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假清冷夫君   作者:balsam苦瓜   文案:   【钓系女主vs假清冷男主】   秦芝芝刚穿越过来,就阴差阳错地白捡了一个容貌清俊的夫君,还是个闻名乡里的秀才。   可惜夫君很清冷,不爱说话不爱笑,还死守礼法,看都不看秦芝芝一眼。   秦芝芝表示:夫君很喜欢,但是有点棘手啊。   后来秦芝芝发现,只要夫君不小心碰到她的视线,耳朵就会红上半天,   被她捧着脸摸眉毛的时候,夫君虽然说着“秦小姐,你冷静点”,脸却红得发烫。   秦芝芝:原来是个假清冷啊,那有机会。   可就在秦芝芝一番攻势下来,认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徐子阳却突然说:“秦芝芝,我们合离吧。”   秦芝芝:得了,玩脱了。   *   徐子阳自懂事起,父亲就对他说:你要考取功名。他就这样,在这条既定而艰难的道路上走了十几年。   从没有一个人,像秦芝芝那样,鲜活而强势地介入他的生命。   他本以为秦芝芝终将是个过客,自己终究还是沉默寡言的书生。   直到那日,他在房外,听见房内的秦芝芝对着自己的妹妹说:“佳佳,我要做你的嫂嫂!”   她轻笑着,像是一句玩笑话。   可徐子阳的心口狂跳,脑海中全是她以手撑脸,弯着眉眼笑着看他:徐子阳,多笑笑,笑起来好看。   *   多年后,有人问起两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彼此。   秦芝芝:“嗯……一见钟情吧。”   徐子阳:“……”   那人满怀期待地看着徐子阳,这样清冷俊秀的才子,喜欢上一个女子的过程 ,定然充满诗情画意,却看到看到徐子阳的脸慢慢变色……?   状元郎,你脸红什么?!!   1.文案废物,可以先看两章试试   2.女主真钓系,攻略其实步步到位,男主说合离另有他因。   3.前面是假婚,有点先婚后爱的意思,但不大一样   4.哪里看着不舒服了,可以直接退出阅读页面取消收藏,作者玻璃心,勿杠。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芝芝,徐子阳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钓系美人攻略冷漠夫君   立意:勇敢追求所爱 第1章 初见   ◎你叫什么名字?◎   夕阳时分,余晖洒落在本就泛黄的草皮上面,将这个安静的冬日,渲染出几分暖意。   不远处,突兀地响起破水声,随后就是稀稀碎碎的水流声。   唔!   纤细的柳眉皱了起来,秦芝芝觉得胸口闷得厉害,要喘不过气来了。   以为是家里的猫又蜷缩在自己胸口躺着,才会感觉这般胸闷气短。   秦芝芝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推开,手上却传来奇怪的阻力,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   慌乱中,秦芝芝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景色印入眼帘,但因为眼眶中蓄了水,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朦胧的色彩。   入眼的是大片的红色,宽大的红袍被金丝勾勒花,漂浮在水面上。   她整个人被浸在水里面,袖袍中探出的手腕在河水里面冻得发僵,却被一只手掌紧紧握着,拉着她向着远处的河岸游去。   秦芝芝凝神去看,手掌的主人就在自己身前,穿着一身麻袍灰衣,头发被河水浸湿黏在脖颈上面。   感受到身后女子的动静,王聪转过头安抚道:“芝芝,你再坚持一会,过了这条河,他们就再寻不着我们了。”   凫水本就是力气活,更何况还带着个人。王聪说完这句话,身子就开始下沉,忙摆手让自己浮起来,探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芝芝对眼前的处境感到很奇怪,跟前男人她很陌生,从没见过,却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彷佛两人认识。他穿着打扮也很怪异。   王聪凫水的动作,激起一个浪花打了过来,秦芝芝整个人再度被浸在了水里,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静得似乎能听见耳鸣声。   就在这一刻,不属于秦芝芝的记忆涌来,瞬间与她本来的记忆融为一体。   她穿越到了一名古代商贾家的小姐身上。   原主本名也叫做秦芝芝,秦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是自小就把她作为大家闺秀来培养。   原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困在自己的一方闺阁,弹琴绣花。等待自己被父母安排,许配给一个大户人家,就是她既定的宿命。   但是在原主十七岁那年,墙头垂挂的树枝微动,探出一名少儿郎,少儿郎初见女子就弯起嘴角,露出两颊的酒窝,学着文人模样,“本是见这墙内的柿子长得喜人,想要讨两颗,竟然唐突了佳人。”   少儿郎跳下墙离开后,原主脑海里便都是那人的模样,长相虽不及家中家兄俊美,却印象深刻,惊起了心中的一池春水。   过几日,少儿郎就再度攀上了墙头,他这次不再眼馋着红彤彤的柿子,而是垂腿坐在墙头,红着脸挠了挠脑袋,“姑娘,我昨夜梦见你了。”   这般一来二去,原主的心彻底落在了王聪的身上。   奈何纸包不住火,两人私下相会的事情被秦父发现,当即快刀斩乱麻,将原主许配给了一个当地的秀才,几日后便要成婚。   王聪知道了这件事情,费尽心思寻到原主,要带着原主逃婚,这才有了如今的场面。   秦芝芝飞快回忆了这对苦命鸳鸯的故事,开始思考怎么面对这个场景。   在水底,她为了成婚而精心束好的发髻也随之散开,黑丝缕缕,勉强挡住了她的部分视线。   入眼的是身着麻袍的王聪,他正紧紧攥着秦芝芝的手腕,不曾发现那手腕上已经是一片青紫,还在顾自地向前游去。   秦芝芝沉思了一瞬,默默蜷起腿,然后对着王聪的腰际踹了出去。   王聪始料未及,身子向下一沉,而秦芝芝则借着这股力,挣脱了王聪的手,向上飘去,在水中转了个身,向着原来的河岸游过去。   王聪再度浮上水面的时候,秦芝芝已经距离他两米远。   从他的角度看去,随着女子凫水的动作,红袍绽开,像是一朵明艳的花。   他不明白秦芝芝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曾深思女子怎么突然学会了凫水,只知道若是任由她这么游回去,逃婚岂不是功亏一篑了,不禁大喊,“芝芝,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但是女子显然没有半分犹豫,还在朝着岸边游去。   王聪暗自咬牙,也跟着游了回去。   秦家人还没追过来,只要在那之前将人劝回来,就还来得及。   这条河很宽,将河岸两边分成了两个城镇,没有架桥,船只也很少通行。城镇两边也是默认了虽然隔岸相望,但是老死不相往来这个相处方式。   这也是王聪执意要带着秦芝芝逃到河对面的原因。   秦芝芝水下功夫虽然好,但是穿着这一身厚重的婚袍,游起来很快就没了力气。   奈何这婚袍繁琐,秦芝芝一时没办法解开,只好就着婚袍游到岸边,双手攀着河岸的石头,借力从水中探出脑袋。   发间的水自额间落下,然后淌过柳眉,顺着浓密的眼睑掉落下来。   她正要费尽最后一丝力气上岸,跟前探过一只手。   这显然是男人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冬日里面实在寒冷,拇指的指骨处泛着明显的红。   秦芝芝抬头看向岸上的男人,他身上亦是繁琐的红色婚袍,款式与自己身上的如出一辙,很是衬他,即使如今是半蹲着,也能瞧出婚袍勾勒出的,他高大的身量和宽阔的肩膀。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但是因为此人生得过于白净,浓眉与好看的眼睛都一丝不落地映入了秦芝芝的眼睛里。   秦芝芝一边心中暗叹,一边冷得打了个寒颤。   徐子阳本来不欲说话,薄唇抿在一块,出于礼节,他的视线也落在别处。   他今日被家中母亲要求着穿上这身婚袍,前往秦家迎亲,但他是抱着退婚的心思去的。   没成想刚到秦家门口,就从小厮口中听见了秦芝芝逃婚的消息,秦父脸色很是难看,事已至此,也无法顾全秦家脸面,干脆破罐子破摔,拜托徐子阳一同寻找逃婚不知所踪的女儿。   徐子阳不好推辞,便一块寻了起来,没曾想在竟然在河边碰上了探出水面的女子。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通过那身婚袍,便能知晓身份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打算帮着她回到岸上。   却发现秦芝芝静在水里,一时竟然没有动静,无奈挪过眼神,出声,“秦芝芝。”   男人的声音像是珍藏了两年的果酿,清雅而不失醇厚,引得秦芝芝满意地浅笑一声,眼角微挑,眼中波光闪动。   她抬手握住男子的手,借力上了岸。   自水中离开,秦芝芝见好就收地松开了男人的手,抬手将额间的发丝向后捋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垂头对身旁的男子道了声,“谢谢。”   徐子阳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别处,“无事。”   秦芝芝抱着自己的肩膀走了两步,打算离岸边远一点。   右腿却传来一阵巨疼,她踉跄了一瞬,险些栽倒在地。本来快要稳住身形了,身后又转来一股子拉力,她脚下不稳,就要向后倒去。   徐子阳长臂一探,隔着红袖握住秦芝芝的手臂,目光却落在她的身后。   秦芝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王聪竟然也游到了岸边,此刻正扯着她的衣袍一角。   见到秦芝芝转过头,王聪急忙道:“芝芝,今日不逃,我们便再没有机会了。”   这话在秦芝芝听来有些可笑,冻得通红的指尖捋过眼前的发丝,抬眼间瞥见不远处开始亮起的火光,她转过身,微微俯下身,暗色中能窥见她的红唇,圆润小巧。   王聪愣了神,之前只觉得芝芝乖巧动人,今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不同?   秦芝芝心中念着那位已经香消玉损的姑娘,眼里没什么暖色,“王聪,你走吧。”   王聪回过神,捏着衣袍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的视线落在秦芝芝被红袍包裹的身段上,焦躁地劝着,“芝芝,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如今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要反悔呢?”   秦芝芝因为工作原因,见过不少男人,自然也对他们那点心思摸得清楚。   若是真心喜欢,哪里能做得出带人私奔的事情?   秦芝芝的左手指腹,轻轻抵在右手的手腕上,感受上面传来的疼痛。   若是真心喜欢,身旁的女子因不会水,在渡河的过程中死去,怎么会都不知道?   原主是个可怜的姑娘,自小困在闺阁,除了家中父亲和兄长,没见过其他男子,才会被王聪的甜言蜜语迷了眼睛。   怕是在渡河的时候,都一心念着只需要再忍忍,便能和心上人度过余生。   秦芝芝有些不耐地皱眉,“我府上的人马上便会寻到这里,你是要等到被人用棍棒狂打一顿,才肯离开?”   带人逃婚这件事违背道德,却不违背律法,哪怕抓住人,除了将人打一顿发发怒气,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了。   王聪如果真被秦家人困住,秦芝芝该做什么态度,才显得正常不露馅,这都是她暂时不想去面对的问题。   不远处的火光越来越盛,传来陆陆续续的呼喊声,喊得都是“芝芝”,或者“小姐”二字。   王聪也听得清楚,目光在秦芝芝脸上扫了一圈,最后松开女子的衣袍,猛地扎进了水里。   王聪一走,秦芝芝彻底没了力气,屈腿就这么坐在了草地上。   许是在渡河的时候撞到了石头,她的右腿上面有一道一尺长的伤口,伤口有些深,还在渗着血。   方才为了防止秦芝芝被王聪拽到手里,徐文贞一直隔着衣袍,握着秦芝芝的手腕,现随着她的动作,手臂顺势向下,打算把手放开。   五指却被女子反手扣住,柔软的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   徐文贞眉骨向下,神色不显地看向席地坐着的女子。   秦芝芝却先一步拾趣地把手抽开,抬头与男人对视。   不远处的火光映照在女子的脸上,她眼尾天生微微上挑,因为在水中泡了太久而泛着红,眼睑浓而密,下面是墨色的眼眸,里面星光点缀。   秦芝芝的左手撑地,向他靠近了些许,弯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叮当!开新文啦,希望宝子们喜欢!   简单备注一下:   1.徐子阳的原型是徐阶,但是已经完全ooc,和历史人物几乎没什么相同的地方了,还有就是,按理说文中对男主最常用的称呼应该是徐阶,但是他太出名了,所以文中用徐子阳,这样剧情才能继续下去。希望宝子们不要介意,呜。   2.奸夫的存在只为推动剧情,和原主也只是摸摸小手,未曾逾矩,所以是大写的sc。   3.因为个人写作风格,会有剧情,但是这本剧情为感情服务。 第2章 回家   ◎新娘要跟着新郎回家◎   原主这段时日都在担心逃婚的事情,秦母每日在耳边念叨这婚事的事情,她却对这新郎的名字没有半分印象。   突然对上女子明亮的眸子,徐子阳的眼睑一颤,眼皮向下低垂下来,遮去大部分视线。   他挪开眼睛:“徐子阳。”   秦芝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垂首弯了弯眉。   火光已经迅速靠近,秦母快步走到秦芝芝跟前,伸手去摸女儿的脸,发现入手一片湿润,传来刺手的冰凉,手便颤抖起来,声音里面也带了哭腔。   他们找了一个下午,才在方才听见有消息说,瞧见一个红衣的小娘子跟一个男子向着河边跑了。   芝芝不会水,如果真的跟着那男的跳了河,他们又该怎么办?   秦母眼里含泪,“你这是何苦呢?为了那个不学无术的穷小子,竟然要逃婚,你是要不认我这个娘亲了吗?”   原主的记忆里面,秦母对女儿可谓是无微不至,世间最疼爱原主的便是她了。   秦母虽然年近半百,但是这辈子没做过粗活,手心还是一片柔软,用指腹一遍遍地抚去秦芝芝脸上自发间落下的河水。   秦芝芝的脸被秦母揉出了些许温度,不禁笑了起来,“娘,我没事,芝芝不跑了。”   余光飘过身旁的男子,自秦母过来后,徐子阳就自觉地退开了几步,他的眼神落在宽大的河面上,显然是不打算看秦家的这场闹剧。   有这般出色的新郎,何必要跟着那处处不出色的男的跑了?   一道脚步声姗姗来迟,秦父站在距离两米远的地方,脸色气得发红,声音里面也是不加掩饰的怒意,“你跑啊,你给我接着跑!”   听到这个声音,面对穿越这件事都还算平静的秦芝芝,难得紧张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秦母怀里钻了钻。   要说秦母是温柔的慈母,那么秦父真的是严苛到了极致。   秦府的大小规矩都是他亲自列下的,如果违背了就是家法伺候。   秦父从商,也一向顾及秦家脸面,这次秦芝芝成婚,宴请的都是商业上的好友,而秦芝芝临阵逃婚,丢了秦家脸面,怕是少不了一顿打了。   许是衣袍浸了水,冻得像一块寒铁,冷得秦芝芝打了一个寒战。   秦母心里心疼,酸楚得很,将女儿护在身后,脸上挤出笑脸,“人这不是回来了吗,老爷你别发这么大的火。”   秦父冷哼一声。   他今日出来得急,连平日常用的拐杖也没来得及拿,如今只能黑着脸拂袖,“还蹲着做什么?自己站起来,走回府上去。”   秦芝芝心下衡量,还是选择垂着头细声细气地服软,“爹,我腿伤了。”   秦母本以为女儿只是泡了水,没成想还伤了腿,这还哪里受得住一顿打?   秦母得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身量极高的男子身上,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有才识,相貌也生得不错,以后未必就不能有一番成就。   她没办法,向着徐子阳招手,温和道:“子阳,走近些。”   徐子阳方才已经打算离开,这件事情过后,这桩本就荒谬的亲事应会作罢,而这事毕竟算是秦家家丑,想来也不愿意让自己一个外人瞧见。   刚要举步,就听见秦母的声音。   徐子阳迟疑一瞬,向着秦母的方向走近两步。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行事温和,虽然不会时刻挺胸凹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却自有翠竹一般的青年才气。   徐子阳道:“秦夫人有何事?”   秦母活了这么多年,看人透彻,将徐子阳的迟疑看在眼里。   她知道读书人都有着自己的清高,芝芝这次逃婚,定然会让徐子阳脸上过不去,这门亲事也很难再像原来那般衬他心意了。   秦母不知道徐子阳本来是要退婚的,但她想着这门亲事还不错,徐子阳这孩子如今既然还没有中举,还落魄着,那么为了自己女儿,也只能让这孩子受些委屈了。   自家芝芝是个可心的人,在日后的相处中,总能让他满意,淡忘这件事情。   秦夫人压下心思,和蔼地笑了起来,“你看这婚礼虽然没成,但是好歹聘书上的成婚吉时已经过了,芝芝也算是你们徐家的媳妇了,今日你就将芝芝带回去,三日后若是芝芝伤好了,再带着芝芝回门。”   如此一来,总比先让芝芝回府,挨上一顿家法好得多。   这就是要徐子阳忽略逃婚这件插曲,应下这门婚事。   秦芝芝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强人所难的。   果然,从她的角度,能瞧见徐子阳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是要拒绝这个提议。   秦芝芝伸手,在徐子阳开口之前,扯了一下他的袖袍,抬头望着他,轻声道:“我爹会打我的。”   徐子阳侧脸,秦父果然脸色很黑。   秦父看见秦芝芝的动作,哑声喝道:“秦芝芝,你在做什么?”   当众扯男子的袖子,还知不知羞耻?   徐子阳正要说话,秦母急忙站起身,走到秦父身边,拍着他的后背,劝道:“你跟孩子生什么气,我知道你就是心疼芝芝,这人不是回来了吗,你还气什么?非要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才肯消气?才想起芝芝是我们女儿,我们应当疼她?”   徐子阳的话被堵在了口里,身旁又传来女子的声音,“我爹打人,很疼。”   原主做出逃婚这件事之前,一直都是循规蹈矩,还没有被打过,倒是看过兄长被打的样子,实打实的鞭子抽在背上,旁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徐子阳半蹲下身,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婚事不过是一场交易。”   徐家家中清贫,徐母是为了从秦家许诺的百两银子,让徐子阳日后进京赶考的时候有盘缠,才应下的这门亲事。   徐子阳每日读书早出晚归,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已经是婚礼前夕,大感荒唐,才决定在迎亲时退婚。   火光映着他的眸子,褐色的眸子显得十分清澈,“明朝女子名节珍贵,你当真……”   原著的记忆里并没有和亲事相关的细节,这门交易是什么,秦芝芝也不清楚。   但是她并不在乎。   不用听完,秦芝芝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点头将这番封建思想的话堵了回去,“我不在乎,你只当帮我一个忙,待我伤好,等双腿健全地躲过父亲的鞭打,我回去就是。”   *   徐子阳不知为什么,在秦芝芝的注视下点了头。   刚点了头,他就眉心皱起:徐子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母心满意足地笑着,走之前嘱咐了好几句,最后扶着秦老爷子往回走。   徐秀才的品性在这一块是极好的,她不担心。   秦父的脸色也好了起来,走之前只是严肃地瞥了一眼秦芝芝,到底没说什么重话。   他本就是操心这门亲事,没听见秦芝芝压低声音与徐子阳说得那几句话,只当徐子阳忍下了逃婚这件事请,愿意让婚事照旧。   既然如此,一切还算是峰回路转。   待人都走了,秦芝芝以手撑地站起身,四处看了眼,也没瞧见能够用来支撑的棍子,只好忍着疼,道:“走吧。”   徐子阳走在前面,许是顾虑秦芝芝的伤,他的步履不算快。   但是约莫走了五百米,秦芝芝还是受不住,扶着一棵树,疼得喘了一会气,冷风大咧咧的往胸口灌,刮得她喉咙生疼,右手抵着唇咳了几声。   除了一开始的腿疼,脑袋也抽抽地疼。   秦芝芝身段本就纤细,如今着了凉,更像是不小心就被吹走的柳絮了。   要是这般走下去,怕是到了天明,还没走到村子里。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叹声,那身红袍蹲在了秦芝芝身前,将后背呈在秦芝芝面前,无奈道:“我背你。”   秦芝芝明明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一路上疼得厉害也没有央求一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若是路上再被石头绊倒了,反倒会伤得更重。   秦芝芝也没有矫情,趴在男人的背上,感受自己被人背了起来,脚离了地,腿也没这么疼了。   秦芝芝垂着脑袋,嗡声,“谢谢。”   徐子阳没有说话,他一步一个脚印,在黑暗中踩得很踏实。   半响,背上都没传来声响,徐子阳担心人若是睡着了,怕是会着了风寒,出声道:“方才,你为何突然要游回来?”   徐子阳还未走到岸边时,就瞧见了水中的人影,却见那抹红色挣脱了男子的手,往回游。   他来到岸边,便见水花炸开,秦芝芝自水中探了出来,白肤红唇,如出水芙蓉。   他看得出女子是要上岸,却也别过脸,才伸出援助的手。   秦芝芝方才正沉浸于迟来的,因为穿越而带来的悲痛之中。自己辛苦了二十几年,才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混到事业上面顺风顺水,没想到睡个觉,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忽然听见徐子阳的话,发现他寻常的声线更加温润,客套的时候就有些疏离。   秦芝芝收回神,她自然瞧不上王聪,却也没办法贬低原主的情谊,只好浅笑一声,“或许是我刚发现,之前所托非人。”   知道秦芝芝没有睡着,徐子阳又禁了声。   秦芝芝被他闷嘴葫芦的模样逗乐了,抽了抽鼻子,浅浅地靠近男子的耳朵,“徐子阳,我冷。”   能感觉到男子的脚步一顿,秦芝芝担心徐子阳作为古代熟读四书五经的男子,若是开不起玩笑,就这么把自己放下晾在这荒郊野岭,可就不好了,离远了一些,正经地补充:“但没事,到家了捂捂就好。”   徐子阳却还是将人放下,然后脱下了身上的婚袍,塞到秦芝芝手里,“你裹上吧。”   婚袍里面是一件书生白袍,婚袍不过是临时搭上去的。秦芝芝看在眼里,深刻了解了徐子阳作为新郎,对着这桩亲事的不满意。   徐子阳再度将人背上,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谢谢。   徐子阳在今日,已经连续听到了三声谢谢,每一句都是柔柔软软的,却不扭捏。   他难得客套了一句,“这婚服是秦府送来的,子阳不过是还给你罢了。”   秦芝芝:……   哈,直男。   作者有话说:   子阳:捡到个新娘家人们,她要跟我回家!   芝芝:…… 第3章 徐家   ◎徐子阳,你十八岁了吗◎   村子里面大多数人家已经睡下,很是安静,好在今日是晴天,到了晚上也是月挂梢头,照亮两人回家的路。   村子并不大,两人拐过一个巷口,就见到了不远处有一户家门,门前挂了两个红灯笼。   烛光透过红色的灯布,火光也变成了红色,映照出门前高挂的红帘。   虽然是通过交易定下的婚事,但也是一件隆重的事情,徐家一家人的未来都赌在了徐子阳身上,婚事也自然不能马虎。   但是门前凄清,没有半分办喜事的热闹。   走近了些,就能听见隐约传来的骂声。   “抽抽抽,一天就知道抽你的破烟,今天你们老徐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我就知道,秦家也算是我们这一块的富庶人家,这门亲事怎么会落在我家子阳头上,原来是在这等着呢?人都还没进门呢,就跑了,你是没看到今天那伙亲戚的脸色吗,还在这坐得心安理得的?”   院中传来吸气声,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丫头已经睡着了,你小声些。”   女子的声音却更加高昂了,“徐释赢,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这一辈子就是个穷酸秀才,我们今日哪里能受到这般羞辱?子阳去赶考的银子,还要靠亲家来出?”   院子里面正骂得厉害,这毕竟是旁人家里的事情,让她听去徐子阳脸上怕是也不好看,秦芝芝闷不做声,只当没听见。   但是徐子阳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浅淡地介绍了一句,“院子内的,是我的爹娘。”   他背着人,单手推开虚掩的大门,提腿跨过门槛。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   院中只点了一根蜡烛,不够亮堂,却勉强能看清院子的情况。   为了置办酒席,院子内放了几个方桌,和许多长椅,除此之外,就没了其他东西。   徐父坐在一个矮凳上面,手中拿着一只烟斗,隐隐冒出一丝火光和烟雾,见到推门而入的人,也只是掠起眼皮,向着这边看了几眼,没说什么。   一副无精打采,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模样。   徐子阳弯腰将秦芝芝放下,对着院中两位老人道,“爹,娘,我回来了。”   今日子阳去镇上迎亲,却迟迟没有回来,亲戚都等得不耐烦了,眼看就要误了时辰,蒋氏就亲自去镇上寻人,到了秦家门口,才勉强从好事者的口中,得到一个消息:   这秦家小姐啊,和奸夫跑了。   蒋氏险些两眼一黑,脸色煞白回到院子里,本想寻个由头将这丑事先遮掩过去,没想到已经有亲戚得了消息,对着他们夫妇好一通阴阳怪气,纷纷散开,各自回了家。   念起白日的场景,蒋氏说话难免刻薄,“你回来也就是了,怎么还把秦家小姐背回来了?不是跟着野小子跑了吗,可别嫁入我徐家,丢不起这人。”   寄人篱下,听两句难听的话,总比回去挨一顿家法好得多。   秦芝芝没把蒋氏的话放在心上,单手扶住桌角,弯唇笑了笑,“徐夫人,我腿上受了伤不能走路,才劳烦子阳背我回来的。”   蒋氏快冒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她平日倒是没少与背后说徐家闲话的婆娘骂架,嘴皮子功夫自认是不输给其他人的,可这秦家小姐,开口就是一句徐夫人,她一介村里的妇道人家,哪里听过这个称呼?   就感觉自己被这三个字框住了,那些粗略的行径是做不得的。   人伤了腿,说话还这么细声细气的,蒋氏的语气也不经意软了下来,“那你也该是回你的秦家,来我徐家做什么?”   见蒋氏这般模样,秦芝芝的眉眼弯了弯。   徐子阳道:“娘,你带秦小姐回房吧,我去烧些热水。”   见人走开,秦芝芝才凑到蒋氏身边,说了一句话实话,“徐夫人,寻常女子见过子阳,心里哪里还容得下旁人。我既然得了这个婚约,总不能轻易放手。”   这是在解答为何要来徐家了。   蒋氏一时没理解过来这话的用意,但话里话外都在是在夸赞自家孩子,也让她心头愉悦几分。   蒋氏念着秦芝芝伤了腿,拉过秦芝芝的手腕要带她回房,入手却是一片湿润和冰凉,问道:“你身上怎么是湿的?”   秦芝芝只道:“回来的时候,不慎掉河里了。”   徐家共两个房间,徐子阳一间,徐家双亲和五岁的女娃娃一间。   蒋氏也没多想,无论礼没礼成,婚书都下了,人也被子阳背回来了,为了上京赶考的那点银子,秦芝芝都得是徐家的媳妇了,那就得是一间房。   秦芝芝跟着蒋氏进了房间,耳边都是蒋氏絮絮叨叨的声音,大抵是心中还是不舒服,却没办法发作,就搬出些规矩来。   既然入了徐家的们,就不能摆出大小姐的架子,开销也要节俭下来。   子阳是读书人,平日不可以打扰他读书。   诸如此类。   这些话,秦芝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在乎,她在现代生活这么多年,自有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况且,说不定那天就穿回去了。   倒是走进屋内,传来的一股子墨香,让她多留意了几分。   许是为了让徐子阳看书方便,屋内的书桌上有一盏油灯,蒋氏将其点燃,屋内就亮堂起来。   所见之处,除了几块简单的,新挂上去的红布,就只剩下破旧的书架和书籍。角落里面倒是堆着好几个箱子,上面盖着红布,应当是秦家的嫁妆。   房内东西不多,但是很整洁,错落有致,可见房间主人,是个细致的人。   徐子阳提着热水进来时,被灶台的火烤久了,白皙的脸上有些发红,油灯闪动的灯光映着他的眉眼,倒是更显易佚丽了。   察觉到秦芝芝的抬头看过来,徐子阳垂眼躲过她的视线,将水倒进了隔间的浴桶里。   蒋氏一边还在重复着徐家的规矩,一边掺着秦芝芝到了浴桶边上,打算帮人解衣袍,扶着人进去。   秦芝芝是南方人,不曾泡过大澡堂子,在洗澡的时候坦诚相待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笑道:“夫人方才说了,要卸下小姐脾气,芝芝一个人可以洗的。”   就这么将人劝了出去。   秦芝芝被冻了这么久,泡进热水中,反倒打了一个哆嗦,兴起地玩了一会水花。   很快又倚着浴桶,闭上眼,分析着现下的处境。   屋外。   徐子阳本来坐在门外的一张长凳上,将人背回来,又烧了水,他觉得有些乏力,此刻正闭着眼睛单手抵额,在脑海中回温昨日的功课。   奈何屋内的水声,陆陆续续地传出,徐子阳也不免想起蒋氏进屋前的嘱咐:   这姑娘既然已经入了徐家的门,那你就先处着,早日给娘生个孙儿,也不是坏事。   徐子阳皱眉,睁开眼,在院中环视一圈,发现爹也进了屋子,于是站起身,寻了一个距离房间最远的长凳坐下。   到了夜间,温度要比白日更低一些,徐子阳身上的衣袍已经不够御寒了。   好在没过多久,房内传来秦芝芝的声音,“徐子阳。”   秦芝芝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旁边没有放自己衣物。   喊了第一声没有人应,又喊了一声,就在秦芝芝打算喊第三声的时候,徐子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好了?”   秦芝芝道:“好了,但是我没有衣服。”   徐子阳了解了秦芝芝的意思,转道去敲蒋氏的门,“娘,你忘了给秦小姐拿衣服了。”   屋内,蒋氏翻了一个身,不耐道:“晚上就要洞房了,穿衣服做什么?”   蒋氏的嗓门不算小,秦芝芝在另一个屋内也能听见,她倒还好,却能想到徐子阳此刻手足无措的模样,眉尾上扬,无声笑了一下。   秦芝芝想了想,从嫁妆里面寻了一会,找到一套衣物穿上。   *   夜间。   秦芝芝倚靠在床头,身上披着大红喜被。   这喜被也是秦家担心女儿受苦,特意送过来的,蒋氏看着喜庆,一到手就给铺上了,躺着很是暖和。   秦芝芝为了让徐子阳更自在些,躺下时也没有脱去外袍,而是挑了件稍微轻薄的穿上,是一件桃红色长裙,领口不高,但是带了绒,与她的肤色一般白皙。   秦芝芝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倚坐着看书的徐子阳身上,他现在坐在一方矮塌上,本来是夏日里累了随意躺下休息的地方,没想到冬日里也派上了用场,将原先的棉被垫上,也算是能勉强入眠的一张小床。   眼看着那人的耳朵从白净,染上红晕,直到通红。   秦芝芝暗中数着拍子,刚到三,就见徐子阳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无奈地抬起头看向这边,“秦小姐,可是睡不着,为何要一直……”   看着我。   礼义廉耻束缚着他,让他一时说不出来。   到底是没说出来,他像是泄了气,目光又落回了书页之上。   秦芝芝坐起身子,双臂环腿,因为嫌弃繁琐的发髻样式,黑发只是简单地梳理了垂在身后。   她弯了弯唇,像是玩笑一般地问道:“徐子阳,我方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不敢看我?”   秦芝芝仍是没办法习惯咬文嚼字,学着古代女子那样娇滴滴地唤一声徐公子更是要命,便直接叫一声名字。   他每次对上自己的眼神时,总会循着法子挪开,这可不是好事。   眼睛是洞悉一个人的最好方式。   徐子阳翻了一页书,声音不变,像是在念书一般地说出一句话:“非礼勿视。”   这个问题让秦芝芝难得静默了一瞬,消化过后道了一句,“好吧。”   她下意识地虚握了一下左手手腕,却没有熟悉的触感。   这里曾经常年带着一只银镯子,平日觉得无趣了就会把玩。   秦芝芝拨弄了一下垂到眼前的头发,打算睡前简单道一句“好眠”,不远处的男子却先一步放下书,半垂着眼,将身边的油灯吹灭,然后拉好被子,转过身去。   从动作开始到结束,倒真的贯彻君子理念,没有一瞬将眼神落在秦芝芝身上。   秦芝芝躺下,给自己捏好被子。   她一向浅眠,即使是在习惯的环境里,也要翻来覆去好一会才能睡着,更何况这一次好像还跨越了时代。   黑暗里面很安静,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也没有夏日的蝉鸣。   念着徐子阳躺下还没多久,秦芝芝问出了她操心了很久的问题,她寻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徐子阳,你十八岁了吗?”   空气中静默了很久,久到秦芝芝以为徐子阳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许是今日受了伤,还着了凉,秦芝芝开始犯困,眼睑渐渐归于一块。   朦胧间,秦芝芝听见少年的闷在被子里传出的声音。   “今年中秋,刚满的十八。”   作者有话说:   后来,蒋氏:真香!   徐子阳:她问我年龄是做什么?她肯定爱上我了。 第4章 徐子阳   ◎不娶何撩啊!◎   虽然睡着了,但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秦芝芝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红酒被倒入高脚杯,头顶的水晶灯的灯光是浅黄色,将被酒杯的杯壁折射出一圈圈光晕。   她在这混沌而浓郁的酒气中,浅笑着签下了一笔大合同。   随着天色将晚,包厢中的几人纷纷起身离开,里面只剩下她和另一个男人。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扣住她的手腕,要靠近时,却被她单手抵住胸膛,勾唇浅笑:“我要回家。”   她的家并不大,刚进门,男人就试图揽过女人的腰,又被轻柔地推开。   她蹲在地上,在寻找什么东西,许是这般娇小的模样惹人怜爱,男人也蹲在身边,问她:“你在找什么?”   “猫,我养了一只蓝猫。”   可是她找不到,难过地皱了皱眉。   男人心疼地揉了揉她的眉骨,“先做事,做完我帮你一起找。”   女人却不肯,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软件,屏幕里面,顿时出现了屋内的情景。   “看看录频的回放,就能找到了。”   男人却脸色一变,“你安了摄像头?”   她点头。   男人暗骂了一声,拿起放在门边的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猫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喵喵”声很是温顺。   秦芝芝将猫抱在怀里,眼神淡漠地看着被打开的房门,然后抬手,关上。   ……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狗吠声,轻飘飘地传进秦芝芝耳朵里,并不大声,但是足以将她唤醒。   秦芝芝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徐家清贫,没有挂上床帘,入眼的就是最上面的梁木。   这里的天气似乎不错,虽然是冬日,却也能见到太阳。   阳光透过瓦片的缝隙,洒了一些落在梁木上,秦芝芝抬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碰了碰,好像能碰到那缕阳光。   唔,好像穿越过来也不错,至少能躲过那些职场上的暧昧与恶心。   床边传来一道小姑娘的声音,清脆但是不娇糯,“我爹说,今日要修一修屋顶,免得下雨了,雨水渗进来。”   秦芝芝偏头去看,床边坐了一个小女娃,年龄在四五岁左右,眉眼跟蒋氏有几分相似,应当是徐家的小女儿。   小女娃坐的应该是一个矮凳,床铺并不高,她坐着下巴抵着床沿,却刚刚好。   秦芝芝习惯性地用右手将自己撑起来,感受到疼之后,又换了左手,斜靠在床头,问道:“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她脸上带了丝笑意,想着小朋友总是好哄的。   却不料小女娃偏过头,将脸对着床尾,“我才不告诉你。”   秦芝芝好奇,“既然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守在我床边干什么?”   小女娃不服气,“这是我哥的床。”   秦芝芝见她气鼓鼓的,却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气。   秦芝芝有意识起就在孤儿院,长大了接触的都是人精,没哄过孩子,也没那么喜欢孩子,说话也不会刻意让着。   想了一下蒋氏昨日对自己的态度,秦芝芝道:“我是你哥的妻子,你的嫂嫂,这床是你哥的,自然也是我的。”   小女娃不开心了,红着鼻子,半响说出一句话,“你脸皮好厚!”   说不过秦芝芝,小女娃干脆趴在床头,将脸对着床头的方向,看着秦芝芝,“昨天你跟着别人跑了。阿爹不让娘当着我的面说,让我去睡觉,但是我都听见了。”   她虽然还小,但是昨天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亲戚家小孩大笑着对她指指点点的模样,让她心里很难过。   明明上一秒,他们还拿着自己自己给的喜糖,一起坐在桌边瞧着碗筷,一起喊着:“小娃娃饿啦!”   她觉得,自己都这么难过,兄长肯定更难过。   秦芝芝一噎,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这她无法反驳。   逃婚这件事请,无论是在现代古代,对男方还是对女方,影响都很大。   还好这时候,蒋氏进来了,她端着一盆水,放到床边的凳子上,水里还冒着热气。   她还是觉得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娇气,盆里的帕子,也是用的秦家送来的。   “既然都醒了,那就把脸洗了,等会要吃饭。”   秦芝芝的手浸在盆里,蒋氏又道:“这帕子是你秦家送来的,也是给你的,我们徐家可没有占你家的便宜。”   蒋氏这别扭的性子。   秦芝芝笑着点头,“知道了。”   秦芝芝看向床边的娃娃,“洗脸了吗?”   女娃摇头,秦芝芝就捏着帕子,往她脸上擦了擦。   蒋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佳儿,自己洗。”   脸上的帕子很软,比她之前用的都要软,所以小女娃听见了娘亲的话,但是没有动。   女娃正装着愣一动不动,耳边却传来好听的低笑的声音,“名字叫徐佳?”   徐佳的连顿时一红,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跑了。   跑的时候还喊着,“都怪娘,娘你下次不要喊我名字了。”   蒋氏有些懵,骂了句“小兔崽子”。   秦芝芝洗完后等了会,小兔崽子不情不愿地捧着两碗粥走了进来,将其中一碗递给秦芝芝。   徐佳将头埋在碗里,“娘说你伤了腿,走不得,让我给你端进来。”   秦芝芝端过,简单说了声,“谢谢。”   21世纪的良好品德刻在骨子里,说句谢谢已然成了家常便饭。   喝完粥,徐佳将碗端了出去。   秦芝芝本来打算一个人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穿越这种暂时还被划分在违背科学的这一领域的事情,能不能通过人力再发生一次。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去。   只是过了半响,这孩子又回来了。   秦芝芝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徐佳嘟了嘟嘴,“我哥出门前,让我照顾你。”   “我本来觉得你一个大人,哪里要我照顾,但是你的腿伤了。”   秦芝芝心情颇好地弯了弯眉,“那能不能劳烦佳儿妹妹,将旁边那堆衣裳,拿到院中晾着?”   她指了指不远处昨日换下的婚袍,被她整齐地叠在一块,因为婚袍繁琐,看起来层层叠叠不少的模样。   徐佳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不去。”   秦芝芝从枕头地下摸出一颗珍珠,放到徐佳手上。   这事她昨晚翻嫁妆找到的,现在寄人篱下,总有托人办事的时候。   果然,这女娃娃拿了珍珠,就笑嘻嘻地抱着衣服出去了。   徐佳随了蒋氏的性子,爱财,但是品行不坏。   爱财也不是坏事,生计所迫,谁不爱财,秦芝芝也爱。   *   徐佳晾好衣服,秦芝芝便让人出去玩了。   自己不过是伤了腿,在床上躺着,不需要多体贴的照顾。   现在是冬日,没有农忙,也是他们孩子聚在一块玩乐的好时候。   就连徐家夫妇,也出了门,打算趁着天气好,出门买些东西,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   徐佳回来的时候,满头都是汗,脸上红扑扑的,身上也沾满了灰泥,看来玩得很开心。   女娃娃口渴了,咕咕喝了好大一口水,想起家中还有个人,就舀了一碗水,送到房内。   “你喝水不?”   冬日的水塞牙,秦芝芝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   秦芝芝左手接过碗,她五指生得纤细白净,比白瓷碗还要好看,修长的玉颈衬着头发,往上就是小巧的红唇。   徐佳坐在床头,单手撑着脸,“你生得真漂亮,还有钱,但是我还是不能喜欢你。”   小孩子说话藏不住心思,秦芝芝将碗放下,详装随意地问道:“哦,那你喜欢哪位姐姐?”   徐佳睁着大眼睛,“反正是另一个姐姐。”   “你哥喜欢的那位姐姐?”   徐佳捂住嘴,“唔,你怎么知道?”   秦芝芝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二十多年了,难得看到一个还算中意的男的,结果是一个跨了几百年的古代人。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昨晚光顾着问成没成年了,却忘了问有没有心上人。   这有了心上人,秦芝芝可就做不来那些个撩拨的事了。   秦芝芝让徐佳扶着自己,在嫁妆里面寻了件厚袄子穿上,然后走到院子里,寻了一个角落,搬了把椅子坐下。   现在是下午,阳光还算不错。   心情不好,那就晒晒太阳。   秦芝芝又想去把玩左手那已经不存在的银镯子,她招呼着徐佳自个去玩,百无聊赖地想着:   为了刚买的房子,为了家里的小蓝猫,秦芝芝你都得回去。   *   徐子阳今日没有去书店抄书,比平日早回来了两个时辰,太阳都还没有落下,垂挂在半空中,洒落金黄色的余晖。   他跨进院子,却没听见妹妹欢呼着迎上来的声音。   院子里面很安静。   在一个角落里,粉色耀眼,那身袄子下边的粉色衣裙被冬日里的风追着纠缠,微微飘荡。   秦芝芝还是没有束发,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黑发遮住了小半边的脸,衬得脸上皮肤更加白净,柳眉长而细,整个人像是快要融化在这落日的金色余晖里了。   文人好美景,徐子阳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挪开视线,向着屋内走去。   秦芝芝的头发被吹得遮住了脸,但是依旧闭着眼,睡得很恬静。   一张鹅绒色的毯子裹住了她,轻轻环过她的脖颈,压住了她随风飘动的头发。   秦芝芝的嫁妆里面,各色的毯子有很多,徐子阳没多犹豫,选了这一条。   见裹得差不多了,徐子阳站起身打算离开。   从徐子阳进门的时候就醒了的秦芝芝:“……”   徐子阳,不娶何撩啊! 第5章 底线   ◎不对有心上人的小手◎   徐子阳站起身正要走,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扭过身就瞧见刚才还在熟睡的女子,现在已经睁开了眼睛。   怕是自己方才的动静,吵醒人家了。   徐子阳站在原处,眼睑又耷拉下来,但是因为秦芝芝坐着,他站在,如今低着头,即使是把眼睛耷拉成一条缝,两人的视线也能对上。   徐子阳微微偏过脸,“抱歉,吵醒你了。”   秦芝芝脑海里又回响起那句“非礼勿视”,她收回手,搭在自己的手肘处,扬眉浅笑:“我娘说,若是说话时不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也是不礼貌的。”   徐子阳还是没有移回视线,“秦小姐,这不一样的。”   他跟同窗好友说话时,会看着他们的眼睛,但是却不能看着女子眼睛,这是对于女子的尊重。   徐子阳微微弯着腰,但是高高的个子,还是把秦芝芝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面。   秦芝芝不打算与他讨论这跨越近千年的,礼不礼貌的问题,弯眉温声道:“你能稍微蹲下来一点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徐子阳依言,半蹲在秦芝芝身边。   这个高度反而让他轻松起来,两眼可以自如看着地面。这处地面上,好像有一处坑洼,下次要告知妹妹若是在院子里玩,要小心跌倒。   这么近的距离,秦芝芝的眼中,有一瞬间只剩下他浓密的眼睑,以及隐在眼睑下面,若隐若现的褐色眸子。   秦芝芝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摸了摸手腕上不存在的银镯,秦芝芝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玄幻灵异的故事,牛鬼蛇神的传说,又或者……借尸还魂的奇怪事情?”   徐子阳发髻有些散开,垂落下来两缕。   他想了想,“没有。”   秦芝芝无声叹气,要寻找回去的办法,好像有点大海捞针。   她有些泄气地说道:“你明日从书店回来之前,能帮我带两本这方面的书吗?”   这是从徐佳的嘴里套出来的,徐子阳每日从学堂放学后,都会去书店抄书两个时辰,挣些银子。   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近,但是徐子阳如今侧着头,只觉得女子说话时,会有一丝丝热气打在自己的耳朵上,连带着整个耳朵都热了起来。   此刻门外传来女娃娃的声音,“回来了,阿爹阿娘回来了!”   随后便是逐渐响起的脚步声。   徐子阳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嗯”了一声,然后向着门口走去。   秦芝芝在他身后,瞧见他书生帽檐下边的左边耳朵,耳廓通红。   啊,就是徐子阳这样面上清冷,但是纯情懵懂的模样,秦芝芝才会觉得这个人未经女色,没有心上人。但是他的反应也不像作假。   结合总总,秦芝芝得到一个结论:徐子阳现在怕是还在单相思阶段。   徐子阳出去相迎后,徐佳抱着一个纸包,和一个不大的瓶罐,蹦蹦跳跳地从从门口进来了。   她在村口玩的时候,碰到赶集回来的爹娘,就央着要拿着两样东西,一起回来。   徐佳把纸包递到秦芝芝跟前,“你猜,这是什么?”   还是孩子心性,秦芝芝猜孩子应当喜欢吃糖,就随意道:“是糖。”   徐佳扁了扁嘴,“是盐啦,是盐啦!”   女娃娃像是不大开心了,抱着纸包跑进了厨房。   蒋氏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我们家不比你家富贵,佳儿倒是想吃糖,求了我们好久,但是哪里来的银子给她买糖吃呢。”   刚赶集回来,蒋氏的心情还不错,说话间是玩笑语气。   秦芝芝想起明朝虽然在那个时代的,是世界上较为富足的国家,但是糖还是少见,一般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是我猜错了。”   徐父和徐子阳也进了院子,徐子阳手里拎着好些扎成一堆的瓦片,寻了一个院子角落,轻巧地放下。   蒋氏将东西放下,走到秦芝芝身边,“太阳下山了,回房间躺着吧,别着凉了。”   到底是自家的媳妇了,蒋氏想起昨日的事情心头还气着,但是瞧着秦芝芝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模样,就怕将人冻着了。   秦芝芝被扶到了床边坐着。   透过房门,看见徐父挪过一架梯子,架在了屋檐上。   徐父道:“子阳,你来把屋顶补了,我瞧着风向变了,今夜怕是要下雨了。”   徐子阳应声,将身上的书生褥子脱下,只剩下较为贴身的里衣,然后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秦芝芝在钢筋水泥浇灌而出的城市里面生活长大,倒是头一次瞧见这种场面,但是她在屋子里,瞧不见屋顶是什么情况,只能听见瓦片相碰的声音。   秦芝芝正仰头看着,百无聊赖地想着,徐子阳现在是碰到了哪块瓦片。   一块瓦片突然被掀开,徐子阳的脸透了出来,许了距离远了,他这次对视着秦芝芝的眼睛,“秦小姐,劳烦将床上的被子挪挪,免得灰落在了被子上。”   少年的眼睛果然好看到极致。   秦芝芝满意地笑了笑,“好的。”   *   能看得出,徐子阳在修补屋顶的时候,已经是很轻柔了,但是修完后,床板上还是落了一些灰。   秦芝芝向蒋氏讨了一块抹布,擦拭着床板。   徐子阳走了进来,他已经穿上了厚衣服,也净了手。   徐子阳道:“把帕子给我吧。”   秦芝芝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笑道:“没事,我来,已经快好了。”   秦芝芝快要擦完了,徐子阳还是没走,她一边洗着帕子,一边好奇问道:“你是有事吗?”   徐子阳点头。   他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瓶罐,放在床头,“这是外敷的伤药,每日一次。喝的药已经在煮着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好。”   他这般像大夫开药一样的神态,让秦芝芝有些好笑。   秦芝芝拿起一个瓶罐,把玩了一下,冰冰凉凉的,瓶身很光滑,是还算不错的瓷器。   秦芝芝笑着看向他,“是你给我买的吗?”   她心中险些再次道上一句“不娶何撩”,就听徐子阳道:“不是,我回家的途中,秦家人嘱托我转交给你。”   这才合理,人家是有心上人的。   秦芝芝笑了笑,“谢谢。”   *   天色晚了,屋外,徐家人正在忙着做菜,徐子阳也不在屋内。   见床板上的水痕已经干了,秦芝芝将被褥铺上躺了上去,撩起裤脚检查腿上的伤势。   昨日这伤口泡了水,回来后也没有及时处理,秦芝芝怕疼,也不好意思让徐家人取一碗白酒来清理伤口。   好在是在冬天,伤口腐烂不快,甚至有要结痂的趋势。   徐子阳共带来两瓶药膏,秦芝芝打开后闻了药香,是不同的药膏,应该是要一起用的。   秦芝芝不知道这药膏应该孰先孰后,但是想来并不重要。   她用食指沾了些药膏,往腿上抹去,因为怕疼不敢看,却又担心不看碰到了伤口更疼,心都揪在了一块,一边皱眉,一边自暴自弃:唉,还不如被蓝猫压死算了。   徐子阳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秦小姐,可以吃饭了。”   秦芝芝一惊,手下一抖,碰到伤口的破开处,没忍住嘶了一声。   门外依稀传来蒋氏的声音:“都是你的媳妇了,还叫什么秦小姐。”   刚踏入房间的徐子阳,就被床上露出来的白净纤细的小腿晃了眼,视线急忙往下,又划过脂玉般的脚丫,脚趾头圆润可爱。   徐子阳脚步一顿,转身背对着站立,声音有些慌乱:“是子阳唐突了。”   被疼痛逼得有些麻木的秦芝芝,此刻没办法腾出精力去顾及纯情的小伙子,也没心思吐槽这年头露个腿,露个脚都能让别人觉得唐突了。   秦芝芝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眶,鼻子抽了抽,简单应声,“没事,我等会出来。”   她的尾音里难以控制地带了些委屈,徐子阳本想走开,双腿却站在原地挪不开。   徐子阳僵站在原地,“秦小姐疼得厉害吗?”   秦芝芝还在聚精会神地上着药,这药用指腹摸着凉快,一到伤口上就像针扎一样。   原主也是一个受不得疼的体质,碰一下伤口,周围的肌肉就忍不住抽动一下。秦芝芝疼得快要控制不住表情了,还要回应徐子阳的话,“也没有那么疼。”   身后还隐隐传来吸气的声音,徐子阳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可需要帮忙?”   话一出口,徐子阳就后悔了,热气染上了耳朵。   这话太过轻佻了,即使是要帮忙,也应当是喊娘来帮忙,他是男子,应当要以人家姑娘的名节为重。   正在抹药的秦芝芝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徐子阳,他的身姿一向挺直,有着书生的儒雅俊气,又或许是因为农家长大,为人并不清高反而很温和,所以瞧见旁人艰难些,提出要帮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困于古法礼仪,他显然有些紧张,后背都快僵直成一条线了,耳廓也变得通红。   秦芝芝想了想,“不必了,我马上就好。”   她只是怕疼,但是没这么娇气。   最重要的是,不对有心上人的人下手,这是她秦芝芝的底线。 第6章 流氓   ◎徐三◎   晚上,秦芝芝早早就躺下了,她面对着床的里侧,蜷缩在一块。   这是她常用的睡姿,若是蓝猫在身边的话,就会窝在她的脑袋旁边,然后舒服地发出咕噜声,这能够助眠。   徐子阳看着在床上躺着的秦芝芝,很安静,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犹豫了半刻,还是放下手中的笔,吹灭了油灯。   秦芝芝自然没有睡着,她在想秦父的气消了没。   一直住在徐家,没办法寻找有关穿越的消息,还因为某人心上人的存在,失去了还算中意的,打算下手的对象。   秦家在城镇上,打探消息,或者查阅些书籍什么的,都比在村里面方便些。   *   徐子阳每日都要去学堂,学堂距离村子有些距离,所以每次都会起得很早。   天色还未亮,房间里面就传来掀被起床的动静。   失眠了一个晚上的秦芝芝,在这样的稀稀碎碎的收拾声中,才逐渐有了睡意。   因此,秦芝芝再次睁眼的时候,都快正午了。   只是今日是阴天,没被太阳晒着屁股。   徐佳坐在床边,双手捧脸,像是在看一个稀罕的物件,“都说大人觉少,你怎么比我还睡得久呢,给你留的饭菜都凉啦。”   秦芝芝没打算和一个孩子解释什么是失眠,只让她扶着自己去了院子里,就着冷水简单洗漱。   徐父正在院子里面的角落里劈柴,快到年关了,也越来越来,村里没有炭这种精贵的东西,只能多屯一些柴火。   等山上都结了冰,就没办法弄到柴火了。   蒋氏见秦芝芝起得这么晚,脸色不怎么好看,还是看在秦家给的一百两银子的份上,将饭菜热了,才递到秦芝芝手里。   蒋氏动着嘴皮子,“我也没听谁提起过,谁家大小姐睡这么久才起的。”   秦芝芝弯了弯眼睛,眼不眨心不跳地扯了一个谎,“昨夜腿疼得睡不着,鸡鸣了才好上一些。”   徐佳恍然地指了指秦芝芝的眼眶,“难怪你眼睛下面都青了,我还以为你是撞的。”   蒋氏本来还打算说两句,动了动嘴皮子,没发出声音。   饭菜很清淡,刚睡醒的秦芝芝也没什么胃口,吃得有些慢。   她素手拿着木块,往嘴里塞进一口饭,就木着嚼上一会。   吃了一会,发现徐佳正坐在一边看她,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徐佳心里还念着那颗珍珠的好,夸赞也很直接,“你真好看,皮肤白白的,嘴巴红红的,鼻子,嗯……小小的。”   小孩子的夸赞往往更加诚挚,秦芝芝笑了笑,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一道粗哑的男声,“呦,这就是徐四家的那个逃婚的媳妇啊,我听见消息又回来了,还以为是假的呢,没成想是真的啊!”   秦芝芝刚要扬起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门口。   门口站了两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都是胡乱砸在头顶,身上穿着灰色麻衣,一眼能够瞧见上面的几个补丁。   其中一人朝着门内探进半个身子,皱起半张脸笑,“别说,这徐四家的媳妇是长得不错。”   这人的眼神,秦芝芝很熟悉,在现代,职场上落在她身上的,这样的眼神有很多,但是那些人都自诩人中精英,更加含蓄。   一向活泼的徐佳往秦芝芝身后躲了躲,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讨厌他们。”   蒋氏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尖着嗓音:“徐三,你要点脸!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别来挨着我们家。”   徐父还是在一边劈柴,但是劈柴的声音显然比之前要大上一些。   徐三却不顾忌,他的眼神在蒋氏身上豪毫不遮掩地转了一圈,“我这偷鸡摸狗,也没偷你家,摸你家的啊。哎呦,不就是有两个考不上的秀才,就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徐家人,是人上人了?”   蒋氏的脸色忽地难看起来,拿起扫把就要往徐三身上招呼,“我们早就分家了,关你屁事!”   徐三左闪右躲,就是不肯离开,反而要往门里面溜进来。   另一个男人劝了一句,“徐三,收敛点。”   徐三嘿嘿笑着,左脚跟蹭了蹭右脚跟,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二哥,没事,四弟不会生气的。四弟,你说对吧?”   徐父低着头,仍然在劈柴,没有说话。   徐三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四弟不会生气的。”   蒋氏扭头看到徐父无动于衷的模样,当下就哭了起来,她仍然举着扫把去打想要蹿进院子的徐三,却哭喊着骂着徐父。   “徐释赢,你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你没有良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   秦芝芝听到身后传来抽泣声,四五岁的女娃娃捂着脸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泪从下巴滴下。   “不许打我娘,不许欺负我娘!”   女娃娃从秦芝芝身后跑了出去,要去打徐三。   秦芝芝叹了口气,这不是胡闹吗,这么小一个别被伤到了。   她拉住孩子的手腕,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徐佳,姐姐告诉你,对付恶霸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秦芝芝站起身,走到墙角,将一堆瓦片抱在怀里,这些都是补房顶换下来瓦片,然后挑了一块看得上眼的,握在手里。   “啪!”   瓦片砸落在徐三的脚边,瞬间碎得四分五裂,能看得出来扔的人,花了大力气。   徐三愣住了,方才如果不是他正巧躲过,这瓦片就会砸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脑袋就会像瓦片一样,   “啪”裂开。   在明朝,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徐三后怕地看着秦芝芝,“你怎么敢?”   秦芝芝捏着瓦片,笑了一声,然后用力地扔在徐三的肩膀上。   徐三疼得扶住了门框,然后看见秦芝芝再度拿起一块,笑问,“你觉得我敢不敢?”   蒋氏也慌了,急忙劝人,“芝芝,快放下!”   一块瓦片再次飞了过来,徐三急忙躲在门后,但是瓦片落后炸开的碎片,还是打在他的腿上,疼得要命。   秦芝芝抱着瓦片走到徐三面前,弯眉笑道:“秦家秦芝芝。无论你是想要在里正门口见,还是在县城衙门见,我都奉陪。”   对付这样的人,越软弱越委屈,他越会得寸进尺。   徐三瞪着眼睛,在秦芝芝再度拿起一块瓦片的之前,被徐二拉着离开了。   蒋氏急忙将秦芝芝拉回院子,又接过秦芝芝怀里抱着的瓦片,看见她桃红色的衣裳上面沾了不少灰。   “芝芝,你不要命了?”   秦芝芝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徐夫人,你这是第一次叫我芝芝。”   蒋氏哪里想到这个关头了,她还说这些,叹了一口气,“那个徐三,是村里的老流氓,惹上他没好处的。”   秦芝芝眨了眨眼,挑了眼下最重要的话头,“徐夫人,我腿疼。”   秦芝芝错了,她虽然不娇气,但是这幅身子娇气,这会已经疼得站不住了。   身旁的女娃娃搀住了秦芝芝,“徐佳可以扶姐姐回去,给姐姐上药。”   秦芝芝点头,“没事,就在院子里面吧。”   看见自家小女儿在给秦芝芝上药,蒋氏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痕,看向徐父的眼神十分复杂。   蒋氏到底没说些什么,这么多年了,如果说些什么有用,也不会还是这个样子。   心里头却还是气不过,干脆将脏衣服放在木桶里面。   架子上面,还晾着秦芝芝换下来的大红婚袍,蒋氏问道:“芝芝,你这婚袍还没洗过是吧?我拿去河边一块洗了。”   秦芝芝回道:“对,还没洗。”   从她的角度,这只是暂时借住,不好意思让蒋氏帮自己洗衣服。   秦芝芝看着腿上的药膏已经涂抹地差不多了,勾了勾徐佳的小下巴,“我们陪着娘亲去河边洗衣服好不好?”   蒋氏连忙道:“跟着我去做什么?你昨晚上这么晚才睡着,明日还要回门,今天多休息。”   秦芝芝默数了一下日子,确实是要到回门的时候了,但自己这腿,走这么一趟怕是实在受累。   “徐夫人,我这腿明日怕是也走不得多远,跛着腿回门实在是不好看,能不能找人传个消息,我过几日再回门?”   蒋氏听着这“徐夫人”觉得哪里怪异,转念一想,一大小姐刚进家门,喊不来“娘”或许也正常,便没有多想。   看秦芝芝这腿确实不能多走,刚就走了一会就疼成这样,可不能折腾了。   蒋氏没好气地对徐父说,“你去村里问问,今天有谁要去镇上的,去传个消息。”   徐父将斧子发下,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   河边距离徐家很近,蒋氏三人到的时候,正在浣纱的妇人很少,三三两两地坐着。   蒋氏挑了一处地方,将衣服放下。   徐佳探出小手想去玩水,被蒋氏一拍,“玩什么,长了冻疮怎么办?”   徐佳委屈巴巴地收回手。   秦芝芝要去拿自己的婚袍,就被蒋氏拦下了,“听子阳说,你手腕不也疼着吗,好生休息着。”   秦芝芝没有推拒,她坐在蒋氏旁边,因为要出来,特意从嫁妆里面寻了一个簪子,将头发简单挽了起来。   这一块都是农村,女子整日忙着柴米油盐,哪里有过这样标志的美人?很快就有妇人,在蒋氏旁边坐下,问道:“这是你家的谁啊,长得这么漂亮。”   蒋氏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道:“子阳的媳妇。”   她又向秦芝芝介绍:“这是屋后往后数第三家的王家媳妇。”   王氏有些惊讶,“子阳媳妇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啦!   徐三:我其实想演个好人……但导演不允许!   导演:他是个复杂的坏人,能考验演技…… 第7章 已成年   ◎但有心上人◎   蒋氏将衣服丢进水里,没给王氏眼神,“人不是在这里吗,没事说什么跑不跑的?”   过去十几年,蒋氏为了护着徐家那一家三口,将嘴皮子磨得厉害得紧,村里面的人也大多都体会过她骂起人来的尖酸。   王氏知道蒋氏这是不打算提起这件事,讪笑了一下,扭过头也将衣服泡进了水里面。   也是,谁愿意让别人提起自己家丢脸的事情?   只是王氏平日就爱说话,此刻也管不住嘴巴,河里面的水凉得很,就差没有结冰了。   王氏冷得“嘶”了一声,一转头瞥见王氏的眼眶还红红的,惊讶道:“王姐儿,你这是冻得要哭了啊?”   蒋氏方才哭过一场,却是因为徐三,而不是这河里的水。   提起这事,她心里也膈应,正打算要不要赶王氏换一个地方。   秦芝芝弯了弯眼睛,笑着对王氏道:“夫人,你多少岁啊,瞧着好年轻。”   王氏愣了一瞬,扭过头又扭回来,直到在秦芝芝眼睛的墨色处,隐约瞧见了自己的脸。   王氏晃了晃手,不好意思地笑,“我哪算是什么夫人呢,秦小姐你娘那样的有钱人家的,才叫夫人。我也不年轻,都有两个孩子了,明年就到四十。”   她搓着衣服,一些水被挤出落在河面上,上面的影子也动了起来。   王氏看着河面,低低地说了一句,“这河面都能瞧见皱纹。”   如果说蒋氏不高兴的时候,能过够专挑别人的痛楚下嘴,王氏就截然不同,只要别人一接过话头,她就能不停地说下去。   蒋氏见王氏的注意力不再停留在自己身上,也就打消了赶人的念头。   徐佳贴在秦芝芝身边坐着,刚才大哭一场,现在累了就开始犯困。   秦芝芝觉得自己肩上越来越沉,扭头一看,女娃娃两手两脚抱着自己,小脸朝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无奈笑了笑,将袖袍展开,将人裹住。   王氏像是见着了新奇的东西,称奇,“不愧是秦家的女儿,这衣服的布料,瞧着就舒服。”   秦芝芝看着河面,“其实我家原来并没有什么积蓄,我爹小时候,吃不上饭,只能给人打零工挣点吃饭的银子,只是后来,他不断努力,才有了秦家现在的样子。”   她谈起过往的时候,语气有些沉重,又裹挟着一种忍过了苦日子,一切都拨得云开见月明的释然,让一心洗衣服的蒋氏都微微侧头,听她讲故事。   秦芝芝又道:“我娘都与我说起过,我刚出生那段时日,就是我家处在由穷变富的关键时候,我出生后的一年内,都没瞧见过我爹,我娘还为此记恨了他很久。”   王氏凑近了些,差点就挤着蒋氏了,“真的吗?”   秦芝芝点头,“自然,我也是见着夫人投缘,才说起这些。”   当然是假的,她这样说主要是把话题掰回来,顺便拉近一些距离。   原主的记忆里,她出身就含着金勺,秦父虽然严苛,但对于最小的女儿自然很是疼爱,刚出生那段时间,一天都不知道要看上多少次。   秦家祖上富了三代,只是后来迁家到了临台镇,生意也越做越大,名气才在临台镇逐渐响了起来。   王氏“啧啧”两声,还打算问些什么,一眼瞥见不远处走来的女人,用手肘拐了一下蒋氏的胳膊。   要说蒋氏嘴皮子厉害,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人心肠不坏,所以算不得讨厌。   但那个女子,虽然嘴皮子不厉害,心肠也不错,但村里面就是喜欢不起来。   因为那人是老徐家徐三的媳妇,旁人几乎都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都叫她一句徐三娘。   王氏低声道:“那不是徐三娘吗?”   蒋氏抬头,上下打量了两眼,没说什么。   秦芝芝顺着她两的视线看去,目光停留在一位女子身上。   秦芝芝对徐三娘的第一印象,是很瘦,太瘦了,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稍微凝神,就能看到骨相。   徐三娘似乎与别的妇人都不合,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一边,身上是麻布灰袍,处处都是补丁。冬日的棉袍都很厚,她穿在身上,却还是瘦成了一张纸,在冷风中颤颤巍巍地洗着衣服。   蒋氏将衣服拧干,放进盆里。   秦芝芝揉了把徐佳的脸,“起来回家了。”   三人经过徐三娘的时候,徐三娘抬起头,苦涩地笑了一下,“今日的事情,对不住了。”   这是在为徐三下午的事情道歉。   走近了,秦芝芝才发现徐三娘其实有一副好相貌,虽然瘦得脱了像,但是眉眼还算清秀。   蒋氏的神色也有几分复杂,她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叹气,“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回了屋子,徐佳还是肉眼惺忪的模样,蒋氏劝着人回房间睡觉。   眼看着天色并不好看,又将晾衣服的架子挪到屋檐底下。   蒋氏在晾衣服,秦芝芝就蹲在旁边将衣服递给她。   秦芝芝捏了一下快要冻僵的指尖,一边暗叹这古代的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一边道:“河边走一趟,徐夫人心情好些了吗?”   蒋氏回过味来,“你陪着我去河边,又跟王氏说起你家的事情,是为了逗我开心?”   知道蒋氏好面子,秦芝芝笑着摇头,“不是。”   蒋氏心头突然就舒服了些,暗道这大户人家的女儿,瞧着就是机灵,做事也跟那春雨似的,难怪刚开始想吵都吵不起来。   蒋氏笑了一声,“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哪里还想着什么心情好不好。就是有点可怜徐三的媳妇。”   另一边,王氏回到家中,就见到门里面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问了丈夫,才知道就是原来长相矮瘦的大侄子陈岳,几年不见,已经大变样了,听说还考上了秀才,跟村里面的徐子阳在一个学堂念书。   是丈夫特意劝回来,就为了看看自家的儿子小宝,是不是读书的料子。   陈岳正拍着小宝的肩膀,“小宝,你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他日以后肯定有出息,我们这一家子就靠你翻身了。”   王氏刚听完秦芝芝父辈们的奋斗故事,比受到了夸奖的小宝还激动,摸着小宝的头,“儿,你要好好读书,我们家现在是苦了一点,但是那个秦家也是这么过来的。你要像秦芝芝她爹那样,搏一个前程,赚好多银子,给娘买衣裙。”   王氏回忆着秦芝芝那件好看的衣服,“要桃粉色的。”   本来还信心满满的小宝:……   *   是夜。   冬日里,天色黑得早,徐子阳到家时,村子里面已经捂上一片朦胧,不少人家点起灯。   村子里到点就安静下来,徐子阳推门的声音,在静寂中格外明显。   蒋氏已经在院子里面等了好一会了。   她走近往徐子阳身上拍了拍,像是要把他身上的寒气拍掉,“再过十几日就要过年了,要不就不去抄书了?”   这话她去年就说过,见徐子阳没有吭声,这话是白说了。   “吃过晚饭了吗?”   徐子阳点头,“书店送了晚饭。”   见蒋氏话聊两句,还没有想走的意思,徐子阳问道:“娘,想要跟子阳说什么?”   *   秦芝芝很无聊,短短几日,她已经数清了房梁上有几片瓦,书架上有几本书,喜被上面绣了几朵大红花。   她越来越觉得,没有了手机等一系列高科技产物的陪伴,每天的一分钟都可以无限拉长。   所以,秦芝芝开始期待徐子阳即将给她带回来的书。   等了许久,听见徐子阳推门的动静,然后就是蒋氏和徐子阳的说话声,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接着,屋外传来锯木头的声音。   秦芝芝:……?   这个声音没有持续多久,轻微的敲门声响起,然后是徐子阳压低的声音,“秦小姐,你睡了吗?”   秦芝芝从床上坐起,用很清醒的语气回复,“还没有。”   然后屋外继续响起了摆弄木头的声音。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门外又是徐子阳温和的声音,“秦小姐……”   等了半个时辰的秦芝芝,“我没睡。”   门被推开,徐子阳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木头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停下,额上有浅薄的汗,将手中的木头倚在床边,“秦小姐,这个送给你。”   这木头原来是一根拐杖,瞧上去很新,细节上算不得多细致,结合刚才房外的动静,很容易就能猜出这是徐子阳刚做的。   一名书生亲自做一根拐杖送人,可比买一根送人要有意思得多,秦芝芝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扬眉道:“你扶我起来试试。”   秦芝芝的手伸在半空中,指尖微微垂落,白皙中泛着红。   女子的目光全都落在拐杖上面,徐子阳的目光却落在那只手上面,纠结过后还是将人扶住了。   秦芝芝借力站起,右手落在拐杖上面,撑着试了试。   着力点很合适,虽然拐杖不是很好看,但是至少实用。   秦芝芝笑着扭头,“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徐子阳后退两步,隐在暗处的耳廓开始泛红,“在村子里面长大的男子,多少都会些。”   秦芝芝将倚着徐子阳的手收回,“我自己走着试试。”   伤了腿的第二日,她就想寻一副拐杖了,但想着村里面不一定会有,也麻烦徐家人,便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地面上,高大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像是往前走了一些。   徐子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徐三若是寻你麻烦,与我说。”   秦芝芝的心头动了一下,转过身,指尖叩在拐杖上发出轻微声响,好奇的问:“这是谢礼?”   徐子阳点头,“是。”   秦芝芝站得有些累了,微微歪头,大片的墨发向着颈后滑落,露出白皙的玉颈。   幽暗的灯光中,秦芝芝笑着问,“那如果下次见面是在县城衙门,徐三把我告到了衙门,也喊你吗?”   眉宇间还有些稚嫩的男子,声线再次如同酿酒一般醉人,“喊我。”   秦芝芝心中默念:已成年,但有心上人。 第8章 秦小姐   ◎怎么在这里◎   徐子阳把秦芝芝要的书放在了凳子上,“我今夜要温书,秦小姐如果要睡了,便唤我熄灯。”   秦芝芝点头。   拐杖被妥贴的放在床尾,秦芝芝坐在床头,翻开第一本书。   刚看进去一个字,就听见敲门声。   徐子阳开门,就瞧见只穿了里衣的徐佳站在门口,“哥,我睡不着。”   徐子阳还没说什么,徐佳就溜进了屋子,往秦芝芝的床跑了过去。   她站在床前,乖巧地问:“我能不能和你和哥哥一起睡?”   秦芝芝捏了捏她的脸,“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为什么睡不着?”   徐佳皱起眉头,“因为娘在骂爹,吵得我睡不着。”   啊,是客观原因,那就不好意思把人劝回去了。   秦芝芝道:“可是你要是和我们睡,这床睡不下,你哥只能另外铺一床了。”   徐佳望向徐子阳。   两人本也是分床睡,徐子阳应允地“嗯”了一声。   