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瑶凤 作者:安贪欢 ================== ☆、遗恨   “侯爷您消消气,夫人是不会跟人私下约会的……”话没说完,彩珠就瞧见沈青御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连忙闭嘴。      站在沈青御边上的,是穿着华贵端丽,姿态上又不失柔美的杨芷柔,此刻她面上露着焦急担忧的神情,眼底却流波百转,对着彩珠和彩璃瞧了一眼。      二人到底是杨芷柔的陪嫁丫鬟,对于自家小姐的目语心计,自然立刻会意,彩璃微微颔首,然后上前稳住杨芷柔的身子,担心地道:“小姐别太难过了,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一句话,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杨芷柔娇弱的模样和担忧姐姐的心绪,也让沈青御看了过去,见她这般模样,想起她已怀孕两月,神情不免缓了缓,语气却依旧生硬得很,“这里没你的事,回屋歇着去吧。”      “不,我要陪在侯爷的身边,而且我也相信姐姐,她是断不会做出这般不耻廉洁、有辱门风之事,何况还是在大娘去世的头七里。”杨芷柔的目光里,透着少有的坚定,配上她柔美的样貌,却让人有些心疼。“眼下也没有人真正瞧见姐姐与男子私|通,单凭送饭婆子的三言两语如何为据,何况寺里上香的女子众多,认错人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沈青御穿着一袭莲纹青色绸裳,配上他俊秀的模样,本叫人看上去像个温雅之人,可如今眉色间尽是戾气,有着与儒雅装束十分不衬的难看脸色。虽然他也是半信半疑,如杨芷柔所言,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他是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之言的,但是这一年杨云瑶的举止,实在令他大大失望,加上杨家的人模样都堪称绝世容颜,二女更是美色倾城,如何会叫人认错了。      思着片刻,他挥袖一喝:“备马车,我要亲自接夫人回府。”      下人不敢怠慢,不一会儿,一干人等就风风火火地上了马车,朝着荣蒸寺而去。      荣蒸寺内,香火旺盛,香客上香、还愿、添油钱,一如往常,并未有任何奇怪的动静,可寺后西面的一处精舍,却出入着非沙弥的人影。      精舍里,走出一个身穿白净素衣的贵妇,仔细地关上门后,忽的被人拍了一下。      宁画枝警惕地转身,见到来人后松了一口气,斜睨了来人一眼,眼底却有些嫌弃,“做什么慌慌张张的,真是没出息。”      本来今天是宁书玉的头七,她这个亲妹妹自然不能穿红戴绿,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想着挨过这最后一天也就是了,谁知找来办事的人会这么不靠谱。      来找宁画枝的,正是今天要扮演“奸|夫”的宁久齐,若非想要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她还真不想找个这么没出息的人来陷害杨云瑶。      “姨母,你不是说人一会儿就来的嘛,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个动静?该不会侯爷报官了吧?”宁久齐紧了紧有些凌乱的衣襟,盯着宁画枝,深怕出了事。      “既不是个金刚钻,你就别揽瓷器活儿。”宁画枝压低了声音,“当初是你说看上了杨云瑶,我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好了,你干完活就想擦屁股开溜?侯爷是什么人,若真发现了又怎么会报官给自己蒙羞,再者说,只要人一来,你抱着东西就给我撒开腿了跑,回到扬州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听见没有?”      被宁画枝这么一说,宁久齐忙点了点头。      宁画枝把金银细软塞到宁久齐的怀中,心头也尽是不耐之色。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忙拨了拨发鬓,扯了扯衣裳,一个眼神过去,宁久齐就点着头,往外头匆匆忙忙地跑去,而她自己则绕到了后面的小径,待沈青御亲眼撞见宁久齐衣裳不整地慌乱而逃,她再火急火燎地三步并两步的走了上来。      杨芷柔轻呼一声,“那不是姐姐的表哥吗?”      是了,就算杨芷柔不说,沈青御也认得出那人的模样,当初他娶杨云瑶为妻,宴席当日,宾客里不少男子投来艳羡的目光,其中之一就是宁久齐,这在当初,让沈青御自豪了好一阵子。      如今,当他看到宁久齐的怀中藏掖着他买给杨云瑶的首饰,心头一团火气冒了上来,那属于男人的自尊,几乎烧掉了他所有的镇静和从容。      “这、这不是侯爷吗?”宁画枝迎面而来,似在见到沈青御时有些慌乱,面色有些发白,眼神飘忽不定。      这些映入沈青御的眼底,他几乎跳起了青筋,叱喝着:“说,那个贱妇在哪里!”      宁画枝缩了缩肩膀,“侯爷指的是云瑶?”      杨芷柔看了眼沈青御的脸色,转而看向宁画枝,一脸担心地说道:“今日本是大娘头七,姐姐说是和您约在这荣蒸寺见面,给大娘超度,谁知侯府中送饭来的婆子却说……见到姐姐和一陌生男子举止亲昵,还往寺后而去,侯爷也是担心姐姐,这才亲自前来,难道您没有瞧见姐姐吗?”      “哎呀,这就怪了,我也是来到这寺里,才和云瑶碰了一回面,转眼她就不见了,这不我一直在找她吗?有个小沙弥说见她和……往这里来了,我便跟来了。”宁画枝说着,目光还有意无意的往精舍里看去。      沈青御一句话也没再说,大步朝着精舍走去,“啪”地一声,一脚踢开了门。      此刻,杨云瑶也正好醒了过来。      她按着太阳穴,只觉得浑身酸痛不说,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儿也记不得了,只觉得外头有些嘈杂,渐渐地便醒了过来。      看向门外,只见沈青御一脸铁青地望着自己,身后还跟着杨芷柔和宁画枝,其他人自是不敢进来,却站在门外探着头。      杨云瑶有些不知缘由,刚要起身,忽的察觉有些不大对劲,眉眼一低,竟发现自己衣裳不整,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更甚有着点点青红,她已为人妻,只一瞬间,便明白了大半,整个人浑身一颤,犹若雷劈,脸色煞白,随手便抓了薄毯往身上遮去,难以置信地看向宁画枝,“怎么会……”她明明记得,刚才和宁画枝一起跪在蒲团上,为宁书玉超度,却突然头昏脑胀,之后便什么事也不记得了。      沈青御几乎随时都会发作,双拳紧握着,血丝片刻充满双瞳。杨芷柔和宁画枝对视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云瑶,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今天还是你亲娘的头七啊……”没给杨云瑶开口的机会,宁画枝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无意地拉开杨云瑶欲挡住自己的薄毯,继而惊恐万状,颤巍巍地指着杨云瑶,又立刻匍匐在床榻旁,哭丧起宁书玉来,大抵都是杨云瑶如何不孝,做出这般有辱门风、有失贞节之类的话。      杨云瑶咬着红唇,没有去看宁画枝,也没有在意杨芷柔甚至门外下人的目光,她只独独望着沈青御,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没有,相信我……”      对于眼前的男人,杨云瑶不能说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若没有感情,她不会嫁给他。可若说有感情,自她嫁入侯府不过半月,庶妹也嫁了过来,一年之内的相处,她早已看淡一切,原本以为这样过日子也就罢了,没有想到会在娘头七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      她不是个要死要活的人,只要她在乎的人相信她,便是为了他的名声,她也是断不会再留在他身边,只求得这一份信任,或许更是一份安慰。      刚毅的神情,配上杨云瑶独有的端庄气质,便是这般狼狈,也是叫人心中不忍,但是别说沈青御,就是宁画枝和杨芷柔,就不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杨芷柔按住胸口,凄凄艾艾地道:“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我知你不满我比你迟进府却先有了侯爷的子嗣,你要报复就报复在我的身上,何苦要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不仅坏了杨家的名声,更是让侯爷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摆?若非我们撞见,岂不是都被姐姐蒙在了鼓里,若以后姐姐再怀上了子嗣,岂不是让侯府的整个血脉都不纯了吗?”      短短话语,堵住了杨云瑶所有的退路,更是拿男子最看重的血脉来击垮沈青御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沈青御没有再看杨云瑶,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包袱上,那包袱里的东西显然都被拿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样珠宝,可沈青御却都认得,又想起刚才宁久齐怀中所携之物,气得拔起身上的佩剑,直指床榻上的杨云瑶,“你个淫|妇!若我今日没来,你还要和人私奔不成!枉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拿我的东西在外头养小白脸!今日若不休你,我沈青御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杨云瑶神色一窒,望着沈青御,那张记忆里总是温柔和她亲昵低喃的面容仿若一下子破碎了,牙间咬得太紧,她甚至能感觉到喉咙处的血腥味,她忍下了羞辱,忍下了眼泪,只定定地看着他,“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你就不去调查清楚事情的始末吗?”      “调查?就算你是被他勾引的,如今你已是不清不白的身子,还想乞求我让你留在侯府,好时时刻刻提醒我带了绿帽子吗!”沈青御的话,不仅让杨云瑶的双眸染上死灰一样的色彩,也让一旁的杨芷柔重新打量起沈青御来,心头也有些发憷,只片刻又收拾好了神情,伤感地看着杨云瑶。      屋内正作一团乱,沈青御根本不想再多留,直接甩了剑,看也不看杨云瑶一眼,就离开了荣蒸寺,气得连杨芷柔没有一起离开也没在意。      下人们全跟着沈青御一起离开了,屋内只剩下杨云瑶,杨芷柔和宁画枝。      看够戏的人儿终于逐渐挺直了腰杆,缓缓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如今已被休了的杨云瑶。      杨云瑶染泪的双眸看着一个方向,煞白的脸上有着强忍的坚强,轻轻地道:“这事别和爹说,我不想他担心,我自己回苏州。”      “回?你还有脸回去?我要是你,就直接一头撞死算了。”杨芷柔再也不用伪装,看着杨云瑶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      杨云瑶抬眼看着杨芷柔,看着她厌恶的神色,目光有些震惊,许多事在脑中串联起来,沉吟半晌后,开口道:“是你陷害的我?”      杨芷柔冷笑一声,华丽的花锻长裙与杨云瑶素白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然呢?只因你是嫡女,我是庶女,你便样样都比我好,凭什么你嫁入侯府可以叫他老爷,而我嫁入侯府却只能叫声侯爷?你杨云瑶有的,我通通都要夺过来。你以为这一年里所发生的这些事都只是凑巧吗?不过是你命大,次次都没有让侯爷休了你,我只好和姨妈一同设了这个局。”      一句句话,都让杨云瑶的心直坠冰窖,她不容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宁画枝,迎来的不是心虚,也不是愧疚,而是一个生猛的巴掌。      “看什么看,和你娘一样都是个贱人!勾|引男人的手段还真高,我求了她半天,她都不肯让我入杨家的门,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夺过来。”      听到杨书玉,杨云瑶的目光一下子冷冽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画枝趾高气昂地看着杨云瑶,在她头顶上一字一句地道:“你真以为你娘是病死的?实话告诉你,是我给她下了药,她如果不死,我怎么当上你们杨家的主母呢?”      “你就不怕我报官吗!”杨云瑶骤然青了脸,眉宇间尽是浓浓的戾气。      杨芷柔最看不惯杨云瑶这副样子,一把扯住杨云瑶凌乱的头发,冷哼道:“你就要死了,怎么报官?”      说完,她转头看了眼宁画枝,宁画枝早就把凌布备好了,目光狠烈的就套上杨云瑶的脖子,“去死吧!”      杨云瑶长发披散,手中却握着刚才挣脱下的发簪,直直朝宁画枝的胸口刺去,一声惨叫,宁画枝捂住了胸口,鲜血却不停往外流,杨芷柔顾不上这么多,一把抢过凌布,用力地勒住杨云瑶的脖子,今日说什么,也要叫她死,然后布置成自杀的样子,这样自己才能真正无忧!      脖子,是致命的疼痛。胸口,是瞬间的窒息。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如何挣脱,也挣脱不掉两个一心要勒死她的女人。      脑海中,浮现出娘生前疼爱她的景象,在杨府幸福的日子,转眼却化为须臾。      一个是自己的丈夫,说着与子偕老,恩爱如漆,却拿剑指她,誓要休妻。      一个是自己的妹妹,说着姊妹情深,亲昵无间,却用绳勒她,誓要她死。      一个是自己的姨妈,说着家和事兴,礼尚往来,却毒死她娘,誓要夺位。      只恨她当初太过天真,识人不清,错把负心当真心。      杨云瑶更恨,自己不能替娘报仇,独留下爹一个人,以宁画枝的个性,只要她坐上主母之位,必定对爹下手,到时候杨府的所有都落入宁画枝。弑母夺父的姨妈,杀己夺夫的庶妹,这一年她所受的屈辱,远不及今日一天所承,本以为都是命运使然,却不想皆是人为,更是她付出真心相待的亲人。      杨云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做娘的女儿,不仅没有保护好娘,更让娘在头七不得安宁。      窒息的感觉,在片刻断了她所有的思想,可是她恨,只那一眼,她定格在了上头狰狞的二人。      若有来世,她定不会放过这些人,哪怕要她下地狱,她也要报弑母之仇!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觉得还不错就戳戳[收藏此文章],方便以后阅读~欢迎留言与我交流( # ▽ # ) ☆、重生   身体各处是钻心的疼,头就像要爆炸了似的,四肢犹如灌了铅,难以动弹,当云瑶逐渐有些意识开始,这些痛楚就一直伴随着她。      脑海又浮现出杨芷柔和宁画枝狰狞的面孔,恨意当即涌上心头,她恨,她好恨!没有替娘报仇,还落了个不贞自尽的罪名,或许她这是要往地狱去,如此也好,她宁愿不投胎,也要化成冤魂找两人报仇!      痛楚在她浓浓的恨意中忽的减缓,片刻就消失不见,云瑶还未多想,双眼就不由自主地睁开了。      抬眼,是帐帘低垂,外层的绸绫被卷了起来,只垂下里层的薄纱,仔细一看,床梁上还刻着莲纹图案,云瑶微微蹙眉,虽觉得有些眼熟,却还是警惕地起身,正要用手挑开帐帘,目光落在白润光滑的纤手上,顿时一愣。      而当云瑶撩开帐帘看到屋内的陈设时,整个人的震惊比之刚才更甚。      雕花窗子,妆台铜镜,西墙的正中间上挂着一幅《牡丹春》,云瑶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画,因为这画是她在自己生辰那天亲自作的,画下还有她爹杨政为她题的字。      这是她未出嫁时,在苏州杨府、自己闺阁之中!      难怪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样的场景,自云瑶出嫁之后,有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中,每每梦醒都只剩悲凉,就连她娘去世都不能回来守丧,只因为杨芷柔有孕在身,她不能带回晦气冲撞了杨芷柔肚子里的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当宁画枝大老远从苏州赶来,与她相约在荣蒸寺为宁书玉超度头七,她想也没想就赴约了。      纤细的双手略显稚嫩,却被云瑶狠狠握紧,若这不是梦,是谁救下了她,把她送回了苏州?      门外,一个人影的出现打断了云瑶的思索。      撩开帘栊,走进一个容长脸面,俏丽干净的少女,正是陪云瑶一起嫁入侯府的初夏,可云瑶记得,在入府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在寒冬中不小心跌落后湖溺死了,当初云瑶心伤了多日,最后杨芷柔派了个丫环给她,之后她在侯府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云瑶对初夏的感情,并不比杨芷柔少,甚至比杨芷柔更情同姐妹,因为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初夏对她一直不离不弃,可令云瑶意外的是,为什么已经不在了的初夏,现在好端端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奴婢就说就算老爷夫人免了小姐的晨昏定省,小姐还是会早起的。”一边说着,一边放下铜盆,拿起绸巾打湿后,正要把胰子和绸巾递给云瑶,却见她依旧愣怔地坐在床边,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云瑶的脑子被初夏的一句话搅乱了,娘?晨昏定省?心头划过一丝不确定,更有着不可名状的心绪,几乎是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可笑,但云瑶还是开口道:“现在是裕元几年?”      初夏被云瑶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但还是回答着:“自然是裕元九年。”      云瑶一听,也不顾鞋袜未穿,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一望,那镜中稚嫩而纯美的容颜,不是十四岁的自己会是谁?!      一刹那,云瑶的双眸沁上水雾,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分不清悲喜惊骇,却觉得一切恍如梦境。      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白皙柔嫩的肌肤一下子红了起来,吃疼感叫她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含泪的双眸,在初夏再次唤自己的时候,云瑶已经隐忍了下去,只是见到本已死去半年的初夏,情绪亦难平复。      “小姐可是昨晚梦见了什么吗?”初夏见自家小姐好似变了一个人,不觉有些奇怪,手中却没有停着,见她赤脚,忙俯下身子熟练地帮忙穿起鞋来。      云瑶望着初夏,微微一笑,“不管梦见什么,醒来就没事了。”      听了这话,初夏料定云瑶是做噩梦了,打开镜奁,拿出一把抿子,打开头油的盖子,拿起旁边治睡眠不好的精油兑了进去,准备替云瑶涂在发端。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不一会儿,人声就渐行渐远了。      几乎是同时,帘栊外走进一个人,一身水绿裙子,面薄腰纤,正是香寒。      初夏与香寒几乎是同时来服侍云瑶的,感情也非一般人可比,但到底初夏是家生子,香寒是外头买回来的,所以初夏是大丫环,香寒只是个二等丫环。但二人在云瑶的眼里从未分派,因此在杨府,没有人真把香寒当二等丫环。      若说初夏是稳重的,那么香寒便是灵巧的,一进来,就对云瑶开口道:“二小姐和陈姨娘已经离府了,这下府里头可清净多了……”      “哎。”香寒还没说完,初夏就给她使了个眼色,尽管她们不满二小姐和陈姨娘,但终究是主子,而且每次香寒这么说,总会被云瑶嗔骂一番。      香寒一时忘形,忙抿了抿唇,等着妆台上的倩影出声指责,谁知片刻也没有动静,她一时有些微怔,抬眼对上初夏的微讶,显然二人对云瑶的反应都觉得有些反常。      此时的云瑶,早已不是上一世的杨云瑶了,别说替杨芷柔说话,就是杨芷柔今后的一生,自己都不会叫她如上一世般得意,包括宁画枝。      而听了初夏和香寒方才的话,云瑶本来模糊的记忆瞬时清晰了。杨芷柔离府的当天,正是她去参加裴家午宴的那天,也是她被传出勾引杜家公子未遂而跌湖丑闻的那一天,自从有了这个传闻后,云瑶就整日不出门,也鲜少去赴宴,直到十七岁时遇见了来苏州的沈青御,信了他的海誓山盟,她的爹娘觉得有人愿不计丑闻娶自己,自然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便让她嫁到了侯府,谁知之后的日子竟是那般煎熬,就算没有杨芷柔和宁画枝的杀害,以沈青御的性格,她终究是难以过如在苏州杨府般的生活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今天开始发生的变化。天意让她重活一世,更让她重生的第一天就是扭转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她再也不会让人破坏她和家人的幸福,更不会让人迫害自己和娘的性命。      为了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准确,云瑶抬眸望着镜中在给自己梳妆的初夏,问道:“今日娘是不是陪爹去赴官宴?”      初夏点点头,“今天府里就剩许姨娘和咱们了。”      香寒整理着绸巾和铜盆,刚要拿出去倒,云瑶便叫住了她,“今日裴家的午宴,你唤上妙菡,陪我一起去。”      香寒微怔,“以往不都是初夏和奴婢一起伺候小姐去的吗?”      云瑶看着镜中已梳好的发髻,淡笑道:“我自是另有事要她做。”      香寒素来藏不住话,多半也是因为云瑶的宽容相待,但她也明白什么话该问,便应着声出去了。      初夏刚要用抿子把提神的精油混着头油涂在自己的头上,云瑶便轻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了。      从前,是因为杨芷柔一下子死了外祖父外祖母,几日来连着到她这里哭诉,叫她也担忧得睡不好。之后,是因为投湖一事,让她再也无法抬起头做人,这精油是没停过地抹在发上。      可如今,她再也不是当初的杨云瑶了,失眠于她而言,也是不会再有的了。这一世,她要踏踏实实地看着害她和她娘的人,一个个受到应有的惩罚。      起身,转头,看着身后的初夏眼眸里一直闪烁着打量的目光,对上她沉着冷静的目光,初夏竟有一时的失神,说不上来的感觉,却觉得自家的小姐好似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看着云瑶嘴角牵起的淡淡笑容,初夏回过神来,只觉得小姐如今就这般模样,怕是过两年长开了要迷倒许多少爷了。      知道初夏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可她重生的这件事是绝不会和任何人说起的,她还不想重活没多久就被人当怪物看,收了收心思,她对初夏道:“记得前些日子我送给杨芷柔的香囊是什么样的吗?”      初夏心头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小姐叫二小姐全名,却也没太多思,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是一个方形的蓝色香囊。”      云瑶没再说话,而是转身打开装着各色香囊的匣子,霎时香气晕染整间屋子。      本来香囊乃少女赠送情郎的定情之物,闺阁女子总会早早做了许多放在匣子里,等着某日情郎的出现,而云瑶尚未及笄,她做这些无非都是赠予自己的祖母和娘,好让她们睡得舒坦一些。      想起上一世,正是这匣东西成了杨芷柔陷害自己的“罪物”,云瑶的心头就沉了沉,这一世她是不会让杨芷柔的奸计得逞的,更不会让丑闻重演,既然杨芷柔有心在离开前送她这么一份大礼,她若不受,岂非辜负了杨芷柔的一番心意。      裴家的午宴她一定会去,杜家的公子她照旧去见,可一切的事情,都不会再按照杨芷柔所预期的那般发展。      穿戴好一切,时间也离午宴近了,云瑶交代好一切后,便把初夏留在了房间里,对外则声称初夏有些不舒服。侧屋本就是大丫环的住所,也没人觉得奇怪,云瑶就带着香寒和妙菡一同上了马车,往裴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亲可以收藏加入书架,方便查看每日更新。推荐贪欢的完结文《染指芳华》,全文免费,欢迎阅读(*^__^*) ☆、午宴   裴府是苏州四大家族之一,当家的裴甫虽是四族中官品最低,仅是个从五品,但裴甫却是四大家族中唯一的京官,还是在太子府当值,所以未有人敢看轻裴府半点,也正是如此,今日众长辈都去赴官宴了,家中的女儿们都被裴家邀请来参加午宴,以免在家枯燥,也是小辈们难得无拘的宴席,不少苏州的小官们特意把女儿送到裴家来,只为了和四大家族的小姐们沾上边,哪怕能多说几句话,也是为自己日后打下好门路。      云瑶一下马车,就被眼尖的裴府侍从领进了裴府。      踏进裴府的门槛,亭台水榭,环境清幽,若不说完全教人想不出是官员的住所,更像是书香门第,因为裴甫在太子府当值,他对子女的要求更加严苛,无处不彰显裴府教养得体的一面。      记得上一世,云瑶只来过裴府三次,这最后一次就是她来参加裴府的午宴。她向来不喜欢参加大大小小的宴席,除了推不掉的,否则她多半都呆在杨府,和娘说说话,在房里和初夏、香寒一起玩闹,而杨芷柔却和她相反,只要是能在人前露面的,杨芷柔绝不错过,也因此上一世里,杨芷柔比她更得人心。      如今想来,许多事好似早有预谋,为何当初她丢进湖里出事,所有的千金小姐都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恐怕杨芷柔背地里在黒自己方面没少下功夫。      不远处传来阵阵娇笑,云瑶收回心思,对身边的侍从微笑地点了点头,“有劳。”      引路是侍从的责任,何况单是半日就带了不下数十个小姐,可唯独这位杨府大小姐,会客气地对自己说有劳,侍从不免抬眼多瞧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被云瑶的容貌惊艳到了,方才未敢细看,如今再一看,这位杨府小姐可比自家的小姐好看多了。不过也就一眼的时间,侍从就忙回了句“不敢”便退下了,裴府的规矩自己还是知道的,若叫园子里的裴天雨看见了,保不住把自己赶出府去。      而花园里的小姐们,听见了来报,转眼去瞧云瑶,一时间也是晃了神,不过一月未见,这位杨府大小姐更是绝色动人,只一位见到云瑶,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快。      其实今日云瑶打扮清雅,梳了个垂云髻,穿了件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发间插着蓝水晶簪子,其余再也没有了,然而就是这样毫无外物添饰,才更显得她宛若天仙。      云瑶带着香寒和妙菡,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对着站在众人面前引领的裴天雨淡淡一笑,“许久不见,裴姐姐当真是越发美丽了。”      一句话,叫裴天雨目光中的不快去了大半。裴天雨比云瑶大一岁,叫声姐姐自然得体,但按理来说,别说其他千金,就是裴天雨见了云瑶,也是要行礼了,毕竟云瑶的爹杨政是从四品的官员。      “还以为云瑶妹妹不来了呢,反正这四大家族中就属我们裴家官位最低,柳家和宋家都推脱不来,难得云瑶妹妹赏脸。”裴天雨虽对云瑶说话,却看也不看她,见众人对她行礼,目光微冷,众人也不好与云瑶客套,毕竟她们与这位杨府大小姐也确实不熟络,反而是对那位时时含笑的纤柔杨府二小姐印象颇好。      云瑶淡笑不语,因为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又会有一个“关键”之人到来,果不其然,一会儿侍从就来报说柳家二小姐来访。      柳家二小姐柳絮馨与杨芷柔是一丘之貉,上一世,便是她与杨芷柔合谋,一起陷害自己与杜家公子有染,让自己身败名裂,这一世,且看她如何再得逞。      柳絮馨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打扮明艳,少女的曼妙在步子里展现淋漓,她朝这里走来,目光在看见云瑶时微微一愣,随即转向裴天雨,娇笑道:“迟到了,给裴姐姐赔不是。”      裴天雨不喜欢别人比自己打扮得艳丽,更不喜欢别人抢自己的风头,所以此刻比起云瑶,她更不喜欢柳絮馨,“不是说柳家不来人吗?午宴我可没有多备一人份。”      柳絮馨面上有些尴尬,可笑容始终不减,“本来是和长姐一同去游玩的,但听闻裴姐姐相邀宴席,怎么也不能不来啊,就临时来裴府看望裴姐姐了。”      短短的一句话,不仅迎合了裴天雨的性子,还把柳烟凝说得不如自己懂规矩。看着柳絮馨的神色,云瑶不禁想起杨芷柔,是不是她不参加宴席时,杨芷柔也是这么在背后说自己的?心头冷笑,看来不管是像杨府这样嫡庶女之分,还是像柳府这样嫡长次女之分,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姐妹之情。      果然,听了柳絮馨的话,裴天雨的脸色和缓了不少,“原是如此,我倒是误解了柳妹妹的一番心思,不过多添一副碗筷。”      三大家族的小姐都到齐了,各自的招呼也打过了,众小姐难得聚在一起,又没有长辈的约束,自然放得开些,聊着属于闺阁间的悄悄话。不多时,午宴就备好了,大家便随着裴天雨一同前去用膳。      不得不说,裴家的掌厨确实不一般,单是每桌上不同的菜色就叫人胃口大开,有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炸鹌鹑,还有一碟腌的胭脂鹅脯,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众人有说有笑的落座,但尽管如此,规矩还是有的,比如能与裴天雨同桌的,只有云瑶和柳絮馨还有其他几个家底不错的小姐。      云瑶是杨府嫡女,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何况上一世还嫁给了沈青御为妻,虽说只是一年,但更为美味的佳肴也是尝过的,自然对这些没有其他人那般的兴趣,却也大方落座,柳絮馨很是自来熟地坐在了云瑶的身侧,然后哂笑着道:“杨大小姐,好久不见。”      云瑶目光纯真,面露微笑,“柳二小姐,别来无恙。”      柳絮馨心头轻笑,在她看来,云瑶不过是鲜少出来走动,除了与宋宛筠处得来外,没什么朋友,见自己主动与她打招呼,自然高兴,看来确实如杨芷柔说得那般,这个杨云瑶当真好骗。      柳絮馨一把拉住云瑶的手,亲昵地与她说起了话,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裴天雨瞥了一眼二人,心头轻哼,她本就不屑与柳絮馨这样的人为伍,长次有别,而杨云瑶虽然适合做她的朋友,可是她并不喜欢比自己更绝色的人,尤其是这些年来杨芷柔扇得耳旁风,叫她更是不喜欢杨云瑶。      这时,裴天雨的大丫环听白匆匆走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裴天雨脸色微微一变,却极好地掩饰了下去,她擦了擦嘴,佯作回屋换衣服,离开了宴席。      柳絮馨的目光在看到裴天雨离开时露出一抹微光,脸上因为盘算已久的事终将要实施而有些兴奋,却不知这些落在云瑶的眼中,却是满满的冷意。      裴府后院的假山处,听白站在外头把风,裴天雨手中捏着帕子,在望见假山后的人时,面上又惊又喜,“你怎么来这里了?仔细被人瞧见……”说着,还不时看着周围,生怕被人瞧了去。      裴天雨看见的,正是苏州首富商人杜子淳的独子杜乔宇。      杜乔宇上前,熟络地一把揽过裴天雨,嘴角露出一抹笑,“怕什么,你娘带着裴天风和裴天云赴了官宴,没人会瞧见的。”      靠在男人炽热的胸膛上,闻着杜乔宇散发出来男性的味道,裴天雨的心融了大半,哪有方才在众人面前那股劲,“可是我宴请了许多小姐来参加午宴,若被人撞见……”      “你都是我的人了,就算被撞见,顶多提早进我杜家的门,难道你不愿意?”      头顶传来杜乔宇的声音,裴天雨顿时红了脸,轻捶着男人厚实的胸膛,“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二人又是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这才分开。一出假山,裴天雨就整了整发髻,然后侧耳对听白道:“看着杜公子,别叫他乱走被人瞧见。”      听白应声而下。      待宴席差不多要结束时,丫环们井然有序地上了最后一道甜品燕窝,裴天雨也回到了席上。      柳絮馨用手帕按了按嘴角,眼神转到云瑶碗里,见她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去外头透透气吧。”      先打招呼,接着熟络,最后散步,如同多年好友一般,柳絮馨料定云瑶会答应,因为没有人会拒绝多交一个朋友,还是身份差不多的朋友。      云瑶确实应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起身正要往外走,柳絮馨对着云瑶身后欲跟着的香寒道:“我们想说会儿悄悄话,你们就待在这儿吧。”      香寒犹豫地看了眼云瑶,见云瑶点了点头,便没再跟上去。      云瑶就由着柳絮馨拉着自己往后院的假山走去,就在快到假山时,柳絮馨突然觉得有些肚子疼,云瑶想扶她去假山休息,谁知柳絮馨说自己去转转或许就好了,话说得隐晦,却暗示云瑶自己想去如厕,叫云瑶在假山后等着自己就是,便难为情地离开了。      云瑶露出一抹从容的笑,她自然是知道假山里呆着谁,更是清楚这时裴天雨的大丫环听白也在这里,却还是往里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贪欢努力捉虫,大家看到可以说一声╰( ̄▽ ̄)╮ ☆、丑闻   宴席转眼间结束了,裴天雨望着同桌的云瑶和柳絮馨还未回来,柳眉不觉蹙了蹙,一干小姐有说有笑的打算移去花园里赏花。春日的花开得最是灿烂艳丽,尤其是裴府的花种,更是多得叫人看不过来。      裴天雨领着众人绕着裴府的园子走着,特意避开了后院的假山,就在这时,听白一路小跑过来,见到裴天雨连行礼都顾不得了,就要附在她耳边说话。      裴天雨才打算在众人面前轻斥听白没规矩,听清她的话时,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压低了嗓音,却握紧了绣拳,“看清楚了吗?”      听白懦懦地道:“二人先后就往假山后头去,一待就是好一会儿,奴婢深怕出了什么岔子……”      这话中的意思,主仆二人心头都明白,一男一女的去了假山之后,能有什么岔子,不过就是行偷鸡摸狗之事。      听白虽未出阁,可跟在裴天雨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裴天雨与杜乔宇的行径,她都看在眼里,此刻她瞧见裴天雨面色难看至极,虽怕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但心头或多或少也有看热闹的兴奋劲儿。      所以当裴天雨顾不得众多小姐气冲冲地往后院走去时,她也没有提醒裴天雨。虽说听白是大丫环,可在府里没少受裴天雨的气,就这么带着一大帮小姐们跟在裴天雨的后头来到了后院。      一进后院,裴天雨就看见假山后有两道身影在纠缠,隐约还听见杜乔宇急躁地说着“你就从了我吧”,气得冲了过去,上去就是对着那女子忽扇一个巴掌。      假山后顿时传来一声尖叫声,而众人也正好到达,一眼便认出了两人,一个是杜家公子杜乔宇,一个不正是迟到的柳家二小姐柳絮馨么!看着二人狼狈的模样,又见裴天雨怒气冲冲的样子,所有人虽震惊万分,却也都心头明了,相互窃窃私语着,不时拿嫌弃的目光看着柳絮馨。      上流家族之中,谁不知道裴府小姐已经和杜家公子定了娃娃亲,这男婚女嫁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裴甫总觉得杜乔宇是靠家产过活,承诺只消杜乔宇考个功名,哪怕当个九品芝麻官,他也乐意把裴天雨嫁过去,自古商贾就是被人瞧不起的,裴甫是从五品官,如何愿意自己的女婿是商人。      在外看来,这杜家是沾了上一辈的光,这才有了娃娃亲,杜乔宇应该对裴天雨更加百依百顺才是,谁曾想这大庭广众的竟偷偷溜进来与柳家二小姐厮混,就算真被撞见,顶多就说杜家公子是来偷见裴天雨的,柳家二小姐恰巧撞见罢了,所以谁也没觉得奇怪,反而觉得他们这般偷情还真是算计得好。      裴天雨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二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想起刚才的甜言蜜语,裴天雨妒火中天,恨不得上前再给柳絮馨一个巴掌。      柳絮馨反应极快,根本不顾脸上的巴掌,忙解释道:“裴姐姐,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云瑶的,谁知道杜家公子在这里,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杜乔宇也是懵了,他本以为来人是杨云瑶,见对方与她捉迷藏似的在假山中绕了许久,好不容易停下来,他以为就是杨云瑶,便想也没想地扑了上去,按那杨芷柔所说,杨云瑶早就对自己心生爱慕,特意约自己在午宴上相见,怎么变成柳絮馨了?一时也有了底气,对裴天雨道:“裴小姐,你误会了,我们两个根本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就搂在一起了,那要是有些什么,还不得翻了天了!”本来裴天雨还有些理性,一听杜乔宇喊她“裴小姐”,反而没了理智,不顾杜乔宇挤眉弄眼的提醒,口中也越发没了遮拦。      柳絮馨是知道裴天雨脾气的,更是知道女人吃醋起来的狠劲,可这对象弄错了,她分明是想害杨云瑶的,忽的想起刚才眼生的丫环叫她过来,说是有人找她,也没多想,谁知道一到假山后,她就被杜乔宇抱了个正着,又惧又慌的她没挣扎几下,就被赶来的裴天雨扇了一个耳光。      柳絮馨狠狠地咬了咬唇,今日之事若不推倒杨云瑶身上,别说和杨芷柔的交易不成,她自己这辈子的名声就要毁了,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她也不能放过杨云瑶。      柳絮馨露出委屈的神色,望着裴天雨,就抽泣起来,“当真是冤枉我了,我刚才有些难受,就去歇了一会儿,云瑶说她在这假山处等我,现在我好多了便寻思来这里找她,谁曾想杜家公子就扑了上来,许是把我错当成谁了吧?”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嫌疑都推倒了杨云瑶的身上,虽未明说,却让众人思索间想到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真正和杜乔宇偷|情的人是杨云瑶,柳絮馨只是碰巧来寻,被误认罢了。      裴天雨半信半疑,心头的怒气却不减半分,说来说去不管是谁,杜乔宇与其他女子私会就是实情,待要喊人去找杨云瑶,云瑶就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见到众人满目寻味的看着自己,半点也没有闪躲和羞愤,自然大方地走到众人跟前,困惑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在湖边隐约听见动静,就过来了。”      目光扫至杜乔宇,云瑶微微一惊,然后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抬头问裴天雨:“这位是?”      柳絮馨柳眉紧缩,“云瑶,你就别装了。方才你和杜公子在这假山后头都做了些什么,现在倒装作互不认识?”      杨云瑶从容地看着柳絮馨,一点儿也没有事情败露的慌乱,反而是杜乔宇,一听这话有些慌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就是他想做什么,不仅对象错了,就算是杨云瑶,他也不过是抱了一下,这样的哑巴亏,他是断不会吃的。      柳絮馨岂能容他就这样放过杨云瑶,心头忆起当初杨芷柔交代的,眼尖的往杜乔宇袖间细看了看,一看见心头所想之物,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就指着杜乔宇的袖口道:“若你二人当真什么也没有,你可敢把袖间的香包拿出来给众人看看吗?”      杜乔宇脸色一骇,这香包是杨芷柔给他的,说是杨云瑶早已对他倾心,想要相约在这午宴时分见面,信物便是这香包,他才带了来,没想到被柳絮馨发现了。      裴天雨是从来不会做香包的人,更别提送给杜乔宇了,一听就气得拽着他的袖口掏了出来,果真是一个香包,还是一个右下角绣了“云”字的香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云瑶,虽不敢向对柳絮馨那般放肆,却也是把香包狠狠砸在云瑶的脚边,“杨云瑶,你倒是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云瑶身后的香寒是忍不住了,几次要上前替云瑶辩解,都被云瑶用身子拦下了,心里急得不行,若是知道有这么一出,方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姐独自出来的。      柳絮馨见裴天雨都气得这般还没有动手打杨云瑶,想起方才自己还未解释,她却上前给自己一个耳光,不禁心头觉得可气,这裴天雨还当真是眼界高瞧不起人,可今日这一闹了出去,别说杨云瑶,就是她裴天雨的脸上也再无光了,凭她再怎么傲气也是不能够了。      那厢,众人都在指指点点着,而这事中人却如此淡定,不禁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杜乔宇见行迹败露,只得拉上裴天雨的手,然后指着杨云瑶道:“是、是她方才在假山后头勾引得我,我原以为是你的,捡到这个香包也没细看就放在袖口里了,谁知道转个方向她竟不见了,偏柳家二小姐站在那里,我就错认成了你……雨儿,你要相信我,我对你绝无二心!”      裴天雨皱着眉头,虽心里还有着气,可是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当着这么多小姐的面对自己坦白,还唤着自己的小名,不禁缓了脸色,又看了看杨云瑶的模样,就料定是她勾引的杜乔宇,转身就对身后的听白道:“还不请了娘和哥哥们回来,发生这样的事真是给咱们苏州丢脸!”      “慢着。”      听白刚要福了身子去,却听一声极为好听的声音响起,抬眼看去正是一直没说话的杨家小姐杨云瑶。      云瑶看了一眼香寒,香寒立刻会意,弯下腰捡起香包,递给了云瑶。      云瑶反手只瞧了一眼,便轻笑了起来,从容不迫的笑容叫人看了几是着迷了,独裴天雨和柳絮馨对这般美貌极是反感,又听云瑶摇了摇头道:“虽然有几分像,可却不是我的香包。”      裴天雨冷哼一声,“我当你要说什么,如今东窗事发,就要诡辩这香包不是你的,谁信?”      柳絮馨一手用帕子按着泪渍,显得楚楚可怜,“云瑶这话就怪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在香包上绣个‘云’字,难道有人能提前知道今天的事,模仿你的香包做了一个陷害你吗?”      柳絮馨的话一说完,云瑶就笑了起来,“柳二小姐与我想得一般。”      听见云瑶客气的唤自己柳二小姐,自己却一直亲昵叫她,倒显得自己有些攀高,柳絮馨面色稍差,就听云瑶把香包翻了翻又道:“这香包略显旧色,闻起来也没有半点闺阁气息,想必并非今日才进杜公子之袖。”      柳絮馨听见云瑶傻愣愣地跳进火坑,自然高兴附和,“那你便是承认与杜公子早有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还不错的亲就戳个收藏吧,也给贪欢一点动力。 ☆、误己   杜乔宇惊了惊,握着裴天雨的手更是紧了下,察言观色的裴天雨自是明白了他在撒谎,暗自愤怒,手也直直抽了出来。      “柳二小姐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这香包是用绒线绣上花纹的,而我从来都喜欢用五彩丝来绣,虽说剪裁、滚贴成片没多少差别,可在饰物上我断不会什么也没用,单说金银丝盘金刁锁或玻璃珠、缨络之类的总会有一两个,这虽乍一看很像我的,却终究在细节上都不相干。”      柳絮馨是知道内情的,这香包分明就是杨云瑶的,见她这样说,干脆顺着道:“单凭一面之词,如何使人信服?”      云瑶始终保持着笑容,见柳絮馨这般说了,便看了眼香寒,然后露出一直藏于袖中的左手,只见左手的无名指上包扎了起来,露在众人面前,“原是不想说这事的,既然今日关乎到了我的清白甚至是杨府的名声,就算再不好意思也得开口了。在知今天有午宴时,我就想着必定能见到众位小姐,思来以往甚少与众人来往,便动了心思想要与大家熟络一些,就做了许多香包,打算送于众人,偏我太过笨拙,昨晚把手弄伤了,欠了几个还未完工,就不好意思拿出来送于众人,这会儿还放在房内呢。若是不信,只管拿来比对就是了。”      香寒见状,顿时会意,退到口子处,唤了一个侍从回府传话,交代让初夏即刻送来。      众人一听,一个从四品官家的嫡女竟亲力亲为给她们做香包,手伤了也没有让婢女充数做了,顿时对眼前的少女多了份好感。      柳絮馨见云瑶这般有底气,顿时一怔,没道理啊,那香包分明就是杨芷柔从杨云瑶那里拿的,怎么又不是杨云瑶的了?难道杨芷柔为了省事造了一个?若真是这样,那可就说不清了。      众人极少见这样的场面,一时心都鼓动了起来,也没觉得等的时间长,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报杨府的丫环来了。      初夏一直垂着头,就算见到这样的仗势也没有慌张和惊讶,而是走到云瑶身边,把她要的香包匣子递给她。      当着众人的面,云瑶打开匣子,亦让初夏和香寒分发几个给几家小姐,众人见确与方才的话一样,都觉得疑惑,既然不是杨家小姐的,又是谁这么缺德的仿了一个嫁祸呢?      顿时,众人又把目光看向柳絮馨,柳絮馨屏住了气息,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走错一步,说错一句,否则必不如意。      这时,连裴天雨也瞧出了不对,她没有接过香包细看,却也信了云瑶的话。      云瑶又道:“裴姐姐,方才究竟出了何事,让你们一起过来了?”      云瑶轻淡的声音,让裴天雨留心想了想,口中气焰稍压,道:“我的丫环说见到有人在这后院的假山里鬼鬼祟祟的,我就过来瞧瞧了。”      “哦?”云瑶垂眼,再抬眸,却是看向听白,“你方才在假山后究竟瞧见了谁?”      听白见云瑶把话引到自己身上,一时众人都看了过来,便有些惊了,老实回忆着:“奴婢也不知是何人,那女子步履匆匆、神情紧促,奴婢也只是仓促看了几眼,就来回禀小姐了。”      柳絮馨虽不清楚杨云瑶为什么问这个,却底气足得很,因为她当时根本没见到听白,不可能是听白嘴里的人,便似抓住了把柄依附道:“既然有了人证,那便抵不掉了--”      “柳二小姐说的极是,物证尚能作假,人证如何抵赖得掉。”云瑶顺着柳絮馨的话接了下来,从容不迫地道,叫柳絮馨蹙了蹙眉,搞不懂这里头的名堂,待她听清杨云瑶接下去的问话,更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还记得那女子身穿什么裳子?或者是什么颜色?”云瑶目光直直看着听白,眼神中透着不容说谎的清明肃然之色,“与我们在场的人中,谁最像?”      听白有些慌了,那笼统就几眼的功夫,她哪里记得这么多,又是情急之下,生怕没看住杜乔宇被裴天雨责骂,就慌慌张张去找裴天雨了,如今又这么一闹,谁记得那么清楚。      “还不快说!”裴天雨怒瞪着听白喝斥,唬得听白腿更软了,又顺着云瑶的话往周身看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低头又思索了片刻,只觉确实相似,料定就是她错不了,就抬起手来指向那个人,“和柳二小姐的衣裳差不多。”      柳絮馨当即慌乱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许多,“你胡说八道!我适才根本不在这里,你怎么可能看到我?方才杜公子……的时候,喊的分明是杨云瑶的名字,而且我方才人有些难受,来这里也不过是寻她,怎么看都是他们在假山后头偷情,必定是这丫头眼花,再不然就是收了杨云瑶什么好处,竟诬陷起旁人去了!”      这话并没有让裴天雨舒心,反而颤抖着身子踉跄了一步,若非一旁的杜乔宇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只怕又有洋相出,而她却打开杜乔宇的手,隐忍着泪水。      一干人等除却当事人外,都津津有味默不作声地听着看着,并没有帮任何人说话,因为无论是谁坐实了今日这名,四大家族都会有两大家族蒙羞,再加这苏州富商之子,风言风语必定无休无止的。      独独云瑶依旧处变不惊,在听到了这话时既没像初夏和香寒那般惶恐不安,也没有像柳絮馨那样气急败坏,反而静静听着柳絮馨说完话,开口道:“被众人当场捉住的人是柳二小姐,发现杜公子藏有香囊的人是柳二小姐,被听白看到进假山的人还是柳二小姐,可是柳二小姐却一直往云瑶身上推来,云瑶却不知是何时得罪了柳二小姐,方才饭后也是柳二小姐提议来后院逛逛,快到假山时就离了云瑶不知所踪,云瑶只得去湖边散散心,从头到尾都未曾来过这里,柳二小姐说人证是抵不掉的,怎的后来又成了是云瑶贿赂的听白?在场的小姐都清楚,云瑶来裴府总不过三次,尚不如柳二小姐熟悉,又如何收买裴府的丫鬟去诬陷自己的小姐?”      柳絮馨气得不行,杨云瑶的话,句句都是用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这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么!      却又听杨云瑶缓声道了句:“何况今日云瑶穿的是淡绿色的衣裳,与柳二小姐这嫣红百花的衣裳差了许多,不说是听白,就是院里的老妈子也断不会认错。”      “你!”柳絮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开始杨云瑶的神情就很不对劲,如今竟把自己栽了进去,哪还顾得了其他,只一心要拉她下水,把自己撇干净,语气冲冲道:“你说这香囊不是你的,谁知不是你事先做好了别样的香囊来摆一道?你又说听白见到的人是我,哪又怎么不知可能是你偷偷换了衣裳冒充我?”      许是真的慌了神,柳絮馨也没发现自己说话错洞百出,众人却掩面窃窃私语,说着这柳家二小姐找的借口也太蹩脚了些。      云瑶只淡淡一笑,一旁的香寒却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反驳道:“柳二小姐说话未免有些太过了,先不说我家小姐如何知道今日发生的这一干子事能提前准备好那么多香囊,单是换了与柳二小姐相同衣裳的事就是莫须有的,我家小姐是如何得知您今日要装什么颜色的衣裳才能提前备好?且小姐与众小姐寸步不离,除却假山之行,可那里哪有什么避身的地方,又如何换衣服?”      “我……”柳絮馨咬了咬唇,欲要反驳,就被裴天雨打断。      “够了!”裴天雨冷眼看着柳絮馨,又看了眼身后的杜乔宇,面色是极尽掩饰的怒气与羞愤,双拳紧握,声音尖高,“从今往后,我裴天雨与杜乔宇的娃娃亲就此作废!裴府更不欢迎杜家的人和柳府的人,就此请出去罢!”      这话一出,震惊在场所有的人!      不单说这就落实了柳絮馨与杜乔宇的奸|情,单是一个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足以引起漫天传闻。      但是没有人怀疑裴天雨话语的权威性,只因裴家只有一个独子,便是如今从五品为官的裴甫,而裴天雨又是裴甫正室所出的嫡女,素日里深受裴甫的宠爱,当初若非裴天雨坚持,裴甫早就寻了借口辞了这桩婚事,可见裴天雨在裴府的地位,如今裴府没有人在,裴家自然由裴天雨说了算,这一闹,竟当真唤来了若干打家子过来赶人。      杜乔宇是颜面扫地不说,柳絮馨是煞白了脸,一旦真被赶出了裴府,那她女儿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见事无回路,只得上前拉着裴天雨的手改口喊着是杜乔宇强行对她动手动脚,她根本什么事也不知,以为是做了替罪羊才推到云瑶身上,希望事情不要闹大。      却不想裴天雨最恨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又是个醋劲极大的人,见柳絮馨这样反复无常说话,又对她拉拉扯扯,便甩手给了柳絮馨一巴掌,打得柳絮馨狼狈摔在地上,半点没有千金模样,叫人同情不得。      柳絮馨也是气得不行,爬起来就扯着嗓子喊冤枉,话语里又间接说着倒贴给自己还不稀罕商家的子弟,一时叫杜乔宇与裴天雨的脸上都挂不住彩,直到众人看够了热闹上前劝阻,事情才渐渐平息。 ☆、人心   晚间杨政与宁氏一同回府,这才知道了今日在裴府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之余,对柳府的印象大为下降。宁氏来瞧过云瑶一次,见她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宽慰了几句便回屋歇着了。      杨府尚且如此,只怕今夜的柳府与裴府,还有那杜乔宇的家,都不会太平。      云瑶梳洗过后,换了套松散闲常的衣裳,便叫香寒去叫妙菡进来,如此屋里就剩她与初夏了。      初夏虽一路上没有开口询问,心里却憋着许多问题,但她毕竟沉稳不似香寒,晓得小姐是不想多一个人知道,才特意支开了香寒,便也没着急开口问,毕竟小姐的事,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随意过问的。      云瑶一脸素颜,却比早间过府去裴府还绝色三分,白日她特意画淡了唇色,看起来气色不佳,整个人也少了些灵气,此时明眸皓齿,发鬓散下,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几缕发丝垂在雪白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肌肤,勾魄人心。      她看着初夏,轻声道:“那日杨芷柔无故向我要香囊,我便存了心思,打算要你帮我做些香囊以备不时之需,今早做了噩梦,醒来就记起这件事,谁想竟真解了围。香寒性子直,又想得偏,我怕她多想,所以这件事以后就忘了吧。”      她从不想对初夏隐瞒什么,但是有些事,这一生她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初夏听完,心里疑惑虽除,却更是替云瑶担心,“小姐这话,是说二小姐她……”      云瑶出声打断:“有些事明白就好,往后多留意,凡是关于杨芷柔的一举一动,见着了都回来告诉我。”      “是。”初夏是个玲珑心的人,不用交代太多,她便意会了九分。      “明天去找寻双,就说之前我给娘做的香囊味道不足,想拿回来换一换,你便依着今日的做法原原本本再做一份还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娘。”云瑶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便看了眼初夏,初夏点了点头,拿着今日云瑶脱下的披风撩开门帘退了出去,正好迎面进来香寒与妙菡。      香寒对云瑶回了礼后,就退到了门外守着,屋内就剩下云瑶与妙菡。      烛光盏盏,摇曳着亮光,云瑶目光如炬,看着眼前的妙菡,没有急着开口。      上一世,她的身边除了初夏与香寒,就只有妙菡对她还算忠心,然而她对身边的人事物自杜乔宇一事后就再也不怎么留心,嫁给沈青御过府也只带了初夏,等到初夏死后,就再没有得心的人服侍了。      这一年妙菡不过十三岁,性子又有些憨厚怯弱,哪里禁得住云瑶这样看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垂头道:“小姐放心,今天的事奴婢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如有二心,不得好死!”      妙菡说的,正是今日发生在裴府的一件只有他们主仆二人知道的事情--那就是柳絮馨确实是云瑶的替罪羊。      云瑶之所以喊妙菡一起去,不止是为了让初夏呆在屋里赶制香囊,还因为妙菡从未陪她一同赴宴过,没人认得她,所以一到裴府,云瑶便有意叫妙菡先行去假山处等她,而妙菡手里的包袱装着的,正是上一世云瑶记忆里柳絮馨今日会穿的衣裳类似颜色的披风,等到她与柳絮馨分开,就去假山旁找到妙菡,穿上同颜色的披风,就往里头走去,故意让听白见到,又引得杜乔宇绕了好几圈,直到妙菡把柳絮馨骗来,她才从假山后脱掉披风,走到湖边,又把披风给了妙菡,趁乱让妙菡离去,自己才从湖边走了出来,来了招偷龙转凤。      当时她故意给听白暗示,从在场之人找出记忆里的人影来,人一旦接受了暗示,就算与记忆稍有偏差,也会笃定地指向类似的答案,不管细节。      如此,便为后头翻身做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也怨不得妙菡这般发誓,她虽不是家生子,却也听其他老婆子扯叨过,给深闺房中的人物儿做些不正经的事,还是十分见不得光的不正经事,那就得给自己备条后路,否则大多都会被灭口。      妙菡虽觉得自家小姐是个心善之人,却也还是禁不住害怕起来。      云瑶见自己要的效果起了,自然不会再沉默下去,她淡笑地起身托起妙菡,“我自然是信你,才会让你去做。”      妙菡见云瑶既没有板下一张脸恐吓自己,也没有用银子企图封口,便是十分相信自己,就渐渐松下了心。      “从明天开始,你就呆在内房,一切与香寒一样。”      妙菡愣了片刻,喜不自胜地点头,“多谢小姐!奴婢一定对小姐忠心耿耿!”      虽然妙菡也是个二等丫头,却始终做着门外的粗活,不仅累,而且从未被带出过府见过世面,且性子老实,常被人框着做了许多重活,如今能跟在主子的身边,不说地位提高了许多,就是活儿也比以前轻松大半,换做是谁都会很高兴的。      如此云瑶也没了什么话,唤进香寒,便被伺候着歇下。      躺在床上,云瑶却如何也睡不着,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想是在做梦一样,她竟有种闭上眼这梦就会醒的感觉,又掐了自己一把,云瑶才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十四岁。      眼前浮现的,是在沙弥房中那永世难忘的耻辱,无论是杨芷柔还是宁画枝,这一世她都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这一晚,云瑶都在回想着自己十四岁时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几年又发生了什么,理了一遍又怕自己忘记,又强行回忆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渐渐松散了意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却已天亮。      梳洗过后,云瑶就去见了宁氏,虽然说不需要请安,可是她初见自己死而复生的娘,就算一直呆在一起也不嫌腻,好在昨日二人已见过面,她又经了一天的沉淀,已经沉稳了许多,否则宁氏必然看出端倪来。      宁氏面貌丰腴,一副富态慈祥的模样,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可以看得出在云瑶这般年纪时,与云瑶的容貌不下上下,如今更是透着一股轻熟的韵味,格外让人亲近。      宁氏见自己女儿还是喜爱黏着自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宠溺地说了几句,门帘外头就走进一个人来,是宁氏的陪嫁丫头陈妈。      陈妈先是对云瑶暖心一笑,接着凑都宁氏耳边说了些话,见宁氏脸色沉了沉,云瑶也多半猜到了几分,等到出了宁氏的屋子,云瑶才低声对香寒道:“去打听打听,昨日过后,裴、柳两府发生了什么。”      香寒应声退下,云瑶就与初夏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如今房中多了妙菡,初夏与香寒也轻松了许多,今早云瑶特意带初夏来,也是要她去找寻双拿香囊,如今事情一妥,就等着香寒带回消息,她再看下一步该如何,倘若她没记错,明日杨芷柔就与陈姨娘一同回府了。      却也不是她不想拿笔记下这些事,生怕簿子落入他人之手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再活一世,她比前一世来得谨慎许多,也冷漠了许多,所有伤害她的人,她都不会心慈手软,上一世的耻辱与伤害,这一世她必定一一讨回。      谁想才进了院子,就见杨芷柔身边的丫头彩璃匆匆走了出来,见到云瑶,神情一慌,却立刻恢复常色,似进出这院子习以为常,笑着朝云瑶点了点头,就要侧过她的身子离去。      这怨不得彩璃,上一世她待杨芷柔为亲姊妹,自然对杨芷柔的贴身丫头进出自己的院子没有太警惕,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杨芷柔和她贴身丫头可以随意进出院子的习惯。      然而这一世,她断不会允许杨芷柔和其爪牙多踏进她院子一步。      “站住。”      彩璃才经过云瑶身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眼云瑶,却有些慎得慌。      明明素日里笑容可掬的杨云瑶,此刻清冷着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周身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带着一股主子的魄力。      彩璃回想起方才自己做的事,不禁有些心虚,却又素知杨云瑶对自家小姐的温柔照顾,便又稳了下来,笑着问:“大小姐有事?”      “我没记错,你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      彩璃不知道杨云瑶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答应着:“是……”      云瑶随即厉声打断她的话,“既然如此,你不在清芷院呆着,怎么来了我的扶云院?”      彩璃又不禁多看了眼杨云瑶,觉得眼前这个大小姐怎么变了许多,以前她随意出入的次数也不少,也没见被这样拦下数落,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又自诩是杨芷柔身边的贴身丫头,胆子也不小,回应着:“以往奴婢也是这样进出扶云院的,大小姐不也没说什么,怎的今日好端端又说起奴婢了?”      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云瑶心里只要一想起杨芷柔那日的面孔,就觉得无比恶心,恨不得亲手杀了杨芷柔替自己和娘亲报仇,再见眼前的彩璃,忆起上一世嫁入侯府后,也没少被彩珠彩璃欺负,一股隐忍多时的火气冒起,转身直视着眼前的彩璃,一身寒气直逼,就连一旁的初夏也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但是平日里她也是看得见的,自己的小姐终究太好说话,总是被二小姐牵着鼻子走。 ☆、杀鸡儆猴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响了起来,彩璃不容置信地捂着热辣辣的脸颊,呆呆地看着云瑶。      “这一巴掌,是让你知道谁是扶云院的主子。”      又是“啪”的一声,这下彩璃发懵地不止一点点,心头顿时又气又急又怕,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引得杨云瑶又来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从前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客气,不是要纵出别院丫头的心高气傲,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私自进入我的扶云院。”      云瑶这话不仅是说给彩璃听,也是说给身后的初夏听,她绝不再允许杨芷柔的人随意踏进这里。      初夏会意点头,一旁涨红了双颊的彩璃憋屈着泪水,咬唇应了句“是”,就要退下。      “等等。”      这一喊,叫彩璃有些后怕了,她不知道今天的杨云瑶是怎么了,不仅不似以前那样温和,眼神还犀利得仿佛能洞察人心,偏偏挑在今日,她确实心虚得不行,又想起刚才那两巴掌,语气弱了些,“大小姐还有事?”      云瑶清冷地看着她,“你还没说,来我这院子做什么。”      “回大小姐……二小姐随陈姨娘去祭祖,可心却一直在大小姐身上,所以特意留了奴婢下来,叫奴婢得空常来大小姐这里走动……”      云瑶忽的一笑,“倒是劳她费心,只不过她到底是觉得我身边的丫头不够使唤,还是觉得我的丫头不如她的聪慧,需要连祭祖离家,还惦记着给我拨一个丫头。”      初夏也在云瑶身边,眉头有些蹙了起来,彩璃到底是个二等丫头,又是跟着二小姐的,哪里敢一下子得罪两个人,心里暗道今天的大小姐越发和以前不一样,格外能抓她的错洞,眼珠急得转来转去,却听云瑶突然对她道:“下去吧,我乏了。”      彩璃如同大赦,汗都浸透了衣裳,却是从未有过地对杨云瑶的害怕,待杨云瑶进院子后,她才恍惚过来,想必是昨日的裴府之事,让杨云瑶变了心性,也难怪,换做任何人都会有些正襟危坐,想了想,又恢复了素日那傲然的模样,刚一扯笑,就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瞪了一眼杨云瑶,就急急忙忙回了清芷院,她家小姐收到她的信,想必也是生气得很。      却说跟着陈姨娘去祭祖的杨芷柔,见半晌收不到彩璃的消息,焦虑中又透着兴奋,她知道这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只等她回到杨府等着杨云瑶名声败坏,她就可以真正在杨府抬起头做小姐了。      谁想好容易等到了信,却是杨云瑶什么事也没有,反搭进了个柳絮馨,杨芷柔气得直跳起了脚,不该啊!她明明把杨云瑶亲手做的香囊拿给了杜乔宇,又伙同柳絮馨串了供,怎么会失败呢?      愤愤揉掉信纸,杨芷柔把指甲嵌入肉中,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远处。      等着吧,杨云瑶,迟早有一天叫你身败名裂!      扶云院里,云瑶一进屋子,就叫来妙菡,询问她有没有看见刚才彩璃进来做了什么。      妙菡已被云瑶调进屋内,自然是瞧见彩璃的,只是她心性老实,又常见彩珠彩璃进出,便只呆在里屋打扫着没出声,反而看见了彩璃的动作。      “奴婢见她在这个妆柜前摆弄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云瑶看了眼初夏,初夏会心走去拿了过来,云瑶一层层打开,直到开了最后一层,才见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有些褶皱,拿出来一看,柳眉深蹙。      手帕里包着的,是她去年生辰杨政请了苏州第一画师进府替她画像的初稿小像,因她觉得单是几笔勾勒就惟妙惟肖,便舍不得叫画师销毁,收了放在这妆柜之中。      云瑶转念一想,便清楚彩璃来的目的,只怕杜乔宇会认识她的模样,又有那样龌龊的思想,都来源于杨芷柔从她这里偷走的画像。      当时她还纳闷,明明自己从未见过杜乔宇,为什么杜乔宇会认识自己,如此一想,云瑶只恨方才下手还轻了些。      原不过是想杀鸡儆猴,让日后无人敢再随意进出她的扶云院,也为上一世的欺辱寻个发泄,却不想原来这么早,杨芷柔就已费尽心机要她名声狼藉。      拳头紧握,云瑶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她不能打草惊蛇,她要一点一点慢慢地向杨芷柔奉还这耻辱,想罢,她把画像拿了出来给初夏,“把这丢了吧。”      初夏默默接过,她虽不清楚,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觉得自家的小姐变了许多,虽待她们还似从前,可这眼神、语气却无不伶俐肃穆,叫人望而生敬。反倒是一旁的妙菡心思如白,困惑道:“这不是小姐最喜欢的画像吗?”      