   还是说有宵小之辈闯进来了,他特地藏匿了气息,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待他进屋的时候,就瞧见温明蕴怀抱着一个酒坛子,正小心翼翼地倒酒。   “咳咳——”他轻咳了一声,顿时倒酒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酒坛都给扔了出去。   程亭钰立刻走近,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属猫的吗?走路都没有声音!”温明蕴一回头看见他,顿时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道。   “这满屋子的酒气,我还以为是有哪个醉鬼混进来了,想悄悄抓人来着。”他摸了摸鼻子。   “这府里的侍卫到处都是,哪有酒鬼能混得进来,吓我一跳。”她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夫人这是作甚,半夜要喝酒?”   “白日大姐和姐夫来了,我与大姐喝了两杯,后面再想喝大姐却不让,甚至还叫丫头们看着我,不许我喝。我好不容易把她们都打发走了,想喝一杯解解馋,一口都没喝上呢,你就回来了。啧。”   她不满地嘀咕道,直接倒了一杯酒,却将酒盏递给了他。   “喏,见者有份,真是便宜你了,统共得了这一坛子桂花酿。” 第124章 迫不及待   程亭钰看着送到面前的酒盏,并没有拒绝,直接张开嘴,眼神示意她。   温明蕴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没长手吗?还要我送到嘴边!”   话里话外全是嫌弃,但她还是把酒盏怼了过去,一股清冽的酒香传来,还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十分好闻。   他轻抿了一口,还不待咽下,嘴边的酒盏已经缩了回去。   温明蕴迫不及待地将剩下半盏灌了下去,完全是一副馋虫模样。   “既然已经喝了,那你就是我的共犯了,可不许说不出去,否则和你没完。”她灌下去之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显然是被辣到了。   “再给我来一口,方才喝得太少,都没尝出味道来。”程亭钰咂咂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温明蕴嗤笑一声,直接把酒坛子抱住:“想得美,你就是想骗我的酒喝,还说什么没尝出味道来,分明就是回味无穷。我是不会上当的!”   她看着他,一副戏谑的表情,仿佛看透了男人的真实想法一般。   “一人独饮有什么意思,不如我陪夫人?况且这光喝酒不吃菜,恐怕吃不了两杯就醉了,完全无法尽兴。”程亭钰循循善诱起来。   温明蕴撇撇嘴,直接抖了抖肩膀,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抱着酒坛子就坐到对面去,拿着一盘糕点就酒,自斟自饮起来。   “这酒原本就只有一坛子,怎么可能尽兴。我只准备喝上一盏就作罢。”   男人轻叹一口气,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好吧,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在旁边陪着你总行吧?”   他坐到她旁边,果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她。   男人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偶尔对上视线时,温明蕴总能看见他的眼神亮晶晶,也不知道是今晚的烛光无比明亮,还是他的心情很好。   “长得好真讨巧,光坐在旁边都这么赏心悦目,待会儿赏你酒钱。”温明蕴总忍不住看他,边说还边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明显就是在调戏他。   男人俊朗的面容,让人看得发晕,而那专注又温柔的眼神,总让她觉得程亭钰爱她到不可自拔,忍不住也跟着心情变好,甚至是心花怒放。   “我不要酒钱,想和夫人讨杯酒喝。”他的视线落在酒盏上。   温明蕴立刻撇嘴,不满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这出卖色相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酒。”   “那夫人给吗?我连夜赶回来,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止口渴,身上还一股寒气,就等着这杯酒下肚暖暖身子。”他放软了语气,甚至还倾身靠过来,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话。   温热的呼吸刮过耳后,他显然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温明蕴,这才是真正的出卖色相。   温明蕴缩了缩脖子,瞬间放弃原则,冲着他抬了抬下巴,语气高傲地道:“赏你一杯,自己倒吧。”   男人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毫不忸怩地倒酒,却是举起酒盏端到她的嘴边:“贤妻,这是方才我卖艺的时候,一位好心的夫人赏我的,我舍不得喝,想起你喜爱喝酒,特地给你留的。”   温明蕴微微一怔,张嘴抿了一口,听到他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不过这口酒虽然没有喷出来,但是却把她给呛住了,咳个不停,脸都憋红了。   程亭钰立刻抬手拍着后背,替她顺气。   “贤妻,你没事儿吧?”他还特地压着嗓音,又故意喊她贤妻,分明就是为了臊她。   他这番话,忽然让她想起网上的一个梗,赚富婆的钱养你。   虽说这家伙在玩一种很新的角色扮演,但此刻的确是很有那味儿了,偏偏他还叫她贤妻,哪里贤了?自我PUA玩得很溜。   “我没事,就是你表现太好了,我太感动了。夫君,继续保持。”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刻鼓励道。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心情相当复杂。   虽说这是他自己玩性大发,但是温明蕴一点都不推辞,甚至还明示他这么做,完全不能愉快了。   “谢谢夫君,酒很好喝,你再去那位好心夫人那里讨上一些吧,我许久没喝了,一盏根本不够。”温明蕴满脸带笑,轻声细语,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完全就是世家要求的标准贤妻模样。   程亭钰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女人瞬间收住笑容,眨眼间就变了一副表情,眉头抬起,下巴也轻轻扬起,眼神之中透着一股骄矜。   “酒喝完了,会什么才艺啊?展示一个吧,光凭脸是走不长远的,色衰而爱驰。”她伸手点了点桌子,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高傲的模样,好像真把程亭钰当个出卖色相的小倌儿了。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很好,今天的他又见识到妻子崭新的一面,新奇到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   “难道你真的除了脸,什么都不会?”温明蕴拧眉,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哎,又是个可怜人。罢了,看在你这皮囊的确很好的份上,就再赏你一杯吧,倒吧。”   程亭钰都没用张嘴,又哄来一杯酒,感觉这贵夫人性格也蛮好的。   “别愣着了,赶紧倒啊。”温明蕴忍不住催促。   程亭钰克制住想翻白眼的举动,直接拒绝:“不必了,夫人,我不喜喝酒,无功不受禄。”   “啧,既然是赏你的,就大大方方拿着,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多小气似的。”温明蕴当贵夫人还上瘾了,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表情,亲自倒了一杯酒,直接将酒杯塞进他的手里。   “连这酒盏也赏你了,若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就拿去当铺当了,以解燃眉之急。”她善解人意地道,完全就是人美心善的典范。   程亭钰这回可一点都不想玩儿了,端起酒盏就想送到唇边,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手腕已经搭上了一只柔荑。   “夫君,那位好心的夫人又赏你酒了吗?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是最厉害的。我想——”一道轻柔又娇俏的声音传来。   他一转头,果然就见温明蕴再次变了脸,笑容满面,简直让人如沐春风,随时都能把人给融化了。   “不,你不想。”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无情地拒绝了她,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酒杯一口干掉了。   温明蕴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笑了,她抚掌轻笑。   “夫人变脸如此娴熟,这是在心中设想过,若是家道中落,要我去出卖色相养你了?”程亭钰颇有几分找她算账的意味。   “我不是夫人,叫贤妻。”她还上瘾了,颇为意犹未尽的意思。   说完之后,看见男人更加暗沉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可是你先玩起来的,怨不得我。”   程亭钰扫了她一眼,满脸挂着不开心,当下拿走酒坛,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我心情不好,借夫人的酒一醉方休。”   温明蕴伸手想夺,但是看着男人那人高马大的架势,她要是不想使出真本事,很显然夺不走,立刻放弃。   “你担心什么,就这个世道,只听过典妻求荣的,我可没听过典夫。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过上娉婷那样的日子了,也不会嫁给你求个平安,免得这流言蜚语把我逼死。”   “之所以顺着你的话演下去,不过是给夫君提个醒,若真到了有一日可以卖妻求荣,你也别忘了今日这失落的心境,让我少受一些苦楚。”   她轻叹一声,瞬间变得愁容满面,好似已经见识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了。   程亭钰立刻放下酒坛,一把将她搂住。   “胡说什么?没有那一天。”他的手臂十分用力,几乎将她搂得喘不过气来。   温明蕴还在刺激他:“你怎么知道没有那么一天,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么自信——”   她的话还没说,男人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胡言乱语。   “我就是知道,哪怕大烨亡国了,你都得体面地活着。”他固执地道。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神无比认真且炙热,明明是相当平静的语气,但却透着一股强烈的信念。   温明蕴没说话,她联想到程亭钰的真实身份,当今皇上的亲侄儿,前太子的亲儿子,他的野心无穷大,必然不止是一个闲散的白身。   正因为这个身份,更让他的许诺显得真实。   她用力扯开他的手,立刻呸起来。   “你快呸,说得什么话,这不是诅咒自己吗?大烨不会亡国,你也必然心想事成!”   “我们都心想事成。”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将她抱起,一边轻咬上她的嘴唇,一边抱着她往床上走。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   两人的嘴里都带着桂花酒的清香,彼此交融,味道更加浓烈了,甚至酒气好像被吻给蒸发出来一样,温明蕴亲得头晕目眩,酒的后劲来了。   “我晕了。”她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模糊不清地呢喃着。   “才开始,晕什么?”男人轻笑一声,明显在嘲笑她的不堪一击。   明明是严冬,但是屋内却犹如酷暑,热得喘不过气来。   男人显然是被方才的那番话刺激到了,又下肚了几口酒,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无比激动,整个人那是相当热情。   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温明蕴感到开心。   她只能跟随着他,逐渐变得兴奋,甚至开心到浑身颤抖。   “啊,最近太忙了,此事拖不得,明天我就去办了,必须得偿所愿。”   男人靠在她的肩头,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喘息,显得无比性感。   两人汗湿的发缠绕在一起,诉说着彼此的不想分离。   温明蕴已然困极,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只是在想着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在床上还惦记着。   他深呼吸几次,等着自己恢复平静,才抱着她去沐浴。   温香软玉在怀,却总差那临门一脚,让他浑身不得劲,面色都变得暗沉起来,脑子里的公事全都被挤没了,一心一意惦记着,如何搞避孕措施。   皇宫里的避孕措施很多,但对女子而言相当不人道,甚至具有侮辱性。   这些避孕措施,也都是针对女子来的,毕竟伤害不到龙体,那对这些女人就不必小心谨慎,反正能生孩子的嫔妃多了去了。   最常用的就是吃药,喝避子汤。更有甚者是让敬事房的太监,拿着一种特制的长针,戳进女人腰部的一个穴位,然后逼迫她把东西排出来。   这种法子更加痛苦,而且充满了侮辱性,在那一刻无论是位份多低微的后宫女人,心中都会生出无数屈辱感,完全不把她们当人看。   程亭钰自然不会用这种法子,他只能另想办法。   ***   清晨,天还没彻底亮起,程亭钰就已经醒了,他召来侍卫。   “你去姜府守着,若是姜院判起来了,把他先请到程府一趟,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诊脉。若是他在宫里还没回来,你就等在那儿,他什么时候回来,你把他接过来。”   “是。”   程亭钰显然无比急迫,他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昨晚上虽然闹得够晚,但是并不满足,哪怕他感觉到彼此磨合得很好,比前几次都快乐,但是心里却始终缺了一块,越得不到的越不甘心。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姜院判昨晚不轮值,在府上休息,听到下人的通传,也没推辞,就跟着侍卫来到程府。   姜院判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程亭钰独自坐在那里,小厮进来泡上茶,准备了糕点之后,就关上门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显然是有私密的话要说。   “找我什么事儿?首先申明,大逆不道的事情别再找我,没有第二次。”他直奔主题。   之前答应程亭钰,一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二是他的要求并不算离谱,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让皇上偶感风寒还是轻易办到的,并且也不至于真正伤害到龙体。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程亭钰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不过缺席三日朝会,整个望京城就闹成了一锅粥。   虽然他是太医只管治病,但是他对朝堂上的动荡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他还想当敏感,所以才能混成院判。   此刻就是无比的后悔,坚决不会再来第二次,他怕再有一次,这皇位已经换人坐了。   “放心吧,那位不需要我如此费尽心机,他自己就能玩儿死。”程亭钰语气不屑地道。   姜院判心头一紧,却没有说一个字。   程亭钰这话暴露出来的东西太多,首先就是他的野心,另外是他对皇上的不屑,藐视皇族可是大罪。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开出,对女子毫无伤害的避子汤方子?”他直奔主题。   姜院判一听这话,顿时脸上的表情就松缓下来,他不再维持着正襟危坐的模样,而是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显然是不谈皇上,一身轻松。   “不能。避子汤又不是补药,怎么可能对身体没有伤害?就算是补药都不敢说没伤害。更何况目前常用的避子汤,都是让女子身体发寒,无法受孕。若是药量把握不精准,就会变成虎狼之药,甚至有三年不孕的,之后若想重新受孕,还得重新调理。”他斩钉截铁地道,对于医术方面,他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程亭钰一听,顿时眉头紧皱。   虽然问之前,他的心底就有所猜想,但还是存着侥幸心理,如今这条道是彻底被堵死了。   “怎么,温三娘不想受孕?”   “她身子不好,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生孩子的苦?”程亭钰随口敷衍一句。   等说完之后,对上姜院判微妙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老头儿很清楚温明蕴的身体状况,根本糊弄不了他。   他轻咳一声:“我身体不好,或者她身体不好,就这俩原因,你随便选一个吧。”   姜院判摆摆手:“你俩爱生不生,我不关心。我这里是没什么法子,别想从避子汤入手了,目前的避孕手段没办法不伤害女子,哪怕是师兄也不行。”   他还特地强调了一句,程亭钰立刻看他一眼,心想这老头儿果然是惦记着谁的医术更好。   “我也联络不上他。”他可有可无地补充了一句。   姜院判眯着眼睛看向他,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你觉得我会信?你若是帮我联系上他,我便告诉你其他避孕的法子。”   他的话音刚落,程亭钰就看了过去,表情慎重。   “你找他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试着联络看看,至于他收不收得到就看天意了。”程亭钰沉默半晌,琢磨片刻之后,还是开口妥协了,却也没把话说死。   姜院判挑眉,他就知道这混账小子一直在骗他,包括温明蕴也是,那拿着师兄秘制药丸当糖豆嗑的人,绝对是师兄相当亲近之人,否则师兄那一颗药价值千金都求不来,这两人也不像是冤大头的样子。   “你若是联络上他,可以提一嘴,他欠我的一场医药对决究竟什么时候兑现?再不比试一场,只怕要去阎王殿才能碰面了。”姜院判轻叹了一声。   程亭钰看着眼前的老头儿,头上的黑发已经不多了,要不是他是大夫,平时注重养生,这个岁数离世实在太正常了。   “可以,我答应你一定带到,但是他理不理你,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了,毕竟这老头儿如今脾气大得很,写信必骂人。”程亭钰点头应承下来,他也无法拒绝。   他在信中提过姜院判,正是因为苏老头儿说这个师弟为人狡猾,但是却有原则,可以拉拢试试看,才有后续程亭钰与温明蕴夫妻档出手,用一颗秘药换来姜院判的信任和友谊。   姜院判点点头,直接把答案告诉了程亭钰:“五公主应该有更好的法子。你若不好意思问,可以让温三娘出马,她们是手帕交,自然不会藏私。”   程亭钰面色了然:“你的法子就是这个?我原本就打算第二个找她问。不过算了,就当我做一回好人,帮你这个忙,信还是会照常写的。”   “兔崽子,我之前没等你办事,就把答案告诉你了,你这会儿倒是拿乔了。”姜院判气得直拍桌子,要不是没有拐杖,他绝对要举起拐杖狠狠抽他一顿。   把姜院判送走,影十三便过来了,汇报昨日与徐锦墨见面的事情。   “主子,昨日夫人的大姐和姐夫过来了。徐世子特地与属下在书房聊了半个时辰,之后又惦记着小少爷,想给他找差事。看起来是徐世子热心肠,惦记着姊妹亲情,但是他话里话外总提到太子,属下觉得没那么简单。幸好当时小少爷还在学堂,不然不知道他要出什么招儿。”   程亭钰手拿着他的工作记录,仔细看了两遍,就直接丢进了炭盆里,炭火燃起来,火舌瞬间吞灭了几张纸,烧成一团灰。   “我知晓了,今日你休假。”   ***   温明蕴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一片红印子,但是却并不像之前那么酸,显然是程亭钰给她按摩过了。   “还算你有良心。”她嘀咕了一句。   来伺候她梳洗的红枫,看到夫人身上暧昧的痕迹,立刻低着头,脸上带着几分喜意。   大爷总是病恹恹的,之前在温府的时候,陈婕就总惦记着,怕程亭钰中看不中用,要温明蕴独守空房,如今看起来两人都没问题,而且还十分恩爱。   “一大早就在夸我,不愧是贤妻。”程亭钰从外面走进来,嘴上还不忘调侃她。   “贤妻”一词瞬间勾起昨晚的事情,温明蕴瞪了他一眼,不过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耳朵这么灵,看样子以后我要说坏话,得挑你不在家的时候。”   “不用挑,现在就能说,我洗耳恭听。”程亭钰冲着她作揖,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   温明蕴没搭理他,两人洗漱过后,就见程晏过来了。   “爹,早。”   他看见二人,下意识打招呼,视线转移到温明蕴身上时,脸都快憋红了,才勉强挤出一个相对合适的称呼:“温三娘,早。”   “哟,我乖儿子今日会请安了,这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吧?我出去瞧瞧!”温明蕴相当不客气地叫他乖儿子,并且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明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就是为了笑话他,但是程晏控制不住,脸又气得铁青。   “谁是你乖儿子!” 第125章 太子拉拢   程晏立刻反驳,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表情,斜眼看着温明蕴,嘴里虽然不满地嘟哝着,但是最终没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这段时间他的确成长了许多,对人情世故一下子开窍了不少,不再是处于以“熊”抗天下了。   他自然知道,哪怕他再怎么不认温明蕴是他的母亲,但是从礼法规矩上来说,他们就是继母与继子的关系,而且自从他不再想着捉弄温明蕴,她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成天把他当成风筝甩了。   在他心里,哪怕温明蕴不算母亲这个身份,但绝对可以算半个朋友。   “哎,我知道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会害羞的。等你再长大些,要娶媳妇了,就不会害羞了。”温明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理解的表情。   “爹,不是说要去徐侯府的吗?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程晏不敢和她多说,他可是太清楚,这女人是多么擅长掌握聊天节奏。   他要是继续聊下去,那得被弄得更焦躁。   “先用膳。吃完再走。”程亭钰招呼他俩入席。   餐桌上摆着三副碗筷,显然他是想一家三口一起吃,程晏也没拒绝,挑了个位置坐下。   “今日要去大姐家?”温明蕴询问,昨晚也没听他说啊。   “是的,昨日姐夫没见到程晏,今日带他一起去拜访。拜帖今早已经送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温明蕴点头,他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   一家三口感到徐侯府的时候,温明珠已经在院门里等着了。   温明蕴下车,姐妹俩相视一笑。   “见过姨母。”程晏翻身下马,立刻抱拳行礼,这回的称呼他倒是喊得利落。   “好孩子,越发英勇了,不愧是将门之后。”温明珠夸赞了一句,她想给个礼物,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反应过来眼前的不是小姑娘,并不适合戴玉镯子。   “姨母家里有个牛角弓,虽不是很贵重,但挺别致,待会儿你带回去玩儿吧。”温明珠轻声细语地道。   她这话一出,离开有小丫鬟去通知管事,把这张弓准备好。   “不用——”程晏下意识想拒绝。   他和这位大姨母是第二次正式见面,第一次便是温明蕴回门时,他悄悄跟上去,想捉弄温明蕴,结果反被温家姐弟捉弄了,让他穿一身女装,最后还被诬陷下巴豆,自己则被灌了一锅带巴豆的鸡汤,拉得昏天暗地。   那个惨痛的经历,不止是他和大姨母的初次见面,更是他与温家人的初次见面,当时他只顾着扼腕自己不够机敏,才着了道。   而如今他稍微长了点脑子,瞬间意识到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在温家人心里留下的惨痛形象,才是最重要的,简直要被人家在心底笑话一辈子啊。   那次见面,他一直处于丢脸状态,穿着女装被灌鸡汤,然后疯狂跑茅坑,连接收见面礼的机会都没有,这次算是补回来了。   “大姨母给的,你就拿着,上回见面礼没拿上,这回得补上。不过阿姐,你方才摸镯子,是想送他镯子吧?”温明蕴立刻开口,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谢姨母。”程晏的声音细如蚊蝇,脸上也臊得通红。   哪怕他不想自己露怯,但是发烫的脸颊完全不受控制。   温明珠见这对继母子能开玩笑,程晏看起来也挺听话的,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顺着她的话说:“平时见的都是小姑娘,给镯子都习惯了,下意识的举动。不过你家晏哥儿可以救驾有功的小英雄,应该也戴不上镯子。”   “他虽不是女孩儿,但对姑娘家的东西还是挺喜欢的。是吧?”温明蕴拍了拍他的胳膊。   程晏瞬间浑身僵硬,他可真是谢谢温明蕴了。   继母不好惹,他当初的黑历史,她真是记得清清楚楚,还硬要提。   果然她这话一出,温明珠也想起当初在温府,程晏穿着一身女装,昏迷在箱子里的模样,那画面简直辣眼睛,完全不明白他为何要那么做。   温明珠摸着手上的镯子,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取下来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进退两难。   但是看着程晏那越发阴沉的表情,想来定是不喜欢的。   “不是,我不喜欢姑娘家的东西,上次只是误会。不过晏还是厚着脸皮向舅母讨要个镯子,待日后我及笄了,有了心仪的女子,就送与她。”程晏快速否认,再次向温明珠作揖。   在场的人都是微微一怔,就连作壁上观的程亭钰,都忍不住扭头看过来,眼神之中带着老父亲的欣慰。   苍天终于开眼了,程晏今天他娘的长脑子了,都会说这种场面话了,既圆了场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尴尬,还表现得落落大方。   温明珠笑出了声,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她立刻道:“我手上戴的这桌子不好。既然是给以后的侄儿媳,那自然要挑好的,待会儿和那牛角弓一起让你带回去。”   “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晏哥儿可真的变化很大,以后常来侯府玩儿。”   几人走进侯府里,温明珠领着程晏去见过徐侯夫人,就让人把他们父子俩带去书房,徐锦墨今日都没出门,显然就等着他们。   姐妹俩携手走进温明珠的院子,温明珠立刻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还真是调皮,跟继子一般计较做什么。继母难为,他原本就不喜有人占了母亲的位置,你还挤兑他,这不是让他更有芥蒂?”温明珠忍不住提点道。   长姐如母,温明珠对底下的弟弟妹妹总是操心更多。   “阿姐,你放心吧,我都知晓。虽然程晏几个月前虽然还是又蠢又傻的混账玩意儿,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知情守礼,不可能再做出那些蠢事儿来。而且他不至于那么小气,几句调侃的玩笑话就让他记恨上,他也当不了救驾成功的小英雄了。”温明蕴立刻挽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明显是在撒娇。   原本还担心不已地温明珠一听此话,瞬间就放下心来。   “的确,我听说救驾的时候,那孩子以一当百,一个人就能成功猎杀黑熊,但是为了让功劳,在把熊砍得不能爬起时,直接让开了,叫他的那些至交好友们也一同领功,是个大度且有远见的孩子。”温明珠想起救驾时的消息,立刻点点头。   温明蕴挑挑眉,没有吭声。   虽说程晏的以一当百是假的,有人从旁协助,但是他让功劳给别人,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他对自己人一向大方得很,当然若是仇人,那也小气得不行。   “他如今懂事了,又有一身本事,对你也还不错,你记得收收顽劣的性子,拿出继母的温柔来,不要你待他如亲子,但人心总归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肯定知晓,以后不求他回报,至少等你老了,而他长成时,不要回过头来踩你一脚。”温明珠轻声细语地劝慰着。   当初她得知,小妹嫁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时,她就忧心不已,甚至好几完都失眠了,总惦记着这事儿。   小妹虽然鬼机灵,但是实在体弱,病秧子妹夫肯定不能欺负她,温明珠却担心那混世魔王的继子。   好在程晏如今已然变好了,若还是像之前初次见面那样混账,温明珠都要考虑劝小妹准备和离了,赶紧跑路吧。   “阿姐,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看,才会这般相处啊。要不然我根本不会搭理他,我还指望他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呢。阿姐,你可不能咒我们母子感情啊!”温明蕴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控诉,似乎在说你为何要这么误会我。   温明珠顿时觉得手痒,当场就抬起手,恐吓道:“你再调皮,给你两巴掌。”   温明蕴立刻笑开了,马上讨饶:“姐,我错了。你快让人把我侄儿侄女抱出来。”   “早在里屋等你了。”   温明蕴听闻此言,立刻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冲进去,果然看到两个小家伙正在毛毯上坐着。   “嘿,乖乖们,小姨来了。看小姨给你们带什么来了?”她让丫鬟捧出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玩具。   除了叮当作响的吸引注意力玩具,还有几本布书,找出雪白的绢布,让绣娘在上面绣上各种图案,有动物也有花卉,还有简单的文字,然后分门别类剪裁钉装成书,类似现代的百科全书,对小朋友十分实用。   毕竟小孩子虽然香香软软的,但指甲抓起东西来,还是很锋利的,若是用纸做成书,要么被撕碎,要么被口水弄得糊成一团。   倒是这种布书,很难撕坏,上面的图案还是刺绣,哪怕沾上了口水,洗一洗就能继续用。   温明珠一看她拿出这么多,立刻眉开眼笑。   “这书我喜欢,哎,之前我去参加几个手帕交的聚会,提到养孩子,一个个苦不堪言,孩子出生的时候,都希望他们健康就好。但等逐渐长大,就身不由己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特别是盛崽书香门第,还不会走路,就已经开始接触文房四宝了,哪怕他们什么都不懂,还经常搞得一片墨水,但有人说这叫从小耳濡目染,以后必定文采斐然……”   温明珠提起小孩子教育问题,瞬间头大,显然是憋着满腹苦水,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倾诉了。   温明蕴听得眼角直抽抽,果然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在鸡娃。   “阿姐,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么点的孩子,快乐为主。徐侯府启蒙又早,三岁就开始读书了,以后苦日子在后头,何必这会儿也要折腾。”   “你说得也是。当娘的既想让他们快乐,又怕他们荒废掉,长大以后,没了爹娘的守护,不能自食其力。唉——”温明珠也是出身文人世家,自然明白其中的苦楚。   “喏,这一盒子是程晏做的,他之前挨打,躲在家里没脸出去,就自己捣鼓了点木匠活,我让他给两个乖乖做的一点小玩意儿。”   温明蕴招招手,红枫立刻又捧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果然都是木制品,有七巧板还有各种造型的积木,可以拼装成马车或者房屋的,上面甚至涂上了颜色,刷了油,没有任何一点木刺,摸在手里十分顺滑,颜色鲜明,是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   她立刻把积木倒了下来,陪着两个小家伙一起玩儿,显得十分耐心。   ***   徐侯府书房内,徐锦墨对程晏先是一通夸赞,他毕竟是徐侯府未来当家人,说的话那是舒服又好听,哪怕是程晏这种处于叛逆期的少年,都听得心花怒放,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   徐锦墨见气氛差不多了,眼前这愣头青应该被他吹捧得上心了,也能听得进接下来说的话,才转入正题。   “太子殿下最近负责羽林卫,他发现不少世家子弟依靠家世混了进去,但是却毫无才能,若是皇上真的遇到危险,根本无法指望他们,正因为如此,之前的皇家狩猎遇到黑熊时,才会让皇上陷入那般危险境地。”   “羽林卫大量被革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就给太子殿下推荐了你。晏哥儿虽然年少,但是却相当英勇,又得皇上赏赐千户,你若进羽林卫,可以直接调到皇上的龙乾宫里,贴身守卫。皇上相当赏识你,想必见到你会很高兴。”   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目的,之前在程府并没见到程晏,因此他只露出些许提拔的用意,却没有具体说到什么职位,而如今程家父子登门拜访,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程晏一听此话,不由微微怔住。   他还是少年人的思想,接触到的都是学堂内容,虽然是个学渣,但身处的环境依然相对单纯,并没有进入官场,乍一听到邀请他去羽林卫,是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所以才会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也想让我去当羽林卫吗?”他直接发问。   徐锦墨的眸光闪了闪,这小子看起来挺蠢的,但是提出来的问题却直奔重点,显然直觉很敏感。   他方才那么长一通话,又不停地在皇上身上打转,给程晏描绘美好的未来,其实都是为了干扰思维,这件事和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正的重点就在太子身上。   “此事虽是我提的,但太子殿下的确是同意的。”   “可是殿下对我的印象应该不好吧,我之前在北疆将士回京那日,大闹望京城,还差点撞了仪架,表现得很是糟糕。”程晏再次发问。   提起太子殿下,程晏感到自己的屁股又隐隐作痛了。   但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汹涌而至。   挨打的那天,被打得死去活来,疼痛感没能让他低头,最后是怕辜负了武鸣将军的相救,以及各种羞恼的情绪让他求饶的。   他对这位储君的观感极其复杂,虽然知道那是他自找的,但若不是武鸣将军出手相救,恐怕他已经死在了无数暗器之下。   太子当时根本没想让他活着走出去,或许是程府当时已经不行了,又或许是太子有恃无恐,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而如今却邀请他去当羽林卫,总觉得很奇怪。   “这你不用担心,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少年人。太子殿下赏罚分明,知人善用,他在上回的狩猎中,看到你英勇的表现,知道你已经变好了,自然就想到了你。”   对于程晏之前犯的错,他轻轻带过,着重夸了太子的贤能。   程晏沉默,他看了一眼程亭钰,显然是无声的求助。   “姐夫,阿晏还小,他就是个空有蛮力的傻小子,之前如意回娘家,他悄悄跟过去,在温家做的那些蠢事儿,你也都亲眼瞧见了。这样的他去当羽林卫,还是守护皇上的安危,着实不适合。他细弱的肩膀,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程亭钰直接拒绝,听起来有理有据。   “哎,你说得这叫什么话,英雄出少年,怎么还以年纪小为借口,阻挡了他的前程?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我们说句实话,晏哥儿文才不行,必然不会选科考,而是走武人的道路,要么去参军打仗,要么当皇城侍卫。”   “如今连北魏王子都来望京和谈了,两国平息战争应该就在不远的将来,仗打得也少了。不如先从羽林卫做起,等以后经验足了,武艺更精进了,若是想去打仗,再去战场也不迟。”   徐锦墨连忙规劝起来,从各个方面列举如今当羽林卫的好处,各种大饼画的都快把眼睛糊住了。   但是程亭钰的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松口。   徐锦墨都说出了火气,实际上他以为这就是一件小事儿,毕竟若是程晏点头了,那就代表程家抱上了太子的大腿,他不信程亭钰能不明白。   偏偏这病秧子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答应,哪怕语气一直温吞,但是却让徐锦墨火冒三丈,他觉得程亭钰就是不识好歹。   “程晏,事关你的前程,你都快十五岁了,该由你自己决定。”徐锦墨一句话都不想跟程亭钰多聊,直接转换目标。   程晏一听此话,轻咳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道:“您就当我不识好歹吧,我目前不想当羽林卫。”   三人的聊天不欢而散,徐锦墨没有留他们,直接送出了书房。   程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道:“回去吗?”   “回吧。”程亭钰拍拍他的肩膀。   父子俩惹得徐锦墨不高兴,徐侯府的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让他们去请温明蕴出来,结果半晌也没见人影,显然是消极怠工。   多亏温明珠安排人守在院外,就是为了以防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还是温明珠的丫鬟去通知了,才引着温明蕴出来,一家三口乘着马车离开徐侯府。   “事情没谈拢?”温明蕴轻声问。   “嗯,徐世子想帮太子拉拢程家,我拒绝了。”程亭钰点头,他直接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想要程府变成太子党?”温明蕴皱了皱眉。   程亭钰轻笑一声:“要是变成太子党倒是好了。程府没这个能耐。”   “程府如今就是白身一个,二房至今都被关在大狱里,祖父身体不好,就等着他一命呜呼,这世上就再无程国公了。而我们大房,我是个病秧子,除了程晏看起来有点能耐,但也只是看起来,他才十四岁,想毁掉他实在太容易了,这程家就是个空壳子。”   温明蕴歪了歪头:“那他为何做出举动,给人一种要拉拢程家的错觉?”   “程家虽然无权无势,但是有钱啊,程将军的遗产可是多得很,之前在皇上寿宴露出来的宝马血石,已经勾起了不少人的贪婪。再者程家军虽然解散了,但是不少将士都留在程府,越是表现得风平浪静,他们就越会联想,程府是不是藏着巨大的宝藏和无数的人才,只要收用了程家,就能全部占为己有。”   程亭钰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他的语气虽然缓慢,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吓人。   温明蕴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瘆得慌。   “无权无势的程家,却可能守着无数宝藏,太子爷自然心动了。之前有皇上在,我折腾出个程将军的遗物,求皇上护佑,又有阿晏救驾有功,自然没人敢在皇上眼皮底下行事。可是如今皇上病了,甚至有可能蹬腿闭眼了,各处的阴谋阳谋就全都来了。”   “这还算客气的,让家里的亲戚来开口,还先给点甜头尝尝,若是我们程家人跪得够标准,能给太子殿下鞍前马后,说不定勉强混个太子党的边缘。若是不听话,那自然用完就丢,别说太子党,不背一身骂名就不错了。”程亭钰看得很清楚,他显然对朝堂倾轧使的这些手段十分熟络。   温明蕴忍不住痛骂:“姓徐的什么东西,多亏还是姐夫呢。果然就是个家族为上的冷血东西,迟早要遭报应!”   她脸上的愤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担忧,她早就看透徐锦墨的为人,典型的世家嫡子接班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若是有一日至亲之人阻拦在前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世家之中,不少当家人都曾上演过那句话:升官发财死老婆。   温明蕴担心长姐,她甚至做过相关的噩梦,害怕徐锦墨爬得更高,被皇子们拉拢,需要联姻,他就让发妻病死,空出位置来,另娶他人。 第126章 娉婷帮忙   “现在可如何是好?”温明蕴皱着眉头问道。   程亭钰拍拍她的手背:“按兵不动,盯着程家这点家产的,可不止太子一党,其他皇子自然也是如此。就算不稀罕我们程家的东西,但其他皇子也不会轻易让太子得到这好处,定然是想破坏。”   “其中与太子争得最凶的就是大皇子了,我们要去找娉婷帮忙?”温明蕴顺着他的话说。   大皇子与五公主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想遏制大皇子的行动,自然得去找五公主,同样的皇上如今还没离世,太子也不敢对五公主如何,否则若是五公主告状,皇上这临终遗言说不定就有可能对太子不利。   “夫人说得是,若是方便,还得拜托夫人写封请柬,邀请五公主来府中商议。”程亭钰点头,语气恳切地道。   温明蕴没有立刻答应,她皱了皱眉头,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担忧。   “我请她过来自然是没问题,但这涉及到夺嫡大事,牵扯上她只怕会很麻烦。你今早把姜老头儿请了过来,他怎么说,皇上的病情究竟是真是假,还能控制得住吗?”   以她和五公主的交情,自然是想什么时候邀请都可以,但是她也替好友担忧。   诸多历史表明,公主弄权基本上都没好下场,哪怕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也没用,到了权力面前,那点亲情就显得尤为单薄了。   况且皇上要是驾崩了,那个位置就换成了兄长,那可不算什么后台,说不定还要来进行清算。   温明蕴承认自己偶尔利用五公主,但那不涉及到原则,牵扯上夺位的事情,一切就变得敏感起来,她不能置娉婷于危险之地。   “娉婷豢养面首,日后待哪位皇子登基,这就是现成的把柄,随便下道圣旨就能囚禁她,甚至再泼一些更离谱的脏水,直接要了她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不能因此将她陷入得罪未来皇帝的险境。”她越想越觉得后怕,夺嫡面前无小事,什么都会被放大。   而且像这种几个皇子火拼夺位的,新皇登基之后,必然是要进行清算的。   “不会,皇上活得好着呢,未来皇帝也不会清算她的。”程亭钰语气郑重地回答了她的话。   温明蕴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男人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他这明显话里有话,再结合他的真实身份,像是一种宣告一般。   温明蕴没有继续问,只是点头应承:“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回去之后我就写请帖。”   “不问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男人眨眨眼,方才两人对视的时候,他分明看出温明蕴眼神里的好奇,可是她却戛然而止了,让他这心底还有些不得劲。   “知道太多对我没好处,等未来皇帝确认了,如果那时候还有机会,你再慢慢告诉我呗。”她摇头拒绝。   哈,她虽然很八卦,但是不代表连这种事情都得问,若是程亭钰都告诉她了,那就代表她很难从他的船上下来了。   若是程亭钰混得不行,她可不要舍命陪君子,得在船沉之前跑路。   ***   第二日,五公主接到请帖之后,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如意,你这么急着请我过来,是不是用过春香丸了,快说说,是什么感觉?你家瘟鸡是不是突然猛如老鹰?”五公主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屋内坐着两个人,显然夫妻俩都在。   “哎,你也在啊。看样子是真的用了,两口子留下来分享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她看到程亭钰的时候,微微一惊。   这话说得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害臊的表情,甚至双眼冒光,眼神一直在二人身上扫视着,恨不得把他俩给盯穿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她恨恨地瞪了程亭钰一眼。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明明之前他还说摆平春香丸这事儿,保证下回五公主不再提起这事儿,结果这人还没到,春香丸就先甩过来了。   程亭钰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正要解决此事嘛。   “不是春香丸的事情,是正经事儿,娉婷你先和他聊着,我在马场等着你。许久不骑马了,心里还有些想得慌。”温明蕴边说边站起身,直接要往外走。   不过她还没离开几步,胳膊就被五公主给拽住了。   “什么正经事,还有你不能听的?如意,我可告诉你,你不要像其他人家的夫人,一听说正经事,就让女人回避,好似只有男人才能决断似的。你是当家主母,这个家的女主人,就算是涉及到朝堂之事,你也有权知晓。”   五公主满脸不赞同,忍不住提点道。   她虽然没接受皇子们的教育,但是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平时所见所闻并不只是后宫那些事儿,相反儿时还会被留在殿内,听一耳朵朝事。   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大臣,并不是所有臣子都聪慧有加的,实际上有些又蠢又不知变通,父皇批阅奏折的时候,可是骂过不少次。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些所谓协助父皇治理天下的朝臣们,许多看起来还不如宫里的妃嫔们聪明呢,她们之前被困在后宅之中,所受的教育也多是女戒女则,可是谋害起人来,却能兵不血刃,甚至不少聪明的妃嫔还能全身而退,哪像这些被父皇责骂的臣子们。   五公主跟在皇上身边,见识到了诸多世面,可是她又被这个时代的封建思想禁锢,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正面挣脱出来,所以行事作风才会怪异。   偶尔看起来十分新潮叛逆,突破禁锢,比如此刻她说的话;但无人教导她该如何真正抵抗,总是叛逆不在点上,只是在情欲方面放纵自己,认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也同样可以。   “再说既然是请我过来,必然是程家有求于我,这还是我看在你的面子才答应过来的,否则光凭瘟鸡他也搭不上这关系。你不要回避,就光明正大地留下来听,让他知晓谁才是这个家最强的底气!”五公主说得头头是道。   程亭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听到五公主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之后,更是直接抬手鼓起掌来。   “公主殿下说得对,我之前就让夫人留下,她偏不愿,像是要遭受什么酷刑一样,烦劳公主殿下劝劝她。”他颇为郑重地嘱托。   五公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完全就是在怀疑他装相,肯定是在骗自己。   “如意,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是不是程亭钰私底下欺负你?当着别人的面儿,他装出一副温和亲切好说话的模样,但是等别人都走了,他就原形毕露,说一些难听话刺激你?”五公主面露担忧地问道。   她可太了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不是。”温明蕴连忙摆手,她凑到五公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娉婷,这是程家的事情,我掺和的太多,要是到时候程家倒台了,我连跑都没法跑。像这种正经事我都不清楚,以后若想抽身,让他签下和离书,我就能潇洒离去,多好。”   五公主眨了眨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等了片刻,立刻面露欣慰的笑容。   “你说得对,不过你若想听留下即可,到时候我以势压人,帮你索要和离书,他不敢拒绝的。”五公主也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道,满满都是底气。   她们俩当着程亭钰的面儿,说起了悄悄话,虽然声音都压得极低,但是程亭钰耳聪目明,听得那是清清楚楚,只字未落。   “还是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那你去马场等我。”五公主点头,没有强求。   温明蕴快步离开了,像是后面有人追似的。   程亭钰顿时无语,她究竟对他多没信心,生怕听到不该听的秘密。   “说吧,什么正经事?我倒是要听听,你们程家还有什么事儿,如此重要?值得让如意特地写请帖,把我从宫里请出来。”   温明蕴不在场,五公主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不再是温和可亲的模样,直接挑了把椅子坐下,下巴轻抬,一副闲散随意的模样。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听我慢慢说。”他郑重开口。   五公主撇撇嘴,一听这话,顿时心底涌起几分厌烦,估计又是为了名利相求,明明之前程瘟鸡不这样啊,他一向对名利没什么欲望,这会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你长话短说,如意还在马场等我,本宫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她没好气地道,决定杀杀他的气场。   “夫人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平日里吹多了风都会病倒,更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吐血——”   程亭钰刚起了个头,五公主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好气地道:“如意身子不好,我比你清楚。你如今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嫌弃她了吧?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秧子,如意都还没嫌弃你呢!”   “程某从来没嫌弃过她,能与她做夫妻,心中欢喜还来不及。”   “那你这什么意思?是想通过叙述她的不幸,勾起本宫心中的垂怜,然后帮助你加官进爵?”五公主语气不善。   她的眼睛轻轻眯起,心中已然涌起无数火气。   程亭钰求她办事,如果不是太难的,她不会不办,但若是利用温明蕴卖惨,这就不行,给五公主一种好似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   “公主误会了。”他立刻摇头,踌躇片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话就直说,你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本宫立刻就走。”五公主直接威胁道。   “那我便直说了,还请公主不要觉得我唐突。此事涉及到我与夫人的隐私,本不该对外人言,但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求助公主了。”   程亭钰先打了个预防针,五公主这回终于生出了点兴趣。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样子真的是为了温明蕴而来,而咿嘩不是功名利禄。   “实际上我与夫人,至今没有圆房。”男人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足了勇气。   五公主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惊呼道:“你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苦了我的如意,她这嫁人等于守活寡,还得跟着你受苦。不行,不能等了,我现在就劝她跟你和离!”   她当场痛斥他,表情相当悲愤,甚至直接起身准备去劝人和离。   程亭钰一听这话,当场吓得头皮发麻,这五公主可真是个急性子,都不听他说完,就在这里擅做决定。   “公主,你听我说。不是我不行,是她不行!”他被逼无奈,只能先把锅摔在温明蕴头上。   果然原本准备冲出去的五公主,一听这话,立刻返回来,气急败坏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不要想栽赃!”   “公主殿下愿意好好听我说了吗?”程亭钰无奈地道。   “赶紧说。”   “我们俩没人不行,都很行。”他被逼无奈地说出这句话时,总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来不及细究:“至于为何不圆房,是另有其因。夫人平时就身体不好,若是圆房后有了身孕,这对别人家或许是天大的好事儿,但对我们这样的病秧子来说,只怕是催命符。我想和她白首不相离,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抱着孩子当鳏夫。”   五公主听到他这么解释,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你这说得还像人话。”   “不对,差点被你绕过去,你已经当过一次鳏夫了,我也没看你对秦氏有多留念啊。就你这架势,还搞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不要想在我面前说好听话糊弄!”她反应过来,立刻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轻咳一声,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的确是个鳏夫二娶的,但是他冤枉啊。   “公主,是我说错话了,但想表达的意思是对的。我们在成亲当晚,当时就是两个病秧子,如今身体虽然好些了,却也不敢赌。女人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夫人如何能受得住?”   “我特地问过姜院判了,并没有不伤身体的避子汤,实在是被逼无奈了,才想着求助公主。”   程亭钰立刻站起身,郑重地冲着五公主行礼,一揖到底,久久不起身。   五公主撇撇嘴,“我明白了,不过你这话是把没圆房这事儿,怪在如意头上了?若不是她身体不好,不适合有孕,你们早就圆房了?”   她一连两问,直接被程亭钰的冷汗都问下来了。   好家伙,是他低估了五公主与温明蕴的维护之情,但凡有一点可能对温明蕴不利的,她都能瞬间抠出来。   “不是,唉,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只是涉及到家丑,就没想和公主提。不过公主既然有此一问,我就不藏着了。”男人长叹一口气,又摆出一副明媚忧伤的模样。   别说,他这副好皮囊,哪怕摆出这个表情,也不会显得矫揉造作,反而让人看出他的迫不得己。   “啧,都让你赶紧说了,怎么这么磨叽,也就如意看上你。要是我,早把你丢了。”五公主此刻可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思,只觉得这人不识好歹,说话还藏一半。   “有了程晏之后,我也不想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他刚开了个头,五公主就直接暴怒地狠捶一下桌子:“你作死,程瘟鸡,说来说去还是你心疼秦氏生的儿子,不想有人再跟他争家产,还拿如意身体不好作筏子!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世家教养出来的小白脸,一个两个都是冷血无情的狗东西!”   “不对,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连狗都配不上,曹秉舟那样的才配当狗,你就是只瘟鸡!”她立刻改口,咬牙切齿的模样十分唬人,恨不得直接冲上来给他一拳。   躲在暗处的影卫们,此刻都十分无语。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回主子是故意这么说的,明明可以解释清楚,他就非要从有争议的点说起,十分容易让人误会。   而五公主这性子,又回回都上当。   好好的一场谈话,弄得一波三折,听得影卫们都直冒汗,平时他们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而如今恨不得立刻跳出来,给自家主子解释。   “公主息怒,你真的愿意夫人生出程晏那样的孩子?”程亭钰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   原本气得跳脚,恨不得把程家十八代祖宗都骂一遍的五公主,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闭上了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程晏的模样,少年遗传了父母的好样貌,哪怕自小习武,在外面风吹日晒依然不怎么黑,肤色偏白,再加上生就一双猫眼,若是他不说话的时候,绝对是个谁都要夸上两句的好少年。   但是程晏这厮才十四岁,就能有混世魔王的名头,外加还在北疆将士回京当天,冲撞了仪架,又被太子勒令送回程府……   那些混账事儿简直不胜枚举,说都说不完。   “哪怕五公主没跟程晏说过几句话,但想必对他的恶名也如雷贯耳。这孩子不仅心地不善良,还特别拙笨,一句话能气死三个人,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公主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应该清楚,他的恶行之多,以及下场之愚蠢,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我但凡想起他,就深夜难眠,总是害怕等我死了,他还能不能有命活下去,应该会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   程亭钰边数落着程晏,边在心底嘀咕:阿晏,这些话虽然都是真心的,但你最近变好了,爹现在不是这么想的,不过为了取信公主,只能拿你当挡箭牌了。   爹被你气了这么多年还没死,纯属命大,不求多大的回报,先收点利息总不过分吧。   “谁说的,我觉得程晏还不错啊,之前皇家狩猎多亏了他救驾及时,不然父皇和我都有危险!”五公主忍不住帮着程晏说话,只是声音相比之前,那真是低得不行,听着就有些发虚。   “这事儿的确是真的,那请公主举出第二个例子,证明他还行。”   “他当时是怕如意有危险,才进入密林的,他对继母都心怀善意,我觉得——”五公主试图挣扎。   程亭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和方才救驾属于同一件事情,都是皇家狩猎。排除狩猎,公主还有第二个例子吗?”   五公主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都虚无地闭上。   “他是你儿子,我哪儿知道他还做了什么好事儿啊?”她不耐烦地道:“行吧,你是他亲爹都说他不好,我一个外人为何要替他说好话。如意性格很好,聪明又善良,根本不可能生出程晏这样的孩子!”   五公主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第二件。   没办法,她尽力了,望京城关于程晏的传闻流传不少,但除了皇家狩猎的优异表现之外,其余都是他干了什么坏事,又干了什么坏事,还干了什么坏事,妥妥当代大恶人。   “公主敢保证吗?你听说过秦氏吗?”程亭钰轻声询问。   五公主当然不敢保证,提起秦氏,她才恍然记起来,这位秦氏也不是一般人。   她虽然真实身份是庶女,但是自幼蕙质兰心,温柔聪慧,当初秦老夫人不愿带她出来交际,把她锁在深闺之中,可是她的贤名依然流传望京城,甚至有清贵之家想要聘她回去当嫡长媳。   只是因为秦老将军和程将军当初约定好了,要当亲家,秦氏才嫁入程家。   要说贤名,秦氏可比温明蕴响亮多了,而且听说秦氏多才多艺,甚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结果却生出了程晏这样的傻子。   五公主想了想,似乎明白过来,她抬起头无比嫌弃地看向程亭钰。   “我自然听过秦氏的贤名,看样子程晏如此蠢笨,是随了你了。如意的确不能生孩子,不对,是不能和你生孩子,这要是生出第二个程晏来,她得被活活气死!”   她边说边扼腕,越发嫌弃起程亭钰来。   眼见终于把她给说通了,程亭钰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肋骨隐隐作痛。   这说来说去,怎么又是他挨骂?   都是程晏这混账东西,他是真不知道大哥大嫂这一对璧人,是怎么生出这玩意儿的?莫不是被产婆给调换了?   “难怪我送来春香丸之后,却迟迟不见动静,合着是因为这个。本宫心里有数了,明日就给你信儿!” 第127章 搅浑局势   五公主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拍大腿,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   “如意也真是,怎么这种事情也不和我说,都不能圆房送再多的春香丸也没用啊,这不是让我白费力气?”她忍不住撇嘴,心底感叹浪费了大好光阴。   程亭钰立刻解释道:“公主已经帮我们甚多,夫人不忍再烦扰你。再说她脸皮薄,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说。”   “谁怪她了,我是在怨你。这种夫妻之事,怎么拖到现在才说,她脸皮薄难道你也薄吗?白让她等了这么久,大好的时光都没能享受……”   五公主满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充满了批判的意味。   “公主教训得是,程某静候佳音。”程亭钰连连点头,把姿态放得很低。   五公主见他还算上道,这才放过他。   ***   徐侯府,温明珠拿着布书,在教导两个奶娃娃认字,平时她抱着孩子就会觉得很满足,但是今日却总是心不在焉,总惦记着小妹的事情。   “世子爷还没回来吗?”她问了一句。   大丫鬟立刻回道:“回夫人的话,已经派柳儿去门房守着,若是世子爷回来,她肯定立刻来汇报。”   温明珠自从生了龙凤胎之后,已经彻底在徐侯府站稳了脚跟,哪怕徐侯夫人千百般不愿意交出管家权,但是之前因为温明蕴在双胞胎满月酒上一闹,弄得徐侯夫人灰头土脸。   温明珠这个世子夫人,还是成功地拿到了管家权,徐侯夫人再如何不答应,也于事无补。   实际上整个后院都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哪怕不用派丫鬟去蹲守,世子爷回来的时候,门房也会派人第一个汇报,只是世子夫人今日心里藏着事儿,才会如此焦躁。   “夫人,世子爷回来了。”柳儿一路小跑过来。   “人呢,被他请过来。”温明珠立刻打起精神。   “爷来后院了,但是去了卫姨娘的屋里。”柳儿的声音立刻边笑,头也埋了下去。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自从昨日三姑爷一家来了一趟之后,似乎闹得不欢而散,世子就和夫人处于不见面的状态。   温明珠冷笑一声:“他这是摆什么谱儿呢?昨日任由下人冷落三妹夫,之后我去书房找他,他不见,晚上外宿。今日好不容易他回府了,又去其他人屋里,还要我去哄他不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状态。   昨日程晏拒绝羽林卫的事情,她已然知晓了。   虽说她不清楚拒绝的理由,但从表面看,这只是一件小事儿,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就算成了也不能封侯拜将,不成也不影响大局,而徐锦墨如此反应,要么是觉得被伤了面子,要么就是他所图更多,让程晏当羽林卫只是个试探而已。   夫妻多年,孩子都生了仨,徐锦墨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夫人,要去请世子爷过来吗?平哥儿和安姐儿今日看起来总容易犯困。”大丫鬟琉璃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明显是提示,可以用这对双胞胎当筏子,把他请过来。   不想见妻子,但是孩子身体不适,总归要来看看的。   温明珠直接摇头:“不用了,他不想说,我就当自己不知道,还省了一桩麻烦事儿。琉璃,以后等你出嫁做正头娘子的时候,不要用孩子当借口争宠,这是小妇使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徐侯府立足,一靠娘家,二靠孩子。只要程家不倒台,徐锦墨就动不得我。男人靠得住,你就给他几分好脸色,男人若靠不住,趁早死了这条心,看好嫁妆养好孩子,别痴想一些情情爱爱。”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又冷漠,听得琉璃胆寒。   明明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世子爷和夫人乃是相敬如宾的典范,才貌双全,乃是良配。   可她没想到,夫人竟然能说出这样漠然的话,完全就明确表达,徐锦墨靠不住了。   “是,奴婢知晓了。”琉璃并不敢多说,只是应承着。   温明珠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轻叹了一口气,“这日子不能细品,嫁为人妇真不如在家当姑娘时快活!”   她哪怕想得很透彻,但真的遇上了,心中还是郁结不甘。   徐锦墨心头不爽,不仅当场让下人给程家父子难看,还不愿意与妻子见面,故意躲着她,连她都迁怒了。   这连续两个行为就表明,徐锦墨是一个高傲又小气的男人。   或许是成功登上了太子的船,更加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而程家又是这种状态,让徐锦墨不耐烦再像之前那样伪装,直接露出了真面目。   “去给如意下帖子,邀她明日回一趟娘家,我还是得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儿。”温明珠还是不放心,直接让人伺候笔墨,开始写请帖。   ***   姐妹俩回到温府的时候,受到陈婕的热情欢迎。   “原来咱们家多热闹啊,如今你们姐妹仨全嫁出去了,每日连请安的时候都不热闹。”陈婕一手拉住一个闺女,脸上的表情相当欢喜。   古代女子嫁人了,就很难回娘家了。   明明她们三家都在望京城里,也就隔着几条街,可是每个月也最多回来一两次,还得当日返回,连住着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在现代,两家住的这么近,保管隔三差五回来吃饭,太晚了不想回家,就住回原来的闺房。   “娘,你寂寞了吧?当初我都说不嫁人,一辈子陪在您和爹的身边,保证你们热热闹闹的,可是你偏不听啊,这会儿后悔也晚了。”温明蕴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迎来陈婕无数的白眼。   “得了,少贫嘴,那我还是宁愿你嫁出去,总比你留在家里气我得好!”   母女三人续完旧,姐妹俩便手拉手去了温明蕴的院子。   “有酒吗?”温明珠刚坐下来,就问了一句。   “阿姐,你今日竟然要喝酒?”温明蕴震惊。   “馋了。”   “那自然是有的,我出嫁前特地跟青立说过了,让他年年往我的院子里埋新酒,等日后挖出来,就是十年陈酿呢!”温明蕴抚掌,兴致勃勃。   “走,我们俩亲自去挖!”温明珠也兴奋起来。   姐妹俩一人拿了个小铲子,去院中的梅树下挖坑,还真被挖出来一罐,正是春天时埋下的杏花酒。   “刚好能喝。”   小厨房已经做好了几道热菜端上来,她们俩围坐在桌旁,暖炉在热酒,一股清冽的酒香传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阿姐,姐夫为难你了吗?”温明蕴见她直接灌下去两口,忍不住询问。   温明珠摇头:“你应该知道他,世家子弟惯会装相。不过他在程家的事情上失了分寸,竟然给程家父子脸色瞧。”   “那是他变成了太子党,一时得意忘形。”温明蕴猜测道。   温明珠忍不住皱眉:“太子党又如何,古往今来,有多少太子党垮台了,没坐上那位置,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他有什么可得意忘形的!”   温青立生得晚,上头三个姐姐又各自有主意,虽脾气各异,但都聪慧有加,外加温博翰对女儿的教养也很看重,知晓她们不可能嫁到寻常人家去,平时也会教她们许多历史,特别是对皇家敏感的方面,免得她们犯了忌讳。   因此哪怕是女人家,她们在家里,对朝事也并不是一窍不通,相反心里有杆秤。   “姐夫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温明珠瞬间警觉。   温明蕴与她对视,最终还是选择坦白:“皇上可能不大好,不止是太子殿下,其他殿下最近也是动作频频。”   温明珠微微一怔,脑子里豁然开朗,难怪一向奉行明哲保身,谁都不站队的徐侯府,一改之前的态度,积极地冲上了太子的船。   难怪徐锦墨行事比平时急躁几分,原来是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不能成为太子近臣,到时候等新皇登基,他的功劳不够大,捞不到更多的好处。   “宫里不是说,皇上的龙体在恢复之中,并没有什么大病吗?”温明珠立刻细问。   “话当然是这么说,免得朝局动荡。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我没进宫也不清楚,只是听娉婷隐隐提了一句,并不敢确定。”温明蕴含糊地道。   皇宫里是故意那么传的,这话当然是真的,皇上并无大碍,可皇上在其他臣子面前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明显是要有所大动作。   “我知晓了,替我向妹夫和晏哥儿道个歉,之前没有招待好。等你回去了,把我带的赔礼捎上。”温明珠不用再问下去,她的心底已经有数了。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阿姐的错!上次回去之后,程晏还害羞了,说许久没听到别人喊他晏哥儿,让他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我估计是他听你这么喊,想起自己的亲娘了。”温明蕴不赞同地道。   温明珠被逗笑了:“他既然喜欢,你也这么喊,增进感情。”   “我才不呢。你喊他高兴,我要是这么喊,他就觉得是不是别有居心了。”温明蕴马上拒绝。   “赔礼我不要啊,拿得手软。”   “不是给你的,是给他们俩的。我知道你不爱听,夫妻一体这种话,我也不爱说,我不想和徐锦墨一体。但是他们俩受了委屈,你就当我这个姨母疼侄儿,行了吧?”温明珠轻声细语地解释。   温明蕴无奈地点头:“好吧,阿姐,你总是有本事让人听你的话。我对程晏那么好,他都隔了许久才有点好脸色,但是你们仅见过两次面,他回去之后就张罗着,要给你家三个孩子做新玩具。”   程晏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什么心思都表露在脸上,哪怕在徐侯府并不愉快,最后属于被徐锦墨撵出来的,他却丝毫没有迁怒,还开始打听徐侯府几个孩子的喜好,那是明显的在意。   “大概因为我与秦氏脾性有些像,你知道的,完全符合世家喜欢的女子标准,至少表面上是的。”温明珠猜测。   这个解释倒是很吻合,毕竟徐侯府能挑中温明珠,也的确是冲着她的贤名来的。   虽说温明珠与秦氏不是同岁,但同样名声上佳。   ***   皇宫内,皇上坐在龙椅上,翻阅着锦衣卫呈上来的折子,上面全是最近望京贵族们的小动作。   他们以为皇上病入膏肓,根本没时间理会他们,但实际上大半的小动作,都被锦衣卫查探到了,一一承到皇上面前。   “几家权势颇大的世家,依旧处于观望状态之中,并没有战队,倒是一些开始走下坡路的门阀,都开始选择战队。其中徐侯府、钱大人、李大人选择了太子殿下,刘侯爷、赵大人选择了大皇子……”   “除了在朝堂势力的布局,还开始敛财,不少皇商被瞄上了,也有权势没落但是家财丰厚的官宦之家被盯上……”   曹秉舟跪在地上,系统地概括起来。   折子上写得更加详尽,但是为了让皇上看得更加直观清楚,他会抓住重点分门别类概述几句。   皇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显然是极为恼怒。   “混账东西,朕还没死,就想吞掉朕的东西,门儿都没有!一条条都记清楚了,朕倒是要瞧瞧,还有谁家要战队,正好一并拔除!”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对这些逆子们手伸得如此长的行为,深恶痛绝。   “世家与北魏的争斗如何了?”皇上处理完皇子的事情,终于想起另一件要事。   “回皇上的话,暂时休战中,北魏服软了。这里毕竟是望京城,几大世家联合在一起,侍卫人数众多,哪怕北魏勇士多,武艺也高强,但是寡不敌众,只能低头认输。”曹秉舟立刻回禀,说起北魏这事儿,他倒是不怎么紧张。   一开始,双方也打得很凶,哪怕锦衣卫插手,也不起什么作用。   毕竟一旦交战,双方见血封喉,那就都杀红了眼,锦衣卫拉架十分艰辛,基本上没派什么用处。   若是因为拉架,再死几个锦衣卫,那还得不偿失呢。   好在北魏使团没那么多人可死,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得不低头。   皇上一听此话,顿时兴奋地拍桌:“哈哈哈,好,那北魏王子还以为这是哪儿,任由他们撒野的地方吗?除了北疆那群没头脑的武夫,经常被他们欺压,但是望京城的好男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虽说皇上对世家也很不满意,但若是能战胜北魏,他还是龙心大悦,甚至还踩了一脚北疆。   曹秉舟没说话,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安静的当个倾听者,让皇上自吹自擂个够足矣。   只是皇上的好兴致,并没有维持多久,薛德便前来通禀。   “皇上,边疆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   皇上收起张狂的笑容,直接打开密折查看,越看脸色越阴沉。   “一群蛮夷匪徒,诡计多端。北魏的大军已经压境,几次宣战,这定是北魏使团递回去的消息,你们锦衣卫是怎么探查的!”   皇上一把将奏折扔了过来,曹秉舟连忙捡起查看。   这是一封来自北疆的密折,乃是北疆刺史所写,自从北魏使团进京之后,北疆迎来了一片和平,多日没有征战,人人都盼望着真正的和平日子到来。   但是前几日开始,北魏一改常态,开始整合军队,并且对峙在边境线,甚至派出先锋开始叫阵,比先前还要嚣张。   “还请皇上让武鸣将军速归,北魏动作频频,若是将军不回,只怕军心不稳。”   这是密折的最后一句话,刺史显然被吓破了胆,连这种需要忌讳的话都直接写了下来,毕竟皇上最不愿意看到这种,很容易触怒圣颜。   “皇上息怒,北魏驿站早被锦衣卫包围了,若是有什么动静,那几大世家自然也能探查到。微臣猜测是北魏迟迟未收到使团的信笺,两国邦交的合约又没结果,因此才做出试探的意思。”曹秉舟忍不住替锦衣卫说话。   主要是盯着北魏驿站的人太多了,就算锦衣卫有所纰漏,那其他世家的暗卫也该能看到。   这里又是望京,并不是北魏的大本营,有奸细也用不上,毕竟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你说的有理,这个祁威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还没打起来就开始说动摇军心。他究竟是朕的臣子,还是武鸣的走狗?”皇上冷静下来,顿觉他说得十分有礼,对北疆刺史意见很大。   北魏驿站里,使团主要成员齐聚一堂,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叶利扬更是在屋子里来回地转着,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诸位大人,如今这些杂种世家们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暗卫死了不少,给父王的信也送不出去,北魏就是要困住我们,让我们在望京城低头服软,反正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也只能当个缩头乌龟。”   “但是我不甘心,我们北魏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些大烨的软骨头,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却变了一副嘴脸。死我不怕,只怕死后无法将消息传回北魏,这些大烨人胡编乱造,骗了父王也毁了我们的名声!”叶利扬急声询问。   诸位使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连足智多谋的奇多,此刻也束手无策,只能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正在氛围陷入一片死寂之时,忽然有人快步跑来通传。   “殿下,好消息,方才有我们的线人联络上了。”   那个侍卫跑得极快,显然情绪激动,竟然直接摔了一跤,在地上打了个滚,刚好跪在众人面前。   “人在哪儿,快带上来,他说什么了?”叶利扬双眼发光,无比急切。   “人已经死了。”侍卫汇报。   叶利扬立刻皱眉:“怎么会死?被发现了?他临死前可留下什么重要的话?”   “那线人住在京郊,是个猎户,从祖父那辈儿就来望京了,多年没回故土,中途一度与王庭失联,最近才联系上。小的还没来得及盘问,他就被暗器射杀了,小的只来得及抢回他的尸体,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来。”   这侍卫急速地将经过说了一遍,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信封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叶利扬急迫地想要拆开信封,却被奇多阻拦了。   “殿下,这线人许久最近才联系上,时间太巧了,只怕有诈。”奇多一转头问向侍卫:“你和他对上暗号了吗?”   “没有,还没来得及,这个猎户日子过得很苦,一直在说领赏的事情,属下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几句话来。之后就被射杀了。”   叶利扬一听这话,也不敢随意拆开信笺,叫来暗卫首领,让他查探是否有毒。   这暗卫首领仔细查探之后,才回复:“殿下,属下没查出问题来。”   最后这封信交到了侍卫手中,让他负责拆信,信被拆开后确认没问题,才回到叶利扬的手中。   他看完之后,整个人大喜,立刻将信在使臣手中传阅。   “父王真是神机妙算,他见我们这么久不写信回去,有所怀疑,就一边整合大军压境,给大烨施加压力,让我们增加谈判筹码;一边又写信送来,让我们配合他的行动。”叶利扬边说边鼓掌,整个人都很兴奋。   奇多也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仔细确认过笔迹和印章,的确是王上的手笔,虽说信笺上也沾了血,但是并不影响辨认。   “这封信是几日前就送来了,却一直没能落在我们手里,应该是锦衣卫和世家暗卫看得太严,线人们束手无策,只好去京郊找个三代前落户的人,这种人很难引起大烨的怀疑,所以才能突破进来。只可惜此人短视,未能得知是否还有口信。”奇多合理地猜测了一波,都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奇多,信能被送来已是万幸。我想大烨皇帝很快会收到消息,他若是装病,恐怕也装不下去了,自然会压制世家!”叶利扬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说得是,到时候定要世家认错。”   “不止要认错,还得向我们磕头!”   叶利扬一改之前无能狂怒的模样,瞬间趾高气昂起来。   “哈哈哈,诸位大人最近都辛苦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让人烧几个菜,我们庆贺一番。”他显然是太过兴奋,完全睡不着,正好喝点酒庆祝。   夜更深,望京的水也被搅得越发浑浊。 第128章 妖精勾上   北疆驿站之中,武鸣坐在书桌前,单手抱着白狐,另一只手则拿着肉干喂它,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   “啾啾啾——”此刻有只浑身漆黑的小鸟,一直盘旋在半空中,不停地叫唤着,显然急得不行。   武鸣并不搭理它,而那只白狐则冲着它龇牙咧嘴,显然很怕这只鸟来抢食物。   追踪鸟不禁往下飞,离肉干越来越近,甚至在他的头顶盘算,可是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一块肉也没给它,倒是把它累得够呛,直接就落在男人的头顶上。   只是它的两只脚还没踩结实,整个身体已经受到重创,男人的巴掌落了下来,它瞬间被拍飞,一头撞到门帘上,头昏脑涨地趴倒在地。   追踪鸟仿佛死了一般,隔了半晌才爬起来。   “啾啾啾——”叫声都虚弱了不少。   它虽然是只鸟,脑仁也不大,但是对危险还是十分敏感的。   这个男人很强,哪怕没有翅膀,却比鸟类还要敏捷,每次都能预判到它的行动,而且他很不喜欢不听话的动物。   “不许停在我的头上。”他冷声说了一句。   “啾啾啾——”追踪鸟不敢大声叫,甚至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的意思,明显是在示弱。   武鸣伸手点了点桌面:“过来。”   追踪鸟瞬间就飞了过去,武鸣扔了一块肉过去,它吃得甚是欢快。   白狐绷紧身体,瞬间戒备起来,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   武鸣拍拍它的脑袋:“行了,等它不听话的时候,再咬它。”   被他拍了一下,白狐立刻放松下来,丝毫不敢忤逆,倒是追踪鸟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竟然被肉干给卡主了,急得跳脚,差点两眼一翻窒息而死。   影一来汇报情况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他家主子在逗鸟,不停地抛出各种小石子,让小鸟去接,甚至把小石子泡在各种茶水之中,然后同时弹出去,报出其中一种茶水味道的名字,让它去找那颗石子。   这哪里是逗鸟,分明是训狗,这小鸟显然不是狗,没有那么灵敏的嗅觉,总是叼回错误的石头,甚至还歪着头啾啾叫着,想要从他手里骗走一块肉干。   “哎,北魏的追踪粉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让你那么灵敏,茶叶为什么就不行?你这个扁毛畜生,还真是气人。”武鸣伸出手,小鸟乖觉地落在他的掌心,男人直接伸手掐住了它的鸟嘴,又是一段好想逃却逃不掉的戏码上演。   终于在他玩腻了两只小动物,大发慈悲地把肉干给分了,让它们各自解散。   “说吧,事情进展得如何?”他这才询问起正事儿来。   “一切顺利,那封假信已经送进了北魏驿站,有了这样的底气,北魏王子不会坐以待毙的,必然会以此作为把柄和世家斗到底。至于挑皇子站队一事,那些老牌世家至今还没做出选择,恐怕要做长时间的斗争——”   影一的话还没说完,武鸣就直接摇头。   “老牌世家不会站队的,他们的荣华富贵已经到顶了,就算有从龙之功,也很难再往前进一步,还不如静观其变,贸贸然入场反而容易马失前蹄。这些百年世家,都传承了多年,换皇帝的经验比谁都足。”   武鸣对他们显然十分了解,他随手敲了敲桌面,沉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不能拖下去,按照原计划进行。”   “是。”影一领命而去。   望京城再次暗流汹涌起来,北魏和世家虽然已经停战,但是氛围却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起来,处处都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快,北疆刺史的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密折又送了过来,这次情况更加危急,祁威直接在折子里言明,北魏开始攻伐,带领一万人马直接攻城,好在北疆的将士们抵挡住了,并且再次请求皇上让武鸣将军回来。   当皇帝收到这封奏折时,丢在一边久久不想看,两封密折只相差一天的时间,证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大概率是情况变严重了。   直到他做好心理建设,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当场气得额角抽筋。   “把曹秉舟给朕叫过来!”他厉声道。   薛德不敢耽误,立刻让小太监去请人,锦衣卫毕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小太监还不忘卖个好,低声提醒道:“曹大人,皇上批完奏折后,心情很不好。”   曹秉舟抿了抿唇,立刻道谢:“我知晓了,多谢你。”   皇上如今谎称病中,除了重要的折子,其余都交给了两位丞相以及几位大人,如今能让皇上大怒的,估摸着是北疆又上密折了。   他刚走进去,跪在地上行礼,就有一封奏折直接被扔了过来,砸在他的头顶上。   “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朕让你们看住北魏驿站,连只苍蝇都别放出去,你们的确是照办了,但是为何北魏的大军还是开始攻城了?”皇上气急败坏地道。   曹秉舟低着头跪在地上,悄悄扫了几眼奏折,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眉头就紧紧蹙起。   这北魏来得也太快了,北魏使团与世家发生冲突,才过去几天啊,都不到半个月,哪怕北魏使团信件发不出去,北魏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开战,仿佛是笃定了一样。   “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两国开战可不是儿戏,北魏也不比当年骁勇,明明就是屡战屡败——”曹秉舟试图分析一下,他总觉得这其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不过还不等他话说完,皇上就猛地拍了一下龙案,急切地道:“有什么诈?敌军都堵到北疆城门口了,这还叫有诈。祁威虽然是个胆小鬼,但是他当北疆刺史这几年,绝对不可能拿开战当笑话,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密折,你见过哪个臣子敢说谎的?”   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必定是重大险情,事后都有人去核实的,祁威又不是傻子,怎么敢拿这种事情作假。   曹秉舟闭嘴了,这只是他多年当锦衣卫的第六感,觉得此事蹊跷,但是真要他说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完全不可能。   毕竟望京城和北疆相差甚远,他没有调查过,完全不知道实情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推脱?身为锦衣卫,既然堵住了北魏使团的信件,应该知道北魏王庭必然有所警觉,甚至做出过激行为,你们为何不作假几封信送过去,非要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皇上抬手指着他教训道,语气十分不满。   曹秉舟沉默,他没想到轮到最后,这口锅竟然是扣在锦衣卫的头上。   他们分明只是个旁观者,主角乃是不安分的世家,以及没有自知之明的北魏使团,可是皇上完全无法压制他们,就只能挑个软柿子捏。   很不幸,锦衣卫就是那个软柿子。   再不济,这封住北魏驿站,不让任何只言片语传出去的命令,也是皇上亲自下的,事关两国邦交,他们锦衣卫自然是按令行事,哪敢自行决定送假信回北魏,就不怕弄巧成拙,反而引起北魏王庭的怀疑吗?   总之曹秉舟觉得自己十分冤屈,可是皇上既然定了罪,他自然不能反驳,只能沉默听训。   “曹秉舟,锦衣卫行事还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没有下次,你退下吧!”皇上又提点了一句,才撵他离开。   “薛德,宣两位丞相进宫。”   当日,皇上一连召集好几位大人商量北疆一事,还让几位世家官员也加入讨论,显然他要听取各方建议,到底如何应对北魏攻城一事。   蔡侯爷自然也到场了,皇上又发了一通脾气,责怪世家行事太过嚣张,激起北魏的仇恨,牵扯出这一摊子烂事儿。   “皇上,不能让武鸣离开,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此人不容小觑,明明是第一次进入望京城,但是却把北疆驿站围得密实,无数双眼睛盯着,却丝毫看不透,甚至派进去的眼线,不到一个时辰,尸体就被抬了出来。”   皇上骂完之后,终于谈起正事儿,提到要不要让武鸣回北疆时,遭到了蔡侯爷的强烈反对。   其他世家官员也纷纷赞同,引经据典,翻找各种功高盖主的将军们,在望京没有被削弱权力,就这么放回驻地,结果引兵造反的事情。   虽说这些故事,皇帝早就耳熟能详,毕竟这是身为帝王最该担忧的事情,但是此刻再听一遍,再结合武鸣的种种表现,顿时有种错觉,仿佛武鸣就变成了故事里的人,造反就在不远的将来。   “朕也不想放他走,那让谁去接替他的位置,抵挡北魏的攻伐?”皇上点头赞同。   没想到他这问题一出,原本群情激昂讨论的人,忽然都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瞬间都蔫了。   一时之间,内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不如让淮南的许将军接手?他在淮南驻守多年,也该换换地方了。”眼看皇上的表情越发糟糕,有人硬着头皮道。   “许老将军都六十六了,虽说身子骨还康健,但毕竟不如当年勇猛。淮南多平原,且没什么强敌,与其说驻守,不如说养老。你让他去对抗北魏,是要害他还是给北魏送军功?”蔡侯爷立刻反驳道。   许家的后台是蔡侯爷,当初许老将军这驻地还是蔡侯爷在背后运作,才得来的,否则以他这年纪,早就被一刀带走了。   “那秦老将军呢?”又有人提建议。   “怎么又来个老将军?秦家已经有个小将军在北疆,这再送去个老的,你是要彻底把秦家推给武鸣吗?”右丞相开口否决。   众人又开口提议了几个人选,又一一被否决,皇上都没开口,瞧着他们这跟打太极似的,心中的火气更甚。   虽说大烨朝这几十年的确重文轻武,导致可用的武将少之又少,但看着他们提出来的人选,全都是围绕着自家的利益,不符合利益的一概否决,而这殿内的人又不止一方利益,各有心思,自然迟迟定不下人选来。   “诸位爱卿这是没法子了?”皇上冷声询问。   虽说九五之尊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恐怕皇上早已不耐烦,只是迟迟没有发作。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敢再造次,连忙收起小心思。   左丞相往前迈了一步,显然是由他当领头。   “皇上,武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的提不动刀,小的又控不住场。微臣听说北魏的副将并没有跟过来,阵前换帅乃是大忌,不如想让他抵挡一阵。北魏应该只是处于试探的阶段,并不会倾尽全力,想必能拦住。”   “朝中加快与北魏使团的商讨,尽快签订合约,彻底平息了两国战乱,这武鸣自然就不用再回去了。”   皇上的面色稍缓,这的确是个法子。   “其他几位大人以为呢?”他询问。   众人互相看了看,似乎没什么意见,最后还是右丞相开了口。   “左相所言的确是上佳的谋略,只是北疆除去武鸣,军职最高的赵泽成将军,乃是祁威的亲外甥。这甥舅俩,一个是北疆刺史,另一个是北疆最高将领,只怕两人联手,不比武鸣只手遮天好到哪里去!”   皇上皱眉,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现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忌讳这些,举贤不避亲。这甥舅俩都是忠肝义胆,与武鸣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可不一样,并不会生出其他心思。”左丞相不赞同,当场反驳。   “祁家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对大烨的衷心,朕还是相信的,就用左相的提议吧,拟旨让赵泽成统领北疆,必须要打个胜仗,不能让北魏继续张狂!”皇上思索片刻之后,一锤定音。   圣旨拟定,八百里加急送回北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没等几人放下心来,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   “启禀皇上,北魏王子求见。”   “不见,就说朕已经疲乏了,无暇见他。”皇上揉了揉眉心,这倒不是撒谎,毕竟方才刚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   “皇上,北魏王子说,您不能不见他,他正是瞧见几位大臣被您召进宫,想必是身体已经好了。您若是不见他,以后恐怕就见不到了。”那小太监语气急促地道。   “什么,大胆!他敢诅咒朕!”皇上气得一巴掌拍在龙案上。   