徐佳爬上床,发现嫂嫂也跟兄长一样在看书,凑到人身边,一块看着,问道:“你为什么要看书啊,你又不是哥哥要考功名。”   秦芝芝想了一会,还是不打算和小朋友长篇大论地讲述女子读书的重要性,简单道:“就算不考功名,碰到喜欢的看看也是好的。”   徐佳也许是下午睡久了,现在还很精神,“那你都认识这些字吗?”   明朝的字,也就是繁体字,虽然长得字如其名,繁琐了一些,但是大部分都能看出对应的现代字是哪个,至少不影响阅读。   面对着小孩子,秦芝芝眼也不眨道:“自然。”   徐佳探出小手指着一个字,“那这个怎么读啊?”   秦芝芝沉默了。   小孩子有什么恶意呢,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最繁琐,压根看不出来是什么字的字罢了。   徐佳看到秦芝芝抿嘴的表情,“哈”地笑了出来,然后拍着小手,“你骗我,你不会读。”   秦芝芝将人裹在怀里,试图以此让小屁孩小声一点,“是是,我不会。”   徐佳向着自家的秀才哥哥招手,“哥,你快来,这个字怎么读?”   徐子阳在书桌前坐久了,走近床边俯下身的时候,携来一点淡淡的墨香。   他礼貌克制地空出一些距离,看着书页上的字,念道:“卜,占卜的卜。”   秦芝芝有些不理解,即使汉字经过了漫长的演化,但这个字,是怎么从书上的“蔔”,变成简单的“卜”的?   但一旦带入文中,就像是考六级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很关键的单词,整篇文章都豁然开朗起来。   秦芝芝服气,“知道了,谢谢。”   徐子阳简单扫了一眼,“还有什么字不认识吗?”   徐子阳既然都问了,秦芝芝毫不犹豫地指出几个不认识的。   因为距离拉得有些远,光线还有些朦胧,徐子阳的眼睑颤动两下,眼线微微眯在一块,这样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记下徐子阳解释过后的字词后的意思,秦芝芝看向徐子阳,“平日看书,还记得要放松眼睛。”   毕竟这里没有眼镜,近视了就只能模糊着看东西,看一辈子。   笼罩在在秦芝芝身上的背影没有马上离开,那双眼睛头一次将目光坦然地落在秦芝芝身上,喉中传出笑意,“嗯,知道了。”   一旁的女娃娃睁着大眼睛,将这场景看在夜里。   油灯被熄灭,夜深人静。   躺在床上的女娃娃突然翻了一个身,靠在秦芝芝耳边,细声细气,“姐姐,我刚觉得你跟哥哥挺配的。”   日常失眠的秦芝芝:……房间这么小,我觉得你哥能听到。   秦芝芝一动不动,恍如死尸,掩耳盗铃。   对,她睡着了,没听见。   凌晨,村里面的大公鸡开始此起彼伏的打鸣,房间里,也开始响起徐子阳闻鸡起床的动静。   像是到了既定的时刻,秦芝芝终于有了困意。   但这次,屋外除了鸡鸣的声音还有一人凑在门口,低声道:“子阳,你起了吗?”   徐子阳在凌晨的一片朦胧中打开门,将门关好开始洗漱。   徐子阳问跟前的男人,“你怎么在碧溪村?”   徐子阳坐着洗脸,陈岳就蹲在他跟前,“这不昨日我回去的时候,碰着大舅子了,他说我那表弟也到时候读书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那块料子。要我说,这么怎么能看的出来,但是犟不过,还是被拉过来了。我大舅就在你家后面几户,姓王的那家。”   徐子阳见过王家的孩子,身量不高,长得圆脑袋,不是很机灵。   “你怎么说的?”   陈岳一笑,“我还能怎么说?当然说是个读书的好胚子。”   读书考科举,这几乎是平民百姓唯一的好出路,总比去战场上九死一生好得多。   徐子阳点头,“总要试试。”   他简单地收拾好东西,背上书袋。   陈岳想起什么,问道:“我大舅说你娶了秦家的小姐,真的假的?”   徐子阳没接话,提步往外走。   陈岳一转眼看到还在屋檐下晾着的红袍,吸了一口气,“是真的?这等大事你都不跟兄弟说?你媳妇怎么的,我也得喊一声弟妹啊。”   他跟上徐子阳的脚步,“学堂上能言善辩的,提到这事怎么一个字都不蹦。明日终于要休沐了,你能不能高兴些?”   两人的声音,随着院子的大门关上,才终于彻底消失。   秦芝芝闭上眼睛试图找回困意   一个时辰后……   蒋氏哈着气从房门中走出,瞧见正在院子里坐着看书的秦芝芝。   “芝芝,今日这么早啊?”   秦芝芝勉强抬头笑了笑。   睡不着觉会死人的啊!   秦芝芝眼底的乌青虽然明显,但是唇色一直都是粉嫩的,乍一眼瞧去,看不出她精神不好。   蒋氏开始收拾着院子的东西,“芝芝,昨天我跟子阳说了,你打算过几日回门,这几日你就安心休息。”   这一日,秦芝芝打算用书本诱导出睡意,从早上看到下午,一本看完知道了很多玄学鬼怪,是半点没提到借尸还魂等事情。   秦芝芝心底越来越凉,彻底清醒了。   徐佳从门外走进来,凑到秦芝芝身边,看到人还在看书,问道:“好看吗?”   秦芝芝皱着眉,苦大仇深,“不好看。”   徐佳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看,你们今日都在看书,小宝以前最爱玩了,却说他要看书,你也在看书。”   她双手捧着脸,叹气,“我好无聊。”   秦芝芝觉得今日天色暗得早,还没到吃饭的时辰,天色就暗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于是招呼着徐佳,“那你帮我一个帮,把架子上面的衣服收了,放到我房间去?”   徐佳应声,站起身子去够衣服。   入手冰凉,好像还夹了一点碎末一般的冰沙,“衣服还没干透,为什么要收了呀?”   秦芝芝低头看着书,耐心解释,“因为看这天色,要下大雨了啊。”   厨房的烟囱飘出炊烟,蒋氏在做晚饭了。   过了一会,蒋氏走近,“芝芝,佳儿应该是去村口找孩子玩了,你去叫她回来吃饭,我去喊老头子。”   这一日下来,秦芝芝看得眼冒金星,脸色发黑。   将书放在一边,秦芝芝拿过拐杖,站起身,“好,我去找她。”   蒋氏要出门前,打了一个招呼,“看样子怕是要下雨了,门口有把伞,不放心可以拿着,你还伤着腿,不要淋雨了。”   秦芝芝走到门后,发现没有伞,只有一个大大的斗笠,是农民耕地的时候,头戴的那种,粗糙但是厚实。   犹豫了一下,秦芝芝还是它带上了。   前几日晚上,徐子阳背着她回来时,她借着几户人家的灯光,勉强记得去村口的路。   村口不远,可是到了却没有看到女娃娃的身影,只有另外几个孩子围着一棵秃了的柳树在玩,身上的衣袍都已经发黑,是典型的妈见打。   秦芝芝弯腰问他们,“你们知道徐佳去哪了吗?”   其中一个小姑娘看见这般好看的姐姐,羞答答地走近了些,“你就是徐佳的嫂嫂?”   秦芝芝一愣,没有否认,“那你瞧见徐佳了吗?”   小姑娘点头,“我瞧见她出了村子,往镇上去了。”   走的时候还路过了他们,她喊着徐佳一起来玩,但是徐佳没有答应。   秦芝芝皱眉,这个时候,四五岁的姑娘网镇上去做什么?还没有跟家里人说一声。   秦芝芝道了声谢谢,犹豫了半刻,撑着拐杖外村外走。   还是赶紧把孩子找回来,回去晚了被蒋氏知道,徐佳怕是要挨上一顿打。   撑着走出五百米,秦芝芝有些喘气,空气中已经开始陆续飘出一些雨丝,缠缠绵绵地把玩着秦芝芝的发丝。   秦芝芝衡量了一下斗笠的大小,忽然理解为什么在古代,斗笠和蓑衣总是一起出现的了。   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秦芝芝习惯了城市的热闹的灯光,对这笼罩在大山中的,感觉有些害怕。   也不知道徐佳这小姑娘,走到哪里去了。   秦芝芝又往前走了五百米,此刻用肉眼去看,已经很难看清十米之外的距离了。   衣袍已经快被雨水润湿了,秦芝芝打了个寒颤。   她如果再不回去,走丢的可能不是徐佳,而是自己。   刚才出来也没想清楚,只顾着孩子不被打,但如果徐佳只是出了村子,就在那些孩子不经意地时候,拐回了村子,自己这一趟就是瞎操心了。   ……   秦芝芝觉得,等小孩子找到了带回去,还是打一顿吧。   握了握冻得发青的手,秦芝芝在原地站了会,正要转身,就听到了其那方不远处的脚步声。   一到高大挺俊的身影也从黑暗里面浮现出来。   男子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严厉,“下次,你不可以自己一人跑出来找我。”   女娃娃的声音俏生生的,并不怎么害怕,但是乖巧应着,“我知道了。”   秦芝芝站在原地听他们说话。   徐佳说,“小宝在读书,秦姐姐也在看书,我无聊得很。哥在休沐的前一天都会早点回来,我怕下雨了你没有伞,就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门口的伞被拿走了。   在距离秦芝芝五米远的地方,徐子阳停下脚步,看着夜色中那道身影,纤细玉立,在村里怕是寻不出第二人了。   徐子阳道:“秦小姐怎么在这里?”   随着男子走近,秦芝芝也看清两人的情况。   徐佳被她哥哥抱在怀里,手里撑着伞,正看着秦芝芝,“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9章 做梦   ◎要回去◎   辛苦找了半天的女娃在他哥怀里,秦芝芝有些无奈,“出来喊你回家吃饭的。”   人既然找到了,秦芝芝转过身,“回去吃饭吧。”   有徐子阳护着,这女娃娃应该不会挨打了。   往回走了几步,秦芝芝停了,徐子阳就走在她的身侧,发现她停止向前,问道:“秦小姐怎么了?”   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斗笠上,然后凝落成珠掉落下来。在这宛如演奏曲一般的雨声中,秦芝芝垂头看着脚底,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天已经完全黑了。   秦芝芝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咬紧牙关,“我看不清路。”   徐子阳将怀中的女娃娃换了一只手抱,将右手伸到秦芝芝的跟前,黑暗中,少年的清润的声音近在咫尺,“秦小姐可以拉着我的袖子,我带着你走。”   少年的手很白,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模糊地衬出一点白色。   秦芝芝伸出指尖,先是碰到少年的掌心,许是这只手刚刚一只抱着徐佳,所以掌心还有些温热的温度。   秦芝芝压下多碰一会取暖的想法,往右探去,摸到了男子的衣袖。   “拉住了。”   她微微用力,带着男子的手臂往下垂,直到回到正常的位置。   因为秦芝芝拄着拐杖,这段路显得有些漫长。   秦芝芝问道:“你为什么看得见路?”   徐子阳道,“秦小姐如果在这条路上走过千百回,自然也会熟悉。”   秦芝芝想起来,徐子阳抄书到很晚的时候回来时,肯定也会遇到漆黑一片看不清路的时候,走久了,也就习惯了。   这般想着,她就想如果这个时代有手电筒,那销量一定很好,   徐佳窝在徐子阳怀里,身上没有沾到一点雨,看着天完全黑了,才有些后怕,“哥,娘会不会打我啊?”   秦芝芝逗她,“肯定会。”   徐佳翻过身抱着哥哥的脖子,“哥哥姐姐要拦着娘,不可以让娘打我。”   秦芝芝刚想笑,拐杖的着力点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心口一跳,紧张道:“徐子阳,救命……”   果然,下一秒,拐杖滑了出去,连带着秦芝芝也向前扑去。   倾斜的角度让秦芝芝的身子彻底没有了斗笠的庇护,雨滴大颗大颗地落在她的身上。   即将摔倒前,秦芝芝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雨真大……”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显然那人也被吓到了,手攥得很紧,用力将即将落地的秦芝芝拉了回来。   秦芝芝只觉得上一秒,自己脸好像都快碰触到路上湿润的泥土了,下一秒就一个颠倒,然后整个人靠在徐子阳身上。   她的右手还被人攥着,左手却因为惯性,环过徐佳,搭在徐子阳的肩膀上,像是要将人家兄妹两个,一起抱在怀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场意外吓得,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两人因为近在咫尺,听见对面加速的心跳声。   跌倒在徐子阳怀里的那一刻,秦芝芝闻到了他身上沾染的墨香,以及淡淡的翠竹沁香。   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秦芝芝,自认为算是半个情场老手,此刻却没办法压制自己的心跳,只好欲盖弥彰地寻了一个话头,“徐子阳,你有点香。”   因为两人的姿势,秦芝芝头上的斗笠向后仰着,雨水向着两边和身后落下,有一部分滴在徐子阳握着秦芝芝手腕的手上,雨水冰凉,却没能将那逐渐升起来的温度降下去。   话一说完,秦芝芝就想回到上一秒,把要说这句话的自己打晕过去。   于是秦芝芝又道:“你今天是去了竹林了吗?”   黑暗中,传来徐子阳的笑声。   他体贴地提醒,“秦小姐,你的衣服湿了。”   两人如今靠得近,他能感受到秦芝芝身上传来的寒意。   秦芝芝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麻了,蹲下身摸索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拐杖,强装冷静,“嗯,我知道。”   徐佳被方才的事情吓到了,半响才反映过来,问道:“秦姐姐没事吧?”   但秦芝芝忙着找拐杖,没听见徐佳的话,徐子阳却也没回复这句话。   徐子阳蹲下身,长手一探,抓住倒在前方的拐杖,递给秦芝芝。   徐佳开始去揉徐子阳的脸,想要他回答自己。   刚碰到,就缩了回来。   嘶,哥哥的脸,好烫。   *   三人一回家,徐家的院子里就开始鸡飞狗跳。   蒋氏找了大半个村子没有结果,结果回家的时候瞧见躲在徐子阳怀里的徐佳,直接在路边折了一根干枯的木枝往回走。   气头上的蒋氏没人敢惹,更何况是拿了木枝的蒋氏。   秦芝芝身上的衣袍还在滴水,坐在屋檐下,借着屋檐滴下来的雨水,来清洗拐杖。   徐子阳在秦芝芝旁边摆了一个火盆,便走进厨房烧水去了。   徐佳一会躲在徐子阳身后,一会躲在秦芝芝身后,却没有往徐父身后躲着。   因为如果她这么做了,她爹就会直接把她交出去。   徐子阳和秦芝芝都会劝着蒋氏,但徐佳屁股上还是挨了好几下,最后蹲在徐子阳身边抹眼泪。   徐子阳揉了揉徐佳的头,“后日回来,哥给你买糖。”   晚饭之前,秦芝芝在于浴桶中泡了泡,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还是打了几个喷嚏。   蒋氏听见声音,又给三人熬了姜汤,这才休息。   房内。   徐子阳在书桌前温书,灯光打在他的眉眼处,括出另半张的阴影。   秦芝芝以手撑脸,淡淡看着,心中描绘这个人的人物轮廓。   长相俊美,身量很高,为人也不错。   徐子阳皱眉,放下书,虽无奈却柔和地笑着,“秦小姐,为何要看着子阳?”   秦芝芝看人的目光,没有侵略性,也不像是要看透一个人的内里,就是简单看着,像是发呆的时候,目光恰好落在这边。   这让被看的人,心下也生不出厌烦。   秦芝芝望着他,“徐子阳,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她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徐子阳担心自己是听错了,确认了一遍,“秦小姐说的喜欢,是指想与之成婚的喜欢吗?”   秦芝芝点头。   徐子阳没有犹豫:“没有。”   他这么坦荡的模样,不像是作假,至少看起来比起徐佳那孩子说的话,要更有可信度。   这女娃娃不知道是把那家好看的姑娘,看作自家哥哥的心上人了。   秦芝芝满意地笑了笑,捏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她侧躺着身子,闭眼前,喊道:“徐子阳。”   徐子阳刚看秦芝芝的动作,以为人要睡了,正打算附身吹灭油灯,就听见秦芝芝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向床的方向,与那双好看的眼睛相视在一块。   女子的眉眼弯了弯,“晚安!”   秦芝芝刚闭眼,想到明朝怕是还没有晚安这个词,又补上一句:“好眠。”   屋内的灯光熄灭,男子的声音从暗中传了过来,“好眠。”   *   今夜,许是因为秦芝芝昨夜失眠了一整晚,今日的睡意来势汹汹,听到徐子阳的“好眠”还没来得及乐,就睡着了。   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梦里,家里的蓝猫一直没等到秦芝芝回家,喂食机里面虽然准备了很多的猫粮,但是小猫每天睡醒就在门口等着,听见门外的动静,就竖起耳朵听,却一只没等到属于它的铲屎官,打开那扇封闭了好几天的门。   秦芝芝在梦里面,心疼地想摸摸猫猫垂下来的耳朵,却触碰不到。   她一直没去公司上班,之前用了好多手段,好不容易签下的合同,因为她迟迟不出现,被安排给了她的死对头。   秦芝芝气得咬牙,正向扑上去,去揪死对头那本就稀疏的地中海的头发,却见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这是她的卧室,而秦芝芝往床上看去,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但是脸色煞白,已经停止了呼吸。   秦芝芝捂住脸,叫了起来。   “秦芝芝,你怎么了?”   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秦芝芝睁开眼,就望进徐子阳的眼睛,注意到其中的一抹担忧。   徐子阳见人满头大汗,醒了也回不了神,担忧地问道:“做噩梦了?”   秦芝芝听着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声,紧绷的身子渐渐松懈下来,轻声说:“我想回家。”   回到现代,变成原来的自己,抱着她可爱的蓝猫,每天为了更好的目标奋进。   徐子阳以为她是想秦家了,安抚道:“我明日休沐,你要是想回家,我明日陪你回去。”   他还记得,昨日本该是秦芝芝回门的日子。   虽然两人并没有成婚,也不是夫妻,但是既然外界都这么认为,总还是要注意些,免得秦芝芝被人议论。   秦芝芝见惯了男人油腔滑调,自以为是的样子,这么温声细语,细致体贴地还是头一次碰见。   秦芝芝只觉得鼻头一酸,眼里都要开始蓄水了。   她翻过身,背对着徐子阳躺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徐子阳道:“好。”   徐子阳推门出去时,秦芝芝转过身,看着男子提步走出的背影。   她既然决定了要离开,那就不能随意撩拨人家了。   徐子阳搬了把椅子在门外坐着。   昨日下了这么大的雨,今日倒是天气不错。   稀薄的云没能遮住清晨太阳的光辉,让日光温和地洒落进院子里面。   可是手中的书,明明就是往日常读的、科举时要考的圣贤书,徐子阳今日却没能读进去。   方才秦芝芝转身时,他分明瞧见了她眼角落下的水滴。也不知道她是做了什么梦,睡着时惊恐地抓着被褥皱眉,睡醒了还哭了出来,想着回家。   蒋氏推开门的时候,就瞧见自家一向温润,几乎在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的儿子,坐在门前皱眉。   子阳已经大了,哪怕是有什么藏在心里的事情,也不会在和家里说。   想到还有个温温柔柔的儿媳妇,蒋氏心中感叹:但是可以和媳妇说了。   这般想着,徐子阳抬头看过来,“娘,今日,我带着秦小姐回门吧。”   想到秦芝芝嫁过来还没有回门,昨日还有村里人打探这回事,点头,“芝芝的腿好像是要好些了,能走的话就回去一趟吧,刚嫁人容易想家。”   房门被人打开,秦芝芝倚着门框,笑吟吟道:“腿还疼着呢,过几日再回去吧。”   秦芝芝望着徐子阳,眨了眨眼睛。   她哪有回门一说,今日回去,那就是婚约作废的时候,如今腿还没好,家法伺候的时候,她连跑到柱子后面躲鞭子的机会都没有。   徐子阳明白了秦芝芝的意思,握书的手的动了动,停在附近的“离”字上面。   他垂下眼睑,“那就按秦小姐说得做吧。”   蒋氏还打算劝两句,日子到了却拖着不回门,会被村里面的人议论新人的感情不好。   徐子阳站起身,“娘,我来煮粥。”   蒋氏的心思瞬间偏到那句“君子远庖厨”身上,“你坐着读书就是,来厨房做什么?”   *   一上午,秦芝芝把第二本书看完,仍然没找到穿越这方面的记载。   想要回去,果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秦芝芝合上书,余光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徐子阳还在看书,心下也是感叹,难怪是秀才。   徐子阳如果都考不上秀才,还有谁能考上秀才?   下午,秦芝芝有些无聊,打算让拉着蒋氏聊一聊。   徐子阳看的应该都是一些正经书,沾上灵异玄幻的应该还是少数,不如问问蒋氏,她每日在村里面走动,若是有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应该多少会知道一点。   吃过饭,秦芝芝坐在蒋氏身边,正打算说话,徐家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第10章 徐家   ◎是户好人家◎   来人是徐三娘,她还是穿的前日那件衣袍,衣袍有些破旧,虽然经过了缝缝补补,但还是不够暖,进门的时候打了一个寒颤。   蒋氏见人进来,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招呼着,“你怎么来了?”   徐三娘往院子里走了些,带出身后的孩子,是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生得白净,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得很干净,瞧着是个乖巧的。   徐三娘有些有些拘束地站在院子里,浅笑着:“过年了,带着孩子来你这坐坐。”   蒋氏也笑了起来,拉着人往里面走,“还扯着笑脸,把人往房间里面带。”   徐家很多杂物都堆在徐氏夫妇的房间里面,唯一还算宽敞能够待客的,只有徐子阳的房间。   徐父在房内摆了一个火盆,就坐在角落里面,手里拿着烟斗,并没有点火。   像是要隐在角落一般。   蒋氏将两母子引到房间坐下,又回到厨房拿了两个红薯,放在火盆里面,用火钳刨了刨。   她看着那个男娃,笑着,“我记得扬扬喜欢吃烤红薯,今天阿姨给你烤一个。”   徐三娘柔着性子,几乎没有肉的手搀住蒋氏的手臂,“哪里要这么客气。”   坐在徐三娘身边的徐扬则抬起头,笑着露出嘴角的两个酒窝,“谢谢四娘。”   徐家听到动静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徐三娘和徐扬,小脸上有些不大高兴,从身后抱着蒋氏的脖子,“娘,我也要烤红薯!”   蒋氏拍了一下女娃娃的手,皱眉,“要自己去拿来烤,这是给你三娘和堂哥哥烤的。”   徐家一扁嘴,红着眼睛出去了。   秦芝芝跟着众人回到房间,自觉地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书桌旁边,没有挤到蒋氏旁边去。   她手里还拿着书,心思却落在蒋氏几人身上。   这倒是奇事,蒋氏虽然对徐三的印象还和态度都很不好,但是对他的亲属,也就是徐三的媳妇和孩子态度不错,甚至是称得上热情了。   秦芝芝将书本合上,递到徐子阳的身前,轻轻敲响他的桌面。   见徐子阳抬起头,秦芝芝靠近些低声道,“你能与我说说这徐三一家是什么情况吗?”   徐子阳的精力好像都在书上,听到秦芝芝这般问,才偏头看向房间里面的人。   人就在旁边,议论旁人并不合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秦芝芝见他的神色,知道他有些犹豫,又凑近些,闻声道,“你说嘛,我想知道。”   徐子阳无奈将书合上,取过书桌上的宣纸,拿笔在上面低头写了两句。   果然让徐大才子陪着自己说悄悄话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传小纸条这种事情,好像也很稀罕了。   秦芝芝压了压自己的嘴角,接过徐子阳递过来的纸张,简单了解了情况。   这徐三和徐子阳的父亲是亲生兄弟。徐家这一辈共有四个兄弟,徐三往上还有两位哥哥。   徐三并不是他的大名,他大名叫做徐烨熠,但是因为后面两个字村里面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干脆将人叫做徐三。其余三个兄弟情况也大致如此,就像徐子阳的父亲出门,也往往会被喊作徐四。   自徐子阳有记忆起,徐三就和父亲不和。   秦芝芝想起徐三偷鸡摸狗的传闻,就不禁联想这厮怕是经常在徐子阳院子里摸鸡蛋,偷摘院子里面的菜。   与徐三相反的是,徐三娘与蒋氏是在同一年加入徐家的,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但是因为徐三的原因,见面说话的次数也少了,徐三娘也较少在徐四一家面前露面。   原是如此,秦芝芝顾自微微点头,将纸条折好房放进袖中。   这纸条不能见人,徐大才子的名声,不能由自己破坏。   许是注意到秦芝芝的动作,徐子阳正在翻书的手一顿,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蒋氏在唤自己过去。   “子阳,你三娘想让你看看,扬扬这孩子日后读书厉不厉害。”   正要看书的秦芝芝抬起头,这不是徐子阳的同窗昨日碰到的场景吗,她倒是好奇一向温润但是正直的徐子阳,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徐子阳揉了揉眉心,扬起手在书架上寻找一本书,五指蜷曲时,透出手背上好看的骨线。   他拿着书走到徐扬身边,徐扬已经乖巧地站起身,向着徐子阳点头,“堂哥好。”   徐子阳按着他的肩膀,“没事坐着吧。”   他长臂一揽,寻了一把稍微矮一些的凳子坐在徐扬跟前,使得两人的身量高度不会差太远。   秦芝芝一手撑着脸,浅笑着看着徐子阳的侧脸。   徐子阳问道:“想读书吗?”   徐扬笑着回,“想。”   “为什么想读书?”   徐扬双手交握在一块,“想考功名,想要给阿娘更好的生活。”   他身旁的徐三娘听了这话,眼眶一红,眼泪突然大滴地落了下来。   徐扬去握娘亲的手,“娘,你信我,会有那一天的。”   徐三娘低着头,用手抹泪,“娘没事。”   徐佳拿来了红薯,本来眼眶还红着,打算扑到哥哥怀里面哭的。   一进来见到这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了,默默地将红薯放进火盆里面,挨着蒋氏坐下。   徐子阳笑着揉了揉徐扬的脑袋,“既然有心中所向,做什么都是如势破竹,自然也不会怕读书。”   徐扬也笑了起来,乖乖地拢了拢肩膀,像是享受被人揉着脑袋的过程。   他说,“谢谢堂哥。”   *   清晨,秦芝芝在院中拄着拐杖,绕着院子活动。   昨日徐三娘得了徐子阳对孩子的肯定,就笑着要回去了,倒是孩子有些不愿意走。   蒋氏还以为徐扬这是念着烤红薯呢,毕竟两家虽然在一个村子,但是因为徐三的原因,她家见到这孩子的次数少得很,也不会对自家人有这么深的感情,所以蒋氏特地留人等到红薯熟了,才让人包回去。   但秦芝芝总觉得,这孩子走之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眉头垂下来,不像笑着的时候那般活泼。   蒋氏将煮好的粥端到秦芝芝手里,见这姑娘这几天就好像瘦了不少,“芝芝,这段时间我们家饭菜没什么好的,你瞧着都瘦了,今天我去镇上带些肉回来。”   秦芝芝笑着摇头,“没事,我不爱吃肉。”   蒋氏笑着摆手,“你这孩子,哪有不爱吃肉的?”   秦芝芝确实不爱吃肉,她这段时间瘦下来的原因,主要还是这边的吃食不像现代那样精致,烹饪方式很简单,味道比较单调,但秦芝芝自己在现代也没不怎么进过厨房,没办法自己做出好吃的饭菜出来。   第二个原因就是睡不着失眠了。   秦芝芝走到墙角的一个矮凳坐下,小口小口地抿着碗里的粥。看着蒋氏走到房间里面喊着徐佳起来吃饭,另一个墙角的徐父手里也端着一碗粥,但是手里面的烟斗还是没有放下。   秦芝芝又想到在镇上的学堂里面,徐子阳正在念书。   也是,这是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生活,和她在孤儿院里面所经历的,天差地别。   秦芝芝捧着粥,喝完一口抬头看着天。   屋檐外边,就是灰暗的天空。这天气还没晴天两日,就会恢复到了阴冷的模样。   秦芝芝正要收回视线,就瞧见墙檐突然扣住十个手指头,手指头显然是用了力,紧绷着扣在上面。   紧接着,一双穿着灰色麻袍的小臂攀住了墙檐,像是外边的人正要爬进来。   觉得手里面的粥已经不烫了,秦芝芝把碗放在腿上,然后从墙角摸了一块上次补房顶剩下的瓦片,在手里面掂了掂。   一边,徐佳正被蒋氏按在厨房边洗脸,一张帕子在她的脸上用了力的揉搓,让她的脸险些变形。   好不容易挨过了洗脸,又被蒋氏握住小手,往脸盆里面放。   徐佳一眼看见对面的墙顶上探出来的手臂,抽出一只手,指着墙顶,“那是什么?”   这下连坐在墙角喝粥的徐父都瞧见了,从身边的一堆柴火里面找了根顺手的,站起身,朝着那边走过去。   墙外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费尽了力气,往墙上爬,终于探出了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喘着气,试图看清墙内的情况。   秦芝芝的目光一直落在墙头,见到强透漏出来的那张脸,竟然是拉着原主逃婚的王聪。   没有犹豫,手里面的瓦片就直接抛了出去,目标却是那脑袋的旁边墙头,因为这次如果砸中了,也许是真的会死人的。   王聪只来得及看见秦芝芝的脸,就被从天而降的瓦片的吓了一跳,松开手,从墙头掉了下去。   蒋氏已经大骂道:“哪家的混小子?敢爬我家的墙?”   听这骂声,王聪就知道自己这是已经被徐家的人发现了,于是就站在墙外喊着:“芝芝,你忘了你和我的约定了吗?”   他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秦芝芝背叛了他们的诺言,那天,秦芝芝让他赶紧离开,肯定也是担心秦家人对自己动手。   他一定要带着秦芝芝离开。   只是他话音刚落,墙内就扔出来一块瓦片,落在他的脚边被砸得四分五裂。   一道声音从墙内幽幽传出:“我说,你滚吧。   旁边的大门也被推开,王聪眼尖地发现,一根大腿粗的棍子从门内探出来。   王聪小腿发抖,一边向后退,一边大声喊着:“芝芝,你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吗?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他只要把秦芝芝的名声搞臭了,徐家肯定会对她不好,到时候就有可能跟着自己离开。   徐父长着长髯的脸色一黑,拿着长棍就跑起来。   这下王聪也不敢逗留了,迈开腿就狂奔而去。   院内,秦芝芝拍拍手,端起腿上的碗,继续喝粥。   秦芝芝太坦然了,让蒋氏有什么想问的,倒是一下子问不出来。   但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便道:“芝芝,你是跟着他逃婚的?”   秦芝芝侧过身,点头,“是。”   她笑着弯了弯眼睛,“是不是不如子阳的十分之一?”   蒋氏是个讲道理的人,秦芝芝性子是个好的,昨日还帮了自己。   而且现在人都已经到家里了,还说些其他的做什么?   蒋氏道:“没事,你日后好好跟子阳过日子就是。”   秦芝芝低头抿粥,没有回话。   在她眼里,蒋氏是一个复杂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有了沙子,就会尖牙利嘴地将那颗不懂事的沙子骂回去。   但是又跟寻常妇女不一样,秦芝芝带来的嫁妆,除了秦家许诺的百两银子,蒋氏一分钱都没有碰,面对逃婚这件事情,也没有过多的为难。   秦芝芝琢磨着,品出风骨两个字出来。   指腹贴在碗壁上,汲取着上面传来的温度。   秦芝芝心道:徐家,是户好人家。 第11章 徐秀才的书   ◎自然是要贵一点的◎   一抹翠色,踩着朝阳,踏进了碧溪村的村口。   她叫怜淑,是秦家的一个丫头,原来一直服侍在秦芝芝身边做一名贴身丫鬟。   昨日晚上,秦家主母就嘱咐自己,让她来碧溪村看看自家的小女儿,虽然秦芝芝让人传了消息,是因为腿伤,不能及时回门,但是当娘的毕竟还是担心。   如果发现秦芝芝在徐家受了委屈,就将人先接回来,养上一段时间。   刚找路人问清了徐家往哪条路走,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朝着徐家的方向摸了过去。   那不是王聪吗?听说上次他潜水跑了,怎么还敢来?   怜淑跟在男人身后,发现他偷摸着到了一处墙角,然后一跳就用手指叩住了墙头,是打算翻墙过去。   但是很快,就被一块瓦片打了下来,怜淑还听见了自家小姐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婉好听,但是却说出了“你滚”二字,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恰好徐父从门口追了出来,但是王聪跑得太快,他没追上,打算折返回院子,怜淑就走上前去,说自己是秦芝芝的身边的丫头,来看看自家的小姐。   徐父没有说话,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女子确实是丫头的打扮,点过头将人带进去。   怜淑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墙角喝粥的秦芝芝。   小姐的手指白皙纤长,捧着褐色的碗,凑近抿粥的模样很好看。   怜淑快步走到秦芝芝身边,“小姐!”   秦芝芝抬眼看着跟前的女孩,年龄不大,看模样才十五六岁,一张脸生得圆圆的,是很有福气的长相,快大过年的,很是应景。   在原主的记忆中,秦芝芝找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份,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在原主的人生中,陪着她走过了十年,参与了她的很多事情,就连逃婚这件事情,没有怜淑的帮助,原主怕是连秦家院子,都逃不出去。   也就是说,怜淑是这个世界最了解原主的人。   秦芝芝笑了笑,并不在意,指着远处的一张椅子,“把椅子拉过来坐下吧。”   见怜淑要摇头,秦芝芝觉着不好劝,干脆自己站起身,“我去给你拿。”   怜淑哪里见过这样的小姐,摆着手,“我站着就好,听说小姐腿还伤着,小姐赶快坐下吧。”   蒋氏自怜淑进门,目光就一直放在她身上,瞧出是秦芝芝的丫鬟,才松了一口气,笑着拎过来一把椅子,放在怜淑身后。   蒋氏道:“喏,坐着吧,我们村里面不讲究这些。”   怜淑被秦芝芝按着坐下,心里头又有几分难受,小姐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怎么要被夫人老爷安排到这样的人家受苦。   秦芝芝的态度并不热情,也不疏远,恬静地抱着碗专心喝粥,随意问着:“你来找我做什么?”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就是两人的共处方式,从怜淑坐到椅子上面后,还往后挪了一点,就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很亲近。   怜淑道:“想看看小姐过得好不好。”   秦芝芝点头,“还不错。”   两人这么安静下来,坐在一块没有说话。   良久,秦芝芝默默叹气,问道:“小淑,吃早饭了吗?”   在秦芝芝眼中,怜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现代还在上高中,她也不用这样的小姑娘伺候自己。   原主比怜淑还要大一岁,在两人关系变得有些疏离之前,原主一直都是喊怜淑作“小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关系慢慢疏远,只用你我相称了。   怜淑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   怜淑摇头,“没吃,但是我不饿,就想看看小姐。”   秦芝芝“嗯”了一声,将粥喝完,拉着人进了房间到床边坐下。   秦芝芝转过身,一手握着怜淑的手腕,一手慢慢将她的衣袖向上翻去,露出上面的一条条的青紫。   果然。   床头就是徐子阳带来的药,秦芝芝用指腹挖了些轻轻抹在那些伤痕上面,温声道:“被打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秦芝芝知道这药药效很好,但是抹在伤口上很疼,感觉掌心的手轻轻抽动了一下,低头温柔地吹了吹。   原主开始和王聪在院中见面的时候,怜淑作为贴身丫鬟正巧瞧见,怜淑当日便小心翼翼地劝着原主:“小姐日后还是不要和王公子私下假面了吧,夫人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不如直接让王公子上门提亲,也好名正言顺。”   原主只道,“他没有好的家庭出身,爹娘不会同意的。”   原主拉着怜淑的手,“日后,还得是你帮我打掩护。”   那日后,怜淑变成了两人私会安全与否的守哨人,即使是在逃婚当日,怜淑也侯在院子里,应付院外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秦父是一个暴脾气,当日秦芝芝逃婚,他就在气头上,第一个被惩罚的就是一直跟在秦芝芝身边的怜淑。   明明平日相处算不得多亲厚,可是能为原主做到这一步,让秦芝芝有些感慨于这孩子的纯质。   怜淑眼眶红了一圈,“没事,我不疼。”   疼倒不是她想哭的原因,只是小姐已经很久没对自己这么好了。   秦芝芝握起秦芝芝的另一条手臂,看到上面的伤痕还多一些,默不作声地帮人抹药。   怜淑反应过来,才低声道:“小姐我自己来吧。”   秦芝芝轻笑,“药都快擦好了,还说这个?”   秦芝芝在尽量维持原主动作习惯的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帮怜淑擦药这件事情,原主是不会做的,与品性无关,如今的思想观念就是这样。   她浅笑着撒了一个谎,“这两日不见你,我才念起小时候光景,我以后要对你好,你可不要觉得生疏了。”   怜淑眼里含着泪,轻轻点头。   擦好药,在秦芝芝收拾药瓶的空挡,怜淑道:“小姐,夫人说如果你在徐家过得不好,就回家过年吧。只要婚事还在,老爷就不会太生气。”   秦芝芝道:“你很担心我过得不好吗?”   按照小姐的脾气,怜淑以为小姐这是怪自己多管闲事了,低垂着眉眼,没敢说话。   秦芝芝有些无奈,“若是想家了,我会回去的。”   蒋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芝芝,我们要去镇上买东西了,你看有什么要的,我们带回来。”   秦芝芝看着怜淑,笑道:“这处也没什么好留下来的,一块去镇上逛逛吧。”   *   此次去镇上的有蒋氏、徐佳,还有秦芝芝两人,顾虑到秦芝芝的腿伤还没痊愈,特意借了一位村里面老爷子的牛车。   牛车走得不快,但是一路踉踉跄跄的,迎着风倒也有趣。   徐家窝在蒋氏的怀里面,哼着牧牛的儿歌,瞧着很开心。   即使是在狭窄的牛车上,怜淑都自觉地与秦芝芝坐远了一些,留出一块距离。   秦芝芝在回忆里面翻了翻,却也没想起她这个习惯的来由。   寒风往空出的缝隙里面灌,秦芝芝脸色都白了一点,看着怜淑:“小淑,来坐近些。”   怜淑似乎受宠若惊,在秦芝芝的注视下慢慢靠近,然后坐下。   镇上比村里面热闹不少,今日好像是赶集的日子。   蒋氏一把拉过冲着冰糖葫芦跑过去的徐佳,一边问着,“芝芝,你来镇上要买点什么?”   秦芝芝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放到徐佳手心,“先给这孩子买一串吧。”   说完又问着身边的怜淑,“你要吃吗?”   怜淑摇头,“我大了,不爱吃了。”   秦芝芝在周围扫了一圈,指向周围最热闹的一件铺子,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衣服铺子。   “徐夫人,我们先各自买要的东西,一刻钟后,到这家铺子见面。”   蒋氏点头,然后就被徐佳拉着去冰糖葫芦前面候着。   秦芝芝让怜淑带着自己去了一家书店。   因为她身上的衣袍材质亮眼,临台镇身边能有丫头的跟着的小姐更是少数,很快就有眼尖的小二迎上来,招呼着:“姑娘这是要什么书?”   秦芝芝在一处椅子坐下,问道:“这边有没有记载一些灵异玄幻故事的书,”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取材于现实的最好。”   昨日徐三娘走后,秦芝芝就与蒋氏谈了一会,却发现蒋氏只是说一些半夜鬼敲门的、做坏事有报应的村中传闻,好像跟她想了解的不大一样。   蒋氏都说不出什么,村里的妇人大抵也说不出其他东西了,看来还是看看书更有希望。   小二哪里听过这样的要求,只当这位姑娘是要寻些刺激的看,应声就下去了。   很快,小二抱着一些书,展示在秦芝芝跟前,“这些都是符合姑娘要求的,你看看。”   原主吃穿用度都是取自秦家,所以秦芝芝也不知道这边的物价行情,转头看向怜淑,笑了一下。   怜淑了然,问道,“这几本价钱怎么算?”   小二指了秦芝芝跟前的两本,“这两本三十文,后面几本都是二十六文。”   怜淑追问:“这两本为何贵一些?”   小二笑起来,“这两本,可是徐秀才抄的,自然是要贵上一些。”   作者有话说:   《论徐大才子的品牌效应》   *   (小剧场)   子阳(冷气场):……(沉默)   男主角这一集居然只出现一个名字。   导演(看脸色):下一场!下一场戏就是你的!   这两天根据榜单更新,两天一章噶,更新时间固定为晚上九点,谢谢宝子们! 第12章 聂大人   ◎会面◎   徐秀才的名气,这镇上的读书人自然都是知道的,那是要一定会成为举人,甚至成为进士的人,不少读书人为了一个彩头,也要买徐秀才抄的书。   怜淑一顿,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这不是小姐的夫君吗?   秦芝芝也没料到,徐子阳抄书还抄出了名气。   可是徐子阳抄过的书,他自然会有印象,若是有她想了解的东西,那秦芝芝之前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徐子阳也应当会和她提起。   秦芝芝点了点后面的几本,“就拿这几本吧。”   小二不禁稀奇,这是徐秀才的名气头一次起了反作用。   买了书,秦芝芝让怜淑领着去了药房。   怜淑担忧地问道:“小姐可是又受伤了?”   托徐子阳把药带回去的人,就是怜淑,她估摸着按道理,药应该还是够用的。   秦芝芝感觉隐隐有些腿疼,挽过怜淑的手借力,笑道:“药总是不嫌多的。”   招待的小二来问要什么药,秦芝芝只道:“药效好,而且抹上去不疼的伤药。”   付过银子,到手的是两个瓷瓶,握在手里面,感觉很温凉。   秦芝芝让怜淑把自己送到之前定下的裁缝店,拍了拍人的肩膀,“好了小淑,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徐夫人来。”   知道怜淑会说什么,秦芝芝又道:“娘还等着你把我的消息传给她不是吗?”   怜淑垂下眉眼,点了点头。   人要走前,秦芝芝塞了两个瓷瓶到她手里,“我只是帮你手臂擦了药,回去后,让我院子里面的小绿,帮你擦擦背上的。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会喊疼?”   *   这家店是临台镇最大的衣服铺子,而原主作为这家铺子的常客,秦芝芝一进入这家店,就受到了店员的格外关注。   看到秦芝芝还捏着拐杖,小二贴心地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秦芝芝身后。   “秦小姐,今日秦夫人没陪着您来啊,您今日想要什么款式的?”   秦芝芝把手中拐杖放在一边,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确实不一样,   她摇头,“你先忙着吧,我还在等人。”   蒋氏带着徐佳走近铺子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坐着看书的秦芝芝。   小二放椅子的时候,也动了些心思,把椅子放在悬挂的衣服是最好看、最昂贵的区域,盘算着秦芝芝如果看上眼了,也带上几件回去。   蒋氏的目光不敢落在这些衣服上面,毕竟一件就是他们徐家小半年的口粮。   蒋氏走到秦芝芝身边,“芝芝,你要买些什么,就先买了吧。”   她的目光又落在秦芝芝捧着的书上,“芝芝,你还识字?”   明朝不推崇女子读书,只要懂三纲五常就是好事。但是蒋氏出嫁前,也从父辈那里听过一些女中豪杰的故事,更是对明太.祖的妻子窦太后记忆深刻,也曾幻想嫁给男子后,成为夫君前进路上的助力。   只是后来徐四多年未曾中举,她也就一辈子困在了碧溪村。   徐佳手里捏着糖葫芦却舍不得吃,高兴地咧着嘴,“对啊,秦姐姐认得字的,我早就知道了。”   秦芝芝把书收了起来,“认识一些。”   目光在这对母女身上打量了一圈,秦芝芝对着小二招手,笑道:“给她们挑两身衣服吧。”   这几日,总能听见徐佳这小娃娃喊冷,没有上跳下窜的时候,就会把手往袖子里面缩,想要借此暖和一些。   蒋氏虽然不念叨,但是手背也呈现出微微的紫色,这是冻着了。   小二都是人精,虽然蒋氏穿得落魄,瞧着没有银子,但只要付银子的是秦芝芝,那就是一门好生意。   蒋氏不曾动过秦芝芝的嫁妆,又哪里肯收一身昂贵的衣服,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芝芝你自己买就好了。”   秦芝芝笑道:“要过年了,买一身新衣,没什么的。”   在思想被禁锢的古代,蒋氏没有处处刁难身上有着不好名声的她,就算不是秦芝芝真正的婆婆,也算得上一份情谊了。   小二哪里能让蒋氏再推辞,寻了几套冬日的棉袍往蒋氏跟前递,“都是最好的料子,也暖和,夫人看看?”   徐佳也被一个小二困住,递给她几件藕粉色的衣裙,让她选。   两人显然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微微有些尴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按着比划衣服。   秦芝芝靠在椅背上,弯眉笑了笑,“徐夫人,给徐老爷和子阳都挑一件吧。”   蒋氏知道这事推不过了,从堆在她跟前的衣服面前探出脑袋,“子阳的身段,我哪里还清楚?芝芝你给子阳挑吧。”   蒋氏这话传到小二耳朵里,他们才突然想起跟前这位靓丽富贵的秦小姐,已经嫁人了,嫁给了这镇里面最出名的秀才。   那跟前这位徐夫人,岂不就是徐秀才的阿娘?   小二的目光打心底尊敬了些。   蒋氏不知道徐子阳的身段,那秦芝芝就更不知道了。   素手抚过袖摆上的纹路,秦芝芝的脑海中闪过那日补房顶时,徐子阳脱掉厚重的书生外袍,露出穿着里衣的修长身段,怕是不知道房内秦芝芝正在厚颜无耻地看着。   秦芝芝按了按嘴角,抬头打量着铺子里面的衣服,目光落在一件蓝色长袍上面,配着一条镶银腰带。   秦芝芝道:“小二,那件拿来看看。”   这次去镇上,出门得还算早,蒋氏本来还念着,早些回来杀一只家里的鸡,给秦芝芝补一补,也算是她能做到的唯一感谢秦芝芝这几套衣服的方式。   奈何在铺子店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碧溪村的时候,在外晃悠的狗,都晃着脑袋,要回去了。   在回村的道路上,田园犬哪怕是撒着腿跑着,都是笑着的。   秦芝芝一直喜欢小动物,在现代全款付完新房子后,还打算养一只狗狗陪着自己来着,试一试猫狗双全的福气。   秦芝芝坐在牛车上,侧过身子对那只田园犬招手,“来,过来。”   到了村口,几人下了牛车,那只狗走到秦芝芝跟前,不停地摇着身后的尾巴。   秦芝芝摸了摸狗狗的脑袋,听到蒋氏在耳边说道:“天色不早了,回家吧。”   徐佳右手捏着冰糖葫芦,左手还抱着一罐酱油,抬眼看见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拉了拉蒋氏的衣服,“娘……”   蒋氏去看,瞧见一个身上脏兮兮的,眼睛窄还微微向上挑的人,正向着他们走过来。   这人是村里面的,但是因为出生就是傻的,一直跟着他哥住在一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爹娘都死去了,他哥带着他也娶不到媳妇,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村里面都喊他“二傻子”,他也知道在喊他,但是没有生气,反倒乐呵呵地笑着。   蒋氏道:“二傻子,你在村口做什么,还找得到路回去不?”   二傻子在距离她们两米远的地方停下,点头,“找,找得到。”   蒋氏点头,“那就好。”   蒋氏带着人回去,走了两米远,秦芝芝道:“徐夫人,他还跟着我们。”   秦芝芝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徐佳手里冰糖葫芦身上,心下有点奇怪,这不是馋零嘴吃了吧?   直到听见他有些委屈的声音,“饿……”   蒋氏皱眉,二傻子的哥去哪了?   徐佳从怀里掏出半个烧饼,这是出门去赶集的时候,担心路上饿,带在身上的,但是她没有吃完。   她抬头看了看蒋氏的表情,没看见娘有不高兴的意味,才小心地走到二傻子身边,递给他,“你吃吧,你吃完就赶紧回去,天要黑了。”   二傻子接过就咬了一口,大半的注意力都在这烧饼身上,少数时候抬眼看着徐佳,不怎么清晰地蹦出两声:“谢……谢……”   *   临台镇县学。   垂挂在院中的铜钟被敲醒,发出厚重的钟声。   夫子讲到一半,念着马上就是新年了,天黑得早,这些学生早点回家也是好的,于是将书负在身后,“今日就讲到这里。”   读书人大多稳重,齐齐应了一声就开始收书,除了性子跳脱的陈岳。   陈岳将书统统堆到书袋里面,几步跳到徐子阳身后,“我那大舅喊我去他家教教他家小宝,我跟你一块去碧溪村。”   其实陈岳觉得小宝还小,来年开春送到私塾开始学就好了。   但大舅觉得,早些学些东西,能够让夫子觉得这孩子聪明,也就多看重些。   反正是能够顺便蹭吃蹭喝,陈岳也就答应了。   徐子阳摇头,“我会先去抄书,你先去就是。”   陈岳有些遗憾,“都要过年了,也不休息两日。但总归是顺路,我们先一起走着呗。”   两人刚要走出学堂大门,就被夫子喊住了:“子阳。”   徐子阳停住脚步转身,夫子站在一处书房的门口,对着他招手,“有人在房内等你。”   这下也没办法了,陈岳自觉地摆手,“你去吧,我只能自己去碧溪村了。”   夫子喊完徐子阳,自己却离开了书房。   徐子阳还没踏进房间,就已经闻到了房内传出的茶香,淡雅沁鼻。   这样的茶只有少数的富贵人家可以品尝,而徐子阳也只在一个人那里喝到过。   房中央的案桌前端坐了一个人,模样端正,留着明朝男子极为喜爱的黑色胡髯,但是瞧着,也不过三十来岁。   徐子阳施过一礼,“聂大人。” 第13章 谢谢   ◎秦小姐的衣袍◎   聂豹一抛长袖,捏着茶壶,给对面的茶杯缓缓倒着。   热气翻滚,衬着聂豹墨绿色的衣袍,更显贵气。   聂豹望着茶杯,低眉笑道:“进来直接坐下就好了,客气什么?”   徐子阳坐下放好衣袍,一杯茶水就被递到身前。   徐子阳点头接过,品尝到一口清冽。   将茶杯放下,徐子阳望着聂豹,“聂大人这次寻学生,是要商议什么?”   聂豹好笑,微微摇头,“好歹相识了这么久,也不用每次见面都要聊正事,唠唠家常也是好的。”   徐子阳是聂豹迁官到临台镇,发现的人才。   那时新官上任,他头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来县学巡视,恰巧在书房看到徐子阳写的文章。   这学生未经官场雕琢,出身在一个小小县城,却有这等的经世之才,好生培养,定然会成为朝廷上的栋梁。   也是为此,他在行政时,遇到棘手的事情,就会往县学走一遭,与徐子阳商议,本意是为了扩宽他的眼界,可是这孩子往往能够反过来给予自己新的思考视角。   没想到,时间一久,徐子阳竟然觉得,自己找他就是为了商议棘手的问题。   听到此话,徐子阳沉默一瞬,缓缓道:“那聂大人对于子阳的家常,可有什么想问的吗?”   聂豹一噎,也是,他毕竟是镇上的县长,徐子阳一个学生,哪敢问自己的家常?   这孩子对夫子都能多言上两句,怎么到自己这里,话就这么少了。   喝了一口茶,聂豹问道:“近日学业如何?”   徐子阳回道:“尚可,未曾碰到钻研不透的地方。”   可能是意识到这个回答有点淡漠,顿了一瞬,徐子阳又接道:“多谢大人关心。”   聂豹:……感觉有些聊不下去了。   架火的炉子一直没有熄灭,水壶里的水不断沸腾着,水汽从壶嘴冒出,接触到冬日的冷气,变成滚滚白雾。   隔着这白雾,聂豹反倒觉得身上奇怪的压力小了些,决定问出这次的来意。   “子阳,我听闻,你成婚了?”   前几日,聂豹正一头扎在各种政事里面,虽然马上就要到年关了,但是手里面的事情并不少。   昨日刚有闲心,和家中夫人聊起日后女儿的婚事,才发现自家娘子的脸色不大好看,仔细一问,才知道徐子阳居然成婚了。   成婚需要诸多步骤,包括三书六聘,最后才是迎亲,这些加起来至少要好一段时间,没想到徐子阳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聂豹虽然是看重徐子阳的才学,才多加照顾,但膝下既然有个合适年龄的女儿,心里面自然也抱着那么点心思。   而且女儿虽然没有当着自己的面说,但是见过徐子阳几面后,可是在她娘亲那坦言,就等着把嫁妆搬进徐家了。   如今坐在徐子阳对面,聂豹的表情维持得很好,问起这件事情,就像是简单聊起日常,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惋惜。   徐子阳心中知道这场婚事做不得数,或许到了明年,两人合离的事情,就会在临台镇人尽皆知。   但是现在,并不好与秦芝芝之外的人说起这件事情。   徐子阳点头,“是的。”   聂豹也是刚进官场没多久,脸上的功夫还没到位,最后还是没能掩饰自己的失落,连叹两声。   既然这事情是真的,那边没办法了。   娇娇那样的性子,绝不愿意做妾。   等她从她祖母家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闹腾上好一段日子。   想到这里,聂豹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善如流地从袖中拿出一封图纸,在桌面上展开,“我觉得临台镇的水利还差了些,你陪我看看。”   聂豹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徐子阳僵直的肩膀好像松了些。   聂豹:……这孩子果然还是更加喜欢与我聊政事吧。   等到两人商讨结束,整理衣摆打算起身时,徐子阳温声道:“大人,下次要与子阳商讨什么,不必铺垫这么久,能与大人交谈,子阳受益良多。”   聂豹:……其实今天,婚事才是他要问的正事。   但难得徐子阳说了这番话,除了严肃地讨论,还多了一番人情味。   聂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我知道了。”   *   徐子阳今日在学院里面耽搁了一会,按照原定的计划,将书抄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一路走回碧溪村,经过村口走到自家门口,推开院子大门的时候,寒霜落在他肩头,带来一点难以言说的疲惫。   蒋氏的房间没有亮灯,也没有什么动静,应该都已经休息了。   但是徐子阳原来的房间还亮着,破旧的窗纸上,映出一道身影,纤瘦靓丽,灯光晃动,连带着人影也在变化。   冬日的夜晚,像是比夏日的要更黑一点,眼前房内传来的一抹亮色,许是太过美好宁静,竟然带来一丝暖意,让徐子阳心口都暖和了一些。   徐子阳推开门,秦芝芝正坐在书桌前撑着脸看书,她没有坐在徐子阳常坐的椅子上,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对面。   秦芝芝从今日买回来的书里面随便挑了一本,借着晚上的时候,看了半本。   结果通篇在说一些鬼怪故事,例如秀才回乡路上碰到了一个女鬼追了很久,就像现代某乎的现编小故事。关键是某乎故事前面还会打上“不真实”的标注,这个反而在文末写一句“此乃吾亲身经历,现忆之仍然后怕不已。”   或许这就是书店小二说的“真实故事”。   秦芝芝虽然经历了穿越这件事情,但是对于这种故事,还是抱着质疑的态度。   听见徐子阳推门的动静,秦芝芝有些无聊地趴在书桌上,书本被压在手臂下,下巴枕着交叠在一块的手,抬起眼皮看着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了好久。”   徐子阳取下书袋的手一僵,侧过身子只露出半张脸,让秦芝芝很难在昏暗中看清他的脸。   徐子阳将书袋放在塌上,“秦小姐若是困了,早些睡就是,不用等子阳回来的。”   秦芝芝是等着人回来,试试那套衣服,若是不合身,明日好托人拿去换。   这衣服的材质和款式都要独特一些,店家也是看在秦芝芝的面子上,才给出这么一个不合身便换一套的权利。   自徐子阳进门,秦芝芝的目光就一直放在徐子阳身上,因为两人在沟通,所以秦芝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结果看着看着,徐子阳方才还侧着一半的身子,现在已经完全背对着秦芝芝了。   他像是一直在整理书袋,但是里面也不过几本书,哪里要整理这么久。   秦芝芝久违的,在徐子阳身上,感受到了害羞这种情绪。   徐子阳不过十八岁,模样一如现代刚上大学的男生,皮肤白皙,眉眼□□好看。但是他一直清清冷冷的,像一节翠竹,即使心中有什么波动,也只会表现出淡然端正的外色。   这让人只能通过他有些奇怪的动作,以及容易染红的耳廓,窥见他的情绪。   秦芝芝压了压嘴角,就像是在路边看见可爱的孩子,想要逗笑几句,她看着徐子阳的背影,“徐子阳,你今日不过来坐着温书吗?”   徐子阳微微侧了侧脑袋,“今日太晚了。”   秦芝芝没忍住,浅笑了一声。   徐子阳不知道秦芝芝在笑什么,书袋已经整理了这么久还没弄好,实属有些不合理了。   他把书袋放好,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秦小姐,还不休息吗?”   秦芝芝已经拿过拐杖,撑着走到床前,然后拍了拍床上的衣服,“徐子阳,试试这件衣服吧,不合身再拿去退掉。”   徐子阳走到床前,看到了那件造价明显不低的蓝色长袍,被平整地放在床上,袖袍和衣摆处勾勒的银丝,反射着微弱的光。   知道徐子阳有自己的风骨和清高,秦芝芝在他说话的前一刻,笑道:“这衣袍只能换,不能退,你如果不收,我只能压在箱底吃灰了。”   “而商家重利,凡事都讲回报,来日你中举,再送我一件更好的衣裙就是了。”   徐子阳的一双眉骨,生得最是惊艳,现在却微微皱在一块,表达着主人的挣扎。   秦芝芝叹了一声,太正直了,现代多少男生的一生所求就是收到富婆包养。   她敲了敲衣袍配套的腰带,劝道:“其他先不论,先试试吧。”   事实证明,模样好看,身子高挑的男生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看的。   这件衣袍配上镶银腰带,能够勾勒出徐子阳的腰线,秦芝芝这才知道这个徐秀才,就连身段也是得天独厚。   可惜的是这个秀才换外袍的时候,都特意自己跑到门外换的,换好了走进门,“秦小姐觉得如何?”   秦芝芝靠在床头,抬手在自己的脖子边指了指,“领子歪了。”   其实不歪,也是好看的。   这件衣袍才衬他,白面如玉,满身清贵。   徐子阳整理衣领的时候,仪态都是好看的。   秦芝芝看着徐子阳,难得出神。   如果这真的是历史上面的那个明朝,徐子阳或许曾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可惜自己对历史一窍不通,看不到他日后的人生轨迹。   徐子阳已经整理好,出声提醒,“秦小姐。”   秦芝芝恍然,将额前散落的头发向后捋去,浅笑了一声。   自己好像,对徐子阳,除了对于脸的喜欢,有了一点别的情绪。   秦芝芝想回去,也在想办法回到那个时代,但是回去后,就看不到这样鲜活的,端正的徐子阳了。   秦芝芝点头,温声道:“好看的,留着吧。”   可能是被秦芝芝之前的话打动了,徐子阳这次没有拒绝,他又走到房外将衣袍换下,然后进门走到自己的榻前,将蓝色长袍整齐地叠好,放进一个柜子的最高层。   最上面不容易潮湿,这是要好好保存的意思。   秦芝芝若有所思,问道:“徐子阳,你为什么每日要抄书到这么晚?”   秦芝芝留意过,秦家虽然贫困了些,但是也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他们又显然对于徐子阳考取功名这件事情,报以重任,怎么会愿意让徐子阳每日花这么多的时间去抄书?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柜子边传过来,“家中负债累累,子阳总是要还债的。”   即使是说起这件事情,徐子阳好像都没有什么不自在,很坦然。   他走到书桌前,熄灭油灯前,他望向秦芝芝,眉骨向上,极为罕见地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幅度很小,小到像是说话间不经意就提起的嘴角,却足够惊艳。   徐子阳看着秦芝芝:“谢谢秦小姐的衣袍。”   油灯被熄灭,少年那张好看的脸也彻底隐藏在黑暗中。   秦芝芝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自己刚才是被这个书呆子撩了吧,一定是的吧!   作者有话说:   徐子阳(捏领子清嗓子):咳咳,其实……我很会……   秦芝芝(笑脸):导演,徐子阳脸红了喂!   导演:现在脸红,等会还怎么演?补妆补妆!   下一个榜更新字数也不够多,宝子们是喜欢每天一更,字数少一点,还是隔天更,字数多一点?我都可以的,苦瓜有存稿(傲首挺胸)。 第14章 杀人   ◎是要偿命的◎   秦芝芝昨晚睡着了,这是一个好消息。   她醒来后,觉得很精神,洗漱过后站在院子里面伸懒腰。   今天像是会有一个好天气,不远处的山巅,又圆又亮的太阳,已经探出了小半个脑袋。   秦芝芝的腿好了很多,如果慢慢踱步,也不会觉得疼。   综合以上所有因素,秦芝芝决定出去走走。   恰好徐佳从房门中探出半个脑袋,然后走了出来,秦芝芝向人招手,“佳佳,过来。”   昨日买衣服的时候,这孩子盯着一双粉色的靴子看了好久,秦芝芝知道她喜欢,就给她买了。   徐佳现在就穿着粉色的袄子和靴子,像是一个棉娃娃。   蒋氏本来是想着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再穿新衣裳,但是徐佳忍不了了,趁着娘还没睡醒,套在身上走一走,都是开心的。   许是因为秦芝芝给他们买了衣服,徐佳对她很热情,笑着走到秦芝芝身边,“姐姐,你起得好早啊。”   秦芝芝捏了捏女娃娃的脸,“那带着姐姐在村子里面走走?”   徐佳点头。   秦芝芝拉着小朋友正要走,就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扭头看见女娃娃探出小小的掌心,上面躺着一颗珍珠,粉嫩的颜色和女娃娃的手掌一样。   徐佳眨巴着大眼睛,“姐姐,这衣服好贵,所以这个还给你。”   秦芝芝没忍住笑,捏起珍珠,果然看到女娃脸上的舍不得。   她把那颗珍珠又放回徐佳的手上,“陪姐姐走一趟,这就是你的报酬了。”   徐佳连连点头。   这村子不大,两人走完一圈,也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回家的时候,发现不远处走过了一对母子,正是前些日子来过的徐三娘和她的孩子徐扬。   徐佳拉了拉秦芝芝的手,“姐姐,我们走快点嘛。”   秦芝芝顺着她的速度,但是有些腿疼,只要一边控制速度,一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你不喜欢他们?为什么呢?”   徐佳扁了扁嘴,“我不喜欢三叔,三叔老是欺负我们。”   两人还是先徐三娘一步,到了家。   蒋氏正坐在厨房门口淘米,看到一身新衣的徐佳,皱眉大喊:“赶紧把衣服脱下来,等会弄脏了,你过年穿什么?”   徐佳摇头,松开秦芝芝的手,跑到墙角,害怕地用手捂住屁股,每次娘生气都会打这里。   小姑娘倔强道:“不要!我就要穿新衣服!”   蒋氏有些生气,“欸,你这孩子。”   秦芝芝走到蒋氏跟前,“徐夫人,徐三娘就要到门口了。”   蒋氏刚要皱起的眉头一松,脸上有些诧异,这平时一年都见不到的人,最近来得这么勤快。   果然蒋氏刚把米倒进锅里,徐三娘就前脚踏进了院子。   徐三娘还是很拘束,进门后,拉着孩子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看到蒋氏从厨房出来,低声喊了声“四妹”。   蒋氏从火灶里面赶出一些炭火到火盆里面,然后提着火盆招呼着:“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进来烤火,娘两都这么瘦,可别着凉了。”   拉着人在屋内坐好,蒋氏笑道:“今日天气好,不在外面转转,怎么来我着了。”   徐三娘垂着眉,拉了一下孩子的袖子,笑道:“这不是这孩子,上次吃了四妹家的烤红薯,念叨着还要吃。”   红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两年收成也还算不错。   蒋氏笑着站起来,“早说嘛,我去拿两个过来烤着。”   徐佳进门后,就拉着秦芝芝在书桌旁边坐着,距离徐三娘两人远远的。   蒋氏拿完红薯回来,皱眉道:“徐佳,你坐这么远做什么?快过来!”   徐三娘的目光也跟着这句话落了过来。   徐佳躲在秦芝芝身后,“不要!”   秦芝芝对着徐三娘笑了一笑,“孩子还小。”   很快,徐三娘和蒋氏就坐在一块,交谈起来。和直来直往,较为强势的蒋氏比起来,徐三娘就像是很少与人打交道的妇人,低垂着脸,简单地应和着。   秦芝芝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徐佳就凑到耳边,轻声道:“徐扬他不开心。”   秦芝芝的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徐佳说:“感觉嘛!我说不上来。”   但是徐佳说的没错,这孩子坐在徐三娘身边,一句话不说,上次还挺直的脊背,现在却无力的弯着,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只能盯着眼前的火盆出神。   蒋氏那边,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要去翻动红薯的时候,手背上不小心被火焰燎了一瞬,倒吸一口气收回手,正要自己吹吹,就被徐三娘那双烤了这么久的火,依然冰凉的手握住,细细抚摸着。   徐三娘问道,“你没事吗?”   蒋氏却顾不得疼,反手将徐三娘的手腕握住,衣袍往下自然垂落,露出上面的红痕,一条又一条。   蒋氏生气了,“徐三那混子干的?”   徐三娘颤颤巍巍地收回手,“不是,不是。”   蒋氏哪里信,“我要是你,我就带着扬儿跑了,每年都这么打上一回,是个人都受不住!”   蒋氏生气地看着不争气的徐三娘,这么一看,才发现徐三娘一直低着头,原来是脸上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巴掌印。   蒋氏反而冷静下来,“你就跟我说,是不是她打你,你受不了了,才来我这里的?”   徐三娘猛地抽回手,摸着徐扬的脑袋,开始掉眼泪,“不是,就是扬儿想吃烤红薯了。”   徐扬愣着不说话,徐三娘就拍他的背,“扬儿你说话啊,是不是想吃烤红薯了?”   刚还在发愣的徐扬,突然就哭了起来,小小的身板在凳子上蜷成一团,断断续续地说着:“对,是我……是我要吃烤红薯。”   徐佳被这一幕有些吓到,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秦姐姐,他们怎么了?”   秦芝芝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佳跳下椅子,低声道:“徐扬是个爱面子的小鬼,我看到他哭了,他是会记恨我的,我出去玩去,才不看他哭。”   秦芝芝摸了摸她的脑袋,“好,注意安全。”   另一边,蒋氏哄着徐扬安静下来,又用袖子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了,才勉强地笑道:“让四妹见笑了。”   蒋氏有话想说,却又堵在嘴里。   犹豫半天,蒋氏迟疑地问:“分家后,你就不怎么来找我了,现在来找我肯定是碰到难事了,你跟我说句话实话,徐三对你怎么了?”   当年徐佳四个兄弟,就有四个媳妇,就属她们最为要好,后面关系因为各种原因淡了,这也是蒋氏心中的一根刺。   徐三娘已经平复了心情,抬起眼笑道:“没事,我在你这里坐坐就好了。”   徐三娘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蒋氏拉着人的手,絮絮叨叨念了好一会,又多塞了几个红薯到徐扬的怀里,让他要是饿了,就过来要。   秦芝芝看在眼里。   等人走后,蒋氏回到厨房,掀开锅,本来要煮的粥已经变成了小小一堆稀米饭,她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是因为粥的失败还是因为徐三娘。   秦芝芝倚着门框,问道:“徐夫人,当年是发生了什么吗?”   为何分家?   蒋氏与徐三娘关系明明交好,为什么这些年来都不曾相互探望?   蒋氏想起过往,无奈地摇了摇头,“事情多着呢,说都说不完。”   秦芝芝顿了顿,还打算问问这徐三的具体情况,就听见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哭声。   这娃娃声音清脆,哭得时候还打了一个嗝,应该是哭得狠了。   秦芝芝转身离开厨房,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徐佳撞到怀里。   秦芝芝本以为这孩子是心情不好了才哭出声,扶起她的时候还打算调笑两句,下一秒就看到孩子的手指上有血。   秦芝芝心头一跳,握住徐佳的手,看到上面的交叠的血痕,血流淌在指缝里,滴在衣服上。   孩子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秦芝芝吹着她的手,“告诉姐姐,怎么了?”   徐佳仰着小脸,眼睛哭成一条缝,“三叔……三叔他推我!呜……”   孩子的哭声把蒋氏引了出来,看到孩子沾了一身的泥土,还都是血,又急又气,正打算说两句,就听到徐佳的话。   蒋氏愣了一瞬,随后气得眼眶一红,“徐三那个狗娘养的!”   她蹲到徐佳身边,给孩子抹眼泪,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佳佳,等娘,娘去给你出气!”   蒋氏说着就哭了起来,每次碰到徐三惹事,徐四就跟没脾气的泥人一样,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打又打不过,只能靠着嘴皮子骂回来。   可是徐三糟践她也就算了,她的孩子不能碰!   在蒋氏起身要走的时候,秦芝芝握住她的手腕,“徐夫人,你们是对付不了无赖的。”   蒋氏哭着正要反驳,秦芝芝又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和子阳吧。”   秦芝芝好不容易劝完正在怒头上的蒋氏回屋给孩子换衣服,扭头就看到徐父默不作声地要出门的模样。   按照以往的印象,秦芝芝绝对不会认为他这是要去给徐佳出气,直到看到他袖下透露出来的一点锋芒。   秦芝芝眯了眯眼睛,“徐老爷,杀人是要偿命的。”   作者有话说:   徐父:我生气了,我要暴打我哥!   其实不想断章在这里的,因为徐子阳还没出来,期待不压字数的时候! 第15章 可我   ◎没办法了◎   徐父的脚步一顿,他没有转身,秦芝芝只能看见他的肩膀在抖。   他说:“可我没办法了。”   秦芝芝沉下声音,认真道:“徐老爷,佳儿还小,不能没有爹。这件事情,交给我和子阳吧。”   徐父像一块枯朽的木头,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佝偻着身子,走回了院子。   秦芝芝听见他进门前,说了一句话,“上次,谢谢。”   秦芝芝了然,这是在说上次徐三在院子门口折辱蒋氏的事情。   徐父,和她所认知的,好像不太一样。   *   秦芝芝走到徐佳在的房间,蒋氏刚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去,还剩徐佳一个人在房间里,坐在床上抹眼泪。   她的脸都哭得一片通红,看到秦芝芝进来,委屈地哭着道:“姐姐,你送我的衣服,被弄脏了。”   秦芝芝在她身边坐下,“那就再买一件。”   徐佳本来还哭着,突然就笑了,又哭又笑还挺难受。   徐佳说:“村里的小孩都说姐姐家有钱,可我没想到姐姐家这么有钱。”   秦芝芝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生得好不如穿越得好。   徐佳趴着身子从床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瓶子,递给秦芝芝,“姐姐,帮我擦药好不好?”   秦芝芝将药瓶拿在手里面,药品有些分量,能看出来没有用过。   瓶身比起秦家送来那瓶要粗糙一些,药效可能也会差一些。   秦芝芝本打算回房间,拿自己的那瓶过来,起身前,却心至福灵地问了一句,“你这药是哪来的?”   徐佳有些哭累了,揉了揉眼框想睡,漫不经心道:“哥哥买给姐姐的,但他说姐姐有药了,就给我了。”   秦芝芝把玩着药瓶的手一顿,没忍住弯了弯眼。   *   徐子阳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没熄,还传来小声的说话声。   他推开门,刚跨步走进去,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哥!”   徐佳跑到他跟前,抬起胳膊,明明前一刻徐子阳还听见房内传出的笑声,如今这小丫头已经红着眼睛,“哥哥抱抱。”   徐子阳留意到徐佳手掌的伤口,眉头微皱,把人抱到怀里面,“怎么了,为什么想哭?”   徐佳抱着哥哥的脖子,哽咽,“三叔今天把我推倒了。”   秦芝芝坐在床上看着,能瞧出一向不动声色的徐子阳,深深皱起了眉头。   将徐佳哄睡着放回蒋氏的屋子后,徐子阳坐在书桌前,头微微向下,目光看着书桌的前方。   徐子阳一动不动,唯独薄唇抿住,透露出主人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直到已经失去了聚焦的视线内,出现一抹青色,那抹青色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书桌前坐下,徐子阳才揉了揉眉心凝神。   他的声音有些哑,“夜已经深了,秦小姐先休息吧。”   秦芝芝以手撑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徐子阳,很奇怪这徐三到底是泼皮无赖到了什么地步,让徐子阳都这么头疼。   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秦芝芝这么一想又好像能理解了。   秦芝芝道:“徐子阳,不能任由徐三这么下去了,对不对?”   这话像是在哄小孩子,徐子阳有些不解,抬头看着秦芝芝以手支住的脸,迟疑道:“是。”   