云瑶淡笑不语,她是喜欢,可这一世哪怕牺牲掉她所有珍爱的东西,也要保护父母,为自己报仇。      这时香寒走了进来,一脸笑容,云瑶看了她一眼,莫约猜出个大概,“可是裴府退婚,闹得鸡犬不宁?”      香寒扬着笑脸道:“可不是嘛,那裴大人回府后听说了这件事,气得当夜就退了信物给杜家,称日后两家老死不再往来,柳府也在当夜气得不轻,对柳二小姐一顿责骂,闹到了二更天才作罢,里里外外的街坊都听着了,今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奴婢方才还听说今日杜家就向柳府下聘了,依奴婢看只怕这杜公子是两边都吃不着了。”      这话逗得一屋子人都掩面笑了起来,众人都是昨日去过裴府的,知道事态有多严重,自然都替云瑶送了口气。      然而云瑶却不这么想,想那杜子淳是什么人,苏州第一富商,做买卖别说亏,就是翻一倍赚都是罕事,没把对方压榨得干净,岂有他今日的富贵。既然裴甫当夜就给他退了信物,他自然会让自己的儿子在第一时间去求娶柳絮馨,就算攀不上裴府,与柳府成为亲家也是不错的。至于杜乔宇,虽做不成裴府嫡女的夫婿,可怎么说柳絮馨也是嫡次女,没算给他丢份,再沾上柳府的名声和柳絮馨的样貌,自然愿意上门求亲。      上一世杜乔宇也是这样来杨府提亲,可她宁死不从,坚决说自己没有勾引杜乔宇,杨政与宁氏向来疼爱她,也知她的心性,料定此事有假,又不得解释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推了杜家的聘礼,这一闹,她就低沉地呆在杨府整整三年,直到遇见沈青御,却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苦海。      她坚信,以柳絮馨的脾气与心性,断不会以死要挟,只怕这门婚事,不日就会定下,然而以杜乔宇的龌龊心思,只怕柳絮馨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云瑶却也没有半点同情,这一切不过是柳絮馨咎由自取。      想起杨芷柔,云瑶记得明日她就该和陈姨娘一同回府,双手就不住的轻颤,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吩咐只等晚膳时分再唤自己,便合衣睡下去补眠。      却不想临近晚膳时,陈姨娘一行人就回府了,嘈杂的人声把云瑶弄醒,一听是杨芷柔回来了,整个人怔了怔。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一世,一旦改变了一件事,就会让接下去的事也有所变化吗?      不等她多想,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又淡下,片刻后初夏走了进来,见云瑶醒了,就给她多拿了见外衣披着,怕她着凉,一边开口道:“二小姐回来了,连自己的院子也不曾回,就直奔咱们这里,如今站在院子外头正等着小姐。”      云瑶往窗外看去,果真见一个人影远远探着头往里头看,想必是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没和她说我在休息?”云瑶穿好鞋起身,直着背看着外头,没有半点想见杨芷柔的意思。      初夏俯身整着被褥,“说了,可她要奴婢进来通传一声,坚持站在那里等着小姐。”      云瑶看着窗外人影后又跟着两道人影,应该是彩珠和彩璃,看来彩璃是说了白日发生的事,否则以杨芷柔的性格,怕是早就进来了,她要的便是如今的效果。      “你去告诉她,我刚起来有些乏力,不想见人,有什么事一会儿晚膳再说。”      初夏可以肯定,如今的小姐是真的变了一个人,至少在对待二小姐上完全变了一个人,心里也与香寒一般有些高兴,却不表露在外,应声退下。      院子里的杨芷柔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呆了呆,她原以为彩璃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却见如今的形势,难道是她和柳絮馨的事败露了?不,不可能。杨芷柔狐疑地看了看里面的动静,对上初夏的视线,面色才收了收,“既然如此,那就席间再与姐姐交谈。”      说罢,杨芷柔又往屋内瞧了瞧,这才带着彩珠彩璃回了。      直到晚膳时分,云瑶才从屋子里出来,前往大厅用膳。      杨府是从四品官家,在礼节上是十分严谨的,一般用膳的时辰到时,所有人都该在主桌上等着杨政入座,就算杨政过时未来,也该不动筷子地等着,等到云瑶到时,除了杨政与宁氏外,所有人都到了。 ☆、交锋   杨芷柔依旧如记忆中穿着娇艳的衣服,衬着她的花容月貌,在她身边坐着的是陈姨娘和许姨娘,其余的贴身丫头各自站在后侧。      三人见云瑶前来,都纷纷站起来互相行了礼,云瑶不过点头,并没有如同从前一般伸手扶起杨芷柔,这让杨芷柔的脸色又是一变,却立刻又恢复了娇笑,亲切地上前抚上云瑶的手道:“方才一回来就去找姐姐,可姐姐不愿相见,难道是我哪里得罪了姐姐?”      杨芷柔最擅长的就是假装柔弱和拢络人心,云瑶的视线落在她握着自己的手上,目光蓦地冷了下来,散发着浓烈的距离感和排斥感,杨芷柔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就听云瑶淡淡地道:“妹妹多心了,我不过听说奔丧之人回府总需绕一圈再回来,以免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来,听人说妹妹一回府就来我那儿,到底我该避讳些,反叫妹妹误会了。”      除了陈姨娘依旧露着不谙世事的面色,其他人皆看了过去,不仅稍惊自家大小姐对二小姐的态度,也对二小姐有了些芥蒂,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素日里大小姐对二小姐是疼爱有加,二小姐虽对大小姐也姐妹情深,可是总不时话语中带刺,只怪大小姐当局者迷没听出来,他们倒是替大小姐这份情所不值,不过大户人家谁又说得清,丫头婆子们也总归事不关己,涂个饭后话柄罢了,默默都看在眼里。      杨芷柔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片刻却又笑得甜美:“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快点见到姐姐,倒忘了这俗规。”话语中是歉意,可又暗指云瑶太过迷信,有些小家子气。      云瑶没有回她,尽量控制住自己心底的情绪落座,杨芷柔见她这样,心底总觉得奇怪,她问过彩璃,彩璃并没有听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传闻,可见柳絮馨并没有说出自己,那杨云瑶这番态度,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等杨芷柔再开口试探,杨政和宁氏就一同从里屋走了出来,一屋子人到齐,便开始用膳,也打断了杨芷柔的心思。      席间过半,云瑶便打算回房,若不是看在宁氏也在场,她根本无法容忍自己与杨芷柔一桌吃饭,却不想话刚要开口,就听杨政道:“晌午时柳府派人送来请柬,说是柳杜两家已定了下来,于后日定亲设宴,叫咱们过府祝贺。”      陈姨娘没吭声,许姨娘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当初柳府还仗着自己是世袭侯门,瞧不起咱们这些官品家,如今传出那样一个闹闻,还不是怕丢脸,嫁女儿跟丢垃圾似的迫不及待。”      杨政轻咳一声,许姨娘这才想起此事也曾牵扯进杨云瑶,不免悻悻住嘴,低头吃饭。      宁氏一脸关怀地看着云瑶道:“这事叫你委屈了,我同你爹商量着要不后日你还是别去了,柳府的人也不会说你的。”      杨芷柔是巴不得杨云瑶去,自己好多挑唆挑唆,毕竟柳絮馨与自己是一伙儿的,如今陷害不成反搭上了自个儿,肯定是恨透了杨云瑶,她何不借机在后日叫杨云瑶出个丑,想罢便扬起笑容道:“大娘这就多心了,姐姐是什么人,怎么会把这小事往心里计较呢,怎么说柳府与咱们杨家也是苏州四大家族,倘若不去才叫外头掀起风言风语呢。”      云瑶看了眼杨芷柔,那神情尽是一副天真无邪,若不是她经历了一世,如何看得穿这般心计的动作,想了想,她看向杨政与宁氏,淡笑道:“爹娘不用担心,后日我自随你们同去。”      杨芷柔在心里头喜不自胜,却听云瑶又道:“不过妹妹只怕是去不得的,她刚随陈姨娘祭祖回来,倘若去赴宴,叫人听了怕是觉得咱们不合礼数,况且妹妹应该也没有心思去赴宴吧。”      “我……”杨芷柔刚想开口对杨政说要一同前去,就被杨云瑶的话封住了退路,见杨政看过来,忙露出一副感伤的神情,“我刚想和爹说,姐姐就帮我开口了,真是姊妹间心有灵犀……”      云瑶笑容浅浅,说话间却未曾看杨芷柔一眼,不仅杨芷柔觉得奇怪,连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姨娘也抬头看了眼云瑶,却又什么也没说,继续闷头吃饭。      杨芷柔见心思达不到,又见宁氏不时替杨云瑶夹菜,反而自己的娘一直不吭声,气得她在饭桌底下拧着手帕不敢发作,转念一想,后日杨云瑶会去赴宴,她又怕没机会泄恨么,以柳絮馨的性格,只怕断不会容忍吃哑巴亏,想想又心绪平复了些,只是对杨云瑶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十分奇怪,一直到晚膳结束众人散去,她还是盯着杨云瑶离去的背影,久久沉思着。      一直到柳府设宴的那一日,云瑶也不曾单独见过杨芷柔,杨芷柔几次来扶云院,云瑶都是叫初夏出去推脱,不是睡下就是乏了,让杨芷柔愤愤回了清芷院。      “小姐今日要穿什么?”香寒拿出两件喜庆的衣裳,却都被云瑶否决了。      “就拿那件月牙凤尾罗裙吧。”      香寒有些失望,“小姐就穿这个啊?”虽然她家小姐天资绝色,穿什么都好看,可总归女子都爱美,偏偏她家的小姐不喜欢打扮,可惜了这样好的一张面孔。      云瑶知道香寒在想什么,无奈一笑,“这是别人的定亲宴,我若打扮得过了,岂不反招话柄。”      香寒张着嘴顿悟,直夸还是自家小姐想得周全,便帮云瑶也同样梳了个简单却不失礼的发髻,带上初夏后,便与宁氏一同上了马车。      杨政坐在前头的马车先行,正好也给了云瑶与宁氏私下谈天的机会。      宁氏今日穿了梅花纹纱袍,梳着凌虚髻,端庄间透着一股慈祥,明明已三十有余,看起来却像二十五六,不得不说,云瑶的大半容貌都是来自宁氏的遗传。      宁氏今日是染了柳府订亲的思绪,扶着云瑶的手轻轻拍打着,温和地道:“明年你就到了及笄的年纪,娘也只能留你在身边这一二年了。”      云瑶本就在重生之后见到宁氏有些悲伤,自从她出嫁以来从未再回杨府,除了回门见过一次外,就再没见过宁氏,直到传来宁氏的病逝消息,叫她哀莫大于心死,如今听到这一句,往昔的种种委屈一下子没忍住,上一世的记忆涌来,竟趴在宁氏的双膝哭了起来,宁氏被她这么一哭牵了心,忍住伤心嗔说着:“都多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今日是柳府和杜家的大喜,倘若你哭花了脸去,可不得叫人家笑话。”      虽这么说,宁氏却轻轻抚着云瑶的背,并没有出声责怪她,云瑶哭过之后显然好了许多,却依旧赖在宁氏的身上,撒娇的模样逗得宁氏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直到了柳府大门,车内的笑声才渐停了。      云瑶看着宁氏的笑容,心里头希望能一辈子都看到宁氏的笑容,又想起宁画枝和杨芷柔,暗自发誓她不会再脆弱,更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动摇宁氏的地位和威胁自己的生命。      前头的杨政已经下车,跟随马车步行的初夏与香寒见车停了,就和宁氏的丫头寻双一起上前,搀扶着宁氏与云瑶下车,一行人跟在杨政的身后,往柳府走去。      云瑶这是第一次来柳府,因柳家是侯门世袭,这一代到柳南阳,虽不如前两代的侯爷来得光耀,却总自持侯爷身份,鲜少举办家宴,也少与其他三大家族来往,除了柳烟凝和柳絮馨时常参加些别家族的家宴外,印象里这还是柳府头一次邀请这么多人来赴宴,却是为了压住一个闹闻,也是讽刺得很。      柳南阳只娶了一个老婆,那便是秦氏秦雪萍,秦家是正五品官家,秦氏又是嫡女,可为门当户对,也因此柳烟凝与柳絮馨也算备受宠爱与瞩目长大。      如今出了这么一个丑事,自然立刻答应了杜家的聘礼,私底下却把柳絮馨训斥了许久。      云瑶与宁氏跟着杨政进去,便是柳南阳招呼的,女眷便由秦氏引进内堂。      柳府不比裴府装饰得素雅,满堂红而挂,娇艳的各色花朵摆满回廊,内堂里金碧辉煌,比白昼还亮堂三分,妇人坐在上座,小姐们都纷纷热闹地坐在下头,三三两两聊着天,见秦氏与宁氏一同进来,后面还跟着云瑶,那日去过裴府的人都认得,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秦氏多少听到过些风声,她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对云瑶的印象有些不好,哪怕不关云瑶的事,终究搭进了自己的一个宝贝女儿,搁谁都不会太从容,可是场面的事不得不做,秦氏自幼便晓得这些,便礼数周到地迎宁氏往上座而去,却没有管云瑶。      宁氏侧头看了眼云瑶,云瑶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宁氏才随秦氏一同落座谈起天来。      云瑶浅扫四周,她从前少赴宴,没什么朋友,其他的小姐又怕与云瑶走进了会得罪柳府,又怕不与云瑶攀谈会与杨府失了交情,这般犹豫之间,再抬头寻去,哪里还有杨云瑶的身影,便渐渐失了这心思,又恢复了方才的交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较偏女主,男主出场慢,全文主要写女主重生后不依靠任何人走向巅峰,第十章贪欢应该会放男主出场,期待男主出场的亲可以先收文文。 ☆、再次陷害   云瑶从来就不喜欢出席这样人多的宴席,虽然热闹,可终究不过逢场作戏,经历了上一世,她更看淡了许多,对于这些应酬能避则避,便顺着内堂走了出来。      夜色中的柳府花园,别有一番美景,虽比不得外头热闹繁华,却透着一股澄净,银色的月光洒在花园之中,蝉叫声声,陪着夏夜的微风,倒让人别有滋味。      “云瑶?”一声试探从后传来,云瑶只觉声音十分耳熟,寻声看去,正是宋千语,一时百感交集,面色欣喜。      上一世中,因传出杜乔宇的传闻后,没有任何千金小姐再愿与自己走动,除了宋千语依旧时常过府来看望自己,给自己解闷,直到十五岁及笄之后,宋千语被指婚给了京城的一个世子为妻,二人就未曾再见,谁想那世子不到半年就娶了四房妾室,才过一年就传出宋千语病逝的消息,可叹年华不过十六。这一世,她一定要不能让自己的好友再断送终生。      宋千语见真是云瑶,只开心得不得了,没有云瑶那般多心思,就上前拉住她的手道:“那日我因身体不适没有赴裴府的宴,却不想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还好你没事。”      走到跟前,云瑶才细细看了宋千语,今日的她穿了件天水碧的绣菊纹衫子,搭了件红花挑线裙子,清雅端庄,衬着脸色也红润了些,却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云瑶握着她的手轻笑着道:“好在你没去,总归虚惊一场,平添反害你急坏了身子。”      宋千语摇摇头,淡白的嘴唇因上了胭脂好看了些,轻声道:“我从小就是这副身子,好不好坏不坏的,倒也没什么差别,可那日柳二小姐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倘若听白没有看到那身影,被毁清誉的就是你了。”宋千语一想就觉得可怕,娇美的小脸一下子就煞白了许多,“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裴小姐也挺可怜的。”      云瑶看着宋千语,心里头的某一角忍不住软了些,除了她爹娘,便只有在宋千语的面前,自己会松一口气,宋千语的心地善良是出了名的,也因此虽是宋府的嫡女,却时常被庶出的宋觅荷欺负,往后才会被那世子一再欺压,最终郁郁而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事又有谁能说的清楚,今天除了裴府之外,咱们杨府与宋府都来了,三大家族齐聚,只怕眼目众多,咱们还是避开这些话题的好。”      宋千语会意,吐着舌头不好意思地点头。      “这不是宋大小姐和杨大小姐吗?”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二人惬意的谈话。      柳絮馨带着丫头新兰从内堂走了出来,在看到云瑶时目光闪过一丝恨意,再看一旁的宋千语,面色冷淡地道:“怎么,我们柳府就如此入不得二位大小姐的眼,要跑到这小花园里来避避清静?”      宋千语忙开口解释:“不是……”      “那是什么?觉得今日的宴席是个笑话?那怎么不学人家裴府,心里头不快就干脆寄个回帖,连人也不来了。”      柳絮馨打心底里恼火,气自己需要下嫁给一个商人为妻,更气这人还是裴府不要的二手货,她如今是苏州的第一大笑话,全都是败杨云瑶所赐!若不是她爹娘处理得当,及时应承下杜家的聘礼,同意嫁给杜乔宇,只怕这风言风语会闹得更凶。      宋千语如何说得过柳絮馨,抿着唇不知如何做声。      云瑶拍了拍她的背,“咱们出来了这么久,唐夫人和我娘想必该急了,你先进去和他们说我在外面和柳二小姐谈天,叫我娘不必着急。”      宋千语看了眼柳絮馨,又看了看云瑶,给了她一个担忧的眼神,就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内堂。      云瑶之所以支开宋千语,一是她知道柳絮馨是冲自己而来,不想脱宋千语下水,以宋千语的身子,只怕经不住太多夹枪带棒的话。二也是要大家都知道,她如今和柳絮馨在一块儿,倘若柳絮馨打什么鬼主意害她,此刻也不敢明目张胆了。      柳絮馨见杨云瑶主动留下来,心里头自然高兴,她今日是笃定了要杨云瑶出丑的,今日若不来,她倒还没这报仇的机会,如今人来了,那么她就要杨云瑶为她的终生买单!      害得自己名声狼藉要嫁给杜乔宇,她却什么事也没有,依旧做她的杨家大小姐,凭什么!      云瑶看向柳絮馨,她今天梳的是同心髻,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满头的簪花衬着整个人贵气十足,却缺少了些灵动和气质,虽美却艳,却让人觉得有些华而不实。      柳絮馨却没半点觉得不妥,她看着杨云瑶只觉来气,却隐忍下去,露出笑容迎了上去,如同那日裴府相见,“算起来也多亏了云瑶,我才有今日的这段姻缘,要是云瑶不嫌弃,随我一同走走,倘若云瑶不愿意,那便是看不起我了。”      这话一处,叫人如何拒绝。      云瑶盯着柳絮馨的脸看了一会儿,淡淡道:“柳二小姐言重了。”      柳絮馨又是笑着牵住她的手,然后一路谈天而去。      不得不说,柳府确实很大,九转十八弯的小道和座座假山,柳絮馨状似无心地与自己边走边说,却引得云瑶往后院走去,云瑶觉着有些不对劲,刚要开口打断柳絮馨的话要回去,就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丫头,对柳絮馨道:“二小姐,夫人正找您呢,说是宴席那里走不开,二小姐得回去应酬一番。”      “知道了。”柳絮馨应了声,看向云瑶,露出抱歉的神色,“那我先去前面看一看,这里正巧是后院,没什么人,你就现在这房间里坐坐,我稍后就来接你回内堂。”      云瑶看着柳絮馨一气呵成地留下丫头新兰,就跟着来唤的丫头走了,不留给自己说一句话的功夫,转眼就消失在假山的拐角处,一时沉思,有些困惑。      新兰想起自家小姐交代的话,眼珠子一转,嬉笑地对云瑶道:“杨大小姐请这边来,我家小姐稍后就来。”      云瑶微微蹙眉,看着新兰往前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脚步停在门口却未踏进,浅扫了屋子,并没有哪里不妥,犹豫了一会儿,云瑶就转头对新兰道:“还是由你带我回……”      “进去吧你!”      云瑶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身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一个不稳,踉跄进了屋子,她立刻察觉不对,转身就要出去,大门已被紧紧锁住。      云瑶紧蹙着柳眉拍门喊着:“这就是你们柳府的待客之道么?快放了我,不然传出去几家都没有面子。”      只听屋外头的新兰轻嗤着鼻子道:“放,当然放,不过得等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我再放。”      云瑶神色更加紧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新兰开口,屋内就突然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哎呀吵什么呀……我还能喝,来……”      云瑶面色大变,她猛然间转头,就见原本整齐的棉被下辗转出一个人影,正是今日的主角杜乔宇!      只片刻间,她就想通了一切。      难怪柳絮馨单独走出来找自己,就算自己不开口支开宋千语,柳絮馨也会寻借口把自己只身带到这里,然后佯装被叫走,让自己与事先就歇息在这里的杜乔宇同处一室。      倘若一会儿众人被柳絮馨引来这,那她就真的毫无翻身的可能,甚至前几日的裴府之事,也会扣到自己的头上,如此虽柳絮馨依旧嫁给杜乔宇,可是一切的性质就都变了,柳絮馨会是那个受众人怜悯惋惜的对象,而自己却成了众矢之的的唾靶子。      云瑶攒紧拳头,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这些人伤害自己,哪怕重生一世,事情依旧没有做绝,然而这些人却始终不放过自己。      屋外的新兰没听见云瑶再拍门的声音,呸了一声,咒骂了句“骚狐狸”,就探头探脑地等着自家小姐引人前来,自己好提前开锁闪到一边,届时就算杨云瑶立刻冲出来,也会和众人打照面,也不枉费她与她家小姐的这番配合,要知道,把杜乔宇灌醉再连人扛过来得多费劲,想了想,心底一股莫名的兴奋就涌了上来,期待着一会儿的“捉奸”。      床上的杜乔宇一个翻身,就醉醺醺地起身,却还不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打,眼前顿时一黑,昏了过去。      云瑶手握着从一旁拿的摆设物,身体微微发颤,眼眸却异常冷静。      她知道柳絮馨一定会引人来此,门外有新兰看着,她逃不出去,却绝不能坐等,唯有敲昏杜乔宇,再把自己敲昏,待人来时便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如此才能躲过这一劫,虽是下策,却唯有这一策。      云瑶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就闭上眼往自己头上敲去。      几乎在同时,反朝向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股劲风迎面而来,一个人影就闪到了云瑶的跟前,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轻巧地把玩着。      云瑶蓦地见到黑色身影闯入,吓得就要惊呼起来,却被黑衣人点住了穴位。      她立刻皱起眉来,脑海中飞快想着对策,就听黑衣人在自己的耳畔低声道:“老实点,我可以带你出去。” ☆、黑衣男子   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刻意压低的音线却好听得叫人沉迷,可云瑶却震惊于这是个男声,更震惊于柳府竟会有黑衣人闯入,然而现在这种处境,叫她顾不得去考虑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来历,只想着如果平安脱困。      黑衣男子似乎对云瑶那瞬息万变的神色很感兴趣,也确实,一个少女遇见方才那样的情况,不哭不闹,不急不燥,反而站定片刻就随手拿起一个什物砸昏杜乔宇,转念又打算把她也砸昏,能如此冷静又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他确实很好奇,也确实提起了兴趣,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外头本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反而飞进来阻止了她这种鱼死网破的方法。      看着少女不施粉黛却有着绝色之资,倘若再两年长开了,只怕倾城亦可倾国,眉如翠羽,冰肌莹彻,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身月牙凤尾罗裙被她衬得淡雅脱俗。      不俗艳,却惊艳。      “你在想什么?”黑衣男子突然很好奇,她既不挣扎也不哭泣,看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岁,怎么反倒比他还老成似的。      意识到少女被自己点了穴,黑衣男子牵了牵嘴角,几乎未等云瑶看清,眨眼工夫,就带着她飞到了屋顶,而那窗户也被黑衣男子悄然关上,没有一丝破绽。      云瑶刚才就观察过,除了门对侧的窗户外,再没有出口,然而那窗户却从外锁住,叫她无从脱困。这黑衣男子轻功如此高强,虽像江湖众人,可是在他点自己肩膀的穴时,她便看见男子袖口中隐约的金丝银线绣纹,暗示身份非凡,因此她断定男子不会轻易杀了她,在生命没有威胁的情况下,她也没太大的情绪,反而对于男子的欺身靠近有些不自在,柳眉深蹙。      黑衣男子察觉出她眼底的那一丝不悦,心头竟有些好笑,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对他这般疏远嫌弃,不过转念又想如今的装扮,也没太在意,伸手飞快又点了下她的肩膀,只觉手指触及柔软,微微一愣,神色又恢复如常,“你不是柳府的人?”      他不怕她呼救,因为新兰就在下面,而能让柳府的一个丫鬟如此对待,只怕并非柳府之人。      云瑶不知道这个黑衣男子为什么帮她,却不想与之多纠缠,清冷道:“梁上君子,彼此彼此。”      黑衣男子扬起嘴角,见少女始终面色波澜不惊,突然玩心一上,凑近少女的耳畔,轻声道:“原来你和采花贼一样啊。”      原本以为,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是被采花贼救出来的云瑶会又惊又怕,谁想她只是柳眉蹙得愈深,并没有应他,似乎与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和时间。      那如墨的眼眸深处,清冷得不似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所该拥有的情绪,夜风吹过,她侧过身子,尽量保持两人的距离,莲藕似的白皙手腕轻露拂住被风吹起的长发,就在黑衣男子愣住的片刻间,淡淡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你放我走,我请你看一出戏。”      黑衣男子没想到云瑶会这么说,再一细细打量她,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叫人猜不透心思,偏又是一副老成的模样,叫他总忍不住想逗一逗,“于我就没什么好处?”      少女的神情微沉,声音冷冷,“我要是喊一声,你连性命都难保。”      短短一句话,就表达着少女不怕威胁,左不过鱼死网破。      这让黑衣男子更加奇惑,他不过是想逗逗她,可没真想做什么,倘若因此引来了麻烦,性命难保是不可能,免不了一堆难缠的人和事。      几不可闻的轻叹,黑衣男子就对这相处良短的少女折服,又因屋顶视野广阔,看见不远处正有许多人影渐渐往这而来,少女却依旧淡漠地等着他的回复,似乎他一旦对她动手动脚,她就当真要引来众人。      衣袂几乎未动,二人就落了地,又是一眨眼的功夫,黑衣男子便飞上了屋顶,隐匿在夜色之中。      云瑶敛眉看去,不知黑衣男子究竟走了没有,自己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以黑衣男子方才的武功,就算自己真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他也大可以点住自己的穴道叫自己发不出声,然而他没再纠缠,就可以说明这个采花贼的身份全然不可信,试问又有哪个采花贼会穿着这般华服出来犯案。      罢了,她本不愿踏足于这些是非之中,这一世她只愿平平安安地度过,刚才她不愿多说话,也不过是避免与那黑衣男子扯上关系,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柳絮馨这一燃眉之火。      那厢柳絮馨佯装被叫走,就疾步去了外席,见果真已有人开始寻杜乔宇,杜子淳与柳南阳也已察觉,杜子淳察觉柳南阳不喜之色,自己也蹙起了眉头,来之时他就千叮咛万嘱咐杜乔宇,倘若这一门婚事再告吹,那么他们杜家在苏州就别想有立足之地了,那柳南阳可比裴甫眼界还高,杜乔宇又是个被退婚的,虽说男儿家这是正常事,可到底地位不如柳、裴二位小姐,倘若两府合起来打压他们杜家,那杜子淳可万万不敢想。      偏偏他这个儿子不听劝,一来就与人喝了好几杯,倒也相安无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      “爹。”柳絮馨眼观鼻地上前喊了柳南阳。      柳南阳见柳絮馨出来,眉头蹙得更深,“你不在内堂招呼其他千金小姐,跑到这里做什么?”      柳絮馨看了眼杜子淳,十分知礼地道:“方才新兰看见有下人扶着杜公子去了内院歇息,想必是喝醉了,又怕没人来回话叫爹和杜老爷担心,所以我就来告诉一声。”      柳南阳与杜子淳听了皆脸色微变,柳南阳更是对这个未来夫婿没有半点规矩而冷哼出声,杜子淳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忙对柳絮馨道:“我那儿被我宠得荒唐惯了,亏得柳二小姐贤惠,容告知他歇在何处,我即可把他拎了出来。”      “不必了。”柳南阳打断杜子淳的话,淡淡地道:“我亲自去叫他。”      柳絮馨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三人各自想着心事,就要往内堂而去。      另一边,杨政正与人聊着天,一个丫头匆匆走了过去,正是宁氏的贴身丫头寻双,她面色焦急地对杨政道:“老爷,夫人有话要奴婢告诉您……”      杨政面色一敛,又赔笑地与人赔礼后,带着寻双走到安静的地方,凝神问道:“什么事?”      “夫人说,怎么也找不到大小姐。”      杨政面色一变,细细想了番,又知刚才有人在找杜乔宇,忆起前几日的事,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安生,他十分疼爱杨云瑶,倘若他的这个女儿出了什么事,那便是要了他的半条命,寻思片刻,不容耽搁,就要跟着寻双往内堂而去,却正巧碰上了柳家父女与杜子淳。      实则柳絮馨一直看在眼里,正巧那宁氏派人来传话,否则她也是会特意待柳南阳和杜子淳经过内堂,再以没看见杨云瑶为由,带领众人前去“捉奸”,如今连杨政都跟了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一行人到了内堂,还不等杨政去见宁氏,柳絮馨就大声询问起杨云瑶的下落,待宋千语老实地道出“云瑶是和柳二小姐在一起”这一句话,柳絮馨就假装抱歉的语气说她听到丫头来报杜乔宇喝醉了送进内院之后,她就怕众人担心,忙去前厅传话,竟忘了一同随行的杨云瑶,想必也是在内院之中,便邀了宁氏与宋千语一同去内院寻人。      虽是如此,因柳南阳、杨政和杜子淳都跟随,又好巧不巧地杨云瑶和杜乔宇都在内院,想起之前的传闻,其他夫人小姐哪有作罢的念头,都纷纷以正巧逛逛柳府内院为由,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就跟着柳絮馨去了内院。      宁氏心头比杨政还担心,好看的容颜此刻附满忧色,寻双与初夏左右抚着宁氏快步走着,也是一脸担忧,香寒眼前更是浮现出那日柳絮馨咄咄逼人的样子,唯恐自家小姐又被牵扯进什么风波,脚步欲快又不得超过宁氏等人,只得不时踮着脚往前张望。      因各怀心思,众人不知不觉间就跟着柳絮馨来到了内院的一间屋子前,屋子里灯火通明,屋门却紧闭着。      柳絮馨暗叹新兰做事通透,早他们一步把锁撤了,如今估计躲到哪个阴影处了,便佯作担忧地转头朝杜子淳道:“杜公子就在就在里头歇着,可我们这一路走来,都未见到云瑶,她会去哪儿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这后一句,她是说给其他夫人小姐听的。      秦氏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见柳絮馨这么说,便开口对一个下人道:“去多叫些人来,顺着这屋子往后找去,务必寻得杨大小姐。”      “是。”下人应声而退,片刻间就聚集了柳府的十多个下人婆子,待下人们要散去寻人之时,屋内沉吟一声,继而传来一个迷糊的男音:“吵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已经出场了,喜欢的亲戳戳收藏,不仅方便阅读,还能给贪欢一些动力。 ☆、身败名裂   杜子淳自然听出是杜乔宇的声音,眼瞥见柳南阳越发黑沉的面色,忙走进屋内要叫醒这个不省事的儿子,却在看清屋内的情形时,瞬间惨白了脸,怔在了原地,双手有些发颤。      众人被压下的八卦心又燃了起来,宁氏走到杨政身边,担忧地看着他:“老爷……”      杨政正因寻不得云瑶而心烦,看见自己的娇妻如此,不免忍下烦躁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兴许她头一遭来到柳府,逛得陌了路。”      宁氏点点头,却见杜子淳奇怪的表现,与杨政对视一眼,二人随着柳南阳来到门前往里头看了看,却也是惊得不轻,柳南阳面色霎时黑沉了下来,似乎随时会发怒。      柳絮馨虽想到这事情的后果于柳府名声不利,可对她自己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一旦坐实了杨云瑶与杜乔宇的奸情,那么之前她所受的种种委屈就都澄清了,而且这事之后,人们就会同情她、可怜她,对杨云瑶就只有唾弃,而她始终是要嫁入杜家的,如今地位便上去了,无论是杜子淳还是杜乔宇都不敢轻易给她脸色,一家之主便算落到她的头上。      而倘若这事使得杨云瑶也要嫁入杜家,她也是半点不会生气,反而高兴都来不及,一个妾,还是一个名声狼藉的妾,如何与她这正主相较?她再装作大度的接纳杨云瑶,外头便是传她的好名声,私底下她再慢慢整杨云瑶。      如此细细一想,柳絮馨心底乐开了花,面上却是担忧地看着柳南阳,“爹,怎么了?”      其他夫人小姐也都探头探脑着,秦氏有感不妙,小步疾走到柳南阳面前,目光瞥了眼屋内,只这一眼,就惊诧在了原地,神色又羞又恼又愤又急。      一众小姐夫人见状,无不是对屋内的情形好奇浓浓,又不敢太过放肆,宋千语担忧地握紧唐心然的手,不知发生了何事。      今日宋应景有事脱不开身无法前来,便让自己的夫人唐心然带着宋千语前来赴宴,唐心然是唐家嫡女又是正妻,自然一派大家风范,只宽慰地看了眼宋千语,宋千语就心安了不少。      柳絮馨觉得铺垫了差不多,正巧她娘又唤了许多下人在寻找杨云瑶,她想借机在众人面前毁尽杨云瑶的名声,便佯作疑惑地要往里走去,几是于此同时,屋内的杜乔宇低呼了一声,似乎是酒醒了不少,随即又传来一声刺耳的女尖叫声,登时屋外头的人神情百转,可谓比走马灯还多彩。      柳絮馨脚步一顿,眉头一蹙,这声音她怎么有些熟悉?眼见众人都纷纷围了过来对屋子张望着,她也顾不得许多,就迈进了屋子,待她看清屋内的情形,几乎是忍受不住的叫了起来,气得差点没有抓狂!      屋子里,确实是柳絮馨期待的“春宫图”,杜乔宇上身光溜地躺在床上,一旁同样躺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少女,却不是柳絮馨所要的杨云瑶,而是原本该躲藏起来的、她的丫头新兰!      新兰因听到了杜乔宇的动静,这才缓缓睁眼,却发现自己衣裳不整地躺在杜乔宇身边,杜乔宇还是光着膀子的,霎时惊吓地喊了出来,而后又见柳絮馨走了进来极为生气地叫了起来,一时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明明刚才自己还在门外看着杨云瑶,突然脖子后头被人敲了一下就昏过去了,再醒来竟然躺在杜乔宇的身边。      杜乔宇酒瞬间醒了,忙穿上衣服三两步下了床,看了眼床上哭泣的新兰,眉头一皱,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明明穿梭在酒宴之中,而后被一陌生男子死命灌酒,待他喝得足下轻飘之时,隐约看见了柳絮馨的影子,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畜生!”杜子淳一声斥骂,勾回了杜乔宇的注意,他这才发现屋外站满了人,又见柳南阳和秦氏面色黑沉地看着自己,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摇头道:“柳大人柳夫人,你们听我解释……”      柳南阳隐忍着怒气,他与秦氏都知道,倘若此刻发火,那么在苏州城,他们柳府就是彻彻底底的笑话了,见杜乔宇一副委屈样,兴许当真有什么误会,就扬声道:“好,你说!”      “我……”杜乔宇见杜子淳给他使眼色,示意他把握这次机会好好解释,可他哪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运气背,怎么三天两头这种怪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倘若如今要他连柳絮馨都娶不了,只得娶一个丫头,那他是死也不愿意的,想了想只好将计就计,往床上一指新兰,“是她,她趁我酒醉勾引的我。”      杜乔宇以为如此一来,过错就都在新兰身上了,谁想这话落入众人耳中,皆是对这个杜家公子有所看法,一个丫头随随便便勾引一下,他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未婚妻子的府邸中干这种苟且之事,哎,这裴、柳两府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么个花心的商贾女婿。      床上的新兰听了,也顾不得衣裳不整,拢着衣襟就往床下连滚带爬到柳絮馨脚边,狼狈地扯着她的裙摆哭泣道:“小姐,你是清楚的,奴婢没有勾引杜公子……”      柳絮馨简直气得不行,不仅躺在床上的不是杨云瑶,还变成了自己的贴身丫头,这种事她岂能容忍,又见新兰想要脱口说出计划,立刻一脚踢了过去打断她的话,再佯作怒气冲冲地指着新兰,“好你个贱婢,竟然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你就真的不怕吗?”      说后半句,柳絮馨狠厉地给了新兰一个眼神,警告她有些话说不得。      新兰自小就跟在柳絮馨身边,自然知道柳絮馨的性格,再是不甘委屈也憋住了。      屋内是一团乱,屋外头看热闹的也多,宁氏与杨政见自己的女儿不在里头,也都是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担心着杨云瑶。      那些原本要找杨云瑶的下人见上演这么一出活春宫,都是八卦得不得了,眼睛放光地看着,多半都没心思再去找那什么杨家大小姐。      此时,人群里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杨家大小姐”,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月光之下缓步而来一个少女,如墨的发衬着雪白的肌肤渐渐从阴暗处而出,发簪坠子随步子轻轻摆动,朝众人走来,柔美飘逸,不施粉黛,却绝美动人,宛若仙子下凡在夜间游玩,又像暗夜的精灵妍姿俏丽。      宋千语见到云瑶出来,心下大安,着实松了口气,又因宁氏与杨政都在,也没有上前问候,只与唐心然在一处。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香寒迎了过去,跟在云瑶身后,细细打量着她,没见受伤,也安心了不少。      云瑶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就来到宁氏与杨政跟前福了福身子,“让爹娘担心了。”      杨政轻轻点了点头,宁氏牵上云瑶的手拍了拍,也不知是给云瑶定心,还是给自己定神,总之女儿回到身边就好。      云瑶回给宁氏一个笑容,就跟着杨政与宁氏的目光同看向屋内,原本柔和的眼神里闪过淡漠,清凉无比。      倘若没有那个黑衣男子,就算自己如今佯装被敲昏,毕竟与杜乔宇共处一室,名声也会大大有损,柳絮馨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想想她又往屋顶的某一角落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      “杨大小姐方才这是去哪儿了?叫我们大家一顿好找。”      一声嗓音尖细的女音打断了云瑶的思索,她收回视线,就见柳絮馨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虽恼怒,却碍于众人都在忍了下去,眉头却还是拧在了一起。      陷害不成,恼羞成怒,还当众质问自己,云瑶心底真替这个柳絮馨感到可悲,似乎做错的事的人是自己,想着假设里面是自己的情形后果,云瑶的面色就冷了三分,语气平淡道:“柳二小姐把云瑶带到这里就忽然走了,云瑶便想着自己回内堂,谁知柳府偌大,云瑶是听这里嘈杂,这才寻声走了出来,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众人的心思又跟着转了转,原来这杨家大小姐是被柳絮馨丢下迷了路,这才半天没芳影,而柳絮馨之所以撇下杨家大小姐,只怕是为了报复前几日的那个传闻,否则哪个主人会把客人特意带到内院自己又走的说法。却不想她正要带着众人去找杨家大小姐图个笑话看,没想到却在内院误打误撞见到了自己未婚相公的丑闻,如今又见杨家大小姐走了出来,自然这番态度,而杨家大小姐的态度也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柳絮馨见众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着自己,只因杨云瑶随口一句能引人猜想的话,气得咬牙切齿。      别人不清楚,她柳絮馨是最清楚不过了!      上一次在裴府,杨云瑶就是这般事后走了出来,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如今又是这样!      她栽了一次,如今又狠狠栽了第二次,她不甘!也不相信! ☆、闹剧   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杨云瑶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叫自己连吃两次哑巴亏!      可明明她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对象会换成新兰那个臭丫头,难道……当真像杜乔宇说的,新兰自己也有计划,想要来个计中计?      柳絮馨越想越乱,偏这时候屋内的秦氏不知一切缘由,冷声要把新兰送去官府办了,新兰哪里会经得住这般吓,惊骇间说出是柳絮馨指使自己的,一切都是柳絮馨引起的。      柳絮馨听了更加愤怒,转身就扬起一个巴掌打向新兰,心中此番料定是这个臭丫头使的计,如今又把一切推到她身上,好让自己扮演那委屈丫鬟的角色,便脱口大骂道:“你个死丫头,我不把你办了,你倒反咬我一口,我何必让自己的丫头爬上我未来夫君的床?你怕送官,倒先扯上我了!”      柳南阳与秦氏虽也盛怒,但柳絮馨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如今脱口出了这话,不仅他们有些皱眉,就连杜子淳和杨政等人,也皆变了变脸色,其他的小姐夫人自然更是掩面私语。      杜乔宇见她们两个掐起来了,众人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也稍微送了口气,反正只要自己不吃亏,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又算什么。      新兰见无人帮衬自己,又想到柳南阳和秦氏必定是帮着柳絮馨的,心头又气又恨,干脆要和盘托出,屋外头的云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注意到新兰的表情,知道她是打算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好让她脱困,便往前一步,声音虽不大,却一字一句缓缓地道:“柳二小姐这又是何苦呢?到底是服侍了自己多年的丫头,同样的戏码何苦再上演?”      宁氏本欲拉住自己的女儿,不愿她搅和进去,谁想一旁的杨政反而拉住自己,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去。      云瑶的一句话不轻不重,却叫众人的思绪又勾回了前几日裴府之事,想起那时这杨家大小姐也是被柳二小姐无端牵扯进来,若非后来杨家大小姐恰巧给大家做了香囊才逃过一劫,只怕如今要下嫁给杜乔宇又名声狼藉的人就是她了。      柳絮馨本就气没有扳倒杨云瑶,如今听她这么说,再也忍不住火气跨屋而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瑶是不想与柳絮馨多说什么,她不爱出头,不过是为了打断新兰的话,更为了给自己彻底洗脱名声,如今效果已经达到,再多说什么反而落人话柄。      女眷里有人替云瑶开口道:“就是说柳二小姐为了洗清自己的名声,甘愿下套给自己未来的夫婿,也甘愿赔上自己的一个丫头。”      此话一处,有了开头,众人便开始声音渐起,纷纷说出柳絮馨的不是,她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过是碍于柳府的威严,可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四大家族又如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她柳絮馨还能如此任性胡闹不成。      不说众人纷纷指责,就连柳南阳和秦氏也是狐疑了起来,二人是十分了解自己女儿的,为了护自己的名声不是不可能做的出来,可奈何如今在风口浪尖上,就算他们怀疑,也定是要替柳絮馨维护过去的。      “这定然是个误会,前些日子小女是错怪了杨家大小姐,我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柳南阳说着,就当真要朝云瑶行礼,云瑶立刻开口道:“一事归一事,那日的事云瑶已忘,更是受不住柳大人如此重的礼,还请柳大人莫把云瑶推到风口浪尖处。”      一句话,不仅又把话题拉回到了眼前的事上,还点破了柳南阳的心思,柳南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又碍于杨政也在场,见杨政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便不好再多言,目光落到柳絮馨身上,神色沉郁解释道:“今日之事,我相信并非小女所为,试问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会愿意自己定婚的夫君与他人行这苟且之事,必定是一个酒后糊涂,一个工于心计,这巴掌拍在一起,才成了如今的笑话。”      杜子淳虽不喜柳南阳这番话,但是他是一个商人,经历了那么多自然明白,这是给大家各一个台阶下,倘若不如此,一旦众人撕破脸皮,那么他就连柳府这门亲事也攀不上了,便忍住没吭声。      奈何一旁的杜乔宇听得来了气,见柳南阳为了柳絮馨要把这帽子扣到自己头上,也不管杜子淳给他怎么使眼色,不满地道:“柳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醉前依稀看到过柳二小姐,倘若我真的喝醉了她又怎么会留一个丫头在我身边,再亲自找你们报信?再者短短时间,我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醒酒也要时间吧,我还是被你们吵醒的呢……”本来嘛,他就压根对柳絮馨没什么心思,她比起杨云瑶来可差了许多,要不是看在长得还算清秀可人,又是柳府次嫡女,谁稀罕娶她这脾气的婆娘,如今反倒莫名其妙先给他扣一个花帽子,叫他日后还如何挺起腰杆做人,在柳府不更没地位了。      柳南阳被他气得有些发抖,秦氏忙替他顺了顺背,杜子淳忙一把扯过杜乔宇制止他再说话,柳絮馨也是吃了哑巴亏,暗咒骂这个杜乔宇不是个有担当的,如今若是他应承下了,那便诸事皆了了,偏他要拖自己下水,一时又恨又急。      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上狼狈的新兰,也没人去考虑她的感受,那一句句“伤风败俗”、“苟且之事”,都像一把把利剑刺向她的心中,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恨柳絮馨,原以为她辛苦照顾了这么多年,两人的主仆关系在那里,自己也不求事发后帮她说话,至少也别落井下石,然而柳絮馨又是巴掌又是拳脚,绝望之余,竟生出一丝冲动,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就直直往墙上撞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咚”地一声,一个血人就躺在了地上。      一霎那,屋内屋外遍是惊叫,除了男子,便只有云瑶还依旧淡然地看着。      她是明白新兰的感受,曾经的她也是如此,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非柳絮馨与新兰对自己如此狠绝,她也不会如此。既然新兰无法接受,那么先前又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她本不愿犯人,奈何人处处来犯己,那就怨不得她了。      云瑶微微颔首朝香寒轻声说了句,香寒眸光一闪,随即应声悄然离开,众人都忙着给新兰请大夫救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除了一直隐匿在树上的黑衣男子,他刻意不让云瑶发现自己还在,目光却始终落在云瑶身上,眼底深邃,叫人看不穿,可他却觉得眼前气定淡漠的少女,更叫人看不穿。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因为每个官家自己都会养一两个大夫,以便不时之需,此时柳南阳叫来的就是专门给秦氏看诊的大夫,经过一阵忙乱,这才把新兰救活了过来,也算有惊无险。      要知道如果新兰现在就死了,那么柳府不仅要背着龌龊的骂名,还要负上一条人命。柳絮馨见新兰没死,又平添闹出这么一场事,冷哼一声道:“还真是能把目光往自己身上引。”      柳南阳打从到屋子里就气得不行,只是一再隐忍,如今见杜乔宇这般模样,又见柳絮馨半点没有千金小姐的知书达理,想着若是今夜的事传了出去,他这世袭侯爷的脸都丢尽了!再也忍不住气,扬手就朝柳絮馨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懵了柳絮馨,也急了秦氏,忙低声拦着架:“老爷,且不可再多生事端,今夜的事压一压也就过去了,如果再惊动了官府,那可就不好了。”      秦氏的话很起作用,柳南阳怒急也失了心智,这么一劝,又见柳絮馨委屈地掉下眼泪,深呼了口气,对着柳絮馨低喝道:“再多说一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柳絮馨咬唇憋泪,满脸狼狈,回想着这一切只觉都是杨云瑶害的,转而怒瞪着杨云瑶,却不想杨云瑶看到她的目光也不闪避,反而坦然地看着她,目光甚至越过她看向身后,嘴角渐噙一抹淡笑。      柳絮馨皱着眉头,转身顺着杨云瑶的目光看去,却见杜乔宇扶着新兰,在帮着大夫一同救治,不免火气上来,气嚷嚷着道:“杜乔宇,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把她纳了妾不成!”      天底下只怕没有比柳絮馨更傻的人了,就连柳南阳和秦氏都不敢去触碰的话题,被柳絮馨自个儿说了出来,如此一来,这便无法回避了。      杜乔宇不过是看新兰可怜,又觉得既然是有了露水情缘的,且不管是谁设的计,新兰也是生的一副好面孔,如今因为自己惨白地躺在血泊之中,换做是谁也无法不动容,何况若是新兰真死了,不仅柳府,连他也要背负着这骂名,于情于理,他都得在人前照顾一番,不想柳絮馨胡搅蛮缠地大呼小叫,杜乔宇对柳絮馨那一丝丝好感也荡然无存,若非见她是柳家二小姐,这婚事不结也罢,若日后娶进门,看他如何治她!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亲戳收藏吧!mua一个! ☆、县令突访   秦氏一把拉过柳絮馨,清丽的容颜也是扭曲着,“别忘了你爹的话,还耍大小姐脾气!”      柳絮馨就要甩开秦氏的手,就听外头一阵喧闹,众人都往外头看去,一个小厮慌乱地跑了进来,忙到柳南阳跟前,来不及喘气,就开口道:“老爷,外头、外头来了好些官兵,说是咱们府出了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厮后头就跟着一队的捕快,为首的正是苏州的县令许宗。      云瑶收回视线,知道香寒是成功地通风报信了,她怕香寒跟着许宗一同进柳府会惹人眼目,便叫香寒先回杨府,自己这里有初夏。      然而云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她总觉得有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而抬头看去,却是一片漆黑,难道是那个黑衣男子?      “小姐怎么了?”因宁氏身边有寻双,初夏见香寒不见了踪影,就来到云瑶身边,“香寒去哪儿了?”      “我有事让她做,就叫她先回去了。”算了,不管那个黑衣男子走没走,她都不无所谓,既然他帮了她,那么短期间必然不是敌人,又何苦去提前操心这些,何况不管黑衣男子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便收回目光,看向带着一队人马的许宗。      许宗原是个七品县令,按理说是不该没有得柳南阳的允许就擅闯柳府,就算他是苏州的县令,也不能这般带着捕快随意就进了来。      然而不说柳南阳,就是杨政,也得对他稍微给些脸色,只因许宗的独生嫡女,正是嫁入杨府做姨娘的许姨娘。      那时许宗初来苏州任官,难免得罪了些人,结果官途不顺,便去央求苏州官位最高的杨政,希望能助自己一把,杨政为人较和善,既是苏州初任县令,自然没有不帮之理,待事成之后,许宗为了感谢杨政,便把自己的独生嫡女嫁给了杨政,自己也与杨家沾上了边,虽是七品官,却是杨政的岳父,自然四大家族都会给他些面子。      如今云瑶故意派香寒去请,那许宗见是杨府来人,也是听过前几日的事,想着可能是杨政的意思,也不该怠慢,立刻带了队捕快就前往柳府,怎么说如今他与杨府也是栓在一起,自然得帮。      柳南阳与杨政走上前打了个招呼,柳南阳就直奔主题:“不知许县令为何在掌灯时分还带着捕快前来?”      “今日是柳府的宴席,下官自然不该带人而来,可下官听说柳府出了血案,这才担忧大家的安全,前来一探究竟,若是子虚乌有,下官即刻带人离开,择日来柳府赔罪。”许宗说话客气,点到即止,也没咄咄逼人,却把柳南阳的话都堵死了,他目光越过后头看向屋内,见大夫忙进忙出的,空气里依稀还有淡淡的血味,不禁蹙了蹙眉,往后使了个眼色,一个捕快就直直走进屋内。      柳南阳深蹙起了眉,他本想能压下这件事,哪想许宗这么快就来了,这不该啊……可不等他细想,那个捕快就面色微惊地跑回来对许宗道:“回大人,屋内确实有一伤者。”      许宗张大了嘴,“哦?情况如何?”      “头破血流,索性性命无碍。”      柳南阳心里暗道不好,面上却一笑说:“没有这位小兄弟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是一个丫鬟闹了情绪自尽,我是自然不许这种事发生在柳府的,这不,把我们柳府专供的大夫请了来,并无大碍,惊扰了许县令,倒是我的不是,不如我们一同去前院吃酒,也免了一屋子女眷担心。”      柳南阳的话没错,在场的夫人小姐,到底都是书香世家,千金都是未出阁的,突然闯入许多年轻男子,自然又慌乱又害怕。      “是啊,大人一路前来也辛苦,就一同赴宴如何?”秦氏忙走过来附和着,就要换管家过来带路。      许宗挥一挥手,“在事情没弄清楚之下,下官无心赴宴。不如请柳大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道来,倘若日后传了出去,也好让下官对百姓有个交代。”      柳南阳根本不想再去提方才的事,可碍于众人都在场,这张老脸也不得不放一放,省去了些柳絮馨的骄纵,倒也说了出来。      “那便是杜家毁人清誉,逼人自尽啊。”许宗沉吟地道出自己的判断,惊了杜子淳和杜乔宇,杜子淳率先反应过来,“许大人误会了,这都是酒后乱事,何况这人还是柳二小姐的贴身丫头,必定是柳二小姐担心小儿的身体,这才派了人照顾,不想闹出这场乌龙来。”      许宗始终没见杨政开口,以为是要自己秉公办理,便昂头道:“那如今又待怎样?”      杜子淳只是一介商人,许宗不敢拿柳南阳开刀,那便只能从他下手,杜子淳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却只能委屈了他的儿子,便咬牙道:“许大人容禀,草民方才就与这孽子商量好了,既然侮了姑娘的名节,又害她伤及如此,自然需要娶进杜家做偏房,也好免些罪孽。”      柳南阳与秦氏听了,皆是气得不轻,要知道,不日后自己的女儿就要嫁入杜家,如今又要把自己府里的丫头嫁过去,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小姐与丫头共侍一夫虽常见,可丫头有名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奈何如今众人都在,连许宗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赶了过来,倘若他们护短,那明日整个苏州都会知道这桩丑闻,还指不定怎么说柳府,便生生忍了下来。      杜乔宇见平白又多了个媳妇,自然是好事,他本就没太看中身份地位,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女人,那就足够了。      唯独柳絮馨,气得整个人发颤,指甲嵌在肉里,恶狠狠地盯着杨云瑶,齿间几欲喷火,她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杨云瑶做的,一切却是因杨云瑶而起!她恨杨云瑶!这一生,她若不叫她也同自己一般身败名裂,她就不叫柳絮馨!      许宗见杜子淳都这么说,柳南阳夫妇也没说什么,杨政更是从头没说一句话,他虽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得对不对,但是想着也算帮上了杨政,心里头都松快了些,便应邀去前堂吃酒去了,这一晚的闹剧才随着许宗的离去渐渐落幕。      待人散尽,内院的一棵树稍上轻轻飘落一片树叶,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苏州最豪华的客栈内。      二楼的一处偏西厢房,一道人影闪进,灯芯忽的一亮,片刻间,又是黑影闪过,地上已齐刷刷地跪着五个男子,恭敬地齐声道:“主子。”      最先飞身进来的那道人影轻轻“恩”了一声,就褪下临时套在身上的黑衣,露出一身暗红色刻丝云龙纹蟠龙直裰,腰间佩着玉,乌发高挽,绝世的俊颜在烛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明明不过十六岁的容貌,却陡然给人一种庄严不可侵犯的气势,奈何少年不自知,那一双凤眸此刻带着丝玩味,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清冷的少女容颜浮现眼前,又陷入一番沉思。      良久,少年方才叫了个人:“暮楚。”      为首的一个男子抬头,样貌也不过十六七岁,秀眉横鬓,偏偏右脸颊上有一道疤痕破坏了美感,叫人惋惜,面色冷漠,却对前面的少年恭敬有加,“属下在。”      “替我回京一趟,就说我喜欢上这苏州的山水,打算多游玩几日。”      暮楚冷冷的面色一变,“主子在柳府有所发现?”      少年淡笑摇头。      “那主子何苦多待,如果让太子怀疑……”      “柳府没有,还有其他三大家族,没有全找过,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少年的声音刻意压低,透着一股沉稳内敛,却如琅玉般悦耳,“无风不起浪。”      “是。”暮楚想了想,冷漠的脸上抚上一层担忧,“但是主子切不可再像今夜一般,披层黑衣就出去了,倘若外裳被人划破,或是掉了玉佩,那就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少年低低一笑,嗓音在胸腔中轻轻震出,“知道了。”      少年越是这般温顺的答应,暮楚就越是担忧,他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偏偏这性子太随意了,有时顽得像个孩子,可有时又沉稳冷静地叫人猜不透。      夜色如谜,吞噬着整个大地,仿佛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又像一切都与它无关。      因新兰一事,宴席不多时就散去了,若非因为要招待许宗,只怕柳南阳早就散席了。      杨政一行人回到杨府,皆是疲倦,待洗漱完毕,已是二更,这一夜,杨政没歇在宁氏的房中,而是去了许姨娘那里,多半也是因为今日见到了许宗,想起了这个侧房来。      其实杨政算是个专情的男子,至少在云瑶的眼中是。在她一岁之前,杨政就只有宁氏一个正妻,虽也有一个通房丫头,那也是因为宁氏为了给杨政开枝散叶而添置的。而后因杨政酒后乱了性,不小心入错了房与原是厨娘的陈姨娘有了露水之情,为了维护陈姨娘的名节,这才收入房中,之后除了又纳了个许姨娘,就再没有了。      这也是为什么今夜在柳府后院中,杨政始终没有开口替柳南阳说一句话,因为在他看来,这就该是男子所要承担的责任,而不是为了声誉而逃避,杜乔宇的反应叫他更为不屑,因此没有帮腔。      云瑶回到扶云院,香寒和妙菡已准备好了洗澡水,因众人皆有些劳累,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云瑶单独与香寒交代了几句,就都歇下了。 ☆、上街   第二日一早,杨芷柔便叫彩珠彩璃去打探昨晚的消息,结果却是杨云瑶什么事也没有,反而柳絮馨的贴身丫头先柳絮馨一步嫁给了杜乔宇,气愤之余,也暗骂着柳絮馨没用。      如今柳府成了整个苏州的笑话,不说柳絮馨,就是柳南阳和秦氏都没怎么出门,外人也自然不晓得府内的情况,但是用脚指头都想得到,那柳絮馨必定是躲在家中暗自神伤,于是老一辈长者都告诫家中的女儿,以柳絮馨和杜乔宇做例子,日后断不可做出这等伤风败俗又有辱门风的事。      杨芷柔打断彩珠彩璃从外带回的消息,整了整衣裳就要去扶云院瞧瞧杨云瑶,她总觉得这两日杨云瑶对自己怪怪的,明明她离府之前二人还好好的,杨云瑶还安慰了她数日,怎么回来之后杨云瑶对待她如此冷漠?      谁想人到了扶云院,还没等她开口叫初夏去通报,就见香寒由内而出,见到她也不惊讶,上前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接着丢下一句“小姐歇下了,二小姐换个时辰再来吧”,转身就回了屋。      杨芷柔岂有受过这样的气,若非记着这两日杨政都在府中,她早就直接进杨云瑶的屋了,她以为她爱来这扶云院吗吗!鼻子一哼,杨芷柔就回了清芷院。      如此反复了几日,杨芷柔的气几度忍不下去,去了扶云院不是说杨云瑶歇下了,就是说杨云瑶去了宁氏那里,她辗转到宁氏的青黛院,却不想寻双与初夏齐齐守在门外,说杨政也在里头,三人正叙天伦,叫她改天再来。      杨芷柔并非没有办法硬闯,可偏偏外头因柳府的事正兴女德,她若此时在府中与杨云瑶闹得不快,传出去名声必定也会受累,只好忍下。      好不容易挨到晚膳,初夏又过来说杨云瑶身体有些不适,这几日都在扶云院用膳,弄得杨政与宁氏担忧得不行,她更没法见杨云瑶了。      今日一早,杨芷柔就叫彩璃先去打听,得知杨政与宁氏去了寺里上香,便吩咐彩珠给自己上妆,直直朝扶云院而去,无论今日杨云瑶用什么理由,她都要见到她,弄清楚杨云瑶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哪知扶云院一片安静,初夏和妙菡正在院子里休息,见杨芷柔来,齐齐行了个礼,便道出杨云瑶不在扶云院,清晨就已出府游玩去了。      杨芷柔攒紧手中的帕子,面色一沉,什么也没说就回了清芷院,并吩咐彩珠盯着扶云院,只要杨云瑶一回来,就立刻回来禀报,说什么她今天也要见到杨云瑶!      大街上,百姓来往频繁,趁着早市还未散去,都在挑选着新鲜的鱼和菜。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对于拥堵的人群并不吆喝,也没驱赶,轱辘静静地压过。      马车内,云瑶轻挑着一角帘布,睨眼看着窗外的集市,看似平静的眼底却蕴藏着闪烁的光芒,自出杨府到现在,她始终看着外头,目不转睛,似在寻找着什么。      车内还有一人,那就是被杨云瑶带出府的香寒,香寒的身子轻轻随马车摇晃,不时也跟着云瑶一般掀起另一边的帘布看了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想起今天清晨云瑶就起了身,说要去外面逛逛,又想起之前晚膳的推辞,怕杨政与宁氏担心,愣是等到他们出了杨府,后脚就备了马车出了府,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苏州城里晃悠。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香寒憋不出话,见云瑶这般安静,忍不住问道。      云瑶这才收回眼神,放下帘布,却不答反问:“你身上有银子吗?”      香寒点点头,“带了一包碎银子。”      “那好,一会儿出了南街我就下车,你就坐在马车上绕着东、南、西、北四街走,如果看到身上挂着‘卖身葬祖父’的少女,就把她买下来到雅墨斋来找我,如果没见到,晌午时分也去雅墨斋找我。”      香寒愣了愣,显然没跟上云瑶的思想,“小姐怎么会知道今天有个卖身的少女?”      云瑶对上香寒满是疑惑的神色,本欲想借口解释,但转念一想,面色渐凝,“倘若日后你还想呆在我身边,首先要改的,就是多问、多说的毛病。”      香寒面色一下怔了怔,看着云瑶不似玩笑的话,紧抿着唇不敢再多问一句话。      其实并非云瑶过于严苛,她重生一世,许多事都是曾经历过的,这种能事先就知道的本能记忆断不会只这一桩,如果她次次都要向香寒她们解释,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而她也不想欺骗她们,唯有什么都不说才能瞒天过海。      何况香寒这样的性子不比初夏和妙菡,若是日后与杨芷柔、宁画枝相对,难免有可能成为他们拿捏话柄的对象,现在给香寒一个厉声的戒告,好过日后吃亏。      香寒却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对,从她在云瑶身边伺候以来,云瑶对她和初夏如同姊妹一般,脏累的活从不会叫她们去做,就连平日的用度也比寻常的二等丫头好,也就养成了她现在这样没大没小的性子,便没敢有其他心思。      转眼就出了南街,云瑶唤了车夫停在一边就要下车,香寒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要不你坐马车上,奴婢去……”      见云瑶回头看向自己,香寒想起方才告诫的话,又立刻噤声。      云瑶无奈叹息,她终究忘记了此时的香寒不过十四岁,她也不过十四岁,如何能叫自己的深仇大恨移到别人的身上,她轻笑道:“谁下马车都一样,放心吧,我没事。”      语毕,云瑶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虽然已近巳时,早市还未散尽,马车行进不便,云瑶便徒步往雅墨斋走去。因出了南街,身边的集市渐少,两排低矮的民房逐渐成为红砖瓦墙,高楼座座,许多店铺都刚刚开张,准备迎接新一天的生意。      过路的行人看到云瑶,皆是一片惊艳的目光,却认不得是谁家小姐,苏州城的官家小姐不少,看云瑶的穿着打扮,不奢华艳丽也不小家暗沉,一身撒花纯面百褶裙,虽不华贵却衬得她更加绝色,简单的发饰,没有花枝招展的妆容扮样,单这一眼,就叫人折服于淡然不变的气质。      云瑶走到苏州城最大的古玩铺子雅墨斋,看着挂在上头龙飞凤舞的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满满的回忆涌上心头。      