小太监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这并不是诅咒,只是表达他的决心,今日一定要见到您。”小太监硬着头皮回答。   “皇上,北魏使团也太嚣张了,说起来不过一个贫穷小国,还真把自己当颗菜了。您是大烨的皇帝,大烨乃是礼仪之邦,富饶繁荣,千万不能让他的威胁得逞,还是让侍卫把他打出去才是!”   蔡侯爷一听这话,顿时在心底乐了。   呵呵,这北魏王子还真够猖狂的,殊不知皇上最厌恶嚣张之人,这个世上最嚣张的人只能是九五之尊,岂能容得下他人。   世家和北魏使团虽然已经休战,但是世家也死了不少暗卫,培养一个暗卫可是要花许多钱的,他不介意落井下石。   皇上原本有些踌躇,但是一听蔡侯爷这话,顿时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朕凭什么要听你们世家的话?   “既然王子殿下说得如此郑重,想必是有急事,还是召他进殿吧!”   叶利扬进殿之后,草草行了一礼,直接道:“大烨皇帝,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皇上刚想问罪,他之前的大言不惭,结果就被这句话给炸懵了。   “王子殿下,何出此言啊?”   “大烨皇帝何必明知故问,我北魏使团在望京城受了诸多委屈,您却不闻不问,这合约也没必要再谈,大家都看出了您的意思。既然如此,就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您放我们回去,快些赶回去,还能赶紧开战!”叶利扬说得无比光棍,态度那叫一个嚣张,直接把开战挂嘴边,显然是无所畏惧。   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他们刚商议好安抚好北魏使团,不让北魏扩大战争,留住武鸣,这会儿叶利扬就来拆台。   若不是叶利扬恨极了武鸣,他们都要怀疑,叶利扬已经投靠北疆,当武鸣的小弟了。   皇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在武鸣的计划之中。   水一旦被搅浑了,局势就容易把握了,就方便他浑水摸鱼。   “老大,出来打两拳啊?”门被敲响,于钟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   武鸣直接打开房门,就见他穿着一身短打,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练过一段时间了。   “皮痒了,想挨打?”他沉声问道。   正兴致高昂的于钟,被这话堵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跳脚:“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自从来了望京,我一直苦练不缀,而老大成天看不见人影,你几乎不去练武场,武艺肯定生疏了。况且我今日状态极佳,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于钟自信满满,眼神里战意满满。   “行!”武鸣点头。   “你答应了!”于钟大喜,立刻转身带头就要走:“快去练武场,所有的兵器都准备好了——”   “不用。”   “嗯?”   “就在这里。我要出手了。”武鸣提示一句之后,迅速出手,直奔他的面门。   于钟快速躲避,武鸣的手几乎擦着他的面颊过去,他心道一句好险。   但这只是个假动作,实际上武鸣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脚直接踢向他的小腿胫骨。   于钟双腿岔开跳起,但是一只手被人握住,此刻整个人处于半空中,完全没有支点,瞬间成了待宰的猎物。   武鸣丝毫没有客气,胳膊用力往前一拽,再次伸脚要绊倒他。   两人的动作都快准狠,只可惜于钟刚开始就处于下风,一直在抵挡,完全顾不上攻击,没过几招就已经被甩在了地上。   “哇,老大,你什么时候学会偷袭了?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我是邀请你正大光明地切磋,刚才那局不算,我都没准备好呢!我不服!”于钟大声叫嚷着。   他虽然对自己输了不意外,但这才几招啊,内心完全不能承受。   “起来,继续。”武鸣没和他一般见识,显然要再战一局。   “嘿,老大,你可要小心了!”于钟爬起来,主动攻了过去,他一脚就往下三路踹,毕竟那是男人的弱点,只要被踹到那就废了。   武鸣灵敏躲过,两人交手了十几招之后,于钟再次被甩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似乎被摔得头昏脑涨。   “老大,你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于钟不像平时怼人那样的大大咧咧,反而在示弱。   武鸣沉默片刻,快步走上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要把他拉起来。   就在这时,于钟立刻用头撞向他的小腹,想要发挥自己铁头功的本领。   他显然早就存着心思,看准机会要偷袭,哪怕赢得不光彩,但只要赢就行,之后就有吹牛逼的资本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他不仅没有撞到武鸣,后脖颈还被人掐住了,男人的手简直犹如钢铁一般,紧紧地掐住那根骨头,只要稍微一用力,那块骨头就会被扭断。   运气好的话,他能得个全身瘫痪,若是老大痛下杀手,那就直接蹬腿闭眼。   “哎哎哎,疼,老大,我认输!我输了!”于钟立刻认怂。   他既不想后半生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也不想大好年华就去阎王殿报到,他还没娶媳妇呢!   “还打不打了?”   “不打了,再打就没命了。老大你手下留情,慢点放手啊,我这脖子脆得很,您受累轻拿轻放。”于钟苦着一张脸,各种认错。   武鸣没和他一般见识,直接松开了。   于钟小心翼翼地扭了扭脖子,活动着骨头。   “老大,你这究竟是怎么练的?我从小就在死人堆里讨生活,可从来没打过你。”于钟好奇地嘀咕着。   武鸣轻笑一声:“学武是有天赋差别的,你稍微差了点。”   他说完就往屋里走,于钟紧跟其后,却被他拦在门外。   “别跟着了,我今晚不在驿站,你警醒些。”   “又要走?这都什么时候了,狗皇帝在宫里想方设法阻拦我们回北疆,你还要跑去哪儿?不会是被哪个妖精给勾上了吧?”他实在是搞不懂,这都到了关键时刻,武鸣还一个劲儿要往外跑,外面的屎都是香的是吧?   “少说屁话,脖子不想要了是吗?”他沉声发问。 第129章 良辰美景   于钟一听到这威胁的话,立刻抬手捂住后脖颈,生怕自己再被抓住。   武鸣见他知道害怕了,直接进了房间里,随手甩上门。   于钟不敢再跟,只能隔着门喊道:“老大,那我们怎么回北疆啊?老不死的想把你留下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定都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都弄死,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怕什么,北魏不灭,他就不敢动我。今日叶利扬已经去皇宫大闹了,估计很快就会召见我们进宫商讨对策。”武鸣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显得有些沉闷。   “老皇帝自视甚高,又胆小怯懦,估计最迟明日就要找我们了,这会儿你还走吗?明儿早上能不能回来?”于钟一听这话,更加急切起来,直接拍着门板大喊。   “今晚有大事要办,我明天都不会回来,如果宫里来找,你想办法。走了。”   武鸣回完话之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任由于钟都快把门板拍碎了,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   “老大,我进去了啊,你真不能走。那狗皇帝最爱多想,平时我们谨遵礼法,他都觉得我们要造反,这会儿遇上事儿了,你偏偏不去,不得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他坚持不懈地劝告着,可惜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最终他硬着头皮推开门,就见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武鸣已经离开了。   ***   程亭钰回到府邸的时候,院子里的灯还没灭,他慢步走进去,就见温明蕴坐在灯下,桌上摆满了账册,红枫和绿荷人手一把算盘,显然在核对账目。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他轻声询问了一声。   这三人显然都沉浸其中,被他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吓得够呛,温明蕴更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我们都快对完了,完全帮不上忙。”温明蕴撇撇嘴,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控诉。   程亭钰走上前,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手里的毛笔抽走,力道轻柔地给她按捏肩膀。   “怎么想起来对账,有掌柜的做假账?”   “那倒没有,只是有人来店里闹事,我准备算算账,将几家不赚钱的店铺盘出去,免得总被人盯上。”温明蕴直接往他怀里一靠,闭上眼睛专心享受着他的伺候。   程亭钰使了个眼神,两个丫鬟立刻放下算盘,将桌上的账册草草收拾好,便悄悄离去了。   “太子党动手了?”他问。   温明蕴嗤笑一声:“你直接说徐锦墨好了,他算哪门子太子党?太子能瞧得上他,就证明眼神不好使,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显然被这些账弄得十分暴躁,原本她的嫁妆就不少,再加上程亭钰给了她许多店铺,每个月光靠这些店铺,都是日进斗金的状态,完全不怕坐吃山空,甚至看着掌柜的来报账时,递上来厚厚一叠银票,她都觉得身心巨爽。   这是她唯一感恩穿来古代的优点,那就是她投胎到富贵人家,不用体验九九六,也不用去当个社畜。   可是当前几日,店铺掌柜的频频来急报,说进货渠道被暂停,忽然有地痞流氓频频上门,哪怕报官也无用,官差来了,那些混子就走,官差一离开,他们又回来了,纯纯找事儿。   更有甚者,还有酒楼被查封,说是里面的饭菜吃死人了。   总之就没几件顺心的事情,像是突然被霉运缠身一般。   当然温明蕴十分清楚,这不是霉运缠身,而是犯了小人,小人在作祟。   “夫人如此生气,看样子是损失惨重。”程亭钰摸了摸她的发丝。   温明蕴睁眼,眼神里充满了恼怒:“损失还不到惨重那个地步,我只是瞧不上他的手段,他若是大刀阔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店铺全查封了,然后以权谋私,把店铺装到自己口袋里,我还能高看他一眼,说他有魄力。结果他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真是癞蛤蟆趴在鞋面上,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我看看。”程亭钰随手翻了翻。   温明蕴面前摆着的册子,恰好是店铺究竟除了什么事的汇总,分门别类记录清楚,一目了然。   的确都是小事情,但若是有人故意为难,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目前还处于试探的阶段,徐锦墨行事比较谨慎,显然他想徐徐图之。   又或者说,他想让程家痛苦的挣扎,但是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产业,被一点点瓜分吞掉。   “的确是个坏东西,不过夫人不用担心,店铺的事情你不必理会,我可以跟你保证,过几日他全都得吐出来。”他轻声安抚道。   “你有办法?”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程亭钰立刻保证。   “哈?原本我是有些相信你的,不过这话一出,完全不信了。你还敢说你没骗我,之前说搞定娉婷,不让她再提春香丸,结果还不是没用!”温明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程亭钰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我之前太忙了,真的忘了,不过上回已经与公主说过,她不会再提了。”   “我还能相信你吗?”温明蕴歪着头看他,毫无信任可言。   “能,因为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她忍不住好奇道。   男人手撑着桌面,低头看她,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俊俏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朦胧感,好像加了一层美颜滤镜般,让人看得迷糊。   温明蕴成天对着这样一张俊脸,实际上已经习惯了,再好看的人,天天对着,也会习惯他的俊美。   只是多了一层烛光,换了一个角度,他的英俊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哪怕是她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想知道?那今晚听我的。我想你了。”他伸手,修长的手指勾缠着她的衣带,瞬间将活扣解开了,露出她一截洁白的颈子。   “啧,你想我还是想我的身体?”温明蕴作势拍了一巴掌。   男人没躲,反而一转手,与她掌心相贴,手指插入指缝,直接十指紧扣。   “都想,夫人就不想我吗?”他弯腰与她平视,眼睛眨了眨,眉眼含笑。   这么近距离地对视,他那张俊脸的冲击力就更大了,彼此的呼吸都勾缠到一起,让温明蕴好似置身在澡堂里,已经泡了一小时,头脑发晕。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唇舌已经与他纠缠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往他腹肌上摸,男人却按住了她的手,轻声笑开了:“夫人果然是想我了,这么着急。”   温明蕴忽然清醒了,冲着他那张俊脸啐了一口。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是先来验验货,免得你又像上次那样,腹肌说没就没,那我可不答应。”她急中生智地找了借口。   “夫人说得是,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为夫稍后让你看清楚。”   他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动作倒是相当正经,领着她去屏风后面,让她先沐浴。   待各自沐浴过后,两人对视一眼,携手往塌上走,周围的温度瞬间就升高了。   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彼此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程亭钰完全调动了她的热情,两人像是鱼一样,畅游在水中,忽而触碰忽而又调皮地甩尾。   直到她汗湿地舒了一口气,瞬间躺回床上,脑袋空空,只有心脏还在“咚咚咚”跳个不停,似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般,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仿佛能听到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她方才度过了怎样激烈又愉快的时间。   男人走下床,等再过来的时候,忽然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温明蕴吓了一跳,她方才是闭着眼睛,忽然感到一个湿漉漉滑溜溜的东西,被塞进掌心里,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不好的东西,比如长虫。   “什么鬼东西?”她直接扔了。   等扔出去,她才睁开眼瞧,就见程亭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这是好东西,你扔了做什么?”   男人摊开掌心,就见一个轻薄丝绢做的东西,类似圆筒状的布袋,又很有弹性,薄如蝉翼,看着轻飘飘的一层,上面还带着水,湿漉漉的。   温明蕴没吭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越看这东西越眼熟。   “看傻了?你见过这个玩意儿?”男人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一直沉默,不由得眯起眼睛问道。   “这做什么用?”温明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默默做着心理建设,一定不是自己猜想的拿东西。   “你说了不想有孕,这是避孕的。避子汤都带毒,只能从别处想办法。这个很柔软也很轻薄,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他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温明蕴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下意识抬头与他对视。   男人说得很详尽,但是耳朵却微微发红,哪怕这是他特地找来的,也知道这东西的效用和原理,甚至为了不出差错,他拿到手之后,还悄悄自我试过了,的确没什么阻碍。   但是真等面对温明蕴,仔细说给她听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羞臊起来。   完全控制不住,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耳朵、面颊,甚至是脖颈都变得绯红一片,但他还努力地维持着淡定。   温明蕴久久没说话,她只觉得很神奇,一个古代人在跟她介绍如何使用计生用品。   她心底的猜想被验证了,这的确是古代版安全套。   “回神,你不愿意吗?”他都解释了两遍,温明蕴还是一副呆愣的神情,仿佛痴呆一般。   温明蕴轻咳了一声,视线总算是从计生用品上,转移到他的脸上,看到他浑身粉扑扑的样子,顿时笑开了。   “程亭钰,你这是怎么了?害羞吗?”她伸手去掐他的脸,触手是热乎乎的手感。   “不是害羞,我怕你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我之前说过的,只要能不怀孕,就可以。反正你也伺候得挺舒服的。”   程亭钰听到她的肯定,瞬间就长松了一口气。   温明蕴看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倒是悠闲地问了一句:“要我帮你吗?”   男人的动作停顿片刻,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幽怨。   “不需要,希望夫人一直如此精神饱满。”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显然他感受到了温明蕴在看笑话。   “夫君,我身娇体弱的,你多怜惜点。”   当男人抱住她的时候,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着。   话语里好似在服软,但实际上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   原本蓄势待发的程亭钰,听到这句话,果然还是更加轻柔了,甚至变得小心翼翼。   男人紧抿着薄唇,汗水从他的下巴上滑落,透着别样的性感。   红烛帐暖过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塌上,十指紧扣,轻轻喘息着。   程亭钰抱着她去沐浴时,当温水包裹住她的身体,仿佛将一切疲劳都消除了,她忍不住喟叹出声。   “你怎么又全身都红了?都已经完事儿了,应该不是害臊,难道是过敏了?”   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她又开始调侃起他来。   男人有些无奈,这种事情明明应该姑娘家害羞,但是他与温明蕴之间,似乎调换了身份一般。   好在她情绪高涨,足见对今晚还是很满意的,他就不再记挂此事。   “我热的,气血足,就容易显现出来。”他认真解释道。   其实他们俩皮肤都偏白,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容易血液上涌,会显现出来。   温明蕴撇撇嘴,顾不上再盘问,在热水的包裹下,困意逐渐袭来,直接把身体交给程亭钰,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之间,感到男人抱着她上床,又给她的四肢按摩了片刻,似乎怕她太过疲劳。   这一觉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醒。   睁开眼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孤独,反而周身暖融融的,显然她还窝在男人的怀里。   “醒了?还有哪里疼?”   她一睁眼,男人就发现了,边问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手臂,显然在查看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很好,夫君怜惜得不错。”她夸赞了一句。   男人顿时沉默,忍不住在她腰上的软肉掐了一把,立刻引来她的惊呼声。   “你还禁不得夸!”温明蕴没好气地道,立刻反扑过去,专门挠他的痒痒肉。   “昨晚那玩意儿,你从哪儿得来的?”   等玩闹过后,她才想起盘问细节。   对于古代流行的计生用品,最普遍的就是避子汤,物理避孕就是鱼鳔等物,他昨晚拿出来的丝绢一物,看起来并不常见。   “五公主。”   听到这个答案,温明蕴并不奇怪,毕竟五公主养面首,总吃避子汤显然不行,她又非常得皇上宠爱,这全天下的好东西都能捧到她面前,让人研制出这种东西,显然在情理之中。   “你直接跟她要的?什么理由?”温明蕴有些惊诧。   要知道这两人可都是古代人,五公主没什么避讳,那程亭钰竟然也能直接开口了,不得不说,是她小瞧了他的面皮。   “你不跟她要,只能我亲自来。”程亭钰猜到她的未尽之语,颇为无奈地道:“两个理由,一是你身体不好不能生,二是不想再生出第二个程晏来。”   “啧,第二个理由那么充分,你说这个就够了,非得拿我作筏子。你自己身体好吗?娉婷也真是,她竟然没奚落你这个病鸡,有能力让我怀孕吗?”温明蕴没好气地道,对他找的借口有些不满。   “不用担心,五公主一直向着你说话,对我非常不满。”   “嗯哼。”温明蕴这才满意了,她有些好奇地看着男人,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的神色。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但是问出来又感觉不太好,你说我该不该问?”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别问。”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直接拒绝她。   “可是我真的好奇!我要是不问出来,估计几天几夜都睡不着了。”她扒拉着他的手,想要继续发射哀求的目光,让他心软。   男人轻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五公主是直接把制造这东西的匠人送来了。”   她明明没说问题,但是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程亭钰那是相当了解她。   直接把匠人送过来,那就是定制尺寸大小,不用程亭钰和五公主直接沟通,避免了许多尴尬。   “还怪聪明的嘛。”她轻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脸颊上的肉就被他掐住了:“什么怪聪明,不如说你的想法很危险,我怎么可能和五公主说更多的,你和她说私房话还差不多。”   “嗯嗯,的确要好好说道说道。”温明蕴口齿不清地道。   程亭钰又开始挠她的痒痒,耳根再次泛红,不知是被臊得,还是被气得。   ***   北疆驿站内,宫里果然来人了,小太监来传皇上的口谕,让武鸣和于钟两位将军即刻进宫。   于钟都快把头挠秃了,他就知道!   他们老大关键时刻准掉链子,昨晚明知皇上要召见他们,结果他还跑了,甚至还直接说不回来,让他自行解决。   他是真好奇,究竟什么要事,比去宫里安抚老皇帝的那颗玻璃心更重要,就不怕这老皇帝怪罪下来,直接将北疆这帮将士制裁了吗?   哪怕心里吐槽得停不下来,但是他面上却丝毫不露。   “我们将军病了,下不来床,无法面圣,就我一个人进宫便可。”于钟解释了一句,立刻起身就要走。   “稍慢,于将军,皇上说了是两位都去,若是只去一人,就怕没法子交代。还请您带奴才去瞧瞧武鸣将军。”小太监十分谨慎地道。   “应该的,走。”于钟并没推辞,相当配合的带着他前去。   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就见一个男人躺在床上。   “我们将军忽然起了疹子,这副样子进宫,会吓到皇上,殿前失仪。”于钟解释道。   他边说边掀开锦被,让小太监看清楚。   床上的男人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脸上什么情况,但是他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细密的红疹子,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于钟还善解人意地将他的衣襟也解开,脖颈上也是一片红,显然他全身都是疹子。   那小太监吓得直跳脚,连续后退三步,简直快要吓死了。   “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天花?”   “公公请放心,不是天花,已经请太医来瞧过了。我们将军应该是吃了什么发物,引起的浑身起疹子,等稍后吃两副药,估计就能下去。这会儿是真没办法进宫面圣。”于钟解释道。   小太监立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传染病就好。   “于将军请放心,稍后进宫,咱家会和陛下说情。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公公这边请。”于钟边说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看都没看,直接塞给了他。   小太监眼皮跳了跳,为了表示对北魏的尊重,只有他一人进来传口谕,他收下这银票自然无人知晓。   “于将军请。”   小太监没推辞,直接将银票藏好,心底暗自咋舌。   看不出来这于将军,看着大大咧咧愣头青,还出自北疆那样的苦寒之地,但万万没想到他出手如此阔绰。   等人一走,房门再次关上,床上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抓挠,浑身痒得很。   “快快,把这碗药喝了。”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侍卫,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   一碗药灌下肚,一盏茶的功夫,身上的疹子就退了大半。   “你这身体也是,一吃虾就起疹子,看着怪吓人的。”   “要不是我这特殊体质,你看这回于将军怎么帮老大圆谎,急得都快跳河了。”面具男开口,声音有些清亮,与武鸣的声音天差地别。   皇宫里,于钟立刻抱拳行礼,之前传口谕的小太监上前,轻声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武爱卿身体如何,可有大碍?”皇上询问。   “回皇上的话,没什么大碍。我们将军这个体质,一直如此古怪,吃到一些东西就会起疹子,还容易疲乏,喝两副药就行了。但是引起反应的吃食又不固定,请遍了大夫都没能根治,因此我们私底下都称呼他有个琉璃胃,脆弱得很。”   于钟立刻回禀,忍不住给武鸣头上扣了一个设定。   在这么重要的情况下,还抛下兄弟们,独自跑去不知干什么事儿,给他塑造个柔弱点,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第130章 日有所思   皇上一听于钟这么说,直接愣了一下,明显不相信。   “武爱卿的身体这么不好呐?”   武鸣回京之后,皇上几乎没亲眼瞧见过他出手,这显然是武鸣故意的,毕竟皇上原本就怀疑他造反,每次召见他的时候,都恨不得让侍卫围成两排,把他们跟自己隔离开,生怕武鸣当场把他给射杀了。   虽说没看过,但是之前的猎场围猎,武鸣一人钳制住北魏整个使团,甚至轻轻松松拿到第一名,足见他的厉害之处。   在皇上的眼里,那最起码是壮得像一头牛,但是如今于钟说他这么脆弱,无论如何都对不上号。   “皇上不用担心,我们将军身体不差,就是吃食方面颇为讲究而已。之前宫里设宴,他一个劲儿按酒喝,却很少吃菜也是这个原因。”于钟轻咳了一声,立刻往回找补。   他怕皇帝信以为真,然后让人以此当弱点,想要把武鸣给吃死。   但其实武鸣对食物没有过敏的地方,万一要是露馅了,倒是多此一举。   “朕知晓了,于爱卿啊,朕找你们来,是为了北魏王子一事。”皇上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于钟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圆瞪,叫嚷道:“北魏那些人又做什么了?莫不是蔡侯爷把他们杀光了?那敢情好,除了和北魏王上不好交代,其余都是天大的好事儿!”   他边问边两眼放光,显然心情极度高涨,就差直接鼓掌表示庆贺了。   皇上被他问得直接沉默了,这个于钟果然脑子不好,说得这叫什么混账话,再给姓蔡的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杀光北魏使团。   “不是,是北魏王庭收到消息,直接派兵压境,又和北疆打了起来。北魏王子已然知情,他们想来个里应外合,逼迫大烨答应他的无理要求。”皇上冷声说了一句。   于钟无所谓地道:“北魏果然是蝇营狗苟之辈,只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皇上无需担心,您只要派将军与臣回去,北魏王庭哪怕全军出击,也不会是北疆的对手,北魏那狗屎王子自然就嚣张不起来了。”   “于将军,注意殿前礼仪。”薛德忍不住提醒一句。   于钟立刻点头,轻咳了一声。   皇上则有些头痛,果然武鸣不来,于钟就是一条没有绳子的疯狗,成日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于钟这二愣子,愣到连九五之尊都不好说,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如此没眼色。   若是皇上愿意让他们回去,也不会迟迟不下旨,反而召他们二人进宫商议了。   “于爱卿,北魏王子在望京城,因此北魏投鼠忌器,并不敢全力以赴,只敢小股力量试探。朕已经任命赵泽成统领北疆全军,与祁威相互配合,必然能稳住局面。至于你和武爱卿,暂时不必回去,还是留在望京城,压制叶利扬王子,待两国邦交的合约谈拢,你们再回去也不迟。”   皇上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乍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目的很明显。   他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提着,武鸣若是来了,哪怕看出问题来,也不会与他公然叫板,但眼前这于二愣子就不一样了。   果然皇上的话音刚落,就听于钟高呼出声:“皇上糊涂啊,怎么让赵泽成那玩意儿统领全军?他平时最不服管教,就是个刺儿头,跟我们都吃不到一个锅里去。他还穷讲究,明明北魏都是苦寒之地,他还事儿特别多,衣裳一定要干净的,每日都要洗澡。都被操练得不成人样儿了,他还得瘸着一条腿去烧水……”   “这人脑子不正常的,一半的月俸都拿去买澡豆了,吃都吃不好,还挑三拣四只吃瘦肉……”   于钟第一句话嚎出来的时候,就把殿内的人给震住了。   不愧是二愣子,竟然直接说皇上糊涂,这都多久没人敢如此说了。   只是还不等薛德呵斥他,就被皇上摆手阻拦了,因为于钟开始长篇大论地抱怨起赵泽成,特别是那句“跟我们吃不到一个锅里”,直接让皇上听得心花怒放。   果然他选对了,赵泽成只要不是武鸣那一头的,就十分有用。   他把武鸣和于钟留在望京,而赵泽成带领北疆将士,打个打胜仗,死死压制住北魏,收拢军心,直接彻底将北疆掌控总手里。   祁家是纯臣,祁威和赵泽成这一对甥舅,都得在皇上手下讨生活,就算生出异心,也比武鸣好控制多了。   “于爱卿稍安勿躁,赵泽成若是真不行,到时候肯定让你们回去主持大局,目前还是不作调整。毕竟两国邦交的合约更加重要,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要弄错主次。”皇上抬手往下压了压,声音缓和了几分安抚道。   于钟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全都是在说赵泽成的坏话,不过皇上圣旨已下,他也知道没什么转圜的余地,立刻拱手行礼。   “臣领命。”   ***   程府里,几个管事婆子守在院外,她们是来拿对牌的。   程家只有三个主子,程亭钰成日不着家,让影十三假扮他,全待在书房,好伺候得很。   而程晏每日上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成天想着如何对付温明蕴了,乖得跟只猫仔似的。   全家只有温明蕴一个女主人,好伺候得很,但是花园的打理,厨房采买,四季衣裳,下人的培训,事情一样不落,温明蕴规定每三日让负责人来汇报工作,既不频繁,把自己搞得累,也不会稀疏,让这些人生出偷奸耍滑之心。   红枫领着人进去,那几个婆子行礼的时候,看到男主人也在场,顿时愣了一下,好在自身素养都过得去,很快稳住了情绪。   由于比平时多了个主子在,这几个婆子显得有些紧张,汇报的时候稍微有些错处,但问题不大。   “你不去书房?”温明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册子核对,忍不住催促道。   别说这些下人婆子了,就连她都有些不自在,有程亭钰在,仿佛是多了个监工一样。   “不去,今日我专心陪夫人,哪儿也不去。”程亭钰坐在她身边,那身飘逸的青衫穿在身上,再配上略显苍白的脸,看起来又是一副瘦弱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温明蕴看着他闲散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暗道装模作样。   她可还记得,昨晚这人是多么有力,像是饿了许久的猛虎下山一样,逮着她就是一通咬。   他心机地穿着广袖长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加瘦弱,实际上衣衫底下全是肌肉,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那种。   “你脸色这么差,陪我做什么,还是去你的书房吧。我要对牌子了。”她想打发他走。   自从昨晚春宵一度之后,这人就没个正形,像是刚吃到糖的孩子一样,体会过美妙的甜味儿之后,就一直守在糖罐子旁边,用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   如今她就好比那糖罐子,而程亭钰就是想吃糖的人,而他不是孩子,盯着糖罐子的眼神也不是童真清澈,而是满脑子废料。   “我不想去,只想陪着夫人。”   “啧,女人家的事情你也要守着?你开蒙的时候,先生没教过你,不要围着女人转?”她被盯得烦了,忍不住搬出古代教条来。   虽说这些屁话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但若是能把他撵走,她不介意用上。   “五公主之前说了,过日子要夫妻俩相互扶持,不分男人的事情女人的事情,我虽然不懂后宅的事情,但也想知晓。夫人不要迂腐行事,这样会伤了为夫的心。”他故作伤感地道,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   温明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屋内的婆子们没一个敢吭声,全都低头敛目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底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们毕竟不是夫人屋里伺候的下人,很少能见到男女主人私下相处的模式,虽说府中有传言,两人感情不错,但是好到这个地步的,实属少见。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大爷竟然是这个样子,明明孩子都那么大了,但是却丝毫没有成熟男人的严肃感,相反还像个愣头小子一样,对夫人示弱。   明明夫人年纪更小,但是在二人相处中,大爷却更像个小媳妇。   “想陪着我,就少说话,不然去书房练字去!”温明蕴不想跟他掰扯。   她发现了,这男人昨晚的糖吃太多了,还吃出后遗症了,这股甜味儿散不去,他整个人都变得腻歪起来,如今表演欲望特别强烈,正是最上头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怕丢脸。   若是温明蕴跟他掰扯,只怕他能演得更起劲儿。   “好哦,夫人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要把自己的“小夫君”人设贯彻到底,一副笑眯眯好说话的模样。   幸好他没再出幺蛾子,那几个婆子汇报的时候,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顿时被大爷这俊俏模样给惊住了。   负责看后门的婆子,因为这是第一次见到大爷正脸,紧张得连舌头都打结了,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完。   “散了吧。”温明蕴交代完事情,总算能把人打发走了。   再一扭头,瞬间对上了满脸笑意的程亭钰,男人脸上的笑跟不要钱似的。   “方才在下人面前不知收敛,你也不嫌丢人吗?”她忍不住问道。   “我与夫人恩爱,有何可丢人的?丢人的是那些不恩爱的夫妻才是,我们俩情投意合,比翼双飞,应是人人艳羡的存在。等以后我得偿所愿,一定让全望京——不,全大烨朝都流传着我们情比金坚的故事。”他下巴一抬,颇为豪气万千地说道,好似许下什么雄心壮志一般,实际上说得都是儿女情长。   “程亭钰,你莫是个恋爱脑吧?”她忍了忍,还是没憋住,轻声询问了一句。   “何为恋爱脑?”他好奇。   温明蕴不回他,直接让人把椅子搬出去,她要去晒太阳。   “搬两把,我也要。”男人紧随其后。   温明蕴打定主意忽视他,就和往日一样,坐在树下品茶晒太阳。   然而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完全是不甘寂寞,一会儿说说茶,一会儿又聊聊好日头,甚至还给她讲起了故事。   原本她想让他闭嘴的,无奈男人的声音实在太过磁性,而且低沉轻柔,像是故意要哄她睡觉一样,比摇篮曲的效果还要好。   她就伴着这睡前故事,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迷迷糊糊之间,她还在想着,程亭钰这把好嗓子,不去当CV可惜了,这要是配个二十五禁,来个喘息估计得骚断腿。   哎,不对,她昨晚应该听到他喘来着,但是由于注意力全被感官给夺走了,一丝一毫都没留给声音,倒是完全忽略了。   下次,下次一定……   程亭钰一个故事还没说完,女人已经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眼睛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翘起,投下一片阴影。   她总说他长得好,但实际上在他看来,温明蕴的长相更合他的眼缘,十分耐看,而且无论哪个角度都小巧精致,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想触碰。   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嘴唇慢慢顺着鼻梁往下滑,只是还没碰到红唇,女人就不安分地动了动。   明显是嫌弃他这个枕头当得不称职,总是动来动去,很不舒服。   程亭钰无奈地轻笑,直接打横抱起她,送进了里屋,合衣躺下。   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见窗口处有黑影浮现。   “什么事儿?”他压低了嗓音询问。   影六道:“主子,驿站传来消息,皇上召见您和于钟将军。”   “他进宫了?”   “他已经出来了,正让人寻您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影六通禀。   程亭钰嗤笑一声:“都回来了还有什么要事?我这里有比他更大的要事,除非他被判斩立决,否则今日都别来找我。”   男人的话语那是相当无情,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影六,此刻听到这话,都颇为无语,他忍不住瞥了一眼主子,就见他已经躺平了,还伸手揽住身边人。   再多的他也不敢看,轻轻合上窗,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主子怎么说?”   影二与他碰头的时候,立刻询问。   影六就将主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影二虽然保持着面无表情,但想必心情还是有些急躁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主子究竟在忙什么更大的要事,有没有危险?不能说的话就当我没问。”   “能说,不危险,陪夫人午休。”影六沉声开口。   “……”   影二沉默了半晌,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无语,这踏马叫什么事儿啊。   皇上召见不是要事,于钟要找他商量回北疆也不重要,只有陪夫人午休最大,原来主子已经情根深种了吗?   如果这事儿被温明蕴知晓的话,得更坐实程亭钰就是个恋爱脑了。   “那我去回于将军。”   影二木着一张脸,他并没有穿影卫的服饰,而是穿着武鸣亲兵的衣衫,显然影卫分成两批人马,为主子办事。   “影二,你回于将军的时候,别提夫人。”影六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影二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你这个傻子。”   他说完,人就跑没影了,等影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法找他算账了。   “切,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温明蕴是听到耳边有声音,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唔——”   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根本不愿意离开梦境,她梦到了程亭钰那张俊脸李德很近,就凑在她眼前,身体还在沉浮。   她抓着男人解释的臂膀,耳边是他性感的喘息声,完全把她的理智给浇灭了。   “如意,如意。”   低沉的嗓音蔓延,一声声小名入耳,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卖力点。”   肯定是他又故意慢悠悠的,钝刀子一般折磨她,所以才这般省力,声音如此平静连喘都不喘,怎么对得起她。   结果她并没有拍到男人,手挥舞一下却落了空,紧接着就是男人的轻笑声。   “看样子夫人做了个美好的春梦。”男人凑过来,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喷在耳垂上,瞬间把她惊醒。   她立刻睁眼,整个后背暖融融的,但是两人衣衫完整,只是睡出了几道褶皱而已。   很显然他们二人并没有做那档子事儿,他也没有喘,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温明蕴瞬间僵住,她都不敢回头,这绝对是穿越以来,让她最社死的一件事情。   要了亲命,果然古语说得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还没到晚上呢,她就开始做白日梦。   男人愉悦的笑声传来,甚至因为两人靠得极近,她的后背能明显察觉到男人胸膛的震动,让她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就连厚脸皮如温明蕴,此刻也头皮发麻耳朵发热。   “看样子昨晚夫人对我很满意,今晚得再接再厉。”他的嘴唇贴在她充血的耳垂上,立刻就感到一阵烫意。   显然她因为太过害臊,都快把自己给烫熟了。   温明蕴终于忍无可忍,这男人笑话一两句就算了,怎么还没完了,立刻屈肘捣了过去。   程亭钰直接抬手握住,保证道:“我没有笑话夫人的意思,只是太高兴了。”   温明蕴撇撇嘴,算他会说话,忍不住甩锅道:“谁让你讲故事故意压低嗓音,魔音绕耳,害得我做梦都不得安生。”   “的确是我的错,睡得太多了,我们起来散散步。”   程亭钰拉着她起床,之后真的当个跟屁虫一样,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毫不含糊。   不过温明蕴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还让他指导了骑射。   等到了晚上,程亭钰还是陪在她身边,不过伴随着天色渐晚,温明蕴的压力逐渐变大。   “你今晚也不走?不用忙了吗?”她忍不住催促道。   这天色变暗,程亭钰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炙热了,原本只是亮晶晶的,充满了欢喜,但是到了傍晚之后,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用晚膳的时候,就又加了几分热情,害得她连饭碗都差点端不住,简直食不下咽。   “不忙,说好了今天专心陪着夫人。”   “你骗鬼呢。望京城最近闹得跟乌眼鸡似的,就没消停过,要没你在其中忙活,能这么热闹?”温明蕴没好气地回怼。   她虽然不知道程亭钰做了什么,但这其中绝对少不了他的掺和。   “再说今日已经过去了,我也没那么脆弱,知道你的心意,你忙你的去。”她摆摆手。   “不行,今日还没过去,子时还未到。我一向说话算话。”他斩钉截铁地道,态度坚决。   温明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头皮越来越紧,最终忍无可忍,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菜吗?”   “我不吃菜,盯着夫人的脸就能吃两碗饭。”   温明蕴摔了筷子,扬起手作势就要扇他。   这种比土味情话还尴尬的话,她要是能忍,就不叫温明蕴了。   程亭钰立刻讨饶:“说笑的,贤妻息怒!”   他语气虽然放软了,但是这话里的“贤妻”显然还是调侃,惹得温明蕴追着他打。   “好吧,我认真用膳,但是夫人的脸长得这么好看,总不能不让人看,这也太霸道了。”   两人坐回餐桌上,他还在小声嘀咕着。   温明蕴见他不再那么紧迫盯人,索性就放过了他。   当然他的眼神依然炙热,沐浴的时候盯,拆发髻的时候盯,盯到最后都把她看得习惯了,变得心平气和。   终于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男人一挥手,桌上的烛火便灭了。   “夫人叫我卖力,我可都记着呢。你还要什么,告诉我。”   黑暗之中,男人的嗓音更显性感,甚至因为他在使力气,声音都显得有些失真,汗珠从下巴上滑落。   温明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愿意被他带进感官的旋涡之中,实际上她努力辨认他的声音,可是却依旧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尾调虽然有些颤抖,但是喘息并没有。   “你呼吸啊。”她咬着牙出声,结果一开口就打着颤音,像是在哭一般。   “我在呼吸。”男人颇为委屈,他已经要燃了,再不呼吸得把自己烧死。   “我怎么没听见你喘?你是不是没卖力气?”她不甘心地道,哪怕自己这声音实在丢人。   男人被她逗笑了,笑完之后就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地喘了起来。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挠过,让人心痒得不行。   当她迷迷糊糊要陷入梦境之时,男人揽住他,轻声笑道:“原来夫人爱听这个,这是我第一次,不太熟练,可能单调了些,等下回定让夫人听个过瘾,酣畅淋漓。”   男人这话说得温明蕴耳根一热,想要反驳,但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索性沉默不语,就当是默认了,甚至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虽然这是在古代,但她似乎可以培养出个专属成人CV,还是定制款。   ***   武鸣回到驿站的时候,刚推开房门,就见一道黑影倒了下来,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咚——”的一声,于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撞得嗡嗡作响,他立刻睁开眼,就看见武鸣的衣摆。   “老大,唔——”他发出痛苦的声音,伸开双手像是僵尸一样,无序地挥舞着。   武鸣直接后退一步,不让他触碰到自己。   于钟却并不收敛,反而往前爬行,锲而不舍地追着,直到最后成功抓住了他的衣摆。 第131章 钦差巡查   于钟抬起头,扯住他衣摆的双手,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满脸苦相,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相当痛苦地控诉道:“三天了,整整三天啊。你一跑就是三天。这三天你了无音讯,皇上派人找你八百回,你真是个狠心的老大啊……”   他边说边竖起三根手指,整个手都在打颤,一副乞丐讨饭的可怜模样。   “这么一摊子人等着你,你却在外面鬼混一直不回来,我都让亲兵给你传话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回来啊!说,你这三天究竟在谁那里待着,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一头撞死!”   于钟说着说着,连眼眶都红了,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好不可怜。   武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哭,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完全不给回应。   于钟一手捂着脸,都快哭抽抽了,可惜面前的男人依旧没反应,他这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了。   “老大,你三天未归,就没什么想说的?”他忍不住质问道。   武鸣沉声道:“你把手松开,我腾地方让你一头撞死,要不然影响你发挥。”   于钟:“……”   “老大,你可真是最毒男人心啊。”   “我再毒也没你毒,这眼睛上抹了什么东西,弄得通红,你再不去洗了,眼瞎的人可当不了北疆的将军。”武鸣漫不经心地道。   于钟一听这话,“嗷——”的一嗓子就叫了起来,当场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茶壶就对着自己的眼睛冲洗。   “你都看出来我用了番椒(辣椒),为何不早说,害得我在这儿忍了半天?”他非常后悔。   武鸣嗤笑一声:“我以为你只是想表演一番。毕竟你明知道这招对我不管用,还要坚持不懈地演下去,或许是有特殊癖好,我若是打扰了你的兴致,那才是没眼色。”   于钟拿水冲了半天,那股痛感才不那么明显,但是眼睛依旧不太舒服。   这辣椒水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为了在武鸣面前不露馅,他只能偷偷摸摸地弄,由于太过紧张,方才以不小心倒多了,但是又哭诉到关键时刻,他只能以坚强的意志力硬撑着,继续演下去。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武鸣站在那里,一低头就能把他的所有行动尽收眼里,自然没错过他倒辣椒水,更把他疼得龇牙咧嘴的狼狈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老大,说正经的,你这三天去哪儿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难道受伤了?”于钟睁着通红的双眼,语气认真地询问。   一旦他恢复正经起来,武鸣也没再继续插科打诨。   “没受伤,也没遇到危险,而是天大的喜事儿。”   武鸣的声音虽然还算平静,但是经常跟随他左右的于钟,仍然听出了其中的喜意,显然他是真心欢喜。   于钟瞬间好奇起来:“什么天大的喜事儿?狗皇帝想通了,不仅给你放权了,还要把那个位置传给你?”   武鸣抬手,在他的后颈上抽了一巴掌。   “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传位给你还不好?多少人想都不敢想要那位置。”于钟嘀嘀咕咕的,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比这还好的喜事。”武鸣沉声道。   之后任由于钟怎么问,都问不出任何结果来。   武鸣的嘴巴就像是蚌一样,坚硬难开。   “人生三大喜事为: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最后两点你都不符合,唯有第一点还有可能,你遇到失散多年的亲爹了?”于钟简直百爪挠心,越不告诉他就越想知道,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当然由于他这答案太过离谱,少不得又被抓过去切磋了一顿,当然是单方面挨打。   ***   北疆刺史府,祁威拿着皇上回复过的密折,眉头紧皱,他连续看了几遍内容,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舅舅。”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   祁威抬头,便见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走进来,他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周身不染一丝尘埃,和整个北魏彪悍的民风完全不符合,他像是从望京世家大族走出来的子弟一样。   “任命你统领北魏全军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奏折先来,皇上不准将军回来,让你直接领命,先将北魏驱逐再说。”祁威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很深。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年纪原本就偏大,又经常在边疆险要之地任职,没什么富贵日子过,自然看起来很沧桑。   “意料之中。”赵泽成点头。   “宫里来人之后,还如何布局?北魏不会任由我们摆布,只怕钦差过来,发现一些不对的苗头,会影响将军的大计。”祁威无比担忧地道。   “舅舅放心,我心中已有策略,不会出差错的。”赵泽成倒是胸有成竹。   祁威听他如此说,稍微放下心来:“你心中有数就好。”   “将军也来信了,他也有所安排,舅舅请看。”   祁威立刻接过信封,就见上面详细地写明了望京如今局势混杂,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而皇上其实抽不开身应对北魏出兵,更没有合适的人选派来北疆,所谓的钦差多半是找个太监总管过来。   若是找武将来当监军,还能看出些门道来,但是找这些只会伺候人的太监,哪怕识文断字,但是于领军打仗方面一窍不通,其实非常好糊弄。   果然第二日傍晚,所谓的钦差终于到了,正是薛德的干儿子,李富贵。   “祁大人,劳烦你大老远来接咱家。”他对祁威表现得相当客气。   “应该的,钦差大人前来视察,我等来配合都是分内之事。”祁威与他互相见礼。   “不知赵将军何在,这里有份圣旨等着他来接。”李富贵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赵泽成。   “李公公勿怪,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到了,午时北魏就有人叫阵,他前去应战,如今还在城墙头上没回来。您要是找的急,我送您上去宣旨。”祁威满脸愁容地道。   李富贵一听要去前线,吓得立刻摇头,脸色都白了一截。   他只是来宣旨的,虽说顶着个钦差的名头,但他知道是名大于实,他权柄很小,只负责当皇上的眼睛,将在北疆看到的一切记在心底,回去通禀而已,并不能做什么决定。   这会儿要他去前线,那不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嘛。   他只略微会些拳脚功夫,阵前刀剑无眼,他可不想去送命。   “那您先去驿站里歇歇,酒菜都准备好了。”祁威带头往前走,想要领着他去休息。   李富贵连忙跟上,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停下了。   “祁大人,您还是带我去前线瞧瞧吧,只是咱家没上过战场,为了避免给将士们造成困扰,我们站得远一些就行。”李富贵又改了主意。   皇上当时想找太监来宣旨时,整个太监所都惊动了,很多老太监都打破头皮想来,宣旨事小,但是能得来钦差的名头事大,这以后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   要不是他干爹在皇上面前求情,这份美差根本不是李富贵能够肖想的。   他虽然怕死,但是更怕给干爹丢脸,必须得把差事办好了,因此才有了这一转变。   “全听李公公的,李公公请。”祁威自然猜到他的想法,领着他往城墙走。   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看到全城戒严,北疆军士整装待发,周围的气氛十分紧张。   “咚——咚——咚——”沉闷的声响传来,一声声似乎敲在人的心底,振聋发聩。   “祁大人,这是什么声音?”李富贵有些惊诧。   “这是北魏敌军用战车和木桩子,狠撞城门。”   “怎么回事儿?都开始撞城门了吗?这座城会不会破,没有什么阻拦他们的措施吗?”李富贵直接惊得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但凡祁威回答得不好,他似乎准备掉头就跑了。   “李公公放心,我们的将士都站在城墙上,冲底下射箭,况且城门是精铁所制,没那么容易撞开的。要是之前北魏绝对离不了这么近,只是最近两国和谈,望京始终没个明确的态度来,我们将士杀人都不敢下死手,生怕我们这边杀红了眼,但是望京城那边和谈成功,两国要握手言和,那到时候岂不是进退两难?”   祁威先是安抚了一番,之后又长叹一口气,言明北疆的难处。   李富贵听得连连点头,皇上的态度的确很暧昧。   北魏和世家打起来,他两不相帮,似乎盼望着两败俱伤,而之后叶利扬提出离开,他又殷切挽留,就连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薛德,都摸不透九五之尊的想法,更何况是其他人。   “李公公,要去城墙上瞧瞧吗?”祁威询问。   李富贵立刻摇头,这一声声撞击一直往耳朵里钻,他才不去呢。   祁威保证得再好有什么用,若是他刚到那里,城门就被撞开了,到时候祁威可护不住他。   再者站在城墙上,那么多箭矢射出去,万一有不长眼的,射中了他,那也没人赔命给他啊。   “那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城门了。”祁威又问。   “不去了,在这里就足够,不必打扰将士们。咱家已经明白他们打仗的不易之处,之后都会一一禀报皇上。”李富贵轻咳了一声,勉强没有让自己说话声打颤,但是那苍白如纸的面色,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李富贵回到驿站之后,是半夜被人拖起来宣旨的。   “哪有半夜领旨的,这像什么话?”他明显不情愿。   “李公公,实在对不住,赵将军好不容易从阵前下来,这会儿若是不宣旨,他待会儿又得去了,下次再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刚从战场上下来,那定是一身血污,虽说不用他沐浴焚香,但也不能如此草率接旨。这圣旨犹如皇上亲临,如此污糟的模样,只怕要被判个殿前失仪的罪责!”李富贵十分不满意。   他这会儿睡迷糊了,还以为自己在望京城那样的繁华地带,人人都过得讲究,一时之间没转过弯儿来。   “李公公说得极是,赵某唐突了,这就去洗漱一番。”   一道幽冷的嗓音响起,李富贵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英俊男人,此刻铠甲血迹斑斑,被月光这么一照,泛着幽暗的黑红色,充斥着浓烈的不详意味。   李富贵尖叫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何曾见过这个架势,宛如厉鬼来索命似的。   “不、不用,咱家这就去拿圣旨——”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离开了,显然去沐浴了。   “方才那是人是鬼?”他揉了揉眼睛,连人怎么离开的都没看到,只觉得头皮发麻,立刻抓着方才的兵士询问。   “自然是人,我们将军赵泽成。您稍待,他沐浴过后就过来。”   只是终究没等到赵泽成,外面就已经吹响了号角,显然北魏又打了过来。   一连两日,李富贵都没能再见到赵泽成,倒是战争的号角频频吹响,完全不分昼夜。   他偶尔被祁威邀请出去视察民情,就发现整个北疆人民实在是强悍,不止民风彪悍,所有人的精神状态也无比强大。   在号角声吹响时,代表着外面又开始厮杀,随时都有城破的危险性,但是这些百姓却能镇定自若的继续手中的活计,该赶集赶集,该吆喝吆喝,吃喝拉撒睡丝毫不耽误。   “祁大人,他们不害怕吗?”李富贵终于忍不住询问。   “害怕也没用,大家都习惯了。无论男女老少,他们从一出生时,就是伴随着这些号角声。大家听熟了之后,都自娱自乐,甚至能听出吹号角的兵士今日吃没吃饱饭,有没有力气。”祁威苦笑了一声,轻声解释道。   李富贵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只是个阉人,没有当大丈夫的雄心壮志,甚至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是他还有基本的良知,真正看到北疆百姓的生活之后,他很难不动情。   “赵将军一直在阵前吗?咱家只见过他一次,还特别短暂。”他问。   “哎,李公公,赵将军觉悟推脱之意。北疆兵力并不强壮,之前能压着北魏打,主要还是有武鸣将军在,否则他就不会被称为战神了。北疆稳定之后,武鸣将军也培养出几名优秀的将领,但是这次皇上传召进京,言明要带好手回去,给北魏使团一点颜色瞧瞧。北疆所剩的优秀将领就更捉襟见肘了。”   “如今不止是赵将军,其他几位将军都在阵前,几乎没回过府邸,只在休战间隙,在城墙上席地而睡,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祁威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许多话他只是点到为止,但李富贵作为薛德的干儿子,对皇上曾经的旨意,那都是一清二楚。   当初皇上召北魏将士回京,圣旨上直接点名,几乎将三分之一武鸣身边得力的人一起找回,于钟这个左膀右臂更是首当其冲。   当时朝中虽然有人反对,但更多的人是沉默,他们都知道皇上的用意,若是这次两国和谈顺利,不妨就把这些人留在望京,那武鸣掌控北疆的势力就自动瓦解了。   可如今两国再次交战,事实证明,皇上的目光短浅。   他宁愿让外敌北魏骑在头上,也不愿意让武鸣掌控北疆,宁有外敌不容内乱。   更何况,这还不是内乱,武鸣将军又没造反。   “这会儿撞门声消停了,我还是去城墙上宣旨吧。赵将军如此繁忙,为了守护北疆在拼命,咱家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李富贵难得生出几分豪迈的情绪,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实际上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他还是害怕啊,那日浑身是血的赵泽成,就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若是去城墙上,得看见千千万万个“血人”吧。   “不必,李公公是钦差,可千万不能出事。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北疆也无法和皇上交代。稍后就让他过来。”祁威立刻拦住。   一炷香之后,李富贵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赵泽成,这回他梳洗得很干净,还穿着一身蓝色锦袍,乍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一般,李富贵差点没认出来。   北疆城墙外不远处,就是两国边境线,北魏不少士兵在这里安营扎寨。   “哎,你们瞧,这几日北疆闹什么幺蛾子,成天乒乒乓乓的,比打仗动静还大。”   “这谁知道,如今负责全军的是赵泽成,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私底下阴得很,一肚子坏水。”   “北疆肯定酝酿什么大动作,最近频频挑衅我们,看得来气,主帅却不让我们应战。”   “不应战是对的,北疆那帮弱鸡,很少主动出击,这次如此积极,肯定是想诱敌深入,我们千万不能中计!”   但凡李富贵胆子大一些,去城门外看一看,就会发现撞击城门的并不是敌军,而是自己人在伪装的。   李富贵的北疆之行注定不安稳,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适应这里的生活时,忽然传来消息,本该从晋州运送过来的辎重武器,不翼而飞,至于粮草也只到了一半的分量,其中还混杂着无数砂石,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北疆也终于迎来了一场大战,那道被祁威吹上天的城门,直接被撞开一道大口子,眼看就要彻底门户大开之时,赵成泽直接有身体顶了上去,并且呼喊着将士们一起,大家就用血肉之躯再次将城门合上。   只是等人群散开,赵成泽再次浑身浴血,人事不省了。   ***   龙乾宫内,李富贵的八百里加急密折送上来时,看得皇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李富贵进宫之前,在杂耍班子混过,口才那是相当好,写的奏折跟讲故事一样,将当时他所看到的场景全部写上,而且还大加渲染,不仅让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甚至也被调动了情绪。   李富贵对关键时刻克扣粮草行为,十分愤怒,更是隐隐将北疆失利的原因,扣在这件事儿上,这种情绪也隐隐传给了九五之尊。   “混账东西,曹秉舟,你去给我查,晋州送往北疆的粮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无论查到谁头上,都不要有所隐瞒,朕给你免死金牌,哪怕牵扯到朕的头上,都要一查到底!”皇上直接拍桌子,一锤定音,彰显了他的决心。   曹秉舟领命而去,他知道贪掉粮草辎重的人,少说也得掉脑袋,更甚者连累全家。 第132章 武鸣离京   “于将军,皇上召武鸣将军与您前去朝会。”宫里依旧派个圆脸公公来传话。   这圆脸太监长得无比和气,看起来相当好说话,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今儿武鸣将军能去吗?”圆脸太监问。   于钟撇撇嘴,没好气地道:“我们将军最近体弱,估计是对望京城水土不服,他病没病我也得现知道。”   他说这番话怨气很大,连圆脸公公都听出来了。   “走吧。”武鸣大跨步走出来,他已经换上了朝服,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于钟一改方才满肚子怨言的模样,当下凑上来。   “老大,昨晚睡得好吗?”他问这话的时候,态度颇为谄媚。   “不好。”   于钟一听说不好,顿时咧嘴偷笑。   虽然老大没跟他透露总是溜出去做什么,但是在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老大还天天往外跑,甚至连个正经理由都没说,那明显就是去干不正经的事情。   他以多年光棍的身份担保,武鸣绝对是在外面有相好的了,而且那相好的还不是随便处处的,明显是把他家将军的三魂六魄都给勾没了,才能让武鸣表现得如此奋不顾身。   而于钟特地关心他睡得好不好,自然是为了探听这个。   若是和相好的睡在一起,那能不好吗?而此刻哪怕有面具遮着,也能察觉到他周身气压极低,证明昨晚没能去陪相好的。   武鸣转头瞥了他一眼,立刻看到于钟脸上的窃笑,漫不经心地道:“你的呼噜声太大了,隔了五间房都听得见。我以为谁家拖了一窝大笨猪过来,吭哧吭哧声此起彼伏。”   “老大,你这说得就过分了吧,为什么是大笨猪,怎么就不能是聪明猪呢?”于钟据理力争。   “行,你是聪明猪。”武鸣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于钟落后半步,还在细品,老大赞同了他的观点,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大,我比猪聪明多了,你再骂我,下回让猪给你当属下,领兵打仗去。”他追在后面威胁道。   圆脸公公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位于将军还真是个活宝,难怪皇上都直言他是二愣子。   两人走进光明殿时,朝堂上正吵得不可开交。   于钟听了一耳朵,句句离不开北魏,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就这些纸上谈兵的人,还妄想着扣下他们,和叶利扬谈合约。   这些人分明是搞错了主次,不是把合约谈成功就能避免战争,而是只有打赢才能逼迫北魏签订和平条约,否则哪怕合约谈得再好,也只是一纸空文。   当然这些大臣们,能爬到这些位置上来,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周旋着,心中的信念依然不纯粹了,而那些一心为国的臣子,又被各种势力裹挟着,寸步难行。   “宣,武鸣、于钟两位将军进殿——”太监尖利的嗓音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殿内的争吵戛然而止,顿时安静下来。   “两位爱卿,北疆传来消息,北魏全军出击偷袭,城门险些被撞开,大统领赵泽成将军挺身而出,以身挡门,成功阻止城门被破。只是他也身受重伤,敌军虽然暂时撤退,只是以他们的性子,不久之后就会卷土重来。两位将军有何见教?”皇上说得时候,语气都带着几分激动。   显然他只要想起李富贵写来的密折,就仿佛看到赵泽成挺身而出的英勇模样,心中对他甚是满意。   哪知道皇上话音刚落,于钟就冷笑一声:“皇上,臣就说姓赵的那小子不行吧。他成日就知道梳洗打扮,比个姑娘家还要婆妈,打仗的时候,心眼儿更是坏透了。您不要被他骗了,说不定这什么以身挡门,都是他假装的,就是为了博取您和诸位大人的同情。”   “谁家打仗不受伤吐血,不说我们将军,就说微臣。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都是被刀枪剑戟给戳的,我左胸口这里,两年前就被敌军将领插过一杆红缨枪,离心脏只差两寸,要不是当时恰好有神医路过,您就见不到微臣了。”   于钟立刻开始诋毁赵泽成,满眼都是看不上。   原本怀疑赵泽成造假的臣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这究竟是不是造假,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武鸣和赵泽成显然不是一路人,在北疆那种把武鸣当神仙崇拜的地方,竟然能冒出个反对者来,这对朝廷来说,那是相当重要。   “于将军,你误会赵将军了,这是皇上派去的钦差传回的消息,乃是亲眼所见,他当时就站在城门附近,绝无可能造假。”右丞相往前迈了半步,轻声安抚道。   “亲眼所见也有可能是假的呀,姓赵的那小子最擅长敢这种缺德事儿了。诸位大人不要不信,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马上就脱给你们看,致命伤就有好几处呢!”于钟边说边撕开衣襟,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衫给脱了,直接要把里衣给撕开。   众人瞧得眼抽抽,立刻有人出列拦住他。   “于将军,不能脱,殿前失仪。”   于钟一听说脱衣裳还要治罪,只能无奈地停手了,脸上尽是可惜的神色,似乎这殿内的人错过了无比震撼的场面一样。   其实不少大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就连九五之尊都在心里嘀咕:好好的看一个大男人脱衣裳作甚,这位于将军长得虽然浓眉大眼,但是浑身一股匪气,那是真的生不出任何欣赏之情。   “赵爱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已然不能统领全军。两位还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皇上轻咳一声。   他原本是想嘉奖赵泽成的,毕竟挺身守住城门,化险为夷,绝对值得一份大大的赏赐,但是方才于钟都要脱衣裳证明自己受伤更加严重了,他要是这时候赏赐,那于钟不是要赏得更多,武鸣得再上一层楼。   九五之尊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准备悄悄派人送份大礼过去,就不宣扬了,免得于钟这二愣子直接叫嚷出来不公平。   “皇上,这不好推荐啊,臣与将军都许久未归,战场上瞬息万变。北魏又经常换将,他们全民皆兵,举国尚武,隔三差五出良将,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换打法。这回都能让赵泽成那小子阴沟里翻船,证明来人比他还阴,赵泽成有没有说北魏那边什么打法啊?”于钟顿时愁眉苦脸的道。   但凡他与武鸣一同进殿,他就是发言人,无论是于钟还是皇上都适应良好。   “赵大人昏迷不醒,折子是钦差送回来的。”自有人出来解释。   “那不好办,若是微臣自己去打,敢跟您立军令状,但是推荐别人可不敢。啊,我推荐我们将军,啥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不好使。我们将军就是天选打仗人,就没有他打不赢的仗。”于钟摇头,他转头看到武鸣,忽而一拍大腿,无比激动地道。   当众人看见他满脸欣喜的神色,还以为他想到合适的人选了,万万没想到推荐了武鸣,顿时殿内一片寂静。   武鸣战无不胜,他们自然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被奉为战神了,可就是因为想把他扣在望京,才在这里商量人选,否则也不用愁了。   “武爱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你们北疆将士一走,只怕北魏使团又要嚣张起来。如今合约迟迟未谈拢也是因为此。”皇上轻咳一声,依旧老生常谈,把叶利扬拖出来当挡箭牌。   “啊,叶利扬那狗崽子啊,这好办,直接杀了他,带着他的尸首回北疆,正好拿他的人头祭旗,壮我军士气,扬我大烨国威。”于钟无所谓地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想到这家伙口无遮拦到,如此境地,竟然张口闭口骂北魏王子为狗崽子,甚至要直接取他首级。   “万万不可,这事关两国邦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否则无论是道义还是礼法都说不过去。我们大烨泱泱大国,岂可与北魏那种土匪强盗相提并论。于将军,你万不可生出这种心思来。”   左丞相立刻出列,连忙规劝道。   如果不是看在用得上于钟,他定然要指着鼻子骂,莽夫目光短浅。   “武爱卿,你有何建议?”皇上见于钟说得实在不像话,只能询问武鸣。   “一切全凭皇上做主。”武鸣拱手,非常上道。   皇上究竟什么意思,其实大家都明白,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既不想北疆失守,又不甘心让武鸣回去,免得放虎归山。   正踌躇之时,忽而有小太监进殿,薛德连忙走下去,再由他将密折转交。   这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不可能在朝会中途送上来,显然是急报,一刻都等不得。   皇上垂眼扫了一下,又是北疆的密折,他心底一紧。   肯定又是北疆出事了,哪怕想要逃避,但是殿内这么多人看着,九五之尊只能硬着头皮翻开。   “北疆蛮夷之地,奸吝小人,下作!”他看完之后,猛拍桌面,破口大骂。   能当着群臣的面儿,连续说出这样喝骂的字眼,显然是北魏又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了。   “皇上,钦差说了什么?”右丞相立刻开口询问。   皇上摇摇头,直接把密折递给薛德,示意他送给诸位大人传阅。   “不是钦差发来的密折,乃是北疆刺史祁威写来的。钦差被北魏给抓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祁威究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朝廷派去的钦差都被抓了!”   有几位头发花白,一看就是老古板的老臣,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当场开始大吼,眼眶都红了,显然受不得这种羞辱。   钦差代表的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把听到什么看见什么,全部都汇报回京。   然而如今钦差被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皇上被抓,这简直是把大烨朝所有人的脸面都往脚下踩。   武鸣和于钟始终冷眼旁观,实际上他俩同时在心中冷笑。   这会儿知道耻辱了,之前百般阻挠他们回北疆时,难道就没想过这一天吗?   那封密折传到了武鸣的手中,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实际上这上面的内容,他都清楚,甚至是他与赵泽成联合安排的。   李富贵自然不是被北魏人抓走的,而是被北疆士兵假扮成敌军带走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皇上和朝臣们。   脸皮都被人放在脚下踩成这样了,到底是选择反击,还是继续扣着他们,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这密折上所言,多半是祁威的托词。钦差又没出城,怎么可能被北魏的人抓走,城门都没破呢!”   “哎,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密折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是北魏混进城内的奸细,趁着赵泽成将军昏迷不醒,城内军心不稳之际,将钦差掳走了。祁威知晓之后,立刻派人挨家挨户搜寻,北疆城门始终紧闭,奸细无法带着钦差离开,必然还在城内,他们插翅难飞。”   “什么插翅难飞,城门一直紧闭,如今是战时,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让北魏奸细混进来,就是祁威的失职。那些人能混进来,自然也能混出去,说不定在底下挖好了地道呢!”   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密折,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锅粥,显然势力分成三方,一方要追究祁威责任,另一方要保祁威,至于剩下来沉默的那一方,显然心思又不一样。   皇上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   一盏茶之后,诸位大臣察觉到九五之尊的沉默,逐渐的也不再说话。   “如今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诸位爱卿莫要昏了头,搞清楚主次才是!”皇上冷喝一声。   众人都不吭声,实际上有些心中不忿的人,都在心里吐槽:是你该搞清楚主次好吧。   要不是皇上态度暧昧,也不会一直悬而未决,把局面拖到今天这个地步,皇上绝对有很大责任。   当然这话他们并不敢说,只能彼此交换眼神,低声探讨。   “皇上,此时钦差被抓走,守城大将昏迷不醒,祁威一个刺史独木难支,最重要的就是派遣良将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让北魏张狂了。”   左右两位丞相互相交换意见之后,暂时统一意见,纷纷开口。   “左相所言极是,北魏如此行事,对两国谈判也十分不利,哪怕我们对北魏使团实行反制措施。但是望京与北疆相距甚远,哪怕有什么动作也反应不及时,还是得派人前去。”   皇上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已经拖不得了,面上丝毫不显,声音平静地询问:“依两位丞相之见,派谁前去为好?”   “武鸣将军回京述职已有段时间了,微臣觉得可以让他回去,继续驻守北疆。”   “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旦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都跟着赞同了,最终朝堂上所有臣子都屈身行礼,表示赞同。   大势所趋,哪怕九五之尊心中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拦。   “拟旨吧,武爱卿即刻回京。”皇上下命令道。   朝会散了,武鸣和于钟立刻赶回驿站。   跟他们进京的将士们,包袱早就收拾好了,随时都准备离开,如今圣旨一下,众人当场背上行囊排成队列,训练有素地准备离开。   武鸣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如来时一般,由太子殿下亲自相送。   只是这次他们走得匆匆,周围的百姓根本没收到通知,还是在街上看到他们的身影,才知晓此事。   朝廷也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搞不出排场来,弄得他们不像是回去出征,倒像是获罪被流放一样。   可是与想象中的寂静不同,百姓们奔走相告,摊贩们当场拿起摊子上卖的东西,要往将士们怀里塞。   “武鸣将军要走啦,大家快来送送啊!”   “北疆战乱又起,只有战神才能带来胜利!”   “将军凯旋!”   “祝北疆将士们一路顺风!”   “所有北疆好男儿都旗开得胜,把北魏那群狗崽子杀得片甲不留!”   即使没有朝廷布置的排场,没有百官相送,但是周围依然人挤人,甚至比来时更加热闹。   他们来京的时候,望京出动所有护城卫和锦衣卫,将人群隔开,哪怕百姓们心情很激动,但是面对拿着刀枪的护城卫们,也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沉默迎接。   而如今那些护城卫根本来不及组织,倒是方便了他们,无数百姓跟着他们,甚至有人回家去喊亲朋好友一起来相送,由于跑得太急,把鞋子都跑掉了。   “这是小母鸡新下的蛋,你摸摸还热着呢,你们打仗要补身体啊。”   “你这个娃才多大啊,怎么就当兵了,大娘这里还有一斤糖,你拿去吃啊。”   “你们走得这样急,我特地养的小公鸡都来不及杀,正好带活的回去,也不用喂食,路上就杀了吃啊!”   “棉衣有没有啊,是不是经常有贪官不把衣裳送过去,小老头冻不死,冬衣你拿着。”   许多挤在前面的人,有东西就拼命塞东西,身无长物的就直接开始脱衣裳。   他们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是北疆的粮草经常被克扣,都被写进了戏文里,他们都听过。   那些士兵们连忙阻拦,小媳妇自然不敢往人堆里挤,大娘们也只能给点吃食或者银钱,倒是老少爷们不怕丢面,直接开始脱衣裳,有些连裤子都准备扒了。   “让开,都让开!”护城卫姗姗来迟,连忙手持长刀,想要隔出一段距离来。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武鸣一言。”武鸣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直接用了内力开始说话,声音瞬间传得老远。   原本急躁的人群,眼看就要和护城卫起冲突了,听到他的声音,瞬间都安静下来。   “北疆如今陷入苦战,皇上命令我们回去,与北魏死战到底。我们是去守护家园,也是守卫大烨朝的国门,不让北魏那帮豺狼虎豹踏入大烨朝的土地半分。粮草辎重朝廷自会安排,大家过得也都不容易,你们把御寒的棉服脱了,又将自己的口粮给了我们,那今年的冬天,你们又如何过?”   武鸣的语气很平静,让人一下子就听进了心底。   只是他这番体谅的话,说出来却更让那些百姓动容,他们大声叫嚷着,让北疆士兵们收下,不要有心理负担。   更有老书生慷慨陈词:“没有你们,何来安稳的冬天?北魏的铁骑早已踏过来,杀我父兄,辱我妻女。就算有粮食和棉衣,也没命过这个冬天。”   这老书生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数百人聚集在这条街道上,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没有你们,何来安稳的冬天?”   一遍又一遍,言简意赅,却又字字泣血。   哪怕他们生活在平静繁荣的望京城,可是这里的百姓,也知道许多事情,无数行商以及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讲过数遍北疆的故事。   他们没体会过那样日夜惶恐的生活,却也能明白朝不保夕的痛苦。   武鸣一挥手,轻咳一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但若是没有你们,我们的胜利又有何意义?武鸣向诸位保证,你们只需要回家安心生活,北疆必然会恢复平静,敌人休想染指一丝一毫。东西真的没法收,情势危急,路远迢迢,不宜负重。就此别过了,诸位保重!”武鸣朗声道。   他的声音落下,北疆的士兵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伍,大家不好意思再围堵,自动让开距离。   护城卫及时补上,将百姓们隔开,大家安静地跟着他们,没人再提出送东西,只是队伍之中已然听见隐隐啜泣声。   显然是有人被他的话感动到了,更有情绪上头的,直接冲他喊道:“武鸣将军,你一定要凯旋啊。俺也是从战乱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侥幸投奔远亲,俺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你们要好好活着!”   悲伤的情绪在周围蔓延,哪怕是意志坚强不爱流泪的人,此刻在众人的渲染之下,心头也难免抑郁。   温明蕴站在吉祥阁的窗口,静静地看向楼下。   当初迎接武鸣回京的时候,她也站在这里,如今他要离开,她依旧在这里目送他离开。   她和这位将军没什么交情,也只是在狩猎中偶遇过一次,从他手里半送半抢来一头猎物,但是在送别他时,心头依然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大烨皇帝明显是个昏君,而生在乱世的文臣良将,恐怕遇不到伯乐,反而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后,以悲剧收场。 第133章 参军惩罚   “哎,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能不能长命?”五公主站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看向楼下,忍不住轻叹一声。   显然她和温明蕴想得差不多,甚至由于她是公主,成日待在皇宫,更能明白皇上对武鸣的看法。   “怎么不能,他的命必然比我还长。”一道嚣张的年轻男声传来,透着十足的不满。   两人看过去,就见程晏站在另一口窗口。   早朝时,皇上让北疆将士们即刻出发,五公主收到消息后,立刻跑去程府,要把温明蕴带来吉祥阁送人。   五公主完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收到消息最快,且行动也最迅速的人了。   当时程晏正要去学堂,听到这话,立刻让人去给先生请假,自己要去送。   可是等他骑马想要赶过去的时候,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他很难挪到武鸣身边,近距离和他说一声珍重了。   还是温明蕴看他牵着马,在人群里艰难行动,让人把他请到了吉祥阁的雅间里,才有此刻他反驳五公主这一幕。   “你才十四岁,大好的日子在后头,他横空出世的时候,还没有你呢。最起码比你大二十岁。况且他一直戴着面具,根本瞧不见长相,说不定底下藏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这话说得到底是对他的祝福,还是对你自己的诅咒?”五公主不赞同地看着他。   心底忍不住嘀咕:艾玛,她虽然早就知道程亭钰的儿子不聪明,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蠢到这个地步,让人不忍直视的感觉。   程晏不屑地撇嘴,显然十分不满她说的话。   “我这既不是祝福也不是诅咒,而是事实。武鸣将军绝对活得比我久!”他斩钉截铁地道。   五公主啧啧称奇:“你连对亲爹都没这么好吧?”   程晏不由得尴尬脸红,冷哼一声道:“我这是就事论事,不信你问问底下这些送他出城的百姓,希不希望他活得长久,唯有他活着,才能带来北疆长久的胜利,大烨边疆的安稳。”   他虽然之前比较混账,但是如今说起这些大道理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五公主没吭声,她自然知道他说得是对的,而朝廷对武鸣若还是一再打压,恐怕会激起民愤。   只是父皇一意孤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九五之尊,说一不二,就连皇子们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相反年纪越大,越在乎手中的权柄,五公主若是说其他,还能撒娇卖痴混过来,但若是插手朝事,皇上绝对第一个翻脸。   温明蕴害怕看到英雄末路,而五公主更害怕看到,皇朝末路,虽然她已经有所预感。   “我先走了。”程晏看着北疆队伍远去,匆匆冲着二人一抱拳,转身就快步下楼。   少年骑上马背,猛地一抽缰绳,就想跟上,但是人群依然没有散开,他调转马头又换了个方向。   “怎么跑了?不会是被我说几句,就生气了吧?”五公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温明蕴摇了摇头,“不是,他把武鸣奉为圭臬,是终身要学习的榜样,估计是去北疆队伍的必经之路上,亲自送送他们。”   “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很有韧性,若是仔细雕琢,说不定是块好玉。”五公主感慨一句。   温明蕴斜眼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道:“你说得轻巧,只有真教他的人,才知道有多费劲。”   在武鸣的再三劝阻下,长龙一般的人群,终于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没有这么多人围着,队伍立刻加快了进程,快马加鞭。   “老大,前面十里亭里有人,程家的那小毛头,应该是来送你的吧?”于钟抬手一指,立刻看到站在亭子外的少年。   这里已经在望京城地界外,也多亏程晏能跑这么远等着,此刻没有太子,也没有其他相送的百姓,只有北疆队伍在。   “修整一下,你把几个眼线清理掉,我和他说几句话。”武鸣点头,沉声吩咐道。   于钟打了几个手势,很快就几名士兵脱离队伍,骑着马快速向四方奔去,先入场是去除掉跟踪的眼线。   “方才在吉祥阁已经送过一回了,怎么又在这里送一次?”武鸣下马,大步走进吉祥阁内,直接开口询问。   程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见了?”   武鸣点头,毕竟他进城的时候,温明蕴就站在那里看他,离开的时候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她倚靠在窗边远眺,或许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明明没有分别几日,他就忍不住又想她了。   当时身边尽是相送的人群,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下,他却置若罔闻,借着面具的阻挡,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停留在那扇窗上,美人托腮远眺,手里还拿着一方绣帕,哪怕相隔甚远,他也能描绘出她的神态。   那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踏着马背一跃而起,直接飞到那扇窗上,摘走她的锦帕。   可惜他不能。   “上次你让我帮的忙,还记得吗?”程晏并没有发现他走神,而是鼓足了勇气开启话题。   武鸣回神:“记得,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没什么想要的,当时说是你让我帮忙,但实际上你帮我更多,还让我成了救驾的功臣,得了许多赏赐……”少年有些脸红,连忙摆手,显然怕他误会自己的脸皮厚。   武鸣的眼神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少年比他个子矮,丝毫看不出之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反而微低着头,说话也相当和气中听,完全就是个乖宝宝。   “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时间不多。”武鸣打断他的害臊,朝亭外看了一眼。   几个士兵去而复返,显然已经把眼线解决了,而于钟正在集合队伍,明显等着他一起出发。   程晏的脑子一热,几乎脱口而出:“我想跟你去北魏打仗!”   武鸣微微一怔,“现在就走?”   “如果你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程晏面露喜色,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架势。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你的行囊呢?”   “不需要,其他人去的时候,想必也没有行囊,参军的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队伍里发什么我就用什么。”程晏挺直了腰杆,十分有气势地道。   “你不与爹娘道别吗?”