秦芝芝笑了笑,“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村里的人都怪他偷鸡摸狗不做人事,却不想个法子整治他?”   其实秦芝芝能够猜到几分,恶人自有恶人磨,怕是这徐三还没碰到能压住他的恶人,也没能碰到能制服他的好人。   总结来说,他作奸犯科的成本太低了。   徐子阳最后做出的解释,也和秦芝芝想的差不多。   秦芝芝皱了一会眉,最后把手从脸上拿走,在身前轻轻一拍。   “徐子阳,明日跟学堂请个假吧。”   秦芝芝把自己的打算与徐子阳说了,徐子阳锁着的眉头没有松开,而是道:“村里有人试过,做不成的。”   秦芝芝在商业混迹多年,最懂的就是人性,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微微笑着:“徐子阳,信我一次。”   徐子阳的眉头松开,神色间有些无奈,“好。”   刚好陈岳这段时日都在他的大舅家,明日一早让他托一口信就好。   *   一早,徐子阳出门去找陈岳,秦芝芝在屋内准备要用的东西。   其实不多,几张纸,一副笔墨就够了。   秦芝芝挑了个小篮子,将这些东西放进去。   又担心今日不束头发,行事不方便,万一真的要跟人起了争执,被扯头发,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她开始怀念现代的头绳,以及一系列可以把头发扎在一块的东西。   秦芝芝从嫁妆里面找到一根簪子,拜托蒋氏帮自己把头发盘在脑后。   一系列做完后,秦芝芝就站在门槛上等徐子阳回来。   蒋氏站在秦芝芝身边,看着这秦家小姐跟着小孩一样站在门槛上,就跟徐佳一样,不由感叹这孩子也还是个爱玩的性子。   蒋氏有些担心,“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那徐三是个泼皮无赖,你们要小心些。”   秦芝芝笑着点头。   蒋氏陪着秦芝芝在门口站了一会,正打算走,就看到站在门口十米外的徐三娘。   徐三娘依旧带着孩子徐扬,显然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每次往前走两步,又转身折回去一点。   蒋氏念着徐佳的事情,心中难免有点怒气,“她怎么来了?”   秦芝芝眼神要好上一些,微微皱眉,“徐夫人,徐三娘的脸上有印子。”   显然不是昨天的印子,昨天还需要仔细看才能看见,今天徐三娘的脸怕是直接肿了。   蒋氏当即“哎呦”一声,自己对着这可怜的母子撒什么气?   她对着不远处徐三娘喊道:“快过来,别站着了。”   谁知道徐三娘一听见声音,就拉着徐扬往回走,动作显得很局促。   蒋氏有些不解,跑着去追,徐三娘看到蒋氏跑了过来,也拉着徐扬往回跑。   可是徐扬被猛地一拉,反而摔倒在地上,咬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徐三娘把徐扬扶起来,打算抱着孩子跑,蒋氏这边已经拉住了她的衣服,“三娘,你跑什么呢?”   徐三娘抱着孩子背对着蒋氏,把头低埋着不肯露出脸,声音中满是慌乱,隐约还有一丝哭腔,“我不想来的,对不起……我不想来的。”   她边说边摇头,最后无力地抱着孩子,将头埋在徐扬的颈窝里面哭着,“我真的不想来的……”   蒋氏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徐三又打你了?”   可是之前徐三娘碰到这些事情,也没有跑到她这里哭过。   徐三娘没有说话,想走却被蒋氏拉着,孩子抱在手里很沉,只好把孩子放在地上,然后半蹲着抱着孩子,靠在一块,抑制不住地啜泣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芝芝走到几人身边,在徐三娘身边蹲下,轻声问:“三娘,你说你不想来,是徐三让你来的吗?”   蒋氏豁然开朗,拍拍徐三娘的肩膀,“是他让你来的是不是,你不来他就打你是不是,我们之前这么要好,你别瞒着我了,跟我说实话。”   徐三娘缓缓抬起头,露出脸上的红印和渗出的血痕,哪里还看得出原来清秀的模样,简直触目惊心。   徐三娘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正要说些什么,怀里的孩子已经开始控诉,“就是他!我们不来四叔家,他就是打我娘!”   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娘……好可怜。”   秦芝芝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继续问:“他让你们来,是为了讨什么东西?”   徐三娘的身子一僵,“我没打算要的,我不想要的。”   秦芝芝微叹,“是为了银子,是吗?”   徐三娘哭得累了,低着头沉寂下来,眼眶还在一滴滴地掉眼泪,但是声音却平稳而沙哑起来。   “是,他说徐四家娶了秦家女儿,现在肯定有钱了。扬儿要读书了,得给孩子准备读书的银子。”   她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可是秦芝芝和蒋氏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徐三娘登门三次,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她是不愿意的。   逼着她来要东西的人,是徐三。   可是拿不到银子,就会被徐三打,才会在脸上留下那样的印子。   蒋氏已经开始劝着徐三娘带着孩子跑了吧,“徐三在家里半点用没有,还要拖累你们,你带着孩子跑了,以后有困难捎个信,我定会帮你。”   秦芝芝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徐三娘拥着孩子的手里。   银子之前在秦芝芝怀里放了一会,如今还带着她身上的暖意。   刚被塞进手里时,徐三娘感触到暖意,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瞧清楚了急忙要送回去。   “这哪行,我不打算要的,你们给了我,就是便宜了徐三,这银子也留不到扬儿读书的时候。”   秦芝芝握着徐三娘的手紧了紧,“先别拒绝,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徐三娘用红肿的眼睛看着跟前的女子,漂亮沉稳,让她逐渐安静下来。   “你问吧。”   秦芝芝道:“徐扬上户籍了吗?”   徐三娘摇头,“徐三变成这样后,就没管过家里的事情,时间久了,我也不敢把扬儿的户籍上到他名下。”   秦芝芝又问:“三娘一定要这个丈夫,或者徐扬一定要这个父亲吗?”   这话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被大众接纳的范畴,但是秦芝芝逐字逐句地说着,像是再问一个很常见的问题。   徐三娘沉默了一会,反倒是孩子转过身来,用好看清澈的眼睛,看着秦芝芝,“我不需要这个父亲。”   徐三娘这才叹了一口气,“扬儿过得好最重要。”   秦芝芝点头,将徐三娘握着银子的手放回远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这银子你先拿回去,孩子要读书,这些银子是不够的,他要是还要,就自己来找我,我一直在村子里面。”   目送两人离开,蒋氏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秦芝芝,最后还是问了出来,“芝芝,镇上的大小姐,都是你这样的吗?”   说话从容,做事也像是有自己的算盘。   处事的这份妥当,蒋氏只在自个的儿子,子阳身上看见过。   秦芝芝笑了笑,“大抵是的吧。” 第16章 帮着人家   ◎撩自己◎   徐子阳回来后,两人一块去了村口的一户人家。   坐在门口的老李看见徐子阳走过来要进门,立马站起身来,这可是他们村里面最可能中举的学生,周身的气度和才气都不是其他学生可以比的。   又看到他身边的女子,模样温婉好看,身段细瘦纤长。   之前秦芝芝逃婚的消息,传到村里面的时候,村里人都觉得这姑娘定然配不上徐秀才,如今一看,却是郎才女貌,简直天作之合。   两人站在一块,以老王匮乏的文学储备,只能勉强想出金童玉女四个字。   老李领着人进门,憨厚地笑着:“子阳今天怎么来了?”   李家人本都各忙各的,瞧见来了人都围了过来看着。   徐子阳施过一礼,“子阳的三叔徐烨熠,这些年来做了不少祸害村中人家的事情,子阳打算将这些罪行集齐,一起交到官府去。”   这也是秦芝芝的意思。   秦芝芝看着徐子阳身段修长,清冷如竹的模样,待人虽然有礼,但是与人相处有着一丝客气的疏离。   但是转念想到徐子阳耳廓通红的模样,秦芝芝又忍不住觉得此人的清冷怕不都是强装出来的。想到这里,嘴角都带了一丝笑意。   老李的脸色,在听到徐子阳的话后,变得有些复杂。   他试图与徐子阳说清楚这件事情的艰难,“你这事之前有人干过,就是河口那家的小张。可是这才弄完几户呢,那徐三就听见消息来了,赖皮地阻拦他不让他继续弄。可是小张不肯,乡亲们也要继续弄下来,吵来吵去一动手,就把人打了。小张这事没弄成,却因为把人打了赔不起钱,反而把自己弄进去坐牢了。”   说完,老李尝试着总结,“这个法子行不得啊。”   这也是徐子阳和秦芝芝提起过的,但是当时徐子阳没有细说。因此听到老李将这件事情完整地说了出来,徐子阳侧头,去观察秦芝芝的反应。   可是一转眼,就碰到秦芝芝的视线,而这样的视线,不知道已经落在自己身上多长时间了。   徐子阳心头一跳,又把脸侧了回去。   秦芝芝看着眼前的局面,十分遗憾不能专心看徐子阳即将染红的耳廓了,对着老李说道:“您也说,这小张是因为赔不起银子,可是我赔得起啊。”   老李眼前一亮,竟然觉得这徐家媳妇说得有几分道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老李道:“可是如果那徐三报复我李家……”   上一次便是,答应小张写下徐三罪证的,都被徐三隔三岔五蹲在院子门口砸大门,偷鸡蛋等小物品更是家常便饭。   这也是为什么,之后没有人站出来继续做告发徐三的原因。   徐三不要脸不顾家,可是他们都是要肩负一家生活的人,没有精力和心力与徐三耗着。   秦芝芝回道:“若是全村人都写了,徐三一人报复全村人,和现在他随时挑一户人家行窃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李沉默了片刻,看向徐子阳,“子阳,我老李给你这个面子。”   秦芝芝笑着从篮子中拿出东西,放在院中的桌子上面,捏起墨块开始磨墨。   她之前并没做过,但这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老李在身旁说着,徐子阳动笔记录下来。   覆盖范围从对着李家门口吐口水,到半夜翻墙到厨房里面偷煎饼,就老李记得的,就有十余次。   眼见着就要说完、记完了,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徐三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来。   他这些年活得糟糕,脸上身上都是黑黑的,散发出一股子腥臭,从门口走到院子里,竟然也没人去拦他,任由他走到桌子前面。   他勾着嘴笑,连带着上面的胡子也弯曲出一个弧度,视线直勾勾地看着桌子后面的徐子阳和秦芝芝,“晚辈不听话,说我坏话呢不是?”   徐二从门外走进来,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显然是给徐三撑腰的。   但是他皱着眉头,劝道:“徐三,好好商量。”   徐三扭头,“好嘞,二哥。”   徐三弯起膝盖,斜斜地站着,“子阳,我是你三叔,你当真要把我送进去?做出这种的事情,你那些同窗看得起你?”   这话徐子阳不好接,秦芝芝浅笑一声把话头接过来,“大义灭亲是明朝一向推崇的为君子之道,三叔这话可是说笑了。”   徐三的眼神落在秦芝芝身上,走近两步,“子阳这孩子端正老实,碰到你这样内心刻薄的性子,怕是和睦不了了。”   徐子阳将笔磕下,眉骨上抬,温润的眸子里面,灌斥着凉意,声音也不似往日那般温润了,“三叔,慎言。”   徐三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这侄儿和他爹娘长得都不一样,五官阔挺,嘴唇很薄,如果不是常年读书沾染的书生气,其实他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凉薄的,这种感觉在徐子阳刚刚说话的时候,到达了极致。   徐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很快将这种感觉抛到脑后,无论怎样,徐子阳要是敢,要是能,早就对自己下手了。   他假装没听到徐子阳的声音,走到秦芝芝身侧,目光落在她研磨的手上,白皙的手指抵着墨快,是农村女子没有的好看和韵味。   徐三道:“子阳媳妇,我劝你回去,别白忙活了,别伤了和气。”   秦芝芝浅笑了一声,没有理他,继续研磨,还垂首对着徐子阳道:“还没写完呢,继续写。”   徐三一把抓住秦芝芝研磨的手高高抬起抬起,墨汁被带起来溅到两人的身上,“我让你回去……”   “啪!”   墨块被秦芝芝松开,五指自然伸长,顺着徐三的力道把手抽出,然后扇在徐三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芝芝笑吟吟地说:“徐三,客气点。”   徐三被扇了巴掌,反倒是气笑了,“你敢打我?”   他扭头去看身后的徐二,“二哥,你看到了,她打我了对吧?”   徐二皱眉站在原地,“是。”   秦芝芝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捡起墨块放回原来的位置,用干净的手理好垂落的发丝,挑起眼皮。   “是,我打你了。”   徐三无懒惯了,平时都是别人受自己的气,哪有自己受别人的,一时气不过,竟然高高抬起手。   一股子腥臭味传过来,这是要对秦芝芝动手了。   徐二大声制止,“徐三!”   徐子阳握住秦芝芝的手腕向后一拉,将整个人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抓住徐三打过来的手腕,重重甩了出去,声音中难得带了一丝愠怒,“三叔,别太过分了。”   秦芝芝弯着眼睛,好心劝道:“徐三,别再院子里面闹,砸坏了别人东西是要赔的,去路上等我们出来,再好生说说。”   被徐子阳甩开,徐三踉跄两步才稳住,阴鸷的目光环视院内一圈。   这家都快结束了,只要拦住他们去下一家就行。   这对夫妇用之前用过的方法对付自己,没有半点新意。   他抬步走出院子,“之前那张家小子好歹还走了几家,我今天绝不会让你们走到第二家,我就在这外边路上候着!”   徐二徐三走出院子,这院子里面的气氛才松缓些。   老李走到跟前,“这真的可行吗?”   秦芝芝与他说:“放心吧,自然有办法的。”   老李点点头,没说什么,自己都已经交代完了,若是成功自然是好,若是失败了,他的日子也会比这两个年轻人要好过很多,徐三明显是记恨上他们了。   这种情况下,他说什么都显得不近人情。   徐子阳将秦芝芝的手松开,坐下继续将没写完的写完。   秦芝芝也坐下,看他笔下的文字笔墨横姿,居然能看出本人神态的几分影子。   无意间看到徐子阳右手手背和袖袍上面,都有着点点墨滴,低声道:“你的手上也沾了墨。”   这墨滴从何而来,自然不用多说。   徐子阳手下还写着字,脑海里却一瞬间就想起女子的手腕纳入掌心时,所感受到的柔软。   徐子阳神色不变,“没事。”   手下行书的速度莫名快起来,很快将老李所说的写完。   徐子阳正要收拾笔墨,秦芝芝将人拦住。   “徐三怕是还在门口的路上守着呢,晾他一会也好。”   徐子阳有些不解秦芝芝的意思,转过头恰好与秦芝芝对视,“就算如此,总是要面对的。”   秦芝芝还没来得及感叹徐子阳的诚实,就被那双如同烟墨精心勾画一般的眼睛吸了神,乖巧道:“你说的对。”   徐子阳卡住了,但是看到那张脸上逐渐绽开的笑意,和面对徐三的笑不同,像是春日里初绽的桃花,他再一次没有遵循立法,主动调开视线,缓缓地回了一个“嗯”字。   周围的李家人已经自觉散开。   这有文化的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是酥麻酥麻的。   这反倒让秦芝芝有点扛不住了,心中默念:万一就穿回去了,这时候动心就惨了。   秦芝芝挪开视线,看向桌上的纸张,其中一张已经被刚才的墨滴点上一片,不能再用了。   她敲了敲那张纸,“徐子阳,我的名字怎么写?”   秦芝芝认得,但是不会写,写繁体字这活,在现代都能算作一项特长了,秦芝芝自幼在孤儿院长大,自然不曾学过。   徐子阳拿过那张字,那笔沾墨,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秦芝芝”。   看着徐子阳那白净好看却沾了墨汁的手,写下自己的名字,秦芝芝觉得自己傻了,为什么要帮着别人撩自己。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上本是写剧情的,但是剧情还是很费,宝子们看个乐呵就好了。   虽然是钓系女主,但是现在还没开始钓哈,大概在七万字那个样子才开始。 第17章 二哥   ◎我想继续念书◎   压下心里的小雀跃,秦芝芝用干净的手拍拍脸,站起身,“谢谢。”   “好了,我们现在走吧。”   两人在走之前,向李家讨了一些水,用来净手。   秦芝芝将手探进盆中,盆里面的水很冷,将双手冻得通红。   秦芝芝将上面的墨滴搽干净,又在徐三碰触过的地方来来回回揉搓了好多遍,像是要洗去那份粘腻与恶心。   还在洗着,身边递来一张帕子。   帕子不是什么上好的绸缎,只是简单地棉布,可是捏着它的手却修长好看,也许是刚碰过冷水,指骨上还泛着红。   徐子阳递着帕子,目光却落在院子外的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洗干净了,擦擦手吧。”   等两人走出院子,但是并没有看见院子外面的路上,有徐三的身影。   徐子阳的目光落在秦芝芝的身上,秦芝芝也没有瞒着他,笑道:“就只许他无赖,不许我无赖一下吗?”   两人接下来在碧溪村畅通无阻,毕竟村头的老李已经打了头阵,劝说起后面的村民,也就更加简单了。   而村里面也基本都听过徐子阳的名气,得罪一个无赖,与得罪一个可能很中举的秀才,这是一件很值得衡量的事情。   碧溪村并不大,一共一百来户人家。   两人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从村尾的一户人家出来。   徐子阳问道:“这后面可还有人家?”   回到的是个小娘子,“后面那家主事的是个猎户,徐三是个欺软怕硬的,谁家都敢去,就是不敢去这猎户家。”   那便不用去了。   回去的路上,月光映照在地上很亮,在背后为两人拉出长长的影子。   秦芝芝问道:“徐子阳,你累吗?”   徐子阳回道:“不累。”   秦芝芝想起他每日抄书很晚才回家,怕是比今天都累上不少。   沉默了一会,徐子阳问:“秦小姐现在腿疼吗?”   秦芝芝摇头。   这一路两人都走得很慢,村子也不大,一进人家就是坐着,哪里会疼。   两人回到徐家刚进门,就看到院子中做了一个男人,看着比徐父要年老不少,在月光下能看见发间的几缕白丝。   徐子阳走到他身前,施了一礼,“大伯。”   徐大的声音如他一般苍老,在夜色中缓缓响起,“子阳,关于你三叔的事情,我有话与你说。”   *   徐佳拿着一个烤红薯跑到秦芝芝身边,“姐姐,你吃烤红薯吗?”   今天秦芝芝和徐子阳回来晚了,蒋氏就把饭菜热着,灶炉里面一直煨着火,徐佳就往里面丢了两个红薯,现在正好是熟了的时候。   秦芝芝坐在凳子上,手肘撑在腿上,手心撑着脸,看向徐子阳的房间,摇头,“不吃,你吃吧。”   徐佳蹲在秦芝芝身边,低头剥开红薯,好奇地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秦芝芝正看着徐子阳的房间,里面亮着油灯,窗户上面很清晰的映出房间里面的人影,一左一右地坐着。   徐子阳的大伯,秦芝芝简称他为徐大,已经拉着徐子阳,在房间里面坐着谈了好长时间了,导致秦芝芝只能坐在院子里面吹冷风。   今日刚走完村子将徐三的罪状记下来,徐大这就走上门了,自然是抱调解劝和的意思。   秦芝芝也是很奇怪,徐四家有徐子阳这样的一个秀才宝贝在,为什么他的几个兄弟,都隐隐护着徐三呢?   徐子阳的处境,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艰难一些。   秦芝芝若有所思地揉了揉身边孩子的脑袋,回道:“看戏呢。”   房内。   徐大端坐在椅子上面,他头发有一半都是花白的,脸上的皱纹也比他的几个兄弟更加密集。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因为辈分在,徐家人也尊敬他,这些年来也有了几分当家主的气势。   徐大皱起眉头,“子阳,当年的事情,我都跟你说了,你三伯也是有苦衷的,你也别为难你三伯了,我以后多说说他,让他别在找你家麻烦,行吗?”   徐子阳就坐在他对面,青年秀气精致的眉眼很平静,听完他说完的所有前尘往事,甚至连眉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偶尔礼貌地回应,“是,大伯您继续说。”   多少年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子阳已经从那个躲在蒋氏身后哭的孩子,闻名乡里的秀才。   可是他们逐渐生分,这孩子变得几乎没什么情绪,也跟家里几位伯伯不再亲近。   徐大这次来,是希望徐子阳能够记得以前的情分,这次能够放过徐三,好歹是一家人。   徐子阳听完徐大的话,终于微微抬起眉骨,眼神平静,声音柔和却疏离,“可是大伯,在那些过往里面,我父亲没有错,佳儿更没有错。”   这场交谈最终还是无疾而终,徐大无力地推开门,走之前,幽幽地叹了一句,“我老徐家,从此怕是四分五裂,再回不到从前了。”   秦芝芝站在院子的凉风里,清楚地看到徐子阳抵着门框的手颤了一下。   她的心里莫名的一酸,为徐子阳难过,为徐家人难过。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不该扣在她认识的这几位徐家人身上。   徐父忍气吞声多年,蒋氏受尽了委屈,徐子阳克己守礼,如果不是徐三推了徐佳,他们又哪里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徐大经过时,秦芝芝淡淡道:“大伯,是非都在眼前,日后可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   徐大神色不虞地看了秦芝芝一眼,抬起步子离开。   深夜。   秦芝芝还没睡,反正穿过来之后,就经常失眠很难睡得着了。   她翻身下床,将外衣披上,穿好鞋袜想着门外走去。   经过矮榻的时候,厚重的棉被下,隐隐勾出一到修长的身形。   今晚的月光很凉,透过窗子刚好落在徐子阳的身上。   青年今晚没睡好,棉被落到了胸膛下面,一只手臂自棉被里面探出,将手背压在了额头了。   他的眉头皱着,是白日里面绝对不会有的幅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芝芝发现,徐子阳身量很高,但是有点瘦。   秦芝芝没忍住伸手,在徐子阳的眉心轻轻揉了揉,非常非常的小声:“徐子阳,别皱眉,容易老的。”   等到眉头松开,秦芝芝帮人将棉被盖好,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房门又被轻轻合上,而与此同时,在黑暗中,青年的耳廓也慢慢地红了。   秦芝芝走到柴房,看到徐父正在门口等着,轻声道:“人要醒了吗?”   徐四点头,“差不多到时辰了。”   两人进门,徐二正被绑在房中的唯一一个柱子上面,嘴里面塞着一大团布料。   虽然姿势很不舒服,但是他现在睡得很沉。   昨日,秦芝芝就拜托了徐父一件事情,等徐二、徐三从老李家出来,就喊几个人把两个人绑了,用迷.药迷晕过去。   人都睡着了,自然就不会闹事了。   徐四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绑的还是自己的二哥,有些不敢直视,将眼神落在别处。   两人等了一会,徐二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处境,就开始“唔唔”起来,因为嘴里塞着布,所以听不出在说什么。   秦芝芝直言道:“二伯,明日的公堂上,你站在我们这边好不好,实话实说,将徐三的事情都说出来。”   徐二是除了徐三娘,最了解徐三的人,他要是愿意,徐三的罪名自然能够做实。   徐二听了这话,也不挣着说话了,眼睛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四。   他晕过去的前一秒,看到了徐四的脸,可是徐四怎么会真的对三弟下手,这么多年了,徐四都没做什么,怎么现在突然变了?   他的目光刺痛了徐四,徐四难堪地背对着两人坐下,用火折子点了挂在腰边的烟斗,开始沉默地吸烟。   秦芝芝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道:“这并不是要二伯编出什么罪证,只是实话实说。徐三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伤人的严重罪行,及时改过自新,也是为了以后犯下更大的罪过。”   徐二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徐四的背影,落到身前的地板上,地板上垫了稻草,但还是很凉。   秦芝芝蹲下来,她的眼睑掠起,露出明亮的眼睛,“二伯,你看到过徐三娘的伤吗?你看过徐扬那孩子哭着护着他娘,不让徐三打他娘的样子吗?”   徐二抬起脑袋,看向秦芝芝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佳儿被他推倒在地,现在手上还都是伤口,吃个烤红薯要喊十次疼,这些二伯都知道吗?”   秦芝芝看他已经安静下来,轻柔地取下他嘴里的布料,劝道:“不能让三伯继续下去了,纵容是毁掉一个人的最好方式。”   口里的东西被拿掉,徐二寻了一个还算舒适的角度,低垂着头。   秦芝芝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知道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不会答应你的,你死心吧。”   秦芝芝问:“为什么呢?”   明明也被这些可怜人的事情所触动,为什么还是要这么护着徐三,徐四难道就不是他的弟弟了吗?   徐二的身影沉寂在阴影里面,脑海里面飞一般的闪过一些片段。   他还很小的时候,怀里面就被塞进一个大眼睛的婴儿,婴儿白白胖胖的,一岁那年开口叫了第一声“哥哥”。   后来,婴儿变成了少年,少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二哥,我想继续念书。”   而那苍老而怀念的声音也问他:“儿子,你觉得选哪个?”   他好像犹豫了很久,直到天色将白:“……四弟吧。”   悲伤瞬间淹没了他……   徐二突兀地哭了起来,被绑在柱子上面,却执拗地想要拱起背,这样才能蜷缩在一起,把眼泪都藏到怀里面。   作者有话说:   剧情ing……   导演看剧本:快了,感情线快了!   徐子阳(脸红):……   秦芝芝:本色出演 第18章 这里   ◎开始不听话了◎   哭声蔓延了一会,秦芝芝弯腰将绳索解开,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二伯,你回去吧。”   徐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三弟,三弟他在哪里?”   秦芝芝温声道:“放心,他在家里睡着了。”   *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但是很多碧溪村的村民,都在往镇上赶去。   因为今天一早,徐四家来了两名捕快,捕快腰间挎着刀,要请徐家的儿媳妇去官府走一趟。   这一打听,原来是徐三把秦芝芝告了,说是秦芝芝打伤了自己。   这个情景,就跟几年前张家小子的经历一样,本来是要告徐三,却转头就被徐三告到了衙门。   徐家打开院子大门的时候,门后是两名极年轻的人。   女子身穿粉色长袄,领口是雪白的狐绒,男子则是一件简单的长款棉袍,虽然质朴,但是气质清雅。   捕快收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还好笑,徐三好歹是个男子,怎么还能被女子打伤了,但那张脸确实是肿得跟猪头一样,他们还在想,是村上哪一朵霸王花,竟然天生神力。   如今一见到这两位,真相如何似乎一下就了然了。   捕快的神色尊敬了些,长手一探,“二位请吧。”   徐父也跟着一块来了,蒋氏留在家里带着徐佳,不打算让徐佳看到官府的场面。   路途遥远,几人租了一架牛车。   秦芝芝坐在徐子阳身边,看他神色不变,眉眼平静地看向远处的青山,不像是去官府,倒像是去读书一样。   秦芝芝弯起眉眼,“徐子阳,我之前问你,如果徐三把我告到了衙门,是不是也可以喊你。”   徐子阳转过头,浅褐色的眸子看着秦芝芝,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笑着说:“我没喊你,你也来了。”   徐子阳的目光停滞在秦芝芝的脸上,自胸腔中缓缓响起一个“嗯”字。   他偏过头,微微含起身子,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掌腹抵住心脏的位置。   这里,开始不听话了……   * 几人达到官府的时候,里面是一片肃穆,县长正坐在首位上面,一身官袍满是贵气。   而徐三就跪在堂中,看到秦芝芝进来,激动地指着她,“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   秦芝芝两辈子头一次踏进这种地方,心里本来还有一点紧张,但是在看到徐三的时候,还是差点笑出来。   她之前只是打了徐三一巴掌,虽然确实有点重,但是绝不至于到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的地步,这是把自己的脸打肿了好诬陷到她秦芝芝身上呢。   秦芝芝没有理会徐三,按照记忆中的模样,跟着徐子阳跪下,对着县长行了一个叩首。   聂豹坐在首座上,他之前都是跟着徐子阳对坐谈话的,现在看到徐子阳在下边跪着自己,居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扬手道:“都站着吧,天冷了伤身。”   跪了好一会的徐三挠挠脑袋,一起站了起来。   发现徐子阳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聂豹知道这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呢,于是将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瞧着十分的恬静温婉。   聂豹暗中谈叹气,瞧着是比自己家的娇娇更合适徐子阳。   聂豹收拢情绪,问道:“秦芝芝,徐三告你打了他,你可认罪?”   秦芝芝垂首,“认罪。”   徐三暗中偷笑,不过一个娇生惯养的妇道人家,到了朝廷上面,肯定是手忙脚乱的,慌乱中胡乱认罪都说不准。   就算是徐子阳跟来了,他那好四弟可是也跟来了,绝对不会允许徐子阳做出把自己送进大牢的事情。   他昨日昏迷前,没有看到是谁干的,但是今日一醒,发现自己就在家里面躺着。   既然不能拦住他们收集罪证,只能他先把人告到衙门,只要他们不敢同归于尽,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还没偷笑一秒,就听到秦芝芝继续道:“不过民女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至于这三伯这脸上的其他伤,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徐□□驳,“自然是你的一巴掌太重,将我打成了这样,开始看不出来,一晚上才显现。”   秦芝芝没有说话,倒是在衙门门口的村民议论起来。   “哪里能一巴掌打成这样?”   “一个男人都不行,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小姐?”   聂豹拍了下桌面,肃清后,问秦芝芝,“他说的你可认罪?”   徐三这说辞着实离谱,明显人自然能看出来,这样娇瘦的女子,一巴掌别说是脸肿起来,怕是红印子都留不久。   聂豹问话的时候,余光落在徐子阳身上,徐子阳在学堂里是谈政的好手,若是要为了他妻子辩论,自然不在话下,现在却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头,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   秦芝芝在心底敲着算盘,徐三的声音在身边传来,“你将那些状纸撕了,我就撤诉。”   秦芝芝没理他,而是回应聂豹的话:“民女认罪。敢问大人,民女这个罪行,应当如何惩戒?”   徐三没想到她就直接认罪了,先前那张家小子可是挣扎了好一会。   不过既然人都认罪了,徐三喊道:“将我打得这么严重,自然是要打入大牢!”最好是再也别出来烦自己。   聂豹皱眉,呵斥,“朝堂上,安静些!”   他看向秦芝芝,看她很冷静,不像是被吓到了胡乱认罪的样子,斟酌道:“若只是一巴掌置人受伤,银两赔偿即可。”   徐三暗中发笑,之前那张家小子也不用坐牢,只要赔偿,后来不是赔不起,进去了吗?   耳边却突然传来秦芝芝的声音,“好,我赔。”   他甚至能隐约听出一丝笑意,“按照律法,无论多少,我都可以赔偿。”   巨大的恐惧蔓延在他的心里,凉凉的像是寒风破过胸口的衣服,直接灌到了心脏。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秦芝芝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打了他徐三一巴掌,所有人都能证明是一巴掌,而在刚刚,他亲口承认了是一巴掌。   而最重要的事,无论是不是一巴掌,只要是银两可以解决的事情,秦芝芝都不会慌,因为她姓秦。   徐三拿捏碧溪村的村民这么久,无非就是因为他做的都是一件两件鸡毛蒜皮的事情,官府不能把他扣押,而村民打伤了他,没有银子赔不起,反而要被官府扣押。   他用这个方式,无赖了十几年,这也是他的行为惯有的逻辑。   直到秦芝芝,把这个逻辑打破了。   徐三彻底慌了,他跪下磕头,“不,我不要赔偿,我要让她坐牢!”   聂豹哪里还能看不出这个人的无赖,他换任过来的时候,就听过上一任的县长提起过这个刺头,倒真是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   聂豹冷声道:“这等案件,尚未涉及刑事。”   见氛围已经差不多了,秦芝芝从袖中拿出状纸,让身边的捕快交到县长手里。   一切,都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判决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徐三虽然没有犯下很严重的事情,但是他扰乱碧溪村村民多年,零零总总加起来的罪行,写满了好几张状纸,最后,判决徐三入狱三年改造。   徐三的双眼发红,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密集,他慌乱地看着周围。   他的妻子儿子都没来,他的大哥没来,就连平时最纵容他的二哥都没来。   徐三的心底越来越凉,终于,他看到一道人影,他慌乱地向那边爬行了两步。   “四弟,四弟快让你儿媳撤诉啊,我不要坐牢。”   徐四佝偻着背,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三大声喊着,像是在控诉:“四弟!你别忘了!你别忘了,我可是因为你,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徐四的身体颤了颤,眼睛盯着徐三,还是没有说话。   这毕竟是徐子阳的家丑,聂豹不打算多看,打算让捕快把人押下去,而徐三大滴大滴地落着泪,近乎是咆哮:“四弟!”   许是这咆哮太有力度,让徐四也红了眼眶,老实本分了快一辈子的徐四偏过头,抿着嘴,最后还是扭过头,看着徐三,压抑地抽泣起来。   “是……我十三岁那年,父亲把家里唯一的读书名额给了我,而我一辈子只是个秀才,这事,我是对不起你。”   徐四抹了一把脸,擦下一片泪痕,“可是我已经痛苦了大半辈子了,我还能怎么样?”   他指着徐三,“可是你!你怎么敢动佳儿?你怎么能动我佳儿?!”   困惑了秦芝芝的东西突然明朗了。   为什么为什么徐家几兄弟都对徐三这么容忍,都是觉得愧疚,至于为什么不对徐四偏爱,甚至是欺辱,是因为他背负着家族的希望,最后却泯然众矣。   那徐子阳呢,他身上担负的是什么呢?   是家族继任的希望,还是徐父强加的责任?   秦芝芝抬眼,看向身边的这个男子,他的眉眼这么好看,却常年不显情绪,只在害羞的时候,通过耳朵的颜色能看出这么一点点的不同。   这一场闹剧已经够久了,聂豹让人把徐三拖下去。   而秦芝芝沉迷自己的思索,没曾注意身旁徐三的动作,他被捕快驾着手臂,看到秦芝芝的身影时,目光出流露出一丝狠毒。   他猛地抬起腿,对着秦芝芝踢了过去。   秦芝芝还没回神,就发现自己被人护在了怀里面,而身后的两人身体一阵,两人都往前走了几步。   秦芝芝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从危险中逃离的紧张,让秦芝芝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连带着她整个人变得慌乱。   因为不知道徐子阳伤到了哪里,所以扯着他的衣袖,不断地问:“伤到哪里了?”   徐子阳的脸色有些白,“没事。”   秦芝芝突然很生气,如果说之前的一巴掌是出于设计,那她现在真的很想,还一巴掌回去。   可是就在刚在的空挡,捕快已经将人押走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箱瘦了。。。。   剧情很扯,很扯,很扯,不要认真看,谢谢宝子们 第19章 徐子阳   ◎我回不去了◎   回村的路上很热闹,村民都在一块,赞扬着徐子阳和秦芝芝。   徐子阳还是一贯的温润疏离,秦芝芝则是笑着回应。   而等到两人都回到房间,两人却整齐地沉默了,即使是在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说过话。   徐佳在家里玩了一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的看着两个人:“为什么都不说话啊。”   今夜,徐家的气氛都很沉闷。   徐父心中还是有愧疚,蒋氏担心徐三娘,徐子阳和秦芝芝心里都有事。   直到都回到自己的房间,秦芝芝看着房内因为烛火晃动,而不断晃悠的影子,打算开口打破沉默。   没想到徐子阳先说话了,他坐在书桌前,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   “秦小姐打了三伯并认罪,是为了赔偿给三娘和扬儿银两。”   秦芝芝靠在床头,领子的狐绒向两边垂去,露出脖颈的皮肤。   她没有否认,“是。”   徐三娘自己带着孩子不容易,而且徐三一直不务正业,家里面根本没什么银两,借赔偿这件事情,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一些,这也是徐三为他们做出的唯一贡献。   徐子阳的眼睑低垂着,明明在对秦芝芝说话,目光却落在书桌上的书封上。   他说:“秦小姐,是子阳生平见过最良善的人。”   可是这份良善,施的是徐家,而他徐子阳是这一切的牵连者,他,受之有愧。   房中沉默了一瞬。   秦芝芝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承认自己不争气,竟然因为他这一句话,心跳开始加速了。   秦芝芝含糊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躺上床,将被子整齐地盖上,甚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平息自己的心跳。   后知后觉地感到房内的气氛依旧压抑,不曾因为徐子阳的开口而缓和,秦芝芝想起了白日在衙门听到的对话。   秦芝芝侧过脸,眼眸中映着不远处徐子阳的身影,认真问道:“徐子阳,你累吗?”   徐四科举失败后,徐家读书以及考取功名的任务就落在了徐子阳身上。而这是一件费银子的事情,能看出徐四家并不富裕,上次问起为什么抄书,得到的回答也不是为了赶考筹备银子,而是还债。   徐子阳的五官被括在阴影里,沉默了一会,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将目光落在书上,“不累。”   也许是烛光下太过柔和,可是徐子阳的背脊却挺直着,形成一条坚硬的线条。   秦芝芝看了一会,总觉得好像察觉出一丝倔强。   无论发生什么,总要走下去,所以不肯诉苦的倔强。   *   第二天一早,秦芝芝睁眼的时候,瞧见徐佳在床前坐着,她应该是坐了好一会了,下巴磕在床沿上,有些犯困。   看到秦芝芝醒了,眨巴着大眼睛,“姐姐,你终于醒了。”   昨晚上秦芝芝没怎么睡着,发现自己还想着回去呢,怎么就开始心疼男人了,简直是她秦芝芝情场路上的滑铁卢。   秦芝芝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抬眼望着门外,看见外面灰灰沉沉的,不像是天光大亮的模样,捏过垂落在身前的头发把玩,“这不是还早着呢,在这等着我有事吗?”   徐佳上下晃动脑袋,“已经很晚了,今天是阴天。娘说姐姐替我出气了,让我谢谢姐姐。”   秦芝芝上下打量这个女娃娃,发现人已经很精神了,不像是前天被吓到的时候,那样病恹恹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那除了我,你还该谢谢谁呢?”   秦芝芝本意是指徐子阳,徐子阳为家里人做的很多事情,往往被认为是理所应当。   他每日抄书辛苦,要是能回来得到小妹的一个抱抱,一声谢谢,应当也是开心的。   没想到徐佳皱着小脸想了一会,还真想起来一个人,“哦,忘记跟你们说了,三叔推我的时候,二傻子哥哥帮我推开三叔了。”   秦芝芝想了想,“之前在村口碰到的那个男人?”   秦芝芝还记得徐佳给了那个被叫做“二傻子”的男人半块烧饼。   徐佳点点头,“姐姐,阿娘很忙,你陪我去谢谢二傻子哥哥吧。”   女娃娃只知道别人都叫那个人二傻子,也就这么称呼人家为哥哥了。   秦芝芝念着,那人既然确实保护了一次徐佳,带着人去道个谢,送些礼品也是应当的。   蒋氏听到两人这个消息,专门取出一个篮子,在里面装了好几个红薯,让两人带着去。   蒋氏嘴里还念叨着:“要好好谢谢人家,你们到的时候,如果人还没吃饭,就叫过来一起吃午饭,虽然在村尾,但是也不远。”   秦芝芝点头。   要走的时候,蒋氏指了一个方向,“走到尾就是了。”   秦芝芝的腿已经快要大好了,走到村尾也不费劲。   跟前就是二傻子的家,但是门口虚掩着,并没有关严实,按道理院子里面应该是有人的,但是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秦芝芝先是揉了揉女娃娃的小脸,“佳佳,进门前要先敲敲门。”   徐佳就听话地敲门,可是院子里面并没有很快传来回应。   徐佳等了一会,继续敲门。   秦芝芝本还提着篮子站在徐佳的身后,看这女娃娃实在可爱,说要敲门就轻轻地敲,生怕吓到了院子里面的人。   秦芝芝本想劝着敲门用力些,就听到身后匆匆走过的人的说话声。   “那猎户原来是死了,难怪这些日子都没看到人了。”   “那二傻子怎么办?没了他哥,还怎么活得下去?”   “谁知道呢,家里没有个婆娘,也是可怜,他哥上山这么多次,也没见出什么事情,怎么这次就被那老虎把肚子挖空了呢?尸体就在村口,马上就要拉回来了。”   秦芝芝嘴角的笑缓缓僵住,心下浮现不好的预感。   而这边徐佳已经敲了好一会,扭头看秦芝芝低垂着眉眼,也没有说什么,问道:“姐姐,二傻子哥哥人很好的,我直接把门开了吧。   她说着,手上一推,将虚掩着的门推开。   秦芝芝一眼看清门内的场景,心口流淌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温声道:“佳儿,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徐佳还扭着身子笑嘻嘻道:“回去再说嘛。”   说完,女娃娃就要转过身去,即将看到门内的情况时,却被一双凉凉的手捂住了眼睛。   秦芝芝把孩子搂在怀里,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边往后退。   秦芝芝的眼眶发红,后退的时候险些被绊倒,一时却无法从眼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只能无力道:“佳佳,跟姐姐回去。”   徐佳被掰过身子走出一段路,才被松开眼睛,皱起眉头问道:“姐姐,刚才是什么味道啊,好臭。”   秦芝芝脑海里闪过院子内的场景,四处攀爬的老鼠,院子里大大小小的血迹,扭曲而破烂的伤口,宛如地狱。   *   徐子阳今夜回家时,发现在深夜里,村子里面是难得的热闹。   本以为是因为过年的前夕,后来听到众多的议论,才知道原来是村尾那户人家的两家兄弟都死了,一个死在山上,一个死在院子里。   一个死于猛兽,一个死于饥饿。   死相都十分的惨烈。   甚至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还有人好心地提醒徐子阳,“子阳啊,以后早点回来啊,小心碰到那些猛兽。”   徐子阳回到院子里面,发现自己房间里面的灯还亮着,推开门却发现秦芝芝已经睡着了。   徐子阳今日很累,他补足了前两日落下的功课,本来打算今夜不温书了早点休息,洗漱完正要灭灯的时候,却隐隐听到抽泣声。   他凝神分辨了一下,原来是从床铺的方向发出来的,而秦芝芝蜷缩在一团,面对着墙里,身子被掩盖在大红喜被之下,没看出与平日有什么区别。   徐子阳轻步走近,直到走到了床头,才看清女子削瘦的肩头在微微颤抖,沾了泪水的发丝黏在侧脸上,侧着她雪白的肤色。她现在整个人脆弱地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徐子阳不知道秦芝芝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坐了噩梦,无意间看见女子眼睑落下的泪珠的时候,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她做噩梦的样子,无力地攥着红被,难过地像是要死了。   而这次好像噩梦来得更加凶残,笼罩在她身上,蔓延出一股子绝望。   徐子阳想起每次徐佳噩梦的时候,娘就会把徐佳喊醒,然后抱在怀里哄上好久。   徐子阳在原地站了一会,眉头不受控制地微微皱起。他在打算熄灯前,脱了棉袍,现在站久了周身就开始变得冰凉,可是他还在犹豫,如果秦小姐腿伤好了就要离开,那现在自己在深夜喊声她,就是于礼不合。   一秒后,他向前走了两步,手掌隔着喜被轻轻放在秦芝芝身上,缓缓推了推。   他的声音带了丝沙哑,“秦小姐,醒醒。”   而现在秦芝芝的梦境正一片混乱。   一边是她带着徐佳回到院子里,坐了一会就听到蒋氏带来的消息,“二傻子他是饿死的,死了好几天了。”   又断断续续地感叹着,“那天他在村口,应该就是饿了,在等他回来,可是他哥也死在外面了……”   “才死了几天,身子就老鼠虫子糟蹋成那样了。”   而另一边,秦芝芝看见自己就躺在床上,身下她最喜欢的粉色床单,可是上面已经爬满了老鼠昆虫,裹带着已经发紫的血迹,将温馨的房间变成恐怖的地狱。   她的蓝猫,则仍然守在门口,平躺在地上,软绵绵的小肚子,再没有一点点起伏。   而她变成一具灵魂体,在她熟悉的家里,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害怕这个场景,却找不到去处。   直到某一刻,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恍若天光大白,一切场景如同潮水一般褪去,露出这个房间本来的昏暗的底色。   秦芝芝睁开眼,发现在朦胧的世界里,映出一个朦胧的身影,好听的嗓音中难得带上一份急切,“秦芝芝你怎么了?”   秦芝芝自出生就被抛弃,长大、读书、工作像是任务一样,即使是工作场上的暧昧,她一件件去接触并完成的时候,都鲜少能感触到“温暖”是什么。   而就在现在,她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听着自己难以平静地心跳,坐起身子拥住那具温暖的身躯,像是个孩子那样,哭得很伤心。   她说:“徐子阳,我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的秦芝芝:好丢脸。。。 第20章 徐公子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芝芝◎   一早,徐佳揉着眼睛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余光一扫,就瞧见了秦芝芝。   秦芝芝正坐在墙角的椅子上,仰着脑袋看天。   徐佳跟着往天上看了一眼,还是灰蒙蒙的,跟昨天一样,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蒋氏拿着一块帕子给她洗脸,手劲有点大擦着有点疼,徐佳就一边皱着小脸,一边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啊?”   秦芝芝有气无力地扭过头,然后胡言乱语,“啊,看什么?可能在看天吧。”   想到什么,秦芝芝又挪回脑袋,用桃红色的袖子盖住了眼睛。   真的是要了命了。   她昨天在二傻子家看到了一些恐怖的画面,本来以为当晚上会睡不着,但可能是因为好几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所以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接着就是各种离奇恐怖的梦境,她在梦境中看到自己和二傻子一样,冷冰地躺在床上,脑海里面盘绕的念头就都变成了: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这么久,就算是在现代的身体变成植物人,怕是这么多天过去,也饿死了。   秦芝芝越想越难过,梦境就越来越恐怖,梦境里面闪过去的每一帧画面,都在暗示着她:秦芝芝啊,你回不去了。   就在她快在梦境里面奔溃大哭的时候,秦芝芝被徐子阳叫醒了。   青年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身后是缓缓闪动的灯光,虽然不明亮,但是比起梦境中明亮却恐怖的画面,眼前略显昏暗的场景,却变得十足的温馨。   秦芝芝刚从梦境里面逃出来,精神恍惚地抱着徐子阳哭了好一会。   等她哭累了,就混混沉沉地想睡,撑着人的肩膀把人推开。   可是当看到那张俊美的脸时,一时没忍住,左手捧着人脸,右手探出指尖,轻轻地按着那人的眉毛,然后缓缓向下,勾勒他的鼻梁和薄唇。   她哭着哭着就突然笑了,像是调戏良家男子一样,轻佻地靠过去,在徐子阳耳边说:“徐子阳,你真好看。”   徐子阳今早出门的动静,惊醒了还睡着的秦芝芝,指骨抵着太阳穴缓缓揉动,想起来一些晚上的事情。   但是因为前面的梦太吓人了,秦芝芝还以为后面的事情,是她自己想出来补偿自己的春.梦呢。   直到她在门前伸懒腰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徐子阳红得要滴血的耳垂,那张清冷的脸难得有表情破碎的痕迹,还有徐子阳推开他的时候,低沙而慌乱地说:“秦小姐,你冷静点。”   秦芝芝以手捂脸:秦芝芝,你真该死啊,做个噩梦跟喝了假酒一样。   难怪今早徐子阳出门的时候,还能被门槛绊了一下。   本来秦芝芝应该会被梦境影响,因为可能回不去的事情而伤神,但是每次一走神,就能听见徐子阳的声音:   秦小姐,你冷静点。   刚才回答徐佳的发问,看到她和徐子阳有点相似的眉眼,脑海里就是:秦小姐,你冷静……   秦芝芝不断地在可能不能回去的痛苦,与昨夜太过孟浪的羞耻里面来回翻转,越想越累。   半响,秦芝芝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发现自己这么纠结,好像还是因为对徐子阳还是有那么点意思。   反正回去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能否回去也是个千古谜题,秦芝芝下定决心,对着不远处的徐佳招手,“佳佳,你过来一下。”   徐佳因为在等早饭,正无聊着,走过去抓着秦芝芝的手,“姐姐怎么啦?”   秦芝芝说:“叫声嫂嫂来听听。”   ……   徐佳最后还是拒绝了秦芝芝的提议,但是她又很喜欢秦芝芝,所以眨巴着眼睛黏在秦芝芝身上,一个劲地喊姐姐。   秦芝芝不知道在这女娃娃心中,本来要做她嫂嫂的人是谁,宁可喊十句姐姐,都不肯喊一声嫂嫂。   门外走过一名妇人,她探出半个脑袋往院子里面看,瞧见黏在一块的秦芝芝和徐佳,笑道:“今日是赶集,一块去吗?”   徐三娘今日看着满身轻松,说话间也带了丝笑意,脸上虽然还是有着红红的印子,但是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了。   明朝的农村,自然比不上现代那样方便,想买什么东西,还需要等到赶集,才能在镇上买到。   蒋氏正在厨房里面做早饭,听见声音也探出半个身子,“你要去?那就一块去吧。”   蒋氏其实没什么想买的,但是现在徐三进去了,她有意想和徐三娘的关系缓和一些,毕竟曾经这么多年的情谊,还是有些舍不得。   蒋氏收拾着东西,转头看向秦芝芝,“芝芝有什么想买的吗?”   秦芝芝想了想,倒是没什么想买的,但是想去镇上好好看看。   如果短时间内确实没办法回到现代,甚至有可能回不去,那么总得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也得……找个男朋友吧。   这都两辈子了,总要谈一段纯纯的恋爱吧。   徐佳也要跟着去,但蒋氏走这一趟,本来就是打算缓和一下和徐三娘的关系,女儿掺和在里面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蒋氏不同意,徐佳只好将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   秦芝芝这一趟也是打算去接一接未来男朋友回家,妹妹夹在里面自然不合适,于是摸了摸女娃娃的小脑袋:“佳佳乖哦,在家里等姐姐回来,姐姐给你买糖。”   考虑到秦芝芝的腿还没好全,三人还是打算租一辆牛车,付银子的时候,徐三娘抢在前面付了,蒋氏便劝着,“你现在一个人还带着孩子呢,能省就省着点。”   徐三娘笑着说没事,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了。”   秦芝芝赔给徐三的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而这笔银子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她哪里不知道这是秦芝芝的好意。   为了能让徐扬那孩子能够以后读书科举,徐四还让孩子可以挂在他的户籍上。   这么大的恩情,哪里是付一付牛车这几枚铜钱,就能报答的。   秦芝芝弯起眉眼笑了笑,在牛车上面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以手撑脸。   等到了镇上,秦芝芝道:“徐夫人,你们逛完就先回去吧,我去书店等子阳抄完书一块回去。”   蒋氏本来觉得徐子阳总是“秦小姐”地叫着,生分得很,现在看到秦芝芝都要等着徐子阳一块回家了,也就放心下来。   秦芝芝在镇子里逛了好一会。   这临台镇不是什么大的城镇,繁华程度自然也比不上电视剧里面的京城,也没有什么红墙高瓦。   但临台镇好像是在南方,矮矮的屋檐和发青的墙角,是隐隐约约的江南水调。   秦芝芝在一个路边的小摊子吃了一碗馄饨,就慢慢地逛去了书店。   上次来,秦芝芝是为了找书,这一次来,才认真地端详起这家书店。   书店很大,和现代的书店不同的时候,里面蔓延着很纯正的墨香,无论是印刷也好,抄书也罢,这里的墨块应当都是上好的。   过来迎接的是上次给秦芝芝推书的小二,他还记得秦芝芝上次的要求,也知道这人是个富裕人家的小姐,弯腰笑道:“小姐这次还是打算要那些灵异的书?”   秦芝芝点头。   小二就领着人向着一排书架走过去,然后停下,“小姐要的书,都在这边了。”   秦芝芝问道:“这里的书,允许看吗?”   小二点头笑道,语气中有一丝自豪:“那小姐可是来对地方了,这临台镇的别处书店,都是不让看的,也就咱们这家,让客人先看,要是喜欢再买也是可以的。”   秦芝芝从书架上面随意挑下一本,点头示意小二可以先离开。   这次可不能再让他推荐了,都是些聊斋的奇幻故事,瞧着虽然新奇好看,但是主人公第一视角都是男的,瞧着实在是不习惯。   秦芝芝挑了些抱在怀里,但是大抵也能明白,很难有记载回去的方法的可能,毕竟这件事情哪怕是放在现代,那都是被公认不可能的事情。   付过银子,秦芝芝向小二讨了一处桌椅坐着,小二见她出手大方,特意给她挑了一个安静的好地方,在书架的深处,桌子上面还摆了笔墨。   这里没有时钟,秦芝芝看完一本,将最后一张纸页合上。   揉了揉眼睛,正打算站起来去问问小二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距离徐子阳过来抄书还有多久。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秦芝芝大概能猜到,她坐着的地方就是书生平日抄书的地方,来人很可能就是徐子阳了。   秦芝芝揉了揉脸,已经打好了腹稿。   怎么把这个看着清冷,但是情感上面白得像一只兔子一样的徐子阳,从昨天晚上的惊吓中拉出来,然后慢慢哄到自己身边。   可是脚步声不止一人,最后停下来的脚步声也不在这一处房间,而是落在了隔壁。   原来不是徐子阳。   这么一起一落反倒让秦芝芝紧张起来,有些无奈地拨动悬挂着的毛笔。   而隔壁的房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这道声音很好听,清朗但是疏离,完全没有昨天晚上那样紧张的,让某位小姐冷静一点的样子。   “秦夫人,今日这里只有我会来抄书,没有旁人,您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了吧。”   秦芝芝拨动着毛笔的手顿住。   隔壁是徐子阳,而跟着徐子阳一块进来的,是原主的娘亲秦母。   秦芝芝听见秦母的声音温和,却又带了一丝不虞,“徐公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芝芝?”   作者有话说:   徐子阳(脸红):嘿嘿,娘子说我好看 第21章 秦母   ◎合离◎   隔壁的房间内。   房内本就是一块抄书的地方,地方不大,只有一张椅子。   秦母坐在椅子上,深绿的衣摆垂落耷拉在椅子的扶手上,边缘勾勒的金丝,丝丝缕缕很分明。   秦母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痕迹,但是仍然能看出当年美色靓人的底色。   她性子是柔和的,但是这些年跟在秦父身边当了这么久的主母,带了些主母的气质。这次来也是为了把自己女儿的婚事说清楚,就皱起眉,勉强作出不开怀的样子。   徐子阳站在她身前一米处,瞧着是个不爱说话的书生,但是模样是实在好看,听到秦母的问话,他的眼睑掠起,在短暂的沉默后,问道:“秦夫人何出此言?”   秦母抿了抿嘴,说道:“怜淑前些日子去你家走了一趟,你那妹妹叫芝芝姐姐,芝芝喊你娘也是唤一声徐夫人,瞧着很生分。”   徐子阳不知道家里有人来过的事情。   而对于秦母的问话,徐子阳权衡了一瞬,还是选择沉默,因为他无法解释,也办法现在将他和秦芝芝的事情说出来。   秦母见徐子阳闭嘴不谈的模样,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她握着扶手,斟酌道:“而就在前几天,芝芝还被唤进了衙门。”   芝芝是她一手带大的、最疼爱的女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结果这一嫁进徐家,就碰到了这些事情。   而且听怜淑说,这徐家生计确实是穷困了一些,芝芝去那边,哪怕是徐家人不为难,也是不好受的。   徐子阳交叠在袖子里面的手紧了紧,那日衙门里面的事情又堆叠在他的脑袋里,丝丝缕缕地凝结成一股复杂的情绪,那股情绪有些陌生,却让人难受。   徐子阳微微皱眉,直言问道:“秦夫人有话直说吧。”   说完这句话,心头的难受好像泄了一点。   在书店门口见到秦母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秦母的来意。   果然,秦母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徐公子,和我家芝芝合离吧。你们现在没有情谊,也没完婚,户籍也未曾牵动,最合适不过了。”   这几日,秦母都没来看过秦芝芝,是因为她一直在家中,给秦父吹耳旁风。   当时虽然认为徐子阳有才学品性好,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芝芝去了徐佳,还能躲过老爷子的打骂,但是后来细细一想,芝芝到底是逃了婚嫁才过去的,现在徐子阳还没有出人头地,能够为了进京赶考的一百两银子忍了这个委屈,可如果他当了官,又回响起这件事情,到时候自己家芝芝怎么办?   如果只是为了求一个官员人家嫁过去,要落到受人欺凌的境地,那还不如就在秦家一辈子,秦家哪里还能养不起一个小女儿?   徐子阳在原地站着,他的身形高挑清俊,一身白袍,像是冬日里面落满了寒霜的雪松,他微微抬起下额,身上的雪就好像掉落下来了,透出一股子凉凉的寒意。   他像是在腹中咀嚼了好一会,可是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最后说了一个“好”字。   秦母如今坐着,抬眼看去就是他削瘦的下颚,连接着青年白皙精瘦的脖颈,继续往上的那一双眸子,颜色太淡,看不出一点情绪。   人都说,下巴削瘦,眸子颜色浅的男子薄情。   秦母想了一会,到底没说什么,只道:“老爷子那边我还要再劝劝,三日后,我来接芝芝回去。”   人走后,徐子阳坐在桌前,取过桌上的书,翻了翻。   一本书翻完了,也没找到能够形容自己现在的情绪的词。   可是想到昨晚上,秦芝芝的手点在自己的脸上,而他的胸腔里,是从未有过心跳声。   热气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徐子阳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种情绪。   硬要说什么是什么,好像叫做舍不得。   徐子阳又翻开一本书,借着读书把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可是翻开第一页就瞧见了一个词,将他的平静和从容打破。   *   隔壁的秦芝芝有点不开心。   还没开始追人,就要面临“异地”这件事情,很不好。因为距离远了,人就不好追了。   自己是突发奇想来了书店,哪里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情,也没想到徐子阳答应地很爽快,一个“好”字就快把她从徐家请出去了。   秦芝芝现在是不能在书店和徐子阳碰面了,不然就会让他意识到自己听到了这件事情的所有经过。   无论男人女人,都是要面子的。   秦芝芝正打算先走,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有些遥远,应该是在门口的位置。   是一名小二的说话声,“徐秀才,你今日不抄书了?”   徐子阳回他:“嗯,不抄了。”   小二道:“徐秀才往年都是今日抄最后一天,然后年后才来了,今年也是这样吗?”   徐子阳没有多说,浅淡地回了一个“嗯”字,又道了一句“辛苦”,就举步离开了。   徐子阳到家的时候,天色都还没开始发黑,这在平日里面是很少见到的事情。   他跨进院子大门的时候,视线难以控制地落在房间的位置,可是天色还没黑,屋内没有点灯,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蒋氏正在准备晚饭,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瞧见徐子阳有些稀罕,“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今天学堂是不是就放年假了。”   徐子阳回道:“是。”   蒋氏抬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敏锐得感觉他今天心情怕是不怎么好。   徐子阳将书袋放进房间里面,没在里面看见秦芝芝的身影,走到院子里,将蒋氏买回来的堆在一块的东西放到该去的位置上。   蒋氏一边就着水洗菜,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徐子阳的动作,看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芝芝呢,没跟你一块回来?”   徐子阳手下的动作一僵,抬头看蒋氏,“为什么这么说?”   蒋氏嘀咕着:“她说在书店等你抄书一块回来。”   徐子阳的眉骨微微拢在一块,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和秦夫人的交谈,秦芝芝应该都听到了。   他还来不及体会心中是什么感觉,就瞧见门口露出来的一抹桃红色。   在村中,只有秦芝芝穿这样靓丽的衣服。   秦芝芝提步走进院子,笑道:“我去晚了,到了书店一问,才知道子阳刚走没多久呢。”   徐家之前一直坐在院子里面,玩着今天父亲给她做的小猪。   小猪是用木头做的,模样并不是非常的生动,但是表面磨得很光滑,不会伤手。   见到秦芝芝回来,徐家把小猪放在一边,跑到秦芝芝身边,“姐姐,糖呢。”   秦芝芝把揣在袖子里面的糖拿给她,一边摸着她的脑袋,一边抬起眼睑,看向不远处的徐子阳。   徐子阳自自己踏进门起,视线就没敢挪过来过。   方才秦芝芝就跟在徐子阳身后两百米左右的距离,一路走回来的,可是徐子阳一路上,就是没有回头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不好。   秦芝芝对徐佳温声道:“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哦,去问问哥哥要不要。”   秦芝芝买了很多,徐佳也很大方,拿着糖跑到徐子阳身边,拉他的袖子,“哥哥吃糖吗?”   徐子阳只好侧过脸,眉头微微皱着,“我不吃。”   秦芝芝就跟在徐佳身后,她走近一步,就能看到徐子阳的耳廓红上一寸,   徐子阳被徐佳拉着袖子,说了不吃糖,却被徐佳以为是谦让,无奈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   直到秦芝芝在徐佳身后站定,两人的距离不过半米,秦芝芝能清晰地看到徐子阳皱着眉头,却耳廓发红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清冷的氛围落了一地。   在徐子阳拒绝了好几次之后,徐佳终于相信她哥确实不爱吃糖,转头跑到蒋氏身边去了。   沉默在剩下两个人之间蔓延了一会,秦芝芝知道徐子阳还被困在昨夜的场景中,觉得不自在,坦率地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问道:“今日为何不抄书了?”   徐子阳浅浅吸了一口气,看向院子外面已经掉光了树叶的树梢。   在看到秦芝芝之前,他心里有着隐约的不舍,可是看到人之后,昨夜的场景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让他心底发麻,不知道如何相处。   可是看待秦芝芝这般自然的模样,徐子阳一时甚至以为,秦芝芝是把这件事情忘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僵持的氛围好上很多,徐子阳回道:“到年关了,早些回来。”   秦芝芝点头,“可惜我没能早点去,不然也能碰上。”   徐子阳沉默一会,“是的。”   这边,徐父挑着两捆柴火进来,堆在院子里面,挽救了这个别扭的气氛。   徐父从门后取下两把斧头,递给徐子阳一把,“这都是晒干了的木柴,劈细些,堆到柴房里面去。”   徐子阳点头,接过斧头,走到院子里面的一处角落,将木柴摆上开始劈柴。   秦芝芝在一处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地方坐下,倚在椅子上。   徐子阳虽然是书生,但是力气并不小,他的身量修长,做起劈柴这样粗鲁的事情,动作也十分好看。   秦芝芝不知道他动作标不标准,但是果断利索,不像是第一次劈柴的人。   听说这边的书院,每次到了农忙的时候,还会放学生们一段假期,让他们回去帮助家里面收割作物。   秦芝芝无聊地环视了一圈院子,总觉得这院子里面家徒四壁,少了些什么东西。   倒不是说什么摆式物件,就是缺了什么氛围。   直到蒋氏做完饭菜,在埋火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拍手,“瞧我这脑袋,特地跑了一趟镇上,却忘了买对联了。”   秦芝芝恍然,好像就是差了些过年的氛围来着。   今天去镇上的时候,就发现满街的红绸和红灯笼,很喜庆,回到院子,看到灰褐色一片的木墙,才觉得不习惯。   徐子阳已经批好了柴火,他走到木架上的水盆边,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腕。   秦芝芝突然想起在老李家记录证词的时候,这双手沾了墨汁,但是捏着毛笔,一笔一划写下“秦芝芝”三个字的样子。   字迹苍劲有力,用来写名字可能有些撩人,但是用来写对联,那肯定刚刚好。   这个年代纸张并不是什么廉价的物件,但秦芝芝记得自己的嫁妆的箱底有一叠红纸,瞧着和对联的纸张一样,用来写对联正好。   秦芝芝敲定了主意,走到徐子阳身边,笑道:“徐子阳,你明天有时间吗?”   徐子阳的双手在冷水中泡过后,泛着轻微的红。   秦芝芝靠近的时候,徐子阳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隐隐约约地麻了起来。   他维持着神色不变,一边用帕子擦去水珠,一边回道:“有。”   秦芝芝本来是为了让气氛别这么尴尬,特意往徐子阳的侧后方站了些,这个角度却恰好能看见他依旧通红的耳廓,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秦芝芝无声弯了弯眉眼,用平常的语气道:“明日我们出去一趟吧。”   徐子阳还没曾告诉秦芝芝,秦母要来接她回去的消息,等秦母三日后一到,两人就再不会有什么牵扯,如果这两日两人一块出去,这对于秦芝芝的名声并不好。   徐子阳将帕子放回架子上,右手就这么搭在架子上撑着,然后侧过身看着秦芝芝。   女子一身桃红色长袄,明眸善睐,与周围的黄土灰墙格格不入。   徐子阳理了一下心头的烦绪,最后还是道:“秦小姐想去做什么?”   秦芝芝:“去赚些银子。”   当然,做什么不重要,制造相处机会,追人比较重要。   作者有话说:   秦母:给你一百两银子,离开我女儿……   徐子阳:好。   秦母:……?不挣扎的?   暗地里……   秦芝芝:子阳,钱拿来我们一起分。   明天万字更新,剧情很刺激,感情很甜蜜,记得来看哦 第22章 秦芝芝   ◎我们合离吧◎   一早, 老李家的门被敲响了,而这敲门声也很有规律,轻轻地敲三下, 等一会如果没有人应答,就继续轻轻地敲三下。   老李揉着眼睛打开门, 却没有看到人,正奇怪呢, 下方传来女娃娃的声音:“李伯伯,我在这里。”   今天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但是徐佳得到了蒋氏的首肯, 可以穿上藕粉色的新衣服,然后跑到外面一家一户地敲门, 告诉他们一个消息。   徐佳本来就长得可爱,被蒋氏娇养着,脸都是圆圆的,像菩萨底下的小童女, 老李看着高兴,乐呵呵道:“佳佳这么早过来敲门, 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呀?”   徐佳道:“伯伯要买对联吗?哥哥在写对联哦, 很便宜,十五文钱一对。”   老李头心下一动, 镇上可都是要买二十文的, 况且那镇上的字可不一定有徐秀才写的字好看。   可是本来就为了省钱,不打算□□联来着。   徐佳发现老李的犹豫, 想起秦芝芝说的, 就拉着老李的袖子往外走, “李伯伯, 你就来看看嘛,看看可以不买的。”   老李被小丫头逗得乐呵呵的,一路上就这么被拉到了徐家。   徐家的家门口就贴了一副对联,很新,上面的墨迹瞧着都好像还没干。   这字迹一看就是徐秀才写的,这村子里面找不到第二个写字这么好看的人了。   院子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围在院子里面。   徐佳把人往人群中一推,就小跑着出了院子,往下一家跑过去。   老李凑着热闹挤进去,发现徐家那对年轻夫妇就站在一张大桌子后面,桌子上面堆着一叠厚厚的红纸。   徐秀才今日穿得很不一样,一身蓝色长袍,身上还有一根白色的腰带,看着不是便宜物件,还泛着银光。   他身边的妻子就穿得更不一样了,一身大红长袍,眉间还点了一颗红痣,本来模样就好看,现在就好看得更艳丽了。   这对夫妇一个写字,一个研墨,好不搭配。   身后有人推了一下老李头,“你在这挡着做什么?买吗?不买就往后靠靠,排着队呢。”   老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犹豫买不买呢,人家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秦芝芝将旁人递过来的铜板接过,放进妆前用的盒子里,这本来是原主用来装首饰的盒子,但是秦芝芝觉得红色盒子,看着喜庆,就腾出来先装装银子。   秦芝芝本打算在村子的某个中心地带放一张桌子,这样村头村尾的过来买也方便,但是后来考虑到搬东西不方便,而且还有徐子阳这样的明星效应加深,其实不用担心销量问题。   徐子阳写字落笔很快,墨汁很快就用完了。   秦芝芝腾出手来研磨,目光就落在徐子阳身上。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徐子阳穿上这身一炮,真的是靓眼得没边了。   徐子阳一边写字,一边不动声色地低语:“秦小姐,你别看我了。”   秦芝芝看着他脸上的红,还没彻底褪下去,抿住嘴低头笑了笑,爽快地回应:“好。”   今早将院子布置完的时候,秦芝芝换上红色衣袍,然后从嫁妆里面掏出梳妆镜摆在桌子上看了看。   这副身子和她现代的容貌是一样的,都是大眼长眉,鼻子小但是高,脸型是小小的瓜子脸,是画个浓妆就能成为夜店最嗨的那一类长相。   但是古代没有什么她用得来的化妆品,盘好头发后只觉得很素,因为前几日做噩梦的原因,脸色也很苍白,本来一向红润的唇色都白了不少。   秦芝芝想了想,看向被蒋氏勒令换上蓝色衣袍的徐子阳,实在是好看得过分了,秦芝芝动了歪心思,就麻烦徐子阳一件事情。   徐子阳被唤到秦芝芝身边,身前的铜镜能够照出两人的模样。   