当初也是这一日,杨政与宁氏去寺庙上香,她呆在杨府几日不愿出门,为的就是与杜乔宇的传闻让她在整个苏州都是笑柄,杨芷柔唤她上街换个心情,谁想她一出门,就迎来众人的嫌弃与指点的目光,她不是个会退缩的人,所以忍着心情也与杨芷柔逛完了街,现在回想,那杨芷柔哪有如此好心,不过是想让自己再多出一次丑罢了。      而就是在这一次的逛街中,她看到雅墨斋旁的街道边跪着一个卖身葬祖父的少女,本欲出手帮助,奈何杨芷柔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她当初是那般境地,被杨芷柔劝后也没了心思,便与杨芷柔打道回府。      第二日才听初夏提起,原来昨日在街上卖身的少女乃当朝名医傅勃生的独生孙女傅澜,二人本相依为命度日,因傅勃生没有保住宫中宸妃的胎,被成帝迁怒斩首,傅勃生一生本就清贫,乐善好施,这么一死便无钱留在傅家,只余许多医书,傅澜不舍得变卖,只好街头卖身葬祖父。      而最终买下傅澜的,正是裴府。      之后裴甫带着傅澜一同入京,傅澜没叫裴甫失望,竟花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考上了名医,成为整个京城最年轻的女医,成帝冷静下来之后,自知有愧傅勃生,所以有意栽培傅澜,待云瑶嫁给沈青御一同入京的那一年,傅澜已经成为整个大裕国最杰出的名医。      重生一世,她不仅要对付杨芷柔和宁画枝,更要守护疼爱自己的人,比如宁氏,比如宋千语。      在要杀她的那一日,宁画枝亲口说出宁氏是由她下毒害死的,若能先裴甫买下傅澜,那么宁氏就多了层保障,而且宋千语的身子需要好好调理,她不想上一世的悲剧再上演。      雅墨斋中走出一个人,让云瑶渐渐从回忆中走出。      “这位姑娘是要进来看看?”      怨不得男子出来招呼,云瑶这一看就看了许久,不知道的人自然疑惑,又见云瑶一身打扮,料定是个有身份的,也不敢马虎,忙出来招呼。      云瑶左右看了看,街道边除了来往的人之外空空如也,并没有见到当年的那个少女,想想是她来早了,便应了男子的招呼,往雅墨斋中走去。      因重生之后,一些事都在发生着变化,云瑶不敢冒险赌傅澜还在不在这里卖身,这才特意起早出门,又让香寒绕着苏州城寻找,倘若傅澜不在这里卖身葬祖父,她也能尽快找到买下来。 ☆、柳大小姐   雅墨斋不愧是苏州城最大的古玩铺,云瑶一踏进去,就见琳琅满目的古玩珍宝以墙的大小挨着摆成了四方,徒留朝门的那面余了个出口,而每一列都有人看着,以便给进店的客人更好的引导。      靠左侧有个楼梯,倘若客人看累了或是买到了心仪的东西,还可以移到二楼的雅座休息喝茶,而雅墨斋的老顾客,则随时可以享用二楼的厢房,点心酒水,应有尽有。      上一世她不曾逛过这雅墨斋,只听宋千语提过几次,如今踏足,便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云瑶踱步看去,并未露出过多的惊喜,也没有太多的不屑,神色波澜不惊,只眼底那闪烁的微光,让人知道她在品赏。      跟在云瑶后头的男子见她这般,心里头也是较看中的,想必是个行家,可容貌又如此年轻,偏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男子是雅墨斋的管事,招待的客人不少,只看了云瑶一眼,就知道她不简单,便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跟在后头。      另一边,有一个伙计急匆匆捧着个托盘,就往楼上走去,直直进了间厢房,片刻间又退了出来,云瑶抬眼看去,不免暗赞雅墨斋的生意当真如传闻般如火如荼,虽今天才到了营业的时辰,人流不多,可厢房已经有了客人。不仅如此,她一个在门外望而停足的顾客都可以兼顾到,在后跟着却不急着开口推荐,可见服务一流,也难怪在苏州城的达官贵人里最受欢迎。      想罢,她收回目光,又循着一排的古玩看下去。      厢房内,一个穿着暗红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的俊美少年把玩着玉杯,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剑眉下的一双凤眼透过纱幔始终盯着楼下的少女,嘴唇轻扬。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自刚才少女愣愣地在雅墨斋外出神,他就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不觉有些好奇,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柳府那晚少女的举动,叫他已是吃惊,如今再见到,更是让他觉得奇怪,明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眼神里怎么尽是些深邃得见不到边的情绪。      “杨云瑶……”少年低声呢喃,那一晚,他得知她是杨家大小姐,凤眼深处闪过一丝波动,“杨府是四大家族之首?”      这话,少年是说给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四名男子听的。      暮楚因回了京,四名男子无首,不知谁回答主子的问题,只得互望一眼,齐齐答道:“是。”      少年轻扬嘴角,没再吭声。      楼下,云瑶看着一件件古玩,确实精致好看,待她要转身打算出雅墨斋时,忽的瞥见一样东西,目光一顿。      “姑娘好眼力,这是咱们这儿前两年从陈国买进的,一批古玩如今卖得只剩这一件了。”男子带着笑容,拿起云瑶看中的一支凤箫递给她。      云瑶接过细看,那支凤箫通体为玉,纯明清透,用指轻弹,琅琅之声悦耳,堪称萧中之凤。      见云瑶对此物上心,男子自然高兴,做生意之人,尤其是做古玩生意之人,不仅希望自己的东西能卖个好价钱,更希望能卖给真正懂古玩、爱古玩的人,便对云瑶介绍道:“这只凤箫有个名字,叫做‘瑶凤’,姑娘若是喜欢,便卖五十两银子给姑娘,价格绝对公道。”      云瑶确实喜欢这支凤箫,又听这支凤箫名叫“瑶凤”,与她皆有个“瑶”字,更为钟爱。      今日本要出来看看是否能遇见傅澜把她买下,所以多带了些银票,见男子道了价格,确实没欺她,便要掏钱买下,却不想突然一个女声自旁响起。      “老板,这支凤箫我要了,把它包起来。”      云瑶低了低眉,侧首看去,却见一个淡雅脱俗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面容清丽秀气,身穿烟云蝴蝶裙,梳着涵烟芙蓉髻,简单的簪花缀发,带着白玉的耳环和手镯,让本就有书卷气息的少女又多了分高贵的气息。      云瑶收回目光,面色淡然,虽然上一世只见过几次,但是柳烟凝在整个苏州城是出了名的才女,她自然印象深刻。      那日柳府宴会,柳烟凝因为去了扬州的秦家看望外祖父秦朗,所以没有参加,那秦朗是正五品同知,十分宠爱柳烟凝,不仅因为她是嫡长女,更因为她的才华远比只会争芳斗艳的柳絮馨横溢得多。      记得上一世,正是因为秦朗的正五品官位,加上柳南阳世袭侯爷的地位,才把柳烟凝的名声传到了京城,虽不如京城实打实的那些才女,却也算在苏、扬两州名声大噪。      因为柳烟凝和傅澜的关系,柳府和裴府两家在苏州一时也出了名,反而宋府毫无伟绩,杨府又因杜乔宇一事被弄得名声狼藉,成为四大家族之末。      柳烟凝突然开口要自己手中的凤箫,云瑶就算不想也知道她为的是什么。      “这……”云瑶身后的男子在打量完柳烟凝后为难了起来,门外的少女他是认识的,柳府大小姐、苏州城的第一才女柳烟凝,而眼前的少女他虽然不认识,但是看少女穿衣打扮和举止言谈,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一时犯了难。      柳烟凝走了进来,身后带了个丫头,名叫忆灵,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身穿白衫白裙,同样透着一股书卷气息,让人不禁暗叹连柳烟凝身边的小丫头都这模样,可见她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柳烟凝目光微变,似乎才看到是云瑶,扬起嘴角道:“没想到杨大小姐也爱玩‘瑶凤’。”      一句话,不仅道出了云瑶的身份,柳府虽几日前受流言所扰,但终究是侯门世家,比是官品的杨府更高一等,让男子拿捏好这其中分量,到底该把凤箫卖给谁,又体现了她一代才女的风华,只一眼就看出了凤箫的来历,连这在陈国的称呼都晓得,可算饱览诗书。      男子更是为难了,他哪想今日杨府的大小姐和柳府的大小姐会同时来这雅墨斋,还同时看上了一样古玩,而且今日……男子怯懦地往楼上瞄了一眼,几乎是同时,他感受到楼上一抹严厉的视线投射而来,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去。      今日也不知是吹的什么风,把他这难得一露面的大东家给吹了过来,明明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说话明明满面笑容,可就是给人一种霸气高贵的感觉,不敢放松一根神经,那一双凤眸扫过,气魄逼人,压得人无法对视。      如今这个情形,他不知该如何抉择,不管选择其中的哪一个,都会得罪另一个,他只想请示一下大东家,奈何那一位的身份确实不便在透露,一时纠结得不行。      不想云瑶垂了垂眼,把凤箫放在了案上,清淡地道:“既然如此,就替柳大小姐包起来吧。”      男子如获大赦,忙点头去帮柳烟凝拿过凤箫,就要包起来,心里头也是对这个杨府大小姐增加了许多好感。      柳烟凝面色却没有特别好,本来她昨日回府是件高兴的事,谁知一回柳府就乌烟瘴气的,路上听了不少传闻,不仅怨自己妹妹不争气,更对杨云瑶恼怒得不行。因为这件事,柳府名声大损,连带她这个苏州第一才女的名声也受了影响,好不容易去扬州见过秦朗,秦朗有意把她带进京城,她高兴还来不及,只待回柳府与爹娘商议,哪想出了这件事,不说柳南阳和秦氏没了心情,就连她都没心思赴京了,这种传闻若传到了秦朗的耳里,只怕短期内也是不会带她入京的。      柳烟凝越想越不甘心,然而她与柳絮馨不同,柳絮馨是小家子的使绊,输了还搭进了整个柳府,她要让杨云瑶难堪,那便是与文采有关,没有本事,那就怨不得别人耻笑。      忆灵是家生子,自幼就在柳府,又是柳烟凝的一等丫头,早就把自己当作柳府的一份子,如今也厌恶杨云瑶,见柳烟凝给自己一个眼神,自然会意,便上前先行了礼,再款款开口:“杨大小姐如此,那便是折煞我们家小姐了。既然杨大小姐与我们家小姐一同看中了这支凤箫,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美人惜之相同,倒不如来比一比,看谁吹得好,那这支凤箫就归谁,如何?”      柳烟凝侧头低斥,“不得无礼,这凤箫我与杨大小姐都只第一次见,如何吹奏?”      这话说得似乎在理,然而谁人不知,整个苏州城内怕是找不出比柳烟凝还会琴棋书画的女子了,且她吹得一手好箫,师傅还是秦朗托人从京城请回来的有名乐师,就算是苏州城有名的吹箫老者,只怕对上柳烟凝也要逊色三分,何况是云瑶。      这分明就是在挑衅,主仆一个唱,一个合。      果然,那忆灵听了这话,委屈着一张小脸道:“小姐未免低看了自己,也小瞧了杨大小姐,怎么说杨府也是从四品人家,杨大小姐怎么会不懂得吹箫呢?何况古玩向来是能者爱者得之,如此也不枉费了宝物,还能一饱我们这些粗使人耳福,杨大小姐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贪欢这么努力捉虫的份上,求收藏(?≧?≦?) ☆、争夺   忆灵故意抬高音量,如今已过早市时辰,过往的人流不少,一些人听了这话纷纷停了脚步观望,本来看美人就是个福事,还是两个美人比赛吹箫,话语间更透露了两人的身份,使得在雅墨斋逛古玩的名流人士也都聚了过来,不到片刻,人潮就围住了雅墨斋。      柳烟凝看着渐多的人潮,柳眉微弯,喜色却不表于外,又是对忆灵出声阻拦,尽显低调之态,或许是那才女的名声确实在苏州城家喻户晓,又或许是这几日四大家族的事层出不穷,人群中开始有人附和着:“能者居之,你们谁吹得好,这箫就归谁呗,推搡客气叫咱们等到明日天亮不成?”      话虽粗,却到点,人群中渐渐多了怂恿之声。      云瑶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容,她何尝不知这是柳烟凝挖给她的陷阱,而她之所以由着她越演越烈,是因为她清楚,倘若今天让柳烟凝得了便宜,那么日后柳烟凝更是不会放过自己,柳絮馨和杨芷柔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既然她退一步,别人吃进三步,那她只好叫对方有进无出,没有退路。      柳烟凝见杨云瑶没有说话,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这一次,她定要让杨云瑶出丑于整个贵族圈,甚至是整个苏州城,她们柳府所受的委屈,她要让杨云瑶双倍奉还。      心头如此想着,面色却亲和有加,声音婉转谦和,“既然如此,那杨大小姐可否赏脸,陪我顽一顽罢了,却叫众人见笑了。”      短短话语,让人觉得她知书达理,倘若杨云瑶拒绝,虽不会出丑,却也会让人多少诟病。      然而柳烟凝连叫杨云瑶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话音刚落,就看了眼忆灵,外人哪会注意,独云瑶捕捉到了。      果真,忆灵笑着拍手道:“早就听说杨大小姐博学多才,今日终于奴婢终于沾了小姐的光,也可以听一听杨大小姐的箫艺了。”转而又是一副可惜和失落的表情,“若是杨大小姐拒绝了,传了出去,只怕别人会觉得杨大小姐还在生咱们二小姐的气,外人肯定又要道柳府与杨府因杜家一事闹得撕破脸了呢……”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楚,如此一来,倘若云瑶拒绝,那就不是她个人才艺问题,而是她还在生柳絮馨的气,那么势必就会牵扯出杨府和柳府还有杜家,本来渐平息的事又会被拿出来炒一炒,而主角就会换成云瑶。      云瑶这时才把目光看向柳烟凝,觉得她确实比柳絮馨来得聪明些,然而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样一件丑事,换做谁家摊上了,都巴不得别人早早忘记,她倒好,还帮别人再做些料加进去,如此一来,估计到年末,四大家族除了宋府外,都是别人茶余饭后讨论的话柄。      云瑶心头泛着一丝苦笑,看来讨厌她的人还真多。      二楼的厢房里,少年始终看着一切,直到忆灵的一番话脱口,他也没有动过一下身子,只是英眉微敛,目光移到杨云瑶身上,凤眸半眯,黑耀般的眼眸深邃,气息渐沉。      楼下的男子大汗冒出,很想请示下楼上的大东家,却又不敢抬头,急得不行。      云瑶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目光又看向二楼的那个厢房,淡淡地开口道:“凤箫毕竟还是雅墨斋的,无论是柳大小姐还是云瑶都做不了主,又如何拿凤箫下注?”      柳烟凝早就料定杨云瑶会推辞,只不过没想到她找的借口如此蹩脚,便浅笑道:“这有何难?”说罢,看向一旁的男子,“去和你们老板说,今日的顽闹无论哪一家赢,都多付一倍钱,全当图个顽乐。”      男子刚要咧嘴笑着跑上楼,又想起方才东家的一个眼神,咕咚了一下口水,怔在原地愣是没敢上楼,就在这时,楼上走下一个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几步走到男子身边,低声说了句话,就什么也没多说,直径又上了楼进了厢房。      围观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比还是不比?      好在男子高声道:“我们老板说了,倘若两位小姐要比试,赢的那一位可以直接获赠这支凤箫,就当是我们雅墨斋谢谢大家这些年来的捧场,至于裁判,就交给在场的诸位吧,呼声高者胜之。”      霎那喝彩声不断,焦点便直接落在杨云瑶身上,只差她点个头,就又有好戏看了。      柳烟凝含笑望着杨云瑶,没有催她,因为她知道,不管杨云瑶敢不敢比赛,都出丑定了,自己的箫艺不说苏州城第一,但也是佼佼者,在同辈小姐中,她若称第二,只怕无人敢居她之上。      原以为杨云瑶会退缩婉拒,届时便是她杨云瑶小气又记仇,不愿与她们柳府化干戈为玉帛,谁想那厢清丽的声音响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叫她微愣。      “好,我比。”      柳烟凝心里头冷哼着,面上却叫忆灵拿着凤箫递给杨云瑶,目光期待如许。      云瑶玉指轻推,目光清淡,“既然是柳大小姐提议的,就让柳大小姐先吹吧。”      柳烟凝脸上笑容浓浓,也不推却,因为她本就对杨云瑶的箫艺不期待,何况若是她先吹,众人只会记得她的曲子,待后吹的杨云瑶,无论吹得多出彩,也难再留下什么好印象,更别说杨云瑶根本不可能胜过她,便叫忆灵去拿一薄丝纱缠住凤箫吹口处,不仅让人觉得她懂得如何保护凤箫,更让人认为她是在替后吹的杨云瑶考虑,叫人好感顿升。      雅墨斋自然是有这护箫的丝纱,男子忙取来给了柳烟凝,待一切准备妥当,众人纷纷鼓掌,大家都知道柳烟凝是苏州第一才女,箫艺了得,本这场比赛意在听上柳烟凝吹箫一曲,至于杨云瑶,大家只得放心里惋叹必输无疑。      柳烟凝接过凤箫,眼眸浅浅扫过在场看热闹的人,最终落在一旁清凉淡泊的杨云瑶身上,眉目一动,既然她敢接受这场比试,那么她一定要她在这场比试中颜面尽失!      柳烟凝的模样本就清秀可人,如今两手柔柔搭在箫上,一股典雅佳丽气息,再配上苏州第一才女的称号,让人打心底里就有些崇拜。      相比杨云瑶,众人觉得容貌虽绝美,绝对是苏州城第一美人,可心里头总会不由自主地偏向柳烟凝,因为空有一副绝世美貌,不如中上美貌与智慧并存。      这些年来,杨府总是低调从事,没个做为,虽是四大家族之首,但因柳府做事向来高调张扬,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觉得柳府的侯门世家高于从四品的杨府。      一曲清幽婉转的音调陡然响起,众人方才把目光都落在柳烟凝身上,懂得音律的人都纷纷沉醉地欣赏着,一些富家公子哥虽不大懂这些,却也听过,在人群里开口道:“这是用琵琶奏的‘阳春白雪’!”      “‘阳春白雪’可是琵琶中的名曲,柳大小姐竟能用箫吹奏出来,真是不简单啊!”      “还是一支未上手过的凤箫,听说这是出自陈国的,咱们大裕国都少见呢……”      “而且还盖着一层薄纱吹奏……”      一时赞叹声不绝,柳烟凝笑容愈浓,这可是她辛苦练习了几月的曲子,教她吹箫的师父曾说,吹箫的最高境界,不在于把一首箫曲吹好,而是把不是箫曲的曲子吹成箫曲,独创一格,独树一帜,才能一鸣惊人。      一曲终了,众人忙拍手鼓掌,只叹今日有幸得听苏州第一才女的吹箫,一些公子哥也赞叹不已,说比那楼牌吹得还要好听三分。      柳烟凝赢得众人目光,微微昂首看向杨云瑶,却见她依旧一副清凉的模样,不禁有些气恼,她就是讨厌杨云瑶这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管她如今是什么姿态,一会儿轮到她吹箫,洋相尽出,这副无所谓的姿态又有什么用?      忆灵心领神会,上前拿过柳烟凝的凤箫,就换了一个薄纱上去,走到杨云瑶跟前,却又有些为难的样子,“杨大小姐需要薄纱吗?”      众人一听这话,才从刚才的箫声中回味过来,见杨云瑶如此,都有些抱着打趣的心情。      若是杨云瑶不要,不仅吹箫的难度比柳烟凝低了许多,而且一会儿结果出来,必定是柳烟凝更胜一筹,这支凤箫便归属于柳烟凝,对嘴而吹,只怕不雅。      可若是杨云瑶要盖薄纱,柳烟凝那般吹箫水准尚且在方才的曲调中有一些小瑕疵,何况是她,恐怕只有吹了数年的老者才能完美的驾驭箫上盖薄纱吹奏。      厢房内的少年,目光始终落在杨云瑶的身上,明明整个局势对杨云瑶极为不利,可是不知怎么,他的内心就是相信杨云瑶,相信那个面色始终平淡的少女,或许那一晚柳府宴会的事给他留下了印象,他总觉得杨云瑶不会让他失望,倘若连这诱局都看不清,那便是他看错了人。 ☆、胜负   云瑶眸色浅淡,接过忆灵手中的凤箫,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有劳。”      忆灵没见到杨云瑶为难的表情,怏怏地回到了柳烟凝的身边,柳烟凝目光紧盯着杨云瑶,虽然明知道她会输给自己,可是看到杨云瑶这样的神态,要不是心态太好,那就是白痴得不行,明知道结果,还要硬着头皮和自己比赛,愚蠢!      见众人看着杨云瑶的神情也是如此,柳烟凝心情更好,面上却一直谦和卑恭,浅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杨大小姐,请。”      众人神态都有些懒散,只等着杨云瑶吹奏完之后,宣布柳烟凝胜出,他们便散场去与亲友说刚才柳烟凝的箫声。      云瑶轻抬眼眸,只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平静,什么也没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凤箫,拇指轻轻抚着,眼神变得温和,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轻柔爱抚。      只这一动作,就叫本来昂首收敛着笑容的柳烟凝神色一变。      这动作、这神情!就跟她师傅吹箫前的动作一模一样,不!甚至比她师父还专注,还专业!      吹箫者,必然要爱箫,把箫当作自己的生命爱护,才能吹奏出最好的音律,她师傅与她说时,她还觉得是京城里的人太过注重形式,如此矫情的动作不做也罢,所以她从不屑与箫培养什么感情,一把箫不过是吹奏之物,主要还是看人罢了。      柳烟凝柳眉微蹙,不会的,这定是杨云瑶不怎么会吹,拖延时间的策略而已,希望别人能看在她爱护凤箫的样子下给些同情分,这么一想,柳烟凝又舒起眉头,冷眼等着杨云瑶吹奏。      厢房里,少年用手拖着太阳穴,清闲的模样落在任何人的眼中,就像一个俊美灵气、不谙世事之人,可细细一看,那凤眸里蕴含的黑耀光彩,叫人看不透、摸不着,那眼眸似乎是个无底洞,叫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楼下箫声渐响,云瑶轻闭着眼,双手搭在凤箫上,不去理会他人,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和这支箫,回想起上一世的点点滴滴,再次重生,就算一切都没有变,却也都物是人非,一种浓烈的孤寂感油然而生,可又想到杨芷柔和宁画枝,眼眸一睁,视线落在一旁一脸不可置信的柳烟凝身上,气息愈稳。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杨云瑶清丽的箫声怔住了。那箫声忽高忽低,低到极低之处,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然如此,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开始抬高,清脆短促,此伏彼起,明明是一把箫,却似乎是用几只箫合奏而成,是从未有过的箫声!      忆灵惊讶地张大了嘴,愣在了原地,而柳烟凝不仅惊讶,更是怒不可遏,饶是她再压抑,仍面有愠色,杨云瑶什么时候学的吹箫?她怎么不知道!而且吹箫的功夫还这么厉害!柳烟凝狠狠咬了咬唇,攥紧拳头,如果今天没扳倒杨云瑶,那出丑的便是她这个号称苏州第一才女的柳大小姐了。      直到箫声渐渐平息,最终万籁俱寂,众人都没有晃过神来鼓掌,神色还停留在震惊之中,谁也没有想到,素日里没什么才华之称的杨府大小姐,竟然吹得一手好箫,而且就算他们不专业,也听得出是谁吹得好。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有力的掌声,这才勾回众人的心思,一时掌声热烈。      柳烟凝双眉紧蹙,忆灵陡然回神,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自家小姐难堪的脸色,没有再故意挑衅杨云瑶。      一个年老长者扶着白花花的胡子走出人群,苍老的声音对着云瑶道:“我在苏州吹箫近四十年,还从未听过有人能用箫吹出‘梅花三弄’,还如此技艺娴熟,我甘拜下风!”      这时,一些文人才俊才反应过来,立刻赞叹道:“以前也听过‘梅花三弄’,却是凄清哀怨得不行,杨大小姐用箫却吹出了梅花的高洁,一点也听不出幽怨的气息,可见箫艺了得啊!”      “是啊,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的箫声!”      “都说苏州城的第一才女是柳大小姐,我看哪,至少在吹箫这一方面,当属杨大小姐啊……”      “这场比赛,非杨大小姐胜出不可!”      柳烟凝双目都瞪大,好看的娟帕已被她搅烂,尽管她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可无论如何,她终究不会像柳絮馨那般发泄出来,她在意她的才女称呼和淑女气质。      一边的云瑶,既没有高兴,也没有谦和,放下凤箫,清凉开口:“柳大小姐,承让。”      柳烟凝憋着怒气,隐忍着发笑道:“没想到杨大小姐箫艺如此了得,倒从未听人说过杨大小姐会吹箫。”      云瑶垂下眼皮,不想与柳烟凝多说这个话题,其实她曾想过,到底要不要在人前显露出来,倘若如此,那么杨政和宁氏必定知道,不说他们,就是贴身伺候自己的初夏和香寒她们,也必定都是惊讶万分的,若个个都要她解释,她如何说的过来。      只是不给柳烟凝一个教训,柳府的人终究不会安生。      上一世,她因杜乔宇的事名声扫地,始终呆在闺阁之中,杨政怕她憋坏了,就专门请了个女乐器师傅,她当时便选了箫,大概是她有些天赋,又或是实在无事可做,三年下来,技艺突进,后来嫁给沈青御去了京城,她在侯府有些无聊,便请了京城专门吹箫的师傅学习,当时沈青御已是朝廷大官,自然请得来数一数二的吹箫师傅,便是这一年,又让她的箫艺提高了许多,就连沈青御也会夸她吹的箫只应天上有。      想起当初刚嫁给沈青御时,他是那样的花言巧语,不到一年,却露出了真面目。      想到此,她面色一寒,只想快点离开雅墨斋,找到傅澜买下来便回府,不愿与这些人过多纠缠。      那个年老长者转而对向众人,“依老朽之见,这一场比赛,当属杨大小姐获胜,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随声附和,看向杨云瑶的目光里都多了些崇拜,再看向一旁的柳烟凝,就觉得有些不耻了,技艺相同,自然众人又都会偏向低调的一方,柳烟凝自诩是苏州第一才女,可不过是比个箫,却输给了什么名声也没有的杨云瑶,不是杨云瑶太强,那就是柳烟凝徒有虚名而已。      一直在后头不敢出声的雅墨斋的管事男子,立刻拿着凤箫上前道:“既然如此,这只凤箫就赠与杨大小姐了,在下这就去包装。”      见比赛结束,胜者也定,众人皆哄散开来,都想着要第一个告诉不在场的亲友听,不多时,雅墨斋又恢复了素日的安静。      柳烟凝几乎气得不行,倘若再待下去,她更是颜面无存,也无法再与杨云瑶做面上的关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就带着忆灵离开了。      云瑶看着柳烟凝不复来时的气度,心里头也颇无奈,希望今日之事别传入杨府,否则她不仅要小心杨芷柔,还要瞒住宁氏与初夏她们,也有些头疼。      这时,她察觉到楼上有一抹视线盯着自己,不禁又抬头看了上去。这种感觉,从她步入雅墨斋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只是刚才人多,她辨别不出是谁一直在看着她。      楼上的厢房始终被纱幔遮着,外人无法瞧清里面,可是那抹视线,她确定是从这个厢房投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却也说不出。      男子把凤箫包好,就拿来递给她,笑眯眯地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方才杨大小姐吹奏的曲子当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箫声了。”      云瑶微笑道:“过奖了,既然比赛结束,我也该走了,替我向你们老板道谢,这些银票正好五十两,算我买的。”      男子忙摆手道:“不不,我们老板说这是送给获胜者的--”      “平白无故,不收馈赠。”云瑶的目光又瞥向厢房,声音不大,却觉得楼上的人能听得到,“还有,如果你们老板想看这样的比赛,不妨日后就由雅墨斋出面举办,像今日这般挑衅之事还是莫推波助澜得好,告辞。”      说罢,云瑶就拿着凤箫转头出了雅墨斋,徒留下男子疑惑地站在原地,而厢房内,却传来一阵浅浅的笑声。      直到离开了雅墨斋,那抹紧盯着自己的视线才消失,她松了松肩部,又回头看了眼雅墨斋。      雅墨斋的老板,无疑就是厢房上的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至于为何,她不清楚,也不愿清楚。      之前她就下定决心,除了四大家族的事,其他她什么也不想插手,只想守护自己爱的人平平安安度过这一世。      日头渐高,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与香寒约定的时间已到,可是依旧没有看到雅墨斋的附近有卖身的少女,方才她在雅墨斋内,之所以答应柳烟凝的比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可以吸引人流,这样就更可以增大傅澜来这里卖身的机会,可是她如今出来,却没有见到傅澜的身影,难道是傅澜已经被买走了?      可她已经提前来到这里,不该啊…… ☆、傅澜   “小姐……”咕噜噜的车轮轧了过来,最终停在了云瑶的面前,香寒走了下来,“小姐,奴婢绕着街走了一圈了,都没看见小姐说的少女。”      云瑶低了低眉,她是知道重生之后会有事情随着变化,可是按理说她的改变轨迹并没有影响到傅家,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见不到卖身葬祖父的傅澜?      算了,今日也发生了不少事,她总归得先回杨府,否则倘若杨芷柔道听途说了些消息跑去杨政与宁氏那里嚼舌根,她又得费些心思了。      云瑶刚要踩着凳子上马车,一旁的药铺突然传来几声嘈杂,紧接着就是一个中年男子推出一个少年来,满脸不耐地道:“去去去,真当我这儿是救济堂吗?”      “我愿意盖手印、签字画押什么都可以,你只要预支我两个月的工钱就好,我爷爷不能再等了,算我求你还不行吗……”少年话还没说完,中年男子就甩手进了店铺,不想再多做纠缠。      少年狼狈得很,却不顾别人的看法,毅然决然地跪在了药铺前,如果他再筹不到钱,那么他爷爷……      “你要多少钱?”      一声极为好听的清凉嗓音响起,少年的膝盖前,出现了一双好看精致的白玉兰花鞋,他缓缓抬头看去,是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白皙如玉的纤颈,绝世动人的容颜,而独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清透而凉薄的眼眸,好像一切事物都不管她的事,却又偏偏出现在他眼前问出那句话。      香寒跟在云瑶身后,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要来帮助这个少年,虽然他看上去确实有些可怜,可终究是个男子,便在云瑶后头为难地皱巴起了眉头,低声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府吧……”      云瑶什么话也没说,颔首看着地上的少年,她知道他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至少为了傅勃生,她可以扮作“他”,还可以下跪。      没有想到原来傅澜在卖身之前,还曾来医馆求医过,以傅澜的医术,虽还不像上一世般那么厉害,却也算是神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可以出来挂诊,然而没有什么名气,年纪又轻,还要预支两月工钱,任哪家医馆也是不会同意的。      云瑶在上一世曾听说过,傅勃生一生清贫,乐善好施,家中没什么积蓄,只留一堆的医术,而因傅澜不愿变卖这些祖父留下的唯一信念,这才卖身,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地上女扮男装的傅澜脸上划过一丝惊艳,却在片刻间晃过神来,稚嫩的脸上透着些执拗,发红的脸颊带着丝怒气,“我不是乞丐!”      云瑶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很好,就算走投无路,却依旧有着为人不可丧失的自尊。      “我没说这钱白给。”      傅澜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抿唇道:“偷鸡摸狗和有辱门风的事我不做。”      云瑶不由一笑,香寒倒是有些急了,这少年说话不仅倔,还有些莫名其妙,她家小姐看起来就那么不堪?还有辱门风?香寒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也没觉得是个书香世家,身上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有。      可看云瑶没有急,她也不好开口,只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傅澜面色有些发窘,就听云瑶道:“难道这些是你擅长的?”      傅澜再次看向云瑶,四目相对,只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少女,明明和自己一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怎么好像比她幼时在皇宫里见到的那些娘娘还高贵淡雅,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叫人完全看不透、读不穿。      想起傅勃生还未下葬,她也顾不得什么,从地上起来,拍拍膝盖的灰,昂首道:“我立志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大夫!难道你有病要我看?”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香寒再是忍不住了,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然后转头对云瑶道:“小姐,别和这种市井小民多说了……”      傅澜立刻有些泄气,她不大会说话,难得有一个人肯给她钱,她偏偏不懂把握,料定了云瑶会生气,面色有些着急,却又说不出什么低声下气的话,只得干着急。      云瑶看的清楚,反而转头看向香寒,眼神微敛,示意她记得马车里自己告诫的话,香寒立刻做了闭嘴的动作,却瞪着眼看着傅澜。      云瑶轻叹收回目光,倘若日后她收了傅澜,只怕这几个小妮子聚一块儿,要闹得没个安宁。      “这位大小姐,只要你肯先给我二十两银子,我愿意当你的丫鬟伺候你,直到还清银两!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画押!”傅澜越是想到傅勃生,就越难过,她没本事,不是男儿身,也没有积蓄,连爷爷死后的丧事都无力操办,如今只要能筹到钱,她甘愿为奴为婢。      云瑶什么也没说,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给傅澜,傅澜惊讶地怔在了原地没接,连香寒也呆住了。      “我说过,这钱不是白给的。你先处理好你的事,然后再来杨府找我。”      傅澜有些不敢相信,“不用画押?”      云瑶淡淡一笑,“凡事皆凭良心。”      傅澜接过二十两银票,神情有些复杂,香寒却急得不行,无奈又不能插嘴,只叹自己的小姐还是太过善良了,怎么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呢?这不是把钱打水漂了吗?      云瑶见事办妥,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上马车。      没走几步,身后的傅澜忽的喊道:“我一定会还你的!”      云瑶没有停下脚步,踩上凳子,就进了马车。      香寒回头看了好几次少年,终究还是跟着云瑶上了马车。      傅澜站在药铺前,看着马车愈驶愈远,攥紧手中的银票,转身离开了。      直到回了杨府,香寒还有些替云瑶不值,云瑶低声对她道:“今天的事,回了府便谁也别说,记住了吗?”      香寒还有些惋惜那二十两,却还是点头道:“知道了,小姐。”      经过杨府的大门,云瑶对一边的仆人道:“几日后如果有个叫傅澜的姑娘上门求见,就把她直接带到我那里去,别惊动任何人。”      “是,小姐。”      香寒又是一愣,见云瑶走远了,这才反应过来小跑跟了过去,直到回了扶云院,她还是不清楚自家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谁想两人前脚才回扶云院,杨芷柔后脚就来了,饶是初夏反应得快,还是让杨芷柔走了进来,娇柔的嗓音对着云瑶道:“几日不见姐姐,姐姐的身体好些了吗?”      云瑶才从外头回来,无心敷衍杨芷柔,淡淡道:“有些乏,正打算歇息。”      妙菡刚要请杨芷柔离开,杨芷柔立刻娇笑地道:“那真是巧,我正好有认识的大夫,不如替姐姐请来瞧瞧?”      “不必了,今日我出去正好找了个大夫,不过那大夫有些家事,过些日子便会过府来替我诊脉,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杨芷柔刚要说什么,云瑶就起身唤了初夏,“送客。”      杨芷柔气得起身就要唤住杨云瑶,香寒却适时挡在了前面,露出标准的笑容道:“二小姐,请吧。”      杨芷柔愤愤咬着唇,望着杨云瑶关上的屋门,只得带着彩璃离去。      哼,等着吧杨云瑶!如今你对我这般爱理不踩的,日后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走出扶云院,杨芷柔就放慢了脚步,目光阴郁地看着身后的彩璃,“我交代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彩璃小心翼翼地点着头。      杨芷柔冷冷一笑,没再说什么,带着彩璃回了清芷院。      直到晚膳时分,早间雅墨斋的事才传到了杨府中,杨芷柔提着裙摆就急匆匆地来到大厅,打算好好在杨政面前挑唆一番,她最恨杨云瑶什么事都比自己厉害,又什么事都不费吹灰之力压过自己,可杨云瑶会什么不会什么她最清楚,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吹箫的技艺?      哪想来到大厅,久不来的云瑶也到场了。      还不等她开口,许姨娘就开口夸赞杨云瑶:“不曾想咱们家云瑶还有这天赋,自学都比那天天吹自己是苏州第一才女的柳烟凝强,真不愧是咱们杨府的骄傲啊!”      云瑶浅浅一笑,宁氏却笑得合不拢嘴,面上还是嗔了一眼云瑶,“别夸她了,再夸啊日后咱们府天天都不得安宁了,到处都能听见不成调的箫声。何况青天白日的,不好好在家休息,还跑出去和人家比什么赛,不知天高地厚。”虽这么说,宁氏还是笑着给云瑶夹了些菜。      杨政却没说什么,边吃边道:“既然你喜欢吹箫,也不必因怕吵了大家而偷偷摸摸学习,从明日起,我把畅音台腾出来给你,便到那里练习去罢。”      云瑶由心笑着,“谢谢爹。”      杨政憨笑,“跟爹还客气?”      一席人又是笑了笑,便没再提这个话题,杨芷柔几乎气得不行,又见陈姨娘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吃饭,更是窝火,吃了几口便称饱了,直接回了清芷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白天有事,所以更晚了! ☆、往事   夏末初秋时分,最是容易着凉的时候,杨芷柔因惦记着几天前杨云瑶与柳烟凝比试之事而闷闷不乐,今天例行去浅香苑看望陈姨娘,不想却听陈姨娘身边的丫头麦梅道她感了风寒,便问了几句,好在看过了大夫没什么事。      “娘你也真是的,生了病就该和大娘说,再让爹知道,好让他来看看你。”杨芷柔坐在床头,一副怒其不争地看着床榻上闭眼休憩的陈姨娘,“娘!你倒是说句话呀,每次在饭桌上你都是这样默不作声,回了自家的院子还是沉默寡言,好歹你也是个姨娘,怎么把自己弄得比通房丫头还低呢……”      陈姨娘忽的睁眼,常年淡然的眼神变得凌厉,低斥了声杨芷柔的名字,反没叫杨芷柔止住话,更叫她憋屈得不行。      这些年来她一直隐忍着,直到认识了柳絮馨,又知道了杜乔宇的存在,就一心想除掉杨云瑶,没想到一计不成,反倒叫杨云瑶突然对自己转了性子,这也就罢了,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杨云瑶都出尽了风头!她气,她恨,她怨!      又想到饭桌上宁氏与杨云瑶其乐融融的样子,再见自己的娘对争宠和自己都不上心,凡事只能靠自己一手争取,而杨云瑶从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了,就顾不得陈姨娘还在病中,跳脚咬唇道:“凭什么我处处都要让着她?就因为她是嫡出的,而我是庶出的?这我也就认了。可你看人家娘亲多帮着她,而我呢?我的娘亲就只会默默呆在这个小苑里,一点儿也不会为了她女儿的终生幸福着想!”      “你……”陈姨娘没想到今天的杨芷柔反应会这么大,刚要起身说话,就咳了起来,脸色变得通红。      杨芷柔半点也不没有被陈姨娘的这副模样所怔住,反而有些不耻,自己的娘没有宁氏那样的身份,也没有许姨娘那样的美貌,就连一个身体也照顾不了,自己还能有什么指望?      突然想起再过几日就入秋了,一年一度的诗赋大会就要开始了,她目光顿时变得狠厉,双拳紧握,一想起她叫彩璃准备的东西,嘴角上扬,眼神闪烁着不明的光,低头看了眼咳得不停的陈姨娘,转念一想,笑容更是灿烂,喊来麦梅:“去,把爹叫来,就说娘今早就咳个不停,看过大夫也没什么用,梦中只唤着要见爹。”      麦梅怯懦地看着杨芷柔,她是陈姨娘身边的贴身丫头,自然十分清楚杨芷柔的性格,可她又明白自己的这个主子不想把老爷请来,一脸为难地道:“可是夫人她特意交代奴婢不要惊动老爷……”      杨芷柔恶狠狠地掐了一把麦梅,麦梅吃痛地闪到一边,就听杨芷柔低声道:“我叫你去请就去请,娘这边有我,再不去,仔细你的皮!”      麦梅忙点着头,一路小跑出了浅香苑。      杨芷柔忙整了整衣裳,又忙过去抚着陈姨娘的背,还帮她掖好了被角,陈姨娘因在咳嗽,方才没听到杨芷柔与麦梅的对话,如今看着杨芷柔转变的态度,有些生疑,所谓知女莫若母,待她躺好,没见麦梅的影子,哑着嗓子严肃问:“你叫麦梅去做什么?”      杨芷柔转着眼珠,柔笑道:“娘,你就好好歇着吧,别去想其他的事。”      陈姨娘虽有些狐疑,却没再说什么,她确实有些乏,加上刚才杨芷柔那样闹腾,更是没什么精力,眼皮沉沉,明明是白日,却困得不行,意识渐渐变沉,刚要睡下,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个沉重的男子声音响在耳边。      “怎么样,好些了吗?”      陈姨娘登时睁眼,就看见杨政赶了来,后头跟着一直低着头的麦梅,立刻明白了一切,顾不得难受,撑着身子靠了起来,漠然对杨政道:“妾身没什么事,倒叫老爷白走了一趟,麦梅,送老爷回去。”      杨芷柔以为,不管女子再怎么强硬,在病中都会期望自己心爱的男子来看望,谁想陈姨娘是如此的反应,看到杨政又沉下去的脸,忙开口道:“娘方才不停地喊着爹的名字,怎么爹来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说了我已经没事了,芷柔,送你爹回屋去吧,也免得我把这病气过给他。”陈姨娘说罢,对杨政低头道:“妾身虽无大碍,却也在病中,无法恭送老爷了。”      杨政本是个心善之人,对于妻儿都是出了名的疼爱,奈何这位陈姨娘却总是对他不冷不热,杨政也不强求,对麦梅和杨芷柔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浅香苑,杨芷柔望着杨政的背影,气得直跺脚,也不再理会陈姨娘,气呼呼地回了清芷院。      这事传到云瑶的耳里,已是午膳过后了。      云瑶坐在院子里,潜心修剪着盆栽,一旁的香寒把自己的听闻都告诉了云瑶,初夏和妙菡静静听着,不时插一两句话。      “这陈姨娘倒也奇怪,府里独她一人对老爷不温不热的,不像夫人那般对老爷体贴入微,也不像许姨娘那样对老爷献媚殷勤,一个人常年呆在浅香苑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念佛呢……”      初夏听了这话,不免又睨了眼香寒,示意她打住,自从前些日子开始,她便觉得自家小姐与以往不同了,尤其是在做事风格上,变得利索而干脆,沉稳且聪颖,香寒总忌不了口,没少被云瑶说,如今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叫人说不得,却也容不得。      香寒吐了吐舌头,就上前帮云瑶清理盆栽剪下的落叶。      云瑶放下剪刀,心头却也想着香寒方才的一番话。      记得上一世,除了许姨娘心存些争宠之意外,杨芷柔的娘陈姨娘,倒是个安分守己之人,从未与宁氏争宠,也没有替杨芷柔说半句话,唯一听过她说最多话的时候,便是杨芷柔的生日,那一日,似乎才能从沉默的脸上看到一些变化。      其实云瑶曾听过一些陈姨娘与她爹的陈年往事,只是杨政与宁氏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府里也没人再敢提起。      据说当时杨政应酬回府已是酩酊大醉,误入了那时本是丫鬟的陈姨娘的房中,二人发生了露水情缘,原以为此事无碍,把陈姨娘收做通房丫头便是了,谁想没过一月,就发现陈姨娘怀了孩子,好在宁氏脾气好,不仅劝杨政收陈姨娘会偏房,还细心照顾陈姨娘,这才有了如今的杨芷柔。      所以陈姨娘对杨政的态度,整个杨府都见怪不怪,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也都该放下了,何况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不说杨芷柔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只叹这陈姨娘有些刚烈心性,若是当初不是怀上杨芷柔,只怕不会愿意当偏房,只因外头还有一个传闻,那便是说陈姨娘早就有了一个相好,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夜的误会,只怕陈姨娘早就与人幸福美满了。      “对了,几日后就是诗赋大会了,小姐可要准备点什么?”虽如此问,但初夏也是清楚,每年诗赋大会,云瑶都未曾太放在心上,别家的小姐不说,单是杨芷柔就早早去绸缎铺子定制了套衣服,偏偏自己的小姐总是穿着常服,不注重打扮,她却也不好规劝。      香寒也闪烁着目光,“小姐,奴婢听说‘彩云庄’这几日新进了些料子,要不要……”      “不用了。”云瑶起身,便要回屋去。      初夏几人面面相觑,都叹息云瑶对打扮之事漠不关心。      就在这时,扶云院外跑来一个仆人,初夏走出去问了问,忙折了回来对屋内的云瑶道:“小姐,外头人来报,说是有个叫傅澜的姑娘前来找小姐。”      云瑶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淡淡扬起笑容,“去把她带过来。”      “是。”初夏不比香寒,任何事都不会逾越多问,忙又出了扶云院,跟着仆人去门口带傅澜。      门外的傅澜今日换上了女装,因她无意间得知原来那日给她钱的人是杨府的大小姐,如今她已把傅勃生安葬好,再也没有什么事羁绊住她,便上门来还债,考虑到杨云瑶是女儿身,杨府又是大家族,这才不再女扮男装,谁想一来大门打探,仆人就道出一句“可是傅澜姑娘”,叫她心头一惊,原来早在那时,杨云瑶就看穿了她的性别,不免在心头对杨云瑶警惕了些,不知她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爷爷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与杨云瑶素不相识,她会愿意出钱给自己,还不画押,难道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该啊,如果真知道了,谁还愿意帮助她呢?她可是罪臣之后……      越想越头疼,就在这时,初夏走了过来,二人客气点了点头,初夏就又带着傅澜去了扶云院。      一路上,傅澜并没有过多的打量,也没太过惊叹之色,只是沉默地跟在初夏身后,这让初夏心头也暗自腹语着:眼前的少女必定也是个有身份的,光看这言行举止,少说也是个大家闺秀,便也没多问,把人带到云瑶的屋子后,便唤了香寒、妙菡退了出来,守在外头以免有人闯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集,累得不行,喜欢的亲就戳个收藏吧╭(′▽`)╯ ☆、赋会   傅澜见云瑶坦然坐着,见她来不惊讶也不多问,心里头更是疑惑,她的性子直快,倒与香寒有些相似,不过香寒偏柔些,而她却跟个假小子似的,多半也是因为傅勃生把她当孙子养的缘故。      “说吧,要我做什么抵债?”      云瑶没答,反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傅澜,傅澜接过一看,竟是沉甸甸的一百两银子,不由更加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瑶嘴角微微上勾,“傅姑娘不必太戒备。”      此话一处,叫傅澜眉头蹙得更深,想起门口仆人的话,底气略有不足,还是大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要做什么?”      “傅太爷曾替我娘治过病,娘一直说欠傅太爷一个恩情,不想傅太爷却去了京城任职,几日前传来噩耗,我娘虽未多说,却也是心痛不已,那日不过是个巧合,我去雅墨斋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你又正好被药铺老板赶了出来,仅此而已。”      假话中总要带着三分真相,才能使人信服。傅勃生确实在看过宁氏的病,只因当时宁氏生下云瑶后有些产后虚弱,而傅勃生当时在苏州已是有名,这才有过一段交情,可之后两家并无来往,宁氏与杨政也没听说傅勃生被斩首的消息。      傅澜依旧蹙着眉头,“那你怎么认得我?”      云瑶浅浅一笑,指了指她耳后的朱砂痣,“傅太爷一生清贫,回故乡想必没钱好生安葬,作为他孙女的你一定会想办法筹钱,一个有着耳洞女扮男装的人,耳后又有朱砂痣,还在药铺店前,只怕除了傅太爷的孙女傅澜,也没有其他人了。”      上一世傅澜出名后,京城曾有人用她耳后的朱砂痣做了篇诗,因此她记得。      傅澜沉沉松了口气,看云瑶的眼神也平和了一些,不过对于手中的荷包还是有些疑惑,“那这钱……”      “上一次的钱,就当作是我娘对傅太爷的一点心意,今天的钱,是我雇你的预支工钱。”      “雇我?”      云瑶不再兜圈子,“傅太爷的医术了得,我相信他的接班人不会比他差,就看你愿不愿意当我专门的‘大夫’。”      傅澜有些没消化好,这杨府虽说只是个从四品官,比不得傅勃生伺候的那些后妃娘娘,但在苏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连民间的医馆都不愿雇她,杨云瑶竟然愿意?      “你放心,我知道你还没有时间去学习那些医术、看那些医书。”云瑶竖起葱白的手指,比划了个二,“两个月,我希望你至少可以达到普通大夫的一半水准,可以吗?”      傅澜忙点着头,带着笑容自信满满地道:“可以!”      云瑶浅浅一笑,便唤了初夏进来,“替傅姑娘准备一间房。”      初夏与傅澜皆愣了愣,云瑶淡笑道:“既然你愿意当我的私人大夫,岂有不住下的道理。”      其实不管是云瑶还是傅澜都清楚,如果傅澜找不到工挣不到钱,就连吃住也是一个问题。      “还有,你可以随意进出杨府,有事尽管告诉初夏。”      傅澜点点头,又看了眼初夏,初夏也回了个微笑,便退下去整一个房间给傅澜。      云瑶见初夏离开,又看向傅澜,“我知道你想成为傅太爷那般的人,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有本事才能站住脚,你且先在我这里精心读吧,缺什么尽管开口,只一点,离清芷院那边的人远些。”      傅澜没见过杨芷柔,这几日却也听过一些关于杨云瑶的事,她也是大家庭出身,自然也是清楚府门里的事,便欣然点头。      傅勃生对她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今日不管杨云瑶所说的话是否全是真的,至少她帮助了她,她便会牢记她的好。      不管是为了继承爷爷的名声,还是给杨云瑶报恩,她都要学好这些医学,好好钻研爷爷留下的书!      “还有,过几日是苏州一年一度的诗赋大会,我希望你也来。”      “我?”傅澜用手指了指自己,随即立刻摇头,“不不,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而且我也听爷爷提过,这些都是上流官家小姐参加的,如今的我……还是算了。”      云瑶没有宽慰她,也没有出言安慰,只说了一句话,就叫傅澜转变了心态--      “如果你想进京,这是最快捷的方法。”      傅澜一下子沉默了,她没想到就连自己这点心思,对面的杨云瑶都能看穿。      确实,要想跟傅勃生一样,把傅家的名声重振,在小小的苏州根本无法实现,可她是一介女流,就算医术再怎么了得,没有门路也不可能走进京城。      想了许久,傅澜点下了头,仿佛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过了几日,杨府果真收到了诗赋大会的请帖,分别送给杨云瑶和杨芷柔。      云瑶从妙菡的手中接过时,就看见烫金的三折请帖下,写着“宋府敬上”四个字。      每年的诗赋大会,都是由四大家族及一些上流官家轮流举办,今年轮到宋府举办,想必宋千语也是十分的忙碌。      上头的日期写着后日,云瑶便叫了香寒去“彩云庄”做几套衣服拿回来,却是给了傅澜。      杨政与宁氏听说云瑶带回傅澜,这才想起傅勃生,打听之余才恍悟过来,皆是对云瑶这一举动大为满意,也由着傅澜住在扶云院中,一切用度都随云瑶一般。      杨芷柔这几日平静得很,既没有同往常一般老往扶云院跑,也没有弄得清芷院风波不止,但云瑶清楚,以杨芷柔的脾气,绝不会善罢甘休,至少这一次的诗赋大会,杨芷柔也受邀参加,她不信杨芷柔会安分守己。      直到赋诗大会的那一天,众人穿戴整齐之后,就往宋府而去。      赋诗大会向来是以年轻一辈的玩乐为主,所以像杨政与宁氏这一辈的人都没有受邀前去,只有各家的小姐公子受邀而来。      今日云瑶穿了一件百褶如意月裙,梳了简单的发髻,戴了朵玉兰簪花,便没有其他装饰了,就连手上也不曾有玉环佩戴。      相对于傅澜,她穿了件紫绡翠纹裙,戴着一串淡紫色宝石坠子,淡淡的妆容配上原本就秀气清丽的面容,更显美丽。      云瑶虽面容绝美,可总不愿打扮,又刻意低调行事,叫人目光只会放在傅澜身上。      到了宋府门前,傅澜好奇的往外头看了一眼,大门外已是停了数辆马车,浩浩荡荡,十分热闹。      待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就有一个负责接待的管事嬷嬷上前问道:“来的可是杨大小姐?”      云瑶扶着初夏的手走了下来,点头道:“正是,有劳嬷嬷了。”      “哪里哪里。”嬷嬷说着,刚要引进,又见马车上下来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姐,愣了愣,“这是哪家小姐?”      傅澜有些拘谨,妙菡扶着她走在后面,云瑶错身挡在了前头,淡笑道:“你家小姐可好?”      听到云瑶提及宋千语,嬷嬷忙想起宋千语千交代万交代,务必要伺候好这位杨府大小姐,自家小姐还在花厅中等着,这才侧了身子,一路带着她们进了宋府。      宋府不像杨府和裴府那样装扮典雅贵气,也不像柳家那样装饰雍容细腻,清一色都是天然的草木花卉,木刻的麒麟、狮子,偶有几处假山,皆傍水而立,没有刻意彰显富贵之态,却给人一副庄严而大气的感觉。      经过花园,只见佳木葱茏,各色花儿怒放,半点没有秋意凋零的样子,可叹宋府的园丁了得。      几处转弯后,便是齐聚小姐们的花厅,尚未踏足,已闻耳语,当真热闹非凡。      赋诗大会,虽有男有女,却皆是年轻一辈,自然不便同处一室,所以女眷小姐都安排在了花厅,由唐心然和宋千语招呼。公子哥们则都在竹轩,与花厅仅一个回廊相隔,方便赋诗比赛,却又在情理之中,由宋应景招呼。      因宋家如今当家的尚是宋应景的娘,也就是宋千语的祖母宋老夫人,所以赋诗大会办的颇有些像寿宴,也算讨宋老夫人的欢心,且宋老夫人在年轻时有“诗卿”之称,此次的评委,便是由宋老夫人、宋应景与上一届的获胜者裴天风共同担当。      裴天风是裴甫正妻花氏所出,乃嫡长子,原因杜乔宇一事,裴府颜面扫地,裴天风并不太想参与,却因有这习俗,这才带了妻子贾氏前来,一番祝贺赋诗大会顺利举办,也特意来做评委。      管事嬷嬷领云瑶进门,原本还在讨论着话题的一干小姐们听到杨云瑶的名字,皆顿住了话,转而看向她,这几月以来,没什么人的名字比杨云瑶这三个字还响亮的,先是裴天雨,接着柳絮馨,再是柳烟凝,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宋千语率先带着笑容迎上来,还不等她开口,就看见云瑶身后的傅澜,“这位是?”      随着宋千语的目光,众人都发现了傅澜的存在,一时都觉得有些面生,面面相觑,低声问着是谁家的千金,长得倒是秀气得很。 ☆、再施诡计   云瑶侧首引道:“傅太爷的独孙女,傅家如今唯一的继承人,傅澜傅姑娘。”      短短的话,就让众人清楚了傅澜的身份,没听过傅勃生被斩首的人,自然对傅澜两眼发光,只想着套近乎,而像唐心然这般已知道事情的,也不敢怠慢了傅澜,毕竟傅家也是医学世家,世事难料的道理谁都清楚,谁能保证傅澜不会青出于蓝,于是云瑶话音刚落,几处小姐都簇拥上来,十分熟络地与傅澜谈起了天。      傅澜虽是头一次露面,却也是在这些场面上应付自如的,不到片刻已然融入进去,云瑶的目光更是满意,吩咐妙菡好好守着傅澜,自己带着初夏随宋千语往边上走去。      “这几天太忙没法过府看你,雅墨斋的比试究竟是怎么回事?”宋千语拉住云瑶的手坐了下来,今天她穿了件撒花烟罗衫,配上百花曳地裙,梳了个凌云髻,插着一支别样的蓝色花钗,气质十分柔和婉约。      “我就知道你会担心。”云瑶抚着宋千语的手,见宋千语的丫头青色|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见她手中又握着一个瓶子,“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宋千语叹息道:“吃再多又有什么用,身子总不见好,不吃也罢。”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每个病人都这么想,那叫世上的大夫怎么活?”云瑶故意打趣,叫宋千语噗哧笑出声。      青色眼观鼻,立刻附和道:“小姐,还是把药吃了吧,赋诗大会少说也要大半天,要是小姐累了,杨大小姐岂不要落单了?”      青色自小就跟着宋千语,自然知道宋千语与云瑶的关系,如此一说,饶是宋千语再不愿意吃,也只能接过药瓶。      就在这时,花厅外又传来一声通报,只见杨芷柔带着彩珠彩璃走了进来。      杨芷柔今日特意穿了件从“彩云庄”定制做来的缎地绣花百蝶裙,梳了个瑶台髻,插着三支红色梅花的簪子,耳朵上是流水式的珍珠,给人一种高艳的气质。      出门之时,杨芷柔并没有跟云瑶一同出门,云瑶也没打算去喊她,便先一步来了宋府,如今一看,原来是杨芷柔特意打扮,想引人注目罢了。      不过她算错了一步,不管是云瑶还是傅澜,都比她更吸引人眼球。      杨芷柔见众人围着杨云瑶带回来的少女,都没人注意到她,不禁有些生气,却见杨云瑶坐在一旁与宋千语有说有笑,眼眸一凌,又侧头看了眼彩璃,彩璃会心谨慎点头,杨芷柔这才昂首带着笑容,朝杨云瑶和宋千语走去。      “姐姐今日怎么把她带来了,反叫妹妹没能与姐姐坐上一辆车。”      虽然众人都围着与傅澜说话,但是杨芷柔行事高调,声音又刻意提高了些,所以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宋千语的手轻颤了下,却听云瑶冷静地道:“傅姑娘是咱们府上的贵客,自然没理由不带她来,难道妹妹是觉得傅姑娘不能参加吗?”      “我……”杨芷柔一惊,没想到杨云瑶口舌变得如此善辩,却又听她道:“还有,我已于约候的时间在府门相等,奈何妹妹一直没有前来,我怕失了礼数这才未等妹妹,妹妹如今怪罪,却也是我的不是。”      宋千语第一次听见云瑶这般伶俐的话语,不禁为她松了口气,也替云瑶暗自高兴。      她本就有些不大喜欢打扮花枝招展的杨芷柔,奈何云瑶视她作姊妹,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如今这般,她也替云瑶开心。      其他小姐听了这话,不免对杨芷柔有些鄙夷,赴着赋诗大会的大多是嫡出小姐,除了四大家族之外,没有庶女应邀,若不是看在杨芷柔是杨府二小姐,单这庶出的身份,就没什么人愿意与她结交,平日里与她谈得来的,也不过是凭杨芷柔的巧舌如簧和她的身份。      如今大家要结交傅澜,自然都站在傅澜这一边,更不会帮衬杨芷柔,杨芷柔顿时有些气急,可她从不会表露在外面,因为她知道,她除了塑造一个娇柔的形象之外,没有任何优势敌得过杨云瑶。      “瞧姐姐这话,我不过顽笑而已,姐姐竟当真了。”杨芷柔也不管杨云瑶和宋千语的神色,似乎极为亲昵地挨着她们坐了下来,眼神不时飘向一边的彩璃,彩璃的手中提着一个盒子,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云瑶把这些尽收眼底,却没有张扬,一怕打草惊蛇,二怕宋千语担心,便看向一边的初夏,给她使了个神色。      到底是跟了多年,初夏立刻会意,悄然退后了些,然后绕着路凑近傅澜,低声说了句话,傅澜就朝云瑶这边看了看,继而从众人堆里推辞了番,朝他们这里走来。      杨芷柔本打算使眼色叫彩璃把东西拿出来,突然见傅澜朝这里走来,继而一堆千金小姐都往这里看了过来,忙又给她使了个眼色,切莫在这时候慌了手脚。      彩璃忙拽紧了盒子,神色更加有些不自然。      其实云瑶并不清楚到底杨芷柔到底意欲何为,但是她清楚杨芷柔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乱来,把傅澜叫过来,那便是把众人的眼球都纷纷吸过来,她必定不敢再打鬼主意。      这时,仅隔一个回廊的竹轩传来阵阵喝彩声,不一会儿就有仆人匆匆跑来,面色开怀地道:“竹轩的公子们已赋诗一回,以冷家公子最为精彩,老爷说小姐们这里可以开始了。”      此话一处,花厅里的千金们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面色中还带着些娇羞之态。      其实每一年的赋诗大会,都是变相的相亲大会,因为应邀而来的公子小姐,哪个不是上流圈子的,而且正值青春年华,难得碰上门当户对的,自然要博出彩引瞩目。      而今年的赋诗大会最受小姐们欢迎的,莫过于这位冷家公子冷榕耀。      说起来,这冷榕耀还算云瑶的表哥。当时杨政的娘关敏生下嫡女杨红姗,又生下嫡子杨政,本是圆满,谁想关敏的丈夫杨顺又纳了个妾,生下庶女杨红佩后难产而死,杨红佩便给了关敏养。      那时的关敏是关家独女,性格有些泼辣,十分容不下杨红佩,待她到了及笄的年纪,就迫不及待把她嫁给了冷家冷令疾,却不是正妻,而是侧房。而冷令疾的正妻说来也巧,正是关敏的侄女关卿芝。      有人说关敏是故意把杨红佩许配给冷令疾的,为的就是让她和她娘都终生为人妾,而关家始终是正妻,然而已是数十年前的事了,谁又说得清呢。      令人没想到的是,关卿芝反而生下了一个女儿,而杨红佩却生下了男子,便是冷榕耀。      也因此,虽然冷榕耀是云瑶的表哥,二人却从未来往过,记忆里,云瑶只见过这个表哥一次,还是在杨顺去世的时候。      冷榕耀年轻有为,无论是冷家独子的身份,还是才华方面的横溢,都叫苏州未出阁的女子怦然心动,且他生得一副好容貌,为人性子冷淡,不爱拈花惹草,哪个女子不喜爱。      而这次赋诗大会中,还有两个公子较为引人瞩目,那便是宋家的公子、宋应景的亲弟弟所出的两个公子--宋洋和宋芹。      虽然宋洋和宋芹长得也十分俊秀,可相较冷榕耀,就只能屈居之下,且宋芹玩世不恭,前后娶了两个正妻,都病死了,据说是被他活活气死的,因此在众公子之中,除了宋家公子身份替他加分之外,再无其他。      如今听说冷榕耀为榜首,哪家千金不想同样成为第一,如此闺名报到竹轩,不仅可以引人瞩目,还有一种与冷榕耀登对的自豪感,因此都不再谈天,等着唐心然出题。      唐心然也不怠慢片刻,着人把原先摆在花厅中央的数张桌子放好纸笔,待诸位小姐依次入座,便站到上头,朗声道:“今年的赋诗大会,有幸是咱们宋府承办,为了公平起见,小女宋千语就不参与其中了。”      宋千语朝着云瑶吐了吐舌头,示意她加油,云瑶回她一抹笑容,却叫青色带着宋千语去一旁休息。      唐心然拿出密封好的纸张,扫眼在场的千金,见都入座,便道:“今年第一轮赋诗的题目--‘柳絮’,一炷香后收卷,摘抄送于场外,由他们三位评出较高才艺者。”      那三位,便是指宋老夫人、宋应景与裴天风。      杨芷柔一心想要对杨云瑶使计,却奈何没有机会,如今听到题目,也没再对杨云瑶上心,想着若是这题能出彩,那便是入了冷榕耀的眼,若能嫁入冷家,未尝不是件好事,便细心开始赋诗。      云瑶未急着提笔,她本无心赢得诗赋大会,今日前来,只为了把傅澜介绍给大家认识,替她在日后铺平道路,毕竟自己不必裴甫,能替傅澜争取到官途,但既然她先裴甫一步,那就要做得比裴甫好,至少傅澜的官途于她,甚至杨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来冒泡了: ☆、渣男出现   就在这时,原先进来通报的仆人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气都没喘就忙道:“错了错了,还有一人,与冷家公子并列第一。”      此话一出,就连唐心然也是一愣,一干小姐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都有些惊讶,难不成是那宋氏两兄弟?      唐心然到底是大家族出身,气定神稳地问:“是谁?”      仆人呈上请柬,“是沉老侯爷家的公子。”      “哦?”唐心然接过请柬看了看,面色稍微有些喜色。      众千金面面相觑,却有些没太多印象,不过见唐心然如此神色,知晓必定不比冷榕耀身份低,便纷纷窃语起来,独一个人面色铁青,几乎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那便是云瑶。      别人不清楚,可她却对这人记忆犹新,沈老侯爷三脉单传,沈家的公子便是上一世娶了自己,又不顾真相冷漠残酷地把自己休了的沈青御!      这个名字、这个人,就算她化成灰都记得!      明明该是十七岁时才出现的人,怎么会提早了这么多年?云瑶咬紧牙关,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异样,思绪在脑中飞快运转,却依旧忍不住回想上一世的记忆,叫她差点没忍住。      是了,在上一世,并非是沈青御第一次来苏州,而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罢了,想到那时她与沈青御相恋,杨芷柔有些怪异的举动,必定是因为他们已经相识,而他们的相识,便是这场赋诗大会!      云瑶的目光更加冷淡,原来他们早在这时就已暗渡陈仓,而她却始终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叫杨芷柔与沈青御相爱,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伪装的假象!一个好功名利禄,一个好荣华富贵,还当真是绝配!      云瑶几乎把指甲嵌入肉中,才渐渐稳下心绪,想起自己上一世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是眼前的这些人所害,虽然宁氏不是沈青御所害,可是宁氏的头七,沈青御却听从杨芷柔的话不让她回苏州祭拜,让她只能去荣蒸寺祭拜,这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此时,一旁有人低呼出声:“我想起来了,这沈府从前也是世袭侯门,与咱们苏州的柳府一般无二,只是沈老侯爷的独子青年便得病暴毙而亡,只留下一幼子沈青御,这才渐渐落寞下来,比不得柳府,却也是上流大家,沈青御因是独子,备受沈老侯爷的疼爱,没想到他竟然也来苏州参加赋诗大会了!”      其他几个千金小姐听了立刻两眼放光,“那不是比冷家还高上几分?”      