武鸣又问。   这回程晏明显气短了许多,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是武鸣带着面具,唯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很难判断他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我,我可以写信,到了下一个村庄找当地村民,帮我送个口信。”他明显是察觉到不妥,说话都有些打磕巴,但是参军的话已经放了出去,还是当着武鸣的面,打死程晏也不会收回来。   “你爹竟然没打死你,还让你活到这么大,他肯定是菩萨转世吧。”武鸣的语气急促了几分。   哪怕他已经努力克制着怒火,但显然完全控制不住,心底的火苗蹭蹭往上冒,并且越想越气。   程晏愣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直觉这句话的语气十分不对劲。   在他眼里,武鸣不愧是战神,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前那么多暗器朝他射过来,武鸣都能动动手指救他于危难之间。   而现在,他只是说了一句要跟着参军,就被教训了。   这个语气,几乎让他幻视自己亲爹,要不是他爹纯纯病秧子,根本没这本事搅弄风云,只会黏在继母身边,他都要以为这是亲爹在教训他了。   “不是,那我、我先回家去,跟他说一声,再去北疆参军。”   不比跟亲爹的倔强,他对上武鸣之后,瞬间低头,一句嘴都不敢还,乖巧的错觉又来了。   “说一声,难道不是征得他的同意吗?”武鸣又问,声音又低了八度。   他现在手痒了,真的很想打孩子。   “我爹会同意的,祖父便是大将军,他若是见我继承祖父衣钵,为了守护边疆保家卫国,他定然是极其高兴的。”程晏态度确定地道,甚至眼神里还闪烁着几分兴奋。   武鸣闭了闭眼,他在心底不停催眠自己:没事的,早就知道这娃儿蠢实心了,他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稀奇。   “你说得对,保家卫国的确是件光荣的事情,但你祖父的衣钵不是那么好继承的。还有北疆不收送死的人。”武鸣沉下声音,比方才要严肃许多。   “什么意思?”   武鸣随手指了个士兵:“出列,这位程小少爷要追随我们回北疆打仗,你测试一下他够不够格。”   被点到的士兵走出来,直接搓了搓掌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其余人先行,我随后跟上。”   他的话语刚落,其他人就整装离开,倒是于钟留了下来,还厚着脸皮冲他拱拱手,明显是想留下来看戏。   好在武鸣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没有硬性要求他离开。   “这位小兄弟,既然你要参军,那我就不叫你小少爷了。”被点名的士兵看起来憨憨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脸也很嫩。   “将军方才说的测试,是像你们这种小少爷要来参军时,都得经历的。必须得通过基础的测试,才能留下与士兵们一同训练,否则都会被撵走。我开始了。”   士兵解释了两句,就直接出手,直奔他的脚踝,程晏一惊立刻后退,哪知衣襟已经被人拽住了。   程晏这次没有躲闪,直接屈起膝盖,向他的小腹撞去,以攻为守。   于钟在旁边盯着瞧,忍不住评价道:“不错啊,虽然多余的动作有点多,但架子还有些。”   “我说小少爷,你多使点力气啊,这是打架可不是绣花,你把力气省着做什么?”   “哎,武小虎,你不会是要输吧?”于钟看得起劲,还不忘挑拨几句。   两个人原本还有些放不开,但是在于钟的撺掇之下,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也逐渐打出火气来,你来我往,拳脚都比方才凶狠许多,不再是点到为止,反而直奔要害。   武小虎来自北疆,又能被挑出来一起进京,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方才他并未尽全力,而现在当他使出杀招,处处冲着要害而去的时候,程晏立刻招架不住了。   在绝对杀招面前,程晏的招数看起来就像是花拳绣腿,很快他就被制服住了。   “惩罚照旧。”武鸣这才开口。   “得罪了。”武小虎低声说了一句,直接扯开程晏的衣襟,开扒。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什么惩罚,哪有扒衣服的?我认输了!我不去参军了还不行吗?”程晏奋力反抗着,他的脸臊得通红,可惜一切反抗都是无用功。   很快他就被扒干净了,只留了一条里裤,上身也是光溜溜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白。   “小少爷长得像他爹,妥妥的小白脸。”于钟看着少年的胸膛,忍不住评价了一句。   程晏当场更加激动了,他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自己。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衣裳还给我,我都认输了!”他冲着武小虎大吼。   武小虎迟疑片刻,对他做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直接后退几步,猛地往前一冲,用力跃起,奋力将手中的衣物一扔,那些衣裳就挂在了凉亭的顶上。   “为了让那些纨绔子弟长记性,一般扒了他们的衣服,都得扔在高处,自己去捡。”武小虎挠了挠头,声音发虚地解释道。   “你们变态啊,谁想出的这馊主意?去北疆参军也不好,你们那里应该人丁稀少吧,更需要人去参军,怎么还把人往外撵啊?”程晏气得破口大骂。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武鸣就在现场了,因为衣裳被扒了,此刻他坐在地上,简直瑟瑟发抖,偏偏又由于害臊,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冷风一吹,更是冰火两重天。   “这馊主意就是我们将军想的。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最难训诫,大道理说得那是一个比一个好听,我要保家卫国,我要奉献自己,结果到了训练的时候,立刻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指手画脚,仗着自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见过世面,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完全不服从命令,关键时刻掉链子一个顶俩。”于钟没好气地道,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抬起下巴,斜着眼睛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   “我和他们不一样。”程晏有些没底气地道。   “你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糟糕。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要去北疆参军,我们将军若是收了你,你死在战场了,如何跟你家人交代。偏偏你们这些小少爷,背后都跟着强大且难缠的势力,到时候只怕要我们将军给你们偿命吧。”于钟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程晏瞬间不吭声了,他觉得于钟骂得挺对的。   “北疆许多人都不愿意上战场,但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去。那里与你想象的完全不同,你想的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衣锦还乡,但实际上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残破不堪。程晏,你想去杀敌的心是好的,但你对战场缺乏敬畏感,一个没有敬畏感的自大狂,到了那里除了身首异处,连累他人之外,没有第二种结局。”武鸣沉声开口。   相比于钟的冷嘲热讽,武鸣这番话算得上心平气和,瞬间让不忿的程晏,低下头去。   他瘫坐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还努力想要维持着身体,不让自己打颤露怯,看起来无比可怜,像是落水的小狗。   “等你想好了,处理好望京的一切,北疆的大门永远为所有有志之士敞开。”武鸣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才转身走出凉亭。   于钟紧跟其后,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老大,你对姓程的人未免也太好了吧,之前救程亭钰,这会儿对他儿子还这么温柔,我都嫉妒了。”   “把他的衣服扒了,扔到房顶上,这温柔你想要?”武鸣回头看了他一眼。   瞬间于钟就举手讨饶,完全形成了生理反应,投降那叫一个快。   “不用不用,我就瞎说一句。”   武小虎看见程晏蔫头耷脑的,心中有些不忍,快步走上前低声道:“你别难过,之前找上门的那些纨绔子弟,我们都把他扒干净了,他们都是光着腚取衣服的。这里离望京不远,我怕有你的熟人看见,特地留了条裤子。你若是够不到也不要着急,前面就有一片树林,你去捡两根树枝来,很容易就能取下来。”   程晏听得更加心塞了,原来留个裤衩给他,这还算是特殊待遇,否则只会更惨。   “你今年多大?”他问。   武小虎挠了挠头:“十三四吧,我是被人丢在军营门口的,当时都会爬了,也不知道一岁还是两岁,我们那儿没东西吃,孩子都长得又瘦又小,有些小孩儿都六岁了,看起来跟三四岁似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大,就瞎过呗。”   程晏不说话了,他抬头细细打量眼前人。   武小虎看着虽然面嫩,但绝对看不出十三四岁的样子,眼角到太阳穴那里横亘者一道清晰的疤痕,只差一点,他就瞎了一只眼。   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他周身的气场已经不像个纯粹的少年人,只是当他不好意思笑起来的时候,才透出几分憨厚和天真。   程晏看得心堵,他从前就被程亭钰和温明蕴评价过,对这个世界没有敬畏感,那时候他不以为然。   老子天下第一,要什么敬畏感,这个世界敬畏他才对。   可是如今他看着武小虎眼下的那道疤,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他的确对这个世界缺乏敬畏感。   对生命、死亡和战场,都缺乏敬畏感,刀剑无眼,在战场上谁都有可能死,为何就不能是他呢?   他若是死了,什么就都没了。   “武小虎,做什么呢?还舍不得走啊,两个将军等着你。”于钟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   武小虎立刻起身,程晏慌手慌脚地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扯下,强硬地塞给他。   “这是护身符,能保佑你平安。”   “我不能要,将军说了,谁的东西都不能要!”武小虎避如蛇蝎,着急地想要还回去。   程晏却按住了他的手,急声道:“你拿着,就当是替我保管的。等我去北疆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我不能要,将军,他要给我东西!”武小虎想走,无奈程晏的倔脾气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就是不肯松手。   武小虎只能向两位将军求助。   “他说给你保管,你就暂时手下吧,就当是你没让他光屁股的谢礼。”武鸣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这句话音一落,程晏就猛地松开手,整个人都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玉佩落在了地上,武小虎连忙伸手捡起来,吹了吹灰尘。   他原本想塞回去,但是将军说了那样的话,他又只好听令,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塞在衣襟里面,捂得严严实实的。   “说好了,我暂时替你保管,你一定要来北疆!”武小虎冲他挥了挥拳头,大步冲出十里亭,翻身上马。   “驾——”三人扬起马鞭,飞速离去。   程晏一直伸长了脖子瞧,三人很快缩成小小的黑点,最后彻底失去踪迹。   确定看不见了,他才慢吞吞地爬出来,视线来回扫视着,生怕遇到其他人。   武小虎还是很厚道的,并没有把衣裳扔到最高点,只是在凉亭屋顶边上,还有一件里衣挂下来半截,他轻松就取到了,只是其他衣裳却十分难取,哪怕他跳得极高也无用,最终还是认命地走进树林去找树枝。   等程晏挑中一根长树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小灰鸟坐在他衣服上,正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准备搭窝。   “去去,走开,去别处!”他挥舞着树枝。   那小鸟立刻回头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他,小鸟体型不大,乍看灰不溜秋的像是只麻雀,但是仔细看,猛地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是有些瘆人的。   “咚咚咚——”他直接拿树枝抽打着屋顶。   小鸟终于飞了起来,但是却留下一坨鸟屎,才大叫着离开。   “啾啾啾——”   程晏竟然从这叫声中听出了幸灾乐祸。   “啊,你这只扁毛畜生,别跑,我要烤了你!”   可惜小鸟已经飞远了,并且速度不慢。   “啾啾啾——”鸟叫声传来,武鸣似有所觉,立刻抬手,那只小灰鸟便落在他的腕带上,乖巧地低头梳理羽毛,明显是被驯服了。 第134章 悄悄回京   “这是北魏弄来的小妖鸟?”于钟盯着这只鸟看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认出来。   “好好说话。”武鸣给了他个眼色。   “这鸟不是一身黑吗?怎么成灰的了,本来就丑,还弄成这样。”于钟撇撇嘴,忍不住盯着小鸟看。   这小家伙比之前可讨喜多了,不再只吃血淋淋的生肉,武鸣给块肉干给它,它能高兴半天,仿佛是吃到了什么绝顶美味一样。   北魏巫医的手段,于钟也听说过,这只追踪鸟在北魏巫医手里,也是难调教得很,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要是哄着它。   但这扁毛畜生到了武鸣手里,被教训过几次,又有白狐和它争宠,它就自我驯化了,养得跟条狗似的。   当然它也只是在武鸣面前乖巧听话,在其他人面前,还是那只性子恶劣难训的扁毛小畜生。   就比如此刻,它一边吃着肉干,一边骨碌碌转着眼睛,估计那花生仁大的脑袋,又在想什么折腾人的坏主意了。   “黑色在白日太显眼了,况且北魏那边一直没有放弃,还不停地派人搜寻着它,只能让它换个颜色。”武鸣随口解释了一句。   于钟直接伸手去逗鸟,嘴里吹着口哨。   原本听话的小鸟,瞧见他的手指晃悠,猛地一低头,尖嘴直接啄了过来,却啄了个空,于钟避开的动作相当迅猛,完全没有漏洞可言。   很快他又把手伸了过来,一会儿摸摸它的鸟毛,一会儿又敲敲鸟嘴,总之干的都不是人事儿,那是相当讨嫌。   小鸟学聪明了,一开始并没有搭理他,似乎已经认命躺平了,但是趁他不注意时,又用嘴去啄他。   可惜于钟不是普通人,连战场上的危险杀鸡都能躲过,更何况是一只小鸟的攻击,那根本不用关注就随意躲开了。   “啾啾啾——”小鸟气得乱叫,登时从武鸣的手腕上飞了起来。   “它染色的时候,掉了一大把羽毛,心情很是不好,你最好别招惹它。”武鸣劝了一句。   于钟冷哼一声,表情非常不满:“老大,你对程家那混账小子温柔就算了,连对一只鸟都比对我好,究竟谁才是你的左膀右臂,谁才是你的好兄弟啊?”   一个留着胡子的糙汉,忽然开始吃起醋来,直接把武鸣整得不会了。   他楞在当场,怔怔地看着于钟。   “你跟一个扁毛畜生争风吃醋?出息呢!”武鸣没好气地问道。   “我这是感到了危机感,自从来到望京之后,老大你不仅行踪飘忽不定,连心思都不在正事儿上了,你还是我老大吗?”于钟不满地嘀咕道。   虽说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吐槽,但实际上是他在表达自己的隐忧。   武鸣来到望京之后,许多事情都通过程亭钰的身份行事,把任务交给了影卫,而北疆驿站被层层包围,非常不利于行事,因此武鸣也没什么行动交代,反而显得无所事事,这让于钟心底不踏实。   原本在北疆的时候,他跟随着将军天天征战,完全闲不下来,可到了望京,反而有一种成了局外人的感觉,于钟又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心里都门儿清。   “王小虎,你先回队伍。”武鸣将王小虎打发了。   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他抬手拍了拍于钟的肩膀,一副要促膝谈心的模样。   “望京不是我们的地盘,行事束手束脚在所难免。不过的确我在望京有些散心而用,没有顾及到兄弟们。不过现在我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武鸣的声音相当郑重。   “什么事儿?”于钟立刻打起精神来。   “稍后我真身会留在望京,你带着假扮我的亲兵回北疆,一切战事由你和泽成统领,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因为你们俩的私人恩怨,影响到集体利益。”武鸣态度认真地交代。   “每次都他先挑起的矛盾,我只是反击而已。”   提到赵泽成的时候,于钟瞬间变得激动起来,都恨不得跳起来反驳。   “你说得对,我会写信警告他,不许主动招惹你。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此别过,回北疆这一路上就要靠你了!”武鸣说完这番话,调转马头就想走。   “等会儿!”   可惜却没走成,缰绳直接被于钟拽住了,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控诉的表情。   “老大,你这什么意思?合着又是把我们撇开,然后在望京搞大动作?那说来说去,还不是没用上我们?我跟着你来望京,是想大杀四方来着,脑子里都是大场面,结果你成日整个金蝉脱壳,让我守着你的假体过日子。老大,你这也太伤人心了!”于钟几乎冲着他咆哮道。   显然是这段时间,在望京城都快憋死了,成天没什么正经事儿,老大还动不动往外跑,留个假的坐镇,有个屁用。   “不行,我也得跟着,大不了我也找个亲兵假扮我。至于北疆那边,反正有赵泽成那个浑身是心眼的人在,他绝对能镇得住场子,完全不需要我,我就跟着你干!”于钟死活不肯走,摆出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简直忠肝义胆。   “这事儿,你没法跟着我。”   “怎么没法跟?难道我不如你的亲兵?要不你叫几个过来,我和他们练练?”于钟不信邪,边说边撸起袖子,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模样。   武鸣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最终轻叹一口气。   “我要把我那相好的哄好,让她同意和我回北疆。你留下来,能派得上什么用场?”男人沉声道,说起此事,满腹愁绪。   原本准备开闹的于钟,一听说此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甚至还考虑过,老大是不是想直接刺杀皇帝,但是为了不连累他们,所以才让北疆所有人都撤出,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你、为了个女人,要留在望京?”于钟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因此又问了一遍,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的,这女人对我至关重要。”   “她比你回北疆主持大局还重要吗?”于钟忍不住质问道。   “北魏袭击北疆,只是做给朝廷看的假象而已,哪里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不要夸大其词。”武鸣纠正他。   “那以后呢?总会遇到这种抉择的,江山美人,二选其一,你更爱谁?”   武鸣听闻此言,忍不住头痛,他没想到于钟这样的大老粗,竟然也会提出如此犀利的问题来,简直让他招架不住。   “只有没用的昏君,才会面临这种抉择,我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他狡猾地逃避了这个问题,于钟撇撇嘴,明显是不大满意。   “老大,你相好的是谁家的姑娘?你可是全大烨人心中的大英雄,别说姑娘了,你就要个爷们儿,他知道是你,说不定都会点头答应,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眼界这么高,如此难取悦?”   “这——”武鸣的语气有些迟疑。   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瞬间就引起了于钟的怀疑,“老大,你是不是在糊弄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相好的,你就是想干什么大事儿,但是又不想使唤我们。”   “她是个有夫之妇。”武鸣直接开口,堵住了他源源不断的抱怨。   于钟瞬间闭嘴,像是被人忽然掐住脖子一样,由于许多话都堵到嗓子眼儿,又强行咽了回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像个猪头似的。   “你你你——”于钟的舌头打结,任由他如何猜想,都没敢想他们将军竟然玩得这么野。   勾搭了个有夫之妇,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战神的英名瞬间毁于一旦。   “玩女人丧志啊!”于钟猛地一拍大腿,甚至考虑要把他打晕带走,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我知道,不过我会想办法的,这事儿你插不上手,谁都不要说,我把你当最好的兄弟,才告诉你的。这事儿就烂在你的肚子里!”   “好,我肯定守口如瓶,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了,就让我家祖坟冒青烟,天打五雷轰,生出来的儿子没——”于钟热血上头,立刻举起手赌咒发誓。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武鸣给挥手打断了。   “行了,赶路要紧,你记得我交代的事情,我会尽快赶回去,一路顺风!”   两人互相抱拳,都扬起马鞭,顺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很快就有一人骑着马跟上武鸣,他也穿着黑色披风,戴着铁面具,从身形和气息上来看,完全就是武鸣,但实际上内里已经换了。   于钟只是冲他点头示意,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主要是武鸣告诉他的秘密,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完全把他震得脑子堵塞,思绪都停止转动了。   “于将军,小心!”忽而旁边的人开口提醒一句。   于钟立刻回神,警戒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危险。   只是他感到头上一热,“吧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头顶上。   “啾啾啾——”一阵鸟叫声传来,都能听出它的得意洋洋。   “你这个鸟畜生,爷今日要弄死你,去喂狐狸!”于钟手指一翻,立刻就摸出一枚暗器,直接扔了过去。   “于将军,不可!”   假扮武鸣的人急切地叫了一声,另一枚暗器已经飞出去,显然是想把于钟的暗器打偏。   不过他毕竟不是武鸣本人,出手又比于钟慢,完全没追上。   好在于钟并不是真的要杀这只鸟,只是吓唬了一下,那枚暗器几乎擦着小鸟的翅膀飞过,还带起一阵风,把追踪鸟吓得尖叫,翅膀扇动几次,差点从天上掉下来。   好在它稳住了,拼命扇动翅膀,快速飞走了。   “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下次直接把你的翅膀撕了!”于钟简直无能狂怒,他立刻伸手摸了一下头,果然沾了一手的鸟屎,气得更是七窍生烟。   他毫不客气地将掌心蹭上了假扮武鸣的人身上,语气极差地道:“你排几?”   “属下影十六。”   影十六看着他把鸟屎擦在自己的披风上,眼皮开始疯狂抽搐,却敢怒不敢言。   他只是个赝品武鸣,又不是真的武鸣,完全制不住于钟,只能默默承受。   “十六,之前不都是十三来假扮的吗?”他问。   “十三留在望京了。”影十六迟疑片刻,还是回道。   于钟冷笑一声:“十三扮得更像,让他留在望京,把你这个第二像的送回北疆,这是觉得自家兄弟好糊弄呢?”   他在疯狂发牢骚,影十六却不敢接话,生怕自己说多错多。   “这就算了,你方才为什么帮助那鸟畜生,难道你盼着它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于钟的怨气颇大。   影十六连忙摇头,他怎么敢。   “这只追踪鸟,主子还有重用!杀不得。”为了表示重要性,他特地加了重音。   于钟挑了挑眉,立刻勒住缰绳,满脸都是怀疑的表情:“你实话和我说,老大回去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儿。追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需要影十三和追踪鸟,搞得这么全面,难道他和相好的谈情说爱,还要影十三给他当替身,那到底是谁的相好啊?”   影十六一听这话,当场冷汗就下来了,他真是服了于钟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且这位将军还真是敏锐,平时的二愣子那都是装出来的,方便他扮猪吃老虎。   “主子那位相好的,夫君比较厉害,主子和她幽会的时候,得声东击西,还要追踪鸟去给他报信才行。”影十六硬着头皮开始解释,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总之先圆上去再说。   主子回京,的确有要事办,而且还想闹得天翻地覆,但是他们的大本营还是在北疆,如果于钟也留在望京,恐怕很难蒙混过关。   这会儿影十六赶鸭子上架,最后这口黑锅只能扣在相好的头上了,希望夫人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儿。   “你说得是牛郎织女,还是在说他俩?这两人幽会,比北魏奸细渗透进北疆刺史府还难啊。”于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犀利吐槽道。   影十六轻咳一声,变得镇定下来:“主子瞧中的女子不是一般人,幽会一次的确堪比鹊桥相会。”   反正这弥天大谎都撒了,后面为了圆谎补充的小谎,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影十六已经不紧张了,甚至还有些破罐子破摔,债多不压身。   “这女人好大的来头!”于钟皱着眉头,细细思索望京有哪个贵妇,符合这样的身份。   ***   程亭钰回到程府的时候,立刻回院子找人,却没看见温明蕴。   “夫人呢?”   “在训练场,小少爷一回来就心情不好。”小丫鬟回了一句。   男人一听此话,立刻大步往训练场走,眉头紧皱。   “程晏又不听话了?”他走到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   程晏被人扒光了衣服,撅着腚去够衣裳,落到那副狼狈的田地,心情自然不会好,只是他听说温明蕴也去了训练场,便以为是程晏在找她麻烦。   训练场上,程亭钰设想的暴躁画面并没有,两人很平静地坐在石桌两旁,右手都放在桌上,交握在一起,正在用力地扳手腕。   实际上程晏灰头土脸地回来之后,心情是真的不好,他换洗之后,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之前被温明蕴当风筝甩的感觉,忽然想求虐一下。   温明蕴一听他提出这种要求,欣然答应,整个人跃跃欲试。   她就没见过自己求虐的,果然还是压力太大,跟现代某些人会去坐过山车释放压力,乃是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程晏承受能力一般,甩了几圈之后,就直接叫嚷着放他下来。   温明蕴稍微又多甩了两圈之后,他趴在地上就吐了,等清理干净之后,又不服气地要和她单挑。   她虽然力气大,但又没系统练过武,程晏的武艺虽然不像上过战场那般凶悍,可是最近他勤下苦功,天不亮就起来训练,若是真打起来,她还不一定稳赢。   为此她才提出的扳手腕,程晏原本不情愿,这都不用比,他就知道必输,但是被温明蕴刺激几句之后,少年人还是难改冲动的本性,头脑一热就上桌了,当然只有被狠虐的结局。   “哎,乖儿子,要我让让你吗?”温明蕴握着他的手,语气轻松地道。   “不用,谁是你乖儿子!”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想要扳倒她。   但显然是无用功,哪怕脸色都憋红了,两个人的手却岿然不动。   “我比你大这么多,你年纪还小,掰不过我很正常。你叫声娘听听,我就让你赢。简单吧,就一个字。”温明蕴继续逗他。   程晏的脸色更红了,直接从粉色变成了红色,还一直红到耳朵根,看着都快充血了。   也不知是被她的戏谑给气得,还是单纯是太过用力。   “啧,倔脾气是要吃亏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叫一声怎么了?”温明蕴咂嘴,她右手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似乎觉得无聊,左手还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起茶来。   一连倒了两杯茶,她将其中一杯推了过去。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了,你看这动都不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打持久战。喝口茶慢慢来,要我给你讲讲愚公移山的故事吗?那愚公跟你挺像的……”她这副悠哉的态度,仿佛来开茶话会的,甚至还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程晏的全部力气都使出来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地瞪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虽然他早就知道温明蕴力大无穷,但是当他掰手腕,才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温明蕴这力气像个无底洞一样,反正他在她面前,都不够看的。   “算啦,不玩了。”她似乎觉得没意思,手腕轻轻一用力,就把他的手压到了桌面上,赢得比喝水还要轻松。   “你这脸红得都快爆炸了,真怕你把自己给憋死。不过是掰手腕而已,虽然输给我这种久病缠身的弱女子,的确很丢脸,但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程家的混世魔王,其实是个柔弱的小鸡仔呢!”   她提到“久病缠身”时,立刻掏出锦帕捂住唇,轻咳了两声,脸上立刻露出病容。   这几乎已经形成了生理反应,都不用时间酝酿,就能瞬间变回病弱的人设。   程晏:“……”   我信你个鬼。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胜心完全被激了起来:“你得意什么,再来!我就不行,你是吃大力丸长大的,这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从温明蕴那句“小鸡仔”说出来之后,他就坚决头铁不认输,手腕可以掰不过,但是他不承认。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嘿,小子,就等你这句话呢!   最近他比较乖,她都不好出手了,这会儿撞上来,正好也让她松快松快。   两人的双手再次交握,温明蕴看了看他并不如何粗壮的手腕,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两只手吧,要不然这得掰到天黑去!”   程晏张嘴想反驳,就见她嬉笑着道:“都到了这时候,你不会还没认清现实吧?”   瞬间他就闭上了嘴,冷哼一声之后,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甚至整个上身都趴在石桌上,两条腿用力蹬地,这回他要使尽全身力气对抗。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忍不住窃笑。   这小伙子头脑还是如此简单,哪怕他全身的力量又如何,方才她抓着他甩起来,完全就像个玩具,非常轻松。   “乖儿子,你开始了吗?”   “你这一双手是长着玩儿的吧?怎么没力气呢?”   “哎,阿晏呐,你这么柔弱的话,以后可怎么生活哟!”   温明蕴故意调侃他,程晏使尽浑身解数,仍然没有丝毫动静,都快绝望了。   “夫人,大爷来了。”红枫急声通传了一句,显然是程亭钰来得很突然。   温明蕴正玩到兴头上,一听这话,瞬间就甩开了程晏的手。   哪知道她由于太着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外加程晏原本就浑身使劲对抗,一旦她变了力的方向,少年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接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摔了个马屁蹲。   “夫人,你——”程亭钰急匆匆地跑起来,他有一肚子关心的话想问,结果到了面前,发现摔在地上的是他儿子,而温明蕴则坐在石桌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   他诡异地停顿片刻,才继续问道:“没事儿吧?”   只是这关怀的话,也不知道是对夫人说的,还是对儿子说的。 第135章 风云又起   程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弹了弹身上土,脸色不虞。   他和温明蕴在一起,究竟谁更危险,难道不是十分明了的事情?这个女人力大如牛,谁能伤害得了她,偏偏唯有亲爹眼瞎,一过来就开始关心她有事没事。   他都摔得这么惨了,哪怕爬起来,也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到底谁才有事儿啊?   “我没事,只是程晏不小心摔倒了。你说他一个少年人,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呢,做事急躁得很,连凳子都坐不稳,当场摔个狗啃泥。如今都是家人,自然不会看你笑话,但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只怕要笑话你。”温明蕴挥挥手,说话时一副细声细气的模样,与方才嘲笑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晏听得这话,当场羞恼交加。   这个女人又开始了,不仅在体能上压制他,还要颠倒黑白说风凉话,至今哄骗着程亭钰,不肯让他知道实际上她力大无穷。   “你轻轻揭过就算了,还要往我身上推,那就别怪我拆穿你了。爹,我方才摔倒是和她掰手腕,她一把掀翻了我。”程晏怒目相向,当场就揭发她了。   他才不替她隐瞒呢,原本他也不想多嘴,但是谁让温明蕴还要栽赃他,虽说不是什么罪名,但是一个人连个凳子都坐不稳,这种事情他坚决不承认。   程亭钰听得此言,顿时眉头紧皱,视线在二人的手腕上扫了扫。   “程晏,从凳子上摔落虽然容易招人笑话,但又不是什么错处,我知道你好面子,不想让人知晓这种蠢事,你轻轻揭过便是,何必找一个听起来就很假的借口呢?”他满脸不赞同。   “爹,虽然听起来离谱,但我说的是实话!温三娘可不是柔弱女子,相反她比年轻力壮的男子还要大力,你信不信,她一拳能把你捶到三尺开外?”程晏当即辩驳,他睁大着双眼,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但是他越这么表现,程亭钰越觉得他这是故作真诚。   男人牵起了温明蕴的手,又把程晏的手拉起,同时放在桌上比对着。   “你让我如何信你的话?”他问。   女子的柔荑盈盈一握,洁白莹润,手腕更是纤细的一截,仿佛一折就断。   而程晏虽然还是个少年,但手腕肯定比她粗的,而且男人的骨节明显,青筋也爆出来,特别是与温明蕴的手相比,他看起来才像是力大无穷的那个。   “我觉得你这只手,能把我举起来扔出三米开外。”程亭钰轻声补充道。   在这样的“真实”对比冲击下,别说外人,就连程晏自己看着,都觉得他能一巴掌把温明蕴的手腕给拧断了。   “爹,那你觉得我是那种连凳子都坐不稳的蠢人吗?”程晏气急败坏地质问道,试图从另一方向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当他话音落下,周围却陷入了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他抬起头,就对上亲爹无奈又同情的眼神,此时无声胜有声。   显然,他相信程晏就是这种蠢人。   “你又不信我!色字当头一把刀。爹,儿子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吃她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程晏气得一跺脚,当场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扭头就走了。   他觉得自己的爹,虽然身体不好,但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一轮到继母的事情上,就开始犯浑。   温明蕴说什么,他信什么。   虽说如果程晏不是当事人的话,自己也会信,但是亲爹就不能开开眼吗?   “你把他给气跑了,他会不会躲起来哭?”   等程晏彻底离开之后,温明蕴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腰。   程亭钰抓住她作乱的手,无奈地道:“明明是你要气他,我只是配合你而已。他今年如果四岁,被冤枉了肯定边打滚解释,边嚎啕大哭。但今年他十四了,不会哭,只会回去骂人。”   “你相信他的话,却不相信我的?”温明蕴拧眉,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模样。   “你们俩的话,我都不相信。他虽然性子直白了些,但是自小练武,身体平衡性很好,连个凳子都坐不稳,我是不相信的。所以你究竟是怎么让他摔了?”   程亭钰对自家儿子的状况还是有数的,分明是温明蕴想戏耍他。   “这你就别问了,告诉你的话,下次我就没法故技重施了。这也是对他的一种锻炼,自从有了武鸣这个人生导师之后,程晏已经开始往学好这条路上走了,但是他脑子一根筋,性子过于直率冲动,这不是学好就能改的。”   “而且他还有你这样一个不安于室的爹,以后的路必然不好走,周围充满了谋算,他把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几乎就告诉别人:快来谋害我,我可好骗了。还是从日常生活中,就得多毒打他几回。”   温明蕴侃侃而谈,一副教育学家的模样,其实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把戏耍二字包装得好看些而已。   “不安于室这个词用错了,我恨不得挂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不安于室?”男人立刻把话题歪到了别的地方。   ***   武鸣被派去北疆,原本嚣张跋扈的北魏使团,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说起来,他们之所以敢那般蛮横,还是看准了大烨皇帝的小心眼,不愿意让武鸣回北疆。   当初若是没有武鸣横空出世,北疆始终只是个饱受战乱的蛮荒之地。   大烨朝那时候武将青黄不接,哪怕现如今朝堂风气也是重文轻武,根本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北魏的侵袭。   北疆与其说是大烨的领土,不如说更像是北魏的地盘。   而北魏经历这些年的败仗,对武鸣的恐惧,都已经融入骨血里。   北魏使团很清楚,一旦武鸣回去,北魏很快就会退兵,毫无胜算,而他们带进京的暗卫被杀了大半,就算想像当初一样嚣张,找大烨朝的武将比试,也毫无胜算可言,谈判就更不用说了。   眼看原本的优势瞬间土崩瓦解,叶利扬又气得要发疯了。   “父王不是说,趁着武鸣没回去,彻底拿下北疆的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他气哼哼地质问道。   奇多嘴里发苦,忍不住道:“若是拿下北疆,大烨必然会对使团不利,王上应该是在担忧您的安危。”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叶利扬就猛地踢了一脚桌子,转过头来,双目赤红地问道:“这话你信吗?若是能拿得下北疆,别说我在这儿,哪怕父王的几个儿子全在这里,他也不会手软。”   “大烨皇帝如此忌惮武鸣,一直留他在望京,哪怕我们出兵压境,他都没让武鸣回去。这会儿却出尔反尔,证明北疆局势危急,不得不让他回去。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武鸣之前敢来望京,必定是在北疆留下不少防备,否则他不会安心离开北疆。我们真的能把北疆逼到绝境吗?”叶利扬十分不自信。   奇多动了动嘴皮子,想安抚几句,但是又觉得语言十分苍白,只能闭口不言。   “殿下,我北疆好男儿千千万,连武鸣都说过北疆全民尚武,和大烨朝这些酸儒风气不同。之前阻拦我北魏铁蹄的,只有一个武鸣而已,如今他不在北疆,我军自然势如破竹。”倒是有其他使臣忍不住安抚道。   “行,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武鸣被放回去,这合约还有必要谈下去吗?”叶利扬焦躁地道。   一开始出使大烨的时候,他志得意满,武鸣在北疆待着,他们北魏在这繁华的望京,简直是横着走。   可是从武鸣回来之后,一切就都急转直下,在比试上再也赢不了大烨人,叶丽莎这个丽妃当得好好的,却忽然得了恐水症,直接暴毙。   追踪鸟也不知所踪,原本攻陷大烨的计谋,全都毁于一旦。   别说勾引大烨皇帝为他们所用,如今就连武鸣的踪迹也找不到了,现在武鸣更是回了北疆,使团却被困在望京,感觉毫无作用。   叶利扬感到十分窝囊憋气,他甚至连北魏王庭都联系不上,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简直是一团乱麻。   就在北魏驿站陷入一片僵局的时候,宫里来太监请叶利扬进宫。   “这种时候请殿下入宫?”奇多皱着眉头,连忙询问:“大烨皇帝是只允许王子殿下一人去吗?”   “不是,皇上明白你们的顾虑,他此次请王子殿下入宫,是想商量重新开启两国邦交和谈的,并无恶意。殿下若是不放心,想带几人去就带几人去。”小太监始终是笑眯眯的模样,显然很好说话。   北疆使团震惊,几人对视一眼。   “请公公稍待,我们修整一番就进宫。”奇多让人领着小太监去偏厅休息。   “诸位觉得这次进宫,究竟是鸿门宴,还是真想开启和谈?”叶利扬一改之前的暴怒颓丧,认真询问起来。   “这种时候开启和谈所为何,若是身份颠倒设想,最好的时机应该是等武鸣回到北疆,双方交战过后再来谈。”   “你这是什么意思?武鸣回去,我们北魏就一定输吗?大烨皇帝昏庸,他分明是怕北疆输了,因此才想尽快开启和谈,免得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少。”立刻有使臣反驳。   当然他也只是嘴上叫嚣得厉害,实际上心里丝毫没底。   叶利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就不要阿谀奉承了。奇多,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不像是鸿门宴,相比于北魏,大烨皇帝明显更忌惮武鸣。正因为两军还没决出胜负,大烨皇帝提示重启谈判,才彰显了他的诚意。这次武鸣离京,整个望京城十室九空,几乎所有能走路的百姓都上街来相送了。”   “显然这让大烨皇帝,更加感到了危机感。”奇多冷静地分析道。   他这么一说之后,立刻引起诸多赞同。   武鸣离京的时候,北魏使团都被震惊了,哪怕他们没有出来相送,却能听到驿站外面吵吵嚷嚷一片,甚至门板都被挤得哐哐作响,差点挤变形。   不止他们没想到,显然大烨皇帝也没料到,武鸣的名头竟然在望京也如此好用,要知道望京是大烨首都,这里的百姓应该无法体会到北疆人的困苦,可是却仍然有这么多人争相送别他。   特别是武鸣与百姓们的那段互动对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更是让九五之尊百爪挠心,恨不得直接朝令夕改,勒令武鸣留在望京。   叶利扬带着几个使臣进入皇宫,果然被奇多猜中了,这并不是一场鸿门宴,而是大烨皇帝真心想开启两国和谈,甚至表现得相当礼贤下士,连之前因为丽妃产生的那点隔阂,都消失不见了。   程府书房内,程亭钰坐在椅子上,和一只灰不溜秋的狐狸对视着。   小狐狸站在地上,此刻抬起两只前爪不停地冲他作揖,似乎在讨饶,简直萌得人心肝颤,聪明得不像话。   男人憋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道:“它此刻应该在去北疆的路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影二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谨慎地道:“属下是在北疆驿站后门外发现它的,这小狐狸探头探脑的,还知道躲着人,当时浑身黢黑,属下差点没认出来。”   “影十六是怎么办事的,为了让他装得像一点,我特地把这家伙给了他。这小畜生好养得很,有肉干就行。它还能摸到这里来,你们是觉得我这身份藏得太严实了,怕别人发现不了我是不是?”程亭钰大怒。   这在他看来,是相当低级的错误。   训练有素的影卫,竟然被一只小狐狸给跑了,还溜到驿站那里去,也多亏它竟然找到路。   不过看它那副脏兮兮的模样,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神奇的是这么长的一段路,它竟然好好地活着。   由于武鸣是在皇家狩猎上抓住它,但凡看见活的白狐在望京地界上乱窜,大家肯定就会想到武鸣。   把这玩意儿留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他才交给了影十六,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机灵鬼,竟然又找了回来。   要不是他一直安排影卫,悄悄去北疆驿站查探,说不定还真的惹出麻烦来。   “把它洗干净,也给它染个色,白狐太扎眼了。平时别让它出现在府里,免得横生枝节。”   看着那小东西不断作揖的样子,武鸣终究没让人杀了它。   他不该心软的,但终究不忍杀它。   “啾啾啾——”追踪鸟从房梁上飞下来,叽叽喳喳地叫着,甚至飞到白狐头顶上晃悠两圈,显然是在幸灾乐祸。   它和这死狐狸都是主人养的宠物,这死狐狸还比它先来呢,但是主人还是单独扒它留下来,让这死狐狸跟着侍卫离开。   它就知道,它是主人最喜欢的宠物,这死狐狸还偷偷跑回来,结果被骂了吧。   “唧——”白狐不甘示弱,直接冲着追踪鸟龇牙咧嘴起来,很快两只又打成一团。   最终都被程亭钰赶出了书房,暂时交给影卫圈养。   片刻后,影一前来汇报消息:“主子,皇上请叶利扬进宫,要推进两国和谈条约,并且还想化解北魏与世家之间矛盾。”   程亭钰听闻此言,眼睛瞬间眯起,脸上闪过一丝杀意。   “那么多条人命横在中间,如何化解?”他沉声质问道。   也不知说得是世家与北魏,还是北疆与北魏。   “三日后,大宴世家与北魏,想让他们握手言和。”影一继续汇报。   “我知晓了。”程亭钰沉闷地应了一声。   ***   三日后,果然如影一所言,皇上大宴群臣,说是年关将至,又重启两国和谈,喜事连连,遂设宴群臣。   当然群臣只是个幌子,最主要的还是想让世家与北魏握手言和。   酒宴开席,众人落座。   因为没有北疆一行人,让北魏使团神清气爽,而蔡侯爷与叶利扬相对而坐,两人一抬眼就能对视上。   叶利扬勾起唇角笑了笑,显然十分得意,倒是蔡侯爷板着一张脸,直接垂眸看向桌面,毫无回应。   皇上的意思听起来是要双方握手言和,但实际上还是要世家低头。   蔡侯爷原本不同意,北魏使团都处于弱势了,也配让世家低头,但是皇上态度坚决,并且隐隐提起武鸣,容不得蔡侯爷不同意。   正是酒酣之时,薛德忽而凑在皇上耳边,轻声通禀道:“皇上,五公主领着程亭钰夫妻进宫了,说是要伸冤,状告徐侯府世子恃强凌弱,强抢程府财产。”   九五之尊正心头烦忧,这酒都喝好几杯了,但是世家和北魏使团交谈之时,话里还是打着机锋,你来我往,丝毫没有和好的预兆。   如今再听到这事儿,更是头疼。   “娉婷怎么回事儿,今日是什么时候,朕有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还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带着程家人进来喊冤?朕是掌管整个大烨朝,日理万机,不是程家的管家,什么事儿都找朕!”   九五之尊本来就心情不快,如今更是恼火。   程家究竟有多少财产,值得这么多人惦记着,这都第几回了。   “那奴才去回了五公主?”薛德轻声询问。   皇上迟疑片刻,又叹了一口气,交代群臣继续,他则去了偏殿。   “徐侯府的世子,与程亭钰有什么过节?”等出了正殿,皇上立刻询问。   眼看方才殿内陷入僵局,皇上就当是放松大脑了,让八卦调节心情,随口问了一句。   “据奴才所知,没有过节,这两人是连襟,徐侯府的世子夫人与程夫人乃是嫡亲姐妹。”   “哦,那徐侯府怎么盯上程家的财产了?徐家不该这么眼皮子浅吧,为了三瓜俩枣和程家交恶。程夫人还是娉婷的至交好友,徐锦墨竟是不怕得罪娉婷?”皇上稍微有了些兴致,继续追问道。   “这——”薛德有些迟疑。   “有话就直说。”皇上不耐地催促道。   “皇上,您忘了,徐世子之前得太子欣赏。”薛德没敢继续说下去,只是提醒了一句。   皇上微醺的脑子,逐渐恢复清明,想起了此事。   锦衣卫当初调查过,关于皇上生病期间,不少世家朝臣忍不住,已经私下站队,徐侯府选择了太子,徐锦墨还一跃生成太子心腹,俨然太子党党首。   皇上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还没上位呢,就开始惦记着别人家的家财。程家就剩一堆老弱病残,连爵位都没了,他还要赶尽杀绝吃绝户,朕看他是想造反!”   这回皇上骂得就不是徐锦墨了,显然是东宫太子。   九五之尊正骂着,有个小太监来通传:“皇上,太子殿下让人送了醒酒汤过来,让您不要太累。”   结果这碗汤刚端过来,就被扫落了。   “混账东西,我还没召见程家夫妇呢,他就开始害怕了。呵,本来朕不想理会,今日还得给他一个教训。让程亭钰准备一下,一起参宴,朕倒要看看朕这好儿子,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皇上并不觉得这是太子在关心他,反而因为太子关注他的行踪,更加恼怒,决定要敲打一番。   很快,皇上就回了殿内,还领了个人进来。   “这是程将军的儿子,他身子不好,路上走得慢了些,这会儿才到。坐吧。”皇上亲自替他解释,面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语气里却透着几分亲和。   程亭钰轻咳了两声,在宫人的引导下入座,并且很上道地举起酒杯,向诸位致歉:“程某来迟,敬诸位一杯赔罪。”   他说完就一仰脖,将酒灌下,瞬间就咳嗽起来,脸色都是通红一片。 第136章 再现追踪   程亭钰这副狼狈的表现,立刻引来几声嗤笑,甚至都未曾压低,让旁人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北魏使团,自有几个眼高手低的人,大笑出声,奚落的样子十分明显。   “大烨皇帝,今晚的宴席很重要,如果我没记错,这位程姓男子如今已是白身,既不是我北魏好男儿,也不是世家之人,你让他进殿是有何用意?”   叶利扬自然是认识程晏的,这小白脸的一副好相貌,把叶丽莎勾得团团转,他的妻子更是与叶丽莎有旧怨,虽说叶丽莎已经死了,但是这仇恨还在,程亭钰又送上门来,他不踩两脚才叫怪事。   “大概是皇上见氛围太僵硬,所以让他来调动气氛的。大烨皇上,您真是用心良苦,今晚的歌舞一般,但是程家这位病秧子一杯醉倒,倒是很有意思。”奇多紧跟其后。   两人一唱一和,彻底把程亭钰架起来,周围嗤笑声阵阵。   皇上脸色也不佳,他冷冷地扫过太子,要不是被这个逆子气混了头,他也不至于这时候带程亭钰进殿。   实际上刚坐下来,他就察觉到不妥当,但这时候也没有让人离开的道理。   太子和徐锦墨看见程亭钰被奚落,心里也顿觉痛快。   原本太子对程家的家财并不感兴趣,是徐锦墨提到,他才有所关注,他把此事全权交给徐锦墨之后,心里想着程家若是听闻给太子办事,定是觉得十分荣幸,虽不至于将家财双手奉上,但也一定有所表示。   可惜他的想法被瞬间打脸,程家根本不领情,哪怕徐锦墨都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程家也没低头,宁愿所有铺子关门不赚钱,也丝毫没有花钱消灾的意思。   这让太子很不满,觉得程家不识好歹。   至于徐锦墨更是恼恨,他没想到程家只剩一堆老弱病残,竟然还那么头铁,长时间没拿下程家,已经让太子不满,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若再拿不下去,恐怕更糟糕。   只是今日皇上把他带上殿,又是为何。   他与太子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心中暗自揣测,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面对众人的嘲笑,他也只是平静以对,生怕皇上是冲着他们来的。   “王子这么说,看样子是朕招待不周了。”皇上语气淡淡地道。   顿时一阵阵嘲笑声,瞬间消散,谁都能听出来皇上的不高兴。   皇上虽说因为忌惮武鸣,所以重启两国谈判,但不代表他可以让北魏骑在头上。   北魏使团如今的实力,和当初刚进京那会儿完全没法比,完全是他捏在手心里的小玩意儿,他可以控制住,所以才想着利用。   但若是北魏使团得意忘形,皇上也不准备太过宽容。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程亭钰偶尔的咳喘声,几乎无人说话,一时之间显得有几分压抑。   “罢了,大家继续饮酒吧。”皇上摆摆手,主动调节气氛。   殿内不再那么压抑,众人举杯共饮,看起来是相当和谐,但实际上蔡侯爷与叶利扬始终没有握手言和,相反唇枪舌剑交战了好几回,简直是仇恨翻倍。   皇上本来就心情不快,直接让宴席散了。   世家和北魏的人立刻就离开了,丝毫没有留恋,甚至离开大殿的时候,还因为谁走在最前面,争抢了起来,丝毫没有和好的迹象。   “父皇。”   皇上冷着脸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五公主提着裙摆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冲冲的表情。   “今天太晚了,让程家夫妇回去吧。”皇上没什么兴致。   “父皇,你方才都见了程亭钰,至少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徐锦墨什么东西,明明是连襟,却能下此毒手,丝毫不顾手足之情。”五公主仔细观察了一下皇上的面容,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听起来是在撒娇。   她毕竟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对省心揣摩得十分到位,果然那句“不顾手足之情”,一下子戳中了皇上的心。   他的几个儿子们,何止是不顾手足之情,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都盼着他身死,赶紧坐上那个位置去。   “程亭钰也太没用了。”皇上皱了皱眉头,嘴上说着不耐烦的话,脚却往偏殿走去。   “他是个病秧子嘛,若是有用才叫奇怪。如意跟了他才叫受苦。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程将军会生出这样柔弱的儿子……”五公主长叹了一口气,继续敲起边鼓来,提到程将军就是在提醒皇上,之前可是答应过要护着程家大房,不能食言。   “走,让朕听听他又被谁欺负了。”皇上快步走进了偏殿。   程亭钰和温明蕴已经到了,两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当看到皇上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程亭钰,你有何冤屈,说吧。”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男人立刻言简意赅地汇报起来:“启禀皇上,草民和夫人手下的几家铺子突然同时遭到恶意滋事,每回上报给官府,都是不了了之。草民并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想起夫人与五公主交好,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五公主。”   皇上看了一眼五公主:“你解决不了?”   五公主立刻解释道:“父皇,您就别说这种话了,那些地痞无赖我自然可以处理,但是背后涉及到的人,我又不好动。徐锦墨那种自视甚高的男人,万一觉得我针对他,是看上他,想强抢民男,那可如何是好,我才不要背上这种骂名呢!”   她连忙摆手拒绝,说出来的理由很符合她的个性,但其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真实原因不是这个。   徐锦墨背后站得是太子,五公主又不参与夺嫡,外加她还是大皇子的亲妹妹,如果牵扯进去,只怕会很麻烦,因此才进宫来求助皇上。   ***   宫门外,蔡侯府和北魏使团的马车分列两边,蔡侯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只是肩膀忽然遭到撞击,叶利扬快步超过他,并且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蔡侯爷瞬间稳住力道,强硬地用身体对抗,两个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蔡侯爷,借过。”叶利扬挑衅地说了一句。   蔡侯爷眯了眯眼,没好气地道:“王子殿下,走夜路要小心了。”   两人都停在原地,眼神厮杀片刻,释放出浓浓的警告,才各自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天色已晚,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今晚乌云密布,月亮和星星也全都看不见,显然明天是个阴天。   叶利扬坐在马车上,正在低声咒骂着世家已经蔡侯爷,忽而车厢被敲响了。   “殿下,属下发现了追踪鸟的身影。”暗卫的通禀声传来。   叶利扬一惊,马上掀开车帘,急声问道:“在哪儿?”   他们与追踪鸟失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晚竟然出来了。   “武鸣不是走了吗?我亲眼看见他出城的,难道他又回来了?”叶利扬满肚子疑惑。   奇多与他坐在一架马车上,此刻也钻了出来,两人都抬头看向天空,希望找到追踪鸟的身影,可是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莫不是看错了?”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暗卫再次汇报方向:“属下也看到了,在西南方。”   “追!”叶利扬一声令下,车夫立刻快马加鞭起来。   马车直接换了个方向,并没有往北魏驿站去。   “殿下,这是不是有诈?”奇多生出了几分怀疑。   “有什么诈,今晚怕是鸿门宴,精锐皆出。武鸣成天戴着面具,谁知道他是男是女,只要是个人穿上那身行头,都能装扮上,说不定那日出城的就是个假货!”叶利扬根本无法放弃。   “快看,追踪鸟在那里。”他抬手一指,奇多顺着方向就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鸟奋力展翅。   叶利扬立刻掏出一包药粉洒下,那只原本隔着数米远的小鸟,竟然放慢了速度,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北魏的人看到了那只小鸟的红色眼眸,包括它身上的其他细节,正是叶丽莎饲养的那只。   “奇多,没错,就是那只鸟,我们今日就能找到武鸣。”叶利扬语气激动地道。   奇多显然也认出来了,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   追踪鸟认定的目标,是不可能出错的,武鸣一定就在望京!   “殿下,我们一定要追上,暗卫们都仔细着些,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奇多一拍手,也跟着激动起来。   车队里所有北魏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半空中的追踪鸟,几乎每个人都心跳加速,紧张到直咽口水。   大烨皇帝明明让武鸣离京,但是他只是做了个假象,此刻竟然还留在望京,这明显是欺君之罪,若是能跟踪他抓住把柄,无论是递交给大烨,还是北魏使团自己处理,都能阴他一把,更甚者他们可以合作,共同把武鸣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斩草除根。   一路上兜兜转转,很快进入一条蜿蜒曲折的巷子,房子排列得错综复杂,马车根本无法并排行驶。   “殿下,这路况不对劲!”奇多立刻提醒。   “不怕,这条街叫红杏巷,是那些官宦人家养外室的地方,私密性很好,并没有离开望京,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叶利扬顾不上回头,草草解释了两句,目光仍然死死盯着追踪鸟。   奇多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这追踪鸟的飞行诡计,完全像是在绕圈子,他这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他要再次开口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第137章 大开杀戒   “怎么回事儿?”叶利扬冷声询问。   自有暗卫回答:“殿下,追踪鸟飞进前面的宅院里了。”   “武鸣住在这里?”叶利扬惊呼。   他撩开车帘,就跳下车,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宅院。   这里不愧是养外室的地方,处处都透着见不得光的意思,周围甚至有几处宅院,连门外的灯笼都不点。   但叶利扬清楚,这里都是有人住的,红杏巷寸土寸金,几乎是外室聚集地,只不过因为不能为外人道也,所以住在这里的人,除了下人出来采买,很少见娇客出门。   武鸣躲在这里,的确是个极佳的藏匿点,因为在这里养外室的,不止是纨绔子弟,也可能是朝廷大员,一般的侍卫根本不敢过来,暴露的风险着实很小。   “派人去探查一二。”他命令道。   一盏茶之后,就有暗卫回来通禀:“那处宅院的确是武鸣的藏匿之地。”   “你没看错?”叶利扬一惊,再次询问。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武鸣就坐在书房里。追踪鸟落在院里的梧桐树上,不时地盯着武鸣。”   暗卫这么一说之后,叶利扬瞬间就相信了。   哪怕暗卫可能出错,但是追踪鸟不可能犯错,它必然是跟在武鸣身边的。   叶利扬握了握拳,立刻道:“你立刻去找锦衣卫,告知此事。大烨皇帝若是知道武鸣抗旨不尊,留在望京城里,恐怕当下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自然是恨不得立刻杀了武鸣,但是之前的皇家狩猎,武鸣以一己之力,牵制住北魏的狩猎队伍,再加上之前与世家厮杀,暗卫已经不剩多少,叶利扬实在是没把握。   此刻冲进去刺杀武鸣,估计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因此他还是得求助望京的地头蛇,锦衣卫定然是有办法除掉他的。   “这附近是否藏着北疆的将士?”奇多忍不住开口询问。   “并无,那院子里只有两个下人,还都是普通人,会武的人寥寥无几。”   一听到这话,奇多瞬间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也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让北疆将士们离开,武鸣可以找人冒充,但其他人若是都留在望京,只怕目标很大,可操作性太难。”   叶利扬见他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忍不住安抚道:“不用太过担心,武鸣哪怕有滔天的手段,他也是寡不敌众。这里可是望京,不是北疆,我们都吃了亏,更何况如今他只有独自一人。”   奇多苦笑着点头:“是臣草木皆兵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马车动了起来,直接驶进旁边的小巷。   “殿下,武鸣乘车离开了。”暗卫通禀。   叶利扬与奇多都默不作声,安静地等着,很快就有一辆马车的声音隐隐传来,渐行渐远。   “派几人追上去。”叶利扬吩咐道,又指了指宅院问道:“这宅子里还有几人?”   “没人了,两个下人一个车夫,另一个是护卫,全都跟着武鸣走了。”   “进去瞧瞧。”叶利扬立刻道。   很快暗卫便去而复返,急声通禀道:“殿下,的确人去楼空,但是属下却发现了许多信件,全是武鸣联络其他官员的信,还有诸多金银。”   叶利扬一听此话,顿时一阵激动,当下便抬脚往院子里走。   奇多一把拉住他:“殿下,武鸣这人胆大心细,他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信件丢在这里,像这种东西必然是看完就烧掉的,否则很容易被留为把柄。如今这宅院里存有大量信件,只怕有诈。”   那暗卫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属下只带出了一封信来,其余没敢动。”   叶利扬接过,这封信是蔡侯爷写的,上面明确写了蔡侯爷的计划,他要与北魏起冲突,还请北疆护持一二,若是世家弱势,再请北疆将士偷偷出手,必要压住北魏狗贼。   “呔,姓蔡的狗东西,我早就知道他有所依仗,否则怎么可能会如此胆大包天,大烨皇帝都没说话,他就敢对我们动手!果然是和北疆狼狈为奸了。”   他看清楚之后,气得手都发抖了,狠狠地痛骂几句之后,才把信件交给奇多。   “这信没被毁去,定然是武鸣当做把柄,以后用来要挟世家。里面还有大量金银的话,恐怕这座宅院是武鸣的宝库,用来存放各种珍贵之物的。”奇多再三观看,确定了这封信的真假,忍不住分析道。   叶利扬一听此话,顿时猛地一拍大腿。   “你说得对,早知道方才不去通知锦衣卫了。快些,趁着他们还没来,我们先搬空它,不能便宜了大烨朝,待我们回北魏,全都带回去。至于武鸣,过了今晚,他必然人财两空了。”他轻笑了一声,若不是怕别人发现,他必定仰头大笑。   想起之前费尽心机,想要寻找武鸣的踪迹,几度弄丢追踪鸟,本来都快要放弃了,哪里知道他又突然冒出来了,甚至还送来这样一份惊喜,简直堪比天上掉馅饼的程度。   叶利扬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奇多也没犹豫,紧跟其后。   若是方才他还有忧虑,但是看到这封信之后,他还是压下其他心思,只想着捞一票大的。   虽然他还是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但是富贵险中求,武鸣最大的把柄就在里面,就好比金山银山摆在一个贪财的赌鬼面前,他根本无法拒绝。   几人走进去之后,领头的暗卫提着灯笼,桌上的蜡烛也被点燃,的确有几封信摆在抽屉里,叶利扬心头一阵激动,他和奇多立刻上手,各自拿起一封看了起来,内容大差不差,全都是世家让武鸣出手相助,对付北疆的。   “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屋内的蜡烛和灯笼瞬间熄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几乎是瞬间,他听到一道轻微又沉闷的响声,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充斥着鼻尖。   “谁?快把灯点燃!”叶利扬有些惊慌,他抬手挥舞着,想要摸到人。   “殿下,你——”奇多也开口了,似乎想让他快跑,但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   叶利扬恰好拉住了他的手,急声问道:“奇多,你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奇多的身体就直接压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肩头。   血腥味更加明显了些。   叶利扬不再说话,他的视线逐渐适应黑暗,隐约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旁边的地上躺着个人,显然是和他们一道的暗卫,此刻估计凶多吉少了,而奇多此刻就倒在他的怀里。   他屏住呼吸,胡乱地摸索着,最终摸到了他的鼻尖处,轻轻一试探,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了。   叶利扬大惊失色,忍不住抖了一下,奇多差点摔了下去,他立刻抓住。   “来人呐,快来人呐!”他求救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若是平时早就有暗卫冲了过来,可是如今他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唯有萧索的冷风拂过,让他忍不住打颤。   叶利扬立刻放下奇多,在暗卫地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到火折子点亮烛火。   “人都死了吗?赶紧给我滚出来!”他着急得很,可是越着急越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完全不知道这暗卫把火折子藏哪里了。   而他堂堂一国王子,自然不会随身携带这东西。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叶利扬的寒毛直竖,他几乎以为撞见鬼了。   主要是这院子乌漆墨黑,而今晚月色昏暗,这屋子里还躺着两具尸体,他叫唤半天都没个人影,处处都透着蹊跷阴森的氛围。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恐地往外看去。   只见屋外有一盏灯笼亮着,显然是有人提着灯找了过来,只是距离有些远,光线又很晦暗,他根本瞧不清楚。   “是谁来了,报上名来,不要装神弄鬼!”他厉声喊道。   “殿下是在找我吗?”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   这道声音听起来虽然冷,但十分稳健,并不想厉鬼发出来的,明显是大活人在说话。   可是叶利扬听到之后,却丝毫没有放下心来,因为这声音无比耳熟,耳熟到若是梦里出现,都是一场极其糟糕的噩梦。   “武鸣!”叶利扬失声叫道,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比之前以为闹鬼还要让他恐惧,甚至忍不住当场打哆嗦。   “是我,殿下好耳力。”男人轻声应道。   他提着灯笼大步走进屋内,瞬间幽暗的夜色就被驱散,屋子里逐渐被这昏黄的灯光点亮。   叶利扬如今孤身一人,而且面对的还是北魏所有人的噩梦,武鸣战神,他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积年的心理阴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他直接后退两步,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他忘了地上如今躺着死尸,后退的时候直接被绊倒了,差点踉跄在地,惊慌失措地扶住墙才站稳。   “你果然在望京,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锦衣卫了。今晚你插翅难飞!”   叶利扬站稳之后,才发觉自己太怂了,立刻强撑着精神,冷笑道。   哪怕他语调高昂,但是任谁都听出了他的外强中干。   “放心,已经有人送他上路了,这话不会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武鸣漫不经心地道。   叶利扬心底的恐慌再次翻涌,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武鸣显然已经大开杀戒,连奇多都悄然身死了,而他喊了那么多声,却没有一个暗卫出现,明显都成了武鸣的刀下亡魂,无力保护他这个王子了。 第138章 全军覆没   “你真的在望京,你竟然抗旨不尊!”叶利扬惊恐地瞪着眼睛,大声叫嚷,似乎这样就可以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   武鸣嗤笑一声,“抗旨不尊也不是一两次了。”   “他们都死了,该轮到你了。”   叶利扬听到这句死亡通知,顿时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他强撑着辩解道:“北魏使团动不得,你杀了这么多人,大烨皇帝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锦衣卫全体出动,你逃不掉的!”   “我杀的就是北魏人。”武鸣走过来。   叶利扬已经感觉到男人身上汹涌的杀气,他咬了咬牙,当下冲了过去,手一抬就露出了衣袖里藏着的匕首,刀尖正对着男人的胸口。   武鸣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叶利扬就惊叫出声,手一松匕首应声落地。   同时武鸣的另一只手抬起,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直接提了起来。   叶利扬两脚离地,不停地乱蹬着,他还想说什么话,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的双手胡乱挥舞着,混乱之间竟是抓住了武鸣的面具,一把扯了下来,露出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当看清楚男人的长相时,叶利扬瞬间惊诧满满,像是看见鬼一样,他的眼睛充血,赤红一片,努力发出声音:“是你!”   这张脸十分眼熟,方才在宴席上,叶利扬还端着酒嘲笑人家。   白皙的肤色,配上淡色的唇,看起来明明瘦弱得很,甚至掐住他脖子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一点肉也没有,明明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的确是程家那病入膏肓的程亭钰。   可如今这个男人,却掐住他的脖子,手上的力道极大,完全没有他挣扎的余地。   “是我。”程亭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看见我这张脸的人,都不能活命了,你罪加一等。”男人语气冰冷地道,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   他没有给叶利扬个痛快,直接拧断他的脖子,而是让他窒息而死。   直到手里的人再没有动静,武鸣才猛地甩开,他拿出帕子仔细将手擦干净。   叶利扬的眼睛一直圆瞪着,充满了血色,显然死不瞑目。   他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病秧子程亭钰,和战神武鸣会是同一个人?   无论怎么想,都显得十分荒谬。   程亭钰捡起地上的面具,吹了吹灰尘,慢慢戴在了脸上,再次变成武鸣。   “主子。”   “把这些都处理干净。”   “是。”影卫领命。   ***   程家的马车逐渐驶离皇宫,温明蕴靠坐在软垫上,手里捧着杯茶慢慢地品着,倒是“程亭钰”坐在角落里,努力缩着自己的身体,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纸,不占地方,更不敢触碰到温明蕴。   “你主子去干什么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影十三摇头:“机密任务,只有执行者才知道,属下要扮演他,因此不知情。”   温明蕴撇了撇嘴,不悦地道:“他非要让娉婷这时候带我们进宫,分明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二日一早,北魏驿站被围起来了,曹秉舟赶到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已经开始勘察现场。   “头儿,你来了。这里死的都是北魏人,至于其他伺候的下人,但凡是大烨朝的,都活着。”   曹秉舟眉头紧皱:“北魏王子呢?”   “并未发现,昨晚参宴的人,一个都没有。”   “头儿,马厩里的马少了好几匹,马车也不在,昨晚参宴的北魏使团应该没回来。”   “据昨晚守夜的护城卫说,曾经在大同街看到过北魏使团的车队,根本不是回北魏驿站的,而是去其他方向。”   锦衣卫查案,自然是全方位配合,各种渠道的消息,很快汇报过来。   “有没有看见他们去哪里了?”他问。   “并没有,北魏马车行驶速度极快,护城卫根本不敢招惹,后面就没再看到过了。”   曹秉舟啧嘴,他感到十分棘手。   “继续追问其他护城卫,但凡看到过北魏马车的,统统有赏。”他立刻命令道。   曹秉舟查看了一下尸体,全都是一击毙命,毫无挣扎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北魏侍卫在房间里喝酒,酒杯摔在地上,显然这些人死到临头都毫无察觉。   “凶手的武艺极高,虽说昨晚叶利扬赴宴带了许多北魏暗卫,但还有部分留守驿站,可是这些暗卫死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甚至很少有做出反应的,明显是顶级杀手。”他认真分析着。   “单人住的屋子还好说,但是一个屋子里五六个人的,若想同时杀死,应该不止一人动手,显然是来了不少好手,否则但凡有人出声,这些北魏人也会有反应。”副指挥使点头赞同,跟着补充道。   当这些消息被摆到龙案上时,皇上震怒。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北魏驿站可不是在荒无人烟的京郊,而是在繁华的望京城。左右都是酒楼客栈,一整个驿站的人都死了,左邻右舍却丝毫都不知情,而朕的护城卫、锦衣卫更是丝毫消息都没收到,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昨日杀光了北魏使团,今日是不是就轮到朕了?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大力拍着桌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北魏使臣都死光了,两国和谈也完全没必要谈了,根本没有和好的可能,只有继续打下去。   皇上想要依靠和谈,让两国进入和平期,进而分解武鸣兵权的打算,彻底泡汤了。   而更让九五之尊恼火的是,北魏驿站这么多人死了,竟然什么凶手消息都没查到,望京城戒备如此森严,仿佛是个笑话。   “臣该死。”曹秉舟只能低头请罪。   “你是该死,朕发现了,你们锦衣卫就是窝里横的玩意儿。对着朝臣们凶得很,一个个如疯狗一般,但是真用上你们的时候,却什么用场都派不上!”皇上拿起桌上的奏折,就丢了过去。   显然他是气混了头,他怕死得很。   皇宫的守卫的确也很严密,但是对于这次杀北魏使团的凶手,连蛛丝马迹都没查到,这让皇上感到无比恐惧,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   “北魏王子的尸体找到了吗?”   “回皇上的话,还在搜寻中。北魏驿站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找到!”曹秉舟的声音透着心虚。   果然他的话音落下,又迎来皇上疯狂的咆哮声。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滚去找!没找到他的尸体之前,你就不要回来见朕!还有这次的凶手,锦衣卫若是抓不到,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   “是,属下告退。”曹秉舟不敢再多留,立刻退出了龙乾宫。   锦衣卫全体集合,他们把手上其他的案子都放下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查案之中。   北魏驿站所处的那条街,直接被封了,锦衣卫挨家挨户搜人,好在这条街上都是做生意的,哪怕背后有皇亲国戚撑腰,此刻也得乖乖配合。   可是依然一无所获,既没有找到叶利扬的尸体,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这些左邻右舍的证词,都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那白天呢,北魏驿站有没有什么人登门?你最好老实回答!”锦衣卫不耐烦地询问。   “没有啊,大人,小的绝不敢隐瞒。北魏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我们哪敢多关注。之前刘掌柜的小儿子,见北魏人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多看了两眼,差点被挖了眼珠子,这谁还敢多张望。”   “就是啊,自从他们来了,我们这条街的生意都不好做,这群北魏人如此不好惹,客人们都不敢登门!”   “昨晚真的没什么声音,之前有几个晚上,他们也不知道和谁起了冲突,经常打打杀杀的,那时候关紧房门,都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响声,但是昨晚是真的啥也没有。”   大理寺也派人前来协助调查,但是把整条街的百姓都问遍了,也是徒劳。   正如曹秉舟所说,凶手武艺极高,而且攻其不备,迅速解决掉所有北魏使团,瞬间毙命,根本连起冲突的机会都不给。   “曹指挥使,证词中大多提及了,北魏与世家厮杀的那几晚,但是昨夜却毫无动静。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大理寺少卿捏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曹秉舟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那北魏王子的尸体呢?找到了吗?”   曹秉舟再摇头,神情更加阴郁。   全城戒严,曹秉舟每日都去宫里汇报,然后被皇上喷个狗血淋头。   “皇上,时间过去越久,对凶手越有利。凶手行凶手段极其高明,并且有备而来,如此胆大妄为,又能藏匿身形,在望京的势力很大,再查下去恐怕会牵扯深远。”   曹秉舟这话刚说完,皇上就把手里的茶盏砸过来。   “说的什么狗屁话,牵扯深远,还有你们锦衣卫不敢查的人吗?给朕查,你不就是想说那些世家嘛,既坏了朕的好事,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给朕挨个查,绝不姑息!”皇上大力地拍着桌子叫嚣道。   得了皇上的命令,锦衣卫的胆子更加大起来,开始在各个世家安插眼线,半夜前去府里摸底的锦衣卫,也数不胜数。   只是望京城的权贵极多,随便走几步路就可能遇到哪位大人,四品官员遍地走,至于世家那更是力量强大。   哪怕锦衣卫全军出击,也只能调查很小一部分。   终于三天后,他们找到了叶利扬的尸体。 第139章 为难程家   “尸体是谁发现的?”曹秉舟匆匆而来。   “头儿,是隔壁人家的下人来通报的,说是自家养的猫跑了进来,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理会,他就趴在墙头看,就看到地上躺着尸体,立刻来报官了。”   曹秉舟皱眉:“那家的主人没出面?”   锦衣卫明显有些为难:“头儿,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是哪儿,红杏街住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主人家都不敢出门的。这要不是养了只猫跑过来,天寒地冻的,真等尸体散发臭味再发现,少说也得十天半月了。”   提起红杏街,曹秉舟更是头疼。   在这种地方,每家每户都十分注重隐私,也不敢轻易打探别人,更有甚者连左右邻居住的是谁都不太清楚,这种情况下,无疑更增加了调查难度。   锦衣卫和大理寺相互配合,将这座屋子的情况调查仔细,结果不出意外,和北魏驿站的死状差不多,都是一击毙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头儿,只有北魏王子不是一击毙命,他是被掐死的,而且生前受到很大惊吓。应该是与北魏使团有极大的仇恨。”   “这种手段,一个活口不留,杀父之仇都不止了,最起码灭族之仇吧。”   几个锦衣卫议论纷纷,曹秉舟听得眉头都打结了。   凶手选在这条街作案,属实鸡贼,由于汇聚了世家高官的外室在这里,十分注重私密性,再加上根本没留下什么证据,看起来就是个悬案,十分难调查。   “这里都是兄弟,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们觉得凶手是谁?”曹秉舟问。   这也是锦衣卫办案流程了,皇上经常会让他们调查毫无头绪的疑难案件,而且一猜就是牵扯甚广,每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根据死者生前的敌人来猜测。   这是锦衣卫的特权,如果从证据推不出凶手,那就从猜测的凶手逆推,来找证据。   毕竟他们可以直接抓人,然后严刑拷打,没证据也能整出证据来。   几个锦衣卫彼此对视了一眼,见头儿说得如此坦荡,哪怕心里还有些犹疑,却也只能开口。   “北魏使团得罪的人可多了,全大烨的人都恨他们吧。不过要说最恨的,那应该是北疆将士们。”   “武鸣那帮人都走了好久,北疆奏折都上了,说他们已经和北魏开战,彻底压住北魏的嚣张气焰,隔着十万八千里,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他们头上啊。”   “是啊,要是北疆的人还没走就好了,都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能把凶手推出来,还让大家都信服,皇上也不至于追着我们骂了。”   几个人提到北疆的时候,纷纷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怅惘的神色。   曹秉舟的眉头跳了跳,忍不住轻咳一声:“武鸣都到北疆了,赶紧放弃这念头。说点切合实际的人。”   实际上对于究竟谁是凶手,他们锦衣卫根本不在乎,毕竟死的是敌人。   可是皇上的怪罪一日比一日重,他们想尽快交差而已,才会懊恼北疆离开的真不是时候。   原本高谈阔论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显然是不敢说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锦衣卫怕过谁?”曹秉舟催促了一句。   “那就只能是世家了。北魏使团死的那日,就是皇上设宴款待世家和北魏的日子,分明是让两边和好,但是听说气氛极差。”   “若是按照我们以往的规矩,就直接确定世家了,北魏王子嘴巴也是个厉害的,经常不说人话,当初皇家狩猎时,北魏第一日得胜,那尾巴翘得老高,说出来的话异常难听,属下听着都不是滋味儿,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世家。”   被曹秉舟这么一刺激,几人再次开口,这回终于说到了点上。   他没有犹豫,直接点头:“调查那日参加酒宴的人,特别是蔡侯爷,当初和北魏对着干的时候,就是蔡侯爷牵的头。”   曹秉舟吩咐下去之后,很快众人就散开了,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送来。   “头儿,我抓了一个蔡侯府的车夫,这老汉正是酒宴那天,给蔡家赶车的人。他说在蔡侯爷与北魏王子离别之际,曾经闹过不愉快,彼此起了争执。”   “什么争执?”曹秉舟打起精神来。   “蔡侯爷让北魏王子走夜路小心些。”   这话一出,曹秉舟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把蔡侯爷请去卫所,我亲自问话。”   一般锦衣卫请人去卫所,就代表这人身上有重大嫌疑,哪怕是权贵被押了进去,也很难全身而退,锦衣卫拷打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就算蔡侯爷不是杀北魏使团的凶手,但是在那样的严刑拷打和审讯之下,很可能会供出其他罪责。   “头儿,是不是再斟酌斟酌?蔡侯爷毕竟有实权,隐隐世家之首的派头,虽说皇上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调查,可这调查和抓进去审问是两码事儿,只怕世家不肯。”这圆脸锦衣卫瞬间惊了,轻声规劝道。   锦衣卫私下无论怎么调查,都无所谓,哪怕是被蔡侯府的人察觉了,只需要解释一句职责所在,就能轻轻揭过。   但这把直接把蔡侯爷抓走的行径,绝对不可取,这都不是摸老虎的屁股,而是直接抓老虎了。   这样一尊大佛请进去,锦衣卫也不敢对他用刑啊,甚至审问也会束手束脚。   “那你的意思是?”曹秉舟询问。   “我们先挑个软柿子捏,那晚的酒宴上,和北魏王子起冲突的,不止蔡侯爷,还有程家那个病秧子,而且还是北魏使团全体耻笑。而且我听说,太子想要收拢程家,不止看中了他家的钱财,还有程将军留下的兵卒,他们程家武力肯定不弱,既有杀人的动机,又有杀人的实力,您若是把他报上去,皇上应该——”圆脸锦衣卫没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一般望京城发生的大事,很少能逃过锦衣卫的眼睛。   徐锦墨针对程家的店铺,使出各种手段,闹得乌烟瘴气,连附近的百姓都听闻一二,更何况是锦衣卫。   只不过锦衣卫知道得更清楚罢了。   “别做梦了,那天晚上,程亭钰被留在宫中,与皇上诉苦,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杀人?”曹秉舟嗤笑一声。   圆脸锦衣卫不肯放弃,继续道:“小的没说他参与了,他那副弱鸡一样的身体,走个路都费劲,怎么可能杀人。只是他可以安排人去啊,当初追随程将军的将士,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与死士没有差别。”   曹秉舟有些迟疑,最后轻叹了一口气道:“一切还是让皇上定夺吧。”   他其实知道不可能,程亭钰就算要报仇,但是如何在那样短的时间,办到此事。   但这一切不是他说了算的,看皇上究竟要找替罪羊,还是要冲着世家开刀。   不过还未等他禀报,已经有人出手了,太子一党有人进言,当日晚宴北魏使团集体嘲笑程亭钰,只怕是引他怀恨在心,他让程将军旧部去报复了。   皇上收到进言之后,一直没表态,而太子一党以为皇上是默认了,登时心头大喜,由徐锦墨暗中操作,开始对程家落井下石。   程府,温明蕴正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忽而程亭钰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但是却又不老实,非要靠在她身上,像没骨头一样。   温明蕴拿起书,轻轻敲着他的肩膀:“你这几日怎么了,突然清闲下来,之前连续几日不见人影,这会儿倒是日日在家,也不去书房用功,反而成天缠着我。你是不是想算计我?”   程亭钰脸色一黑,“我离不开夫人,那是一日比一日欢喜,怎么是要害你?如意,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也太伤人心了。”   温明蕴轻轻啐了一口:“你这话糊弄别人倒是可以,想骗我不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到底又有什么谋划了?”   男人轻咳一声,眼睛眯起,向着窗外扫了一眼,之后凑到他耳边道:“最近总有人窥探府中,这会儿外面就有人,我正好也清闲下来,不如好好陪陪你。”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拿我当挡箭牌还差不多。”   “是谁派来的,不会是你的身份暴露了吧?要不然怎么会盯着我们这种老弱病残的人家?”她也凑过来,轻声和他咬耳朵。   轻柔的嗓音刮过耳边,像是一泓清泉般,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简直让他想沉溺在温柔乡之中。   “还能是谁,太子党,又或者锦衣卫,总之想拿我的错处。”   温明蕴满脸不信任地看着他,“需要我回娘家小住几日吗?”   程亭钰为之一静,眉头紧紧皱起。   这什么人啊,一出事就想着跑,简直毫无共患难可言。   “不需要,若是夫人想回去,可以把我也带上。”他非常厚颜无耻地道。   “省省吧,我还不想把麻烦带回温家。”   晚上,程亭钰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这暧昧的举动,暗示意味十足。   温明蕴一把推开了,压低嗓音呵斥道:“你不是说有人看着吗?你还好意思让人听墙角?”   “那我不出声,只是要委屈夫人了,往日最喜听我的声音,今晚却要忍一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大腿被人用力掐了一把,显然温明蕴没有手下留情,疼得他龇牙咧嘴。   “少啰嗦,你都能憋住声音,那就更能忍住欲望。”   曹秉舟藏在程府附近,他看见主院的灯已经熄灭了,而程亭钰并没有出来,不由得啧了一声。 第140章 准备离京   “头儿,这程亭钰还真是个废物,不仅病恹恹的,还沉溺于女色,成日缠着妻子,一点正经事不干。他都恨不得拴在温三娘的腰带上!”立刻有下属来汇报。   监视程府这种命令,皇上并没有吩咐,这算是曹秉舟的自作主张。   不过锦衣卫也没有怨言,毕竟那日晚宴上,与北魏有过摩擦的人,这几日都要被监控,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行了,你们不要凑的太近,人家过夫妻生活,注意点影响。”曹秉舟点头,知道查不出来什么,转身走了。   他离开之后,倒是留下的锦衣卫忍不住嘀咕:“头儿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还过夫妻生活,之前去查探其他人家里时,闹得更凶也没让我们避讳啊。”   “行了,闭嘴,头儿和这位温三娘毕竟有些交情,给些颜面也是应该的。”   他的抱怨立刻被喝止了,两个人重新趴在墙头蹲点。   第二日清晨,温明蕴坐在梳妆台前,让红枫给她梳发,程亭钰已经梳洗好坐在外间。   红枫见左右没有外人,立刻凑近温明蕴的耳边,轻声道:“夫人,今儿早上,奴婢在自己屋子里发现一封信,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写了让您亲启。”   温明蕴眨眨眼,“拿来我看看。”   红枫立刻从衣袖里,将信件拿出来,这封信十分普通,字迹是楷体,也看不出熟悉的笔迹。   “要不要让大爷的侍卫瞧瞧,这信里不会有人下毒吧?”红枫有些担忧。   温明蕴摇摇头,要是想下毒就直接下了,何必大费周章还搞信件一事。   她直接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小心被当替罪羊。   在信件右下角画了个图案,乍看像个畸形的长方体。   “拿去给大爷吧。”温明蕴把信纸递了过去。   