秦芝芝说:“徐子阳,能帮我眉心点一颗红痣吗,这两日没睡好,脸色白了不喜庆。”   徐子阳自然是拒绝了。   然后是蒋氏听见声音过来,劝道:“子阳,这么小气做什么?”   点痣的时候,两个人免不得四目相对,秦芝芝一脸坦然地看着徐子阳,眉眼弯弯,眼里带笑,越看眼前这张脸,越满意。   但是徐子阳就不一样了,拿着沾了红色墨汁的毛笔的手轻轻发颤,他看着认真极了,皱着眉头凝神的模样,明明只是点一颗痣,却像面对着苦大仇深。   秦芝芝忍不住发笑,一颤一颤的,徐子阳捏着毛笔无处下手,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克制不住。   最后没忍住,左手撑在秦芝芝身后的桌子上,浓密眼睑下的褐色眼眸对视上秦芝芝的眼睛,哑声道:“秦芝芝,不许动。”   秦芝芝当场愣住了,像个大白菜一样,被徐子阳用毛笔在眉心点了一颗痣。   秦芝芝觉得心口跳得厉害,这徐子阳怎么不直接捏住自己下巴,让自己不许动呢。   自己是在撩别人,怎么还被人反撩了。   秦芝芝觉得亏了,反手拉住徐子阳的袖子,问他:“徐子阳,我好看吗?”   秦芝芝头一次看到徐子阳的脸红了,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人的袖子。   *   秦芝芝知道自己今早的行为对徐子阳的“伤害”很深,所以后来也没有再刻意将目光落在徐子阳身上了。   院子里面已经站着不少人,秦芝芝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笑道:“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嫂嫂们,是这样的,我刚和子阳商量了一下,大家都是父老乡亲,我们就再便宜些,如果各位能喊朋友一块来买的话,就便宜一文钱,喊两个人,就便宜两文钱,最低十文钱。”   这是贪便宜的好时候,很难会有人不心动的。   老李头本来还为了省钱犹豫来着,一看最低十文钱就能买到了,觉得倒也不那么心疼钱了,转头就找人一块来买。   徐子阳趁着空挡揉了揉手腕,见院子里面的村民更加热闹起来,问起身边的秦芝芝:“秦小姐,学过商贾之术?”   秦芝芝在现代就是在商场上混的,但是她的工作其实用不到这个,一切的灵感还是来自于某多多。   不过既然徐子阳问起,秦芝芝只能笑着回道:“学过,学过一点。”   徐家院子不断地进来很多人,也不断出去很多人,徐佳作为在外面卖萌跑腿的,有些跑累了,就走到蒋氏身边坐着。   蒋氏和徐父都在忙着裁红纸,要是有人渴了,还能叫一声蒋嫂子,讨一口水喝。   徐佳看着心情不好,抱着蒋氏的腿,扁着嘴:“娘,我去了大伯二伯家,他们不肯来。”   这是蒋氏的意思,现在徐三都进去了,多年的积怨也得慢慢解开,蒋氏让徐佳去找他们,也不是要让他们掏银子,只要人来了凑个热闹,走的时候送两幅也没什么的。   可是没想到,两位徐家兄长都不愿意来。   徐四垂着头,眼神有些发木,没有说话。   蒋氏看徐佳心情不好了了,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没事,这样的话你就去玩一会,嫂嫂给你买的糖还没吃完吧,去吃糖玩吧。”   徐佳点点头,跑到房间里面去了。   村子没有多大,大概百来户人家,买对联的热闹持续到了下午,才逐渐散去。   等彻底没人再来了,秦芝芝数了数盒子里面的铜钱,这一天下来,大概有六十户买了对联,每户按十二文钱来算,那就是七百二十文,最后数出来的数量和秦芝芝想得一致。   想了想,秦芝芝把盒子递给了徐佳,“佳佳,今天辛苦你了,这些你拿着。”   蒋氏站起来要说什么,秦芝芝微微摇头,笑了笑。   这些钱对于秦家不算什么,但是在小小的徐佳眼里,这很多,多到好像可以用上一辈子。   徐佳本来被大伯二伯拒绝的小情绪瞬间就没有了,抱着盒子,围着秦芝芝和徐子阳转圈小跑着,“哥,好多钱,好多钱呀。”   转了两圈,徐佳站在徐子阳跟前,双手举着盒子递上来,“这些哥哥拿着,哥哥赚银子辛苦,这些都给哥哥。”   徐佳有好几天的晚上,半夜睡醒,听到兄长走进院子的声音。   刚开始徐佳会问娘亲,“哥哥怎么这么晚回来?”   娘亲也会有点难过地告诉她:“哥哥在赚银子。”   徐佳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这么辛苦的赚银子,但是她知道哥哥肯定累,因为她偶尔能记起她还很小的时候,哥哥抱过她,跟她说着不曾跟别人说过的话。   哥哥说:佳佳,我好累。   后来徐佳长大了,哥哥就不说了,变得很少笑了,但是也很少不开心。   徐子阳看着徐佳站在自己身前,手捧着盒子像是要孝敬自己的样子,挺直的眉毛难得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把盒子盖上,然后拿起放回秦芝芝手里,“让秦小姐拿着吧。”   徐佳方才的话,让秦芝芝想起自己前几日问过徐子阳的话“徐子阳,你累吗”,那个时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但是肩上这么重的担子,还要补贴家用,哪里会不累。   秦芝芝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徐家负债如此严重,即使是为了赶考的银子,那也是在这次成亲才得到了秦家的一百两银子,徐子阳每日抄书,要偿还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秦芝芝思绪,在下一秒就被徐子阳的笑意引去,歪得很远。   徐子阳真的长得太有少年感了,他的五官算不得柔和,因为好看得有点锋利,平时被身上的温润书生气所掩盖,但是一笑起来,就是意气风发的清朗与灵气。   秦芝芝抱了抱自己怀中的红盒子,认真道:“徐子阳,多笑笑,笑起来好看。”   *   这两日秦芝芝在收拾东西,她从放嫁妆的大箱子里面,选一个空了出来,然后挑了几件穿习惯了的衣裙放进去。   除了这些,秦芝芝也就没什么打算带的了,她来徐家的时候,就是从水里面爬起来就直接来了,也没带什么东西。   徐子阳从前日起,就放了年假,偶尔帮家里人做一做事情,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间里。   这两天两人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徐子阳每次开口,都能听到蒋氏嘀咕的声音,“不要再叫秦小姐了,这都成亲多少天了。”   徐子阳只好每次说话,都免去了这个称呼。   两人在房间里面的时候,徐子阳大多数时候都在看书,秦芝芝也就捡着之前买回来的几本书来看,看累了就看看有没有要带回去的衣裙。   秦芝芝每次收拾东西,就能感觉到徐子阳的目光打了过来,但是在秦芝芝回视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直到秦芝芝要走的前一个晚上,秦芝芝觉得确实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将箱子合上。   在闪动的烛光中,徐子阳将书磕在桌面上,眼睑低垂着,目光还落在书页。   徐子阳说话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芝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自己这几日在收拾东西,徐子阳那么聪明,自然是猜到她已经知道明天秦母就会来接人的消息。   而秦芝芝等了两天,也终于等到徐子阳主动问起这件事情。   秦芝芝走到徐子阳的对面,隔着一张书桌,面对面坐下。   秦芝芝随口扯了一个谎,“那日我去书店寻你,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我娘。”   她说着顿了一下,像是要给接下来的谈话一点准备时间。   秦芝芝单手撑脸,好看的眼睛眼尾上挑,笑了笑,“我娘说,你答应要合离了。可是徐子阳,你都还没和我商量。”   烛光晃动了一下,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徐子阳将书放倒,他的身子向后靠倚在椅子上,浅浅卸了一口气,然后眼睑向上,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看向秦芝芝,“子阳确实应该和你商量,所以秦小姐现在想要说什么?”   秦芝芝用余光撇了一眼徐子阳的耳朵,好像没有发红,看得出来徐子阳这次是在认真交谈事情,这也是秦芝芝想要的。   秦芝芝直言道:“我不想合离。”   随后,房间里面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安静到油灯燃烧途中发出的“嗤嗤”声都能听到。   徐子阳很久没说话。   秦芝芝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的耳廓再度缓缓染上红色,可是脸上沉默的神色,也不同以往的格外真实,这让秦芝芝摸不透他的心思,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那么了解他。   看不透的原因还有一个,徐子阳太少把心事写在脸上了,也是到这个时候,秦芝芝才发现,就连徐子阳害羞的情绪,她也只能通过徐子阳的耳朵来判断,从脸上很难看出相关的表情。   秦芝芝一时没有说话,她看见徐子阳的眼睑子再次低垂下来,像是要把主人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住。   这和秦芝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来她以为,她说出不想合离后,徐子阳羞答答地问一句为什么,自己再拿出酒场上勾人的气势,顺理成章地对他说上一句: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样一套下来,就算不能打动青年的心,扰乱一下心境也是可以的吧。   然后她回家修养两天,跟秦母说清楚,自己不想合离,徐子阳在家中独守空房两日,难免不会想起自己,这就够了,然后再慢慢追,这不就好了吗?   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徐子阳你怎么沉默了?   等了好一会,秦芝芝就要开始说话的时候,房外开始响起了雨声。   秦芝芝要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变成了:“徐子阳,你听,下雨了。”   徐子阳撩起眼睑看向窗外,他露出眼眸的瞬间,秦芝芝几乎在里面看不见任何情绪,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将什么都隔离在外。   徐子阳回应着秦芝芝的上一句话:“是,真的下雨了。”   秦芝芝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被拒绝了,被自己以为是情感小白兔的徐子阳,用沉默拒绝了,虽然他的耳廓还是红着的,却用沉默筑成一道围墙,把秦芝芝挡在墙外。   要说不愧是耿直男人,都不给一点后续发展的余地,提到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是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下一秒,徐子阳说话了,“秦芝芝,我们合离吧。”   徐子阳的目光又挪回了书页上,但显然注意力并不在上面,这句话说得也有些生硬。   他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抵在一块,不轻不重地刻下一道痕迹,去换取脸上的不动声色。   秦芝芝心中暗叹:得了,玩脱了。   想了一会,秦芝芝眉骨向下,却睁着大眼睛看着徐子阳,试图与徐子阳的目光对在一起。   秦芝芝笑了笑,“徐子阳,你是不是知道了啊,我喜欢你这件事情。”   此话一出,秦芝芝终于在今天晚上,看见那张脸破开沉默的表情,眼睑有些震惊地上挑,眼神中透出惊讶与慌乱。   徐子阳本来挨在书边的手往后一缩,颚下的喉结滚动了一瞬,问道:“秦小姐你在说什么?”   徐子阳一紧张,被蒋氏三令五申不能喊的“秦小姐”就又出来了。   看到徐子阳是这副模样,秦芝芝就放松了,还是那个纯情的兔子。   秦芝芝站起来,经过今天晚上这一遭,秦芝芝算是明白,徐子阳心底还压着东西,哪里是这么好撩动的。   她转身前看了一眼徐子阳的耳廓,心道:但是机会很大也是真的。   秦芝芝心满意足地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回复徐子阳的话,“没什么,就是喜欢你。”   *   今日一大早徐子阳就出门了,昨晚上老李家来人,说是今早麻烦徐子阳去读一读女儿从远方托人带回来的信件,顺便写一封寄回去。   这事情好像每年都做,村子里面也多得是这样的人家,毕竟不比现代,来回不方便。   秦芝芝昨晚上和蒋氏提起过,秦母要接她回去过年的事情,但是还没有提合离。   如果合离这事说出来,她怕是很难见到徐子阳了,那徐子阳既然没和蒋氏主动提起,秦芝芝也不会主动戳破,只说母亲实在是思念自己,让自己回去陪着过一个年。   蒋氏闻言有些失落,毕竟这几天都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她自然也准备了秦芝芝的份。   虽然比不上秦家,但是在村子里面也是一年才能吃一次的好晚饭了。   蒋氏却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而今早一听到大门有动静,她就爬了起来,穿戴好衣服来见亲家。   秦母一大早就来了,载着她来的,是一顶还算宽敞的马车。   碧溪存的人家挨得紧凑,马车不能直接到徐家,只好停在了村口。   秦母踏进徐家院子的时候,柳眉下意识就皱了起来,但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显露出什么厌恶。   只是心疼自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在这里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她一身华贵地站在徐家院子里面,显得很格格不入。看着这院子里面就只有两间房,那芝芝肯定是和徐子阳睡在一间房的,无奈叹气。   这徐子阳虽然对芝芝没意思,但还是没逃过男人的天性。   蒋氏看着这样的秦母,本来打算张口喊的“亲家”,也变成了一句秦夫人。   她觉得两人像是隔了万丈的距离,自己之前怎么敢自主和这样的人家定下亲事,那子阳呢,子阳面对芝芝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态?   秦母点头,她记得怜淑说过,蒋氏对芝芝是不错的,没有怎么为难,所以脸上也带着真诚的笑意,温温柔柔地唤了声:“徐夫人,我来接芝芝回家,芝芝他们之前应该已经和您提起过了吧。”   秦母虽然只跟徐子阳提起,但是她相信徐子阳会将这件事情与芝芝说的,两个年轻人沟通过后,自然也会和蒋氏说清楚。   蒋氏以为秦母说的是秦芝芝回家过年的事情,点头笑道:“是的,说过了。”   秦芝芝没想到秦母来的这么早,毕竟从城镇到碧溪村,需要一段时间。   但是一结合秦母对于原主的疼爱,又觉得好像挺正常。   她飞快地穿戴整齐,从房间里面出来,从两人的交谈中,发现没有露馅,还松了一口气。   秦芝芝走到秦母身边,按照记忆中的模样挽住秦母的手臂,指着房间里面的箱子,柔柔道:“娘,我要带回去的是那个箱子。”   秦母哪里听得进去秦芝芝现在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孩子瘦了不少,脸色也比之前养在家里的时候更白了,没有什么气色。   秦母摆了摆手,身后的小厮就走进房间里面去搬箱子,她自己揉了揉女儿的脸,“怎么瘦成这样了?吃苦了?”   蒋氏站在一边,突然觉得自己家是不是亏待了秦芝芝。   秦芝芝留意到蒋氏低垂下去的头,笑道:“哪能啊,村子里面活泼自在,好玩得很,就是想娘了,想得睡不着觉。”   秦母一阵心疼,拉着女儿的手,“那我们今天就回去,你天天能见到娘。”   老头子那边她已经吹了好久的耳旁风,接人回去没什么问题,时间一久,合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秦芝芝趁着秦母和蒋氏还没多说几句,事情还没露馅,拉着秦母往外走,“那我们先回去吧。”   这倒让秦母愣了一下,芝芝一直是个感性的,好歹在徐家相处了一段日子,还没跟其他人好好道别呢,这就要走了?   秦芝芝拉着秦母走的时候,扭头对着蒋氏笑道:“徐夫人,帮我跟家里人道个别。”   蒋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听见秦芝芝的话,点头道:“好,你回去吧。”   跟着秦母坐上马车,马车里面就母女两个人,秦母捏着秦芝芝的手,眼底还是有些担忧。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想,秦母还是问道:“这几日,你可有跟徐子阳交合?”   母女之间讲话不用多遮掩,秦母问得快,秦芝芝答得也快,“娘,没有,你放心吧。”   秦母这下觉得有些奇了,自家芝芝模样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徐子阳如果真没动些心思,这好品性的名声看来不是假的。   秦母确认道:“真的?”   秦芝芝无奈笑道:“真的。”   箱子被抬上了马车,发出一道声响,秦母这才留意到有什么不对劲。   “芝芝你要回来了,这嫁妆不一块带回来吗?只带了这个箱子。”   秦芝芝笑了笑。   之后还得回徐家呢,现在都带走了,之后还得带回来。   不过这话秦芝芝没打算在这说,只是简单道:“马车也放不下,年后来拿吧。”   马车要启程的时候,秦芝芝突然想起自己买的几本书没带,前几日陆陆续续看了两本,还剩下三本。   若是不带过去,在这没有手机的日子还没有书看,那是真的痛苦。   秦芝芝对秦母说要折回去拿两本书,秦母说让跟着的怜淑去拿就好了。   秦芝芝笑道:“我去,找得快一些,怜淑也不用跟过来了。”免得露馅。   她还打算看看徐佳醒了没,如果醒了就告诉她,过年的时候要多让哥哥笑,徐子阳不爱笑,这丫头却能逗一逗他。   回到房间拿了书,结果徐家丫头还没起,秦芝芝只好就这么往村口走去。   她掂量着手里面的这两本书,心里还念叨着:这书好像比前几日看得那两本要厚实一点。   下一秒,后脑勺一阵巨疼,秦芝芝觉得自己的五感都在同一时刻翻天覆地地晃动一瞬,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彻底晕了过去。   徐子阳从老李家回来的时候,听见了村子里面的议论声,说是秦家有人来了,瞧这做派就很有钱。   为什么知道是秦家,因为听说那马车上面,就张扬地刻了一个秦字。   但其实徐子阳看见了那辆马车,上面确实映着一个图案,是什么他不认得,但是绝对不是“秦”字。   他大概知道秦芝芝要彻底地离开碧玺村了,昨夜两人睡觉前,也只是他的一句话锁定最后的走向:秦芝芝,我们合离吧。   秦芝芝后来的话,让他心口发麻,却也心底雀跃,但是结局他没有去改变,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去改变。   徐子阳沉下眉骨,走到道路的边上,目光有些放空地落在不远处,开始一丝一缕地去处理心里面的情绪。   可是迎面跑来一位妇人,妇人身穿降绿色的绸袍,腰间是上好的玉佩,本来应该是稳重的气势此刻却变得支离破碎。   秦母险些跌倒在地上,搀着青年的手,才得以站稳,眼眶还泛着红,“徐子阳,你看见芝芝了吗?”   徐子阳心头冒出不好的预感,本来被抽丝剥茧的情绪,却突然野蛮地疯涨起来,他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母险些哭出来,“本来我们都要启程走了,可是她回去拿书,就好长时间没回来……”   徐子阳问道:“村子里面都找过了吗?”   秦母点头,“找过……都找过了……”   她本来妥帖地穿着昂贵贴身的衣袍,却已经在不断寻女儿的过程中,再没有了原来的仪态。   她已经让小厮传了消息到秦府,告知秦芝芝失踪的消息,赶紧派人去找,她就留在碧溪村,寻找女儿的下落。   可是芝芝失踪是在早上,现在已经到了中午……   徐佳大老远看见自家哥哥,急忙跑过来,眼眶急得发红,“哥,你看到秦姐姐了吗?”   看到徐子阳也摇头,徐佳已经想不到秦姐姐会去哪里了,急得眼泪就掉了下来。   秦姐姐今早要走的时候,她都没跟姐姐说再见,姐姐就不再见了。   女娃娃的哭声让秦母心头更加焦躁害怕起来,这份熟悉的感觉,让她记起来不久前的一段经历。   秦母抬起头,眼里满是眼泪,却像是找了方向,“徐子阳,你说芝芝是不是,又跟着王聪跑了啊。”   这话说出来,让她心头剧痛。   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孩,曾经为了一个还不了解品性的男人,就要逃离她。   徐子阳脑海里面闪过当时在河边,看到秦芝芝游回来的场景,徐子阳肯定道:“不会。”   可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多了一丝少见的凌厉,“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临台镇衙门。   县长聂豹刚断完一个案子。   这说来也是奇了,别人在这个年关的时候,都在给自己放小长假了,偏偏他这个县长,手里面的案子倒是越来越多了。   好在上午的案子断完了,他现在可以去午休一会。   刚站起身,就有人推门进来了,聂豹眉头一皱,脸色一跨,转过却看见进来的是徐子阳,表情瞬间好看起来。   “原来是子阳啊,过年不在家里,来这里做什么……”   话还没说话,徐子阳就已经掀起衣袍在殿堂里面跪了下来,他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响,“求县长救秦芝芝。”   聂豹还没说话,徐子阳就已经快速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秦芝芝在碧溪村失踪,她平日不爱四处走动,必然是被人掳走了。王聪曾与秦芝芝有过往纠葛,他的嫌疑最大,还请县长即刻派人救回秦芝芝。”   聂豹反应了半响,说道:“那我之前与你说过的……”   徐子阳跪在殿中,如一颗玉白雪松,他这次未曾犹豫,“子阳听命便是。”   *   秦芝芝是被晃醒的。   感受到手腕和脚腕上都被绑上了绳子,嘴里面还被塞进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帕子,味道着实有点熏人,秦芝芝果断地选择暂时不暴露自己已经醒过来的事情。   她的后脑勺还疼得厉害。   之前就在现代某APP上看过科普,说是这种一棒子敲击人的后脑勺,致人晕厥这种事情,很大概率不是让人晕过去,而是直接把人打没。   秦芝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周围的环境在晃动,根据晃动的幅度和频率,秦芝芝觉得这是一辆马车,而且这马车做工应该很粗造,至少和秦家的没法比,她坐着的地方很硬,硌得人生疼。   马车里面一直有传来说话声,是几个声音粗旷的男声,他们的对话大抵如下:   “这秦家小姐就是好看哈,不愧是富人家养出来的。”   “可惜这样的货色,完整的才能卖出更高价。”   “这一单能挣一票大的,后面做事情也就更加轻松了。”   像是车帘被掀开,透出一束光打在秦芝芝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   “嘿,你们看外面那个小子拉尿呢,那孩子那玩意小的哦,以后怕是要憋屈死。小子你看什么看?小还不能说两句了?以后你婆娘要难受喽!”   ……   这大概是一个拐卖妇女然后售卖的作案团伙,语言粗鄙行事粗俗,而且提到“后面做事轻松”,看来还不是单纯的拐卖案子。   秦芝芝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现在因为价钱的原因,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不然她现在被捆手捆脚,一时还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她奇怪,自己除了逛了两次镇上,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怎么在回去拿个书的功夫,就被这伙人盯上的时候,马车里面有人说了一句话,为她解了惑。   “王聪,早就说了,直接像这样直接绑了带走就好了,干嘛要带着逃婚啊,你看你上次是不是白忙活一场?”   作者有话说:   秦芝芝:合离?不存在的   凌晨四点的景色很好看,祝宝子们阅读愉快 第23章 他救不行   ◎只能自救了◎   觉得了解地差不多了, 秦芝芝尝试着睁开眼睛,结果发现眼睛也被蒙住了。   她醒来后就脑袋发疼,竟然没有留意到。   秦芝芝只好缓慢地动了动手指, 在试图引起几人的注意的同时,装作自己是刚醒来的模样。   果然就有人注意道:“这是醒了?”   有人接话, “醒来了闹了怎么办,要不再把人打晕过去算了。”   秦芝芝:……会死人的。   在人动手之前, 秦芝芝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温声地问道:“王聪,你在吗?”   苏大龙的手都抬到一半了, 听到这么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停了动作, 嗤笑一声,“王聪,喊你名字呢。”   见秦芝芝醒了不吵不闹,苏大龙也就没了下手的心思, 万一真一个不好,把人打傻了, 这一单可就亏大了。   王聪没有说话, 苏大龙就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人家问你在不在呢, 怎么不说话?”   他们这一个马车里面, 坐了四个人,除了秦芝芝, 就是苏大龙、苏小龙还有王聪, 马车本来就不大, 四个人在里面显得很狭窄。   王聪不耐烦地拍了一下苏大龙的手肘, 出生应道:“我在。”   苏大龙眉尾挑了一下,这小子,说话声都温柔了,这是心里还念着旧情呢?   秦芝芝还记得刚穿过来时,听到的王聪的声音,和现在无二。   确认是王聪本人,秦芝芝咬了咬唇,像是难堪一般地说:“王聪,能解开我眼睛上面的布吗?我想看看你。”   王聪凑近了些,他的手探到秦芝芝的耳边,正要解开脑后的结,就被苏大龙捏着手腕甩在一边,好笑地看着王聪,“王聪,你是傻了?这个人时候要是解开,那这一路干嘛还要蒙着?”   他们做这一行的,能不露脸就不露脸,也是为日后万一东窗事发了,能有一个逃命的机会。   这里面的人,秦芝芝唯一还算了解的只有王聪,突破口也只能在这里。   秦芝芝勉强挤出两滴眼泪,可是很快就被眼眶上面的布吸去,落不到脸上。   秦芝芝:……这还怎么装。   秦芝芝只好勉强做出一点哭嗓,“王聪,你要带我去哪?”   苏小龙看了会好戏,听到这句话,调侃道,“帮你和王聪逃婚啊。”   秦芝芝发问:“可是逃婚为什么要绑着我?王聪你在哪?”   秦芝芝在心中呕了呕,身子却颤了颤,被捆住的双手向着王聪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缓缓探去,声音还是哭腔,“王聪,我能靠着你近一点吗,这里的其他人都是谁,我害怕……”   苏小龙好笑地勾着嘴角,弯着腰站起身,对着王聪摆手,“愣着干什么,坐过来啊。”   别说,这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这大户人家的姑娘蠢得要命,等到她被卖掉,被困在别人身下的时候,怕是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王聪在秦芝芝身边坐下,看着女子小心翼翼缩在角落的模样,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绑在一块,她本就被教养长大,皮肤白皙娇嫩,可是现在上面已经映出了血痕。   记忆中的秦芝芝,永远温柔恬静,总是含羞地看着他。   王聪在犹豫中,缓缓将秦芝芝探过来的双手,握在了手心。   *   聂豹已经发了话,几乎是衙门所有的人,都出动去寻人了。   而碧溪村这边,在秦母的不断打听之下,终于得到一点消息。   村里没人在秦芝芝消失的时候看见过她,却看见过一辆马车。   据说那辆马车很简陋,但是在贫困的碧溪村,这已经是一件稀罕物件。   秦母也是在无意间听见别人谈起,才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芝芝会这么突然的失踪,必然是有什么能够运输的工具,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消失就消失了?   徐子阳从目睹过马车的人的口中,得到了马车行驶的方向,因为这一块的马车很少,这辆马车在道路上留下了明显的车轱辘的痕迹。   他拜托衙门的人沿着这个痕迹,打听这辆马车的去向,最后得到一个消息:这马车一早就出城了。   秦母眼前发黑,如果出城了,人还能找得回来吗?   前些年,临台镇就总是出现妇女失踪的事情,在聂豹上任严厉打击这类事情后,这些年才逐渐少了,可是那些走丢的妇女,却是一个都找不回来。   芝芝,还能找回来吗?   徐子阳到了城门口,看到道路上逐渐重叠的车轱辘痕迹。   城门口每日往来的马车怕是不止几百,而那辆马车的车轱辘是最常见的一种。   徐子阳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名捕快走过来,行礼,“徐秀才,我等受了命令,要寻回您的夫人,但是小的还是要坦诚地说一句,人要是出了城,踪迹就再难寻了。”   徐子阳垂着头分辨地上重叠的车轱辘痕迹,脸色有些发白。   直到捕快以为徐子阳是承受不住这件事情,而陷入沉默的时候,徐子阳抬起头,凝视着前往西北边的那条路,“查这条路。”   捕快一愣,“这么多车轱辘的痕迹,只查这一条路?”   徐子阳点头,“是。”   他站直身,微微偏头,“我跟你们一起去,能不能借一匹马?”   捕快们沿着前往西北的道路飞快前进,平时被养在马厩里面的马匹,这是第一次倾巢出动。   秦府的人也跟在一块,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西北前进。   为首的捕快纵马在徐子阳的身边,“徐秀才还会骑马?”   徐子阳的身量高,跨坐在马上,即使是穿着简单地棉袍,也能被风吹得多了几分萧飒。   “县长曾教过。”   聂豹从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徐子阳的师父了,他为了让徐子阳不被小村小镇所困住,常带着他接触很多东西,而徐子阳也很聪明,往往一碰就会。   这一路找得并不顺利,到后来,徐子阳已经分辨不出,哪一条会是正确的方向。所以每次碰到分岔路口,陪在徐子阳身边的人都会少一半。   直到过了数不清的路口,徐子阳身边只剩下之前和他交谈的那个捕快。   而很快,面前就继续迎来一个分岔路口。   捕快苦笑了一下,其实一天下来,他都有点累了,但是身边的这个秀才却一直□□着脊梁,没有弯下去,这也许就是读书人的风骨。   捕快在分岔路口前勒住缰绳,马儿停下来,疲惫地踢了踢后腿。   捕快转头看着徐子阳:“小的叫做王胜,之前徐三告你们的时候,就是我和另一个捕快去村子里面接的你们。”   他顿了一下,诚挚道:“令夫人定然会寻回来的。”   徐子阳低垂着眉眼,他的目光落在握着缰绳的手掌上面。   找不到……   她那么想回去,每次做梦都在哭着要回去,现在要合离了,她就要回去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徐子阳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他在所有认得的词汇中翻了翻,找到了能够形容心头那股如同压了千斤重的石块,让人窒息的感受的词汇。   是害怕。   不远处传来一阵童谣,将徐子阳拉回神,在王胜扬起鞭子,打算策马向着分岔路口的一条路离开的时候,徐子阳抬手拦住了他。   徐子阳跳下马,走到坐在不远处的孩子的身边,孩子不大,大概才七岁,手里捏着一根简陋的长笛,笛子的尾部挂了一根红绳。   在他身边,一大一小两头牛正在吃草。   孩子拿着笛子转了转,突然听到身旁传来的脚步声。   牧童习以为常,头也不抬,“你要问路?”   徐子阳摇头,“我要寻人,你见过一个红裙子的姑娘吗?”   牧童回忆了一下,也许被人嘲讽那玩意不行这件事情,实在让人难以忘怀,连带着马车中那个红色衣裙被蒙了眼睛的女人也印象深刻。   牧童转着笛子,最后将笛尾向着一个方向,“她在一个马车里面,马车向着这边去了。”   徐子阳快步离开,留下一句谢谢。   牧童抬头望天,太阳不见了,天空灰灰的,要下雨了。   *   而这边,秦芝芝演了这么久的戏,终于让他们放松警惕,从他们的话语中寻到漏洞,敏锐地挣开王聪的手,蜷缩在马车的角落,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王聪,你要卖掉我?”   苏大龙没想到自己只松懈了一会,就让这女人察觉了,但是一路上算是看了好一场男女之间你侬我侬的好戏,他也摸清了王聪的心思,所以到底还是给了几分面子,没在秦芝芝察觉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就把人打晕过去。   而且,现在秦芝芝知道了,不也是一出好戏嘛。   苏大龙的的声音很粗哑,说话的时候是轻佻的笑意,“你这模样卖的都是好人家,比起其他的女的好多了,高兴吧你就。”   经营了这么久,秦芝芝终于寻到了一个,提起这个话题却不会刺激到这三个人的机会,因为她之前表现出对王聪十足的信任与依恋,这件事情被戳破的时候,她的痛苦与绝望,怕才是这三个男人最爱看的画面。   秦芝芝顺应三人的心思,哭着去拉王聪的衣袖,“王聪,你别卖掉我……我有,我有更赚钱的法子。”   都耗了这么久了,他救不行,只能自救了。 第24章 徐子阳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苏大龙听到秦芝芝的话, 嗤笑一声:“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哪里知道赚钱的辛苦?”   秦芝芝摇头,“我自小跟在父亲身边, 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赚钱的法子, 只是苦于女儿身,没办法去做罢了。”   苏大龙还要说什么, 苏小龙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哥,你别说, 她爹确实有钱,而且还都是正当生意。”   正当生意这几个字戳中了苏大龙, 他们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去做这贩卖人口的生意,还不是因为这法子来钱快,甚至不需要成本, 但是万一被抓住了,这辈子也就没了。   苏大龙摸了摸下巴, 神色间还是有一丝不屑, “小龙,什么法子, 能比我们这个赚钱?”   秦芝芝将后背贴在车厢上, 作出害怕的样子。   她从苏大龙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个点, 这苏大龙应该做这一行有一段时间了, 手里怕是也堆了些银子, 因此看不上小钱。   秦芝芝还记得, 刚醒来时,苏大龙的说话声,说是挣了一大笔银子后,后面的生意就要好做多了,他们要做什么?   不过大概也是不合律法的。   秦芝芝将原先的说辞换了个说法,回答苏大龙的话:“或许不像你们现在这样赚钱,但是可以坐着收银子,也是正经生意。”   像是察觉到苏家兄弟的意动,王聪轻轻拍了拍还在发抖的秦芝芝,替苏大龙问了想说的话:“芝芝,你说有什么法子。”   秦芝芝微微放松了发僵的身体,说道:“可我说的法子,需要一些银子才能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   苏大龙狐疑地皱眉,“要多少?”   秦芝芝估摸了一下,“五百两银子。”   苏大龙好像并不为难:“你说什么法子。”   秦芝芝暗道:果然。   他们做这种这种生意,囤积了不少银子。而在原主的记忆里面,自从聂豹上任后,就很久没有听到有妇女被拐卖的案子出现了。   这很大程度上,说明他们是一个有纪律有合作的团伙作案。   秦芝芝理清这一层关系,皱着眉头作出犹豫的模样:“如果我说了,你们会放我回去吗?”   闻言,王聪看向苏大龙。   苏大龙神色不虞地回瞥了王聪一眼,暗道:自然不会,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但是嘴上却道:“若是你说的法子确实好,放你回去也是可以的。”   秦芝芝自然不信,但是却单纯地点头,“好,我告诉你们,若是有银子的话,可以成立一个钱庄,若是有人将银子存进来,就给予一部分利息,但若是有人要借银子,就附加一部分利息,借银子的利息比存银子高,这不就能坐着赚银子了。”   秦芝芝在现代就是做这个的,对于这方面的历史还是比较了解。她估摸了一下时间,钱庄出现在明朝中期,盛行演变成为银号也是在清朝。所以无论这是在明朝哪个时期,钱庄都不是一个常见的东西。   而临台镇比较偏远,钱庄几乎不可能存在。   果然,秦芝芝听到了苏小龙嘀咕的声音:“这确实是个赚钱的法子,之前没听过。”   秦芝芝暗中笑了笑,开口给自己留下一张保命牌:“但是钱庄就相当于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每年还需交税,需要身家清白,还懂行的人来做。”   光是身家清白,就把苏大龙和他的团伙给撇得干干净净。   苏大龙也回过味来,眯着眼睛看向王聪,“这女人有点意思,你之前真的骗得过她?”   王聪扭过头,没有回话他的话。   秦芝芝的法子,让苏大龙有些意动。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钱庄这东西好像也听人说过,只说是个让人眼红的生意,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   但是放不放人,钱庄能不能做,可不是他一个苏大龙就能定下来的。   苏大龙琢磨了一下,摇头:“不能听你这个女人瞎说,安静点。”   为了不被扰乱心思,苏大龙的长臂探到秦芝芝身后,这是打算要将人继续劈晕过去。   秦芝芝后脖子一麻,急忙道:“你要是不能做主,将我引给你老大也未必不可,我是秦家女儿,最懂生意门道,临台镇绝不会有比我更懂钱庄生意的人,你们就不曾渴望过,他日能走在阳光下吗?”   苏大龙要劈下的手一顿,暗骂一声“臭婊子,真能说”,正要继续劈下去的时候,马车外边传来一声吹哨声。   马车停了下来。   苏大龙有些狐疑地掀开车帘。   这次行动的人,都分散在不同的路线上,这样才能混淆官府的人的视野,毕竟这次绑的可是个大鱼,但是现在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马车外边站着的是一个戴着白色无脸面具的男人,他等马车停下,飞快地翻身上车,车内已经坐了四个人,没有多余的位置,于是一撩衣摆,席地而坐。   面具男人看向秦芝芝,发现她的身体在发抖,问道:“醒了?”   苏大龙点头,“醒了。”   面具男人说:“把人杀了,然后丢出去。”   秦芝芝:……请不要像杀一只鸡一样,说出这句话好吗?   苏大龙一向对上级的命令唯命是从,但是这次毕竟是个大单子,犹豫道:“这笔单子不做了吗?”   面具男人点头:“不做了,官府有人追过来了,难不成要一路把人引到基地去?”   苏大龙有些震惊,“怎么会?”   秦芝芝还被蒙着眼睛,看不见后面上车的人是什么样子,只能听出这个人的声音很沙哑,可能是故意为之,听不出本色。   秦芝芝知道官府有人追过来之后,又开心又害怕,开心不必说,害怕是担心这个男真的直接把自己杀了。   王聪本来沉默着,当下说道:“不妨留她一命,她可以领着我们开钱庄。”   面具男显然是听过钱庄这东西,尾音上调:“哦,当真?”   秦芝芝点头,因为听到此人要杀她,所以害怕地往后靠,明明是大冬天,额头却浸出汗水将翻落的发丝黏在额头上。   秦芝芝蜷缩着身子,点头。   她虽然冷静,但是现在也开始害怕了。后面上来的男人,显然比起马车上的三个人更加冷静,也更加狠辣。   秦芝芝坐在马车上,却感觉身边好像盘踞了一头凶兽,睁着三只狭长的眼睛,在看一只猎物。   面具男人沉默了一瞬,笑了笑,身子前倾,凑到秦芝芝面前。   因为太近了,秦芝芝问到一阵花香,不浓但是很特别,带着强烈的侵占气息。   男人说:“那就先活着吧,等会我把你丢到丛林里面去,等人追来你就喊着他们,拖住他们。”   他探出指尖,在秦芝芝下巴靠近脖颈的地方揉了揉,那里有一颗小痣,只有从下往上的角度才能看见。   男人笑了笑:“小美人,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可是能一剑封喉的,他们护不住你。”   将秦芝芝带下马车的,不是那个后来上车的男人,而是王聪,对比起其他人,王聪的手法明显温柔很多。   他把秦芝芝带到丛林里面,寻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将人放下。   王聪蹲在秦芝芝面前,将蒙着眼睛的黑布揭开。   秦芝芝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可是天色已经大黑,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有跟前王聪的眼睛还隐隐透着光。   秦芝芝肯定道:“王聪,你还是爱我的。”   秦芝芝能感觉到,王聪和其他人的态度不一样,但是这份爱并不纯粹,让秦芝芝推翻了之前的定论,却有些弄不明白。   王聪将秦芝芝的头发向后捋去,然后退后两步,站在秦芝芝跟前低着头,“芝芝,那日,你应该跟我走的。”   秦芝芝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一瞬,王聪转身离开了。   秦芝芝手上脚上的绳子还被绑着,她坐在地上,冷风一吹过来,就能感受到身上一阵阵的凉意。   马车很快离开了。   秦芝芝试图抬头望着天,却没办法看见星星,今日的云层很厚,将黑夜里面星星的光彩遮掩得一点都不曾泄露。   秦芝芝有些害怕,面对这样一个专门犯罪的团体,她太薄弱了。可是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的时候,又愤愤地想着:我一个现代人,还玩不过你们古代人吗,总是要将你们一网打尽的。   秦芝芝后脑勺还是很痛,她将脑袋枕在腿上坐了好一会,才渐渐听到了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秦芝芝开始喊救命。   本来以为自己的声音在丛林里面不够大,正要再努力大声一点,就听见马蹄声停住了。   有人跳下马,在黑暗中向着这边摸索过来,秦芝芝没有力气转身去看,只知道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垂着脑袋喊:“我在这边。”   那人却一直不说话,一句话也不曾说,直到他走到秦芝芝身后,站了一会,然后又走到秦芝芝身前。   秦芝芝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人,她蹲着,而这个人站着,高得像是巨人,黑暗中看不清这个人的样子,秦芝芝只能抬头望着他。   直到这个人蹲了下来,他的长臂换过秦芝芝的肩膀,轻柔地把人环住,感受她身上传来的凉意。   这一路上,徐子阳很少说话,所以在这一刻,在他寻到人,心口狂跳这一刻,他只能沙哑而庆幸地说了一声:“秦芝芝,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芝芝靠着他,鼻头一酸,突然就委屈地哭了起来,“徐子阳,我后脑勺疼。”   徐子阳的手落在她的脸上,一点点地把落下来的泪水抹去,他显然是第一次哄人,声音有些无措,只能道:“别哭了。”   万幸,她的意中人,第一个找到了她。   *   秦芝芝还没哭一会,王胜就跳下马跟了过来,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徐子阳正好把外袍脱下披在秦芝芝的身上。   这郎才女貌的,着实耀眼。   王胜看得老脸一红,把脸别向一边,“徐夫人,可算是找到你了,这一路上徐秀才可是急死了,看到那边两匹马了没有,都快要跑断气了。”   秦芝芝将衣服裹好,去看徐子阳的表情,可惜天色太黑了看不清楚,秦芝芝只好用手轻轻揉了一下徐子阳的脸,又哭又笑地哄道:“被绑着的这一路,我也是时时刻刻想着我夫君来着。”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滚烫,秦芝芝满意地笑了笑,刚刚的害怕也消散了很多。   徐子阳将秦芝芝腿上的绳子也解开,然后扶着人站起来。   短短时间,徐子阳就变回了那个清冷寡淡的模样,站在秦芝芝身边,除了肌肤碰触的地方,能够透过相隔的衣服,传来一丝丝热气,还有因为距离近了,隐约听见的心跳声,徐子阳现在与平日好像没什么两样。   秦芝芝若有所思地看了徐子阳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看王胜,“辛苦你了。”   三人向着丛林外走,王胜本想着沉默一会,等两夫妻说说心里话,再询问有关绑架的事情,但是好像他们两个人除了见面抱了一下,哭了一会,现在怎么这么沉默?   王胜觉得自己要是不说话,怕是就要这么无声一路了。   王胜掂了掂脚,“徐夫人,按照我们得到的线索,你不是应该在马车里面吗,怎么在这丛林里面?”   秦芝芝道:“我在马车上被蒙住了眼睛,他们一路上也没说话,在最后的时候有人来说衙门的人追过来了,就把我放下了。”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秦芝芝还是顾虑着后来上车那个男人说的话,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有些时候,该报的仇,还是得狠狠报回来,比如后脑勺挨的那一下。   王胜点头,“徐夫人说的我都记下了,后面如果还想起什么,劳烦传个信给衙门那边。”   秦芝芝嗯了一声,也没说话了。   等到王胜坐上了马,扭过身看一旁的徐子阳和秦芝芝,就发现秦芝芝一手攥着披在身上的徐子阳的外袍,一边拉着徐子阳的袖子说着:“徐子阳,你载我回去吧。”   其实大晚上也看不清,王胜只发现两个人的姿势僵持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徐秀才在犹豫什么,直到秀才夫人撒了个娇,“徐子阳,我头疼,手腕疼,腿也疼。”   王胜鸡皮疙瘩起来了,扭过身决定非礼勿视。   紧接着就听到徐秀才的说话声,“我扶你上马。”   一阵摩擦的声音,然后又是秦芝芝的声音,“你也上来,不然等到回去,天都亮了。”   王胜不知道这对夫妇在干嘛,但是又不好意思回头看,只好无奈地挠了挠脑袋,“那个,要不我们赶紧回去,还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去呢。”   终于,徐秀才上马了。   王胜正打算和他们同行,毕竟这么长一条路,回去都要几个时辰,一个人也挺孤独的。   徐子阳上马后,秦芝芝就能更加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某人的心跳声,又重又急。她身上裹着徐子阳厚厚的棉袍,身上的冷意已经消失不见,身后的心跳声像是蛊惑着她的耳膜,让秦芝芝也难以控制地红了脸。   秦芝芝小声地命令,“徐子阳,控制一下心跳!”   王胜:……   终于知道为什么两夫妻重逢这么冷淡,原来是因为自己这个大灯泡啊。   王胜默不作声地把马拉开一段距离,然后越来越远,直到徐子阳和秦芝芝已经听不到王胜那边的马蹄声。   王胜一走,秦芝芝彻底松懈下来,微微向后靠去。   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刮起很大的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纠缠在一起。   秦芝芝寻了一个合适而舒服的位置,想到刚刚徐子阳迅速冷静下来的样子,有意想要打破他刻意封印的表情。   秦芝芝笑着问道:“徐子阳,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不然为什么这么紧张。”   看着眼前的道路,听着有规律的马蹄声,秦芝芝等着身后的人继续红着脸,然后说一句“秦小姐,你冷静一点”。   但是徐子阳沉默了,他在秦芝芝身后没有说话,粘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散开,像是一把小锤子,在秦芝芝的心头敲了一下,有点点沉闷,有点点雀跃。   秦芝芝心情愉悦地按了按嘴角。   像徐子阳这样恪守礼法的人,不反驳基本等于默认,这个认知让秦芝芝心情大好。   向后靠了靠,脑袋轻轻倚在徐子阳的肩膀处,抬眼去看他的侧脸,以及清晰挺秀的喉结,秦芝芝偷偷地在耳边道:“那徐子阳,我们不合离了好不好?”   感觉到身后的身子一僵,半响之后才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秦芝芝,坐好。”   秦芝芝弯了弯眉,压住笑意。   这样已经很不错啦,比起昨日徐子阳冷着脸,硬要说合离的样子,今天显然要柔和上一点。   秦芝芝收起撩拨的心思,问道:“你们是怎么追上马车的?”   按照秦芝芝对于这个团伙的认知,既然这次敢这么直接地在村子里面就将人劫走,应该是做好了准备,怕是用来混淆视线的马车都不止一辆。   而秦芝芝也觉得有些奇怪,花这么大力气,去绑自己,而且认定她秦芝芝是一笔大单,绑架她怕是早就有预谋了。秦芝芝莫名想到了王聪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芝芝,那日,你应该跟我走的。   徐子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走你的马车的车轮上,应该是卡了一块石子,所以路上的留下的痕迹会有所不同。后来那颗石子掉了。”   秦芝芝点头,“不愧是徐秀才,这么聪明。”   她又问了一下现在城内的情况,秦母这么久没有看见自己回去,定然很紧张,秦家怎么疼爱这个女儿,碰见这件事情,怕是要把临台镇掀翻了。   徐子阳一一解答了秦芝芝的问题,渐渐的,两人陷入了沉默,在徐子阳胸膛的位置,传来浅浅的悠长的呼吸声。   秦芝芝睡着了,她今天太累了,心情松懈下来,困意就疯狂地侵袭过来,而且在徐子阳的怀里,竟然比在房间里面的床上还要好睡。   徐子阳为了护着女子的身子,不在驾马的过程中颠簸掉下去,徐子阳伸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感受到手下的柔软与纤细,徐子阳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了一团棉花里面,心跳变得急促而湍急。   夜晚的路寂静无人,一匹马载着两人,向着回城的方向跑去。   *   两人还没到城门,就迎面碰到了前来迎接的秦家的马车,身后跟着将近二十名仆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护着马车。   徐子阳将马挺住,马蹄踉跄,他用手护住秦芝芝的腰,看向对面的马车。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此人身量很高,眉眼与徐子阳见过的秦父有几分相似,但是许是因为更加年轻一些,自马车上弯腰下来,抬眼的时候,多了一丝堪称精致的矜贵。   他身穿紫色绸缎长袍,衣摆的镶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晚上也隐隐发出微亮的光。   秦霆走到距离徐子阳两人两米远的地方,看到秦芝芝在徐子阳的怀里,本来舒展的眉宇微不可擦地皱了一瞬,在一簇簇晃悠的火光中,朗声道:“兄台就是子阳了吧,我是芝芝的二哥,来接芝芝回家。”   他今日从蜀州回来,刚到城门口就听到芝芝被拐走的消息,吩咐了随从去找,好在很快就听到一名捕快传来的消息,芝芝已经被找到,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命了很多随从一块来迎接,主要是为了保护芝芝,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徐子阳点头,“那劳烦接一下芝芝。”   秦芝芝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要被带离温暖的地方,还往里面蹭了蹭,但是还是很快被秦霆整个人抱在怀里面。   注意到秦芝芝通红的手腕,秦霆眉头皱了皱,大抵能够猜到原因。   徐子阳要翻身下马,秦霆摇头,“子阳兄不必下来了,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夜的事情,还要谢谢子阳兄。”   徐子阳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申请,只剩浅淡疏离的模样,“没事,这是子阳该做的。”   秦霆点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又想到什么,侧过身的时候,眼上的眉宇狭长而高傲,“芝芝和子阳兄要合离的事情,我已经听家母说过了,你对芝芝有恩,日后我就当你是朋友了,但是你与芝芝,当是不会再有牵连了。”   等着马车和人一并离开,徐子阳坐在马上,身形几乎要与黑暗融成一块。   作者有话说:   二哥:无论妹夫多优秀,都配不上我家芝芝。   芝芝:二哥到底会不会说话!红线都要被你扯断了!   徐子阳:在合离与不合离中来回挣扎……   感觉是不是写得有些含蓄了,宝子们能理解徐子阳犹豫的原因吗? 第25章 书生与狐妖   ◎这才是我想要的◎   秦芝芝醒来的时候, 身下是柔软的床榻,身上盖着的是桃粉色的绸缎套着的绸被,探手触摸的时候, 能感受上面清晰分明的雕花。   秦芝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回城的时候, 碰到了二哥秦霆,应该是他带自己回来的。   床边坐了一个人, 她的发间竟然多了几缕白丝,趴在床边睡着了。   秦芝芝动了一下躺久了发麻的身子,动作很小, 本来不想吵醒秦母,可是秦母还是感觉到动静, 双手撑着直起身来。   秦母颤着手去触摸女儿的小脸,“芝芝醒了,头还痛吗?”   昨夜扶着女儿躺下的时候,秦母触碰到了她脑袋后面的大包, 心疼地不行。   秦芝芝诚实地点头,在秦母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补充道:“但是我除了疼, 没有别的不舒服,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秦母点头, “昨日就让大夫诊过脉了, 没什么问题的。”   喝完了丫头送来的药水,苦得秦芝芝直皱眉。   秦母像哄小孩一样, 命守在房内的怜淑冲了一碗糖水, 里面兑了桂花味的果酱, 一口一口地喂着秦芝芝。   秦芝芝被秦母这动作暖得不行, 两辈子了,第一次被母亲掌着勺喂东西。同时又感叹,她和原主的口味太相像了,爱吃甜,尤其爱桂花味的甜。   秦母仔细地喂着,可是心里还是一阵后怕,“芝芝,你嫁过去后,就一直受苦,看来这门亲事,确实不合你的命数,等过了年,我就去找你爹,把合离这件事情给办了。”   芝芝被拐走的时候,紧张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她亲眼看着自家老头子在书房踱来踱去,还要拄着拐杖亲自出去寻人。   秦母知道老头子也是心疼女儿的,毕竟是家里面最小的,从小就用最好的东西护着,经历过这一次,老头子也该心软了,女儿放在身边好好养着,不必送出去吃苦好?   刚好最后一口糖水抿完,秦芝芝就着这个坐着的姿势,拉住秦母的衣袖,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撒娇,“娘,芝芝不合离。”   秦母本以为合离这件事情,芝芝应该是最乐意的,毕竟当初本来就是把芝芝强塞过去的。   秦母有些讶异,“为何这么说?”   秦芝芝道:“娘,徐子阳的品性你也看到了,模样也是好的,而且娘怎么就觉得,芝芝嫁过去,是受苦呢?”   秦母想起那日在书店的问话,至少表面看去,徐子阳对芝芝是没那一份心思的,看芝芝如今的样子,徐子阳怕是没把那日的情况全部告诉芝芝。   秦母心底盘算了一下,斟酌道:“可是你与那孩子,也不过相处几日,也没什么情谊,万一日后他对别的女人有了心思,你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秦芝芝想到徐子阳平日清冷但是逗上两句就耳朵红的样子,笑道:“他也未必对芝芝没意思的。”   从芝芝的话里,秦母品出那么点意思,“你是喜欢上徐子阳了?”   秦芝芝恰到好处的脸红起来,学着情窦初开的女子那般欲语还羞的模样,点头承认,“是。”   比起王聪那个不知根底的,徐秀才的品行相貌,甚至才学,都是很好的,临台镇有不少富裕人家,都为了徐子阳日后可能的官运,要把女儿嫁给他。   可是这几日的事情还烙在秦母心头,先是去了衙门,后来又被人绑了,跟着徐子阳那孩子,可没人能够护着芝芝。   秦芝芝看出秦母表面的为难,但是也知道秦母实在是心疼女儿,这么多年来,除了没答应过王聪那件事,原主其他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   秦芝芝道:“娘若是不放心,这段时日我就先主住在这里,等到绑我的罪魁祸首抓到了,再回去?”   至少还能继续把回去的时间往后延迟几日,秦母刚寻回女儿,自然都是样样都顺着,暂时不打算说太多,只拍着女儿的背,“那边先这样吧,你先休息着,这些事情过后再说。”   *   秦芝芝被二哥接回来的时候,是腊月的二十七号,与秦家人相处不过两日,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秦家祖上虽然富裕了好几代,但是并没有什么繁琐的规矩,一起吃一个团圆饭,长辈给小的发了红包,然后就是坐在一块啃啃瓜子品些水果,总之就是各做各的。   硬要说和临台镇其他的人家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秦家的大院子里面,正在散发着烟花炸开的亮光。   临台镇上富裕的人家不多,过年的时候,虽然到处都张灯结彩的,但是烟花这种东西还是稀罕物件。   秦芝芝将一个烟花点燃,然后往后跑开,躲在秦霆身后,仰头看看着夜晚星空炸开的绮丽花朵。   二哥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封,递到秦芝芝手里。   秦霆温声道:“自前年出去,就许久没见到你了,转眼都这么大了,日后兄长不在,你要护好自己。”   秦霆给的,是一个很厚实的红包,这个时代银票还不盛行,即使有,在临台镇可能也没办法兑换到银两。   所以秦芝芝一接过,就觉得手里一沉,估摸着这么厚实一块,可能都是黄金。   秦家人当真是出手大方。   秦芝芝玩着眉眼,道了一声,“谢谢二哥。”   二哥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眼睛里含着一些宠溺,“这要说什么谢的。听娘说起,你不想合离了?”   秦芝芝之前就猜到,秦母听到自己的说辞后,定然会与家里人说起,秦父那边严肃自然不能说,就只能和二哥说了。   秦芝芝点点头,算是承认。   本来以为二哥会再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微微颔首。   察觉到妹妹的狐疑,秦霆笑着解释道:“你嫁给谁家都可以,秦家都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你喜欢就好,难过了家也不远,真受委屈了还有大哥二哥顶着。”   这话说得坦诚真挚,是一个兄长对于妹妹的承诺,说的时候目光平静,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对于秦芝芝这样一个自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是怎么样的触动。   秦芝芝握着红包的手紧了紧,鼻头发酸即将红了眼眶的时候,望向空中的烟花,笑了笑,“我知道了。”   烟花一飞冲天的声音还在继续,秦芝芝扭头问道:“二哥,今年大哥为什么没回来?”   秦霆看着漫天的各色光彩,“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回来地自然少了。”   秦芝芝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秦家的生意大多数都不在临台镇,临台镇只是秦家迁徙过后的本家,大部分生意都是在外地,秦父老了之后,就将生意交到了家中的两个儿子手里,这两年也有越走越好的趋势。   秦芝芝点头,思忖半刻,想起之前被拐的时候,在马车上说的关于钱庄的事情,于是多问了两句。   她想问的是,秦家为什么不在临台镇开一个钱庄。   以秦家的富庶,这是一个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秦霆笑了笑,“你竟然还想到这个了,不愧是秦家的女儿。”   秦霆解释道:“这是因为,在临台镇开钱庄,很难会有不错的收益,临台镇富庶人家少,做生意的人更少,借钱存钱的都是少数,费心思去经营这样不赚钱的买卖,对于我们而言,会浪费精力。”   秦芝芝点头,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情况,还好前几日马车上的人对此一窍不通,这才能让自己唬住他们。   回房入睡之前,秦霆嘱咐道:“这两日,家中的人和衙门的人都还在查那日绑你的人,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线索,这两日你若是要出门,一定要多带一些随从。”   *   二哥的话,秦芝芝显然是听进去了,所以在年后,打算回碧溪村看看的时候,秦芝芝特意跟秦母要要了好几个护卫。   她想起那日在马车上面扬言可以一剑封喉的人,他肯定会继续回来找自己,也有心想要试试这男人在这么多护卫中,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触到她。   自从那日接秦芝芝回来后,秦府偌大的院子,安排了很多来回巡视的人。   秦母在里面挑了最壮硕的几个,跟在秦芝芝后面。   来到秦芝芝的房间,发现女儿正在收拾东西。   她本来想劝说秦芝芝别去了,但是一想到两人如今毕竟还没有合离,如果女儿真有想要继续和徐子阳过下去的念头,那么过完年还不回去,容易让亲家产生芥蒂。   而且那日芝芝走丢,徐家的人也急得不行,芝芝回去报一个平安,也是应该的。   秦母只好无奈地叹气,嘱咐出门的话,一定要万事小心。   秦芝芝点头。   她今日起得比较早,饭后有些困,打算午间歇一歇,等到了下午再去碧溪村。   可等到模模糊糊睡醒的时候,甫一睁眼,就被尽在咫尺的银光闪了一下眼睛。   秦芝芝瞬间就醒了:好家伙。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一眼就看到站在床边带着白色无脸面具的男人,他的手臂很长,斜斜地向下,但是显然他手里面的剑更长,就这么靠在秦芝芝的脖颈处。   秦芝芝怀疑,要是自己翻个身,这锋利的剑刃就能把她的脖子划出一道大大的血痕。   想到这里,秦芝芝探出右手,默默地捏住剑刃,推远了一些,然后慢慢坐起来。   目光扫过窗外的院子,里面还有护卫在巡视,也不知道这个面具男是怎么进来的。   男子顺着她手下的力道,把剑挪远了一点,面具间唯一露出的眼睛带着几分戏谑,低声道:“接下来我问话,你就回答,声量要是大了一些,我就捅你一个窟窿。”   秦芝芝点头。   面具男像是站累了,直接在床头的矮桌上面坐下来,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钱庄如何才能开?”   秦芝芝明白了他的来意,这是上一次没有探清自己的虚实,所以这次特地来探一探。   她下意识开始摸手腕上的银镯子,但是还是没有摸到,下次一定要随便选一个套在手上,这样才能缓解关键时刻的紧张。   “钱庄作为一门生意,有官方也有民间私人的,但是要开设钱庄,都是要去相关的县衙门登记的,日后纳税也根据登记的情况来。”   秦芝芝想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但是要开好钱庄,存钱借钱的利息很重要,如果朝廷不统一,就需要因地制宜,进行调查后才能确定。”   面具男看她说完了,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临台镇要是没人存钱怎么办?”   秦芝芝捏了捏手腕:“明朝可不止临台镇一个地方没有钱庄。”她的意思是找对地方,总是有人存的。   面具男轻嗤一声,“倒是好大的野心。”   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秦芝芝补充,“做好民情的调查,利息合适,人们也不傻,放着钱生钱的好机会不用。”   但是秦芝芝没说的是,存的多少可就说不定了。   面具男潦草地点点头,像是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是随意问问。   “那若是有人借了银子不还,又该怎么讨回银子?”   这道题简单,秦芝芝把现代那套资产抵押的方式说了出来。   三个问题问完,面具男手握剑柄,将剑往腰间一别,那明晃晃的剑瞬间就消失不见踪影。   他在房中晃悠了一圈,拿过桌上的杯子,又将壶里的热水倒进去,最后打开放了桂花味糖浆的罐子,倒了一些进去。   女子用的金勺,在他的手中显得很较小,三个指头小心翼翼的捏着,才没让勺子整个掉进去。   等糖水调好了,他单手递给秦芝芝,寻常灰色的衣摆在空中荡了一圈,缓缓安静下来。   面具男用依然沙哑的声音笑道:“秦家小姐,喝吧。”   秦芝芝有些心惊,这都是房中丫头调制糖水的动作,他怎么如此一清二楚?人世间当真有这么高超的功夫?   秦芝芝有些后怕地接过糖水,很浅很浅地抿了一口,听见面具男人说道:“你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想买你的人,相关线索已经送到官府和你哥手里,你现在是安全的。”   面具男抬手抵住自己的下巴,想了想,“如果你没有惹恼我们的话。”   他们好像不把做生意的诚意,哪怕是一点考虑在内,说出卖就出卖了。   秦芝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还要她感谢他们?   好在面具男人也没说什么,他转身走到窗口,翻身消失在房间里。   这一番情况下来,秦芝芝觉得,自己大抵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倒有些放心下来。   可是这种别人拿捏的性命的感受实在不好受,秦芝芝琢磨着,还是得挑个合适的机会,将她的情况全都告诉秦家人和衙门那边的人,但是怎么躲过面具男的眼线是一个问题。   *   秦芝芝这一次去徐家,是坐的秦家马车。   怜淑要跟在她身后一块去,但是被秦芝芝拒绝了,那些护卫还好,能够找到人家将就着过一晚上,怜淑是个女儿家,不方便。   马车走在前往碧溪村的路上时,秦芝芝透过车帘,看到前面的路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的头发混乱纠缠在一块,而且像是已经徒步了很久,走起路来没过一会就要歇息一会。   这条路唯一通向的就是碧溪村,秦芝芝想着顺路,在马车经过这个女子的时候,端详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危险,就让马车停下,让车夫请人上来。   女子上来后,坐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眼神有些发木,秦芝芝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   到了碧溪村村口,马车没办法进村,就此停下,秦芝芝和那名女子都下了车。   但是女子一下车,就飞奔一般地想着老李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秦芝芝觉得这一幕有些奇怪,但是并未探究,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事。   秦芝芝将带来的糖盒抱在怀里,向着徐家走去,身后的十名护卫就跟在她身后,好不威风,引得村民纷纷注视过来。   秦芝芝知道她现在没什么危险,有心从怀里掏出银子,让他们先去村里找几口人家借住一晚,但是他们整齐划一的摇头,没答应,依旧跟在秦芝芝身后,就连银子都拒绝了。   离秦芝芝最近的人说:“秦夫人给得已经很多了,我们都会仔细保护小姐的安全。”   秦芝芝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却没想到等她到了徐家,这几名护卫却排上了用场。   徐家院子里面站了很多人,但是还算安静,只是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秦芝芝走到徐家门口的这段时间,大概听清楚了院子里面在说什么,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还钱,第二多的就是秦家。   院子里面的人都看着徐子阳,以至于秦芝芝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没有人马上注意到她的到来。   里面人很多,但是秦芝芝却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站在中间的徐子阳,因为他的身量高,容貌出众,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能够直接将人的视线掳了过去。   徐子阳皱着长眉,耐心地回答着院子里面的众人:“子阳已经承诺大家,将欠下的银两分为三期,今日偿还第一期,之后每过一月偿还一期。”   蒋氏和徐父都在院子里劝着他们,“今日真的只能拿出这么多,我们一定尽早还上。”   他们还是顾及着徐子阳秀才的身份,即使是讨债说话也还算平稳,没有大声吵闹。   有一人沉着声音道:“子阳,真不是我们为难你们,之前你还没成亲的时候,大伙都知道你家生活困难,所以再苦再累都没怎么向你们讨要这笔钱,但是你如今娶了秦家小姐,生活比我们好上不少,一家都能穿上新衣了,那日在衙门我们也看到了,你媳妇,几十两银子,眼也不眨就直接给了徐三娘。”   “你家现在不缺银子,就把欠我们的还了吧。去年冬天都没下雪,今年怕是收成也不会好了。”   身后有人附和起来,“子阳,你们家就算再穷,现在也穷不过大家了,我刚无意间看见了,里面这么多嫁妆呢。”   可是秦芝芝知道,徐家不肯动自己的嫁妆,一百两银子也是为了进京赶考备下的,而这银子,以徐子阳的秉性,自然一直想着合离就还回来,更别说用来还债了。   种种下来,徐家是真还不上。   可是村民不知道内情,为了催人还债成群而来,说话间却又这般客套,秦芝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只在内心微微叹气。   秦芝芝不知道,徐子阳家里为什么会欠下这么多人家的债,视线在闹事人的脸上都看了一圈,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蹲在人群后面别扭地站着,倒也没有起哄。   秦芝芝把玩着手腕上最近挂上去的银镯子,这个徐二怎么在这里,毕竟是一家亲,竟然也做出这样逼人还债的事情?   被围在人群中的徐子阳道:“徐家的债,自然徐家还,秦家的嫁妆,我们是不会动的。”   秦芝芝看着他还算冷静的脸,像是应对这样的事情多了,被困在人群中,周身却蔓延出冰冰凉凉的气息,不慌不乱。   他像是自有这样的风骨,合该出生就在富贵人家,接触的都是满腹经纶胸有大志的圣贤,然后在朝堂上直言上谏,在明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被困在这琐碎之间。   徐二虽然在人群里面,却没有说什么。   看到徐子阳为难,他有些难堪的扭过头,就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秦芝芝,正打算问一句:你怎么回来了,秦芝芝已经笑着走进院子。   “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啊,夫君你怎么回事,不就是银子吗,给他们就好了。”   秦芝芝走到徐子阳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戳了戳徐子阳的嘴角,“不是说了要多笑笑吗,我不过走了几日,就变成这样了。”   徐子阳没想到秦芝芝这个时候出现,短暂的惊愕之后,他握住秦芝芝的手往下,眸色很浅,但是里面的情绪沉沉,问她,“伤都好了吗?”   秦芝芝点头,“没事了。”   院子里的人看到秦芝芝走进门,她今日是鹅黄色的长裙,身外一身狐裘,笑起来好看的眉眼就舒展开,好看得像是天上的仙女。   众人都默契地沉默了一瞬,直到有人反应过来,“徐家媳妇,你家这么有钱,就将徐四欠我们银子还给我们把,不过是小事一桩。”   跟在秦芝芝身后的人,一窝蜂冲了进来,把秦芝芝团团护住。   村民都惊了,正要说什么,秦芝芝已经径直走到内屋,看到躲在房间里面的徐佳,她缩在墙角,害怕地哭着,看到秦芝芝进来,跑到秦芝芝身边抱着她的腿,“姐姐,你回来啦。”   秦芝芝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带来的糖盒放在桌上,把人抱起来,带着人走到嫁妆边上,一手打开箱子,哄着,“来,佳佳,把那个小盒子拿出来。”   知道徐子阳不会让自己动嫁妆,秦芝芝走到他身边时,笑了一声,低声道:“徐子阳,现在不要想着什么愧不愧疚,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在书店抄过那些话本子,那些书生给了狐妖什么情谊,你就给我什么情谊,这正是我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秦芝芝:打直球,谢谢   徐子阳:编剧,来沟通一下,为什么我的人设这么穷?   编剧:……等我问问作者   注:   苦瓜笔下的男主品性是有保障的,但是宝子们现实生活中要擦亮眼睛哇,千万不能被骗财!!   还有就是……求营养液(星星眼),苦瓜可以加更的 第26章 走之前   ◎亲一个吧◎   院子里面等着还钱的人很多, 秦芝芝就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领银子。   其实都是碧溪村的人家,有哪里能借出多少银子给徐家, 都是几十个几百个铜板,秦芝芝盒子里面的银两化不开, 只能让他们好几个人拿了银子,自己回去分。   轮到徐二的时候, 他挠了挠耳后,还是有些不自在。   “子阳媳妇,你也别怪了, 家里孩子年前就生病了,等着钱治病的。”   秦芝芝点了点头, 但是没有多说,从一贯钱上面数着取下一些,递给他之后,就摆手让下一位过来。   等到院子里面的人, 拿了钱逐渐散去,秦芝芝将还剩下大半银子的盒子盖上, 帮徐家还钱, 其实根本动不了她多少嫁妆。   秦芝芝让徐家把盒子送回原来的箱子里面,然后走到徐子阳面前。   