这话不假,冷榕耀的祖父冷季云虽是正二品太子少师,可冷令疾却什么官也没有,到了冷榕耀,不过是沾祖父冷季云的光罢了。      一时之间,众小姐更加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写出一首好诗来,在竹轩那里露一露闺名,无论是被冷榕耀记在心头或是沈青御,那都是非常不错的归宿。      杨芷柔更加眉飞色舞,也没参与讨论,低着头一心认真写着诗,不时抬眼看了看杨云瑶,也不知她在想什么,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心头不免发笑,杨云瑶必定是做不出关于柳絮的诗愁眉不展,更加得意,埋头苦思,不时奋笔疾书。      唐心然叫人插上一炷香,顿时全场寂静,只有笔墨纸砚的声音。      傅澜对医书比较感兴趣,从小耳濡目染也是各种各样的医术,因此对于写诗有些不大擅长,却还是努力写着。其他小姐也都纷纷埋头思索,独云瑶看着白宣纸,眉头有些微蹙。      宋千语有些担忧地看着云瑶,她是最了解云瑶的人,别的不说,云瑶的诗赋打小便是最厉害的,不管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只要出一道题,她便能随口作出,虽未及大成,却已是同年纪中水平高超,叫人佩服,如今怎么反而迟迟不动笔呢?      想起从前的赋诗大会,云瑶皆没有太过上心比试,私底下都说不太爱顽乐这些,可是宋千语清楚,云瑶是不爱出这些风头,可随着年龄渐长,她也替云瑶着急,明明满腹才华,却不施展出来,岂不断送许多好姻缘,便伸长了脖子,一直焦虑地看着她。      似乎察觉到宋千语的目光,云瑶抬起头来,正对上宋千语关怀的眼神,不禁有些动容,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便开始提笔作诗。      她不能因为这些人而毁了她新的人生,重生一世,是莫大珍贵的机会,她必须要保护爱她的人,而不是一味沉浸在从前的回忆之中,不管是杨芷柔还是沈青御,她都要做好准备的心态,否则日后再碰上宁画枝,她必定会露出端倪,宁画枝是何人,可比杨芷柔和沈青御还心狠手辣得多。      而这一次的赋诗大会,倘若她交白卷,那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想了想,她拿起笔来沾了沾墨汁,缓缓落笔。      一炷香不到片刻便燃尽了,唐心然看着在场的小姐们,“时间到,请停笔。”      一些小姐意犹未尽,却不得不搁笔,独独杨芷柔昂首带着笑容,期盼着唐心然把自己的纸收上去,十分有把握。      不怪乎如此,就连云瑶停下笔来,见到这番情景,也是清楚拔得头筹的人该是杨芷柔无疑。      虽然苏州第一才女是柳烟凝,然而自从雅墨斋的事后,柳南阳不许柳烟凝和柳絮馨再出门,此次的赋诗大会,她们便无缘了,再加上裴天雨也因杜乔宇一事不愿出门,宋千语又因避嫌没有参加,而自己更是不想出这个风头,自然这一次无人能比得上杨芷柔。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往届第一轮的桂冠选出后,就会让男女合为一室,再进行自由搭配,最终成为两两组合,参加真正的赋诗大会,准确来说,这一轮的赋诗排比,不过是让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强弱,才能更好的选出搭档,而最终获胜的那一对,男女便都是公子和小姐中的第一名。      如此凑成的姻缘虽屈指可数,却也有有例可循,比如上一届的裴天风与贾氏,便是如此促成的婚事,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因此,花厅中的小姐更加想要获得第一,就算不是第一,第二也好。      果然,待宣纸再次返回花厅时,结果已出,与此同时,仆人也往竹轩跑去。      竹轩内的摆设与花厅截然相反,没有繁华簇拥,只有孑孑青竹,淡黄柳荫,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折射进来,别有一番书香气息。      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少年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便是方才少女们口中频频谈到的冷榕耀,而他身边是另一个俊秀少年,身着蓝色锦缎,面容儒雅,一身温文尔雅之态,正是沈青御。      宋洋和宋芹都穿着华服,一脸潇洒地坐在一边,似乎并不太关心花厅那边的第一是谁,只盼着早些两边合在一起,让他们瞅瞅美人,两人甚至已经相约待赋诗大会一散,便去苏州城最大的花楼喝酒谈天。      一个公子哥率先开口问:“是哪家千金?”      “回各位爷,是杨府的二小姐杨芷柔。”      杨府的小姐是出了名的绝色,若说柳府尽出才女,那么杨府就是遍出美女。虽说几乎没人见过杨云瑶,但是杨芷柔却因时常参加宴会而露了不少面,许多公子哥回想起杨芷柔的美丽娇柔姿态,都纷纷赞叹才貌双全,这让默默听着的沈青御更加上心。      他与冷榕耀同为第一,若非他在路上因颠簸而吐了导致迟了片刻,那么这第一还未必是冷榕耀。      但他是不会说出自己因舟车劳顿而吐了,这太丢脸了。      因为宋老夫人身体无法撑得太久,宋应景先把她送回院子休息,再与裴天风一同前往大厅,此时的大厅已汇聚了所有的公子和小姐,众人初次见面,皆十分腼腆,尤其是小姐们,个个你退我桑,不敢太过上前,独有两人坦然面对,一个是杨芷柔,一个便是云瑶。      杨芷柔是为了博取眼球,而云瑶不过是因为对面站着沈青御而心绪沉沉,最终侧头与宋千语低语,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众公子在见到杨芷柔时皆是一阵惊叹,而再看向一旁的杨云瑶时,却是惊艳得赞叹杨云瑶的容貌美得不可方物,明明不施粉黛与高雅装扮,却透着一股清高典雅之气,淡然从容之态,静静站在一处,却已引得众人目光相聚,而她身边还有两人,皆也算是清丽之貌,便是宋千语和傅澜,一时心里头盘算着选搭档,虽想与杨云瑶一对,可想到杨芷柔的才艺,又纷纷看向杨芷柔。      杨芷柔最为享受的就是此时此刻的目光交聚,她难掩喜色之态,却小鸟依人般浅浅地笑着,尽显妩媚娇柔之貌。      宋应景一声而出,诸位便开始选自己的搭档,云瑶站在一边观望,果不其然地看到沈青御闪烁着目光,朝杨芷柔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贪欢保证后面会越来越精彩,女主对付坏人会越来越得心应手,男主和姨妈都还没与女主有正面对手戏、女主还没有走出苏州城、杨芷柔还在得瑟着……所以想要养肥再看的亲就先收藏吧,贪欢不会让亲失望的。 ☆、比试   杨芷柔见到沈青御朝自己而来,眼眸发光,面上却如小女子般羞红了脸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叫人生怜。      虽然如今的杨芷柔不过十三岁,却一点儿不逊于当初逼迫自己侯门生活的十七岁模样,也难怪上一世明明比杨芷柔还大一岁的自己,竟生生被蒙在了鼓里,这般心计手段,任谁都难以招架。      沈青御没想到杨芷柔长得这般动人,又一副小家碧玉的羞涩之态,他本就喜欢这种年轻貌美的女子,加上杨芷柔在刚才的小试牛刀中拔得头筹,自然是认定了她是自己的搭档,唯恐被冷榕耀抢先,便先朝杨芷柔走来,“久闻杨二小姐芳名,得此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杨芷柔低头搅着帕子,眉眼轻低,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红晕,红唇微张,“沈公子才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当真英气不凡。”      云瑶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因沈青御与杨芷柔双双沉浸在互夸的世界中,自然没发现这道冷漠的视线,却不代表没人注意到。      “你在看什么?”没有任何感情的问话,却让她回过神来。      冷榕耀一身黑衣,周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英俊的容颜不苟言笑,一双剑眉微敛,叫人不敢靠近。      云瑶没想到冷榕耀会注意到自己,稳了稳神,行礼道:“表哥。”      一个称呼,看似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实则却愈加疏离。      若是冷榕耀选了自己,难免有亲戚之嫌,云瑶不是怕冷榕耀会选自己,而是怕刚才的神态被他看到,何况她并不认为冷榕耀会选自己。      冷榕耀见她没回自己,也没再追问,看了眼已双双会意搭档成功的沈青御与杨芷柔,目光又看向身边的云瑶。      明明是倾城之貌,绝美无双,却不施粉打扮,可见不愿以美貌示人,冷榕耀眸光微敛,想起刚才云瑶的神情,声音有些冷,“既然不想输给别人,就该好好下功夫。”      云瑶一愣,不禁觉得有些无奈,原来冷榕耀是误会自己嫉妒杨芷柔,心有不甘才露出方才的表情,心头一松,莞尔道:“表哥说的是,云瑶就不打扰表哥选人了。”      说罢,她就打算去陪宋千语。      哪想冷榕耀却开口道:“既然你喊我表哥,那便你我一组吧。”      其实冷榕耀选杨云瑶不过一个想法,那便是自小他就听杨红佩骂着关敏,连带杨政和杨红姗也不留情,自然杨云瑶的名字也没少听见。      今日一见,却发现杨云瑶不似杨红佩骂得那般,带着好奇,他在来的路上就已准备选杨云瑶了,赋诗大会的第一,他并不是那么看中。      云瑶无心比试,何况还有沈青御和杨芷柔在场,她能与他们同处一室已经不易,根本不想再与他们有更多交际。      还不等她开口拒绝,一个婀娜的倩影就朝她走来,“姐姐还没搭档吗?”      杨芷柔依附着沈青御而来,做足了小鸟依人的模样,而沈青御在近距离见到云瑶时,眸中是浓浓的惊艳之色,然而眼底却是一丝惋惜,可叹如此年纪便美貌惊人,日后长大必定更加绝世无双,偏偏才艺上不及身边的女子,否则不说这一次的搭档,就是下聘娶回府当正妻也值了。      云瑶察觉到沈青御炙热的目光,顿时感到一阵反胃,忍住心头的万分厌恶,清冷地道:“妹妹与沈公子搭档,实乃天造地设一对,还需再考虑其他么?”      言下之意,那便是杨芷柔勾搭到了沈青御,还惦记着一旁的冷榕耀,见她与冷榕耀站在一起,还特意过来打探,这话一出,不仅冷榕耀脸色又冷了冷,连沈青御的脸色也变了变。      杨芷柔心头一拧,面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我只是怕姐姐又不参与罢了,毕竟每次赋诗大会到了这一轮,姐姐不是推了搭档就是独自一人作诗,到底扫兴了些。”      云瑶心里冷冷一笑,杨芷柔啊杨芷柔,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避着她,可是杨芷柔却总得寸进尺。      云瑶又看向一旁的沈青御,他毫不保留自己眼眸的情绪,那种赤|裸裸的目光叫她恨不得打他一耳光。      云瑶突然恍悟,自从重生以来,她虽要替宁氏报仇对付宁画枝,可对于杨芷柔和沈青御却一再避之,从不曾主动出击,这与弱者逃跑有什么区别?      上一世,他们害她害得那么苦,甚至初夏的死,如今她回想起来也猜出了端倪,侯府中除了杨芷柔,还有谁会如此憎恨她?      如今两人站在她的面前,倘若她默默走到宋千语的身边,那么上一世的事情依旧有可能发生……      片刻间,她思绪飞快运转,计上心来,不觉淡淡一笑,看向一边的冷榕耀,“表哥方才已邀我一同参加赋诗大会,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杨芷柔本欲给杨云瑶难堪,因她知道这么多年来杨云瑶在赋诗上一直提不起兴趣,也从未摘过桂冠,这才出言刺激,不想原来冷榕耀早就来相邀杨云瑶,而且杨云瑶还答应了!      想到这里,杨芷柔更是有些愤恨,她是极尽努力才博得上一轮的第一名,引得沈青御的眼球,还要装作一副娇态的样子惹人怜爱,可是杨云瑶什么也不用做,甚至写得那么差劲,还能叫冷榕耀选她!      沈青御见冷榕耀选择了杨云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目光又落在杨云瑶身上,什么话也没说,就和杨芷柔往一旁走去了。      待两人走远了,冷榕耀把视线落在杨云瑶身上,觉得眼前的少女更加令他看不穿,也更加有些不耻。      明明方才还有些不乐意与自己一组,杨芷柔一个激将法,就让她选择了自己,一会儿真正比试起来,反而尽出洋相,不免对自己发出的邀请有些后悔,觉得杨云瑶也不过是个肤浅的女子,空有一副好美貌而已,声音极尽冷淡,“一会儿赋诗大会,只各作一首就好。”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云瑶不禁苦笑着,看来她在这个表哥心中的印象还真是直线下降啊,也好,各作各的正符合她的要求,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要杨芷柔和沈青御输掉这一场赋诗大会,他们不就是想出风头么?她让他们好好出。      一个时辰之后,在场的公子小姐都已配成对,傅澜与宋洋一对,而玩世不恭的宋芹则选了一位秀丽的富家小姐,宋应景见状,便与裴天风对视一眼,宣布赋诗大会正式开始,然后叫仆人摆上铜壶滴漏,“诸位都是品行兼有之辈,自是懂得赋诗大会的规矩,宋某也不啰嗦,只一点强调,若是偷看剽窃诗词,莫怪宋某不留情面,赋诗大会不过涂个顽乐,大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一轮的比试题目便以这宋府的景色为题,大家可各自发挥,漏满则止,比赛开始!”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往窗户移去,望着外头的景物时而发呆,时而深思,皆一副认真赋诗想着对仗的模样,独冷榕耀与云瑶两人,不急不慢地从座上起来,却是望着桌上的白纸沉思。      裴天风与宋应景对视了一眼,皆悄然点了下头。      冷榕耀已有思绪,待要提笔时,才发现还有一人同他一般,谁料确实杨云瑶,他眉头一蹙,却也没太多想,提起笔来就开始作诗。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窗边的人渐渐回了座位,也皆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杨芷柔与沈青御双双携手去了外面,在漏斗快尽时方才回来,迎着众人惊讶与议论的目光,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上,在最后一刻纷纷提笔写下了诗。      待宋应景宣布时间到时,沈青御与杨芷柔几乎同时搁笔,扬起笑容,给彼此一个眼神的认可,这在众人看来,无不羡慕,只觉两人十分登对,比之上一届的裴天风与贾氏还要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云瑶也缓缓搁下笔来,由着仆人拿走宣纸,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抹冷冷的视线,侧头一看,却是冷榕耀紧蹙着眉头看着自己,她本不想多事,便佯装没看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      冷榕耀却陡然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云瑶的个子比同龄的少女还高半个头,加上女子比男子发育快,在同辈之中,云瑶算是拔高的身材,然而冷榕耀却比她还高出一个头来,冷漠的气场发出,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还忽的撂下一句:“既是一对,没有不站在一起的”没了下文。      云瑶不禁看向一旁的其他小姐,虽然个个都喜欢冷榕耀,却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与他说话。      她是有些不清楚冷榕耀在想什么,但是沈青御和杨芷柔的想法,她却再清楚不过,此时,他们两个在众人眼中备受瞩目,昂首相站,只差宋应景与裴天风宣布诗赋的第一名。      可上座的两人却有些迟疑,二人两两相望,最终唤了一个仆人过来,折了宣纸叫他送到宋老夫人处,请她做抉择。      众人见着一幕,料定又是冷榕耀与沈青御旗鼓相当,无法抉择,可是杨芷柔与杨云瑶,必定是杨芷柔占了上风,又有何为难?      杨芷柔与沈青御的面色微微一变,却谁也没说破,心中都是有些底气不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想众人没等到仆人回来,却迎来了本该休息下的宋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画手阿满画的云瑶,美美哒~ ☆、偷鸡不成   宋应景与唐心然忙迎了过去,连宋千语也在青色的陪同下走了过去,对宋老夫人行了行礼。      诸位公子小姐也对宋老夫人颔首请安,云瑶颔首之余,目光也在宋老夫人身上打量,上一世的记忆中,她倒是见过几次宋老夫人,后来宋千语出嫁的那一年,宋老夫人就驾鹤西去了,原想冲冲喜,不想却还是留不住,论起来,她倒是十足地钦佩这位宋老夫人。      德才兼备,女中诸葛。      宋老夫人穿着一身云纹绉纱袍,梳着云鬓高髻,面色露着笑意,“这篇诗作做得极佳,这么些年还未看到如此出色的佳作,难得,难得啊!”      一连说了两个难得,叫众人更加好奇能让宋老夫人如此喜欢的诗赋是出自谁人之手,皆纷纷看向冷榕耀和沈青御,也有人把目光放在杨芷柔身上,一时私语不断。      宋应景与裴天风两人也是认同地点点头,“确实,这般年纪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这才叨唠母亲,让母亲来定夺一二。”      唐心然察言观色,虽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所做,却还是把宋应景递来的另一个人的诗赋转交给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摆摆手,“无需看另外一人,此作当属第一,就是这对获胜吧。”      众人顿时哗然,只看其中一人的诗赋就定一组获胜,这还是从未有过的,这诗赋到底是何人所做,又是怎样一番大作,就连沈青御和杨芷柔这对最被看好的一对搭档,眉头也未放松,他们是有自信获胜的,但却不知自己所做能令宋老夫人如此另眼相看,不禁心里头都想到了对方,心里头更是对对方有了好感,沈青御心里头还暗自腹语:倘若真是杨芷柔所作,待散了赋诗大会,他便去杨府提亲,虽说杨芷柔是庶女出生,但终究有着如此美貌,还有这样的才华,若是名声大起,加上杨政的从四品官位,于他的事业未尝不是一种帮助。      冷榕耀紧锁眉头,看了看一旁的沈青御和杨芷柔,转而又看了眼杨云瑶,神色复杂。      宋老夫人举着那份折好的宣纸,笑容盈盈问:“哪位是杨姑娘?”      还没等宋应景与裴天风引荐,杨芷柔就目光发亮,面露喜色地往前了一步,朝着宋老夫人盈盈福了下身子,“请宋老夫人赐教。”      宋老夫人上下看了杨芷柔一眼,娇柔动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虽不是她心头所想的那般模样,到底诗作上乘,便摊开宣纸,“这‘世外仙源’之作,短短滴漏功夫便做出,还是如此年纪,当真厉害!”      沈青御的面上泛满了自豪感,其余公子小姐也一副羡慕的神情看着杨芷柔,傅澜却没什么反应,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杨云瑶,她总觉得以杨云瑶的本事,不该拿不下起初的第一,如今又败了下来,倒看不出这个杨二小姐有如此才华,就在这时,初夏悄然侧身而来,对着她低声附耳,傅澜目光一凌,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杨云瑶,不露痕迹地与初夏往后走去。      这时,杨芷柔脸色顿时一变,如同倒了陈酿般五味复杂,只片刻间,她就瞪大了眼看向一边始终默不作声的杨云瑶,眼底几乎抑制不住的怒火!      在场的千金小姐中,独她们两个姓杨,可她作的诗赋并不叫“世外仙源”,除了杨云瑶还会是谁!      杨芷柔的尴尬与不自在引得宋老夫人的注意,“杨小姐怎么了?”      宋应景忙出声道:“母亲,您所看的是杨府的大小姐杨云瑶所做,这位是杨二小姐。”      此话一出,又是引得众人哗然,谁也没有料到竟然是杨云瑶,一时间目光游走在杨芷柔和杨云瑶身上,前者是嘲笑,后者是好奇。      杨芷柔紧抿着唇,声音却依旧天真烂漫,牵着一抹笑道:“芷柔素来都是为着姐姐抛砖引玉,方才也不过是替姐姐向宋老夫人请教,倒让送老夫人误会了。”      一句话,尽显自己的委屈和化解误会,反倒叫人觉得杨云瑶心性孤傲,有意输了前一轮,这一轮大显身手,乃是要叫众人刮目相看,反而身为陪衬的杨芷柔可怜得很。      云瑶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杨芷柔说完,既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半点慌乱,波澜不惊的神情与杨芷柔娇美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嫡庶之分当真一览无遗,却不是说杨芷柔如何,独是杨云瑶多了份从容和大家之气,便是杨芷柔怎么也比不上的,至少在短短的几眼之中,宋老夫人便心有定数,她的人生中可算什么都经历过,十几岁的把戏在她眼中还是稚嫩得很。      见云瑶不卑不亢,清淡地走到宋老夫人面前,先是行了个礼,然后看向杨芷柔,“妹妹这话也冤枉了我,凡参加过往届赋诗大会的人都清楚,云瑶从未得过头筹,又何需妹妹的抛砖引玉?今日有幸被宋老夫人看中,也不过是沾了没参加的姐姐们之光罢了,若是裴、柳、宋三府的千金都参加了,又怎么会轮到云瑶,妹妹这话倒折煞了你我。”      一席话,直接扳回了杨芷柔,更甚如打了她一耳光,抛砖引玉,得要这玉极贵极重,杨芷柔的话显然是没把苏州第一才女柳烟凝放在眼中,还有在场的裴天风的妹妹裴天雨、宋应景的女儿宋千语,杨芷柔越发有些认不得眼前的杨云瑶了,不过没到两月的功夫,怎的会叫一个人起了如此大的变化,从前的杨云瑶如何会这样对待自己,越想越气,杨芷柔只恨刚才大意,一心只想赢得第一轮的第一名,竟没对杨云瑶使计,不禁冷冷瞥了眼一边的彩璃,彩璃缩了缩脖子,手中的盒子又紧了三分。      宋老夫人看着云瑶的目光更加闪烁,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把宣纸递给了宋应景,“叫他们传阅看罢,我倒觉得,过了今日,这苏州第一才女的称号得易主了。”      宋千语虽不知云瑶写了什么,却是替她高兴,也凑了上去一览诗词:“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一听宋千语阅声出来,在场的人无比是拍手称绝,一干小姐的羡慕嫉妒目光落在云瑶身上,却叫她没半分谦卑之态,亦没有得意傲然,笑着对宋老夫人道:“让宋老夫人见笑了。”      能得崇拜之人的赞赏,便是由衷的开心与满足。      宋老夫人更为满意地看着云瑶,还未说什么,就见宋千语满脸笑容地走过来道:“云瑶,你真厉害,不仅箫艺让我刮目相看,连诗词歌赋都样样精通,祖母可是鲜少夸人的呢!”      说罢,撒娇的往宋老夫人怀中扑去,宋老夫人宠溺地看着宋千语,一副祖孙其乐融融的样子。      云瑶的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却只是片刻,就见初夏朝她走来,便向宋老夫人行了礼,往一边走去。      “小姐……”      听完初夏附耳的一席话,又见傅澜步入人群之中,云瑶柔和地看着她,“辛苦了。”      初夏没料到云瑶如此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就在这时,杨芷柔带着彩璃往这走来。      方才她本欲转身与沈青御解释,没想到沈青御看着杨云瑶发了呆,眼底那抹懊恼和后悔落入她的眼里,心里简直像被猫抓了一样,顿时转身朝彩璃走去,确定食盒里的东西没差,就提着朝杨云瑶走了过去。      此时,宋应景和宋老夫人与冷榕耀谈天,沈青御又找了裴天风,宋千语与傅澜走得近,没人注意到这里,正是自己下手的好时机!      “恭喜姐姐夺冠,我特意准备了燕窝,如今正是恭贺之时。”杨芷柔斜眼瞧了下彩璃,彩璃立刻打开食盒端出两碗燕窝,同样是用玉碗拿出,分毫不差,杨芷柔随意地拿起来,就递了一碗给杨云瑶,“这是我亲自下厨给姐姐做的,还望姐姐不要推辞,赏脸品尝。”      因为人多,倘若以以往杨云瑶的态度,未必会想从前那般欣然接受,杨芷柔不会给她任何退路,如此一说,就算杨云瑶想分给别人,也没人好意思吃下。      云瑶没有拒绝,顺手接过杨芷柔递过来的燕窝,“倒是不错,劳妹妹费心。”      杨芷柔腼腆一笑,在外人看来,她们是令人羡慕的姐妹情深。      待一碗毕,初夏和彩璃纷纷递上手绢,杨芷柔轻拭嘴角后,神情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那就不打扰姐姐了,想必宋老夫人还有话要对姐姐说吧。”      果不其然,待杨芷柔走远了,宋应景就搀扶着宋老夫人与冷榕耀朝这里走来,裴天风陪同着沈青御也朝这而来。      初夏扶着云瑶一同行了礼,就听宋老夫人道:“今日的赋诗大会当真精彩,不仅杨大小姐的诗作了得,就连冷公子和沈公子的诗作也是屈指可数,真是后生可畏啊!”      冷榕耀听了这话,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反倒是沈青御一脸吃瘪的模样,他本可以胜过冷榕耀,偏偏选错了人,倘若他一开始选择了杨云瑶,那么获胜的就该是他!      沈青御把目光再次放在杨云瑶身上,只觉她越看越绝色,加上方才与其他人聊天才得知,原来就在不久前杨云瑶还和柳烟凝比试吹箫,竟把苏州第一才女给比了下去,更叹自己有眼无珠,一时对杨云瑶更加上心,决心好好在她面前表现一二。      谁想还不等他开口夸赞杨云瑶的诗作,就听到一旁传来嘈杂声,心头不悦,却还是随众人看去,登时随大家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男主出场的亲不着急,贪欢前面就说了本文主女主,女主是不靠男主型的。过两章男主就出场了,等到他出场就会和女主频频互动,还是那句话,不着急o(∩_∩)o PS:本章的诗词出自《红楼梦》的大观园题赋 ☆、庶妹难堪   杨芷柔本来含笑地走到一旁,目光里是藏不住的笑,心头暗道:杨云瑶,今日我就要你名誉扫地,在众人面前好好出一回丑!      不料心头这般想着,杨芷柔的身体不自觉地热了起来,体温渐渐升温,脸颊也如着火了一般,顿时皱起了眉头,拉了拉衣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      彩璃和彩珠跟在杨芷柔身后,没察觉她的变化,听了这话才看向她,却见杨芷柔越发扯着衣裳,吓得脸色一变,“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好热啊……”杨芷柔察觉到这股不对劲,却无法抑制,眉眼扫过彩璃提着的空盒,猛地一惊,不,怎么可能!她明明做了记号,那碗燕窝应该被杨云瑶喝了才对!      忽然一阵火热感涌上心头,杨芷柔的意识渐渐涣散,不断地拉扯着衣领,白嫩的肌肤裸|露在外,只觉清凉得紧,便更加大力地撕扯着衣裳,似乎身上的衣襟都是累赘。      彩璃和彩珠登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骇,手忙脚乱地阻止杨芷柔,奈何杨芷柔素日里对她们就是动辄手脚,几个推搡,就把她们双双推倒在地,跌跌撞撞地就往前走去。      沈青御等人朝这里看来时,正好见到杨芷柔散乱着发,拉扯着衣裳,凌乱的模样踉跄到了一个公子哥身上,继而舒服地低吟着,作势要开始脱衣服。      众人脸色皆是大变,宋老夫人到底是老一辈的人了,愤然之余紧抿着唇道:“还不快带下去!”      宋芹玩味地着这等光景,与其余几个公子哥讨论着:这倒比花楼的姑娘还热情!      宋洋因与傅澜站得近,没有作声,却也是同宋芹所想一般无二,何况其他在场的公子。      沈青御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怎么也没料到,杨芷柔会给他一个又一个的耳光,心里头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更甚有着一丝厌恶,却又在见到杨芷柔春光泛潮的模样时有些痴迷,那纠结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寻常人却是看不懂,独独云瑶冷眼尽收。      冷榕耀从始至终皱着眉头,没说一句话,只是看向杨云瑶的目光中多了分探究。      唐心然忙上前拉开杨芷柔,云瑶默了默,朝一旁的傅澜使了个眼色,傅澜轻点了下头,就从人群中走出扶住杨芷柔,搭上她的脉搏,瞬息间面色变化,然后掏出随身的一个医包,施以银针几个来回,杨芷柔当真面色红潮褪了不少,却仍旧有些神情模糊,意志不清。      云瑶几步上前,担忧地道:“怎么样了?”      傅澜拔出银针道:“杨二小姐可是常吃些果仁、韭菜?”      这话,自然是问彩璃和彩珠。      她们正被杨芷柔的反应下了一跳,哪里考虑那么多,素日里杨芷柔从不挑食,这些自然都是常吃的,便点了点头。      云瑶疑惑道:“这些关妹妹方才的异样有关吗?”      傅澜站起身来,不答反问:“杨大小姐,方才我偶见你与杨二小姐同吃一碗燕窝,可是为何?”      云瑶大方坦然道:“妹妹说她早起亲自做了两碗燕窝,说来宋府时游玩累了可以解解馋。”      听起来是闺房之间的调皮话,可在他人听来,杨芷柔却活脱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宁愿自己在杨府做了燕窝带来,也不想尝宋府的美食佳肴,不是眼界高,就是个不知礼数的。      彩璃和彩珠本想替杨芷柔解释,却奈何杨云瑶说的是事实,恰巧方才杨芷柔怕云瑶拒绝还特意提高了些音量,在场的一些人也是听到的,她们没杨芷柔的本事,如何说得过杨云瑶,只得心急如焚。      又听傅澜道:“燕窝可是加了不少蜂蜜?”      云瑶点头,“这是自然,傅姑娘莫非想到了什么?难不成妹妹当真是得了什么病?”      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倒是想听听看,什么病能叫一个好端端的杨二小姐成了这副浪|荡模样,也想瞧瞧这傅家的传人是否当真医术了得。      傅澜摇摇头,认真地看了眼地上靠在唐心然身上昏昏沉沉的杨芷柔,“杨二小姐不过是素日吃多了提高分泌的食物罢了,那果仁具有引发冲动的作用,而韭菜有‘起阳草’之称……而那蜂蜜,则极容易能使人活跃,所以长期服用,加上过度的精神紧张和压力,便会有如此症状。”      傅澜说得极为隐晦,但凡是出入过花楼和成家的宋应景等人,皆是明白傅澜的话,这意思说白了,那便是杨芷柔吃的都是些容易激发冲动的食物,久而久之便如服了春|药一般。      一时间,明白的人都对杨芷柔投射出一抹鄙夷的神色,而所有的人,则无不是对傅澜产生了赞叹。      云瑶低下了眉,谁也看不清她眼眸中的情绪,就在这时,她忽的抬头,往外沉沉看了眼,却又收回视线,深邃的眼眸底下藏着一丝不解。      而彩璃是知道事实的,奈何她如何对外说出这是杨芷柔下在燕窝里的春|药导致的,而这碗原本该是杨云瑶吃的燕窝,不知为何竟被杨芷柔误食了,她明明就做好记号的啊……      一场赋诗大会,就在云瑶提前把杨芷柔带回杨府而告一段落。      一回杨府,云瑶就让彩璃彩珠把杨芷柔扶回清芷院,想必等到杨芷柔彻底清醒过来,不得抓狂气死也要闹个不停,却一点儿也不担心杨政会知晓追问,毕竟有人比她还害怕被杨政知道。      傅澜跟着云瑶回了扶云院,初夏和妙菡就退到了门外。      傅澜一进屋子,就憋不住话,“你说咱们刚才那样是不是太狠了?”      因为渐渐入秋,天气已有些清凉,云瑶未脱外杉,看了眼傅澜,“倘若不是你与初夏使计,先她一步掉包了两碗燕窝,那么今日出丑的便是我,你还觉得我狠吗?”      傅澜抿了抿唇,没有否认云瑶的话,神情却也不认同。      傅澜到底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唯一的波折便是傅勃生的死,所以无法体会到嫡庶之间的斗争,更无法体会到云瑶上一世的痛楚。      云瑶并未强求傅澜认同她的观点,因为她知道,只有在摔倒之后流血的教训,才能让人记忆深刻,从而步履谨慎,好比人听了一辈子的道理,不如扎扎实实地去做一件事来得领悟更透彻。      但她还是劝傅澜一句:“人不犯我,我从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十倍犯人。一味的心慈手软,只会让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替你承受这‘心善’带来的结果。”      傅澜这下神色一松,望着云瑶的眼神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和她差不多年纪,怎么好似长辈一般地对她教导,而且这般的成熟心智和高超才艺,叫她不得不再一次对杨云瑶刮目相看。      云瑶不想在杨芷柔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今日一事,不仅是要给她一个教训,我更希望你可以引得众人注意,这样于你的医途才更有帮助,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莫忘初心,我相信傅太爷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可以为傅家争光,更希望你平安快乐。”      傅澜坚定地点着头,“我会的!”      云瑶没再说什么,等到傅澜离去后,她方才静下心来,柳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今日在宋府,打从她提笔作诗起,一直到离开宋府,便始终觉得有道视线一直看着自己,可她往外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像是……      云瑶眼眸一紧,紧抿着唇,直到香寒打水进来,才回过神,却一日都未多说什么,似在思索着什么。      悦来客栈的二楼厢房中,一个华衣俊美少年款款落座在桌旁,一手把玩着茶杯,一双独特迷人的凤眼半眯着,乌发金冠,尽显贵族气息,精致英挺的五官锋利绝伦,散发着淡淡的高冷之态,却偏偏扬着孩子般的笑容,看着站在一旁右脸上有一道疤痕的黑衣少年,“太子怎么说?”      暮楚双手抱拳,冷声道:“太子没说什么,只是七皇子……”      “安耀臣?”俊美少年手指一顿,拿捏着茶杯放下,笑容微敛,“他说什么?”      “他说既然主子喜欢苏州的山水,那么他也一定要来瞧瞧,是何等迷人风光能牵绊住主子的脚步。”      狭长的凤眼微微一弯,“不愧是只老狐狸。”      暮楚有些担忧,“那主子还调查吗?”      “查,为什么不查。”俊美少年看向窗外,却是浮现出一个淡然清凉的少女姿态,嘴角微扬,“不过得换一种查法了。”      暮楚并不清楚俊美少年所想,只顺着话沉声道:“如今柳、宋两府皆已探明,只剩裴府和杨府,主子是要先查哪家?”      俊美少年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又落在桌上的茶杯上,良久,淡淡道:“一起查。” ☆、来者是客   “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云瑶一早起来,就听香寒乐呵着走进来,说了半天也没到个重点。      初夏帮云瑶梳着发,被香寒的模样逗得轻笑起来,妙菡抿唇忍着笑出去倒盆子,云瑶专注的看着昨日宋千语替宋老夫人送来的诗词选集,未太在意,香寒嘟囔着一张小嘴,泄气地走过去拿起妆台上的簪花,同初夏一起帮云瑶打扮着,“小姐惯会冷落人。”      除了有外人在外,云瑶从不把初夏等人当作下人,偶尔香寒发问过多引得云瑶嗔骂外,素日里处的反是一家人。      云瑶无奈抬眸,巧然一笑,“许你卖关子,不许别人做正经事?倒说说,又是什么劳什子的把戏惹你成这副模样。”      香寒扬起嘴角,眉飞色舞道:“奴婢是听今日当值买菜的老妈子回来说的,如今整个苏州城都在盛传,说是当今最得宠的四皇子来了,此刻正下榻在悦来客栈里,好像裴府的人已经去了客栈,打算迎这位四皇子回府招待呢。小姐说,这是不是大事?”      云瑶闻言,面色微微一凝,她是知道裴甫的心计的,上一世的傅澜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四皇子私访至苏州,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虽无心这些官场上的事,但到底也替杨政多想了些,“爹呢?”      妙菡此刻端着空盆进来,听见云瑶发问,憨声道:“奴婢方才听见老爷出府了,倒不知去了哪儿。”      云瑶瞟了一眼外头,面色露出一分凝重来,也没心思看书,待用过早膳之后,就朝宁氏的屋子走去。      上一世里,她清晰的记得,就在她嫁给沈青御进京的那一年,太子安莫秦被废,没想到过了不到半年,成帝就立了七皇子安耀臣为太子,而素日最为得宠的四皇子安子翩,却在安耀臣当上太子之后的后半年里失踪了,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也没有人再找到这位四皇子。      她不想去理会这些皇族争夺之事,但是她清楚这位四皇子并非储君人选,与他亲近更不是好事,所以今日一听杨政出府,她就料到杨政的心思,可她却什么也说不得,只能来宁氏这里吹吹耳旁风,希望宁氏偶尔在杨政面前也能说上几句,叫杨政切莫与四皇子走得太近。      几经思虑,云瑶已经来到了青黛院,掀开帘子走进去,就见宁氏靠着一个蚕丝靠垫,寻双正接过宁氏喝完的药碗,陈妈倒了一杯茶给她润口。      见这光景,云瑶心头一沉,她记得宁氏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因为当年宁氏生下自己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至此身体有些发虚,所以至今未再给杨政生下一儿半女,也时常看大夫调养身子,却总不见好转。      想必那时的宁画枝便是看到宁氏时常喝药,才敢在药里下毒,倘若宁氏病逝,也无人怀疑。      见云瑶进来,宁氏提起笑容,“杵在那里发什么呆?快过来坐。”      云瑶看着宁氏,移步到塌前,握着她的手道:“娘,都是我害了你。”      “傻孩子。”宁氏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要是没有你,娘都不知道怎么度过这辈子了,怎么反倒好端端的赔起不是来了。”      陈妈的眉眼也是笑了起来,“这是小姐心善孝顺,见不得夫人受半点苦。”      寻双把药碗端出去,初夏懂得神色,便跟着寻双一同出去,陈妈替宁氏整顿好后,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一对母女,恬静和谐的交心。      想起来时的目的,云瑶徐徐开口道:“娘,爹可是去看望那位四皇子?”      宁氏点点头,“今早还在洗漱,外头就有人来报,你爹连早膳都未吃,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也不知这四皇子要待多久,免不得又是一顿折腾,你爹到底是个官员,面上总不能落了人后。”      这人后说的,就是眼巴巴赶去的裴甫。      宁氏说的不无道理,可云瑶却越发担忧,“娘说得极是,可这四皇子到底不是太子,若是爹与他走得太过亲近,难保也不会被有心人诟病。”      宁氏颇感意外的看向云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女儿对这样的事上心,不免有些疑惑,“是不是听到了外头议论什么?”      云瑶宽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了,就想得多了。苏州四大家族之中,虽爹低调行事,却总归是四大家族之首,说话做事自然被人留意得多,如果被些小人曲折事实,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看着女儿颇有深意的话语,宁氏忽的觉得她长大了,以往她是从不会说这些话,如今不仅在才艺上拔得头筹,还会懂得替杨府着想,不禁又高兴又感动,“你放心,这些事你爹自会处理好,倘若他没留心这些,我也会提醒他的。”      云瑶见宁氏多少听进去了,也不免放松了些,不知不觉就和宁氏聊到了晌午。      在宁氏这里吃过午膳,云瑶就要回扶云院,不想这时,外头下人来报,说是冷家公子前来拜访。      宁氏与云瑶皆是一愣,谁也没料到老死不相来往的冷家会突然有人前来,宁氏忙唤来陈妈替自己更衣,又叫人先把冷榕耀迎进来。      云瑶又想起那日在宋府时冷榕耀的神色,不知他今日前来有何时,见宁氏换好衣服后已去前厅招呼,自己也便要离去,寻双却急匆匆的走来,“大小姐,夫人叫你过去。”      云瑶一顿,“是冷公子要见我?”如若不是,宁氏不会让寻双来喊话。      果不其然,寻双点了点头。      云瑶寻思着,便带着初夏与寻双一同到了前厅。      厅中,冷榕耀依旧一身黑衣,不过却比那日在宋府装扮得更加正式,腰间佩着白玉虎佩,坐在椅子上客气地与宁氏谈着话,神色恭敬,少了些素日的冷淡。      见云瑶前来,宁氏笑着说:“快来见过你冷表哥。”      云瑶未曾回扶云院换衣裳,只着素日的常服,却无法掩盖住绝美韵味,大家闺秀的气质一览无遗,一双黑眸如同星耀般闪烁,叫人越看越无法挪开眼神。      待云瑶喊了声“表哥”,冷榕耀才晃过神来,面上不觉有一丝不自在,起身回了礼,“那日你走得匆忙,宋老夫人还拿了份礼说要赠与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云瑶接过盒子,微笑道:“有劳表哥走一趟。”      其实她不明白,若只是为了宋老夫人的一份礼,大可以差人送来,何苦特意前来,还冒着可能被杨红佩责骂的风险,她对她的这位姑姑还是有些记忆的。      宁氏见二人有来有往,又见冷榕耀在赢得赋诗大会后不骄不躁,甚是喜欢,其实若非冷榕耀是杨红佩的儿子,她还是很看好冷榕耀成为自己女婿的,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大抵都是亲上加亲而促的门当户对之婚。      冷榕耀见云瑶接过盒子,面色稍缓,又掏出一本书籍,“我看你作的诗赋有宋老夫人之范,那日又见你与宋老夫人谈得甚欢,正巧以前得获一本宋老夫人年轻时所着诗词,你且瞧瞧,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云瑶听是宋老夫人,忙接过来翻看了下,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真的是宋老夫人的诗词,我寻了好久,却怎么也买不到。”      冷榕耀还是第一次见到云瑶露出这般的笑容,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却听身后的宁氏笑着道:“你们好久不见,必定有话要说,我就先去吩咐人准备晚膳。”      眉眼间尽是浓浓的笑意,除了专心看诗词的云瑶外,就连初夏和寻双都明白宁氏的意思,随着宁氏而退下。      待云瑶再抬眸,却发现大厅中只剩下冷榕耀一人,而冷榕耀则愣愣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宁氏的话,喜色顿时淡了下去,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冷榕耀回过神来,却对云瑶的好感上了几分,按常理,一般姑娘收到礼盒和书籍,反而会先打开礼盒,而云瑶却是对书籍更感兴趣,可见他没看错人,想到这里,冷榕耀又想到那日赋诗大会的事,眉头敛了敛,“那日赋诗大会的第一轮,你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杨芷柔?”      云瑶心底了然,便知冷榕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淡笑道:“表哥抬举了,不过那轮的题目对云瑶来说偏难,仅此而已。”      冷榕耀还欲多问,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映入眼中的便是轻盈妙曼的身姿,“表哥来了。”      杨芷柔婀娜地走了出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偏又露着娇美的笑容,让人完全想不到那日赋诗大会的狼狈模样。      冷榕耀的神色又恢复成冷漠的样子,“恩”了一声,也没其他更多的话。      云瑶见杨芷柔来,更是不想多待,“多谢表哥的书,待云瑶阅后,必定差人完好送回冷府,眼下就由妹妹作陪,云瑶先告退了。”      说罢,也没给冷榕耀和杨芷柔张嘴的机会,就转身离开了前厅。 ☆、四皇子   一回扶云院,云瑶就搁下从冷榕耀手中借来的宋老夫人所着诗词和盒子,本来极高的兴致因回想到方才冷榕耀的言行举止,也就逐渐平淡下来。      香寒端了茶壶进来,就见云瑶如此,又见桌上摆着一本书籍和精致的盒子,“这礼盒是冷公子送给小姐的吧?”      云瑶这才想起把目光看向盒子,倒忘记打开看看,便看了眼香寒,“你打开看看,里头是什么?”      香寒放下茶壶,就把盒子打开,眼神一阵发光,把东西递到云瑶面前,“小姐,是个白玉翡翠玉佩。”      云瑶看了眼,确实是上乘之物,想起是宋老夫人所送,心头难免又高兴了起来,却又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了想,顿时脸色一变,神色捉摸不定。      香寒见云瑶不喜反有些不悦,不禁有些困惑,却知此刻不便多问,毕竟这些天云瑶没少嗔骂她嘴多,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此时,初夏正巧回来了,就听云瑶问:“冷公子可还在前厅?”      初夏摇头道:“方才奴婢与寻双去前厅时,冷公子已经走了,还叫寻双问夫人的好,晚膳就不在咱们府吃了,说是还有事。”      云瑶心神不免沉了沉,她记得方才冷榕耀的腰间也带了枚同样的白玉玉佩,虽然一个是白虎,一个是翡翠,然而却都是宋老夫人馈赠,又是冷容易亲自送来的,这当真的寓意不言而喻。      她不禁蹙了蹙柳眉,看着桌上的书籍,后悔一时贪读竟收下了,以冷榕耀的心思不可能不明白宋老夫人的意思,这一来一往,只怕反添苦恼。      “小姐,这玉佩……”      云瑶看了眼香寒手中的盒子,轻叹了口气,“收起来吧。”如果她特意拿去还,反倒显得自己想得多了,倒不如装作不知,谁也不去点破,只当没有这回事罢。      她这一世,根本无心这些情与爱,心中有的只有复仇和守护。      屋外头渐渐响起一阵嘈杂,引起了云瑶等人的注意,初夏透着窗纸往外看了看,有些讶异,“怪了,这快午休了,怎么突然忙活起来了?”      云瑶几人面面相觑,皆有些不明白,这时,外头又传来疾步声,门帘就被撩开了。      “小姐、小姐……”妙菡慌里慌张地从外头走了进来,憨实的小脸有些震惊。      云瑶起身走过去,敛神轻声道:“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妙菡哽了一下口水,“老爷的仆人先一步回来报信说、说老爷带着四皇子即刻回府,四皇子在苏州这段日子,就都暂住杨府了……”      云瑶有些惊讶,她倒是记得上一世这位四皇子也确实有来过苏州,不过没呆几日就回去了,招待的人还是裴甫,怎么这一世却成了她们杨府?容不得她细想一二,就听妙菡道:“夫人方才已命全府的人开始打扫装饰,好在方才冷公子来过一遭,夫人赶巧命人准备着晚膳,倒也不手忙脚乱,只夫人交代,今晚小姐切不可不盛装出席。”      “知道了。”云瑶垂了垂眸,看来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躲不掉,只是不知这四皇子住下,对杨府是否有影响。      初夏忙和香寒出去,到院子里带着丫鬟婆子打扫布置,妙菡则在屋子里替云瑶准备晚上要穿的衣裳。      一晃夜幕降临,杨府却灯火通明,杨政带着四皇子安子翩回杨府时,就见宁氏带着一干姨娘和女儿们齐齐等候行礼,娇妻美妾俊女儿,杨政身为男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面色更加高兴。      他也不知今日走的什么运,早间一听见安子翩来到苏州的消息,就赶忙上了马车去悦来客栈,可当他下车时,客栈前已经听了几辆华丽的马车,进去才知道,原来裴甫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不禁又惋惜没能请到一个权贵。      这裴甫本就善于各种逢迎拍马,又惯于见风使舵,因此混了个京官当,虽是从五品,但至少比他窝在小小的苏州当从四品官要好。      就在杨政没抱多大希望上楼去见四皇子时,却见裴甫依旧站在一旁,这四皇子悠哉的喝着茶,却没有半点要跟裴甫走的意思,不免试探地问了声,谁想四皇子沉默片刻后,突然轻笑着说:“早闻杨府是四大家族之首,能去杨府暂住,倒也算本皇子的荣幸。”      那裴甫面色萎靡得不行,杨政却喜出望外,忙吩咐下人回家告诉宁氏好生打理杨府,就陪同四皇子在苏州游玩了番,四皇子却也没让裴甫离开,三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游玩到了晚上,才一个悻悻回了裴府,一个兴兴回了杨府。      得到四皇子的允许,众人方免了礼站直身子,杨政笑脸盈盈地做了下介绍,待介绍到云瑶时,她方抬眼看向四皇子,只这一眼,就让云瑶心下一愣,面上却不露声色,请过安后便退到一旁,四皇子始终带着笑容,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也并没有在云瑶身上多做停留,眼底却独在云瑶请安时闪过一丝精光。      今日的她穿了件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配着如意云纹衫,梳着百合髻,发间并插两朵碎花发簪坠子,耳下戴着一副碎花耳环,绝色的叫人无法挪开视线,饶是出席今日的这般宴席,云瑶还是嘱咐妙菡画了淡妆,不愿浓妆艳抹。      反观杨芷柔,她上次特意着彩云庄多做了件衣裳,如今正好用上,一身藕丝琵琶衿上裳搭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发丝特意半垂而下,显得娇嫩柔美,天真烂漫,首饰皆用水天碧,画上恬静的妆容,又给人一副端庄的美感。      而轮到她时,几乎双眼放光,却忍下那股惊艳之色,娇柔温顺的抚了抚身子,用娇滴滴的声音道:“芷柔见过四皇子。”      怨不得云瑶和杨芷柔皆对这位四皇子变了些心态,无论是任何人见到四皇子这副容貌,都会被其惊艳到,成帝曾戏说过,整个大裕国再找不出比四皇子安子翩更俊美的男子了。      今日的安子翩戴着翼善冠,穿着红色盘领织金线深衣,腰束玉带,脚踏黑靴,虽没有太过奢华的装扮,却透着一股贵气逼人,俊朗的面容始终噙着一抹无害的笑,叫人觉得平易近人,可偏偏那双凤眼深邃,对上时竟会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几眼就会泄漏心中所想之事。      “都说苏州第一才女是柳府小姐,而苏州第一美人则是杨府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声音如琅玉,轻言中带着淡淡笑意,更加令杨芷柔倾心,便是在这一刻,她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愿望,那便是嫁给这个四皇子,成为四皇妃!      想起方才安子翩没和杨云瑶说话,如今却独对自己说这句话,心里甜得不行,却知女子都要矜持,便有意没有回应安子翩这句话,知礼地退到一边,尽显闺秀之范,然而目光却依旧徘徊在安子翩身上,越看越觉得比赋诗大会上的沈青御和冷榕耀还要俊朗七分,不禁笃定了要嫁给安子翩的想法。      安子翩又与杨政说笑了一会儿,一行人便从府门移到了前厅用晚膳。      宁氏到底是宁家嫡女,在处理这些大家之事十分到位,杨政很是满意,一行人簇拥着安子翩而座。      原本像云瑶这等女眷,应该与安子翩分桌而食,不过自从陈国立了女王当政之后,女子的地位一下提高了,男女之别也未太严谨,传到大裕国这边,多少都有些影响,也因此众人同桌用膳,玩笑且罢,无伤大雅。      众人用膳十分拘谨,毕竟对方是当今圣上最为得宠的儿子,没有之一,就连杨政也有些如履薄冰,却又高兴于请到了这位四皇子,好在安子翩毫无架子可言,宴席过半,倒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彼时,安子翩忽的拿出一份暗金的帖子,浅笑间尽是随意,“今早裴大人宴请我去参加他孙子的满月宴,可如今既然我借住于杨大人府上,便借花献佛,裴府的满月宴就请杨大人一同作陪,如何?”      此话一出,女眷皆愣了愣,不懂四皇子此话何意,却见他笑容浅浅,想着是爷们儿的事,便又自顾的吃起来了,独云瑶面色一凝,看着杨政同样渐凝的神色,把目光转向了安子翩。      这话听似顺耳,可谁不知这满月宴是替安子翩开的,裴甫独独把请帖发给了他,便是想有意结交攀上四皇子的这艘船,本来安子翩不住在裴府而改住杨府已经让裴甫有些不乐意,倘若这满月宴杨政再随着安子翩一同前去,那裴甫定会以为是杨政故意而为之。      答应,日后与裴府低头不见抬头见,多树立一个敌人总是不好;不答应,便是不给四皇子面子。一时间,杨政有些为难。 ☆、看病   就在杨政两难之时,云瑶忽然微笑道:“四皇子一来,爹爹欢喜得倒糊涂了,前些日子爹爹不是还说要去寺里接祖母回家,若是去赴裴大人的满月宴,岂不叫祖母空等,想来四皇子也断不会让爹爹为赴宴而的。”      这话一出,杨政不由松了口气,却细细看了眼云瑶,觉得自己的女儿比以前不同了,面上还是佯做生气道:“女儿家别多话。”      安子翩则始终浅浅的笑着,杨芷柔撇了眼杨云瑶,心里不耻地笑着,她都乖乖地闭口不插嘴,真是不懂得看眼色。      云瑶却未闭口,“云瑶自知不该在四皇子面前随口交谈,但是四皇子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叫云瑶萌生个不情之请。”      “哦?”安子翩这才把目光放到云瑶身上,凤眼微扬,“杨大小姐但说无妨。”      “既然爹爹不便随四皇子一同前去,莫不如云瑶替爹爹随四皇子赴宴,也让云瑶长长见识。”      宁氏等人是不明白其中厉害,只认为云瑶到底还是年轻,带着股天真烂漫的天性。      杨政听了这话,反而是更加安心,如果是女儿替他出席裴府的满月宴,既没有拂了四皇子,也不会让裴甫生气,两全其美。      杨芷柔哪里想的到这些,她见杨云瑶这般露骨的说话,又见杨政没有开口斥责,心里头顿时不高兴,柳眉一拧,又立刻舒展开来,娇笑道:“姐姐这般说,岂不在四皇子面前失了礼数,倒让爹爹不知如何是好。”      杨政眉头一蹙,心里头有些不满杨芷柔突然插话,却也没敢多说什么,毕竟不管他怎么想,还得看一旁安子翩的意思。      安子翩的目光在云瑶身上定了一会儿,笑得和煦,“美人相陪,再好不过。”      明明有些轻佻,可从安子翩嘴中说出,就有一种莫大的荣幸感,那不带任何欲|望的神情,叫人觉得是由衷的夸赞。      杨政心头大石一落,笑着给四皇子敬酒,宁氏自然也是高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事业可能蒸蒸日上,女儿又如此美丽有才气,觉得这辈子的幸福莫过于此。      独杨芷柔气得不行,见安子翩同意,不免觉得这个四皇子脾气温柔,便倩笑轻柔道:“芷柔也想跟着姐姐一同去开开眼界,不知四皇子可否恩准?”      “芷柔,不得放肆。”杨政笑容一凝,虽然这四皇子好说话,到底是皇家中人,不能太过随性。      杨芷柔露出委屈的模样,本来就楚楚动人的面容显得更加令人怜爱,安子翩扫了眼平淡的云瑶,带笑地看向杨芷柔,“荣幸之至。”      杨芷柔顿时如百花绽放,心情愉悦,嘴角洋溢着笑容,看向杨云瑶时目光更闪烁,内心的得意不言而喻。      云瑶始终清淡平静听着,就算安子翩同意带杨芷柔同去赴宴,也未有半点变化。      莫约半个时辰,晚膳方才结束,众人散去,独杨政陪着安子翩漫步在杨府中,二人倒也谈得来。      杨芷柔回了清芷院,就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和高兴,少女怀春般的自乐了好一会儿,想起晚膳时安子翩对自己的态度,更加高兴得不能自已,连带对彩珠彩璃的态度也大好。      于是第二天一早,杨芷柔就打扮得清丽可人,去见安子翩了。      当云瑶洗漱完毕之后,就听香寒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件事,还有些义愤填膺,“……二小姐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那四皇子也是,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次不等云瑶和初夏吭声,一声厉言从后头响起,“放肆,这种胡话也敢说!”      众人一回头,就见宁氏穿着华衣走进来,向来祥和的脸上此刻面色严肃,对香寒的话有些生气。      妙菡有些抱歉的跟在寻双身边,本来她是要通传的,没想到宁氏摆手制止,她便跟在后头,谁想碰上香寒说这话,一时屋子内寂静得很。      “娘怎么来了,香寒,快去给娘斟茶。”云瑶微笑着迎宁氏坐下,宁氏见女儿乖巧,脸色稍好了些。      香寒识趣的递来茶杯,却还是被宁氏嗔骂道:“若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屋内有个这么伶牙俐齿的。”      云瑶也看了眼香寒,见她担心地望着自己,不觉轻叹,继而浅笑道:“若没有如此的人在身边,少不了吃些亏,也算各有各的妙。”      香寒动容的看着云瑶,又见初夏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反应过来,诺诺道:“夫人,是奴婢的错,求夫人绕过这一遭,奴婢再也不敢了!”      宁氏本不是个狠厉严肃之人,不过是素日持家养成的些严谨的态度,所以也没真要罚香寒,又听云瑶帮着说话,自然没再多说什么。      待寻双等人退到外头,宁氏方才开口:“云瑶,娘有事问你。”      见宁氏特意前来,云瑶面色也正经起来,“娘但说无妨。”      “你与那冷公子……你们?”宁氏试探性的问了句,却引得云瑶羞赫了双颊。      “娘别多心,我和表哥并无二心。”      宁氏有些失望,“真的?”      云瑶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又倚着宁氏撒娇道:“娘是嫌云瑶烦了吗?可云瑶就想一辈子陪着娘,哪儿也不去。”      宁氏昨日才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大了,谁想如今又是一副粘人的模样,心底的母爱被激发出来,本来还想问问女儿对四皇子的看法,便忍了下去,“又说傻话。”      见宁氏兴头不高,方才进来又责骂了香寒,她低思片刻,就知道宁氏在烦恼什么,“娘是在想祖母?”      宁氏沉默着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也不知为什么,若是以前,宁氏这般的烦恼是不会与她说的,可这几月以来,宁氏只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所以今日便想来女儿这里坐坐。      云瑶也是明白宁氏所忧虑的,这么些年以来,宁氏只生下了她,许姨娘一直无所出,陈姨娘也只生了个杨芷柔,虽然杨政从不说什么,但是祖母关敏却介意得很,这才隔三差五去寺庙里上香礼佛,希望能让杨家有后。      从前关敏就时常念叨,叫杨政再多纳几房,好开枝散叶,奈何杨政是个念旧情的,不愿叫宁氏委屈了,便只敷衍再等等,也因此,关敏对宁氏的态度不大好。      如今关敏又要回来,不说宁氏,就是云瑶也有些面色微敛。      上一世宁画枝就是利用了关敏的求孙心切,再加上宁氏的疼爱和纵容,叫她爬上了杨政的床,还害死了宁氏,这一世,她绝不许这种情况再发生,在宁画枝来前,她必须改变这所有不利的情况。      “娘,别担心,我给娘介绍一个人。”      宁氏有些不解,还是由着云瑶唤来了傅澜。      一见宁氏,傅澜就动礼的请了安,体态大方,面容秀气。      宁氏是知道傅澜住在这里的,只是也未得空闲特意来看望,如今见到傅澜,想起当初傅勃生曾医过自己,不免对傅澜好感增了许多,“傅姑娘在这儿一切还好吗?”      傅澜见宁氏没有半点架子,更没有对她显露寄人篱下的不耻感,心头也是松了松,“能被夫人小姐收留已是大幸,还能被夫人如此惦记,是傅澜福气。”      云瑶浅笑道:“傅姑娘虽年少,医术却得傅太爷真传,我倒觉得娘可以请傅姑娘看看。”      宁氏虽有些疑虑,但见女儿如此,又想起当年傅勃生的医术确实了得,便也有些想让傅澜看看,毕竟女大夫终究比男大夫方便些。      但是傅澜却有些拘谨,她虽日夜勤学,可终究没什么实战经验,却听云瑶轻声道:“那日的自信哪去了?”      云瑶说的,便是她们相遇的第一天。      傅澜看着云瑶,见她没有丝毫担忧和犹豫,又看了看宁氏,终究行礼道:“那就越礼了。”      傅澜坐到宁氏身旁,神色认真地拿出随身药包,手法娴熟地搭上脉,又不时看了看宁氏的脸色,偶尔问几个问题,叫云瑶笑容愈深。      其实不止是上一世傅澜的表现让她深信不疑能对宁氏的身体有所帮助,更是那日赋诗大会上,初夏不过把彩璃引开片刻,傅澜就能迅速地判断出被下春|药的燕窝并对调,还能用吃错食物而给杨芷柔施救,从而把对杨府名誉的伤害降到最低,可见一斑。      良久,傅澜才把手指从宁氏的手腕移开。      “傅姑娘,怎么样?”宁氏目不转睛的看着傅澜。      云瑶目光也有些期盼,“我娘产后的虚弱可以治好吗?”      傅澜如实答道:“夫人是因生过小姐后身体才变虚,这是产后没有休息好落下的病根,这些年吃了许多补药,不过……”      宁氏紧张的问:“不过什么?”      “夫人的月事应该反复无常吧?”      宁氏抿了抿唇,“是,这些年来总不按时,有时甚至几月一次,难道跟这个也有关?”      傅澜思索着点头,“爷爷说过,一直看不好的病根不是因为治不好,而是因为只观其一,不知其二,对半症下半药,自然长久不顺。” 作者有话要说:  贪欢是福州人,台风“杜鹃”又一次击垮了贪欢的网络,所以昨天没有更新,现在好不容易连上,先一更,如果明天网络恢复,两更补上! ☆、陪同   傅澜所言不虚,也正因此,云瑶才想让她去给宁氏诊诊脉,上一世宁氏总遵循大夫的补药按时喝,可总没怀上,想必还是男女有别,导致诊脉有些偏差。      宁氏面色稍差,担忧之色不言而喻。      “我倒是在爷爷的医书上见过类似的病症,如果夫人信任,我可以先替夫人开几副药调理调理。”傅澜安抚着宁氏,“夫人也要多注意休息,若素日过度操劳,反而对身体恢复不好。 ”      宁氏听了有些激动,“傅姑娘的意思是,当真有法子可以治好吗?”      云瑶也有些期待地看着傅澜,见她点头道:“若无其他,一月调理足矣。”      宁氏与云瑶激动地相视而笑,云瑶握住宁氏的手,关切地道:“既然如此,娘大可以安心听傅姑娘的安排,只不过未见成效,还需保密为好。”      宁氏何尝不知这个理,便忙点了点头,又与傅澜说了几句,就安心地回青黛院。      傅澜本要回去继续钻研,却被云瑶喊住,“以你如今的医术,不用望闻问切,单单号脉,可以诊断出一个人的肾亏阳虚吗?”      傅澜疑惑的同时回答:“设若单单号脉,虽无法确保万无一失,也有八成把握。”      云瑶面色凝重,“那劳你再帮我一个忙。”      杨政本来陪着安子翩,不想清早却碰见杨芷柔,见杨芷柔想要陪安子翩一同逛杨府,而安子翩也十分乐意的样子,言语间无需自己作陪,杨政见状,倒是乐得给二人独处的空间,命人精心准备这两日的膳食,便回了书房。      谁想云瑶带着傅澜来见,言语中有些委婉,大抵便是傅澜新学了门医术,却没有经验,偏偏男子和女子的身体脉络有些不同,傅澜终究是姑娘家,去哪里找男子给她试诊,便想到了杨政。      按理说,如此要求是有些越礼的。      但是杨政素来疼爱孩子,尤其是云瑶,何况傅澜又是傅太爷的孙女,便笑着应允了。      待从杨政书房里出来,拐过一个转角,云瑶瞟了眼四周,才低声问:“怎么样?”      傅澜也压低了声音,“老爷的身体并无异状,阳刚之气顺畅,也未有不能生育的迹象。”      云瑶略松口气,看来还是她多想了,不过也怨不得她多虑,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多年前生下她和杨芷柔外再无动静,若说她娘是产后虚弱,另外两个姨娘又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既然傅澜也说她爹身体无碍,那么只要让她娘好好调养,或许能再次怀上骨肉也说不定。      傅澜忽的想起在旧宅还有几本医书,大抵是关于产后气虚的几个症状和对策,便与云瑶作别,出了杨府回旧宅。      云瑶心头大石落了大半,待转过回廊,忽的见到两个华衣身影而来,面色微凝,心里头另一半的大石又重了几分,便是这犹如从天降的四皇子安子翩。      关于这个四皇子,她的记忆不多,除了这一年来过苏州之外,便都呆在京城,除了偶尔传来成帝对他的褒奖轰动民间的消息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更别提了解这位四皇子。      印象里,似乎众人对这位四皇子倒是口碑甚好,不阴柔也不霸道,总是带着笑容,且体恤百姓,甚至比太子安莫秦还得民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太子被废后,竟然是七皇子安耀臣,这就连她一个女子都觉得讶异,不过王朝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正当她低眉思索的同时,杨芷柔看见了她,心里头百般不愿此时有人来破坏她和四皇子的独处机会,就连杨政都默默认同她作陪,她可不想此时多个杨云瑶来“锦上添花”。      杨芷柔故意侧身想引安子翩往另一个方向走,无奈安子翩已经看见了杨云瑶,甚至还开口唤了她,默默咬了咬唇,又立刻噙着笑随安子翩走了过去。      云瑶本来也打算侧身离去,听见安子翩叫自己,神色也没太大变化,上前行了行礼,“见过四皇子。”      杨芷柔柔美一笑,“芷柔见过姐姐。”      云瑶淡笑着,看着杨芷柔行礼,既没有忙扶起她做姐妹情深状,也没有露出嫡女傲慢的态度,平静的看了眼杨芷柔,又看向安子翩,“既然四皇子在观园,云瑶就不打扰了。”      “杨二小姐,不知杨大人现在何处,可否有劳杨二小姐帮忙去请杨大人过来?”      安子翩黑曜的眼眸看着杨芷柔,让杨芷柔心里一跳,又听那琅琅如玉的声音,简直要沦陷了,娇羞地点了点头,就往外头走去。      云瑶看着杨芷柔离开,眼眸望向安子翩,目光探究。      明眼人都看得出,安子翩是有意支开杨芷柔的,只是她不明白安子翩为什么这么做。      安子翩今日穿着一件大红的如意祥云直裰,配上他剑眉星眸、俊朗绝姿的模样,还有那淡淡压迫的贵气和琢磨不透的神态,明明是个少年,却已有王者之气。      云瑶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上一世如谜般的四皇子,但她心中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便是与这个四皇子保持距离,皇家的事,历来都是由死人经手和守护的。      安子翩大方由着云瑶看着,眼睛里透着浓味的笑意,他就知道,以之前他对眼前少女的接触和了解,似乎只要和杨府或者是她沾边的事,她都不会马虎大意,那清冷疏离之感,或许在外人面前不易察觉,可他却是暗中看到了不止一次。      一个能屡次反败为胜的少女,他不信这只是巧合,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还未及芨的少女有这样重的戒心和深不可测的心思。      那晚杜乔宇之事给了他很深的记忆,之后的雅墨斋和赋诗大会,更是一次又一次让他注意到杨云瑶,这个心思玲珑的少女。      “四皇子若没什么事,云瑶便告退了。”见安子翩没有说话,云瑶直接行了礼就打算离开。      “杨大小姐似乎对我有些疏远?”安子翩露着浅浅的笑容,一双凤眼笑起来十分无害,叫人无法不沉沦在他的笑容之下。      云瑶不得不承认,安子翩确实长得俊朗不凡,若是没有经历上一世,只怕她也会对这位笑容可掬的四皇子有好感,可是前有沈青御,后有杨芷柔和宁画枝,冤死一世,重生的这一世,那些情情爱爱她根本没时间想,也不愿想。      “四皇子折煞云瑶了,不过男女有别,而且四皇子一身皇族之气,爹爹尚做不到淡定自若,见四皇子纡尊前来居住高兴得不得了,何况云瑶一介女流之辈,自然更崇敬有加,唯恐亵渎了皇族之姿,倒让四皇子误会了。”      没有过多的谄媚,却圆滑得紧,挑不出纰漏,叫安子翩凤眼挑得更高,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凑到云瑶跟前,轻声道:“那你陪我逛街吧。”      