红枫虽有疑惑,但还是按照她的命令行事。   “这封信谁送来的?”很快男人就走了进来。   温明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夫君难道不知?这府邸里看着松懈,但其实外松内紧,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的侍卫都知晓吧。”   程亭钰轻咳一声,的确,他那些影卫不是白养的。   有人悄悄送信进下人的屋内,他方才也收到了消息,但信是送到红枫屋里,明显就是传给温明蕴,他才没有声张。   “再多的侍卫看护,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的,至少送信人究竟是谁,他们就没看出来。而且那人身法很精妙,若不是早上红枫看到信时,露了破绽,这封信直到送进你手里,我都不知情。”   他举着信,点着上面的图案询问:“这画的是什么意思?他和你的暗号?”   “不算暗号吧,但的确是表露他身份的东西。”   “什么东西?”男人拧眉。   温明蕴轻笑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手指:“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程亭钰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仍然没有头绪,这明显属于简笔画,而且画技十分粗糙,根本没有系统学过,他完全看不明白。   “这画得到底是什么东西,送信的人不会是个三岁稚子吧?要不然怎么可能画出这样丑的东西来……”   程亭钰明显对这人有些警惕,这种通风报信的事情,其实算是个人情,但是那人却不告诉他,而是私下告诉温明蕴,还画个只有他两人能看懂的图案,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而他这个枕边人却看不懂,因此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嘴上也不饶人起来,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你不用管这些,人家也是好意。”温明蕴堵了回去。   程亭钰的抱怨声顿时停了,心头越发不快。   “我知道这是好意,但这好意他只愿意告诉你,明显是想让你欠他人情,而不是让我欠他的,万一日后以此要挟你怎么办?我觉得不妥!”   他拿着信,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有可能的人选想了好几遍。   “首先排除五公主,五公主没有被限制自由,她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必然会到府里,面对面叮嘱你。而不是这样藏头藏尾的,小人行径。如此作风倒是让我想起,某些令人闻之生厌的人,或者组织。”   男人心头的那股醋意压下去之后,瞬间智商就回来了。   温明蕴描眉的动作一顿,随意地问了一句:“谁?”   “锦衣卫。这信是曹秉舟送来的。”   程亭钰这回没用疑问口吻,而是陈述句,很明显他都不用问,已经确定了人选。   等确定了人之后,他再看着信纸上的图案,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画得跟拐棍似的长条玩意儿,就是棺材吧。”他想起当初温家为了吓唬曹秉舟,直接抬口棺材去曹府,要把温明蕴嫁过去。   之前听到的时候,只觉得有趣,一向都是曹秉舟胁迫别人,而如今遭了报应,竟然被一个柔弱女子给胁迫了,简直大快人心。   那时候他都不认识温三娘,而如今再想起这些旧事,只觉得曹秉舟甚至讨厌。   “这姓曹的简直不要脸皮,你都成亲了,他还惦记着当初的定情信物不放。这是不是在我面前显摆?”程亭钰一下子将信纸拍在桌上,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着实不好看。   温明蕴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无比荒谬。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和他没有情,哪来的定情信物?”   “夫人,我相信你的清白,但是我不相信他。况且他都把棺材画出来了,你就不用替他说话了。”程亭钰颇为不满地道。   都到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你听听自己说得是什么话?哪有人把棺材当定情信物的,况且我和他没有情,就算有,那也是有仇。他这次送消息过来,估计就是有心示好,不想闹得太难看。”   “我就把棺材当定情信物,我们二人相识于病入膏肓时,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乃是最好的祝福。到时候我俩躺在同一口棺材里,不是定情信物是什么,这直接定终生了。”   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好似这口棺材是稀世珍宝一样,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她共享。   他牵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地道:“夫人,姓曹的不过是个外人,你若是气恼,我替你出气便是,千万不要恨他,他不值当你浪费情绪。我们的爱恨情仇都给彼此就行。”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觉得不对,甚至还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看得温明蕴牙酸。   她怔愣了好久,才算是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将手甩开,但是男人死活粘着,根本不让她逃脱。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你说得是人话吗?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你在想什么美事!你多大我多大,我比你整整小了十二岁,而且一般情况下,女人比男人活得长久,别诅咒我啊!”   程亭钰方才那番话,简直槽点满满,几乎每一句话都让人无语的程度,让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还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给彼此,我告诉你,一旦上升到仇恨,那你就完了!”   明明他说得是情话,但加了棺材和爱恨情仇,就完全变了味道,活像是要找她吵架的。   温明蕴见他迟迟不松开自己的手,顿时恼怒交加,直接抬腿踢过去。   程亭钰就这么抓着她两只手臂,开始躲避她的下盘攻击。   一人踢一人躲,还拉着双手转圈圈,看起来像是在戏耍一般。   趴在外面偷偷观察的锦衣卫,忍不住啧嘴。   他们不敢离得太近,因此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只能透过打开的窗户,隐隐看见二人嬉闹的身影。   “哎,又来了。这程亭钰还真是恨不得挂在温三娘的腰带上。”   “按理说也不是新婚燕尔,感情还如此好。”   “哎,我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啊。”   两个蹲守的锦衣卫,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场景,就觉得心里没滋没味的。   实际上人家夫妻俩感情如何,和他们毫无关系,但是却总忍不住。   ***   程家大房开始急卖店铺田庄,由于之前二房获罪,许多程国公府的田产,都被皇上判给了大房,因此一旦开始售卖,东西还是很多的。   明眼人都清楚,程家这是扛不住了,虽然程亭钰不上朝,对朝堂的局势可能无法把控,但是氛围不对,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太子党来势汹汹,此刻已经不是徐锦墨一人要对付他,而是整个太子党,哪怕是为了挽回面子,也得把程家扳倒。   而这种情况下急卖,另一层意思就是贱卖。   买家一个劲儿的压价,徐锦墨立刻让人入场,可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每回他开的价都比别人低一点,那些房产全都落到了他人手中。   他怎么能忍得住,立刻想找温明珠说项,让她从中调停,规劝程家把房产低价卖给他,再或者赠给太子,这样程家的危局可解。   可惜他这些算盘都落空了,温明珠以祈愿为借口,直接带着双胞胎去寺庙里小住几日,分明就是特地避开他。   而徐锦墨原本就要强,成了太子党之后,更是自大膨胀,完全不觉得自己要向妻子低头。   “呵,夫人还没摆正自己的身份。她如今是徐家长媳,应该与我一条心,而不是还惦记着姓温的。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让人去寺庙里说一声,多住几日,不急着回来。”   徐锦墨显然也是恼了,这会儿要用她的时候,她排不上用场,那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温明珠收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住在寺庙里了,完全是撕破脸。   当然这是程亭钰和温明蕴设下的一个局,所谓的买家就是他们自己。   毕竟程亭钰当初把全副身家都给了温明蕴,哪还有田地卖,这回不过是做个假象,而买卖也不过是从左手倒右手罢了。   龙乾宫里,小太监来通传:“皇上,程亭钰求见。”   皇上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耐地道:“他一个白身,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不是看在娉婷的面子上,早把他打出去了。”   “罢了,你替朕去安抚他几句,让他稍安勿躁,朕既答应了保他一家老小,就不会食言。”皇上长叹一口气。   “回禀皇上,程亭钰还让奴才转交一个东西给您。”   “是什么?”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又是程宗然的遗物吗?”   他的语气有些不屑,甚至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不是,是程家所卖店铺地契的银子,他说悉数奉上。”   皇上这才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显然认真了几分。   “为何要送给朕?”   “他没说。”   皇上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还是挥手:“让他进来。”   “草民见过皇上。”   “闲话不多说,朕这案头上摆了一堆奏折,你为何要把家财都献给朕?”   程亭钰低头回话:“程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如今程某准备携妻小离开望京,生怕其他人误解,遂把一切都送还给皇上。如今程家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并无可造之材,实在是辜负了皇上的器重,再霸占着这些赏赐,草民着实无颜面对亡夫。”   他这话说得很好听,并且还直接上升了高度,但其实真实原因,彼此都知晓。   皇上沉默了片刻,打开盒子之后,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银票,还有所卖之物的账册。   “这些是程家的大半副身家,您给程晏的赏赐,草民无权动用,不在此列。另外还请皇上原谅草民,留了些许钱财傍身,京中也留了一套宅院,其余皆在此处。”程亭钰解释。   皇上其实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没有哪个傻子,能把东西全卖了,程亭钰手里留下的钱财,肯定不止他口中说得这些。   但皇上的内心还是受到了触动,毕竟像这种卖家财献给皇帝的人,程亭钰属于罕见的。   历史上拿钱赠予皇上的,不是没有,贪财的皇帝还是有不少的。   但是像这种在没犯错的情况下,变卖大半副家产的,着实少。   “你要离京了?”   “是,草民一介白身,在望京也没什么牵挂,就想趁着还能走几步路,走一走父亲身前去过的地方。哪怕草民疾病缠身,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正好也让程晏体验一下各地风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程亭钰恭敬地回道。   “朕知晓你的意思,程将军对大烨的贡献,不会人走茶凉,也不会有人敢动你。只是朕还有其他成算,你稍待几日便是,无需交上财产,朕也会护住你。”   “陛下!”程亭钰还想在说什么。   “无需多言,银子拿回去,退下吧。”皇上一摆手。   哪怕程亭钰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此刻也是说不出了。   九五之尊自然不能拿这银子,否则绝对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留在史书上贻笑万年。   皇上并没有食言,在朝堂上陷入了几日诡异的安静之后,终于爆发了。   他连续下了几道圣旨,驳斥当初上谏的官员,甚至还罢免了几位大员。   当然圣旨中提到的理由,都是败给外人看得,实际上这几位都是之前支持皇子们的,包括世家也遭到了处罚。   ***   程府,下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各个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开始打包,显然是准备搬离这里。   程亭钰正拿着地图,慢悠悠地讲述着风土人情。   “我准备去北疆,那里条件比较艰苦,风沙很大,民风与望京完全不同,只怕你会不习惯。”他有些担忧地道。   “原本我准备将你和程晏留在这里,但是你知我的心思,以后不可能这样风平浪静,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威胁我的筹码,所以必然是带在身边才会放心。”   “北疆民风彪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相当大胆豪爽,好处就是遇到好人,无需在意细枝末节,大家都是热心肠。但若是遇到坏人,那就是不要命,亡命之徒不会管后台是谁……”他事无巨细地说着。   温明蕴能感受到他对北疆的在意,因为此刻他竟然有些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颇为患得患失。   她轻笑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怕我不跟你走啊?”   男人停下话头,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我怕不跟你说清楚,等你到了北疆,说我骗你。但若是说清楚,你又心生不愿,干脆和我和离了,自己逍遥,也不怕日后受我连累。”   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忍不住鼓起掌来:“哟,不愧是枕边人,还是你了解我。”   程亭钰双手一摊,脸色不佳地看着她。   “那恐怕不行,之前锦衣卫在查探的时候,我们二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哪怕和离也没用。”   温明蕴抬眼瞪他,“难怪你那几天一直粘着我,原来是谋算好了。”   两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忽然有人来通报:“主子,有急报。”   程亭钰伸手将她被弄乱的衣衫整理好,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我去去就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还认真端详着她,察觉到她的头发有些乱,又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赶紧去。”   温明蕴感受到男人专注的目光,像是点了一把火一样,心跳不由得加快。   这就是程亭钰的厉害之处,他生就一双含情目,但凡专注地盯着某样东西,都显得无比深情,哪怕是温明蕴也有些招架不住。 第141章 突发状况   “什么事儿?”程亭钰一路走进书房,沉声问了一句。   影一立刻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他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皱紧。   “为何北魏会大举进攻?北魏使团都被杀光了,他们哪来的消息渠道?”男人冷声质问道。   影一头埋得更低了,低声解释道:“还在调查之中,已经找到些证据,很快就会有结果。”   程亭钰盯着手中的急报,再三看了几次,还是摇了摇头:“来不及等了。若不是情况危急,于钟和赵泽成不会发急报给我,我与夫人说一声,立刻回去。”   程亭钰快步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些紧绷。   “出事儿了?”温明蕴抬头瞧了一眼,轻声询问。   “我的表情很明显吗?”   “不明显,你这是面无表情,但你的嘴唇紧抿着,状态比平时紧绷,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是你的枕边人嘛。”   她伸手点了点男人僵硬的唇角,轻轻揉了揉,似乎将那层冰雪化开,让他放松了不少。   程亭钰苦笑一声,“遇到紧急事务,我必须得尽快赶去北疆,影卫和侍卫大半留给你,安全无虞。程晏那边我会叮嘱他,让他多听你的话。”   “你现在就要走?”   “是。”程亭钰点头,他紧盯着温明蕴,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到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只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一路顺风。”温明蕴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呢喃。   “你也是,我在北疆等你。”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毅然转身离开。   他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两日后,温明蕴一一向亲人好友拜别过了,五公主一听说她要走,差点要让程亭钰把她留下,还是温明蕴多次表示她也不愿意留在望京,才来程家找人算账。   程府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全都装车准备离开。   程晏看起来情绪不高,显然他是舍不得离开朋友们。   “晏哥,今日就要走了吗?”   “晚几天再走呗,马上就有灯会了,我还想着大家一起去看灯呢。”   “晏哥,你不能留下来吗?望京城这么繁华,岂是那些边疆小城可比的。”   “就是啊,皇上答应了会护着你们程家,你继母与五公主也交好,你若是想有个差事,根本不难。”   几个少年骑马而来,字字句句都是挽留,显然很舍不得。   更有像朱霖这种情绪外露的孩子,眼眶都已经红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望京城虽然繁华,但我都在这里住了十四年,看都看腻了。正好去外面瞧瞧,仗剑走天涯,等我回来,一一说与你们听。”程晏说得十分潇洒。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十分想往的时候,而且还痴迷各种英雄好汉的话本,一听他提到仗剑走天涯,顿时都不劝了,反而生出了几分艳羡。   “晏哥要去当大侠了。”   “对,惩恶扬善,等你回来,好好与我们说说。”   “其实我家里也想让我出去游学,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多磨砺磨砺才是。”   “晏哥,那我们就不劝你了,这是我爹珍藏的秘药,说是能救人命。你爹和继母都身子不好,以备不时之需。”   “我这儿也有个五百年人参,含上一片能够吊着命呢!”   “我娘女子出远门最遭罪了,这是宫里赏给她的血燕,我都带来了。你继母吃得好睡得好养好身体,也不给你添麻烦!”   几个少年一一搬出礼物来,还都是难得一见的厚礼。   程晏摆摆手:“礼物你们之前就送过一波了,没必要再送第二次,大家都是兄弟,你们搞成这样,若我在外面混不出头,灰头土脸的都不好意思回来见你们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正因为是兄弟才要收下,我们都拿来了,难道还送回去吗?”   他们硬是让收下,往常一群从来不考虑别人心情的纨绔子弟,如今也能说出许多周全话来。   “行吧,不过兄弟们,我收下了这些东西,想来你们都要挨打了。”   面对这几人的一片诚心,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只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这些压箱底的老宝贝,什么五百年人参,救人命的秘药,明显不是他们这些少年人能拥有的,肯定都是家里长辈的,怎么可能让他们送给程亭钰做践行礼,分明是他们偷来的。   等东窗事发的时候,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少不得挨一顿打。   几个少年纷纷干咳了一声,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在彼此地脸上看到几分心虚的意思,显然无一例外。   “没事,从小到大都被打过许多次了,已经习惯了。晏哥离京,这离别礼必须得郑重。”   “就是,晏哥,你不必担心,我们皮糙肉厚得很。”   一个个很有纨绔子弟的风范,哪怕挨打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把“败家子”三个字就刻在脸上。   温明蕴坐在马车里听了一耳朵,嘴角抽搐得停不下来,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群二世祖连践行礼都送得这么别致。   这边依依惜别了许久,小厮跑过来与程晏耳语了几句,程晏微微一愣。   陆然见他面色有异,以为耽误了他们的行程,立刻告辞:“晏哥,那我们就不送了,在此别过。”   “别急,方才温——”程晏摆摆手,停顿了片刻才道:“温三娘她说要给你们回礼。”   “不用不用。”陆然几人连忙推辞。   只是丫鬟们已经捧着木匣子走了过来,显然是温明蕴准备好的。   “你们都拿上吧,送礼来哪有不回礼的道理,诸位保重!”程晏冲着他们抱了抱拳,便扬起马鞭离开。   停留许久的车队,终于往前挪动,朝着望京外的方向驶去。   “程晏没白混啊,一家三口,送他的人倒是最多的。”温明蕴撩起帘幕,看着那几个纨绔子弟依依不舍地离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三姐,爹娘不能来,我送你一程。”   她正感叹着,车外就传来温青立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程晏看见温青立的时候,脸色明显垮了下去。   他和温青立没什么交情,实在是之前那次在程家,他被温青立给坑惨了,不仅穿了女装,还喝了一大锅带巴豆的鸡汤,几乎和茅厕缠绵了一晚上,两条腿都快蹲废了。   这样惨痛的经历,让他很难有好脸色,甚至一看到温青立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当初受的苦,肚子隐隐作痛。   “我最亲爱的姐姐和姐夫,以及小外甥要离开望京了,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自然要来送一送。”温青立调侃地道。   “最亲爱的”这几个字,听得程晏牙酸,他嫌弃地道:“谁稀罕你!”   “你不稀罕很正常,毕竟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我也不指望你能体恤我。不过我身为长辈,自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不仅如此,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薄礼赠予你,希望你去了北疆,也能把日子过好。”温青立轻叹一口气,一身无奈又慈和的模样。   程晏顿时觉得堵得慌,他算是发现了,温青立和温明蕴一样,说话气死个人。   不仅要损他,还给自己脸上贴金,把踩一捧一展现得淋漓尽致。   “礼物呢?你敢拿来我就扔了!”程晏破罐子破摔道。   他都被说不懂事了,必须得不守规矩给他瞧瞧。   “舅舅知道你素来喜欢对着干,为此你们一家的礼物,我都给了三姐,让她暂时收着。”   程家一行人显得很低调,只不过他们的车辆颇多,毕竟长途跋涉,还是挺显眼的。   曹秉舟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并不准备上前,只是想送他们一程。   车子经过闹市区,遇到的行人逐渐减少,忽然一道灰色的影子,快速跑过,直接窜进了马车里。   曹秉舟立刻眯起眼睛,方才那道影子很小巧,不属于人类范围,而是小动物。   那样敏捷迅速的动作,小动物的范围瞬间缩小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只小狐狸,但狐狸一般都是红色的,罕见有白色的,他还没见过灰不溜秋的狐狸,或者是小狗?   曹秉舟有些不确定了,他忍不住放慢了呼吸,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前面的马车,可是车内却毫无动静。   忽然窜进去一只小动物,车上还有温明蕴这样的病弱女子,怎么可能不受到惊吓?   而且野生动物都有攻击性,那只狐狸猛然窜进车里,看见两个陌生人,必然会惊慌失措地保护自己,但却毫无动静,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难道那动物是他们养的?   曹秉舟的脑子转悠得很快,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武鸣来了,这位战神曾经抓到过一只活的白狐,也因此他在皇家狩猎时,直接取得了第一名。   “青立,你回去吧。”温明蕴撩起车帘,对着他轻唤了一声。   “姐,再等等,我把你们送出城。不然娘不放心。”温青立摇头。   “我不是独自离京,这一家子出游,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知道的,娘就是容易操心。不过这回真不怪她多想,我也不放心,你这拖家带口的,到时候要是遇上了危险,他们可都是拖后腿的存在,我怕他们父子俩影响你逃跑的速度。”温青立骑着马凑近了些,几乎贴在车窗边上说道。   但是周围空旷,他的声音就算压得很低,车内另一个人也能听到,而程晏也故意凑近了几步,顿时气得怒目圆瞪。   “你怎么说话呢?还带挑拨离间的啊?”程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温青立轻咳一声,“你听见了啊?我没有挑拨离间,只是在说事实。你天天叫嚷着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希望等危险来临的时候,也别忘了这句话,到时候一定要冲在最前面,替我姐姐争取逃跑时间。”   他这话一出,马车里就传来温明蕴开怀的笑声。   “青立,姐没白疼你,好好教教你外甥,让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究竟跟着谁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温明蕴调侃了一句。   温青立转头看过去,程晏立刻冷哼一声,直接扭过头去,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不屑。   “姐,教不会啊,朽木不可雕也。”   姐弟俩说说笑笑,就出了城。   曹秉舟走到城门处时,守城的侍卫立刻走过来,要他出示凭证。   “曹大人,您请。”   曹秉舟拿出锦衣卫的令牌,瞬间两人就认了出来,连忙低头行礼,并且让开了位置。   “姐,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记得经常往家里写信,不然娘不放心。”   “好,青立。”温明蕴撩起车帘,仔细盯着青年的眉眼瞧了瞧,似乎想将他的样貌记在心中。   “你成亲的时候,我恐怕赶不回来,提前把贺礼送上,里面还有给弟妹的添妆礼,替我向她说声抱歉。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府上就得靠你立起来了。”她显然有许多话想说。   实际上之前去温府辞行的时候,这些话她都说过,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叮咛。   这次分别,就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   毕竟程亭钰的野心甚大,他要的是这个天下,下次再回望京,恐怕就是带着万千军马闯进来。   这其中的变数太多,若是不成功,那或许就要成仁了。   “我知道,姐,一路顺风。”温青立挥了挥手。   他勒紧缰绳停留在原地,想要目送他们离开。   “慢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阻拦声。   几人微微一愣,温明蕴最先认出这声音,她狐疑地眨了眨眼,曹秉舟来这里作甚。   “曹秉舟,你为何在这里?”温青立瞬间皱起眉头。   他看见姓曹的就没什么好心情,当初锦衣卫擅闯温府,要缉拿温博翰,完全没有证据就开始胡乱攀咬,后来他故意抬着棺材去曹府报复,几次交手,他对曹秉舟的印象是越来越糟糕。   “查案。程夫人,马车上就你一个人吗?”曹秉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牵着马到马车旁,冷着声音询问。   “两个人,还有我夫君,只是夫君身子不适,容易见风。”温明蕴隔着帘幕回答。   “真是两个人吗?那为何从离开程府起,我就没见过程亭钰开口?小舅子千里相送,甚至担忧姐姐远游,他这个当姐夫的却是一声不吭,连儿子都知道说几句,他一直当缩头乌龟。我印象中的程家大爷,不是这般不识抬举的人,这车里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曹秉舟抬手敲了敲车壁,锦衣卫查案时那股令人讨厌的劲儿,又来了。   无论你说什么,人家就是不信,不由分说先怀疑一波,之后再扣帽子,这都是老手段了。   “乖外甥,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去当锦衣卫。你瞧瞧这位,年纪轻轻的就耳朵聋了,我与他说话他听不见,姐姐说什么他也听不清,只是一意孤行地自说自话,比七十老翁还不如!”   温青立自然知晓他是故意不理人,若是再找他说话,依然是被忽视,更加落了下乘,为此温青立直接拉着程晏说话。   眼看曹秉舟突然窜出来,程晏顿时红了眼,当初这人把他放到马背上,一路奚落地送回程国公府,又挨了一顿揍,如今又来找茬,他自然是不忿。   当即想张嘴骂回去,就听温青立和他说这些话。   “舅舅说得是。我肯定不当锦衣卫,这位就是丢人的事情做太多了,所以才耳朵聋了。”程晏沉默了片刻,才轻轻一点头。   温青立顿时觉得心痛舒爽,这简直一箭双雕,既骂了曹秉舟,又得来程晏一句舅舅,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轻笑一声:“不是丢人的事情,而是作孽太多,所以报应来了。你瞧瞧,我们说这么多,他就是听不见!”   这甥舅俩一唱一和的,明显是联手奚落人。   曹秉舟听得面色铁青,只是愣愣地瞥了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曹大人,我在,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风,就不出来与你见面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曹秉舟微微一怔,他真的以为程亭钰不在,毕竟这一路上,程亭钰一声都未吭,这不符合常理。   车内,温明蕴与影十三对视一眼。   温青立来送行,是温明蕴让影十三不必出声,真正的程亭钰不在这里,何必要影十三去装相。   但她万万没想到,曹秉舟竟然跟在后头,还抓住了这么个小小的疑点,甚至亲自上前查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请程家大爷不要与我为难。”曹秉舟不肯放弃。   车内安静片刻,就在曹秉舟要上前亲自动手时,车帘被缓缓撩开了,程亭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在眼前。   “曹大人,看到了吗?程某就在此处,咳咳咳——”他刚说完,就咳嗽个不停。   曹秉舟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和身体上转了好几圈,脸上并没有不平整的地方,身形也是记忆中的那个,他的坐姿、语气,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差,至少他这个锦衣卫没有发觉不同。   可是想起窜上车的那道灰影,他又有些不甘心。   “你们车里是不是蹦上来一只动物?”曹秉舟提问。   “程亭钰”的眼皮跳了跳,他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面色不变地道:“方才我在休息,没看见什么动物。”   曹秉舟的视线转移过来,温明蕴眉头一皱:“看我作甚,我一直在和小弟说话,哪里在意到其他。若是曹大人方才看见了,怎么不吭声?难道是想着看那动物,把我们夫妻给咬死了,你再来收尸?” 第142章 后有追兵   夫妻俩一推二五六,甚至同时看向他,面色不虞。   曹秉舟心底堵得慌,他不可能看错,那只小动物就这么窜上了马车,这两人不仅没被吓到,还毫无动静,甚至到这会儿被他戳破了,两人还在想方设法地隐瞒,这分明就是有蹊跷。   “劳烦两位下车,我要上去检查一番。”   他沉着一张脸,气势逼人,若是其他人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如此低气压的模样,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但是这一家人没一个发怵的,甚至都怒目相视。   “曹秉舟,你别在这里生事啊。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我姐姐当年没选你,选了我姐夫,但是你也不能如此行事啊。他们都要离开望京城了,你还悄悄尾随,甚至横加阻拦,你这心思不正啊,是不是非要弄得我姐姐名声殆尽,你才满意?”   温青立骑着马上前,压低了嗓音,颇为咬牙切齿地道。   几人都离开了城门,但是附近还有百姓走动,大家都很爱看热闹,原本有不少人驻足观望,但是当曹秉舟把“锦衣卫”的令牌拿出来时,那些人瞬间蹦二尺远,仿佛是躲瘟疫一样,谁敢招惹锦衣卫啊。   程晏也跟了上来,温青立几次冲他使眼色,让他立刻。   这小伙子就当没看见,始终竖起耳朵听着,结果听到这话之后,瞬间脸上的表情没崩住,十分诧异地看向温明蕴,完全难以置信。   他忍不住看向温明蕴,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好似在无声地表达:这个女人的魅力究竟在哪儿,竟让两个男人神魂颠倒。   几人僵持着,局面瞬间冷了下来。   温明蕴挑眉:“曹大人,要我们下车自然可以,但你这无凭无据就要我们听从,实在是太羞辱人了,皇上答应程将军护住程家,你也不是不知道,之前连那些贵人都被发落了,又何况是你。”   “若是我们配合你,下车之后,你却什么都没找到,那时又当如何?”   她一向不惧怕曹秉舟,之前就敢坑他,更何况如今她的依仗更多。   “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曹某自然会赔罪。”   温明蕴冷笑一声:“曹大人未免自视甚高,你如此行事,既耽误了我们一家的行程,又像是审犯人一样,着实过分。你所谓的赔罪,到了磕头谢罪的地步吗?”   她这话说得相当过分,说完之后,不仅曹秉舟的脸色变了,就连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   嚣张跋扈的锦衣卫,除了在皇上面前当孙子之外,何曾受过这种气。   “你不要明知故问。程亭钰,你还是个男人吗?遇上事就让妻子出头,你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你可一点儿都不像程将军的儿子!”曹秉舟说不过她,只好把矛头调转向别人。   影十三正躲在后面看好戏,甚至见曹秉舟被夫人怼得毫无面子时,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姓曹的满肚子坏水,拿捏不住温明蕴之后,就转向他这个无辜者。   他轻轻挑眉,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话,但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开始咳起来,立刻拿着手帕捂住唇。   “曹大人,我今日属实身子不适,你就别为难我们了。你说看见小动物跑上来,旁人都没瞧见,只你一人看见了,我就当你说得对。可这不过是个动物,又不是朝廷要犯,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得理不饶人吗?   “一直为难我这个病秧子,你是不是另有企图,想等我死了,好给你腾位置?”   影十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直打哆嗦。   实际上他说话根本不敢攀扯夫人,但是面对曹秉舟这种行径,不攀扯又不行。   至于后面这句话,也不是他自己想起来的,而是之前听主子嘀咕过,影十三一时词穷,顺嘴就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曹秉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一看旁边的温青立和程晏摩拳擦掌的,一副他再为难下去,他们就要联手和他打起来了,最终迟疑片刻,还是不正面起冲突了。   “路上小心。”曹秉舟一甩车帘,转身就走。   他这话一语双关,听起来就不太像祝福,倒像是警告。   温青立皱了皱眉,他深觉不妥,但又不帮不上忙。   毕竟温家几代文臣,而且势力在望京,山高皇帝远,若是锦衣卫真要做什么,温家哪怕打点恐怕也排不上多大用场。   “小弟,不用在意。你姐夫都安排好了,我会平安到达的,你回府去耐心等着我的家书吧。”温明蕴看出他的担忧,轻声安抚了几句。   温青立被打发走了,程晏才骑着马凑近,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边打量边啧嘴,好似第一次看见她一般。   “做什么,没看过美女吗?”温明蕴轻笑一声,说了一句现代的梗。   程晏一听此话,当场抛了个白眼出来,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只是在好奇,曹秉舟究竟看上你哪点了?竟然这么紧追不放!”他颇为不解地道。   温明蕴冷笑一声:“我这么好,他凭什么看不上?不过你可以问问你爹,他看上我哪儿了,曹秉舟应该也差不多。”   程晏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她身边的人,眼神里带着几分疑问的意味。   影十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怎么又有他的事儿了,你们一家子还有完没完?   “等到了北疆,爹再告诉你。”他当然是无法帮主子回答的,只能又开始装病了。   果然程晏不再多问,他甚至还体贴地让车队放慢速度,免得把亲爹给颠死了。   车队恢复了平静,影十三才挪动了一下身体,露出被他挤在墙角的东西。   曹秉舟的确没看错,这是一只小狐狸,身上抹了锅灰,浑身脏兮兮的,若不是又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显出几分机灵劲儿来,否则真能被错人成是灰耗子。   “这是哪儿来的?”温明蕴抬手指了指。   “属下也不知情,它突然窜出来的。”   “你看它的样子,像不认识你吗?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吧?”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影十三顿时欲哭无泪,这小东西明显认错人了,一直扒拉着他的衣袖,完全是一副哀求的模样,但又不敢造次,既可怜又乖巧,让人瞧着心都软了。   “你用自己的嗓音说话。”温明蕴沉默了片刻,突然命令道。   影十三轻咳了一声,虽然心底犯嘀咕,但还是遵照她的话,用自己本音说了几句话。   “属下的确没见过它。”   结果当他恢复本音时,这只一直粘着他的小狐狸,忽然就竖起耳朵,一脸怔愣地看着他,然后迟疑地后退了两步,浑身紧绷,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呵,你或许没见过它,但是程亭钰肯定见过它。这小家伙认错人了。问问其他影卫,有没有见过它的?”她正在盘问。   外面就传来影一压低的嗓音:“夫人,小的见过它,之前交给影三照料,影三跟着主子离开,可能忘记带上它了。”   他知道这个回答很牵强,但是也毫无办法,毕竟这小狐狸是真的聪明。   之前就有过前科,这回又来一次。   主子走得匆忙,影卫们又忙着分成两支队伍,分别跟随主子和夫人,一时之间忙得人仰马翻,把小狐狸给忘了。   影一现在也不敢肯定,影三究竟是彻底忘记了,还是带上它了,但是它自己多长了个心眼,又留了下来。   毕竟影十三扮成主子的模样,那主子离京时,既不能以程亭钰的面貌示人,又不可能戴着面具变回武鸣,只能化作其他人的样貌离开,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得变。   这小狐狸可能匆忙之间,没认出来武鸣的真身,倒把影十三当成了真正的主子,因此又耍心眼偷留了下来。   一直等马车行驶,它才趁机窜进车里。   温明蕴沉默片刻,立刻让影一把它弄走。   “带它去其他马车里面,不能再露了行踪,曹秉舟追上来恐怕就是为了它,你们最好警醒些。”   “是。”影一立刻领命,他要抱走它时,这小家伙竟然反抗了起来,冲着影十三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唧唧唧——”它明明是个动物,但是这作怪的表情,还是让人看出来,它在表达不满。   “说话。”温明蕴吩咐。   影十三愣愣地开口,还是本音,结果这小狐狸更加焦躁了。   “啧,让你用程亭钰的声音说话。”   等影十三变了嗓音,这小家伙才消停下来,只是歪着头看向他,显得十分不解。   影一见机立刻掏出一把肉干递给影十三,让他去喂小狐狸,等两块肉干吃下肚,小狐狸的警惕才消失了,乖乖被影一带走了。   他们走得极慢,时不时在驿站停留,并且体会一下各地的民俗风情。   两日后,当他们修整完毕,再次准备出发时,影一忧心忡忡地来汇报:“夫人,我们被人盯上了,对方身法精妙,而且距离不是很近,只是安静地跟着我们,无法捕捉其行踪。”   温明蕴眉头一皱,她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一般来说,追踪我们的可能是两拨,一拨是太子党,太子和徐锦墨既没能拿下程家的家财,还被皇上清算了,虽然程家只是占据了很小一部分,但程家是个软柿子,很容易被拿捏,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来报复。”   “另一拨就是锦衣卫,那日曹秉舟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始终觉得不对劲,所以一定要探查清楚。你觉得是哪一拨,又或者是两拨都有?”   她仔细思索片刻,有理有据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影一听完之后,心中不由惊叹,夫人十分敏锐,这两个答案考虑得既周全,又合乎情理。   毕竟程家属于败走离开,无权无势,其他人都瞧不上,更不会费劲出手,完全吃力不讨好。   也只有她说的这两拨人马,有可能耗费大精力跟踪,还跟下来这么远。   “属下觉得应该是第二拨,第一拨没必要跟下来这么远,完全可以在昨日,我们到达比较荒凉的旗山时就动手,不必一直追踪。不过究竟如何,还得试探一二才知道。”影一拿出百分之百的认真,就像是平时对待主子一样,既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又提出建议。   温明蕴点点头,她认真思索了一番,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影一在旁边随时补充,提醒她实际执行可能遇到的情况。 第143章 一路坎坷   又一日清晨,程家车队准时离开。   “头儿,程家启动了。”一个圆脸锦衣卫开口道,他穿着常服,不再是一身飞鱼服,反而十分的不起眼。   “啊。”另一个瘦高个打了个哈欠,手里拿着包子,无精打采地啃着。   “头儿,这程家都成了破落户,还有什么好查的。您若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我和李团子两人就够了,哪用得着惊动您一路跟着?”   “就是,头儿,我们都跟了三天,这程家除了吃就是睡,也没有其他动向,甚至他们走得比一般人都潇洒自在,还会停下来玩耍。一点要紧事儿没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最近望京一大堆事儿,皇子们和世家眉来眼去的,皇上肯定用得上咱们,副指挥使恐怕不成,还得您在身边才行。”李团子也跟着劝。   这种追踪其实是最没意思的,什么头绪都没有,只是靠锦衣卫的一点直觉,就在后头紧紧跟随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又因为程家带了不少侍卫,为了不被察觉,他们始终保持着较远的距离,更是憋屈不已,让曹秉舟亲自来跟,绝对是大材小用。   “不用,程晏人呢,怎么没看见他?”曹秉舟对他们的劝阻,充耳不闻。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无奈。   “应该坐在马车里吧,他一个小少爷,骑了两天马也受不住,估计屁股都被磨开花了,又受不得什么苦。”李团子不在意地道。   三人很快又跟着一起出城,但是半个时辰后,曹秉舟却忽然停了下来。   “不对劲,这程晏少爷脾气,他每天早上都会骑马出来跑跑,根本坐不住,今日都走了这么久,却一声没吭,更不见其身影,明显有些不对头。你们俩继续追踪,我回之前的驿站瞧瞧。”曹秉舟脸色一变,直接下了命令,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等两个锦衣卫回过神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了。   “哎,麻杆儿,你说头儿为什么这么执着,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李团子忍不住感叹道。   麻杆儿摇头叹气道:“还能因为啥,英雄难过美人关,头儿一遇到程家的事情,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要说这温三娘的确长相娇美,可是那副场面病榻的模样,实在不是过日子的人,况且给头儿说亲的人不在少数,并不缺名门贵女,头儿怎么这么死心眼?”   “倒不是死心眼儿,头儿也不见得多喜欢那温三娘,毕竟两人交集不多,之前还都是孽缘,只不过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送上门的不稀罕。”   “你说得也是,头儿见惯了温婉的大家闺秀,像温三娘这种敢抬棺材讹人的,的确百年难得一见,头儿说不定就动心了。”   两人忙里偷闲地嘀咕了几句八卦,说完之后继续跟踪。   驿站里,程晏坐在椅子上,僵着一张脸,显然在闹脾气。   而他面前摆着一套颜色素净的罗裙,明显是女子的服饰。   温明蕴点了点桌子:“愣着做什么,快换上。”   “我不换。”   “你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吗?方才不是跟你说了,你亲爹都是别人扮演的,你还在这儿耍什么脾气?”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之前为了顺利和大部队分开,温明蕴与影一商定好计策之后,就直接把赝品程亭钰的身份给揭穿了,程晏差点闹起来。   往常都快生锈的大脑,竟然飞速运转起来,做出各种离奇的猜测。   甚至连影卫背叛程家,与温明蕴联手害死了他爹,然后让影十三假扮这种离谱的想法都冒了出来,听得温明蕴直接鼓掌,让他赶紧趁着思维敏捷,去写话本,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最后是影卫再三保证,并且重申影卫终生只效忠一个主子的铁律,才让程晏那快烧坏的大脑冷静下来。   紧接着他就被告知,有锦衣卫追踪,为了避免锦衣卫出击,他们只能兵分两路主动躲避。   因此影十三继续扮演着程亭钰,带着大部队和行礼离开,而温明蕴和程晏则带着几个影卫,揣上些盘缠另外行动。   “情况再危急,也不至于要我穿女装吧?虽说要伪装,那我打扮成别的样子即可,影十三都能装成我爹,我有何不可的?你们也给我一张人皮面具!”程晏根本不信她的话。   温明蕴让他男扮女装的时候,眼神里看好戏的意思,遮都遮不住,他坚决不会上当的。   “影十三活了这么久,大半的时间都在学如何伪装成你爹,这都把你爹研究透透的,连你这个亲儿子都没发现,你能有这本事?”她嗤笑了一声,直接开始泼冷水。   “那凭什么我穿女装,而不是你扮成男人?”程晏依然不答应。   最终由于他不肯屈服,而时间又拖不起,温明蕴只好妥协。   “好了,这次依你,不过我告诉你,若是待会儿按照你说的办,我们还是被识破了,那你绝对要负责!到时候我说什么是什么!”   “切,负责就负责,那要是到时候轻松过关了,你就全得听我的!”程晏无所畏惧地道,一点亏都不肯吃。   一行人都做了伪装,为了避免让锦衣卫生疑,影卫们只留了两个赶车,其他几个依然隐匿着身形。   温明蕴身边的丫鬟只带了红枫一人,除了侍卫以外,他们母子俩再加红枫,全部都乘坐在马车之中。   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功混出城之后,选了另一条道走。   “夫人,十三他们为了吸引锦衣卫的注意,走得是官道,我们换了另一条路,其中有几段要走小路,估摸着会更加颠簸,您和少爷忍耐一下。”影一轻声汇报。   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这些她之前就知晓了。   如今她化妆成六十老妪,红枫也是如此,毕竟如今车队侍卫人数稀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赶路,大概率会引来诸多麻烦,还是变成老人更加有安全感。   “怕颠得不会是我。”程晏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道。   这显然是在点温明蕴,她嗤笑一声,并不和他多说什么。   一行人直接绕远,再没有锦衣卫跟踪,当影一把这个消息告知她的时候,温明蕴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锦衣卫就是一群疯狗,被他们盯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这么停停走走,忽然影一抬手,做出一个暂停前行的手势,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立刻有人前去探查,很快就传回了消息。   “前面有人在厮杀,我们换一条路。”影一直接调转马头要改道。   只是他们走得迟了些,有人已经往这边急速狂奔,边跑边大声叫喊着救命。   “快走!”车夫立刻快马加鞭。   只是他们有马车做拖累,还是慢了些,很快就有一群人骑着马急速包抄过来。   这些人都蒙着面,哪怕看不清长相,但是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气息,明显是匪徒。   “别让他们跑了!”匪徒叫嚣着。   影一把手捏得嘎嘎作响,他眯起眼睛,衡量着这些匪徒的人数,直接一挥手,一把暗器就发了出去,正中那个说话的匪徒。   “你们先带夫人离开此处。”他沉声吩咐道,立刻转身迎上那帮匪徒。   而其他隐匿于暗处的影卫,也纷纷出手,各种暗器纷飞,直取某些人的脖颈,见血封喉。   “快来,有如此武艺精湛的守卫,那马车里必定藏着稀世珍宝。小的们,赶紧来抢了他!”   原本还在劫镖的匪首,一见这种情况,当下把打得半死的镖师扔了,他一马当先举着刀冲过来。   顿时乌泱泱一片人跟过来,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但显然是隶属于一个土匪团队,在这里提前埋伏好了,想要劫镖。   哪知道截到一半,竟然遇到意外之喜。   温明蕴躲在马车里,登时很想大吼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这里哪有什么稀世珍宝,只有三个胆小鬼而已。”   当然这种时候喊话,恐怕会更加刺激这些匪徒,让他们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唯有沉默以对。   “老七,老九,保护好主子们,到下个驿站汇合!”影一回头吼了一句,就再也顾不上了,直接和那个拍马赶来的匪首交战起来。   影七和影九不再多说,两人一人驾着车飞快行驶而去,另一人骑着马,不停地往身后放暗器,阻拦追兵。   程晏听着外面的声音,一直很焦躁,几次撩起车帘往外看。   “不行,我得下去。”他再三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下去做什么,送人头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完全是拖后腿的存在,老实呆着,别添乱!”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一盏茶功夫之后,确认彻底甩脱了那群人之后,马车才逐渐慢下速度来。   “夫人,您没事儿吧?”影七询问了一声。   “无事,尽快赶路,到下个驿站再休息。”温明蕴始终觉得不踏实,她的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这一路不太平,简直充满了荆棘一般。   “是。”   “老七小心!”   还不等影七再次驾车,就听到影九的惊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   温明蕴的眼角一抽,这不详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忍不住撩起车帘,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些匪徒,而是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与两个影卫纠缠在一起。   “曹秉舟!”程晏也伸长了脖子,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以一敌二的人。 第144章 告示通缉   “你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温明蕴直接才马车上跳了下来,立刻扬高了声音问道。   曹秉舟无法分心,他的武艺已经很强了,但是万万没想到程家的侍卫竟然有这样的好手,让他应付得很吃力。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方才那杀人的手法,与之前杀死北魏使团的如出一辙。”曹秉舟冷声地道。   温明蕴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竟然真的扯到了北魏使团身上。   实际上她之前就有所怀疑,毕竟程亭钰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甚至下手稳准狠,之前他让叶丽莎身死,就成了一桩悬案。   如今又牵扯到暗杀北魏使团了,只能说程亭钰的手段通天。   而且要不是曹秉舟一直追踪,今日还遇上匪徒了,这些影卫恰好出手,姓曹的哪怕追踪一路,也得空手而归。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是温明蕴坚决不会承认的,她嘴上直接嘲讽道:“你有什么证据,就在这儿胡说八道?虽说锦衣卫名声差,但我以为你还有些底线,如今看来你这个头领才是最可恶的。”   “方才那么多匪徒在杀人,你不去管,等我们程家的侍卫替天行道,从匪徒手中救下护镖队时,你却追上来要打杀我们。”   “怎么,锦衣卫实在拿不住凶手,开始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了?明知道程家无依无靠,无权无势,我们都离开望京了,你们锦衣卫还阴魂不散地追踪,要不是怕你们犯病,我何至于和夫君分开?如今只剩这孤儿寡母了,你就更加得寸进尺了……”   温明蕴扯着嗓子叫骂道,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分明就是撕破脸了。   曹秉舟听得脸色急变,他明知道自己要专注抗敌,但是温明蕴的叫骂声,一直往耳朵里钻,哪怕他一直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在意,可是温明蕴本来就在他心底,占有不同的分量,再加上她说的这些话,乍听起来十分有道理,更是牵动了他的情绪。   影七和影九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加快了进攻速度,想要一举拿下他。   由于曹秉舟的失神,甚至他的左臂被隔开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流血。   他只能屏息,专注地沉浸在攻防之中。   温明蕴见喝骂声不管用了,只能遗憾地闭上嘴。   倒是程晏紧随其后,扯着嗓子大叫道:“曹秉舟,你算什么男人。我爹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病秧子,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还和他过不去,各种泼脏水。路边的狗经过,都得骂你两句!”   “为了个女人,你就这么公器私用,使一些下作手段,我真的瞧不起你。”   听见程晏提起自己,温明蕴立刻回头,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没说你的名字,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心神不稳,方便影卫联手解决他。”程晏察觉到她的“死亡注视”,立刻压低了嗓音轻声解释道,颇有几分劝哄的味道。   “曹小狗鸡贼着呢,已经没用了,坐好。”温明蕴跳坐在车把上,直接拿起鞭子甩了出去,当场驾着车离开。   “夫人!”影七在后面喊了一句。   温明蕴握着缰绳,再次加快了速度,扬高声音道:“为了避免被曹秉舟报复,我们不去驿站了,直接在北疆汇合!”   曹秉舟立刻想追,却被影九挡住了。   “曹大人,你不是怀疑我们兄弟几个是杀人犯嘛,应该专心应对我们才是,怎么还要追夫人啊?”影九已经打红了眼,忍不住讥讽道。   影七紧跟其后:“老九,不要拆穿他,曹大人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要为难我们而已,究竟藏着什么龌龊心思,他自己清楚!”   “不用说这些废话,北魏使团一夜之间被血洗,大家都怀疑世家所为,哪怕提到你们程家,也没人当真,可是方才杀土匪的手法,可不是一般的侍卫,分明是精心培养的死士,这身好本事甚至比皇家死士还要厉害。”   “哪怕程将军留下的旧部骁勇善战,都过了这么多年,老的老残的残,哪来这一帮年轻力壮又武艺卓绝的死士,程家恐怕有反臣之心吧?”   曹秉舟直接打断他们的话,眼神冰冷地看过去,说完这些话之后,几人再次冲撞到一起打了起来,越发的激烈。   温明蕴驾车的技术很烂,这条路又不平整,几乎是完美地踩上每一块石头,把车内的人颠得东倒西歪。   “我们为什么要跑,曹秉舟全是在胡说八道,影卫的本事不小,眼看都要赢了,这会儿跑了完全脱离大部队,那不是更危险?”程晏十分不解,他勉强从车内伸出脑袋,高声质问她。   温明蕴啧嘴:“你是不是傻?我们兵分两路都能被他找到,再等下去,稍后恐怕就有更多的锦衣卫冒出来了。只要我们不被抓到,影卫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完全可以直接退走。若是我们还留在原地,就变成了累赘。他们还得分精力保护我们。”   程晏被她这么一说,瞬间不再开口了。   眼见要离开树林,温明蕴才将马车停下,立刻开始收拾包袱。   “别傻看着,赶紧收拾行礼,尽量多带值钱又好藏的东西,还有伪装的行头也要带齐了。”   等曹秉舟带人追查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一辆空马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指挥使大人,这往哪儿追啊。前面不远处就是繁城,他们会在那儿落脚吗?”   “不一定吧,头儿方才不是说了嘛,温三娘说了不去驿站,肯定会选择其他路。”   “马车都被弃了,光靠两条腿可走不了远路,况且其中还有个病秧子,走这么老远的路,估计都能准备收尸了。他们必然要就近修整的。”   这几个锦衣卫并不是望京的,而是地方上的,明显有些畏惧曹秉舟,一边探讨着,一边紧盯着他的表情。   他们对曹秉舟并不熟悉,生怕做出什么惹怒他的事情来。   “进城,温三娘狡猾得很,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她有很大的可能会进城。”曹秉舟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直接做下决定。   曹秉舟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显然是被温明蕴料中了,他搬来了后援。   只不过距离望京甚远,只能从地方调遣。   好在一般繁华的城池里,都会设立锦衣卫办事处,虽说里面人不算精锐,很可能还是靠关系塞进来的,但总比没有强。   一行人来到樊城锦衣卫卫所,立刻征用了此处,连樊城大小的官员都相当配合,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员,此刻已经候在外面,等着拜见曹秉舟。   锦衣卫的名声不算好,官阶也不算高,但由于其特殊性,直接服务于皇上,那身份堪比钦差,哪怕地方上的一把手,听到曹秉舟来了,也得想法子套关系,否则恐怕不好过。   “指挥使大人,这是根据您的描述,画出来的两张图。请您过目。”有人递上两张画像,正是温明蕴与程晏的模样。   车内还有个丫鬟,但是曹秉舟并没有记清楚,更没法精确地描述出来,画师若是画得不像,恐怕还容易产生误导。   “眉毛再粗一些,她不是柳叶眉,额头上还有个美人尖……”   曹秉舟指着那张女子画像,一脸指出了好几处,等轮到程晏的时候,他啧了啧嘴,态度不耐地道:“怎么画得如此乖巧,那少年是个混世魔王,再凶一些才是!”   画师认真听完之后,立刻捧着画像又离开了,显然是去认真修改。   “还有他们很可能会伪装起来,变成其他模样,不过他们俩一个柔弱,一个纨绔,没有影卫在身边,也做不出什么高明的伪装,很容易被人识破,要记住主要特征。这些内容都要记在告示上!”曹秉舟一一吩咐,旁边的锦衣卫立刻点头应承。   两盏茶的功夫,整个樊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有衙役四处张贴追捕告示。   两幅画像分别是温明蕴和程晏,上面标注的是:朝廷重要证人,若是遇见不可杀害,女子重病缠身,经常呕血,谨慎待之;少年性格恶劣,如不配合可击晕带回。两人还可能会变装,请诸位仔细分辨。提供确切证据赏银十两,直接将人送到官府,赏银五十两。   “哎哟,这么多银子。这两个犯人好之前啊,得犯下多大的罪责!”   “大爷,这不是犯人,乃是证人,得要活口,抓活人比死人更难。”   “那也太多了,要不是最近生意实在好,我就把店给关了,专心找人,这要是找到,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大家都围在告示前,自然有识字的读书人,将上面的内容一一念出来,立刻引起一片骚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百姓都当场决定,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找人要紧,这要是找到以后就不用干活了。   人群里有几个不显眼的男子,默默退了出去,很快就聚到了一处民宅。   “曹狗真的用心险恶,他知道追踪我们不容易,就把目光聚焦到夫人和小少爷身上。可恨他使出这种手段,否则我们不会失去联系。”   “尽快汇报给主子,樊城离北疆虽然还有段距离,但是主子在这里也有布置,光凭我们恐怕很难行动,必须得有本地人的帮助。”影一当机立断。   “只怕主子那关难过。”影七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夫人和小少爷若是找到了,一切好说。若是没找到,大家一起承担,无论走什么路,都不会觉得寂寞。”影一沉声道。 第145章 百步穿杨   影一这话一出,无人再说话,显然他说得走路不会寂寞,走得乃是黄泉路。   众人领了任务之后,都各自离开去完成。   北疆城墙上,一群北疆战士井然有序地列在墙头,手里拿着弓箭,随时准备开战。   城下,北魏敌军犹如蚂蚁一般,站在百米开外,此刻正有人叫阵。   两军对垒,气氛异常紧张压迫。   “你们这群北疆孬种,为何不敢把城门打开,和我们杀个痛快?”   “武鸣回了一趟望京,把周身的胆子都留在了那里,将贵族的胆小怕事带了回来吧,怂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   “嘿哟,北疆人变成缩头乌龟咯!”   北魏叫阵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顿时引起一阵嬉笑声,北魏三万大军,此刻兵临城下,一起嬉笑起来,简直震耳欲聋,也刺耳至极。   武鸣站在墙头,看着他们嬉笑,却只字未说。   倒是于钟忍不住,直接啐了一口,用了力道喊道:“笑个屁,你们这次北魏的将领是纳努吧,他的恶名都传到我们北疆人的耳朵里,睡多了军妓得了脏病,这病是会传染人的,你们竟然也敢用他。”   “我们北疆将士愿意战死沙场,可不是要被你们传染上脏病。等你们换上其他将领,再来叫嚣吧,要不然当缩头乌龟的可就是你们了!”   这种战前叫阵,自然不会说什么好听话,而且还都充满了人身攻击。   北魏说他们是缩头乌龟,于钟就把敌军将领的隐私拿出来攻击。   其实纳努得没得病,他根本不知道,但是纳努好色是人尽皆知的,另外前段时间纳努一直没出现,说是回北魏休养,于钟就直接栽赃了。   “于钟,你又在放什么屁!老子踏马干净得很,哪来的脏病!”纳努瞬间就受到了刺激,扬高了嗓音骂了回去。   两人有来有回地开骂起来,当然这骂架越到后面越脏,简直不堪入耳。   这时候,有个亲卫走上城墙,凑在武鸣的耳边说了一句。   武鸣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他摆摆手让人退下。   当纳努和于钟骂得最兴奋的时候,武鸣冷冷地开口:“到底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还有事情要处理。”   原本嘈杂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纳努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顿时狰狞起来。   “进攻!”他一挥手,立刻就有冲锋的号角吹响,北魏三万兵马奔腾而来,整个地动山摇,声势浩大,颇有摧毁世间万物之态。   武鸣取过一张强弩,对准了某处,直接射了出去。   那支箭“嗖——”的一声蹿了出去,直中某人的脖颈,当场将他带下马去。   原本声势浩大,正往前冲锋的北魏军队,立刻出现了混乱的状态。   “中箭了,纳努将军中箭了!”有人惊慌失措地叫喊道。   来势汹汹的士气,瞬间被打乱,队伍前面有人停下,后面的人还在往前冲,而纳努被射中落下马之后,周围的人为了避让,不要踩踏到他,纷纷牵着缰绳转圜方向,可是这样的行事瞬间就打乱了队形。   人挤着人,马挨着马,再有主帅纳努已然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整支北魏军队未战先输。   武鸣一挥手,“放箭。”   顿时无数箭矢发出,高高地冲向半空,之后又急速地坠落,冲着北魏军队而去,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撤退,快撤退!”副将看见这种场景,早已没了继续冲锋的念头。   主帅已死,士气早就散了,再有这漫天箭矢直飞而来,他连让士兵举起盾牌抵抗的心思都没有,早就被武鸣和北魏的攻击给吓破了胆。   撤退的命令一出,号角声立刻变了,北魏将士收到信号,顿时开始后撤。   只是大部队原本处于冲锋状态,还没冲到城门下,就忽然改成撤退,再加上如今正处于混乱的状态,就显得更加冲突凌乱,三万大军还没发挥作用,就已经自乱阵脚。   “将军,要我带兵去追吗?”于钟快步走过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他低头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北魏绝对,忍不住搓搓手,明显跃跃欲试。   “我亲自领兵。”武鸣转身离开城墙。   城内早已有军队严阵以待,兵马是之前就点好了,“吱呀——”一声闷响,城门被打开了,武鸣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万兵马,快速冲了过去。   北魏原本就在慌乱地撤退,士气低迷,如今瞧见武鸣亲自领兵追过来,更是闻风丧胆。   别说这些将士了,但凡是个北魏人,对武鸣都有心理阴影,哪怕是几岁的孩童,都知道这位杀神。   武鸣对于北疆来说,是个保家卫国的战神,而对于北魏人民来说,就是恶魔般的存在,因此还有许多童谣和故事,都把这位杀神编排进去,一般都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更甚者许多北魏人用他的名号来吓唬小孩儿,让孩子听话。   或许正是这种教育,北魏人害怕武鸣,都快刻进基因里了。   “穷寇莫追,收兵。”武鸣挥挥手,原本四散追敌的队伍,又慢慢聚拢,重新列队回到城内。   “哎呀,痛快。老大,还是你厉害,一箭射死了纳努那色胚,正好瓦解了他们的士气,这可比在望京爽快多了!”于钟用力一甩长刀,将刀上的血迹甩掉,才慢慢收回刀鞘之中。   他不停地在念叨着痛快,还着重强调自己杀了几个副将和前锋,明显是许久没上阵,憋得太狠了。   “老大,这可是从望京回来之后最大的胜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难不成你和纳努交手太多次,对他的死还有些惋惜?没事儿,北魏什么不多,武将特别多,下回换个更菜的回来……”于钟的兴致太高,嘴巴简直停不下来了。   武鸣一扯缰绳,快速进城:“少废话,我要离开北疆,你把祁威和赵泽成叫过来。”   “哎,怎么又走!”于钟急忙追上,却不敢多问,生怕泄露了消息。   很快,祁威甥舅俩到了,于钟也坐在议事厅里,武鸣匆匆进来,直接开始交代:“北魏刚大败一场,够他们消停几日,我要去处理些私事,暂时离开北疆,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他这分明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通知。   厅内等候命令的三人,听到此话,都是愣了一下。   不怪三人惊诧,武鸣这些年在北疆,一心都扑在战事和应付朝廷上,哪怕离开北疆去外地,那也是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在大烨朝其他城池,为了以后实现自己的野心,还从来没有提过什么私事。   “私事,老大,你这什么私事,还值得亲自跑一趟的?”于钟最坐不住,当下就问出了口。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武鸣扭头看向他,哪怕有面具挡着,也能察觉到那道视线的冰冷。   于钟干笑了一声:“啊,我说错话了,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私事,堪比终身大事。”   他原本随口胡扯两句,结果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徒然瞪大,忍不住激动地道:“不会是你相好的要来吧?你去接人了?”   于钟这话一出,倒是把祁威甥舅俩给震了一下,两人纷纷侧目看向他。   武鸣沉默片刻,竟是轻轻一点头:“我让人护送她来北疆,半路出了岔子,如今人不见了。”   厅内立刻响起吸气声,显然听他这么亲口说出来,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去找人,若是有事让这家伙联系我。”武鸣叮嘱完这句,转身大步离开。   他把追踪鸟留了下来,这只小家伙已经完全被训练成了信鸽,甚至比信鸽还好用,因为它能准确追踪到武鸣的所在地。   而它又不像小狐狸,那么欠虐,非要想方设法跟在武鸣身边,它这些日子被训练得,已经可以听懂一些指令,让它待在北疆,它也不会悄悄逃跑,毕竟留在这里有好吃好喝供着,非得跟那个面具男受罪做什么!   那个白毛畜生果然是个傻瓜!   ***   全樊城都在戒严,因为满城贴得告示,哪怕官府没有增派衙役出来寻找,也有不少百姓自发形成搜寻队。   还有些聪明的人,自动守在城门口附近,一一检查出城的人,甚至比看城门的侍卫还要仔细,那是不放走一个可疑的人。   “站住,你们这一群人出城做什么?”侍卫拦住一个车队,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   这算是个中大型车队,马车好几辆,不止坐着人,还驮着许多木箱子和包裹,看起来十分可疑。   “这位军爷,我是刘二,杂耍班的班主。我们于一月前进入樊城,在几条街上表演,许多樊城人都见过我们呢。如今杂耍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得赶完下一座城了,这是我们的路引,还请您放行!”刘二走上前,认真地解释着,还巧妙地塞过去两锭银子。   杂耍班的班主,手上的速度自然快,而且还会声东击西,颇有魔术功底,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塞两锭银子出去,还不被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的确是杂耍班的人,我看过他们表演!”   “那也不能轻易放行,这好几个大木箱子,都能藏人呢,告示上的女子和少年身量都不算高大,说不定就藏在里面呢!”   “就是,这些杂耍班可是会幻术的,还能把人变没了,必须得好好检查!”   守在城门口的百姓就不让了,他们可是迫不及待要找到人交差的,连手里的差事都不正经干了。 第146章 成功逃脱   “开箱。”守门的侍卫虽然接了银子,但是例行检查还是要的,不然也没法交代。   班主立刻让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一一打开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衣物和道具,根本没有藏人。   “诸位,这些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事儿,大家检查的时候还请仔细些,多谢了。”班主一直盯着检查的人,脸上是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显然很害怕。   “没什么问题,放行!”两个侍卫一挥手,杂耍班的人都松了口气,快速坐上车,准备离开。   “慢着,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一窝蜂往外跑?”   马车还没启动,就见两个锦衣卫骑马而来,看到这几车又是人和行李的,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守城的侍卫连忙上前,轻声解释着。   “行李查过了,人还没有,谁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人?”锦衣卫听完之后,并没有轻易放行,而是让这群人全部都下车。   “既然你们都在这里表演了一个月,想必去看过的百姓许多,大家辨认一番,这些人里面有没有陌生的面孔,或者与记忆中相差甚远的人?”   锦衣卫办事还是很有方法的,瞬间就想到如何利用群众的力量。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开口。   方才锦衣卫没来之前,还有不少人质疑,但是真等穿着官服的这帮人到了,一个个却都成了缩头乌龟。   要知道锦衣卫与守城侍卫可不同,这群人都是疯狗一样的存在,凶名在外,谁敢胡乱说话,就算看出点什么,也不敢提出来,生怕惹火上身。   这畏缩的氛围,锦衣卫自然看出来了,其中一个从身上摸出几串钱,直接道:“大家别犹豫,可别忘了告示上面说了什么,若是这里面真的混着那两人,当场抓获可以有五十两银子呢!”   这句话一出,顿时气氛就热烈起来,一个个情绪激动地开始探讨起来。   “那个穿黄衫的女子,是个能睡麻绳的,但是她与之前看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还有那个喷火的大汉,也不一样。”   “最右边那个小娃娃是谁啊?”   周围一片指证声,显得唧唧喳喳的,不过锦衣卫努力辨认着,一一与戏耍班子的人确认。   “哎,大人啊,我们之前表演都是要化妆的,我脸上画了两坨红,是想扮作年画娃娃。”黄衫女子细声细气地开口,她显然十分委屈,甚至当场找出胭脂来,往自己脸上抹。   抹完胭脂之后,哪怕没换衣裳,也没搞发型,依然有人认了出来。   “哎,的确是那睡绳子的小丫头。”   “大人,我喷火的时候,为了让火更加明显些,都是把脸涂黑的。别说这些看客了,就连亲娘都认不出啊。要不小的现在画给您看?”喷火大汉边说边翻出一口锅来,当下摸了一把锅灰下来,手掌上漆黑一片,这要是涂在脸上,的确乌漆墨黑。   “不用不用。”锦衣卫挥挥手。   “班主,你这表演的人才十几个,那还有剩下的人呢?都是白吃饭的?”   班主立刻解释道:“大人,不是,我们戏耍班子基本上连管钱算账的,都会点技艺,但是这些手艺是不断变化,有些简单的技艺大家看腻了,就会淘汰,还有些技艺太难,就会受伤,总要有休息的时间,轮换着来,那种赚钱不要命的事儿,我是干不出的。”   “还有一些成了家的,生了小娃娃,总不能丢在路边,就跟着杂耍班一路演下去,只是还没出师……”班主每说到一个原因,就点上几个人,告知众人为何剩下的人没登台表演。   锦衣卫又问了几句,见这班主丝毫不慌乱,也没有错漏之处,其他表演者也都没有奇怪举动,看起来大家都相熟得很。   “大人,樊城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按理说我们不该乱跑,等人找到了再离开。可是我们停留在这里已经一个月,演的那些东西,大家都看腻了,而且都忙着找人,哪怕出来表演,也没多少看客。班子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真的等着喝西北风,您二位行行好,若是没问题,就放我们走吧。”   班主出声恳求,十分真诚。   “大人,你们就让他们走吧,的确没啥人看了。”   “是的,要养这么多人不容易,总不能不让人吃饭。”   “而且这一个个的都对上了,也没有告示上的两个人,没什么问题就放他们走吧。”   周围的百姓们倒是心软了,他们显然很能共情,一听说没饭吃,大家都心生不忍。   这杂耍班子来表演的一个月,将樊城带的很热闹,在没贴出告示之前,每天晚上都有一群人凑过去,哪怕不是每个看客都给钱,这杂耍班子也没撵人,对小孩子的态度也还好,很是赢得大家的赞赏。   “放行。”最终他们这一行人平安离开了。   车队一路走,等到休息的时候,一对姐妹花一前一后走到无人的树下,手里拿着饼子开始吃。   “已经离开樊城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其中一个姑娘开口,但是这声音却丝毫娇软也无,反而透着一股粗嘎。   另一个女子有些嫌弃地道:“你的变声期怎么还没过去?少说话,一开口就露馅。”   “还不是你一定要我穿女装,要怪就怪你自己!”   这开口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全城搜寻的温明蕴和程晏。   程晏现在臭着一张脸,他非常的憋屈。   这趟出行简直倒霉透顶,上回有影卫在,要他男扮女装他不同意,结果被温明蕴刺激的,轻易答应她,若是出了岔子,之后就一切听她的。   结果还真的出了岔子,曹秉舟那个阴魂不散的,简直属狗的,还真被他给找到了,为此这第二次逃亡,程晏就只能听从她的男扮女装。   偏偏擅长伪装的影卫们不在,他只能任由她施为,温明蕴不仅把他装扮成姑娘,甚至两人的行囊里全都装着女装,一件男子装束都没有。   “为何要怪我?你上次要是早听我的,装扮成女人,也不会被抓到。”温明蕴趾高气昂地道。   程晏当场啐了一口:“呸,你别得寸进尺。曹秉舟追着我们是因为谁,还不是你拈花惹草,让他跟条疯狗似的,一直紧追不放。这次能顺利出城,也是因为他当时不在场,若是他镇守城门,我们俩也早被抓了。”   原本红枫是要与他们一起的,但是因为告示只贴了他们俩的画像,为了减少逃脱难度,索性让红枫留在樊城,若是遇上影卫,还能传几句话。   “事实胜于雄辩,总之你穿上女装就没被抓,所以到北疆之前,你就一直这么打扮吧。”温明蕴不搭理他的抱怨,直接拍板。   程晏的额角跳了跳,对她这个决定显然非常不满,但又完全没办法,他就算想换回男装,那也没衣裳。   “这班主心眼挺多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悄悄离开吧?”程晏建议。   “离开什么,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队伍,十分擅长我们隐匿其中,天南海北的人凑在一起,大家各自都有秘密,多好。再说离开他们,去哪里找车坐,就靠这两条腿,我可走不到北疆。”温明蕴直接否决。   程晏张嘴还想说什么,她却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挥挥手道:“说好了一切都听我的,你还在这儿啰里啰嗦的,是不是输不起?”   这一句话问出来,程晏当场消音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输不起。   见他憋红了一张脸,明明不爽得很,却没再说一句反驳的话,温明蕴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小样儿,还跟我斗,对付这种中二少年,激将法永远管用。   当他们到达下一个城镇时,就发现城门口依旧堵了不少人,守卫森严,检查得也相当仔细。   一些路引有问题的百姓们,甚至差点被当场逮捕,足见其紧张程度。   好在整个杂耍班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大场面,哪怕明知队伍里新加入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露馅,班主更是八面玲珑,很快就通过了检查,带领众人顺利进城。   杂耍班照旧是租下一整座大宅子,私下里,班主直接找他二人询问。   “我已经按照约定把你们带出城了,两位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所有的银子,之前都给了班主,如今想在这里讨口饭吃,不知道班主收不收?”温明蕴镇定自若地开口。   李二挑了挑眉头:“我这里不收吃白饭的人,两位小娘子有什么本事?”   “力能扛鼎算不算?”温明蕴问。   李二笑着摇了摇头,没当一回事儿。   “小娘子,这种都不算手艺,找个铁铸成空心的鼎,也没几斤重。如今看客们都很机灵,根本不信这些,若是遇上一些找茬的,想要亲自试试你的鼎,那可就当场露馅了,我不会把砸饭碗的人留在队里。”他明显是在拒绝。   这小娘子说话细声细气的,手腕伸出来极其纤细,几乎一掰就断,尽会说一些空话。   “这个石桌不是空心的吧?”温明蕴敲了敲桌子。   还不等李二说什么,就感觉面前的桌子直接腾空了,而她单手抓在桌边,直接掀开了。   她轻轻一松手,只听沉默的一声响,石桌又落了回去。   李二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吭声,他甚至觉得方才是在做梦。   他忍不住抬手,一掌排在石桌上,显然是为了验证这桌子的真假,由于太过用力,伴随着“啪”的一声,他当场疼得叫出声来。 第147章 混口饭吃   班主这一声杀猪般的嚎叫,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   程晏听到之后,一马当先冲了进来,他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温明蕴好好地站在那里,倒是班主握着一只手臂,直接跪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显然痛苦万分。   “你怎么他了?要打晕他,逃跑吗?”程晏发懵地走了过来,悄悄说了一句。   “逃跑做什么,我给他表演了一番才艺,他没见识过,都激动得哭了,决定让我们留下跟他们一起卖艺。”温明蕴睁着眼睛说瞎话。   程晏无语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在说谎,但是又没证据。   班主真的将他二人留下来,成为了杂耍班的成员,留在这座栾城表演,立刻受到了很大的追捧。   第二日,杂耍班就准备搭建舞台表演,各个技艺人都拿出看家本领开始化妆,把自己画得千奇百怪,吸引看客们的目光。   他们俩是新来的,自然被挤到了角落,两人共用一把椅子,稍后要用到的化妆品就摆在地上,显得万分磕碜。   “我告诉你,休想在我脸上作乱!”程晏宁死不从。   地上除了一堆瓶瓶罐罐,还有一把鸡毛,还是昨天杀鸡时,程晏亲手拔下来的一把。   “我会害你吗?人家都化得奇奇怪怪,你如果不入乡随俗,很容易遭到排挤的。我知道你嫌弃,这样我先把自己化,待会儿再轮到你可以吧?”温明蕴化妆技术还行,之前还学过彩绘,所以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容貌,最好的方法就是画得夸张。   其实不用鸡毛,直接用彩绘,她就能把自己化成一只鸡,但是古代能用在脸上的颜料极少,她害怕自己的脸烂了,因此只能找一些安全又单调的色彩,拿着毛笔在自己脸上涂抹。   等画得差不多了,她又拿起一根鸡毛,往脸上送去。   “喂,你不嫌脏吗?”程晏都看不下去了,立刻伸手阻拦。   “这都洗干净晒过了,我昨天干活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看到了吗?太阳公公是万能的,消毒能力一流。”她挥开他的手,毅然将鸡毛贴上,之后又拿起一根,粘在了自己脸上。   很快她就把整个妆容画完了,程晏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样,不赖吧?我可是练过的。”她扬了扬眉毛,一副自豪的模样。   “不赖个屁,你都把自己化成一只鸡了,我可不要!”他直接拒绝,一副打死不从的样子。   “行行行,你不要变成鸡,那变狗总行吧?隔壁养了好几条狗,你正好去问一问,抓一把狗毛来,我也保证给你化成特别英俊的小狗狗!”温明蕴立刻安抚道。   不过她这话说得显然没用,甚至更加激怒了程晏。   “我也不变狗,就不能当个人吗?”   “你说呢?当什么人,你直接去大喊一声,我在这儿来抓吧,那不是更好?说好了一切都听我的,你又玩不起了,少啰嗦!”温明蕴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程晏就丝毫动弹不得,直接被按在地上乖乖地坐着。   “别乱动啊,不然画得更丑。”她轻声警告了一句。   程晏只能被迫地配合着,任由她沾着色彩往脸上涂抹,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根根鸡毛,粘在自己的脸上。   最后她放下笔,拿起一面铜镜推给他。   “你瞧瞧,多么好看的一对姐妹花。我真的是吃了大亏,和你以姐妹相称。”她满脸都是吃亏了的表情。   程晏闭着眼睛,都不忍直视镜中的自己,什么姐妹花,简直是鸡精在世。   一连几日表演过后,程晏终于失去了耐心,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三更了,他找到温明蕴抗议。   “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走?”   “走什么走,待在杂耍班里多好,街上那么多官差,硬是没人来抓我们。”温明蕴疑惑地道。   杂耍班每日傍晚去表演,每次都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刚下值的衙役,都带着家人过来看,可是却无人发现他们。   明明大街小巷都贴着告示,画着他二人的脸,可是他们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表演,依然无人发现,只是沉浸在他们的戏法里。   ***   整个樊城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是最早张贴告示的城池,也是寻找最积极的,可是这都过去许久了,仍然没有消息。   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还有小部分在坚持,但是当地官府最先坚持不住。   要知道这找人事情一出,闹得人心浮躁,无心农耕,总有人存着侥幸心理,本末倒置,好好的田地都荒废了,再加上整个衙门都被锦衣卫调用了,官差们一心找人,倒是让不少地痞流氓钻了空子,开始浑水摸鱼干坏事。   偏偏人手都被调用了,连查案的速度都变慢了,一切都进入停摆状态。   县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再这样下去,他先崩盘了。   偏偏曹秉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次扑了个空,好不容易才逮到和他说话的机会。   “曹大人,您可得想想法子啊,再这样下去,我们樊城的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如今已经匪徒四处出没,不少地痞也伺机搞破坏……”他对着曹秉舟就是一通哭诉。   曹秉舟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正是焦头烂额之际。   虽然他远离望京,但是望京诸事还是要汇报给他,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怀疑程家侍卫与杀害北魏使团的凶手有关,偏偏这群人行事极其严谨。   他当时人单力薄,独自一人追踪,在一开始并没有现身,而是一直追踪着温明蕴离开,等后面樊城锦衣卫赶到,他才领人回到当初匪徒与程家侍卫交战的地方,那里却已然灰突突一片。   所有尸体都不见了,而地上随处可见燃烧的痕迹,显然程家侍卫将那些匪徒的尸首都烧个干净,来个毁尸灭迹。   至于之前匪徒劫镖的镖师们,也没有再出现,明显是被程家侍卫安置好了,线索就此断了。   锦衣卫既无法从尸体判断他们杀人的手法,又无法证明自己所说的话。   曹秉舟不甘心,依然硬着头皮将此事写在密信上,让人送回望京,交到皇上手中。   可惜皇上的回信表示不相信,并且直言不要再盯着程家的事儿了,赶紧回京,京中并不太平。   实际上这不能怪皇上没有远见,主要是曹秉舟毫无证据,就说程家侍卫乃是杀害北魏使团的凶手,毕竟程家都被欺负成那样,都毫无招架之力,看起来就和程家大房的程亭钰一般软弱无能。   就这么空口无凭,哪怕曹秉舟锦衣卫指挥使,皇上也无法这么轻信他。   再加上程亭钰和曹秉舟还因为赐婚圣旨,两男争一女,结果输给了程亭钰,难免怀恨在心,若是公器私用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望京形势乱,皇上一听曹秉舟不务正业,不在望京调查,跑去犄角旮旯的樊城,更是心里不满。   “行了,让那些百姓别找了,安心农耕。都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估计人早跑了,我立刻带人离开。”曹秉舟挥了挥手,县官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继续留下来,免得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他不务正业的印象更加深刻。   当日他们便赶到了栾城,曹秉舟这回没有惊动官府,只是让锦衣卫换上便服,在街上搜寻。   同时,程亭钰领着人也来到了栾城。   一行人的氛围着实不好,他们在樊城逗留几日,武鸣早就派人在附近几座城池都搜索过了,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主子,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虽然告示贴遍了,但是无人找到夫人与少爷,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应该很安全。”影一忍不住安抚道。   走在他身边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衫,看起来像是行商,而几个影卫依旧是侍卫的打扮。   男人此刻并没有戴面具,脸上已经做了伪装,嘴巴上还粘了两撇小胡子,手里拿着折扇,浑身透着暴发户的气息。   既不像神秘强大的武鸣,也不像病弱俊美的程亭钰,完全就是别人。   “应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词来糊弄我了?”程亭钰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   他的声音还很冷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的尖锐。   影一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跪下,但是这来往都是路人,他若是跪下去,就会引起更大的关注,只能生生地忍着。   “主子,锦衣卫。”有影卫汇报。   “那是曹秉舟吧,他竟然也在栾城?”   曹秉舟是指挥使,并不需要偷偷摸摸,因此除了穿着常服之外,其余伪装都没做,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不要紧绷着身体,一个陌生人,有什么紧张的。”程亭钰察觉到身后影卫很紧张,正是之前和曹秉舟对打过的影七,他立刻抬起折扇,在影七身上敲了一下。   瞬间影七就松懈了下来,连忙低声赔罪,这完全是不由自主。   “他们在看什么?”程亭钰注意到,这群锦衣卫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盯着什么东西看。   “应该是杂耍吧。”影一看着周围围满了人,下意识地回答。   说完之后,他又立刻想起方才自己被训斥的话,马上加快了脚步,钻进了人群里,很快又回来汇报:“主子,的确是杂耍。”   程亭钰转了一下扇子,抬脚往人堆里走,几个影卫十分有眼色,立刻利用身体优势,挤开周边的人,让开一条道供他通过。 第148章 人找到了   人群正中央,是一个满脸涂满锅灰的大汉,正张大嘴在喷火,左右响起一片掌声。   火焰被吐出来之后,将左右都点亮了,而那大汉的脸乌漆墨黑,更加显得这团火明亮又炙热。   程亭钰不由意兴阑珊,这些杂耍班子搞出来的场面,虽然很热闹,但他深知其中的套路,也就没了那份神秘感。   “下面是我们班子最出名的大力姐妹花。别看她们身体瘦弱,但是小小的身体里面,却承载着无数的力量……”李二站过来,立刻舌灿莲花。   他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一阵焦急的催促声。   “快点吧,班主,你这话我们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赶紧把这对姐妹花请出来,大家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只想看她们,不想看你!”   很显然,这对姐妹花十分受欢迎,不少人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或许是出于好奇,锦衣卫一行人都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候着,想看看究竟有什么新鲜花样。   李二冲着大家拱拱手,很快就站到一旁,一对姐妹花走上台前,她们穿着漂亮的裙衫,只是裙子上都用针线钉着一片片颜色艳丽的羽毛,搞得浑身毛茸茸,除了纤细的腰肢之外,其余简直就像是一只鸟成精了。   另外她们脸上也画着妆容,脸颊两侧贴着漂亮的小羽毛,头上也各自插着羽毛做的簪子,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变成小鸟。   “这位雏鸟打扮的是妹妹,另一位就是姐姐。首先由她们俩为大家表演,白鹤亮翅。”李二依然是讲解员。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个姐姐弯腰,伸出一只手掌,妹妹则抬起一只脚直接踩在她的手掌上,姐姐直起腰。   妹妹就这么被她举了起来,妹妹单脚站在她的手掌上,双手舒展开,仿佛真的在白鹤亮翅。   这个举动立刻引起周围人的一阵惊呼,就连程亭钰瞧了,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姐妹俩看着都挺瘦的,若说一个壮汉轻松举起娇娘,还有几分可信度,可这举人的也是个娇弱女子,还是单手举起来,这和双手抱起可完全不同。   至少证明这位姐姐的力量,异于常人。   “姐妹齐心。”李二又说了一句。   姐姐抬起另一只手,妹妹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比方才那个难度要低了,只是还没人出声抗议,就见姐姐双手用力一抛,妹妹就直接被抛在了半空,又很快坠落。   “哎,要掉下去了!”不知有谁惊呼一声。   但是姐妹俩却毫无惊慌,姐姐一直抬着头,关注着妹妹的动静,她的双手也始终保持着举起的动作,当妹妹落下的瞬间,她的一双脚腕分别被姐姐抓在手中,之后就开始了转圈运动。   以姐姐为圆心,从姐姐的手到妹妹的脑袋为半径,不停地旋转着,画出一个个完美的圆,甚至众人还能看到妹妹头上的羽毛,在不停地招摇。   “哇,精彩!”   “好!”   “这竟然能控制住,姐姐的确是大力士啊!”   叫好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当下就掏钱往圈子里扔,立刻就有杂耍班的小娃娃捧着木匣子上前。   “叮叮叮——”铜板落尽木匣子的闷响声,简直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人主动招呼他们过去,要给打赏。   有人当场就要试验,吆喝着同伴,想把他甩起来,但是除了能甩动几岁小孩儿之外,其余根本甩不动。   “这不晕吗?”   “怎么不晕,晕啊,前几天这个妹妹都吐了,今天还坚持得久一点。不过我看也得吐。”   不过正在众人猜测的时候,姐姐忽然停了手,再次让妹妹站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妹妹动了动嘴唇,几次拼命咽口水,一副想吐的模样,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又是一片叫好声,大家扔赏钱的声音再次响起,显然是掀起了整个栾城的热潮。   “主子,曹秉舟在吩咐旁边的锦衣卫,恐怕要惹事。”影一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他一直关注着锦衣卫,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程亭钰皱了皱眉头,“稍安勿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李二,你们这杂耍班子又弄了什么新的骗人把戏。”一个高个锦衣卫上前,只不过他穿着常服,又不是栾城人,因此几乎没人认出来。   但是李二走南闯北,记性很好,一开始只觉得这个人面善,仔细盯着瞧了几眼之后,就立刻认了出来,登时有些慌乱。   “这位大人——”   “什么大人,我只是个怕被骗的平头百姓,你可不要胡乱说,我担不起。“   “是是,这位爷您有何事?”李二十分上道地提问。   “我看你这对姐妹花的确有异于常人,不过厉害的是姐姐吧,这个妹妹瞧着也没用什么力气,哪怕是个病秧子和姐姐配合,也能演出这场戏来。”   高个锦衣卫话一出口,众人就明白了,他怀疑的不是力气大的姐姐,而是这个被当做摆设的妹妹。   “是啊,这妹妹换成水缸都中!”   “我上我也行啊!”   这世上永远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方才看这两姐妹表演的时候,兴奋叫好的是他们,如今跟着后面起哄的人也是他们。   “妹妹的确不如姐姐力气大,但也不至于是病秧子,她比一般女子的力气还是大许多的。”李二立刻解释。   “我不信。”   “这位爷想如何比试?”李二丝毫不慌,而是很坦然地问出这一句,显然是胸有成竹的态度。   高个锦衣卫迟疑了片刻,才道:“她既是女子,我若是上场那也太难看了。”   他明显是被曹秉舟叫出来试探的,可是要他真和一个小娘子比试,那场面也太难看了。   还是姐姐先开口了:“这位爷说得不错,这么办好了,看客里有没有力气大的嫂子婶子,站出来与我妹妹比试比试,若是赢了,咱让班主给你们银子如何?全当我们姐妹俩今晚白干了。”   她的语调有些缓慢,似乎在斟酌,而且口音也是外乡人,声音有些沉闷。   曹秉舟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几句,这口音既不是栾城,也不是望京的,倒有几分像蜀地方言。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一开始就排除了姐姐,毕竟温明蕴可是个病秧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简直天方夜谭。   倒是程亭钰听到这几句话,眉头皱了起来。   “好啊,好啊,让我婶子来,我婶子可厉害了。”   姐姐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一片积极的响应,立刻有人被推举了出来。   一位膀大腰圆,看起来做惯了粗活的身子走了过来。   “姑娘,怎么比试?”   “掰手腕吧。”   妹妹横了姐姐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胳膊放在桌上,一副听从安排的架势。   “好啊,姑娘,婶子我从小一把子力气,比不少男人还管用。我男人身子不好,家里农活全靠我,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被我掰断了。”这位婶子好心提醒一句,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妹妹的手,当下咬紧牙关用力。   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胜负已分,妹妹轻轻一扭手腕,就轻松将她压倒。   “哦,哦——”一群助威的人,还没能喊出什么,语调就完全变了。   原本很担心自己会亏得血本无归的李二,一见这种局面,当下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他只知道姐姐是大力士,妹妹是来凑数的,万万没想到妹妹也如此厉害。   不过跟这个姐姐比,或许谁都是软弱无力的吧。   “还有谁来!钱可都在这儿呢,大家不想赢吗?”李二顿时来劲了,他主动吆喝起来,甚至还从木匣子里抓出一大把铜板,用力拍在了桌子上,这完全就是刺激人。   “我来!我来!”   顿时一群人蜂拥而至,还有些男子混在其中。   “男人不行啊,只有女子才行!”   “凭什么男人不行,男人也行!”有些见钱眼开的人不让了,都开始刷起了无赖。   “男人可以跟我比,不过我力气比妹妹大多了,若是谁的胳膊被扭断了,到时候恐怕解释不清楚。”姐姐冷声开口,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顿时那些耍无赖的男人就退开了,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人,想要上前,却被人拦住了。   这些地痞无赖就算赢不了,恐怕到时候也会装作受伤,让杂耍班赔钱,李二见识过太多这种人了,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妹妹一连比了七八场,都是眨眼功夫就赢了,她的力气也很大,绝对是女子中的翘楚。   “你们这些风一吹就倒的女人,不要往前凑了,纯属丢人玩意儿,让我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   顿时众人就让开了位置,一个相当肥壮的女子站了出来。   “啊,这是那个杀猪的娘们儿刘盼儿。”   “嘘,你不要命了,这娘们儿不许说她杀猪的,必须得喊她屠夫西施。”   显然这位娘子很出名,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了,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对于这位的存在,杂耍班子的人也有所耳闻,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卖艺,都会提前了解信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得把这一座城里,不能惹的人物都了解一些。   不止是那些官宦人家,还有这些有实力的小人物,更甚者是难缠的地痞,他们也都要知道名姓。   这位屠夫西施自然也在其中,集市上有靠美貌出名的豆腐西施,不仅长得好,生意也很好,刘盼儿有意学人家,就放出话来,必须喊她屠夫西施,不然她没有好脸色,若是再说几句难听的被她听见,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打。   刘盼儿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掌风呼呼的,把桌子拍得都震了两下。   “请。”妹妹轻咳一声,似乎被她这作态给惊到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屠夫西施猛地用力,似乎想把妹妹的手给拧断。   妹妹轻吸一口气,显然是被她挤疼了,她咬着牙根,连腮帮子都鼓起了一块,显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回她显得有些吃力,并不是瞬间分出胜负,而是迟迟没动静,过了片刻才缓慢往屠夫西施那边压去。   而屠夫西施也咬紧牙关,两人的状态有些焦灼,好在还是妹妹更胜一筹,虽然缓慢但优势的确在妹妹这边,最后还是屠夫西施的手背靠在了桌面上。   “走吧。”曹秉舟看到这里,直接吩咐了一声,带头离开。   “头儿,锦衣卫他们走了,要跟上吗?”影一问道。   “不用。”程亭钰抬了抬下巴,“人找到了。” 第149章 力大无穷   “人找到了,在哪儿?”影七有些傻乎乎地问道。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什么人,哪来的人?   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入眼的都是寻常百姓,哪里有他们要找的人。   影一见他犯傻,立刻上前将他挤到一边去,压低了嗓音问道:“主子,你发现夫人和小少爷了?”   “嗯。”男人抬起扇子一指那对姐妹花,很快就收了回来,显然是不想暴露。   几位影卫纷纷看过去,由于那两人脸上都粘满了鸡毛,把五官都遮得不清晰,根本瞧不清楚原本长什么样子,完全不敢认。   当然这是主子说的话,他们自然不急着反驳,而是一直盯着看,甚至影一还把收钱的小娃儿叫过来,边往木匣子里面丢银子,边仔细打探这姐妹俩的身份。   哪里知道这小娃儿,看见他塞钱,那是满脸带笑,但是对他的提问却回答得滴水不漏,丝毫不肯漏出什么小道消息。   场上,那位屠夫西施败了之后,也不纠缠,直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认可。   “不错,你这小身板力气很大,干脆以后就叫你力壮西施。”刘盼儿说完这话,心情颇好地走下了台,还是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   场上就剩下这姐妹俩了,姐姐自然是温明蕴,她差点爆笑出声,不过为了避免暴露,还是死死地忍着。   “好妹妹,那些臭男人夸你好,你不一定是真的好,他们说不定藏着歪心思,但你让同性夸你好,那你绝对杠杠的。恭喜你啊,力壮西施。”温明蕴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话时连声音都在打颤。   程晏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直接白了她一眼。   自从跟着杂耍班子开始表演,他简直是度日如年,几乎每天温明蕴都能搞出新花样来,都是让他特别无语的离谱事情,到这会儿他已经提不起劲来吐槽了,只觉得这日子没有盼头了。   偏偏锦衣卫阴魂不散的,一直追踪他们,他既不能逃脱,还得伪装表演,甚至还得了个“力壮西施”的名头,这上哪儿说理去。   “妹妹这是不高兴吗?”看客中有瞧热闹的,忍不住逗她们姐妹说话。   “不是,我妹妹面嫩,她这是太高兴了,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温明蕴随口编造,又准备继续表演。   “哎,两位小娘子,你们二人力大无穷,应该表演得更精彩才是。这几日,你们一直是这一套动作,我们大家都看腻了,有没有新鲜的?”   “就是啊。你们都是真材实料,又不是假的力气大,何必拘泥于两人之间的模式,不如搞点别的让我们开开眼!”   这两句话一出,顿时又引起一片附和声。   杂耍班子无法常驻一个地方,就是这个原因。   再稀奇的戏法,连续表演一个月,大家也都腻了,实际上温明蕴和程晏这一套动作,和高难度杂技也不逞多让了。   毕竟一个是真的力气大,另一个则相当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安全隐患。   温明蕴单手捧着程晏,就好像手里拿着一茶杯一样,并不会由于太过笨重而失手,只要把注意力投在他身上即可。   可就算是这样难度的表演,一群百姓也看得有些腻味了,甚至还因为知道她力气大,一直想着如何突破,多整点刺激的场景。   “诸位看客有什么好提议?”温明蕴倒是很好说话,直接让他们出主意。   她穿到古代之后,都快被憋疯了。   这次被锦衣卫追踪,与影卫们失联,倒是因祸得福让她体会了诸多自由的感觉。   杂耍班子跑江湖的人,不拘小节,不用谨守大家闺秀的规矩,整个人也似乎变得豪迈了许多。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歪心思的人,想要打她们姐妹的主意,都被温明蕴给解决了。   她化成一副鸡精模样,其实也是良苦用心,因为一般富贵子弟看不清楚她们的面容,还是力气大颇显粗鲁的女子,最多来看她们表演,不会想着和她们发生什么。   倒是不少穷鬼懒汉,也不管她们长相如何,只知道她们年轻,还是个女子,就想往她们身上贴,对付这种人自然是直接动手揍人,根本不必害怕被强权压制。   “还是这位小娘子爽快。这样吧,前头有条渭水河,原本是要修建石桥,只是河边有一棵百年老柳树,县太爷想要移栽到别处去,派了好几次衙役过来,却都挖不到它的根茎,这第一步将树挪出来就失败,至今石桥未建,还是用的木桥。”有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开口。   “不如请这位姑娘,去把柳树挪出来,也算是方便我们栾城百姓了。”   “是啊,那棵树我祖爷爷在的时候,它就已经长得很粗壮了,这会儿两个人都围不拢。”   “早听说要修石桥,木桥不压重,太重的货物上桥,那桥面都啪啪作响,大家很怕把桥压塌了。”   “这位小娘子,请你帮帮忙吧。”   温明蕴一听这话,眉头忍不住挑起:“挪树自然是可以,只是这涉及到衙门的事情,我一个平民百姓可不敢沾手。况且人挪活,树挪死。听诸位的言语,这棵柳树可是个活宝,若是我挪出来,它栽种却没活,那我可是大罪过!”   她依然操着一口蜀地的口音说话,听起来十分清脆悦耳。   “小娘子无需担忧,我便是县丞身边的师爷,鄙人姓张,真心有求于你。若是你能办成此事,衙门还会给工钱的。”最先说出此提议的儒雅男人再次开口,语气镇定地向她打包票。   “对,这的确是张师爷。张师爷的话就是县太爷的意思。”   “小姑娘怕什么,我们这些人都给你作见证,不会有人敢诬赖你。”   “我们的县太爷是好官,不会做出那些下作事情,你放心好了。”   “是啊,当初那些衙役就提出,想要把树拔出来,但是没那个力气。”   一圈看客都开始积极规劝,甚至县太爷还派了衙役过来,亲自说项。   李二最先答应了下来,他不可能不给县官的面子,只能和温明蕴商量。   一行人就这么往河边挪动,甚至有些没来看杂耍的百姓,见到这一行人热闹的场景,立刻询问要做什么,等得知是瘦弱的小姑娘要把老柳树挪出来,顿时一个个都跟上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支队伍竟然越来越拥挤,也越来越热闹。   “主子。”   “跟上。”程亭钰吩咐道,抬脚就混进了人群里。   几个影卫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为难。   这从哪儿看出是夫人和少爷啊?他们死活都辨别不出来。   不仅是容貌,就这姐妹俩表现出来的力道,都和夫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小娘子,就是这棵老柳树了,昨日刚好又想挪动它,表层的土都被锄头松过,无奈还是没什么用。这么粗的树干,根本没办法使力,想合作把它拔出来,却连从哪儿出力都找不到点。”张师爷捋了捋胡须,这棵老柳树一直压在心头。   原本还想着往前面挪几米,换个地方造桥,但是交通枢纽就在这里,若是挪动了,还是不方便。   这棵树长得实在不凑巧,就在这个寸劲儿上,一日不挪走就始终纠结挂怀。   杂耍班子进入栾城之后,一听说来了对力能扛鼎的姐妹花,原本县丞并没有放在心上,哪怕衙役们经常谈论到,他也只当是杂耍班子唬人玩儿的东西,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窍门投机取巧了。   直到张师爷来看了一晚上,立刻就知道这位姐姐绝对是真材实料,力气那是相当大,让她一试也未尝不可,就算他看走了眼,其实还是假的,那也损失不了什么。   张师爷一直惦记着,才有了今晚的提议。   温明蕴仔细打量眼前这棵柳树,的确能看出是百年老树,这个品种的柳树并不算高,将近两米,不过很粗壮,的确是两人合抱,而且磷状树皮上纵横交错,有着深深的皲裂状纹。   “小娘子可需要什么工具?”张师爷主动询问。   温明蕴摆了摆手,她做了几个准备动作,舒展一下躯体,之后就挽起衣袖走上前,两只手抱住柳树。   实际上她的双臂张开,也只能勉强抱住一半,看起来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而且在这棵粗壮的柳树面前,她的两条胳膊显得极其瘦弱,看起来没比柳枝粗多少。   可是奇迹却发生了,原本一直原封不动的柳树,竟然一点点被提起来,底下错综复杂的根系,慢慢露了出来。   “哦哦,真的拔出来了!”   “小娘子果然奇人也!”   “这是什么,巾帼不让须眉啊!”   四处纷纷响起赞叹声,跟着一起来看热闹的看客们,几乎都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而小孩子们都开始鼓掌,甚至还有编起了顺口溜,夸赞她的力大无穷。   温明蕴暗暗咬紧牙关,为了不直接弄断柳树的根茎,她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慢慢将整棵老柳树拔了出来。   当那棵老柳树被完整地拔出来,放在一旁的地上时,不止是看客们,就连程晏都是一脸痴呆的模样。   他一直知道继母力气大,能把他甩上天那种,但万万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看这幅样子这棵柳树似乎也没到她的极限。   这叫什么,柔弱继母倒拔垂杨柳吗?   他这颗脆弱的小心肝,再次遭受到暴击。   “主、主子,您不会认错吧?属下觉得这位女力士既不是夫人,也不是小少爷啊。”   “属下也这么认为,夫人不会说蜀地方言吧,声音都变了。”   “就是夫人,她的变声和方言,都是我教的。” 第150章 何为月事   几位影卫听到这话之后,都是一阵无言的沉默,难怪主子能如此确信,这就是夫人。   哪怕她已经把自己和小少爷化得面目全非,原来这一套变声都是主子亲自教的,因此他才能迅速认出。   伴随着周围一片叫好声,温明蕴立刻面带微笑,还很有礼貌地冲着大家行了一礼,张师爷当场掏出钱款来结账,温明蕴假意推辞之后,还是收下了。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支持,我们姐妹俩今晚的表演就到此为止了。”温明蕴客气地说完这些话,就把场子交给了李二。   眼看着温明蕴二人离开,影一立刻询问:“主子,要前去相认吗?”   “不急,再看看。”   程亭钰下意识地拒绝,他此刻心情异常复杂,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温明蕴了。   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夫人。   他一直知道温明蕴并不是什么病弱女子,只是一直装病的,但是也不至于到力拔垂杨柳这个地步吧,这比他的力气都大了。   他仔细回想着,温明蕴和他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表现过力气特别大的模样,就是个正常人的力量,若是他们在欢好时,甚至是还没有避孕措施时,他们互帮互助的时候,温明蕴要是一个不小心,力气用过头了,直接把他的东西掰下来了。   那也没后面的事情了吧?   一旦冒出了这个想法,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许多画面,甚至他都觉得某些部位隐隐作痛,让他几乎走不动路一般。   “主子,夫人和少爷先行离开了。”有影卫来回报。   “走,先跟上,观察一下他们的生活环境,暂时不要打扰。”程亭钰挥了挥手。   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他纯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一个足智多谋的柔弱妻子,忽然变成了孔武有力的健壮妻子,这反差着实太大,哪怕程亭钰自身经历曲折,见过许多世面,依然被这巨大的差别震到了。   温明蕴走下台之后,顿觉小腹坠胀,十分的不舒服。   她的眉头一跳,算算日子,好像就这几天,估计是来例假了。   “哎哟,不行了。”她立刻扶着墙站稳。   “怎么了?”程晏被她这架势弄得一惊,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人,忽然一副娇弱不已的模样,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肚子疼,得先回去。老三,你和班主说一声,我与妹妹先回去了。”温明蕴知会一声,当场就要回去。   “行,你这脸色看着不大好看,要不要马车送你?”李老三是班主的亲弟弟,就相当于副班主的地位,瞧见温明蕴状态不对,立刻关心了一句。   毕竟这对姐妹花可是顶梁柱的存在,待遇自然也是极好的。   程晏的嘴角抽了抽,这副班主体贴得太过头了,温明蕴脸上都涂满了颜料,哪里能看出来原本的脸色如何。   “要,我身上真的不舒服。”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点头。   李老三当场让人赶着马车,将这姐妹俩送走。   “你怎么回事儿,方才还在倒拔垂杨柳,这会儿就蔫了。你这力大无穷,不会是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行吧?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每施展一次,就要萎靡不振好几天?”程晏见她上马车都费力,脸上也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少年,该你动脑子的时候不动,不该你动的时候,你又如此积极。我若是练这种邪功,那怎么天天光力大无穷,只在今日萎靡不振?汝脑珍贵,请谨慎用之。”   温明蕴忍不住龇牙,哪怕小腹坠痛,却也不忘回怼他。   程晏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恼羞成怒,耳朵根都被气红了。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儿?比娃娃还会变脸。”她没好气地道。   “我在仕女阁定了东西,你替我去取一趟吧。”温明蕴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   “这不就走几步路的功夫嘛,你自己去取呗,里面都是卖女人的东西,进出的也都是女子,我一个男子如何进去?若是冲撞了谁还惹来麻烦!”程晏摇头,不肯答应。   她方才跟他说话时,态度那么差,他才不要替她跑腿呢,又没有受虐倾向。   “不是说好听我的吗?我都这么难受了。”温明蕴斜靠在软垫上,双手捂住小腹,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   程晏被吓了一跳,立刻妥协:“我去就是了,不过你这么难受,是不是要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不是大毛病。”温明蕴拒绝。   程晏原本还想再劝几句,但是看她难受这股劲儿,估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不再多打扰她,等过会儿疼得受不了,估计她就愿意请大夫了。   “停车。”程晏撩起车帘,看到仕女阁就在前面,立刻喊了一句。   “大叔,我去仕女阁取个东西,马上就回来,您稍等等。”他跳下马车,轻咳了一声,掐着嗓音说了一句。   “去吧!小草啊,你这嗓子一直不见好,隔壁就是同仁堂,你要不要去抓副迟迟,小姑娘成天鸭子叫,那得多难受啊。”车夫见她很客气,不由热情地多说了几句。   程晏浑身一僵,只能胡乱地点头应下来,却不敢再吭声,快步跑走了。   倒是马车内传来一道轻笑声,显然是温明蕴听到这话,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程晏听到之后,又气得抿着唇,他都恨不得走回去,让她自己下来拿东西,但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又认命地往仕女阁走去。   笑去吧,这个女人素质一直都很差,他如今已经不是混世魔王,而是有为少年郎,必然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温明蕴边克制不住的笑,边双手捂着肚子,希望能把小腹焐热。   她很想回一句,可不是鸭子叫嘛,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完全是公鸭嗓子,除了能发出鸭子叫的声音,也发不出别的了。   之前曹秉舟领着锦衣卫出现的时候,他还能硬着头皮发出夹子音,不过这会儿只有车夫在,他打死也不肯夹了。   程晏一走进仕女阁,老板娘就已经认出他来了,毕竟新来的杂耍班子里,有一对鸡精姐妹花,这在整个栾城都是出了名的,她自然也认识。   “来啦,是你姐姐让你来取东西的吧?”   “是的。”程晏点头,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给了简短的回答。   “你姐姐人呢?”   “在车里,她有些不舒服。”   老板娘眨眨眼,立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墙角拽了拽,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程晏被她拽得一愣,当下就想甩开她的胳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老板娘明显一副有话要交代的架势,况且他此刻是个姑娘家,同性之间手挽手也没什么大碍。   就算他真身是个男子,但是眼前这老板娘都能当他祖母了,就当是自家长辈说话吧,不需要太避讳。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忍不住竖起耳朵来。   “你姐姐肚子疼了?”   “对,她一直捂着肚子,我让她请大夫,她还不愿意,您知道她怎么了?”   程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里直犯嘀咕,好家伙,这老板娘都没见到温明蕴,怎么就知道她肚子痛,简直未卜先知,不去当算命先生可惜了。   老板娘瞧见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傻丫头,你这是还没来啊。你今年几岁?”   一听老板娘问起年龄,程晏更加一头雾水了,这和岁数有什么关系,他不由得升起几分警惕。   “我们姐妹都是捡的,不知道具体日子,十三四岁吧。”他不敢说确切的,想起之前武小虎的经历,忍不住拿过来用。   “那你是太瘦了,好好补一补,应该快来了。你都这个岁数,你姐姐怎么当的,竟是一点都没教吗?罢了,婶子就多管闲事一回。”老板娘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的表情来。   “你姐姐肚子痛不是生病了,而是来月事了,每个女人都有这一遭,几乎是每个月都来,若是时间太不准的,还得找大夫调理。至于来月事,身子不舒服那是肯定的,肚子痛是经常会出现的现象,每个人痛得程度不同,我还见过有小姑娘一来月事,就痛到在地上打滚的,可怜哟……”   老板娘显然是个热心肠,她是认真要把这知识交给程晏,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甚至把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棘手情况都告诉了他。   程晏整个人都愣住了,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当老板娘说到“月事”两个字时,他就恨不得逃离,但是胳膊却被老板娘拽住了,甚至她还越说越激动,颇有几分好为人师的架势。   “其他太过仔细的,我也不好讲,还是等你姐姐仔细教你,免得你不好意思。总之女人来月事,还是挺遭罪的,必须得用月事带,否则衣裳都不能见人了。你姐姐肯定知道日子要到了,前几日来店里定的月事带,我都做好了,还用热水洗过了,她拿回去就能用。喏,都在这儿了,你打开检查一下。”   老板娘一招手,就有个小姑娘奉上一个包袱,她直接塞到了程晏手里。   程晏怀抱着这包袱,整个人都不敢动弹,显然这里面就是月事带了,他都觉得烫手。   “不不不,不用检查了。老板娘办事,我们姐妹放心!”   “哎,这孩子怎么说话还结巴了,贴身衣物哪能不检查,你必须得看!”老板娘相当认真,当场就拆开了包袱。   程晏拦都拦不住,匆匆瞧了一眼,立刻合上了,连系扣的手都在打哆嗦。 第151章 姜茶送到   “我走了。”他抱着包袱,扭头就跑。   “哎,你怕什么呀,人人都有这么一遭。这几日多照顾你姐姐,不要让她受冷!”老板娘抬脚想追,无奈程晏蹿得比猴儿还快,只能扯着嗓子叮嘱几句,还不敢喊得太直白。   程晏一路冲过来,几乎是直接崩进了马车里,把车夫看得目瞪口呆。   “这丫头是真厉害,不止力气大,身形还这么灵敏,班主真的找到了好苗子,可以当接班人培养了。”车夫回过神之后,忍住轻声嘀咕了几句。   程晏一进入马车,就直接将手里的包袱丢了过去,脸上红通通一片,耳朵根更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让我去拿这东西吗?你知不知道我是个男子,女人贴身用的东西都敢让我去拿,你疯了吧?”   温明蕴让他去取东西这行为,简直震碎了他的三观,他有一肚子牢骚想说,但是由于此事太过难于启齿,他简直快被憋死了。   “你怎么还拆开了?”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   相比于无比激动的少年,她则显得无比平静,甚至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乱动你的东西,是老板娘硬要拆开,还给我讲了许多——”他立刻反驳,情绪越说越激动,明显是上头了,但是等吐槽到重要内容时,又压低了嗓音。   “女子的私密事儿,都不是我该听的,你、你真的不像话!”程晏被气得面红脖子粗,显然是难以接受。   温明蕴轻叹了一口气,像程晏这样的年纪,若是在现代,刚好是初高中生,就要生物课就会讲这些生理健康知识。   虽说男人不来月经,但是以后的女朋友妻子都会有,他们也都懂。   不过古代人就很忌讳这些,程晏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无法接受也能理解。   “有什么不像话,女人月事的产生,是生孩子的基础,你之所以能出生,还要感谢这些呢。这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你以后的娘子也会有,难道也要避之如蛇蝎?她陪你携手一生,和你生儿育女,你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嫌弃吧?”   温明蕴自然不可能跟他解释孕育胚胎的知识,只能笼统的表示。   她的语气稀疏平常,好像真的在说寻常的事情,好比在教他餐桌礼仪一般平静。   程晏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听这种话。   虽说他没有通房丫头,也没有妻子,但对这方面他还是隐约知道的。   当女人来月事的时候,一般丈夫都是避开同房的,都是自己另找房间睡。   “你不吱声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是那种会嫌弃妻子的人?”温明蕴眉头一皱,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嫌弃满满。   “我当然不会嫌弃我的妻子,但这和你让我拿这个东西有什么关系?你和我可是继母继子,连亲母子都要避讳这些,你这种行为简直不成体统!”程晏瞪了她一眼,险些被她绕进去了。   温明蕴连忙坐起身来,据理力争道:“打住,打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我让你做什么了,就不成体统?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对你起了歪心思,勾引你了呢。你说我是在你面前衣衫不整了,还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她也变得情绪激动起来,结果说了几句话之后,觉得小腹坠胀的感觉更重了,立刻又躺了回去,瘫得更加彻底。   “你又胡扯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算了,这其中有误会,你只是叫我去取个东西,后面这些事儿都是阴差阳错,那老板娘也太热情了。”程晏一听她说得更加不像话,顿时觉得脸上更热,连忙打住话题,忍不住嘀咕起来。   说起来的确只是拿个东西而已,若不是老板娘挑明这里面是月事带,根本不会涉及到这方面。   但这也怪不了老板娘,谁让程晏一副姑娘家的打扮,还完全不明白温明蕴为什么会突然肚子痛,老板娘一问,他就全说了,后面的发展还真就是阴差阳错,但又合情合理。   “人家也是热心,怕你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以后犯傻。”温明蕴慢条斯理地道。   “谁是小姑娘?你都这样了,还不忘戏耍我,还是不够疼!”程晏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她靠在软垫上,拳头都握紧了。   当然她这倒不是要打人,而是疼得狠了。   “你怎么了?”程晏连忙询问:“要不要去看大夫?”   温明蕴连忙摆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可真是乌鸦嘴!”   “你真的还是装的?”程晏有些不信,毕竟被她戏耍过太多次,不能轻易相信了。   “你看我这样子,还有力气跟你装吗?”温明蕴想大声反驳,但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的手心里都开始冒汗,整个人都开始打颤。   “那我要做什么,才能缓解啊?”   “我想喝热水,再要个手炉。”   程晏四处看了看,这车里能有个软垫就不错了,哪来的热水和手炉,自然是不能跟家里的条件比。   他挠了挠头,又看她是真难受,只好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哎,前面就有家茶社,我去买一壶热茶来。”   程晏很快就跳下车,匆匆而去,等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茶壶,另一只手则拿着手炉,还有人送他过来。   很快,茶杯、茶壶还有手炉都送上车来,程晏立刻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温明蕴勉强坐起身来,将手炉放在小腹上捂着,接过热茶轻轻地抿着。   温暖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小腹上的温度很快传遍四肢八骸,让她一阵舒展。   寒冷逐渐散去,她也不再打寒颤,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我昨日不该贪凉吃梨的,今日也不该去抱柳树,悔之晚矣。”她总算是有些力气说话了,第一句就是反省自己。   实际上她知道就这几日来例假,但是杂耍班饭食一般,她又习惯了锦衣玉食,虽然感觉很自由,但是吃得很憋屈。   这几日她们姐妹俩表演得好,杂耍班子赚了不少钱,因此买了难得一见的水果,特地多给他们俩几个,温明蕴馋得要命,和程晏分了之后,就把自己那份都吃了。   天气还没转热,她又在临近日子吃了,可谓雪上加霜,很快就遭到了制裁。   她吃的时候,只存着侥幸的心理,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巧吧,虽说就这几天,但是吃完之后她多喝点热水,冷热相抵肯定没问题。   但事实证明,姨妈会制裁每一个轻视她的女人。   说起来就是后悔,呜呜呜。   她在这里反思,程晏不由得挑起眉头,脸上的表情又疑惑,又不好意思再听下去。   毕竟这涉及到女人的月事,可是温明蕴又没说什么禁忌的话语,只是在说吃的,总不可能让她闭嘴。   “光喝热水就够了吗?这里还有一壶姜茶,你能不能喝?”他指了指另外一个茶壶,轻声询问道。   “要!太好了,你竟然能想到姜茶,这也是老板娘教你的?”温明蕴有了力气之后,也不麻烦他了,亲自动手倒茶。   姜茶里面还放了糖和红枣,一看就是养生茶,十分的驱寒保暖。   “不是。”   “难道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温明蕴随口问了一句,有些不相信。   “也不是。”程晏摇头,但是后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看着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程晏撇撇嘴,“没什么。”   温明蕴轻嗤一声,道:“这茶盏和手炉看着都不是寻常物件,和家里之前用的差不离,你身上没多少钱,根本买不起这些。但是如今却都摆在车里,还有人送你过来,明显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你一下车就和你碰头了。”   “这种贴心的程度,除了自家人,也不可能有别的可能了。你爹带人找来了?”她方才就看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是金贵物件,根本不是普通茶社拥有的。   程晏也买不来这么多东西,明显是影卫们找来了,或许是从仕女阁那里了解到消息,才有这一准备。   这么面面俱到的体贴人手段,她只能想到是程亭钰来了。   程晏挑眉:“你竟然猜到了,不过我没看见爹,只有影卫们。这些也都是他们准备的。”   “哦,那他们比你贴心。”温明蕴随意地道。   “就没了?”程晏瞪着她。   “那还要怎样?”   “影卫可都是男子。”他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似乎还是觉得奇怪。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女子的私事都是交由丫鬟们处理,还没听说哪家的侍卫,会替当家主母操心月事。   “那怎么了,我又不是每个月都让他们这么办,这不是碰巧赶上了嘛,他们尽职尽责,守护我的安危和健康。我待会儿还要打赏呢。你小小年纪,桀骜不驯,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倒变成了老顽固,我看你比我爹都迂腐!”温明蕴瞪了回去,一副嫌弃的模样。   程晏干咳了一声:“我那不是怕你介意嘛,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是女子吃亏。这要是传出去,与你的名声有碍,你若是心里不舒坦也很正常,所以才想瞒着你。我不是老顽固啊,你以后要是觉得他们贴心,每个月都让他们准备姜茶,也不是不行,我可管不上你!”   他这种年纪,最恨老顽固,自然也最怕被人说老顽固。   他可不想成为这种人,温明蕴可谓是一语戳中他的弱点,他立刻解释。 第152章 你听谁的   “影卫询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程晏压低了嗓音,总算是进入正题。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等我月事结束的,大概要三五天。”   程晏忍不住又瞪她:“你说时间就好了,没必要强调是等什么结束!”   她颇为不解:“那我总得给个理由,还是说清楚得好,免得你觉得我不识抬举。”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识抬举了?”   “那可说不准,如果我不说清楚,你不会想影卫好不容易找到我们,结果还不赶紧跟着他们离开,偏偏要再拖延三五天的,若是到时候又牵扯出其他事情来,心里指不定怪我事多。你说我猜得对不对!”温明蕴撇嘴,直接拆穿他。   程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恼羞成怒地道:“没发生的事情,你在这儿瞎猜什么,我哪有那么坏,最近我多听话啊,连扮演鸡精都二话不说应了,还演了这么多天,从小到大我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温明蕴见他急了,也不再逗他了,立刻回归正题:“你之后去联络他们,等几日再走吧,免得又撞上了锦衣卫。”   两人约定好之后,却并没有真的拖延三日,第二日曹秉舟就被皇上的密信召回望京。   他们当即收拾一番就离开了,班主回来之后,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桌上摆着十两银子和一封告别信。   信上感谢他的照顾和提携,如今家人已经找到了,她们姐妹俩就跟着离开,祝他之后生意兴隆。   班主看完整封信,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我就知道留不住这两人。”   温明蕴坐在马车上,外面是影卫在驾车,前后左右也都有侍卫保护着,这回明显是准备得相当充分。   她撩起车帘,认真扫了一遍,眉头轻轻皱起。   “你这都看了许久,究竟在看什么?难道侍卫里面混了锦衣卫吗?”程晏对她的举动表示不解,立刻出声询问。   “说不定呢。这些影卫,你能认出几个?”温明蕴摩挲着下巴,一副怀疑的模样。   “如今还没脱离锦衣卫的地盘,他们都装扮上了,我哪儿认得出来。况且影卫原本就是要隐藏自己的面貌,之前他们躲在暗处守护的时候,也都是蒙着面啊。”程晏也撩起车帘,大概扫了几眼,反正是没认出来。   “后面右侧那个影卫,你看着眼熟吗?”温明蕴又问。   程晏立刻伸长了脖子打量,都快把半边身子露出来了,视线一直停留在右后侧的男人脸上。   “不行啊,他这张脸就是普通样貌,我完全看不出。”程晏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谁让你看脸了,你看他的身形,真的很熟悉啊。”温明蕴再次重申。   这回程晏的视线着重停留在他身上,开始从头到脚地打量,都把人盯得不自在了,忍不住低着头也开始打量自己,似乎在检查是否有不妥之处。   “啧,我看不出啊,你直接说你觉得像谁,做什么如此藏着掖着的,这里都是自己人!”程晏的确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像谁,索性让温明蕴说明白。   “像你爹。”温明蕴坐回了车里,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也坐好,才说出三个字。   程晏一听此话,当下又要探出头去,却被她一把拽了回来。   “方才看了那么久,你都没认出来,现在再看有什么用。你就说像不像吧?”   程晏琢磨片刻,挠了挠头道:“的确有点熟悉,但要是爹来了,他不可能不和你相认啊。”   “是吗?”温明蕴可有可无地问了一句。   程晏啧了一声,立刻冲着车外招手。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直接把人叫到跟前来,那人骑着马与车子并驾齐驱,透过车窗与他们沟通。   “小少爷,您有何事?”   “她说你的身形很像我爹,你作何解释?”程晏问得相当直白。   “属下惶恐,属下这样的身形是为了方便扮演主子,若是影十三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属下顶上。”   程晏摸了摸下巴,他撇撇嘴,不由得嘀咕道:“爹这是准备天大的谋略啊,这假身一个都不够用。”   “你叫什么?”温明蕴询问。   “属下影十九。”男人认真回道。   “你学程亭钰,学得好吗?”她又问。   “影十三学得最好,属下要稍微次一些。”   “没事儿,次一点没关系,能学就行。待会儿修整的时候,你找个地方先扮上,之后去北疆这一路,你就忘记影十九,记住你是程亭钰。”温明蕴严肃地下命令,态度相当坚决。   程晏一惊,立刻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他学我爹,这附近几座城里,还贴着我们俩的告示呢,你让他扮演我爹,那不是得暴露了吗?”   “告示上只有我们俩,又没有你爹的样子。姓曹的都回京了,剩余地方锦衣卫可不认识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别骑马了,就一起坐上马车好了,免得被别人看见。”温明蕴不肯放弃。   “你为何一定要他扮作爹的样子啊?”   “因为我想他了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他正好能扮演,我先见一见,以解相思之苦,不行吗?”温明蕴据理力争。   听完这个理由之后,不止程晏惊了,车外所有侍卫都是目瞪口呆。   护送马车的侍卫影卫们,全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一个个耳聪目明,从方才就把母子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温明蕴一开始提到相像的时候,车外的侍卫们都有些紧张。   心里直道夫人真是火眼金睛,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认出了枕边人。   跟在右后侧的男人,的确就是程亭钰假扮的。   他亲眼瞧见温明蕴倒拔垂杨柳之后,脑海里始终回放着这些场景,各种情绪都涌上心头。   首当其冲的就是震惊,紧接着是有些羞恼交加,之后又是略微受伤。   他都被自己最大的身世秘密告诉她了,自以为他们是至亲夫妻,万万没想到夫人还有这样的大秘密瞒着他,要不是他碰巧撞见了,依着温明蕴的性格,不知道等到他临死前,会不会听见她的坦白。   他还没调整好情绪,也不知如何面对她,或者说存着报复她的心理,故意隐瞒他亲自来了,而是藏在侍卫之中。   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程晏回过神之后,立刻叫道:“你疯了?我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你的夫君,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扮成他,给你解相思之苦?”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这趟赶往北疆之旅,由于路途坎坷,他和她甚至达成了相依为命的局面,而这女人彻底放飞自我,做出一次次惊掉他下巴的事情。   “影十九,我能命令你吗?”温明蕴没搭理他,而是直接问向男人。   “属下万死不辞。”   “行,那你就按照我方才说的,准备好扮成程亭钰,然后上车来。”温明蕴点头,颇为满意。   “影十九,我命令你,不许扮成我爹,也不许上马车来。现在你就退到车队的最末尾,不,你脱离车队自行赶往北疆!”程晏立刻扬高了声音,语气严肃地道。   他说完之后,冲着温明蕴撇撇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影卫的主人是我爹,不止你可以命令他们,我也可以。”   “哦,看样子你是要比比了。”温明蕴挑眉,坐直了身体,显然是来了兴致。   “是,当我们命令冲突的时候,你猜他们究竟听谁的。我觉得你还是主动收回成命的好,毕竟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男主人的手下都会听从少爷的。”程晏冷哼一声,边说边抬了抬下巴,显得相当自信嚣张。   温明蕴嘲讽一笑,“那是你想错了,你虽然是程家的继承人,你爹死了,这些影卫大概率都会被你继承,不过目前情况不同。你爹还活得好好的,与其说问得是影卫们听谁的命令,不如说在你我之间,你爹会选择听谁的。”   “我吹枕边风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惹祸呢。乖儿子,你若是识相,就该主动退让,不然待会儿可就下不来台了!”   她边说边抬手,故意装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将额前的碎发绕到耳后。   这一番话,在配上这个动作,简直是绝杀。   程晏被气得当场眼睛都红了,他捏紧了拳头,显然想爆发但又找不到发泄口。   “影十九,你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她这是在挑拨离间我和爹的父子之情,这种坏女人一定要敬而远之。你说,到底听谁的!”他直接扭头问向车窗外的男人。   周围为之一静,无人敢开口,就连驾车的车夫,握住缰绳的手都抖了一下,恨不得让马车停下来,连一点马蹄声都不要有。   现场围观一整场大戏的侍卫们,表示真的招架不住。   这在夫人和小少爷看来,只是一场争夺影卫听话的战争。   但实际上这个影十九,根本就是程亭钰本人,妻子还是儿子?主子到底会选谁呢?   影一和影四对视一眼,默默打了个手势,这是他们的暗语,表示押注开赌。   约定好谁输了谁洗衣服之后,两人同时开口,无声地做口型押注。   “夫人。”影一比了口型。   “少爷。”影四见解不同。   “前面有个茶铺,可以稍加修整,属下正好带着装扮的行头。夫人是只要主子的脸,还是全套?”   在这种快要紧张到窒息的情况下,男人开口了。 第153章 扮演游戏   “自然是全套,连衣裳都换好了啊。”温明蕴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你,你竟然选择听她的,不听我的。等到了北疆见到爹,我一定要好好说上一说。反正以后这日子,有他没他也没什么不同,他妻子能找到的替代品实在太多了。这边可以和影十九说笑,那边还能让影十三也来端茶呢!”   程晏抬手指着影十九,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男人立刻低头认错:“少爷请恕罪,等见了主子,他要如何罚,属下都愿意接受。”   程晏啐了他一口,直接甩下车帘,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显然是打算眼不见为净。   等到了茶铺之后,车队果然停了下来,开始修整。   温明蕴走下马车,随心散步,主要是一直坐在马车里颠簸,古代的路又修建得一般,全身心都无比痛苦,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得到休闲的时间,就赶紧抓住。   “影十九”已经消失不见了,显然是抓紧时间去换行头去了。   影一和影四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影四默默掏出钱袋,将一个月的月例送上了,给钱的时候,脸上表情十分不甘心,甚至也不愿意松手。   影一拽了两回,竟然没拿走,最后用力才夺了过来。   “老四,不要玩不起,输得起才能赢得来,下回再和你赌。”影一掂量了一下,直接将钱揣进了怀里。   “这真的是我一个月的月例啊,这回送人回北疆,半路上把夫人丢了,主子当时可是暴怒,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们是没用的废物,也不知道这个月月例还发不发了,说不定今年的月俸都没了。”影四十分依依不舍,哪怕银子都被收起来了,他盯着影一的胸口看。   “啧,你总盯着我这里看做什么,不会为了这点银子就要杀我吧?”影一立刻拍了他一巴掌。   影卫从小都被训练成死士,他们对杀人的手段和位置都很敏感,胸口自然是首当其冲。   影四用这种眼光盯着,影一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被一箭穿心了。   “只这么点钱就杀你,那我也太吃亏了,好歹再加点。”影四不甘心地嘀咕道。   “我说老大,你怎么确定主子会选夫人?”他问。   “那不是明摆着嘛,之前少爷和夫人起冲突的时候,让主子从中抉择,他的选择一向是夫人。”影一语气肯定地道。   “可今时不同往日。夫人隐瞒了主子这么大的秘密,主子看到夫人倒拔垂杨柳之后,明显是不高兴了,明明连夜赶过来找人,等遇上了却隐瞒着身份,还捏造出一个影十九,影卫就到十八,哪来的十九。”   影四不满地吐槽了一句:“主子都这种状态了,我以为他肯定会选小少爷,怎么还是选夫人,他这还闹不闹脾气了?”   影一轻嗤一声:“你这还是理解错了,主子闹脾气也是跟夫人两人之间的事情,与小少爷无关,这完全是两码事情。”   影四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直接撇嘴道:“你就吹吧,你赌赢了当然说自己理解对了,但你又不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神通广大!”   “小老四说得不假,我也是胡乱猜的,我们下次接着赌。”影一拍了拍胸口,显然是在暗示钱。   影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得了吧,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再也不和你赌了。”   两个人同时停口,因为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   很快,程晏便走了过来。   “你们俩谁是影一?”程晏压低了嗓音,像是在说什么隐秘一样。   “属下是,小少爷有何事吩咐?”   “影卫都是交给你管的吧?”程晏又问。   影四一听他这么问,立刻悄悄后退了一步,表示不掺和。   这种开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他还是不要蹚浑水了。   影一停顿片刻,点头:“影卫平时的训练任务,以及护卫调防是由属下和影二分管的。”   “行,你管就好说了,让影十九立刻离开队伍,独自赶往北疆,不要搭理温明蕴。”   “这——”影一拖长了尾调,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为难。   “恐怕不行,这既不属于训练,也不属于护卫调防,牵扯到夫人下达命令这事儿,不在属下管辖范围。”   “这简单,你就说需要他提前去探路,安排影十九脱离队伍,护卫调防是你的职责范围,你下达命令完全没问题。”程晏不肯死心,甚至连借口都找好了。   影一还是摇头:“少爷,还是不行。当护卫调防与主子下达的命令起冲突时,一律以主子的命令为先。您若是要派人探路,可以让其他影卫去。”   程晏一听他这么说,瞬间就羞恼交加,脸色都别青了。   “你就是故意的吧?我什么意思,你能不清楚吗?我这是为了探路嘛,分明就是为了把影十九调走,你让其他人来这不是捣乱嘛。你也说了,是主子命令为先,温三娘又不是你的主子,你完全可以不搭理她。”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大家都不吭声了。   影一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叹气,主子的家事儿,终究还是牵扯上他们了。   之前是让“影十九”选择站队,他们这些影卫都在看热闹,他还和影四打赌,如今他完全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他们头上来了。   “做什么,你哑巴了?回答我的话!”程晏许久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催促道。   这次休息非常短暂,容不得耽误,他必须在影十九换好衣服之前,安排好一切,把影十九给送走。   “少爷,影十九已经做出了选择。”影一硬着头皮道。   “我知道,他那个眼皮浅的家伙做了错误选择。我现在让你命令他离开。”程晏咬牙切齿地道,着重停留在“眼皮子浅”这几个字,足见他对影十九的选择,有多么恨铁不成钢。   “少爷,影十九已经接下了夫人的命令,属下——”   “别给我说这些,你知道我的意思。”程晏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您是要属下在您和夫人的命令之间,做一个选择?”影一轻吸一口气。   程晏直接点头:“对,你选吧。”   他这算是迂回作战了,知道无法操控影十九,就想着从影一这里下手,其实最后归根结底,还是让影一选择站队。   影一沉默片刻之后,沉声道:“属下尊重影十九的选择。”   程晏一听这话,当场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立刻急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也跟他一样,选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是不是给你们下蛊了,怎么我爹的侍卫,一个两个都选她,你们是不是另有企图?”   他显然是被气疯了,说出来的话已经失去了冷静。   影一连忙阻拦:“少爷,我们没有其他企图,之所以选择夫人,只是顺应主子的意思。等到了北疆,您若是有什么委屈,亲自跟他说就行,要打要骂,属下们也都听从。”   程晏这口火气堵在心上,无处发泄,几乎快要噎得翻白眼了。   他忍不住在地上来回转悠着,抬手指着影四道:“你选择谁?”   一直在看戏的影四,眼看影一招惹了少爷,回去恐怕要受惩罚,还忍不住在心底偷乐,没想到这倒霉事儿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他轻咳一声:“属下是影一管的,我听他的。”   影四明显不愿意得罪少爷,还把影一拖下水,意思是自己只能服从影一。   程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也不是太清醒,顺嘴就冒了一句出来:“没事儿,你要选择我的话,我就让你上位,以后你当老大,他往后排。”   影四还没吭声,影一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影四,少爷准备抬举你呢,你倒是说话啊。”   影四登时就瞪了一眼过去,这什么人啊,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少爷,属下没这福气,不喜欢当老大。”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拒绝。   程晏听到这回答,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他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道:“哈,合着你俩在这儿耍小爷呢。不行就不行,一会儿把我爹抬出来,一会儿又说自己说了不算的,一开始就拒绝我,我也不跟你们多费口舌,简直浪费时间和精力,一点都不爷们儿!”   他放下这些嫌弃的话之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等休息完毕,温明蕴上马车的时候,就见他气得像只河豚似的。   “怎么,谁得罪你了?”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问完之后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接话:“哦,我都忘了,你气性大,一旦生气了,是不可能回答的。”   说完这番话,她立刻撩起车帘,问向窗外的侍卫:“方才休息的时候,是谁把我的好大儿给惹恼了,自己站出来。”   程晏急声道:“还能有谁惹我生气,当然是你了。”   “你说得晚了,已经有人站出来了。不过我能猜出几分来,就不问了,反正你能把你气成这样,证明你的目的没达到,他们说出来也是让你难堪。我这个当娘的善解人意,给你留几分薄面吧。”温明蕴故作体贴地说道。   “好哇,影一和影四,你们俩不仅不选我,还要在这种时候出卖我,等到了北疆,我一定要你们好看!”程晏气急败坏地道。   他们不选择他,还能说是顺从了程亭钰的意思,但这主动暴露他,绝对不能容忍。   温明蕴靠回了软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是影一和影四啊,方才都没人站出来呢,我还以为误会了。” 第154章 眼神不好   程晏听着她这副不紧不慢的语调,整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急忙撩起车帘,将脑袋伸出窗外,就发现影一和影四都骑着马,走在车队最前面,的确不像是暴露他的样子。   显然由于他的急躁和冲动,他自己主动交代了。   程晏气得够呛,转过头来怒目相向,连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独自朝拐角一坐,摆明了不再和她说话,要保持距离的模样。   温明蕴见他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更甚。   “程亭钰呢,还不过来说话?”她冲着车外,轻声喊了一句。   立刻就有马蹄声靠近,很快窗外便有熟悉的男声传来:“夫人,有何吩咐?”   “午后困乏,你读本书听听,低沉的嗓音最容易让人入睡。”她边说边打了哈欠。   程晏嗤笑一声,立刻来打岔:“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儿给你找书读。况且,你怎么知道这些影卫识字啊,说不定他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呢!”   温明蕴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同情。   “乖儿子,这种时候该你动脑子了,就不要放空。这脑子越不用越容易生锈,你这脑子里估计只剩锈了。”   “你什么意思?”程晏气得直接坐直了身体。   “十九是要伪装成你爹的,那必然是要装得很像,让其他人分辨不出真假来,你爹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吗?”   温明蕴这一个提问,就把程晏给问住了。   他当场怔住,嘴巴动了动,似乎很想反驳,又说不出来。   “乖儿子,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你不聪明没关系,但是要会装。这种事儿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愚蠢,否则容易被欺负。”温明蕴见他被堵得不说话,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当然她这种教育,又让程晏十分不爽。   他斜着眼睛看过去,表情十分不屑:“谁说的,他都说自己是替补,最像的是影十三,他说不定就是不识字才没能变成第一替代呢。”   其实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但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不能对着温明蕴认输。   温明蕴没理会他,直接问向车外的男人:“程亭钰,你想好读什么了吗?”   “夫人既然困乏,不如我读些游记给你听听,恰好我们此刻也在途中,虽没有好风景,但是心中有景即可。”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又富有磁性,甚至连咬字重音和语气习惯,都与程亭钰一模一样。   程晏听得都快怀疑人生了,他立刻又挤了过去,撩起车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   “可以,就读游记吧。”温明蕴回答。   男人立刻开始念了起来:“晴爽殊甚,而西北风颇厉。余同静闻登宝石山巅。巨石堆架者为落星石。西峰突石尤屼嵲,南望湖光江影,北眺皋亭、德清诸山,东瞰杭城万灶,靡不历历……”   他背的是徐霞客的《浙游日记》,优美的文字配上他低沉的嗓音,再加上外面暖暖的日光,的确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仿佛是一首舒缓的摇篮曲。   程晏却听得异常煎熬,他都不敢眨眼,一直盯着男人的嘴唇,似乎怕他这是由别人配音的,等仔细观察过,确认这些声音的确是从他嘴里发出来时,程晏还是有种魔幻感。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程亭钰亲口说的,甚至眼前这个男人,都已经换上了亲爹的脸,穿上亲爹的衣衫,再加上极其相像的身形,无论他从头到脚观察多少次,他都觉得这就是程亭钰。   他不由得咋舌,影卫的装扮都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吗?连至亲之人都完全分不清楚的地步,简直以假乱真。   “影十三比你装扮得还像吗?”程晏看得都有些痴了,等他回过神之后,他立刻出声发问。   他的声音刚落,温明蕴就皱起眉头,不耐地踢了踢腿,却没发声。   程晏根本没理会,只是紧盯着影十九,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不过显然影十九没能如他的意,男人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少爷,您若是有什么疑问,等之后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夫人想必已经睡了,不要打扰她。”   男人轻声细语地安抚了他一句,之后又继续背诵《浙游日记》,声音已然不疾不徐,好似一股涓涓清泉,流过耳边,宛如摇篮曲。   程晏被他这番话堵得瞪着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大声咒骂他几句,这个影卫绝对脑子有包,但是话到了嗓子眼儿里,又说不出来。   或许是这影十□□得太像了,程晏竟然在他身上,真的体会到了亲爹的气息。   特别是当两人视线交回时,程晏总是隐隐有种被威压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脑袋缩回去,乖乖坐好。   他再三心理暗示,这人学得再像也不是亲爹,只是个影卫而已,还是个不识抬举的影卫!   “切,你这么讨好她做什么。就算让你学我爹,你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你的妻子呢!你最好守着点规矩,否则到了北疆,有你吃瘪的时候!”程晏恶狠狠地警告了一番。   虽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是他的声音却压低了,也不知道是怕打扰到温明蕴,还是害怕眼前气势十足的男人。   他说完这番话,就一甩车帘,直接缩进了车里,闭口不言。   整支车队也恢复了安静,除了男人低沉的背诵声,简直是一派岁月静好的画面。   温明蕴当真是睡着了,程晏坐在角落里,看着她睡得如此熟,忍不住龇牙咧嘴,心里一直在嘀咕她的不好,可惜这个女人正在梦会周公,根本在意不到他的不满。   过了片刻之后,由于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轻松舒缓,他也忍不住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听到这呼噜声,低沉的嗓音顿了顿,彻底消失了。   程亭钰抬手撩起车帘,就见车内的两人睡得都很安宁,倒是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程晏的眼皮上,让他有些不安分地皱了皱鼻子。   他手一松,车帘落下遮住刺眼的阳光,车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很显然这两人在外奔波卖艺,看起来如鱼得水,在杂耍班子里混出一片天地来,但实际上他们压力很大,外有锦衣卫紧迫抓人,内有杂耍班鱼龙混杂,他们既要不暴露身份,还得编排节目。   如今等和侍卫们汇合,坐上程家的马车,前后左右都是护卫,这两人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在马车上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   车队走得很顺畅,逐渐远离锦衣卫的阴影,再进入新城时,街头巷尾也不见满城的告示,显然锦衣卫放弃了。   对于这种情形,温明蕴表现得越发放肆。   她不止要求影十九背诵游记,还开始和他闲聊天,问起北疆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包括战场上的各种英雄事迹。   程晏见他们聊得十分投入,忍不住堵住耳朵,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可是这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气得直接跳下车,要来一匹马,故意凑到影十九的身边,想要挤开他。   为了不让这两人交流,程晏可谓是煞费苦心,他都觉得这要是让亲爹知道了,绝对要夸他,这都是为了亲爹与继母的夫妻感情,拼了命。   可惜他原本还能看的骑术,到了男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就像个初学武艺的稚童一般,被他戏弄着,每当程晏觉得自己要把男人挤开时,影十九都能瞬间逆转局势,将他彻底挤开。   程晏一开始还没察觉,反而因为每次都差一点,始终十分自信,觉得下次一定可以成功。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后,结果都是落空,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可恶的影十九,拿了一块骨头吊在眼前,而他就像一只蠢笨又馋的狗,眼睛里只有骨头,被耍得团团转,除了流口水之外,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你胆子好大,竟敢戏耍小爷。影一,这个影十九目无尊卑,戏弄少爷,还侮辱少爷的人格,你说应该怎么惩罚?”   程晏气急败坏地呼叫着影一。   影一听到少爷的召唤,顿时头皮发麻。   艾玛,还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怎么这事儿又落到他头上来了。   他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是他家这小少爷的脾气拖不得,越是装听不见,他就越来劲,必须得给他顺气。   影一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拽着缰绳骑马凑过来。   “少爷,十九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这会儿可不是十九,而是主子。主子需要尊敬您吗?”影一的脑子转得极快,到了跟前立刻开口,先发制人。   原本憋了一肚子牢骚,准备借题发挥,好好教训一顿影十九的程晏,一听这话,瞬间卡壳了。   啊,他爹需要尊敬他吗?那自然是不需要啊。   程晏看看影一,瞅瞅影十九,眼神都快喷火了。   他着重瞪了几眼影一,这什么人啊,脑子怎么长得,比他生锈得还严重,不会说话就闭嘴好吧!   “你是怎么混到影卫老大的位置,我爹也真是,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挑的人都是这么奇奇怪怪!”他气得叫嚷道。   他瞬间觉得整个车队,都背叛了他,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   “少爷教训得是,前面的路不好走,您先回车里,待会儿再出来透风?”影一立刻低头认错,态度好得不得了,只是后面紧跟着就是规劝。 第155章 一家三口   这车队里,究竟谁的眼神最不好使啊。   夫人让所谓的影十九装扮成主子,还在这儿闲聊天,丝毫看不出是把男人当成侍卫,好像就是夫妻对谈。   这种场景已经让侍卫们心里嘀咕起来,夫人究竟有没有看穿主子的伪装。   不过这不是他们影卫该关心的,无论夫人有没有看穿,总之人家过得十分恣意,倒是小少爷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找这个聊天,对那个下命令,铁了心要隔离这两人,简直是瞎忙。   乍看起来,他的眼光是真差,亲爹就在他面前杵着,他还真信了这是影十九。   “你这会儿叫我进车里,安的是什么心?你也觉得我不如他?我才不进去呢,这会儿进去就是低头认输!”程晏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   他天生要强,对这种比拼的事情倒是敏感许多,影一刚提出来,他心里就有了猜测,立刻拒绝。   “那成,您小心些,前面路难走,属下得去前面领路。”影一的嘴角抽了抽,立刻作揖告辞。   哎,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咚咚”车内传来轻微的敲击声,温明蕴开口了:“程亭钰,你儿子不上车,你上来。正好把车帘放下聊,免得一路上吃灰。”   “夫人说得是。”   原本戏耍正在兴头上的男人,一听这话,当下就丢开儿子,直接下马准备上车。   车夫勒住缰绳,让马车降速,男人把自己的坐骑交给身后的侍卫,快步追上,还没等马车彻底停下,他已经跳了上去,撩起车帘就坐了进去。   徒留傻眼的程晏,骑在马上发呆。   “北疆有什么好吃的?”温明蕴很快就进入了聊天氛围。   “北疆常年打仗,冬季又异常寒冷,因此大家吃得口味比较重,而且那里牛羊较多,各种奶制品以及肉串都很美味。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口味。”男人似乎有些担忧。   “你爱吃那里的东西吗?”温明蕴轻声询问。   “爱吃的,在主街道上有家王妈烤包子,特别好吃,味美多汁,到时候我领着夫人去吃。”男人点头,还热情地给她推荐店铺。   温明蕴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明媚。   “好啊,你爱吃的话,我也应该会喜欢。”   哪怕隔着马车,都能听出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程晏急切地叫嚷:“停车,快停车!”   他快速跳下马,车夫连忙扯住缰绳,程晏急迫地跳车,显然也想像之前的男人那样,一跃而入。   可惜他的想法很美好,功力不到家,要不是车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必然磕在车架上,说不定还要磕个响头。   “你不是说上车就认输的呢?这是承认你技不如人了?”温明蕴停下话头,故意问道。   程晏立刻撇嘴:“我是说我先上车才是认输,这会儿明明是他先上来,他输了。你们别想背着我说悄悄话,我得替爹做监督。”   他虽然未经人事,和同龄姑娘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遇上几回,但是方才温明蕴和影十九的对话,分明就透着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哪怕不承认温明蕴是继母,可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爹明媒正娶的妻子,爹不在,他也得守着,万一这继母跑了,他爹得弄死他。   “方才说到哪儿了?”温明蕴没搭理他,继续发问。   男人很顺口就接话:“夫人说了要和我一起去吃烤包子。”   “我也去,我也爱吃烤包子。”程晏立刻插话。   “北疆有什么特别隆重的节日吗?”温明蕴继续发问。   “有的,北疆晌午,会有摔跤和骑射比赛,这是官府和民间联合举办的比赛,相当隆重,上到六十老汉,下到十六青年都能参加,奖励也十分丰厚。到时候我与夫人去城楼上看。”男人再次回答。   “好啊,听起来就很热闹,我一定要仔细瞧瞧,北疆好男儿的英姿。不过这种盛会只有男子吗?我听闻北疆女子也是极其彪悍,巾帼不让须眉。”温明蕴点头。   “我也去我也去,一家三口就要整整齐齐。凭什么只有十六岁以上的男人才能参加,十六岁以下的不是人吗?我也要去比试一番!”   程晏努力融入他们的话题,并且铁了心要绑定他们,无论说去哪儿做什么,他都表示带上他,简直把“狗皮膏药”几个字贴在脸上。   “夫人说得我会考虑,等有了成熟的想法,再向刺史和将军汇报。”男人点头道。   “凭什么只考虑她的?也考虑考虑我的啊。呸,我跟你说有个屁用!”程晏激动地求关注,结果说完之后立刻啐了一口,显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进错庙摆错佛了。   眼前这人又不是真爹,只是个假的。   从上马车之后,一直没看过程晏的男人,此刻终于扭头施舍了一个眼神。   两人四目相对,程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还别说,这影十九真的是个人才,学得实在是太像了,他再次恍惚,以为这是亲爹在看他,并且透着对他的十分不满。   “看什么看,再看我——”他伸长了脖子,不想让人看出他退缩的状态,反而抬手做出攻击的动作。   “我会把这两句话带给主子,让他知道少爷藏在心中,一直想对他说的话是什么。”男人漫不经心地道。   “哈?你、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我不跟爹说你坏话就不错了?你觉得他是会相信亲儿子的话,还是相信一个影卫的话?”程晏大惊失色,满脸都是荒谬之色。   “若是再加上我呢?”   程晏立刻瞪过去:“你要和一个影卫站在同一阵线?那我爹更得相信我的话了,他的妻子竟然跟一个外男联手,对付他的儿子,你说他心底怎么想?”   “这谁知道呢,毕竟我会吹枕边风,而你吹不起来。”温明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程晏瞬间被气得翻白眼,声音都快打哆嗦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直接就说吹枕边风,成何体统!”   温明蕴刚听到“成何体统”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还以为温博翰来了。   她忍不住直接大笑出声:“难以想象,这是你程晏能说出来的话。你最没资格说成何体统吧?”   “好了好了,少年人不要这么心急,你不是说要参加比赛嘛。这影十九能扮演你爹如此相像,迷惑过众多人的眼睛,那不仅是语气神态相像,连你爹内心的想法和处世之道肯定也认真琢磨过,想必做出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你就当提前试炼了,尝试说服他,让你参加比赛。”温明蕴摆摆手,把话题拉了回来。   若是任由发展下去,能拌嘴个半天。   程晏撇嘴,不再纠缠,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迟疑。   “他都是假的,我对着一个假人说一通理由,有什么用。不仅浪费时间,看起来还特别傻,你肯定又是在戏弄我!”他不肯轻易说理由。   明显是这段时间,一直被温明蕴坑,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立刻就觉得这像个陷阱,第一时间拒绝。   温明蕴忍不住扶额,的确是她的错。   两人相依为命这段时间,她一个没忍住,戏耍他有些过火。   倒不是她要当个讨嫌的人,而是程晏炸毛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上瘾了。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顺毛哄,很快就能哄好。   肯定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平时程亭钰也没少逗弄他,温明蕴最近甚至都感受到了,养崽的快乐。   “这回真的没有戏弄你,我真心的。”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你承认之前是在戏弄我咯?不行,你方才也说要举办女子比赛,你先说,就当抛砖引玉。”程晏瞬间抓住把柄,他的唇角翘得老高,脸上的笑容是藏不住的得意。   “行吧,我先来。”温明蕴点头,直接答应了下来。   “夫君,你看北疆民风彪悍,男女老少都崇尚武学,而且特殊时期几本全民皆兵,这种大型赛事是属于全北疆百姓的,怎么能排除一部分人呢?要不这样吧,十六岁以下的男子,与女子放在一起比赛,角逐出前几名。”她轻咳一声,轻声细语地建议道。   男人听得很认真,手指摩挲着下巴,片刻后轻轻一点头:“行,等到了北疆,我就去上报。”   他答应得相当干脆,原本还准备大展身手的程晏,瞬间卡壳了。   “你怎么能答应呢?”程晏记得拍桌。   “夫人提的建议很好,北疆一直处于战争频繁期,这种赛事虽然隆重,但是也要耗费心血,正是怕人心不齐,才没有搞全民赛事。如今把女子与少年们放一组比,其实省事不少,哪怕组织起来,也不费太多的人手和精力。”男人有理有据地说着。   程晏完全不信:“你别想骗我,是不是因为她喊了一声夫君,还用这么温柔的语气。”   他对着男人说完之后,立刻转头又冲着温明蕴抱怨:“你这是犯规啊,这和枕边风有什么区别?我都没有上场的机会,让你抛砖引玉,不是直接用砖头把碗砸了。”   “你管我砸不砸碗呢,反正我说通了,到时候有比赛的时候,你就说你上不上吧?”   程晏的嘴唇动了动,明显想豪言自己不稀罕,但还是没说出这种话来。   “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一个赝品答应你而已,你等真人许诺了再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对我爹这么有信心了,他都从望京败逃到北疆了,还能决定了北疆的赛事?”他撇嘴,忍不住泼冷水。 第156章 到达北疆   “主子必然是这么想的。”   对于程晏的不屑,男人倒是相当镇定,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退路都不留,好似程亭钰已经点头应允了一般。   “嘴硬,你又不是我爹肚子里的蛔虫。”   当然他这种抱怨,无人会反驳,只是一时之间,马车内的氛围倒是和谐了许多。   “你跟着我作甚?”   又到了一处休息的地方,程晏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你以为我想跟吗?这荒郊野岭的,你独自出来,自然不安全。”程晏扯着嗓音喊道。   只是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这句话都喊得破音了,他立刻轻咳了一声。   温明蕴立刻回头拿,少年抻着脖子与她对视。   “你害羞了?”   “谁害羞了?小爷我都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温明蕴嗤笑一声:“那你脸红什么?都红到了耳朵根。”   “我这是替你脸红的,你连个丫鬟都没有,行事特别不方便,一群大老爷们儿跟着,到了下一个城区,赶紧买一个。”程晏撇了撇嘴,衣服据理力争的模样。   “不用替我脸红,我无所谓。你不愿意跟着,我找别人也一样。影卫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没有男女之分。你成日扭扭捏捏的,比女戒教出来的小姐还要谨慎小心。”温明蕴态度随意地道。   这句话倒是被程晏刺激得更加激动:“影卫,你想要哪个影卫跟着你?那个影十九?我告诉你,爹虽然不在场,但只要有我在,你就得有程夫人的样子。”   温明蕴轻嗤一声,不理会他。   程晏这几日过得十分煎熬,原本一阳光冲动少年,都被折磨得多疑起来。   这一路赶下来,等一行人终于到达北疆之时,程晏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成天神经紧绷地盯着温明蕴,就怕她移情别恋,对这个替身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终于到了北疆程府,马车刚停,程晏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呢?”   李管事领着人在迎接,拱手行礼。   “夫人、少爷,一路辛苦了。大爷在军中,如今还没回来。”他轻声回答。   程晏立刻扬了扬眉头:“我爹去参军了?军队要他吗?是参加武鸣将军麾下的军队吗?打仗打到一半,不会还要回头救他吧?”   他对亲爹的身体一向没有自信,眉头紧皱,脸上嫌弃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   李管事语气停顿片刻,道:“大爷的身体好了许多,他在军中也不用日日上阵杀敌。”   李管事试图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晏给打断了:“哦,我知晓了,他是文职。不过就算是写写字,爹也要注意身体。还有千万不能被事务缠身,导致回不了府,这府里可不能没有他啊!”   程晏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甚至还冲着李管事使了个眼色。   可惜李管事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提前到达北疆的绿荷已经迎了上来,连忙将温明蕴搀扶下来。   “夫人,红枫呢?”   “她在后面,我已经派人去接了,过两日就到。”温明蕴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道。   绿荷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夫人,您受苦了,奴婢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真后悔与您分开,当初就不该分道扬镳的……”   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眼睛下面青黑一片,显然这些日子没收到温明蕴的消息,寝食难安。   “李管事,这北疆的府邸是如何行事,你与我说说吧。”   一直绿荷情绪稳定下来,温明蕴才与李管事说话,李管事当下毫无隐瞒,一一将情况交代清楚。   “这宅子之前就买好了,在娶了夫人之后,大爷就让人收拾过了,既有水榭花园,供夫人烹雪煮茶,又有马场猎场,让夫人尽情骑射。府上的厨师请了几位,各自擅长的菜系不同,待夫人一一尝过之后,想留谁留几位都成。”   “宅院整体是按照北疆的风格建造,留有地窖,平时可以放些腌菜腌肉,若是战时也可躲避敌军。您的卧房是按照望京程府修建的,若是您喜欢别的风格,皆可以告诉小的。”   李管事不提风俗习惯,也不提人情往来,反而一个劲儿地介绍这宅子的构造。‘   程晏听得目瞪口呆,跟着这一路走过来,北疆程府建造得与望京府邸毫不逊色,甚至很有当地特色,一路从前厅走过,完全透着一股武学风范,足见北疆全民尚武的风俗。   但是等到了后院开始,像是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般,划分出另一个世界。   不同于前院的大气磅礴,后院则是雅致婉约,特别讲究,几乎一步一景,处处都体现出工匠的巧思,亭台楼阁,花鸟虫鱼,小桥流水,各种景致都不缺。   李管事每经过一处,都能带到程亭钰。   “北疆的夏季虽短,但是大爷说您喜欢泛舟湖上,便让人开辟了大片池塘,等夏季时,在里面种上满池荷花,您可以泛舟来采莲蓬。冬季的时候,也不怕浪费,湖面结冰,满地皑皑白雪,您与大爷在前面的亭子里围炉煮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前面就是梅园,北疆的梅花与望京的品种不同,北疆百姓也更爱红梅,武鸣将军曾说北疆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血浸泡过,哪怕再腥臭不堪,也不要恐惧和绝望,因为这片土地能开出全大烨朝最殷红的梅花,也能养出最坚强勇敢的百姓,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一行人走进梅园,果然入眼就是一片殷红,梅花的花朵偏小,可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时,却红得那样耀眼,不可忽视。   犹如烈火,在严寒中盛放,似乎其他的花卉,在红梅面前都黯然失色,不敢与其争锋。   温明蕴看得入神,忍不住感叹这位武鸣将军,当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他不仅给北疆带来胜利,还给陷入战争苦海的北疆人民们,注入风骨。   哪怕武鸣是常胜将军,但光靠他一个人,守不住北疆这块地方。   唯有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变得铁骨铮铮,士气高涨,哪怕有一日他不在了,这里也能一直坚守。   “武鸣将军没来之前,北疆是一盘散沙,哪怕北魏只有几十人,就能轻易打开城门。所有人都犹如惊弓之鸟,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脊梁都弯折了,哪怕聚集成千上百人,却也被人轻易击败,溃散而逃,如今完全不同了。”李管事对武鸣将军显然也很佩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程晏听得双眼冒光,立刻急声道:“武鸣将军不愧是战神,以红梅喻人,让这北疆百姓如红梅一般,在洒满鲜血和仇恨的土地上,努力地挺起脊梁生活。李叔,这府里还有什么是与武鸣将军有关的,您快多说说,我爱听!”   他这个叛逆少年,一遇到武鸣的事情,就变得无比乖巧好学。   甚至平时在学堂里,把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但是到了夸赞武鸣的时候,却能妙笔生花,还说出这样一番文绉绉的话来。   李管事神色一僵,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少爷,这院子与武鸣将军无关,全都是大爷为了夫人建造的,花了无数心血。稍后看到您的院子时,您再问我,如今还是得问过夫人的感受。”   “夫人,您觉得这梅园如何?”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程晏,立刻转向温明蕴。   “很美,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您再跟我来,前面还有果园。大爷说您爱吃各色水果,北疆虽然土地贫乏,不如望京的地质,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有不少当地特色的,这里有种朱果,全身赤红,口感酸甜……”   李管事再次邀请她往前参观,这嘴里就没停下来过。   温明蕴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脸上的表情轻松又愉悦,显然她对所看到的一切十分满意。   程晏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撇嘴,不知为何,他这心里泛起一股不爽。   “李叔,这院子建造得是不错,但依我看,爹只是随口吩咐一句,上下碰碰嘴皮子吧,其实这些巧思还是您和工匠一起沟通设想的吧。以他的个性,连书房都那么简陋,根本不像有这玲珑心思的人,您就不用替他遮掩了吧?”他的语调上扬,明显透着找茬的意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的酸意。   “少爷,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我一介粗人,前半辈子就是个泥腿子当兵的,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后来是老爷和大爷赏识,给了我活路,让我认识了几个字,在府上干活,又见我衷心,提拔成了管事,但实际上对这些金贵的东西还是两眼一抹黑。”李管事连忙澄清。   “李叔,您就不用谦虚了,这般如数家珍,肯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夫人又不是小气的人,您直说,让她赏你!”程晏还是不信。   “夫人,少爷,我之所以懂这些,全是大爷一回府上就念叨,他还画了图纸,就在书房里,稍后可以拿给您二人瞧。以大爷的为人,他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撒谎。”李管事再三申明。   这回程晏被堵得没话可说了,因为程亭钰的确没必要弄虚作假。   “没想到爹还是这样一个有闲情逸致的人呢,呵。”他干笑了两声,但听起来很像是冷笑。   李管事当下后悔,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   他光想把大爷对夫人的郑重态度传递出来,却忘了顾及少爷的心情,这毕竟是后娘,他难免替亲娘抱屈。 第157章 又见干爹   温明蕴轻笑了一声,“他这是吃味了啊,李管事,赶紧带少爷去看看他的院子吧。这其中肯定有不少巧思吧。”   “谁吃味了,你不要胡说!我是怕我爹的心思都白费了,你能明白他对你的良苦用心就好了。”程晏立刻不屑地反驳,眉头轻轻蹙起,一副警惕她的模样。   温明蕴当下嗤笑一声:“这话怎么说的,一般辜负他良苦用心的人,都是你。你可没资格说我!”   “哎,你——”程晏被她说得脸色急变,张嘴想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之前的确做了许多混账事,名声还那么差,完全无法反驳。   李管事一见两人闹起来了,顿时头皮发麻,生怕大爷没回来,他俩就闹起来,原本带着逛园子是件好事儿,可不能被他给办砸了。   “少爷,这会儿去您的院子瞧瞧,大爷也是费了心思的。您和夫人都是这世上他仅剩的两位亲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会厚此薄彼的,只是用心思的方向不同。您毕竟是男子,在后宅待得地方少,还是着重于建功立业,府上请了好几位武先生,各个都是顶尖好手……”   李管事虽然是行伍出身,但是当了这些年的管事,他已然练就八面玲珑的本事,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撒。   果然一听这话,程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轻咳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又去了程晏的院子,他的住处设在前院,占地面积很宽敞。   