刚才他一直站在侧后方, 发丝都被整齐地束好, 身后垂落下来的头发也隐藏在身后,因此他那张如今略显苍白的脸, 被秦芝芝一览无余。   秦芝芝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 多少有点轻薄的意思, 心底竟然也有那么点别扭。   她将双手负在身后, 用力捏了捏,就这样走到徐子阳面前。   徐子阳原本低垂的眼皮微微抬起,用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看着身前的女子,眼睑浓而密,像是毛笔掠过纸张的时候,晕开的墨线。   他鲜少有这么凝神直接看着秦芝芝的时候,瞳孔中若隐若现的纹路,在阳光下显得很清晰,就连平日不漏山水的情绪,都隐约可见。   秦芝芝与之对视,心跳都快了一些。   徐子阳只是看着人,却迟迟没开口,秦芝芝只好走近了些,抬手捏住他的领子,笑道:“徐子阳,大年初二,为什么不穿之前买的新衣。”   她本意是想帮徐子阳理一理领子,虽然他领子本来也不是很乱。但是指尖拨动的时候,难免碰到徐子阳的颈部。   徐子阳本来还灌满情绪的眸子,瞬间变得干干净净,瞳孔微张。   他抬步准备向后两步,平稳着声线,“秦芝芝,我自己来就好。”   秦芝芝跟着他往前走,边走边笑,“怎么不喊秦小姐了?”   徐佳放完装银子的盒子,然后抱着秦芝芝带回来的盒子又跑出来,十分兴奋地喊着,“姐姐,这个是什么啊?”   刚喊完,就被蒋氏一手掳进了厨房。   蒋氏的声音很小,但是院子就这么小,站在院子里面的人还是能够听见。   “吵你哥哥嫂嫂干什么,没瞧见打情骂俏呢么?”   这边的两人终于一步一步推到墙角,徐子阳微微侧着脸,不再看秦芝芝,视线再次落在院外的枯树上面。   “秦小姐,好了吗?”   秦芝芝甫一抬眼,看到徐子阳已经通红的耳廓,心满意足地点头,“好了。”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弯着眉眼笑道:“徐子阳,过一个好年。”   过了好一会,厨房的门偷偷打开,蒋氏从里面探出脑袋,看院子里的两个人已经没有黏在一块了,才清了一下嗓子,“来吃饭了。”   冬日里冷,几日都是围在房间里面,桌子下边放了一个火盆吃饭。   秦芝芝让守在门口的护卫去周围的几户人家蹭蹭饭,晚上顺便找个睡觉的地方,毕竟大过年了,不用一直在冷风里面吹着。   护卫刚开始不同意,秦芝芝好歹劝了好久,才决定门口至少守两个人,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次班。   秦芝芝在凳子上坐下,徐佳才得以问出那个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秦芝芝揉了揉她的脑袋,“是糖果。”   过年也不知道带些什么,银子徐家可能不收,给小孩子带一点糖果,是最容易让人接纳的。   晚上,秦芝芝决定在这里歇上一晚,想要弄清楚为什么徐家会欠债这么多的原因。   徐子阳养成这样不爱说话的寡淡的性子,定然跟这些过往也脱不了干系。   晚上,秦芝芝坐在床上,将自己裹在棉被里。   秦芝芝看得出来,这棉被还是她走的时候的样子,这些日子,哪怕她不在,徐子阳都是在小榻上面睡的,当真是正人君子一枚。   上床前她将发髻拆了,发丝顺着垂落在身前,秦芝芝随意把玩着两根,看着不远处走到书桌前,打算熄灯的徐子阳。   徐子阳身段着实是好,烛光在他身后拉出来的影子,都是修长好看的。   秦芝芝在他熄灯前,喊住了他,“徐子阳,别忙着熄灯,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徐子阳的动作挺住,侧过脸的时候,光影在上面忽凉忽暗,“你问吧。”   秦芝芝以手撑脸,随意套上去不太趁手的银子向下垂落,堪堪卡在纤细的小臂上,衬得小臂白皙柔软。   “为何徐家会负债累累?”   徐子阳刚挪过来的视线,碰触到秦芝芝露出来的手臂,又不动神色地挪开,“子阳十四岁那年,父亲病重,为治病借了不少银子。”   秦芝芝点头,原是如此,治病这件事情确实是费钱。   “可是你的才识很高,在临台镇也是小有名气,为何只靠抄书挣钱,若是为别人攥写文章,怕是很快就能补上这笔银子。”   说完,秦芝芝补了一句,“我问话直言了当了些,你若是不愿回答,倒也不必回我。”   徐子阳倒是很坦然,提起这些过往,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父亲不允。”   秦芝芝想过一些原因,但没想到竟然这样的简单直接,不由得愣了一下。   徐父背负家族的希望,但是多年没有通过乡试,这份压力和希望也就落在了徐子阳身上,本以为这些已经足够让人窒息了,可是徐父因为这一份压力和期望,竟然把书生的清高也都尽数灌在徐子阳的身上。   书生宁可抄书卖字,却不能成为别人写文章的代笔。这份心思能够理解,但是在面临如此困窘的情况时,还死守这份清高,将压力转稼于自己的儿子身上,就显得有些残忍了。   徐子阳的身影仍然在屋里面站着,脊梁直立身上看不出半点颓意。可也许是屋里面的灯光昏暗,秦芝芝竟然自己没有由头地品出一点委屈。   秦芝芝摸了一下镯子,轻声道:“徐子阳,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能不能走近些。”   果然,徐子阳走到床边一米的地方,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秦芝芝装作自己刚刚听见,点点头,“原是这样。”   点头的时候,突然“嘶”了一生,眉头皱在一块,秦芝芝抬起手,想去碰自己的后脑勺。   余光看见徐子阳向前走了两步,语气中有着微不可察的慌乱,问她:“你怎么了?”   秦芝芝心下笑了笑,却憋出两滴泪,将眼眶染红,“徐子阳,我后脑勺疼。”   秦芝芝的话,瞬间将徐子阳带回年前的那个晚上,那夜的紧张与害怕,逐渐蔓延上来,最后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底。   女子红着眼眶,像是要哭了,伸手想碰后脑勺,却像被刺了一般又缩回手,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徐子阳,“徐子阳,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徐子阳觉得自己像是被魇住了,目光被动地停留在秦芝芝那张委屈的脸上,他走到床头坐下,宽大温热的掌心碰到秦芝芝的后脑勺,轻轻揉着,力道很轻。   连带着声音都很温柔,“这样好一点吗?”   秦芝芝微微侧过头,含泪点头,“嗯。”   其实徐子阳的手,碰到秦芝芝的后脑勺,就发现那处的肿块已经消下去不少,手掌捂上去,几乎感受不到肿起来的痕迹。可是他还是耐心地揉了揉,任凭心底的情绪如同洪水那样泄出来,却笨拙地问着,“还疼吗?”   秦芝芝看着他尽在咫尺的眼睛,真的是要了命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趁着徐子阳还在分心给她揉后脑勺,果断了当地用右手轻轻抬了抬他的下巴,然后飞快地靠近碰了一下。   这一瞬间,秦芝芝脑海里面,蹦出大大的两个字,好软!   可是她亲完,就后悔了。   徐子阳这么纯情害羞,这一波撩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抚好。   两个人坐着一动不动,除了彼此的呼吸声,房间里面静得吓人。   徐子阳被秦芝芝抬着下巴,上眼皮半垂着,视线与秦芝芝对在一起,目光像是凝滞了,看得秦芝芝心里又雀跃又着急。   完了,徐子阳被自己亲傻了。   秦芝芝干笑一声,默默地收回手,正要说什么,就看到跟前这张精致的脸被无限放大。   唇被什么柔软的事物覆上,又温柔又着急,刚开始只是凑在一块碰碰,后来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吸吮,像是在品尝什么上好的果子。   而原本揉着她后脑勺的手,也轻轻将自己向着他那边叩了过去,强势却又青涩地亲着。   秦芝芝两辈子单身,见过猪跑也会撩,但就是没有亲身上阵,头一次被这么抱着亲,半边身子都麻了,脑子里面一片浆糊。   但是徐子阳也是个没有经验的,只会用唇瓣小心翼翼地碰,浅尝即止却又觉得差了些什么,不得要领。   秦芝芝觉得有些难以呼吸,终于找回一丝意识,双手环住徐子阳,打算告诉他其实亲亲可以更进一步,正要说话,就听见徐子阳一边亲着,一边含糊地呢喃:“秦芝芝,你好过分。”   徐子阳的声音又委屈又□□,直接把秦芝芝听麻了。   过分你还亲!   下一秒,徐子阳好像清醒过来,有些慌张地撤开身子,脸色红成一片,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抱歉。”   他说完,就慌乱地走到桌边把等灭了,然后走到自己的榻上,一扯被子把自己盖上。   留下秦芝芝在黑暗中捂着心脏喘气。   睡不着了睡不着了。   好在,秦芝芝还是睡着了,在睡梦中,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可是梦境做到一半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还脸色发红,平缓了半天心跳才平静下来。   吵醒徐家人的,是在门口喊着的老李。   他人到了徐家大门口,却被秦芝芝带来的两名护卫拦住了,不让他进去,他只好在门口大喊,“子阳,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啊。”   秦芝芝刚要下床,就看见徐子阳已经推开门走出房间了,还很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秦芝芝穿戴好,也走出了门。   护卫见到徐子阳点头,这才放人进来,老李却顾不上问徐家什么时候有了护卫,一阵后怕地拉着徐子阳说话。   秦芝芝站在徐子阳身边,问道:“怎么了?”   徐子阳没敢看秦芝芝,只是微微侧过头,“确实是出大事了。”   昨晚上,秦芝芝倒是睡着了,徐子阳这些年背负这么大压力,都没有失眠过,但是却在昨晚上失眠了,一晚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慢慢褪去,邻居院子里的鸡逐渐叫唤起来。   秦芝芝看到徐子阳眼眶下的浅浅乌青,在心底笑了笑。   她秦芝芝不尴尬就好了。   老李将徐子阳和秦芝芝带回了家。   秦芝芝一进门,就看到之前在回碧溪村的路上,看到的那个女子。   她如今换了一身打扮,穿上村妇的衣服,浑身上下干净不少,人也比之前更清醒些。   李红看到秦芝芝,走近红着眼眶道:“原来你是子阳的媳妇,我不在家这么多年,村子里面的人都已经大变样了,昨日谢谢你带我回来,不然不知道我还要走多久。”   李红看着已经有二十多岁了,秦芝芝看他应该是老李家的人,就唤上一声李姐姐。   “李姐姐不必这么客气。”   老李头这才知道秦芝芝还对自己女儿有恩,又是感谢了好一会,没有什么好报答的,只能从厨房里面拿出两个果子,交到两夫妇手里面。   这不好拒绝,秦芝芝也就应了。   如果不接,老李可能不好继续拜托他们解决问题。   带着人坐下,老李示意女儿把经历的事情都说出来。   李红坐在火边,火光映衬在她的脸上,将她脸上的恐惧表现得更加清晰。   李红先是问徐子阳,“子阳,你还记得吗,你十岁那年,我出嫁了。”   徐子阳点头。   碧溪村不大,但凡是有什么喜事,基本上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走上一趟。   而他自小记性好,他虽然不曾记过她的名字,但是老李家女儿出嫁这件事情,他还是有印象的。   李红得到回应,脑海里面瞬间闪过那些恐怖的画面,颤抖起来,“但其实,那并不是出嫁,而是拐骗。我们当时都被蒙在鼓里了。那个时候要娶我的人,叫做苏大龙,我们在镇上碰到,他对我温柔体贴,就产生了情谊。他出手也大方,愿意给出几两银子的彩礼,就是家不在临台镇,对我们碧溪村的姑娘而言,算是远嫁了。但是当时我和家里人商量着,确实人和家庭条件都不错,于是我就决定嫁给他。”   说道这里,李红停顿了一瞬,大家都能猜出后来的发展经过,也确实和李红说的一致,“接我离开的是一顶轿子,村里面有多少姑娘嫁人是坐轿子的,都是人直接走过去就好了,所以我当时还很开心,可是到了半路,轿子停下了,有人冲进轿子把我绑了起来打晕了,然后把我卖到了一个城镇里面。”   “在那里,我什么都做,为奴为婢,还要伺候别人,我每次要跑,都会被抓回来,然后暴打一顿。可终于,我在前几天,碰到了一个好心人,他帮我找到了逃生的机会,这才能够回到碧溪村。”   说到这里,李红已经是泪流满面,多年的磨砺和折辱,让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坚毅,像是在立誓一般,“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揭穿他们的骗局,让他们都被关押进大牢,这辈子都不能出来。”   她看向徐子阳,认真道:“子阳,我怀疑,碧溪村远嫁的女儿,很多都被卖掉了。”   这话让秦芝芝心底一寒,瞬间想起那日绑走自己的人,早就知道他们会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却没想到他们的手早就伸到了碧溪村。   因为古代路途遥远,女儿一旦远嫁,对于碧溪村的这些贫困家庭来说,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只能通过写信来维持联系。   而信件,是可以伪造的。   如果不是李红,怕是还有很多家庭被蒙在鼓里。   而徐子阳想到了王聪,他的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眉头皱了起来。   徐子阳凝神想了想,“每次婚宴都会有好几个迎亲的人,他们既然在碧溪村拐走了这么多的女子,总会有人员重复的时候,可有在不同的婚宴看得熟悉的脸或人?”   老李头一拍手,“有!有的。我屋后老张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迎亲队伍里面,就有一个是以前迎红儿队伍的里面的人,我当时还问他怎么又来迎亲了,他还说都是一个村子里面的,有亲事都爱找他,我当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   坐在李红身边的李老夫人也想到什么,“说起来,你们家后面那家的王家,年过没过几天,也要驾女儿了,我前段时间打听过,也是远嫁。”   王家徐子阳有印象,而且是同窗陈岳的舅舅家。   秦芝芝和徐子阳的眼神对在一块,这真的是个大问题了。   可若是要现在直接告到官府去,免不了被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面具男发现,然后通风报信,打草惊蛇的后果,怕是一个人都抓不到。   徐子阳留意到秦芝芝的神色不对,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问起李红,“你还记得迎亲队伍里面的人的模样吗?”   李红点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徐子阳闻言起身,“好,我们明日再来。”   回去的时候,徐子阳的脚步有些快,一直领着秦芝芝走到房间里,转身将门关上,阻断了大部分光线,房间里面显得有一点暗。   徐子阳站在秦芝芝对面,眉头皱在一块,“秦芝芝,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即使那日我们即将追上那辆马车,他们也不会放你下车,那日你给了他们什么条件?”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有组织的庞然大物,那将秦芝芝放回来,必然会泄露消息,秦芝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秦芝芝知道徐子阳聪明,肯定猜到了什么,但是她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抬眼看着周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以的痕迹。透过窗子,门外的护卫还在站着。   但是她还是记得,那日在房间里面,面具男子给她泡糖水的样子。   秦芝芝有意试探他在不在,所以斟酌着说道:“那日我在马车上,确实说了些什么,里面除了我,应该还有四个人。”   说完顿了一下,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秦芝芝悬着的心垂落一些。   “我被蒙住了眼睛,但是听声音,知道里面有一个人是王聪。”   没有动静。   “还有一人是后来上车的,声音很沙哑。”   没有动静。   秦芝芝彻底放心了,将这几日的事情全盘脱出,讲给了徐子阳。   徐子阳听完,将秦芝芝按着坐下,浅褐色的眸子看着秦芝芝,认真道:“秦芝芝,这件事情只靠你我是无法解决的,我去找解决的办法,你就在房间里面,让护卫保护好你。”   徐子阳转身要走,秦芝芝拉住他,“徐子阳,我有分寸。你若是要报官,也不要打草惊蛇,碧溪村还有很多姑娘没找回来。”   秦芝芝穿越过来后,就一直不着粉黛,原主的身子本来年纪也不大,眼睛大而明亮,看过来的时候语气软一些,就像是撒娇一样。   徐子阳看了她一会,点头,“嗯。”   他转身要走,袖子又被拉了一下,徐子阳只好再度回身,看向比自己矮了近两个头的秦芝芝。   秦芝芝眨了眨眼,色胆包天,“你走之前,亲一个吧。”   徐子阳的眉头一松,有些无奈,“秦芝芝,你认真点。”   人走的时候,耳朵都是红的,凝重的氛围也消散掉不少。   秦芝芝弯了弯眉眼,明明刚才说了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秦芝芝在房间里面坐了一会,听见院子里面掉落下来什么东西,徐佳正在院子里面玩,蹦着跑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一张纸团,但是不认字,就跑到秦芝芝跟前,递给她,“姐姐,这上面是什么啊?”   秦芝芝打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出门,往西走。” 第27章 在房间   ◎哪都不去◎   这几个字不需要署名, 秦芝芝都知道是那个面具男子的,扑面而来的冷淡寡言的气息。   而且这几个字真的写得非常丑,更别提古代的字本来就更加繁琐, 秦芝芝皱着眉头看了好久才认出是这三个字。   看完就心底发凉,也不知道她跟徐子阳说的话, 那个人听去了多少。   秦芝芝拢了拢衣领,向着门外走去。   如果那个人抱着要杀了她心思, 就没必要还特意送一张纸条进来了。   徐家其他人,现在都坐在蒋氏的房间里面烤火,没有留意到秦芝芝要出门, 秦芝芝想了一会,还是说了一声, “徐夫人,我往西边去一会,等会就回来。”   蒋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好, 你去吧。”   秦芝芝揉了一下身边徐佳的脑袋,“佳佳, 你进去烤火。”   徐佳是个懂事的, 也没多问,就进去了。   出院子大门的时候, 门口守着的两个护卫要跟着走, 秦芝芝思虑了一瞬,没有拒绝。   如果等会那个面具男子真的要杀她, 总得稍微顾及一下她身后跟着的人。   秦芝芝往西走了好一会, 都没看到人影, 直接走出了碧溪村, 而且看方向,还得向着山上的丛林里面走过去。   身后有护卫问什么要来这边。   秦芝芝不好解释,只道:“你们看好我就好了。”   越往里面走,树就越高大,也越茂密,特别是在冬日,太阳不大,还十分阴冷。如果不是抱着不打草惊蛇的心思,按照秦芝芝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来的。   秦芝芝掐了掐指尖,心里冒着阵阵寒意。   突然,三人的右后方传来什么东西砸落的身影,秦芝芝心里一跳。   两名护卫也紧张起来向后看去,却发现那边已经恢复平静,再转头回来的时候,跟前已经没有人的踪影。   完了,秦家小姐不见了。   *   秦芝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树底到树梢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人抱着,几个翻腾间就到了这根树枝上。   入眼就是面具男的那张无脸面具,那人对上她的眼神,还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   秦芝芝听到他说:“你要是开口喊,我就把你扔下去。”   秦芝芝环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自己正被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窝在面具男的怀里,而面具男很是平稳地站在树枝上。   在他们不远处的地面上,两名护卫还在惊恐地喊着,“秦小姐,你在哪?”   秦芝芝抿了抿唇,把嘴巴闭上了。   面具男子弯下身子,把秦芝芝放在树枝上坐下,然后自己以一种半跪着的姿势蹲在秦芝芝跟前。   秦芝芝打量了一下他的眼睑,没有看到上次那把长剑。   面具男轻声笑道:“我的腰带是剑鞘,剑在里面,想看看?”   秦芝芝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看的?   秦芝芝大概猜到面具男子是有话要说,于是直言道:“你让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面具男子点头,“是,但也没想到你真会来,本来想进徐家院子把你打晕了带出来。”   听面具男子的口风,秦芝芝大胆猜想,他应该是没有听到自己和徐子阳的对话的,心中送了一口气。   又默默给自己点蜡,还好自己来了,毕竟后脑勺的包还没完全好下去。   秦芝芝为了稳住身形,向后挪了挪,靠在树干上。   倒是对面的男子,站在树枝上稳稳当当,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秦芝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既然我来了,你说吧。”   面具男子点了点头,修长的手臂向后一撑,“上面的人要见你。”   白色面具下的眼睛,细细打量着秦芝芝的反应,他慢悠悠道:“十五元霄那日,在画春楼。”   这楼秦芝芝有印象,跟它名字很配,是个有名的春楼。   秦芝芝皱眉,倒不是因为这个楼,只是一个犯罪团伙的头子,又或者不是头子,那也是有点位置的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要出来见她?不怕她报了官,将人抓了?   见到人皱眉,面具男子笑了笑,“收收心思,要是真在画春楼外边埋了人,你自然见不到他。”   秦芝芝瞬间将眼睑落下,掩盖自己的心思。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片刻后,又睁开眼睛笑了笑,“我怎么敢?”   面具男子看了秦芝芝两眼,浅笑一声,“不过在那之前,有条件。一是在临台镇寻到合适的能够开钱庄的屋子,二是走完政府报备的所有程序,三是确定好借钱存钱的利息。”   秦芝芝:……死了算了。   “十五日之前完不成,我不杀你,也总会有人杀你的。”   秦芝芝弯着眉眼,皮笑肉不笑,“嗯好的。”   看到秦芝芝这副神态,隐藏在面具下面的男子,挑了挑眉,“你不怕我吗?”   秦芝芝摊开手心,里面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面对这种杀手级别的,还是服软别去尝试挑衅。   “自然是怕的。”   只是上辈子习惯了,尽量不在人前的时候,把情绪写在脸上,因为除了成为别人的笑柄,没有其他人在乎。   之后,两人在树枝上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说话。   之前还在树下面一直找人的护卫,也走远了,秦芝芝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多几个人过来一起找。   这树枝挺硬的,秦芝芝背靠树干坐久了,难免腰酸背疼,奈何对面的面具男子轻飘飘地换了好几个姿势,就是没有打算把她放回地面上,然后离开的意思。   秦芝芝尝试商量,“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所以可以让我回去了吗?我也好早点满足这几个条件。”   面具男子换了个姿势,没说话。   于是又过了好久,面具男子动了动,这次他换了个盘腿的姿势。   秦芝芝:……   她把完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镯子,“你是还有话没说完吗?”   面具男探手往腰间探去,秦芝芝心下一跳,还以为这厮要拔剑了,结果他取下了一个腰间的水壶,壶嘴抵住白色面具的下摆往上一推,露出他的下巴和嘴唇。   他长得倒是和秦芝芝想得不一样,皮肤很白,下巴削瘦,看样子年龄不大,与那苍老的声音很不符合。   面具男子仰着头喝了两口,又把水壶挂回去。   眼看着树底下的人越来越多,秦芝芝向着远处看去,发现蒋氏和徐父竟然都找来了,也不知道她不见了这件事,传得有多广。   面具男子终于站起身,他走到秦芝芝侧边的一根树枝上,弯下腰,长臂一揽将人抱了起来,还饶有情趣地说了一句,“秦家小姐,往里面靠些。”   秦芝芝没动,但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要下去了。   其实她有点恐高来着,特别是在树枝这种没有保护措施的地方。   然后,秦芝芝就看到他把自己带到了另一根更远的树枝上……   秦芝芝:等着。   眼看着从中午坐到了黄昏,蒋氏都在他们这棵树下走了好几个来回了,但是面具男子后面挑的位置枝干很多,这一片还是常年不落叶的林子,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   好在,就在天色变得朦胧的时候,面具男子将她放在了地上,走前还说了句,“三个条件,别忘了。”   本来在这一块找着的人,找了很久没找到,已经挪到别出去了。   现在这里几乎没有人影,天色也很朦胧,秦芝芝有些分辨不清楚方向。   抱着手臂,喊了声,“有人吗?我在这里。”   但是没有人回应。   秦芝芝心底有些发慌,又不敢乱走,担心自己走到更深的林子,只好站在原地,每过一会喊一声,试图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心里已经把面具男数落了好几遍。   周围越来越冷,秦芝芝踱了踱脚,已经开始考虑钻木取火了,下一秒,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到秦芝芝耳朵里面。   “秦芝芝。”   手臂被人从身后拉住。   因为来人的声音一听就很熟悉,秦芝芝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有种终于得救的喜悦。   秦芝芝转过身,果然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徐子阳,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看到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看着,本来浅褐色的眸子都被夜色衬成了黑色。   刚才堆积在心底的害怕慢慢散去,看到徐子阳,心情就好了起来,笑着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徐子阳的声音里面没什么情绪,“走过来便看到了。”   说完,他转身举步离开,“回去吧。”   秦芝芝心里的喜悦散了大半,跟在徐子阳身后,发现他顾自向前走着,一直没有回头。   往日哪怕是处于礼节,他也是走在秦芝芝旁边或是身后的位置,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芝芝试探着问道:“今日去官府没与县长说好吗?”   徐子阳,“说好了。”   秦芝芝皱眉,总算明确地感受到徐子阳这是心情不好了,可她没怎么哄过别人,而且现在全身都冷都发抖,唯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都是亲过的关系了。   秦芝芝小跑着跑到徐子阳身前,徐子阳被惊得脚步一顿,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身前的女子就扑到了自己怀里。   秦芝芝心满意足地靠在徐子阳的怀里,“徐子阳,有点冷,借我抱抱。”   这一抱,秦芝芝才感觉到青年如雷般的心跳。   在凉风中,她满身寒意,但是徐子阳却热得发烫。   秦芝芝探出脑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徐子阳,你怎么了?”   心里的气瞬间就泄得无影无踪,徐子阳揉了揉秦芝芝的脑袋,最后把人搂进怀里。   “秦芝芝,明明说好了,在房间里哪都不去的。”   作者有话说:   徐子阳就是紧张害怕,没有生气的意思噶 第28章 回秦府   ◎看大夫◎   意识到面具男子没办法一直在身边守着, 在晚上入睡前,秦芝芝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三个条件, 试探着讲给了徐子阳。   说完后,秦芝芝道:“明日我便会镇上去, 这几个条件无论我有没有真正完成,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徐子阳坐在矮塌上, “王家的亲事也在十五日,到时候衙门会来人,将迎亲的人带走。”   秦芝芝点头, 到时候两边一块抓,也不会出现抓了这一边, 另一边跑掉的情况。   秦芝芝想了想,“徐子阳,我身边已经跟了十个护卫,所以这段时间, 不要让衙门的人出现在我周围,要瞒过他们的眼线暗中布置, 已经很难了。”   要是再多出来这些人, 难免会让面具男子起疑心。   而且说实话,人再多, 也不一定能够把她从面具男子的剑下救出来。   这段时间还是年初, 学堂还没有开学,所以村子里面的事情, 徐子阳还能腾出时间来帮忙解决。   徐子阳的矮塌靠近窗边, 门外是阵阵风声, 屋内的灯光也顺应着这阵风声闪烁了一下。   徐子阳探手将窗户扣好, 整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点点影子。   “好,保护好自己。”   *   秦芝芝回到镇上的时候,秦霆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妹妹回来的消息,将手里的衣物放下,走到妹妹的院子里,递给她一个陶瓷兔子。   “这是在外边带回来的,正月十五就是你的生辰了,但是今明两日我就要离家,所以先送给你。”   无论是原主,还是秦芝芝,都属兔。   这兔子是白瓷做的,通体雪白,只有黑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唇点缀在上面,看着很精致。   秦家富庶惯了,用金银来送礼物显得随意,反倒是这等小物件,更加惹人喜欢。   秦芝芝双手接过,拇指在小白兔的脑袋上摸了摸,笑道:“谢谢二哥。”   秦霆立在院子门前,自妹妹长大,他就没怎么进过妹妹的院子了。   秦芝芝爱桃红色,所以院子里面都是梅花,腊月开得正好,现在就是开始掉落的时候,有几片花瓣就洒落到了秦霆的身上。   二哥没有拂去这些花瓣,只是笑道:“说什么谢谢,这段时日正是临台镇最冷的时候,等到梅花谢了,你去二哥的地盘上玩,那里常年四季如春,吃食也不错。”   听着确实是个好地方,秦芝芝点头,“好,到时候带着徐子阳一块过去。”   就当是度蜜月了。   听到过去玩还带上徐子阳,秦霆的眉头还是没忍住皱了一下。   想到这几日的情况,秦霆道:“绑你的人抓到了,现在已经押进了官府,目前临台镇还算是安全,但是你平日出行,还是要带着护卫。”   秦芝芝心中一跳,以面具男子那样的,和这么大一个犯罪组织,如果真的落网了,临台镇不会那么平静。   又想到面具男子说的,已经把下单子的人的线索给了二哥和官府那边,那被抓到的人,应该就是下单子的人了。   秦芝芝试探着问道:“是谁啊?”   秦霆的目光有些暗沉下来,但还是浅笑了一声,“你还记得画春楼吗,是那家的掌柜。”   又是画春楼。   原主的印象里面,画春楼是临台镇最大的店铺,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从外边就能看出的豪横装饰,都在临台镇独树一帜。   如果是这样的人,要绑了自己,那确实是有足够的财富,能被这个犯罪团伙说一声是大单。   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绑自己,印象里面原主和画春楼没有什么联系。   看出妹妹的疑惑,秦霆笑了笑,“不必想多,应当是以前生意上有了积怨。”   秦芝芝狐疑着点头,没有多问。   秦霆走之前,秦芝芝说了一句,“二哥,我想开一个钱庄。”   二哥只当她是心血来潮,所以想要试试,就笑道:“你要做什么,吩咐了管家去做就好,不过既然是自己想做,可不能都推在旁人身上。”   秦芝芝笑了笑,乖乖点头。   秦芝芝还是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二哥,秦家毕竟只是商人,况且都是正经生意,能不牵扯进来,就尽量不要。   而且抓人,本来就是衙门的事情。   秦霆回到房间内,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从堆叠在床上的衣服里面翻了翻,寻出一封信件。   拇指掠过被压皱的纸角,他的眼里暮色沉沉。   一个小小的画春楼掌柜,自然没这个胆子。   秦霆走到房中的炭盆边,指尖一松,信纸掉落在炭火中,瞬间烧成一片灰烬。   拐人的,自然由官府来抓。   可是心思不纯,把恩怨放在妹妹身上,还将锅放在一个小人物身上的人,应该用秦家的手段整治。   秦霆站起身,指尖搓了搓,传来一股刚摸过纸页的涩意。   至少也得,家破人亡,翻身无能。   *   这段时间,秦芝芝都在跟在管家在临台镇上下走,管家显然也是第一次做开钱庄的事情,虽然有过了解,但是做起来并不熟练,很多时候还要和秦芝芝一块商量着。   按照两人的约定,徐子阳将他的同窗陈岳喊到了碧溪村。   陈岳读书的天赋或许不是很高,但是有一门特长,那就是画人像。   陈岳的舅舅是碧溪村的王家人,所以出现在碧溪村并不奇怪。   徐子阳和陈岳以走访亲戚,穿梭于近些年有远嫁女儿的人家,询问女儿远嫁的时候,曾经出现了哪些面孔,这些面孔可还记得,有没有说起老家是哪的。   若是还记的脸的,就描述出来,然后让陈岳画人像,这些都是之后抓人的证据。   因为即使捕快跟在王家女儿出嫁的迎亲队伍后面,进入了某一处窝据地,还会有剩下的人,不在那个地方,并且得到消息快速远离。   把握他们的模样,同时抓捕,是最妥当的办法。   而这两日,碧溪村也陆续有人自称是远房亲戚前来拜年,在碧溪村休息两日。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捕快,化身成农村里面的普通人,守在了碧溪村的村子里。   在临台镇,也一样。   虽然面具男子放下了狠话,若是画春楼附近埋了人,他的上级就不会出现。   但是聂豹在跟徐子阳话谈之后,还是决定,碧溪村要埋人,为了保护秦芝芝的安全,画春楼自然也要埋人。   但是埋人的方法要更加谨慎一些,只在画春楼附近的店里面,埋了一些小二以及客户。   如果他们预估得没错,画春楼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组织的,要是有陌生面孔贸然进去,只会引起警觉。   *   十五元宵的那日,秦芝芝一早就站在了画春楼的大门口,里面传来阵阵莺歌笑语,秦芝芝还没进去,就问到了浓厚的脂粉味道。   秦芝芝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周围,十分正常。   因为她一直没有和官府的人直接联系,但是相信徐子阳定然会提前和官府的人商量好,所以她现在分不清楚,周围哪些是官府的人,哪些又是路人。   秦芝芝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迈步走进去,甫一动作,就见那面具男子不知道是从那个高台跃下来的,刚好落在秦芝芝身前半米的地方,因为距离太近了,自他身上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秦芝芝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冷静下来问道:“你是来接我进去的吗?”   面子男子穿着一贯的黑色劲装,腰间的腰带泛着金属的色泽。   他笑着反问:“进去?为什么要进去?”   说完,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人影晃动的地方,像是看穿了什么,手抵着面具轻嗤一声,“秦家小姐,我们不傻。”   秦芝芝自小就被树立一个观念,遇到问题找警察叔叔,即使到了古代也一样。   她不认为这件事情如果不通知官府,靠自己的努力来摆脱这群组织并且留下性命,是一件有可能的事情。所以即使现在可能面对着她与官府联合设下埋伏这件事情,已经被面具男子发现,但是这绝不是一步错棋。   因为如果不走一步,就要被官府的人守着护着过一辈子,这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秦芝芝在赌,赌面具男子不会杀她,不然她这么多小动作,早就被他说的那样,一剑封喉了。左右她在现代的人生,都是靠一次次赌,赌出来的。   但是面具男子的话,还是让秦芝芝心中警铃大作,但是她稳下心态,尽力勾出一个笑脸,“难道我记错了,这里不是画春楼吗?”   面具男子“啧”了一声,“别演了。”   说完,他快速靠近,将秦芝芝横抱而起,快速向着一处无人的小路跑去。   两人一消失,埋伏在周围的人就乱了套,为了秦芝芝的安全,追了过去,可是小路上面已经没有了人影。   徐子阳坐在一处茶楼之上,距离画春楼很近,能够清晰地看到画春楼前面的场景。   秦芝芝突然被人直接带走离开,徐子阳叩在桌面上的手顿时握住,因为紧张冒出些许青色。   他顾不得身边的人,眉宇皱在一块,转身快速离开了茶楼。   聂豹还是第一次看到徐子阳失态的样子,向着身后的王胜招手,“你去跟着他,护好他们夫妻两。”   人走后,聂豹走到窗户边上,双手撑着窗台,看到下边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场景。   衙内最有经验的捕快都已经派出去了,剩下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   秦芝芝本来是被人抱着的,跑了一会后,面具男子可能觉得体力有所不支,把抱着的姿势,变成了扛着的姿势。   但是这个人的肩膀硬得很,硌得秦芝芝的肚子阵阵生疼,并且十分庆幸今早没有进食。   秦芝芝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面具男子的声音还是很沙哑,“画春楼附近埋了这么多人,自然是换个地方。”   秦芝芝就着这个姿势,双臂自然垂下。   从那桃红色的袖袍里面,一点点粉色胭脂掉落出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   秦芝芝被带进了一个小巷子的普通院子里面,要进门的时候,秦芝芝将手腕向上,止住胭脂继续掉落下来。   进门后,面具男子将门关上,秦芝芝也紧接着被一个翻转放在地上。   面具男子说道:“跟我来。”   秦芝芝点头,走了两步路,就瞧见那人揉了揉肩膀,沙哑的声音有几分嘲弄,“你这丫头还挺沉。”   秦芝芝:……辛苦您嘞,抗我一路。   房间外边守了约莫十个人,但是他们都没有像身前这个人那样,带一个白色面具,只是简单蒙了面。   面具男好像在组织里面也比较有声望,守在门口的人都向他点头示意。   这样的气氛倒是让秦芝芝紧张起来,为这次的行动捏了一把汗。   总算是进到房间里面,房间不大不小,但是很空。   中央摆了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情况秦芝芝没法看见,前面只摆了一张素净的椅子。   面具男子按照秦芝芝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走到屏风后面。   坐下后,秦芝芝凝神看向屏风,发现有两张人影,挨得不远,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站着的人应该是面具男子,坐着的就是要见她的上级了。   屏风后面的人迟迟没有说话,秦芝芝犹豫了一瞬,主动道:“三个条件我已经完成,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屏风后的人终于说话了,与秦芝芝料想的中年大叔的口音不同,竟然是温润的声音,像是冬日里的温泉,没有给人带来一丝压迫感。   这嗓音中还带了一丝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说这个,你今年多少岁了?”   若说嗓音就已经出乎意料,这没头没脑的交谈,更是让秦芝芝原本紧张的情绪都被打散了。   秦芝芝算了一下原主的年龄,“十八岁。”   “家里几口人?”   秦芝芝对这种奇怪的问话有些无奈,“你身边那位在我府上窥探了多日,对我家里几口人肯定了解。”   那人轻笑了一瞬,“罢了,把你带来的东西,给我看看。”   既然是走完那三个条件,自然少不了一些过程中记录下来的东西,秦芝芝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在做,把这些东西都一并带过来,放在了袖子里面。   但是在进门前并没有说起,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面具男子那来去无踪的功夫,秦芝芝又觉得很合理了。   纸张拿出来的时候,上面沾了些同在袖袍里面的胭脂,虽然是分开在不同的隔层,但是洒落出来的时候难免碰到些。   秦芝芝抿了抿唇,并不惊慌,在面具男人走过来的时候,把东西交了过去。   像是意识到屏风不能完全遮挡后面的场景,面具男子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   昏暗的情况下,屏风后面是什么样子,完全看不见。   屏风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   在距离秦芝芝所在房间一个巷子的地方,站了不少人,他们都穿戴着普通百姓的衣物,但是神色坚定,袖袍垂落的幅度也不自然,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   他们是根据粉色胭脂寻过来的,没想到秦家小姐还有这样的心思,能够用胭脂指引他们寻过来。   人中年龄最大的是衙门中的捕快头头,他靠在墙边,打了好一会拍子,最后道:“王家那边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动手了,我们也准备动手,免得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人跑了。”   他看向另一边,“徐秀才,那边凶险,你不要过去。”   刚才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徐秀才也到了,皱着眉头站在墙角,本来就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知道徐秀才的夫人被绑走了,他肯定紧张,但是他毕竟是文人,碰上无眼的刀剑讨不到好处。   捕快头头为了以防不测,腰间常年绑着两把长剑,他从腰间解下一把,递给徐子阳,“徐秀才,等会我们会让贵夫人先从屋子里面离开,毕竟场面混乱难以顾全,届时你护好令夫人就是。”   徐子阳接过剑,点头站在一边。   捕快们靠近院子的时候,王胜从别处来了。   王胜和徐子阳来赶来的时候,徐子阳让他去高处探查一下院子里面的情况,他寻了一颗树爬上去,发现院子里面竟然守了好些人。   王胜对他们打手势:院子里面约莫十多人,站得很近,将房子围住了,不好下手。   捕快头头看了眼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这个形势,他们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徐夫人就不一定了。   往日的什么先潜伏进去把人救出来,擒贼先擒王,这个时候都不管用。   就在几人还在犹豫的时候,院子里面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叫声。   捕快头头心下一跳,“冲进去!王胜,你负责保护徐夫人。”   房内,秦芝芝站起身子往后退,面具男子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方才也是他,将茶杯自屏风后扔了出来,落在秦芝芝旁边的地面上,砸得粉碎。   明明上一秒,秦芝芝还和屏风后面的人聊着开钱庄的细节,显然三个条件她都完成得很好,对方也还算满意。   这突然飞来的茶杯,让她吓了一跳,也惊得叫了一声。   面具男子拨弄着腰间的腰带,银色的剑刃从里面慢慢探出来,“现在来说一下你与官府勾结的事情。”   秦芝芝蹭地站起来,往后退,“钱庄在政府登记的手续,全都是我的名字,日常掌管自然也得我亲自来。我要是出了事情,这些便全都作废。”   面具男子笑了一声,“我们总能找到身家干净的,将你做的都再做一遍。”   秦芝芝还要反驳,门外已经传来一阵阵刀剑碰撞的声音,面具男子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秦芝芝暗叫不好,在面具男子快速靠近的时候,猛地甩开袖子,将里面剩下的胭脂,尽数甩了出去。   面具男子虽然带了面具,但是突然出现的胭脂,却糊了他一双眼睛,抽剑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在这个空挡,秦芝芝转身向着房门跑去,心里慌得不行,试图开门的手不听话地颤抖起来,身后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   突然,房门被从外边打开,王胜站在房门口,第一时间把秦芝芝拉到身后,然后用长剑抵住面具男子刺过来的长剑。   王胜手下用力,将剑挡了回去。   面具男子的力气很大,王胜不敢分心,只能快速道:“秦小姐,你快走,徐秀才在外边。”   秦芝芝知道她留下来是拖后腿的,转头就跑。   院子里的捕快都在试图给秦芝芝的离开,留出还算空旷的地方。   秦芝芝直径跑了出去,顺着巷子往外跑,下一秒,就看见了向着这边走过来的徐子阳。   秦芝芝紧绷的情绪终于缓了下来,她向着徐子阳跑过去,很想直接冲进他的怀里,像是流浪久了的人像找个温暖的地方靠靠,毕竟刚刚的交锋和氛围,让人神经紧绷得难受。   徐子阳看到秦芝芝那一瞬间,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他快步走近。   可是突然,他的表情变得很凝重,眼中浅褐色的瞳孔放大,大喊道:“秦芝芝!”   他紧张的情绪让秦芝芝感到不解,反而迟疑地缓下脚步,“怎么了?”   话音刚落,徐子阳已经到了身前,素手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护在身后,右手握剑猛地横劈过去,与一道雪白的剑刃击在一块。   剑刃被挑了回去,但是在碰撞的过程中,还是割破了徐子阳的手臂。   徐子阳将秦芝芝拉近了些,右手拔出了剑刃,手臂流下的血,顺着衣袍,一点一滴地落在剑刃上,将剑染红。   然后那把剑抬起,稳稳地指向对面的人。   面具男子站在原地,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如今的这一幕。   王胜已经瘸着腿从院子里面追了出来,一手握剑指着面具男子,“有种别跑。”   面具男子没有理会王胜,他目光仍在落在挨得极近的秦芝芝和徐子阳身上,突然笑了,可是这道笑声并不是秦芝芝之前听到的沙哑的笑声,而是刚才听到的,从屏风后面传来的清朗的声音。   面具男子将明晃晃的软件放回腰间,跃上高墙离开之前,道了一句:“秦芝芝,此后,你自由了。”   秦芝芝紧绷的心却没有松下来,徐子阳举着剑的右臂还在不停地淌血。   她伸手将徐子阳的右臂捞下来,后怕地问道:“徐子阳,疼吗?”   而徐子阳用左手握住女子的肩膀,让她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过,发现没事,才把人搂进怀里。   “没事就好。”   刚才他听见秦芝芝的叫喊声,心下已经慌乱成一片。   好在没事,万幸没事。   秦芝芝眼眶一下就红了,用手抵住人的肩膀,把人推开,“什么没事,你有事。”   经过刚才甩胭脂的那一瞬,秦芝芝的手上已经都是桃红色的胭脂,随着秦芝芝的动作,印在徐子阳的肩膀上,像是要盖个巴掌印似的。   秦芝芝看到这巴掌印,又看徐子阳后知后觉发红的耳朵,和逐渐恢复清冷的模样,哭意上涌的时候,却又有几分想笑。   她拉起徐子阳的手,“走,跟我回秦府,看大夫。”   作者有话说:   写这段剧情写麻了,因为想写感情流,所以剧情刻画很少,但还是写得有点裂开,也请宝子们看个乐,不要细究剧情。   后面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出现这种大篇幅剧情了,高甜走起。   然后就是,之前码大纲的时候,就定下来的短篇,按照平常日三,偶尔随剧情日六的情况,三月底应该正文完结,然后就是番外。不长,不会无理由断更,所以宝子们放心。 第29章 秦芝芝   ◎生辰不可儿戏◎   回家的时候, 秦芝芝试着学电视上那样,撕下来一块袖袍,将徐子阳受伤的手臂捂着, 结果发现自己手劲不足,用了会力没撕下来, 倒是让身边的徐子阳闷声笑了笑,安慰道:“不用, 伤口没有很大。”   秦芝芝扭头看他有些发白的唇色,也不撕袖子了,直接把宽大的袖袍在手心叠了叠, 盖在了伤口上。   然后仰头说教,“你这边的袖子都染红一片了, 还说伤口不大?如果伤了筋骨,你上考场怎么办,用左手写吗?”   说完了,徐子阳倒是没什么异色, 反倒是她自己想到,徐子阳作为身上背负着整个徐家希望的人, 碰到那样的场面怕是肯定不好受, 而且还是保护自己才变成这样的。   秦芝芝拉着人快步走,险些脚下生风, “要真是这样了, 我养你一辈子。”   徐子阳眉骨向上,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不会那样的。”   等两人快步到了秦府门口, 就看到秦夫秦母就站在那边, 神情慌张, 正要出门。   秦母看到秦芝芝的瞬间,就皱起眉头说道:“芝芝,你怎么又不带护卫出去,刚才下人听到消息说你被拐走了,你知道爹娘有多紧张吗?”   秦母说话间,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秦芝芝有些心虚,为了这次的行动顺利,她故意遣走了身边的护卫,孤身去的画春楼,也是为了不让爹娘担心,没想到只过去一个上午,这个消息还是传过来了。   再看秦父,他手里杵着的那根拐杖,一会提起来一会放下,显然是气极了打算家法伺候,但是又有些舍不得,所以没在门口动手。   秦芝芝有些害怕,拉着徐子阳往前走了一点,细声道:“娘,子阳为了保护我受伤了,能不能先别骂我,先让府里面的大夫给子阳看看。”   两老的目光顺着秦芝芝的话,落到徐子阳的手上面,看到他穿着冬日里面的棉袍,袖子都被染成了红色,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   秦父一拄拐杖,“那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秦母则转头,让身边的丫头去喊府上的大夫。   秦芝芝径直把徐子阳扶进了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半蹲在他身边,小心捧着他的手臂,问道:“现在疼吗?”   秦夫秦母也跟了过来,瞧见这副场景,觉得好像继续待上去好像不合适,默默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途中嘱咐守门的护卫,要是小姐再次出府,一定要有人跟着。   注意到两位老人走了,秦芝芝就更不含蓄了,让怜淑拿来剪刀,先把伤口处的袖子剪了,然后用帕子将上面凝固的血迹擦掉。   周围的血迹擦干后,伤口就露了出来。   秦芝芝心口一跳,这伤口还不大?伤口长达三厘米,主要是瞧着很深,这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手臂一动还在渗着血。   秦芝芝靠近伤口,吹了吹。   手臂在冬日的气温中本就发凉,奈何秦芝芝一吹,这近在咫尺的热气就撒在上面,像是一根羽毛,就着羽尾轻轻挠了挠,惹得徐子阳的眼睑都颤了颤。   发现自己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秦芝芝抬头问道:“你怎么不回我?疼吗?   一看才发现徐子阳的目光一只停留自己的膝盖上,都没有停留到别的地方,听见秦芝芝的声音,也只是摇了摇头,哑声道:“不疼。”   “那你为什么不抬头,也不看我?”   徐子阳的神情不变,“不妥。”   秦芝芝环视了一周,这有什么不妥的?   目光接触到徐子阳下垂的眼睑,秦芝芝突然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这里是她的闺房,所以才这样的?   大夫很快就来了,因为血迹已经被清理过,所以检查起来也很方便。   检查过后,大夫在伤口上面撒好药,一边包扎一边道:“伤口有点深,但是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要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然后取出一张纸,开始列药方。   毛笔落下一会,就抬头看徐子阳的伤口,确定下一种药开什么合适。   快要放下笔之前,大夫习惯性地看了徐子阳的脸,毕竟大夫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一个人在受伤之后的气血怎么样,这也是很重要的。   可这一看不得了,这徐秀才脸倒是还算白净,可是这耳朵怎么这么红?   大夫皱着眉头,用手背去探徐子阳的额头,果然烫,然后表情凝重地摇头。   这看得秦芝芝有些害怕,问道:“大夫,这是怎么了?”   大夫又开始给徐子阳把脉,“他的额头发烫,耳朵发红,怕是受伤感染了炎症,我需要把脉再看看。”   秦芝芝担心的心情一下就止住了,抬头去看徐子阳的耳朵,果然通红一片,但是这可能不是因为炎症。   察觉到秦芝芝的视线落了过来,徐子阳抿住嘴,扭头转向一边。   果然,大夫不得其解,“没有炎症啊,这是为何?”   徐子阳只好闭上眼睛,“大夫,我没事,就按之前开好的方子吧。”   秦芝芝没忍住笑了起来,也劝道:“大夫,就这样吧。”   两夫妻一起赶人,大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走的时候,嘴里面还念念道:“讳疾忌医不可取啊。”   等大夫和怜淑都走出了屋子,秦芝芝才慢悠悠地歪过身子,到徐子阳跟前,弯着眉眼道:“徐子阳,怎么还脸红了?”   徐子阳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他拨动了一下手臂上的绷带,刚大夫绑得有些紧。   秦芝芝顺着徐子阳的动作看去,只见那修长的小臂上面缠了绷带,但是却丝毫不能掩盖那流畅的线条,反倒增添了一点病美人的禁忌感。   秦芝芝拍了拍脸,有点上头。   想到秦霆不喜欢旁人进他的屋子,秦芝芝自己去二哥的屋子里,选了一件冬日的衣袍带过来,这件衣袍袖口比较大,让徐子阳换上,这样伤口不会暴露在凉风里面,却又可以不被袖子摩擦到。   一这些忙活完,就到了晚饭的时辰。   怜淑领了饭菜过来,放在房中的食桌上,“小姐,夫人说,今日就不一起吃了,小姐跟姑爷一块就好。”   秦芝芝还记得今日是元宵,还是她的生辰,如果不是因为徐子阳的到来,而且人还受伤了,今日这顿饭,应当会是一块吃的。   秦芝芝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也去吃饭吧。今日元宵,记得吃一些。”   将汤圆盛好,放在徐子阳的身前,秦芝芝坐在他旁边,“忙活了一天,有点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说完,又想起徐子阳伤的是右臂,大夫嘱咐了平日里面尽量少一点动弹。   秦芝芝又把那碗汤圆端起来,“还是我喂你吧。”   她舀起一颗汤圆靠在碗沿,目光落在徐子阳脸上,示意他靠近一些。   徐子阳眉头靠下,有点无可奈何,“秦芝芝,我自己来就好。”   他伸手要去接过秦芝芝手里面的碗,但是被秦芝芝躲了过去,安抚道:“你是护我受伤的,所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等你后面好了,我也就不喂你了。”   见徐子阳还是不肯点头,秦芝芝又坐得近了一些,将勺子放倒他的唇边。   徐子阳只好微微颔首,将勺子里面的汤圆含进嘴里。   他的脸型小,下巴削瘦,平日里面,颚骨的线条往上很是流畅好看。如今这个角度,眼睑微微耷拉着,透出眼眸的浅褐色,偏偏还微微皱着眉,透露出一股子无可奈何的倔强。   秦芝芝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嘴。   人家现在还受着伤,你就在肖想人家。   但到底还是心里作祟,秦芝芝问道:“徐子阳,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徐子阳的视线落在秦芝芝脸上,“元宵节。”   眼看着这碗汤圆也快吃完了,秦芝芝把碗放下,正色道:“是也不是。”   徐子阳用饭桌上备好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嘴角,“那是什么日子?”   秦芝芝说:“今天是我的生辰。”   徐子阳放回帕子的动作顿了一瞬,这倒是他第一次知道秦芝芝的生辰,见她这么严肃的模样,应该是想要生辰礼物。   徐子阳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等回去后,再好生寻一个。   但是现在,徐子阳只能道一句,“生辰快乐。”   秦芝芝点点头,“嗯嗯,其实生辰礼我都已经想好了。”   徐子阳顺着道,“是什么?”   若是力所能及,自然会给她寻过来的,她这段时日受到很多惊吓,总是要补偿一下。   秦芝芝凑近了些,一手握住徐子阳的右手手腕,不让这只手乱动,一手保住了徐子阳的腰,抬头看他,“徐子阳,亲我一下。”   徐子阳的神色好像凝固住了,看着秦芝芝有一瞬间的静止。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耳廓发红,却被秦芝芝笑得发弯的眼睛引住,慢慢靠近,内心却还在挣扎,声音暗哑。   声音近在咫尺,热气引得人耳朵发烫,“秦芝芝,生辰不可儿戏。”   眼看着马上就能一亲芳泽了,门外突然传来怜淑的声音,“小姐,衙门请姑爷过去一趟。”   徐子阳前倾的身子瞬间向后,这下他不止耳朵,脸都隐隐发红,慌乱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袍,回复道:“我这就过去。”   秦芝芝:…… 第30章 生辰   ◎礼物◎   县府书房。   临台镇地处偏远, 一直不是什么富庶地段,所以县府也并不豪奢。   书房里面的矮桌也只是楠木制造而成,上面简单地雕刻了三两根翠竹。   聂豹是京城迁调过来的, 做事都有着京城的讲究,平日里面待客, 无论高低贵贱,都会泡上一壶茶叶, 放在矮桌上。   但是今日的事情,让府内忙得手忙脚乱,连泡茶的心思也没了。   要是泡得含糊了, 还不如不泡。   徐子阳坐在聂豹对面,他穿着秦霆的白色长袍, 腰间是金边腰带,坐着自有一股子雅淡与矜贵。   聂豹心神激荡之余,竟然还腾出心思夸了一句,“子阳今日俊美过人啊。”   徐子阳神色不变, 问道:“县长这个时辰唤子阳过来,可是这个案子有眉目了?”   聂豹点头, “是。说来也是奇怪, 捕快冲进房间抓人的时候,发现那屋子里面有一驾屏风, 绕到后面一看, 发现那人正被人五花大绑在椅子上面,口里面的布塞得严严实实。”   “人抓回来之后, 就审了。”   聂豹的眉头皱在一块, “临台镇这几个人还好, 但是后面的人, 就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管的了。”   徐子阳自聂豹这里了解了不少的官场事迹,越听越觉得其中鱼龙混杂,这些年的党派相争已经是水火不相容。   只是他出生在社会底层,深刻了解什么叫做官比民大,聂豹是知县,却不能彻查这个案子,只能说明,这个案子后面的人,位置更高。   徐子阳眉头微动,“县长的意思是?”   聂豹知道徐子阳的意思,于沉默中点头。   “被拐卖的女子,不止卖入民间,达官显贵家的自然也不少,我不过一届知县,手如何能伸得这么远,即使是上报知府,谁又能知道,会不会被压下来呢?”   桌下,徐子阳落在腿上的手有些发僵,甚至扯动了手臂上那处伤口的神经。   若是这样,那碧溪村的其他姑娘,还如何能回来?他和秦芝芝这些日子的努力,也不过是端了一窝小贼寇罢了。   徐子阳压下心头的情绪,仰首问道:“县长大人既然喊我来,自然是有法子的,您直说吧。”   聂豹凑在一块的眉宇,这才微微松开,笑着将右掌放在桌面上面拍了拍。   “子阳还是懂我。”   聂豹的夫人轻声走近书房,为人点了熏香,又静静离开。   聂豹嗅着这若有若无的淡香,笑道:“子阳,你之前应我的,要去面见我师父。”   那日,徐子阳求聂豹将秦芝芝找回来的时候,就应下了。   徐子阳点头。   聂豹继续道:“我师父这辈子都在找一个传承他思想的人,我和其他师兄师弟愚钝,而你正合适。”   “我师父的官位极高,声誉在明朝也是屈指可数,只要他出面,朝廷自会有人来彻查这件事情。”   聂豹说完打量着徐子阳的神色,补充道:“不过你这一去,除了将案子交托给师父,还需停留些时日,待学成归来,科举中士自然不在话下。”   屋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窗子却没被关上,屋内的灯火被吹得左右晃悠。   屋内的蒲团之上,被白色锦袍包裹的青年脊背挺立,烛光印在上面,像是冬日里的雪山上面落了日光的余晖。   屋内沉默了一会,青年弯腰,双手作辑,头因此而垂下,脸上的神色尽数淹没在黑暗里。   徐子阳道:“子阳去就是。”   徐子阳走的时候,聂豹对他招手,笑着问他要不要吃一碗元宵再回去。   但是徐子阳摇了摇头,在沉静中退了出去。   出了县府,徐子阳站立了一会,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回秦府,还是回碧溪村。   手臂的伤口好像在隐隐作疼,徐子阳抬步,向着秦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在,在心底,好像隐约浮现出一种情绪,叫做舍不得。   *   秦芝芝一个人吃饭,没有什么胃口,百无聊赖地动了几下筷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嘲地笑了一句,秦芝芝,在这里才生活了一个月,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了。   明明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吃饭吃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觉得一个人是吃不下饭的。   秦芝芝撑着脸,想到,主要是这里的人太温暖了。   到底还是没什么胃口,秦芝芝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书架的旁边。   上面摆了很多书,秦芝芝随意从上面取下一本,发现居然是武侠的话本,讲的都是江湖上面的快意恩仇。   秦芝芝有些好奇,原主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话本呢,还以为也是喜欢书生和狐狸的故事的。   恰好怜淑将晾干了的衣服收了放进来,秦芝芝笑道:“我以前,竟是爱看这样的书吗?”   怜淑叠着衣服,“小姐忘了吗,小姐以前还求着大少爷二少爷给小姐带回来的。”   怜淑只是以为时间太久,小姐有些记不清了,但是秦芝芝的心头却一紧。   秦芝芝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继承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刚开才发现,怜淑说的画面,并没有在她的脑海里面找到对应的场景。   秦芝芝翻了一下书页,慢悠悠地笑了一笑,“原是这样。”   怜淑没有什么疑心,放好衣服后,走到秦芝芝身边,“小姐,当时您想着离开秦家,去江湖做一名女侠,我是担心小姐,所以才跟老爷和夫人说了,没想到老爷会责骂小姐。后来小姐一直不和怜淑亲近,很多事情也不让怜淑伺候。”   怜淑顿了一下,“现在小姐好像不再怪我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想和小姐认个错。”   她说着,就低下头,双手交握在一起,显然很紧张。   秦芝芝握书的手紧了紧。没印象,完全没印象,难怪之前相处的时候,怜淑总是和她保留一定的距离,她那时还一直找不到原因,原来是这样。   怜淑显然是将这件事情记了很久,所以在后来原主逃婚的时候,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掩护原主。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秦芝芝握住她的手,“没事,都过去了。”   说话间,秦芝芝突然想起,徐子阳会不会从县府离开后,就直接回碧溪村了,为了不露馅,秦芝芝干脆跳过这个话题:“怜淑,你去县府帮我看看,如果徐子阳出来了,让他来秦府。”   还没亲亲呢。   可是怜淑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向着这边走过来的徐子阳。   徐子阳走进房间的时候,秦芝芝正以手撑脸,看着房门的位置,像是在等人回来。   秦芝芝看到徐子阳走进门,就扬起笑脸,“快来继续吃饭,热着呢。”   徐子阳喉咙有些发涩,“为什么要等我?”   秦芝芝挽过徐子阳的左臂,把人带到饭桌边上,义正言辞,“我们还没有合离,那就是夫妻,妻子为什么不可以等夫君吃饭?”   两人挨得很近,看到跟前这张精致的脸,秦芝芝觉得自己的胃口又回来了。   秦芝芝已经让人在徐子阳的碗里放了勺子,她就一边给徐子阳夹菜,一边喂着自己。   右手腕上的银镯跌落在她层层叠叠的袖口,女子的手腕显得更加纤细修长。   发现徐子阳迟迟没有动手吃饭,秦芝芝转过头看看他身前,已经被自己装满的饭菜,又抬头看他,“徐子阳,你要我喂你吗?”   徐子阳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秦芝芝,我要离开临台镇一段时间。”   秦芝芝“嗯”了一声,“多久?”   “至少半年。”   秦芝芝笑不出来了。   手腕缓缓向下,将银筷磕在盘子上,弯着的眉毛也渐渐平展。   秦芝芝有些委屈,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就要异地恋了。   扭过脑袋,秦芝芝说:“好,你去吧。”   她了解徐子阳的性格,比当代社会主义培养的青年还要正。他的父母亲人都在临台镇,如果要离开,肯定是因为正事。   是什么正事,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秦芝芝不用想都知道。   他这样的人,临台镇本就困不住他。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而徐子阳,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人陷入了沉默。   已经逐渐到了深夜,府里面默认徐子阳今夜是要留在府里面过夜的,洗漱的东西都准备了两份。   徐子阳洗漱完后,就坐在了椅子上面,出于礼节,他的视线很少落在别处。   秦芝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跟我过来。”   好像只过了一会,秦芝芝就将徐子阳要离开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秦芝芝带着人到了一处柜子前面,“里面是一些被褥,我房间里面虽然有矮塌,但是晚上睡着还是凉。”   徐子阳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柜子打开,发现被子都在最高的一层,他长臂一伸,取下来一床,向着矮塌的方向走过去。   秦芝芝看了一眼矮塌,光是一床用来盖怕是不够,还是再来一床吧。   她踮起脚,够住一床被子,然后往外拉,费了些力气,才把被子从里面取了出来。   可是还没站稳,就发现重心不对,试图调整,却整个人向着身后仰了过去。   秦芝芝:……   就不该自己尝试,这摔着肯定很疼。   耳边传来一道压抑的“小心”,秦芝芝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厚厚的棉被上面。   但是棉被的下面还压了一个人,棉被就在两人中间,还被秦芝芝抱着。   徐子阳的脸上,还有没有散去的紧张,手臂的伤口肯定也在刚刚再次裂开,空气中隐约散发着一股血腥味,但是近在咫尺的,是徐子阳身上的翠竹沁香。   徐子阳浅褐色的眼眸看着秦芝芝,看秦芝芝像是被吓到了,一动不动,左手轻轻揉了揉秦芝芝的右脸,问道:“秦芝芝,你没事吧?”   秦芝芝到底还是有点舍不得徐子阳一走就是半年,鼻头发酸。   秦芝芝松开便被,把挡在两人之间的棉被刨了刨,然后双手捧着徐子阳的脸,认真道:“徐子阳,半年,只能少不能多。”   说完,也没管徐子阳答没答应,低头吻住身下人的唇。   徐子阳像是被惊到了,没有动,秦芝芝一边吻着,一边道:“徐子阳,生辰礼物。” 第31章 得以   ◎团圆◎   刚刚亲得有些过火, 秦芝芝还给徐子阳裂开的手臂伤口上了一次药,本来她还有些害羞脸红,看到徐子阳的耳朵和脸之后, 就觉得没什么了。   之后自己躺回自己的床榻,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毕竟, 秦芝芝本来就容易失眠,别说经历这么一遭了。   深夜里, 秦芝芝轻声道:“徐子阳,你睡了吗?”   是属于吵不醒睡着的人,没睡着的人能听到音量。   很快, 徐子阳回话了,“没有。”   秦芝芝道:“徐子阳, 你都要走了,总要给我一个回复吧,我们不合离了对吧?”   黑暗中,青年像是翻了个身, 彻底背对秦芝芝。   秦芝芝等了好一会,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徐子阳, 半年而已,我耗了半年, 你也耗了半年, 不存在什么等不等得起的。”   明明是冬日的晚上,房间里面却传来一股子躁意。   徐子阳将被子盖过头顶, 手臂抵着被子, 拉出笔直的幅度, “我回来跟你说。”   秦芝芝一听, 在暗中笑了笑,“那你能不能帮我预测一下,是合离还是不合离?”   房间里面又是沉默好一会,才传来一道声音:“不合离。”   秦芝芝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日徐子阳要回碧溪村,这次离开,他要交代很多事情,学堂那边也要说一声。   秦芝芝本想和徐子阳一块坐秦府的马车回去,却被秦母喊住了。   秦母站在院子门口,“芝芝,昨日元宵没有陪我们过,今日要补上一日。”   盛情难却,秦芝芝点头,只能送徐子阳到大门口。   为了不让徐子阳拒绝坐马车,秦芝芝塞了好些东西,元宵节的花灯,还有徐佳最爱吃的糖果。   要离别的时候,秦芝芝理了理徐子阳的衣领。   其实徐子阳的衣领没有乱,这是秦芝芝要离别时,下意识的动作。   秦芝芝道:“走前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出城门。”   徐子阳点头。   目送着马车离开,秦芝芝转身要进秦府,却被人喊住了。   喊住她的是一名捕快,“秦小姐,正巧你在这。”   秦芝芝转过身,她不认识这名捕快,却认识他押着的人。   很熟悉的人,王聪。   捕快押着人走近,“这是我们刚抓的人,他说进衙门之前,要见秦小姐一眼,刚好在附近,便试着过来碰碰运气。”   秦芝芝点头,看向王聪。   那时被拐走的时候,王聪的行为和语言,都是维护着她的,这让她有些摸不清楚王聪作为犯罪团伙的一员,在绑架这件事情中,到底是什么角色。   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块,秦芝芝像是冬日里面看见阳光那样,挪了一瞬眼睛,“你要与我说什么?”   王聪就这么看了一会,说道:“芝芝,我娘死了。”   秦芝芝在记忆中寻觅了一会,不记得王聪与原主说起说他母亲的事情,又担心是因为记忆缺漏的原因,秦芝芝寻了一个不会错的答案:“节哀。”   王聪突然笑了,像是终于释然一般,“你不是她。”   秦芝芝心中警铃大作,维持好脸上的平静,“你在说什么?”   但王聪只是摇头,“你们明明哪都一样,但你不是她。”   王聪没有再说什么,他平静地转过身,让捕快带他离开。   秦芝芝终于确定,自己脑海中,关于原主的记忆,是不全的。   这让她很焦虑,但是无可奈何。   *   徐子阳离开那日,秦芝芝送着他到了城门口。   徐子阳是个闷葫芦,临行前也不知道说两句柔情蜜意的话,只是简单地“保重”。   之后,秦芝芝左右无事,将之前走了大半程序的钱庄开了起来,有秦家的财力撑腰,这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临台镇存银子的不多,借银子的也不多,大多都是能过且过的日子,但是还是能勉强运营下去。   秦芝芝还是对王聪的话耿耿于怀,后来她去衙门打听过,想了解王聪判了几年。   接待她的是王胜,他很自来熟,几下就说干净了。   王聪并没有碰触多少案子,而且根据消息来说,走上这条路也是被人逼的,所以就判了一年,明年二月份就能出来了。   秦芝芝问他,是用什么逼的。   王胜说,用他的娘。   秦芝芝觉得脑袋有些疼,但还是摸不清楚其中的关系,这些日子过去,记忆也没有增加。   秦芝芝每日没事就去钱庄逛逛,碧溪村很远,所以她总是每过一段日子才回去。   随着徐子阳的离开的时间越久,回到碧溪村的女子就越多,其实不止碧溪村,临台镇其他的姑娘也不少。   有一次有一批女子被救,遣送到衙门门口,那批女子的名单早就送到了衙门,所以那日有很多人来接。   秦芝芝碰巧经过那个地方,看到他们相拥,听见他们哭泣。   在里面,有一个极好看的女子,光看容貌甚至瞧不出年岁。   穿着长长的披风,从马车上面下来的时候,瞬间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好像没人接她,她穿得单薄,站在原地冷的发颤。   秦芝芝走了过去,将自己外袍给她披上了,问她:“你家里还有人吗?”   女子眼里含泪,但是气质仍然高雅,“我多年未曾回来,不知道如今什么情况了,可我被拐走的时候,家中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弟弟。”   