云瑶猝不提防,没料到安子翩会忽然凑过来,独特的男子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刹时有些不自在,却在这时,心头划过一丝诧异,这动作,这语态,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没想在她犹豫的时候,安子翩直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云瑶都来不及惊呼,眼角便瞥见匆匆而来的杨政和噙着笑的杨芷柔,便已被安子翩带出了后院。      杨政和杨芷柔皆看到了这一幕,显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杨政是又惊又喜,本以为这四皇子与自己的二女儿有意,虽是庶女,但只要女儿能幸福,杨政从不多问什么,若能成为四皇子的侧妃也是很不错的,没想到反而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头倒更为满意,又见云瑶神态有些不自在,难免有些担忧,毕竟对方是位皇子。      而杨芷柔没这么多想法,她面色由晴转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恨杨云瑶!      每一次属于她的东西,总会被杨云瑶夺走,可这一次,四皇子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狠狠瞪了眼杨云瑶离去的方向,杨芷柔也不顾杨政还在,就气冲冲地回了清芷院。      云瑶被安子翩一路拉到了杨府门口,看到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云瑶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奈何挣脱不开安子翩的手,待到了门口,安子翩放慢脚步,她才甩开安子翩的手,蹙眉道:“四皇子请自重。”      虽然客气,却掩盖不住她的不快。      安子翩也不恼,他看着云瑶这副模样,嘴角更加上扬,“杨大小姐是不愿陪本皇子逛逛这苏州城?”      安子翩鲜少用“本皇子”说话,如今这话是在提醒她,别忘了他的身份。      云瑶轻轻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不知道安子翩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她不愿与他多做纠缠,顺从反而不会多生事端,便牵出一抹笑,“能陪四皇子游玩苏州,是云瑶之幸。”      这会儿安子翩倒没再说话,也没再拉着云瑶的手,马车备好之后,便先让仆人扶着云瑶上了马车,自己长腿一抬,便轻易坐了上去。 ☆、赠箫   一路上,安子翩没有再说一句话,始终闭着眼小憩着,俊容此刻淡下笑容,凤眼轻闭,墨发倾散而下,给人一种平静淡然的感觉,仿若这世间的事均与他无关,明明是皇家中人,却有着超然脱俗的气质,甚至让人一时错觉,好像仙者下凡,绰约清然,不染世俗。      云瑶自上车以来,柳眉始终未曾松过,甚至越蹙越禁,不仅因为她想起昨日杨政和裴甫已带着安子翩游历过苏州城,更因为她想起了那晚在柳府遇见的黑衣人。      方才那近身熟悉之感,那有些耳熟的声音,与那晚黑衣人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而让她断定安子翩就是那晚黑衣人的,是那独特的金丝银线质地的袍子。      整个苏州城中,想要有如此材质的衣裳,除了来苏州游玩的四皇子安子翩,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而且还有那同样淡淡的檀香味……      想起那晚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再对上眼前在假寐的少年,云瑶的面色变了变,眼眸尽是忧虑。      她不明白安子翩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那晚的黑衣人真的是他,那么他应该早就到苏州了,为什么昨日才传来他到苏州的消息?他为什么要夜探柳府?      想起昨夜杨政已经带过安子翩逛过杨府,今早安子翩又随着杨芷柔逛府,若说是皇子前来游山玩水,也不会在杨府中花费这些时间。      越想越不对,她却又说不上来。她是重生一世,方能对诸事运筹帷幄得好,而眼前这个少年,心智却如此高深莫测,叫她不得不戒备。      “我脸上有什么吗?”嗓音轻润,薄唇一启,慵懒地睁开双眼,魅惑众生,偏又带着无邪的笑容。      云瑶敛下神色,同样扬起一个笑容,“云瑶只是好奇,四皇子是要去哪里游玩?”      安子翩望着她,笑容愈深,良久被吐出两个字,“你猜。”      云瑶微愣,继而淡笑不语,待砖头看向车外,目光才渐渐又凝重了起来。      直到马车停住,云瑶和安子翩才纷纷下车。      云瑶看了看四周,不懂安子翩的意思,“这里是集市,四皇子……”      安子翩微偏着头,笑道:“不知杨大小姐愿不愿意陪我逛逛?”      云瑶牵了牵笑容,“一切听从……”      “我要吃这个。”还不等她说完,安子翩就指了指身边的糖葫芦,又可惜地道:“不过我没带钱。”      云瑶顿了顿,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包碎银子,杨政与宁氏虽积蓄不多,却大都不吝啬给她月钱,她以往又不曾多花,重生之后,便有了许多积蓄。      虽说如此,可这四皇子穿梭在集市中,看到什么吃嘴就要,一会儿功夫下来荷包空空,倒让她破有些无奈。      望着安子翩拿着数串零食,却一口也未动过,云瑶神色更加不佳,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期盼快点把这个祖宗送走,还杨府一个清静。      集市里买菜的少妇、卖菜的老妇,无一不是如痴如醉地看着安子翩,又见到安子翩身后跟着的云瑶,既羡慕又惊艳又妒忌,不少男子也盯着云瑶看,却不知为何,视线总会被前头的红衣少年挡住。      待穿过集市,云瑶却是第一次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看到安子翩扬着浓浓的笑容满足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哪想安子翩突然走到一旁,对着几个在玩泥巴的孩童轻声说了几句,便把手中的东西全给了那些孩童,孩童们欢喜地接过,先舔了几口,然后就绕着他们两个活蹦乱跳地道:“杨大小姐心眼好,玲珑剔透百媚生,请了娃娃吃零食,菩萨肠子美人颜。”      云瑶哪里受过这样的话,淡然的面色终于变得有些慌乱,看向安子翩道:“快叫他们别喊了。”      虽然大裕国因陈国的关系民风开放了不少,可在街头如此被孩童戏言,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有些受不住。      “为什么?”安子翩忽的又凑到她面前,“我倒觉得你该放松放松。”      云瑶面色一敛,这才又想起在马车上所思之事,声音又变得清冷疏离,“云瑶身上钱财已用完,若四皇子还想游玩,云瑶先一步回去告知家父,让家父再出来陪同四皇子。”      说罢,也没给安子翩说话的机会,便转头就走。      待她没走多远,心渐渐静下来,又暗道这般行径过于鲁莽,毕竟安子翩是四皇子,无论他日后是不是太子,会不会失踪,都还有几年时间,若是得罪了他,难保杨府不受累。      可是自从她重生以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唯独安子翩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并且屡屡做出令她猜不透的举动,还总扰乱她的心神,不知为何,她心中更加希望安子翩早日回京,与他再无瓜葛。      想起自己一时的冲动离去,云瑶就有些后悔,她也不知为何,心底的情绪容易被安子翩左右,这种感觉很不好,却忍了下去,便要回去找安子翩,不想才一回头,就见安子翩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掬着笑容看着她。      云瑶心头不免一惊,看来安子翩的武功比她想象得还要高,竟然能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想了想,她开口道:“云瑶忆起钱庄还有家父仅有的些许积蓄,若四皇子还要逛街,云瑶便先去取来便是。”      一句话,没有显杨政钱财富裕,也圆了方才的话。      若是因四皇子要开销,想必杨政倒也不会介意,好在她曾陪杨政去过钱庄几次,杨政因没有儿子,一些事上也会对身为嫡女的她说一些,因此钱庄她还是可以挪用一些的。      安子翩却摇头道:“已经花了杨大小姐的钱,若再用杨大人的钱,本皇子可是心中有愧,这东西便当是对杨大小姐替本皇子付账的报酬吧。”      “无功……”云瑶刚要推手拒绝,就听安子翩道:“无功不受禄,本皇子不过是还债,杨大小姐别多想。”      似乎每当她要拒绝时,安子翩说话就会带上“本皇子”三个字。      她犹豫地接过安子翩递来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把周身通透的玉箫,头尾处皆透着淡淡的朱红色,而中间确实如湖水般清澈的淡绿色,说不出的淡雅脱俗,而每个孔宛若天成,看不出半点人工钻凿的痕迹,浑然天成,而仔细一看,玉箫上竟然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整素妆归处,中宵按瑶凤 ”,只这一眼,就让她觉得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玉箫。      “这才是真正的‘瑶凤’,就连陈国也仅有这一把而已。”      云瑶有些吃惊地看着安子翩,就听他哂笑道:“雅墨斋一事,略有所闻。”      “云瑶不能收,这‘瑶凤’太贵重了,远远超过云瑶替四皇子所付的银两。”      安子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天忽的恍悟,“本皇子想起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杨大小姐回府了。”      说罢,转身唤了马夫送云瑶回府,自己转身徒步而离去。 ☆、青楼之害   云瑶低头看着手中装着“瑶凤”的盒子,若有所思地站了站,就要走向马车,突然后颈被用力一打,心头立刻闪出不好的念头,却已经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清芷院内,彩璃还没走进内院,就听见杨芷柔谩骂的声音,还不时摔着东西,彩珠在一旁不停劝着,却也不敢太过上前,毕竟杨芷柔不是没有动手打过自己,未免池鱼遭殃,彩珠只得退在一旁劝着。      “小姐,别动气了……”彩璃看了眼彩珠,二人对视,便一同上前拉住杨芷柔。      杨芷柔方瞪向彩璃和彩珠,就听彩璃忙道:“小姐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      杨芷柔稳了稳心绪,皱着眉渐渐冷静下来,“你说什么?”      彩璃凑近道:“小姐前日叫奴婢去办的那件事已经成了,本来是打算在裴府满月宴的那晚下手,谁想到今日大小姐就出门了,所以奴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彩珠到底也是明白的,虽未沾手,听得一两句也心领神会,却见杨芷柔由怒转笑,目光炯色地看着彩璃,昂首道:“听说今晚四皇子已经约了宋府的两位公子出府游玩,你应该要让他们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小姐放心,今早奴婢就听闻四皇子要和宋府公子去‘乐音坊’,这才提前叫他们动手,已经都嘱咐好了。”      杨芷柔细细看了眼彩璃,笑意愈浓,“若这事真能成,我这清芷院的一等丫头就是你的了。”      彩璃若有似无的看了眼一旁的彩珠,笑着福身道:“谢小姐!”      彩珠抿唇没有吭声,杨芷柔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娘那里传一声,就说这两日我有事,就不去请安了。”      “是。”      彩珠低着头就往浅香苑而去,路上正好见到从外头回来的四皇子安子翩,却没见到同出去的杨云瑶,又想起方才清芷院里的对话,什么也没说,继续疾步往浅香苑走去,生怕迟回去又被杨芷柔斥责。      且说安子翩回到杨政给他安排的上等厢房中,一路上尽显疲惫之色,便关上了房门,连同窗户也关了上去,不知道的人以为是这四皇子白日里顽得疲了,是要歇下了,谁也没有料到,在他状似劳累的关上窗户的同时,屋内多了道黑影,而这俊容的神态也顿时清明沉稳,没有半点倦怠之色。      “主子。”冷冷的声音,不变的酷颜,疤痕不显狰狞,却多了分惋惜。      安子翩含笑走到榻前坐下,“还别说,当初收下陈国那份礼,倒确实不错。”      暮楚见他似乎心情不错,几度才反应过来安子翩说的是当年那珍贵之礼“瑶凤”,一时讶异,“主子把东西送人了?”      安子翩没有回话,不过一个眼神看去,暮楚便低了低头,知自己多话了。      安子翩淡下笑容,“查的怎么样了?”他特意让杨政带着自己绕一圈杨府,又让杨芷柔带了一趟,为的就是能让暮楚暗地里查清楚杨府是否藏有他要找的东西。      暮楚站直身子,双手抱拳,“杨府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安子翩面色微微一顿,凤眸半眯着,“柳府没有,宋府没有,杨府也没有,难道那人真带着那样东西藏身于裴府?”      暮楚冷酷的面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四大家族中最有威望、官位最高的便是这杨府,若是东西不在杨府,只怕藏在裴府的可能性也不高,可若是不在四大家族中,又会在哪里?”      安子翩沉思片刻,低吟道:“晚间我与宋芹、宋洋两人相约‘乐音坊’,你可有去告知红娘?”      “通知了,红娘说请主子放心,一切她定会安排妥当。”      安子翩点点头,“若是今夜无法从宋府探出风声,便只能在满月宴从裴府入手,若真找不着,至少也不能叫它落在安耀臣的手里。”      暮楚低头道:“属下明白。”      安子翩似乎又想到什么,面色渐露出一抹笑容,“杨大小姐回来了吗?”      暮楚摇头道:“属下自主子出府便一直守在这里,未曾见杨大小姐回府。”      不该啊,他虽然路上有意加快步伐,却终究没有施展轻功回府,按理说坐着马车的杨云瑶,应该比他还早回府才是。      不知怎么,在见到杨云瑶欲开口还那“瑶凤”的时候,他竟掉头就走,心里头有个念头,那便是不想听到她拒绝收礼的声音,如今想来,他倒也许久不曾走路回府了。      “主子,宋府的两位公子已在杨府外等候。”门外,安子翩的其中一个手下叩门道。      暮楚冷漠的脸上闪着疑惑,“主子约的是酉时,怎么他们还没午时就来了。”      安子翩轻笑出声,睨了眼暮楚,没有说话。      暮楚对上安子翩的视线,思杵一会儿,恍悟过来:“难怪主子突然回府,是早就料到宋府的公子会提前过来找主子。”      “明面上,我住在杨府,做客裴府,是未曾去过柳、宋两府的,若是他们没什么动静,倒才奇怪。”安子翩起身,一头乌发倾洒服帖,顺着挺拔的身姿垂下,白皙如玉的肤色配上红色的衣裳更显通白,却没有一丝柔弱之风,俊朗的容颜噙着一丝笑容,对着门外道:“告诉他们,本皇子这就来。”      苏州的街道,自古就热闹非凡,除了东南西北四大街环绕的闹市之外,还有那城东自成一方的遣欢之地,而最着名的当属乐音坊。      乐音坊虽为青楼,却与其他一般的青楼不同,它专接上流家族的客人,那些一般的商人门户子弟,便是掷千金都难进门槛,正因如此,更受苏州富家子弟的喜爱。      而乐音坊的名堂,还远不止此。自古青楼里的妓|女,多半都是穷酸门户出生,不是被卖就是捡到的,少有一些被拐来的,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而乐音坊中,接客的女子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且都是才艺了得的女子,一股书香气息,半分没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用坊间的话,便是没有“劣质货”。      正因如此,当杨芷柔恨极杨云瑶之时,第一个想到的青楼,那便是乐音坊,只有把她绑进乐音坊,才能真正叫她闺名扫地,永世抬不起头做人,且也只有乐音坊敢做这样的买卖。当然,杨芷柔并没有透露出杨云瑶的身份,到底是杨府的大小姐,乐音坊怎么也不敢得罪官场之人,只说是普通的小姐,又花了些银子堵嘴,那些龟公平白得到一个美人,还有银子赚,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三两蒙了面,待杨云瑶落单便下了手。      等到云瑶醒过来时,柳眉紧锁,眼眸一敛,将四周环境揽入眼底,脖颈的微疼叫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迅速冷静下来,蹙眉想着这一切,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两个精瘦的男子,一脸的嬉皮模样,笑起来分外猥琐。      “呦,小娘子醒了?”      云瑶稳住情绪,冷言道:“这是哪儿?”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方才开口的男子笑道:“‘乐音坊’。”      云瑶柳眉蹙得更深,其实她早该想到,以这里的布局,还有自己被绑着的双手双脚,加上这看起来似龟公的男子……只是她没料到,杨芷柔为这么大胆,大胆到不惜下血本对付自己。      若说她怎么猜到的,便是原本该等她上马车的马夫见她被打昏,却没有上前帮忙,马夫本是杨府的人,若没有人事先安排,如何成事,而杨府中能有此阴险心思又如此憎恶她的人,除了杨芷柔,她想不出第二个。      若非因为此时杨政和宁氏仍旧对杨芷柔有些疼爱,她早就容不得杨芷柔还在自己眼前如此作为,但经过上一世,她开始变得更加沉稳,报仇之事急不得,她需要慢慢反击。她要报复的,远不止是计谋上的扳倒。      那两个龟公见云瑶如此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叫和害怕,不由地都愣了愣,他们接手的上家可是说这个女子是普通家室的小姐,只因得罪了高族之人,才落得这般下场,却见她不哭不闹,便利索了言语:“小娘子这态度,是愿意当咱们‘乐音坊’的人了?”      “难道二位还会给我第二个选择?”      两个龟公面面相觑,竟有些没话应她,毕竟这样的反应,倒是她们当龟公以来头次遇见,不过以杨云瑶的样貌,只怕今次推了出去,“乐音坊”必定更加名声大噪,便笑意更深,“既然小娘子如此说了,咱们也不磨叽,小娘子不如准备准备,晚间咱们就把你引去见妈妈。”      云瑶清冷着一双眸子,抬了抬被绑住的双手,“这样让我如何准备?”      龟公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微微眯着眸子,谈笑间放着狠话:“小娘子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不然咱们手中可有千百种方法让小娘子服软,到时候便是白白吃苦了。” ☆、乐音坊   云瑶眨着无辜的眼睛,“事已至此,我还能使什么手段?虽然我是一个女儿家,也是听过‘乐音坊’名声的,既入此地,便为妈妈马首是瞻,方是解救自己最好的办法。”      似乎是觉得云瑶说话有些道理,又或是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确实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两个龟公对视一下,便上去给云瑶解手脚的绳子,一边交待道:“看来小娘子是聪明人,也省了咱们气力,不过就算小娘子想逃,也最好省省心思,咱们的‘乐音坊’虽是青楼,却不比寻常的,对于那些想逃的,再捉回来,可不是如此客气地对待了。”      云瑶乖巧地点头听着,单纯的叫人有一时的失神,觉得初见时那冷静沉稳的神色是错觉一般。      “算这位小娘子识相。”另一个龟公也解开了云瑶脚上的绳子,一边起身一边道:“‘乐音坊’有的是手段叫人折服,小娘子如今这态度,咱们倒是可以帮着在妈妈面前说说好话,以小娘子的长相,日后必能成大器。”      云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淹没在纯真无害的眼眸下,她轻揉手腕,柔弱道:“多谢。”      二人对云瑶的言行举止心头一动,加上她绝世的容貌,都呆了呆,只这片刻,云瑶就突然扬袖一挥,白烟从珍袖间撒出,二人立刻变了脸色,却已来不及,眼睛一黑,直直倒地。      云瑶神色变得清冷,若非她先前向傅澜要了迷药以便防身,只怕她今日想脱身就没这么容易了,她离回府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落把柄在杨芷柔的手中。      一切不过瞬息间,她就想了许多,再看看地上昏倒的龟公,反而没有急着逃跑。      “我说,你们两个小崽子又在偷懒是不是?”门外,渐渐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听说你们带了货回来,要是敢提前尝鲜,看老娘不拔了你们的猴皮……”      女子手搭上门用力推开,一身火红的出现在云瑶面前,看见地上倒地的两个龟公,豋时惊讶住话,“你……”      云瑶敛着眉,与女子对视着,一双纤手紧握。      夜晚的杨府虽也烛火明亮,但却未像这几日这般隆重热闹,即便安子翩和宋芹、宋洋出去了,杨政仍旧不敢怠慢,命人随时热着灶炉,以免安子翩回来想吃点心却忙活不过来。      前厅热闹,后院也没太安宁,宁氏的屋子里此刻跪满了下人。      “怎么会找不到小姐呢?”宁氏皱着眉,雍容的面色此刻沉了下来,斥着一屋子的下人。      “夫人先消消气。”陈妈站在宁氏身后宽慰着,却也是紧蹙着眉头。不说这四皇子正好入住在这里不能出什么幺蛾子,单说云瑶是杨政和宁氏的心头肉从未迟归过,就叫人担忧不已。      寻双疾步而来,朝宁氏耳畔低声一句,宁氏面色稍变,“此话当真?”      寻双点头低声道:“二小姐说她兀自进来有些不便,不过这确实是她亲眼见到的。”      “此时还在乎这些虚礼,快把她带进来。”宁氏直了直背,又对地上一干低着头的下人道:“先退下吧,今日之事若在背后乱嚼,不说四皇子在,就是他不在,我也容不得这种人呆在府中。”      “是!”地上人纷纷起来告退,除了初夏等人始终立在一边,焦急得不行。      宁氏是知道此事与她们无关的,毕竟今日四皇子突然带着云瑶离府是所有人都见到的,但终究也是她们照顾不力,训斥的场面没有规避她们,便也是说给她们听的,宁氏素来心善,在大事上却容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事关云瑶的安危,她决不姑息。      寻双片刻就带着杨芷柔进了屋,此刻屋里只剩她们几人,宁氏急着开口道:“你说你见过云瑶,在哪里?”      杨芷柔还是依着规矩施了个礼,这才抬头看向宁氏,娇弱的神态也是透着一股担忧,“倒不是我见到的,是我的丫头彩珠帮我上街买东西时见到的,似乎是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宁氏蹙眉疑惑道:“城东?”      陈妈也是和寻双互相对视,有些惊讶。      这城东是何处,在场的人是无一不清楚的,只要是千金小姐,几乎都会绕之避之,怎么云瑶会只身一人去了那里?      宁氏方才盘问过回程的马夫,马夫却是说云瑶想要再逛逛,遣了自己先回来了,这倒与彩珠说的不错,云瑶确实是一个人去逛了,可这没道理啊。      宁氏越想心里头越不安生,就听杨芷柔掩面安抚道:“许是姐姐听说四皇子晚间也要去那里,已与四皇子相约了也说不定。”      这话听起来倒想一回事,可如果是真的,那云瑶的名声可就大大不好了,无论四皇子是如何相邀,有些地方始终不是女子该去的,何况她一个未出阁、未及笄的少女。      初夏与香寒相对而视,纷纷上前跪地道:“奴婢愿去找回小姐!”      妙菡到底才跟了云瑶几个月,只跟在她俩身后跪下,低着头也是有些担心。      宁氏愁得抚上了太阳穴,摆手道:“你们到底也是小姑娘家。”      陈妈道:“夫人,不如让奴婢去带几个家丁奴才去找找,夫人放心,小姐从小就听话乖巧,不会有事的。”      “怕就怕她遇到危险,天色这么晚了,若是出些什么事,也叫我怎么办。”宁氏越想越不对,直接起身就要往屋外而去,似乎是要亲自去找云瑶。      杨芷柔忙拉住宁氏,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却极快掩盖住,声音充满了害怕和担忧,让人觉得到底还是个孩子,“夫人,您若亲自出去了,爹爹肯定也会急坏的,何况听大家说,那种地方不适合女子前去,如果夫人带着一帮人前去找姐姐,本来无事倒平添了嘴舌,对姐姐的名声断是不好的,倒不如让爹爹前去,名义上就说是去接四皇子回府,带上几个府丁前去,找到姐姐便带回来,不仅保住了姐姐的名声,也能在四皇子那里落下好印象。”      先是纯真的模样,叫人忍不住觉得是在听一个孩子说话,接下去的话又皆是替云瑶考虑,叫人对她的印象更是好上加好,但是宁氏到底是宁府的嫡女,又为杨府夫人许多年,对于一些手段,也算见怪不怪。      可她是打心底疼爱杨政的孩子,就算杨芷柔不是她亲生的,说到底也是云瑶的妹妹,且如今情形又急,也没太多想,思杵片刻就吩咐寻双送杨芷柔回去,自己带着陈妈去了杨政的书房。      城东两道,歌舞升平;乐音坊中,莺歌燕舞。      金匾上龙飞凤舞刻着“乐音坊”三个字,门外并无招揽的女子,而是自一楼传出的阵阵琴声,源源不断的吸引着文人公子。      宋芹和宋洋迎着安子翩进楼时,正巧听闻今晚的“乐音坊”又有新的姑娘出场,二人两眼泛光之际,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走了过来,朝他们招呼道:“呦,久不见二位公子,今儿个是什么风,敢情不会是冲着这新人来的吧?”      “红娘说笑了,我们今天可是带了贵客至此,还请红娘莫随意取笑,安排间上房就是。”宋洋比宋芹稳重些,虽然经过一下午的交谈,觉得安子翩没有什么架子,但到底是个皇子,还是个极受宠的皇子,马虎不得。      宋芹玩味地打量着四周,却也没像平常唤红娘带几个姑娘前来,红娘也是立刻会意,对着安子翩恭敬地行了个礼,便亲自带着他们往二楼的正中间包房而去,一边引路,一边巧笑说道:“几位公子是要听曲儿还是吃茶?”      这问话也是学问,倘若是吃茶,自然是有事详谈,就得安排单独的大厢房,离舞台稍远,也算清静。      宋洋和宋芹互瞥一眼,方要开口叫红娘准备一间安静的厢房,就听安子翩扬唇随性道:“听曲儿吧。”      红娘立刻引身带他们到了离舞台最近的正中央位置,二楼眺望最是视野开阔,几乎他们落座的同时,几个红衣少女便上前添置茶具,不时又有几个美人前来,宋芹、宋洋很是熟络的搂上,却在想起安子翩在,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面色有些拘谨。      安子翩笑得平易近人,“我说过,大家随意。”      宋芹和宋洋这才松了口气,方要搂美人,就见身边的美人都呆了一般看着一边的安子翩,似乎对于他的笑都着了迷一般,甚至有个胆大的就要往安子翩身上靠,安子翩也不推脱,只是轻言一句:“今日新出的姑娘,倒不知是何等佳色。”      那个原本要往安子翩身上靠的美人一下子愣了愣,以为安子翩是专程为了“乐音坊”的新人而来,到底“乐音坊”也确实有这个魅力,能吸引许多慕名的客人,便失了大半激|情,挨着安子翩坐下,老实地替他倒茶。      听见安子翩这话,宋芹昂着下巴问红娘:“这新人若是一会儿出场,便直接请到这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有的官宦人家子女称主母为“夫人”,有的是“娘”,因为杨芷柔是庶女,又是丫头出身的陈姨娘所出,所以只能称宁氏为“夫人”。 ☆、金蝉脱壳   宋芹认为安子翩到底是皇子,这些涌来的美人总归是次货,新人自然合胃口,便交代了红娘,那红娘立刻会意,就下楼准备去了。      宋洋与宋芹又几番对安子翩敬酒,安子翩皆一一和煦应下,就在这时,楼下走进五六个人,为首的正是杨政,与楼下招呼的红娘一打听,这才又直步走上了楼,来到了安子翩等人面前。      宋洋与宋芹见杨政来了,不免扫了扫兴致,他们本是奉宋费之命前来与四皇子套近乎,因宋府没有招待四皇子,自然得多走动走动,谁想杨政又来了,这其中意味便变了变,一些私底下的话也不好拿上明面来说,且杨政到底同宋费、宋应景等人是同辈,长辈同席,这风花雪月便顽不得,更胡闹不得,怎能面色不差。      可杨政却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听宁氏前来一说,整张脸色都变了,他素来疼爱云瑶,虽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四皇子成双成对,但这“乐音坊”是何许地方他再清楚不过,若非是官场应酬需要,他也极少来这种场所,说的好听是听曲风雅之地,说白了不过是所高档的青|楼罢了。      可谁知一路上没有找到云瑶,来了“乐音坊”依旧没有见到云瑶,杨政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但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很快敛了下去对安子翩行了礼,又低声嘱咐了几个家丁出去再找找,自己只得坐下陪安子翩。      “杨大人还真是对四皇子照顾无微啊,竟亲自前来接送,难不成是怕咱们兄弟怠慢了四皇子不成?”宋芹一向胆子大,性子又有些浮夸,张嘴自然没什么好话,却是如此,反倒叫人较真不得。      宋洋看了眼杨政,微笑道:“弟弟这话就错了,咱们本就比不得杨大人招待,自然不能委屈了四皇子。”      这看似劝阻的话,却也是间接不满杨政的突然出现。其实若换做是别人,他们倒也不至于如此不悦,说到底,杨政与宋应景的关系十分要好,可与他们的爹、宋应景的弟弟宋费的关系,却不冷不热,自然他们也没太卖杨政的面子,如果不是冲着杨政的官品,只怕二人连脸色也不愿做。      杨政到底是大家之范,对宋洋、宋芹的这点伎俩心知肚明,却因为安子翩在场和未找到云瑶的缘故没去理会,只是拘着笑容摆摆手,目光不时往楼下看去,盼着家丁能带来好消息。      安子翩一直扬着笑容,弯弯的凤眼浅扫几人,眼底却是波澜似海,意欲深邃,修长的玉指轻捏小巧的杯底,以他功力的深厚,方才杨政交代家丁的话全数落入他的耳里,而他捕捉到最敏感的字眼,便是八个字——      务必要找到大小姐。      杨云瑶?那个明面上单纯知礼,实际上心性清冷稳重的少女,又出什么事了?      安子翩对于自己用的“又”字,不觉有些好笑,不仅笑杨云瑶的麻烦事比寻常人多,更笑自己为何会去在意。      “诸位,今日是咱们‘乐音坊’又添一位姐妹的大喜之日。”楼下的舞台中央,红娘娇笑连连,嫣然百态的说着,引得所有的人都往舞台看去,“这位姑娘年芳十四,美若天仙,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      红娘半吹半说,客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人群中有人喊道:“快被废话,把人带出来瞧瞧。”      “哎呦,真不凑巧,方才啊已经有贵客预定了姑娘的出场,只有待见过了那位贵客,再来带给诸位瞧一瞧。”      “乐音坊”这点便是与其他不同的,不是价高者得,而是官品高者优先,能让宋芹和宋洋如此以礼相待,连杨政也在一旁陪同之人,必定身价非凡,这苏州城没几个高官显贵没来过“乐音坊”的,陌生的面孔必非凡者。      众人一片唏嘘,又有人嚷道:“那名字总不必憋到那贵客耳根里吧?”      众人听了一阵嬉笑,红娘忙掩嘴笑道:“瞧公子这话,名字自然是可以说的,这位姑娘名唤云瑶,云朵的云,瑶池的瑶,如何?”      这话一出,原本没心思的杨政啪嗒落下手中的酒杯,面色诧异的看向舞台,一脸的变化叫宋洋和宋芹有些狐疑,不过是同名罢了,又不是同一个人,他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可安子翩的面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变,见杨政如此反应,想到暮楚早间对他提到杨云瑶还未回府,凤眼渐眯,扫向舞台上的人,目光有些犀利。      宋芹见安子翩也看了下去,便起身走到栏杆处,对着楼下的红娘喊道:“费什么话,还不快带上来。”      下头的公子哥们见是宋府的公子,大多又都认得宋芹,便没再吭声,红娘连忙应承着带着蒙面的少女朝楼上走去。      “公子,这位就是今日新来的姑娘云瑶。”红娘抚了抚身子,就把身后的姑娘拉了上前,杨政挺直了腰杆,虽觉得应该不是,却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安子翩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惬意无比,忍不住称赞是好酒,却对那少女没有半点意思。      宋芹与宋洋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让那少女揭开面纱,少女有些拘谨,似乎有些害怕,却还是把面纱摘了下来,清丽秀气的容貌露了出来,配上淡雅的装扮,确实不俗,却与杨府的云瑶容貌差之甚远。      杨政这才放松下来,一颗心却又揪了起来,既然云瑶不在这里,那又在何处?      此时,一个不曾被杨政带出来的家丁跑进来找他,杨政忙起身走到一旁,听了家丁带的话后,这才长舒一口气,沉沉安下了心。      安子翩垂下眼来,把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嘴角不觉浅浅扬起。      早在他看到那个少女走路的姿态、还有露出的双眼,便知她不是杨云瑶,此时听了杨政与家丁的前后对话,心头虽有些奇怪,却未提过一句,只是等到杨政落座时,谈笑间告诉他自己今夜要和宋芹宋洋在这里谈天到深夜,杨政必是还要回府的,无需作陪。      安子翩都如此说了,若是杨政再留下去,只怕更是招宋芹宋洋的不满,何况他此番也不是当真要插一足,正好听了家丁来报,他也是想回府问个究竟,便含笑离去了。      安子翩看着杨政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回宋芹宋洋身上,哂笑道:“曲也听了,舞也看了,不如咱们转去厢房如何?”      “倒是我们粗心了,忘记了还未招待四皇子用膳。”宋芹忙起身对着一旁的女子附耳说了几句,女子便娇羞地笑着退了下去,片刻间便准备好了厢房,美人美酒美食皆有,三人便有说有笑的进了房间。      杨政一回杨府,就直直走到了前厅,见厅中站了许多人,而云瑶便淡然站在一处,见他来了,福身道:“让爹爹担心,是云瑶的不对。”      杨政疼爱云瑶,却还是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宁氏和陈妈本站在前头,见杨政来了,便上去劝了劝,“算了,反正女儿也平安回来了,这么晚了,她也累了,若是让四皇子见到也不好。”      一边的杨芷柔带着彩珠彩璃上前担忧道:“姐姐到底去了哪里,可担心死我了,姐姐这好端端的,去城东做什么?”      因不见杨政带回杨云瑶,反倒是杨云瑶先回来了,杨芷柔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错,还是有意引出了这话,她特意把自己的娘陈姨娘和许姨娘也都请了过来,为的就是把这件事闹大,可是让她略微失望的是,安子翩没有随杨政一同回来,否则她定要让杨云瑶在安子翩面前颜面尽失。      听了杨芷柔的话,许姨娘有些惊讶,“哎呀云瑶,你怎么去了那里,那可乱得很呐……”      许姨娘话未说完,就被杨政一记眼神扫过止住了话,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还不回房睡去。”杨政这话,多半是冲着许姨娘说的,陈姨娘从来默默无闻,大抵也是被吵闹到这里来的。      果然,陈姨娘微微福了身子,就转身回了屋子,杨芷柔想要拉住,却又怕引人注目,暗气自己的娘不争气,也不帮自己一把。      许姨娘见陈姨娘走了,又见杨政这般脸色,就连素日温和的宁氏面色也有些不佳,她又看了眼杨云瑶,知晓自己是吃罪不起,便悻悻也回了屋子。      杨政又扫了眼杨芷柔,杨芷柔却一副担忧得要落泪的模样,他便咽下了话,转而问云瑶:“你怎么会去城东呢?还这么迟回府?”      云瑶有些委屈道:“爹爹怎么就认为我去了城东呢?”      杨政看了眼杨芷柔,杨芷柔立刻搭腔道:“姐姐还说呢,彩珠上街时正巧见到姐姐往城东去了,回来时还险些误以为看错了,谁想姐姐一去就去到了现在才回来,可叫爹爹急坏了。” ☆、陷害失败   “妹妹这话倒让我有些难过了。”      云瑶这才看向杨芷柔,就见杨芷柔露出素日里惯用的娇柔之态,期期艾艾地对她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丫鬟上街见到个神似我背影的人,回来随口一提就成了真事,一传十十传百,不说怕辱了我的名声,单是这样草率的认为,难道不给咱们杨府丢脸吗?还是说在妹妹的眼中,一个丫鬟所说的话,竟比我这个姐姐寻常里的言行举止还要取得妹妹信任?”      杨芷柔更是委屈,模样都可以滴出水来,“姐姐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不信姐姐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传到爹娘这里,倒变成我去了城东了?妹妹许是觉得去了城东不妨事,可随口说说,可在我眼中却是不堪的指责,还望妹妹莫再如此轻信他人。”云瑶声音不卑不亢,音调却渐重,宁氏等人一听也是反应过来,不觉面色有些差。      杨芷柔心里气得不行,她早就见识过了杨云瑶这套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本领,可没想到如此也能让她挑刺出来,眸色一厉,撇了眼一边的彩珠,面色依旧委屈得紧。      彩珠怎会不知杨芷柔的意思,她立刻“噗咚”跪下,义正言辞地道:“大小姐别责怪二小姐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瞧见那女子确实与大小姐有几分相似,回府又听其他人说大小姐和四皇子出去了,可四皇子回府了,大小姐却迟迟未归,这才认为是大小姐,何况二小姐也是担心大小姐才去找的夫人,所谓关心则乱,还请大小姐不要责怪二小姐!”      一个主子委屈抽泣,一个丫头跪地求情,当真是一副主仆情深、感人至深的画面,反倒成了云瑶苛责的不是。      杨政什么也没说,只是面色有些差,宁氏虽然极宠爱云瑶,可今夜之事实则是云瑶没说清缘由,杨芷柔这话听得她蹙眉,却无法反驳。      云瑶仔细留心到杨政和宁氏的反应,她之所以引杨芷柔教唆彩珠说出这番话,为的就是要让宁氏清楚,她所包容的这个庶女,在遇事时是如何的落井下石。云瑶不求宁氏能明白杨芷柔的心计,但至少不能一点防备也没有,让宁氏亲身感受到,比她苦口婆心更有用。      至于杨政,云瑶并不急于一时,她清楚杨政的为人,疼她也疼杨芷柔,若是她有意为之,反而会让杨政怀疑。      “杨大人、杨夫人,虽然傅澜深知此为杨府之事,以傅澜身份不及插嘴,但如此冤枉杨大小姐,傅澜就不得不说上几句了。”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云瑶身后的傅澜,杨芷柔委屈的泪光下,隐现出一道厉色,她不清楚傅澜知道什么,但这一次她绝不能再让杨云瑶翻身。      宁氏见是傅澜开口,忙道:“傅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杨政也沉了沉气,等待着傅澜的话。      云瑶低眉,眸中是一片清明之色。      “今早我想起有些医书落在旧宅,就回去拿,后来便看得忘记了时辰,杨大小姐知我性子,便特意来找我,我们一同处到方才才想起时辰,这才急忙赶了回来,哪想一回府就听见如此荒谬的说法,傅澜虽浅薄,也是知道这名声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单从一道神似的背影,就断定杨大小姐去了城东,不说杨大小姐心寒,就是傅澜也实难看得下去。”      宁氏在听到这话时,面色当即微变,凝神看了眼傅澜,又看向云瑶,眼眸半低,想起今早三人一屋的话,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心里不仅大石一落,还对杨芷柔这番的表现更加抵触。      杨政也是想起了早上云瑶带着傅澜前来探脉一事,自然信服,知晓今日的事是委屈了云瑶,可还不等他开口,杨芷柔就诺诺开口道:“这也太奇怪了,姐姐既不懂医术,也素不看医书,怎么会和傅姑娘讨论一整日呢?”      傅澜眉头一蹙,“杨二小姐这话是认为我傅澜说谎,还是认为杨二小姐有所欺瞒?”      杨芷柔眸中闪过一丝泄恨,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杨云瑶即将受挫失败的时候,总会有人出现或者有事发生叫她化险为夷,这一次自己花了大把的价钱,如果还不能让杨云瑶吃亏,那她就真的连做梦都恨不得杀了杨云瑶!      心里暗流涌动,面上的她却始终委屈得望着众人,“傅姑娘误会了,傅姑娘是姐姐带回府的人,我怎么会不信傅姑娘呢。”话看似无心,却是说她傅澜是杨云瑶的人,帮忙说话自然正常。      “够了。”宁氏往前一步,家母之范显现无疑,她目光扫过杨芷柔,杨芷柔立刻委屈的垂头,可这时,宁氏的脸上却没有像从前那般有过多的犹豫和心疼。      杨政凝神看向宁氏,就见宁氏上前在他耳边附耳几句,他顿时面色一紧,再凝眸看向傅澜和云瑶,最终落在杨芷柔和跪地的彩珠身上,眉头蹙了蹙,“今晚的事是一场误会,大小姐不过是和傅姑娘待了一日,若是明天我还听到什么关于今晚的碎言碎语,就不要怪我不讲昔日情面,直接逐出杨府。”      众人面面相觑,忙应声道:“是。”      杨芷柔攥紧双手,狠狠剜了一眼杨云瑶,咬紧唇畔,可对上杨政的目光,又立刻转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恭敬地恭送他和宁氏离开,又见杨云瑶被初夏等人围着回了扶云院,气得不行,地上的彩珠起来扶她,被她一把摔开,“无能的东西!”      彩珠的手磕到地上,吃痛得不行,牙关禁闭,眼眸眯了眯,却又立刻爬了起来,跟在杨芷柔后头疾疾回了清芷院。      杨政和宁氏回了房,便忙问宁氏:“方才的话当真?”      原来宁氏简单的把早间的事说给了杨政听,如此二人一想,自然都清楚云瑶为何去找傅澜,也认为云瑶之所以没有找人通报、没有立刻说出缘由是为了不让他人知晓这件事,毕竟这种事确实不光彩,何况还是女儿替自己的父母操心,杨政不免更加释怀,“难怪今早她们突然过来给我号脉,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倘若那傅姑娘真有法子能治好,不管是咱们谁喝药,我都认了。”      “老爷,一定会好的,您都有了云瑶,一定还会再有的。”宁氏宽慰到,想到方才杨芷柔的面孔和所作所为,她有意不提起杨芷柔。      杨政也未注意,抚上爱妻的手,叹息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认了,不管是云瑶还是芷柔,虽都是女儿身,却到底是我的孩子,只是娘那里……苦了你了。”      杨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不能说有所大作为,可对于妻儿却是好得不行,也正因此,宁氏一直深爱的这个男子,这个既不会为了无后传宗接代之由嫌弃她、更不会因此纳妾的男子。 ☆、反击   云瑶和傅澜回了扶云院,就先遣了初夏等人出去,才一关门,傅澜便忍不住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人相信,她与云瑶是在杨府外的一个拐角偶然相遇的,若非她凑巧归来,云瑶该如何开脱?若非她刚才实难忍受杨芷柔咄咄逼人之态出口帮忙,云瑶又该如何回应?      云瑶似乎并不太在意,反问道:“你去旧宅可有发现?”      傅澜平了平气息,“爷爷留下的医书确实有记载类似杨夫人的症状,几经调理,恢复是无疑的。”      云瑶面色稍缓,心算是定了下来,可傅澜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云瑶垂了垂眼眸,“如你方才所见,杨芷柔是想诬我去了城东的乐音坊,不惜出了重金让人绑了我,不过叫她失望罢了,好在你替我扭转了局面,多谢。”      这谢,云瑶是由衷的,她未有机会与傅澜多说便一同回了杨府,不曾料到傅澜会替自己说话,心中自然动容。      “可若我早些回来,或是未曾碰面,你待如何?”傅澜不傻,云瑶更不傻,她不信云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回来受杨芷柔的指控,她心里更认为云瑶是有计谋的,她希望云瑶是这样的人,她需要云瑶这样的人。      见傅澜认真的样子,云瑶知晓她的心态,往门窗外睨了眼,这才低声与她说道:“本来我用你的药迷昏了里头的人,就打算逃回来,但我明白杨芷柔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的。所以我买通了那里的红娘,半劝半挟让她知道其中利弊,便来了个偷梁换柱。我知道杨芷柔一定会借着寻我为由带人来看我笑话,所以我便让红娘按着杨芷柔的计划推出一位新娇娘,并与我同名,又与红娘约定事成后付双倍银两,如此,才做好了所有的铺垫。”      傅澜有些发懵,“这么说来,你另有计划?”      “我不过是想顺水推舟罢了。”说到这里,云瑶没再说下去,傅澜也清楚,如果她不开口,今夜之事想必不会如此简单解决,甚至她总暗暗觉得,云瑶是恨杨芷柔,可对于杨芷柔却未下重手,今夜之事,只怕还是她搅了云瑶的一个计划,也不再追问。      “无论如何,今晚都是我承了你的恩。”云瑶浅浅一笑,“早些休息,明日起只怕不得安宁了。”      傅澜若有所思地望着云瑶,本还欲说什么,外头便低呼起了时辰,提醒她们该歇下了,二人这才未多说什么,告辞后便歇下了。      城东的乐音坊,此时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二楼的厢房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圆桌上伏着两个醉酒的人,正是宋洋与宋芹。      安子翩清淡地看着昏睡的二人,目光幽冷,脑中回忆起方才两人的浪|荡之举,神色更寒了三分。      就在这时,门忽的被打开,走来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是乐音坊的红娘。      红娘关好房门,再对上安子翩的目光,神色没有初时的百媚娇态,而是恭敬有加,“属下参加主子!”      安子翩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飞快地用手指指向宋洋、宋芹二人,极强的气流打过,二人睡得更熟了,显然是被点了穴。      红娘面色微变,“是属下疏忽。”      “无妨。”安子翩一双凤眸看向红娘,目光犀利,“今晚的花魁是怎么回事?”      红娘稍感诧异,却又似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子翩。      安子翩忽的轻笑,“你何时又多了个赚钱的买卖?”      红娘听安子翩的笑声,以为无事,方松口气抬头,却对上他半眯着的眼眸,愣怔片刻,便是惶恐不安:“属下知错!”      安子翩没开口,只是心头念起红娘提及的云瑶之计,反而有些莫名的感触。      究竟是怎样的境遇,能让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有如此心境和智谋,他越发想要去探究一番。      而地上的红娘,心里却是一阵后怕。若非她在与那杨云瑶谈话间发现了她袖中的“瑶凤”乃自家主子所有,短短片刻间已知厉害,这才由着杨云瑶如何摆布与策划,且那杨云瑶说话皆戳中要害,就算是为着乐音坊,她也不会冒险去得罪杨云瑶。否则如今,只怕她此刻难以向安子翩交代。      沉寂片刻,安子翩便又看向桌上的二人,“他们两个,就这么放着吧。”      原以为能从宋洋和宋芹口中套出几许宋府的情报,谁想这两人满脑子只知道花天酒地,除了言语中对自己的巴结外,竟无一丝让人刮目相看之态。      红娘也是明事理的,毕恭毕敬应声后,又道:“属下已派人搜集了关乎四大家族所有的密事,却无那样东西的下落。”      安子翩并未惊讶,也未失望,浅浅道:“若你能轻易查出,只怕这东西早就落入安耀臣的手里了。”      “那可否要属下夜探四大家族?”      “不必,你只要继续搜集苏州官员的情报便好。”安子翩一双凤眸轻弯,“不过如此,又要辛苦你了。”      “为主子做事,属下万死不辞,不言辛苦!”      早晨的扶云院总是格外安静,因为云瑶被免去了晨昏定省,一帮人也不必起得太早,可如今云瑶才用过早膳,就被跑进来的香寒嚷住了心神。      “小姐,可出大事了!”      初夏拿眼嗔着香寒,“还不长记性,成何体统。”      云瑶没说什么,淡然的体态让香寒更加着急,“真的出大事了!”      妙菡与初夏面面相觑,也顿住了手头的活儿。      “可是有客前来?”      云瑶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倒把香寒整得愣住了:“小姐怎么知道?真真神了!”      云瑶虽未想到红娘动作如此之快,心头却也知道了大概,反倒是初夏等人不知,催道:“别贫了,快说吧。”      原来是乐音坊派人来了,说是昨日与杨府的人约定好,把杨府小姐拐到坊中即可有赏金拿,不想拐卖错了,对方却不给钱了,虽说办事不周全,可怎么也是出力的,必须讨个说法。      “对方可直接点了二小姐的名字!”香寒说着,愤愤难平,气得不行,“老爷和夫人都听懵了,此刻正在前厅闹着呢!”      云瑶眸中泛着波澜,却一语不发。      早在昨晚她得知杨芷柔怂恿杨政去乐音坊找自己时,她就清楚杨芷柔这是给自己挖坑。      若是换做别人去了乐音坊,听到了那个花魁的名字,许还不会入耳,可那人偏偏是杨政,怎的会记不住呢?      “给我换身衣裳,我们也去会会客。” ☆、手下败将   当云瑶来到前厅时,红娘派的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咱儿是来讨个说法的,不是来听老爷夫人们训人的,若是如此大的杨府为人处事都如此草率荒唐,传出去怕老爷夫人的面子也挂不住吧。”      云瑶一眼看去,就见一个身着流气,模样牙尖嘴利的猴头男子站在厅前说着话,杨政显然气得不轻,宁氏面色也十分的差,而杨芷柔一脸委屈地跪在地上,厅外头三三两两围着下人,见云瑶来,都退了几分。      “若是仅凭你这一面之词就给你银子,我杨政才真正叫草率荒唐!”杨政素来注重门风家教,听了这话,是断不信杨芷柔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若要讹诈,便是来错了地方!”      宁氏扶着杨政,心思却已不如从前那般,她看着地上的杨芷柔,面色复杂,并未过多规劝,她终究是过来人,十几岁孩童的把戏,未必能吃得她死死的。      那猴头男子本就是市井中人,出入乐音坊之地,如何担忧脸面,见四下都有丫头婆子,便嚷开了嗓子:“都来瞧瞧呦,庶女陷害嫡女不成,不给付钱言而无信,老爷重面死不承认嘿!”      杨政气得铁青了脸,宁氏忙安抚着,地上的杨芷柔从地上起来,就低呼着叫人来把这闹汉拖出去。      云瑶把这一切都揽入眼底,这才往前走去,“我在这里,谈何被害;空口无凭,谈何无信;报官捉你,谈何面子?”      猴头男子面色一变,待拿眼看去,先是被云瑶的容貌惊艳住,接着脑中想起红娘的嘱咐,晓得云瑶就该是那个厉害角色,却又不甘怕了个小女子,便睨着细长的眼痞笑道:“要是想报官,还由着等到小姐慢吞吞出来相见?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四大家族之首的杨府也不过如此嘛,大家快来评评理……”      杨政咬着牙,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混迹的人,明白其中的厉害,此时他若把这男子好言迎进去,外头的下人不知如何猜想,若斥喝男子,又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安子翩昨夜留宿了乐音坊,否则这桩闹剧更不好收场,便唯有扳下一张脸,对着同样青色面孔的杨芷柔低责道:“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爹爹明鉴,芷柔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姐姐有半点觊觎,何况还是名声这样重要的东西!”杨芷柔说着,嘤嘤哭泣起来,娇弱得不行。      宁氏则宽慰道:“老爷,先安抚那闹汉要紧,至于真相如何,对质一番便知。”      宁氏虽心中生疑,却明白杨府和自己女儿的名声更重要。      “你既是来索要报酬,自然要把酬劳之事、白纸黑字一应说清楚、拿出来,如此蛮夷,就真以为我们杨府会怕了你?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说的事情是真的,进了官府,谁讨的到好?若再放肆,不说酬劳,就是你自身……”      云瑶不曾把话说满,已然让猴头男子蹙起眉来,他知道云瑶在警告他,只要把来龙去脉说清就可以离去,若再胡闹,她便不会保他周全,一时也静默了。      杨政也逐渐冷静下来,抬头看了眼云瑶,愈加觉得他的大女儿长大了,也像他了,转眼又看向一旁哭泣的杨芷柔,眉头深蹙,又看了眼外头围着的下人,厉声道:“还不各自务作去!”      “是!”      霎那,下人四散。      就在这时,许姨娘和陈姨娘闻风而来,一时大厅里人都齐全了。      杨芷柔见到陈姨娘前来,面色又愤又怨,心底又松了口气,既恨她这不争气的娘,又觉得有陈姨娘在,就算事情真捅了出来,至少还有人站在自己这边。      “你方才说是二小姐去你们坊中谋划要绑架大小姐,并以五十定金达成协议,可有证据?”宁氏眉眼间透着股肃色,她是决不允许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害自己的女儿。      猴头男子咂嘴:“二小姐精打细算,而妈妈又没那心思,所以并未画押。”      杨芷柔的面色更显委屈,走进杨政就抽泣道:“爹爹要为芷柔做主……”      “不过二小姐把府内马车的特征巨细相告,这才能让咱们一路跟踪,不过途中大小姐下了车,这才叫我们抓错了人,可到底我们也以‘云瑶’的名字推出了花魁,也算是成了买卖……”      “放肆,杨大小姐的闺名也是尔等琅琅上口的?”宁氏听了有些气恼,再温惠也是忍不住了,转头便瞪向杨芷柔,“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好大的胆子!”      杨芷柔噗通一下就跪下,颤抖着双肩叫人止不住的疼惜,“爹爹明鉴,芷柔从来大门不出,如何作祟?”      陈姨娘上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老爷、夫人,此事兹事体大,切莫凭借三言两语便误会了清白之人,何况此事处理得当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肆意张扬,只怕对大小姐、对杨府都百害而无一利。”      许姨娘凑着热闹,笑着惊讶道:“呀,这事儿可不能草草作罢,否则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咱们府里索讨钱财了,还不知下次败坏的是谁的名声呢。”      “都给我住口。”杨政拧着眉,显然已经十分不悦,内心正在捋着思绪,他非愚钝,孰是孰非,自然几眼便知。      “你如此上门,恐怕没这么简单吧?难道你就不怕拿不到钱财,反让自己坐牢?毕竟绑架小姐,罪名也不轻。”      杨政的一席话不无道理,若是寻常人听了此话,确实会被唬住,甚至跪地求饶,可这情景早在云瑶所思之中,她早就把该如何说、如何做悉数告诉红娘,那猴头男子自然不怕。      果然,猴头男子斜嘴一笑,“杨老爷把咱儿的乐音坊想得也太低俗了,妈妈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说到底杨府也是苏州台面上的人物,妈妈若不是看在这份上,哪会干如此买卖?况且是二小姐包票打得响亮,说什么若毁了杨大小姐,那么整个杨府就都是她说了算的,她便是独女了,妈妈这才信了话。我敢来,自然不怕见官的,左右不过吃个板子,可要是这么一闹,杨府在苏州还有何颜面?若咱儿没记错的话,四皇子可还在苏州呢,昨儿个也是歇在咱乐音坊的,孰是孰非,难道四皇子看不出?”      这一来一回,虽猴头男子拿不出证据,可杨政绝不是糊涂人,他昨日是听得死死的,那新出的花魁确实是与云瑶同名,不禁剜了眼地上的杨芷柔,最终派人打发了猴头男子出去,厅中这才安静了下来。      “爹爹……”杨芷柔委屈得直掉眼泪,又去拉宁氏的裙摆,“夫人,芷柔真的没有这么做。”      云瑶自始自终没再说话,她要看的,便是杨政与宁氏的态度。      “从今日起,到四皇子离开苏州,二小姐都在房中静思做女红。”      虽然没有言明这件事的对错,也没有肯定猴头男子的话,更不是罚面壁思过,但是杨政的举动,已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也没得让杨芷柔喊怨。      云瑶没有开口,因为她这一次的计划,不过是要让杨政和宁氏对杨芷柔不再宠爱仁慈,若是杨政一下就对杨芷柔下狠手,便也不是她敬爱的父亲了,能有如此决断,已经足够了。      报复杨芷柔,不过才刚开始而已,她更要亲力亲为,才能对得起上一世她这个好妹妹对她的所有行径。 ☆、满月宴   自从杨芷柔被令闭门静思,杨府清静了不少,虽然安子翩还住在杨府,但在云瑶心中,已是放松许多。      虽然她不清楚这位四皇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她明白,只要安子翩在苏州一日,便断不可掉以轻心,否则日后必成隐患。      期间,冷榕耀来过杨府一次,碰巧她同宋千语一起游玩了,回府时听初夏说起,云瑶心头微怔,却也没太在意。      只怕冷榕耀这时候过来,不见得是来看她的。      自从安子翩在杨府住下,宋府和裴府隔三差五就会来人,柳府因前段的风言风语有些低调,明面上也曾来过一次,剩下的府邸里,也只有冷家仅次四大家族,所以冷榕耀来,云瑶一点儿也不惊讶。      转眼是裴府满月宴的日子,原本杨芷柔若不动歪心思,此时早该欢天喜地的挑衣服一同前往,可如今,就算她托彩璃彩珠找杨政多少次,杨政也不会放她出来。      倒不是杨政心狠,只是那日的事多少也传到了安子翩耳里,如果他此时把杨芷柔放出来,容她一块去参加满月宴,只怕会给安子翩落下不好的印象,且自那件事后,宁氏对杨芷柔的印象也大打折扣,不仅没劝杨政,反而对这番做法表示认同,自然杨芷柔是无缘去赴宴了。      待云瑶换好衣裳出来时,安子翩已在车上候着了。      今日她着一身缕金挑线纱裙,梳了个双环髻,低调却不失俏皮灵动,尽管一张绝美的脸薄施粉黛,却让人挪不开眼。      虽然安子翩没露面,云瑶还是朝马车行了礼,就随初夏朝后面的马车走去,待她转身之后,安子翩方掀开一角车帘,朝她看了眼,嘴角微微上扬,等到一切就绪,这才一同出发去了裴府。      因为了圆之前云瑶说的话,杨政一早启程去了郊外,算算行程,莫约后日便可带着关敏回来。      一想起她这位祖母,云瑶难免有些头疼。      关敏虽然对她还算关爱,但因杨宁氏始终没给杨政生个儿子,初时还只是不悦,到如今已演变得十分不喜欢宁氏,对云瑶和杨芷柔也没太上心了,只盼着能抱孙子,这才总往寺庙里跑。      她叫傅澜帮宁氏调理也有半月有余,可紧赶慢赶,也来不及在关敏回来前就彻底养好,只怕待关敏回来,少不得又是闹别扭。      这厢云瑶在想着事,那里初夏唤她道:“小姐,方才奴婢倒像是瞧见了宋府的马车。”      听了初夏这话,她才回过神来,定了定,撩开一席帘布,确实见到宋府的马车驶在前面,竟同他们是一道的。      “不是说裴府只请了四皇子么?”初夏跟着疑惑。      云瑶搁下车帘,浅笑道:“可咱们不就跟来了。”      “奴婢不太懂小姐的意思……”      云瑶望着初夏,虽然今年初夏已经十六岁了,为人稳重,但到底天性纯朴,便对她道:“四皇子来苏州,只有裴府和咱们府与他有交集,其他两府自然按捺不住,而柳府前阵子的闹腾,难免使其低调了些,自然宋府不能落于人后。只是可惜了……”      初夏问:“什么?”      云瑶没再吭声,初夏也没再问了。      方才她看得真切,宋府的马车有两辆,只怕除了自告奋勇的宋氏两兄弟,还有被他二人强行拉来的宋千语了。      这种场面,杨政不适合来,宋应景和宋费也同样不适合来,便只有各自的孩子一同前来,既不打裴府的脸,又可以借机拉拢四皇子。      到了裴府,云瑶一下马车,果真见到身着披风立在一边娇小的宋千语,见她下车,笑着迎了过来,而前头的宋氏兄弟正同刚下马车的安子翩说笑,显然也是刻意等在那里。      “若非那日你告诉我你也来赴宴,今日打死我也是不来的。”今日的宋千语气色稍好,只不过依旧有些体虚,穿着一身粉红色月绣长裙,看上去十分娇美动人。      云瑶抚着她的手,缓声道:“我府中有一位女医,虽无大成,看病却十分方便,哪日得空你且过府来,我叫她给你看看。只不过莫和他人说,怕是人多口杂。”      “我明白。”宋千语微笑着道:“谢谢你,云瑶,也只有你肯和我这病秧子做伴。”      “瞎说什么。我的千语水灵可爱,哪有半点病态。”      二人正打趣惹笑,裴府里已走出裴甫等人,想必是小厮通报,立刻出来迎接。      裴甫本是京官,鲜少回苏州,此番想必也是知道安子翩会久留苏州,这才迟迟未返京。      一同出来的自然还有裴甫的公子裴天风和裴天云,裴甫的妻子花氏也跟着一同出来,带着云瑶等女眷往后花园而去。      眼看着多了两个家族的家眷,花氏却淡定从容,倒也不愧是大家之范,只不过待见到了裴天雨,裴天雨却一副阴柔的模样,根本没去理会不请自来的宋千语和云瑶。      今日满月宴,裴府除了请安子翩,就只请了裴氏和裴天风妻子贾氏的直系家人,花氏去了前厅招待他人,便让裴天雨作陪。      裴天雨兀自带着听白往外走去,全然没有当初那交谈的脾性。      这也怨不得裴天雨,自打杜乔宇一事之后,虽说柳絮馨的名声更差,但裴天雨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也变得阴阳怪气的,如今安子翩到来,裴甫恨不得立刻就把裴天雨塞给四皇子,做侧房也好。      自然,裴天雨也把突然出现的云瑶和宋千语当作了情敌。      不过她二人也乐得自在,挨在一起聊得甚欢,初夏也同宋千语的侍婢青色聊了起来。      转眼到了晚宴时分,男方围在一起坐了主桌,女眷则坐在后面一桌,中间隔了屏障,就这样吃了起来。      宋千语自然挨着云瑶坐,而云瑶的另一侧,则是坐了裴天雨。      裴天雨睨了眼云瑶,又斜看了一旁的宋千语,耻笑道:“也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不请自来的人还真多,不过是仗着兄长多些,哗众取宠,异想天开。”      云瑶顿了顿,一旁的宋千语紧抿着唇,显然被裴天雨的话弄得十分尴尬。      一桌上的,还有其他裴家的小姐,也都面露不耻之色,窃窃私语着。      云瑶反手握住宋千语的手,轻拍着,示意有她在。      见二人没吭声,裴天雨又讥笑道:“怎么?委屈了?既是如此,何必非要插足进来,生怕别人不清楚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在裴天雨看来,云瑶虽同安子翩一同前来,可同住一府这么久,也没听安子翩与云瑶传出什么消息,显然二人不大可能了。而突然来访的宋千语,就成了她最大的情敌。      如今在她眼中,没有什么,比能抓住安子翩的心更大。      宋千语紧了紧云瑶的手,嘴唇开始有些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瑶凤》恢复更新了! ☆、争锋   云瑶搁下筷子道:“裴姐姐这话云瑶不明白,何谓插足?裴府成婚的只有裴大公子,如今小公子满月,裴姐姐这话可乱说不得。”      裴天雨眯起了眼,蹙眉瞪着云瑶。      云瑶转念又轻笑道:“人食五谷粗粮,难免有不舒坦的时候,望那时,裴姐姐能精气饱满,美艳动人。”      “你!”      “小姐……”听白忙抚了抚裴天雨的背,不停低声劝她“老爷吩咐过”、“小姐断不可”。      云瑶也不去理会这是裴府,转头拍拍宋千语的手,仔细着她的神情,“可有不舒服?”      宋千语的病时好时坏,若不及早根治,只怕越拖越难好,前阵子是她疏忽,被杨芷柔和安子翩弄得分了神,如今她恨不得立刻把宋千语带到傅澜跟前。      宋千语点了点头,轻声道:“等一会儿,只怕我要先散了。”      云瑶抬头对一旁的青色道:“去和你们家二位公子说,小姐倦了,恐先行一步--”      “哎……”宋千语握上云瑶的手,对青色使了个颜色,青色便垂首在了一旁,继而对云瑶道:“好歹吃完饭再走,免得落人口实。”      这“人”,自然是指在前席的男宾,宋芹和宋洋到底不是宋千语的亲兄弟,若巴结不到安子翩,只怕会往她身上埋怨。      云瑶也不强求,舀了碗银耳羹给她,二人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前席一阵热闹,紧接着,就是鱼贯而出的丫鬟开始撤屏风,原是裴甫提议把男女双宴合在一起,既热闹又可让女眷给安子翩表演,宋氏兄弟也极力附和,安子翩自然笑着点头。      云瑶同宋千语面面相视,皆没多说什么,只是原本坐在一边的裴天雨,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只怕热闹是一回事,表演博眼球才是真的。      几番调整,除了安子翩和裴甫坐在上座外,其余皆以辈分排座,云瑶和宋千语也一同坐在了前头,原本的满月宴早不知何时演变成为安子翩接风洗尘的宴席。      安排妥当的歌舞缓缓而出,倒也确实热闹非凡。      云瑶不免看了眼座上的安子翩,这还是她今日第一眼仔细打量他,今天的安子翩依旧选了暗红系绣纹直缀,腰佩美玉,发束金冠。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安子翩突然看向她,那莫测的黑眸,此刻透着些笑意,仿若当真置身于酒宴之中。      可云瑶明白,安子翩断不是安然享乐之人,所以当她对上他的视线,未慌乱也未娇羞,恭敬的点了下头,便收回了视线。      安子翩亦没多停留,转而同裴甫欢笑畅谈。      云瑶面上淡然,心里却有些波澜。方才那眼神,她不会认错,与那夜黑衣人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她敢断定,安子翩就是那夜的黑衣人。      可他到底要做什么?若是这样算来,他已然去过柳杨裴三府,或许在其他人未曾注意的时候,也已去过宋府,究竟是为什么……      “今日大喜,有幸能请来四皇子为小孙过满月宴,不如就让小女给四皇子舞一曲,小小拙技,也不知入不入得四皇子尊眼。”      听裴甫这样说,安子翩自是笑了起来,“裴大人有心了,美酒佳人,本皇子自是乐意。”      “好好。”裴甫一脸欢喜,就对外头道:“请小姐,奏乐!”      刹那间,琴声奏起,莺莺燕燕涌了出来,簇拥着为首之人,仔细一看,便是忽然离席的裴天雨,云瑶只一下便明白了裴甫和裴天雨的心思,默然颔首,不时关切着宋千语。      原本宋千语打算饭后离席,如今看来,只怕宴席未散,她是无法独自离去的。      宋千语回云瑶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其实不得不说,裴甫花了很多心思在这场满月宴上,座上的案几上放着鎏金金蟾熏笼,中央铺着花鸟织锦地毯,虽是秋末,却能搬来各色花簇,让人眼花缭乱,酒足饭饱,再叫裴天雨出来舞一曲,以裴天雨的姿色,只要不出什么大错,还是很吸引人的。      一旁的宋洋宋芹看得倒是认真,偶尔痞笑着交头接耳,也不知说到什么,会心一笑。裴天风同贾氏坐在一起,偶尔低头看着自己满月的儿子,裴天云是庶出,一脸低调坐在一旁,目光始终胶在裴天雨身上,叫人看不出有什么心思。      乐起人出,一身华衣的裴天雨宛如花仙子,随舞而摇,随曲而动,美艳动人。      云瑶敛下神来,心中微微叹息,裴天雨那毫不含蓄的目光,只怕所有人都了如指掌,何况是安子翩,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一曲毕,在场人都有各自的心思。      “不错。”安子翩率先鼓掌,众人自然跟着纷纷喝彩,裴甫的面上十分得意,就要叫裴天雨上来给安子翩斟酒,却不料一旁的宋芹突然发话:“裴小姐果然舞艺非凡,让人看了心生陶醉。”      裴天雨噙笑着,眼神若有若无飘到云瑶这边,抚了抚身子,“四皇子和诸位公子抬爱了。”      宋洋拿着青松折扇,边打着手掌边道:“既然裴大人有意让四皇子看得尽兴,不如也请小妹来弹唱一曲,如何?”      裴甫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揣摩着一旁安子翩的面色,打着哈哈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频繁的表演,我怕四皇子会感到倦意。”      