一进院子里就看到一棵橘子树,周围的泥土还是松软的,显然是刚被移栽过来。   看到这棵橘子树时,程晏和温明蕴都是一怔,特别是程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像是在辨认什么。   倒是温明蕴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哟,程晏,这是你干爹啊。还不赶紧叫人。”她忍不住调侃道。   程晏瞬间脸红,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夫人好眼力,这棵橘子树原本种在国公府,当时两房决裂之后,大房搬走了,大爷特地让人移到大花盆里,本来想种在望京的府邸里,但是大爷考虑望京不稳妥,恐怕待不长久,就直接让人送到北疆来,一路上还特地让花匠跟着,很怕您和您干爹天人两隔。”李管事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不稳,听起来像是被感动到了一般。   程晏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这棵橘子树,感慨颇多,但是却没什么感动。   毕竟当初认树当爹纯粹是被忽悠的,如今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橘子树能驱鬼的说法,纯粹是温明蕴骗他的,偏偏他当时病急乱投医,结果还真的认了干爹,甚至还去跟亲爹要银子摆认亲酒。   这真是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纯傻子,难怪温明蕴会感慨,他的脑子生锈了。   “李叔,差不多了。”他轻咳了一声,温声制止。   “少爷,您这干爹真是不错,带它来的时候,花匠还给了我许多陈皮,橘子糖,就是用您干爹结的果子做得。味道都很不错,我特地给您留了,就放在屋子的桌子上,稍后您可以尝尝。”李管事没在意到他难看的面色,还在讲述这棵橘子树的丰功伟绩。   程晏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他真是尴尬万分,面皮发紧,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李叔,您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他立刻扬高了声音,拦住他的话头。   这回李管事看到了他的表情,瞬间收住话头,有些不知所措。   “少爷,您不喜欢您干爹了?之前那花匠送来的时候,一直说您特别喜欢,还和府里其他下人隆重介绍了。”   李管事正说着话,就见一个粗使小厮提着桶水过来,与他们见过礼之后,径直走到橘子树旁,拿起水瓢开始浇水。   “二爷,您慢慢喝啊,这水还多着呢。小的和花匠学了沤肥,等没什么臭味了,再送来孝敬您。”那小厮的态度十分认真,边浇水还边念念有词。   很显然这小厮就是故意来表现的,所以他说的话,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程晏瞠目结舌,忍不住道:“二、二爷?”   由于太过惊讶,他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声音也忍不住打颤,不过却不是感动,而是受惊过度。   小厮恰好浇完水,提着桶准备离开,就被程晏叫住了,询问二爷这称呼是从何而来。   “回少爷的话,它是您干爹,大爷是您亲爹,它自然就是二爷,不然叫干爷实在难听,所以才改了这称呼,您要是不喜欢可以换。”小厮回答得有理有据,一时之间竟让程晏不知该从哪儿反驳了。   程晏听了这回答,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让一棵树跟我亲爹称兄道弟?”他忍不住暴怒,急声问道。   原本想领功的小厮,一听这话,当下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不知该如何回复。   “小的该死,小的糊涂!”小厮自知这是拍马屁没成功,拍到马腿上了,完全弄巧成拙。   程晏满脸懊恼,他不是要怪罪小厮,但是目前这情况也有些骑虎难下。   “行了,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明明当初是你要认干爹,还让你爹白酒,让他们称兄道弟,这会儿又追究下人做什么。他们也只是顺应你的心意而已,不过没料到你这心思变得太快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挥挥手。   那个小厮犹豫瞬间,还是站了起来,只是头紧紧地低着。   “你还敢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初给我出的馊主意。”   “啧,你又来了,什么事儿都怪别人,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之前还说我辜负你爹的良苦用心。喏,你辜负他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温明蕴啧嘴,脸上闪过几分强烈不满的表情。   程晏动了动嘴皮子,明显是底气不足。   真要说起,这认干爹的事情,他自己要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毕竟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好意思去要银子摆酒,现在这场景只能是自食恶果。   李管事悄悄看了一眼温明蕴,两人对上眼神,他做出口型询问:“怎么了?”   温明蕴摆手:“没怎么,少爷这是闹脾气,李管事你也知道,少年人总是冲动叛逆的,到了这个年纪开始忤逆长辈了,程晏更是如此。不过忤逆这种事情也分轻重缓急,他不敢对亲爹闹脾气,只能从干爹身上找补回来!”   “姓温的,你说什么呢!”程晏当下气得七窍生烟,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啧,你还敢对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原本想帮你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你完全不需要。”   对于他的怒火,温明蕴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分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你有这么好心?”   “我什么时候对你差过,除了戏耍你几次,其他出格的事情也没做啊。解铃还得系铃人,你不是一直说此事由我而起吗?你自己考虑,要不要我帮你。”温明蕴一开始的两句话,程晏完全不能赞同。   什么叫“除了戏耍几次”,那是几次吗?分明是数不清的几次。   而且这个女人态度就有问题,是以戏耍他为乐。   “要帮忙,需要我怎么做?”他沉思片刻之后,还是妥协了。   “你方才对我态度那么差,得说几句软话才行,否则我才不干。”温明蕴轻轻一抬下巴,倒是变得矜持起来。   “你别太过分!”程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然而温明蕴根本不搭理他,显然如果他办不到的话,就别想让她出主意。   “温三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行行好帮我出个主意。”他拱手作揖,语气也放软了许多。   “以后还叫我姓温的吗?”   “绝对不叫!”程晏斩钉截铁地道。   “记住你这句话。”温明蕴加了重音。   “没什么难处,你当初要白酒认干爹,如今再摆酒解除干系就行。二爷这个称呼自然是不合适的,又不是你爹的兄弟,不如就叫橘爷或者树爷,毕竟跟你有几分情谊,你要记得给它养老。”她有条不紊地说着。   程晏听了不停地点头,立刻对着李管事道:“李叔,待会儿劳烦您叮嘱下人们,以后别叫二爷,要叫它树爷。至于摆酒这事儿,靠谱吗?会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那我更得被人笑话了。”   “这个随你,要不要解除关系,要不要白酒都看你的意思。我可不能给你任何建议,免得你之后被鬼上身了,又赖我坑你,让你卸磨杀驴不认干爹,结果第二天就被鬼缠上了,后悔了还得怪别人。”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脸上还带着几分嫌弃的意味。   “你不要诅咒我!”他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一偏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立刻底气不足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知晓了,反正先改称呼,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被她这么一提醒,程晏又想起当时看得两只鬼,围在他屋里的场景,不由得打了寒颤。   他还是怕鬼。   “大爷回来了。”有人通传。   “都聚在这儿了?路上累不累?”程亭钰快步走过来,看到温明蕴之后,立刻握住她的双手,视线在她脸上打量。   温明蕴扬眉:“我累不累,夫君不清楚吗?”   “爹,您可算回来了,她不累,这一路有说有笑有人陪,怎么会累!”程晏一见到他,就无比激动,这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第158章 久别重逢   程晏对影十九不满已久,早就想对程亭钰提及了,但是方才温明蕴帮了他很大一个忙,如今他倒是不好讲了。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温明蕴,就见她恰好也看过来,女子脸上似笑非笑,分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却也丝毫不阻拦,像是无所畏惧一般。   程晏顿时就迟疑了,倒是程亭钰听了这话,长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程晏眉头一皱,顿时有些嫌弃地看向亲爹。   他方才那句话的重点在“有人陪”三个字,一路上影卫相送,可都是大老爷们儿,难道他就听不出弦外之音吗?   程晏竟然头一回觉得,亲爹是如此的傻白甜,连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智商不高的根源,找到了,原来是随了爹。   最终程晏还是没有当面说出来,毕竟这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李管事以及其他下人,若是说出来只怕对温明蕴的名声有碍。   温明蕴刚帮过他,他可干不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很显然,如今的程晏已经会考虑到诸多因素了,不再像当初那么冲动。   他没再吭声,倒是让程亭钰和温明蕴颇为意外,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心照不宣地没再提此事,而是重新开了个话题。   “你们在作甚?”他主动询问。   “来看看树爷。”温明蕴答。   “树爷?谁?”程亭钰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没对上号。   程晏立刻解释道:“就是这棵橘子树,我之前不懂事时,认下的干爹。”   他干咳一声,越说到后面,声音压得越低,显然是不大好意思。   “这棵不是吧,这棵虽然也是橘子树,但不是国公府那棵。喏,那棵才是呢!”程亭钰看了一眼,立刻摇头否认,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另一棵树道。   两棵树的泥土都很松散,显然都是新移栽过来的。   几人转头看过去,就见那棵树也的确是橘子树,光秃秃的枝丫,两棵树高度差不多,树干粗壮也很相似。   “李叔,这是怎么回事儿?”程晏的脸色都黑了,合着他说了半天的干爹,还认错了。   李管事也很惊慌,再三盯着左边的橘子树看,忍不住问道:“大爷,您是不是记错了?之前您就说是这棵树,您瞧瞧这树上还有道刮痕呢。”   “啊,是吗?不对啊,花匠不是跟我说,这一路上把树保护得很好,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吗?程晏,你干爹身上原本有刮痕吗?”程亭钰明显也不清楚,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程晏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十分的无语。   “爹,这不是你让人送来北疆的吗?你都不知道谁是我干爹,就种上了?”程晏满脸的难以置信。   程亭钰尴尬地沉默了片刻,才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我干爹,我实在分不清楚,你来认哪个是,你告诉他们,以后别再弄混了。”   程晏只盯着他看,也不吭声,父子俩无言以对片刻之后,还是程亭钰先开口了:“你不会也认不出哪棵是你干爹吧?”   “这认人都有些认不清的,我认不清树也很正常,况且它俩长得这么像。爹,我都怀疑您是故意为之,为什么要整一棵如此相像的橘子树来?家里就这么缺橘子吃吗?”他被问得无可奈何,忍不住质疑。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买一棵橘子树?   “这不是怕你干爹寂寞,想着给它整个陪伴嘛,如果看对眼了就当你干娘,看不对眼也可以当兄弟。其实你叫错了也没关系,另一棵树你就喊干娘,总归是一家人,谁也吃不了亏。”程亭钰的语气有些无奈,还很惋惜。   他明明是想干好事的,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儿。   “爹,你真是——”程晏气得跺脚,他直接转向温明蕴,对她说:“三娘子,我错怪你了,下回叫上更像的那个侍卫,我们一起去踏青。”   说完这话,他转头就走了。   温明蕴一听他这话,顿时轻笑出声,显然程亭钰这行为是把程晏气得够呛,往常程晏对影十九十分警惕,就怕影十九和温明蕴独处,他恨不得随时随地介入。   而如今却说出这种话,他觉得要换成更像的影十三才行。   “哎,这小子。”程亭钰自然听明白了,他无奈苦笑,伸手招了个小厮上前:“去把花匠叫过来,仔细跟少爷说清楚。”   “是。”小厮领命而去。   男人走上前,牵起温明蕴的手往后院走。   “你是骗他的,还是真把他干爹弄混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都一起喝过酒了,怎么可能弄混,一开始老李说的那棵树就是对的。这不是刚见到他,心里想念,忍不住想逗他几句。”他苦笑着回答。   “只是没逗好,逗坏了。”   温明蕴轻嗤一声,“少来这套,你才多久没见他,就心里想念?”   “我说错话了,自然是最想念夫人。”男人转头,语气认真地道,一副真情告白的模样。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甩开了他的手,勾起唇角冷笑一声。   “是吗?夫君觉得我那么好骗吗?我们分明是到了府门前,才分开的,你以为换了张脸,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温明蕴停下脚步,眉头轻轻挑起,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她十分笃定,显然确信自己猜中了真相,一丝游移都没有。   程亭钰摸了摸下巴:“夫人说得是影十九吗?侍卫们已经跟我汇报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在诈你,而是确信。你就是影十九,影十九就是你。”   男人苦笑了一声,举起双手,一副讨饶的模样:“夫人如何得知?”   “没有你的吩咐,影卫知晓我来月事了,只会按照吩咐送上热茶,并不敢做多余的事情,那手炉分明就是出自你的示意。”温明蕴立刻回答。   影卫办事的确妥帖,但是面对女主月事,他们也要拿捏尺寸,只敢做主子命令下来的事情,这要是再多送手炉,明显超过了界限。   程亭钰忍不住扶额,无奈地呻吟道:“一开始就露馅了,那这一路上夫人就看着我演戏,还故意不拆穿,任由我扮演着影十九,之后又命令我扮演影十九扮演的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舌头都快打结了,像是在说绕口令一般。   “是啊,我看夫君玩得挺开心,不忍扫你的兴。”   程亭钰长叹一口气:“那我看起来是不是和程晏一样傻?”   “这怎么能叫傻,我若是没有看穿夫君,那岂不是我变成了傻子,被夫君戏耍?”   “那自然不是。”程亭钰立刻改口:“我原本就没准备能瞒住夫人,毕竟温三娘可是出了名的聪慧人,只是没想到我一开始就被识破了,有些怀疑自己。”   他倒是知道找补,他也不是故意隐瞒,主要是想起来枕边人实际上是个倒拔垂杨柳的主儿,这谁能受得住。   他被瞒得严严实实,丝毫不知,要不是恰好看到那一幕,他甚至比许多看客们知道得都晚。   后续的发展也不是他一人能控制得了,如今要解释起来,也有些困难。   温明蕴不知他心中的烦扰,只惦记着他精心策划的这宅院,心里忍不住欢喜。   “哪怕被戏弄了,夫君看起来也是那般赏心悦目。”她轻声细语地夸赞道。   只这一句话,程亭钰听得就有些晕头转向,之前的那些焦躁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腔思念。   男人立刻转头看向她,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睛里都在闪着光,明显透着几分歪缠的意味。   “之前我说的话,可不是欺骗你,真的十分想念夫人。”   他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快步走进梧桐院,门帘落下,遮去满室的春光。   温明蕴倒在床铺上的时候,身后的触感极其柔软,鼻尖萦绕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明显这被子是刚晒过不久,让人仿佛躺在日光里。   他虽然扮作影十九相伴左右,但实际上两人一直未曾亲近,况且她为了躲避锦衣卫,还与影卫失散,这其中混杂着担忧、焦虑,之后又失而复得,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们只想着更加贴近彼此。   温明蕴搂住他的脖颈,多日不见,无需什么复杂的花样,两人就十分投入。   两人十指紧扣,青丝纠缠在一起,亦如他们本人,密不可分。   室内的温度在极具上升,再加上男人好听的声音,似乎有谁点燃了一把火,而他们俩都不愿意离开,只想着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云雨初歇,两人都是浑身汗湿,但是都在轻轻微喘着。   直到力气恢复了些,他才抱着她下床,一如往日去沐浴,但是当他把温明蕴送进浴桶里之后,打横抱起的动作,忽然勾起之前在栾城时看到的场景,纤瘦孱弱的女人,直接弯腰抱住粗壮无比的柳树,然后轻松将柳树连根拔起。   那时候她抱柳树,似乎比他抱她还要轻松。   “发什么呆?赶紧进来一起洗,水要凉了。”温明蕴拍了拍水面,溅起一串水花。   程亭钰的神志被唤回,他轻咳了一声,抬脚踏进浴桶里。   他最喜欢的就是与她共浴,因此特地定做了一个超大的木桶,足够两人舒展的。   男人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仔细翻看了一番,温明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柔荑,一看便知是精心养护的,一点茧子都不见,手指如葱,指尖透着淡淡的粉,宛如玉石一般嫩滑细腻。   他使了几分力气,握紧她的手,女子立刻吸了一口气,微恼地看着他。 第159章 观表演赛   温明蕴赶到北疆的时候,恰逢腊月,即将过年,处处变得热闹起来。   正如程亭钰所说,这里与望京当真是民俗风情完全不同,像是到了另一方天地一般,透着十足的新奇。   她感受了一番北疆的过年气氛,倒是一样热闹,将军府搭建起擂台,让勇士们上去比拼,当然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会打得太凶悍。   每日午后,都有不少百姓聚在擂台下面,时不时地鼓掌喝彩,十分热闹。   这样的盛事,温明蕴自然也会来凑热闹。   程晏已经和一帮少年们混到了一起,他刚离开望京之后,只觉得北疆这里处处透着一股自由的气息,而且玩的游戏都很有意思,不像望京追求文雅,总是喜欢吟诗作对,曲水流觞。   而到了北疆之后,这里以武会天下,摔跤角逐盛行。   哪怕是几岁的小童,聚到一起比拼得都是摔跤,赢者可以拿走彩头,可以是一口馒头,半块糖,甚至一个颜色鲜艳的石头。   温明蕴走下马车的时候,恰好看到几个八九岁小童,围在一起喝彩,而中间则有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摔跤。   别看他们年纪小,但很显然无论是身形,还是绊倒对手时使用巧劲,都彰显了他们对摔跤的熟悉程度,打得有模有样。   她驻足看了片刻,才走进酒楼,登上三楼雅间,透过窗户看向正对面的比武高台。   “这位夫人,今日要比拼的勇士名单在此。”小二奉上一份名单,上面写清楚了打擂人的姓名,以及大概信息。   温明蕴正看得入神,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是踹门声。   还不等红枫询问是谁,只听“哐——”的一声,房门已然被踹开了,一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糙汉子闯进来。   “你们别出声,底下有狗侍卫在追我,借我避一避,等风波过去了我就离开,绝不伤害任何一人。但若是你们不配合,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他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锃亮的刀刃对准他们,散发着一片冷光。   红枫和绿荷立刻往前迈了两步,将温明蕴挡在身后,不让那贼人的眼光看到她。   “我不与你们身后的主子为难,你们俩丫头随便过来一个,到我面前来当人质,等——”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冷风拂过,有什么东西擦着脸而过。   糙汉子立刻回头,就见身后的柱子上扎了一根银针,还扎得很深,只留下针尾后面的一截红线。   这样的快准狠,足见那人手下留情了,否则这针不会在柱子上,直接扎穿了他的喉咙。   他双腿一软,当场就踉跄着跪倒在地。   原本凶神恶煞的神态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惊慌失措。   “哪位好汉爷爷在后面,我不知道这屋子里待得是贵人,只是为了躲躲灾,我这就走——”他连忙握拳作揖,声音都在打颤,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只是还没能出房门,就听见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吵闹声,这其中最响亮的还是一道女声。   “兔崽子,你们私下赌博被查到,竟然还跑到姑奶奶这里躲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的同伙在哪儿,姑奶奶今日就要把你们都灭了!”   很快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子,就提溜着一个瘦子进来,那瘦子原本不想走,用力挣扎着,哪知被她一脚踹过去,当场就老实了。   “你们没事儿吧?我是隔壁雅间的客人,忽然有贼人闯进来,怕他们不止一个,就赶紧来瞧瞧。”那女子进来之后,脆生生地开口。   她的视线在温明蕴一行人身上滑过,见她们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这里果然也有贼人,说,你们还有没有同伙?”她走上前,一脚踹在糙汉的屁股上。   “没有没有,就我们两人。这位姑娘、女侠,我们还没开始赌呢,您就放过我们吧。”   女子轻嗤一声:“少啰嗦,武鸣将军三番五次说过,不允许以此开赌局,你们开私下赌坊还不够,竟然来酒楼里拉客。”   正说着话,楼下的掌柜领着两个兵士过来,将这两个贼人带走。   掌柜的连忙安抚她们:“两位贵人对不住,这是我们酒楼的疏忽,让这些宵小之辈混进来了。两位有没有受伤?我已经吩咐小二去请大夫了,稍后还有好茶送上。最近年节又有摔跤表演赛,很多赌鬼按耐不住,不止自己想入场,还想拉着别人入火坑,这才钻了空子……”   这掌柜的不愧是开门做生意的人,说话做事都十分妥帖,不仅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还仔细解释一番。   那女子挥了挥手:“我没什么事儿,主要看看这位夫人。”   温明蕴轻笑着摆手:“我也无事,掌柜的辛苦了,大夫就不用了。贼人未能近身,就被护卫拦下了。”   掌柜的见两人如此好说话,当下就欢喜地点点头,立刻离开了。   “这位夫人瞧着面生,恕我眼拙,不知府上贵姓?”这女子轻声询问。   “我姓于,单名一个英字,兄长在北疆军中任职。”她主动自报家门。   “姑娘好眼力,我的确是刚来北疆不久,我姓温,行三,夫君姓程。”温明蕴客气地点头。   “原来是程夫人,我听兄长提起过你。”于英双眼一亮,语气欢快地道。   “你兄长是何人?”温明蕴一怔,心想自己刚从望京过来,也没干什么事儿啊,怎么就在北疆出名了,都遇到相识的人了。   “我兄长是于钟,他之前去了趟望京回来,他跟我提起过您,说是与程家人有缘,见过几面。”于英眨了眨眼,显得有些狡黠。   温明蕴一听,顿时有些尴尬,她的确见过于钟,只不过那时候是程国公状告程亭钰非程家子,弄一出滴血验亲的戏码。   当时在皇宫里,又是一阵忙乱,根本顾不上和这位于将军交流,只是打过招呼的关系。   没想到于钟竟然告诉了他妹妹,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说了多少。   于英似乎看出温明蕴的尴尬,立刻开口解释:“夫人放心,兄长虽然是个粗人,但不是个爱嚼舌根子的人,他只是说去望京城见识了许多大世面,要我文静一下,不要成日里喊打喊杀,那个时候他就举例说了望京女子的仪态,其中提到了几位贵夫人,其中我只记得城南王妃和您了,其他人的姻亲关系奇怪八绕,兄长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温明蕴笑着点头,于钟显然是稍微提及几句,这样也不算什么。   “于将军乃是爽快人,不拘小节。”她客气地回了一句。   于英一听有人夸她哥哥,当下就更加欢喜了。   “我可以喊你温姐姐吗?”   “可以。”   “温姐姐,我一见你就觉得欢喜,之前兄长说望京的贵妇人贵女们,气质不同,我还不相信,只觉得她们定是柔弱不堪,一说话就落泪那种,但是我一见你才知道他说得不假,你让我觉得甚是亲切,只想着与你一处玩耍。”于英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始终盯着温明蕴的脸看,似乎都舍不得挪开目光一样。   温明蕴顿时好笑,立刻取下手腕上的镯子给她戴上。   “你都这么说了,看样子今天这个见面礼是省不了了。一般都是长辈给晚辈的,不过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就得收着。”   于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拒绝,但是温明蕴显然很会说话,让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傻愣愣地被戴上。   “那我要回礼,可是我穿成这样,也没东西可回。等我之后家去,仔细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于英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子,总觉得有些别扭,因为她很少戴首饰,但是心中又有些欢喜。   “不必要什么大礼,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你给我讲讲这次的摔跤比赛。”   温明蕴这话一出,于英就积极地介绍起来。   “这其实算表演赛,并不是要拼命的,主要是为了好看,偶尔要耍几招花架子。参赛者都是今年举办的勇士大赛的前一百名,到时候如果姐姐觉得谁打得精彩,就可以让小二送去彩头。”   “表演赛是要打得好看,但是输赢不那么重要是吗?”温明蕴瞬间就发现了要点。   于英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这是表演赛,赢了没什么奖励,但是看客会给许多彩头。往年经常会出现,打输了的人,反而拿到更多的彩头。因为追求不同,结果不是那么重要,所以用这些比赛来开赌局,是不被允许的,以免出现有人故意跟赌坊勾结,打假赛的情况。”   她这么一说,温明蕴就清楚了,难怪方才的兵士要追击赌博的人。   “赌坊不准开赌局,但是肯定有人忍耐不住,私下开赌局吧?”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提起这个话题,于英明显有些恼怒,跟着点头:“那些赌狗,真的死性不改,战神下令不许以表演赛开赌,明明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偏不觉得,还说官府要绝了他们的活路。这种比赛开赌局,分明就是把钱往赌坊手里送。”   “不说这些扫兴的,姐姐,你来北疆之后,近距离见过战神吗?”于英挥挥手,主动更换话题。   温明蕴摇头,她在望京倒是接触过,但是来北疆之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我带你去看啊。在酒楼的雅间,虽说正对着舞台,但是隔了这么远,什么都看不清楚。我认识那里的兵士,可以带你进入内围,能见到我们北疆许多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她兴冲冲地提议。 第160章 发现伪装   温明蕴对那些所谓的大将军,并不感兴趣。   有些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保持神秘感也挺好的,若是凑得太近了,说不定还破坏其中的美感。   “不——”   “不过你是从望京来的,想必规矩很大,穿成这样是不能过去的,我们可以换上普通男装混进去。而且还不能去与我哥相熟的队伍里,得找不熟的人。”   还不等温明蕴拒绝,于英就提出了下一步构想。   其中换上普通男装这点,一下子就勾住了温明蕴的注意力,她换过老太太装,还把自己打扮成野鸡精一样,但是男装还没试过。   “可以,不过下面人比较多,普通的男装扮相只怕还是会被认出来,我身边的护卫有擅长扮演的人,不如交给他们。”温明蕴点头,一下子也涌起了玩闹的心态。   等这两人装扮好之后,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于英一脸兴奋的表情。   “姐,温兄,我这才发现,原来扮男人不是换上男装就行的,难怪我每次都会被大哥抓住,这回打扮成这样,看他如何抓我!”   于英完全就是兴致勃勃的,她整理了一番衣袖,大跨步往前走,摆出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她原本就长得英气,而且身形偏瘦,体态发育也不怎么明显,所以装扮并不费什么事儿。   倒是温明蕴有些难搞,她的胸前女性特征十分明显,得努力缠上布条才看不出,而且眉眼相对柔和,要变成偏凌厉的模样。   于英并没有去不熟悉的队伍,相反还直接冲着于钟执掌的队伍而去,大半的兵士都见过她,毕竟北疆这种地方,没那么拘礼,要不是武鸣力挽狂澜,十几年前的北疆百姓连小命都保不了,更别提男女大防这方面了。   两人走近时,无人认出来,士兵仔细看了她们两眼之后,立刻阻拦。   “无关人士不得进入。”   于英忍不住眯起眼睛,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很显然他们真的没认出来。   “温兄,你要进内圈看吗?”她询问。   温明蕴摇头:“不用,就在这里也挺好。”   两人身后也跟着侍卫,用身体将人群隔开,虽说周围都是人,但是并不会挤到温明蕴。   “今年是哪位将军出来开场啊?”   周围的百姓都很激动,大家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我猜应该是于钟将军吧,他一向热衷于比试,应该会打得很精彩。”   “为何不是武鸣将军?战神都多年不上场了吧?”   “你也说了武鸣将军是战神,神仙怎么能轻易出场打斗给我们看,那自然是等上战场这样的关键时刻再打。”   “哎,话是这么说,但是好想看看武鸣将军的英姿。”   周围虽然嘈杂,但是临近几个人的议论声,还是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朵里。   于英凑到她耳边道:“今年的确是我哥上场,对手是赵泽成,他俩也算是冤家了,今天的比试应该会很好看。”   温明蕴忍不住询问:“他们俩之前也参加了勇士比拼大会?”   “没有,他们俩都是将军了,自然不会参赛。只是过年期间的表演赛,每年第一场比试,都会让两位将军登场,表示郑重。这是武鸣将军定下的规矩,代表了北疆军民一条心,无论收获多少场胜利,我们永远同在!”   于英摇头,她说到后面几句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无比严肃壮烈,气势万千。   温明蕴忍不住盯着她看,这小姑娘方才的气场很不错。   于英和她对视之后,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面的话很厉害吧?不过我说不出这样的话,都是战神的原话,我只是复述一遍。”   “战神很喜欢说话嘛,我进入北疆之后,到处都能听到别人复述他的话。”温明蕴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她之前进自家宅院参观的时候,李管事就提到过,后来她也时不时听到,如今连于英也把战神挂在嘴边。   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战神天天就忙着发表讲话了。   “战神非常寡言,但是只要说基本上都是至理名言。人和人真是大不相同,我哥天天那么多屁话,却没一句能让人记在心里的。”于英这一手捧一踩一,显然玩得炉火纯青。   温明蕴听得都忍不住发笑。   武鸣正在高台后面搭建的营帐之中,于钟和赵泽成也在,不过这两人已经掐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损起来,他则在看防御图。   “你俩这么有力气,待会儿上舞台尽情发挥,这会儿打嘴架算什么本事?”武鸣正在谋划攻略路线,但是耳边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赵泽成立刻闭嘴了,倒是于钟不尽兴,动了动发痒的嘴巴,轻声解释道:“老大,您放心,我们俩这打嘴架不费神,纯粹是休养生息,战前放松,等上了场更加龙精虎猛。”   “既然那么有精神,那就来想想如何杀进北魏,这些年相安无事,他们也该享受够平静了,回到战时状态。”武鸣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防御图。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认命地坐了下来,开始研究防御图。   实际上两地的各种图,他们都研究烂了。   甚至连北魏多少亩地,种着庄稼还是牧草,心里都有数,只为了知己知彼。   但若说真的要颠覆整个北魏,实际上心里还没底,毕竟那是一个让大烨朝畏惧的老对手。   “将军。”影二穿着亲兵的军服走了进来。   “说。”武鸣头也不抬。   “属下看见自己人了。”   一听此话,于钟先笑出了声:“我说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这里是北疆,遍地自己人,你要是见到个敌人再来汇报还差不多。”   不过与他的闲适相反的是,武鸣直接从椅子上站起,直接领着影二出了营帐。   “你看见谁了?”   直到确认于钟二人听不见他们谈话,武鸣才开口询问。   “属下看见影一和影七了。他们护着两个小公子的模样,都是做了伪装,其中一位应该是夫人。”影二轻声通禀。   武鸣皱了皱眉头:“另一位是谁?程晏吗?”   “不是小少爷,是一位女子,但究竟是谁,属下没认出来。”影二与于英不太熟,他只能辨认出那是个女子伪装的,但再多的却辨认不出了。   “那就不是从望京跟来的人,看样子是北疆人。在哪儿,我瞧瞧。”武鸣抬脚就要往前走。   影二立刻阻拦:“主子,您还是伪装一下吧,若是以这样的装扮示人,您还没看见夫人,就已经被人群围住了。”   武鸣在北疆真的被捧成神一般的存在,他戴着这样的面具走出去,都会造成交通拥堵的。   他退了回来,沉默片刻,直接往营帐走。   营帐里,赵泽成放下防御图,直接嗤笑了一声。   “姓赵的,你笑什么?”于钟一听他这笑声,就觉得浑身难受。   虽然赵泽成没看向他,但是这种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笑你愚蠢。”赵泽成毫不客气。   他的话音刚落,于钟就气得面色青白,咬着牙:“你在放什么狗屁,我还能比你蠢不成?”   “不敢当,整个北魏的人都知道你比我蠢,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们称呼我为智将,称你为猛将,这其中的差别,哪怕你脑子不灵光也该听得懂。”   于钟冷哼一声:“你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说你是智将,那是因为你不够勇猛,实在不知道该夸什么了,勉强把你那满肚子坏水,称之为智谋。”   赵泽成不屑地反驳道:“猛将常见,智将难寻。出名的将军,十之八九都叫猛将,毫无特色者才叫猛将。”   “你放屁!”   “啧,说你蠢你还真的不聪明,除了说这三个字之外,还能说出什么其他反驳的话吗?”   于钟被气得喘粗气,没好气地道:“那你说说,好端端的为何骂我蠢?每次我们俩起争执,旁人都说是我冲动挑衅,实际上恰恰相反,分明是你不安分。”   “方才进来的亲兵,乃是将军的亲信,他说是自己人,那必然事出有因,你却想都不想就调侃那么句话,既得罪那亲兵,又显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你不蠢谁蠢?”赵泽成说完之后,唇角扬起,又露出一某不屑的笑容来。   这再次把于钟给惹毛了,“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   “蠢话不说也罢。”   “姓赵的,你丫就是欠揍!”于钟当下跳了起来,扬起拳头就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赵泽成立刻抬手接住了他的拳头,两人就在营帐之中你来我往过起招来。   武鸣撩起门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俩大打出手的模样。   他举起一只手,又屈起一条腿,立刻挡下二人。   “你俩看起来打得差不多了,那正好,待会儿的第一场比赛,由我上场。”   于钟一听这话,瞬间兴奋起来,主动请缨:“太好了,老大跟我打,姓赵的就是个小娘们儿,出拳头都软绵绵的,比我妹妹都不如!”   赵泽成立刻嗤笑一声:“将军,您要是跟他打,不如牵头蛮牛上场,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晓得动脑子,三两招就败了,根本打得不精彩。若是让百姓们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北疆的将军们,都像他这般愚蠢。”   两人看起来又要打作一团,武鸣及时开口拦住了。   “都别争了,你俩车轮战还是一起上,都行。我一个打俩。”他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第161章 比斗开始   “咚咚锵咚咚锵——”铜锣被敲响,震耳欲聋。   原本喧闹不已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聚精会神盯着高台。   司仪走上台,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瞬间将气氛炒热。   “好了,美好的祝福已经送上,那么就让我们开始第一场表演赛。今年的表演赛竞争十分激烈,我们几位将军为了谁来登场,在营帐里已经打过一场了,战况十分胶着啊。”   司仪的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一阵轻笑声,紧接着就是各种叫唤名字的。   “于将军肯定要上吧。”   “赵将军,赵将军!赵将军打得很精彩!”   “还是于将军更勇猛好看!”   “小秦将军也不错啊!”   各个姓氏的将军,都出现在大家的口中,很显然这些将军都很出名,并且被北疆百姓牢牢记在心里,一点都不陌生。   “今年武鸣将军能上场吗?他都好几年没来了。”   “是啊,武鸣将军!”   当有个人开口提到武鸣时,瞬间全场都换成了他的名字,响彻上空。   “武鸣、武鸣、武鸣!”   “战神、战神、战神!”   “哈哈,果然如此。”于英摇晃着手中的扇子,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还不等温明蕴说话,就见她又微叹了口气:“哎,只是每年这么喊也没用,武鸣将军日理万机,肯定顾不上今日的表演赛。”   “大家的热情,我都感受到了,想必将军们也感受到了。让我们来瞧瞧,今年到底是哪位将军登场?”司仪抬手往下压了压。   很快就有人登上高台,最先出来的是于钟,他穿着一身短打,手里拿着两个大铁锤,上台的瞬间高高抛起铁锤,让铁锤绕了几个圈,才落到他的手中。   底下立刻就迎来一片掌声,显然观众们很吃这一套。   “我哥哥虽然擅长的武器较多,但是上战场的时候,很少用铁锤,一般都是长刀。今日用上铁锤,估计就是为了使花活,让场面看得更激烈。”   于英轻声给她介绍,转而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不应该啊,虽说表演赛注重精彩程度,但是哥哥一向不屑此道,还是一心求胜。他如今提着一副铁锤上来,倒像是不求胜利,一心冲着精彩去了。要么是对手不怎么厉害,他用铁锤也能赢;要么就是对手太厉害,他无论怎么挣扎都得输,不如退而求其次,输得漂亮。”   于英认真地分析着,显然她很了解于钟。   很快,第二个人也上场了,是以为英俊挺拔的男子,他手里还拿了把扇子,边走边扇。   与其说是将军,不如说更像一名贵公子,丝毫看不出武将的特质。   “这位是——”温明蕴并没见过他。   “这位就是赵泽成将军,是刺史大人的外甥。”于英立刻介绍,语气顿了顿才又道:“是哥哥的对头。”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忍不住询问:“会对影响北疆战事吗?”   “那当然不会,有武鸣大将军在头上压着,他俩只是私下不和,但是到了战时,就是最好的战友。刺史大人主内,武鸣将军统领全局,我们北疆拥有最好的统领,每到战时,能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所以北魏那帮瘪犊子,永远都别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一次胜利!”   于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采飞扬,那是相当的自信。   温明蕴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她的身上带着一层光,包括周围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都有一股不屈不挠的正气。   “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都是说书先生编故事时,偶尔冒出的几句话,我听了觉得好,就多背了几句。说出来都能唬人呢!”于英笑嘻嘻地说着,显然十分自豪。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欢呼声、掌声,甚至还有跺脚声。   “武鸣将军真的出来了!”   “啊啊啊——”旁边有个人太过激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大声尖叫。   于英一把抓住了温明蕴的胳膊,那是相当用力,显然也很激动。   “武鸣将军今年竟然出来了,好久没看到他打擂台了,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打擂吗?真的好精彩!今天值了!”她的眼神亮晶晶,像是个小孩子看到糖果一般,纯粹的开心。   温明蕴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快,彩头花在哪儿,武鸣将军是红色,我要红色!”   “三个颜色我都要,三位将军都是我们北疆的骄傲!”   四处响起要彩头花的声音,原来是为了增加比赛的趣味性,官方准备了所谓的彩头花。   这三个人,武鸣是红色,于钟是黄色,赵泽成是蓝色。   一文钱可以买一朵指甲盖大的纸花,粘在钱上就可以。当然如果更豪横的,可以买一两银子的绢花,还有十两银子的,那种纯粹是给贵族豪富们用的。   有人往上面扔花,也有人直接扔钱,当然扔花的可以根据颜色,区分出到底是为了谁扔的。   从于钟上场开始,就已经开始有人扔彩头了,而当武鸣上场之后,更是收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   无数红色的花朵落到了场上,伴随着铜板和银两的“叮叮当当”声,清脆悦耳,络绎不绝。   好在擂台建造得更高些,扔上去很费力气,只有少部分人能把银两扔上去,其余都落到了附近,倒是没有影响到比试。   “老大,我们三人混战吗?”于钟主动询问。   武鸣还是戴着面具,他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你们打车轮战,或者一起上都行。”   “老大,你这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于钟一听这话,当下眼睛圆瞪,语气有些急迫。   虽说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武鸣,但是两个人可不一定,就算还差点,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说出来啊,丢不丢脸啊。   “赵泽成,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放下恩怨,联手对他出击?”他转头问向身边人。   虽然他看旁边的人十分不顺眼,但是这种时候,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得好,联手对付武鸣,还有一线胜利的机会。   可惜赵泽成并不买账,扭头打量他一眼,直言道:“我拒绝。”   “姓赵的,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人阴私手段挺多,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竟然还想着二打一,太不体面了。自然是你我之间先决胜负,赢的人再与将军比试。”赵泽成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听起来那是相当的正义。   他这话一出,立刻又引起一片叫好声,有不少貌美小娘子开始扔蓝色彩头花,还有附近的酒楼,有小二捧着托盘出来,大声宣告着哪个雅间某位贵人许下多少彩头花,赠予赵将军。   很明显赵泽成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着实吸了一堆颜粉,女子们出手那是相当阔绰。   于钟瞧见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自己分明是被当踏脚石了。   “好你个姓赵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踩着我说一些好听话。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孙子阴着呢,私底下他都跟我说过好几回,想把将军灌醉了,然后让他出丑呢!”于钟气得脸色发青,直接扯着嗓子喊叫道。   可惜他已经处于劣势,之前的形象没有树立起来,反而一开口就是损招,因此相信的人没几个,再加上赵泽成嘴上还不饶人。   “赵某行事一向直爽,从来不是这种人,倒是于将军方才张口闭口要二对一,看起来像是这种人。于将军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身上了。”   于钟还是没忍住,直接抄起两个大铁锤,就冲着他挥舞而去。   他的确说不过这个小白脸,但是完全可以打,打到他闭嘴为止。   那两柄铁锤制作得很大,一个足有篮球大小,里面显然不是实心的,但重量也不轻,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一锤子砸向赵泽成的脑袋,另一个则捶向他的胸口,显然都是要害,若是被砸中了,赵泽成不死也伤。   他立刻闪身躲避,很显然赵泽成所练的身法十分敏捷,步伐玄妙。   但是很快第三四锤又砸了过来,铁锤虽然不是于钟最擅长的武器,但是他对所有武器都上手很快,再加上他力气很大,刚猛无敌,耍得异常漂亮。   铁锤砸到地上,砰砰作响,刮过的风都带起了赵泽成的额发,好几次几乎都贴着他的脑门而过,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杂碎。   “好,砸得好!”   “于将军好厉害,舞台都被砸出坑来了!”   “不愧是我北疆第一猛将,于将军不负‘猛’这个字,勇猛无敌。”   底下响起一片叫好声,于钟手里的锤子,似乎都被他挥出残影来了,他使得的确精妙。   无数黄色彩头花扔了过去,代表了看客们对他的认同。   于英一口气要了十朵,全都奋力往擂台上抛去,嘴里大声喊叫着鼓励的话。   温明蕴也跟着要了五朵,礼貌性地支持一下。   “嘿,姓赵的,你知道要输给老大,所以心里鸡贼着,连个武器都不带,就带了把破扇子上来装相,想要靠你这张小白脸的皮囊俘获那些小娘子的心。可惜方才我让你一起对付老大,你拒绝了,今日爷爷我就让你装不了相,只能当落水狗!”   于钟朗声大笑,言语间带着十足的嘲讽和不屑。   他和赵泽成多年老对手,自然把这小子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赵泽成就没想过能赢武鸣,所以才另辟蹊径,他知道喜欢自己的看客定位是什么,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清楚客户群,然后冲着粉丝发福利。   若是待会儿武鸣和他打起来,必然也不会让他太难看,老大负责赢,他负责俊朗飘逸即可,只要得到的彩头花不算少,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可是眼前这个于疯狗,明显是块绊脚石,他砰砰砰一通乱砸,赵泽成想要耍帅的计划完全破裂,哪怕身法再飘逸,在一连串的躲避之后,也显得无比狼狈。   更何况于钟手中有两个大锤,而他只有一把折扇,连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都有些凌乱了。   在一次躲避中,于钟手里的锤子刮过他的脸,虽说只是蹭到一点,但是在那样快速的情况下,赵泽成的脸上很快就青了一块。   “赵将军快躲,啊啊啊,不敢看了!”   “赵将军的脸受伤了吗?”   一道道惊呼声传来,众人都朝着他那张脸看去。   “还好还好,没毁容。这么俊俏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北疆得有多少小娘子伤心哟!”有个老爷子忍不住感慨一句。 第162章 三人混战   “哈哈哈,赵泽成,你想当小白脸的梦得碎了,脸都破了相,以后可就没女人瞧得上你了!”于钟看到他脸颊上发青的那一块,直接仰头大笑,无比开心。   赵泽成摸了一把隐隐作痛的脸颊,于钟显然没留手,伤处离眼角很近,若不是他躲得快,眼睛都可能瞎了。   “继续。”他咬了咬牙,沉声道。   显然他要认真了,看向于钟的眼神冰冷又凌然。   “现在才要认真,是不是太晚了,爷马上就赢了。”于钟自然看出他状态的不同,嘴里还不忘放狠话。   “话说得太早,你赢不了。”   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这回是赵泽成主动迎上来,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身体一歪躲过了他另一个锤子,另一只手猛地握住折扇,冲着于钟的眼睛甩了过去。   于钟眉头一挑,立刻歪头,扇边还是狠狠刮过了他的脸,带起一串血珠子。   扇子转了几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两人各自分开。   底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局势竟然这么快就逆转了。   于钟刚在赵泽成的脸上留下一块青,很快就被还了回来。   他抹了一把脸,手上黏黏糊糊的,张开手掌一看是鲜红的血迹,他疼得龇牙咧嘴。   “孙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老阴比,你娘的,你手里的折扇竟然是纸包的铁。趁我不备,给我脸上弄一疤,我本来娶媳妇就困难,现在脸上再留一疤,哪个小娘子看得上我!”   于钟气得跳脚,他显然是真被气到了,连一些丢脸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他就知道姓赵的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肯定是留有后手,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扇子上做手脚。   赵泽成冷笑一声,他晃着扇子扇了扇。   那把扇子乍看和寻常折扇没什么不同,都是纸做的,但实际上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精铁,难怪从这把扇子出现时起,就一直没有被收起来过,反而始终保持着打开的模样。   原来是领藏玄机,精铁打造的扇子,也没法合起来,只是在外面用纸糊起来装样子而已。   “你趁我不备搞偷袭,算什么本事!”于钟越想越气,还是完全无法接受。   “兵不厌诈。”赵泽成嗤笑一声:“啰嗦作甚,先打再说!”   两个人又打在了一起,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这回赵泽成手里多了把铁扇,扇边无比锋利,但凡刮过于钟的身体,就会留下一道痕迹。   很快他的手背、脸侧,都有几道痕迹留下,而赵泽成也没落下好,手臂被铁锤敲了一下,到现在还吃不上力。   眼看两人已经打出了真火,摩擦越来越多,再打下去恐怕要动真格的了,武鸣忍不住皱眉。   他一直悄悄关注着温明蕴的方向,怕她等得太久。   原本那两人打起来的时候,她还有几分兴趣,但是到了后面不相上下,却又奈何不得对方时,温明蕴的注意力明显不太集中了。   他有感觉,再这么下去,温明蕴就要离开了。   擂台上的两人再次碰撞到一起,铁扇与铁锤狠狠划过,刺耳的声音响起。   武鸣直接入场,两手分别抵住两人的兵器,三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回,无需任何语言说开始,当两把兵器分开之后,同时对着武鸣发难,三人混战正式开始。   “哇哇哇,战神入场了!”   “这下好看了,三人混战,肯定有人结盟吧?”   “战神不需要结盟!”   “可于将军和赵将军关系不好,他俩也不可能结盟吧!”   底下的议论声再次变得嘈杂起来,温明蕴也重新燃起兴致,认真地盯着擂台上的战况。   于钟显然还记恨着方才的事情,很快抛下武鸣,又对着赵泽成捶去,只是铁锤子还没落下,腰侧就被人踢了一脚,武鸣直接把他踹倒之后,就和赵泽成过起招来。   于钟被踹倒在地之后,整个人顺势滚了一圈,等爬起来之后,还有些发晕。   “老大,你帮着他打我?”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等问完之后才发现不对劲,武鸣并没有帮赵泽成,而是在打他。   于钟提着铁锤,站在一旁看,赵泽成明显不是武鸣的对手,很快就败落下来。   “嘿,姓赵的,我就说你连老大的一根指头都不如吧!”他举起铁锤,再次兴奋地加入战局,依然是冲着赵泽成的脑袋砸过去。   赵泽成正疲于奔命地应付武鸣,根本没反应过来,倒是武鸣空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于钟的手腕,用力一扭,立刻就听到于钟杀猪般的叫声。   “老大,老大,你作甚?怎么总是帮着他?”他急忙查看手臂,生怕自己变成独臂大侠。   不过这抱怨的话刚出口,一抬头,又看见赵泽成被暴打。   原本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是完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狼狈的抱头鼠窜。   于钟后面的埋怨,顿时说不出口了,他觉得赵泽成比他惨多了。   “嘿嘿,打得好,老大,你再下点狠手。让这姓赵的成日盯着一张小白脸,摆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现在再让他装啊,装不下去了吧。活该!”于钟一遍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一边还不忘助威。   “过来,你也加入。”武鸣喊了他一声。   “我不,手疼加入不了!”   “你要认输?”武鸣又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可能认输,你让姓赵的先认输。”   于钟刚说了前半句话,武鸣立刻停下手,转头就冲着他过来,很显然被暴打的目标换了一个。   “老大,你打我做什么?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先把姓赵的打完,再来打我啊!”于钟当下拿起两个铁锤,就开始绕着擂台跑圈。   可惜擂台统共就这么大一点,根本发挥不了阻拦的作用,很快就被武鸣追上了,按着就是一顿锤。   “赵泽成过来,你俩一起上!”武鸣揍了一会儿于钟,又对另一个人发起命令。   赵泽成捂着脸,正缩在一旁休息,听到这句话,顿时头皮发麻,他也不愿意过去。   “将军,你先让于钟认输,我马上就认输,绝不拖泥带水!”   “不,老大,他肯定是骗你的。让他先认输,我紧跟其后,骗你我就是小狗!”于钟扯着嗓子吼道。   “你俩一起上。”武鸣冷声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俩倒是想一起上,要是能赢或者打个平手,一起上也无可厚非,还能争取大厨几个精彩的动作。   但是根本打不过好嘛,二比一,他们都会输得很惨,那还不如不联手,至少输得不是那么难看。   再加上老大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得特别凶,出手又快又准,还一脸大厨好几个精妙的招数,完全就是在卖弄自己武艺高强。   就连于钟都感觉到了,更何况是一向机敏的赵泽成。   武鸣明显是在表现,他要表现给谁看呢?   赵泽成心中正在思考,就见武鸣已经丢开于钟,再次奔着他而来。   “既然你俩谁都不愿意先认输,那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今日一定要让你俩分出胜负来。谁想被我打趴下,爬不起来为止,谁就是败者。”武鸣语气坚定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于钟的抗议声。   “哈,要看我俩决出胜负,那让我们亲自来就可以,不用劳烦老大你来回跑了啊!”   “今日是三人混战,由不得你俩亲自对决,还是交给我吧。于钟,你先歇一歇,不着急,马上就轮到你挨揍了!”武鸣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赵泽成看到他快步走来的身影,顿觉头疼不已,显然将军是认真的。   虽然不知道武鸣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是在这种时候,最好还是顺从他的意思。   赵泽成举起双手:“将军,我愿意和于钟联手攻击你。”   “我不愿意,我一开始就提出来了,是你不愿意,现在你又同意了,我呸!你当我是你家奴才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做梦!”于钟不满地叫嚷道。   当然他这话一出,等到的是武鸣二次重返后的铁拳。   “啊,怎么又打我?我知道了,是姓赵的阴我,我也同意!”   两人都同意了,并排站在武鸣对面,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们不知道为何今日将军的兴致如此搞,还非要他们俩联手与他对打,若是不同意,就逼迫他们点头,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二比一的战斗正式开始,那两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也都变得认真起来。   虽然心中没什么底气,但还是要认真面对,他们都是优秀的将才,哪怕敌众我寡,在战前也不可能直接认输,而是要战到最后一刻。   三个人都相当认真的比试,冲击力是极强的。   正如于英所说,赵泽成和于钟私底下是死对头,但是当他们二人打起配合的时候,那是相当精妙。   于钟负责正面突击,而赵泽成则缩在后方,紧盯着武鸣寻找破绽,伺机而动。   两人的身法都很快,出手也是极其迅猛,打得就是一个快速攻击,让武鸣溃败的算盘。   武鸣被称为战神,绝对不是徒有其表,必须得趁着他还没习惯的时候,一举打倒他,否则后面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武鸣赤手空拳,应对得有些吃力,但是他很快就跟上了节奏,精妙的步伐,利落的动作,忽而借力打力,让于钟二人彼此抵消攻击,来了个白费功夫;又忽而引蛇出洞,看起来是在攻击于钟,但实际上他的目标是后面的赵泽成……   等武鸣打得过瘾了,觉得自己的英姿足以映入某人的眼帘,才一招解决了他们。 第163章 俊俏郎君   那两人都已经倒地不起了,唯有带着面具的武鸣屹立不倒,大家对这种结果显然是预料到了。   但是每个观众仍然非常激动,不停地欢呼雀跃,并且还整齐划一的喊着他的名字。   温明蕴稍微扭头看了看,就见周围百姓脸上全是狂热而激动的神情,无论之前是支持于钟的,还是看好赵泽成的,如今统统变成武鸣的崇拜者,为他摇旗呐喊。   武鸣朝侍者要了朵红色的绢花,这是最高规格的彩头花,上面还绑着金线,红金两色碰撞在一起,无比的显眼。   当他放在掌心,随手抛起落下时,周围的叫声更加响亮了,就连于英都变得无比激动。   “啊啊啊,每个胜利者都可以拿出自己颜色的彩头花,抛给底下的看客,若是谁拿到了,就绝对是特别幸运者。之前还有参赛者,把自己的彩头花抛给了喜欢的姑娘,半年后两人就成亲了,穿成一段佳话。”   “战神很少上表演赛,哪怕是几年前他来过,也未曾抛过一次彩头花,如今这是第一次他要抛给谁呢?”   于英见温明蕴满脸发懵,明显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立刻凑过来,仔细地告诉她相关习俗。   显然武鸣做出这个举动,周围人都很激动,谁都想成为那个幸运儿。   更有甚者,开始八卦起战神的私事来了。   “武鸣将军有喜爱的姑娘吗?”   “没有吧?从他胜利出道开始,就有无数女子心系于他,哪怕他戴着面具,有不少坏人都传他面容丑陋,但依然很多人心生爱慕,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他一直孑然一身,未曾对谁露出欢喜之情。”   “可是今日他的表现不同寻常,若是没有在意的人,为何要上台?还拿出彩头花要送人?”   “说的也是,看他要送给谁吧?”   底下大半的百姓,都在高声吆喝凑热闹,让他把彩头花抛给自己,小半的人则在窃窃私语,积极议论着,他到底为何变化这般大。   武鸣拿着绢花上下抛着,并不是他在吊胃口,而是他想扔的人并没有举起手来。   温明蕴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聊八卦。   果然群众的八卦力量都很强,哪怕武鸣被捧成了北疆的战神,依然逃不开被八卦的命运。   特别是他的异性缘,更是被无数人关注着,只不过他一直在军营里,身边来往的都是男子,很难有什么花边新闻。   “温姐、咳咳,温兄,你不要吗?”于英看到温明蕴并不举手,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么多人,也轮不到我吧?”   “万一呢?战神最喜欢制造惊喜了,越以为不可能战胜的时候,他就越会把胜利带回来,这多绢花肯定也一样!”于英双手都高高举起,显得十分快乐。   看着身边人都举起双手,温明蕴也不想不合群,就举起右手意思一下,心里想着这武鸣怎么还不抛?怪累人的,难道古代人也喜欢搞噱头吗?喊了大半天,结果迟迟不抛,吊着人的胃口。   万万没想到,当她随意抬起手的瞬间,那朵绢花立刻被抛了出来,竟是直直地送入她的掌心。   温明蕴下意识地抓住,那朵花已经乖乖地被她接住。   “啊,温兄,你接住了!我就说了,战神最喜欢制造惊喜了哈哈哈哈!”于英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由于太过激动,都开始大力地摇晃着。   温明蕴却是有些发呆,她方才都没什么感觉,直到被于英提醒,她才发现。   原本以为武鸣这样的武将,哪怕是扔一朵花,也必定力道很大,花朵会用力撞进自己的掌心里,但是方才的力道很轻,一股巧劲抛过来,直奔着她的手掌而来,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旁边的看客们也很激动,特别是离得远的,都踮起脚尖来,想看看究竟是谁接到的。   “谁接到了,快让我瞧瞧?”   “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无数疑问从远处传来,更甚者还有开始往树上爬,想要道制高点,去看清楚那个幸运儿究竟是谁。   “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接到了!”有人看到了温明蕴的模样,立刻高声呼喊道。   这句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传话声,四处都是人在复述这句话。   顿时,擂台下面就有无数人的声音重叠,说得全是一模一样的话:“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接到了!”   等场下的人都听到之后,又冒出无数疑问来。   “哪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是哪个?快指给我瞧瞧!”   “在那儿呢,快看,真的很俊俏!”   “哟,这是谁家的儿郎,瞧着眼生啊!”   众人兴奋地盯着她看,无数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温明蕴简直如芒在背,只觉得脸都快被人盯穿了,恨不得找条缝隙钻进去躲起来。   她完全不知道,为何武鸣的彩头花会送到她的手中,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她真的这般幸运?   只是还不等这阵狂欢的气息过去,她忽然就察觉到几道暧昧不清的眼神。   那几人凑在一处,低声在交谈什么,边看她边说话,明显不是说什么好话。   “我们快走!”温明蕴压低了嗓音,立刻吩咐看护在身边的影卫们。   影卫撑起手臂,准备突出重围,奈何周围的人太多,再加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想跑简直是痴人说梦。   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挤,还有些居心不良的人,伺机去夺她手中的彩头花,想要抢走占为己有。   很多小偷更是猖獗,已经两眼冒光,这要是偷到手中,拿出去拍卖,这后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吧。   温明蕴一见此种情形,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人还如此拥挤,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她可还想长命百岁。   她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扬起手,将那朵红绢花用力抛了出去,希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啊啊啊,你怎么——”于英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她丢掉绢花,顿时心痛得大叫。   只是这感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忽然身边又冒出一只手来,急速地将红绢花抓了回来。   她扭头一看,正是温明蕴身边的侍卫。   于英立刻长舒一口气,这主子虽然离谱,还好侍卫十分靠谱,这朵红绢花又回来了。   耳边的尖叫声更严重了,温明蕴觉得周围也越发拥挤了,她瞪了一眼影一。   她本意是把这个大麻烦扔出去,结果他又给拿了回来,更像是戏耍人一样,瞬间引得众人的情绪越发激动。   武鸣的脸遮在面具下面,并无人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他又捡起地上两朵绢花,分别是黄色和蓝色,直接抛到了他们俩的怀里。   虽然他一字没说,但是那两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高高举起绢花。   于钟接到绢花的一瞬间,顺手就抛了出去,完全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擂台下面的百姓,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于钟那朵绢花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仅没有缓解情绪,反而让他们显得更加激动了,叫嚷声越发急切,得亏这是在露天比赛,否则非得把屋顶给掀翻了。   武鸣看着两手空空的于钟,暗自咬了咬牙,他都恨不得对着他的脸,邦邦给上两拳。   于钟和他对视一眼,哪怕隔着面具,都能察觉到武鸣眼神的冰冷,他顿时缩了缩脖子,冲着他讨好地笑了笑。   倒是赵泽成冲武鸣点点头,胸有成竹地咳嗽一声。   “大家集中一下,我要开始抛了,有人要吗?”   他的话音一落,原本挤得都快发生冲突的杂乱场景,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把注意力投向擂台,一个个点头应和。   “想。”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但是这么多人,能收到绢花的只有一个,为了公平起见,大家来一起击鼓传花如何,就把这块手帕当花,最后鼓声停了,手帕落在谁的手里,绢花就给谁如何?”赵泽成在一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吸引人注意力的方法。   他并不是像之前的武鸣和于钟一样,直接把绢花抛出去,而是加了个小游戏,虽说这个游戏没什么难度,但是比方才那种抛绢花的方式,要有趣得多。   “好!”   “为了公平起见,我背对着大家击鼓,并不看向擂台底下,大家不许抢,就这么一个挨着一个传下去啊。武鸣和于钟两位将军都在旁边看着,千万不要出现争抢的乱象,否则哪怕抢到了手帕,那绢花也不能给……”   在引起众人的注意之后,赵泽成又开始增加更多的规则。   温明蕴打了个手势,在影卫们的护持下,和于英一起悄悄从人群里撤退。   几个人几乎是逃出来的,眼看远离拥挤的人群之后,温明蕴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站定,就见一个小厮走了过来,站在几步开外,规矩地向她行了一礼之后道:“这位夫人,我家公子甚是崇拜战神,不知您可否割爱,将这朵绢花出售,价格随您开。”   温明蕴刚要开口,就见于英一直对她使眼色,显然是想要她拒绝。   “替我向你家公子说声对不住,我有位友人也甚是崇拜战神,这朵绢花就赠予她了。”   那小厮听闻此言,脸上虽是遗憾,却也不纠缠,再次行礼之后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温明蕴立刻将那朵绢花塞到于英的手里。   “看你挺喜欢战神,花送你了。”   “哎哎哎,我不要!这又不是给我的。”于英立刻推了回来。   这回轮到温明蕴诧异了:“你之前不是很崇拜他吗?”   “就算崇拜,我也不能收战神的花朵,他是送给你的。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拿这朵话不好。”   温明蕴眨眨眼:“那我都有夫君了,收下他这朵花岂不是更不妥?”   于英啧嘴:“温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战神在我们北疆,乃是再生父母般的存在,长者赐不可辞。他既是扔到了你的手中,那就是与你有缘。你转送于我,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再说要是被我兄长知晓了,他肯定又要念叨我了。”   “他念叨你什么?”温明蕴有几分好奇。   她虽然和于钟并不熟,但是也知道这位于将军对武鸣,乃是马首是瞻,座下第一小弟,难道还在妹妹面前说武鸣坏话不成?   于英左右张望片刻,确定无人能听见,才凑到温明蕴的耳边,低声道:“说武鸣将军这样的天降猛男,必然与众不同,与凡人不同,那是落在地上的神仙,以后娶的妻子也必然不同凡响,我可以把他当神仙看,当守护神崇拜,当长辈孝敬,唯一不能当男人喜欢。” 第164章 生出误会   温明蕴一听此话,忍不住挑了挑眉,最终这朵绢花还是没送出去。   当两人换完衣服出来,下楼准备分别时,恰好遇到几位夫人进入酒楼,她们满脸带着暧昧的笑容,正在轻声说笑,话题自然离不开方才的比赛。   “哎,方才那领了红绢花的小郎君去哪儿了?怎么后来一直没瞧见呢!”   “这谁知道,肯定是早就跑了。怕被人把那朵绢花给抢走吧?”   “害,我以为会给哪家的小娘子,没想到给了个小郎君,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小娘子会心碎了。”其中一妇人脸上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   另一妇人则抿唇笑了笑,轻声道:“哎,你听说了吗?早有传闻,说是咱们这位将军不爱女娘爱郎君呢!”   这话一出,对面的夫人直接瞪大眼,而听到了全程的温明蕴,则比她们更加震惊,只觉得浑身打一哆嗦。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可不要毁了将军的名声。”   倒是一旁的于英听到之后,急匆匆冲了上去,直接质问道。   原本聊得正欢的两位夫人,忽然看到有人冲过来,还被吓了一跳,等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在。   毕竟她们这是背后说人闲话被抓到了,不过紧接着又有些恼羞成怒。   “这位姑娘,我们只是在彼此讨论,如果没人故意偷听,便只有我二人知晓,不会传进第三人的耳朵里,也只有那些爱偷听的人,才能听到这些还会出去胡说八道。况且我们说得将军又没有指名道姓……”   眼看双方就要争吵起来,温明蕴立刻走上前拦住了于英。   “对不住,我这位妹妹性子有些急,她又特别崇拜战神,连家里人都说不得战神一句不好,否则定是甩脸子,她并不是针对您二位,只是维护心切,还望两位见谅。”   她这番温和的解释之后,那两位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变得软和下来。   “哪里的话,武鸣将军乃是北疆的守护神,我们北疆百姓都十分崇拜他。方才我们俩的闲聊,倒不是诋毁他,就是纯粹闺中密友之间的聊天,之前这传闻也是在下人嘴里听到的,我之后立刻惩罚他们了,让他们闭嘴,不许胡说武鸣将军的私事。下次不会了。”   双方都表达了歉意,于英听这个夫人的解释之后,脸色好了许多,又主动致歉,表示不是故意偷听。   彼此把事情说开了之后,就此分开。   于英长松了一口气:“温姐姐,我方才是不是冲动了?幸好你出面,不然闹开了恐怕不好看。要是被兄长知晓了,他肯定又要念叨。”   “你也是维护武鸣将军,之后解释清楚了就好。”温明蕴轻声安抚她。   于英冲她展颜一笑,语气颇为兴奋地道:“温姐姐,我家中没有长辈,只和兄长相依为命,但是哥哥是男子,还是个糙汉子,能教我的实在太少,以后你可以教我吗?我回去之后,让哥哥带上拜师礼,一起去拜访你。”   温明蕴早就知道于钟的身世,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孤儿,没想到还有个小妹妹。   “不用拜师礼,我也当不了你的先生。若是你需要,我可以请教养嬷嬷教你规矩,宫中每三年都会放一些嬷嬷出宫,这些教养嬷嬷十分抢手,许多望京世家都会请她们回去教养姑娘,你哥哥是将军,有无数战功,可以直接上奏请皇上赏赐。”她仔细解释了一遍。   不得不说,于钟这个兄长当得十分不称职,教养嬷嬷应该早早请好,而不是这会儿才求人。   于英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哥哥请了,但是教养嬷嬷太凶了,我受不住。况且我是北疆女儿,也要学骑马射箭,才不要像望京贵女那般作态,教养嬷嬷都被我们兄妹二人起跑了三个。”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的确像是他们兄妹能干出来的事情。   好不容易把她哄走了,温明蕴才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她将衣袖中的红绢花取了出来,仔细端详一眼,想起方才那两位夫人所说的话,她顿时就觉得这朵绢花无比的烫手。   忽而一阵孩童的笑闹声传来,让听的人都觉得心情甚好。   她忍不住再次撩起车帘,是一拨四五岁的小娃娃,他们倒是没有在一起摔跤,而是排成一列,后者拉着前者的衣摆,摇头晃脑地在街上走着,嘴里哼唱着小曲儿。   “赌狗赌狗,猪狗不如。   妻离子散,爹娘受苦。   债台高筑,风骨全无。   不忠不孝,化作黄土。”   孩童的声音清脆稚嫩,充满了生命力,哼唱这种警示之词,似乎也多了不同的韵味。   “停车。”她轻声吩咐。   马车应声停下,自有侍卫走近,听从她的命令。   “这些小孩子唱的歌是谁教的?”   侍卫都没去打听,直接回答:“这是之前武鸣将军让那些书生文人写出来的文字,要朗朗上口,简单易懂,然后编成小调儿,让人教给大家。”   “武鸣将军刚出世那会儿,虽然带领大家打了几次胜仗,但是北疆的氛围依旧十分糟糕,简直像未开化的地带一样,就差茹毛饮血了,那种情况很容易滋生阴暗,低等赌坊、妓院,更是害人的存在,不止谋财还害命,更甚者是把大人弄死了,再继续把孩子拖进火坑里。”   “将军一看这种情况不行,就让人编了好多歌谣,就是为了警醒世人,远离这些。”   这些消息显然是之前就知道了,都不用费心打听,武鸣乃是北疆的守护神,想必四处都是对他功绩的肯定。   温明蕴不由得感慨,这位武鸣将军还是个全能的人,真不愧是被称为神的男人。   文武双全,把整个混乱不堪的北疆,从泥淖之中拉了出来。   她摆摆手,车帘落下,马车继续往前走。   孩童们哼唱的声音越来越远,之后她果然又听到了其他警示的歌曲,武鸣让人编成童谣类型,教会孩子,在整个北疆传唱。   既能警醒世人,还能让孩子们从小树立正确的世界观,远离赌博。   “夫人,到了。”   马车一路摇晃,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红枫的声音。   她被红枫扶着走下车,刚准备迈进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侍卫立刻赶了过去镇压场面。   “怎么了?”她轻声询问。   很快便有小厮前来通禀:“夫人,方才在侧门抓到一个小贼。”   正说着话,影一就抓着一个人过来,那人头发遮住脸,只穿着一件里衣,缩头缩脑的模样,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温明蕴仔细打量他两眼,虽然这人极力隐瞒,但眼前人的身形实在太过熟悉,还是被她给认出来了。   毕竟是一起混过杂耍班子的,她甚至亲自替程晏化过妆,这副少年的躯壳,她还是很快就辨认了出来。   “这哪儿来的宵小之辈?为何要往我们府里钻?”温明蕴扬起眉头,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程晏挣扎着想逃离,影一刚开始就顾着抓人,但是这会儿从这人的气息和身形,已经辨认出来,这不是什么坏蛋,而是自家的小少爷,顿时手一松,显然想放他离开。   小少爷这副狼狈的模样,既然准备悄悄从侧门混进去,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更何况还是在夫人面前,恐怕更加不情愿。   只是在他刚松手的时候,温明蕴就已经扬高声音提醒道:“别松手,抓不住他,今晚等你主子回来,恐怕没法交代。”   她的话音刚落,影一手臂一伸,动作迅猛地再次抓住他。   程晏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冲着他大吼:“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啊,小少爷,属下眼拙,没能认出您。”影一轻咳了一声,立刻低头行礼,一副刚认出他的模样。   程晏撇了撇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如今他已经出声了,自然是暴露身份,哪怕如今影一放开他了,他也不会想着逃跑,实在是太丢脸了。   “你这是怎么了,连张脸都不敢露,被人抢了吗?那赶紧去报官啊。”温明蕴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最后眼神停留在少年的脸上,哪怕用头发劈头盖脸地遮住,但依稀可见他发青的嘴角,明显是受了伤。   程晏用手捋了两下发丝,让头发将脸遮得更加严实,急声道:“我没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就这么半捂着脸,就往院子里冲。   “把他抓回来。”温明蕴轻轻一台下巴。   程晏只觉得脖子一紧,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提起拽了回去。   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影一,等爹回来,我一定让他惩罚你,你对温三娘简直死心塌地!”程晏直接扬高了声音,认真警告道。   影一听到这话,瞬间一惊,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要知道主子还是挺爱吃醋的,之前影十三因为扮演他,又被夫人关注了一下,主子可是训了好几回,他可不想因此挨训。   更何况少爷说的这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明明是在关心你,你这孩子离开望京之后,没有你的那些小弟,孤苦伶仃的,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等你爹回来了,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那些人怎么回事,还联手打你?”温明蕴皱着眉头,故意说着曲解的话。 第165章 武鸣相好   “最重要的是,你还没打过?”   当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程晏瞬间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他立刻把头发撸到一边去,露出自己那张带着青紫的脸。   温明蕴仔细盯着他看了两圈,果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看着瞬间就变成了个小可怜。   “谁说没打过?我这是去和人摔跤比试。北疆尚武,连三岁娃娃都喜欢摔跤,而且还都搞彩头。我与一位友人相遇,他们恰好在比试摔跤,我也加入其中,有输有赢。我如今摔跤技艺大有长进,脸上的伤痕都是功勋,证明我越挫越勇,永不服输。”   程晏说得头头是道,他甚至还挺起胸膛,一副骄傲的模样。   他恰好遇上了武小虎,两人兴致都很高,武小虎当场就回了营帐把玉佩还给他。   只是当时恰好遇到其他几个兵士,其中还有与武小虎不对付的,几人出言不逊,程晏完全忍不了,当场就吵了起来,之后决定以摔跤分胜负。   结果已然摆出来了,程晏不仅将身上的钱财输了,还把自己的衣衫也输了。   好在那群人也知道不能赶尽杀绝,并没有打那块玉佩的主意。   北疆这些年在武鸣将军的引领下,已经变得和平富饶了许多,也出现了乡绅土豪。   虽然不至于像望京世家那么嚣张,但是有家底后台的人,总是会让人不敢欺负太狠,免得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特别程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并不敢真把他的玉佩抢走,否则若是人家后台找来了,恐怕事情就没办法收场了。   温明蕴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始终在他脸上停留,似乎是为了欣赏他被打的惨样儿。   程晏一见她这副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你再看我就去跟爹说,我受伤了你却幸灾乐祸。会告状的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他恶狠狠地盯着她,龇牙咧嘴地道。   只是说出来的话,没什么杀伤力,反而让温明蕴笑得更加开心。   “谁说我在幸灾乐祸,我明明就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你不该是满脸担心的模样吗?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我天生长了一张笑脸,你看,这叫微笑唇,哪怕板着脸唇角也自动上扬,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一样。”温明蕴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唇角,开始胡说八道。   她当然不是微笑唇,只是胡编乱造一个。   程晏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要离开。   “慢着,北疆街头流传的童谣听过吗?”温明蕴喊住他。   “什么童谣?”   “赌狗赌狗,猪狗不如。妻离子散,爹娘受苦。债台高筑,风骨全无。不忠不孝,化作黄土。”温明蕴把方才听到的词儿,慢悠悠地念出来。   程晏眉头一皱,顿时警惕起来:“听过,怎么了,这难道也和我有关系?”   “我觉得你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和尚武地北疆人比试摔跤,还输得只剩下一件里衣回来,被揍得鼻青脸肿,这绝对含有赌的成分。你下次还是戒赌吧!”温明蕴好心好意地提醒他。   “都说了是比试,你怎么又和赌牵扯上,不要乱扣帽子!”他冷声说了一句,警告意味十足。   “回来,还没说完呢!”   “不回!”他大步往前走。   “我有好东西给你!”温明蕴扯着嗓子道。   程晏嗤笑一声,表现得十分不屑一顾:“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了,我也不爱要!”   “那算了,今日武鸣将军扔的彩头花,恰好落我手里。我想着你那么崇拜他,哪怕无数人一掷千金,我都没卖,就想着带回来给你,不过既然你不要,那我还是拿出去拍——”温明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匆匆要跑路的程晏,立刻急刹车,直接跑了回来。   “我要!彩头花在哪儿呢?”他的语气是那样迫不及待,甚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温明蕴撇嘴,似乎不愿意给。   “你说好给我的,不能反悔。”程晏看出她在拿乔,立刻放软了声音。   “拿去。”她随手一抛,程晏接过之后,仔细端详片刻,似乎还有些不信,视线往几个影卫身上扫,在看见他们点头,他才确信温明蕴没有骗他。   ***   擂台上的表演赛继续,三位将军却都离开了,回到主将营帐之中。   武鸣迅速将需要批阅的奏报分类,一分为二,直接让亲兵把两份分别摆在他们俩的案头。   “急报我已经处理完了,这些就交给你们,我有重要私事,走了。”武鸣甩下这句话,不等那两人提出抗议,营帐内已经不见他的踪影,显然走得很急。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私事啊?”于钟满脸发懵,显然没反应过来。   倒是赵泽成的脸上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他状似不经意地打探道:“你之前说过,将军在望京看上了一位有夫之妇,是谁家的夫人?”   武鸣对程亭钰的妻子有着不一般的关注度,于钟自然清楚,甚至武鸣还几次三番帮助程家解决困难。   之前武鸣回来,打赢了北魏之后,第一时间离开北疆,不知去向。   那时候于钟嘀咕了几句,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是等赵泽成再询问的时候,他却如何都不肯说了。   “这是老大的私事,他既然不告诉你,那证明他不够信任你,我可不会背叛老大!”于钟立刻扬高了声音道,下巴都忍不住抬起来,一副骄傲的模样。   赵泽成冷笑一声,并不再追问,而是直接撩起帘子出去了。   一盏茶功夫之后,他才再次回来,一进来就坐下来,认真开始查阅案上的奏报。   倒是于钟心生好奇,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赵泽成头也不抬:“去了解将军把他的彩头花给谁了。”   “你查出来了,给谁了?”于钟立刻好奇地问道。   “这是老大的私事,你既然查不出来,那证明你不够聪明,我可不会和蠢人多说话。”赵泽成把他之前的话变了几个词,重新还给了他。   于钟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   “你才蠢呢。我就不信我查不到!”于钟出去转悠了一圈,却是毫无头绪,他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还想着收买赵泽成的亲兵,但是都成为亲信了,那自然不可能背叛赵泽成,向他吐露实情。   最终他只能空手而归,也坐到椅子上,开始装模作样地查阅奏报,板着一张脸,看起来那是相当认真,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你究竟查到什么了?”于钟忍了又忍,本想硬着头皮熬过去,但是实在好奇得很,犹如百爪挠心,还是开口询问了。   “我们交换信息。你告诉我,将军看上谁了,我告诉你答案。”赵泽成放下手中的笔,提议道。   “呸,你倒是想得美。一朵彩头花而已,还想换这么大的秘密。老大一向无欲无求,身边基本上没有女子出现,好不容易迷恋上一个女子,岂是彩头花这种答案就能换的。你不告诉我也罢,无非就是给了个小郎君,十有八九就是顺手抛过去的,不知情也无所谓!”他直接啐了一口,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表情。   赵泽成眯了眯眼,直接开口道:“那位夫人的郎君姓程,是也不是?”   于钟一惊,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将军和你说的,还是他身边的亲卫告诉你的,哪个兔崽子说漏了嘴,我扒了他的皮!”   赵泽成冷笑一声,根本不回他的话,之后也不再理会他。   无论于钟怎么逼问,他都不肯说,最后没办法只能搬出武鸣来。   “你不说也行,待会儿我就把这事儿告诉老大,反正也不是我说的,你背地里打听老大的隐私,肯定是图谋不轨!”   于钟这招可谓十分恶毒,武鸣之所以没暴露此事,那肯定是不希望其他人知晓,赵泽成可以戏耍于钟,但绝对不能戏耍武鸣,这若是让将军知道,只怕他也得吃挂落。   “这是方才我查到的,将军的彩头花扔给的并不是一位小郎君,而是女扮男装的程夫人。那朵红绢花直接落进她的手里,分明就是将军故意为之,所以我才猜测,将军对程夫人有不同的情谊。”赵泽成没有隐瞒他,直接把猜测的过程告诉了他。   原本滔滔不绝威胁他的于钟,瞬间停下了话头,像是被人堵住了嘴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那是程夫人吗?”他难以置信地问了一遍。   “你今年才三十,应该不聋吧。”赵泽成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于钟光顾着震惊,都忘了骂回去,他一直云里雾里地处理完奏报,才精神恍惚地回到家。   结果刚进家门,就遇上了来迎接的于英。   “大哥,今日的表演赛,我就在擂台附近看了,你认出我了吗?”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   “擂台下面全是人,我看着都快晕了,哪里认得出来?”   于英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道:“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来,人家赵大哥就一眼认出我来了,哪怕我扮作男儿身,他还是识破了。有时候真的怀疑,到底谁是我哥哥……”   于钟还处于神游的状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走出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你女扮男装了,赵泽成找你做什么,还有别人和你一起装扮吗?”于钟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来,一下子就串联起来了。 第166章 意义非凡   “你都没看见我,怎么知道有人和我一起女扮男装?赵大哥也来问了,和我一起扮作小郎君的人,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怎么回事儿?”于英好奇地问了一句。   伴随着她这个问题,于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怪赵泽成猜到温明蕴头上,原来是已经打听过了。   “今日和你一起去看的人,是程亭钰的夫人?”   “是啊。哥哥之前还提起过,让我有机会与她交好。恰好今日遇上了,也算是有缘……”于英兴致很高,显然很欢喜。   于钟想起今日武鸣把彩头花都给温明蕴了,这明显已经不是在心中惦记了,而是要放到台面上来了。   老大看样子是动了真情,要付诸行动了,这可就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他有些头痛,看了看眼前单纯傻乐的小妹,顿时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掺和进去为妙。   “我之前就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自己玩便可,憋屈打扰人家。”于钟建议道。   于英立刻反驳道:“哥,你说得这叫什么话,温姐姐人极好,还聪明帮我解围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学习大家闺秀的处世之道吗?温姐姐可是望京来的,再没有比她更大家闺秀的了……”   她满口夸赞,对温明蕴显然很有好感,一时半会竟然说得停不下来。   于钟动了动嘴唇,几次想要打断规劝,却也不知从何开口,只能作罢。   ***   程亭钰回来的时候,正准备往后院去找温明蕴,他自觉今日将彩头花抛过去,情绪正颇为激动,索性趁机和她坦白身份的事情。   只是当她兴冲冲往后院走的时候,却被程晏拦住了去路。   “爹,你回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程亭钰此刻顾不得听儿子说话,只盼着一步就冲到温明蕴面前。   “不着急说,等我见完如意,再与你说,你先去书房等我。”他语气急促地道。   