她正这么说着,拐角处就走过来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长袍,长发束起,眉眼和女子长得很像,下颚很瘦,瞧着也很精致。   他快步走过来,站在姐姐身边,伸手去整理姐姐的发髻,嗓音发哑,“姐姐,你可回来了。”   女子瞪大了眼睛,她被拐走那一年,弟弟还那么小,她在外边艰难求生,每到深夜总是担心,弟弟会不会饿死在哪个深夜,冻死在哪个寒冬,每次一想到这个,她就哭得泣不成声。   如今看到弟弟已经长大成人,衣冠整齐,面色白嫩,不像是吃苦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抱着弟弟哭了起来。   弟弟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等了一会才道:“姐,身旁还有人呢。”   秦芝芝看他俩有些鼻头发酸,闻言摆手,“没事,我这就离开。”   弟弟出声唤道:“我姓姬,单名一个钰字,这位娘子姓什么,这件袍子,等我洗干净了再还回去。”   秦芝芝笑道:“我姓秦,不过这件袍子,就算我送你们的相逢礼物,不必送回来。”   这临台镇,还有哪一户秦家,就算是姐姐离开临台镇好多年,也还记得这里,有一户富甲一方的秦家。   她有些讶异地看向秦芝芝,这貌美如天仙的女子,便是秦家的小姐。   姬钰却想起另一件事情,“拐卖女子的团伙能够落网,我姐姐能够回来,还多亏了秦小姐,这份恩情,我们总是要还的。”   秦芝芝哪里能顶这么大一顶帽子,简单话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几天后,秦芝芝在钱庄里面,迎来一位客人,正是姬钰。袍子被他整齐的叠好,带了过来。   秦芝芝只好接过,又说不用这么客气。   姬钰笑了一会,然后道:“其实我来寻秦小姐,还有一件事情。”   秦芝芝点头,“什么事?”   姬钰的脸透着一股少年气,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清朗,这声音,秦芝芝总觉得有一丝耳熟。   他说:“秦小姐这里是钱庄,我自然是来借银子的。”   按道理,没有资产抵押的钱,秦芝芝是不能借的,不然秦家就算再有钱,也能被自己拖垮。   秦芝芝想了想,问道:“你要拿来做什么?”   姬钰早就想好了,“大明正在推行丝绸之路,我打算去做做生意。”   这个比借钱治病要靠谱得多,秦芝芝还是考虑到两姐弟生活不易,做了一回善人,问道:“你要多少?”   他要的不多,从秦芝芝这里带走了五十两。   这些钱,在丝绸之路做生意,基本是杯水车薪。   姬钰走后,钱庄便没什么人来了,秦芝芝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打算今天早些关门。   因为今日是四月十日,是徐佳的生辰,她打算回碧溪村看看。   打算离开的时候,秦芝芝在门口的椅子上,看到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白色的花束,而另一件,是一个白色没有任何花纹的面具。   之前忽略的细节,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在马车上,仅仅她的一句话,面具男子会突然变卦,从要她的性命变成放她下车。为什么每次剑刃出鞘,却从来没有伤到她一点。为什么那日在屏风后的声音,和后来面具男子在巷子里面的声音一样。   甚至,王胜曾跟秦芝芝说起,屏风后面的人,早就被人五花大绑,嘴里塞满东西。   秦芝芝拿起那朵花,略微靠近些,就能闻见那股熟悉的香味,和面具男子身上的一样。   原来,姬钰就是面具男子。   为了印证这一点,秦芝芝回到碧溪村找到李红。   “李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当日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李红已经没有了嫁人的心思,打算自己过一辈子。   听到秦芝芝的话,她说,“秦小姐,你真聪明。是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回来的,他把我放到临台镇,让我在回来的时候碰到你,也让我将所有事情告诉你们,只有这样,他才愿意救我,给我活着回来的机会。”   李红顿了一瞬,最后还是如实告知,“而这些,他也说,如果秦小姐问起,也直接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   姬钰为了救回他的姐姐,不知道在这个团伙里面潜伏了几年,终于在前些日子,借了好多人的手,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他一个人没办法完成,就通过她和徐子阳的手,捅到聂豹面前,再通过聂豹,把这件案子,捅到能管这件事情的人面前。   而他和他的姐姐,终于在前几日,得以团圆。   作者有话说:   写得比较简单,如果没写清楚的可以指出来,我在改改 第32章 时过半载   ◎我也很想你◎   一转眼, 已经到了七月二十五。   夏日里面最是炎热,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炙热的日光打在地面上, 甚至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晕。   巧在今日还是赶集的时候,街道上面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知了的鸣叫声夹杂在里面,带来消散不去的躁意。   秦芝芝本来是想着凑凑热闹, 因为平日里面不是在房间里面看书,就是在钱庄里面坐着,觉得自己已经软成了一把懒骨头, 秦母都总是催着人出来走走。   这些时日里面,秦芝芝看了很多书, 镇上书店里面的有关于灵异的、甚至是玄学的书,秦芝芝大多都涉猎了一边,但就是没有看到有关于穿越,哪怕是沾上一点关系的书。   时间一久, 秦芝芝也就彻底地放下了回去的心思。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碧色长裙,为了清凉, 特意让怜淑帮自己挽了一个双刀髻, 将脖颈露出来,腰间还挂着装了薄荷的香囊, 但哪怕是这样, 也依旧热得不行,手中的团扇一直在晃悠着, 试图带来一点点风。   在人群中逛了一会, 秦芝芝侧过头对着怜淑道:“小淑, 我们回去吧, 太热了。”   怜淑点头,“好。”   两人往前走了一会,秦芝芝发现头顶是一片树荫,抬头往上,发现是一颗巨大的杨树,树枝上面挂了很多的红绳,以及说不清楚的什么东西。   这是临台镇最大的树,被当地人称为神树,听说还没有临台镇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在这里存在了,算是临台镇的中心地段。   很多时候,当地百姓许愿,宁愿不去寺庙,而来神树下面许愿。   这里还算阴凉,秦芝芝打算歇一会再走。   怜淑转眼看到神树下边摆了一个摊子,摊子上面买的是木簪子,虽然是木簪子,但是瞧着手艺很不错,而且样式也和旁人卖的不一样。   怜淑轻轻唤了一声,“小姐,这簪子不错。”   秦芝芝转过头看去,手中的团扇微微扇着,瞧上几眼,发现是真的不错。   摊主是一个有些年岁的大爷,看到秦芝芝感兴趣,就问道:“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妨试试。”   秦芝芝挑拣着看的时候,先是看上了一对兰花镂空的簪子,形状上面有些许的差异,一支更加大气,一只则要秀气一些,显然是一男一女带的。   摊主看到秦芝芝看向了这对簪子,笑道:“夫人好眼光,这一对簪子是我今早刚寻人画好,然后做出来的,这是头一对。”   听到摊主喊的那声“夫人”,秦芝芝不动声色地吧簪子放下了,转头去看另一只单着的簪子。   摊主一噎,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可是这位姑娘这气度,寻常闺中女子是不会有的。   秦芝芝看了好几只,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那对兰花簪上。   还是这一对最合眼缘,只是徐子阳那厮,超过半年了还没回来,也不曾寄一封信,也许是天气燥热,秦芝芝心里也带了丝火气,谁要给徐子阳那厮买簪子。   摊主好像明白了什么,“其实姑娘如果喜欢,单买一只也是可以,我可以许诺另一只只卖给女子。”   这样也不会产生什么误会了。   这个提议很不错,秦芝芝点头,笑了一瞬,“还是您会做生意。”   摊主笑着摇摇头,将簪子包好递给秦芝芝,“姑娘说笑了。”   这位姑娘摇着的团扇上面,于左上角有一个极小的“秦”字,这么大的临台镇,怕是都没有能够让秦家夸上一句,“会做生意”的。   秦芝芝收好簪子,转头对着怜淑道:“小淑,我们走吧。”   在她们走后一会,就有一名男子走到摊子前面,他身量很高,穿着一身蓝色长袍,五官挺立而精致,嘴唇比较薄,若是有上了年岁的人在这里瞧见,八成要说上一句“模样很俊,但是肯定薄情”。   他手里还牵着一匹马,所以只能身子侧着站着,刺眼的日光落在树荫之外的地面上,又反射到男子的眼底,将他浅褐色的眸子映得近乎透明。   摊主看着眼前的男子,愣了一瞬,又是哪里来的贵族,跑到临台镇凑热闹了,但是为何,此人瞧着有些眼熟。   摊主呵呵笑了一声,“这位公子要些什么?”   徐子阳垂眸打量这摊子上面的簪子,“方才那位小姐,买的是哪种簪子?”   摊主将剩下的一只兰花簪拿起来,“这簪子本是一对,可是那小姐实在喜欢,我便拆了卖了其中一只。”   徐子阳问道:“她不愿买两只?”   摊主点头,“当是还没出嫁,自然是给自己买上一只就好了。”   徐子阳的眉骨向下,超了十几日才回来,秦芝芝果然是生气了。   可是想到女子赌气只买一只簪子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心底蔓延出来的笑意,握着缰绳的手心都在发热。   徐子阳从怀中摸出铜板,“这簪子我买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摊主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都说是未出阁的女子买的另一只了,此人瞧着为人正朗,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虽然是做生意逐利,但是这样影响女子名誉的事情,他不能做。   摊主将簪子往里面放了放,“我方才已经答应了那位小姐,这枚簪子是只能卖给另一位女子的。”   徐子阳递铜板的手一顿,一时也不好说出他是秦芝芝的夫君这件事情。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说好不合离,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摊主像是看穿了徐子阳的心思,苦心劝道:“你若是喜欢人家姑娘,趁人家还没出阁,早些去上门提亲,不过人家是秦家小姐,不会随意出嫁就是了。”   徐子阳正要将铜板收回,就此作罢,不远处却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位老爷说得不错,若是喜欢还不抓紧了去上门提亲,在外边晃悠了这么久,七月末了才姗姗来迟,算什么事?”   女子扇着团扇走近,走过来的时候卷来一阵薄荷香气,让这一块都微微凉了下来。   摊主闻言连连点头,转头去看盯着女子,连目光都没有离开的徐子阳,又开始连连摇头。   男子不知礼节,还怎么娶这种大户人家的姑娘?   然后在摊主震惊的目光中,秦芝芝取过徐子阳手中的铜板,交到摊主手里,然后又将那兰花簪拿起来,横着拍到徐子阳的胸膛处。   “既然喜欢,就好生收着。”   徐子阳抬手,自身前接过簪子,看着跟前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子。   “秦芝芝,我回来了。”   秦芝芝停了晃悠着的团扇,目光也落在徐子阳身上。   她方才在前面走着,听到怜淑惊呼的声音,“那不是姑爷吗?”   转过头,才发现走了半年多的徐子阳就站在簪子摊子的前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想买那个兰花簪。   说心里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半年多了没有一封信,说是气就这么没了,也是假的。   这半年在徐子阳身上落了不少痕迹,若说半年前还有些青年的稚嫩,周身都是因为少时身上的压力,而不爱言辞透出的清冷,现在就像是在人世间走过一遭,虽然还是那般温润如玉,却多了一点经过沉淀后的稳重。   秦芝芝心中下了一个定论:成熟了,不好撩了。   徐子阳没有等到女子的回应,却等到女子用眼尾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徐子阳只好牵马,走在秦芝芝身侧。   摊主见此情此景有些不能理解,寻思了半天,突然想起,秦家只有一位小姐,而这位小姐,好像在年前,就已经嫁人了,嫁的人还是才气远扬的徐秀才。   刚才那人竟然是徐秀才?!   秦芝芝一边暗中打量徐子阳,一边对怜淑道:“怜淑,你先回去吧。”   怜淑见徐子阳就在旁边候着,点头悄悄下去了。   知道秦芝芝心里还藏着气,徐子阳有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哄过女子,担心自己越说越错。   秦芝芝半年没见到徐子阳了,虽然心里有些气,但是徐子阳的变化,更让秦芝芝感到有一丝陌生,摸不清楚他变了多少,本来想着要是等到人回来,总要压着人亲上一回,可现在却有种网友面基的尴尬。   秦芝芝只好掩饰一样地摇着团扇。   两人并肩走在人群中,徐子阳还牵着马,有一丝拥挤。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站住!”   一个约莫十几岁的男孩,穿着褴褛,向着这边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秦芝芝了,徐子阳长臂一揽,搂过秦芝芝的肩膀,压到自己怀里,然后往右边连连退了好几步。   男孩看到这画面,双手合十,弯腰,然后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声,“抱歉。”   说完,他继续迈开腿跑了。   王胜从后面追了上来,途中看到秦芝芝和徐子阳,也停了一下,“徐秀才回来啦,我抓小偷呢,下次再叙。”   说完,他大吼一声:“站住!”   王胜也飞快地跑开了,独留徐子阳和窝在徐子阳怀里的秦芝芝。   徐子阳低头,就和秦芝芝往上的目光对上。   秦芝芝听着两人加快却逐渐合奏在一块的心跳,难得老脸一红,挪开了视线。   徐子阳将人扶着站好,原先握在秦芝芝手里的团扇落在地上,徐子阳便弯腰捡起放回秦芝芝的手里。   替女子扶正有些歪掉的发髻,徐子阳坦诚道:“秦芝芝,时过半载,我也很想你。” 第33章 书信   ◎日记◎   虽然徐子阳是这么坦然的样子, 秦芝芝却看见他有些泛红的耳朵,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秦芝芝以团扇遮脸,在徐子阳看不见的地方偷笑一瞬, 然后挪过团扇点头:“嗯,我知道了。”   气氛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沉默,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秦芝芝问道:“你此行去的宁波,和临台镇可有什么不同?”   徐子阳道:“民俗气候各有不同, 你想听哪方面的?”   秦芝芝倒也不是真想听这个,主要是想问问徐子阳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一抬眼,看他如今的模样, 又觉得应该过得不错。   秦芝芝正在想要说些什么,一人突然走到徐子阳的右侧, 把手里的用油纸包着的包子递给徐子阳。   陈岳手里也牵着一匹马,等徐子阳接过包子,再继续拿起自己的吃,“子阳,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就买个包子, 你人就不见了, 让我好找。”   陈岳嚼了一口,才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 眼神一飘远, 就看到徐子阳左侧的秦芝芝,咀嚼的动作一顿, “这莫不是嫂子?”   秦芝芝对于陈岳有印象, 如果说徐子阳是个稳重的, 那他绝对是个跳脱的。   徐子阳此行去宁波, 陈岳也一块去了,秦芝芝因此完全不担心徐子阳在路上会无聊。   秦芝芝对他笑了笑,却没说话。   而徐子阳已经往前走两步,高高的马头和粗粗的马脖子瞬间挡住了陈岳的视线。   陈岳:……?   徐子阳坦然:“是。”   陈岳也往前迈了几步,只要是徐子阳的妻子,那就是他嫂子,要是太拘礼反而疏远了。   “嫂子,子阳在外边天天念叨你呢,宁波的师兄师弟都知道子阳有个媳妇。”   他对着秦芝芝说话的时候,视线也没有一直落在秦芝芝身上,而是看着徐子阳,露出脸是为了让秦芝芝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秦芝芝笑了起来,“说笑了,他是什么性子,能天天念叨我?”   陈岳嘿嘿笑了两声:“不念叨,就是老往南方看来着,你说临台镇和宁波隔了这么远,能看见啥呀,是不?”   说着,陈岳突然惊呼:“子阳,你耳朵都热红了。”   徐子阳的脚步顿住,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甚至想过直接把缰绳一个反抽,抽到某个人的脸上。   徐子阳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岳,“你家里人给你安排的亲事都也近了,这是准备好了?”   陈岳本来揶揄的表情瞬间裂开,脸上的愁苦清晰可见。   他几口咽下包子,拍了拍手:“子阳、嫂子,我还有要事在身,我要走了。”   秦芝芝对他扬了扬手,看他脚步迅疾,对于这门亲事显然是十分不满意,这是要上赶着去退婚?   这个天实在是热得出气,走了这么一会,秦芝芝本是体凉的体质,现在却觉得身上已经隐隐冒汗了。   陈岳要走的时候,三人恰好到了一个茶楼,里面人不多,比起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算得上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秦芝芝提议:“进去休息一会吧。”   徐子阳点头。   两人走到门口,就有小二前来迎接,他一手接过徐子阳手里的缰绳,一边介绍:“二位来的正是时候,楼里的先生正在讲书呢,讲的是《天仙下凡》的故事。”   这名字倒是简单直接,光听名字就能猜个大概。   有人引着两人去了二楼,上了茶盏后,就退了下去。   秦芝芝将团扇磕在桌面上,向楼下看去,发现讲书的是个年轻人,讲述的时候,他精力颇好,手舞足蹈。   徐子阳倒好茶,递给秦芝芝。女子接过的时候,两人的指尖相抵,浅浅地碰了一下。   虽然都是亲过的关系了,两人心底还是不约而同的颤了一瞬。   徐子阳垂头,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然后顺着秦芝芝的视线往下看去。   “廖禹凡,他竟然在讲书。”   秦芝芝道:“你认得他?”   徐子阳点头,沉默了一会,寻了一个合礼的说法,“我在考场上见过,他曾五次参与院试不过。”   闻言,秦芝芝竟有些心疼起这位说书先生来了,科举五年,秀才名头都不曾拿到。   而他正在讲的故事也很简单,停听了开头大概就能联想到结尾。   讲的是,一位天上的神仙因为一场意外,掉落到人世间,她需要完成一个人的愿望,才能回到天上。但是显然,这个愿望很难达到,神仙历经磨难,终于满足了一个人的愿望。十日后,那个神仙就回到天上了。   秦芝芝听了一会,就失去了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子阳聊起来。   “陈岳方才为何要这么着急回去,亲事不符合他的心意?”   徐子阳饮下一口茶,喉结往下微微滚动一瞬,“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担心父母未经同意就定下,自己要是不喜欢,最后耽误了别人。”   秦芝芝叩了一下杯身。   这倒是和她想的不一样,明朝不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徐子阳的视线在秦芝芝的的指尖上停留一瞬,又挪开。   “陈家虽然在临台镇,却是落魄下来的寒门,家中亦不会为他寻一个小门小户的妻子,所以这门亲事的另一方,大抵也是大户人家。”   “陈岳逍遥惯了,陈家束缚不住他,所以他也不愿意被另一户人家束缚。”   秦芝芝点头,原是这样。   随着讲书人的故事渐到尾声,街道上的喧闹声也小了不少。   两人起身离开茶楼,就着街道走。   秦芝芝算了一下日子,“如今到了七月末,乡试一般在八月中举行,你是不是过两日便走了?”   徐子阳道:“今年推迟到九月,中秋过完再走。”   走到一处分叉路口,秦芝芝微微侧过身子,要往左边走,徐子阳则牵着缰绳,要往右边走。   见彼此的方向都不怎么对,秦芝芝先问道:“你不回碧溪村吗?”   她是打算和徐子阳一块回去的。   徐子阳顿了一下,得知了秦芝芝的想法后,微微侧脸,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看向秦芝芝。   “我本想送你回府。”   这么热的天气,总不能让秦芝芝跟着自己,在经历从镇子到碧溪村这段路的炙热。   秦芝芝想了想,“那你与我一块去秦府,我们换辆马车回去。”   说完又道:“这段日子钱庄忙,我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你先去替我买些送给佳儿、夫人的礼物回来。”   秦芝芝踮起脚,在徐子阳浸了汗水的额角,用帕子擦了擦。   “你从宁波回来,也不带一些当地特产给他们。你先去买些礼物,你买好了来秦府接我,我也安排妥当了。”   徐子阳随身带的,只有一个小包袱,看模样是没带什么礼物回来的。   秦芝芝不由感叹,虽然聪明,但是情商上面,还得再练练。   而秦芝芝也能看出来,徐子阳这次出去又回来,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身无分文了,所以也没有特意拿银子给他。   徐子阳眼皮低垂,站在原地看着身前的女子,乖乖应了一声:“好。”   秦芝芝回府的路上,用团扇的边缘抵了抵向上的嘴角。   还好,虽然成熟了,但在情感这件事情上,还是原来的样子。   秦芝芝在院子劳烦车夫腾出一辆马车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男子。   翘着衣衫褴褛,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九九八十一难,才变成这么狼狈的模样。   若不是他没有身上背了一个碗,门口的护卫怕是要当成叫花子赶走了。   秦芝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絮絮叨叨的和护卫说了些什么,护卫就伸出手,然后男子从怀里面拿出一份东西,交到护卫手里面。   秦芝芝想到了什么,在男子要走的时候,走到院子门口喊住了他:“等一下。”   身旁的护卫正好说道:“小姐,这是你的书信。”   秦芝芝接过,这书信已经皱得千奇百怪,但是被人仔细地压平过,所以乍一眼看去,就像是看见了黄褐色的大理石,上面的皱纹就是大理石的纹路。   就在正上方,写着“秦芝芝收”四个字,字体很熟悉,秦芝芝一眼就能认出来。   男子闻声转过身,他的头发很散乱,在发缝间,勉强能看见他那双还算有神的眼睛。   “小姐,你喊我可是有事,我还急着送下一封。”   秦芝芝感受着手上的质感,显然这封信不是最近写的,甚至不是近两个月写的。   虽然知道在古代邮差是一件辛苦事,但还是没忍住问道:“这封信瞧着有些时候了,怎么这两日才送到?”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小姐,这事没办法,我这次送信的时候,被山贼给绑去了,好久都没逃出来,最后是斗智斗勇,把消息捅到了官府,把他们一锅端了,才跑出来的,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秦芝芝沉默一瞬,虽然可怜,但实属好笑。   她掏出好几枚铜板,递了过去,“辛苦了。”   徐子阳上马车的时候,马车里面点了油灯,秦芝芝正在看信。   其实她已经来回看了好几遍,每次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怦然心动。   见徐子阳进马车,秦芝芝笑着捧起书信,念道:“今日,我到了宁波,看到了这次要拜见的先生,是一位高雅大气的前辈,与他相处我获益颇丰。”   徐子阳的脸色头一次挂不住,伸手试图去躲过书信。   秦芝芝在躲,徐子阳又担心伤着她,试图讲道理:“秦芝芝,别念。”   秦芝芝扭头,抱着徐子阳脖颈,亲了一口,笑道:“徐子阳,别抢。”   秦芝芝到底还是照顾他的心情,没有念,只是再一次看完。   “今日,宁波气温骤降,比起临台镇要冷上许多,有些头晕,像是感染了风寒。”   “今日……”   秦芝芝从没见过,有人写信,像是在写日记一样的。   而徐子阳在寄出这封信的时候,怕也是在驿站面前来回许久,毕竟这样坦诚地透露出自己的心思,于他而言,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秦芝芝再度翻开一张信纸,终于看到那句让她心底摇曳的话。   “今日,秦芝芝,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先让两口子甜一下吧,剧情在后面 第34章 西瓜   ◎掉了◎   秦芝芝见好就收, 将那一份本就皱巴巴的信件叠好放进袖中,然后转过身子,试图去哄徐子阳。   徐子阳的耳朵红了, 但是脸色还是常年的玉白色,无声地望着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芝芝笑道:“徐子阳,生气啦?”   徐子阳沉默了一会, 转过头,浓密的眼睑凝成一道水墨勾线。   “为什么你不曾给我写过信?”   他走时,是告知了秦芝芝地址的。   秦芝芝本来咧开的嘴角一顿, “啊,这个啊……”   徐子阳刚走的时候, 正是钱庄开起来的时候,每天各种意外,忙得脚不沾地。等忙完了,发现这么长时间过去, 徐子阳竟然一直没来信,就想着等一等, 等他来信了, 再回过去。   然后就等到了现在……   秦芝芝尴尬地拍了拍徐子阳的肩膀,“都过去了, 过去了。”   马车只能停在村口, 所以两人是走进村的,两人下车后, 秦府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回赶。   徐子阳买的东西并不多, 徐佳惯爱吃糖果, 徐父爱抽烟, 蒋氏没事喜欢一些好看的丝线,主要是绣帕子好看,在镇上也能卖得好一些。   只是秦芝芝来的时候,从秦府里面带来一个西瓜,这东西在村子里面罕见,在古代也是比较昂贵的东西。   除了一些小巧的东西,剩下的东西都在徐子阳的怀里抱着。   只是他是读书人,会讲究些,东西抱在怀里,也不显累赘,像是抱着圣贤书。   秦芝芝走在他身侧,两人一青一蓝,又生得白净,在这么炎热的时候也不狼狈,一说一笑间像是身处凉爽的春秋似的。   两人进门,碰响了这有些老旧的门框。   徐佳在房间里面躲着纳凉,不想出去,听到声音,以为是秦芝芝回来了,开心地跑出去,却一眼瞧见了徐子阳,大声喊了一声,“哥!”   看到哥哥手里面的东西多,她没有扑上去,只是在围着徐子阳转了一圈,又看到秦芝芝在身后,甜蜜蜜地叫了一声秦姐姐。   正巧时候不早了,徐父和蒋氏也从田里面回来了。   今年的收成不怎么好,但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每日也有不少的稻子要收。   蒋氏回来的时候,又累又担心,眉头都锁在了一块。   一进门看到徐子阳回来了,就乐了起来,笑道:“子阳回来了。”   她放下背着的稻子,几步走到徐子阳身边,因为身上脏,所有没有碰徐子阳,只是红着眼眶上下打量,“居然还长高了,在外边没受委屈吧。”   徐子阳弯腰,将蒋氏裤腿边沾着的稻草摘下,“娘,我挺好的。”   他也写信寄给了家里,但是刚才秦芝芝跟他说起邮差的事情,猜到八成是还没送到。   徐父进门时,身上背了很多东西,徐子阳几步走近,动作熟练地帮着徐父把东西卸了下来。   徐父弯着腰一时站不直,微微抬头看着自家的儿子,看到他穿的不是走的时候那身衣服,知道有银子让他在外边买衣服,应当是过得不会太艰苦。   他喘了会粗气,不善言辞,只能道上一句,“回来就好。”   徐子阳点头。   他从怀中拿出油纸包好的烟草,“这是芝芝带回来给你的。”   徐父接过,眼神掠过不远处站着的秦芝芝,将东西接过来。   “这孩子,每次来都要带东西。”   秦芝芝向着这边笑了笑。   徐子阳也顺着父亲的视线,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她正在夏日的余晖中,笑着看向这边,光线长而柔软,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环住。   他的心口快速地跳了一瞬。   徐子阳收回视线,将背着的包袱取下来,又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徐父   “这是我从宁波带回来的烟斗。”   秦芝芝本以为徐子阳没带礼物,原来是带了。   之后,徐子阳将秦芝芝和自己带来的礼物,分别送给了蒋氏和徐佳,都是这小巧但是精致的物件,所以全部放在包袱里面,也完全放得下。   天色将黑的时候,农村里面的院子,比起房间反而要凉快些。   几人在院子里面聊了一会,徐子阳才拎着剩下的东西进了房间。   一直等着徐子阳把礼物交给她的秦芝芝:……我的呢?   蒋氏见状也反应过来,一边净手,一边道:“子阳怕是把给你的带进房间了。”   秦芝芝进门,发现徐子阳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注意到自己进来,也没有要掏出什么东西出来送给她的意思。   秦芝芝果断转身走出房间,拉着徐佳唠嗑。   而屋内的徐子阳,握着衣服的手缓缓松开,从衣服的夹缝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书桌上面。   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耳朵隐隐发红,心跳不止的同时,又犹豫着将那样东西摆得正了一些,这才将心跳平缓下来,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间。   *   夜深人静。   房间里面悄无声息,一向爱睡前撩拨几句的秦芝芝,侧着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   夏日的衣服更加轻薄,很是轻易地勾勒出她蝴蝶骨的曲线,流畅而柔和。   农村的夏日里,周围树上的知了比起临台镇,叫得更加卖力。   好在屋内泛着一丝瓜果的清香,勉强为燥热的屋内带来一丝凉爽。   两人进门睡觉前,蒋氏特意切好了西瓜放进一个大盆里面,送了进来。   蒋氏还是不愿意占秦芝芝的好处,大半个西瓜都在盆里。   只是房内的两个人没有兴致吃。   徐子阳的声音在房内响起一瞬,但是马上被知了声盖过。   听到徐子阳的说话声,秦芝芝一时没听清,简单地回了一声:“嗯?”   却没有翻身。   徐子阳走近了些,房间本就不大,他站在床边,清朗的声音就从秦芝芝身后传来。   “秦芝芝,这个送给你。”   秦芝芝心头跳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没有翻身,扬手向后一招,将白皙的掌心凑到了徐子阳面前。   手心里面放了一件东西,是个盒子。   秦芝芝将盒子放在身侧的床榻上。   盒子不大,也并不是什么精贵奢靡的,但是很淡雅简约,是徐子阳会喜欢并且挑中送人的东西。   秦芝芝坐了起来,盘腿面对着徐子阳,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哪里还有刚刚不想说话的样子。   “我现在打开可以吗?”   徐子阳的动作一僵,抿平的嘴角试图掩盖他的情绪,但是秦芝芝瞧得出来,那是紧张。   徐子阳在秦芝芝的视线过来时,动了一瞬眼眸,“可以。”   说完,他试图转身,打算让秦芝芝一个人打开就是。   送什么东西,会紧张?   秦芝芝正这么想着,见徐子阳要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打开了盒子。   是古代的眉笔,比不上电视剧里面的骡子黛精致好看,这是一条形状纤细的墨块。   秦芝芝有些好笑,“徐子阳,替我画眉试试。”   徐子阳被抓住了袖子,却不敢转身,听见秦芝芝的话,去看她的神色,发现与往日笑起来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到秦芝芝或许是不懂送石黛的含意,徐子阳点头,“好。”   但是画眉远没有徐子阳想得那样轻巧。   秦芝芝如今兴致高涨,特意将嫁妆里面的梳妆镜又搬了出来,放在书桌上,在镜子前面坐好后,扭头看向徐子阳,弯着眉眼:“好了来吧。”   这一番动作,与半年前在点眉心痣的场景场合。   徐子阳尝试皱眉去压抑内心滚动的情绪,却还是在秦芝芝乖顺地顺着他手下的力道,抬起脸认真看向他的时候,将脸偏了过去。   “秦芝芝,垂眼。”   秦芝芝遗憾地叹了一声,将眼睑垂下了。   徐子阳眼睑下垂,旁人却能够瞧见他浅褐色的眸子时,是极好看的。   石黛碰上女子的眉,留下一点墨色。   只是这个姿势并不好画眉,徐子阳试了一会,往后退开一些,“秦芝芝,你能不能面朝着我。”   徐子阳画眉的时候,因为秦芝芝是坐着,所以他只能弯着腰,秦芝芝垂下眼眸,平时过去,就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但是下巴也削瘦好看。   秦芝芝觉得,镜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果断地转过身子。   只是转过身后,徐子阳动作流畅了,却还是不得要领,每下一笔就要凝神看一下,像是在画画似的。   秦芝芝坐得腰疼,微微向后靠了一些。   徐子阳跟着他的动作,便前倾一些。   秦芝芝见状,干脆道:“要不我靠着桌子吧。”   徐子阳点头。   在徐子阳低头画眉的时候,秦芝芝悄悄地抬起眼皮,看着他垂眉认真的模样,眸子也因为周围安静比较黑暗的缘故,带了一丝暗色。   这眼睛生得真好。   秦芝芝道:“徐子阳,不画了吧。”   徐子阳的动作一顿,将眉笔拿开,却依旧弯着腰,“还没画好。”   大晚上的,画什么眉。   秦芝芝就着这个姿势,双手环过徐子阳的脖子。   徐子阳被她的动作,往前带了一点。   美色当前,秦芝芝正打算亲亲,就听到什么东西大声坠地的声音,喷盆子在地面上来回摆动了好一会才停下。   秦芝芝愕然转过头去看。   满满一盆西瓜,全掉地上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   但还是舍不得小红花,这章感觉没写好,后面会修 第35章 隐疾   ◎爹带你去看◎   秦芝芝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亲上的。   大概就是手忙脚乱地把掉在地上的西瓜清理了之后,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还亲吗?”   然后两人就亲上了,还不知不觉滚到了床上。   秦芝芝这还是第一次跟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所以在徐子阳压在她身上,亲得热气上涌的时候,   秦芝芝一边想着这文质彬彬的徐大秀才,还有这么热烈的时候, 她的心头也跟着燥热起来。   但两人都是新手,亲一会觉得有些缺氧,徐子阳双手支起身子, 退开了一些。   他日常束好的头发也乱了,垂了几缕在他的脸前, 遮住了他的部分眼睛,这样一来,他本就削瘦的脸,看上去竟然多了一丝少年气, 眼尾泛红,像是秦芝芝欺负了他似的。   秦芝芝喘了一会, 身子往上探, 然后伸手去碰触他的额头,将那几缕不听话头发扶住往后捋, 露出徐子阳的发际。   她凑近亲了亲。   两人又是亲了一会, 秦芝芝觉得差不多了,双手探到徐子阳的腰侧, 一拉, 把人衣带解开了。   本以为进入顺其自然就是鱼水之欢了, 可是徐子阳搂住秦芝芝的手臂突然一僵, 然后硬是分开两人的身子,坐在了榻边。   刚刚还被亲得发软的秦芝芝:……   虽然徐子阳技巧不行,但是又纯又欲的,很上头的啊,怎么突然就停了。   夏日里面,两人距离一拉开,好像要灌进几缕凉风一般凄凉。   秦芝芝抿了抿沾了水的唇,“徐子阳,不要怕。”   说完,秦芝芝觉得自己像是诱拐懵懂无知的男孩子一样,再度抿嘴,摆了摆手,示意结束、睡觉。   徐子阳坐在床边,除了耳廓发红外,已经看不出异色。   他难得地笑了一瞬,浅浅地扣住秦芝芝随意落在床上的手心。   “秦芝芝,我们还没大婚。”   *   昨晚上,秦芝芝睡得很好。   梦里面,徐子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画眉,徐佳却从门外跑进来,叫着自己“嫂嫂”。   然后徐子阳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只是这个美梦,在鸡鸣时分被打破。   徐子阳归家后,要去学堂继续念书,乡试在即,学堂中老师应该也会嘱咐两句。   他起身出门的动静不大,但是夏日睡意少,秦芝芝又浅眠,朦胧中醒过来的时候,听见的头一句话,就是陈岳说的。   “每年这个时候,聂家小姐该来了,你该如何应对?”   秦芝芝还没来得及思索,为什么陈岳又出现在碧溪村,思维瞬间就被带走了。   聂家小姐是谁?   秦芝芝自然了解徐子阳的性子,应当不会和旁的女子有什么牵扯,毕竟两人刚相识的时候,徐子阳死守着礼仪,光是眼神都不敢落在她身上。   只是这聂小姐,突然让秦芝芝想起刚进徐家的时候,徐家说的“哥哥心仪的姐姐”,两者应当是有些联系。   徐子阳走后没过多久,蒋氏和徐父也出门了,蒋氏走之前,还到睡着的徐佳跟前,揉了揉女儿的脸,“佳佳,午间的时候,给娘送些水过来。”   他们的水壶并不大,往往一个早上就能用完。   徐佳睡得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蒋氏还是不愿意麻烦秦芝芝做这些差事,想着那样人家的姑娘,性子又好,嫁到自家怕是受尽了委屈,所以徐子阳不在家的这些时间,秦芝芝长时间都在临台镇上,她也没曾说过什么。   等蒋氏两人离开,秦芝芝侧过身子,看着阳光透过窗纸越来越亮。   已经睡不着了,干脆起了吧。   徐佳要出门送水的时候,秦芝芝是跟着一块去的,一个小孩子提不了多少水。   一路上,秦芝芝本想问问徐佳,这聂姑娘跟徐子阳有过什么关系,徐佳一直在村子里面,又是怎么觉得她哥有心上人的,总不能是村子里面的。   村子里没有聂姓人家。   秦芝芝揉了一下小孩子脸,试探道:“佳佳,叫一声嫂嫂。”   本以为这孩子会像之前一样马虎过去,叫上好几声姐姐,没想到她张嘴便喊了一句“嫂嫂”,喊的时候,眼睛大而圆,笑着看着她,这倒是让秦芝芝心头一乐的同时,不好开口了。   蒋氏看见两人过来,先是揉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然后笑道:“芝芝怎么也来了?”   秦芝芝将食盒放下,“左右在房间里没事,就一道过来送些东西。”   来的时候,秦芝芝发现厨房还用水凉着西瓜,便用食盒一块装了过来。   这是这话,落在蒋氏耳朵里面,却多了另一层意思。   子阳昨日才回来,按道理两人小别胜新婚,芝芝今日,身体不应该这么利索才是,可是她却觉得房中无聊,要出来走走。   蒋氏皱起了眉,斗笠下面额间留着大滴的汗,认真道:“芝芝,你不用瞒着我,子阳他是不是,身体有疾?”   两件房间就在隔壁,秦芝芝嫁过来这么多日,她硬是一点热闹的声音都没听见过。   小时候子阳瞧着正常,可后来儿子长大了,每天学堂家里来回转,情绪也不怎么外露,清清冷冷的,也不是没几个混小头子嫉妒子阳的相貌学识,暗地里骂上一句不举,但是蒋氏也就骂上两句,没往心里面去。   可是现在想起来,难免害怕。   秦芝芝手下拿西瓜的动作一顿,愣怔了片刻后,脑海里面闪过徐子阳那张俊美到甚至略带攻击性的脸。   没忍住笑了起来,摆手道:“徐夫人你放心,子阳很正常。”   徐子阳要真是不行,可是愧对那张脸了。   但是这不大可能的,昨日两人情动的时候,秦芝芝还是略微感受到了些。   只是徐子阳每日都起得早,在蒋氏还没醒的时候,就将棉被放回柜子里,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   也难怪蒋氏就会这么担心。   秦芝芝都这么说了,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接过秦芝芝递来的水喝了两口,又递给身后的徐四。   发现徐四的脸色不太好看,接水的时候,动作也有些僵硬,蒋氏唤了一声,“老头子,你在想什么呢?”   *   回到徐家,秦芝芝牵着女娃娃的手进了房间,坐在房中的小椅子上。   秦芝芝想了一瞬,从箱子里面再度拿出一颗珍珠。   毕竟小孩子说真话,还是奖励一下才好。   “佳佳,你之前说,哥哥的心上人是谁啊?”   徐佳坐下后,热得用双手扇着脸上的汗,一时倒是没注意秦芝芝的珍珠,抱着桌上的杯子喝水。   喝好了,她将杯子挪去一边,“秦姐姐你啊。”   秦芝芝弯起眉眼,小孩子真会说话。   “不是现在,是之前你说的。”   “姐姐这是要生气吗?”   秦芝芝摇头,“不会。”   徐佳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下,小小的手攥着水杯,“当时爹生了重病,娘去书店找哥哥的时候,碰上了那个姐姐,那个姐姐也很好看,但是没秦姐姐好看。”   对于小孩子用甜甜的声音,说这种类似于马屁的话,秦芝芝居然还挺受用。   “但是哥哥不在书店,聂姐姐知道我爹生病了,就把给了我们银子。娘不肯要来着,聂姐姐说她与哥哥两情相悦,娘就收了。”   可是后来,徐子阳还是因为徐四的病,欠了村里人这么多债,那笔银子,应该也是被他退回去了。   蒋氏当时应当也从徐子阳那里听到实情,所以后来在为徐子阳定亲,拿进京赶考的银子的时候,没有想着还有位家境同样富裕的聂小姐。   秦芝芝把珍珠给了徐佳,笑道:“好,我知道了。”   可是徐佳没要,她逐渐大了,也知道这东西贵重,不是单纯好看的珠子那般简单。   秦芝芝便逗着她,“叫两声嫂嫂,就当是给你的奖励了。”   房外,徐子阳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这一句。   他眉骨向上,扬起了一瞬,听到屋内的笑语,转身离开了院子。   每到农忙的时候,学堂就会给学子们放假,让他们能够帮着家里面,免得错过了好日子。   徐子阳今日去学堂,主要是因为告假半年之久,回来后总要向学堂的父子说道一声,顺便交待如今的学业。   徐子阳到了田埂上,将外衫脱下,仅留下轻薄的里衣,下了地。   现在是午间刚过,正是最热的时候,徐子阳肤色白,很快就晒得一片通红。   徐四走了过来,将自己的斗笠摘下,盖在徐子阳的头上。   徐子阳单手捏住斗笠的边缘,“爹,我不用。”   徐四只道:“日后是要做官的,白些也好看些。”   徐子阳的扣住斗笠的骨节一松,扭过头继续收割着稻子,“是。”   到底还是他想多了,认为这是对儿子的心疼。   蒋氏远远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   之前徐四生病的时候,徐家本不用欠下这么多债,子阳的名头在,多少人想着他写一些文章用来歌颂孝敬别人,可是徐四就是不允许。   人在床上快死了,还要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诫:子阳,不可以!   她一个妇道人家,借不到什么银子,只有子阳,顶着一个才子的名声,一家家敲门,一家家借钱,却不肯收聂家小姐的银子。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子阳就是日出离开屋子,夜晚才回来,外边的风霜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他,子阳也最终变成现在的样子。   而另一边,徐四见儿子带好斗笠之后,却迟迟没有离开。   徐子阳问道:“爹,还有事吗?”   徐四皱着眉,好一会才道:“子阳,你要是有什么隐疾,爹带你去看。”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忙,更新时间往后挪,可以过一天再看,也可以囤到完结再看。   短篇,很快的。 第36章 亲事   ◎聂姑娘◎   徐子阳等人从田埂上回来的时候, 秦芝芝隐隐觉得,徐子阳和徐父之间的感觉有一些不对劲。   往日里面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好歹也是相处自然, 但是今日,徐父像是有话要说, 眼神落在徐子阳身上好几次,但是总被徐子阳十分自然地躲了过去。   秦芝芝没往别处想。   虽然是徐子阳, 但可能也难免有时候会和父辈闹上一点矛盾。   秦芝芝将浸了水的帕子递给徐子阳,“刚钱庄来人了,有人在钱庄点了名要见我, 我今日要回镇上。”   徐子阳接过,擦着脸上和脖颈的汗, “你回去吧。”   秦芝芝点头,和徐家人说过一声后,就和来临台镇唤她回去的钱庄小二一道走了。   秦芝芝到钱庄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但是因为夏日的白昼长,所以虽然日落西山, 还是能看清镇上的情况。   钱庄里面已经点了油灯, 秦芝芝一进门,就瞧见在厅中站着的女子。   一袭藕粉色长裙, 发髻瞧着也是精心处理过, 一眼望去,光看背影, 就是古典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姑娘。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 姑娘也转过身, 裙摆掠起好看的幅度, 姑娘的眉眼也露了出来。   柳眉樱唇,生得一副好相貌。   聂娇转过身看见秦芝芝的时候,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徐子阳娶的不会是平凡女子,但是临台镇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美人。,   聂娇收起眼底的惊愕,调整脸上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个略显高傲的神情。   “你就是这钱庄的老板,秦芝芝?”   其实秦芝芝在来之前,就从传话人口中,知道了寻她的人是谁。   而她见到聂娇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姑娘,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她之前最爱这样的客户。   秦芝芝点头,走到聂娇身边,轻轻地拉着人袖子,“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小姐,站着做什么,坐着吧。”   她在房内正中央的椅子坐下,然后亲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聂娇,“是我,等久了喝杯茶吧。”   秦芝芝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白皙的指尖握着杯身,流出足够宽敞的地方让聂娇能够接过茶杯,给足了她面子。   聂娇抿了抿嘴,还是接过茶杯。   杯身透出来的一点点凉意,这在夏天是难得的体感。   连待客都这么周全,她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她不过是因为祖母生辰回了一次京城,祖母又因为舍不得多留了她一段时间,徐子阳怎么就成婚了呢?   明明父亲都是默许这门亲事的。   秦芝芝自己抿了一口茶,看着聂姑娘坐在自己对面,捏着茶杯一口不喝,神情忿忿的模样。   嗯……感觉还是个小姑娘。   “姑娘来我钱庄,是要借银子,还是存银子?”   聂娇抬头看了一会秦芝芝,见她还是眉眼弯弯,温婉大方的样子,不情不愿地喝了一口。   然后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说道:“不存也不借了。”   这干秦芝芝什么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又不能逼着两人合离。   秦芝芝点头,不打算挽留,“行。”   聂娇正打算走,看到门外又是走进来一个人,直奔着秦芝芝过去,说是要借一些银子做生意。   不知怎么的,她的脚步停下来。   无论是京城也好,临台镇也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子在做生意。   大明何曾容纳过女子在明显上做生意的?   听闻这家钱庄刚开起来的时候,临台镇也起过不少争执。   但是一方面这明面上是秦家的钱庄,秦家家大,鲜有人敢直接地得罪。   至于另一方面,实在是这位秦小姐有着一些过人的地方,别处来的人,见过其他地方的钱庄,又见识了秦家的钱庄,纷纷感叹,钱庄原来还能这么做,不愧是秦家的。   聂娇停下脚步,尝试去听秦芝芝和来人在说些什么。   秦芝芝问道:“你要做什么生意,可有规划?”   “我有着一门制作醉鹅的手艺,朋友都说我这醉鹅要是做出店铺来,必能大卖。”   “在哪开呢?”   “自然是临台镇,熟人多好办事。”   聂娇听见秦芝芝笑了一瞬,“我借你银子,你能抵押什么给我?”   男人卡了一瞬,支支吾吾道:“我听闻你这里,是可以直接借银子不需要抵押的。”   确实是存在这样的时候,就像是现代的风险投资,只要眼光独到,总能看到一些发展的机会。   但这位醉鹅老兄显然不是,从他的穿着来看,家境不算贫困,但是鹅这样的好东西,却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遑论在临台镇开一家醉鹅店呢?   秦芝芝点头,倒了一杯茶过去,“确实是这样,只是最近庄里的银子,都借出去了,还没收回来,怕是腾不出来了。”   这话,哪怕是聂娇在旁边听着,也知道这是婉拒了。   男子却不接秦芝芝的茶,眉头紧缩在一块,脸色逐渐难看。   秦芝芝稳稳地举着茶杯,脸上神色不变,“辛苦你特地跑一趟了。”   男子垂在身侧的手却抖起来,“秦芝芝,你大可不必这么忽悠我,秦家钱庄,怎么会没银子?”   秦芝芝见劝不动,将茶杯放下,“请自便吧。”   聂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多了解一点秦家钱庄,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身后的丫头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小姐,我们赶紧走吧。”   拇指叩了一会食指指尖,聂娇身子一松,打算站起来离开。   可是她一动,像是惊醒了在压抑怒气的男子,那人猛地将桌面上的茶杯横扫在地,“秦芝芝,你不肯借银子,是不是瞧不起我的点子,我的手艺?”   秦芝芝脸上的笑意也彻底褪去。   这就是在古代,却尝试开类似现代银行的钱庄的弊端。   真正精通生意的,会感叹这种运行方式的绝妙,不懂的,便会如这样,热情来得快,怒气也来得快。   不用秦芝芝开口,钱庄深处已经走出来几个人,将还打算动作的男子压倒在地,连捆带绑地把人脱了出去。   聂娇要离开的脚步,再次顿住。   秦芝芝扭头看她,又恍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地笑了起来,“没吓到你吧?”   聂娇摇头,试探着问道:“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秦芝芝若有所思,一瞬过后,点头。   聂娇觉得……有意思极了!   *   在秦芝芝走后的半个时辰,徐家人坐在一块用晚膳。   徐佳抱着饭碗,嘴角上面还沾了一粒米饭,凑到身旁的哥哥身边,“哥,聂姐姐去找秦姐姐了。”   徐子阳握住长筷的手顿住,视线挪到妹妹脸上,“那位去钱庄的客人?”   徐佳点头。   徐子阳将碗放下,“为何方才不与我说?”   发现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哥哥,居然皱眉了,徐佳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些。   “秦姐姐不让我跟你说。”   徐子阳赶到临台镇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镇上的事物都像是笼罩上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黑纱,只能透出朦朦胧胧的轮廓。   他的脚步顿住,不知道秦芝芝见过聂姑娘后,是回到了秦府,还是仍然在钱庄。   思索了一会,他向着钱庄走去。   到了钱庄,里面还亮着灯,里面隐隐传来两名女子的说话声。   “秦芝芝,你怎么这样?!”   “聂姑娘,我说了这件事情不行。”   钱庄的门没有关,所以徐子阳快步走近大门,没有犹豫就踏了进去,正要说写什么,就让眼前的场景堵了回去。   两人都坐在椅子上,而聂娇正扯着秦芝芝的衣摆,凑到她跟前说话,秦芝芝往后仰,可是距离近得快要亲上去了。   ……   徐子阳的出现,让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聂娇先是惊讶地道了一声“徐子阳”,然后飞快地坐正身子,理理衣裙,恢复大家闺秀的样子。   秦芝芝一见到徐子阳,就知道定然是徐佳那孩子说漏了嘴。   她本意就是打算见一见这位聂姑娘,她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不会将关系闹得难看。   哪想到聂娇是这个性子,粘着她说要跟着她开钱庄。   知县的女儿开钱庄,这跟商贾之家秦家的女儿开钱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秦芝芝自然拒绝,结果就变成徐子阳看见的样子。   这也是秦芝芝第一次,在徐子阳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他微微放大的眼眸还是透露了一些情绪。   秦芝芝笑了一瞬,对他招手,明知故问,“徐子阳,你来钱庄做什么?”   徐子阳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他平缓了一下因为疾步而加快的心率,向着房内走了两步,衣摆在他的脚下掠起好看的幅度。   徐子阳平静地说:“我来接你回家。”   聂娇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冰冰冷冷的徐子阳,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可是还没等到她从这件事情中反应过来,另一道声音已经从门外响起。   “子阳,我的好子阳,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快来帮你兄弟出出主意啊!”   陈岳方才正在街道上迷茫无助地走着,瞧见徐子阳的背影,心中才燃起一丝希望,结果这厮脚步飞快,一个劲地往钱庄这边走。   他还不知道着钱庄是秦芝芝的,追了好一会,终于到了钱庄,已经磨损了他心如死灰后没剩下多少的力气,颤颤巍巍地从门后走出,欲哭无泪,“子阳,子阳我怎么办啊,我爹给我定下的亲事,是聂姑娘啊!!!”   作者有话说:   聂姑娘:我裂开了 第37章 中秋节   ◎告别◎   陈岳进门的时候无精打采, 边说着边撩起眼皮,还打算说些什么,话音瞬间卡在了嗓子里。   声音漂浮, “嫂子,聂姑娘, 你们怎么都在啊?”   陈岳五官乱飞,最后捂着脸, “欸,走错了,走错了, 我走了。”   秦芝芝抬眼看到聂娇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就没有出声挽留, 看着陈岳两步并作一步就走了出去。   人影刚消失在门后,就传来人飞速离开的声音。   聂娇捏着手中的帕子,“我也走了。”   秦芝芝点头,“好。”   看她脚步也有些凌乱, 应该提前也不知道这桩婚事,看模样怕是要生气了。   果然, 聂娇一走出门外, “我爹呢?我要带着他去退婚!”   秦芝芝瞧见这位聂姑娘之前,也想象过这是什么模样的女子, 今日见到, 发现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而且是真正的娇养, 做事随心所欲, 但是随性大方, 像是没什么东西拘着她。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子, 之前才敢这么直接地向徐子阳表达出那层意思。   秦芝芝碰了碰徐子阳垂落在身边的手,抬头笑着看他,“接我回家?”   *   秦芝芝没有跟着徐子阳回去,而且在第二天一早,就在钱庄再次看到了聂娇。   聂娇显然是站了有一会了,秦芝芝招呼着人进门,“今日是要借银子还是存银子?”   聂娇交握着指尖,“我……离家出走了。”   秦芝芝:……?   她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衙门的人过来抓人。   知县的女儿离家出走,知县却不急,显然是知道她的去处,而且还默认了这一行径,这说明聂豹这次是狠下心要让这门婚事进行下去。   陈家是落魄的寒门,聂家是京城调来的官员,这门婚事也许关乎着什么党派结盟之类的,秦芝芝也说不准,只是看向聂娇的眼神里面,多了一点心疼。   “那来找我是为了?”   聂娇扁了扁嘴,“我不常来临台镇,没有朋友,临台的酒楼也不怎么好……”   秦芝芝笑道:“住钱庄?”   聂娇不说话了。   秦芝芝:“秦府?”   聂娇的眼神动了一瞬,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我也不白住你的,这玉佩是我祖母给我的,先在你这里押着。”   秦芝芝觉得好笑,没有收,等到收班的时候,把人带了回去。   聂娇坐在房内的矮塌上,看着房间的装饰,有些惊奇。   “秦家果然是大户,寻常官宦人家,也住不得这样精致的屋子。”   秦芝芝对这个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回这个房间住的第一日,确实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精致气息,但是总归是和现代的富贵堂皇不大一样的,所以只能勉强感受出秦家确实很富贵。   聂娇这一住,就住了到了中秋节。   期间她身边的丫鬟来过一次,是为了传聂豹的话,劝小姐早日回去。   说陈家少爷是个好性子,读书也有天赋,很快就能迁回北京,小姐过去不会受了苦。   聂娇人都没见,把门关上了。   然后丫鬟也不肯走,就在秦府留下,说是要伺候小姐。   但是她给秦府管家递了不少银子,说是这几日小姐和她住在这里的费用。   秦芝芝琢磨着,丫鬟哪来这么大的手笔,多半是聂夫人交代的,舍不得女儿受苦,但是又没办法,只能在成婚之前,让女儿暂且过几日她喜欢的日子。   中秋的晚上,月亮垂挂夜空,哪怕是不用灯火,也能看到院内的如积水般的空明。   秦芝芝听到徐子阳来的时候,是惊喜的。   这段时间,她顾念着聂娇的心情,担心自己离开,聂娇不自在,所以没回过碧溪村。   秦芝芝走出秦府大门,就见到徐子阳在月光中站着的模样,人影卓立,如玉的肤色在月光中白得发亮。   走近了,秦芝芝笑着问:“今日中秋,不在家中陪陪他们吗?”   徐子阳垂头看着秦芝芝,许是乡试近了,他在为其略感紧张的时候,却也感到一丝要离别的愁绪,很淡,但是蔓延在心头抹不掉。   “后日就要启程离开去乡试了,娘让我来告个别。”   秦芝芝垂眉叹了一句:“中秋告别,可真是好兆头。”   徐子阳浅笑了一瞬,“我来的时候,听闻神树那边,有嫦娥飞月的表演,不妨去看看。”   可能人要走了,语气都比平日更温和些。   秦芝芝很受用,点头应下。   她让徐子阳等一会,回到房间打算和聂娇说一声,刚要进门,就碰到聂娇和她的丫头要出门。   秦芝芝往后退开几步,看到她脸上顶着一张红线勾勒的狐狸面具,没忍住,“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聂娇将面具往上推,露出一张瓷玉般的小脸,“去看表演啊。”   “徐子阳来了,你们定然是要出去的,我就不单留在院子里面了。”   秦芝芝点头,“注意安全。”   *   以秦芝芝的记忆来说,往日临台镇的中秋节,是不会这么热闹的。   主要是中秋节是一个重团圆的的日子,能够陪在家人身边,是最重要的。   只是今日,显然不一样。   街道上面人来人往,特别是越靠近神树的地方,人越多。   街道两边也摆了很多摊子,不知道是谁先引领的风潮,不少穿着不错的人,都买了面具带上,人来人往,硬是看不到一张熟面孔。   人群很拥挤,秦芝芝走的时候,被人不经意撞了,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扣住,拉着往他身边带了带。   徐子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心。”   临近神树,发现旁边已经架了好大一个台子,台子上面架了不少火盆,传来一股子热气。   秦芝芝将手腕抽出来,然后将手塞进男子的手心里面。   都什么时候,还拉手腕,牵手不好吗。   秦芝芝微微抬头问道:“徐子阳,你知道表演什么时候开始吗?”   徐子阳摇头。   身边已经有热心人回应,“快了快了。听闻这次表演的姑娘,是江南的花魁,是个十顶十的美人。”   他说着将目光落在身旁的两人身上,哑了一声,“约莫就像姑娘这样吧。”   秦芝芝笑了笑,“多谢。”   秦芝芝等了一会,可是表演还没开始,正打算问问旁边那人还有多久,扭头的时候,发现徐子阳已经站在了那个位置。   徐子阳身量太高,秦芝芝在他身边转过头,平视而去就是他的喉结。   而徐子阳的身量,搁在她与原来接话男子中间,几乎是是将两人的视线都挡得严严实实。   秦芝芝少有地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许是女子看的时候有些长,徐子阳的喉结滚动一瞬,眼神不自然地落在台上,发现有人逐渐走上台,提醒道:“开始了。”   秦芝芝抬头望去。   上台的是一位女子,穿着白色长裙,月光下看不清是什么材质。   神树后边是一处酒楼,在女子登台的时候,奏乐之音便响起,而女子随着着音乐,翩翩起舞,长长的裙摆画出好看的幅度。   她抬手的时候,五指细长,隐隐能看到指尖豆蔻隐射月光的亮色。   女子的舞蹈,引得周围的人大声叫好。   女子带了面纱,但是秦芝芝认出了那是谁。   是姬钰的姐姐。   舞蹈快要结束的时候,女子的动作缓慢下来,最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捧白色的花束,向着台子的边缘走去。   众人都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而女子最后走到了秦芝芝面前,花束被她双手握着递了过来。   “送给你。”   秦芝芝望着女子笑着的眉眼,将花束接过,“谢谢。”   大片的掌声响起,大家都以为这是表演的最后一部分,也为这样新奇的结束感到赞叹。   女子拘过一礼,缓缓退下,上了酒楼。   表演到这里结束,很多人也逐渐散开。   秦芝芝垂头拨弄着手里的话。   这白花,和姬钰曾经放在钱庄的花一样,不仅花瓣是白的,就连花蕊也是白的,秦芝芝之前从来没见过。   她不知道女子送她这花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忍心美人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所以直接接了过来。   而此时,酒楼三楼靠近街道的雅间,黑色长袍的男子正坐在窗边,即使已经摆脱了那样的日子,他的腰带没还是没有换,里面还是裹着锋利的刀刃。   他的手里轻轻晃着酒杯,目光落在街道上垂头摆弄着花束的女子身上,眼皮向下垂落,脸上却是鲜有的柔和。   而站在秦芝芝身边的徐子阳,与人群中抬首,与此人的目光对上。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好一会,最终姬钰遥遥举起酒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随后,窗子被他合上了。   房内,姐姐已经走了进来,她尝试去打量弟弟的神色,坐到他身边,像着儿时那样拍了拍他的背。   姬钰一笑,将酒杯放下,“姐,你今日做这一出,就是为了送一束花吗?”   姐姐点头,温声道:“是,马上就要回京了,你不敢去送,只能姐姐帮你送。”   姬钰扬起的眉尾缓缓垂下。   半饷过后,他轻巧地笑了一瞬,“姐姐说笑了。 第38章 信   ◎逃婚真相◎   表演虽然结束了, 但是中秋节却还没有结束。   街道两边的摊贩都还没有离开,想着趁今日的热闹多赚一些。   秦芝芝和徐子阳在街道上走着。   两人逛了几个摊子,秦芝芝时不时拿起摊子上面的物品, 偏头去问:“好看吗?”   徐子阳的神色很浅,他这些年清冷惯了, 看到再惊奇的东西,至少在脸上, 都很难显露出什么情绪。   但他还是柔着眉眼,迎合着秦芝芝点头,还补上一句, “好看。”   只是在秦芝芝逛完一个摊子要走的时候,会发现徐子阳有时候站在原地, 像在出神。   她也终于发现了徐子阳情绪不高。   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秦芝芝将花束用手臂轻轻地裹在怀中,拿下一个丑八怪面具,去问徐子阳好不好看的时候, 他将视线从别处移了回来,应道:“好看。”   秦芝芝将面具抵在他胸口, “好看?哪里好看?”   徐子阳这才低头去看胸前的面具, 被上面的的青面獠牙惊了一下,补充道:“是狂野了些。”   秦芝芝一边笑着, 一边不留痕迹地瞟了一眼徐子阳之前看过去的方向, 是神树的方向,又想到一路上, 徐子阳的目光会不经意间落在这花束上面, 心里好像知道了一些, 徐子阳今日心不在焉的原因。   其实秦芝芝也不知道那位女子给她送花的含义,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子阳会这么上心这件事情。   她没注意到,就在她不经意的时候,两名男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秒,却又不动声色地挪开。   只是想了想,秦芝芝低头看着花束,在徐子阳的视线也跟着挪过来的时候,抬头望着他。   “徐子阳,这花的含义是告别。”   所以无论送花的缘由是什么,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或者影响。   徐子阳的眼神一滞,本要落在花身上的目光又移动起来,想要看到女子的脸。   却被秦芝芝反手按上了一个面具,面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余下那双隐隐还透露出浅褐色的眸子。   “徐子阳,生辰快乐。”   徐子阳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喧闹声。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   秦芝芝回了秦府,走向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想着要去看看聂娇那丫头回来了没。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若是聂娇还不曾回来,就得派人出去寻了。   一进门就听见姑娘打喷嚏的声音。   聂娇正裹着毯子,身边的丫头正端着一碗姜汤要喂她。   秦芝芝有些愕然,“你这是落水了?”   方才有人落水的时候,岸上挤了个水泄不通,秦芝芝两人压根过不去,便离开了。   没想到落水的是聂娇。   聂娇红着眼眶喝了一口姜汤,“有个小偷偷我钱袋,我想追,却被他反手推下去了。”   这小偷倒是真胆大,敢对知县女儿下手,怕是现在已经在大牢里面坐着了。   秦芝芝探了探她的额头,“沐浴了吗?府里大夫看过了?”   聂娇点头,“都做过了,我没事,这个日子本也不冷。”   说着她又打了一个喷嚏,“但还是有点冷。”   秦芝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握住她的手搓了搓,确定她没有通体发凉才放心。   “那今日救你起来的是谁?我派人去答谢他。”   这话却像是刺激到了聂娇。   她红着耳廓冒着热气,伸手去推秦芝芝,“别问了别问了,我困了我要睡了,你走吧。”   秦芝芝有些好笑,大抵还是觉得落了水丢脸,所以不愿意让她多问。   只是第二日一早,聂夫人就亲自登门来接人了。   秦夫人亲自将人迎进门,倒了一杯好茶。   聂夫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就提出聂娇在这里叨扰了多日,实在是不懂事,如今要接回去。   她本是觉得政事上面的事情,却要让女儿受委屈,所以让她在外面多玩上一会,秦家是大门大户,名气也在外,做过不少好事,秦家姑娘她也见过,她是放心的。   谁能想到大中秋的日子,女儿竟然被人推下水了呢,这下是不能再让聂娇再外面乱跑了。   秦芝芝本以为聂娇会拒绝,但是她只是在聂夫人面前僵着性子扭捏了一会,还是点头答应了。   走之前还对秦芝芝眨眼,“下次我白日来找你玩。。”   徐子阳今日就启程赶考去了,聂娇这一走,倒是让秦芝芝一下子无所适从,觉得无聊起来。   钱庄如今也不需要她日日都自己去,里面已经培育出了一些还不错的管事。   她在院子的树下坐了一会,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看来天要凉了。   秦芝芝招呼着怜淑,道:“小淑,今日我们把被子晒晒吧,过几日怕是没这好太阳了。”   怜淑笑道:“小姐如今还会想起这些了,我这就去。”   秦芝芝坐着无聊,也在床边捣腾,将床上的被子卷起打算抱出门的时候,却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信封。   秦芝芝偏过头去看,被惊在了原地。   这是原主的字,而她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这封信的一丝痕迹。   怜淑从门外进来,看到秦芝芝也在动手,忙道:“小姐哪里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双臂接过棉被的时候,眼神掠过地上的信封,“小姐何时写了一封信?”   秦芝芝收起眼中的神色,将信封捡起来,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收进了袖子里,笑道:“很久之前写的了,你且去把被子晒上就休息吧,我一个人在矮塌上睡一会。”   怜淑点头,出门将被子晒好后,还贴心的折回来把门给关上了。   秦芝芝平静了一下心跳,坐在矮塌上,将书信拆开。   原主的字很好看。   她穿越过来,继承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却没有继承她的写字手艺。   可就是这么好看纤细隽永如同蝴蝶振翅一般好看得字迹,却描绘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秦芝芝。   这封信是写给秦母的:   娘,我跟您说过了的,您的女儿不喜欢雕花刺绣,喜欢在外做一个江湖儿女。你总劝我做一个大家闺秀,日后也嫁一个大户人家,得到人家的敬重,安稳地过完这辈子。哼,你肯定是没看过二哥藏在书房里面的话本,你要是看了书中人物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生活,就一定不会这么劝我了。见过高墙外的海阔天空,哪里还会喜欢这府内的袖珍牢笼呢?   可是您不听我劝,父亲更是,怜淑跟你们说我想出府,你们就惩戒我,责骂我。女儿很难过,甚至还为此冷落了怜淑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想和她和好,但是怜淑开始害怕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娘,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男子,他叫王聪,他没有我们家泼天的富贵,也没有官场的背景,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手里不怎么干净的人,但是坦率地说,我心疼他。我知道您看到这里,会觉得我少不经事,被人哄骗两句就心疼别人。但是娘,我是秦家的女儿,父亲和兄长们都这么聪明,女儿当然也不傻。   第二次他翻墙的时候,笑着说他梦到我了,我哄着他下来,然后喂了他一杯热茶,等人晕过去后,再把人绑起来。等他醒后,我从他口中知道了他所有的事情。   王聪的父亲本是个书生,可是考了十年功名,都没成为一个秀才,后来沉迷于赌博,把他的妈妈卖了,只卖了一两银子,并且很快就输完了。王聪忙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父亲死在井里,捞上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满身酒气。后来,他找了他娘很久,也是凑巧,在一辆正在出城的马车上找到了。车夫说这上面的女人都是花了钱的,他不能带走,如果硬要带走,就要为他们找来更多的女子。   他大概了解了,才知道哪里是找来,其实是骗过来。而他被命令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我,因为刚好有一个人下了一笔大单子,要买秦家的小姐。   娘,你是不是猜到了,我要去救他的娘。我如果不跟着他去那个组织,他没办法见到他娘,若是报官,或许他娘就身首异处了,怪我看了这么多话本子,莫名其妙生了一副侠义心肠。   但是娘,但我不是匹夫之勇,我写下这封信后,就会另写一封,暗中交到官府,我的身后就是临台镇十几年来的最好的一任知县,我也会在离开的时候,小心的留下标记。我会确保我的安全,察觉不对,我也会尽快离开。   留下这封信,是怕娘担心。我要是提前告知您,您不会让我犯险,等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你们一定会翻找这个屋子,看到这封信应该会放心些。   秦芝芝落笔。   *   秦芝芝将信纸折好,转头看向窗外的院子,边上长了一颗好大的梅树,上面满满的树叶,但是却看不见粉色的梅花,因为已经在冬日结束的时候彻底凋零。   这样好的秦芝芝,却死去了。   才十八岁,她泯灭在一个还在充满幻想的年纪。   而她所继承的记忆,却完全没有相关场景,记忆中的原主像是被刻意的修饰过,变成一位专心情爱的女子,这是为什么?   