一旁的宋千语本就有些乏了,一听这话,有些正襟危坐,她忙看向云瑶,有些紧张。      “既来之,则安之。”云瑶给了她一记眼神安慰,一手宽抚着她的手背。      看来,宋氏兄弟是不想落人之后,才临时起意的,却半点没有考虑宋千语的身子,虽然宋千语的琴艺确实很好,无论是否提前准备都毫不影响,可他们却半点不顾及她的身体。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安子翩,他端着酒杯,侃侃而笑:“素闻苏州四大家族千金才艺各自了得,今晚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便有劳宋府小姐了。”      宋千语忙起身行礼,“小女荣幸。”      中央的裴天雨始终站立不动,听到这时,方牵出一抹笑,“既是如此,宋妹妹就用我的琴吧,虽比不得宋府的好,可宋妹妹没带,也是没办法。”      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宋千语垂首低眉道:“谢过裴姐姐。”      云瑶始终一语不发的看着裴天雨,待她吩咐听白把木琴送来,又着人替宋千语搬了矮凳,这才退却一旁,目光却始终盯着宋千语,似有千般怨恨。      在裴天雨眼里,想必已经把宋千语当作情敌了。经过了杜乔宇一事,云瑶有些担心宋千语,目光不移,她不信裴天雨会这么好说话,到底裴天雨要耍什么手段…… ☆、皇子回京   安子翩一直坐在那里吃酒,嘴角带着笑容,无论是谁献艺他都赞美一番,全然看不出心思。      等到场中有人备好一架古筝,宋千语才上前,温声道:“小女献丑了。”      宋千语看上去本就娇弱,容貌清秀,配上弹琴的动作,显得十分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琴弦拨动,一曲空灵的琴声慢慢倾泻到空气中,伴随着她轻柔的嗓音,不仅让人十分放松舒心,还叫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云瑶扬了扬嘴角,宋千语的琴技她很放心,何况琴声可听心声,只有像宋千语这般与世无争的纯朴心境,才能将一曲深幽的曲子弹唱得如此叮咚悦耳,如出凡尘。      就在众人都陶醉其中时,突然一声刺耳的断弦声划破空际,有人叹息有人不悦,自然还有人高兴。      云瑶立刻起身,侧头冷冷看向一旁的裴天雨,只见她同样捂嘴震惊,眼底确实掩盖不住的得意光芒。      这琴是裴天雨拿出来的,她早该想到是琴被动了手脚。      场地中央的宋千语被断弦划破了芊芊玉指,一抹艳红的血刺住云瑶的眼,宋千语却顾不得手上的伤,因为她清楚,如果因她失误而导致兄长没拉拢到四皇子,不说她自己,就是宋应景和唐心然,也无法在宋府弥补这个过失。      正当她急得双眸朦胧之际,就听一旁传来清幽的箫声,正是她方才弹唱的曲调。      众人纷纷侧头看去,就见席上的云瑶手握凤箫,微微垂首,吹出了下面的乐声。座上的安子翩眼眸湛光,嘴角轻扬,在他人眼中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却是他由内而发的笑容。因为他看见,云瑶掏出的不是别的凤箫,正是他送给她的那把“瑶凤”。      宋千语见云瑶对她使了个眼色,感激地点了点头,缓过神来,轻启樱唇,继续吟唱起来。      二人随一个在场中,一个在席中,未事先排练,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原本空灵的琴声变成了清幽的箫声,更显得飘渺淡然,恍若如临高山流水,又似身处碧海蓝天,超然脱俗,真是妙曲。      待众人回过神来,二人已经起身行礼:“献丑了。”      安子翩的目光始终落在云瑶身上,见她始终低头不看自己,眼眸不觉带着笑意,她是有多怕和他沾关系?他看起来就这么可怕么?      一连问了自己两个问题,安子翩觉得自己也有些可笑了,敛去了眸中的意味,再看向场中,已是素日玩笑亲人的模样。      宋洋赞叹:“好曲配妙音,当真是只应天上有。”      宋芹看了眼宋洋,二人眼观鼻,就听宋芹做惋惜状开口:“若非古筝中途断掉,徒添美中不足,倒确实让人回味不穷。”      一旁的裴天雨极力控制着自己,听白有些害怕,毕竟是她动的手脚,不过碍于裴天雨在,没敢吭声。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宋千语回到席中,挨着云瑶坐下,只一握住她的手,就重重松了口气,可见紧张得不行,面色也更白了些。      云瑶将她受伤的手指拿过,转身从初夏那里接过外带的伤药,就给宋千语涂了起来。这药是她专门向傅澜要的,倒不担心药效,绝不会留疤。      裴甫率先打破氛围,举杯敬安子翩:“沾四皇子的光,大家都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真不愧是杨府和宋府的千金啊!”      众人也随着裴甫一同举杯,安子翩浅笑道:“裴大人谦虚,令千金的独舞也是叫人大开眼界。”      裴甫笑眼连连,裴天雨却没有过多喜色,坐在离云瑶她们不远处,闷声吃起了酒。      “我还真的以为要出丑了,谢谢你,云瑶!”宋千语的一张小白脸看起来十分虚弱,却不忘替自己的兄长圆场。她紧紧握着云瑶的手,也不顾自己的伤,真诚的道谢。      云瑶将药瓶拿给初夏,自己同她端坐好,便柔笑道:“你我之间还客气,若换做是我上场,你不也会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宋千语又道:“对了,你怎么不上去表演?虽说四皇子住在你府上,可到底也不能不走些场面。”      记忆里,宋千语还是天真纯朴的少女,可无奈一个四皇子来此,竟也叫她为家族盘算了起来,恐怕也是唐心然的叮嘱。      云瑶在心中微微叹息,面上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宋千语就同她一块儿吃了起来,二人欢声笑语不断,也撑到了宴席结束,方各自散去。      回到杨府,夜已深。可是宁氏等人不敢休息,愣是等到安顿好安子翩后,方才回房休息,杨府也渐渐安静下来。      一回府,云瑶匆匆行礼,就带着初夏回了扶云院。      夜色中,安子翩望着略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内心却涌上一丝不快。若说宴席上的她那般,是不愿出风头,那如今回了府规避他,便是当真视他如洪水猛兽。      一到扶云院,云瑶才微微松了口气,香寒和妙菡迎了出来,屋内早已准备好一切,只等云瑶回来。      “小姐怎么急巴巴的?”香寒一边给云瑶拆发髻,一边问。      “没什么,累了。”云瑶望着铜镜的自己,心中百感千回。      宴席上,她不会感受不到安子翩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都怪她一时贪喜,见那凤箫着实珍品,便留在身边,今日去裴府,本没想表演技艺,无奈又为了宋千语掏了出来,不引得安子翩乱想才怪。      所以一回府,她才忙回了自己的院子,以免再和这位四皇子有什么牵扯。      扶云院早早就熄了灯,可安子翩住的卧房,却灯火通明,从外往里看,这位四皇子伏案看书,一副勤奋自省的模样,叫人敬佩,可实则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安子翩坐在榻上,暮楚站在一旁,桌案前是不过放了一个皮影,烛火摇曳,却看不到榻前的景象。      安子翩褪去外袍,只白衫在身,修长挺拔的身形往那一坐,长长的乌发没了金冠束着,倾泻而下,少了分凌厉,多了分谦谦温和,可一旁的暮楚知道,这些都不是他家主子的性子。      果真,安子翩没呆坐一会儿,就冷不丁问他:“我凶吗?”      对于他的这个主子的说话方式和做事态度,暮楚早已见怪不怪,还是低头恭敬道:“不凶。”      “不凶……”他低眉呢喃着,“那她干嘛躲我?”      “主子说谁?”      安子翩睨了眼暮楚,暮楚抿唇,静默在了一旁。      “罢了罢了,说说,今天在裴府有什么发现?”安子翩抓过一个枕头就抱在怀里,若非暮楚亲眼所见,熟悉他主子的性格,只怕也会同外头的人一样,以为这个四皇子是个平易近人的笑脸君子,哪里会相信这个既有孩子气,又十分谨慎、不苟言笑的矛盾体,会能同时用来形容安子翩。      见安子翩看向自己,暮楚拱手道:“回主子,裴府也没有任何发现,寻找东西……毫无进展。”      床榻上的人默然,空气中也渐凝聚了清冷。      半晌,安子翩沉声道:“明日回京。”      “是!” ☆、狼狈为奸   次日,云瑶一起来,就被府外的动静引去了注意,见初夏等人也是忙里忙外的,开口问:“外头怎么了?”      初夏见云瑶醒了,忙过来替她穿鞋,一边唤香寒进屋,一边回道:“四皇子要回京,刚刚动的身。”      云瑶看了看窗外的日头,敛了敛眉,这么早……      “为何不早些唤我起来?”见云瑶有些不悦,初夏忙解释道:“奴婢本来要叫的,可四皇子派人来说,清晨动身,就不必惊扰杨府诸位送行,他不怪罪。”      打了帘子进来的香寒正巧听了这一句,笑嘻嘻地接过话来:“可不是,这么多院子,四皇子可就派人支会了小姐的院子,多大的恩典啊。”      云瑶脸色仍旧没有半分好转,初夏侧头看了眼香寒,香寒便知趣地没再吭声,云瑶用过早膳后,便去了青黛院见宁氏。      宁氏因安子翩离去的事忙活到现在,才用过饭,陈妈端着漱盆正润着口,寻双已替云瑶打了帘子进门:“可巧了,夫人才念着大小姐,大小姐就来了。”      “哦?”云瑶三两步走到宁氏身边,微笑道:“娘说我什么?”      宁氏哧哧笑着,与陈妈打趣道:“瞧瞧,我屋里也有她的人了。”      陈妈也笑道:“夫人和小姐母女情深,旁人打几辈子也羡慕不来的。”      云瑶笑了笑,望着宁氏,开口道:“听说四皇子回京了?”      宁氏放下茶杯,接过陈妈递来的帕子,边擦嘴边道:“是啊,怪突然的,早间我一听动静就起身了,叫老李派人护送了,这会儿应该出城了。”      见宁氏吃饱起身,她亦跟着起来,扶着宁氏,边走边道:“可有说是什么原因回京么?”      “我也奇怪。”宁氏看了眼云瑶,“昨天去裴府参加满月宴,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事。”      “这可叫人摸不着头脑……”      云瑶见宁氏也不知原委,稍作安心,只要不是她们家出错,她们也好向杨政交代,那安子翩何时走她概不关心,最好他日后与杨府再无牵扯,又见宁氏有些担忧,宽慰道:“放心吧,等爹回来,咱们伺候这四皇子的事儿也落了幕,该是不会落人口实的。”      宁氏轻拍了拍云瑶的手,也算是安下心了,“对了,昨晚冷公子又来了,不巧你又不在,方才我还跟陈妈商量,咱们要不要也去冷家拜访一下。”      “还是算了,娘。”云瑶忙出声阻止了宁氏这个想法,“您别忘了,过两天爹就接祖母回来,祖母随同冷家关系匪浅,可与姑母……”      云瑶点到为止,宁氏也十分懂得把握分寸,想到杨红佩,也就断了念头,“那日后冷家再来人,咱们说什么也得留住用顿膳。”      云瑶点点头,心下想了许久,方道:“既然四皇子回京,再关着那位,只怕不妥。”      宁氏沉思片刻,虽心里头还有些不悦杨芷柔那日的作法,可云瑶说的没错,况且关敏快回来了,只怕又要挑她的刺了。      念及此,宁氏叹了叹气,“罢了,一会儿我就叫陈妈把她放出来。”      云瑶垂了垂眼,其实她比宁氏更不想把杨芷柔放出来,可事急从权,就算她不说,等杨政带着关敏回来,二人也定会开口的,何苦叫宁氏担了坏名头。      这里云瑶还陪着宁氏说着话,那厢杨芷柔在听到彩珠彩璃打听到的昨夜满月宴的事,气得不行。      这些日子里,她眼睁睁看着杨云瑶逃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无论是事先预谋好的,还是临时起意的,总之杨云瑶总能脱困!      她不信这仅仅是运气,一个明明什么也不关心,不爱参加宴席,还对自己百般信任和疼爱的人,怎么刹那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细细想来,杨云瑶大变心性,是从她和陈姨娘离府奔丧回来开始的……      杨芷柔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没理由她会露出破绽的,定是那宁氏挑唆的!想到这次被禁足,宁氏并未替她求情,便笃定了答案。      就是宁氏!否则凭杨云瑶一个只懂得写字画画的傻性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凌厉。      想到这,杨芷柔冷眼问彩璃:“我娘最近在做什么?”      “回小姐,还是一贯的吃斋念佛,在浅香苑呆着。”      “哼,她倒是好脾气,让别人这样欺负她的女儿,她也不管!”      彩珠彩璃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杨芷柔越发气不过,想她从小到大,哪个奖赏不是靠她机智扮乖得来的,她娘从未替她争过什么,反观宁氏和杨云瑶,风生水起,还不是仗着自己是正室和嫡女,联手打压她。      门外,恰巧传来受宁氏嘱托过来解禁的陈妈的声音:“二小姐,夫人说四皇子走了,您也不必约束在房了。”      她阴沉着脸,声音却依旧甜美:“有劳陈妈了,替我谢过夫人。”      等到陈妈走了,杨芷柔再也忍不住,打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恶狠狠地道:“她杨云瑶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可以一直陪着四皇子!而我却要等到四皇子回京了才能出来!”      彩珠彩璃纷纷跪下:“小姐息怒,气大伤身。”      杨芷柔仍喘着气,一脸怒色,半晌,阴沉着嗓子道:“许姨娘,现在在哪里?”      “许姨娘……应当待在她的世安苑里。”      杨芷柔眼睛半眯,深吸一口气,重拾笑容,叫人看不出半分方才的狂态,轻笑道:“好久没出去走动了,去世安苑转转吧。”      许姨娘无子,在杨府里除了围着杨政转,偶尔去宁氏那里请安聊天外,跟陈姨娘甚少来往,对杨芷柔也没什么交际,除了在自己的苑里听听曲,也没其他消遣。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许姨娘本是许家嫡女,若非许宗官品低下,怎么说也会嫁一个正妻的门户,所以她虽在杨府是个姨娘,可宁氏从没看轻她,她也自诩是除了宁氏外的杨府第二主人,自然不会同丫头出身的陈姨娘为伍,更看不起庶女的杨芷柔。      此番突然见杨芷柔登门来访,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思索了片刻,还是迎着笑道:“呦,什么风把杨二小姐给吹来了?”      杨芷柔谦柔笑道:“好久没来和许姨娘说话了,这心里不觉有些惦记呢。”      许姨娘顿了顿,笑得更大声了:“老爷和夫人这次也忒严肃了,把二小姐关了许久,我这做姨娘的帮不上忙,人微言轻的,二小姐莫怪就好。下次要想和我说话,直接叫个丫鬟过来,我上您那去就好了。”      这话虽圆润,可却直戳杨芷柔的伤疤,她睨了眼许姨娘,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转头对彩珠彩璃道:“我与许姨娘有话要说,你们去门外守着。”      许姨娘双手环胸,听了她这话,也给贴身丫鬟如松使了个眼色,片刻间,院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许姨娘还真是好兴致啊,每日窝在这儿抚琴听曲,也不腻么?”      “二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合谋   杨芷柔看着许姨娘,“姨娘就不想做些其他更有意义的事吗?”      许姨娘拖着发髻,笑道:“成天窝在这方寸之地,能有什么消遣,听听曲子,左不过是最舒坦的事了。”      杨芷柔敛去了笑,直直看着她,“我也不同姨娘兜圈子,只消姨娘一句话……愿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边?”      许姨娘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故作不解:“杨府向来团结一心,我自然站在二小姐这里。”      “姨娘是聪明之人,自然清楚我话里的意思。”杨芷柔睨了她一眼,“不过姨娘既然不愿诚心相待,那就当我白来这趟。”说罢,转身就要走。      “且慢。”      杨芷柔露出狡黠的目光,转头看去,正对上许姨娘敛眉探索的目光。      “我就知道姨娘是同道中人。”      许姨娘笑了笑,引她入座,二人这才坐了下来,面对面打量着。      “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没些许心思都不重要了,却不知二小姐这趟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芷柔没着急说话,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品了品又搁下,“这碧螺春倒是今年新送的。”      许姨娘顿了顿,牵了牵嘴角道:“夫人体恤我们,每年都会送……”      “可她屋的茶叶,却是上好的信阳毛尖。”杨芷柔打断她的话,目光透着丝冷意,“这碧螺春,连我都喝腻了,姨娘就没半分想换茶的心思?”      许姨娘没说话,只是手拧着帕子,出卖了她的心思。      杨芷柔看向她,目光紧盯着她的脸,压低声音道:“凭什么她们母子可以,我们就不行,同样在杨府,我们做的就比她们少吗?”      “可近日,云瑶变得有些心思,我都琢磨不透她……你有法子?”      “你以为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你是说宁氏在背后教她?”许姨娘的话引得杨芷柔不耻一笑,她怔了片刻,方才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不禁对眼前的少女大吃一惊,免不得心中对她防范多了一层,却也多了分暗喜。      其实她不是没有扳倒宁氏的想法,只是无权无子,宁氏对她也算客气,渐渐也就没了心思。如今平添一个帮手,自然高兴,且不说能不能扳倒宁氏,能坐上侧夫人的位置,那她也心满意足了。      杨芷柔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淡淡道:“若是宁氏在后头教她,那她就更不足为惧了,该担心的,是我们这位夫人。”      “可是老爷最不喜家宅斗争,她们母女又互相帮衬,我们能怎么样?”      “爹不喜欢,我们就找祖母。她们相依为命,我们何尝不能合作愉快?”      许姨娘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自己平日里被杨芷柔欺瞒了这么久,若是今日她不答应与她合作,只怕到头来自己讨不得好处。何况小小年纪能有这样城府,她当真望尘莫及。      “祖母向来,不是最看不顺眼她的儿媳妇么?原因你我都懂。”      二人相识一眼,皆露出会心一笑。      日子已近秋末,天气转凉得快,原本云瑶想叫宋千语过府来叫傅澜给她看看,却不想人又病下了,她只好带着傅澜佯做去宋府做客,好在都是少女,其他人半点未多想,宋老夫人又喜欢和云瑶讨论,不知不觉一日就过去了,二人到府上已近傍晚。      一下马车,香寒就给云瑶打了把伞,遮住了毛毛细雨,傅澜身边也有小丫头替她撑伞,四人并排走着,云瑶就浅笑道:“如今千语的身子给你看过后,我也安心了,多谢。”      “能帮上你,我也心安些,你也别总道谢。”      傅澜的性子直,从未对她有半分虚情假意和殷勤献媚,云瑶不仅被她逗笑,她不是个会把“谢”字挂在嘴边的人,但对傅澜,她早已把她视作自己的闺中好友,甚至姐妹,就算撇开复仇和傅澜身怀医术的事,她也是交定她这个朋友了。      想着,她就看了眼傅澜身边的丫头,对傅澜道:“要不我还是再给你添个丫头,快入冬了,我怕你那里不够人手。”      傅澜忙摆手道:“先不说我白吃白住在你这儿,你已经给我拨了个丫头和护卫了,况且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照顾自己的。”      云瑶无奈笑道:“你叫我别和你客气,你自己倒是先客气上了。我也非客套,只是你我都是官家出身,身边没人伺候总归麻烦。你瞧,我屋子里就有初夏、香寒、妙菡,外头还有丫头两个,你那里就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她考虑考虑。”      傅澜身边的丫头忙答道:“小姐,姑娘,奴婢不辛苦。”      香寒也笑了,插话道:“傅姑娘,小姐也是怕您累着,您就听小姐的劝吧。”      傅澜抿了抿唇,似还有些不愿意。      云瑶给香寒使了个眼色,就接过手中的伞,香寒便小步离开了。      云瑶也没再坚持这个话题,转念道:“娘的身子,还要调养多久?”      “夫人底子终究弱些,又常年累月辛劳着,一时半儿也急不得,不过方子我还是照常给夫人用着,半月后应该初见疗效,届时再探探脉,若气虚都好了,再熬几张药贴就无妨了。”      “娘和千语,就都拜托你了……”      云瑶话刚说完,回廊处就走出一个倩影,步伐轻快,在见到她时,更是笑容盈盈:“我正要去见姐姐,就碰着了。”      杨芷柔穿着一身粉红碎花衣裳,身后跟着彩璃,在快走到云瑶她们跟前时,顿了一顿,嘴角微微抽了抽,却被她掩了下去。      可云瑶却看得分为清楚,杨芷柔此时到底年幼,只怕是见到了傅澜,想起了那日的事情,不免有些怕她。      傅澜没有察觉,只是不太喜欢杨芷柔,略微拱了拱身子,就先离去了。      见傅澜走远了,杨芷柔才又重拾了笑容,作势就要挽上云瑶的手,却被她合伞的动作避开,袖子上还沾到了些雨水,面色变了变,却又立刻笑道:“姐姐,上次的事还没和姐姐解释清楚,几次派人去请姐姐来说话,姐姐却又闭门不见,妹妹真是害怕得很,唯恐姐妹之情因那些鄙人生分了。”      “原来在妹妹的眼中,我不仅是个会去城东的人,还是个会胡乱听信他人谣言之人,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真是失败。”      杨芷柔吸了口气,干笑道:“姐姐误会我,妹妹……”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了。”杨芷柔盯着她,道:“我听说明日爹爹就带着祖母回来了,好久没见祖母了,想和姐姐商量着明日该怎么给祖母接风洗尘。”      “是么?”云瑶看着杨芷柔,目光犀利,杨芷柔陡然被她这么对视,一时间有些心虚,目光竟闪躲了开。      云瑶淡淡一笑:“看来妹妹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有娘在,这事自然轮不上你我操心,不是么?”      杨芷柔动了动嘴角,“姐姐说的是。”      “雨要大起来了,妹妹若没事,还是少走动的好,以免被雨淋湿了这身好衣裳。”      杨芷柔暗自咬着牙,待等云瑶离去后,她心中又怒又惊。      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竟有种冰山寒水的冷意,从那双眸子射出,直直灌穿她。      杨云瑶,等着吧!谁要谁好看,还不知道呢…… ☆、祖母归来   回了扶云院,云瑶就把妙菡唤了过来,“前几日你告诉我,你看见杨芷柔去了世安苑?”      本来云瑶并未把妙菡的话放在心上,可是今日见到杨芷柔阴阳怪气的过来说话,倒不得不提防。      妙菡思索了番,老实回答道:“是,那天我正巧要去寻双姑娘那里拿绣花的样式,就看见二小姐匆匆往世安苑的方向走去。”      “你去找寻双?那时候不正是我同娘在一块儿……她该是才被陈妈放出来的,不去浅香苑看陈姨娘,跑去找许姨娘做什么。”      云瑶不是在问妙菡,妙菡自然也明白,垂了垂首,就同初夏做事去了。      重生一世,她做任何事,想任何事,都变得谨慎细致,任何有关杨芷柔的事,都不可能毫无逻辑,这细细一想,就坐到了香寒回来。      方才她的一记眼神,就是要香寒去替傅澜物色好的丫头,虽然傅澜不愿意麻烦她,可终究是自己人,犯不着委屈了,也因此,她才叫香寒去挑,若是混进其他房的人,只怕人多口杂,反而办事不利。      宁氏那里也忙前忙后的,又是派人整了关敏的院子,又是叫人提前备好了明晚的菜系,这才安下心来。      次日一早,杨府上下就整装待发,一同准备迎接关敏和杨政回来。      众人齐齐坐在大堂,今日宁氏穿了件菊纹上裳,着弹花暗纹锦服,头高梳发髻,戴了两根银簪,端庄大方又不显财气。陈姨娘打扮依旧朴素,许姨娘却搭了件云雁细锦衣,一旁的杨芷柔也同样穿了件华丽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而云瑶则穿了件丝绸罩衣,下搭刺绣妆花裙,头梳垂云髻,虽没太华贵,却得体清秀,那一张脸略施粉黛,已是一大亮点,叫人挪不开眼。      每个人屋子里的大丫头也都站在一旁,云瑶看了眼杨芷柔,发现她只带了彩璃,可见不知何时,彩珠和彩璃已不是一个等级了,她垂了垂眉,嘴角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许姨娘看了眼宁氏,又看了看众人,突然笑出声道:“瞧姐姐紧张的,弄得大家也都严肃了。”      面对许姨娘的突然说话,宁氏一点心思没去理会,只双手来回拧着,看上去确实紧张,光想着关敏和杨政的回来,却没去想许姨娘此时说话的涵义。云瑶敛了面色,拿眼瞧了过去,就见她又开口道:“这四皇子来了,也没瞧见姐姐如此紧张。”      宁氏这才蹙了蹙眉,“休得胡闹。”      许姨娘一脸委屈道:“我这不是看姐姐绷着脸,想让姐姐放松放松么?”      “原来在许姨娘心中,祖母归来,是一件既不严肃也不重要的事。”云瑶笑容浅浅,说话温和有礼,却叫大堂里的人都怔了怔。      有些人因上次乐音坊的人来闹,是见识过云瑶的气势的,可有些丫头下人没见过,如此更是验证了素日的那些传闻,看着云瑶的目光里多了分敬畏,也对许姨娘有了些许讨论。      许姨娘赔笑道:“大小姐真真冤枉了我的一片好心,苍天在上,我可是日盼夜盼着老夫人回来的。”      “既是如此,许姨娘又何苦牵出四皇子作比?若是被一些有心人传了出去,不单说是许姨娘你一人,就是整个杨府也脱不开干系,还望许姨娘自重。”      “我……”许姨娘张了张口,又忍了下来,轻笑道:“是是是,大小姐教训的是。”      “许姨娘又错了,云瑶到底是晚辈,如何敢说许姨娘,只不过是听许姨娘言语有失,替娘劝劝罢了。”      许姨娘干笑了几声,也没再出声,只是垂眸间看了眼杨芷柔,杨芷柔却没去看她,低头始终不语,做足了矜持样。      此时,老李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对众人道:“老夫人和老爷回来了!”      宁氏为首的人纷纷起身,匆匆往外头走去,按着辈分的顺序和嫡庶之分,宁氏同云瑶一齐走在了前面,才绕过院子的屏风,就看见了下马车的关敏和杨政。      众人又是齐齐将人迎了进去,好一番打点,才都进了大堂坐下。      关敏捧了个红漆镶云石匣子,穿了件暗秋香色折纸花褙子,临窗坐在炕上,众人分分两两排开,杨政因积了几日的公事,加上一屋子女眷,待安顿好关敏后,就先回了书房。      云瑶再见到她这位满头银发的祖母,心头并未有过多波澜,上一世,她对这位祖母的情很淡,因为关敏不喜宁氏,连带着她也没有很上心,再加上她又被杨芷柔陷害出了丑闻,关敏更加讨厌她们母女二人,几年来同桌吃饭的次数尚屈指可数,何况谈话。      且若她当真计较起来,关敏也算是宁画枝的帮手了,若不是她求孙心切,也不会由着宁画枝胡来,更不拦着宁画枝嫁给杨政。      所以从心底,她对关敏没有什么祖孙之情,但到底是亲祖母,只要这一世她扫除了这些障碍,兴许关敏会对宁氏好一些。      关敏斜倚在炕几上,睨了眼案几上放着的鎏金花边熏笼,微皱了皱眉,对身边的飞槐道:“去,把我请回来的观世音白玉佛像拿进来。”      宁氏没有吭声,但是云瑶感觉到她有些紧张,也难怪如此,关敏最擅长的莫过于在人前叫宁氏下不来台,怎么打压她舒服关敏就怎么来。      果不其然,等到飞槐打了帘子,抱着佛像进来给关敏,关敏就把熏笼推开,摆放上佛像,缓缓开口道:“都一把岁数了,还放什么熏笼,不如瞧瞧我的观世音白玉佛来的舒坦,这都什么味儿?”      宁氏忙给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刚要过去拿,就被关敏不耐地挥手:“罢了罢了,这搁也搁了,闻也闻了,屋里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去气。”      “是。”宁氏又让陈妈回来,然后自己亲自起身,替关敏斟茶,关敏也没再说什么,喝了口茶后,面色还行。      宁氏这才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对了,我倒是从寺里多带了件好东西。”关敏把手中的匣子举起,难得露出点笑,就对杨芷柔招招手,“来祖母这里。”      杨芷柔始终乖巧听话,尽显懂事,坐到关敏身边,又一副要哭的模样,说尽想她的话,逗得关敏又心疼又高兴的。      云瑶淡淡看着这一切,却没太难过。      寻常人家都是疼嫡轻庶,可到关敏这里却不抵用,不仅因为她不喜欢宁氏,还因为杨芷柔太会哄她开心,花言巧语做尽百态,云瑶话少,又有些内敛,偶尔关敏说宁氏,她若出声帮腔,必定是讨不得好的,只可惜从前的自己太过单纯,总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招致关敏的薄情,如今想来,也不过是杨芷柔的手段之一罢了。      待送完东西,关敏淡淡看了眼云瑶,见她倒是愈加的好看,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倒也知进退,便开口道:“你爹来得匆忙,所以我没准备太多东西,下次再给你带。”      “祖母这么说就折煞云瑶了,本来祖母就是去祈福的,已是为大家操劳,只要再见到祖母,云瑶就很满足了,祖母切莫放心上。”      关敏微微一愣,没想到从前鲜少与她说话的云瑶会说这些,而且句句懂礼,倒是有些她从前的风范,不禁多看了两眼才道:“如此甚好。”      杨芷柔娇笑道:“爹怎么会去得匆忙?那日姐姐不是说爹和祖母早就约定好了?姐姐还特意提醒爹呢。”      杨芷柔说话时一派天真,可却引不起宁氏的认同,已经留心眼的她此刻再听杨芷柔的话,反感乍起,也不去看杨芷柔,对关敏解释道:“娘别误会,她们姐俩弄不清事。是因为四皇子的缘由,老爷才不得不提早将娘接回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老糊涂了,凭她姐妹儿一两句话也会误会?”关敏不喜宁氏,驳她的话几乎成了习惯。 ☆、探病   宁氏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别又一副委屈的模样,倒像是我冤枉了你。”关敏说罢,也不去看宁氏,眼睛直视前方,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吭声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时候求情绝对讨不得好。      云瑶却突然笑道:“当真是个大误会了。”      众人看向她,皆神色微变,这时候开口,还说出是个大误会,可不是拂了关敏的面子。      果然,杨芷柔半点不放过机会,挨着关敏看似玩笑话道:“早知姐姐孝顺,每次祖母一说夫人,姐姐就立刻反驳祖母的话。”      宁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没去吭声,因为她知道,这时候在关敏面前,她少说话,于自己于云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这心里对杨芷柔的态度愈加反感。      云瑶见宁氏面色隐忍,便知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她就是希望宁氏打心里开始防备杨芷柔,否则她做再多也枉然。再看向关敏,见她面色同样不佳地瞪着自己,显然明白她是把杨芷柔的话听了进去。      若是从前,自己确实会为了维护宁氏而出面说话,可如今她已不是当初的云瑶,自然也不会再那般行事。      云瑶疑惑地看着杨芷柔,不解问:“我几时反驳祖母了?妹妹这顶大帽子可不能乱给我扣上。”      杨芷柔也不急,娇笑道:“那姐姐这声误会,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娘和妹妹都误会了。”      宁氏一愣,看向云瑶,杨芷柔也同样一顿,就听云瑶接着说道:“我叫爹把祖母接回来,不是为了四皇子的缘由,也不是匆忙间临时起意的,只是见到仲秋了,爹还没把祖母接回来,便提醒爹了。”      关敏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杨芷柔笑容依旧,心中却恨得牙痒痒,没想到她会用这个借口搪塞。      偏得有人没懂这话的意思,就见许姨娘先是笑了几声,道:“这和接祖母归来有什么关系?”      杨芷柔给许姨娘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自作聪明,可惜迟了。      “仲秋之中,正是仲秋节,云瑶是想让娘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宁氏微微敛眉看着许姨娘,对她今日的种种也有些不耐。      “好了。”关敏一开口,大家纷纷闭口,她斜眼环视了一屋子的人,最终视线落在云瑶身上,垂了垂眉,淡声道:“倒也提醒了我,是该准备准备了。”      说罢,看了眼宁氏,“都着手府里置办了吗?”      见关敏主动问自己,宁氏忙不迭回:“已经在准备了。”      “迎寒和祭月,要设大香案,别再和往年一样弄圆桌,太过小家子气。”      “是。”      众人又陪着关敏说了一阵子话,就各自散去了,临行前关敏留了杨芷柔吃饭,也没别的吩咐了。      宁氏因要置办仲秋节,早早就回了院,同陈妈忙碌起来。      云瑶带着初夏回了扶云院,待到晚间要用膳时,就听摆菜的香寒打抱不平道:“凭什么二小姐就可以吃罢了饭再走,小姐就得回来吃。小姐可不知道如今老夫人一回来,那清芷院的人嘴脸都朝天去了。”      “小姐快别理她,方才我听妙菡说,她去厨房拿膳,被彩珠炫耀了一番,一路气冲冲地回来的,见人就抱怨,可怜人家妙菡老实,愣是听她说了一炷香的功夫,结果药罐子烧糊了。”      香寒嗔了一眼初夏,挤眉弄眼地继续摆菜。      云瑶笑了笑,忽的抬头看初夏,“妙菡病了?”      初夏摇摇头,“是她哥哥,这两天的事。”      “怎么没听她提过?”      香寒把箸子递给云瑶道:“她虽说是家生子,可父母前几年都双亡了,只留下个哥哥相依为命。她哥哥也老实勤奋,偏跟在陈姨娘底下,陈姨娘人虽不错,可二小姐不是吃素的,自从知道小姐把妙菡提了二等之后,没少打压他,前两天一出来就把人折腾病了。”      云瑶蹙了蹙眉,“难道没给他放假?”      “放是放了,可二小姐说为免传染他人,昨个儿就把他赶出去了,如今休养在妙菡父母遗留的小屋里。”香寒叹了叹气,“只是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云瑶搁下箸子,已没了心思用膳,“妙菡还在外头吗?”      “送药去了,他们屋子没得生火,也没药罐子,好歹离得近,倒也无妨。”初夏见她罢箸,晓得她心思,却好心提醒:“小姐,老夫人刚回来,二小姐还在听雨院,只怕这会子派人去叫她,会惹动静。”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初夏已然懂了许多,逢事也会开始想得全面,替云瑶张罗。      云瑶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笑道:“谁说我要派人去叫她?”      初夏和香寒面面相觑,都有些糊涂了。      “一会儿用完膳,你们留在院里,我去看看她。”      “这恐怕不妥吧……”初夏张了张口,就被云瑶截住话。      “我懂你们担心的,对外只说我饭后出门散散心,我会带护院的,留你们下来是怕有什么事,你俩也有个照应。”      初夏和香寒也只好点头。      晚间,云瑶就来到初夏说的妙菡的小屋,若非她亲眼所见,还不知这屋子有多小。从大门已然可以望尽所有,摇曳的窗户不抵风,里间不时传来咳嗽声,还飘着淡淡的药味。      她命护院才外头等着,她踱步进去,轻叩木门。      “谁啊?”妙菡一边问,一边开门,待见到云瑶,手中的药碗差点没抓稳,“小、小姐?”      屋内狭窄,只这一开门,云瑶已经看见了卧榻的人,因男女有别,云瑶未进屋,妙菡也明白,忙掩上门,看起来有些紧张,“小姐,奴婢偷偷出府是奴婢的不对,要扣奴婢多少月钱都可以,只求小姐别生气,别、别赶奴婢出府……”      云瑶不觉有些忍俊不禁,她平日做事是严肃了些,可没这么可怕吧?她还没吭声,已经把人吓得哆嗦了,也难免更喜欢妙菡的质朴和为人,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在她惊讶之余,从袖中掏出一带碎银子,“这些日子我开销不少,所以积蓄不多,这些你且先用着,多少还能应急。”      妙菡忙推开:“小姐,这钱奴婢断不能拿……”      “你先听我说。”云瑶把钱袋塞给她,缓声道:“你是清楚我为人的,那些虚礼自是不必计较,但这钱你必须拿着,否则我心有不安。”      她们都清楚,若非是杨芷柔讨厌云瑶,也不会有这么一出。      “何况你是我身边的人,家里平安了,才能更用心照顾我,不是么?虽然你和你哥哥都是杨府的人,可月钱加起来也才十两,看大夫最耗钱,只怕补品也少不得,这一来一回,必然是不够用的。”      妙菡紧紧握着钱袋,突然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眼眶泛红道:“您是奴婢的大恩人,奴婢愿一生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云瑶也未闪躲,待她说完话便抚她起来,“既然我受了你的磕头,那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什么困难再也不要藏着,明白吗?”      妙菡忙应声,又抱歉无法请云瑶进屋坐一坐。      “若还瞧不好,你就告诉我,我让傅姑娘帮忙看看,且宽心着。”      “万万使不得再麻烦傅姑娘了,哥哥虽是伤寒,却没太严重,主要太劳累了,休息几日就无碍了。”      云瑶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呆在这儿恐怕你也无法安心照顾他,这两日你不用回去,等他病稍好了再说。”      “谢谢小姐!”妙菡忙接过碗,又是千恩万谢方才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其实早就想写了,妙菡在上一世不是云瑶的人,所以这一世用,云瑶并不是非常了解妙菡,也就从初夏和香寒口中得知,去探病,也可以看作是稳固人心,就不用怕妙菡会被其他人利用了。不是云瑶心计深~ ☆、不得安宁   云瑶回扶云院已经快戌时了,那厢杨芷柔刚刚从听雨院出来,带着彩璃就直奔浅香苑,满面笑容。麦梅见到杨芷柔心情愉悦,也稍作安心,否则这位小姐每次来找自己的主子,说起话来半点没有母女之情,最终总不欢而散,苦得她夹在中间难做事。      陈姨娘绣着花样,见杨芷柔来了,也没太吃惊,只是见她难得这么开心,也搁下手里的物什,叫麦梅去拿些零嘴,自己从一旁的榻上拿出折叠好的新披风,走过去给她穿上,“天气渐凉,怎么也不懂多穿点。”      杨芷柔由着陈姨娘给她穿,目及所见,蹙眉道:“娘,你又熬夜缝衣裳了?”      陈姨娘没理她,默默替她穿好,就接过麦梅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杨芷柔低头看了眼披风,只觉手工精致,可布料朴素,着实不够华丽,此番穿穿还行,若是走动还穿着,不免惹人笑,转眼又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同陈姨娘坐下去,叫彩璃把匣子拿过来,得意地道:“娘可晓得,祖母送我什么?”      陈姨娘也笑了笑,“想必是好东西,瞧把你乐得。”      “当然啦,祖母可只给我带了。哼,扶云院的人算什么,见了祖母,那对母女还不是抬不起头。”      陈姨娘见她又把话引子移到宁氏和云瑶身上,本来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兀自捧着茶杯喝着。      杨芷柔把玩着匣子,自然没注意到陈姨娘的神色,还在炫耀地道:“要不是我把祖母哄得高兴,只怕府里连我们的立足之地也没有。娘也瞧见了,今儿个祖母可只留我一人用膳,管他什么嫡庶长幼……”      “你为何这般讨厌她们?夫人对娘好,云瑶对你也是不错的,你就不能和她们好好相处?非要比来比去、搅得各自不得安宁?”陈姨娘敛眉看着杨芷柔,一时叫杨芷柔有些莫名其妙,“听娘一句劝,若是你再胡闹,只怕她们不会轻易罢休的。”      “你还是我的亲娘吗?”杨芷柔瞪眼喊道,似乎全然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娘口中说出来的,她一心想着扳倒杨云瑶,拉下宁氏,她娘不帮就算了,还总出泼冷水,气得她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你凭什么劝我,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太平地呆在这浅香苑?”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夫人和云瑶从未和我们争过什么……”      “争了!从宁氏坐上夫人的位置,从她比娘先生下了杨云瑶!就跟我们争了!要是个兄弟我也就认了,凭什么同样是小姐,她就优越我那么多?我半点也不输给她!”      “芷柔,不得胡言乱语!”陈姨娘斥责她,却换来她更大的反抗。      只见她扯掉披风,丢在地上,站起来怒目而视着陈姨娘,“我几次三番的叫你把精力放在爹身上,哪怕你有许姨娘半点的主动,早就生下一儿半子了!我也不用这么累,天天跟别人争抢!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那是因为我有个不争不抢,成天窝在这里绣这些没用的粗衣麻布的娘!”      说罢,也不给陈姨娘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彩璃忙拿起桌上的匣子,给陈姨娘行了个礼,就小跑去追杨芷柔了。      麦梅忙过去捡起披风,抖干净了折好递给陈姨娘,“小姐还小,不懂夫人的心思。”      陈姨娘望着披风,良久才开口道:“或许一开始,就是我的错……”      杨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不日后的仲秋节,关敏又回府了,府里一派热闹。      云瑶这两日才把冷榕耀拿来的书籍看完,正犹豫着是亲自还过去,还是遣丫头去还,冷榕耀就来了。      因知道关敏回来了,冷榕耀特意带了个田黄冻佛手赠予关敏,云瑶去时,大堂里已经坐着宁氏和关敏了,杨芷柔依附着关敏站着,视线却一直胶在冷榕耀身上。      今日的他一身浅蓝直缀,翡绿的半臂开襟褙子,头发半散而下,头顶一个翠绿发冠束着,俨然一副清雅的贵公子,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见云瑶来了,冷榕耀转身看去,更是惊艳得看呆了。他早知道云瑶绝色佳人,素日不爱红妆见人,淡雅之态已叫人着迷,也因如此,他这番前来亦没有之前打扮得利落干脆,反而依着他对云瑶的感觉,换了着装。可谁料今日云瑶换了身衣裳,略施粉黛,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韵味,又更增她的风采。      众人互相寒暄了会儿,虽因陈国的民风所染,众人没太多计较,但终究女眷偏多,冷榕耀不好多呆,宁氏婉言留他用膳,冷榕耀正犹豫,关敏又不急不慢地道了句想和他多聊聊,便就此留下了。      云瑶没想多待,便把带来的书籍一并还给了冷榕耀,冷榕耀还想说什么,就被过来的杨芷柔截住了话。      连着两次杨芷柔插足进来,冷榕耀已有些不快,说话冷了下来,杨芷柔却半点不介意,云瑶借故先回了扶云院,这才稍微舒了口气。      若不是怕她素面朝天去见冷榕耀,会引得关敏的不喜,她绝不会特意换身衣裳,今日冷榕耀的目光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想叫他误会,还了诗集,也算是轻松了。      此时听院子外有些热闹,云瑶疑惑地叫了初夏,才知是妙菡回来了。      “多亏了小姐,奴婢的哥哥已经没什么事了。”妙菡作势又要跪,就被云瑶扶了起来,打趣着道:“再跪也就折我了。”      香寒在一旁嬉笑道:“小姐心地好,前两年我家有事,也是小姐和夫人帮衬着,才平安渡过的。”      云瑶嗔了她,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妙菡又道:“对了,刚刚奴婢陪哥哥去了趟浅香苑,却听说前几日二小姐同陈姨娘大吵了起来,具体吵了什么却不清楚。”      “真是没片刻安宁,也算苦了陈姨娘。”云瑶清楚,陈姨娘倒未有过半分的觊觎和歹心,偏得这个杨芷柔有一副狠毒的心肠。      四人又是说说笑笑了一番,已是晚膳时分,云瑶便带了初夏去了大堂。      杨政正和冷榕耀说笑着,关敏却不在,说是有些乏了,先回院子了,晚膳就不过来用了。宁氏和许姨娘在一旁谈着话,陈姨娘独自坐着,杨芷柔却不知去了哪里。      见云瑶来了,冷榕耀起身对她道:“本想去找你,但是外祖母留着说话了许久,方才离开。”      他略带歉意的话叫杨政也微微一愣,不免多看了眼云瑶,云瑶却面色平静,微笑道:“表哥说笑了,有什么事自是云瑶前来,哪有表哥来找的道理。”      冷榕耀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两本书籍,递给云瑶:“这是我向柳老夫人借来的诗集,我已拜读完,还做了批注,知道你喜欢,特意带给你。”      云瑶没有接过来,只是歉意地笑了笑,“我不知表哥借了来,前几日已和千语说了,她告诉我日后想看这些,便寻她去要,这会儿拿了表哥的,只怕……”      冷榕耀是聪明人,见云瑶多次避他,面色稍敛,却是更加看重她了。      杨芷柔刚换了件新衣裳,才一堂,就看见这一幕,怒气不禁又涌了上来,却娇笑着走过来:“呦,表哥对姐姐可真好,难怪赋诗大会上,大家都觉得表哥和姐姐是天作之合呢。”      这话一出,连坐在一旁的宁氏和许姨娘也没说话了,宁氏是看好冷榕耀和云瑶的,所以也没太在意,只是如今对杨芷柔的话皆有些反感,起身道:“老爷,人既然都到了,就用膳吧?”      “好,都入座吧。”      云瑶清淡着面色没有吭声,冷榕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杨芷柔却不依不饶,坐下便道:“姐姐莫不是害羞了?我只是涂个顽乐,姐姐没生气吧?”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爹娘最常说的,妹妹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反常到叫人多想了去。”      “我……”杨芷柔还想说什么,却被冷榕耀打断:“今日叨扰了,日后舅父舅娘来冷府,我定亲自招待。”      “一家人,说这话就见外了,这还是你头一次来这里用膳,多吃点!”杨政自然不懂女眷的事,同冷榕耀吃了几盅,而后女眷纷纷离场,二人又吃了好一会儿,方才把人送走。 ☆、仲秋佳节   云瑶一回扶云院,妙菡就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会儿,方把刚刚她哥哥南风过来说的话转达给云瑶听。      云瑶微怔,未曾想过南风会替她报信,还是开口对妙菡笑道:“有劳你兄长了,还是养好身子为重。”      香寒在一旁听了,难免插嘴道:“这二小姐也是,没见谁家小姐和自己的母亲这么过不去的。”      云瑶却是想到另一处去,这些年杨府始终没有孩子降临,宁氏产后调理不当,难以生育倒也说的过去,许姨娘和陈姨娘怎么都没动静?且陈姨娘的态度实在叫人觉得奇怪……      于是次日,她就让傅澜借着给府中女眷养身的由头,从宁氏开始,逐一去了趟。      关敏对于傅勃生的名声有所耳闻,自然对他的孙女也有些看重,听说云瑶救济了她,还把人接回府里安置,也没说什么,傅澜去听雨院看她时,她难得同小辈说了许久的话,出来的时候还给了傅澜一些东西,傅澜本是不愿收的,但是不要一直拂关敏的面子,便勉为其难收下了。一圈下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云瑶刚从宁氏那里回来,就见傅澜同初夏她们在院子里说说笑笑,一些胆大的丫鬟慕名而来,都巴巴地想要傅澜给她们瞧瞧。      “改明儿得给你开个医馆了。”      听见云瑶的声音,众人纷纷起身,又想到云瑶早些说过,在自家院子里无需讲究缛节,也没太拘束,只是别院的丫头纷纷散去,好一会儿扶云院才静下来。      “若是你累,回头我打发人去说说?”云瑶坐在傅澜对面,初夏等人添茶拿了点心,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可别。”傅澜显然在兴头上,摆手道:“先不说我正愁没实战经验,就算我是个老医者,爷爷也常说医者父母心,病者是不分贫富贵贱的,有人找自己看病,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救治。”      云瑶被她的话逗笑,却也十分赞同这话,难怪上一世傅澜会成为首屈一指的女医,以她的医德,当之无愧。      “对了,先前我从老夫人那里收了些东西,叫人打发了给你,你怎么又退给我了?你晓得我不需要那些。”      云瑶笑道:“我自然明白你,可你叫其他人怎么想?祖母喜欢你,才会这般待你,你就留着罢,我这儿也不缺这些。”      “可我听说,老夫人回来没给你带东西?”傅澜心直口快,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云瑶却依旧保持着笑容,毫不在意,她不免缓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老夫人对你,似乎有些……”      云瑶淡淡一笑,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暖了嗓子,也叫她手和心暖了些,这才开口道:“有些事强求不得,有些人却得强不求。”      傅澜虽不是很懂这话的意思,却有些心疼云瑶,从她入住杨府开始,就不停地见云瑶落难,云瑶从未主动生事,却一再不得安宁,大门大院的斗争尚且如此,她的爷爷在太医院做事,只怕勾心斗角的事一笔接着一笔。      “说说你这两天探病的情况,怎么样?”      傅澜忙睁大了眼,压低声音道:“倒还真被你说中了。其他院子我是都瞧过了,可去给许姨娘看身子时,她却百般推脱,一会儿来了月子,一会儿又说乏力,不容我探脉。谁料我出院的时候,恰巧有个丫头在偷偷的倒药,我等人走了,才把药渣包回来,仔细一看,竟都是治肝郁气滞的。”      云瑶见她万分严肃,不免敛眉:“你的意思是许姨娘她……”      傅澜点了头,“应该不会错,脾虚则生化无源而致不孕,恐怕她是无法怀上孩子,所以这些年无所出的。”      云瑶微微一怔,饶是她心中已有些猜测,但是证实之后,也有些惊讶。      “陈姨娘倒是大方,不过她脉象有些乱,她说可能是因为她月事不调,素来都有叫丫头熬药,我也确实在院子里闻到药香,其他也没什么。”      “按理说,她既不像娘那样产虚,也没有像许姨娘绝孕,爹也有去过她房里,怎么会始终没有动静呢……”云瑶喃喃自语着。      傅澜始终是个黄花闺女,虽是大夫,却仍旧做不到彻底的男女有别,禁不住面红,“夫人那里已有好转的趋势,脉象也大好了,仲秋之后,可叫夫人和老爷同房了。”      这是云瑶这些日子听到叫她最高兴的话,难免喜形于色,握住傅澜的手,“若能成,云瑶欠你一个大恩。”      “说这话就严重了,我可还欠你银子呢。”傅澜只当云瑶是想让关敏不再刁难宁氏,也替她高兴,“若真行,也证明我的医术有了大进步,不枉我每晚挑灯苦读。”      二人谈笑了一会儿,方才散去,傅澜又去宁氏处走了一趟,说了些养身的话,也就离去了。      转眼仲秋来临,整个苏州城都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在迎寒和祭月,摆着香案和圆桌供奉,近大半日,都能听见爆竹鞭炮的声音,空气里也一直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每个人脸上都笑逐颜开,除了除夕夜外,仲秋节是最为重要的了,也难怪如此热闹。      一直到晚间,天色渐暗,月上梢头,这才真正过起了仲秋节,热闹空前绝后,云瑶今日穿了件对襟羽纱衣裳,又着了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梳了个芙蓉归云髻,乌发间插了一支坠簪子,脸上只涂点点脂粉,简单大方,又不失绝美,身上佩了个香囊,步行间香味扑鼻,又不浓烈,很是动人。      来到大堂前的院子,宁氏等人已站在那里了,放眼看去,大家都穿上华丽的衣裳,就连鲜少打扮的陈姨娘,今日也是穿了件新的高领菊纹褙子。      再看杨芷柔,一身鹅黄的夹纱窄袖褙子,穿了件绒丝银线披风,头戴两根珠钗,朱唇轻启,嘴角带着些怪异的笑同彩璃说着什么。      待关敏和杨政来到大院,这才红烛高燃,众人依次拜祭月亮,又由宁氏切开团圆月饼,几番来回,众人才落座,不免又是一番恭贺敬语,长辈训话,这才用完了一顿晚宴。      按着杨府的规矩,素来逢年过节,只要晚膳时辰一过,各方丫头婆子小厮,都可以各自散去,出府玩一个时辰再回来,只留下几人伺候便可。所以晚膳一过,热闹再更加鼎盛。      杨芷柔晚宴才吃了点田螺和芋头,便匆匆退去,出了杨府,关敏素来疼她,没去说什么,自然其他人也不去追究。      宁氏和杨政陪着关敏赏月去了,云瑶便带着傅澜也打算一同出府去看看,惜儿是云瑶叫香寒带给傅澜的丫头,灵动乖巧,此时也和初夏她们打成了一片,几人正在顽闹着,不时初夏出声嗔香寒。      云瑶见她们热闹着,同傅澜对视一眼,走过去玩笑道:“我和傅姑娘要出府去,你们且一同跟来罢。”      初夏忙不迭站到云瑶身后,“好小姐,您可带上奴婢吧,香寒那泼猴儿真真是叫人受不住。”      香寒一听,嬉笑着蹿过来抓住初夏的胳膊,将她拉出来,一阵大笑:“就知道拿小姐做挡箭牌,别忘了,咱们可是下了赌的,不去的月钱可就归我们仨平分了。”      初夏又是无奈又是嗔笑,傅澜疑惑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香寒只光笑着,初夏没好意思说,妙菡是个老实人,先回道:“香寒说,仲秋夜里,未出阁的女子去别院菜圃里偷菜,将来就会遇到个如意郎君。”      惜儿也笑着回道:“她还说‘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没皮没臊的。”      “好啊,才把你给傅姑娘那儿待几日,就会埋汰我了。”      几个丫头又是一处闹了去,云瑶捂嘴笑道:“真要把你们都带了去,只怕下月都没月钱拿了。”      众人哈哈一笑,惜儿把手中的披风给了傅澜,就和香寒她们走了。云瑶同傅澜一起笑着也出了府。      大街上,繁华之至,灯笼高挂,飘香四溢,有吆喝月饼的,有卖西瓜月饼的,还有各种仲秋活动,人挤着人。      云瑶上一世是不喜这些热闹的,或许是鬼门关走过一遭,重生一世,她却对这些提了兴趣,一时露出了女儿家的天真之态。      偏偏这一幕,落在了同行而来的公子们的沈青御眼中,一下子被惊艳住了。      原来,杨芷柔急匆匆出门,是为了参加湖畔边一干公子小姐们私下举办的燃灯。意在燃灯当然不是杨芷柔的作风,燃灯只是个由头,最重要的是苏州有名的公子都会去,杨芷柔见自己与四皇子无缘,自然还想物色其他的公子,因此特地打扮了一番,早早就在湖畔候着了。      云瑶也是听说过这个的,可她压根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与其争芳斗艳,还不如同傅澜一起游玩灯市,赏一赏月,谁料遇到了要去燃灯的沈青御等人。      在沈青御开口唤她的时候,云瑶已经知道是他了,双手猛地攥紧,再回首,已是浅笑连连。同沈青御一起的,还有宋芹、宋洋、裴天云和冷榕耀,众人见是杨府大小姐,面色各不一。      宋氏兄弟自然觉得云瑶绝世之美,但性子平静,又同宋千语交好,也只可远观,没其他心思,反而把目光落在一旁的傅澜身上,目光玩味。裴天云同云瑶没有交际,面色清淡,微微点头,算是见礼了。而冷榕耀和沈青御,眸中迸发的除了惊艳,还有着迷,只是沈青御更偏于好色和低俗,叫云瑶打心里憎恨和不甘。 ☆、燃灯   今天沈青御穿着一身天青色直缀竹纹绣衫,腰束宽幅扁丝嵌玉腰带,笑容温雅,气质平和,走到哪都能吸引少女的目光,可就是这一身假皮囊下,有着一颗既好色又暴躁的心。      “杨大小姐也是要去燃灯吗?”      云瑶柔柔一笑,“未得邀约,自当不敢唐突前去,便和傅姑娘相约逛逛灯市,也不失为乐趣。”      虽然燃灯是千金少爷们自发的活动,可也是有发起者的,若没有提前支会一声,过去难免讨没趣,云瑶知道是杨芷柔有意把别人通知她的消息压了下来,她本身也懒得去凑这燃灯会,如今无奈撞上这拨人,正巧可以拿杨芷柔作借口。      沈青御一派震惊,“不该啊,此番燃灯由裴府发起,裴小姐应早叫人通知了才是。”      一旁的裴天云也出声道:“舍妹确实通知了,还收到了杨二小姐的回礼。”      云瑶一脸茫然,众人皆是世家出身,只片刻间就想通了,亦都没说出来,冷榕耀上前来,望着她,“那我们且一起过去吧。”      “是啊,仲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镜,可谓良辰美景,美不胜收,傅姑娘也一同来玩玩儿?”宋芹走到傅澜面前,笑容可掬道。      二人无法推却,只得跟着他们去了湖畔,一路上,冷榕耀对云瑶十分主动,云瑶也会同他说话,反倒是少理会沈青御,这让从来都在女子爱慕痴迷目光追求下的沈青御有些失落,颇有些不是滋味。      湖畔边,公子们在一旁提笔作诗,小姐们纷纷燃着灯,做成各自喜欢的模样,高挂于绳上,一时间花团锦簇,暗香缭绕,灯火通明。      杨芷柔压根没心思燃灯,糊纸拿了又搁,搁了又拿,偶见一两个公子过来,忙垂首认真地做,小家碧玉之态尽显无遗,又因她长得秀美,确有公子前去搭讪,可都被她婉言推了。      她要的才不是这般货色,她看中的无非是冷榕耀和沈青御,只要能同他们其中一人暗渡陈仓,她这辈子就无忧无愁了。      突然前头有些热闹,众女眷都纷纷惊艳看去,杨芷柔晓得是他们来了,也不看去,拿着灯垂首就往那儿走去,兀自撞上一个人,媚笑间娇柔地道:“抱歉,我……”      “妹妹没事吧?走路可看着点。”      杨芷柔的一双眼正对上云瑶担忧的目光,嘴角一怔,这才发现云瑶和傅澜是同沈青御等人一起来的,心中几乎抓狂得不行,可面上却立刻上前亲热地拉住云瑶的手道:“姐姐来了?”      “若非路上遇见几位公子,我和傅姑娘却要错过这等热闹的灯会了。”      杨芷柔一脸惊讶,“妹妹早先就派丫头支会姐姐了,没通知到姐姐?定是那些蹄子偷懒,回去我就替姐姐教训她们。”      云瑶浅笑不语,看向一旁的灯笼,抽出手挽着傅澜,“走,咱们也去燃灯,别叫我们这些迟来的打扰了妹妹的兴致。”      “姐姐说哪里话。”杨芷柔心底巴不得杨云瑶和傅澜赶快离开,她好同沈青御还有冷榕耀答话,也就没去再拦着她。      云瑶和傅澜走到一边,其他女子也或多或少过来,借着燃灯和心仪的公子婉转地打招呼。      二人独处,傅澜小声对云瑶道:“我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      云瑶无奈地点头,“我又何尝不是,本想同你一起逛灯市,这下也不知几时能抽身离去。”      “这明面上燃灯拜月,暗地里成了相亲宴,你看那些巴巴往上贴的女子,哪点矜持了,要我说,来参加燃灯的公子也不见得好。”      见傅澜思想独特,又一针见血,云瑶转了转眼珠子,逗她问:“那不知你日后希望嫁于怎样的郎君?”      傅澜面色乍红,扭扭捏捏道:“我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瑶一时怔住,曾几何时,沈青御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便是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这才有了那么多波折和痛苦,又放眼看去,恰巧看见杨芷柔娇柔地在沈青御面前说着什么,二人面带笑容,显然聊得很投入,一个夸夸其谈,一个小鸟依人,一个爱听吹捧,一个谄媚殷勤。      云瑶突然觉得,沈青御和杨芷柔确实是绝配,若杨芷柔当真想嫁给沈青御,她何乐不为?这一世,她要做他们的媒人,更要在他们婚前,送他们一份大礼。      傅澜见云瑶没有说话,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神色严肃,道:“在想什么呢?”      云瑶愣了愣,看向傅澜,却收拾了表情,摇着头微笑道:“既然来了,我们也去燃灯吧。”      “好啊,自从爹娘去世后,都是爷爷陪我过仲秋,如今还好有你陪我。”傅澜边说边垂了垂眸。      云瑶拿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好!”      这厢二人正说笑着去燃灯,那里宋芹突然走到杨芷柔身边,对着沈青御侃侃一笑,“可否向沈兄借一会儿佳人?”      沈青御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见到杨芷柔如此受欢迎,自然更高兴,也不由得谦虚道:“宋兄说笑了,那我先去同冷兄他们燃灯。”      杨芷柔千娇百媚地笑着,她虽对宋芹没什么好感,但到底宋芹长得也俊,又是风流肠子,多少女子会被他迷倒,只可惜前后死了两个妻子,大家也只能望而生怯。      宋芹手拿着合扇,边敲手心边道:“都知杨府出美人,见到杨二小姐,方知此语不假。”      杨芷柔掩嘴笑道:“宋公子说笑了,宋公子一表人才,才是人中龙凤。”      宋芹玩味地敲了眼一旁的倩影,又对杨芷柔低声道:“不知杨二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      杨芷柔静静地听完宋芹的话,一双眼先是惊讶,再满是笑意,面色却多是为难,宋芹又道:“若杨二小姐能宋某这个忙,那沈兄那边,宋某也会替杨二小姐多多美言的。所谓才子配佳人,一段佳话否?”      杨芷柔故作羞红了脸,眸色里是掩藏不住的诡异和阴险,却是同意了。      宋芹哧哧笑着,最后看了眼杨芷柔,笑着丢下一句话,就抬步往前走了。      杨芷柔听到他的那句“果然你我是同道中人”,有些呆愣,再看向宋芹的背影,目光也是一冷,若不是她恨她们,还真不愿同这厮打交道。      不多时,宋芹就站到了湖畔的中央位置,笑得翩翩公子,“诸位,今日大家共同赏月燃灯,然仲秋佳节,此番作罢,倒辜负了些诗情画意。不如同先前赋诗大会一般,两两做对,为各自燃灯的灯面填谜作词,却是风趣雅致得紧,如何?”      在场的公子小姐似乎都知道了什么,都心生向往,便纷纷附和,一时间,倒也引来许多人围观和参加,湖畔处人声鼎沸。      杨芷柔自然去寻了沈青御,沈青御本想去找云瑶,不过见冷榕耀已和云瑶搭话,杨芷柔又柔美得很,同云瑶是别样的美,见她今日又十分举止得体,便也把那日赋诗大会上的事抛却脑后,愉快地和杨芷柔成了一对。      云瑶本要推辞冷榕耀,见到宋洋过来邀请傅澜,却被宋芹先入为主,玩笑道:“那日赋诗大会,我已把佳人让给兄长,此时兄长可别再和我抢人。”      傅澜不愿和宋芹一处,虽宋洋同宋芹一样名声不好,但至少没娶妻,也没像宋芹那样风流,云瑶明白她的心思,便拉过傅澜的手,婉言谢绝:“诸位公子好雅兴,不过我和傅姑娘有些累了,就不参加了……”      “姐姐,别扫兴啊。”一旁的杨芷柔不知什么时候带着沈青御走了过来,娇笑道:“好不容易众姐妹相聚在一块儿赏月作诗,妹妹可还想向姐姐讨教一二呢。”      说罢,就将云瑶往冷榕耀那儿推了推,又将傅澜往宋芹那里推了推,自己再回到沈青御身边,把手中的灯高举,“可只剩半个时辰了,我的谜面和诗作还未写,姐姐和傅姑娘也快去作吧。”      云瑶还想说什么,就见傅澜被宋芹半请半拦地带到旁边去了,傅澜见推脱不掉,只好也去拿了一只笔,随他去了。      杨芷柔也同沈青御一起走远了,宋洋嘴中虽埋怨,却是洒脱地去找其他的闺秀,一下子,就剩云瑶和冷榕耀了。      “表哥既想作诗,那云瑶就写谜面吧,待时辰到了,云瑶再来找表哥。”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冷榕耀却突然开口:“你不必躲我。”      云瑶身形一顿,才转头要解释,就听他道:“其实那日我就清楚你的意思了,是我不死心,叫你忧虑了。”      见冷榕耀不扭捏也不做作,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云瑶自然也不再装傻,他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其实冷榕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上一世,她或许真的会心动,可这一世,她心中除了复仇和保护家人,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见她不说话,冷榕耀抿了抿唇,道:“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不休,你既唤我表哥,就把我当兄长吧。”      见冷榕耀当真没有其他意思,面色坦然,她亦彻底放下了心,笑道:“云瑶正好无兄长,能有表哥这样的兄长,当真是极好的。”      冷榕耀也没多说些什么,二人说清道明,也就各自散去作诗写谜面。      云瑶望着糊纸面,却有些奇怪今日杨芷柔的举动,也对宋芹对傅澜的态度有些疑惑,抬眼去寻,却没见到傅澜和宋芹的身影。 ☆、清白   湖畔旁有二三凉亭,此刻不少闺秀围聚在亭子里,同相配的公子一起吟诗写字,好不热闹,云瑶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看见傅澜的身影,不知怎么,她的心隐隐有些不安。      “杨大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叫唤,云瑶转头就看见裴天云走了过来,他面色平淡,经过她身边时,食指并中指夹着一张纸条递给她。      云瑶微愣,不解地看着他。      “拿着。”他手往前伸了伸,就压在了她的灯面上,“算你欠我个情。”      裴天云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云瑶敛眉,带着疑惑打开纸条,却是大惊,裴天云只写了一行字--宋芹带人去了湖畔后的小树林。      只一瞬间,她便想明白了所有,第一次感觉有些慌乱,她沉了沉气,面上强行镇定地去找冷榕耀,如今能帮上她的只有他了。      冷榕耀见她面色严肃,知晓事态严重,随她一同隐匿在人群中,悄然去了小树林。一路上,二人加快脚步,云瑶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上一世她不曾听说傅澜同宋芹有什么交际,这一世也不会有的……      小树林僻静,虽然外头张灯结彩,里面却漆黑得很,云瑶提着灯同冷榕耀一路小跑,偶尔撞见幽会的人,见不是傅澜和宋芹,云瑶的心又提了上去。      冷榕耀头一次见她有些慌张,宽慰道:“想那宋芹应该不会胆大包天如此,傅姑娘应该无碍。”      云瑶柳眉紧蹙,同样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可裴天云的提醒不会有假才对。      “救命啊!放开我……”突然在这时,前方传来呼喊声,云瑶和冷榕耀面色大变,忙往前跑去。      傅澜本不愿来这偏僻的树林,奈何宋芹一直劝说她,又说这里清静,既方便想谜面,也有灵感。傅澜料他应不敢怎样,这才应下了,谁知越走越深,她察觉不对,正要往回走,却被宋芹一把抱住,淫|词之话不绝于耳,她立刻放声大喊,吓得不清,就见冷榕耀和云瑶冲了过来,冷榕耀一把踹开宋芹,云瑶忙过来抱住她。      “怎么样?有没有事?”云瑶见傅澜有些哆嗦,发髻有些乱,衣裳也被拉扯得皱巴起来,立刻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穿上,“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此情此景,叫云瑶怎不感同身受,上一世她便是如此被杨芷柔和宁画枝陷害,失了清白,还叫沈青御过来当众抓|奸,那种羞耻和愤恨,若非她性子坚强,无需她二人动手,只怕也会了结,何况如今的傅澜还是未出阁的少女。      原来自她重生之后,一切都变了,因为她的作为,很多事都改变了,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她身边的人。