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赶紧往前冲去。   只是临走前,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程晏,常年在战场厮杀,他的脑子自然而然地开始分析。   程晏今日看样子受了委屈,虽然他的衣衫完整,但是脸上却带着几分青紫,明显是与人动过手的,干净的衣衫应该也是新换的。   他手上还拿着一朵花,红色的,还是匠人手做的绢花,并不是真花。   程亭钰的脚步猛然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可是少年手里那朵红绢花依然如此熟悉。   “这朵花哪儿来的?”他问。   程晏举起花朵让他瞧仔细,“这是温三娘给的,她见我和别人摔跤,屡败屡战,一直不放弃,就把这朵武鸣将军送她的话,转赠给我,想要奖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在“武鸣将军”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生怕他爹听不见一样。   只是武鸣听到之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你说实话,她主动送你的,还是你听说是武鸣将军送的,主动跟她要的?”   “当然是她主动给的,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干不出那种事儿来。爹,你如今是不是在武鸣将军手下做事儿?我想学习摔跤,你能不能请几位军中的好手教教我?”   程晏认真整理了一下绢花,将花朵理顺,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请求。   今日摔跤,他输得实在太惨了,北疆摔跤盛行,乃是受了武鸣将军的影响,程晏得知之后,一点异议和不服都没有,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认真拜师学艺,成为个中高手。   程亭钰的眉头紧皱,他完全就是心不在焉,眼神还盯着他手中的绢花。   “你想要别人教你摔跤?”   “是啊,爹,我听说武鸣将军十分擅长此道,所以北疆才会流行起来,连三岁稚童都嚷嚷着要摔跤,军中肯定有不少摔跤高手,你能请回府来指导我吗?”他点了点头,抬眼认真地看着亲爹。   “行啊,不过你得把这朵花还给她。”程亭钰沉默片刻,似乎在心中斟酌着什么。   实际上他现在情绪十分不佳,恨不得立刻抓着儿子好好练一顿,但是眼前这少年看着相当无辜,眼神之中都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还给她?可是她主动送我的,万一她不要怎么办?”   “她不要是她的事情,你得还。”程亭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晏眨眨眼,显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亲爹会对此事如此在意。   “行,您帮我请摔跤先生,我就还。”   程亭钰点头,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   “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生气了?就因为温三娘送了我红绢花,但您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程晏一直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亲爹始终僵着一张脸,看起来着实不开心,终究是没忍住,轻声询问道。   程亭钰抬头,轻瞥了他一眼。   “这朵红绢花意义不同。”男人的声音低沉又认真。   “爹,你是不是觉得温三娘把绢花送我,没送你,所以你不高兴了啊?那是因为她知道我崇拜武鸣将军,而今日我又被打得太惨了,她才想着让我高兴些的。”   为了解释清楚,他都不惜暴露自己的真实状态。   程亭钰摆摆手,只是把他打发走了。   程晏当下就捧着红绢花去找温明蕴,立刻原物奉还。   “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当个宝,甚至求我给你,怎么这会儿又送回来了?”温明蕴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晏迟疑了一下,颇为强硬地把绢花塞了回去,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方才我碰见爹了,他得知你把红绢花送我了,有些不高兴,看着像是吃醋了,你还是把这朵花留着送给他吧!”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信。   “你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是他说这朵红绢花的意义不同,会不会是他在吃武鸣将军的醋,这种彩头花代表的意义应该是不同的吧?”程晏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继续往下猜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彩头花这种东西,得看扔的人想不想赋予它特殊含义了。不过你爹说得对,这朵绢花的确不适合送给你。”   她边说边拿了回来,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为何不适合送给我?”   温明蕴歪了歪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知他。   她轻叹一口气:“有些话不适合说给你听啊,非礼勿听。”   “怎么就不适合我听了,难道武鸣将军不检点吗?这不可能!”程晏瞪大了眼睛,立刻道。   “为了避免你胡思乱想,还是告诉你吧。不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十有八九是假的,有人说武鸣将军不爱女郎爱儿郎,所以这花还是放在我手中为好。”她挥挥手。   程晏精神恍惚地走出院子,他的耳边还回荡着温明蕴那句话,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温明蕴看着他那魂不守舍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他这看起来受刺激过大啊,不会想不开吧?明日还是要安抚一番。”   深夜,温明蕴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一道暗影悄悄走进里屋,点燃了一根迷香,很快她的呼吸声更沉了,显然是进入深睡眠之中。   暗影将她打横抱起,女人的身体柔软又轻巧,抱在怀中十分轻松,几乎察觉不到。   显然迷香起作用了,暗影打开窗,直接抱着她离开程府,消失在夜色之中,她都毫无察觉。   睡梦之中,温明蕴忽然觉得不太舒服,整个人都被一阵寒冷包围了。   可是她记得,临睡前脚边放了汤婆子,棉被还是刚晒过的,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了,又如何会如此寒冷。   她直接被冻醒了,还没睁眼就先喊红枫的名字,今日是她守夜。   只是她喊了两声却无人应,而且还有很大的回音,这明显不是在家中。   温明蕴立刻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一个山洞内,旁边点着两个灯笼,照亮了整个山洞。   她的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你醒了。”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   温明蕴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他穿着一身黑,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脸上还罩着一张黑色面罩,看起来相当粗犷。   “你要做什么?”她皱着眉头,完全难以置信,竟然能把她从程府里弄出来,要知道府邸周围都是暗卫,围得跟铁桶似的。   当初程亭钰都能依靠程家暗卫,把北魏使团杀了个片甲不留,难不成还拦不住一个小贼吗?   “呵,抓你可真不容易,我就知道程亭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近不了他的身,不过你是他的弱点,抓住你就相当于拿捏到他的命门。既然你醒了,不如先剁一根手指头送给他。”黑影的声音冷厉又粗嘎,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十分刺耳。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大步走过来,手一甩已经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在烛光的映衬下,带着几分寒意。   温明蕴忍不住眯起眼睛,她的大脑飞速旋转,眼睛始终盯着他,想从男人的身形辨认出,他到底是谁。   毕竟接触过变装易容之后,她就知道这人恐怕是假扮的,可惜她根本看不出究竟是谁。   “你别过来,你想要证明我在你手里,只需要把这玉佛给他便成,我怕疼,手指剁了一根肯定会流血而死的。”她满脸恐惧,直接往墙角躲。   男人并不开口,坚定地走过去,粗鲁地拉起她的手,就在匕首要切下的瞬间,温明蕴反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拧。 第167章 彻底掉马   想象中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男人的速度很快,直接用力往回缩,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温明蕴的力道,哪怕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是避开了,并没有完全缩回来。   温明蕴反应得很快,立刻用力握住他的一条胳膊,想要把他摔倒在地。   然而男人的身形非常敏捷,她空有一身力气,却始终不是人家的对手,根本无法把他绊倒在地。   暗影也想制服住她,无奈她的力气着实太大,哪怕能瞬间降服住,可是在她的用力挣扎之下,很快又被挣脱了。   两人陷入了僵局,谁也奈何不得谁,谁也制服不了谁,倒像是在摔跤一样。   暗影摔跤技术满分,一下子就把她掀翻在地,猛地骑在她腰上,俯下身来,双手按住她的手腕,明显想要困住她。   看着男人凑近的状态,已经侵入到她的安全界限内,温明蕴瞬间头皮一紧,浑身都变得紧张起来,直接抬起手就冲着他的脸给了一拳头。   “唔——”男人这回也偏头躲避,只是显然没有完全避开,被打得闷哼一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他的面罩滑了下来,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戴了回去。   温明蕴眯了眯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不放,可惜方才错乱之间,她只瞧见了他的下巴,肤色白皙,其余则没看到。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心底隐隐产生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两人又纠缠了片刻,她装作不敌的模样,让暗影放松警惕,而她瞅准机会,一下子跃身而起,反将他压在身下。   男人的手握成拳,直接往她的脸上袭来。   对于他凌厉的攻击,温明蕴却不管不顾,双手齐上,用力抓住他的面罩,一把扯下。   男人的拳头停在她的脸侧,带起一阵冷风,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彼此对望。   温明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重点停留在他的下巴和耳后摩挲着,显然寻找是否有伪装的可能。   “别找了,是我。”男人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成熟悉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   因为方才与她来了一场摔跤大战,使了大力气,因此这会儿还有些微微喘息。   此刻,她骑在男人腰上,手还放在他的耳后。   周围是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留下一段光影,自带一层柔光滤镜,让男人那张脸,看起来更加俊俏了。   而他的轻喘声,在山洞里引起一阵回想声,让逼仄的空间显得更加窄小,无形中增加了几分燥热,周围的温度都攀升起来,让人面红耳赤。   不过这里只有一堆干草,既没有柔软的床铺,也没有好闻的香薰,甚至都没有能沐浴的地方,明显不是个发生性事的好时候。   温明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没好气地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装神弄鬼做什么?”   她这一巴掌用了几分力道,当下就拍得男人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我与夫人成亲多日,将全副身家都交于你了,却发现对夫人不甚了解,因此想要试探一二,没成想你果然存着如此的惊喜。”程亭钰语调轻扬,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温明蕴冲着他冷笑一声,屁股用力一坐,登时就听到男人的痛呼声。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还把我撸到山洞里来。吓死个人!”温明蕴直接抛了个白眼过去。   她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的,但实际上都不敢与他对视,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力大无穷这个事儿,她在程亭钰面前,的确是故意隐瞒了。   倒是整治程晏的时候,一开始就暴露出来,甚至在程晏去他面前告状的时候,温明蕴也抵死不承认,还反咬一口。   如今被他以这种方式逼得暴露出来,这也是温明蕴没想到的,他这番行动活像是脑抽了一样。   “我问你你就会承认吗?之前程晏都告过多少次状了,你每次都不承认,并且给我错误的判断,在你们俩之间,我自然是信你了。”男人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腰,忍不住抱怨了回去。   他一提到程晏告状的事情,温明蕴就瞬间卡壳了。   有这种前车之鉴在,如今她再想耍赖都十分困难,完全没有可信度。   温明蕴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将他拉着坐好。   “我力气不同寻常这事儿,你是如何知晓的?”她干咳了一声询问。   “你在杂耍班那几日,我亲眼看见你倒拔垂杨柳了。夫人真是好力气,不费吹灰之力,我不如也。”他看向她,轻声夸赞了一句。   温明蕴听了之后,眉头紧紧皱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显然是在判断他说这番话,究竟是真心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   “你这是真心话,还是在嘲讽我?”   眼前的男人最擅长伪装,此刻他的脸上神情柔和,看不出其他情绪来,她无从判断,就只能直接发问。   “当然是真心话,但是对夫人的刻意隐瞒,我还是很介意的。”程亭钰看向她,语气十分真诚。   这回他不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反而撇着嘴,明显带着几分不高兴的神色。   温明蕴啧嘴,“我只瞒了你这一件事情,你也不想想你瞒了我多少?”   “成亲前的确各有隐瞒,可是之后我都陆续跟夫人坦诚了,不只是全副身家,还有我的身世之谜,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夫人能倒拔垂杨柳这事儿,你却只字不提,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完全是不敢想象。”程亭钰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   他这番话好似在责问,但是由于语气柔和,带着几分憋闷,听起来一点都不让人生气,相反还让她心生愧疚。   温明蕴轻咳一声,心里更加没底了。   顿时觉得自己像个骗婚的渣女,人家都坦诚相见了,她自己还藏着掖着的。   “好吧,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主要这种事情对我们的感情不会产生影响,可有可无。反正我不需要展露出来,你也不会让我靠力气卖艺吃饭吧。那你知道与否,有何区别?”温明蕴也放软了语气,轻声和他解释,只是到了后面又显得理直气壮。   “当然有区别,若是这么说,那我如今还没坐上那位置,也无需跟你坦白,我其实是詹怀太子的儿子,等我登上九五,再通知你一声,这样也可以咯?”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反向举例。   温明蕴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思考一二:“若是你登基成功,然后让人迎接我去当皇后,那也不是不行,毫无波澜一步登天,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但若是你失败了,忽然有人要把我押赴刑场,我还毫不知情,那肯定是不行的!”   程亭钰被她这双标的回答,给震惊了,心底还真的冒出几分火气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生出几分情谊来了,哪怕不能生死相随,但也至少可以同甘共苦,你怎么还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真是——”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张嘴就是控诉。   实际上他这是缺乏安全感,他和温明蕴早已做过亲密之事,他以为两人的身心都是密不可分,可一向是他主动,温明蕴连力大无穷这种事情还隐瞒着他,这让他觉得或许是一直是他在前进,而她还停留在原地,不肯往他这里走一步。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停了下来,脑子似乎空了一片。   就到这种时候,他对她都说不出重话来,而温明蕴正看着他,显然眼巴巴地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白对你好了!”他停了半天,终于把后半句话挤了出来。   只是这话听起来,实在是一点气势都没有,还活像是深闺怨男一般。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眨眨眼,满脸活见鬼的表情。   这鬼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还不等他显露出更颓丧的表情来,温明蕴先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是我错了,我没能体会你的心情,实际上我力大无穷这事儿,我瞒了我爹二十二年,直到出嫁前几日,才让他知道。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心里舒服了点?我只瞒了你不到一年。”温明蕴忍不住把亲爹给拿出来作对比。   “况且谁说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啊?之前从望京来北疆,由于锦衣卫横插一手,我受了多少苦哇,都到杂耍班卖艺了,我还对你儿子不离不弃。若不是他也姓程,我早把他给丢路边了。”温明蕴这会儿也忍不住卖起惨来。   果然原本情绪相当低沉的程亭钰,一听这话,瞬间情绪缓和了。   他眨了眨眼,明显带着几分茫然。   “你真的瞒了老丈人二十二年?”   “真的呀,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之后他每次去国公府看望我,都要耳提面命一番,生怕我一屁股把你坐死。每回他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你,应当就是想起他闺女是个女壮士,而你是个柔弱不堪的病男人了,肯定在想你是如何能受得住我的?”温明蕴立刻点头,边说边笑。   程亭钰恍然,难怪温博翰每次见他,都会用眼神上下打量他。   他还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能让这位礼部官员,每回都跟第一次见他一般,那么仔细地打量他,合着是看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生怕他被温明蕴这个大力士给弄伤弄残了。   “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他可是我亲爹,我都瞒了这么久,对你实在是够意思!”温明蕴凑近几分,认真询问道。   程亭钰下意识点头,紧接着他又立刻摇头,没好气地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你没能继续瞒下去,不是主动告知,而是被我用计戳穿了,哪有什么坦白?”   温明蕴皱了皱脸,找的男人太聪明也不好,实在是太难糊弄了。   “别光说我,说说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武艺了?我怎么不知道?”她眼瞧着是哄不好了,立刻反击回去。   当无法防守的时候,那就主动进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果然她一提起此事,男人的眼神就有些飘忽,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甚至还认真地看向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这是在主动跟你坦白,我不只会武功,还相当厉害。”   “有多厉害?”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和武鸣一样厉害。”男人镇定地回答。   温明蕴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结果听到他主动提起武鸣,瞬间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她立刻起身,捡起被丢在角落里的面罩,直接走过来,重新罩在他的脸上。   男人那俊美的五官,瞬间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因为山洞里的光线不够明亮,甚至连眼神都瞧不清楚,但是她却紧盯着不放,像是看到什么珍稀物种一样。   “你是——”她盯着眼前带面罩的男人良久,还拉着他站起来,左右端详片刻。   “武鸣和你什么关系?”她忍不住问。   “你向来聪慧,应是猜到了。”男人轻声回了一句,他扯下面罩,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你就是武鸣?”   哪怕程亭钰已经有所暗示,但是由于答案太过惊悚,温明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是疑问的语气。   男人点了点头:“夫人果然冰雪聪明。”   “不对啊,武鸣十八年前就出道了,那时候你才十六岁,应该与秦氏谈婚论嫁了,更何况这么多年,你是如何既当程亭钰,又当武鸣的?”温明蕴还是不相信。   她眉头紧皱,完全就是想不通。   正因为这其中有巨大的漏洞,所以她才一直没往上面想。   实际上武鸣与程亭钰还是有诸多关联的,比如程亭钰之前几次遭到程国公刁难,甚至连非程宗然亲生这话都说出来了,还去告御状,被逼到滴血认亲这一步,基本上很难翻盘了。   但是武鸣带着于钟拜见皇上之后,先是拿下程国公带来的证人,把她打成北魏奸细,一举推翻证词,之后滴血认亲也糊弄过去了,直接把程国公的底盘踹翻。   若是程亭钰是真身上阵,这么糊弄过关,还有些可信,可当时是影十三假扮的,明显是其他人在其中起了大作用。   温明蕴又想起之前冬猎时,见过一回武鸣,他将猎物让给了她,之后他变成程亭钰之后,又带着她狩猎,直接暴露他自己骑术精湛的秘密。   等她这么一回想,逐渐就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联系。   “所以之前武鸣送我红绢花,并不是他喜欢我假扮的儿郎,而是你想向我坦白?”温明蕴又想起那朵红绢花。   “是啊,你身边跟着影一,早被其他影卫认出来了,哪怕你扮作七十老翁,我也不会认错!本想借着这个由头坦白,只是没想到你却把花都送给阿晏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其实未尽之意,两人都明白。   因为温明蕴送花的那个举动,又让他受了大刺激,所以他才半夜发癫整了这一出。   “说说吧,你是如何骗得程家和北疆,让武鸣和程亭钰这两个身份都变得相当活跃,让人很难联系在一起。光靠影十三是不行的吧?”温明蕴坐到他身边,仔细盯着他瞧,似乎想看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   “不用假扮,因为我不是程亭钰。”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震碎了温明蕴的三观。   当方才知道他就是武鸣开始,她就已经处于震惊的状态,还在想着这估计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大的瓜了,十级地震般的掉马。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来了个更大的瓜。   “你在扯什么鬼话?你不是程亭钰是谁?”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散发着警告的意味。   “之前程国公在光明殿上也说过,詹怀太子妃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程亭钰是我兄长,娶秦氏的人也不是我,程晏非我亲生,而是侄儿。”男人声音低沉,一口气将自己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温明蕴一下子接受如此多的信息,顿时像是被洪流冲击了一般,整个人都陷入呆滞之中。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有如此多的秘密。   之前他说自己是詹怀太子之子时,就已经是一大冲击,方才又曝出他和武鸣是同一人,如今又紧跟着一连串信息。   在她以为自己被一闷棍敲晕时,后面紧接着又迎来接二连三的敲击,完全是应接不暇。   “你等等,我理一理。程亭钰既是你兄长,那你叫什么?”   “无名,他们未曾来得及取名,就已经出事了。”男人摇头,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古代医疗条件极差,小孩子极容易夭折。   皇家子嗣取名一般都会是极其贵重的字,怕孩子压不住,的确不会有确切的大名。   再加上先帝那时候对太子无比忌惮,这对双胎定然也是低调处理,在未足月前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们出生时,先帝对詹怀太子已然心生警惕,待母亲诞下双胎,天下皆传这是天命所归,甚至还有人要先帝将玉玺交给太子,他当太上皇颐养天年。先帝原本就多疑,这些流言更像是压垮骆驼的稻草,狠狠地戳到他的神经,他就派了暗卫要杀死双胎。”他缓缓地开口。   或许是牵扯到陈年旧事,他的语调也带着几分沉重。   “当时我与兄长才出生几日,就遭到暗杀,好在父亲提前收到消息,做出一番布置,悄悄送兄长离开,伪造出他被刺杀成功,只留我在身边。双胎出生几日就夭折一个,祥瑞之兆自然就没了,天命所归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程宗然与父亲乃是至交好友,他是个有勇有谋的将军,也是个忠心赤胆的朋友,他将兄长带走了,远离望京。只是带着婴儿在军营很危险,还容易暴露,因此他将妻子赵氏也带上。”   “只是先帝的恶意未曾停下,终于在摆满月酒那日,他三管齐下派出暗卫和锦衣卫同时出手,从东宫之中搜出龙袍,污蔑詹怀太子造反,母亲也被扣在后宫之中。父亲派出他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尽全力护我一人,将我送出宫。”   “他们都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就已经身首异处。先帝的疯狂却没有停止,我当时被送出宫,东躲西藏,暗卫们一直没拿住我,先帝不肯罢休,全望京戒严。后来在一位太医的鼎力相助之下,我逃出生天了。”   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一直不疾不徐,脸上也没什么悲伤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更像是旁观者。   或许因为他当时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什么都不懂,虽然是受害者,可是却没什么实感,当年这些旧事,肯定也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太医,是年轻时候的姜院判?”温明蕴忍不住发问。   男人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他的师兄,苏启。”   “苏、苏启?”温明蕴听到这个名字,情绪十分激动,忍不住呛了一下。   “一直没问你,你与苏先生是什么关系?之前你用的吐血装病假药,想必是出自他手吧?”男人看向她,轻声询问了一句。   “他是我的师父。”   武鸣了然地点头,轻叹一口气:“涉及到苏先生的事情,其实不该我说,但这是他的伤心往事,想必也无法对你言明。我所了解的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还是个支离破碎的故事。”   “他和程宗然都是詹怀太子的生死之交,先帝当初一定要见到我的尸体,苏先生无法,收买了其中一位锦衣卫,设计用一具死婴伪装成我去交差了。事情虽然成了,但是先帝对詹怀太子一党赶尽杀绝,苏启和程宗然首当其冲。”   “程宗然乃是武将,大烨朝正在战乱时刻,先帝动不了他。而苏启只是个大夫,苏家虽是杏林世家,但是却无实权,杀了他们没什么损失,因此苏家于某日被全家灭门。”   “先帝为了折磨他,连一丝诬陷计谋都不肯用,直接派了一队暗卫,在青天白日之下杀进去,将苏府上下五十六口全都斩于刀下,连苏先生三岁侄儿都未能幸免于难。”   听到这里,温明蕴的心底十分不好受,头皮发麻。   苏启是她的师父,虽说当时两人的师徒情分,算是她死磨硬泡,加坑蒙拐骗得来的,主要就是为了师父手里的药,但师父待她恩重如山,听到苏家如此惨状,她立刻就想到师父的经历,多年未曾娶妻生子,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一直形单影只。   “先帝真是个变态。”她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男人点头:“他本就是个狭隘自私,阴毒极端,目光短浅的无能之辈。”   “后来呢?”温明蕴忍不住问他。   “先帝未曾杀他,他从宫里下值回府之后,就看到了苏府的惨状。”男人说到这句话时,语气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尾调带着几分压抑。   温明蕴的眼眶则是当场就红了,她稍微设想一下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苏府惨遭毒手的时候,苏启当时还在太医院轮值,肯定是毫不知情。   说不定他那日回府的时候,还因为当日宫中没有贵人请脉,而感到轻松愉悦。   结果当他心情甚好地推开府门时,却看到了满地都是腥红的鲜血,以及残肢断臂,地上躺着的都是他至亲之人,明明他早上走之前,还去给长辈们请安,等回来之后,他们已经面露惊恐地倒在血泊之中。   那种冲击完全能毁掉一个人,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第168章 武鸣是我   武鸣见她眼眶通红,情绪激动,眼神之中泛着几分悲愤,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是不是想骂人?骂吧,那狗皇帝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地里骂过。实际上如今登基的这位,能坐上这位置还是靠先帝睁眼瞎,结果等他上位之后,他对先帝也透着不满,就差广发罪名昭告天下了。”男人冷笑一声,冷嘲热讽道。   “一个是不得好死,另一个是小人得志。”   温明蕴撇了撇嘴,掏出绣帕按了按眼角,“我才不骂呢,还脏了我的嘴。”   “是不是有点冷,我们回去吧?”武鸣问了一句,作势要搂着她起身离开。   温明蕴一把按住他:“休想,你的事情还没交代多少呢,走什么走?你是如何跟你兄长搭上的,又是如何扮作他的,还不被人发现?”   男人苦笑了一声,举起双手讨饶:“我还以为说些苏先生的事情,能把你的注意力拐走呢,竟然没成功。”   “在这种关键时刻,跟我耍心眼,那肯定是不成功的,你以为我是程晏吗?”温明蕴白了他一眼。   她说完之后,夫妻俩对视一眼,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把程晏当成一种形容词了。   “我是被程家的影卫救下的,东宫一直被先帝监控,詹怀太子身边的人手不足,程将军怕詹怀太子死于非命,所以给了几个程家培养的影卫。他们教我武艺,之后苏先生诈死脱身,也赶到北疆与我汇合,请了先生教我文才。”   “或许是命运弄人,兄长身体文弱,但是却善谋略,而我身体康健,更善武学一道。苏先生之前几度感叹,若是詹怀太子顺利登基,那我们兄弟俩文成武就,必然能给大烨朝带来一片盛世,灭掉北魏都不在话下。”   武鸣轻叹了一口气,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不由涌起几分怅惘。   温明蕴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男人转过手,两人掌心相贴,直接十指紧扣。   “几代明君能带来繁华盛世,几代昏君也能亡国灭种。比如阴毒的先帝,再加上昏庸的当今,已经把大烨折腾成这样。若是下一人皇帝,还是如今的太子,基本上要亡国了,所以你还是加把劲儿。”她忍不住开口劝慰。   声音听起来是轻声细语的,但是这话语里的内容却相当的惊世骇俗。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直接大笑出声。   “夫人的雄心壮志,甚妙!”   温明蕴看他一直笑个不停,忍不住抬手掐他:“笑什么笑,这种事情光有雄心壮志可不算数,就怕空有志向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连累全家。”   武鸣扬起唇角,看起来极其自信。   他扭头看向温明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这是我与夫人的共同心愿,必然会得偿所愿。毕竟我们共同向河灯许过愿。”   听他这么说,温明蕴忍不住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明白。   怎么说得好好的,提什么河灯。   “那次我们去看灯会,各自送了一盏河灯进入河面,上面要写下自己的心愿。”他轻声提醒。   温明蕴立刻想了起来:“那也是你一人的愿望,我那上面什么都没写,空白一张。”   “那是夫人记错了。”男人粲然一笑。   温明蕴张嘴就想说那灯是自己放出去的,怎么可能记错。   但是她一转头,对上男人自信的笑容,瞬间就咽了回去。   “你这么自信,难不成还留了证据?”   “知我者,如意也。那两盏河灯当时就被收了回来,这次也带到了北疆,等回去之后就找出来给你看。”男人点头。   外面天光渐亮,山洞里的蜡烛也燃尽了。   两人携手走出了山洞,武鸣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直接平铺在地上。   “坐。”   两人并排坐在衣服上,抬头看着天边,等着日出。   很快,一点橘红色的光影慢慢蹿了出来,黑暗彻底散去,迎来光明和温暖。   群山掩映,鸟雀成群,满眼的翠绿,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一呼一吸,都是清凉舒爽的气息,飘飘然如修仙般。   “这里真好,有山有水有日出。”她歪头靠在他的肩上,轻笑道:“身边还有个关怀天下的男人当靠枕,人生快活事也。”   武鸣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了。   他带着她飞下山,又一次领略了山水风景。   等回到府邸之后,梧桐院里已经摆上了牌位,正是程亭钰与秦氏两人的。   当看到牌位上“程亭钰”三个字时,温明蕴忍不住眼皮一跳,平时被她叫过数次的名字,如今刻在牌位上,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姓名,她还有些错位感。   “这是兄长与嫂嫂,你进门数日,还是第一次拜见。不用紧张,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武鸣认真与她解释。   温明蕴点头,两人拿起香。   “兄长身体一直不好,至于秦氏并不是秦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是当初詹怀太子党的随臣之女,可惜当初狗皇帝又老又疯,但凡和詹怀太子沾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而坚定太子党的臣子们,更是被疯狂清算。那家随臣被清算之后,只剩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娃,秦老将军曾经欠过詹怀太子人情,就设法救了下来,抱回家教养。”   “秦老夫人容不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好在秦老将军比较费心,之后兄嫂的亲事也算水到渠成。两个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隐姓埋名的人结合到一起,日子过得也算和美。只可惜程国公府恶意太深,充满了各种算计,两人没能过几天好日子。”   对着牌位拜了拜,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之后,武鸣就让人把牌位请了下去,跟温明蕴解释了几句。   听到这些话,温明蕴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虽说她没有看到那两人的婚后生活,但她毕竟在程国公府待了许久,想到那一家子都是能折腾的人,为了一个爵位闹得上蹿下跳,人仰马翻。   程国公不惜暴露程亭钰的身份,险些把程宗然的身后名都毁了,也要夺走爵位。   连他俩身体康健的人,都险些翻船,更何况是那两位身体差的。   “爹,爹,你起来了吗?”院门外传来程晏急切的呼唤声。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温明蕴抬脚就往屋内走。   “这一大早的,什么事儿?”男人轻声询问。   只不过一个呼吸间,他那种挺拔英武的状态已经消失不见,锋芒悉数收起,又回到平时那副病弱的模样。   “您之前答应我,给我请摔跤先生的呢?我已经听你的话,把那朵红绢花退还给温三娘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知晓了,你去训练场等着,摔跤先生很快就到!”   “那我们之前说好的,你要请武鸣将军帐下的军士来啊,最好是他的亲兵,武鸣将军摔跤一绝,他身边的亲兵肯定也技艺卓绝!”程晏见他答应,脸上的神色越发迫不及待。   “自然,你说得我都记得。”男人点头。   “那你请了谁呀?”程晏见如此说,心头更是蠢蠢欲动,立刻兴冲冲地询问。   “暂时保密,等你见到便知道了。”   男人挥挥手,打发他走。   程晏几次软磨硬泡,都没能问到结果,只能不甘心地离去。   把他打发走之后,男人走进里屋,挑了件窄袖衣衫穿上,将身上华贵的东西都摘除了,最后拿起黑铁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做这些打扮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温明蕴将这些瞧得一清二楚。   她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视线着重停留在他纤细有力的腰肢上,忍不住啧啧称赞道:“看惯了你穿着广袖长衫的模样,突然穿成这样,别有一番风味啊。”   男人扬了扬眉,径直走了过来,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取下自己的面具,低头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既然别有一番风味,那可得好好亲一亲。”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温明蕴立刻起身,直接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来回摸了摸,狠狠地吃了一回豆腐。   “虽说坦诚相见的时候,也知道你身材很好,但是和穿上衣服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不只要好好亲一亲,还得仔细亵玩才是。”她扬起头,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   男人的眸光一暗,再次低头,双唇相贴。   这回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深吻,他的舌尖毫不客气撬开她的唇,大肆攻城陷地,直把她亲得晕头转向,喘息不止。   温明蕴的双手,直接圈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他的身上。   男人索性直接抱起她,就要往床边走。   “夫人既然要亵玩,那可得好好玩儿,蜻蜓点水的亲吻可不算。夫人每次穿上新衣裳,我脱起来都心情甚好,今日必须得让夫人也尝一尝,我们夫妻同乐!”武鸣说着就把她放到了床上,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襟上,眼神灼人。   温明蕴听他这般说,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   虽说是同一张连,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   或许是两人彻底坦诚了,他们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眼前的男人不再只是文雅腹黑的程亭钰,更是身强力壮、统帅千军万马的武鸣,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充满了侵略性。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顺着男人的下巴一路往下,停留在他的脖颈处。   还真的被他说中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让她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想必此刻她必是满脸红霞,耳朵根都泛着烫。   “夫人,我都送到面前了,你不脱吗?”男人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温明蕴终究没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嘴唇吻住了他的喉结,并且伸出舌头舔了舔。   原本还把控着局面的男人,感受到她这番亲昵的举动之后,再也忍不住了。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他完全无法思考,直接变得极其主动,伸手摸向她的衣襟。   今日无事,闲来闺房行乐,滋味甚妙。   程晏早早地候在训练场,他一直处于兴奋期待的状态,为了给武先生留下好印象,他甚至还提前做了准备运动。   先是蹲马步,又打了一套拳,把身体活动开。   可是摔跤先生始终不见人影,他没办法,又练了一套腿功,并且还耍起了刀。   直到他把架子上的武器都耍了一番,毕生所学的拳脚功夫也都来了一遍,可是人还没来。   他彻底暴走了。   “我爹他到底请的什么人,难道是神仙下凡吗?需要这么久!”程晏急匆匆地往梧桐院冲。   守在院门外的影卫,瞧见小少爷横冲直撞地过来,嘴里还在不停地抱怨着,当下眼皮跳了跳,想都没想就已经现身了。   “少爷,您还是别进去了。”影八沉声劝阻。   “为何不能进去?我如今知道规矩,你们让人进去通传,爹答应我的要找摔跤先生,还让我去训练场等着,你们这几个伺候的下人应该都听见了吧,这会儿摔跤先生迟迟不来,我找他真的有急事!”他紧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急躁。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吭声。   他们的确知道小少爷找大爷有正经事,可是此刻大爷有不正经的事儿要办,正经事都要朝后靠靠。   “少爷,大爷不在府里,只有夫人在院中,您还是别进去了。”影八硬着头皮道。   “没事,我与温三娘如今关系不错,不再势同水火。爹说话不算话,但是他听温三娘的话,我得进去告状。”程晏摆摆手,完全不明白影八的良苦用心,甚至还直接往里面冲。   影八再次拦下了他,程晏原本就着急,此刻一而再再而三被拦下来,当下就甩了脸子。   “你怎么回事儿,到底谁允许你拦我的?你是影几来着?”程晏没好气地道,颇有要追责的意思。   影卫经常都是一样的打扮,而且脸上还罩着面罩,根本不清楚长什么模样,就连程晏都分不清他们。   “少爷,属下是影八,您瞧瞧,此刻连夫人的贴身丫鬟都被撵了出来,夫人真是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您如今过去不大方便,等之后她把一切处理妥帖了,属下再通知您,您看行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晏这才注意到守在门外的红枫,他皱了皱眉头,显然是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没有再往里面冲。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这是和爹闹别扭了吗?罢了,我爹去哪儿了?”他低声嘀咕着,不再追问温明蕴,又想起程亭钰来了。   影八为了圆一个谎,又不得不编造出更多的谎言来。   偏偏他负责的皆是暗杀或者当保镖的任务,讲究只动手不哔哔,因此极其不擅长说谎,为了自圆其说,都快把脑瓜子想炸了。   好在小少爷的脑瓜子也不太灵光,而且此刻还一心扑在摔跤先生身上,根本没在意此刻诡异的氛围,总算是被糊弄走了。   屋内,一片火热的气息,逐渐恢复平静。   男人起身,在她的唇角上落下一吻,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你睡吧。”   温明蕴已经被他抱着洗过了,此刻躺在松软的床铺上,身心俱疲。   方才极度兴奋愉悦之后,如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听到他这句话,眼睛逐渐闭上了。   “你不累吗?要不一起躺着?”她似睡非睡,还关心地问了一句。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替她理了理被角。   “我不累,浑身是劲,你不能继续亵玩,只得去练练程晏了。”   温明蕴含糊地嗯了一声,转头已经睡着了,呼吸都变得平稳了下来,显然是累到了极点。   当然男人这句话,她也完全没能领会。   男人提起地上的窄袖衣衫看了看,上面遍布着褶皱,显然是方才女子抓得太用力了,完全穿不出去。   他只好换了一套衣衫,再次换上,将面具戴上,门一推开人已经消失不见,甚至都没让院子里的下人们察觉。   唯有影八跟了上来,将方才的情况轻声汇报一番。   程晏等得实在无聊,又找不到程亭钰,只能去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   往常让他快乐的骑马,此刻却显得索然无味,哪怕是骑着快马驰骋起来,看起来也像是在打发时间。   他正撇着嘴骑马兜圈子的时候,忽然在不远处,有一道人影落了下来,可见其轻功卓绝。   程晏立刻勒紧缰绳,正要开骂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突然冲出来。   但是当他看到男人脸上黑铁面具时,瞬间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定眼前人就是武鸣本人时,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下来。   由于太过慌乱,他此刻完全就像是连滚带怕爬,十分的不美观。   “武、武鸣将军!您怎么来了?”他总算站直了身体,显然是意识到自己方才丑态显露,脸色臊得通红,连说话都打着磕巴。   “听亭钰说,你想找摔跤先生,与其找我的亲兵,不如找我本人。”男人的语调不疾不徐。   “这怎么能行呢?您要统领北疆士兵,和北魏那帮土匪打仗,日理万机。而我只是个没什么基础的半大孩子,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内心难安。”程晏急迫地解释。   甚至不惜抹黑自己,若是别人说他是半大的孩子,他能气得跳脚,但是对武鸣说话,他却能主动这么自称。   男人被面具遮住的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   这傻小子还真的是无比崇拜武鸣,这身份比亲爹都好用。   “当初在皇家猎场,你帮了我一次,算是我欠你的人情,如今来偿还了。”   程晏连连摇头:“不算不算,那次我得了诸多好处,既有无数赏赐,还让我那臭不可闻的名声都扭转了,应该是我欠您一个大人情,怎么能说您欠我的?”   武鸣没给他机会再歪缠下去,他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拧。   还在急切解释的程晏,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摔倒在地上。   武鸣轻轻收回手,显然是两成力气都没用。   这就是他给的回答,不要啰嗦那么多废话,直接开始练摔跤吧。   “起来,继续。”   程晏其实还在发懵的状态,但是却异常听话地站起身,只是人刚站稳,就感觉后腿被踹了一下,他再次摔倒在地。   “站稳了。”男人冰冷的嗓音传来。   程晏马上爬起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应,人已经又躺在地上了。 第169章 夫妻感情   程晏的摔跤先生是武鸣本人,他还没来得及为此事开心,就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   果然战神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他也的确十分擅长摔跤,只是几次摔过之后,他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你底盘不稳,腿部力量太弱。”   “还没学会走,就直接想着跑,那是痴人说梦。”   “摔跤没有什么捷径,别人口头说一百句经验,不如你切身体会被摔一回。”   武鸣看到他被摔得脸色通红,偶尔会点评一两句。   这几句话,也把程晏投机取巧的心思摔没了,只能认命地被他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   若是换成别人,这么把他摔得鼻青脸肿,他早就抗议出声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战神,他毫无怨言,甚至还让他不要手软,相当配合。   为此,武鸣当程晏的摔跤先生,此事就已经定了下来。   他虽然不是每日都来,但是即使本人不到,也会拍亲卫来摔打他一番,不让程晏有所松懈。   摔打一段时间之后,程晏的摔跤技术突飞猛进,名师出高徒,就连他那三脚猫功夫都进步了许多。   当然进步的不只是摔跤技术,还有程晏的胆子,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惧怕武鸣了,反而在休息的时候,还能闲聊几句。   “先生,你之前在过年摔跤表演赛时,是不是把自己的彩头花抛出去了?”他主动提及。   男人听到这个问题,轻轻一点头。   “怎么,你也想去参赛?”   “那倒不是,我火候还不够,这会儿下场也拿不到名次,还得再练练。”   经过这些日子的摔打,他周身的浮躁已经完全退去,变得相当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那日的彩头花,抛给了谁吗?”程晏眨眨眼,明显是在打听消息。   男人沉默片刻才道:“我随手扔的,当时人挤着人,并不清楚是谁拿到了。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很明显,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晏听到此话,立刻兴奋地点头:“我知道,是我的继母拿到了,她还把彩头花转送给我了。只可惜被我爹知道后,又勒令我还回去了。不过先生,我听到几句不好的传言,恐怕与您不利。”   说到后面,他面露遗憾,差一点他就能保留那朵彩头花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能让武鸣亲自教导他摔跤,可比彩头花划算多了。   “什么传言?”武鸣略有好奇地询问,他是真不知道有什么传言。   程晏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嗓音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传言你不爱女郎爱儿郎。而且还不是一两个这么说的,如今正是与北魏战况胶着的时候,您最好还是澄清一番,免得这话被北魏的奸细听到了,传到那边去,他们利用这些流言损伤您的名誉,到时候若是影响了战争局面,那就不好了。”   显然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建议。   武鸣安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少年,明明之前在望京的时候,只知道瞎胡闹。   但是没想到来北疆短短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关心家国大事,甚至还知道深思熟虑,担忧起战争局面来了。   果然是环境改变人的心境,北疆哪怕有他坐镇,但是北魏贼心不死,三五不时会派兵来骚扰,连黄口小儿都成天把打仗挂在嘴边,更何况是十几岁的程晏。   他比之前要成长了许多。   “而且我特地了解过,那日我继母是女扮男装,她接到您的彩头花之后,还被许多人认为是坐实了你爱儿郎的传言,我看……”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显然是无比担忧。   “无须担心,我不爱儿郎爱女郎,且已有两情相悦之人。”武鸣打断他的未尽之语。   程晏“啊”了一声,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他的眼睛微微瞪大了,原本他以为这传言如此逼真,必然是武鸣或许真的有断袖之癖,不然武鸣作为北疆的守护神,大家也不会传这种话。   因此他才直接言明,是温明蕴拿到了他的彩头花,毕竟武鸣爱儿郎的话,也不会损伤女子的名誉。   可是等武鸣亲口否定了流言时,程晏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似乎又做了一件蠢事儿。   “将军,程夫人说想来看看你是如何训练程小少爷的。”亲卫走过来,轻声通传。   “有请。”   “不行!”   两人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武鸣是带着几分欢迎的意味,而程晏则是极力反对。   “为何不行?程夫人也是想关心你吧?”武鸣好奇地问了一句。   程晏顿时觉得棘手,他是觉得武鸣算是外男,而温明蕴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两人还有彩头花这一出,这传出去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直说,只能硬着头皮找别的理由。   “先生有所不知,我与她关系不睦,毕竟是继母与继子,彼此容易产生误会。我之前对她多有挑衅,她对我也心生不满,这回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程晏不惜暴露家丑。   武鸣沉默片刻后,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教你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摔跤已然精进不少,还有什么笑话供她看。你是觉得我教得不好?”   听到男人这冰冷的质问,程晏立刻摇头,语气急切地道:“当然不是,先生教得好极了!”   “那就请程夫人进来!”   面对武鸣这不容置疑的态度,程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温明蕴进来的时候,就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同时对她报以注目礼。   “见过武鸣将军,不知吾儿最近表现如何?”她微微福身,轻轻行了一礼。   “还算不错,刚开始是一点摔跤基础都没有,哪怕之前在程家练过武,但是下盘依旧不稳,经过一段时间的摔打,已然见好……”武鸣抱拳回礼,之后便交代起程晏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武鸣事无巨细地说着,显得非常慎重。   温明蕴听完之后,笑眯眯地扫了一眼程晏,又把注意力放回武鸣身上。   “之前管家跟我说,这训练场初建成,将军若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以让他们再修改。”温明蕴很快便把话题岔开了。   “我用着觉得很好,程府不愧底蕴深厚,马厩里的马都是上等好马。”武鸣点头,很快延伸了下去。   “能得将军夸奖,实在是蓬荜生辉,那几匹马若是有将军看得上眼的,尽管牵走,也算是我们程府为北疆的平和安定尽一份绵薄之力。”   两人有来有往,说个没完,简直停不下来,完全就是一见如故的模样。   程晏的脑海里警铃大作,他连忙走上前去,打断他们的聊天:“先生,快点,我们继续训练,之后你还有军务要忙吧。”   “今日无事,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训练。”武鸣摆摆手。   “是啊,不着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想了解一下我这乖儿子的学习进度如何,你先别急,等我和将军好好聊过一回再说。”温明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跟着插话道。   明明他们俩说得很坦荡,但是程晏却觉得处处透着微妙的怪异感。   他一直盯着这二人瞧,就见他俩站在一起,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上的衣衫,亦或者是气质,竟然显得无比登对。   虽说武鸣带着面具,看不清五官究竟长什么模样,但是当他和温明蕴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程晏越看越心头大惊,连忙大叫着:“不行不行,我着急,我原本就毫无基础,对摔跤一窍不通,上回可是输得很惨,我必须得加紧练习!”   他除了说之外,甚至都动手把武鸣给拉走了,他怕自己的动作再慢一点,这两人就能生出情愫来了。   这两人要是成了,那他亲爹可咋办。   虽说当时亲爹娶温明蕴进府的时候,他是百般不情愿,但如今亲爹对她已经完全离不开了,这要是为了他学个摔跤,还把继母给学跑了,那他爹不得哭死。   就他爹那病弱的身体,说不定当场气到吐血身亡。   武鸣被他拽走了,温明蕴并没有离开,反而让人端了把椅子过来,自己坐在上面慢悠悠地看着。   程晏整个人都十分紧绷,既要想办法不让自己被摔得太狼狈,又要警惕他们俩的交流,甚至连那两人眼神交流,都让他连忙起身遮挡。   温明蕴看他忙碌得像只小鸡崽子似的,上蹿下跳,差点笑出声来了。   程晏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实际上他这么大的动作,不想让她和武鸣有交流,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   “呼、呼——”程晏被练得直接瘫倒在地,躺在那里呼哧带喘,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武鸣则走到休息处,温明蕴倒了杯茶,直接抬手递了过去。   男人轻轻接过,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指尖上,等茶盏转到他手里时,温明蕴的尾指还在他掌心轻轻刮了刮,才慢吞吞地离开。   “先生在做什么?我也要喝茶!”   程晏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起身,就看到那两人面对面,不知做什么。   他只能看到武鸣的背影,还有温明蕴的半截身子,原本都快累散架的少年,瞬间又充满了力量,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马上冲了过来。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茶在这儿,自己倒。”   她简直是把双标表现在明面上,程晏狐疑地看了一眼武鸣手里的茶,他方才没看清楚武鸣是自己倒的,还是温明蕴给他的,只是这会儿却不好当面问出来。   对于程晏的过分警惕,和盯梢的眼神,这两人自然都感觉到了,但是他们只做未知,并且还搞一套暗度陈仓的把戏。   在儿子看不见的地方,时不时摸摸小手碰碰腿,还别有一番风味。   终于等武鸣离开了,程晏靠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温明蕴见他浑身是汗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摔跤可是你自己要学的,不会半途而废吧?”   程晏一听这话,瞬间瞪了过去,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么狼狈嘛。”   “话得说清楚啊,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坐在这里看着而已。”温明蕴啧嘴,非常不满地看着他。   程晏沉默片刻,忍不住抬头,对上她询问的视线之后,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我见你和先生相谈甚欢。”他磨蹭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啊,那是自然,武鸣将军文成武就,见多识广,与他聊天甚是愉悦,难免兴致高。”温明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是才明白过来。   “那我爹呢?”他脱口而出。   等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问得太直白。   “你爹是我枕边人,自然聊得也不错,只不过我们俩一向聊得都是彼此的身体,同样缠绵病榻多年,交流病情的时候也很愉悦。”温明蕴恍若未觉,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只是这个答案很明显不是程晏想要的,相反他听到之后,更是愁容满面。   完了,一个成日聊病情,另一个却能天南海北地聊,到底谁更有吸引力,这还用说吗?   他此刻真替他爹担心起来了。   “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温明蕴的视线在他脸上兜了一圈,故意问道。   程晏忍不住撇嘴,“我们俩一路逃难来的,还去杂耍班待过,你有病没病我能不知情吗?分明是装病,和我爹聊病情也不过是骗他,兴许他说什么,你还觉得可笑。”   “我有那么可恶吗?”她忍不住反问。   “你对我爹好,就不可恶。你若是待他不好,就可恶!”程晏倒是没急着下结论,话在舌尖上过了一圈,再说出口便是这番话。   他说完之后,自觉十分满意,没想到有一日他也能说出这种妥帖话来。   温明蕴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挑了挑眉头。   不错啊,小伙子现在长点心眼了。   “我对他还不好吗?简直好到家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面对她这番自信,程晏抿了抿春,并不回话。   只是他还真挑着机会,和程亭钰谈了一回,只可惜效果不佳。   待他回到正院的时候,还是一脸恍惚的表情。   “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阿晏把我叫住了,我没想到他忽然成长了这么多,还关心起我们之间的夫妻感情了。”   温明蕴一听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肯定牵扯上武鸣了吧?他之前那么戒备,一直盯着我,生怕我跟武鸣私奔了。” 第170章 师徒相聚   “的确提到了,不过他如今也懂得说话之道了,此事牵扯深远,他并不敢说得那么直白,只是隐晦提几句,还要我多关心你,多读书不要总在你面前说生病一事,多谈谈外头的趣事。”男人轻轻扬起唇角,也跟着笑起来。   温明蕴听到这些,当下就笑出了声:“他这是怕我和武鸣相谈甚欢,直接跟人跑了吧,所以才要你多看其他书,免得无话可说,感情变淡。”   “倒是没白养他。”他感叹一句。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坦白身份?”温明蕴询问。   “大业未定之前,都不会向他坦白。他虽然有所成长,但并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还是暂且瞒着他吧。”   ***   这日,温明蕴起了个大早,武鸣说要带她去个地方,连教程晏摔跤都让亲兵去了。   “要去什么地方?”她有些好奇。   “见见故人。”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温明蕴就不再吭声,她的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甚至情绪还显得有几分紧张。   当马车做过一条条街道,拐进一道小巷,最终停留在一处院门前,她都忍不住握紧了男人的手。   武鸣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携手下车。   刚推开院门,就嗅到一股中药味儿。   “你们是谁?”一个小童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十分灵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认真盯着他们瞧。   “我们找苏先生。”   “先生不在家,去买药了。”   “你是先生什么人,我上次来,没看见你。”武鸣盯着他看,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得先生相救,如今当个药童,你和先生很熟吗?”小药童轻声询问一句。   “你想做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药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踌躇片刻才道:“我想跟先生学医,可是他却说他如今不收徒了,让我不要费心思。”   武鸣轻笑一声,眉眼舒展,抬手指着温明蕴道:“这你得问她了,她就是先生的大弟子。”   小童看向她,面露惊诧。   温明蕴正想着多问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拐杖声。   几人同时转头,便见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而来。   他头发花白,腿脚有些不利索,眉头紧紧皱着,满脸的苦大仇深。   温明蕴当初与他分别时,师父还是中年人的模样,可是如今再见,瞧着竟是如此苍老了,看着比程国公年纪相仿似的。   再加上她刚得知苏启的陈年旧事,更是心疼不已。   “师父。”等她叫出来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了。   老头儿僵在原地,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道:“哎,怎么乱喊,谁是你师父!”   温明蕴听他这么说,已然知道他认出自己了。   “师父,您这是还在生气呢?我之前不懂事,如今已经改了,我已经背完了几本药材书,您随便考。”她立刻走上前,伸手搀扶着他,语调轻快地道。   老头儿轻嗤一声:“少来糊弄我,你会背的几本书,还是我走之前背的吧。哪怕会背你也不会用,根本就没学医的天赋,背书那么快纯粹是为了骗我的药走……”   对于这个徒弟,老头儿也是充满了无奈。   几人坐定,武鸣找了个借口,和小童一起出去了,独留他们师徒共处的空间。   “师父,我好想你啊。”   老头儿刚坐定,还没来得及训她,就听到这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顿时什么不满的情绪都消散了。   “想就想,怎么还哭上了,待会儿让那个兔崽子看见你眼睛哭肿了,还说是我这个老头儿欺负你了。”苏启开始翻找手帕,可是找了半天,他也不用。   最后还是温明蕴自己掏出手帕,把眼泪按住了。   “他不敢说的。师父,你的腿怎么了?”   “我前段时间采药摔了一跤,伤到腿了,这才要去买药。”苏启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   “您不是收了个药童嘛,让他去买。”   “他一个黄口小儿,认识什么好药材,免得被人骗了。”   两人几句话一说,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温明蕴拿出自己带的礼物,全都是她四处搜集到的古籍药方。   “师父,我虽然于医道上没天赋,但找医书还是在行的,您瞧瞧。”   苏启拿过几本随手翻了翻,忍不住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还算你这丫头有点孝心。果然是远香近臭,当初帮你诊脉的时候,每日被你气死,如今倒是懂事了不少。”   “哪有,我当初也可听话了,只是在药丸上面贪心了些。”她立刻放软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儿嗤笑了一声,只是眯着眼睛看她,并没有拆穿。   这丫头是个通透聪明人,心眼儿多得很,而且记性还好,当初她装得病入膏肓,把温家一众人吓得够呛,请了许多名医太医都被她糊弄过去了。   好容易苏启扮作山野大夫进京,温家也一并把他请了过去,他一诊脉就查出了她在装病。   瞧着温家夫妻担忧的样子,他隐晦地提点了几句。   哪知道第二日再被请去温府,他就被温明蕴单独留下来说话,恳求他帮助她。   温明蕴极会卖惨,说自己年纪还小害怕嫁人,一想起来要说亲,就吓得心口痛浑身痛,弄得半真半假。   苏启治过无数疑难杂症,也知道有些人会有怪病,眼前这个姑娘极其年轻,演技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好,或许真的是一听定亲就害怕到要生病。   为此他替她隐瞒了下来,还因为这是他遇上的第一例此种病症,多停留几次。   温三娘是个很善于抓住机会的人,瞬间就投其所好,开始拿起了医书,还说想学医,甚至请教起苏启普通人要学医先看什么书。   苏启年轻时还未成亲,家中就遭遇变故,之后更是颠沛流离,连个亲近的晚辈都没有,哪儿见识过这种招数,瞬间就被这小姑娘给套路了。   他那时候就会想,若是有个这样的闺女,她若是害怕嫁人,他也绝对不会逼她。   温三娘也把自己代入晚辈的角色,该关心的地方一点不少,她记性好又勤奋,说是要跟她学医,为此晚睡早起地背书,每隔几日就换一本医书。   原本苏启以为小姑娘口头上说说而已,可是当她拿出这股劲头来的时候,他瞬间也被感动了,很快就同意收她当徒弟,给的位置还是关门大弟子。   这后面就越发心疼她了,要什么药丸都随时制出来,师徒俩感情越来越好,后面教温明蕴切脉施针时,苏启瞬间发现原本机灵的大徒弟,不再灵光了。   两人费劲一段时间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她对医术真的是毫无天分,把老头儿七个够呛,合着她只会背书,不会结合实事。   被老头儿那深邃的眼神盯着,温明蕴也不好再装傻,只得岔开话题。   “方才那小童说是您救了他,还想当您的徒弟,您可以瞧瞧他有没有天分,若是有正好可以再收一个,继承您的衣钵。”   老头儿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算了,自从有你这个徒弟之后,我对看起来就很聪明的人都怕了,宁愿收个憨傻的当徒弟。”   “您不是就喜欢机灵的人嘛,若是早说,我就把程晏带来了,他憨得很。”温明蕴轻声嘀咕了一句。   “程晏,程亭钰的儿子?”苏启听到了关键词。   “嗯。”温明蕴点头:“他还挺喜欢玩虫子的,当初我刚进国公府那会儿,他养了不少毒虫呢,对毒这一块儿很感兴趣。要不师父你看看他如何,他性子也单纯,还特别容易忽悠,您若是看得上,我就把他拐过来,给您当衣钵传人。”   她兴冲冲地建议,似乎只要他点头,她就去把人塞过来。   苏启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您想说他是詹怀太子的嫡孙?”   “你知道还这么说,把他说得跟个物件似的,想送谁就送谁!”苏启瞪了她一眼。   温明蕴笑嘻嘻地摆摆手:“他如今是我乖儿子,又不是别人。况且给您当衣钵传人,那也不是坏事,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苏启轻叹一口气:“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准,我当初收你为徒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你竟然会嫁给武鸣当妻子。”   “师父也叫他武鸣吗?”她询问一句。   苏启点头:“他爹娘未来得及取大名,只是太子妃当年曾给兄弟俩取了小名。兄长叫长安,他叫长福。”   “太子妃怜惜长子出身就体弱,希望他能拥有长久的平安。而幼子刚出生就白白胖胖,看着十分有福相,希望他能一直有这种福气。可惜了。”   提起旧事,苏启也是叹息连连。   可惜太子妃的一片祝福,终究是全然落空。   长子体弱,从出生伴随到临死,几乎未曾有过平安顺遂的日子。   至于幼子,自小逃命到北疆,跟随着暗卫东躲西藏,哪怕之后文成武就,横空出世杀进敌军主帐,之后还成为了北疆的守护神,这些荣耀都是在战场厮杀出来的,充满了杀气和戾气,恐怕和太子妃期盼的福气,相差甚远。   而如今再听他当初出道时放出来的那句话: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简直是讽刺至极。   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之所以变成这种境遇,都是被逼的。   “师父,您这身体有没有请大夫仔细瞧瞧?”   温明蕴一提这话,立刻迎来他的白眼:“我自己就是治病救人的,还需要别人来看吗?”   “医人者不自医。”   她还想再说,却被苏启抬手制止了:“这点你就别操心了,我身体好得很,我摔了之后,你相公已经请了好几拨大夫过来,我不看还让人按住我,所以刚刚没脸见我,怕我骂他!”   提起这事儿,老头儿还颇为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一直很介意。   温明蕴听完之后,顿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他早就和您有联系,这会儿才告诉我。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都只能等着您写信过来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   苏启摆摆手:“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毕竟是一个已死之人,当初要不是姜丰帮我一把,在我服下假死药之后,想办法送我出京,恐怕此刻我坟头上的草都两米高了。虽说先帝已经亡故,但我毕竟是詹怀太子故人,若是被当今知晓,与我有关联的人,都讨不了好。” 第171章 战争四起   温明蕴听到他这番话,顿时怔在当场,之前一直压抑的悲伤情绪,如今再次翻涌而上。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却不想让师父看出来,只是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老头儿目光如炬,立刻就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哭什么,想必武鸣把那些陈年就是都跟你说了,我都走了出来,你就没必要再替我难过了。”他的语气尽力显得上扬。   “这哪儿能说不难过就不难过,你走出来,我没走出来。那狗皇帝那么坏,就这么死了还在皇陵受供奉,都没有什么报应。”温明蕴十分气愤地道。   苏启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来:“怎么不算报应?这狗皇帝临死前,病入膏肓,却疼痛难忍,还让太医院给他吊命。他根本不想死,四处求医问药,甚至求到了我这里。”   他这么一说,温明蕴不禁瞪大眼睛,显然这其中还有不少隐情。   “求到您的面前?”   “是的,当初我假死脱身,安顿好长福之后,就打着江湖郎中的名号,在大烨四处游走,想着与宗然汇合,替长安调养身体。只是长安胎中带病,哪怕调养也很难痊愈。倒是我拥有了神医的名头。”苏启点头,细细给她讲述当年旧事。   “那狗皇帝他或许坏事做多了,命不久矣,身上起红斑,出现发热昏迷的现象,四处都在张贴告示求医问药。我也被召进宫,太医院依然宣判他的死亡,话里话外暗示宫人准备后事,但是我却给出一张续命的药方,让他得以苟延残喘的活着。”   “若是就这么让他不痛不痒地死去,那也太便宜他了。”   苏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都带着寒光,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都能把人割伤。   “那个药方加了料,但凡他想活就得忍受无比的剧痛,他若是不吃那副药,就会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流逝,身体一点点变冷,仿佛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能够无痛又迅速的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狗皇帝那么怕死,自然是不敢的,他也只有选择继续吃那副药,整个人痛得在床上打滚,仪态全无。之后又让我配助眠的药,当然又在里面加了东西,他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那些他曾杀过的人,被他逼死的苦主,全都会在梦里向他索命。”   “他是活活被痛死的,甚至临死之前还在痛骂着太医院的无能,不停地念叨着,若是杏林世家的苏家还在,绝对不会让他受这么大的苦楚……哈哈哈——”苏启放声大笑,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这一番操作,显然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但同时又越发悲苦,因为哪怕再折磨那个狗皇帝千百次,苏家人也不会死而复生,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温明蕴从宅院里出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太高涨。   武鸣握住了她的手,灼热的温度传来,将她冰冷的指尖暖热。   “先生之前活得很痛苦,他经常惊醒,并且长年累月睡不着,甚至后来要靠药物入睡。那时候我还小,却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与苏家的仇恨,便对先生说,若是先生太恨,就惩罚我吧。我的身上也留着狗皇帝的血,我是他的孙子,这样他或许会好受些。”   两人携手坐到车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   男人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温明蕴听得心里一酸。   苏启满门被杀时,至少还是个成年人,而武鸣从出生没多久,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甚至还在颠沛流离,四处逃难。   他这样的身份,必然是要学习诸多东西的,为了从小培养他,有关于他的身世,也会逐渐告知,那个时候对他的冲击想必极大。   更何况,他和一切罪恶根源的先帝,还是亲祖孙,的确是要怀疑人生。   “师父必然是不同意的吧?”她问。   武鸣点头:“何止不同意,他怒瞪着我,说我是要害死他,竟然说这种诛心的话。若他介意我是狗皇帝的孙子,那就不可能费尽心机救我。我这条命是无数人用命堆出来的,更是父母放弃抵抗,将所有护卫都投注在我身上,甘愿赴死,保留下来的火种。我若是真想把他报仇,就将这江山夺回来。”   他的语气逐渐沉重,眉眼低垂,似是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   温明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面颊,柔声道:“既然师父如此说,那你就无需多想,向着目标前进便是。无论是病弱的程亭钰,还是英勇的武鸣战神,都不是一个退缩的人。”   “你说得对,等我把你和程晏安顿好了,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之后的几天,武鸣还真的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他给程晏请了许多先生,不限于习武方便,还有许多文治方面。   程晏也曾试图反抗,但是这些先生不同于之前的,强制要求他要读书写字,哪怕学不进去也要硬读。   他非常的不服气,还跑去找程亭钰抗议。   “爹,我根本不是做学问的料子,况且我今年都十五了,如今再拘起来读书,未免也太晚了,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是大器晚成的人才。我只想习武上战场,能杀得几个敌人便心满意足。”   程晏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就差把“我是庸才”写在脸上了。   不过程亭钰断然拒绝了他:“阿晏,这可不像你,你该是骄傲的。这天下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小爷的?”   程晏龇牙,依然不肯就范,只是在第二日,武鸣来到他面前。   “战争即将再起,这次就是不死不休,这是我最后一次教导你摔跤,之后都会由其他先生来指导。”   男人的话,像一记重拳捶在他身上,把他捶得头昏脑涨。   “先生,我也上战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嗤笑,显然是武鸣发出来的。   若是别人这么笑话他,程晏早就恼羞成怒,冲上来一阵摔打了,但是面对眼前被成为战神的男人,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甚至还臊得满脸通红,显然知道自己不自量力,说了笑话。   “我并不是嘲笑你,而是觉得你一片赤子之心,可惜缺乏实力,感慨而已。”武鸣解释了一句。   虽说内里的含义差不多,但是程晏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了,反而打起精神。   “先生说的是,我还要多练习才是。”   武鸣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下力道颇重,像是在托付什么重要的责任一般。   “战场上变化万千,你光学习摔跤是没用的。除了各项杀人技之外,你还得懂兵法,懂各种谋略,否则若是遇到摸瞎的上官,你也只能当个填坑的炮灰而已。”   程晏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来。   “您的意思是我要学更多,可是我一瞧见文字就坐不住,更别提看兵书了。我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在我的眼里,你可不是什么普通士兵,不只是良将,更有治世之才,你不该停步不前。若是不逼自己一把,你怎么知道不行?”武鸣的语气十分坚定。   程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先是茫然至极,甚至都没以为是说自己,但是等之后确定他就是在真心实意的夸赞时,整个人都像是飞了一样,欣喜若狂。   “可是我——笨得很,我爹、还有温三娘、先生、同窗们,包括影卫,我家下人和全望京城百姓都知道我脑子不好使的。”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力证自己恐怕会辜负他的期望。   一开始听他掰手指树人的时候,武鸣还点头,态度轻松,完全无所谓,这才几个人,他随便忽悠几句就能哄好这个少年人。   但是当“全望京城百姓”这几个字冒出来的时候,武鸣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大儿啊,平时看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   这么多人都知道你是蠢蛋,哪怕是战神也一筹莫展啊。   他的嘴角抽了抽,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下来。   “你想多了,全望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个纨绔子弟,还不至于觉得你蠢笨。”   “真的吗?”   “真的。”武鸣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哪儿知道是不是真的。   “哎,先生,你在望京城待得时间不算久,还是我更了解自己是什么风评。”程晏长叹一口气,一副哄不好的模样。   武鸣有些头疼,但还是照旧安抚他:“做人就要往前看,你今日蠢笨,难道明日还蠢笨不成?谁不是从无知蠢笨的婴儿,慢慢长起来的,我相信你肯定比婴儿要聪慧许多。望京城觉得你蠢笨没关系,如今你在北疆,只要北疆百姓觉得你聪慧便是。”   程晏眨眨眼,顿时觉得武鸣说得很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这种话是从武鸣口中说出来的,哪怕是歪理,但在他听来也十分信服,立刻迫不及待地点头。   “先生教你什么,你就用心学。一遍不会就学两遍、三遍,直到学会了为止。做人不能轻易放弃,蠢笨并不可怕,轻言放弃才是无药可救。”他摸了摸程晏的脑袋,像个慈和的长辈一样,叮嘱最后几句,便转身离开。   自那日之后,程晏很长时间没见到武鸣,这个战神重新回到了战场,与北魏展开了厮杀。   北疆动作频频,调兵遣将,物资早就开始收集,整座城变得比之前更加森严有序。   虽然军队没有传出消息来,但是城内的百姓已然感到了这股严肃的氛围,甚至私下有消息已经传开了,武鸣将军决定和北魏做最后的决战。   北疆戒严,原本各方埋伏在城里的探子,根本无法混出城。   明明知道北疆有大动作,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却只字传不出去,急得他们上蹿下跳,小动作不断。   只是这次明显赶尽杀绝,连一丝虚与委蛇的意思都不留,只要查到是北魏奸细,证据确凿的,当场射杀。   若是望京世家或者朝廷的探子,则被分别收押。   北魏和北疆打得不可开交,北疆所有良将全军出动,任谁都能察觉到武鸣的决心。   并且对于北魏的战俘,只杀不留,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   北疆势如破竹的决心,和长胜不衰的进攻,都逼迫北魏以举国之力反抗。   可是北魏王庭派出去的大将,出来一个就被杀死一个,哪怕溃逃之际,直接磕头认输也没用,武鸣坚决不留活口,特别是北魏领兵的大将,但凡相遇必杀之。   这场仗在激烈进行的时候,远在千里的望京也是十分热闹。   太子与几位皇子的皇位争夺之战,终于开始摆在了台面上,先是大皇子与太子斗,结果大皇子昏招频出,甚至涉及到科举舞弊案之中,等事发之后,大皇子直接被圈进,与皇位彻底挥手再见。   他一被圈进,之前的大皇子党羽们,自然遭到了清算,再有和科举舞弊这种大案牵扯上,必然血流成河,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统统被抄家流放,剩下牵扯其中的官员们,轻则革职查办,重则遣散家财吃牢饭。   这还不算完,大皇子倒台之后,望京世家们被震慑了一段时间,四皇子又冒头了,继续和太子斗。   皇上年纪越来越大,自从之前怕自己得恐水症,折腾了一圈之后,身体也每况愈下。   皇子们的心思也越发浮动,都是皇上的儿子,凭什么只有太子能坐那个位置。   况且由于当今这皇位得来情况微妙,也不是从太子变成皇帝的,因此他对太子并不看重,相反还总会怕太子欺负其他皇子,显然是共情了。   为此太子屁股底下的位置并不稳,既不得父皇的喜爱,又怕其他兄弟们惦记着要他的命。   也多亏朝臣们并不糊涂,虽说世家各有心思,但是诸多朝臣都是支持正统的,在他们看来相比其他皇子,自然太子才是正统。   有了大部分纯臣们的隐隐支持,太子才没落于下风,开始了斗皇子之旅。   只是他这些兄弟仿佛各个都是天生反骨,刚斗倒了大皇子,来了个四皇子,他费尽心思压垮了四皇子,隔段时间又来了个九皇子,简直层出不穷。   连续和三个党羽争斗,哪怕太子名正言顺,也感到了强烈的危机。   无论他和哪个皇子党斗,实际上最后落败时,都有一批朝中大臣要遭到清算。   整个大烨朝都顾不上发展朝政,反而陷入了党羽倾轧的旋涡之中。   看起来仿佛是庞然大物的大烨,实际上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彻底崩盘。   身为锦衣卫的曹秉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皇上的脾气越发深不可测,吩咐下来的事情也十分的不可理喻。   “头儿。”   “怎么了,又有官员辞官了?”曹秉舟问。   “是的。”   “这回是谁?”   “温博翰。”   曹秉舟的眼皮跳了跳:“温博翰也辞官了?他为何要辞官?”   “年岁已大,不堪操劳。”   曹秉舟的眉头皱起,“温家调查了吗?有没有投靠过哪位皇子?”   “未曾。”   如今朝局动荡不安,经由三次党争,朝堂之上早就是一片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有些朝臣就开始上表奏疏辞官离京,但是皇上并不满意,他让锦衣卫去调查四品官及以上辞官者,若是曾经参与党争,投靠过哪位皇子,那真是跑都没处跑。   皇上要求锦衣卫探查那些官员的阴私,拿出罪证把他们送进大牢,明显是逃都不让人逃,简直赶尽杀绝。   听闻温博翰没有牵扯其中,曹秉舟不知为何还松了一口气,轻声道:“算他聪明。”   “他与北疆那边联系紧密吗?”他沉默片刻之后,再次询问。   很显然,他还是在意程亭钰的身份。   当初他都已经追了过去,甚至调动地方锦衣卫大肆查探,正是因为怀疑程亭钰的身份,可是由于皇上催得急,而且朝中党争已然开始,他只得离开。   等他再想起此事时,收到的消息是,温明蕴已经赶到北疆,与程亭钰汇合。   北疆那是武鸣的地盘,锦衣卫在那里未曾设立府门,他的手根本伸不过去,也只能不了了之。   “除了偶尔会与温三娘通家书知道,并无其他联系。不过温府目前在收拾东西,显然准备离京,不知是否要赶去北疆。”   曹秉舟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有其他锦衣卫匆匆赶来,显然是要急事汇报。   “头儿,黄河决堤,皇上召见您。”   他听闻这个消息,就是一阵头痛,堤坝年年修,但是遇到雨季,还是容易出现洪涝灾害。   原本这就是个难事儿,如今朝廷陷入党争,恐怕双方并不会想到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只想着为自己这方党羽谋好处。   ***   六月,阴雨连绵,黄河决堤,难民无数。   在推举哪位朝臣去赈灾时,九皇子一党胜利了,太子党则败退。   但是在赈灾抢险时期,先后被揭露出赈灾款不翼而飞,不当挪用,赈灾粮以次充好,米粥里面甚至还夹杂着无数的砂石,更有无数难民落草为寇,甚至变成反叛军,喊出“杀掉狗皇帝”的口号。   事情越闹越大,而且很跟个筛子似的,处处都是漏洞,根本来不及的补救。   而九皇子党派出去的赈灾官员,根本没什么实干才能,他被派去原本是要诬陷太子党的官员,在修筑堤坝时挪用公款,贪污受贿严重,并且还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可惜这些罪责还没栽赃过去,就已经惹了一身骚。   最终九皇子党什么事情都没干成,不仅损兵折将,还因为牵扯出当年九皇子醉酒,胡言乱语暗示皇上偏心。   如今被摆到台面上来了,也彻底遭受皇上的厌弃。   十二月,正准备过年之际,泰山地震,传进望京之后,举国哗然。   泰山在古代人心目中地位不同,帝王在泰山封禅是最盛大的典礼,政治意义极重。   如今直接出现泰山地震,这简直是在统治者的脸上扇巴掌。   北疆主将营帐之中,武鸣坐在主座,几位大将军分坐两边,显然这是个极其重要的会议。   “将军,我们已经打到了北魏王庭,只是北魏王室早已溃逃,北魏巫医盛行,十分擅长装神弄鬼,只怕不是那么好找的。”   “若是斩草不除根,恐怕春风吹又生。”   “可若是这会儿灭掉北魏,只怕狗皇帝就要腾出手来,彻底夺了将军的兵权,并且要了我们的命。”   几位将军激烈的探讨着,之前他们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将领做出以战养战的做法,分明那些百姓们都盼着和平,最怕持久战争。   可是如今面对虎视眈眈的朝廷,以及心胸狭隘的帝王,他们也都体会到了这点。   大烨朝近几十年,明明陷入了战争的旋涡之中,可是依然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得不到保证。   而且无论是当今,还是先帝,都猜忌心极重,害怕有功之臣功高盖主,对武将们的态度更差。   更何况当今对武鸣本来就忌惮极深,之前甚至想与北魏谈和,把武鸣留在望京,用心险恶。   若是北魏彻底被解决了,只怕皇上会彻底拔除北疆的军队,再也不需要活着的武鸣。   “无妨,望京也不太平。于钟跟着我继续进宫北疆,泽成,你准备进京吧。”武鸣挥挥手,冷声吩咐道。   “进京,将军可是下定决心了?”有位参将没忍住,立刻问出口,眼神之中闪烁着几分野心。   武鸣轻轻一点头。   当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营帐中的几位将军皆是大喜,有脾性急的人已经忍不住抚掌称赞道:“好,将军,您终于要揭竿而起了,受了狗皇帝这么多年的鸟气,要翻身了!”   “揭竿而起?我要你们进京可不是去造反的。”武鸣摇摇头。   “那是——”众人不解。   在大家的注视之中,武鸣将脸上的黑铁面具摘下,露出自己的真容。   “程、程亭钰?”于钟最先认出来,失声叫了一句。   这张俊俏的脸,他绝对不会认错。   “诸位都是我的心腹之人,重新认知一下,我是武鸣,詹怀太子的遗孤。程亭钰乃是我的双胞兄长,自小被抱到程将军府中充作亲子抚养。”男人的声音一变,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恢复了自己的本音,比之前温润了几分。   “记住,我们进京不是去造反,而是去拨乱反正的。泽成这一路去往望京,任务很重。”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坐在营帐中的众人先是难以置信,之后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狂喜。   他们之中大多都没读过几年书,但是对皇权还是有天生的畏惧感,知道造反恐怕是要受人唾骂的。   但是如今武鸣乃是詹怀太子的遗孤,那就是师出有名,哪怕是那些文人墨客,也找不出词儿来骂他。   赵泽成得了他的叮嘱,一路领着人往望京赶去。   各地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讲同一个故事,有位皇帝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老天爷降下责罚,各种天灾人祸警示众人,示意朝廷要尽快拨乱反正,否则天下必将打乱,民不聊生。   而若是正统归位,则天下太平,王朝更加繁荣昌盛。   这个故事越说越邪乎,哪怕当地官员发现此事,想要制止,但是第二天一早,他们的床头就会放着一封信件,打开之后里面是“正统归位”四个字,并且还有詹怀太子的印信。   看到那枚太子红印,不少人已经眼皮打颤。   这位太子生前素有贤名,出过许多利民政策,的确是百姓心中的好太子,文武百官称赞的正统继承人。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招惹先帝的妒忌。   对于这种邪乎的事情,地方官们大多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是心底害怕,最怕这种玄乎之事,有些则是心里选择站队,当今已然进入年老昏庸的地步,现如今无论是太子还是几位皇子,都一心争权夺利,真正心系百姓的明主,根本没有。   为此,他们真的希望是詹怀太子的后人重新回来了。   北魏境内,武鸣和于钟两人两马纵横在草原上。   “老大,你真的能找到北魏王吗?我都跟你溜达了两日,还没个头绪呢。”   “能,跟着它便行。”武鸣抬手指了指天空中飞的小黑鸟。   于钟不屑地撇嘴:“这鸟玩意儿真的行吗?它连只狐狸都打不过。”   正说着话,武鸣的怀里就伸出个小脑袋,正是白狐,此刻冲着于钟唧唧叫了两声,好像是在抗议拿自己和一个扁毛畜生相提并论。   而天上飞的那只小鸟,似乎也听懂了他的话,直接绕着于钟头顶盘旋。   于钟立刻拿着石头往头上抛,要把小鸟撵走。   “别过来啊,我知道你这小畜生又想在我头上拉屎,休想!”   追踪鸟很快就回归原位,并且加快了速度,忽而冲着前方的深山鸣叫了几声。   武鸣眯了眯眼:“北魏王应该就在这山中。”   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几道暗影窜进山中,明显是跟随他而来的影卫。   正值寒冬腊月,本来就冷,山上更是冻死个人,偏偏北魏不敌,被北疆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一路攻到王庭,这对当惯了土匪的北魏人来说,甚是不习惯。   他们被大烨压制甚至统治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就连北魏王都不记得了。   此刻他缩在一个山洞里,周围只有几十个勇士相伴。 第172章 进军望京   为了躲避追兵,北魏王和妃嫔子嗣们都分道扬镳了,他觉得北疆那帮人必然会带着猎犬,为了分散目标,他直接撇下他们,争取拖延足够的时间,让他逃走。   洞口被遮挡住了,哪怕四周十分寒冷,他们也只敢点燃一个火把,而且还不敢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生怕火光把追兵引过来。   北魏王靠在稻草上,逐渐坠入了梦乡之中。   守护他的勇士们也分拨轮岗,主要是连续逃命,已经十分疲惫了,为了保持好的状态必须得有足够的休息。   就在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下,有一拨人却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纷纷落在守在山洞外的勇士身后,手里的匕首一划,见血封喉。   这些人很快就被放倒了,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忽而一阵暗器射了进来,当场就钉死了几个人。   “敌袭!”有人大叫一声,顿时所有人都清醒了。   勇士们立刻的围拢在北魏王身边,立刻有侍卫头领喊道:“保护我王突袭出去,不能被困死在山洞里。”   面对北疆的围剿,北魏想要突袭出来,简直难于登天。   血珠子随处可见,两方都是精英好手,杀起来那叫一个凶悍。   “北疆的人手不多,哥儿几个不要虚!”北魏的勇士还在互相打气。   影一看了几眼,悄悄打了个手势,影卫们的攻击不再那么致命,相反还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北魏王终于在勇士们的守护下,逃出山洞,不过影卫们也在紧追不舍。   天空中逐渐飘起来雪化,周围的气温骤降,快速穿梭在深山之中,整个身体都快要冻僵了。   好在眼看就要逃出北魏境内,另一头的密林里环境恶劣,毒瘴密布。   他们有巫医配置的药,根本不在话下,倒是北疆这帮莽夫一进去就是一个死。   “大家冲进去之后,立刻分散逃脱。”北魏王下了命令。   他身上穿着侍卫的服饰,完美融入其中,到时候真的冲进密林里,四面八方散开,绝对能糊弄一番北疆人。   进入密林之后,勇士们按照他的吩咐,立刻四散开来,后一步追进来的影卫们,果然也跟着四散开。   北魏王与身边四个勇士,狂奔十几里地之后,发现身后只缀着两个影卫,顿时大喜。   “先杀了他们!”   他立刻转头,摆出攻击的姿态,身旁的勇士们直接迎战了过去。   只是等双方碰面的时候,北魏王却是大惊失色。   哪有什么影卫,这两人分明就是武鸣和于钟。   于钟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当下就杀了过去,只一招便将最前面那个反应不及的勇士击毙。   北魏王知道自己中计了,立刻转身就想跑,只可惜武鸣已经犹如鬼魅一般贴了过来。   他能被称为战神,就是拥有战无不胜的神话,从来没有猎物能从他手中逃脱。   北魏王都没能抵抗两招,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你儿子就是这么死在我手上的,让你们父子俩同一个死法,也不算寂寞。”武鸣冷声说了一句。   北魏王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惜什么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听“咔——”一声闷响,他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在视线彻底失去黑暗之前,他似乎看见武鸣一抬手,一直黑色羽毛的小鸟落到他的手臂上,冲他唧唧喳喳的叫着,像是在撒娇。   那只鸟看着异常眼熟,只是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就彻底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   曹秉舟戴着佩刀往宫门外走,能在皇宫内佩刀的只有守护皇宫的侍卫和锦衣卫,这是一种陛下对他们的信任,也可以理解为殊荣。   但是今日他走路时,刀偶尔摩擦到衣服的声音,却让他异常难受,像是磋磨着神经一般。   “头儿,你领完任务了,这回又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呗。”李团凑了过来。   曹秉舟仍然皱着眉头,大步往前走,眼神也有些恍惚,显然是没听到他说什么。   “头儿!”李团无奈,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曹秉舟这才回神,“什么事儿?”   李团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曹秉舟却摇了摇头:“皇上这回交代的任务,是我单人任务,你们不用管。我先走了。”   他急匆匆地离开,李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后。   曹秉舟回到府中后,一路走进书房,他提起笔似乎想写什么,却迟迟不能落笔。   “谁?”   他猛地抬起头,厉声喝问道。   烛火在轻轻摇曳着,片刻后从拐角的阴影处走出一个男人,那男人并没有穿夜行衣,也没蒙面,相反穿得还十分考究,锦衣华服,只是颜色偏暗而已,像个来做客的世家公子一般。   曹秉舟眯了眯眼,心底感叹这小贼胆子还很大,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赵泽成?”他很快便认出了眼前人,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手立刻摸向腰间的佩刀。   “曹大人好眼力。”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上并没有召回,驻守边疆的将军私自回京,乃是大罪。”   “曹大人不必那么紧张,我这次回来并且出现在你的书房,是为了救你。”赵泽成的手摸向衣袖。   曹秉舟立刻紧张起来,冷声道:“你在做什么,放下手?还要救我,分明就是胡言乱语。”   赵泽成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放下手,而是从衣袖里摸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晃了两下。   “曹大人你如此紧张作甚?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边疆小吏,你可是受到皇上重用的锦衣卫指挥使。我都说了是来救你。”   “救我什么?”曹秉舟嗤笑一声,浑然不信。   “皇上让你伪造一份造反的罪证,悄悄放于东宫地道,是也不是?”   赵泽成的话音刚落,曹秉舟就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他的直接拔出了刀,刀尖直对着赵泽成。   赵泽成并没有躲,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曹大人这如临大敌的架势,看样子我猜对了。”   曹秉舟冷声道:“你未经传召司资金净,本就是大罪,我警惕也很正常。至于其他恕我无可奉告。”   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冲了过去,刀尖直奔他的咽喉。   赵泽成的反应极快,立刻抬起手中的折扇,挡住他的刀。   折扇看起来是纸做的,但是碰撞到一起,却发出“乒乓”的铁器声,很明显另有玄机。   两人缠斗在一起,外面已然传来脚步声,显然是听到了声音准备进来查探情况。   赵泽成眉头一皱:“罢了,既然曹大人不需要相助,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他猛地一用力震开他,两人成功分开,赵泽成转身就要走。   “慢着。”   曹秉舟开口挽留,并且扬高了声音对着外面的人道:“不用进来,是我撞掉了书。”   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停下,紧接着逐渐走远。   “你最好说实话,而不是绕圈子忽悠我。”曹秉舟将手里的刀收起,眼神冰冷地看向他。   “我都已经直接站在你面前了,已经证明我们的诚意。”   曹秉舟并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住,相反还嗤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你们北疆果然有不臣之心,竟然在陛下身边也安插了探子。是皇上身边的李总管,还是如今正盛宠的林嫔?”   “谈论这些没有意义,不过如果曹大人以为拿住这些当做把柄,就可以要挟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并不是宫里送出来的消息,而是我猜到了。”   “猜到了?”曹秉舟听他这么说,直接放声大笑起来:“赵将军,正如你所说,咱们都已经面对面了,你明显是想让我替北疆办事,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还在这里遮遮掩掩?”   “我所言非虚,你刚从宫里出来,就算有消息也传不了这么快。至于说猜出来,那是因为皇上忌惮太子,又拿不出他的把柄,索性直接以谋反罪弄死他,这算是皇室传统了吧,毕竟先帝也这么干过。”   赵泽成道:“太子一连斗倒三位皇子,证明自己实力强进,朝中已有不少臣子铁杆支持他,虽说太子是正统,但是皇上如何能不介意。他日渐苍老,忍耐心也到达了极限。底下的皇子年级下,也扶不起来了,该到了除去太子的时候。”   “当年先帝除去詹怀太子时,就将此事交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毕竟锦衣卫是他的爪牙,专门替他敢腌臜事儿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在闲聊天一般,但是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惊世骇俗,让曹秉舟听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没想到赵将军远在北疆,很少回望京来,竟然比我这个情报头子了解得还多。”曹秉舟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赵泽成轻笑一声,摆摆手道:“不敢当,若论情报的确是你们锦衣卫知道得多,可是论当年詹怀太子一事,我知道的就比你多了。曹大人知道为何吗?”   “皇家秘辛,我不知道也是应该,况且还是上一代的事情。”   “此言差矣,那是因为皇上怕你们锦衣卫知情之后,联系到自身,直接造反。”   曹秉舟挑眉,明显是不相信。   赵泽成长叹一口气,语气略显无奈地道:“曹大人还真是固执,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信。哪怕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肯定也会觉得我是在造假欺骗。罢了,多余的话我不多说,詹怀太子的旧事乃是秘辛,哪怕你身为锦衣卫也不好调查,不如你去查一查当年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是什么,如何?”   “想必这些资料,你还是能查到的吧。曹大人成日与阴私隐秘打交道,想必对于文字欺骗很熟悉,辨别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北魏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锦衣卫里面去,你可以安心调查!”   “至于我想找你合作的事情,待你调查之后,再细细商谈。”   他说完这番话,冲着曹秉舟拱拱手,转身就立刻了。   曹秉舟站在原地,并没有阻拦。   实际上他此刻的心绪早就乱作一团,今日皇上的确交代下来,要他把造反的罪证放于东宫隐蔽之处,皇上杀太子之心昭然若揭。   和赵泽成聊过之后,哪怕他还没去调查,但是心中已经猜到了,恐怕当初听从先帝命令,陷害詹怀太子的锦衣卫指挥使,下场必然好不了。   知道皇帝这么大的秘密,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允许这人还活着,哪怕曹秉舟坚信自己很好用,可是刀再快,若是存着割伤主人的危险,那必然也会被弃之不用,重新换一把新刀便是了。   几日后,赵泽成再次来到他的书房。   曹秉舟对于他的到来,没什么惊慌,甚至还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书桌上摆着厚厚的资料,以及一壶茶,幽幽的茶香氤氲而起,冲淡了满室的紧张氛围。   “你们北疆究竟要的是什么?”曹秉舟并没有提当年旧事,而是直接询问起来。   赵泽成抬眼:“国泰民安。”   曹秉舟与对视,看出他眼中的坚定,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在一开始的理想抱负都差不多,但是等他们真的爬上去,居高临下的时候,却看不见脚下匍匐的百姓,唯有眼前的利益。   “我说的是要我做什么?不是让你说好听话的。”他轻嗤一声。   赵泽成也不尴尬,自来熟地端起茶盏喝茶:“最近有一股流言,在望京城外流传,很快将席卷进来,希望曹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尽办法拖延,让皇上听不到这个消息,又或者不在意。”   曹秉舟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禁脱口而出:“北疆真要造反,当今不是好皇帝,所以你们要另选明主?武鸣就是那个明主?”   “他本来就该是明主,只是各归其位而已。我想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只是巧妙地糊弄一下当今,他都是个昏庸的老头儿了,而且心思又全在诬陷太子造反一事上,只是随口几句话而已,却能留下自己一条命,之后若是北疆胜利,你也是有从龙之功的。”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想必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哪怕是太子顺利登基,对于前一任皇帝留下的锦衣卫,也是要清理干净的,而且罪责都很重,甚至要诛九族的。曹大人年纪轻轻的,连个家室都没有,应该不想就这么窝囊的去了,死后都不得安生,被万人唾骂?”   赵泽成不疾不徐地道,明明是在说造反的事情,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一股慢悠悠的味道,像是在品鉴书画一般,透着闲情逸致。   “赵将军真会说话,这事儿我允了。”曹秉舟没有迟疑多久,便点头同意了。   实际上,之前赵泽成第一次出现在他书房里,他没有发难揭发,心中就已经有所倾向了。   望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东宫被搜出龙袍,以及太子与其党羽的密信,信中的内容都是商讨要如何造反。   一时之间,望京城血流成河,牵扯到地官员无数。   与此同时,一股流言已经传进望京城,并且大肆传播。   “当今这位置得来的太轻易,先帝把有为的皇子们杀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当今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如今看来果然一塌糊涂。”   “他这是要把大烨朝的官员杀光了啊。”   “当年的詹怀太子才是天命所归,有勇有谋,若是他继承大统,我们大烨朝本该有无比光明的前程,可是如今都被那位给断送啦。”   “别说了,那位可真是和先帝一模一样,都是要杀太子。”   “那若是太子登基如何?”   “这位太子可比詹怀太子差远了,只擅长党争,一点都不顾及百姓。之前为了扳倒大皇子,弄出个科举舞弊案,那一年杀头的也不少。”   “那可如何是好,无人能继承大统啊。”   “有啊,詹怀太子有位相当出色的后人。”   ……   正如赵泽成所说,皇上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陷害太子身上,其余的事情都忽略了。   曹秉舟收到手下汇报来的消息,也全都是冷处理,只是平淡地和皇上知会一声,而且还是大事化小的态度,老皇帝根本没顾上。   ***   程府里,武鸣正在擦拭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明显是开过刃的,偶有日光照进来,带着几分刺眼。   温明蕴走了进来,他立刻将匕首归鞘。   “回来了?”   “这一大早抢头柱香的也太多了,多亏我给的银子够多,不然肯定抢不到了。”她忍不住抱怨道,手里拿着把美人扇轻轻扇风,但是脸上还带着哄,显然是被晒红的。   “宝华寺是北疆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了,传闻很灵,抢头柱香的人不在少数。平时没见夫人信这些,今日怎么想起来跑去上香,起得都比我早。早上我伸手一摸,没摸到人,顿觉床上冰冷。”男人抬头冲她轻笑,伸手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温明蕴坐下来,咕噜咕噜灌下一杯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   “我的确不太信这些,但是你们今日就要进京了,前些日子于英特地抢了头柱香,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有多灵验。她说每次于钟上战场,她都去求香,无论再凶险的环境下,于钟都会凯旋,平安回到家与她团聚。这丫头说话就有几分夸张,我就想着宁信其有,抢着今日去上柱香,保佑你诸事顺遂。”   她状似随意地说着,还把这锅扣到了于英的头上。   殊不知她早起沐浴,换了一身新行头,那副认真对待的模样,他当时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一笔带过,只怕是不想给他压力。   “喏。”她摸出一个香囊给他:“这里面装的是个护身符。宝华寺的大和尚实在是太能言善辩,一个护身符就要被吹上天了,还说诸多人求都求不来,看着我是个有缘人,所以赠予我。”   武鸣接过香囊,稍微凑近了些,就嗅到一股檀香。   他勾了勾唇角,心情甚好地道:“夫人说得是,这香囊檀香味很重,想必放在佛前供奉了一段时间,沾了灵气。应该也是大和尚给的吧?”   温明蕴嘴巴动了动,轻瞥了他一眼,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倒是旁边伺候的红枫没忍住,语气急切地道:“这是夫人自己绣的,放在宝华寺供奉了大半年呢。”   武鸣一听这话,登时轻笑出声,一双精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温明蕴瞪了一眼红枫,轻轻摆手,撵她下去。   “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我没有什么好赠予你的,就送一把匕首吧。这是我学习兵器时,得到的第一把利器,保护过我许多次。待我进京,你莫害怕,就把它放在枕边,有如我常伴左右。”他将匕首放在她手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温明蕴将匕首收起,抬头细瞧他。   两人四目相对,最终她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我很想说你一定会成功,不成功就要拖累我了,到了地下做鬼也不放过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无论成不成功,你都要活着回来,大不了我们隐姓埋名,带上程晏,一起归隐山林。习惯了有人暖被窝,我还是不想当寡妇了。”   她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却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一股狠厉的味道。   男人抬手抚上她的后背,直接转头吻住了她的唇。   “我本来想与你好好告别的,不过这种时候,夫人非要招我,你实在太招人疼了,还是少说几句话,身体力行地告别吧。”   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蛊惑又隐忍的味道。   等温明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已经被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很快就变得灼热起来。   武鸣还真是说话算话,身体力行到力所能及。   反正温明蕴后面已经完全不清醒了,等他抱着她洗澡时,依然睡熟过去,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情。   男人穿好衣衫,走到院门外的时候,程晏已经候在那里了。   “爹,您这时候要进京作甚?”   “武鸣将军与你说了吧,他要进京清君侧,否则大烨朝就要亡国了。”男人直白地说道。   程晏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瞬间低落下来:“先生与我说了,他此番行事凶险失足,还说若是不成事,便是永别了。爹,将军要清君侧,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去有什么用?”   男人啧了一声,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那自然是有我的作用,不要瞧不起人,你最近学习用功,也该知道人不可貌相。别人可都说我深不可测,唯有你个傻小子瞧不起我。”   程晏撇嘴,他每日都围着各种先生转,一开始读书的时候,根本学不进去,先生就硬是往他脑子里塞,温明蕴告诉他,这是填鸭教育,他觉得还挺形象的。   等后面书读得多了,之前不懂的东西,也有许多自然能意会了,能学出个人样了。   原本一见他就摇头的先生们,如今除了狂喷他的缺点之外,也能说几句好话了,甚至他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未曾听见先生说他朽木不可雕也,真是闻者落泪。   当然哪怕他自觉已经很懂事了,但是对于亲爹说的话,也是全然不信。   他自然明白人不可貌相,可这多是放在不熟悉的人身上,他和亲爹可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了解得可多了。   亲爹虽然有些聪慧,手段也不差,但是毕竟身体太弱,只怕连行军速度都跟不上。   坐在马车上那么快的赶路,就怕把身子骨都颠散架了,还谈什么给大军出主意。   当然这种时候,他也学乖了,不再会把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而是把话题岔开。   “温三娘呢?您这一走危险重重,她都不出来送送吗?”他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男人轻咳了一声:“她在院子里已经送过了。”   眼看程晏张嘴还想说什么,武鸣直接打断他的话:“夫妻之间的依依惜别,自然与父子之间告别不同,等你娶妻生子就知道了。”   程晏眨眨眼,他虽然不懂,但还是淡定地点头。   这也是先生教的,不懂没关系,这天下没有全知全能的人,但是上位者要学会装相,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他其实也不懂,自己不是什么上位者,为什么要会装相,不过先生也说了,这样会显得人比较厉害,他就认真记在心里了。   “爹,平安回来。”   两人走到府门外,马车已然备好,程晏挥手道别。   男人转过头来,询问:“我走之后,家中就只有你一个男主人了,你明白这是什么境况吗?”   “我明白,我要认真读书,勤练武艺,照顾温三娘,还得撑起这个府。”程晏点头,态度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照顾温三娘”这几个字时,不再迟疑,也不再不情愿,相反说得很坦诚。   男人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拍了拍肩膀。   他转身上了马车,程晏一直等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快步往书房里冲。   完了完了,先生还在书房里等着呢,也不知道爹和温三娘依依惜别了什么,让他在院门外等那么久,还偏偏不好问出口。   马车转了几个弯,确定程晏不会再看见,男人就下了车,直接骑上战马,扬起马鞭飞驰而去。   ***   就在望京城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城中的百姓都感到惶恐不安,忽而有城门紧闭,全城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众人都感到莫名,四处皆有打探消息的。   甚至有人开始带头闹起来,毕竟戒严得特别突然,城中物资根本不够,甚至还有无良商人已经开始漫天要价,粮食蔬菜都成了大问题。   直到这时候,才有消息传出来。   “什么,武鸣将军造反了?”   “已经领着大军打过来了?”   “听说不只有北疆军队,还有南淮大军,襄阳三军。”   “这些军队都听从了武鸣将军,一起反叛?”   “什么反叛,我看是天命所归,我从江北一路逃难过来,要不是有军队相助,早就饿死了。”   民间都已经传开了,更何况是皇宫之内。   龙乾宫里,皇上龙颜大怒,直接将龙案上的奏折全部推翻。   “三方军队聚拢,呈合围之势赶往望京,还有多少军队能为朕所用?” 第173章 五福玉佩   “回皇上的话,启明大军可堪一用,还有京郊驻军———”兵部尚书立刻出列,轻声回答。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就已经抓起一杯茶泼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京郊驻军能顶什么用,里面大多是世家和勋贵子弟去历练争军功的,真能上战场的有几个?至于你说得启明大军,人呢?估计还在西北没出窝了吧,姜志这个老狐狸,肯定是不会刚开战救过来,要等两边分出胜负来,他再捡一个救驾来迟,或者从龙之功,那老东西心思贼着呢!”   皇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骂,很显然他已经急了,当着众臣的面,连如此粗俗的话都骂了出来。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用?”他又问。   兵部尚书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低着头沉默,这种表现更是戳了皇上的肺管子。   “想我大烨泱泱大国,竟然无一人可用!你们平时写吹捧奏章的时候,一个个歌功颂德,怎么到了这会儿,连个可堪大用的武将都找不出来!”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大烨朝近两人皇帝,都是重文轻武,再加上两人心眼极小,可堪大用的猛将都怕功高盖主。   要么像启明大军的主帅姜志一般,滑不留手,让皇上抓不住把柄,要么就像程宗然一样还没遭到清算,就已经死了,反而留下身后名。   像武鸣这种既不妥协,又军功甚高的将军,早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无名氏,果然是狼子野心,他在北疆待得好好的,朕能给的功名利禄都给了,他却依然贪心不足。他都快打到望京来,北魏能没有动静,不趁着这机会突袭北疆?”   “回皇上的话,北魏最近安分得很,已然有半年未曾进攻过北疆。”   “以武鸣的性格,恐怕已经将北魏驯服了,若是有后顾之忧,他是不会来的。”   “什么,北魏那是豺狼虎豹,天天盯着北疆打仗,怎么可能有半年没动静?这消息为何现在才通知朕?还有三军共同奔袭望京,为何锦衣卫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曹秉舟呢,他这个指挥使是干什么吃的!”皇上震怒,伸手想摔东西,才发现龙案上已经空空如也,显然能摔得都摔完了。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案桌,大殿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再无人敢答话,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曹秉舟人呢,怎么还不滚过来,难道还要朕去请他吗?北疆和各地驻军处,朕都三令五申让他安排锦衣卫过去刺探,这次军情如此危机,还牵扯到三军这么大的场面,他为何一点消息都没向朕汇报?”   皇上等了片刻之后,依然不见曹秉舟出现,登时又是大怒。   还是薛德走上前,低声道:“皇上,前几日曹大人已经不幸殒身,如今锦衣卫暂交李副指挥使掌管。”   兵部尚书听闻此言,以为能有甩锅对象了,立刻开始抹黑:“皇上,曹秉舟早不殒身,晚不不出意外,怎么偏偏挑这时候。况且这些消息,合该是锦衣卫打探的,他却只字不提,依臣所见,理应彻查此事,只怕曹秉舟是假死,私底下已然投靠武鸣那个逆臣贼子!”   “与他无关。”皇上语调冰冷地道。   “皇上,曹秉舟虽然素有功劳,但是您万不可被他蒙蔽双眼,人心难测——”兵部尚书还想继续劝说。   “够了!”皇上猛地一拍龙椅,咬着牙道:“是朕亲眼看着他死的。他也没有背叛朕。你还有疑问吗?”   皇上话音刚落,殿上为之一静,这一刻帝王周身传来的冰冷和残酷之意,任谁都能感受到。   这句话虽然简短,却已经足够让人脑补。   之前薛德说是不幸殒身,显然是粉饰太平罢了,真相恐怕十分残酷。   曹秉舟死在了皇上面前,最可能是,皇上赐死的,而且还必须亲眼看着他死透了,才能安心。   这样一位心腹,却被皇上赐死,又被皇上亲口所说没背叛,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嫌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腌臜事,这脏事儿传出去绝对是够遗臭万年的。   薛德垂着眼睑,是他亲自拿着毒药,递给曹秉舟,让他服下。   至于此刻被他们惦念的曹秉舟,已然悄悄乘着一条小船,离开了望京。   毒药自然是太医院调配的,只不过北疆那边的人,买通了太医院的人,将这毒药换成了假死药。   皇帝对他终究有所亏欠,并没有把他丢到乱葬岗,而是让人找借口,粉饰了一番,让他得以有口薄棺。   三军很快汇集,望京城四面楚歌,京郊驻军、护城卫、金吾卫一起抗敌,却根本拦不住。   皇上这时候想找武鸣的把柄威胁他,可是这个男人横空出世,甚至连姓名都不曾有,根本不知道他的把柄是什么。   眼看江山就要丢失,已经有人劝皇上赶紧逃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上一边组织人逃亡,一边派肱股之臣去望京城墙上,与三军喊话拖延时间。   “武鸣何在!”   这日,两军正在对垒,忽然城墙头走上来一位身穿紫衣的大员。   “左丞相!”有人已经认出了这位老者是谁。   “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贵干!”武鸣骑在马上,直接出列。   于钟立刻拍马上前阻拦:“将军,不可,只怕这是奸计,朝廷肯定派出弓箭手躲在暗处,等着您一出去,就冲您射箭。”   武鸣摆摆手,依然上前。   于钟紧跟在旁边,还扬高了声音大喊:“这会儿丞相大人出来作甚,江山都快没了,这皇帝还当上缩头乌龟呢。”   “你这乱臣贼子,在胡吣什么,果然是无耻之徒,造反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左丞相气得面色发红,喝骂的声音响彻墙头。   “哈哈哈,狗屁的造反,我们这是拨乱反正。你们皇帝的皇位怎么得来的,你比我清楚,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剩他一个无能之辈爬上那位置,把繁荣的大烨弄成这副鬼样子,民不聊生,多灾多难。直到此刻,大军逼近,他依然未曾露过一面,这种怂包,你还如此维护,什么左丞相,不过是老眼昏花的蠢人罢了!”   于钟朗声大笑,直接用上内力,声传数十里,不只城墙上的官兵听到了,就连城内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虽然都躲在地窖或者家中,但是已经有人忍不住心中叫好。   当今早已失了民心。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夫说话,武鸣才是缩头乌龟,老夫叫得是他,他为何还不出现?难道是做贼心虚了?”   左丞相着实被这番话给气得绝倒,扶住城墙的手都快抠出血来了,足见他有多恨,可是皇上不出现的确是事实,他对皇上要逃跑也是无奈。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将军可是战神,守护北疆和平多年,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于钟圆眼一瞪,立刻更加有气势地吼回去。   左丞相只是个没有内力的老头儿,如何能吼得过老头儿,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行了,于钟,别被人说欺负老人家。左丞相,我已经出列了,你有何见教?”武鸣骑着马上前,站在最前列。   左丞相眯了眯眼,手指紧握成拳,但凡他手一挥,就会有无数箭矢射向武鸣。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让武鸣把“乱臣贼子”这个名头坐实。   “你食君之禄,难道不该忠君之事吗?为何不好好在北疆,非要集结三军,将这些将士们也腿上谋逆的不归路?”左丞相直接开口质问。   武鸣并没有冷嘲热讽,而是语气平静地道:“这句话任何一位百姓都可以问我,但是左丞相和望京城如今在位的文武百官问不得。既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我也少不得问一问左丞相,你身为丞相,本该劝诫皇上,勤政爱民,可是他却被万民唾骂,更甚者军队已然兵临城下,他却连面都不露,你不仅不劝他来,还跑上城头质问与我。”   “丞相大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效忠的那是什么君,分明是豺狼虎豹,搜刮民脂民膏的鬼怪罢了!”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显然也用了内力,但是和于钟那嬉笑怒骂的态度不同,武鸣这番话更让人信服,也更正气。   “从丞相大人此番行径来看,你这所谓的肱股之臣,也不过是与那昏君蛇鼠一窝,共同奴役百姓,做出此等令人发指的事情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近两年天灾人祸不断,洪涝干旱,更是连泰山都塌了,足见这是对你们这对心肠歹毒还无能昏庸君臣的天罚。”   武鸣说起话来,并不像于钟那么粗俗,但是咄咄逼人的气场却更加明显。   左丞相听得脑子嗡嗡作响,完全不能冷静思考了,唯有一股恼火盘旋在胸口处。   他的手放在身后,猛地张开,用力打了几个手势。   瞬间无数箭矢从墙头射出来,直奔武鸣的要害之处。   “保护将军。”于钟大吼一声。   “不必过来,拿出盾牌护好自己。”武鸣扬高声音喝令道,伸手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直接举起格挡劈砍。   他的动作极快,哪怕手里是一把不轻的长刀,但是在他的挥舞之下,却都快出了残影,那些奋勇而至的箭矢,撞到刀上发出“叮叮叮——”的脆响,但是无一例外全被挡开,飞向别处。   甚至有部分箭矢,直接被一刀两半,落在地上,未伤他分毫。   眼看第一波箭矢根本没拦住武鸣,左丞相立刻再次打手势,示意继续放箭。   可是任由他把手指头翻出花来,依然没有一根箭,再从城墙上射出去。   倒是墙头上时不时响起到底的声音,让人揪心。   他转头一瞧,不远处拿着弓箭的士兵们,都已经身上扎着箭,直接躺尸了,正在慢慢往地上渗血。   “丞相大人快走!”身边有护卫拉住他,想要保护他离开。   只是这句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接穿透他的脖颈,钉在了墙上。   瞬间一股温热的血直接喷了出来,左丞相直接被吓得僵在原地,他看着护卫那双圆瞪的眼睛,明显是死不瞑目,心底的恐惧达到巅峰。   他爬到丞相这个位置,手里自然也沾了不少血,但是这种事情都是由下人操办的,无论是暗杀还是杖杀,都不在他眼前。   而此刻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鼻尖到处是浓重的血腥味儿,甚至眼睛里都有鲜血溅进来,满目皆是一片猩红。   “勿要伤了左丞相。”   城楼下传来武鸣的叮嘱声,左丞相一听此话,瞬间重燃起希望。   “由我亲自动手。”   左丞相刚回头,就听到他后半句话,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   武鸣从于钟的手中接过一支红缨枪,他轻轻掂量了一下,直接用力一抛。   身后是三军将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连另外两支军队的将军都默不吭声,仔细瞧着。   当初武鸣横空出世,就是他用一根红缨枪,远隔几十米,直接钉死了敌军将领。   如今他又要以同样的方法,杀死左丞相。   他的态度很轻松,看起来就是随手一抛,那支红缨枪快速射出,像是流星一般直奔城墙头,正中左丞相的后心。   左丞相还在快步往楼梯走,只是他感觉胸口一凉,在一低头,就发现胸口处有个圆洞,鲜血喷射而出。   那支红缨枪射了个对穿,直接插在墙上,甚至还发出“嗡嗡嗡”的震颤声。   左丞相直接倒地不起,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   “皇帝缩头乌龟,丞相也是乱臣贼子,老天开眼,终究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进攻!”武鸣一声令下,身后三军立刻行动起来。   “咚——咚——”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木桩撞击城门的声音,城墙上的士兵早就慌了,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射箭,又忙着往底下倒开水,想要烫死那些往墙头上爬的人。   “不要乱,不要怕,弓箭手射箭,开水暂时还用不上!”守城的主将看到这一幕幕场景,顿觉头疼,立刻大声喊叫起来。   正如皇上所说,如今留在望京城的兵士们,基本上没打过仗。   其中还有部分勋贵子弟,之前想着来混军功的,如今一听说要和三军对垒,早就吓得临阵脱逃了。   守城的主将瞧着这一锅乱粥,都觉得可笑之极。   大烨朝东南西北四面都有驻军,但那毕竟山高皇帝远,在望京城的守军必须得精干才行。   但是皇上对武将一向警惕有加,他就认为放太厉害的将军在望京,或许会造反,因此把能打的都调派出去,而望京城身处内陆,东南西北边境线只要固若金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殊不知外地的确无法侵犯,可是当内乱来临时,那些边境守军集结闹着造反的时候,一个没什么将才的望京城,基本上等于待宰的羔羊。   “都给我撑住,支援马上就到,皇上已经派人拿着虎符去调动大军!”守城将领厉声喝道。   他高声指挥着,原本慌乱的将士们,看着底下爬不上来的敌军,顿时也冷静了下来。   望京城的构造必定是易守难攻,况且皇上也还没完全昏头,这位守城将领虽说不是战功累累的武将,但绝不是草包,相反还很擅长守城,否则也不会被皇上留在望京。   “啊啊——”梯子搭上城楼之后,望京的兵士就开始拿开水或者滚石往下抛,还有直接将梯子推开,上面的兵士全都摔了下来。   城门一时半会儿也撞不开,若是一直处于这种僵持局面,对三军的士气不利。   武鸣直接接过弩机,连发三箭,全中那位守城将领身上。   指挥者都被射杀,城墙上登时一片大乱。   “不愧是战神,神射手啊。”旁边的南淮大将夸赞道。   “城楼上的人听着,缴械不杀。”于钟趁机喊了一句。   还不等楼上的将士们做出反应,忽然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道:“誓死与望京城共存亡!”   城楼上的将士们先是寂静片刻,紧接着就传来一片欢呼声。   “秦老将军来了,还带着各个世家的私兵,我们有救了!”   武鸣的眉头轻轻扬起,就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穿铠甲的老将军,出现在城墙上,眼神锐利地看下来。   “啧,麻烦,世家猖獗,豢养私兵盛行,望京城又是世家最多的存在,一家出几千私兵,恐怕也有不少人了。”襄阳大将啧嘴。   “秦老将军岁数都这么大了,还来凑什么热闹,原本楼上是一群怂货,如今来了个主心骨,还有世家私兵相助,恐怕要费些手段。”   他们身为将领,自然听闻过秦老将军这位前辈的名号,也更加明白他的厉害之处。   虽然这老头儿都六十多了,但是绝对不容小觑,就算是武鸣恐怕也无法用弩机射死他。   “武鸣将军,我记得秦老将军的小儿子秦城,是在你军中任职,还对你敬仰有加,不如让他出来劝劝这老头儿?”淮南大将提议道。   武鸣摇了摇头:“秦城是第一波进入望京城的,他是望京人,我让他先回来准备,目前联系不上。”   “哎,只有秦老将军在,却不见小将军,恐怕秦城泄露了行踪被他老子锁在府里了。武鸣将军有何想法?”襄阳大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两位大将能领着部队跟来,其实也是一种豪赌,但是他们也得做好打算,如今局势变得艰难,想要攻入皇城,前期必然要死伤数人,用人命去叩开这扇大门。   但是他们肯定不愿让自己的手下,冲在最前面当炮灰。   若是武鸣如此安排,他们只怕要另做打算了。   武鸣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地道:“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两位将军闻得此言,顿时眼睛一亮,都拭目以待地看着他。   “秦老将军,你为何阻拦我进京?”武鸣直接抬头质问。   “你这个带头造反的乱臣贼子,竟然还好意思问这种话。谋逆乃是大罪,你要被诛九族!”秦老将军苍老又醇厚的嗓音道。   虽然他已年迈,但是说出这些话时,依然感到浩然正气。   城楼下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嗤笑一声,紧接着就是爽朗大笑。   “秦老将军,你说要诛我九族?”   “是,上至高王母,下至玄孙。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统统株连。”秦老将军为了吓唬他,还开启了科普。   “好,就株连九族,想必秦老将军说话算话,那就去杀了皇宫里所有的贵人们吧。从皇上到皇子公主,再到后宫诸位妃嫔,一个都别留活口!”武鸣扬高了声音道。   他这话掷地有声,而且相当惊世骇俗。   这不只要造反,还要血洗整个皇宫啊。   “武鸣,你当残忍,竟要把事情做绝。今日我秦某绝不会放你进城!”秦老将军咬牙道。   “秦老将军,你还真是会血口喷人,不是你方才说要诛我九族吗?怎么又说我把事情做绝?”   “你一个无名无姓无家世的人,胆敢称呼皇宫贵人们是你的九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武鸣沉默片刻,在万般寂静之中,他高呼:“我武鸣并不是乱臣贼子,我的身上也留着皇室血脉。”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他身上。   两位大将更是心里在嘀咕,啊,武鸣这是不打仗,开始走阴谋诡计的路子了?   “你在发什么白日梦?造反的事情你都干了,这会儿说什么屁话!”秦老将军听不下去了,立刻大吼道。   武鸣直接抬起手,手中举着一块玉佩。   “这是皇室嫡亲血脉,才能拥有的五福玉佩,不知老将军能否看得清。”   眼见他拿出所谓的证据,众人反应不一,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在撒谎。   “我又没老眼昏花,自然看得见。不过看得清又有何用,五福玉佩不是我造的,根本无法辨别真假。你武鸣如此神通广大,想必能找到五福玉佩的图纸,请一位技艺高超的玉匠师替你打造,以假乱真。”秦老将军不屑一顾,根本不信。   “老将军所言甚是。不过你辨认不了,不代表其他人不行。宫中打造五福玉佩的匠人,以及宫里现存的五福玉佩,都可以拿来作比较。”   秦老将军没有迟疑,直接让人去皇宫里请人了。   其实这会儿宫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都忙着收拾细软跑路。   当然宫人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秦老将军能挺身而出,皇上瞬间觉得心安,这种小事当然是立刻应允了。   很快打造五福玉佩的几位匠人,就全都被请了过来。   这些匠人面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在两边主将的命令下,也只能按章办事。   “所有人撤回来。老将军,我不会趁机耍诈闯进去。”武鸣一挥手,原本在撞门爬墙的兵士们,全都训练有素地撤回。   而秦老将军也命人打开侧门,将这几位匠人放了出去。   “你往前走几步,把玉佩放到地上,再退回去,免得恐吓他们!”秦老将军倒是想得周到。   武鸣依言上前,将玉佩放过去,很快又退了回来。   几位匠人磨磨蹭蹭赶到那里,拿起玉佩开始翻来覆去地看着。   “你们看出任何一点东西,都大声说出来,不许撒谎!”秦老将军在城门上喝令。   那几个匠人抖了抖身体,等平静下来之后,有人陆续开口。   “这块玉佩的确与五福玉佩材质相同。”   “五福玉佩之所以叫五福,是由龙、凤、麒麟、貔貅以及蝙蝠组成的图案,雕工要求极其苛刻。”   “咦,这形状也无差别,并且雕工老道且精湛,比老王的手艺都要好。”   “你他娘的说啥呢,这也比你雕得好啊!”   几人一一放在手里检验,一开始说话还磕磕巴巴,但是等提到雕工技艺时,就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甚至还旁若无人地吵起来。   显然一提到本职工作,这几人就把危险给忘了。   “咳咳,还有呢?”秦老将军不得以咳嗽提醒他们。   “玉质和图案都可以模仿得形神具备,但是五福玉佩当初设计出来,其中暗含巧思。当把它举起来,放在阳光下,在图案上的蝠首与龙尾相交之处,玉佩里面会出现特殊技法留下的小字,乃是——”   那位叫老王的工匠边说边调整角度,直到蝠首与龙尾相交,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巨变。   “你这个老王,怎么说话还说一半,我来!”另一个工匠急躁地抢了过去,也对准了阳光调整好位置,可是他也说不出话来,甚至开始打嗝,显然是受惊了。   “这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儿,你也老眼昏花了?”   最后一名中年工匠接了过去,等他清晰地看到那行小字时,一双手都在打颤。   “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里面也有小字,你们之前说什么特殊技法,我看肯定是被人给学去了,哪有那么特殊!”秦老将军看他们几个都愣住了,立刻皱紧了眉头,直接开口道。   他是老江湖了,自然能通过这三个匠人的表情猜出来,立刻顺着他们的话,仿佛在为自己辩解。   “这技法不外传的,唯有师徒可以传授,而且学了这技法之后,就只能在皇宫当差做五福玉佩,一家人都得在皇城脚下,不得出京,除非死后回乡安葬。”老王忍不住开口,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说话都打着颤。   “那很可能是北疆有匠人研究出来了呢。武鸣被称为战神,说不定早就派了人把宫里的秘密卷宗偷出去了,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内容。”秦老将军又开始找起借口来,这听起来已经十分牵强了。   “就算宫中的秘密卷宗被偷出去了,也造不出这块五福玉佩。”老王举着玉佩,忍不住眯起眼睛欣赏。   “你这人怎么说的话?形状和材质都一样,怎么不好仿造?你倒是说清楚啊!”   这回秦老将军还没开口,守城副将已经忍不住了,他是年轻人性子急,早听得抓耳挠腮了。   “这玉佩上写着的小字是:詹怀太子之次子。”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詹怀太子是个梦魇,几十年前先帝因此杀红了眼,整个大烨朝似乎都充斥着血腥味,望京城更是风声鹤唳,生怕与詹怀太子有牵连。 第174章 正文完结   “就算是詹怀太子的遗孤,五福玉佩上刻的字,肯定也记录在案了,武鸣让奸细把卷宗偷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守城副将咽了咽口水,非常的紧张,但还是外强中干地辩驳道。   “当初詹怀太子与太子妃死后,有关他们一家四口的卷宗就全部被烧毁,除了当初做玉佩的匠人和他的徒弟们,其余已经无人知晓。”   “我们三人不才,就是那位匠人的徒弟们。”   “你师父呢?”秦老将军沉声发问。   “就是,你师父呢?会不会被武鸣拐跑了,去北疆给他再造一块?”守城副将紧跟其后提问。   “不会,先帝当初龙颜大怒,所有和詹怀太子相关的人都被清算,先帝嫌弃师父给詹怀太子的双生男婴做过五福玉佩,觉得他不吉利,早就赐死了。如果他的骨灰能做玉佩的话,或许副将可以去北疆搜搜。”老王头眼眶已经红了。   当他说起师父身死的时候,鼻子一酸,已经老泪纵横。   “大胆,你敢对我无礼!”守城副将气得跳脚,他自然听出了这个工匠对他的嘲讽。   “闭嘴!”秦老将军瞥了一眼,顿时这人就不敢说话了。   “当年先帝杀红了眼,连我们也是要被赐死的。只是师父说,他只有这三个徒弟,若是再杀从此以后就没人会做五福玉佩了,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请先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帮忙说项,才留了我们三人的命。”   “如今再见这块玉佩,恩师当年制作时的场景,简直历历在目!”   另外两位匠人也呜咽起来,三人都盯着手里这块玉佩,直接哭出声来。   众人惊诧,这三人都真情实感成这样了,又如此笃定玉佩是真的,那不是证明武鸣就是詹怀太子的次子?   无论是身后的友军,还是城墙上的守城军,大半人的视线全都投射在这个男人身上。   难怪秦老将军说要株连九族时,他让老将军去杀宫里的贵人。   当今圣上可是他的亲叔叔,属于极其亲近的父族之一,所有龙子龙孙都逃不掉。   “这不可能,你们三人这口气,一听就是怨恨先帝,是不是早就被武鸣收买了,想要推翻大烨正统,混淆皇室血脉,向先帝报仇?”守城副将急切地辩驳道。   他乃是世家出身,世家和武鸣的关系可是相当不好,因此他一听匠人们的话,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   若是武鸣以詹怀太子遗孤的身份回来,不仅不是谋逆,甚至更有可能迎来诸多朝臣的支持,毕竟他也是正统。   因此他才各种找借口,想要推翻武鸣的身份。   “副将军有疑问,乃是人之常情,这种事也不是我们三个小老儿能说了算的。其实除了我们师兄弟三个,如今这世上还有一人知晓这玉佩的刻字内容。您可以向他求证。”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随便从哪个犄角旮旯扯出一个人来?”守城副将语气激动地道。   “那人是当今圣上。您派人去宫里询问便是。”老王头儿道。   此话一出,场上又是一阵议论声。   “先帝驾崩之后,当今登基,他曾召集过我们,询问詹怀太子的双生子玉佩上刻得是什么字。我们自然是如实相告,那个时候正是风声鹤唳,全望京戒严,我们不可能被任何人收买。”   守城副将伸手召来一个人,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你去问。”   “慢着,你去之后无需替其他,直接询问双生子玉佩上的刻字是什么,若是皇上询问,你只说是三军歪缠,提起詹怀太子,展示紧急,还请皇上尽快回答。其余不可多言。”秦老将军直接叫住了人,耳提面命地叮嘱。   之后似乎还不放心,又伸手指了个秦家的私兵出列,让他跟随一起去。   守城副将见到此事,顿觉心烦意乱,甚至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两军对垒,数万人齐集此处,却无一人出声。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候最终结果,那三位匠人仔仔细细摩挲了一遍玉佩,就将玉佩放在地上,他还把自己的钱袋垫在下面,显然是怕弄脏了玉佩。   很快,那两位去询问的士兵回来,守城副将与自己人对视了一眼,看到那人冲他摇头,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皇上如何回答?”   “老将军,依我看,甭管这破玉佩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也改变不了武鸣是造反之人。当今圣上还在位,就算百年之后,这位置也轮不到一个侄儿,他算什么东西?”   “他们就是耽误时间,我们还是尽快开战吧。”   守城将领直接开口,迅速抢白,眼神紧盯着秦老将军,疯狂冲他使眼色。   秦老将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忽视了他,而是对着自己的属下又问了一遍。   “你直说便是。”   “皇上说每位皇子得到的五福玉佩刻字都不尽相同,写着各自的身份,不过由于技艺复杂,最多三四个字。五福玉佩又是皇子出生前准备好的,并没有名字,只要次序,所以都会刻着‘皇长子、皇次子’,以此类推。”   “而让先皇震怒的是,给双生子做玉佩的匠人,与詹怀太子有私交,本应刻下‘太子长子、太子次子’,他却多加了‘詹怀’和‘之’这三个字,变成‘詹怀太子之长子、詹怀太子之次子’,已经超过之前所说的三四个字范围,分明是瞒报、结党营私、居心不轨、意图造反,就杀了他与他的亲族。”   皇上显然以为这关乎守城的胜利,所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非常的详细。   当这个秦家私兵说完之后,城墙上一片寂静。   大家震惊的目光再次射向武鸣,他当真是詹怀太子的遗孤。   守城副将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急声催促道:“将军,您不要迟疑了,赶紧下令吧,我们把这一群乱臣贼子全都杀了。”   秦老将军转头,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摘下头盔放在手中。   “詹怀太子生前,我曾欠过他人情,一直未能偿还。既然是他的遗孤,那老朽就不参与了。秦家私兵我就带走了,至于其他家的,去留随意。”   秦老将军放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秦家私兵也纷纷往楼梯口走。   “秦老头,你个老糊涂。这种时候弃皇城不顾,那就是助纣为虐,也是谋逆之人,你不怕被诛九族吗?”守城副将气得大声吼道。   “三十二年前,老夫就该把这个人情还掉,可是我看着一家老小,终究没敢出手。如今我已是老头子一个,死就死了吧,只是要牵扯到家人,我于心不忍,所以詹怀太子的次子,你要赢啊。”   秦老将军苦笑一声,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众人说出这番话。   但正是这最后一句话,让全场哗然,因为他把武鸣的身份坐实了,变成了板上钉钉。   瞬间守城的将士们更加动摇起来,武鸣并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而是皇室正统血脉,甚至还是那位贤良有加的詹怀太子之后,而如今的皇帝昏庸无能,到底选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守城副将咬牙,眼见城墙上已经有普通士兵丧失战斗力,狠狠地看了一眼秦老将军,抬手拉满弓箭,对准了老将军的背影。   只是箭还没射出去,守城将士就感到有个冰冷的东西撞了过来,直接穿过他的胸口,钉在了墙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是一支红缨枪。   虽然他很想回头,看看杀死自己的凶手,可是黑暗已经袭来。   城楼下的武鸣低声开口道:“借老将军吉言。”   秦老将军带着秦家私兵离开,守城副将也死了,整支队伍完全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地步。   偶尔还有几个留下来的世家子弟,想要争一争指挥权,让大家抵抗到底。   但是他们一低头看向楼下,武鸣的手里重新握着一根红缨枪,似乎在等着下一个,就无人敢上前,大家都怕死。   守城兵士的斗志完全丧失,最终望京城的城门被轻易攻破,守城兵士依然溃散而逃。   很快,三军向皇宫挺近。   皇宫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皇上一听说秦老将军离开,守城主将和副将都被武鸣一枪给钉死了,立刻让人把收拾好的细软带上,要领着一众人马逃走。   “娉婷,你怎么来了?父皇不是让你快逃吗?”皇上在侍卫的护送下,刚走出龙乾宫,就看到了五公主站在那里。   “父皇,您要丢下大烨朝的万里江山,直接败逃吗?”五公主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急切的表情。   五公主这话说得太过直白难听,让皇上的脸色直接变了。   “小五,你说得这是什么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只朕一人撤离,朕还带着传国玉玺、祖宗牌位、名贵珍品,否则这些都会落到武鸣手里,便宜了那个乱臣贼子。朕的几位肱股之臣也会一起撤退,你是女人,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女人,朕早就让你走,那些匪徒是没有人性的。”   “武鸣他是战神,他不会的。父皇,您与他好好谈一谈,他之前一直忠君爱国,守护疆土,到时候他清君侧,肯定还是会回北疆的……”五公主试图说服他。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断了:“别说这些话了,赶紧跟朕一块儿走。什么战神,他也是个男人,等杀进皇宫的时候,他就不再是战神,而是个恶鬼!”   皇上伸手就想拉她离开,却被五公主直接避开了。   “父皇,您——”五公主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   “你还真以为武鸣不会杀人吗?他都率领三军前来了,还是打着‘正统归位’的旗号,就算他不自己登基,另立新君,那也是要杀掉朕,然后扶朕的儿子上位!”皇上扬高了声音道。   他的语气急促又狠厉,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深不可测,不怒自威,相反还狰狞十足。   五公主再次后退了两步,心中是说不出的失望。   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于万民来说不是个好皇上,于宫中妃嫔也不是个好男人,于其他兄弟姐妹而言更不是个好父亲。   可他对自己千娇百宠,把她捧成了掌上明珠,大烨朝最尊贵的公主,因此哪怕之前知晓这些,她也还是会更看重亲情。   但是这次,当他口口声声骂着武鸣是乱臣贼子,但是却连面都不敢见,就急匆匆地要逃离,仿佛夹着尾巴四处逃窜的老鼠一样,五公主心里最后一丝念头也被粉碎了,心中是彻底的失望。   她郑重地行了一礼:“父皇保重,女儿就不随您去了。”   皇上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叹息一声道:“随你吧,娉婷长大了,父皇早就管不了你了。”   他抛下这句话,就在侍卫们的护送下,飞快往暗道的方向逃窜。   “娉婷,你父皇呢?”贵妃一路跑过来,说话是还带着浓重的喘息。   “走了。”   “走了?他往哪里走了?为何我什么都不知道?”贵妃满脸惶急。   皇上决定逃离皇宫,为了不引起轰动,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命令各宫的主子,待在自己寝殿,不得踏出一步,就是让外人以为他誓要与皇宫共存亡。   只除了最疼爱的五公主,去通知的太监,说出来的话却恰恰相反,给了她一张地图,上面记载着皇宫里一条废旧地道,让她赶紧趁此机会离开。   听到贵妃这句问话,五公主顿了顿,心中那股酸涩感又来了。   “我不知道。母妃你去寝宫收拾一下吧,我带你逃离这里。”她隐瞒了皇上的行踪,但是却要带上贵妃一起。   皇宫里的地道肯定不只一条,以皇上的性格,就算是再宠爱五公主,也不会让两人用一条通道,他去的通道必定更加隐秘。   “逃什么逃,我们都逃了,你大哥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自私,只想到自己?”贵妃一顿抢白。   五公主眉头一挑:“大哥他都被圈禁了,就算没有反叛,也轮不到他当皇帝。武鸣那些人对这种废物皇子,是不会下杀手,至少他不会杀光这皇宫里的人,否则他还没爬上那位置,就得顶着残暴的名头。”   “你还为他说话了,你一向都喜欢俊俏的郎君,那逆贼连张脸都没露,你就喜欢上了?”贵妃嗤笑一声,直接冷嘲热讽道。   五公主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脑袋“嗡——”的一声。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抬了起来,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我怀胎十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皇贵妃震惊之后,扬起手就想打回去。   五公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直接甩开。   “对,我的确不知羞耻,您十月怀胎,我无以为报,下辈子我当娘你做女儿,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完全忽略,一心盯着儿子,更不会只在利用你的时候,才想起来哄哄你。”她没好气地道。   两人正在撕扯的时候,忽然有一小太监冲了过来。   “贵妃娘娘,公主殿下,不好了。大殿下不好了!”   贵妃一听这话,立刻松手,急切地看向小太监:“怎么不好了?武鸣他们就算攻进宫门,也不会直奔他而去吧?”   “不是叛军,是强闯进去一拨人过去,要喂大殿下喝毒酒,奴才好不容易才跑出来通风报信,您快救救殿下吧!”   “儿啊,谁敢伤害我的儿!”贵妃一听这话,当下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由于太过激动,她都踉跄了两步,勉强被身后的宫女扶住,站稳之后又疾步跑出去。   大皇子并没有被圈禁在皇子府,而是在一处冷僻的宫殿之中。   五公主看着她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鼻子发酸,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这种危急时刻,还惦记着给大皇子喂毒酒的,恐怕只有皇上了。   与太子斗的几位皇子,都被圈禁着,就连太子都被锁在牢里,谁还顾得上。   至于皇上为何如此做,她已经不想考虑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满目皆是红色的火烧云,像是随时要把这座宫吞灭烧毁一般。   至于成功逃进密道里的皇帝一行人,此刻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快步往前走。   地道挖得比较深,空间又比较狭窄,这么多人走进来之后,只觉得呼吸困难,再加上皇帝已经许久没走这么久的路了,甚至已经分不清时间,焦躁与紧张几乎要把人淹没。   “皇上,前面就到了,只要到了京郊,反叛军暂时就找不到您,等离京之后,就更加高枕无忧了。”薛德看着地道上的标志,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   皇上一听此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封地道的石板被人掀开,先爬出来两个侍卫,左右侦查之后,发现并无文人烟,立刻打了个信号。   很快,一行人便全都出来了,等侍卫将石板封住,并且盖了些土在上面,掩盖痕迹。   “皇上——”薛德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皇上摆手拦住了:“还叫什么皇上。”   “爷,再走几步,前面林子里已经准备好马车。”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道冷肃的质问声:“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了?”   这个称呼一出,侍卫们纷纷将皇上围在中间,腰间的剑已经拔出。   前方的密林里却蹿出一群人,乌泱泱一片,看着有一千人。   领头的男人穿着铠甲,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是——”皇上眯起眼,一时之间没记起这是谁。   “皇上,这是秦老将军的幼子,秦城。”   “秦将军,你此刻应该是在宫门处,守护皇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上冷声开口。   “皇上,您此刻也该在龙乾宫,与大烨皇宫共存亡,怎么还从地道里出来了。幸好微臣特地带了史官过来,否则您的英姿可就没人记录了,那就可惜了。”秦城不软不硬地道。   虽说这位秦晓将军看起来是个正经人,但是说出来的话,透着十足的阴阳怪气,十分不中听。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士兵从马背上推下一个人来,正是穿着文官服饰的某一位史官。   “刘大人,你可得看仔细了。皇上这会儿脱去了龙袍,除去了龙冠,只着一身粗布短衫,看起来像是寻常男子。刚从地道里爬出来,还落了满脸灰,完全就是灰头土脸。这些你都得一一几下,留给后人观赏。”   秦城上下扫视着九五之尊,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   “你带这么多人来,也是要跟着武鸣造反?”皇上冷声喝问道。   “皇上,您误会臣了,臣是护驾的,要将您安全送回宫。”   他嘴上说着护驾,但是手一挥,身后的士兵已经冲了过去,和皇上身边的护卫斗作一团。   “护驾护驾,秦将军您想仔细了,若是当真伤了皇上,你们秦家就是罪该万死!”薛德尖锐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还带着十足的惊慌。   只不过他叫得再凶,也无人搭理。   皇上从地道出逃,自然不可能带太多侍卫,免得暴露自己,哪怕这些侍卫都是精锐,但是面对千人军队,依然被压着打,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够了,朕跟你走。”他看着身边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自己心腹的尸首也越来越多,终究还是任命了。   他不是心疼人命,只是哪怕这些人死绝了,他也逃不掉,还不如留一份体面。   秦城冷笑一声:“皇上,您要是刚开始就这么配合,也不用死这些人了,能陪着您进密道的,想必都是心腹,竟然也如此舍得。果然失道者寡助。”   皇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跟着离开了。   秦城并没有客气,直接将他绑了,送进马车里,领着队伍回皇宫。   当这一行人进入皇宫的时候,宫门大开,一路都带着血色,显然武鸣进宫路上,,还是遇到了抵抗。   只不过此时已经听不到厮杀声,倒是往龙乾宫走的半道上,看见宫人提着水,一遍遍冲刷地上的血水。   显然战争已经结束,而四处镇守的兵士,都带着北疆的标志,三军进宫已然成功。   “兄弟们,将军已然破入皇宫,就差和皇上仔细聊聊了,我们快些将陛下送过去!”   “是!”   一群人十分兴奋,纷纷加快了步伐,可是九五之尊毕竟年岁大了,而且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地道,此刻晕头转向,根本没什么力气,走得极慢。   在他身后的几个士兵,时不时推他一把,态度并不友好。   北疆军队的士兵,没一个不恨这狗皇帝的,甚至是全体北疆百姓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当初北疆作为抵挡北魏的屏障,朝廷本该重视,但是却任由北疆混乱下去,皇帝着实无能。   而等武鸣横空出世,将北疆拧成一股绳,击退北魏,消灭匪徒,变得一派祥和平静的时候,朝廷又想着来摘取果实,甚至还想谋害武鸣。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累积起来,早就让百姓心生怨恨,只是他们都是贫苦百姓,朝廷根本不会在意,但是当民怨累积到一定地步爆发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对于这些士兵的小动作,秦城只做不知。   皇上穿着一身难民服饰,身上的绳索虽然被解绑了,但是面色衰败,发髻也凌乱不堪,乍看好似真的是个难民。   此刻他抬头,一一扫过周围的景色,入眼还是无比熟悉的红墙青瓦,巍峨森严的建筑,处处可见雕梁画栋。   而今这些美景都被几抹血色侵染,刺眼得很,更是扎心。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但是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依然是致命的打击,他最后一口精气神也散了。   身后再次传来一次推搡,这回比之前都要用力些,他一时不察直接摔倒在地。   秦城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将军还等着问话,不要磨蹭,直接把他架起来。”   话音刚落,就走上前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起皇帝,快步往前走。   武鸣并没有在皇上的居所龙乾宫,也没有在上早朝的光明殿,相反却待在一处封闭多年的宫殿外。   秦城带着人走到这里,抬头瞧了瞧。   殿门的牌匾上写着:元华殿。   他知道这里是先帝在任时的东宫,也就是詹怀太子的居所。   詹怀太子离世后,这里就被封了,就算此刻也没有打开,重重的黄铜锁锁住了整个宫殿,窥不见里面任何的景色,但是想来定然是一片荒芜。   武鸣就这么定定地站在这里,背对着他们,视线始终盯着紧闭的朱门。   “老大,我把人带回来了,顺便把薛德也抓回来了,你要是想进去,他肯定知道钥匙在哪儿。”秦城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   武鸣摆摆手,直接调头离开:“我一身血衣,就不进去了,免得弄脏了地。一炷香之后,带他去光明殿。”   等秦城按时带人赶到光明殿时,殿内已经站着诸位朝臣,一个个还都穿着官服,有人满脸愤慨,有人垂头不语,形态不一。   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殿内的朝臣皆回头看去,待看到往日高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如今变成阶下囚一般,直接被领进殿内时,瞬间安静被打破。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这帮乱臣贼子对您做了什么?”   “你是秦老将军的小儿子吧,老将军戎马一生,皇上也待秦家不薄,你为何要跟随武鸣那个逆贼谋反?”   立刻就有几位老臣开口痛骂起来,北疆将士冲进城门之后,并不伤害百姓,只是一路冲进皇宫,之后就开始让兵士敲开望京城各位高官勋贵的大门,通知他们穿上朝服进宫上朝。   若是有拒绝者,兵士们毫不客气,亲自动手剥了他们的衣衫,再换上朝服,相当粗鲁,丝毫脸面不留。   进宫之后,再看到那一路上的血迹,周围全是身穿铠甲的士兵,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他们正在擦拭带血的刀剑。   这种冲击性的画面,瞬间就把朝臣们的胆子吓破了,进殿之后就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但是如今见到这样不堪的皇上,他们还是忍不住了,简直奇耻大辱。   “诸位好兴致啊。”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就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龙椅上,此刻已经坐了个人。   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身上的铠甲已然去除,但是深蓝色的锦衣却带着几分嫣红,显然被鲜血浸透了。   黑铁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如此标志性的面具,自然让人一眼认出。   “逆贼,那位置是你能坐的吗?”   “快从上面滚下来!”   方才替皇上打抱不平的人,此刻见到武鸣,更是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急切地道。   武鸣轻轻瞥了他们几眼,这几人都是言官,品阶不高,显然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对他的身份大概也一无所知。   而这群言官又一向自诩敢说敢为,此刻连皇上都换了,竟然还不清楚局势,在这里喝骂。   “几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乃詹怀太子次子,合该继承大统,倒是下面站的这位,纯属侥幸捡了帝位。偏偏他在位期间不知勤勉,反而鱼肉百姓,卖国求和,上天都看不过去降下天罚,我如今不过是让这位置物归原主。”武鸣沉声解释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位言官,都是脑子空白,惊讶不已,显然他们不知情。   但是殿上却有部分朝臣仍然低头垂眸,面色平静,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   “你是谁?”   一直未曾开口的皇帝,此刻猛然抬头,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一般。   他只忙着逃亡,阵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听人汇报的,并没有主动询问,因此到这会儿才知晓。   “皇叔,您这么惊诧做什么,之前秦老将军派人来询问,詹怀太子的双生子五福玉佩上,写的是什么字时,您不是已经替小侄证明了身份吗?”武鸣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指着他,满脸惊恐:“那是为了证明你的身份?不可能,当初双生子早就死绝了,父皇亲自确认过的,你肯定是冒名顶替!”   “我有五福玉佩为证,几位工匠已经证实了。”   “不可能,当初那婴孩尸体是在山下找到的,面目全非,根本辨认不出,正因为他身上有五福玉佩为证,所以父皇才没有追究下去,否则整个大烨朝都不可能消停。”皇上仍然不信。   “当初那块五福玉佩是仿制的,被人找到时已经碎成了几块是不是?你若说我这块是假的,那又是如何让碎玉恢复如初的呢?”武鸣不紧不慢地道。   “之前去城门外帮你作证的工匠,被你收买了是不是?”   “我能收买得了他们,又如何收买你呢?皇叔。证明我身份最重要的证据,就是你当了证人啊,当时在城门口对峙的三军,以及你的守城军队,都能作证。”   武鸣这番话一出,皇上彻底僵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让此事板上钉钉的人竟然是自己。   的确,光靠工匠的一番话,守城军根本不信,还可以辩驳,可是当皇上的证词都送上来时,那此事绝对真实。   想清楚这点之后,皇上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牙关都咬紧了。   “你都已经坐上了那位置,还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叫天下人如何信你?”皇上再抓身份已经站不住脚了,只能通过其他方向攻击。   “皇叔既如此说,那我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只不过我这张脸有些吓人,诸位可不要被吓到了。”男人幽冷的嗓音响起。   他说完这番话,就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阵容。   当众人看清楚他的脸时,瞬间殿内就引起一片喧哗声。   “程亭钰!怎么会是你!”   “你是前程国公府的程亭钰,程宗然之子,怎么可能是詹怀太子的儿子?”   一时之间,惊诧和质疑声四起,就连皇上都露出阴险的笑容,仿佛已然揭穿了他的谎言一般。   “朕就说你不是詹怀太子的儿子,诸位爱卿可不要被他骗了!”   武鸣轻叹一口气,略显遗憾地道:“可惜程家那老头子已经死了,不然就让他来作证,也无需我多费口舌了。”   “皇叔这记性可真差,之前程国公可是来你面前告状过,说我不是程家血脉,而是詹怀太子的儿子,被程宗然将军给掉包了。当时他还找了两个证人来呢,虽说其中一个被我弄死了,可那个负责接生的还在,你若是还想听一遍,我可以派人把她请过来。”他慢条斯理地道。   原本得意洋洋的皇上,瞬间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   议论纷纷的朝臣们,也都闭上了嘴。   当初程国公府被撤掉爵位,还是程亭钰申请,皇上亲自下旨,这么大的事情,各家自然要打探一二。   虽说此事牵扯到詹怀太子,宫中的众人讳莫如深,但是时间久了,钱给足了,能查到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当初大殿上滴血认亲的场面,被七拼八凑地还原出来,大家也都明白事情的经过。   如今武鸣再提起,竟然成了他证明身份的有力证据,也是皇上又被戏耍的凭证。   “还是不可能,如果武鸣就是程亭钰,那当初大殿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你。还有滴血认亲时,你与赵氏的血的确融合了!”皇上从惊诧暴怒之中清醒,再次大声追问。   朝臣都惊讶地看过去,大家看过情绪激动的皇上,却没看过面容如此狰狞的九五之尊,完全是无能为力的挣扎。   “十三。”武鸣传唤了一声。   忽而大殿之内多了个人,此人身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就像是暗卫。   “皇叔既有疑问,你便替他解惑吧。”   影十三转过头来,赫然是与程亭钰一模一样的脸,他站起身,嘴角轻轻勾起,身上的气质瞬间变得柔和。   原本一个冰冷的暗卫,立刻变成一个病弱公子。   他往前迈了几步,双手作揖:“见过皇上。”   无论是神态,还是声音、步伐,都一模一样。   众人的视线,时不时在影十三和武鸣身上流转,两人的确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哪怕站在一起,都分辨不清孰真孰假,足见影十三的伪装功底。   “皇叔还有疑问吗?”武鸣又问。   这回皇帝沉默了,他很想歇斯底里冲他大喊大叫,但是在朝臣们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忍住了。   他想保留住最后的体面。   “那轮到我问皇叔了,方才我派人去找被圈禁的皇子,以及在大牢里的太子,你猜怎么着,他们都被人毒死了。皇叔,他们是怎么死的?”武鸣再问。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又是一片喧哗声。   “皇子们都死了?”   “说谁毒死他们的?”   众人虽然议论纷纷,但是目光却都忍不住看向龙椅上的人,显然他们觉得武鸣最有嫌疑。   “你何必明知故问,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你既是我侄儿,但是怕自己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就把他们都杀了,朕无后便只能把皇位传给你。打得一手好算盘!你自诩什么匡扶正义的战神,其实也不过如此,小人行径倒是熟练得很!”皇上冷哼一声,还表现出一副轻蔑的模样。   武鸣摆摆手:“把贵妃请上来吧。”   很快就有人把贵妃领了上来,在兵士的押解下,她还有些战战兢兢,但是当她看到站在殿内的皇上时,立刻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你为何要派人去毒杀吾儿?虎毒不食子,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为什么不杀娉婷,只杀他,为什么?”贵妃扑过来就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厉声质问道。   皇上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待她把老底都说出来,更是面色难看,直接一把挥开她。   “疯妇,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杀他的分明是叛军,朕当时已经准备离开皇宫了!”   “放屁,你撒谎。吾儿被毒死之时,叛军才刚破城门,根本没进入皇宫,如何杀他。那些喂毒酒的太监们,已经被我抓住审问过了,就是你下的命令。你说我是疯妇,你才是毒男人,你比蛇蝎还阴毒,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恶心!”   “你杀了自己亲子,这辈子都不得好死,哪怕去了地底下,吾儿也不会放过你!”   贵妃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说着各种恶毒诅咒的话,伸出长长的指甲,就抓花了他的脸,当双手被皇上禁锢住,她就开始用牙咬用脚踢。   皇上本想控制住她,可是他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想着避开,但贵妃明显恨极了他,紧追不舍,最后他只能动手。   堂堂一国之君,和一个妇人扭打在一起,简直不堪入目,他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了。   有几位朝臣还想上去帮忙,但是看着两人身后站着的兵士,又都把脚收了回来。   武鸣一直未曾阻拦,直到两个人打得气喘吁吁,完全没有力气了,才自动分开。   贵妃此刻披头散发,脸上还有巴掌印,已经完全成了皇上口中的疯妇。   至于皇上原本就狼狈,此刻更加狼狈,不只身上穿着破衣烂衫,脸上更是巴掌印和指甲抓的血痕盘桓交错,红印子叠着血口子,此刻还在向外渗血,绝对是难民里混得最惨的那种。   “带贵妃下去吧。”武鸣一挥手。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喘着粗气的皇帝更加垂垂老矣。   他抬起头,恨意满满得看着武鸣:“你收买了她是不是?她给你作伪证,你留她一条活路对吗?”   直到这时候,他还不肯放弃,依然死咬着推给武鸣。   武鸣轻嗤一声:“这场仗我已经赢了,此刻坐在龙椅上的也是我,你觉得我需要她做伪证吗?至于皇叔为何对亲子痛下杀手,不如诸位一起猜一猜?”   他把问题抛给殿内的朝臣们,过了半晌却是死寂一片,谁都不敢随意开口。   “破城之前,左丞相被我杀了,这位置正好空下来。谁猜对了,重重有赏。”他此刻俨然一副主人身份自居。   这话一出,众人明显面色都变了,有的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有的却跃跃欲试。   皇帝当成这副狗样子,并不是谁都那么迂腐,认不清局势的。   “启禀——”有一年轻的官员站出来,他刚开了头就卡住了,显然不知道称呼他为什么。   “我还是大烨朝的武鸣将军。”   “启禀武将军,下官以为皇上毒杀亲子,是为了不让他们落到您的手里,与其被北疆将士射杀,不如他亲自动手。他会有一种畸形的心理,仿佛自己在这方面战胜了您。”年轻官员语气积极地道。   武鸣撑着下巴,脸上的神色舒缓:“答案虽然不对,但是第一个出列回答,勇气可嘉,赏银千两。”   年轻官员一听这话,嘴角立刻扬起,却死死地克制住。   毕竟他们这些读书人都要风骨,若是因为银子高兴,那得被嘲笑的。   其他人见他如此大方,也都纷纷开口,只是始终回答得不完美,但只要开口说得不离谱,都有赏赐。   “武将军,老夫以为,皇上之前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您还是将军,哪怕杀进皇宫来,想必不会推翻陈家江山,而是要扶植某位皇子登基,您来当摄政王。他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那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说不定会留他一命,保住他自己的皇位。”   原本有些懒散的武鸣,一听这话,立刻抬眼看过去。   “右丞相此言甚妙,与我心中所思不谋而合。果然不愧是文臣之首,待此事解决,我必不会亏待丞相。”他直接抚掌,朗声轻笑,眼神里充满了赞赏的意味。   其他人心中皆是一凛,大烨朝两位丞相,走上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左丞相设计要杀武鸣,结果被武鸣亲手钉死在城墙上,而右丞相如今直接反水,既剖析了皇上的险恶用心,又迎合了武鸣,这分明是代表他服了。   而他向武鸣臣服,那朝中大半的文臣估计都撑不住,直接倒向武鸣。   “你还配当右丞相吗?我原本敬重你,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与逆贼蛇鼠一窝,竟然还如此诬陷皇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有逆贼不仅窃国,还想混淆皇室血脉!”   之前大放厥词的言官,这会儿又来劲了,甚至因为看到右丞相投靠武鸣,心中更受刺激,直接向着皇上跪下,扬起双手似乎在祈求什么。   武鸣直接走下龙椅,他是习武之人,身形轻巧,走路都没什么声音。   因此那位言官并未发现,其他朝臣看着,还以为他要上脚踹过去,哪里晓得眼睛一眨的功夫,武鸣已经拔出佩剑,瞬间言官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老天爷说,你又聋又瞎,当诛。”   他一甩手中的长剑,将血珠子甩落,声音阴沉地道。   大殿内一片惊慌失措,脑袋落地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片真空,所有人都恨不得长八条腿赶紧逃走。   “逆贼,你敢在光明殿杀人,这里是百官上朝的地方,神圣庄严,岂容你来撒野!”皇上的眼睛都红了,情绪激动地大喊,脖子上青筋毕露。   武鸣眉头都没动一下,提着剑直接往前走,他的脚踩到血迹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足印,将地上的青砖都染红了。   “神圣庄严?先帝和你,两个狗皇帝在这地方,下了多少杀人越货的圣旨,死的人多了,那时候你怎么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今日以你血,洗刷一切脏污。”   “陈琰,你在位期间无一建树,好大喜功,贪财好色,并且与北魏勾结卖国求安,置万千百姓于死地。我说,你十恶不赦,当诛。”   武鸣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手上的剑已经滑过皇上的脖颈,一颗人头落地。   当了皇帝二十多年,生死也不过一瞬间。   武鸣看了看他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嗤笑一声:“九五之尊又如何,脖子也没比谁硬。”   说完这话,手中的长剑归鞘,他转身走向龙椅。   当他重新坐上这位置时,右丞相最先跪下:“恭迎新皇登基!”   紧接着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   三日后,一辆程府的马车中,温明蕴坐在其中,正悠闲地喝茶。   程晏骑着马在马车旁,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周围。   “温三娘,你说爹为何要我们在这种时候进京啊?先生虽扆崋然攻破皇宫,可是朝局不稳,他还没办登基大典,其他军队也要安抚,四处都在戒严,恐怕有不少匪徒趁机生事,这不是找麻烦吗?”他抬手敲了敲车窗,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温明蕴不置可否地道:“你先生要当皇帝,你难道不想过去庆贺吗?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我当然想庆贺,但是如今四处不太平,我这是怕路上遇险,我是个男子无所谓,你若是受了影响,那简直追悔莫及!”他愤愤不平地道。   温明蕴轻笑一声:“知道你乖,不过一同出行的影卫和侍卫都不在少数,不会有那不长眼的匪首,我刚泡好了茶,你要进车里来喝一杯吗?”   听她夸奖自己乖,程晏的脸色立刻爆红,显然有些害臊。   “我都十五了,哪有还和继母同乘一辆车,一起喝茶的?”他略显暴躁地反驳道。   温明蕴撇撇嘴,直接递了个苹果出去:“行吧,怕你无聊,吃个苹果解解闷儿。”   程晏还想推拒,温明蕴已经直接抛了出来,他只能顺手接过。   “都洗干净了。”她又加了一句。   程晏看了看苹果,还是没有送回去,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是在吃谁的肉一般。   一行人折腾一番,总算赶到望京城。   “咦,前面怎么那么多人,不是说全城戒严吗?”程晏眯起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乌泱泱站了一地的人。   倒是目力更好的影卫们,已经看清楚那些人是谁,只不过主子都在信中吩咐过,不可告知少爷。   程晏停下马,警惕地让人前去打探。   显然他最近脑子越来越够用了,知道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能随意莽上去,而是让人先去探路。   “少爷,无事,城门已经可以进出,那里站着的人都是来接人的。”那人很快就打探回来报信。   程晏啧嘴:“谁呀,这么大的排场!”   他一挥手:“继续前进!”   车队继续往前,越靠近城门,他瞧得越清楚,等看清楚那里站着几排身穿官服的朝臣时,整个人都有些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你探得什么路!”   他忍不住责怪之前探路的侍卫,刚想让人后撤,就见那一群人忽然跪倒在地,乌泱泱一片。   “微臣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这些人异口同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效果拔群,仿佛地面都被震动了。   程晏牵着缰绳,下意识地往后退,他们认错人了吧?   哪来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又是谁?   众臣跪着欢呼完之后,迟迟没听到人说话,跪在后面的某位臣子悄悄抬头,只见年少的太子殿下满脸无措,全身都在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倒是后面的马车里,有一只素手撩起帘幕,轻声道:“诸位大人们起来吧,新帝还未登基,当不得这一句皇后和太子。”   程晏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回头,就见温明蕴满脸带着温婉又坚定的笑容,丝毫质疑都没有,甚至在与他目光交汇时,还挑了挑眉头。   他眨了眨眼,心里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似乎又被人耍了,而且这次还是个天大的戏耍。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正文终于结束啦,后面还有几章番外,交代一些没处理完的琐碎事情,不是日更,两三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