而与此同时,在临台镇边缘的一处荒山,一名红衣捕快终于找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同僚,同僚已经化身白骨,只剩下还没完全腐化的捕快衣裳。   枯骨的五指还握着他的长剑,捕快蹲下身,去看剑柄上刻着的字,可是已经被厚厚的灰土掩盖。   他伸手拂去那灰,看到了同僚的名字。   与此同此,剑鞘滑下,露出了已经糊成一团的信纸。   原来早就有人,在揭露这个团伙的过程中,丧失了性命。   这封信,终究是没送到知县聂豹的手上。 第39章 心愿   ◎回去◎   这些日子, 聂娇闲得无事,就经常来寻秦芝芝。   就在今日,她穿着白色披肩, 试图拉着秦芝芝去一家银铺子。   两人去的银铺子是临台镇最大的一家,名字也很精致, 叫做碧落斋。   到门口的时候,秦芝芝上下打量了一瞬, 这碧落斋装饰豪横,瞧着不像是临台镇会有的手笔。而原主在临台镇生活多年,好像也没有来这里打造银饰品的印象。   聂娇一边拉着人往里面走, 一边道:“这碧落斋不止在临台镇,在别处也是有的, 是江南王家的铺子。王家家大业大,但是手底下铺子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好。”   秦芝芝点头,待两人进去, 问道:“你想买些什么?”   恰好碧落斋的小二也跟了过来,聂娇道:“我娘生辰要到了, 她不喜欢金色, 觉得俗气,我给她订一个银镯子, 样式还是我自个画的。”   她从袖子里面拿出画纸, 展开给秦芝芝看。   画像就是银镯子的样式,大部分的雕花都是莲花和祥云样式, 秦芝芝见过聂夫人, 倒是符合她的气质。   聂娇问道:“好看不?”   秦芝芝笑了一瞬, “好看。”   小二将画像接过, 眼前这两位穿着不凡,都不是付不起银子的人,仔细问了细节和什么时候要货。   聂娇将要注意的地方都一一说清楚,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扭过头的时候,瞧见秦芝芝手腕上面的银镯。   这银镯比秦芝芝的手腕要大上不少,就巧堪堪卡在拇指上边的手骨上,不会掉下来。她手简单垂放在腿上,粉色的衣裙衬得指尖发红,是别样的好看。   但是还是太大了,带上合手的,应该能好看。   聂娇问道:“要不你也买一个吧,你现在的手镯有些大了。”   秦芝芝举起手腕看了看,镯子便下落抵在袖口上面,她觉得挺好看的。   秦府不是没有合手的银镯的,只是秦芝芝一直没有换,原因是现在这一款,和现代带的那一款有几分相似。   现代那款是刚入职还不怎么富裕的时候买的,径口也要大上一些,秦芝芝带习惯了。   她摇了摇头,“不用。”   两人走出铺子的时候,外边停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在秦府门口停过好多次了,秦芝芝认得。   秦芝芝拍了拍聂娇交握在一块的手,“今日当真是找我陪你买银镯子的?还要带我去哪?”   聂娇见秦芝芝猜出来了,扬眉笑了起来,“好姐姐,我想去仓阳寺求个福。”   秦芝芝问她:“给聂夫人的?”   聂娇眨眨眼,“嗯嗯。”   聂娇回家之后,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去的日子。   她喜欢上徐子阳,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日去书院去找巡视的父亲,父亲在书窗外听到了徐子阳的高谈阔论,而她透过树缝,看到了他走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书生帽下的白面容貌。   后来看到话本子上,说这是一见倾心。   后续因为父亲默许,她也表露了自己的一点心意,可是到头来,也没真的了解过徐子阳是什么样子的人。   真正有所了解到的时候,还是从秦芝芝这里看到的。   而且她现在,好像不是喜欢徐子阳了,莫名奇妙挂念上另一个木头。   那个傻子将她从水里面捞起来后,冷得瑟瑟发抖,还满脸通红强装镇定,把自己已经湿漉漉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事已至此,我会对聂姑娘负责的。”   谁要他负责的?!   慢慢的,她就释然了。   没必要真没必要,挂念着徐子阳做什么呢?硬要说的话,她瞧见秦芝芝的时候,还惊艳了好一会呢。   到了仓阳寺,秦芝芝陪着聂娇在蒲团上面跪了一会,她没什么所求的,倒是为秦家双亲求了福。   而徐子阳,秦芝芝觉得以他的才干,乡试虽然艰难,但是应当也过得去。   上了三柱香,聂娇还去寻了一个寺庙中的主持,说是要算上一卦。   秦芝芝看她习惯性地揪起帕子,料想这姑娘应该算的是姻缘,便没跟过去,只说在寺庙前面的大院子等着。   大院子的中心,是一颗硕大的树,就像现代寺庙中的巨树那样,上面垂挂了很多红色布条以及系了红绳的木块,都是他人的所求。   秦芝芝站在树边,看着这些木块上面的愿望,大多都是金榜题名,求子,求姻缘一类。   怜淑一直跟在秦芝芝身后,方才两位小姐求福的时候,让身边的丫头也都随着自己的心意求了些东西。   秦芝芝一边看着,一边问道:“小淑,你求了什么?”   怜淑的嘴角泛起丝丝笑意,“永远跟小姐在一起。”   秦芝芝也笑了起来,“等你十八了,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哪里能一辈子跟我绑在一块,我也不需要……”   她的话音猛然挺住,就连随意垂落在腰际的手都猛地一僵。   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树上一方木块的字:奇变偶不变。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态,秦芝芝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猛地转过身,走到怜淑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之前弃而不舍,寻求了这么久的东西,突然堪称荒诞一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   怜淑不知道小姐怎么了,感受到她手上的颤抖,回握住小姐的手。   “小姐怎么了。”   秦芝芝偏过脸,平缓自己的情绪,“我没事。”   巧在聂娇和她的丫头正从隔间出来,看到树边的秦芝芝,走了过来。   她的神色显然很愉悦,眉尾都洋溢着笑意。   秦芝芝本以为她要算姻缘,出来的时候总该是要脸红的,没想到是这个模样。   聂娇自然地挽过秦芝芝的手臂,“我们走吧。”   秦芝芝点头,经过那棵巨树的时候,眼神很浅的从上面飘过,心口还是猛地跳了一瞬。   两人走到要下山的路口时,一名老僧从身后赶了上来,“那位粉色衣服的施主,老衲观你有些与我寺有些渊源,可否留步借一步说话。”   秦芝芝的心口猛地跳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在顷刻间就改变她现在的处境。   她转过身,颔首,“好。”   秦芝芝和这位僧人走到一处隔间,两人进门的时候,僧人还特意将怜淑挡在门外。   “天机不可与旁人泄露,施主还请在门外等一等。”   而秦芝芝跟着他往里走,还没走到佛像底下呢,老僧就开口道:“施主,老僧需先考你一句话,若是答上来了……”   这场面,秦芝芝在刚传来的时候,幻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转了转手镯,尽量维持着轻缓的声音:“符号看象限。”   老僧的双眼瞪大,右手在僧袍上抹了几下,探出手,“21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苏鸣。”   秦芝芝也探出手,行了一个现代打交道的礼仪,握手下,学着他的自我介绍,“21世纪的中国人,秦芝芝。”   苏鸣脸上的超然神棍气质已经不在,笑得很是开心,握着秦芝芝的手松开,“家人啊家人啊。”   佛像后面也走出来一个人,此人穿着一生书生的袍子,面貌还算清秀,此刻也是满脸的欣慰。   “我就说,你看到那个木牌的时候,表情不对,果然是穿来的。”   他走到两人跟前,伸出手,“我叫廖禹凡。”   秦芝芝回握住他的手,“我认得你,你是个说书先生。”   还是个五年未中秀才的书生。   这都是那日在茶楼听书的时候,徐子阳说的。   廖禹凡扬眉,神色活络,丝毫不像是古代人,很有神气,“你既然听过我讲书,那该想到我也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啊!”   苏鸣也应和着,只是他这具身子年龄大了,所以说话的时候虽然有些中气,但是声音沙哑:“苏鸣在茶楼说书,就是为了引起穿越人的注意的。”   秦芝芝有些无法将廖禹凡说的“神仙下凡满足凡人心愿”的故事,和现代人穿越的故事联系起来。   碰到老乡,她心中也有些雀跃,问道:“此话怎讲?”   廖禹凡没忍住打趣,“你来了多久了,怎么跟我们说话还改不回来了,用个‘此话怎讲’。”   苏鸣却解释道:“我穿来这里好久了,穿来不久后,就碰到了另一个穿越的人。他说有前辈告诉他,前辈的前辈们总结出一个经验,咱们穿过来,就是为了帮他们了却还没完成的心愿的。”   秦芝芝有些难以置信,看到苏鸣这白发苍苍的模样,这是穿来多久了,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完成心愿?   苏鸣接收到秦芝芝的眼神,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也没办法,我知道这件事情后,就专门去问了原主的家人朋友,我原来的心愿是什么。他们说我想当上主持……”   苏鸣补充,“他熬了大半辈子,还是个副主持。”   主要是寺庙里面的那位主持命硬,一直没去世。   秦芝芝问道:“这个说法得到验证了吗?”   苏鸣点头,“有几个,比我先完成原主心愿,穿没穿回去我不知道,但是那几个人,现在都变成原来的那个古代人了。”   秦芝芝没忍住又问起廖禹凡,“你的心愿是什么?”   廖禹凡笑着的眉眼垮下来,面色愁苦宛如咽下□□,“考上秀才,可我是个理科生。”   秦芝芝的心头渐渐平静下来。   那原主的心愿是什么,她想到了那封信,如果是将那群拐卖妇女的团伙捉拿归案,那么现在已经做到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穿回去。   握着镯子的力道渐渐变重。   要是她回去了,徐子阳那边,又该怎么办? 第40章 九日   ◎离开◎   回去的路上, 秦芝芝的脑海中,一直不断地思索,原主的心愿是什么, 期间还含蓄地问起怜淑这件事情。   怜淑歪头想了一会,“小姐的心愿, 应该是仗剑天涯吧。”   毕竟看了这么多江湖画本子呢。   可秦芝芝觉得,心愿应该是有一个具体的目标的, 就像苏鸣要当上主持,廖禹凡要考上秀才,只有这样才能衡量心愿有没有完成。   秦芝芝想了很多, 最后还是觉得这所谓心愿,怕不就是原主死前还没有完成的, 将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可是如今应当是完成了,自己却还没有回去。   转念又想到徐子阳,垂眉时散落下来的眼睑,衬得他的眼睛纯粹却又隐隐勾着她的心思。   她知道, 自己是很喜欢他的,一时竟然说不上是回去好一些, 还是不回去好一些。   聂娇挽住秦芝芝的手腕, 笑道:“你瞧着怎么不开心了,可是那僧人说了些什么不好的?”   秦芝芝摇摇头, 没打算细说。   聂娇也没有深问, 靠着秦芝芝,“他们明日应该就要考场了, 你是不是紧张了?”   秦芝芝倒是知道徐子阳的水平, 自然是不担心的。   此次他远处归来后, 秦芝芝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自信”的气质, 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份自处,让他现在在面对旁人的时候,更加从容。   秦芝芝甚至还试图,将徐子阳的情况,与她脑海中不多的历史储备人物对比起来,总觉得历史上该有他的一笔。   秦芝芝道:“我替他紧张做什么?”   她侧脸,发现聂娇脸上的笑意,比起之前都更加灿烂,思维瞬间转到了聂娇方才说的“他们”身上。   “除了徐子阳,还有谁要上考场了?”   聂娇挽着秦芝芝的手一僵,干笑了两声,“每次乡试,总是有很多人都要上考场的,又不止徐子阳。”   聂娇被宠着长大,试图掩饰想法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不自在的娇憨。   秦芝芝在脑海中寻了一会,心下一跳,看向聂娇。   总不能是陈岳吧?   *   回到秦府,秦芝芝在房间中寻了几日,想在里面找到以前被忽略的信息。   原主的记忆不全,只能通过这种法子。   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   约莫过了六七日,秦芝芝已经好几日睡不好觉,还是决定独自去寺庙里面走一趟,向着有经验的前辈取取经。   苏鸣带着她坐在庙中的一个凉亭里面,知道秦芝芝不爱喝茶,也没有泡茶,放了简单的一壶白水。   只有两人的时候,苏鸣就完全放下了僧人的做派,在桌下翘起二郎腿。   听见秦芝芝的问题后,嘴上的长髯凑在一块,   “你这个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应该就是心愿还没有完成。”   秦芝芝将犯罪团伙基本落马的事情也说了,苏鸣又想了一会,“规则是不会错的,你这大概就两种原因,一是心愿弄错了,但应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心愿一般都是原主死前还没有完成的事情,否则一个人的心愿千千万万,我们总不能都满足。你应该是另一个原因。”   秦芝芝循着他的话点点头。   “那就是心愿还没有完成。一个犯罪团伙这么大,你怎么确定就一定都被抓了呢?而且如果是以这个为完成的目标的话,你怕是要熬上好一些日子。”   苏鸣愁苦着脸,“就像我一样。”   主持没死,他不得一直熬着吗?   秦芝芝听了他的解释,心头竟然松了一瞬。   苏鸣还在替她难过,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块雕琢的玩具,递给她。   秦芝芝接过一看,竟然是一部手机,没忍住笑道:“你就靠这个睹物思现代吗?”   苏鸣点头,“别说,可怀念这玩意了。”   两人说着,廖宇凡大笑着从一边走了过来,眉尾上扬,是说不尽的得瑟。   苏鸣伸出拳头,两人的拳头就这么捧了一瞬,很像是现代年轻小伙子打招呼的模样。   苏鸣猜到了什么,问道:“考上了?”   廖宇凡仰着脸,动了一下眉毛,“今天刚放榜,我想这还不赶紧跟你们炫耀一下,没想到芝芝你也在这里,那我就一块说了。”   他笑得十分开心,“我考上秀才了。十日后,我就要离开了。”   苏鸣拍了他的肩膀,“真好,才五年就回去了,我熬了这么久,还没看见回去的影子。”   知道这是这位老头子的伤心事,苏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四川成都人,就叫这个名字,在xx小区,穿回来了就去找我。”   秦芝芝伸出手,“恭喜你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块,廖宇凡笑道:“说实话,我一看你,就觉得是那种坐办公室的高层。我知道你对于我和苏老头说的还是有一点难以置信,十日后你去廖家寻我,就能瞧见原来的那个人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高兴也渐渐平静下来,眉骨向下笑,浅浅地笑了笑,“还有啊,如果那个人记不住我媳妇了,你帮我安慰她一下。”   秦芝芝莫名想到了徐子阳,觉得自己如果知道在某个十日后就会离开,那个原来的秦芝芝也将回来,心底必然也会像打翻了调味瓶一般复杂。   秦芝芝点头,“好。”   十日后,秦府。   怜淑将轻薄的衣衫都收起来,挂在更里间的柜子里面去。   这几日天气突然就凉了起来,一不留神冷雨一落,就到了秋日。   怜淑收拾好,发现自家小姐还坐在矮塌上出神,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银镯,眼睑一动不动,像是在出神。   走到小姐身边,怜淑轻声道:“小姐不是说今日要出门吗,已经到了晌午了。”   秦芝芝缓缓抬起头,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吧。”   秦府的马车,穿过街道巷子,停在了一条巷子边上。   秦芝芝没让怜淑跟来,自己坐在马车里面,掀起车帘,去看不远处的那户人家。   如果廖宇凡真的已经变成土生土长的那个人,她还是不要轻易上门打扰。   许是秦芝芝来得巧,门被自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人。   他走路的姿势很讲究,符合古典礼法的要求,不像秦芝芝之前看到的那个人那样,走路大开大合,像是没人能管得住他。   廖宇凡一脸喜气,提起脚步打算离开,一名女子从院子追了出来,将一册书卷递给他,“相公书忘带了。”   廖宇凡脸上的笑意褪去半分,接过书,却疏离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有些不解,“姑娘,我当真不记得你,你怎么会是我的娘子呢?但是你若不是我娘子,你为何会知道我要用这本书呢?”   女子眼线下垂,眼泪从眼睑滑落下来,“你怎么会忘了我呢。”   明明昨日,他还抱着自己说了好多贴己话,说自己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廖宇凡一届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慌乱。   将书放进书袋的时候,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却怔住了。   他的手,何时大了这么多,手背上还不知为何多了一道疤痕。   他不是才十六岁吗?   廖宇凡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摆手,“姑娘,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要去学堂了。”   女子跟着他快步赶上,想去拉住他的袖袍,却被惊恐的廖宇凡一摆手将人推开,摔倒在地。   廖宇凡也再也控制不住,看了女子两眼,喘着气离开了。   女子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哭得厉害。   秦芝芝走到女子身前,看她手上被地上凸起的石头划出好大一个口子,于是拿着帕子给她捂着伤口。   而女子一时没有别的依靠,竟然就着秦芝芝的动作哭得更加伤心。   秦芝芝看她哭得难过,像是万里空巷中的一抹孤魂,无措孤独。   秦芝芝涩着嗓子,问道:“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呢?”   女子的哭声一滞,看向男子离开的方向,“我爱他,敬他,为他洗手做羹汤三年,我还能怎么办呢?”   ……   秦芝芝回府的路上,马车停了一瞬,车夫说外边有人求见。   她掀开车帘,就瞧见王胜驾着一匹马在马车旁,笑道:“徐夫人,知县要见你。”   聂豹还是一贯的精致,桌上煮着水,一边是上好的已经泡好的茶。   他将倒好茶水的茶杯放在秦芝芝身前,道:“特意还让你走一趟,劳烦了。”   杯身自带的暖意,微微暖热了秦芝芝发冷的指尖,“聂大人客气了。”   聂豹能看出来,秦芝芝今日的心情并不好,也就打算长话短说。   “前些日子拐卖女子的案子,也多亏了你和子阳,才能破开他们的一角。今日收到来信,与这个案子牵连甚大的江南的王家,也已经伏法,这个案子应当也算是彻底的结束了,其中还多亏了你二哥的帮助。”   “彻底结束”四个字,挑动了秦芝芝的神经,眼睑一颤看向聂豹。   聂豹道:“实不相瞒,我也因为这个案子的成功,得到了迁调的机会,后日就要走了,所以今日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他将早就放在桌角的信封推到秦芝芝跟前,“另外,这封信还劳烦你交给徐子阳,日后他进京任职,总是需要的。”   秦芝芝将那封信放进袖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里面情绪复杂。   她确认着,“今日,彻底结束吗?”   聂豹道:“这信昨日写的,昨日应当就结束了。”   秦芝芝的眼睑渐渐落下来,垂在身后的发丝,乖巧地贴着,整个人像是陷入沉默中的娃娃。   她,是不是只有九日,就要离开了? 第41章 徐子阳   ◎回来了◎   快十月份中旬的时候, 临台镇传来了好消息。   有一批专门挣喜事财的人,穿着红色衣袍,就往着秦府跑过去, 对着秦府的门卫好一顿道喜。   “秦家姑爷考上了,考上了!还是解元!”   他们从省会到这临台镇的路上, 也打听过了,这徐解元本家贫困, 甚至算不上寒门,若是要道贺,应当直接去秦家。   秦家那是什么人家?少有人没有听过, 所以这头一个达到秦府门口的贺喜人,眼睛都笑没了。   秦老爷子得到消息, 拄着拐杖就出来了,眉眼含笑地确认,“考上什么了?”   那人拱手作辑,满身喜气, “何止是考上了,还是解元呢!”   秦父这才掏出好大一锭银子, 放在他手上。   那人走后, 又来了一人道贺。   秦家富裕,碰到这样的喜事, 自然是来者不拒。   秦父撑了撑褐色袖袍, 对着身边人道:“芝芝呢,唤她来一同接受贺喜, 这是她的夫君。”   秦家在秦父这一辈之前, 一直是一脉单传, 秦父后来有了两个儿子, 还为此高兴了好久。   但两个儿子延续了秦家传统,都是经商的料子,对读书是不肯花费一点心思。   如今有了女婿子阳,日后也不怕别人再说,秦家是空有铜臭的商贾之家了。   护卫却低头道:“小姐最近都是一早就出去了,如今不在府上。”   *   秦芝芝如今正在一处湖边,湖里的荷花荷叶早就枯萎,烂黄一片,没有什么极为靓眼的景色。   她正在做的,就是坐在湖边垂钓,湖边是一排的桂花树。   秋日的风难免有些大,生得再结实的花瓣,也被吹落了几瓣,落在秦芝芝蜷缩在一块的身上。   怜淑发现自家小姐好像在出神,走过去单手拂去她身上的花瓣,贴心问道:“小姐这几日时常出神,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秦芝芝望着湖心的瞳孔渐渐凝聚,发现手心里的鱼竿又动静,就着往上一扯,顺带着拉出一掉鱼出来。   这鱼还算肥硕,在地上有力地动弹。   秦芝芝的心事暂时被压下,笑了起来,“没什么,为了钓上大鱼,可不得心思平静些。”   怜淑帮着把鱼放进鱼篓里面,再次抬起眼的时候,小姐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这次鱼竿没有动,秦芝芝转过身,“小淑,帮我找个信者吧。”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了,神经紧绷着,每次天亮都会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又过去了一天。   按道理要回去了应该是一个好事,全款拿下的新房子,家里等着她的蓝猫,都是她回去的动力。   但是秦芝芝的梦境里逐渐充斥着,她走后,徐子阳上门见她时,被原主推开、拒之门外,告诉他,自己不记得他的模样,而这份记忆,原主也永不可能会想起。   所有她到来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会变成虚无,可偏偏还会有人记得她所留下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   这像是一把枷锁,让她在面临离开的时候,甚至动了想要留下来的心思。   这种矛盾困扰了她好几天,而就在刚才,秦芝芝还是决定,将这些东西告诉徐子阳,他无论是相信还是质疑,都算是自己给他的解释。   徐子阳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能否在她离开之前回来,那就将要说的都留在一封信里。   怜淑点头,再度替小姐拂去了肩上的花瓣后,离开了。   秦芝芝凝望着鱼线。   为什么这几日都躲在外边,聂娇相邀也不见,因为若是要走了,那就不要留下这么多的痕迹。   这般想着,即使是鱼线再度动了起来,秦芝芝都不想动了。   她缓缓松开手,看着鱼线在疯狂摆动,连带着她手里的鱼杆都在慢慢滑落。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飞扬肆意,像是将青年的欢喜、想念一道裹挟而来。   由远及近,如同春风拂过山岗,不慎敲动了山间的铜中,让秦芝芝的心境瞬间凌乱起来。   她下意识五指一握,止住滑落的鱼竿。   下一秒,马蹄声停在她身后,劲风抚过的时候,将男人的声音都吹散了一些。   “秦芝芝,我回来了。”   秦芝芝被惊在了原地,心头猛地跳动起来,这一份心悸,比起两人曾经相拥而吻的时候过犹不及,像是悲剧开始之前的交响曲。   她松开手,转过身。   徐子阳就坐在骏马之上,许是为了赶路方便,长发被他高高竖起,露出脸部更加坚硬的线条,眉眼间满是笑意。   离开将近一月,他变得更加自信从容,那个不善言辞的男子,像是终于在这次的乡试中,寻到了自己的光芒,变得更加鲜活。   徐子阳看秦芝芝出了神,鱼竿离开了手,都快掉下岸了还不知情,快速翻身下马,环过秦芝芝的身子,尝试去握住鱼竿,可到底没握住,忽地淹没在了水里面。   徐子阳叹了一气,有些好笑,走到秦芝芝身侧,半蹲在她身前,将她发凉的握在手心里面,笑道:“钓鱼怎么还将鱼竿弄丢了。”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块,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的好看,浅褐色的瞳孔映出好看得纹路,可是秦芝芝却注意到他嘴角的笑意,不再含蓄。   她恍然想起半年前的徐子阳,总是将眉毛拧直了,不留一点点表情,更别说是笑了。   秦芝芝就着这个姿势躲进徐子阳的怀里,在肩膀上蹭蹭。   回道:“见到你高兴。”   徐子阳,我无父无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见过、利用过这么多男人,却从不曾有过喜欢依赖的心思,我本该是一个多么潇洒的人啊。   我就不该招惹你。   徐子阳揉了揉秦芝芝的脑袋,随着时间流逝,他好像也逐渐地明白了,一份诚挚的爱意,应当如何表达。   徐子阳将秦芝芝抱起来,扶到马背上坐好,再拎起鱼篓绑在马匹身侧的缰绳上,然后翻身上马。   “外面风大,你穿得少,我们先回去。”   秦芝芝沉溺在心绪里面,没有反驳,甚至忘记了怜淑去找信者还没有回来。   徐子阳一边护着人,一边倾述着好消息,“此次乡试,我拿了头名。”   秦芝芝点头,“嗯。”   “此后,子阳即使会试无法中举,也能在寻常官府谋一份差事。”   秦芝芝点头,“不会的,你定会中举的。”   她说话间,也带了些替徐子阳感到的喜悦,目光却落在鱼篓里面的那条鱼,早已一动不动,没有了生机。   两人共乘一马的画面,引得途径的路人常常注视留意,如此高调示爱实属少见,但是瞧着男俊女靓,情投意合,倒是旁人都羡煞不来的情谊。   徐子阳手捏缰绳,语气也缓缓平静下来,他说:“秦芝芝,我打算重新向秦家求娶……”   之前的婚事太过荒谬,如今一切都在向好,是要重新弥补的。   秦芝芝肩头颤了一瞬,素手窝住徐子阳手捏缰绳的手背,银镯贴在他的手臂上,泛起阵阵凉意。   徐子阳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胸膛之中传来一声笑意,“怎么了?”   秦芝芝低着头,“徐子阳,我想走走。”   徐子阳只当她是走累了,先是自己下了马,然后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小心护着她的腰,把人带了下来。   待秦芝芝站稳,他道:“那便走回去吧,不远了。”   而秦芝芝的眼睑终于抬起,她望着徐子阳含笑的眸子,终于将在心中千锤百炼的话说了出来。   “徐子阳,我们合离吧。”   徐子阳握住秦芝芝手臂的手掌下滑,转而握住她的手,带着人往前走。   “是方才冻着了,心情不好吗?”   秦芝芝一贯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将手缓缓往外抽,试图正色道:“徐子阳,我是认真的。”   马匹被徐子阳勒着缰绳站在远处,徐子阳眉间的笑意也渐渐隐去,感受到秦芝芝的抗拒,所以没有尝试去碰触她,克制地问道:“为何生气?”   秦芝芝摇摇头,“不曾生气。”   徐子阳望着她,“认真的?”   “是,认真的。”   徐子阳有些僵硬地扭过脸,想去拉着秦芝芝的手,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顿住。   他的眉头颤了颤,“回去说吧,你若是不开心,我哄你。你若是不愿意我重新上门求娶,那就作罢。”   秦芝芝的瞳孔微微放大。   纵使她自控能力有多强,有多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底色,此刻也没忍住眨眼,睁开眼后,鼻头发酸,酸劲直冲眼睛,刺得她眼眶泛红。   她本已经想好要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徐子阳这样的人,结合其自己之前的种种行迹,他应当会理解、会想通。   可是她现在喉咙又酸又涩,是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   徐子阳见秦芝芝眼框里面含了泪,僵直的身子反而松懈下来,以为她是受了委屈,才说出这些话,隔着袖袍握住人的手腕。   想到上次出门回来晚了一月,秦芝芝有些生气。   他试探着,“下次会试,我带你一块走。”   秦芝芝却没忍住,在控制不住表情之前,再度将手腕抽离出来。   “徐子阳,你回碧溪村吧,过两日我会与你说清楚。”   她转身离开后,徐子阳垂头望着手心有些发愣。   怜淑找到信者,恰好经过这里,瞧见了徐子阳。   “姑爷,你回来了。”   徐子阳抬眼,眼眸再度聚焦,眼尾竟然泛着一丝红意。   “怜淑,你家小姐这些时日,碰到了何事?” 第42章 礼物   ◎喜不喜欢◎   没有从怜淑那里得到秦芝芝提出合离的原因, 徐子阳抿了抿嘴,跟着离开的秦芝芝身后五米的距离,一路护送着她回到秦府。   怜淑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原先那般亲近的夫妻,此刻却隔着远远的距离, 一前一后地走着。   秦芝芝走到秦府门口,直到她的脚步停下, 身后的马蹄声也静了下来。   她捏着左手手腕上面的银镯,五指随着主人的心态不断用力。   平静好心中情绪,秦芝芝转过身扬了扬眉却没扯出哪怕一点笑意, 只好就着这秋日寒风,微微眯起眼, 遮掩其中的情绪,轻声道:“徐子阳,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也没有几日了, 很快她就会回到现代,回归原来的生活。   徐子阳就站在秦府门前的石板空地上, 马儿焦躁地躲着马蹄, 他的主子却一动不动,目光落在秦芝芝身上, 除了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 显露出主人的一点情绪,其余的四官很平静, 平静到徐子阳像是在看一方空镜。   唯独握着缰绳的手背上, 透出一丝丝青色。   徐子阳没有说话, 秦芝芝也不敢再看他, 知道现在的自己,没办法平静地将前因后果叙述完整,秦芝芝弯了弯眉眼,再眼眶发红之前,走进秦府,留下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秦府的高墙之内,徐子阳的眼睑才垂下,遮掩了其中的大部分情绪。   马儿摇了摇马脖子,一旁垂挂的行李也动了几下,传出里面叮当脆响。   怜淑走上前,俯身行礼,“小姐和姑爷这是怎么了?”   徐子阳动了一瞬眼球,喉结一滚,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变回往日清冷的模样,“无事。”   他伸手解下挂在缰绳上面的鱼篓,递给怜淑。   怜淑接过。   她没有抬头看着徐子阳,只是看见他的步伐,知道他要走。   徐子阳走出两步又挺住,酒酿一般的声音穿了过来,“替我给你家小姐,带一句话。”   秦芝芝快步回到了房间,坐在椅子上面捂了捂胸口,才把那股几乎把心都填满了的压抑感,勉强散去。   一时思绪很乱,她趴在桌上,拿起被她搁置在桌面上的炭笔,就着上面的宣纸,勾画起来,试图厘清逻辑。   首先,要跟徐子阳说,自己不是原来的秦芝芝。   其次,要说明自己为什么不是。   怎么证明自己不是?   秦芝芝犯了难。   脑海里面闪过徐子阳的眉眼,他掠起眼皮看过来的时候,虽然不带情绪,可也许是因为他瞳色较淡的原因,总让觉得他可以在一瞬间看清楚很多事情,只是不善于表达情绪,都压在心底全盘接受。   秦芝芝无法想象,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该去怎么有条不紊地说清楚这件事情,更别提说清楚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怜淑从房外走了近来。   随着她的阴影打在桌面上,秦芝芝抬头看向门外,才发现天色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暗了下来,明明现在还是中午。   “小淑,外面为什么这么黑。”   怜淑一边点着灯,一边道:“天上多了许多大片的乌云,应当是要下雨了。”   秦芝芝一怔,突然想起来,徐子阳的马匹上只挂了一个包袱,应当是没有带伞的。   而且他驾马,也不方便用伞。   秦芝芝看着手中的墨块,“徐子阳走了吗?”   若是没走,就在秦府躲了雨再走吧。   不过是因为无可奈何的原因分手,心疼还是有的,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明朝,如果淋雨感冒了,怕是不好治。   怜淑点头,“姑爷已经走了。”   她有些疑惑,挨秦芝芝近了一些,“姑爷让我给小姐带一句话。”   秦芝芝心中一跳,抬头看着她,“什么话?”   怜淑道:“姑爷说,如果小姐的解释不够合离,他不同意。”   秦芝芝心口突然就疼了,之前容易耳朵红,经不起挑逗的好看兔子,竟然也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她很难过,抱着怜淑的腰,“小淑,我有点难过。”   怜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安慰着。   秦芝芝缓了一下心神,趴回桌子上,继续去勾画其中的逻辑关系。   无论现在有多难过,总会比前一日如胶似漆,第二日就被人遗忘恐惧来得要好一些。   *   徐子阳考上解元的消息,继传到秦府之后,也传到了碧溪村。   村民不知道这位举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估摸着就这两日了,所以也常常在门口的时候,往村口的方向眺望两眼,看看有没有徐子阳的身影。   在烟雨朦胧之际,终于在一片灰雾中,瞧见一人一马归来的场景。   不少人听见声响,纷纷出来道贺。   哪怕是曾经借了徐家银子,后来追债的人,此刻也咧着嘴,试图在徐子阳面前刷一波好感,笑着唤上一声,“子阳,恭喜啊。”   只是徐子阳的脸上却看不出中举的喜意,明明他今日换上了好看的蓝色衣袍,发冠高束,像是富裕地方来游玩的公子,但是眉梢下压,竟然比往日还要沉默一些。   面对着沿路的贺喜,他只是点点头。   直到徐家的一家三口听见消息出来迎接,徐家的小女儿徐佳,围着这位举人前后转了三圈,他才停下步子,将马匹稳在原地,然后将目光落在蒋氏的身上,声音略带沙哑,唤了一声,“娘。”   蒋氏正替孩子拍着身上的风尘,笑得合不拢嘴,听到这声音,心有所感地安静下来,去看这离开了一月的儿子。   她的子阳眼角下垂,眼白靠近眼尾的地方,竟然带了一些红意。   蒋氏的手心颤了颤,拍去孩子身上最后一处风尘,“怎么了?”   她早就听闻子阳拿了解元,此刻却担心是不是旁人传错了消息,否则她一向不外露情绪的孩子,此刻怎么会传递出了委屈?   她安慰着:“没事,没考好也没事的,你爹考了好多年,也没考上。”   徐子阳却摇头,“考上了。”   他压抑着心头的情绪,“娘,子阳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   秦芝芝列好了要与徐子阳说清楚的要点,此刻正在准备稿子,比业绩拿了第一上前分享经验的时候,还要认真。   只是想着想着,就难过地不行,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面,软成一滩烂泥。   门外已经下起了雨,风将雨丝吹得斜斜的,有些甚至越过屋檐,刮进了房间里。   屋内的灯光上下晃动,怜淑正打算去将门和窗子都关上,忽然有门卫过来禀告。   “徐家老夫人来了。”   他们都知道徐子阳考上了举人,家里老爷都很开怀,所以徐家来人,便直接迎接进门,然后派一个脚步快的,先到秦芝芝的院子通报一声。   但是这消息由怜淑转达给秦芝芝之后,秦芝芝还没来得及思考,蒋氏为什么要来的时候,徐佳就已经迎面跑了进来,一个半大的孩子,直接扑进怀里。   徐佳的嘴越发甜了,开口就叫了一声嫂嫂。   秦芝芝一时没反应过来,随着她应了一句,“嗯,你怎么来了。”   蒋氏在后面进来,听见秦芝芝应下了佳儿的“嫂嫂”,心想这门亲事应当还是有些余地。   她紧了紧手里面的篮子,进门就笑了起来,“佳儿这孩子好久没见你了,央着要来看看。”   秦芝芝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扶人站好,然后走到一旁的柜子,取出一盒蜜饯给她。   徐佳用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心下觉得,秦姐姐明明就还是她的嫂嫂,咧着嘴将蜜饯抱进怀里,“谢谢嫂嫂!”   知道外边风雨飘渺怕是有些冷,蒋氏两人进来的时候,身上也是一股子寒气,秦芝芝便让怜淑先去小厨房煮两碗姜汤,煮的时候,放一些红糖。   蒋氏笑着坐在秦芝芝身边,“不用这么忙活了,没淋多少雨。”   秦芝芝摇头,“还是注意些吧。”   说完,她将门窗都关好,试图将外边的寒气都挡住。   指尖碰到窗沿的时候,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听着逐渐响亮的雨落声,秦芝芝问道:“徐夫人,子阳到家了吗?”   蒋氏听到秦芝芝主动问起子阳,更是高兴,点头:“早些时候就到了,就是衣襟湿了些,没淋到多少雨。”   秦芝芝扣好窗子转身,看到蒋氏坐在椅子上,动作却不如往日随性自在,就连徐佳抱了蜜饯之后,也是乖乖地坐着。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蒋氏的来意。   只是没想到,徐子阳这么快就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不像是面对徐子阳,蒋氏和徐佳这边,她没有想好用什么说辞。一切的原因都太过荒谬,让徐子阳理解并接受,都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她只能暂且明确一件事情,如果她确实要回去了,那么肯定会合离,这是给徐子阳的体面,也是给原主的自由。   秦芝芝坐在椅子上,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蒋氏已经先一步说了话。   她将篮子上面的布掀开,拿出里面的小盒子,想要递给秦芝芝。   “子阳这孩子,这次回来是给你带了礼物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第43章 秦芝芝   ◎我不答应◎   蒋氏递过来的, 是一个木盒子,瞧着很精致,边缘都被细致地打磨过, 指尖碰触到也不会觉得疼。盒面上雕刻着简洁的兰花,亭亭玉立好看得紧。   秦芝芝下意识伸出手, 想知道徐子阳带回来的是什么。   指尖探出一半顿了一瞬,秦芝芝的眼睑垂落下来, 有些难过地抵着盒沿,将盒子推了回去。   徐佳还在一旁,秦芝芝不好将话在孩子面前说清楚, 简单道:“这礼物,如今我受不得。”   蒋氏又递着盒子推回来, “这是子阳送的,我既然带过来了,怎么好拿回去?”   怜淑端着姜汤进来,给蒋氏和徐佳各递了一碗。   蒋氏的心思不在姜汤上面, 随意抿了两口就把碗放下,然后抱着将孩子交给怜淑, 道:“小淑, 麻烦你带着佳佳出去玩一会。”   怜淑动作一顿,看着屋外的大雨, 也不知道蒋氏这是要她带着孩子去哪里玩。   秦芝芝点点头, 默许蒋氏的提议。   怜淑便牵着徐佳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回去。   等两人走了, 蒋氏轻轻推了盒子, “芝芝, 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再决定收不收,行吗?”   蒋氏平日豪放惯了,秦芝芝这是第一次看她这个温声细语的模样,她握住蒋氏的手,诚恳道:“徐夫人,既然子阳已经跟你提起过了,我也不能再不清不楚地瞒着,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两肯定是要合离的。”   蒋氏惊愕地看着她,“你们要合离?”   徐子阳方才只是说芝芝生气了,如今不肯与他说话,担心闹久了更加不合,才让自己来劝劝。   看她这个模样,秦芝芝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但是话已经出口,也不好收回来。   秦芝芝握住蒋氏略感粗糙的手,“徐夫人,这件事情不赖谁的错,只是合离是必然的。日后我会与子阳说清楚,至于子阳会如何与你们交代,我也不好言说。”   蒋氏最怕别人这么和气地与她说话,平日再厉害的手段都没办法使用,看着眼前好看的小娘子,只能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有些难过,“一定要合离吗?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替你们解决的。”   她本打算自称一声娘,话到嘴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秦芝芝嫁过来大半年,却是从没有喊她一声娘的。   她想起每次夜晚,房间里面也不曾传出羞人的声音,难道?   蒋氏道:“你和子阳,是不是从未……”   秦芝芝没有骗她,“是。”   蒋氏卸下一口气,眉骨下垂,“我本以为你们是真心相爱的。”   两人相望的时候,目光粘稠得几乎分不开,竟全都是做戏吗?   秦芝芝没有说话。   蒋氏站起身,有些润湿的衣摆下垂,贴在裤腿上。   子阳上次求学回来后,手里有了银子,也给他们买了两身衣服。只是她大半辈子都穿着麻袍度过,如今就算是勉强富裕起来了,也穿不惯多么精致的衣服,只是选了布料稍微细致一点的灰白色长裙。   哪怕是这样,这件长裙她也很少穿,今日来秦府,是特意挑出来的。   可她踏入秦府的时候,还是为这铺天盖地的豪奢所惊讶,暗叹老徐家高攀。   如今一看,确实是高攀不上,哪怕子阳并没有高攀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喜欢罢了。   蒋氏无意识地摆手,“这礼物,子阳既然送你了,就算是合离,也没有再把东西拿回来的道理。”   “今天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合离的事情你要与子阳说清楚,我嘴笨,没能哄到你回去。”   秦芝芝把欲言又止,她在现代无父无母,见不得老人发鬓见白,还如此担心愁苦的模样。   可即使她现在说,往日她对徐子阳的喜欢不是作假,一直不曾洞房也是因为徐子阳对她的敬重,要在正式求娶成亲后再做这些事情,哪又能如何,这段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给别人无端的希望,也给即将回来的原主无端的责任。   她埋下心思,搀住蒋氏,“徐夫人,外面还下雨,先在这里住上一晚上,明早雨停了再走吧。”   蒋氏摇着头拒绝,“我劝不动你,要回去喊子阳来劝你。”   秦芝芝没办法,握着人手臂,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安排在自己隔壁的厢房。   晚上用膳的时候,也少有话说。   天色尽黑的时候,徐佳踩着小鞋子,从房门窜了进来。   “嫂嫂,佳佳跟你睡好不好。”   秦芝芝把人抱到床上,放到床的里侧,在孩子的身上拍了拍,才拍去她身上带着的雨水的寒气。   “为什么要来我这里睡?”   徐佳没回答,只是躲进秦芝芝怀里,“秦姐姐,你会一直是我的嫂嫂吗?”   孩子总是对这些事情很敏感,却又说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只能用拙劣而小心翼翼的方式,去探寻是什么情况。   秦芝芝闻言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徐佳与徐子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上,心思逐渐飘远。   她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了,每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如今只觉得意识有些朦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芝芝伸手把孩子抱进怀里,轻声道:“佳佳,若是四天后我没有离开,我定然要缠你哥哥缠一辈子。”   *   屋外的雨声,在夜半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   天色一亮,蒋氏就爬了起来,在秦芝芝的门口唤着徐佳。   秦芝芝将两人送到门口,无言地握了握蒋氏的手,决定离开前,要买一些手膏给蒋氏备着。   蒋氏道:“芝芝,我们先走了。”   秦芝芝点头,吩咐秦家马车送他们回去。   路途遥远,路还是湿的,走回去可是要好大的力气。   待马车离开,秦芝芝才念起,昨日徐子阳离开后不过半个时辰,蒋氏就来了,定然也不是徒步来的,不知道是租的牛车还是……   可若是租的牛车,方才也应当要把牛车赶回去,赶回去的人又会是谁?   秦芝芝抬起眼,四处打量,在雨后显得新鲜亮眼的街道上,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好看得身影。   她捏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镯,抬起眼回了房间。   房中的桌子上面,那个精致的兰花盒子还放着,盒子是通体的黑色,放在桌子上面实在是靓眼。   秦芝芝的视线总是不自觉扫过,又不敢打开平白让自己心疼,只好将其放在了架子上面的最高层。   她在书桌前坐下。   其实稿子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时间也不多了,加上今日还有四日,也该挑个时间,说清楚了。   手中的墨笔在无意识地摆弄着,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踏进了房间。   聂娇凑近桌面,发现那纸上写了不少东西,看着方方正正,应当是汉字,可是又简单很多,她自幼习字,却是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你写的是什么呢?”   秦芝芝被惊了一瞬,抬起头凝聚好视线,发现是聂娇。   “你怎么来了?”   聂娇在她对面坐下,“我之前邀约你好几次,你都不答应,我不得自己来吗?”   秦芝芝单手撑脸,提不起兴致,“那你寻我是为了什么?”   聂娇靠近,“近日王家不知道怎么的,全面崩盘了,就连他家的银铺碧落斋都彻底倒闭了,临台镇那家也是。也许是这个原因,临台镇新开了一家银铺子,我觉得不错,你陪我去逛逛嘛。”   秦芝芝想起之前面见聂豹的时候,提起了王家。   但是秦芝芝现在对于银铺子没兴趣,摆了摆手,“不了,我不去。”   聂娇仔细打量了秦芝芝好几眼,“我本以为是假的,看你如今你的反应,怕不是真的。你当真要与徐子阳合离?”   秦芝芝心头一跳,怎么聂娇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徐子阳与你说的?”   聂娇拍着秦芝芝肩膀的手一顿,半日憋出一句,“是他。”   秦芝芝现在有一种,和男朋友分手,结果周围人都在劝和的感觉。   而且以徐子阳对秦芝芝的了解,实在是难以相信,他会与聂娇说起这件事情。   聂娇没有解释,其实是陈岳在街道上碰见坐着马车回去的蒋氏,发现蒋氏神色很难看,他本就能说会道,多问了几句,就套了出来,当时不信,还专门去碧溪村找徐子阳问了,从徐子阳沉默的模样里面看出点情况,才拜托她来劝劝的。   聂娇道:“何处想不开了,要合离啊。”   秦芝芝站起身,抵着人肩膀,直接把人推出门。   徐子阳这边都还没想好怎么说呢,秦芝芝把人拦在门外,“这事复杂得很,你不必来问了,我会和徐子阳说清楚。”   话音刚落,秦母就从外边踏进院子,瞧见聂娇也在,先是简单问候两声,然后笑着看向秦芝芝,“你要和子阳说清楚什么?”   秦母将女儿的手握在手心,“你这孩子,昨晚上亲家母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出来招待一下。”   秦芝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简单地应着,“我忘了。”   秦母笑道:“没事,你爹说今日我们都去碧溪村走一趟,子阳不是考上解元了吗,这么大好的事情,是要上门道贺的。你爹还说了,这次去,就把秦家都接到镇上来,也隔得近。”   聂娇也想知道秦芝芝徐子阳两人会如何,站在边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秦母便招呼着她,“娇娇难得来一趟,你是芝芝的好友,不妨也去碧溪村走一趟?”   聂娇自然连连点头。   只是苦了秦芝芝,面对这个情况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往回拉了一点,“娘,别急。”   秦母笑道:“你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贺礼都准备好了,你也不用操心,只管跟着我们去就好了。”   她以为是孩子害羞了,还温柔地揉了揉秦芝芝的脑袋。   只是秦芝芝鼻头一酸,将脑袋垂了下来,很是轻声道:“娘,我和徐子阳,就要合离了。”   秦母的手很明显僵了一瞬,目光下意识抬起,看了一眼聂娇,又看向秦芝芝,温和地笑着,“芝芝,你在说什么糊话呢。”   之前她要求两人合离的时候,是芝芝将她劝了下来,后来徐子阳对芝芝怎么样她也是看在眼里,怎么芝芝就突然要合离了呢?   秦芝芝知道扭扭捏捏,反而会让事情更加复杂,若是现在不快刀斩乱麻,等到她走后,一切还斩不断,就会变成廖宇凡一家的情况。   听闻就在前几日,廖宇凡还是和他的娘子合离了,秦芝芝去看望他娘子的时候,见她哭得伤心,才没见几日,就已经瘦了好大一圈。   而廖宇凡渐渐地接受了突如其来的秀才的名头,却最后还是没能接受这位在他的脑海中毫无痕迹的娘子。   周围的人也因为两人的婚事闹得鸡飞狗跳,他的娘子又难堪又难过,最后还是领了合离书回了娘家。   秦芝芝觉得,走之前将事情回归最接近原来的模样,是留给徐子阳和原主最大的体面。   她狠下心,抬起头,望着秦母的眼睛,肯定道:“娘,我们马上就要合离了。”   秦母怔在原地,沉静的时间内,不知道心里面是怎样的翻江倒海,但是她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愁苦着脸,拍了拍秦芝芝的手。   “我去寻你父亲。”   秦父已经在马车里面坐了一会了,目光打量着车里面的贺礼,摆得整整齐齐,都是他亲手挑的,很有分量。   早在徐子阳成为秀才之前,他就见过徐子阳了,看他满身才气,就知道以后不会是困在这一方山壑的人,当时就动了心思。   后来得知聂豹也有这方面的心思,还暗中较劲过,好在最后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女婿。   许是心情好,他很平静地等着妻子和女儿过来,只是过了一会,等来的是妻子站在马车的窗前,神色复杂。   “芝芝说,她和子阳要合离了。”   *   聂娇有些惊讶于秦芝芝敢这么直接地,将要合离的事情说出来,特别是徐子阳刚刚考上解元的时候。   她拉着秦芝芝的手,“芝芝,你这样,怕不是要被秦伯父责罚了。”   秦老爷子严苛的威名,她还是听过一些的。   秦芝芝只能道:“希望能下手轻一点。”   两人没说上几句,秦父已经拄着拐杖飞快地向这边走过来。   他的神色很严肃,像是在商场上谈生意一般不苟言笑,抿着唇走到秦芝芝身边。   聂娇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看见秦父走到秦芝芝身边,然后很重地拄了一下拐杖。   她险些以为秦芝芝要挨上一棍子了,却没想到秦父脸色很难看地看着秦芝芝,却只是问道:“是不是徐子阳负你了?”   秦芝芝本来都在思考,若是秦父动了气要家法伺候,她现在双腿健全,要不要跑一跑躲一躲。   但是听到秦父的问话时,心口一暖,摇头,“不是。”   秦父喘着气,“那是为什么要合离?”   这个问题再度被抛回来,秦芝芝却还是没想好借口,干巴巴地说上一句,“我们不合适。”   秦父看女儿这个神色,也能猜到这合离的事情,应当是自家女儿提出来的,当下更气了,“既然他没有对不起你,你之前又那样坚定你喜欢,你娘说合离你都没答应,现在才过去半年,你又是为什么提合离?”   明朝不像是古代,不是一句不喜欢了就能打发的。   秦芝芝敛下眼睑,“缘由复杂,一时说不清楚,但是还请父亲答应合离一事。”   秦父气得往后退了两步,手持拐杖就往秦芝芝腿上一扫,气得眼眶大睁,“说不清楚也得说,你这样合离,把人家放在哪里?”   腿疼得要命,原主本来就是个怕疼的身子,秦芝芝没忍往后退了两步,在大脑里面一顿思索,找了个很是蹩脚的理由。   “女儿想起,官员不可从商,我们秦家是商家,我与他在一起会影响他仕途。”   她对历史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古代一直是重农抑商的。   可是没想到此话一出,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哪里听来的歪道理!你好歹开了钱庄好些日子,还不知道其中的门道?我秦家从商,关他徐子阳何事?”   秦芝芝一时没听懂父亲的意思,但是也知道这个理由大概是说不过去了。   她下意识再往后退了两步,正在向着该怎么说,院子里面快步走进来一人,深蓝镶边的衣袍翻摆滚动。   那人停在秦父的身后,“老爷子,是子阳惹了芝芝生气,才提出合离一事,子阳这次,就是来哄芝芝消气的。”   秦芝芝抬眉一看,徐子阳就在不远处,他正弯着腰做出赔罪的姿态,浅蓝色的衣袍裹着他的身段,背脊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秦芝芝虽然知道自己要回去了,但是心里面还是喜欢,一晚上没见,想他也想得紧,一时腿也不疼了,小跑到他身边,扶着他,“你怎么来了?”   秦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好一会,才走近敛起神情,“子阳考上了解元,恭喜了。”   徐子阳站直了身子,“谢老爷子,芝芝这边,我会哄好他。”   徐子阳的行为举止都很得体,秦父经过这一遭,也没有了去碧溪村的心思。   秦父道:“那我便先走了。”   聂娇方才就后悔留了下来,无意间看到秦家的闹剧,当时也行过一礼离开了。   秦芝芝看着她离开的脚步,又看徐子阳毫无反应,反应过来,聂娇过来应当不是徐子阳提的。   但是她已经没心思想这些。   她的目光落在徐子阳身上,他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蹙起。   院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别人,秦芝芝拉着人往房间走,可是徐子阳却站在原地蹲下身,五指在碰到秦芝芝的小腿时,堪堪停住,偏过头,看着左侧的一处水坑。   他显然不开心,“还疼吗?”   秦芝芝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疼啊,怎么不疼。”   就算是要合离,那也是因为迫不得已,秦芝芝对于徐子阳,还是满心的欢喜,看到人就开心。   要合离也要好好说,不要吵架。   她昨日就想清楚了,要跟男朋友分开了肯定会难过,但是难过有什么用,好好地处理好这些事情,然后开心地度过剩下来的日子。   她秦芝芝本来就不是优柔寡断,深受情绪困扰的人。   在徐子阳的脸色更加难看之前,秦芝芝弯着腰拉着徐子阳的手,弯起眉眼,“但是也没有这么疼。用早饭了吗,你瞧着都瘦了。”   她带着人进入房间,按着人坐在椅子上,挑了桌子上最好吃的糕点送到他嘴里。   徐子阳的眉头也松开,他就着秦芝芝喂他糕点的动作,握住秦芝芝的手腕,将人拉近了些。   “秦芝芝,我想过了,无论解释合不合理,我都不同意。”   秦芝芝心头一痛,险些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果然无论多开朗,真正去面对的时候,还是很难不难过。   秦芝芝的迟疑落在徐子阳眼里,他握着秦芝芝手腕的力气也大了些,将人再度拉近,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秦芝芝,我不答应。” 第44章 完全   ◎不一样的世界◎   秦芝芝反握住他的手, 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寻了一个合适的开头。   “你读书多,还记得道家老子吗?”   她是理科生, 对于历史一窍不通,只随意寻了一位有名气的古人用来举例。   徐子阳点头, “嗯。”   秦芝芝已经没办法和他对视,低头去看两人交握在一块的手, 无意识地把玩着他修长的五指。   徐子阳抄书多年,手上有着薄薄的茧,指尖掠过的时候, 磨得她心底发麻。   “我于你而言,就相当于你对于孟子, 我来自未来。”   能感觉到徐子阳指骨突然的僵硬,秦芝芝继续垂着头,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同时又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是个聪明的,换做别人听了这句话, 必然把她当作妖精一把火烧了。   秦芝芝说完后,房间里面安静了好一会, 她又不敢抬头去看徐子阳的脸, 只能焦躁地等着。   终于,徐子阳说话了, 声音沙哑,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秦芝芝勾着他的手指, 接话, “不好呀, 我无父无母, 孤儿院一个人长大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徐子阳,补充道:“不过后来我买了房,还有了猫,过得还算不错。”   徐子阳在秦芝芝抬头的时候,就微微侧过脸,留下一个坚.挺的面部轮廓,鼻梁旁边,就是又长又密的眼睑。   秦芝芝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他控制不住表情的时候,就会把脸挪过去。   徐子阳简单地回了一个“嗯”字。   秦芝芝问道:“你都不再多问问,就信我了?”   徐子阳的眉头蹙在一块,“之前你总是问我一些灵异故事,若是骗我,不会这么早就开始。”   秦芝芝探过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将其掰过来朝着自己,扬起眉尾试图给他展露一个笑脸。   都要分别了,这么好看的脸不多看两眼,岂不是亏了。   她一边捧着脸,一边笑道:“徐子阳,你好聪明,好前沿……”   可是刚看到徐子阳的正脸,她就愣住了。   徐子阳的眼眶红了,他的五官凌厉,红了眼眶也透着一股坚韧,可是落在秦芝芝的眼里,她觉得徐子阳要委屈死了。   徐子阳的整张脸都在发烫,他眨了一瞬眼睛,嘴角不自觉就开始下压。   “秦芝芝,我本以为,无论任何解释,我都能不同意不答应合离,可偏偏这个,没有给我不同意的可能。”   他的眼眸是浅褐色,颜色太淡,就显得周围的红血丝太过明显。   说话的时候一眨眼,泪水就滚了出来,落在秦芝芝手上。   她看的出来,徐子阳是不想哭的,眼泪淌出来的时候,眉尾都被他生生拧平,很倔强。   这么久了,他学会开怀地笑,却还是不习惯哭。   这个认知让秦芝芝心头一乱,连带着自己的动作也凌乱起来,手忙脚乱去抹他的泪。   偏偏她心头也委屈,鼻头一酸。   “欸,你委屈我也委屈啊,我心理建设了这么久,就是不想说的时候哭……”   话没说完,徐子阳双臂环过秦芝芝,将她抱进怀里。   他浅浅吸了吸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眉头舒展开,哑着嗓子问道:“那边有我吗?”   徐子阳能忍住不哭了,秦芝芝却一时没止住,带着哭腔。   “也许在世界某个角落有徐子阳,但是我的身边没有。”   徐子阳沉默了。   房间里面没有别人,很安静,静到能听到两人挨得很近的心跳声。   等到两人的心跳都逐渐平静下来。   徐子阳轻轻拍了拍秦芝芝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他说:“我答应你。”   秦芝芝很聪明,在她还在的时候将婚事解开,比等到原主回来毫不知情的时候再去处理,会显得和平很多。   徐子阳没办法不答应。   得到回答,秦芝芝的心头像是空了一块,眼睑下垂,因为挨得很近,她能看到徐子阳肩膀处衣服布料的线的走向。   秦芝芝倔强地补了一句,“徐子阳,我提合离,是因为没办法,但是我还是喜欢你的,你也要在我走之后再慢慢忘掉我,现在不可以忘。”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芝芝觉得自己事多还矫情,没想到自己谈起恋爱是这个样子。   徐子阳如同认命一般地闭上眼,揉着秦芝芝的后脑,“好。”   *   新晋解元徐子阳和秦家小姐秦芝芝,当初成婚很快,如今合离也几乎是没什么声息。   两人去找秦老爷子的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秦父的脸色都黑了,提起拐杖要家法伺候,可是看到徐子阳默默挡在秦芝芝跟前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动手。   他气急败坏地站在厅中,看着徐子阳,“你方才明明说过,不是要合离,只是闹了脾气,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徐子阳弯腰赔礼,将大半的表情都隐在阴影里面,“子阳和芝芝商讨过后,还是决定合离。”   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颤了一瞬,秦父以为他是心虚,怒气大盛。   但是秦芝芝心头一麻,往徐子阳跟前站着,“爹,是我提的合离。”   一旁的秦母看出一些不对劲,这都要合离了,还这么护着对方做什么?   她走到秦芝芝身边小声劝着,“娘瞧你们还是护着对方的,还是别合离了,有什么矛盾说清楚就好了,都这么的的人了。”   秦芝芝没办法,只能摇摇头。   这场谈判最终还是以秦父摔碎了三盏茶杯结束。   秦父是个体面人,面对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做出,强行押着徐子阳过日子的事情。况且徐子阳前些日子刚考上的解元,日后怕是还会成为进士。   只是徐子阳离开的离开的时候,秦父气得狠了,大声道:“徐子阳,你们既然要合离,那就给老夫断干净,日后不许和芝芝往来!”   徐子阳的脚步一滞,临走前转头看着秦芝芝,眼神平静,却像在望穿千古。   秦芝芝心疼地不行,这不还有三日吗,现在先不要这么悲伤啊。   所以在徐子阳离开后,秦芝芝趁着秦父还没开始算账,溜出去了秦府。   徐子阳走得不快,秦芝芝小跑着追上去,自后往前挽住他的手,在徐子阳扭头看过来的时候,递上一个笑脸。   “徐子阳,我想自私一点,这几日我跟你过。”   徐子阳点头,“你想去哪?”   秦芝芝看他那样浅淡的表情,怎么就过了半日,就不会笑了。   “哪里都行,反正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剩下几日,我跟你说说未来是什么样的。”   两人并肩往前走,周围是各类摊贩,他们不断地吆喝着宣传自己的商品。   秦芝芝道:“我们那边,街道上面一般是不允许摆这种摊子的,会有城管来赶人。”   徐子阳道:“城管?”   秦芝芝想了想,“和捕快差不多。”   秦芝芝的目光又落在两边的房屋上面,古色古香,墙角上面还长着青苔,雨后让这座小镇蒙上了更加明亮的色彩。   “还有这个样子的镇子,在未来就很少见了,如果有的话一般都被保护起来,一般人进去参观,是要收钱的。”   “那个时候也没有了马车,都是一种金属包裹的交通工具,比马车快还不会颠簸。”   说着秦芝芝偏过头,看徐子阳的表情,虽然很是给面子地勾着唇,但是眉心还是挤在一块。   手向下,将徐子阳的五指扣住,秦芝芝道:“你就不想问问,明朝之后的历史走向吗?”   徐子阳摇头,“不问。”   “行吧。”   秦芝芝牵着人继续走。   她一时没办法系统地把现代是什么情况讲清楚,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们那里处对象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喜欢上对方,再跟父母提起,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自由很多。”   徐子阳大概知道她说的对象是什么意思,垂下眼看她,“那你之前,有喜欢的男子吗?”   秦芝芝想到职场上碰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心里摒弃,再看徐子阳就觉着更加宝贝了。   “自然没有。”   两人走着,途径一个银铺,看模样很新,来往的人并不多,应该就是之前聂娇说的,新开的银铺子了。   秦芝芝扯了一下徐子阳的袖子,“进去看看,我想给佳儿选一款银镯子。”   徐佳之前看到秦芝芝手上的镯子,就喜欢得很,眼巴巴地看着,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秦芝芝自己的镯子,给徐佳又太大了。   如今要走了,想起这件事情,就念着这孩子实在可爱,临走之前给她送个小礼物也好。   只是刚进门,就瞧见里面的柜前站了两个人,挨得不近却也不远,在垂头说些什么。   秦芝芝一眼瞧出这两人是谁,“娇娇。”   聂娇猛地转过身来,看见是秦芝芝,往边上挪了一点,试图表现出她与身边的陈岳不熟的样子。   但是看到秦芝芝身边的徐子阳,又挑眉道:“我喊你来你不来,徐子阳喊你,你就来了,重色轻友的秦芝芝。”   秦芝芝大大方方地摇了摇她和徐子阳交握的手,反正聂娇还不知道两人合离的事情。   然后看向尴尬万分,试图悄悄离开的陈岳,“你们这是……?”   聂娇刚才避嫌,主要是因为之前她和陈岳互相嫌弃,可是兜兜转转还是对彼此动了心思,觉得有些尴尬丢脸罢了。   可是看秦芝芝这般坦荡厚脸皮,她几步走到陈岳边上,扯住人袖子,“是。”   陈岳刚才被嫌弃,现在又被拉住,可谓是一冷一热都试过了,回握住聂娇,脸上绽出笑意,“子阳,嫂子,是我追的娇娇。”   当时聂娇落进水里,他跳下去将人捞起来,这一趟英雄救美,友情变质,直接把自己搭进去了。   秦芝芝没忍住笑了起来,拉着徐子阳祝福两人,“百年好和。”   陈岳很豁达,“彼此彼此。”   可徐子阳和秦芝芝两相对视,笑意都慢慢散去,只留下临别前的难过。   今晚上,秦芝芝不打算回府,如今回去定要被秦父家法伺候,还不如先抓紧时间享受,过两日回去再挨上一顿。   两人寻了一处酒楼,开好房间上楼的时候,秦芝芝继续科普,“徐子阳,我们那边开房,都是要身份证的。”   徐子阳点头,“嗯。”   “那是类似于户籍一样的东西。”   天色将暗,两人就着房中的水盆洗漱。   徐子阳用浸了水的帕子擦了脸,脸上沾了水,放大了他五官的锐气,秦芝芝发现他的眉毛不粗但是很密,被他擦脸的动作抹得堆叠在一块。   这张脸可真是长在了秦芝芝的审美上。   秦芝芝捧住他的脸,拇指划过他的眉毛,笑了一瞬。   “我说的关于未来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   徐子阳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艳红的唇上,喉结滚动了一瞬,带着眼睛也眨了眨。   “嗯。”   秦芝芝弯起眉眼,“那就好。”   “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你到了我的世界,就不会害怕惊讶了。”   “毕竟,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啊。” 第45章 月亮   ◎太亮了◎   顾及到自己过几日就离开了, 占着别人身子谈恋爱这种感觉在秦芝芝心中不断放大,所以她也讲究了些,昨晚上虽然是睡在一张床上, 但特意向小二多要了一床被子。   一人一床被子,总不至于越界。   秦芝芝醒来的时候, 发现他们两人都是很安分的。   徐子阳还没睡醒,她就侧过身以手撑脸, 看他俊朗的五官,想着,不知道这样好看的人, 她走后会便宜了谁。   她的动作不大,但还是惊醒了徐子阳。   徐子阳的眼睛微微睁开, 浅褐色的眼眸看向秦芝芝,抬手慢慢向上,拇指在她的脸上按了按。   “睡出红印了。”   秦芝芝弯起眼睛笑,“睡得好才能这样。”   因为到了秋季, 天色亮的要晚一些。   现在已经隐约传来鸡鸣声,但是天色还没大亮, 像是在外界隐隐裹了朦胧的灰布。   秦芝芝坐在桌前束发, 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不习惯复杂的发髻, 觉得麻烦, 在秦府的时候,都是怜淑帮着她。   偏过身子看向徐子阳, 他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以冠束发, 一会就好了。   秦芝芝问了一句, “不用冠,用簪子可以把头发束成你这样吗?”   徐子阳看了两眼,秦芝芝的头发多且细,摇头,“不行。”   秦芝芝面带希冀地看着他,用手勾着他的袖袍,“可是我想穿一次男装,带一次冠。”   这带着撒娇意味的动作,让徐子阳没忍住扬了一瞬眉,眉眼含笑,“为什么?”   秦芝芝愣了一瞬。   徐子阳这样带了一丝锐气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反差很大,破开冰冷后,传递出了一丝少年英气。   秦芝芝眨眨眼,要不是快要回去了,高低得撩上一把。   点了点他的肩膀,“你也抄了不少话本子,女扮男装还看得少了?”   徐子阳点头应下,“我去买衣服和发冠,等会回来。”   秦芝芝本来还会担心徐子阳买回来的衣服尺寸不合,将外袍裹上穿戴的过程中,才发现很是合适。   徐子阳替她扣好腰带,再往后退开一看,其实一眼就能瞧出是个女子。   男子的眼睛不会这般灵动圆润,腰也不会这般细。   于是他将腰带放宽了些。   秦芝芝满意地看了这一身装扮,一手搭在徐子阳肩膀上,笑道:“徐兄,我们走吧。”   街上的摊贩起得早,秦芝芝出门的时候,已经有摊主开始叫唤了。   秦芝芝过去的时候,他们虽然一眼看出这是个女子,但是看她穿的衣袍并不是普通材质,也贴心地唤上一句“小公子”。   两人闲逛着,到了一处茶楼。   茶楼的墙壁上面,贴着一张招聘启事,需要一位讲书先生。   秦芝芝大概猜到现代的廖宇凡离开后,作为一介书生,这个世界的他是不会愿意继续做这种抛投露面的事情的。   他走后,茶楼的生意就清冷很多,一时却很难找到能跟他匹敌的,讲起书来这么生动有趣的先生。   小二看到秦芝芝两人驻足,就吆喝着两人进门。   秦芝芝拉住徐子阳的手,“走吧,进去坐坐。”   两人跟着小二去了二楼。   上楼梯的时候,徐子阳突然想起昨日从陈岳那里听来的消息,转头问道:“所以廖宇凡也是……”   秦芝芝点头。   坐下后,徐子阳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说书台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秦芝芝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笑道:“怎么了?”   徐子阳垂手,指尖碰触着茶杯,目光还落在讲书台子上面,“所以你会如此果断合离。”   因为见到了廖宇凡身边的悲剧。   秦芝芝笑了一瞬。   徐子阳聪明,所以她不用多说什么。   秦芝芝对不远处守着的小二摆摆手,待小二过来后问道:“今日为何没有说书人?”   显然是这段时间问的人多了,小二回答很是流利,“廖书生不知道为何不肯来了,掌柜的也找了别人来说书,但客人都觉得没有廖书生说得好,还不如不说,就变成了这样。”   秦芝芝点头,思索了一瞬,“让我试试?”   小二犹豫了,“小……公子当真?”   小二一眼就瞧出身前两位是谁了,一位前途无量的解元,另一位是秦家小姐,都不好得罪。   可是哪里有让贵人家的小姐上台讲书的?   “小的找掌柜问问。”   小二离开后,秦芝芝看向徐子阳,“廖先生离开后,这一块就没有讲这种故事的说书人了,若是真有人如我们一样到了临台镇,很难寻到同样是未来的人。”   虽然廖宇凡说的实在是太委婉了,当时她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没将两件事情联想起来就是了。   秦芝芝笑道:“今日我就将这故事改一改。”   徐子阳看着她灵动的眉眼,“好。”   很快小二就过来了,“掌柜说小公子若是有把握,那试试也无妨。”   秦芝芝上台的时候,有不少人听见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但是看到这上台的人带了一个面具,压根看不见脸,好奇之余又觉得这人故弄玄虚,脸都不敢露一个。   在讨伐的声音开始之前,秦芝芝拍了一下案板,“这上一个说书人廖书生啊,他说的故事还是差了些,今日我就说一个更新鲜的。”   观众一阵唏嘘,又骂的,也有笑的,但是好歹没有直接把人赶下去。   秦芝芝扬起说书人常用的扇子,“鄙人曾有幸碰到一位神仙,他带着我去了一趟天上,那可当真是世外桃源。马车不用马却能自己前进,人还能撑着轿子在天上飞,这最离奇的,还是人们相隔千里,却能够通过一个小盒子说话,甚至能看见对面的脸。这可不是仙法吗?”   这确实和之前廖书生说的不大一样,观众听着也有几分兴致,抿着茶没说些什么。   徐子阳手捏茶杯,目光落在楼下的秦芝芝身上。   而秦芝芝说到一处剧情拐点处,抬起头看向徐子阳,对着他弯起眉眼笑了一瞬。后知后觉戴着面具,徐子阳怕是看不出来,用扇子轻轻抵住面具的唇部,然后捏着扇子向着徐子阳的方向微微一扬。   观众不明所以,抬头看去,发现徐秀才怎么在这里?   不对,是徐解元,瞧着还与这说书人认识。   大伙都知道这徐子阳是何等品性的人,所以对着说书人也就没这么不耐了,认真听了起来。   秦芝芝继续道:“那神仙与我说啊,我本来也是仙界的一个破烂神仙,但是犯了错,把我打下凡困进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体中,必须满足了这个人的心愿后,才算弥补了之前的过错才算功德圆满,回到天界。”   