她想要保护别人,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样的自己,远远不够!      那厢的冷榕耀和宋芹已经厮打在了一起,奈何宋芹是个绣花枕头,三两下就被冷榕耀揍得鼻青脸肿,他恶狠狠地道:“咱们两家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的事,我记下了!”      “我也告诉你,从今往后,你我也不是朋友,道不同苟难相处,像你这样卑劣的人,简直妄称四大家族中人。”      “你……”宋芹呸了一口,“难道你就不怕我爹上门理论?”      “宋公子还有脸论理?”      他有些羞愤地看向云瑶,就听她冷声又道:“宋公子记下今日之事,我杨云瑶也必将此事刻骨铭心,望若得他日之报,宋公子依然能这般理直气壮。”      宋芹嗤笑一声,觉得云瑶不过一介女流,也就耍耍嘴皮子,碍于杨府的地位和冷榕耀在场,整了整衣裳,从地上捡起折扇,本要转身走,又似想到什么,朝她们这走了几步,却被冷榕耀挡住,宋芹也不与他多做纠缠,看着云瑶道:“杨大小姐以为,是谁帮宋某的?归根结底,杨大小姐该恨的不是我宋某。”      说罢,又把目光落在傅澜身上,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不用宋芹提醒,云瑶也想到是谁了。杨芷柔今日的一反常态,还有种种行径,早在她看到裴天云的字条时就想得一清二楚了,好在傅澜没出什么事,否则她可能真的就要忍不住冲出去找杨芷柔了。      冷榕耀似也在震惊之中,他倒是没想到宅府中如此年纪的少女已有这般歹毒的心思,但叫他更没想到的是,云瑶见傅澜没事,已然冷静下来,却冷静得叫人看不出是一个十四岁少女该有的心思。      “剩下的有劳表哥了,我想先带傅澜回府。”      “我送你们吧。”      云瑶沉静道:“宋芹刚刚负伤出去,难免引起风波,他虽不敢说出去,可有人清楚始末,难保不添油加醋,若我们都走,便无人说清此事,传出去终究对她名声不好。”      冷榕耀点点头,“那我给你们叫辆马车吧。”      云瑶低头看了看在怀里的傅澜,“也好,辛苦表哥了,今晚多谢表哥!”      “既把我当兄长,就不必老言谢。”      三人没再耽搁,片刻间就雇了辆马车,二人先上车回了杨府。      好在今夜是仲秋之夜,杨府里没什么人,众人不是去赏月,便是吃月饼团聚唠家常,云瑶扶着傅澜一路没撞见人,就疾疾回了扶云院。      香寒等人刚一回扶云院,就看见傅澜躺在云瑶的床上,当即吓傻了,就被云瑶嘱咐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众人方知道出事了,忙敛去笑容,忙前忙后的替两人换了衣裳。      云瑶见傅澜醒了,就要起身,就被傅澜拉住了手,“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云瑶笑着又坐了下来,握上她的手道:“我叫了惜儿去你屋里拿些东西,今晚你就住我这儿。”      傅澜垂了垂眼,抿唇道:“幸好你和冷公子来了。”后头的话,在傅澜的颤抖中没了。      云瑶紧握住她的手,一脸愧疚,“幸好你没事。”      傅澜摇摇头,“你说的对,你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却会主动来伤害你。”      这时候,云瑶不愿她多想,宽抚了几句,见傅澜已经不再害怕,方才让她闭眼睡去,又叫了惜儿进来看着,自己默默出了屋子,把妙菡也叫到了院子里。      “你兄长可好些了?”      “已经无碍了,今日也出去逛灯市了。”      云瑶想了想,开口道:“傅姑娘的情况你也瞧见了,我不犯人,人却总来犯我。我需要杨芷柔的消息,可是清芷院大抵是探不出什么的,你兄长正好在浅香苑做事,我希望他能帮我这一回,月钱由我这再拨一份给他,你看如何?”      妙菡忙跪下来道:“小姐这话严重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说过,在这院子里无需如此。”她要将妙菡扶起来,妙菡却跪着不动。      “小姐,你于奴婢兄妹二人的恩情,奴婢和哥哥这辈子都不敢忘,虽然小姐不说,但奴婢知道,派人修葺奴婢屋子的人是小姐。哥哥也诚心诚意愿为小姐做任何事,不消小姐今夜说,哥哥也早已决定替小姐留心二小姐和陈姨娘的动态,月钱什么是断不会再要的。”      “你先起来。”云瑶起身扶起她,深深望着她,轻叹一声,“不是我为拉拢你二人,才想给你们银子,这银子仅是我的补偿,有一些事,我不想把你们拉进来。”      “小姐说的哪里话,自进了这院子,奴婢就把小姐视做唯一的主子,小姐待奴婢好,奴婢自然也把小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小姐放心,只要哥哥在浅香苑一日,就必能探到些消息。”      主仆二人又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子的话,直到外头打了更,才回了屋子。      第二日,傅澜已经好多了,言行又恢复了从前的假小子,只不过举止间已有了些谨慎,云瑶亦不知这样的改变对她是好是坏,但是云瑶清楚,只要傅澜想要进宫成为女太医,那这改变是早晚的。      用了早膳,傅澜刚要离去,杨芷柔就带着彩璃来了扶云院,“呦,这不是傅姑娘吗?怎么住姐姐这儿了?”      傅澜见了杨芷柔,想到昨晚宋芹的所作所为和所说的话,一张脸立刻冷了下来。      云瑶走到傅澜前头,低声道:“你去我娘那走走吧。”      傅澜看了眼云瑶,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带着惜儿,一语不发的走了。      “哎,傅姑娘不一起坐下聊聊昨个儿燃灯的趣事吗?”      傅澜停下脚步,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刚要冲过去,云瑶就开口道:“妹妹真是贵人多忘事,燃灯的趣事怎比得上赋诗大会上妹妹的表现,来得更有趣呢?”      “你……”杨芷柔抿着唇,却是被她这番话提醒了,也不太敢再去招惹傅澜,生怕她又不知何时对自己下手,便干笑两声:“原也是来找姐姐谈心的,傅姑娘且忙去吧。”      云瑶给傅澜使了个眼色,她却有些不情愿离去,始终瞪着杨芷柔,惜儿忙拉了拉她,这才将人带走。      云瑶又看向杨芷柔,淡淡道:“既然妹妹找我有话说,便进屋聊吧。” ☆、发威   这还是几月来,云瑶头一次请杨芷柔进屋,杨芷柔多瞧了她一眼,还是笑着带彩璃进屋。      二人方才进屋,云瑶就道:“既然妹妹是要与我谈心的,有这些丫头们在,难免约束,不如叫她们去外头候着吧。”      杨芷柔看了看云瑶,想了想,“难得姐姐愿意和妹妹独处,这是再好不过了。”说罢,就给彩璃使了个眼色,初夏等人便纷纷退出了屋。      彩璃打了帘子,跟着她们出来,就站在门外候着,却被初夏和香寒一同拉着去了院子里候着,却不好挣扎,只得回头看了看屋子,便去了院子里。妙菡见她们走了,这才走回帘子处,守着门。      杨芷柔见云瑶站着,自己也没着急坐下,走到她跟前,笑道:“昨晚姐姐怎么和傅姑娘先走了,好不扫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吗?”看那眼神放绿光,像是恨不得从云瑶口中证实什么事。      云瑶只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冷冷,嘴上却带着笑:“妹妹觉得会有什么事?”      “姐姐这话可怪了,我一直跟沈公子在写谜面,未曾离开湖畔,倒是傅姑娘和姐姐先后和宋公子、冷公子离开了,而后他们又相继从小树林里出来,姐姐和傅姑娘又一同回府了……哎呀,这话叫我怎么说呢。”杨芷柔掩面一副羞臊欲绝的样子,“也不知你们是何时对上眼的,也不告诉我,否则也好叫我提前恭喜姐姐和傅姑娘觅得如意郎君……”      杨芷柔话音未落,云瑶就扬起手来,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啪”得一声,顿时打傻了杨芷柔,她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云瑶,全然不信她敢打她,她竟然挨了打!      “看来妹妹真是疏于管教,连如此不堪不知羞的话都说得琅琅上口。”云瑶冷笑,“这一巴掌,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替陈姨娘好好教教你。”      杨芷柔张着嘴就要反驳,却又被云瑶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是要妹妹记住,若再拿这等龌龊事编派我和傅姑娘,就不单是两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这一下,她彻底忍不住了,心中火起了,面色也涨红了,伸手一抬竟想往云瑶脸上招呼。      “妹妹!”云瑶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杨芷柔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决绝冷漠的人,是曾经好哄骗对她百般照顾的云瑶,对上云瑶寒冷的目光,她一时有些松怔,可脸上热辣辣的感觉却叫她很快回神。      她紧咬着牙,将手收了回来,垂首道:“姐姐……教训得极是……”      云瑶却没有半分得意,对于杨芷柔这般的看似委曲求全,实则早在心中想将自己杀了的心态,早已深知。她盯着杨芷柔,“今日的事,想必妹妹也不愿外传,若我听到半点风吹草动,加上之前乐音坊的那次,妹妹当真以为毫无证据可寻了?”      杨芷柔陡然一惊,抿唇忍下火气,道:“都是误会,今日也不过是我自己摔了,这才将脸摔肿的。”      云瑶笑了笑,才一抬手,杨芷柔就躲了躲,十分戒备地看着她,云瑶却不动声色,继续将手伸到她脸颊旁,轻抚着道:“妹妹以为,这深深的指痕印,旁人看不出?”      “姐姐究竟想怎样?”杨芷柔目光怨恨地看着她。      云瑶也不在意,浅笑道:“妹妹自觉乐音坊一事对不住我,所以特意前来扶云院,自扇耳光,聊表歉意,如何?”      “姐姐还对先前的事念念不忘?我早说过了,那是误会。”怨不得杨芷柔着急,若这话传出去,可不就默认了先前那事是她所为。      “妹妹是要同那厮对簿公堂才承认,还是要姐姐去请了宋公子来对峙,看看两件事一同闹出来,是我和傅姑娘的名声差,还是妹妹的更胜一筹?”      杨芷柔咬着牙:“姐姐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咄咄逼人?”云瑶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直直看着杨芷柔,眸里是浓浓的恨意,“与妹妹相比,我不过九牛一毛。”      杨芷柔被她这么一看,冷不丁哆嗦了下,不知道云瑶的恨意是从哪来的,却真真切切,叫她有些愣怔,心中的火却更盛。      “我也乏了,妹妹且回去吧。”      杨芷柔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道了声“是”,愤愤拂袖离去。      帘子外的妙菡一见杨芷柔狼狈的出来,惊讶了番,忙垂首道:“二小姐慢走。”      杨芷柔对她冷声一哼,对院子大喊:“彩璃,彩璃!”      初夏等人一听杨芷柔喊话,纷纷跑了过去,众人一见杨芷柔的模样,心头都难免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彩璃忙不迭上前,扶着杨芷柔离开了扶云院,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顿骂。      初夏、香寒和妙菡打了帘子进去,就看见云瑶呆呆地坐在那里,神色叫人看不懂,却见她们进来,长长舒了口气。      云瑶不想亲自动手打杨芷柔,她甚至觉得跟杨芷柔同处一个屋檐都恶心,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动到了傅澜身上,她这辈子要保护的人太多,若不再要强些,如何庇护他人。      “小姐。”香寒唤着她,就比了个大拇指,被初夏嗔着按下了手。      云瑶也嗔了她一眼,道:“改明儿就把你给娘,让她好好带你。”      香寒忙露出求饶的脸色,一屋子的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云瑶想了想,开口问:“这两日杨芷柔都带着彩璃,彩珠呢?”      初夏道:“在清芷院守着吧,听说彩璃成了一等丫头,二小姐成天带着她,没再见她带过彩珠。”      云瑶想了想,把初夏叫过来,附耳说了些话,初夏应声而退,她又叫妙菡去留意南风的动态,告诉她不要叫南风常来,半月晚间时来一次扶云院即可,对外便说是来看妙菡,便带着香寒去了宁氏和傅澜处。      京城中,有座府邸虽无金灿灿的牌匾,独挂了个“翩”字,可整座府邸占了大半条街,远远看去,便已觉得重楼深深,连绵起伏,府门前竖了两只石狮子,威武雄壮,却只有三两奴仆守着,卫士也只有院子里一支十人尔尔,看起来壮观无比,却异常低调。      府中一处二层小楼上,一个少年正百无聊赖地独自下着棋。      那少年一身简单的暗红直缀,腰间系了深色玉带,黑鸦鸦的乌发用玉冠挽起,如瀑倾泻,凤眸中带着丝玩味,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道了句:“学会藏着了?”      只一瞬间,暮楚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立在安子翩面前,双拳紧抱:“属下不敢!”      安子翩拿起手中的棋子把玩着,“宫中什么情况?”      “一切如常,只是七皇子本欲去苏州,后也不知怎的就没去了,如今频频出入后宫,叫人琢磨不透。”      “我能派眼线看着他,他也能叫人跟着我,显然是知道寻之无果,又怎会白跑?这后宫中有璃贵妃在,他母子二人定趁机巴结成帝,有何猜不透。”      暮楚想了想,“主子回京多日,也可多进宫去见皇上,增加父子感情……”      安子翩笑着看他,“你当真以为,我想进宫就能进宫?”      暮楚点点头,“皇上对主子的宠爱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否则也不会在主子还未分封就在宫外给主子一所府邸。”      “是么。”安子翩的目光有些黯沉,嘴角的笑容也带着嘲讽,“后宫中,皇后有太子,璃贵妃有安耀臣,宸妃虽无子,也有她爹右相宸洛书。而我孤身一人,你认为是谁造成的?”      暮楚低了低头,没有答话。      安子翩将视线落回棋盘,把棋子捏在指尖,想了一会儿,道:“沐水那边有消息了吗?”      “立冬应该能回来。”      “那就好,我们也该给安耀臣一份回礼了。”说罢,定定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胜负已分。      暮楚有些吃惊地抬头:“主子是说,前两日的暗杀,是七皇子所为?”      安子翩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暮楚,摇头笑道:“我的小暮楚,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暮楚抿着唇,面色有些涨红,明明他比他家主子大,每次被这么说,他就窘得慌。      看着自家主子伸手就捞起一串葡萄吃起来,样子活脱脱像个孩子,心中暗暗回道:也不知谁才能真正长大……      转眼间秋去冬将至,不久便是立冬。杨芷柔自上次过后,显然收敛了些,可是云瑶知道,她不过是在等待机会报复自己,期间南风曾来过两次,大多说的都是陈姨娘的日常,杨芷柔也较少去浅香苑,去了有时坐坐便走了,对他也很戒备。      傅澜一直在帮宁氏调理,自从宋芹那事过后,云瑶也不好叫傅澜一同去宋府看宋千语,只得等宋千语来了杨府,这才将人带给傅澜看,傅澜倒是爽朗的人,对宋千语一如初衷的好,快要入冬了,都说冬病夏治,夏病冬治,傅澜开了几服药给宋千语,喝着却也气色愈好,已然能在这天气出门了。 ☆、陈年往事   这不,才从傅澜那里出来,就同云瑶去了扶云院,二人进了屋子,便觉一派温暖,青色和墨色虽说是宋千语的丫鬟,可和云瑶等人熟络得很,自然也没太拘束,香寒倒了茶,摆好糕点,见她二人也在闲谈,便插了嘴去:“小姐和宋姑娘可听了外头的消息?”      宋千语同云瑶对视一番,摇头问:“可是什么大事?”      云瑶无奈笑道:“我这小妮子成天爱胡言,你也别去理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众人不免掩面失笑,香寒又羞又急,“小姐惯会取笑我,好歹给我个说嘴的机会,指不定宋姑娘爱听呢。”      众人又是一笑,也由着她继续说。      “听说上月四皇子遭人行刺,险些受伤。算算这日子,也就是四皇子刚回京城不久的事。”      宋千语惊讶地捂嘴,显然没想过这等事会发生在一个见过面的人身上,仿佛就发生在身边一般。      云瑶也是有些吃惊,上一世她不曾听说安子翩有遇到什么暗杀,看来她的重生甚至影响到了与她无关的人和事,若她不谨慎行事,只怕许多事的轨迹都会改变。      香寒见众人形色各异,不由得意地继续道:“而且据说这皇上很心疼,三番两次要加派人手给四皇子,四皇子却都没接受,依旧是几个家丁护院看府,为了避免皇上担忧,这才多加了支门卫,其他也没有了。”      宋千语思索着道:“这四皇子倒没什么架子和心思,觉着倒是个谦谦公子。”      “皇家的事,谁说得准。”云瑶看着她心思单纯,不免想打趣道:“莫不是瞧上了四皇子……想要当四皇妃?”      宋千语立刻臊红了脸,跺脚道:“真真是你爱胡言乱语,冤枉人香寒了!”      这一番逗弄,倒叫大家没去想安子翩了,可云瑶心中却有些思虑。      若为长远打算,要想杨府不沾惹是非,远离朝堂几乎是不可能的,杨政为官,就注定了杨府不可能过平凡的生活,那么早日站边才是良策。按照前世来看,再过三年太子就该被废,而改立安耀臣为太子,而安子翩也将无故消失,按理该同安耀臣打好关系才是。      云瑶心中已有想法,可是浮现出安子翩的容貌和举止时,又有些动摇,她亦不知自己何故会如此,但总觉得安子翩不简单,应当不会轻易输给安耀臣的,为何又会失踪……      众人嬉笑间,云瑶也回过神来,待送走宋千语时,天色已近午后,才要歇下,却听妙菡说南风来了,不免有些激动,忙唤了人来院子。      半月未到,南风却来了,可见是有了消息。      果不其然,待院子里只剩她和南风时,南风竟道出了件奇怪的事。      原来昨晚用过晚膳后,陈姨娘就早早歇下了,南风守了会儿,见也无事,刚要离开,就见陈姨娘提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竟从后院走了出去,直径走到后门,出了杨府。他一路尾随,这才发现陈姨娘不是去其他地方,而是去了城外的一个坟头祭拜,直到天快亮才回。      “当时小的离得远,不敢靠近,也没听清陈姨娘在说什么。”      云瑶顿声道:“你可看清她祭拜的是谁?”      “天太黑,远远瞧不见,小的等陈姨娘走了,才敢上前看,可墓上也没指名道姓,只有‘已亡人荣大’。”      “荣大?”云瑶喃喃着,极快的在脑海中想这号人物,却半分印象也没有,“这听着像是俗名。”      “可不是,小的今早回来,本要替小姐打探一二,却无人知晓这人,都说姓甚名谁要说清楚,否则不好找。”      云瑶低眉想了会儿,对他道:“既然陈姨娘会半夜祭拜,那定是旧识。陈姨娘是苏州人,入杨府也有十五年,既是要避开府中人,便是入府前交际过的人。你去查探查探,看看十五年前,有没有叫荣大的人,和陈姨娘有所来往。”      南风一脸触动地看着云瑶,“小姐聪慧,小的这就去……”      “不,你今日再守着浅香苑,看看陈姨娘还有没有其他的举动,明日再查也不迟,否则只怕露出马脚。”云瑶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南风,“办事调查少不得银子,只是我手头近日有些紧,这十两你且拿着,兴许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是,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尽全力帮小姐打听到!”南风先前就听妙菡说过云瑶如何如何,也听其他人说大小姐近半年来有大不同,这回真接触了,方知所听所闻都不足以道尽云瑶的聪明才智,那冷静沉稳的性子,就连宁氏恐怕也要望尘莫及了。      南风走后,云瑶也没了心思午睡,从匣子中掏出所剩的银票,心中轻叹,重生一世,难免开销大了些,若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很难有积蓄应急,需得想些法子。      待日头下去了些,云瑶才喊来初夏,带着她一起去了青黛院。      路上,云瑶低声问初夏:“上次交代的事,怎么样了?”      初夏点头道:“人已经答应了,只这几日就能成。”      云瑶浅浅一笑,“那便能等待时机了。”      初夏也笑了,二人前后打帘子进了屋子,宁氏才刚起身,屋子里暖和得紧,见云瑶来了,忙换陈妈拿了杯热茶,拉着云瑶往榻上坐,一边搓着她的手,一边心疼道:“怎么也不多穿件?”      云瑶笑道:“自然急着来看娘。”      宁氏也笑了,轻轻捏着她的鼻子,“又贫嘴,这秋末最容易着凉,手这样冰,叫娘怎么放心。”      云瑶反手握上宁氏的手,将她的手掖在被窝里,自己捧着陈妈端来的热茶,吹了吹气,不在意道:“和娘院子离得近,来回当是无妨。”      宁氏却不以为然,看了眼陈妈,陈妈立刻会心的拿了件披风来,披在了云瑶身上。      云瑶先是一愣,再是被如此突如其来的暖意沁了心,抬头对陈妈道了谢,又看向宁氏,眼中满是亲情。      重生一世,让她重新体验了这些珍贵的亲情,叫她怎能不珍惜,怎能不想守住这片美好。      这时,寻双打了帘子进来,端着一碗药走到宁氏身边,“夫人,该用药了。”      “这段日子,也是辛苦傅姑娘成日来请脉,又变着法的开方子,只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宁氏接过药碗,眉头几不可察皱了皱,“也罢,听天由命吧,我已叫傅姑娘不用再来了,若是身子不对劲,我自会去请她。”      云瑶忙劝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娘的身子虚弱了这么多年,岂是这小半年的调理可以大好的,我相信傅姑娘的医术,以她的才能,娘一定可以再为爹开枝散叶的!”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凡事也都看开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奢望不得。”      云瑶明白,宁氏突然会这样想,多少也是因为昨日关敏突然叫了宁氏过去,大抵是说要考虑替杨政纳妾的事,宁氏自然是同意的,可许姨娘不太乐意,七嘴八舌地闹到杨政那里去,立刻就被驳回了,说是有了宁氏和其他姨娘足够了,关敏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只得又把宁氏叫过去好一顿说,整个杨府都知道了。      “许姨娘来咱们府这么久了,却无所出,陈姨娘生下了杨芷柔后亦无动静,或许这就是天意,注定了要弟弟从娘的肚子里出来。”      宁氏喝完药,就听云瑶的话,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无奈笑道:“娘知道你孝顺,懂得安慰娘,可说到底我是这个家的主母,老爷无子嗣接任家业,终究是我的过错,你还小,等你日后长大了,就明白娘的处境了。”      云瑶默声了,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不过确实可惜了她们两,许氏不用说,陈氏已然生了一个,按理说这么多年也该生下一儿半子的。”宁氏叹息地摇摇头,“算一算,她嫁入府中也有十四载了。”      云瑶一听,敛了敛眉,问宁氏:“陈姨娘入杨府不是十五年了吗?”      “是十五年不假,可也是在为婢一年后才嫁给你爹的。”宁氏低眉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陈妈,道:“似是十四年前的昨日?”      陈妈点头笑道:“夫人记性好,昨日确是陈姨娘嫁入府中整十四个年头。”      怎么又是昨日?南风说看见陈姨娘去祭拜的时间也是昨日……云瑶心下沉思,十四年前的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朝堂初争   大裕国王宫的的御书房内。      成帝一手握着本册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头跪着的男子,男子一身白金蟒袍,金发束冠,身材有些圆润,眉毛倒八字拧着,身形微微哆嗦,看起来一副懦弱胆小的模样。      成帝越看安莫秦这样越是来气,本来凌厉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一把将册子丢到安莫秦脚边,挥袖指着他骂道:“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蠢事!”      安莫秦碰也不敢碰那册子,立刻匍匐着爬到前头,“儿臣知错了,父皇息怒,气、气大伤身……”      “你还知道朕生气了!”成帝重重呼着气,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太子,你是太子!不是朕的奴才,说你不解释,骂你只道歉,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受气包!”      安莫秦低低垂着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安子翩,希望他能替自己求情。      安子翩亦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男子,那男子近二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色道袍,面容清俊,目光平和,斜眸看了眼安子翩,不急不缓地往前探了一步,躬身道:“皇上可否听贫道一言?”      成帝见沐水开口,略仰起了他尖瘦的下巴,眼带敬意,“抚清真人有话但说无妨。”      “朝堂之事贫道概不知情,也无法替皇上分辨孰是孰非,但太子终究是出于好意,为的是天下百姓,法子虽差强人意,心却不坏。且在贫道看来,父言而不辩,君威而恐谢,这是秉性纯良之态,是以贫道在此替太子求情。”      成帝微点着头,可眉头还是紧蹙,目光又落到安莫秦身上,百是无奈之态,“你说说,你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谁叫你私自发放银两赈灾?就你那些破家当,能救济多少人?这下好了,所有的难民都涌入京城,不到一日的时间,不是发生了暴乱,就是踩踏,死伤无数!好歹你也想个由头,再待时日出城布灾,如今这烂摊子,是嫌朕头还不够大?”      安莫秦唇动了半晌,终究也解释不出什么话,磕头道:“儿臣知错!”      “你……”成帝气得不去看他,目光落到一旁始终没开口的安子翩身上,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脸上却是舒缓的表情:“翩儿难得进宫,可有事?”      安子翩恭敬地行礼道:“本也无事,只想向父皇请安。”      成帝面色这才松了松,“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地上的安莫秦又抬起头来看他,显然是很信任和依靠他。      安子翩笑了笑,“太子心系天下,儿臣自愧不如。”      短短一句话,表明了立场,也安抚了成帝的心。      “只不过……”      成帝和安莫秦同时看向他,成帝眼眯了眯,“只不过什么?”      “儿臣倒觉得,七弟也有功劳,据说这点子还是他给太子出的。可惜城外的灾民消息太过灵通,不然也不至于弄巧成拙了。”      成帝蹙着眉,半晌没说话,良久才挥了衣袖,叫他们退下,待人退至门槛时,又叫老监进来,似要传唤安耀臣。      安莫秦一出了御书房,就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转头就抓上安子翩的手,笑道:“二哥又欠你一回,改天要二哥帮你什么忙,尽管说!”      安子翩摇头佯作可惜,“每次都是这句话,太子爷可真把臣弟当孩子哄了。”      “哎!哪能啊,不过话说回来……”安莫秦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跟前道:“你怎么把七弟出卖了?七弟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叫我别提他,否则日后再不给我出谋划策了。”      安子翩笑了笑,“谁叫我是太子党呢?”      安莫秦嘿嘿笑了笑,转头见沐水也出来了,忙转身对他作揖,“今日多谢真人。”      “太子言重了。”沐水亦朝他恭顺回礼。      “那我先回去了。”      安子翩垂了垂首,目送安莫秦消失在视野中,笑意渐淡,也未耽搁,同沐水一同出了宫,坐上了马车。      “你当真认为此番可以动摇七皇子在成帝心中的地位?”一旁传来沐水低沉的声音。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沐水听了这回答,既无奈又好笑,“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帮太子出头?你明知这是七皇子对太子下的套,如此折腾,反倒叫成帝也疑心你。”      “太子到底没心计。”安子翩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扳指,“沦为安耀臣的踏脚石,不值。”      沐水看着他看似冷酷无情,平淡清幽,可内心却有善意,望着他叹息道:“你倒不想是皇家中人。”      安子翩笑得更甚,斜睨他一眼,“你也不像个修道之人。”      “当年良妃曾救我全家,我答应过她,今生拼全力,亦要护你周全。”      安子翩的笑淡了淡,却看向他处,“说说,游历四方有什么收获?”      “那东西确实是在北岐国后人的手中,但逃去了哪儿,至今毫无线索。”      安子翩默了默,“你觉得苏州有没有可能?”      “你怀疑人在苏州?”      “我叫暮楚查过,近年来苏州百姓中皆无新入户籍的,除了四大家族的户籍是难以查清的,所以我才去了趟,不过却什么异常也没有。”      沐水敛眉沉思,“这就怪了,会躲去哪里呢?”      安子翩看着被风吹起的帘子,车窗外,突然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粒被风轻轻吹散着,到最后变成晶莹的雪片,轻轻飘落下来。      他看着雪,良久低声道:“这就说明,确实有宝藏。”      苏州城中,雪亦纷纷扬扬下了两天,云瑶才从宁氏的屋子里出来,就被几人簇拥着疾疾回了扶云院,才一回屋,就看见傅澜坐那里等着了。      初夏忙着掸雪关帘子,香寒早早就在屋里热好了炭炉,此番将手炉递了一个新的云瑶,妙菡从一边端来热乎乎的水,给云瑶满上。      “这天气突然转冷,倒叫人没个防备。”云瑶搓着手,捂着嘴哈气,“你且离我远些,我怕身上的寒气冻着你。”      傅澜可不在意,摆手道:“我自小不怕冷,倒是你,衣服还这样单薄,回头该染寒气了。”      云瑶捂嘴笑着对其他人道:“你们听听,和娘说的一模一样。”      香寒也打趣道:“小姐也只有夫人和傅姑娘能劝得住。”      傅澜笑道:“我这可是金玉良言,秋冬养阴,无扰乎阳,虚者补之,寒者温之。”      众人都被她的之乎者也逗笑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回正题,其他人识趣地退到里屋去。      “我想同你商量个事。”      见傅澜有些支支吾吾,云瑶也不去闹她了,敛了笑色道:“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我想开个医馆,一来可以多救治些病人,二来我也想多长长见识,同他人切磋切磋,三来我实在不想在这儿白吃白住。”      这一次,云瑶没有劝她。因为云瑶知道,一个杨府是满足不了傅澜的,何况傅澜理应走出去,应该要有属于她的天地,而且她心中也有了想法。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回头我叫人先去看看店面再说。”      傅澜很是高兴于云瑶的回答,“你同意了?”      “其实不瞒你说,这阵子我恰巧也在找门店,打算挣些银子,既然你想开,我自然愿意与你合伙。”      傅澜先是惊喜,再是面露愁色,“可我手头没有积蓄,这些日子在府中看病的银两,也才这个数。”      云瑶看着她比划的三根指头,自然也晓得她的难处,握住她的指头,牵着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掏出一个匣子,递到她跟前,“我这有二百两,是我剩余的所有家当了,租完店铺总归还是有盈余的,你既是老板又是大夫,也清楚该添置些什么,且都拿去。”      “这可使不得。”傅澜忙推托,“你借我一百两银子便是,我这就立字据给你……”      云瑶直接塞给她,笑道:“我这可不白借你,权当放长线钓大鱼,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回头我可要按利息拿回。”      傅澜一派动容地看着云瑶,紧握着匣子,笃定道:“半年,半年我一定让你回本!”      云瑶点点头,又想到了些事,道:“只不过你一个女儿家,出入给人看病,难免落人口舌,我怕你顶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在我从小立志要做像爷爷那样的大夫时,爷爷就告诉我会有这一天,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傅澜松了口气,“我开医馆,其实是更想将爷爷的医术发扬光大,继承他的衣钵,不求能再光耀门楣,只求做一个像爷爷一样的医者,行医布施,妙手回春。”      这样的傅澜,竟叫云瑶看到了上一世传闻中她的影子,难怪她能成为大裕国第一位女大夫,或许就算重生一世,有些人有些事,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姑娘,可了不得了……”屋外头,惜儿急匆匆进来,也顾不得给云瑶行礼,引得里屋的初夏等人也走了出来,忙问出了何事。      “方才奴婢见夫人被老夫人叫去了,后来也不知怎的,闹了起来,几位姨娘和二小姐都过去了,老爷恰巧出了府,没人劝的,奴婢就跑来告诉小姐和姑娘了……”      一听宁氏有事,云瑶急得就要出门,被初夏等人拦下急忙套了件披风,亦跟在后头火急火燎地赶去,傅澜也带着惜儿,边走边穿披风,众人都顾不得拿手炉,一路跑到了听雨院。 ☆、宁氏有喜   众人由后廊往西,绕过抱夏,未进屋已经听见关敏的骂声,云瑶加快脚步,自行打了帘子进去,就看见关敏坐在上头,宁氏跪在地上,陈姨娘和许姨娘站在一边垂着首,杨芷柔挨着关敏坐着,此刻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态,目光却直直盯着地上的宁氏,嘴角抹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      见云瑶这般匆匆行色,杨芷柔的目光顿时一亮,对着关敏道:“祖母您瞧,我说的果真不假,一听夫人在祖母这儿受话,姐姐就担心地立刻跑过来了。”      关敏显然还在气头上,也不管后进来的人中还有傅澜,开口就道:“倒真是母慈子孝,我这老太婆也做不了主、说不得人了!”      许姨娘忙开口道:“老夫人快消消气,大小姐还小,自然心向着夫人。”      这二人一来二去,叫关敏直接把气也移到了云瑶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云瑶当下便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缓了缓气息,上前未曾开口,就先同宁氏一道跪了下来,宁氏见状,刚要开口,就被关敏截了话:“怎么?你要拿下跪要挟我了?”      关敏同云瑶说话虽还算客气,可同杨芷柔相比,便差得多,用尖酸刻薄来形容都不为过。      云瑶望着关敏涨红的脸色,知晓宁氏已跪了好一会儿,心中越是心疼,面上已越是冷静,“祖母误会了,在云瑶看来,此乃至孝的表现。”      杨芷柔心中冷哼,只觉云瑶再怎么瞎掰也无济于事,关敏显然也不信,“哦?我倒不知无后何来的孝,不劝夫君纳妾何来的孝?”      “娘叫祖母生气,理应当跪,一语不发,乃不敢顶撞,并非视作耳旁风,其一孝。云瑶赶来是怕祖母气坏了身子,叫娘日夜祈祷祖母身子安泰的心愿落空,此娘之二孝祖母。爹不愿纳妾,祖母几次三番劝解亦无果,是爹态度坚决,娘没有坚持,是怕擅自做主替爹纳妾,坏了爹和祖母之间的母子情深,此三孝也。云瑶耳濡目染,见娘跪之,自己立之,乃大不孝也,这才下跪,此间四孝。”      一屋子的人听了,虽觉得有些牵强,可细细听来却无破绽,竟无人反驳,就连关敏听了,也蹙着眉没了后话。      杨芷柔见状,忙尖着嗓道:“姐姐不愧饱览诗书,三言两语竟叫祖母无话可说。”      云瑶斜看了眼她,挑眉道:“我哪有妹妹这般见识,祖母训话,家母跪地,而妹妹却挨着祖母而坐。”      杨芷柔面色变了变,动了动嘴唇,却被关敏打断:“好了,你且站到你母亲那去。”      关敏是出生名门,对于越礼之事十分忌讳和看中,虽然她喜欢杨芷柔,但是规矩是规矩,总不能坏。      杨芷柔应了声,娇弱地站到陈姨娘身边,眼底是对云瑶藏不住的恨意。      宁氏犹豫着,开口道:“等老爷回来,我会再劝劝他……”      “行了行了,当着孩子的面就别说了,省得传出去变成我严苛待人,欺负媳妇儿。”关敏懒得再跟宁氏计较,眼睛看向站着的陈姨娘和许姨娘,也是不悦,“你说你们一个两个三个,怎么都这样不争气,想我当年入府三载就已添儿添女,这如今都十五年了!”      屋子里的人都没敢吭声,关敏也不爱再叨了,甚至看见宁氏就有些心烦,别过脸去,“起来起来,都跪着像什么样。”      云瑶当即搀扶着宁氏起来,宁氏跪了近半个时辰,腿也麻了,站起来有些不稳,却还是轻拍了云瑶的手,示意自己无碍,亲自去旁边斟了茶要给关敏喝。      “其他事倒积极……”关敏轻哼着,也不去看宁氏,手中转着佛珠。      云瑶抬眼,正见杨芷柔朝许姨娘看了眼,二人目光交汇,面色尽是阴险,她不免拧了拧眉,目光落在杨芷柔身上,防她又做些小动作。      那厢宁氏端着茶,小腿有些哆嗦,缓步走向关敏,“娘,您喝茶,消消气……”      话还未落,就听一声叫唤,宁氏身形未站稳,一下子跪在了关敏面前,茶就直直泼向了关敏。      云瑶看去时,正看见许姨娘疾疾收回的脚,当下眸光一寒。众人也是一惊,关敏气得颤抖了起来,宁氏忙跪着要给她擦拭,就被关敏一把推倒,头恰巧撞上了椅子。      “娘!”云瑶立刻过去抱住宁氏,傅澜也忙跑过去,杨芷柔和许姨娘、陈姨娘忙去关敏那里给她擦拭,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好啊你!我不过说了你几句,叫你跪了会儿子地,你就拿茶泼我!”关敏又怒又气,拿着佛珠串就指着宁氏吼着。      “老夫人可有烫伤?”许姨娘忙嚷着,杨芷柔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祖母没事吧?夫人怎么能这样对祖母呢……”      “娘,您没事吧?”云瑶如今只在乎宁氏的头伤,忙问傅澜:“娘撞了头,可有大碍?”      “我没事……”宁氏摆摆手,脸色却不太好看,想要起身去看关敏,浑身却难受得很。      傅澜看了看宁氏的头,只见额头有个包,其余倒是无碍,示意云瑶放心,又将手探上脉去。      “姐姐,你也不能光顾着夫人,好歹来看看祖母。”杨芷柔不嫌事大,高着声音道。      “怎么样?”云瑶担忧问着。      傅澜的面色却是半点忧虑也无,眼睛不觉亮了起来,笑着道:“夫人,这症状是有喜了!”      傅澜话音刚落,一屋子的脸面色都变了,刚刚还在那里生气的关敏顿时就起了精神,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云瑶也是很激动,两只手紧紧抓着帕子。      她一直希望宁氏能怀上,现在听傅澜这么说,竟有些高兴地呆住了。      宁氏也是又惊又喜,靠在云瑶的怀里没了分寸,手却不由自主摸上肚子。      “这……傅姑娘可确诊了?”许姨娘有些不敢相信,面色比杨芷柔还差。      “快,去请陈大夫来!”关敏话音一落,飞槐就立刻打了帘子出去叫,然后又招呼陈妈将宁氏扶起,亲自牵着宁氏的手将她拉到榻上坐着,“有哪里不舒服吗?”      宁氏受宠若惊摇头,“没……”      其实云瑶是相信傅澜的医术的,早已在心中欢庆,可关敏和其他人未必信,就连宁氏也半信半疑,那种迫切的渴望是真的,又怕出错了的矛盾心态,叫她不敢太过表露心态。      杨芷柔和陈姨娘、许姨娘神色各异,云瑶此时已无暇去顾及她们,盼着大夫能来,确诊已安人心。      她急,关敏比她更急,三番两次问陈大夫来了没,最终飞槐引着陈大夫进屋,关敏一刻也等不及,连忙道:“有劳大夫来瞧瞧。”      众人忙挪开了位置,云瑶和傅澜对视一眼,心头都是各自高兴。      陈大夫也不含糊,搁下药箱就坐到宁氏对面,搭上脉探了会儿,眸中闪过笑意,收回手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已有两月的身孕,只是脉象不稳……”他看见宁氏头上的伤,蹙眉道:“夫人平日可要注意些,切莫再摔着。”      宁氏高兴得已然不觉头疼,忙点头道:“是,有劳大夫了!”      关敏比宁氏还高兴,又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难免有些愧疚,“这头伤不碍事吧?”      “不碍事,只不过有孕期间当少用药,所以恐这伤要有一阵子才能好。”      关敏紧紧握住宁氏的手,那双平日里不满的眼中也难得流露出关心之态,“你且好好歇着,其他事不要多想。”      许姨娘还不死心,问道:“大夫,可瞧清楚了?”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绝不会错。”陈大夫又开了些安胎药,就被飞槐送了出去。      云瑶心中很是高兴,只盼着这胎若能是个弟弟,那么关敏对宁氏的态度也会大好,宁氏也不会再自责了。可听许姨娘再三确认,不免开口道:“怎么,许姨娘是不愿相信这个消息?”      许姨娘忙解释道:“哪能啊,妾身替老夫人高兴呢,这才一再确认……”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人多在这儿闹腾,都散了吧。”关敏又对宁氏道:“你且在我这儿带着,等雪小了再走。”      宁氏动容地点头:“是。”      一干人等隧松松散散的离开了听雨院。云瑶遣了其他人,一人叫住前头的许姨娘,许姨娘见她独自来找她,心下也是一怔,然后摆手让如松也先离开。      “大小姐不在屋里陪老夫人、夫人?”      “上一回许姨娘替杨芷柔说话,我没往心里去,总以为姨娘是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人该相信,什么人该远离。”云瑶目光清冷,直逼许姨娘,“可这一回,姨娘当真是大错特错了。”      许姨娘心虚地转着眼珠,“我,我不懂大小姐的意思……”      “我还尊称您一声‘姨娘’,就表示我还没有想和姨娘撕破脸。”云瑶步步紧逼,将许姨娘退至墙角,她原本就高,虽才十四岁,却长得比许姨娘还高出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带冷冽,叫许姨娘望而生怯,她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姨娘该烧高香,庆幸娘和腹中胎儿无碍,否则就算有十个许宗,我也不会再由着姨娘胡闹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就会把女配解决掉了~然后就要轮到大~姨妈出场了( ▽#)=﹏﹏ ☆、荣大   这话不假,云瑶之所以容忍上一回许姨娘的所作所为,说到底是因为她念着当初在柳府,许宗曾帮过她,若非如此,早就在许姨娘开口帮杨芷柔的第一句话时,她就将她也一并归为杨芷柔一派了。      “大小姐误会了,就是再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府中搬弄是非啊。”许姨娘一副委屈受冤的模样。      “看来姨娘是不愿回头了。”云瑶垂了垂眸,再看她,眼底划过一丝凉意,“若是叫祖母和爹,在此时知道了姨娘的秘密,不知姨娘在杨府还有何立足之地?”      许姨娘脸色大变,“什、什么秘密?大小姐可别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云瑶笑着,凑到她耳边,清冷地吐纳道:“难道姨娘不孕是我胡诌的?”      许姨娘大骇,身子竟软趴趴地要摔下去,被云瑶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姨娘这是怎么了?若叫旁人看去,云瑶可要落人口实了。”      “你怎么……”许姨娘颤巍巍地看着她,全然已没了先前的斗劲,看云瑶就像是看一个陌生的人。      “姨娘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云瑶搀扶着她往外走去,许姨娘一边走一边有些害怕地看着云瑶,云瑶却一副亲和的模样对她笑道:“人活着,总是好奇这个,好奇那个,可其实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这个道理想必身为县令之女的姨娘深有体会。”      “你到底想怎样?”      她心中不免好笑,这话一个月前,杨芷柔也说过。      更让人觉得好笑的是,偏偏总是她们招惹她,到最后却好似她狠毒泼辣,耍尽手段似的。      “姨娘该知道我要什么。”行至回廊,云瑶将手送来,面上是温和之态,“我先进屋了,姨娘慢走。”      说罢,也不给许姨娘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进了屋子去见宁氏和关敏,许姨娘又紧张又愤恨,扯了扯帕子,转身就回了世安苑。      云瑶陪着宁氏在关敏这留到了晚膳,关敏特意吩咐小厨房煮些膳食,又提到冬日怀孕的禁忌之处和小心之地,这还是云瑶记忆中头一遭和宁氏一起和关敏三人用膳,听到关敏对宁氏的关怀,哪怕深知是因为肚里的孩子,仍旧感到温暖和开心。      杨政一回府听到消息,就疾疾赶到听雨院,眉眼里尽是孩子般的笑,显然不比她们的高兴来得少,一家子其乐融融,围着炉子谈着话。      自宁氏有喜之后,整个杨府都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是笑逐颜开的,毕竟十多年也未曾有喜事降临,关敏和杨政十分重视。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清芷院那里不时传出叫骂声,可想而知杨芷柔有多么生气,叫她奇怪的是,她几次去世安苑找许姨娘,都被许姨娘以各种理由回拒了。去见关敏,关敏也没有先前那般好挑唆,与宁氏她们的关系也因宁氏有孕而好转,一下子杨芷柔不该如何是好,只得窝在清芷院生闷气。      因找到了店铺,傅澜这些日子都早出晚归,几乎忙得见不到人影,云瑶除了去青黛院陪宁氏,便是呆在扶云院中。      今天南风早早就来了院子,自那日后,她刻意让南风少来扶云院,以防叫人生疑。      如今他来,必定是有了线索。      “小的查了多日,总算查清了。那荣大原和陈姨娘是打小就相识的,因家中就他一人,所以名唤荣大。十四年前,因出门做生意,不幸遇上打劫的死了,那天正是荣大的祭日。”      云瑶低眉深思,看来荣大和陈姨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可是为什么她要偷偷祭拜他?就算是朋友,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祭拜不是么?      想了想,她问:“那荣大可有妻儿?”      “无妻无儿,不过他的邻里说,当年他出门做生意,为的就是赚一笔娶亲的钱,安家落户。”      “可知他当时和谁订亲了?”      南风摇头道:“这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以荣大的身份,只怕连定亲的银两也拿不出。”      一个出门做生意,一个进府做丫头……      云瑶心中有些大胆的念想,却不敢妄自揣测,心却没由来跳快了些,她定了定神,对南风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且回浅香苑,想方设法看看能不能拿到陈姨娘素日喝药的药渣,带回来直接给傅姑娘,只消说让她看看是什么,然后叫她来找我。”      “是,小姐。”      南风同傅澜的效率极快,才过一日,傅澜已来扶云院找云瑶了。      云瑶开门见山问:“怎么样?”      傅澜面色严肃,从帕子中拿出药渣,认真道:“这是断子汤的药渣。”      “断子汤?”饶是云瑶再从容淡定,听了这话,面色也经不住大变,“你可确定?”      “我先前也不敢相信,特意又翻阅了书籍,不会有假。”傅澜肃色着道:“难怪之前去浅香苑时,陈姨娘的脉象会那么凌乱,月事又不调,这些都是喝了断子汤的症状。”      云瑶心中还是很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陈姨娘多年未孕的原因是服用断子汤,人为避孕!怨不得陈姨娘始终没动静,可是不该啊,众人都那么迫切怀上孩子,怎么陈姨娘却一点儿也不想怀孕呢?      这些年陈姨娘对杨政的态度不冷不热,说是恭敬,更多的却是疏远,若是因为杨政喝醉误与她发生露水情缘,这么些年早该弥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杨政对人是极好的,他们又有杨芷柔,再大的怨恨也该化解了,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云瑶沉思良久,突然一个想法窜入脑中,就连她也是不由得吓了一跳,不禁喃喃出口:“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傅澜困惑问:“什么?”      云瑶欲言又止,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若当真验证了她的这个想法,那杨芷柔根本无需她再动手解决了,嘴角不免勾起了笑,对傅澜道:“你在医馆,应该能和不少大夫说上话,看看能不能问出十四年前,有没有哪家医馆或者大夫突然关铺回乡,或是一下子富裕起来的,最好往接生方面查,记着切莫声张。”      傅澜很是疑惑,却还是按着云瑶所说的出门去了。      云瑶平复了下心情,就往青黛院去了。      京城“翩”字府邸中,安子翩正看着书,不远处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他也没看去,一只手捏着茶杯,就对外头道:“事情办好了?”      暮楚刚引沐水进厅,就听这话,刚要回答,就被沐水抬手示意噤声,便闭上了嘴,立在一边。      沐水今日穿了件淡黄色的道袍,身形修长,凤目疏眉,清风飘逸,坐到安子翩的旁边,就像一个普渡魔王的仙人,但是安子翩却比魔王来得更叫人难以琢磨。      他时刻低调行事,刻意收敛锋芒,可殊不知王者之风,早在他一举一动中根深蒂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霸气和果断,绝不是同龄人可比的。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又要去苏州?”      安子翩微微昂头,顺手合上书,从容地道:“看你和暮楚这个样子,就知道成功了。”      沐水无奈摇头,“有这心思揣摩我们,不如多花些时间在成帝身上。”      “哦?”他酌了口清茶,垂着眼问:“他今天说我什么了?”      “成帝虽然信我,也宠爱你,可他不会察觉不到,这些年我都在帮你。我搜集到的河堤一事,虽能叫成帝疑心七皇子,扰乱七皇子,可也叫你卷入这场纷争。”      安子翩搁下茶杯,笑道:“自打出生在那城墙之内,我便早已卷入,无关他人。何况我要的,仅仅是拖住他而已。”      沐水神色凝重,“可你这个时候去苏州,就不怕七皇子趁虚而入?”      “有你在京城,我放心。”安子翩促狭地笑着瞥了眼沐水,“何况我去苏州,却有正事要办。”      “什么事?”      “师父昨日飞鸽传书,说他去了苏州,我许久未曾见他老人家,此番既可叙旧,又可再调查调查,何乐不为?”      “可你总不能再无由头?”木梳有点疑惑。      他微微一愣,黑眸中微光一闪,笑道:“谁说没有?”      沐水和暮楚对视一眼,皆敛住了眉。      之后两日不到,整个京城的人都得知了个大消息,前番四皇子出游苏州,在苏州遇到心仪的少女,打算再去故地重游,寻访佳人。      这个消息一传出,全京城的少女都芳心落地,也有人仍不甘心,坚信还能当上四皇妃,就算做个侧妃也愿意,更有人垂青于四皇子的痴情,非君不嫁。      而消息的主人公,此刻已经坐上了马车,带着暮楚去了苏州。      其实,安子翩的心中也是想去苏州的,不知为何,自从他回京以来,脑海中总能不时冒出那张冷静沉着,又有着少女可爱一面的云瑶,空有美貌的人他见多了,才女在京城亦比比皆是,然集才智果断这些于一身的,除了云瑶,他再不信还有第二人如她这般有趣,叫人难以猜透。      在云瑶的身上,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内心深处埋藏的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好想哭一哭嘤嘤嘤,感觉身体被掏空,告诉我不止我一个人~~~ ☆、福仁堂   立冬一过,也意味着冬天来了,苏州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后,天气已冷得不行,每个出行的人都穿着大衣,脚踩靴子,嘴中哈着气。      杨府中,红灯高挂,火炉熏笼,着力把府中的每个屋子都暖得如春天,尤其是宁氏住的青黛院和关敏的听雨院,杨政素来公事繁忙,但每每早些处理完,第一时间就去了宁氏的屋子,看着她的肚子,说不出的自豪感和喜悦感。      其实以往杨政没有表现出很想要一个儿子的想法,是不想给宁氏和其他各姨娘增添负担,也不想因此叫娘和妻子的关系弄僵,可心底是十分期盼能有个儿子的。不仅是他,关敏、宁氏,乃至云瑶,都希望能生出一个男婴来,为杨府添男丁,可大家都知道,这事看造化,至少能怀孕,便还是有机会的。      云瑶此刻正窝在宁氏身边,垂着身子,凑过去听着她娘的肚子,眨着眼问:“娘,怎么没动静啊?”      宁氏宠溺地看着她,一手轻抚着肚子,一手摸上云瑶的脑袋,“傻孩子,还未足三月,哪里来的动静。”      云瑶看着尚未鼓起的肚皮,也是笑自己的心急,不过她还是好奇道:“您当初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当初你可皮了,才两月就折腾得厉害,吐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宁氏看着她,感叹着:“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不管云瑶多大,都是娘的心肝宝贝。”云瑶环抱着宁氏,将头靠在她的胸前。      宁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轻拍着云瑶的背,“是啊,娘现在有了你,又有了一个孩子,再没有比这更满足的事了。”      “娘放心,以后我和弟弟一定会常陪在娘的左右的。”      宁氏无奈笑道:“还不一定是呢……”      “娘。”云瑶抬头看她,认真道:“老天爷既然让娘又怀上爹的孩子,就是天意,天意让娘在祖母和爹最需要弟弟的时候怀上,娘就只管养胎便是。娘也说了,怀我的时候和如今不同,便说明肚子里的一定是弟弟。”      宁氏被她哄得笑不拢嘴,她又看着肚皮,堵嘴佯作吃醋道:“弟弟还未出来,就懂得在娘面前卖乖,往后娘该只疼弟弟不疼我了。”      “真真是羞羞脸。”宁氏捏了捏她的鼻子,母女俩抱在一起,其乐融融。      用过午膳后,陈妈就端了安胎药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管家老李。      “见过夫人,大小姐。”      宁氏将安胎药放在一边,先问他:“怎么了?”      “老爷前头派人回话,说是四皇子又来了苏州,他已经去迎接了。”      宁氏和云瑶皆是一愣,未曾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又来了苏州,但好歹有了一回接待的经验,这一次宁氏也没那么惊讶和慌乱,道:“老爷可有交代什么?”      老李拱着身子道:“听说这次四皇子来苏州是因为看中了一位女子,虽未明说,但应当是四大家族之中未出阁的少女,所以一路直奔驿馆,老爷便特意交待夫人不必操劳府中事务,安心养胎。”      宁氏点了点头,嘱咐了老李几句,便叫他退下了。云瑶心中若有所思,又见宁氏喝完安胎药后有些乏了,便和妙菡回了扶云院。      屋子里,初夏正整着东西,云瑶坐到榻上,捂着手炉,突然问:“香寒去哪儿了?”      “她呀,估摸着又去哪里打探消息去了。”初夏抱着厚实的棉被,打算将屋里的被实都换了,妙菡过去接受帮忙,就见香寒从外头小跑进来,肩上还带着点水,嗔道:“好啊,我才不在,你就朝小姐打我小报告。”      “好心当作驴肝肺,且瞧瞧谁在替你换被芯。”      云瑶也由着她们闹,心里还想着方才老李说的话。      安子翩怎么会又来苏州呢?这和她上一世的记忆完全不符,还是来寻心仪的姑娘?      眼前浮现出他的面容,她心底总觉得他不简单,断不像个会是为了来找人而大张旗鼓前来苏州,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当真在苏州遇到心仪的人,以他四皇子的身份,就算是稍微有些好感,也完全可以在当时就一起带回京城,何苦如此?      何况上一次安子翩的突然离去,她一直觉得不简单,就像他的突然现身。      “哎,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香寒一时兴起,把被芯就塞给初夏和妙菡,跑到云瑶面前,“小姐,四皇子又来苏州了!”      云瑶回过神来笑了笑,妙菡和初夏对视一笑,妙菡道:“这回啊,你消息可不快了,小姐早在夫人那儿就听说了。”      香寒嘟了嘟嘴,替云瑶倒了壶水,就听傅澜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傅姑娘?这个时辰不是在医馆吗?”香寒同傅澜就像对云瑶一般,二人性子又像,直来直往,也比一般人处得更无拘束些,有什么话都直接问。      云瑶一见傅澜来了,便知是什么事,对香寒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们且去里屋,别闹得太过。”      香寒抿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就同初夏她们抱着被角进去了。      “可是找着人了?”      傅澜也没坐下,站着就点头道:“是福仁堂的老板,十四年前突然发了横财,这才将福仁堂做大。”      “福仁堂?”云瑶敛眉想了想,一时愣怔,“是之前我们见面的那家药铺?”      “就是那家。”傅澜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还在记挂先前的事。      云瑶低眉想了想,“方便的话,你现在陪我去看看?”      傅澜不太情愿的点头,云瑶浅笑道:“你放心,若他当真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那么新仇旧账我一并帮你算。”      傅澜讶然看着她,完全被云瑶搞糊涂了,却还是同她一起去了福仁堂。      街上的行人颇多,大抵都是为年末做准备,吃穿用度的买卖极好,相比药材的生意就冷清了不少。福仁堂里,只有一两个买客,剩下的就是抓药的小二和身为老板的中年男子。      云瑶一进门,就认出了那个中年男子,那天推搡傅澜的人,就是他,福仁堂的老板邵田。      邵田见见有人上门,还是打扮起来有身份地位的姑娘,忙迎了进来,嬉笑道:“二位要点什么?”      见傅澜没理他,他多瞧了一眼,咦了声:“你不是那个……哦,前些天新开医馆的女大夫?”      想到傅澜的身份,邵田的热情降了下来,双手插在衣袖间放在腰前,淡淡道:“本药铺不接纳其他医馆的人,恕不远送。”      傅澜见他第二次赶自己,不由得面色差了下来,“你当我爱来不成?”      “你这女大夫,怎么不讲理?”邵田对她这口气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可却想不起来,皱着眉头瞪着她。      云瑶弯起眼来,笑道:“同行如敌国,这道理我们清楚,不过我们来找老板,是另有要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邵田见云瑶气质不俗,样貌绝美,言行举止得体大方,不好轻易开罪,瞧了眼一旁的傅澜,引云瑶去了后堂。      云瑶交代了傅澜在原地等着,便同邵田进去了。      就在二人走进后堂的同时,原本在一旁闭目识药材的老者突然睁眼,望着飘落下的门帘,目光如炬,然后忽然捂着肚子对小二道:“嘶--哎呦,你们这有茅房没?我这肚子突然闹腾了,哎呦……”      小二忙指了指后堂,“往这儿直走,尽头便是。”      傅澜被动静吸引得看了过来,却没什么事,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打量着这间药铺。      “谢谢哎……”老者一边弯身捂着肚子,一边急着往后堂走去,在撩下门帘的瞬间,挺直了背,朝后头痞笑了下,只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后堂中,邵田与云瑶一同落座,摆手道:“姑娘有话,可以说了。”      云瑶望了望四周,开口道:“邵老板的生意做得不错,算算也是老字号了。”      邵田丝毫不掩盖自豪,昂首道:“若姑娘是来试探的,我说过,恕不远送。”      “若是谈合作呢?”      邵田眼带戒备,“什么意思?”      “我也不兜圈子,福仁堂是在十四年前扩大规模,而后生意才走上正道,我就是有些好奇,邵老板明明不是苏州人,怎么能在当年短短几日,突发横财了呢?”      邵田面色一变,却很快又镇定下来,“那么早的事,谁还记得,无非就是多打几分工、多积点银两罢了,天上哪会掉馅饼,更别说什么横财了。”      “这‘馅饼’要是像作假、胡乱把脉之类的,于邵老板而言,不是常掉的事么?”云瑶面带笑容,目光却凌厉得很,一双眼盯着邵田,叫他冷不丁心跳加快了许多。      “你,你究竟是谁?”      “算起来,我与邵老板也算旧识。”云瑶扬起抹诡异的笑,“十四年前,你那个造假产物下的名义上的姐姐。”      邵田面部忍不住抽搐了,冷汗不由地发了出来,“你、你是杨大小姐?!” ☆、上官逍遥   云瑶微微一笑,邵田嘴角抽了抽,眼睛不断地眨着,看起来十分紧张,嘴中却不依不饶地死扛着:“我不明白杨大小姐口、口中的什么造假……”      “为了一点钱财,不惜搭上家业和性命,邵老板可真是糊涂。”      邵田低眉想了又想,双手握拳来回搓了好几次,他断是料不到,这以为会带进棺材的秘密,却被人挖了出来,当时陈姨娘是给过他承诺和报酬,可面前的少女说的不假,他不能为了那些陈年过往,毁了他一生的基业。      他看向云瑶,试探问:“若我和杨大小姐合作,有什么好处?”      “邵老板弄错了件事,应该问问……”云瑶敛去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清冷,“坐牢会少几年。”      “你……”邵田震惊得哑口无言,似乎这是他听过的谈判中最出乎意料,也是最霸道残酷的一次。      云瑶的目光始终清冷,语气冷淡,“邵老板以为我来这儿,手上没有半点确证?”      当她离开屋子时,邵田一脸惨样地瘫坐在椅子上,已没有了最初的傲气和骄蛮。      云瑶拐过走廊,刚要走出后堂,就被一个老者飞身一跃拦在了前头,尚且未容她看清面容,就被打昏了。      在云瑶有意识后,她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傅澜给她的防身药粉,似乎都不足以保护自己,先前被打昏卖到乐音坊如此,如今又被打昏。      她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又被带回了方才邵田的屋子,而此刻邵田眼紧紧闭着,显然也是被打昏了。      “女娃娃?”一低沉略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云瑶顿时警戒地转头,就看到一张苍老陌生的脸盯着她看,满头银发,却笑容满面的,神态和蔼,若不是她被他打昏,怎么也瞧不出是个会武功的人。      见她没理他,但目光放柔了些,上官逍遥一时也失了怔,他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云瑶算不上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却算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女子,且单凭他刚才在房梁上偷听到的她和邵田的对话,就觉得云瑶不简单。      单纯的他见多了,心计的更是不少见,可年纪轻轻就懂得用手段叫人折服听命的,除了他那个引以为傲的唯一徒弟外,再没有了。      就在他这一时松怔的当口,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凌,瞬间就点上了云瑶的穴,咧嘴一笑:“差点中了女娃娃的美人计。”      上官逍遥的视线落在云瑶衣袖间的一只手中,那手上抓着的,便是傅澜给她的迷药,一包撒去,五头壮牛也当场昏死过去。      云瑶柳眉敛了起来,心中暗自吃惊,她的动作已是很小,可见眼前的老者武功之高。      上官逍遥从她的旁边绕了出来,坐在她隔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我可没点女娃娃的哑穴,若是打着耗我的主意,可就想歪了。”      以他的武功,确实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就算傅澜等人发现不对劲进来找她,也全然不是这老者的对手。      云瑶心中想过百种,在老者反复盯着她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我不知老前辈是谁,也不知老前辈为何要这样对我,但老前辈一定知道,自古江湖朝堂纠纷互不牵扯,云瑶虽无官品,一介女流,却是苏州四大家族之中的杨府之后,老前辈若此刻放人,云瑶便当作无事发生。若是有得罪老前辈的地方,还请老前辈指出,云瑶有错,必定道歉。”      上官逍遥先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云瑶说完,立刻哈哈大笑,“有趣,果然有趣。”      先前他不过是听到云瑶是杨府的大小姐,他来苏州便是为了替他的徒儿打探四大家族,因此做了梁上君子。见到云瑶雷厉风行的手段之后,只觉和他徒儿甚为相像,这才将人打晕,带回来想问些问题,毕竟和聪明人交易,省心省时。岂料云瑶会说出这样一番既得体又带着威胁的话,叫他一时哑口无言,却更来了兴趣。      “女娃娃,我只问你三件事,你若老实回答我,我便放了你,绝不为难。”      云瑶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她又看了眼一旁的邵田,见对方呼吸平稳,反倒是像睡着了般。      “你放心,我点了他的睡穴,三个时辰后自然会醒,听不着咱们的谈话。”上官逍遥自来熟一般的笑嘻嘻凑到她跟前,白花花的胡子下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看起来既好笑又俏皮。      云瑶见他不像有恶意,可自己从未想和江湖沾边,如此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已经有违礼数,若传了出去,她绝对讨不得好。      为了防止耽搁太久,云瑶抿唇道:“好。”      上官逍遥双手撑着下颚,越是近看云瑶越觉得她好看,怎么瞧……都觉得和他徒儿般配!      “第一个问题,你和福仁堂老板之间有什么秘密?”      她又细细看了眼上官逍遥,半会儿才收回视线,平淡道:“没有秘密,是他瞒了些事。”      他抓住自己的胡子,好奇问:“什么事?”      “他替府中的姨娘看病,说了谎。”这话算不得她胡诌,不过涉及杨府隐私,就算对方是江湖中人,她也不能说得太多,便看着上官逍遥道:“最后一个问题。”      上官逍遥正觉得这没什么意思,宅斗什么的府门中事,他懒得搭理,就听自个儿被云瑶绕了进去,摆手道:“不算不算。”      “堂堂江湖一代大侠,可不能对一个小女子赖皮吧?”      