然后,秦芝芝就说了一系列为了满足心愿,做的一系列努力,集现代各种狗血故事大成,非常触动人心。   讲完后收获了一片掌声,默默退场。   秦芝芝走到徐子阳身边,弯腰靠近,然后将面具往上一推,露出一张笑着的小脸。   “我讲得好吧,前面描述仙界的部分,都是真的哦。”   徐子阳将她垂散下来的头发向后捋去,点头,“好。”   他的眉尾向下,像是随口一问,“要过去多少年,世界才能变成那个样子?”   秦芝芝摸不准现在的时间,“现在是哪位皇帝?”   直言皇帝名讳,在明朝显然是一个触犯礼教的事情,但是徐子阳直言道:“嘉靖皇帝。”   这位皇帝,秦芝芝恰好在一个科普视频里面了解到一点,但是现在具体是什么年份还是摸不清楚。   秦芝芝想了一瞬,“大概五百多年。”   徐子阳点头,“知道了。”   比起话本子里面的千年还要少一些,但已经不是人力可以跨越。   感受到气氛的低迷,秦芝芝双手捧起徐子阳的脸,看着他。   “徐子阳,你感受到了吗?”   徐子阳顺着她的动作和她对视,“什么?”   秦芝芝笑道:“来自未来的秦芝芝,在用她的灵魂喜欢你。”   “所以等她走后,也请务必好好生活,为你的前途梦想前进。秦芝芝回到未来,也会努力寻找徐子阳存在过的痕迹。”   秦芝芝不敢说明朝的覆灭,清朝的建立。   顺应时代而走,而不是逆时代前行,应该是更加轻松的事情。   *   怜淑找到秦芝芝的时候,是她即将离开的前夕。   怜淑帮着秦芝芝瞒着老爷夫人,但是老爷正在气头上,随时都在家法伺候的边缘,所以在第二日,就暴露了秦芝芝不在府上的事实,而且一直不曾回来。   秦老爷子派了不少人去找,但是怜淑先寻到了秦芝芝。   她看到秦芝芝和徐子阳在一起的那一刻,不明白小姐明明这么喜欢徐子阳,为什么还要提出合离。   她看着他们牵手走在街道上,衣袍色泽相近,模样都生得那样好,是话本子上面才敢写的金童玉女,她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站到两人面前,劝着小姐回去。   但是秦芝芝也看到了怜淑。   她抬头望着西边的太阳不断落下,山尖是这段时间最绚丽的晚霞,秦芝芝主动走到了怜淑身边,放开徐子阳的手。   “怜淑,我们回去吧。”   她不能在徐子阳面前,从现代的秦芝芝,变成明朝的秦芝芝。   徐子阳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怜淑有些不明白,跟着小姐一同往回府的方向走,不经意地偏头,发现徐子阳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遥远的距离模糊了他的眉眼,但是满身的孤独落寞像是能穿透空间。   而小姐自走后就一直没有回头,表情像是凝固了,垂眼看着地。   怜淑试探着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秦芝芝沉默了一会,“舍不得。”   怜淑道:“要是这么舍不得,合离了也是能够再成一次婚的。”   秦芝芝纳闷了一瞬,反应过来笑了,“小淑,你在说什么啊。”   秦芝芝回到房间没多久,秦父就赶了过来,秦母也跟着多来,势必要拦下秦父手里面的鞭子。   只是秦芝芝实在是没有心思,看在天色蒙蒙,已经彻底要黑下来,秦芝芝将门关上扣上门闩,背靠着门大声道:“女儿有错。但是要打的话,明天再来吧!”   秦父气汹汹地骂了好几句逆子,被秦母劝着回去了。   秦芝芝在矮塌上坐了一会,这里没有时钟,她没办法确定距离到零点还有多久。按照苏鸣的话,心愿彻底完成后的第十天结束的零点,她就会离开。   秦芝芝又紧张又难过,洗漱的心思都没有,开始摆弄房间里面的东西,试图将他们回归到原主生活的时候的模样。   怜淑在门外敲门,“小姐,姑爷……徐公子在大门外站着。”   秦芝芝看过今日缤纷的晚霞,所以也猜到今日的夜晚,必然会有一轮明月垂挂在高空之中。   但是当她一路小跑到大门口,看见徐子阳在空明的院子里面站着,风吹起他的衣袍飒飒作响,连头发的散落几缕落在眉眼,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冬日的寒霜。   而他垂眉站着,像是在等待一个几乎注定的结局。   秦芝芝突然觉得,今日的月亮,要是暗些就好了。 第46章 睡不着   ◎睡我这◎   秦芝芝隔着月色与徐子阳相望。   她知道徐子阳等在门口的原因。   虽然苏鸣说过完成心愿就会回去, 廖宇凡的情况也证明了一点,但是两人都曾秘而不宣地想过,如果呢, 如果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秦芝芝没有回去呢?   秦芝芝手扶着门框, 眉尾向上,绽出一个笑脸, 遥遥望着徐子阳,   “徐子阳,若是过了子时, 我没有来寻你,你就回去吧。”   徐子阳看着她, 平静地说了一声“好”。   两个人都不是歇斯底里的人,告别都显得很寻常。   怜淑看着小姐又退回房间,她要跟着进去的时候,门却被小姐合上了。   小姐背靠着门, 将所有人都堵在门外。   “小姐?”   秦芝芝低着头,无名指掠过发烫的眼眶, “小淑, 现在什么时辰了?”   怜淑忆起方才碰到的一位更夫,“巳时了。”   秦芝芝点头, “子时与我说一声。”   她走到床边褪了鞋袜, 面朝着床内躺下,尝试去闭上眼睛。   心里被什么东西压得很沉, 一闭上眼就是怕天盖地的回忆, 秦芝芝一边皱着眉一边想, 这个时辰, 如果是原来的秦芝芝,应该是躺在床上睡觉的。   ……   脸边是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动,很软还带着熟悉的体温。   秦芝芝心里压着东西,念着怜淑还没来报信,那就是还没到子时,她闭着眼不想起。   但是身边的小东西像是不耐烦了,探出小舌头,梳理着主人的毛发,然后娇娇地“喵”了一声。   秦芝芝心下一抖,猛地睁眼。   蓝猫的尾巴正在她的眼前晃动,它垂着脑袋看到秦芝芝醒了,一跃跳到秦芝芝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变得特别熟悉,打印机的声音,行人来往走动的声音,咖啡机工作的声音……   秦芝芝抬头,与不远处正巧望过来的女子的视线对上。   乐心看到她醒了,笑道:“你午睡怎么还睡了两个小时?”   秦芝芝的手抚慰着怀中的猫,猫儿很舒服,发出咕噜的叫声。   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意识到什么,“这里是办公室……?”   乐心将桌边别人送的咖啡摆到了秦芝芝的桌上,“睡了这么久,还没睡醒呢,不是办公室是哪里?这咖啡你喝了吧,醒醒神。”   秦芝芝揉了揉眉心,徐子阳在月光下的身影,好像还在她的脑海里面挥散不去,她一时间居然有点难以习惯这样现代化的场面。   她觉得很难受。   乐心本来在蹭着摸猫猫,抬眼的过程中却看到秦芝芝的脸,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诶,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哭什么呢?”   秦芝芝抬手往脸上一碰,果然碰到滑落的泪水。   她有些难堪地别过头,“没事。”   旁边突然有人再喊,“开会啦,快过来开会。”   秦芝芝不记得有什么会议要开了,这两个小时的午睡,好像睡走了她很多的记忆。   身旁的乐心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去开会了,脸上的妆这么好看,不能花着脸开会吧。”   秦芝芝只能用纸巾简单按了按脸,把泪痕抹了,将猫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   乐心她跟前走着,还不忘向她挥手。   可是秦芝芝在站起身的时候,就愣住了,艰难开口,“乐心,开会,要这么多人吗?”   在这个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在朝着她左前方距离十米的一个房间走去。   这个办公室很大,有一百多号人,却都在齐刷刷地向着那边走,甚至是打扫阿姨,都在朝着那个房间走。   乐心有些不解地皱起眉,“还不去,就要迟到啦!”   这个场景太过奇怪,秦芝芝往后退了两步,指尖碰触到蓝猫的软软肚子,秦芝芝扭头去看,又转头回来看着乐心,“可是,这是办公室,我的猫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开始崩塌。   所有的人,桌子椅子,甚至是天花板、墙角的颜色、轮廓以及痕迹,都像是被巨大吸引力吸走一般,呈现出一个螺旋的模样,被远处的会议室统统吸纳进去。   秦芝芝害怕地用手捂着脸蹲下,叫了起来。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过了一瞬,周围安静地没有任何声音。   秦芝芝不敢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虚无荒谬的世界。   毛茸茸的触感从腿边传来,猫儿用脖子和身体,蹭着主人的腿,温柔地叫着,“喵。”   身后的桌子也已经消失,蓝猫从桌子上面掉落下来,落在秦芝芝的腿边。   秦芝芝睁开眼,把猫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   现在,她的周围很干净,像是站在一片虚无里面,只在距离她十米的地方,还有一扇门。   蓝猫舔着她手,又去舔她的脸。   秦芝芝担心脸上的妆被猫吃进去,用手拨开,然后摸着猫猫的小脑袋,“囡囡,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蓝猫喵喵叫了两声,露出自己的小肚子,让秦芝芝摸。   秦芝芝又哭又笑,轻轻揉了两把,还要说些什么,蓝猫已经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跑到距离秦芝芝两米远的地方坐下。   蓝猫坐得很乖巧,前肢合拢着,像是每次等着秦芝芝回来喂饭一样。   它圆圆的眼睛看着秦芝芝,身后的尾巴摇得很慢,懒洋洋的。   它用前爪洗了洗脸,然后继续喵了两声。   秦芝芝本来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直到蓝猫站了起来,有条不紊地向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秦芝芝跑过去想要追上它,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像是被放了十倍,眼看着猫猫走到了门边停下,小小的脑袋歪过来,然后“喵”。   秦芝芝突然嚎啕大哭。   她懂了。   这是告别……   她在现代唯一的牵挂,在跟她告别。   “囡囡,你别走!”   蓝猫一跃跳入了门内,秦芝芝跪坐在地上,难过地要死了。   虚无在节节破碎,从透明没有颜色,变成一块块黑色。在这黑色中,还透着一点点微弱的光。   “小姐!你醒醒!”   秦芝芝哭得有些滞气,在难受中睁开眼的时候,瞧见的是怜淑一脸担忧的神色。   怜淑理着秦芝芝的头发,“小姐梦魇了,还哭了。小姐,最近是怎么了?”   秦芝芝坐起身抱着怜淑的腰,“囡囡走了。”   怜淑拍着她肩膀,“小姐说的囡囡是谁,我去帮小姐找回来。”   秦芝芝身上的力气褪得一干二净,脑子里面哭得像是灌了一层雾,但是还算有意识,没有将囡囡是只猫的事情说出来。   见小姐沉默了,怜淑一时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等小姐的气息平静下来,她才道:“小姐,子时过了。”   秦芝芝的心头开始狂跳,比起梦醒的时候,心跳声过犹不及。   她飞快地穿好鞋袜,跑出门,月色依旧亮眼,将院子里面的小道照得一清二楚。   她跑到门口的时候,在门卫震惊的眼神下顾自打开门,迈出门的第一步,就落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两人的心跳近在咫尺,抱得很近,比起失而复得更加珍惜。   徐子阳将人箍在怀里,身上还满是秋日深夜的寒气,“秦芝芝,子时你没有出来,我以为你走了。”   他的脑袋埋在秦芝芝的脖颈处,距离太近,秦芝芝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徐子阳落下的眼泪,滚烫到惊心。   可是秦芝芝更难过,她没有心思去安慰徐子阳,只是用手抓着他脊背上面的衣料,放声大哭。   “徐子阳,我的囡囡走了……”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府里面的人,守夜的丫鬟侍卫听到声响赶出来看,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下意识就要去禀告夫人老爷。   这姑爷和小姐,不是合离了吗?   秦芝芝察觉到动静,抱着徐子阳转身,然后抬起半个脑袋,红着眼眶,“站住,不许告诉我爹娘!”   现在她和徐子阳都精疲力竭的,没有精力去应付秦父了。   将人都打发了,秦芝芝在徐子阳耳边道:“徐子阳,我来的时候,鞋子跑丢了,你抱我回去。”   徐子阳的声音已经暗哑得不成样了,“好。”   他略微弯腰,将秦芝芝抱了起来,一路走回房间,然后放在床上。   房间里面已经点了灯,徐子阳垂眼就能看到,秦芝芝红着眼眶,头发散落在额前的模样,脖颈像是白玉一般白皙。   秦芝芝还是没有缓过神,被放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愣神。   脑海里一半是要走的猫,一半是眼前抱着她的男人。   徐子阳温声道:“手松一下。”   秦芝芝回过神,徐子阳的眼睛就在眼前,将近一年过去了,他的连部轮廓变得更加硬朗,但是这双眼睛没有一点变化,就是此刻眼尾带了一点红意,他这样白的皮肤,一旦发红,就十分明显。   徐子阳站起身走到门口,接过怜淑递过来的一盆水放在床前,“秦芝芝,坐好洗脚。”   秦芝芝乖乖坐好后,看着他好看的手浸在水里,洗过之后,又用白色的帕子,将她的脚擦干。   徐子阳端着水出去后,秦芝芝靠着床头发呆了好一会。   刚才的梦境加上没有回去的事实,让她大喜大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等到徐子阳回来劝着她早些休息的时候,秦芝芝才找回一点意识,然后勾住徐子阳的肩膀往下一按,直接把人按进床里面。   往下的过程中,她的脑袋还磕到了床头,疼得控制不住表情,直吸冷气。   秦芝芝皱眉,“早点休息?今晚上你还睡得着吗,徐子阳?”   徐子阳用手轻轻按着秦芝芝脑袋磕到的地方,目光落在秦芝芝的脸上,坦诚道:“睡不着。”   秦芝芝一手抓住徐子阳揉着她脑袋的手,然后向下压,用唇碰了碰徐子阳的唇,“那就睡我这。”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没有回去,应该番外才会解释。   备注:后面不是激情戏。 第47章 不再是   ◎异世孤魂◎   秦芝芝亲得挺轻的, 只用唇尖碰了碰。   在徐子阳喉结滚动的时候,躺下睡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腰, “徐子阳,我有点累。”   徐子阳被惹得满身热气无处发泄, 最后还是反手揽过秦芝芝的腰,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才算解气。   秦芝芝窝进他的怀里, “徐子阳,我之前想过,要是我这次没有回去, 我就缠你一辈子。”   徐子阳笑了一声,他紧绷的身子终于松缓下来。   “求之不得。”   秦芝芝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徐子阳才问道:“囡囡,是谁,你挂念着的未来的人吗?”   提起这个, 秦芝芝的心就抽抽起来,她坐起身子, 低着头, 散落的头发挡住她的大半张脸,她抬起手开始比划。   “囡囡是我的猫, 这么大, 圆圆滚滚的,很可爱。”   她现在像是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只猫, “每次我回到家, 囡囡就在家里等我, 坐在门口等我回来。”   她无父无母, 为了活得更好,性格中也会带点强势,虽然在职场上如鱼得水,也有很多人乐意接近她,跟她当朋友,但是童年的记忆刻在脑海里,她跟生活中接触到的人,总是有一层薄薄的壁。   每次下班回到家,囡囡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徐子阳也坐起身来,有些慌乱地从怀中抽出帕子,因为他看不清秦芝芝的表情,却能看见泪滴掉落下来的荧光。   他捏着帕子凑近秦芝芝的脸时,秦芝芝却抬起头,哭得很难过。   秦芝芝说:“其实之前,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了,囡囡,我是当作女儿养的,所以才叫囡囡。”   徐子阳眉头皱了起来,手下的动作却很轻柔,一点点抹去她眼角不断冒出来的泪,一边道:“别哭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她,等到她哭累了想睡的时候,再把人搂进怀里,将下巴轻轻磕在她的脑袋上。   秦芝芝没有回去,他很庆幸。   都说人有三喜,今日这一喜或许能够抵过他这一生中,所有的其他的喜悦。   在黑暗中,徐子阳闭上眼。   *   秦芝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但是唤醒她的不是天光,而是门口秦父的声音。   秦父的声音很粗,怜淑在门外拦着,声音温柔,险些要拦不下来。   秦芝芝侧耳停了一瞬,发现秦父是一早过来家法伺候的,因为昨天被她挡在门外,并且放下豪言,说要打今天打。   秦芝芝想了一下祠堂里面的鞭子,抖了一下。   要不还是翻窗从后门逃出去吧。   门外的动静也吵醒了徐子阳,他睁开眼的时候,有一丝慌乱,视线胡乱扫着,看见秦芝芝才平静下来,又闭上了眼睛。   刚睡醒的徐子阳还带着一点朦胧,伸手去揽秦芝芝的腰。   他昨晚上应当是失眠了,睡得很晚,所以现在眼睛下面有一点浅浅的乌黑,反而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了。   如今眼睑颤着慢慢睁眼,像是醒得很是艰难。   秦芝芝难得看见艰难起床的徐子阳,心中竟然起了几分怜爱,刚要凑近亲上一口,突然想起昨晚上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眼睛眯在一块的难看样子,反观徐子阳,除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乎和寻常看不出什么差别。   真的太丢脸了。   秦芝芝一抬眼,一抬腿,就着徐子阳的腰,把人踹了下去。   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坐在床边穿鞋。   徐子阳这一摔还是比较结实,落地的时候一个闷声,盘着床沿爬起来的时候,敲好秦芝芝就坐在边上。   他撑着身子站起,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   徐子阳俯身亲着,口齿相依的时候,徐子阳垂着眼睑,声音温柔,“秦芝芝,我喜欢你。”   美色在前,丢不丢脸的,秦芝芝瞬间就忘了。   门外的秦父,听着门里的各种动静,脸色更黑了,大力拍门。   “秦芝芝,你在门里面干嘛,里面还有谁?”   秦父在做生意的时候很是矜贵,行事间处处讲究,这段时日实在是被秦芝芝气狠了,也顾不得讲究什么风范了。   他暴跳如雷地拍了好一会门,门才从里面缓缓打开。   秦父捏着鞭子,正要说话,目光就被秦芝芝身后站着的高挑男人吸引过去。   而且这两个人嘴巴亮晶晶的,红红的,刚才在做什么?   他这个老头子还在门外,他们在做什么?!   “你!你怎么在这里!”   徐子阳将秦芝芝拉到身后,弯腰行礼,“秦老爷子。”   他的礼节虽然得体,但就是没有解释为什么在秦芝芝的房间。   秦芝芝当然是知道他为什么不解释的,徐子阳不善于撒谎,这个又没法解释。   秦父怒道:“昨晚上,你不是被关在大门外了吗?”   昨晚上门卫传消息说,徐子阳一直在大门口守着,请他进来又不肯进,那晚上还要不要关门。   秦父本来就被两个年轻人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直接道:“关门,他愿意站着就站着!”   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人就到芝芝的房间里面去了?   一想到这里,秦父看向秦芝芝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还躲着?你们合离了还共处一室,赶紧给我出来!”   秦母得到秦父的拿了鞭子走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赶紧向着女儿的院子走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刚到院子,就听见徐子阳清朗的声音,很诚挚。   “子阳之前退婚,是因为和芝芝这门婚事没有按照礼法进行,恐委屈了芝芝,所以打算暂且合离,用一个正式的婚姻,将芝芝迎回徐家。子阳已经在临台镇买了院子,日后芝芝回府,秦老爷子见女儿,也会方便些。”   虽然很明显这个说辞有点点说不过去的地方,但是秦父深深皱起来的眉头,几乎是瞬间,就往上抬了一点。   他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鞭子,探究而认真地看着徐子阳,“这话当真?”   他是知道徐家情况的,徐子阳考上解元,自然会有人巴结送银子,但是徐子阳是什么性情,这类银子肯定不会收,那他是何处来的买房子的银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芝芝。   徐子阳从怀里掏出房契,“之前外出求学的时候,赚了些银两,不多,但是买个院子足够。”   秦父还没说话,秦母已经把房契接过,仔细看着,“子阳有心了,这院子和这里还挺近的。”   秦芝芝都不曾注意徐子阳是怎么说服秦父秦母的,只知道没过多久,秦父就接受了徐子阳的说辞,并且觉得,他的女儿是该好好出嫁的,不能受了委屈。   婚礼就定在十月的最后一天。   巧的是,聂娇和陈岳的婚事,就在他们的前两日。   聂娇出嫁的那日,秦芝芝在她的闺房陪着她,看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好看柔和的眉眼被施上粉黛,嘴上点了一抹朱红。   明朝的化妆的手法,也许不像现代那样鬼斧神工,但是胜在精致贵气。   聂娇画好妆,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秦芝芝笑着勾了勾她的下巴:“这么好看的新娘子就要嫁了,我还真舍不得。”   其实按照聂娇家族的地位,这门婚事应当回京之后在做,只是官场上有着说不清楚的事情,聂娇也并不在乎这些。   许是要成亲了,她瞧着温柔内敛了很多,但是一说话还是原来的模样,“你明两日也要出嫁,到时候我去陪你。旁人都说临台镇这两日热闹,我觉得也是,两门亲事还凑一块了。”   明朝富贵人家的婚事,是隆重的。   两位新人身穿红袍,手拉红绸向着高台走去,剩余人都在道路两侧,看着这对佳人。   陈岳也瞧着稳重很多,他如今的眼里满是聂娇,看向女子的时候,也是笑意盈盈,哪里还有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徐家在临台镇买了房子,一家都搬到了临台镇。   徐佳一个小娃娃也到了这边来凑个热闹,她挣开蒋氏的手,跑到秦芝芝身边,拉着她的手。   “嫂嫂!”   秦芝芝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孩子矮,看不见前面的成亲场景,她费了些力气把孩子抱起来。   徐佳在秦芝芝怀里还算老实,就是一双眼珠子在到处乱转。   高堂前面,传来宣礼声,“一拜天地!”   秦芝芝看着一对新人,心里怀着说不出的情绪。   她在这里所认识的人,走到了下一个人生轨迹,自己好像,也不再只是依存于原主记忆而存活的异世孤魂。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人相向而拜,动作合礼好看,抬眼的时候,眼神不慎碰着一块,都拉出不知多少喜悦。   宾客都欢呼起来,为这对新人叫好。   徐佳也跟着拍手,笑得很开心。   拍到一半,徐佳停了动作,指着对面的一个方向,“嫂嫂!嫂嫂看,是哥哥!”   秦芝芝抬眼去看,徐子阳就在对面的人群中,因为身量高,所以很显眼。况且他一身蓝色衣袍,在周围黑的灰的衣袍中很是靓眼。   临台镇的男子,大多不是达官显贵,即使是京城远道而来参加婚礼的,也都是低调万分,不爱穿些亮色。   但是徐子阳不知道为什么,从求学归来后,就偏爱蓝色。   新郎新娘成婚前,一般是不得见面的,秦芝芝也有一日没见到他。   她肆意地打量着这个俊美男子,直到他察觉到目光将视线挪往这边。   徐子阳扬起眉眼,给了秦芝芝一个温柔的笑。   作者有话说:   其实徐子阳早就看看芝芝了,只是他骨子里面还是守礼的。 正文快要结束了噶,只剩下一个小剧情点。   然后就是番外,很感谢追更到这里的宝子,给你们小心心~ 第48章 换个姿势   ◎不换◎   十月三十一日。   秦芝芝歪了歪头, 看见铜镜中的女子也动了动。   她今日一早,就已经被按着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这个过程虽然很是无趣, 但是带了一丝期待,还是比较好熬过去的。   她的大部分妆容都是秦母亲自上手, 很是细致。   聂娇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秦母为女儿画好眉毛,就扭头道:“娇娇, 你看这眉毛画得怎么样?”   聂娇凑近仔细端详,目光在秦芝芝的眉毛之间回转,肯定道:“好看的。”   秦芝芝笑了起来, “娘,您赶紧些吧, 都画了一个时辰了。”   秦母也笑着:“这嫁女儿,赶紧什么?每一步都要仔细着。”   她一边画着,一边还不停地说:“你今日嫁出去了,但还是我秦家的女儿, 要是受了委屈,反正也不远, 就赶紧回来, 娘去替你出气。”   秦芝芝很难想象徐子阳怎么能让自己受委屈,但还是应和着:“好, 我知道了。”   感觉秦母的动作慢下来, 秦芝芝握住她的手,“但是娘, 你这又不是第一次嫁女儿, 这么紧张害怕做什么?”   秦母没好气, “你去年出嫁那日, 是什么情况都忘了?”   秦芝芝循着原主记忆,想起那日原主上妆的时候,都还在秦母生着闷气。   想来这也是秦母心里面的一道疤。   秦芝芝安静下来。   等妆造差不多了,秦母出门,要去最后打点一次嫁妆。   前些日子两人说要再次成婚的时候,徐子阳就将之前的嫁妆全部送了回来,如今是又要送出去的。   秦母走出房间没多久,聂娇搬了椅子坐到秦芝芝身边,又是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什么人,才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样东西,递到秦芝芝跟前。   “芝芝,这个先给你。”   聂娇灵动的眼睛闪烁着,秦芝芝还没打开看是什么,就猜到一个大概。   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栩栩如生的绘图,就是两人交缠的动作还算正常,秦芝芝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上网的时候,难免被各种网站不慎拉进去,看见过几次猪跑,这个画册上面的,尺度小多了。   秦芝芝不动声色的把画册合上,放进袖子里。   她看过,徐子阳不一定。   到时候送给他。   聂娇被秦芝芝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了,本来只是想让秦芝芝看了面红耳赤,然后她在旁边调笑几句,没想到这人直接放进袖子里面了?放嫁妆里面带过去不好吗?   她还没开口,秦芝芝已经开始打趣了,“你们成婚才两日,就用上这东西了?”   聂娇扭头,不接这话,“我倒是忘了,你们老夫老妻本就成婚一年了,也用不着这个。”   秦芝芝想起徐子阳之前红着耳朵的样子,笑了笑没说话。   用得着,怎么用不着?   *   临台镇不少人,都知道徐子阳是会骑马的,他每次离开、外出回来,手里面都牵着一匹骏马。   只是没想到,一年前还满是书生气的徐秀才,今日披上红袍,跨坐在马背之上,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高冠之下,那张容颜的线条,显得更加坚毅,但是他今日笑着,就温润很多,在人群中很是亮眼。   他像是一块内敛的玉,终于在成亲这一日,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徐子阳在秦府的大门口,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了为了自己披上红妆的新娘。   那日秦芝芝从水中破水而出,就穿得一身红袍,那时他只觉得满眼惊艳,而如今,除了惊艳,心里面还装满了柔软。   从秦母手里接过秦芝芝的手时,徐子阳的手险些紧张出了汗。   秦芝芝蒙了红盖头,不能看见,他就牵着人慢慢地走。   徐子阳的手指很长,秦芝芝被他握住手的时候,几乎是被全部包裹住。   感受到他掌心的一片温热,秦芝芝在红盖头下低声道:“徐子阳,我今日起得很早,很困。”   徐子阳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些,在一片敲锣打鼓的声响中,温声道:“我不困,我搀着你走。”   秦芝芝笑出了声。   秦家这次嫁女儿,是真正的大手笔。   红轿子在前,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一排嫁妆,从街头到街尾。   打鼓敲锣的声音扬了一路,像是要把喜事告诉临台镇的所有人。   其实婚礼这一套流程下来很繁琐,秦芝芝被八抬大轿摇摇晃晃地抬进了徐家的新院子,把她晃得几乎脱力。然后又在很多人的注视下行了礼,最后才被送进新房里面。   坐在床上的刹那,秦芝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缓了。   徐子阳还被困在前院,秦芝芝一个人左右无事,被人摆弄了一天,除了累,并没有什么饥饿感。   低头看着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婚袍上面的红色绸带。   秦芝芝的眼睛慢慢磕上,靠着床柱,直接睡了过去。   秦芝芝是被房间里面轻微的动静唤醒的,她睁眼的时候,红盖头正在被慢慢掀起。   秦芝芝慢悠悠地睁开眼,等到盖头被完全掀起的时候,看到身前弯着腰的徐子阳。   他的脸很红,眉眼上面都染了一丝红意,看模样应该不是害羞,是酒喝多了,神情瞧着都还有些恍惚,很少见。   徐子阳将盖头放下,解释道:“今日二哥和大哥都赶了回来,拉着我喝了不少酒。”   他看着秦芝芝的目光沉沉的,秦芝芝的一举一动都被脑中神经不断放慢。   秦芝芝说话间无意识地舔唇,他也跟着舔了一次,然后看着秦芝芝说:“口渴。”   秦芝芝不喜欢酒味,但是徐子阳这个样子又实在可爱,一手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轻轻勾勒他的眉眼,“乖,去沐浴。”   一觉睡醒,秦芝芝终于饿了,趁着徐子阳去洗澡的功夫,坐到桌子前面,捡了些凉菜吃。   可是一日没吃饭了,光吃凉菜怎么够,况且又在秋末,剩下的菜凉了之后几乎不能下咽。   秦芝芝越吃越饿,最后打开门,想向门口守着的怜淑,要一点吃食。   只是门一打开,怜淑不在,沐浴完的徐子阳回来了,站在门口。   洗个澡像是把他洗清醒了,脸上的热气也退了下去,看见秦芝芝嘴角沾的油光,问道:“是饿了吗?”   秦芝芝点头,“嗯,饿了。”   徐子阳握住秦芝芝的手腕,“去厨房。”   秦芝芝被他牵着,看着后院很安静,问道:“为什么后院几乎没有人。”   她想问的是怎么没人闹洞房,哪怕是不兴这个,守夜的人也是该有的。   徐子阳没有回头,“我们是二婚,他们就不来闹了。我也不喜欢。”   秦芝芝难得从徐子阳嘴里,听到直言不喜欢什么东西,她很怀疑没人来,就是因为徐子阳不喜欢,把人都赶走了。   而徐子阳现在拉着她直直往前走的样子,也颇有几分可爱。   秦芝芝试探着,“徐子阳,你醉了吗?”   徐子阳摇头,“没有。”   “那你走个直线?”   “好。”   徐子阳穿着一身婚袍,开始走直线。   秦芝芝没忍住,忙将人拉住,反过来带着他往前走,“好,你没醉,我看出来了。”   到了厨房,里面摆满了很多菜,但是大多数都是已经冻冷了的菜,基本不能吃。   秦芝芝不想动手做菜,毕竟还要烧火很不方便,于是在找可以勉强下咽的馒头。   只是找了一会,没有找到,扭头去看徐子阳的时候,他已经蹲在灶前,打算生火了。   秦芝芝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要生火。”   让一个醉了的人生火,厨房都要说一句“危”。   徐子阳抬头,眼睛很亮,“可是你饿了。”   他这个模样,就像是半夜睡醒的小猫,平时很高冷,但是现在软得一塌糊涂。   秦芝芝心口跳了一下,扭过头,“找个馒头就行。”   找到馒头了,还好没有冻僵,秦芝芝咬了一口,转过身就看见徐子阳在身后看着她,门口吹进来的风拉扯着他的衣袍。   两人的婚袍为了好看,都不是很厚实,秦芝芝担心徐子阳着凉了,就拉着人要往回走。   刚出厨房就遇见近两日新来的厨娘,厨娘见秦芝芝手里面拿着馒头,就猜到她这是饿了。   “夫人要是饿了,我热两个菜给夫人送过去。”   秦芝芝摇头,“挺晚了别折腾了,早点休息吧。”   拉着徐子阳进了新房,秦芝芝将人按在床上,自己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   馒头单吃,是真的很噎。   还没吃两口,门就被敲响了,徐子阳走过去开门。   厨娘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夫人这东西丢路上了,旁人捡走了不好,特意给夫人送过来。”   秦芝芝下意识摸了一把袖子,画册丢了。   徐子阳已经接过书。   他高挑的身子,在晃动的烛光中,缓缓向着床边走回去。只是手里捧着书,修长的手指简单地翻开一页。   秦芝芝吃着馒头,羞耻感一下就上来了。   送这东西,心里想想还行,结果以这种方式实现,无比尴尬无处言说。   秦芝芝看着徐子阳,“合上!”   徐子阳的指尖一顿,将书合上了,然后坐在床沿上,乖巧地把书放在床头。   看他神色见没什么不对劲,秦芝芝这才想起来徐子阳喝醉了,第二日怕是也记不起什么,心里的羞耻感慢慢散去。   等她吃好馒头有喊了水简单洗漱过后,才坐到床头,拿起那本书,递到徐子阳身前,“现在送你。”   徐子阳接过,然后继续放在床头。   秦芝芝看着他,“放床头干什么?”   徐子阳只说,“你送的,日后再看。”   他这副样子,秦芝芝实在是喜欢,凑过去抱着他脖子,亲了亲。   徐子阳也很给力,环抱住秦芝芝,两人的唇瓣碰着,情深的时候,舌尖轻轻抵开她的牙关,慢慢地吻着。   被压在身下的时候,秦芝芝才发觉不对劲,去推他的肩膀,“徐子阳,你有点沉,换个姿势亲。”   徐子阳半磕着眼睑,浅褐色的眼眸望着她,吻得更重了些,“不换。”   这哪里还有喝醉了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后面再补 第49章 芝芝   ◎我难受(改了剧情,推荐重看)◎   秦芝芝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徐子阳的声音很暗哑,“回来的时候。”   羞耻感占据了大脑,偏又被吻得头晕脑胀, 秦芝芝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拉徐子阳的衣带。   等到自己衣服也被剥干净的时候, 才后怕地往后缩,她见过猪跑, 但是毕竟没怎么吃过,之前这样那样都是外强中干。   “其实,也不急于今天晚上, 对吧。”   说着目光又落到徐子阳的胸膛上,这人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是真的会长啊。   “先别动,我摸摸。”   徐子阳被她摸得头皮发麻,长臂一伸, 抓住里侧的红被,将两人盖上。   在被子里, 徐子阳红着耳朵, 看着秦芝芝,“不许摸。”   他说完, 就扭头看向房顶, 缓缓喘着气。   秦芝芝悻悻地收回手,“小气。”   其实秦芝芝也就是一半撒娇, 一半玩笑地说不继续了, 哪里想到徐子阳真的忍下来了。   喜被下面, 两人挨得很近, 秦芝芝都能感觉到小子阳的存在,而且存在感很强烈。   秦芝芝戳了戳徐子阳的腰,“徐子阳,你真的忍得住啊?其实……”   说还没说完,徐子阳就用手臂撑起被子,翻身把人压在了下面,用唇堵住了秦芝芝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手下的动作也不再含蓄,话尾都是满满的占有欲,“秦芝芝,你先惹我的。”   秦芝芝被惊得身子一颤,觉得这个吻比起前面都要炙热,几乎不给她喘气的空档了。   深夜,秦芝芝全身没了力气,躺下时看到徐子阳的脸,扭身侧躺着睡。   放在床头的画册不知道怎么被打开了,还因为两人的动作,变得皱皱的。   秦芝芝一眼扫过去,险些自戳双目。   身后的徐子阳探手挽住她的腰,将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上,目光顺着秦芝芝的,看向了那本画册。   秦芝芝猛地将画册合上了。   身后传来两道笑声,又酥又麻,秦芝芝瞬间紧绷起来。   “你刚看到那一页?”   秦芝芝说的是,厨娘还书的时候,徐子阳看的是哪页。   徐子阳笑道,“四十五页。”   正这么向想着,徐子阳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芝芝,我难受。”   秦芝芝皱眉,“难受什么?”   感受到徐子阳的动作,秦芝芝才发现这句话问得很没水平。   她被翻过身子面对这徐子阳,承受徐子阳狂烈的吻。   ……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就到了来年的一月末。   徐子阳知道秦芝芝喜欢桃粉色,院子里面一半种着梅花树,一半种着桃树。   这个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大朵大朵的桃红映在枝干上,颜色各异的蝴蝶在上面飞舞。   春风吹过的时候,带落了几片花瓣,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院子里面的房门被打开,秦芝芝从门中走出,没走两步就被扣住手腕,往回一拉落尽徐子阳的怀里,然后被抬起下巴亲吻。   这段时间徐子阳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秦芝芝被亲得有些气喘,一边将人推开,一边抬眼瞪着他。   “徐子阳,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呢。”   徐子阳抱着人笑了一瞬,垂头亲了亲秦芝芝的唇角。   “走吧。”   二月中下旬,就是会试的时间了,徐子阳今日就要动身去京城,秦芝芝打算跟着他一块去。   昨日两人就已经将东西收拾好,只要搬到马车上面去,就能够即刻出发。   徐子阳两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徐四和蒋氏已经站在那了。   蒋氏问道:“要走了?”   徐子阳点头。   蒋氏笑着点头,“那就去吧,我和你爹也跟你说不了什么了。”   蒋氏握住秦芝芝的手,“这一路,注意身体,现在还冷着,衣服也不要穿少了,小心着凉。”   秦芝芝点头,弯腰抱了抱蒋氏。   蒋氏在村子里面待久了,后来到了临台镇但还是不太习惯,衣袍也喜欢捡一些素的穿,秦芝芝多少有些心疼她。   秦芝芝道:“娘,你放心吧。”   徐四和徐子阳的关系虽然有些缓和,但是两个男子,隔着辈分,也说不出什么知己话。   徐四只是拍了拍徐子阳的肩膀,“好好考。”   徐子阳点头,“是。”   蒋氏看着父子这股子别扭的劲,笑了起来,“好了,时辰到了就走吧,佳儿这孩子还没有醒,要是醒了你们就难走了。”   秦芝芝和徐子阳上马车的时候,秦府的马车也来了,秦夫和秦母都走下马车,分别拉着徐子阳和秦芝芝说了好一些话。   等到要离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秦芝芝坐在徐子阳边上,双臂挂在他的肩膀上,凑上去亲了亲。   “徐子阳,我好激动。”   徐子阳担心她的姿势不舒服,挽住她的腰,回应地亲了一下,“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改累了 第50章 进京   ◎赶考了◎   秦芝芝看着他, 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可以去京城啊!”   车夫还在外边,秦芝芝凑近了在徐子阳的耳边轻声道:“未来的电视剧、小说, 很多都是以京城为背景的。”   徐子阳揉了揉她的脑袋,“待我考完, 我们在京城游玩一圈。”   秦芝芝点头,“肯定是要的。”   马车恰好到了街头, 时间临近中午,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摊贩们也叫唤地格外卖力。   途径一个糖葫芦架子, 秦芝芝让马车停一瞬,自己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   “老板, 来两串糖葫芦。”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好处,买东西从来不用问价格。   但是老板看到秦芝芝,一手取下四串就直接递了过来,“是秦老板啊, 直接拿去,不用给银子。”   秦芝芝摇头, “不行, 都是做生意的。”   马车内的手拍了拍徐子阳,示意他付银子。   老板爽朗一笑, “当初要是秦老板的钱庄借我银子, 我哪里还能做生意呢?秦老板放心,这四串糖葫芦不值钱, 我的铺子在街头呢, 就是出来摆着摊玩玩的。”   秦芝芝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钱庄开起来后, 每日来借银子的人不在少数。   徐子阳将帘子掀得大了些,几枚铜板捏在他的指尖,被送了出来递给老板。   他的手指修长长,线条流利好看,手很白,但是骨节弯曲的时候透着一点红,将几枚铜板都衬出几分贵气。   他这么动作,脸也就从帘子后面露了出来。   老板这下更不想接了,“徐解元也在呢,小心意,不用给钱。”   徐子阳温声道,“接着吧。”   他的声线平缓,老板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总不能让徐解元的手,就这么一直举着,只好将铜板接过。   秦芝芝也接过他递过来的糖葫芦,满意地打算坐回马车里。   刚一动作,就听到外边有人在喊,“夫人可是秦家小姐,秦芝芝?”   秦芝芝挪过视线去看,是一个男子,瞧着有几分眼熟。   男子在随身带着的布包里面翻了翻,抽出来一封信,“这是仓阳寺的副主持,让我送来的。”   秦芝芝这才想起他是谁,原是之前为徐子阳送信,结果被贼寇绑去,送迟了几个月的那位邮差。   秦芝芝将信封接过,“有劳了。”   信是苏鸣写的,秦芝芝一口咬下一个糖葫芦,一边拆开信封。   苏鸣的行文很矛盾,有时候很难过,述说着仓阳寺的主持死了,有时候有很开心,说自己终于要当上主持了,再过十几日就能回去了。   苏鸣是秦芝芝认识的,唯一在留在临台镇的现代人,他要回去的事情,秦芝芝替他开心,但是又不免生出一些孤家寡人的愁绪。   嘴里的糖葫芦也突然没有了味道。   秦芝芝将信收好,拉了拉徐子阳的袖袍,“徐子阳,我想去仓阳寺。”   两人达到仓阳寺的时候,寺庙里面满是悲苦的气氛,听闻原来的主持口碑很好,他去世的消息传出来后,不少人前来悼念。   苏鸣知道自己的信送出后,秦芝芝肯定会来看自己,所以一直留意着大门口。   等人一来,他就迎了上去。   其实也说不了什么,他在这里留的时间长,陆陆续续送走了不少人,如今轮到别人送他了,自己也有点那么不是滋味。   他将袖中早就写好的纸条交给秦芝芝,“这上面,是我的住址,联系方式,等你回来了,可以联系我。”   秦芝芝心里闷闷的,点了点头,可是一垂头就眼眶发酸。   苏鸣看她难过,弯着眉眼笑起来,脸上的长眉胡须都皱在一块,“别难过,你肯定还会碰到其他穿越过来的人,到时候还得你去跟他们说这些事情。”   秦芝芝将纸条叠好,放进袖子里,“好。”   苏鸣看了眼站在院子里面等着的徐子阳,笑道,“我穿过来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岁,但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再年轻都变成一个老头子,我虽然不说,但是看到你和廖宇凡,就像是看到两个孩子。”   “廖宇凡成婚那日,我去看了,你成婚那日,我也去看了,但是我毕竟穿了一个出家人的身子,所以就是远远看看凑个热闹。你们一个娶了一个好妻子,一个嫁了一个好丈夫,是我见过为数不多有这么好经历的穿越者。”   秦芝芝不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但是现在眼框里面都是泪,无言地抬头,发现还是困不住泪水,低头用帕子抹了抹。   知道苏鸣是穿越者之后,秦芝芝时常会和他联系,担心自己沉迷于这里的日子,转头就将曾经的事情忘了,以为那都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所以这场离别,比起廖宇凡离开的时候,更加难过。   秦芝芝压抑着哭意,“嗯。”   苏鸣叹了一声,“你现在,找到原主的心愿是什么了吗?”   秦芝芝垂着头,“没有。”   苏鸣点头,“没有也好,知道了反而会痛苦,既然都穿来了,就活在现在,不要去想太多。事情做没做,心愿完不完成,都是有命数的。”   秦芝芝无法深刻感受苏鸣所说的这句话,心里面就像是蒙了一层雾,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可就是难受,比直面离别还要难受。   “我知道了。”   秦芝芝走到徐子阳跟前的时候,红着眼却笑着向他介绍,“这是仓阳寺的副主持。”   苏鸣弯腰,行了一个出家人的礼仪。   徐子阳伸手,扶着人站起来,道了一声,“节哀。”   苏鸣知道徐子阳说的是主持归天的事情,他确实也因为这件事情心中难受,垂头,“多谢。”   说完,他看着徐子阳和蔼地笑了一下,“徐子阳,我算是芝芝半个娘家人,我们那边结婚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感情不和睦,也可以商讨后直接合离,所以你要对她好。”   徐子阳拉过秦芝芝的手,她手里面攥着帕子,上面满是湿意,应该是哭过了。   徐子阳点头,郑重地承诺,“您放心吧。”   离开仓阳寺,马车摇摇晃晃地在官道上前行。   秦芝芝精力不济,回到马车上没有多久,就睡着了。   徐子阳给人裹了一层毯子,又将人抱在怀里,才挑出一本书,慢慢看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寻了一处客栈休息。   秦芝芝睁眼的时候,正被徐子阳抱在怀里,徐子阳的脚步很稳,在上楼。   进房间后,徐子阳将人放在矮塌上,双手撑在她两侧,“睡了这么久,饿吗?”   秦芝芝心头压着东西,但也不是碰到事情就一蹶不振的人,睁着眼睛看向徐子阳,“饿了。”   徐子阳点头,出门去唤小二。   秦芝芝独自坐在矮塌上面,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怔愣了好一会时间,才慢慢回过神来,恍然地拍拍自己脑门。   她向后仰躺在矮塌上,揉揉脸。   她想清楚了。   等徐子阳回来,刚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秦芝芝已经生龙活虎地小跑过去,抱着人重重地亲了两口。   “徐子阳,我好喜欢你。”   *   第二日一早,秦芝芝坐在一楼用早饭,转眼间看见隔壁坐了两个熟悉的人。   两人并肩坐在一块,男子夹了一个包子递给女子,女子就着他的动作吃了一口。   徐子阳收拾好东西从楼下下来,在秦芝芝身边坐下,刚要说什么,就被秦芝芝的指尖按住了唇。   “嘘,看他们,眼熟吗?”   徐子阳点头。   是陈岳和聂娇。   秦芝芝本还想逗逗他们,寻思了一下觉得这样未免有点幼稚,干脆笑着走近,拍了拍聂娇的肩膀。   “上京赶考吗,顺路。”   聂娇扭头看见秦芝芝,脸瞬间红了,坐得离陈岳远了一些,“你怎么也在?”   陈岳见她们聊着,干脆坐到徐子阳身边去。   陈岳挽着徐子阳肩膀,“不说好了不能一起走,你早半日出发吗?”   两人都成婚小半年都没到,这趟出来虽然是进京赶考,但是带着妻子一块,也算是柔情蜜意一路。这让两姑娘碰上了,那就是说不完的话,他们两个男子还怎么融得进去?   徐子阳偏头,“我们去了一趟仓阳寺。”   陈岳难以置信,“你徐解元,考个会试居然还去拜佛。”   徐子阳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陈岳的担心没有错,秦芝芝和聂娇两人一个马车,徐子阳和陈岳被赶去坐在一辆马车上。   秦芝芝拉着聂娇的手,“你跟我老实说,那本画册你哪来?尺度这么大。”   聂娇有些不解,“你之前看的时候,不是很平静吗?”   秦芝芝顿了一瞬,“前后……不太一样。”   聂娇捂着嘴笑了起来,“所以是都看过了?”   秦芝芝老脸一红,看向马车窗外。   新婚那夜,她很是自然地把书送给了徐子阳,想着徐子阳毕竟还是第一次,用书来开化一下,也是好事。   谁知道后面这么劲爆,还尽数用在自己身上。   看秦芝芝不说话了,聂娇道:“我娘给我的,我还没怎么看,就送到你手上了。”   秦芝芝有些惊讶,没想到聂夫人送的画册,能这么刺激。   其实还是秦芝芝不怎么碰这些东西,这种画册,动作大多都是从简单到难,市面上大多数都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改动较大,推荐重看。 第51章 三日   ◎去玩◎   马车行驶了六日了, 这几日周围的风景都大差不差,秦芝芝也从最开始的兴奋,变成淡然处之。   直到马车经过一处平原的时候, 瞧见了几百米远处的行军。   军队很长,蜿蜒着, 像是在广袤大地上面的腾蛇。   秦芝芝掀起车帘,震惊之余有些感慨, 她在临台镇呆久了,倒是忘了古代战争频繁,也许朝夕之间就是一座城池的沦陷。   好在现在还是嘉靖时期, 不会面临明朝覆灭的困境。   秦芝芝看着军队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才将车帘放下。   到了客栈外边, 两辆马车纷纷停下。   两位男子一前一后下车,然后又一左一右牵过妻子的手往客栈走,前后隔了进十米的距离。   秦芝芝忙着拿自己大大小小的东西,落在聂娇和陈岳两人的后面, 顾自垂着头走下马车。   徐子阳则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不经意抬眼, 看见陈岳偷偷回头递过来的眼神:   离远点!她们同车, 可不能再继续同房了!   徐子阳当作没看见,收回目光, 握着秦芝芝的手, 发现有点发凉。   他一手接过秦芝芝拎着的东西,:“手怎么这么凉?”   秦芝芝每当一回事, “坐了这么久的车, 也许是有点累了。”   徐子阳将她的手整个包在掌心, 拉着人往客栈走去。   就是这行走的速度, 比起他那双傲人的长腿,着实是有些慢了。   眼看着聂娇两人都已经走进客栈了,坐马车坐得四肢乏力,想尽快去床上躺着的秦芝芝,有些疑惑地扭过头,“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徐子阳望着前方,神色不变,“慢吗?”   秦芝芝迟疑着,“或许是有点。”   徐子阳道:“刚下马车,走急了容易摔倒。”   秦芝芝笑了一瞬,“哪里来的歪道理。”   身旁的徐子阳微微抬头看天,也轻声笑了。   秦芝芝比徐子阳矮了一个头,此刻要是抬头去看,就能看到他发红的耳廓。   两名男子终于在不懈的努力下,和自己的妻子住在了一个房间。   秦芝芝一进房间,便仰躺在了矮塌上,觉得口渴,又支起身子去拿桌上的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两人进门的时候,房间为了透气,窗子都是开着的。   徐子阳想起秦芝芝的手有些发凉,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了。   转身去看秦芝芝的时候,就瞧见她有些脱力地坐在矮塌上,右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徐子阳走近,垂着头,透过眼睑去看女子,“舟车劳顿,辛苦了。”   秦芝芝坐马车坐久了,确实觉得十分难熬,在现代的时候,她坐高铁飞机都是一脸苦色,更别提现在要坐摇摇晃晃的马车了。   一路上基本没吃下什么东西,还是每次到了饭点,徐子阳看着她吃饭的时候,勉强吃些清淡的。   但好歹是来的京城,秦芝芝有几分期待,打起精神摇头,“不辛苦,你不也坐了这么久的马车。”   说话间,秦芝芝以手捂着脸,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   秦芝芝抬头看着徐子阳,眼眶因为犯困而发红,里面蓄着点点水光。   “徐子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考点踩点?”   她话音刚落,徐子阳就俯下身,双手垂在她的两侧,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很轻,像是在抚慰秦芝芝的情绪一样,从唇瓣慢慢往里。等尝到了甜头,又忍不住用了些力气,舌尖抵住牙关轻轻撬开,去碰触里面的柔软。   房间里面的气温迅速升温,秦芝芝本来是好好地坐着,现在却头脑发胀,心口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清晰。   秦芝芝的身子开始发软,徐子阳前进一份,秦芝芝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等到她的腰软得一塌糊涂,彻底往后摔去的时候,徐子阳的手臂轻而易举地环过她的腰,两人控制着速度向后倒去。   两人的唇瓣也暂且分开。   等两人都彻底倒在床上,徐子阳的头埋在秦芝芝的颈窝,浅浅地喘着气,没过一会,从胸口处传来一阵轻笑。   本来还有些情动的秦芝芝,不知道这厮在笑什么,但是越想越觉得他在笑自己那么容易没力气,一亲就倒。   秦芝芝不开心了,张嘴就打算说“不许笑”,但是还没说出口,徐子阳就再度支起身子,亲了上来。   刚开始的徐子阳还很害羞,亲亲的时候会闭着眼睛,但是后面熟练了,每次亲吻都是半垂着眼睑,如同在看珍宝一样,把秦芝芝的神态变化都收进眼底,然后寻找能够让她更舒服的方式。   徐子阳看着秦芝芝闭上眼睛,搂着她,一边亲着一边温声引导着:“芝芝,叫我夫君。”   秦芝芝亲吻的动作一顿,“不要。”   虽然两人都已经成婚了,但是叫夫君这种黏黏腻腻的称呼,秦芝芝作为两辈子的事业女子,很难开口。   徐子阳将吻加深了些,吮着秦芝芝的舌尖,见她再度眉头放松,沉浸下来的模样,软了声音,带着一丝可怜气,“那叫相公好不好?”   秦芝芝彻底不理他在说什么,趁着徐子阳没注意,用了些巧劲把徐子阳翻过来,试图将人压在身下。   她之前就发现了,徐子阳日常很正经,到了床上就挺变态的。   秦芝芝好强,这方面有时候也不愿被牵着走,被压久了也要反压一回。   结果忽视了这矮塌不像床那样宽大,徐子阳肩膀又宽,一个翻身,两人直接沿着矮塌边缘摔下去。   秦芝芝惊呼了一声。   好在徐子阳手快,以手抓住了矮塌的边缘,让两人的上半身没有摔落在地上,但是毕竟怀里面还抱着一个秦芝芝,屁股是少不了遭罪了。   两人噗通一声落地,秦芝芝想站起来去扶徐子阳,“你没事吧?”   还没站起来,就被搂着腰压了回去,然后紧紧抱进怀里。   秦芝芝听着他喘气的声音,依旧周身的滚烫,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小子阳的存在。   秦芝芝的脸瞬间红透,反手抱着徐子阳,强壮镇定,“其实,反正都在客栈了,做些什么也是可以的。”   这几日赶路,在外的居住条件并不好,两人顶多是抱抱,没有进一步。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憋得慌。   秦芝芝本以为徐子阳这一摔,屁股肯定疼得暂时没办法动。   没想到徐子阳抱着她直接站起来,向着床边走去,耳边是他说话的热气,“好,我尽量快一点。”   徐子阳将秦芝芝放在床上,一边去亲秦芝芝,一边解腰带的,房间的热度瞬间再度上升。   可是这热度只是维持了一瞬,就传来敲门声。   门外是陈岳,“子阳,我们说好了要去考场看看的,时候也不早了,该走了。”   秦芝芝看着徐子阳瞬间停滞的动作,没忍住笑了起来,抬手去推徐子阳,“快去吧,愣着做什么。”   徐子阳的目光落在秦芝芝的脸上,她其实也衣衫半解,领口被蹭开,露出好看精致的锁骨。   徐子阳用拇指在锁骨处揉了揉,见秦芝芝还在笑,垂头在她的锁骨上亲了亲,犬牙蹭了蹭,到底还是舍不得,起身放开她。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你若是要与聂姑娘出去,要留意安全。”   秦芝芝被他刚在在锁骨上的动作,弄得心口狂跳,慌乱点头。   陈岳在门口等了会,才等到徐子阳开门。   徐子阳的神色还是很平淡,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是他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两人走在路上,初春的阳光落在徐子阳的唇上,他的唇本来就薄,一旦稍微红肿就很明显。   陈岳指着他的唇,“你……你……这么饥渴的吗?”   这才刚下马车啊!   徐子阳很是难得地没有正眼看他,瞥了他一眼,循着路直径往前走。   这个问题,他选择忽略。   *   两人走后没多久,秦芝芝刚将衣领发髻整理好,聂娇就过来敲门了。   秦芝芝开门的时候,聂娇的目光就很是迅速地锁定在了她的唇上,然后恍然地笑了。   秦芝芝被她笑得脸色发红,问道:“你是京城的老人了,不回本家看看?”   聂娇摇头,“我时刻都能回去,但是跟你逛京城的时间可是少数。走,我带你去我常去的衣服铺子,你素来喜欢艳色但是勾线不多的衣裳,那里正合适。”   说完,聂娇便拉着秦芝芝一路下楼,走了一会,走到一座占地面具巨大的阁楼。   大门口的装横奢华,来往的宾客很多,瞧着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确实是符合秦芝芝的审美。   聂娇笑道:“走吧。”   店里的小二都是认识聂娇的,热情地唤上一句聂小姐,看到她身边的秦芝芝的时候,心下暗叹一句:京城繁花众多,但是又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美人。   小二很机灵地根据秦芝芝穿着的衣裙,寻思到了她大抵喜欢什么样的,然后引着人往里面走,停在一件粉色衣裙前面。   “小的觉得,这件衣裙,才配得上姑娘。”   这件粉色衣裙的材质极好,一眼望过去恍若晃着流光,款式也独出心裁。   但是一眼过去,就知道这件衣裙是极其挑人的。   聂娇来回看了两眼,“这件衣裙是出自沈姑娘的手,但是对女子的容貌、身段的要求都太过刁钻,一直没人能够买走。这么一看,芝芝你倒是可以试试。”   小二及时地拍着马屁,“聂小姐果然广识。”   秦芝芝正要点头,腰间被裹上了一层粉色绸缎,常出来的部分,被身后的人打成一个结。   沈恒微站起身,笑吟吟地看着秦芝芝,“姑娘的腰极细,这件衣裙,姑娘穿着是最合适不过了。”   聂娇有些惊讶,“沈姑娘!”   这位沈小姐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儿女,也许是自小就受到世家文化的熏陶,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对于衣裙的审美有着独特理解与造诣。后来设计过不少衣裙,都被各家小姐争先恐后的买去。只剩下这件粉色衣裙,实在是无人能够穿上它之后,得到沈姑娘的点头认可。   沈恒微对着她笑了笑,然后目光又落在秦芝芝身上。   秦芝芝有些不明所以,她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系一段红绸。   但是联系起现代某些生活经历,秦芝芝尴尬起来,不会是来葵水了吧。   沈恒微注意倒她神色的变化,温声道:“两位姑娘与我来雅间吧。”   进了雅间,秦芝芝躲在里间里,在沈恒微的帮助下换了衣裙,垫了东西,才走出来,对着沈恒微说了声多谢。   但是沈恒微却摇头,眼里含光地看着秦芝芝,“这裙子果然适合姑娘。”   经过刚刚的事情,秦芝芝也能猜出这件裙子就是出自她的手,秦芝芝垂头看着袖袍上面精致而低调的绣花,叹道:“沈小姐的手好巧。”   这样的话听多了,沈恒微也只是点头,没有刻意去推脱什么。   三人在雅间里面交谈了一会,互相交换了名字。   听到沈恒微的名字时,秦芝芝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是细想后又找不出源头,就没有深思。   等到快要日暮西山的时候,三人才从雅间离开打算回家。   沈恒微了解了两位姑娘都是陪着丈夫进京赶考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他们定然都会高中,日后我们相见的机会也定然不会少。”   秦芝芝与聂娇都连连笑了起来,“借你吉言了。”   三人在铺子面前打算分别。   沈恒微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瞧见人群中的一名男子,拉住要走的秦芝芝,“芝芝,那人模样好俊俏。”   她眼里闪着说不清的光彩,像是看见了很中意的东西。   秦芝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正向着这边走过来的徐子阳。   有那么一瞬间,她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复。   聂娇听见动静,兴致勃勃地抬头看去,先是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陈岳,然后才看到了徐子阳。   觉得不对劲,再去看沈恒微的目光,发现她正看着徐子阳,笑着道:“那是芝芝的夫君,俊吧。”   沈恒微愣了一瞬,目光瞬间移开,垂眼遮住眼中的失望。   她也有些局促,“没想到是芝芝的丈夫,抱歉。”   秦芝芝笑了一瞬,“没事。”   可沈恒微也很快放开来,“既然你们的夫君都来了,那我便先走了。”   沈恒微前脚走开,徐子阳已经到了跟前,他穿着一身蓝袍,落日在他身后形成一层层光晕。   徐子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一手拉过秦芝芝的手,“脸色为何更加难看了?”   秦芝芝直言道:“许是因为来了葵水。”   徐子阳点头,“先回去。”   *   傍晚,四人用过饭回到房间后,秦芝芝无力地躺会床上。   本来还觉得徐子阳说她脸色难看是夸张,直到她小腹一阵阵的疼,不想说话,才意识到这就是痛经的前兆啊喂。   徐子阳晚她一步回到房间,手里端着碗红糖水。   他坐在床头,“来,喝下去再睡上一觉。”   秦芝芝喝了几口,躺回去蜷缩着身子冒汗。   很快徐子阳褪掉外袍,上床后从身后抱着她,宽大的掌心将秦芝芝的两只手握住。   “手还是这么凉,要寻大夫吗?”   这话给秦芝芝逗笑了,“不请。”   还没到那个地步。   徐子阳靠着她,“好。”   “一般会疼多久?”   徐子阳的身上很暖和,秦芝芝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一日过后就不疼了。”   “那就好,两日后我就要上考场,担心不能陪着你。”   秦芝芝又笑了,又乐又痛,“要是疼上三日,那我就不活了。”   ……   秦芝芝朦胧中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身边的翻书声。   她闭着眼装作没醒,翻身正面抱着徐子阳的腰,然后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她已经没那么疼了,也不打算影响徐子阳看书。   但是徐子阳已经将书放下,捋过她额间的头发,“芝芝,起来用早膳。”   秦芝芝只好睁开眼,在徐子阳的伺候下洗漱,然后用了早膳。   因为秦芝芝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聂娇也没有再寻着秦芝芝出门了,只是与秦芝芝坐一块说一会话。   会试那天的早上,秦芝芝在天色未亮的时候,在房间里,抱着徐子阳亲了亲。   “好好考,没考好的话,我养你。”   徐子阳笑着点点头,垂头再次索要了一个吻。   秦芝芝和聂娇送着两位丈夫去了考场,各自打完气目送着两位进入考场后,相识一笑。   聂娇挽过秦芝芝的手,“会试要考三日,我们去玩吧!” 第52章 探花   ◎正文完结◎   清晨, 初夏的阳光从山尖慢慢透出,温暖一寸一寸地布满豪华的京城。   马车碾过道路,路边的绿色颤了颤, 自上面坠下一颗晶莹的露珠。   马车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就到达了目的地。   车内的人掀开车帘, 往外看去,却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而她们的马车只停在了外围。   聂娇叹了一声,“我以为我们来得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已经有这么多人到了。”   秦芝芝也往外看了一眼, 目光停在来往流动的人群上面,无奈道:“毕竟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一月已经过去, 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时候。   今早徐子阳起床的时候,正扣着腰带,被秦芝芝抓住收,朦胧地问他, “你要去哪?”   秦芝芝显然还没睡醒,徐子阳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下。   “今日殿试放榜, 进士都要进殿听旨。”   所以天色都还没有发亮的痕迹, 他就要起身,为进宫做准备。   秦芝芝隐约觉得自己也该起床了, 就算不送徐子阳进宫, 但是等到宫外放榜的时候,自己去站一个好位置也是好的。   只是这么想着,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 天色已经亮堂了。   上次会试放榜, 几人就是去得晚了一些, 站在人群后面,秦芝芝端的是榜纸都没看见。   还好徐子阳和陈岳的身量高,榜上的字也不少,徐子阳略一踮脚,就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抱着秦芝芝,带着一点并不明显的笑意,“芝芝,我是头名。”   陈岳的排名也不错,卡在将近二十名的位置。   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哪还在榜前挤着干什么,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殿试放榜的时候,前来看榜的人数已经少了很多,但是还是有大批的人,来看个热闹,也揣摩一下,日后的朝中新贵又会是谁。   布榜的人一出来,大伙都自觉让路,等榜一贴好,人一离开,就再度拥挤喧闹起来。   车夫在外边问道:“小姐,要不小的去看看。”   秦芝芝看着那边的人潮涌动,又想起车夫是江南人,虽然赶车技术一流,但是身量不高。   “没事,等等我们再去。”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榜前的人终于开始散去。   聂娇已经忍不住,拉着秦芝芝的手,“走吧,也差不多了。”   榜前还是有些拥挤,但是好歹能够站人了。   陈岳会试的排名比较靠后,所以聂娇很自觉地从前面靠后的位置开始看。   秦芝芝想着徐子阳好歹是会试第一,便从头榜开始看。   前两人的名字,秦芝芝都不认识,但是第三名,和徐子阳的名字有点相似,都带了一个徐字,叫做徐阶。   秦芝芝多留意了一下这个名字。   秦芝芝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明朝嘉靖年间的阁老之一,张居正的老师。   之前因为听过张居正的事迹,所以也去了解了一下他的师父徐阶。   对于此人,史学家有夸赞,有批评。秦芝芝在了解他的过程中,还看到了他妻子的名字,叫做沈恒微。   难怪之前在听到沈姑娘的名字时,会觉得很熟悉。   聂娇已经找到了陈岳的名字,比起会试的时候,下降了两名,排名在二十一。   她转过身问秦芝芝,“芝芝,你看到徐子阳的名字了吗?”   秦芝芝摇头。   她沿着榜纸往后走,一直越过了聂娇,还是没有看到徐子阳的名字。   秦芝芝心中有些发慌。   聂娇嘟囔了一声,“怎么会呢?”   她径直向着榜纸的最前端走去,果然在第一页就看到了徐子阳的名字。   “芝芝,徐子阳不就在着呢!”   秦芝芝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看向她手指指向的方向。   徐阶。   秦芝芝心头一顿,“徐阶?”   聂娇也是一怔,后面反应过来,“徐子阳的大名就是徐阶啊。听我父亲说,因为他出身的时候身体不好,后来找了仓阳寺的主持,给了“子阳”两个字。所以他还没加冠,就有了字,旁人为了他能够健健康康的,也都喊他徐子阳。”   秦芝芝一边替徐子阳开始,一边心底有些发凉。   回想起沈恒微看到徐子阳时的眼神,好像突然理解了。   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但还是心中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即近。   秦芝芝被这喜庆的声音引走了视线,抬眼去看,瞧见不远处架着马徐徐走来的人群。   为首的是一名瞧着年近四十的男子,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两名男子。   徐子阳就在他的右边,身上是扎眼的红袍,偏偏模样白得出其,在一群人中犹为亮眼。   他很远就看到了秦芝芝,在秦芝芝视线飘过来的时候,抬眉扬起了一丝丝笑意。   秦芝芝愣住了,在知道徐子阳就是徐阶之后,两人之间横跨的历史河流,头一次在她的意识中,体现得如此清晰。   但是徐子阳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他驾着马,在人群经过榜前的时候,停了下来,宽大干净的手掌递到秦芝芝的跟前。   秦芝芝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伸手,被徐子阳握住,然后将人一拉,带上了马背。   游行庆祝的进士队伍,还在不断向前,秦芝芝被徐子阳环在马背上,面临着周围人群的注视,突然就红了脸。   “徐子阳,你在做什么?!”   徐子阳垂下头,在秦芝芝耳边笑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想得那么出神,神态就像是那段时间她要离开的时候,皱眉道别的样子。明明脸上没什么不一样的表情,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子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氛。   徐子阳将人搂紧了些,“芝芝,刚才在想什么?”   陈岳的排名比较靠后,所以驾马游街的时候,他的位置也比较靠后。   方才他笑吟吟地跟前方的自家媳妇打招呼,结果生生地被徐子阳的动作拉走了视线。   好家伙,徐子阳你敢这么玩啊!   于是在经过聂娇的时候,陈岳也伸出手,看聂娇还在犹豫不决,驾马停下,眉眼间有点着急。   “快点啊,娇娇!”   聂娇想着,秦芝芝都上去了,自己总得陪她一块,于是咬牙伸手,让陈岳把自己也带上去了。   陈岳环住聂娇,“像是胖了。”   聂娇本来还在忐忑,陈岳这句话直接击碎了她的忐忑,咬牙道:“你说什么?!”   陈岳哈哈笑了一瞬,转了话题,“我跟你说,子阳本该拿状元的,但是没办法,其他人都没他长得好看。”   这边,因为徐子阳连着问了两次,秦芝芝也深知有事情就要说出来的道理,开口:“历史上的徐阶,有一位相爱并且很优秀的贤内助。”   徐子阳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秦芝芝。”   秦芝芝垂眸,“不是秦家秦芝芝。”   徐子阳笑了一瞬,“我知道不是她,若不是你穿越时空来了,或许我们在成婚的第一夜,就合离了。”   秦芝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本来看见今年竟然有一位如此年轻的探花,就觉得十分惊奇,又看他怀里抱着一名女子,就更加好奇了。   不少坐在酒楼上面的女子,都嬉笑着扔下手帕,笑着:“这般大胆,可是要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秦芝芝看着这份热闹与祝福,又想起那日沈姑娘失落的表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握住徐子阳牵着缰绳的手,“但是既然现在我们是夫妻,我就没有把你让出去的道理,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徐子阳将落在秦芝芝肩膀的手帕拿走,抱着她静了一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芝芝,那是历史上的徐阶,并不是我。”   一瞬间,秦芝芝心头又痛又麻。   她确实过分,在不知道徐子阳的身份之前,她与徐子阳在一起,并无什么负担。如今知道了,却要把这份如今完全没有发生的情感,压在两人身上。   幸好幸好,她没有告诉徐子阳,徐阶是明朝最伟大的首辅之一,他活了八十多岁,旗下门生无数。   这样伟大的人生一旦被本人知道,如果是安心躺平等待时代的演进还好,但要是徐子阳,怕不是一辈子都在为此努力周旋。   多累。   秦芝芝拍了拍脸,将所有的情绪都撵得一干二净。   然后她变回往日的样子,问道:“为什么要把我拉上马?虽然很快乐,但是羞耻更多一些。”   又不是她考上的探花。   徐子阳将换着秦芝芝的手松了一些,但是两个一只近在咫尺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却逐渐趋同。   徐子阳道:“会试放榜之后,你也看到不少人都在与我接触,我这样,是为了向京城宣告,徐子阳已经娶妻,且矢志不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古代结束,有些坑会在番外填。   番外的部分内容是现代,有兴趣的宝子可以看看。   ooc的地方很多,很多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