上官逍遥一时语塞,白花花的胡子气得呼啦啦飘起,“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是大侠?”      “您这岁数,这身手,若还未混出名堂来,岂不觉着没面子?”云瑶已然吃透这老者的脾性,激将法于他而言,再适合不过。      果然,上官逍遥噎住了话,他白花花的眉毛拧了又松,松了又拧,最终轻哼一声:“都是一个德性。”      云瑶微微一愣,就听他瘪嘴道:“既然如此,你老实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她乖巧地点头,反倒叫上官逍遥发不出脾气来。      “女娃娃,你有没有喜欢的对象了?”      这话若搁问别的未出阁的姑娘,只怕早就羞红了脸,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可她早嫁过一回,此生亦不看重情爱,面对上官逍遥紧盯着的眼眸,坦然回答:“没有。”      上官逍遥有些激动又不太确信问:“当真?”      “我尚未及笄,且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不知老前辈何以如此关心?”      “好奇而已。”上官逍遥把眼珠转开,上下摸着胡子。      云瑶敛了敛眉,也不与他多做纠缠,“问题都答完了,老前辈可以解穴放人了。”      他急了,用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看她,“你这女娃娃,多少人想见我一面都难,你怎么……”      上官逍遥的话未说完,就突然朝后一看,收了收神,尚且都没等云瑶眨下眼,就已绕到她身边解穴并留下了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她突然感到浑身气息一下顺畅,都尚不自知已被解穴,而几乎是同时,邵田也昏昏沉沉醒了过来,而屋外头,小二正领着傅澜走了进来。      好快的身手……几乎只在一瞬间解了两人的穴,又消失无踪,她心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羡慕和佩服。      若她也有这般身手,有许多事就便捷得多,也安全得多。      只不过想到老者离去时的话,云瑶的脸色就不禁正色起来--      女娃娃,后会有期。      她不愿牵扯到江湖之中,有一个朝堂已叫她头疼,再来一个未知的变数,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同傅澜出了福仁堂,一路上傅澜都在滔滔不绝说着邵田的话,大抵都是从事医馆后听他人谈到的,这个邵田是出了名的吝啬和高傲,总是自诩自己的药铺是苏州第一,瞧不起新开的医馆。      云瑶没把心思放在邵田身上,只是想着方才突然闯进的人,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      这事得快,她不想有任何差错,扳倒杨芷柔,是她重生一世必做的事,何况如今这事,已经离谱得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因傅澜在医馆还有些事,云瑶便一人先回了杨府,才一经过大堂,就看见一个青色身影端坐在堂中,因杨政去迎接安子翩了,宁氏又有孕在身,所以关敏陪同宁氏一起接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伤透了她的人,沈青御。      都说一个女人若觉得她爱的男人可怜,那就说明她已经不爱了。      云瑶上一世或许对沈青御还有些感情在,可早在荣蒸寺时就烟消云散,如今的她不仅觉得沈青御可怜,还觉得他十分可悲。      很明显,她叫初夏去办的事很成功。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只差“临门一脚”了。      沈青御正在里面同关敏和宁氏说话,看见云瑶淡淡从大堂经过,只瞥见她的侧颜,已被惊艳到愣住。      因男女有别,云瑶自是不方便进大堂,而沈青御来此目的,原也不在于她,只是再次见到云瑶,不免又动摇了下内心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追《微微一笑很倾城》,啊啊作者已被杨洋帅得春心荡漾不能自拔了~~古装已经好帅了,没想到现代剧还是这么帅~求组团睡他! ☆、下毒   云瑶一回扶云院,就暗叹不好。她不是没有发现沈青御看她,那眼神丝毫不掩盖的赤|裸光芒,无非出自于沈青御骨子里的好色和爱面子。      她自然清楚沈青御来这里的目的,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坏了事。      “小姐回来了。”初夏见云瑶回来,端着手炉迎了上来。      云瑶心不在焉地接过手炉,又突然看了眼初夏,心顿时生了一计,侧耳对她说了些话,初夏忙应声出了扶云院。      沈青御才从大堂出来,宁氏和关敏不好作陪,便叫了老李陪着沈青御逛一逛杨府,恰巧在拐过两处抱夏后,遇见了初夏。      初夏对他行礼:“沈公子。”      沈青御是记得初夏的,那日在赋诗大会上,他知道她是云瑶身边的侍婢,不由得多注意了分,“你记得我?”      初夏垂首道:“沈公子才华横溢,连大小姐、二小姐都刮目相看,何况是奴婢。”      沈青御听见云瑶的名字,心神恍惚了些,想到旁边还有老李,清咳一声,对他道:“我想随意逛逛,就不劳烦带路了。”      老李看了看沈青御,又看了眼初夏,就她对自己使眼色,也就了然了些,便作揖离开了。      “你家小姐……近日可好?”      “大小姐自是一切安好,只不过奴婢听说二小姐她……”      “二小姐?”沈青御盯着初夏,“她怎么了?”      “沈公子还记得四皇子初来苏州,便住在咱们府上吗?”      沈青御思索间点头,“自然记得,可这跟二小姐什么关系?”      初夏一副欲说犹豫的模样,沈青御即可放柔声音,“初夏姑娘,你我也算旧识,我与杨府也是熟客了,有话不妨直说,我定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初夏鼓起勇气道:“四皇子在府中都是二小姐作陪的,这一次四皇子直言说要来苏州找心仪的姑娘,只怕……是要来咱们府向二小姐求亲的。”      沈青御一惊,“此事当真?”      初夏点点头。      “那杨大小姐……”他有些不信,显然无论是美貌还是才华,都是云瑶更胜一筹。      初夏为难地道:“沈公子有所不知,大小姐自视甚高,非一般可嫁,哪里会主动来作陪,想必也是如此,入不了四皇子的眼。”      沈青御听罢,久久未曾开口,杵了许久后,同初夏道了声别,就匆匆又折回大堂去了。      初夏探头见其至无影,这才掩面笑了笑,然后也疾步回了扶云院,向云瑶说了全部的经过。      “小姐,您可当真料事如神。”      云瑶苦笑了下,没说什么。      对于沈青御这样爱面子又喜美色的人来说,若他知道杨芷柔极有可能是安子翩看上的人,那么原先的犹豫定会荡然无存,并急于定下这门亲事,只要他向杨政求亲成功,那么她所有的铺垫就都做足了。      “去告诉彩珠,若事情成功,待尘埃落定之际,畅音台就由她管了。”      初夏顿了顿:“小姐可想清楚了?”      云瑶何尝不知初夏的担心,彩珠原不过是个二等丫头,看管一个畅音台,拿的月钱可比初夏这个一等丫头还多一倍,不仅听上去有面子,这地位也是一下子提高了,往后在杨府,谁还敢瞧不起她?      “卖主求荣,终究不过浮华云烟。”云瑶淡淡道:“我压根没想用她。”      初夏点点头,“既会背叛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小姐理应防着些。”      晚间等杨政回来,就去了宁氏的青黛院,一身疲劳在见到怀孕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顿时烟消云散。      云瑶之所以呆在青黛院到现在,并非巧合,而是她刻意等着杨政回来,一来听听安子翩的消息,二来也想看看沈青御最后去找关敏和宁氏的反应。      “怎么样?四皇子这次是什么态度?”      宁氏坐在杨政旁,替他端茶送水,云瑶站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肩,杨政舒服极了,也没了什么把嘴的,叹息了声道:“摸不清,看起来确像是来游山玩水,但我总觉得不好说。还是留心些为好,夫人尽管放心,也无大事,安心养胎最重要。”      “听说四皇子是来寻上次心仪的姑娘,老爷觉得会是咱们的女儿吗?”      “娘……”云瑶不好意思地出声,凑到杨政跟前,撒娇道:“爹您瞧瞧,娘有了弟弟,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嫁出去了。”      “你这孩子……”宁氏嗔了她一眼,引得杨政频频发笑。      他忽然朝宁氏问道:“听说今天沈家的公子来了?”      宁氏点头道:“我正要同老爷说这事,今天他上门来,恰巧老爷不在,原本我打算叫他改日再来拜访,不料他后来又折回来,同娘和我说,意要求亲。”      “求亲?”杨政抬头看了看云瑶,云瑶一脸懵懂和无辜地站在一旁,他又将视线落到宁氏身上,“是她姐妹二人中的谁?”      “是芷柔。”      杨政有些诧异,并非是他觉得杨芷柔和沈青御不配,相反,一个庶女能被侯府门第看中,那沈青御又无娶妻,虽如今没官品,但到底是正妻,已是很好的婚配。      只不过杨芷柔与云瑶相比,显然无人会弃嫡选庶,且他见杨芷柔对四皇子似乎更为上心,什么时候会突然引沈青御前来提亲呢?      宁氏也有些疑惑,她倒是挺喜欢沈青御的,心底也是替云瑶可惜,何况再有半年云瑶就及笄了,按理也是比芷柔先出嫁,哪有嫡姐的婚事未定,庶妹的亲就定下来的道理。      云瑶却十分羡慕的高兴道:“难怪我今日回来时,见沈公子在大堂中坐着,原是来向妹妹提亲的。赋诗大会上,我便觉得妹妹与他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只是这事不好胡乱说,如今想来,仲秋之夜,妹妹也是同沈公子来往频繁,只怕早已芳心暗许了。”      这话在小辈们听来,便是诗情画意,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可是在长辈们听来,却是放浪不羁,有违礼数,且杨芷柔年纪尚小,就会开始盘算婚姻大事,实在是荒唐至极。      因此,杨政和宁氏的脸色不太好。      杨政敛眉道:“这事再压一压吧。”      宁氏为难地看着他,“可娘那里倒是很看好这门亲事,刚才一回院子就把芷柔叫去了,只怕如今她也晓得了。”      杨政顿时没了声音,只是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清楚,关敏决定的事他们做晚辈的很难驳回,若非宁氏此刻有孕,只怕他也坚持不下去,就会被关敏强硬逼着纳妾了。      且杨府能和沉老侯爷做亲家,这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关敏出身武门世家,自然更注重门第,此刻只怕她巴不得立刻将杨芷柔嫁过去,如果不是宁氏有喜,她又怎会听宁氏的劝,说等老爷回来再做决定。      虽是这么说,但关敏那里已经点头,杨政就不好拒绝。      “罢了,就先定下亲来,等后年芷柔及笄了,就将她嫁入沈府吧。”      青黛院这边是这般光景,清芷院那里却是另一番景色。      杨芷柔才从听雨院出来,得知消息的她高兴得意得快飞上了天,她时时刻刻盼望着自己能嫁个好郎君,并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当正妻,然而庶女身份在那里,她始终知道,所以十分嫉妒厌恶杨云瑶,可如今天降大喜,沈青御竟然主动来杨府求亲!      不枉费她赋诗大会和仲秋之夜里,频频向沈青御施展娇柔之态和献媚之术,越想越开心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旁默默做事的彩珠,此刻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诡笑。      次日,杨政便亲自去了沈府,商量小辈的亲事,宁氏去了听雨院陪关敏聊天,云瑶正在院子里修葺着花花草草,待用过午膳后,不觉有些困意,就吩咐初夏看着院子,有事叫她,便昏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云瑶却睡出了汗意,人又渴又累,就连妙菡过来叫她,她也累得睁不开眼。      妙菡察觉出不对劲,马上叫了初夏过来,二人合力将云瑶扶了起来,抚上她额头,却都吓了一大跳,便立刻叫了香寒去请傅澜,初夏则要去找宁氏,却被云瑶唤住。      她虽有些迷糊,可还知道宁氏怀着孕,她的身子她清楚,既然香寒去找傅澜了,便无事,不想平添宁氏担心。      初夏忙又和妙菡打了水来,来回擦着云瑶的额头,见她一张倾世的容颜此刻毫无血色,实在是害怕,“小姐,要不奴婢还是叫了夫人来吧……”      云瑶此刻是连个字也说不清了,低|吟着,柳眉紧蹙,好在这时候香寒带着傅澜跑了进来,傅澜脱了披风就坐到榻前,眼神在云瑶身上反复看了看,这才把脉。      如今的傅澜穿着愈加大方得体了,举止上也渐渐稳重了些,医术更是精进了不少,她的到来不仅安抚了初夏等人,也叫榻上的云瑶安心了些。      香寒看着云瑶这样,也是吓了一大跳,忙问傅澜:“小姐怎么样?可是风寒?”      傅澜的眉头愈皱愈深,突然从怀中掏出药包,霎那打开,便是三十条银针,有大有小,食指划过一排排,最终定格在其中一根,拔|出来就对着云瑶刺了下去,云瑶顿时露出难受的神色。      初夏忍不下去,转身就要走:“我去通知夫人……”      “万万不可。”傅澜喊住她,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云瑶身上,同时拔出银针,针头立刻变成黑色,不禁声音沉了三分:“她这是被人下毒了。” ☆、官府捉人   众人脸色霎变,云瑶因被傅澜放了点血,意识渐渐转好,半闭着眼休息着。      “怎么会!”初夏想到先前杨芷柔给云瑶下药的事,道:“难道又是二小姐?”      香寒气冲冲地骂着:“她还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妙菡忙拉着香寒,却也是替云瑶着急,揣测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许姨娘?”      傅澜没参合她们的讨论,只一心认真救治云瑶,索性她毒中得不深,又早发现,若再迟些,只怕就要窒息而死了。      “先别管这些。”她立刻写了几个方子,先后拿给初夏,“这是制止她惊厥的,等她服用后,再把这洗肠胃的药方给她喝。”      初夏忙应声出屋,傅澜转身又把一张方子交给妙菡,“你去药铺抓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和生姜这几味药,各适量水煎服,等初夏熬完,你就去连续熬四剂。我在这儿看着,以防有变。”      妙菡也立刻答应着跑了出去。      傅澜又嘱咐香寒去外头看着,以免走漏风声,既然先前云瑶也交代她们不要张扬出去,必定也有她自己的想法,何况云瑶没有让她们去请大夫,而是只让自己看,证明她信她,她又怎么会辜负这份信任。至于晚膳的事,云瑶时常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这是众人默许的,因此也无大破绽。      如此折腾,已经到了后半夜。云瑶经过傅澜的医治,显然已经逐渐好了过来,气息也稳了,只是声音尚有些沙哑,她看着初夏等人焦急的目光,还有傅澜认真的神情,会心一笑道:“我没事了。辛苦你们了!”      “小姐怎么会没事呢,傅姑娘可说小姐中了番木鳖的毒……”香寒一时语快,被初夏敛眉叫了声,这才住了口。      初夏转身端了药来,“傅姑娘说了,这药得连服四碗,眼下这才第三碗,小姐若饿,等回头喝了四碗后,我跟妙菡去小厨房给小姐做些吃的。”      云瑶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随手将梅子含入嘴里,傅澜又探着她的脉,点头道:“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为保万一,明早你再随我出府看看老大夫。”      云瑶点点头,香寒在一旁特别愤慨,她甩开妙菡的手,上前道:“小姐难道当真要把这事压下来么!她们如此心狠手辣,就该告诉老爷夫人!”      云瑶早已想通一切,反而显得是最冷静的,她见香寒关心则乱,心头不觉温暖,却轻声道:“你有证据?”      “奴婢……可除了二小姐和许姨娘,还有谁敢给小姐下毒!”      云瑶垂眉收神,这一回,她还当真不信是杨芷柔和许姨娘对她下的手。她手中有许姨娘的把柄,以其性子断不敢胡乱行事,下毒就更不可能了。杨芷柔已有了亲事,如今尚沉浸在喜悦之中,她身边又有彩珠做内应,也是不可能。      云瑶心中早已有答案,却无证据,她见妙菡端来了粥,问:“今日午膳是谁端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初夏认真道:“是奴婢去厨房端来的。”      “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初夏蹙眉想了想,忽的提高了些声音:“奴婢去时,正巧见麦梅在那里,不过她在给陈姨娘熬药,说是她们的小厨房没柴火了,这才去那里煮,奴婢也没多想。”      “陈姨娘……”香寒拧巴着神情,摇头道:“她怎么会给小姐下毒?”      云瑶没出声,傅澜却有些惊讶地看向云瑶,其他人不清楚,傅澜却明白。      见众人没了头绪,香寒在那儿替云瑶不值:“难道要小姐白白咽下这哑巴亏不成?”      “谁说的?”云瑶看着一屋子的人,却突然话锋一转,“你们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可是……”香寒还想说什么。      “后天,有场好戏要开场了。”云瑶平静地说道,便闭眼休息去了。      在她闭眼的瞬间,却是狠狠用指甲掐了自己的肉。      杨云瑶啊杨云瑶,上一世你便是输在了心软之上,上天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却依旧犯浑。总以为错不在陈姨娘,又怕在宁氏怀孕期间叫她心惊郁结,便心生犹豫,可人家却是要活活害她性命。      终究是她不够心狠,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手软,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经过傅澜的调理,未过两日,云瑶就已经彻底解毒,外头的老大夫直夸傅澜医术高超,只怕再过一年,便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夫了。      这日,云瑶着了件软毛织锦披风,抱着手炉,早早就坐在了床炕上,忽听闻外头有些吵闹,面色却始终平静      直到动静了好一会儿,关敏身边的丫头飞槐亲自过来,面色十分困惑和慌忙,见了云瑶,匆匆行礼道:“大小姐,老夫人和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初夏等人虽有了些心理准备,却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心跳加速,最终由香寒和初夏陪着云瑶去了大堂。      才一拐过回廊,远远地就瞧见两排站着捕快,这阵势除了当日在柳府中见过之外,再没有了,众人忍不住都焦虑了起来,独云瑶从始至终平静着面色,直到进了大堂,才发现整个杨府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而许宗亲自带人坐在一边候着,陈姨娘被推搡着跪着,连同麦梅也跪在一旁,杨芷柔边哭泣边一脸不信,见云瑶来了,便冲过来指责她:“姐姐好狠的心,竟没头没尾地去报官捉娘,若不是许大人是自己人,只怕娘早已受无妄之灾。”      “芷柔,不得放肆!”杨政低喝间,看着云瑶的面色也不太好,终究不管何事,自己的女儿也不该背着自己,惊动了外人,还叫许宗派了官兵来,这传出去是极大地影响他的名声。      关敏显然也十分不痛快,若不是她顾忌着宁氏如今有孕在身,受不得刺激,早就骂云瑶了,“你这闺女,做事如此糊涂,半点不把情分放在心中,叫许大人白跑一趟,成何体统?”      “云瑶……”宁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女儿,她清楚自己的女儿不是个胡来的人,抚着肚子十分不安。      云瑶不急着开口,只是看了眼地上的陈姨娘,又看了看许宗,行礼道:“大人前来,必定是掌握了证据,还请大人公私分明,依法办事。”      “这……”还不等许宗开口,杨政便忍不住打断她:“云瑶,休再胡闹!”      云瑶这才看向杨政,面色凄苦:“爹觉得,云瑶哪里在胡闹?想必事情的原委祖母和爹娘都清楚了,陈姨娘同福仁堂的老板邵田勾结,蓄意下毒谋害云瑶,云瑶大难不死,难道就可以纵容下毒之人么?”      宁氏掩嘴惊呼,陈妈忙扶住她,也是一脸震惊:“难怪小姐这两日都没来青黛院给夫人请安,原是被人所害。”      关敏剜了陈妈一眼,喝声道:“一个老妈子也学着胡言!事情尚未查清,再说宅门中事,有些摩擦再正常不过,都是小妇人的把戏,闹到台面算什么!”      陈妈当即闭口,杨芷柔见有人撑腰,对云瑶的气焰也上去了:“姐姐既说娘下毒害你,可有缘由?府中人都清楚,我娘素来与世无争,退一万步说,就算娘真要下毒,何苦拖到现在等姐姐身边有了傅姑娘才下毒?这事恐怕只有姐姐和傅姑娘才说得清楚吧!”      杨芷柔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她云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贼喊捉贼。      其实不单是杨芷柔不信陈姨娘会这么做,许姨娘、关敏乃至杨政都不信。      云瑶先望了眼宁氏,在她的眼神中,她清楚地看到了信任和心疼,这让她心底本该下定的决心更加坚决,她深吸一口气,委屈地道:“若我说,是因为我无意间撞破了陈姨娘的惊天秘密,才被下毒灭口,爹娘、祖母可信?”      杨芷柔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娘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会有把柄在杨云瑶手中?她也没去留意地上陈姨娘煞白的面色,咄咄逼人道:“那姐姐倒是说说,若此事姐姐不能给我和娘一个交代,就休怪妹妹不念姐妹之情!”      如今的杨芷柔,已有了侯爷之子正妻之命,日后等沈青御出仕,怎么也能混个四品夫人,这层关系,叫他人不得不顾虑。      云瑶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抬头间却是满满的苦情,她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许宗身上,“只怕……这事不好让他人听去。”      许宗有些尴尬,他本也不想参合进来,是走是留正犹豫着,就听许姨娘道:“都说我爹是自己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杨芷柔也以为云瑶是怕圆不过去,被许宗拆穿,便转身朝着杨政和关敏跪下:“爹、祖母,就让许大人留在这儿评评理,看看姐姐此番如何再凭着一张嘴,叫娘平白受屈。”      杨政沉沉呼着气,显然他也觉得应不会有什么大事,何况许宗帮过他不少,加上亲家身份,就算今日把他规避走,还有许姨娘在,总会知晓,何苦将情面弄僵,于是看向云瑶:“你且说说,是什么惊天秘密,会让她做这等不堪之事。”      关敏见云瑶面色不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才要提议将许宗请出去,云瑶就跪了下来,垂首道:“请爹娘和祖母,先原谅云瑶欺瞒之罪,云瑶实在是担心娘和祖母的身子,又怕爹气大伤身,这才隐忍不说,何况这么多年的姐妹亲情,云瑶实属不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庶女和陈姨娘就解决掉了,然后姨妈就要上线了,等到苏州篇解决了,女主就要和男主携手去京城发糖秀恩爱了~前期主要立威,中后期虐狗起来! PS:谢谢一只觚的地雷和火箭!好开熏~感觉要兴奋得睡不着了( ▽#)=﹏﹏ ☆、彻底失势   “等等……”尚不等其他人开口,陈姨娘就突然从地上起来,面色一改常态的开口:“我承认,是我下的毒,许大人把我带走吧!”      这一瞬间的转变,不仅叫许宗惊讶,在场的人都纷纷面色变了变,杨政的脸色更不好了。      因为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云瑶所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可到底究竟有什么秘密被云瑶知道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关敏气哄哄的,杨政忙扶住她坐到了榻上,看着陈姨娘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怒气和怀疑。      “许大人,您就公事公办,不要多虑了!”见陈姨娘几次开口,杨芷柔很是纳闷,她拽着陈姨娘,低声道:“娘你糊涂了?”      陈姨娘的这番变化,叫许宗看在眼里,若是就这样将人带走,那自是说不通的,以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事绝不简单,便看了眼地上的云瑶,走到她面前问:“听杨大小姐的话,是知道了陈氏的什么秘密?”      云瑶挺直了背,“这事还得从上次傅姑娘给各院看病说起……”      她把上次的话圆滑了些说出口,讲到许姨娘时,有意顿了顿,叫一旁的许姨娘惊骇得屏住了呼吸,生怕云瑶一个不小心说了出来,再是不敢有小动作了,原想再和杨芷柔将云瑶一军,可如今她是再不敢有半点念头了,老实地低头站在那里。      听完陈姨娘有服药的习惯,杨芷柔听不下去了:“姐姐这话就奇了,娘身子不好,偶有小病,妹妹倒不知喝药却如何成了秘密?”      陈姨娘在一旁面色越来越差,手抖得厉害。      “听云瑶把话说完。”宁氏打断了杨芷柔的话,面色不悦,心中却同样七上八下的。      杨芷柔没再吭声,却觉得云瑶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起先傅姑娘也瞧不出什么,后来傅姑娘开了医馆,在医术方面与其他大夫多有交流,前些日子无意中听说福仁堂的老板邵田与陈姨娘多年前曾有来往,且这些年亦有交情,想起陈姨娘有服药的情况,担心陈姨娘的安危,这才差人拿了点陈姨娘的药渣,一查之下,竟发现……陈姨娘喝的根本不是补药,而是断子汤。”      此话一落,犹如大石砸向平静的湖面,霎那波澜乍起,所有人都震惊了,关敏更是震怒,无法相信她千盼万盼想要孙子,却有妾侍喝这种大逆不道的汤药!      杨政震愤地握紧了拳头,一脸不信:“你,你说什么?断子汤?!”      宁氏抚着肚子,一边由陈妈扶着,一边自己又去扶住杨政,对一旁的寻双道:“把傅姑娘叫来!速去速回!”      不到片刻,傅澜就被寻双带了进来,见屋子如此情景,也未多说话,许宗直接开门见山问她云瑶所说是否属实,她实诚点头。      “荒唐!”杨芷柔忙走到杨政和关敏身边跪下,“爹、祖母!傅姑娘是姐姐身边的人,自然替姐姐说话!娘好端端的,做什么喝那劳什子汤药,还请爹和祖母明察!”      “别说了……”陈姨娘制止了杨芷柔为她求情,她知道,这一次是她走错了一步,满盘皆输!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错……      杨政不理睬杨芷柔,深深看了眼陈姨娘,走过去就扶起云瑶,直直看着她:“你说,她为何服用此汤药?”      云瑶之所以把发现断子汤的事推给了邵田,一方面是觉得此事若有自己与傅澜发现,必定逃脱不了谋划心计的干系,另一方面便是怕杨政知道全部真相后,将气撒在自己和傅澜身上。      她有些不忍伤害杨政,可她觉得,杨政有必要清楚真相,何况杨芷柔和陈姨娘并非善类。      她吸了吸鼻子,哀切着语气道:“云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原以为是陈姨娘还放不下当年的事……云瑶作为晚辈,总归不好插手。可谁料一天夜里,有人撞见陈姨娘偷偷出府,去祭拜一个故人,恰巧那仆人是我院里一个丫鬟的哥哥,他正拿不定主意,便告诉了我,我怕陈姨娘遭人骗,便叫人去查了番,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杨政很少发怒,就连关敏和宁氏也是气得不行,都叫云瑶如是说来。      “没想到陈姨娘去祭拜的,是她青梅竹马、已有夫妻之实的丈夫荣大。”云瑶话音一落,杨政就如雷劈一般,酿跄得跌坐在榻上,她抿了抿唇,继续道:“当年陈姨娘是杨府丫鬟,已和荣大订亲,只差婚礼未曾举办,荣大因次意外死了,可那时陈姨娘已怀有骨肉,若传了出来,不仅会被赶出杨府,更有可能被人乱棍打死,就算侥幸生下来,孩子也注定抬不起头。所以陈姨娘才趁着爹酒后,佯装和爹……后来又买通了邵田,证据便是邵田在十四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发家致富,若是找他对峙,也必然能得到口供……”      “不,不可能!”地上的杨芷柔脸色煞白,发疯似的起来冲向云瑶,却被初夏等人拉开,她依旧对着云瑶喝道:“你就是看不得我比你好!沈家来提亲,你就千方百计要害我和我娘!杨云瑶,你好狠的心!会编出这样龌龊的事来!”      “来人,还不把她给我拉住!”关敏手直哆嗦,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疼爱宠溺了这么多年的孙女,竟一夕成了别人的孩子!      宁氏既震惊又恼怒,却不得吭声,只因一旁的杨政早已气得面色铁青,忙安抚着他,生怕他气坏了身子。      “所以说,陈氏之所以喝断子汤,是为了荣大?而她和邵田下毒害杨大小姐,也是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饶是许宗断案多年,得知这样的真相,也是难以控制情绪,看着滑落到地上脸色死白的陈姨娘,沉吟片刻,看了眼一旁的捕快,就将人架住了。      “谁敢动我娘!谁相信这荒唐的事!我是杨府的小姐!我是爹的骨肉!”杨芷柔近乎咆哮,却被几个丫鬟拉住,动弹不得,毫无素日的教养喊了起来:“傅澜可以被你收买!邵田也可以做伪证!这说明不了什么!”      云瑶见她还垂死挣扎,心底冷漠,面上却委屈道:“我被下毒的事,已去找过其他德高望重的大夫看过,都可证明我中了番木鳖的毒。邵田既要下毒害我,又怎会被我收买,给我做伪证?难道他不清楚做了这伪证,后果依旧是要坐牢么?若妹妹不信,甚至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滴血验亲。”最后四个字,她一字字清晰地道。      “够了!”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陈姨娘,突然喊道,接着便是难以隐忍地放声哭泣:“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利用了老爷,利用了杨府……芷柔,确实不是老爷的骨肉!”      “不!我不听!我不信!”杨芷柔死命地摇头,双眼赤红,眼看着杨云瑶,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是你,是你的阴谋!”      “你给我住口!”杨政拍案而起,对着杨芷柔的胡闹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这一下,叫杨芷柔彻底安静了下来,她几乎颓废得坐到了地上,仍旧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在那里喃喃道:“不,不是真的……”      宁氏低呼一声,她是最清楚杨政不过的,杨政素来慈爱,自从她嫁到杨府以来,从未见过杨政生过大气,动手打过人,这一次,这件事,是彻底触犯了他的底线,不免既感同身受,又隐隐松了口气。她到底是为云瑶着想的,如此一来,就不怕云瑶会在杨芷柔面前抬不起头,更不怕婚事上低人一等了。      杨政调整好呼吸,不看任何人,只是走到许宗面前,忍住火气道:“家门不幸,叫许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许宗极为尴尬,忙抱拳道:“许某绝不外传,杨大人尽管放心。只是这事……”      杨政低沉着嗓子,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陈姨娘,收回视线道:“便以下毒之罪,收监吧。”      地上的杨芷柔彻底垮了,她原以为攀上沈青御,这辈子就不愁了,可如今虽然身世瞒了下来,可陈姨娘入狱,这事传到沈府,她的名声大受影响,外人如何看她。      许宗点了点头,料想杨政还要处理家事,便带着陈姨娘连同捕快,离开了杨府,一时间,杨府又恢复了安静。      关敏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样的风浪,杨政叫人先送她回听雨院,横了一眼许姨娘,许姨娘忙垂首在一旁,不敢吭声,她清楚,这时候出声必定讨不得好,毕竟是她执意叫许宗留下来,结果反而闹出这么一件事,杨政不迁怒于她,已经要烧高香了。      宁氏忙上前安抚着杨政,杨政久久沉默,半晌开口道:“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杨芷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杨政:“爹……你真的忍心吗?”      “我不是你爹!若非我还顾着父女之情,早也将你一并交给许大人处置了!”      “爹,万万不可。”云瑶适时开口,连杨芷柔都以为听错了,她竟然会替她说话?      “这事不用你插手。”虽然整件事错不在云瑶,可到底是由她口中说出,杨政尚在怒气之中,语气也是不太好。      宁氏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可云瑶却继续开口道:“妹妹……芷柔尚有婚约在身,若此时赶她出府,只怕沈府会多想。”      杨政这才想起先前答应的婚事,十分后悔,却片刻间也想好了利弊,悔恨地叹息:“冤孽啊!”      “老爷消消气。”宁氏抚了抚他的背,试探道:“要不就先将人带去郊外的庄园住,等到及笄之后,直接嫁到沈府,既有意瞒着,便不好做得太过。”      杨政看了看宁氏,将手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良久方才点头:“便如此办吧。”      地上的杨芷柔颓颓地坐着,也无人去扶她起来,自那日起,府中再没人见过这位二小姐,连同陈姨娘也没了踪影,清芷院和浅香苑也冷清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男主再次华丽丽登场~ PS:再次谢谢一只觚的地雷!幸福就是来得辣么突然( ▽#)=﹏﹏ ☆、雪中相遇   这件事后,傅澜也曾问过云瑶,为何要开口帮杨芷柔应下这亲事,若她不提,只怕杨政也未必会怕得罪沈府。      云瑶何尝不想,可她不能因为一个杨芷柔,坏了杨府和沈府的关系,而且她本就打算促成杨芷柔和沈青御的婚事,她可还要送他们一个大大的礼物。      傅澜又百般好奇沈青御为何会突然来提亲,云瑶笑着道出了实情。      原来她先前早已拖初夏去找彩珠,自从彩璃成了一等丫头,二人早已面和心不合,再加利益诱惑,彩珠是受过杨芷柔气的,自然愿意,于是便答应偷偷模仿杨芷柔的笔记,写信送给沈青御。杨芷柔的口气,除了她的贴身丫头,谁还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再加上杨芷柔素来对沈青御献殷勤,一来二往,便诱惑到了沈青御。      沈青御愿意娶杨芷柔为妻,一是她美且有文采,二便是她是杨政的女儿,虽是庶女,可杨府的名声在苏州是响当当的,他一个未有官品的侯爷之后,日后官运上难免得靠杨政这个岳父提拔。可如今,他是彻底打错了算盘。恐怕大婚当天,杨政也不见得会出席。      没有了杨芷柔和陈姨娘,杨府愈加安静,许姨娘是再不敢来犯云瑶和宁氏了,尤其是经过这件事后,她清楚了云瑶的手段,更明白云瑶早已不是那个性情温和乖顺的性子,若她再去招惹她,自己便是第二个陈姨娘。      如是,云瑶也安心了不少,至少宁氏安胎有了保障。      这一天,云瑶看着杨府外的红梅早已尽放,不免生了些外出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没放松过,如今倒是可以出去走走。于是唤了妙菡,穿了件白狐裘,撑了把伞,便出了杨府。      因接近年末,街上越发热闹,天空中开始断断续续飘着白色的飞絮,不到半个时辰,已是满目一片素白。      “早知道咱们就坐马车了。”妙菡担心云瑶的身子,毕竟她才清了体内的毒,较为虚弱。      云瑶却不在意,看着偶尔从伞底斜飘进来的雪花,不自觉伸手去接,点点冰凉瞬间融化在掌心,没有半点寒冷,反而多了份纯真。      她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一场雪落了。      而街的对角处,恰巧站着两个高瘦的身影,风华绝代,前面一个一如既往的穿了件红色绸缎直缀,披了件黑色毛裘,俊秀清风。后面一个相较之下,就显得略微逊色。      暮楚看着自家的主子突然停下脚步,同他望了过去,就看见云瑶同侍女站在一处,心下立刻了然,不觉嘴角扬起笑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主子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安子翩看着站在前面兀自看雪的云瑶,一片银素中,浑然站着一个少女,她不似平常那样疏远清冷,也不是宴席中逢迎客套的模样,温柔的静静伫立在那里,骨子里的天真烂漫和纯真,竟恍悟觉得她确实不过十四岁,简单又澄净。      云瑶似觉察到目光,微微侧头,正对上安子翩的目光,怔了怔,立刻将手收回,收拾好表情,就朝他行了行礼。      安子翩带着暮楚走了过去,近看之下,更觉云瑶美不胜收,一头乌发倾泻而下,只在发间插了个梅花发簪,衣领微微敞开,精致的锁骨上因雪花的映衬透着淡淡的绯红。      都没等云瑶开口,他就一把将人托起身,几乎在同时,修长的手指一揽,便将妙菡手中撑着的伞握在手中。      面对安子翩的靠近,云瑶反射性地退后一步,妙菡已经傻在原地,似没想到这位四皇子会对自己的小姐这般举动,暮楚在后头无奈摇头。      她敛眉:“四皇子……”      “雪下大了,我没带伞。”他嬉笑着,说的理所应当。      云瑶非寻常女子,既不娇羞也不恼怒,一脸从容地道:“那这伞便给四皇子,云瑶告退。”      “岂有让佳人受寒的道理。”安子翩的眼中闪动着笑意,一副善良的样子:“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大街上,吆喝的小二,贩卖的老板,人山人海,络绎不绝,可只消抬眼瞥见正撑伞漫步的一对男女,就呆愣在原地,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惊艳得怔住了。      云瑶不自觉看了眼身边撑伞的安子翩,他昂首阔步,没去看她,目光含笑地看着风景,似当真是偶遇了她,没带伞才结伴同行。      她不太习惯这样遭人瞩目的场景,本想回头同妙菡打个眼色,却见妙菡同样孤零零地跟着暮楚走着,暮楚天生冷清,不会多说话,妙菡又不清楚他的身份,不敢走得比他快,却又担心云瑶,无助地都快掉眼泪了。四人相距的距离甚远,她想唤妙菡,可惜有心无力。      “咦,怎么又是他们?真真的郎才女貌……”      “你认识?”      “以前见过他们逛集市,衣着不俗,样貌绝世,少有的绝配啊!”      “原来是对小夫妻……”      听着有人议论,更甚有人记得她和安子翩,云瑶才要转头对安子翩开口要离去,就见他看着一旁的摊贩,“走,去瞧瞧那个。”      云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跟在安子翩身后,来到摊子前,仔细一看,是披帛和配巾。      就在这时,脖子上突然围上了厚实的裘皮围脖,定神一看,倒向和她的披风连着一般,颜色也是雪白,十分温暖。      眼看着安子翩付了钱,云瑶微怔,作势就要把它脱下,却被安子翩一手按住,浅笑道:“上次你付钱,这次我还债。”      云瑶触碰到冰凉的手,霎那间抽出,一时松怔,也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哎呦,公子还真是疼爱夫人啊。”小贩忍不住夸道,这是他经营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般配的人。      “非礼勿言,老板难道不清楚?”云瑶不太开心被人误解,更不愿所有人都拿这样的眼光看她和安子翩。并非她矫情,而是安子翩深不可测,若不小心谨慎,日后必为大患。      安子翩却不吭声,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又带着云瑶各处逛了逛。      她本欲将围脖解下还给他,可是一想到刚才触及他冰凉的手,心底不知怎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来到酒楼,安子翩抬头看了看,就转头询问她意见:“去里面坐坐?”      云瑶垂首道:“出来已久,云瑶也该回府了,就不打扰四皇子了。”      安子翩也不恼,恍然大悟一般“哦”了声,为难道:“可他们似乎还没走到这儿。”      她回头看了看妙菡,却不知何时妙菡和暮楚已经不见了,柳眉不由地敛了起来,见安子翩径自走了茶馆,对她留了句:“待他们来了,我亲自送杨大小姐回府。”      云瑶无奈叹气了声,又望了眼长长的大街,跟在安子翩身后进了酒楼。      小二机灵,一看安子翩的衣着和面容,就将他迎到了二楼,本要带他二人去厢房,却被安子翩否决了,提议寻一处偏静的桌子坐下便好。      云瑶松了一口气,若要当真去厢房,不说她有多不自在,就是传出去,于她的名声也不太好。      好在大裕国的民风已开放许多,对于男女同桌用膳已没太多芥蒂。二人一坐下,便迎来了许多爱慕和嫉妒的眼光,有男有女。      不得不承认,安子翩身上确实有一股吸引人目光追随的魔力,不仅仅是他的样貌俊美绝世,更是因为他身上的风范,明明温柔鞠笑,眼底和举手投足间却有着皇者气质,或许这便是皇宫中人所特有的吧。      见云瑶看着自己,安子翩毫不吝啬地凑近,一手撑着下颚:“杨大小姐在看什么?”      她撇开眼,垂眸客气道:“这一顿,便由云瑶付账吧,权当谢谢四皇子的礼物。”      他淡笑,却坚持,“我说过,这是上一次你请我的回礼。”      云瑶脱口道:“可上一次你已经送我瑶凤了……”话音一落,她就抿住了唇。      安子翩笑容更甚:“没听错的话,这还是杨大小姐第一次用‘你’来称呼我?”      “四皇子恕罪,云瑶越礼了。”      安子翩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但显然心情不错,叫小二多上了几道菜。      云瑶看着一桌满满的菜色,嘴上也不好开口,只是不时看着楼下,只盼着妙菡早些来。      “楼下若有一男一女进来,把他们带上来。”安子翩说着,便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却见小二直愣愣地看着云瑶发起了呆,眸色凉了下来,嘴角轻启,突然问:“你们这儿有女小二么?”      云瑶和小二皆愣了愣,她不解地看了眼安子翩,又见小二的神色,低眉收回视线,也就没插话。      小二这才看向安子翩,有些不好意思:“这……还真没有。”      “哦?那可就难办了。”安子翩一脸正经地开口:“你看了我的女伴这么久,我也该看看你们店里的女小二才是,否则岂不亏了?”      小二对上安子翩冷然的目光,顿时不寒而栗,忙慌乱道歉,接过银票就蹬蹬下楼。心中却是嘀咕着:那贵客看起来温和亲近,可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只觚的浅水炸弹!这两天有种久违的梦幻甜蜜感╰( ̄▽ ̄)╮ ☆、师徒   云瑶始终垂着眼,心中却第一次被安子翩的话逗弄得觉着好笑。      安子翩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仿佛先前所有从未发生。她见他如此,也坦然拿起筷子,同他一块儿用膳,只不过才未吃几口,她就发现周身目光愈烈。      原来许多女子都大胆地盯着安子翩看,他又不在意这些目光,偶尔抬眼触及炙热的视线,也只是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便又低头专心吃了起来,根本不去理会被他迷倒一大片的人。      看来没有人会对好看的事物免疫,大多数人都是冲着美丽、俊秀的人而倾倒,都说一见钟情最为浪漫,话本和戏台都是以这样的情节构成开头和桥梁,可在云瑶眼中,却从不信这样的爱情,至少上一世的沈青御,便是验证这个的最好例子。      她心中想着,口中不自觉叹息出声,惹得对面的安子翩抬眼看她,略带失望地放下筷子:“杨大小姐似乎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这句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云瑶刚要想一套说辞出来,却被他转移了话题:“听说前两日你被下毒了?”      她有些惊讶,随即又淡定下来,以安子翩的势力,不说在苏州,只要他想,恐怕就算人在京城,也同样能知晓这些事。      想了想,她微笑道:“已经痊愈了,谢四皇子记挂。”      安子翩没笑,反而一改往常轻松的面色,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以防万一,吃饱了就服下这药。”      云瑶看着他递来的药,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没由来的一阵波澜,她搁下筷子,却未伸手去接,“四皇子可还记得傅姑娘?”      安子翩将瓷瓶直接放到她面前,这才点头道:“傅勃生的孙女,怎么了?”      “云瑶中毒之后,是她最快采取了措施,不仅以最安全的法子解了毒,而且调理也很精准,完全不输于其他的大夫。”她说这话,眼睛直直看着他。      既然他问,她便提,能有一次提拔傅澜的机会也好。      他深深看着她,笑道:“看样子,你们关系不错。”      “旧识罢了,如今成了云瑶的救命恩人。”      他促狭地看着她,突然问:“那我算什么?”      云瑶没料到他冷不丁来这句,一时发了呆,不知如何应答。      “主子。”楼梯处,暮楚带着妙菡走了上来,妙菡一眼看见云瑶,忙要快步走过来,又看了眼伫足的暮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焦急不已。      云瑶心头大石落地,起身道:“既然人来了,云瑶就不逗留了,四皇子也不用送了。”      “那这药你拿去。”安子翩手搭着下巴,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弯起,“两个你选一个。”      云瑶的身形顿了顿,发现自己对这个四皇子当真是拿捏不得,只好将小瓷瓶拿了起来,“那就多谢四皇子了,云瑶告辞。”      说罢,就走到楼梯处,同暮楚微微点了下头,就带着妙菡离开了。      暮楚等云瑶和妙菡消失在楼下,这才提步走到安子翩身边,就见安子翩双手撑着下巴,郁闷道:“不是叫你拖着人吗?出现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实道:“属下已经磨蹭了很久。”      暮楚不擅长和女子交流,妙菡又是实性子,他眼见着人家姑娘要被弄哭了,哪里敢再拖下去,都是他这主子啊……说一出是一出。      安子翩看着一桌的菜,突然眉眼弯弯,笑问:“师父昨日不是说想吃这‘醉仙楼’的酒菜,去把他老人家请来。”      “属下这就去。”暮楚顿了顿,“可这……不是请杨大小姐吃的吗?”      安子翩眨着无辜的眼:“不能浪费。”      未曾想才过一炷香的功夫,暮楚便领着人上了二楼,安子翩已然换了厢房,将菜都移到了里间,又换了碗筷,等着人的到来。      “你小子,总算记起请你师父我吃大餐了!”一个满头白发,胡子花白的老者阔步而进,暮楚将门关好,便守在了外头。      “堂堂‘剑仙’--逍遥大侠,竟连顿‘醉仙楼’的饭菜也吃不起,啧啧……”安子翩状似惋惜地摇头。      那个坐在他对面,气得胡子吹得一飘一落的老者,可不就是上官逍遥。      “我当初是怎么收了你这关门弟子的?”上官逍遥翻着白眼,也不和他多说,埋头就吃了起来,不时喝几口酒,含糊着夸着“好酒”。      安子翩笑容更大,只有在暮楚、沐水和上官逍遥面前,仿佛才能露出他的本性,放下所有的担子,只不过如今……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脑海中想到云瑶,他主动给上官逍遥斟酒,对面的上官逍遥啃鸡腿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跟看怪物一样的讶异地盯着安子翩。      要知道,他这弟子虽然都可以当他孙子了,可骨子里的顽性和不屈,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撇开皇子身份,就算安子翩是一介平民,也能傲娇出一番风格,叫人牙痒痒又奈何不得。      “师父那里,可还有玉露凝香丸?”      这下,上官逍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搁下鸡腿就不确信地问:“你是我徒弟么?”      安子翩放下酒盅,抿嘴笑:“那我们这就走吧……”      “别别。”上官逍遥一时语塞,“可你不是向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当初我把难得要来的‘冰肌丸’给你,你竟然拿去喂鸟……”      安子翩也不解释:“这一次,确实需要。”      上官逍遥拿眼打量他:“谁中毒了?”      “没谁。”他笑得和风细雨,“有备无患。”      上官逍遥狐疑地看着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要递过去的时候突然停了停,在安子翩疑惑的目光下,咧嘴一笑:“那你答应师父一个要求。”      安子翩抬在半空的手顿住,悄然收了回来,挑眉道:“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小子……”上官逍遥瘪嘴道:“总有人替我收拾你!”      “说吧,要哪家的酒?”      “这回不是酒。”上官逍遥嘿嘿一笑,“为师给你看中了个姑娘,你去见见?”      “原来师父游历江湖,是去学如何做红娘?”安子翩无奈抚额,“您不是不知我的身份。”      “我又没让你现在就娶了人家,算这年纪,你要猴急也得等人及笄……”      安子翩听不清,疑惑问:“什么?”      “没什么。”官逍遥一副高深莫测的脸色,“就让你去瞧瞧,指不定真对上眼了呢。”      “我的婚事,由不得我做主。”      上官逍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酌了口酒,抖着腿道:“你别和我打太极,你小子,别人不了解你,我这个做师父的还不清楚?就是玉皇大帝,也强迫不了你娶个不喜欢的媳妇儿。”      这下,安子翩没接话。      上官逍遥见他没同意,加码道:“三瓶,怎么样?”      安子翩仍旧不予理睬。      “哎我说,人杨府大小姐也是千金之躯,样貌才情我觉得也不输给你,你要不愿,日后别后悔!”上官逍遥猛喝了口酒,有些不乐意。      安子翩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心底涌上一丝暖意,眼底微不可察地多了分笑意,面色却保持着平静:“好,我去见。”      上官逍遥大喜:“当真?!”      “不过我要五瓶,外加一瓶活血化瘀的药。”      “你,你小子怎么不去敲诈!”上官逍遥心疼道:“我笼统就十瓶!你不是宫里的皇子吗?珍贵药材还嫌少?”      “师父武功高强,自是用不上。何况,师父手里的比宫中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不知好多少。”说这话时,他一本正经,“肥水不流外人田。”      “在谈判这方面,你绝对青出于蓝。”上官逍遥咬咬牙:“行!”      安子翩笑得灿烂,继续给上官逍遥斟酒。      门外的暮楚十分同情上官逍遥,却也是替安子翩开心。看样子,他的主子是真的动了千年不化的春心了。      自从那天云瑶见过安子翩后,安子翩便时常来杨府做客,却也没专门唤她,每每都是坐个把时辰便离去了,偶尔留在这儿用过一两次膳,便去裴府做客了。      外头都在传,这四皇子看中的心仪姑娘,必定在杨、裴二府之中。      云瑶心中不太安心,却不能阻止安子翩同杨政的来往,且她一个闺房之女,若经常找杨政讨论这些事,亦会引起杨政的怀疑和不悦,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傅澜的医馆越做越大,尤其是传出陈姨娘给她下毒后,是傅澜救治好的,苏州已经有过半的人得了病便去傅澜那里看,傅澜也确实不辜负众人的信任,这才短短三月,收到的旗帜和鸡鸭,可以堆满整个医馆了。无奈之下,只好将东西带回杨府,杨政和宁氏都好说话,直接将原本的清芷院清了出来,将傅澜挪去了那里。      傅澜自是百般推脱,云瑶也一同出来劝她,如今的傅澜若再窝在偏院中,难免拥挤,何况怎么说,傅澜也救过她的命。几番折腾,傅澜才愿意住下。      谁料在快过年时,云瑶却在宁氏那里听到了一件吃惊的消息。 ☆、新年串门   “娘说什么?”云瑶敛着神色,似乎不太相信宁氏说出的消息。      宁氏笑着将压在枕头下的信拿出来,递给云瑶:“你姨妈亲自写的。”      她接过信来,越往下看,面色越凝重。      信上大抵是说待过完年后,宁画枝就会从扬州来苏州看望宁氏。      不怪乎她不信,一个理应在三年后出现的人,竟突然提前了这么多,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难道……      “娘告诉了宁……姨妈,说您怀孕了?”      宁氏一副“当然”的眼神看着她,不解问:“怎么了?”      云瑶牵了牵嘴角,笑着摇头。是了,她倒是忘记宁氏有喜这件事传到扬州,必定会让本就抱着不纯心思的宁画枝蠢蠢欲动,且陈姨娘给自己下毒而入狱的事,整个苏州都穿得沸沸扬扬,要想瞒过宁画枝,只怕很难。      主母有孕,姨娘入狱,这是宁画枝的大好时机,她怎能不提早这么多来。      想起宁画枝下毒害宁氏,又叫了宁久齐毁她清白,最后又联合杨芷柔杀了她,云瑶就忍不住浑身的恨意。若说杨芷柔是以心计为手段,打压她折磨她,到底不取人性命,可宁画枝却是心狠手辣,单单她清楚的,便以害了她和宁氏的性命,心思歹毒,可见一斑。      见云瑶面色沉重,信纸都快被她揉碎,宁氏看了眼陈妈,二人都有些犯懵,恰巧这时寻双进来送安胎药,将云瑶收回神来,再看向宁氏时已经恢复了天真的笑。宁氏也没放在心上,又同她说了会儿话,便歇下了。      怀孕的人最困觉,云瑶自然也识趣得离开了。只是一想到年后宁画枝会来,眉间便是敛不去的凝色。      期间傅澜也来了几次,二人大抵也是闲聊,有次正巧让傅澜见到她吃药,便好奇拿去看了看,竟大喜,说那药乃珍贵的玉露凝香丸,世间绝大部分的毒|药,诸如鹤顶红、鸠毒,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服了便能解大半的毒。      云瑶心中略微吃惊,她清楚安子翩给她的药应差不到哪里去,也信他不会在药里做手脚,所以也就当真饭后服用,谁料经傅澜这么一说,自己无意间是拿到了宝贝。      可安子翩何故对她如此?      转眼除夕已到,又加上宁氏有喜,整个杨府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如今的宁氏已有四月身孕,肚子渐渐大起来,关敏总是隔三差五去青黛院,半点也不含糊,吩咐厨房做些补品,就连一些操劳的事物都亲自把持,省去了宁氏不少时间。      越是如此,云瑶看得出宁氏的压力越大,不说关敏,就连杨政心中只怕也默认了这是个儿子,若生出的是女儿,只怕再也堵不住关敏的口了。      云瑶每每去见宁氏,总是弟弟长弟弟短的叫,哄得宁氏心情大好。      安子翩来苏州已经一月有余,如今连除夕也未回京过,外人都道是四皇子痴情一片,可在云瑶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      自从陈姨娘入狱,她已经把南风调到了扶云院,有事便直接吩咐他出去查看。而南风带回来的消息,和外头传闻的大致相同,若非安子翩隐藏极深,便当真是她想多了。      新年的鞭炮声络绎不绝,府中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放了假,有的回家有的就呆在府中,祥和热闹,大街上行人渐少,多半也都呆在家中吃着团圆饭,享受春节带来的欢乐。      妙菡和南风回了老家祭拜,傅澜也回了老宅,初夏是家生子,如今也回了家过年,扶云院中只有香寒陪着云瑶,虽清静,但难免冷清了些。      宋千语的身子反反复复,虽然给傅澜看过好了许多,可总想得太多,心病难解,就是傅澜也劝说不得。      此刻,云瑶正倚靠在榻上看着书,屋里的炉火烧得很旺,几枝红梅插放在桌上,飘着淡淡的花香,似是有些时辰不见香寒,她不免朝外叫了叫,却不知香寒跑去哪里了,怎么喊也未答应。      她想了想,搁下书册,拿去旁边的披风穿上,又抱了个手炉,出了屋,走到廊下,始终不见香寒的影子。      待她要出院子,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在定神看清人后,反而淡定了下来。      “女娃娃,好久不见。”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面相和蔼,行事作风古怪的老顽童上官逍遥。      见她不叫不逃,他不免想逗她:“你就不怕我把你怎么着了?”      “若老前辈有这打算,当初我也不会平安出福仁堂。”她看着上官逍遥来去自如,不惊动任何人,便知他身手了得,若她真怕,也于事无补,想了想,她问:“香寒是被老前辈点穴了?”      上官逍遥越发觉得云瑶不简单,不哭不闹也就算了,还在这么短时间内揣测出他不点她穴的缘由,嘻笑着道:“原来那小娃叫这名儿,挺好挺好。”      见云瑶敛了眉,他摆手道:“放心吧,睡穴就算无人解开,三个时辰也会自然解掉的。”      见她比紧张自己还紧张香寒,上官逍遥对云瑶的好感又上去了一份,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不错,越看女娃娃越觉得般配啊……”      “老前辈几次三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个……”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替徒弟打探消息,没想到反替徒弟看中个徒弟媳妇儿吧。      这有辱他剑仙的称号,不妥不妥。      “咳,新年来串门,挺正常的。”      云瑶有点要跟不上上官逍遥跳脱的思维,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是看他在冬日新年里,仍旧穿着一身旧衣裳,且不保暖,犹豫了片刻,抬眼跟他道:“等我一会儿。”      上官逍遥也无所谓,反正他无所事事,就一屁股坐在了院子的凳子里,翘着腿一晃一晃的。      不一会儿,云瑶就从屋子里拿了个包袱出来,递到他面前。      “什么东西?”上官逍遥狐疑地看了看她,见瞧不出什么名堂,就用手指挑开一个包袱角,就见是套厚实华丽的外裳,看云瑶的面色更加古怪:“女娃娃啥意思?”      “天气这样冷,老前辈也说是新年串门,这便当是串门的新年贺礼吧。”这本是她从“彩云庄”给杨政做的衣裳,如今见上官逍遥衣裳单薄,终究不忍,何况他对她也无恶意,这一点云瑶倒是清楚。      上官逍遥哈哈一笑,赏识道:“我果真没看错人,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冷,内息本就让我冬暖夏凉,这点雪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云瑶才发现,明明正飘着雪花,她的披风上已被打了不少雪花,可上官逍遥身上却半点未湿,当真如他所言,心中不免对这样强的武功更加向往。      不过上官逍遥既然不需要,她也不勉强,自当默默收回怀中,却被上官逍遥眼明手快地拿了去,昂首道:“送人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云瑶算是彻底摸清上官逍遥的性子了,活脱脱像一个返老还童的孩子,也不与他多做纠缠,“既然老前辈无事,便早些离去吧,到底被人看见不好。”      上官逍遥忙一个起身,白花花的胡子捏在手中,嘿嘿地道:“咱们也算旧识了,对不对?”      “老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那个……”上官逍遥本是江湖中人,不习惯拖泥带水,干脆开门见山:“你觉得四皇子怎么样?”      云瑶眼神敛了敛,看着他的目光里也带着探究,“您认识四皇子?”      “嗨,我听街坊邻里说的,四皇子一来就频繁来杨府。”他没说认不认识,不算骗人。      她收回视线,神态有些复杂。      “女娃娃,就满足我这个糟老头的好奇心吧。”上官逍遥死皮赖脸的模样,不禁叫她放下了防备,语气上却不太友好:“老前辈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人么?”      “你这女娃娃--”上官逍遥是越发觉得这二人匹配得不行,干脆坐在桌子上,脚踩石凳,一副蛮不讲理的态度:“你不说,我就把你的丫头带走……卖掉!”      云瑶拿眼瞅他,终究是无奈开口:“虽然我不懂老前辈和四皇子是什么关系,也知道老前辈断不会做出如此行径的事,但既然老前辈执意要听,我便如实回答。四皇子高高在上,不是我等百姓可以瞻仰,更没有半分妄想。”      “就这样?”上官逍遥有些失望。      云瑶点点头,认真道:“不仅是四皇子,就像老前辈这样的江湖英豪,也非我能结交相识,所以若老前辈言而有信,听到了答案,日后还是不相见的好。”      “我何时说听到答案就不再来了?”上官逍遥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就要离开,想了想又道:“那娃在小厨房。”      当宁氏踏进院子,就看见云瑶茫然地站在雪中,未撑伞也未拿着手炉,不禁心疼地走到她身边,和陈妈一起将她带回屋里,这才安心了些,又看不见香寒,皱眉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让香寒去厨房煮东西了,这两天也不知怎的,饿得快。”云瑶握着宁氏的手,含笑着转移话题,“省得弟弟出生后,叫我吃不着好吃的了。”      “我的小心肝,谁敢饿着你。”宁氏将披风解了,从陈妈手里拿过手炉,就塞给云瑶,怕她受冻。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去的几章都是感情线,等到感情稳定了,解决掉姨妈,就可以牵手去京城了~京城的豺狼虎豹更多,庶女和姨妈一比就是小妖刷成长经验的! PS:谢谢一只觚的地雷\(^o^)/ ☆、雪山   母女两又玩笑了一会儿,宁氏方才道出过来的缘由:“你爹说后日四皇子会来府上做客,瑶儿,你对四皇子……你们?”      “娘,你当真多虑了。云瑶自小就懂得什么叫尊卑有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四皇子是天之骄子,皇上最宠爱的人,也断然不会和云瑶有半分牵扯。”她知道外头的传闻不少,宁氏也几次试探着问她,为了彻底断绝和安子翩的所有联系,她必须把话一次说清楚,也好安抚宁氏的心。      宁氏心底也是不太愿意女儿牵扯进宫廷之中,就算安子翩不是太子,以后十来个妾室是肯定的,以杨政四品的官位,云瑶也未必会是四皇妃。只是安子翩时常来杨府,自己总放不下心。      如今听她这么说,宁氏也是松了口气,嗔了她一眼:“我的瑶儿哪有这般差劲,若当真叫四皇子娶了去,这四皇妃也是当得的。”      “娘……”她无可奈何地叫着。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还有一事,今儿个又收到你姨妈的信,她说下个月就来。我们把清芷院给了傅澜,可浅香苑还空着,我想先打扫着,回头你姨妈来了,叫她直接住在那儿,你觉得如何?”      “姨妈来,自然是要小住几日的。”云瑶保持着脸上的笑,顿了顿,商量道:“可是浅香苑到底是姨娘住的地方,若是给姨妈住了,想必日后姨妈知道了心中难免会多想,传出去也于理不合。”      宁氏听着,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是她疏忽了些,也不枉她如今有事便想来和云瑶说说,自从去年开始,她便发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许多,不仅能独当一面,而且也快到年纪了……      想罢,宁氏提道:“算算日子,再过两月便是你的生辰了,也到了要及笄的时候了。”      看着宁氏又欣慰又感慨的模样,云瑶也是百感交集。      这一世她根本无心这些,及不及笄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姨妈未除,宁氏未生,如今又加上了上一世不曾有过交集的“变数”安子翩,怎叫她心平气和、安安心心地过这一世。      转眼就到了后日,一大清早,整个杨府就忙开了。      若说前几次安子翩的“突袭”叫人没个防备,那这一次说清要来做客,自然不能马虎。      有了经验的杨政自然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又有宁氏帮衬,关敏亦是一早穿了件暗金色窄衣领花绵长袍,坐在前堂候着。      云瑶自然也不好在扶云院多待,因前几次的穿着太过低调,引得宁氏说了几次,这一次关敏也在,前日来时也刻意交代她穿件得体华丽的衣裳,所以当她换上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配上百花髻时,香寒和妙菡的眼都瞪得老大,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小姐这倾城之貌本来就叫人挪不开眼,如今红妆锦衣,当真叫奴婢们也要爱上小姐了。”香寒捂嘴笑着,一旁的妙菡也忙点头道:“小姐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云瑶对这身皮囊并未太在意,上一世是,这一世亦然。就跟她不信一见钟情一般,往往人第一眼看中的并非内涵,而是外貌,所以因她相貌爱上她的,她一概觉得不是真心。      曾经的她向往的爱情便是盼有一人知她懂她,相识相知相爱。可因为杨芷柔的阴谋,让她对爱情没有了期盼的资格,仅有的盼头也被沈青御摧毁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她没有了那样的少女情怀,可是对爱情的执着,却更深邃、更深刻。      重活一世,她要把这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再听由人摆布。      因此对于香寒和妙菡的赞美,她不过笑了笑,就叫了妙菡,一起去了前堂。      才一转过廊角,就听见门外一阵热闹,显然是安子翩来了。      云瑶过去时,安子翩已经被簇拥着进了前堂里。      今日的他穿了件白色雅致竹叶花纹,缀着一枚蓝田古玉佩,披着一件红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点点雪花。      记忆里,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他穿了白色的衣裳,以往都是各色不同的红系。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云瑶心底就猛然回神,自己这是怎么了,会去留心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何况与她全然无关。      同宁氏和关敏给安子翩行礼后,女眷就待去了内屋,杨政陪着安子翩聊了好一会儿的话。      关敏是头一次见安子翩,难免眼里是藏不住的赞赏,心里念的想的和宁氏完全不同,她巴不得云瑶能被安子翩娶去,虽然她深知其中利弊,可能助杨家节节高升的,这绝对是条捷径。      用过午膳后,安子翩突然提议要再逛逛苏州,说是未曾去过郊外的雪山看看,难免遗憾。      下雪时的苏州,郊外的雪山是一大奇景。所以这话无人反驳,且都有些心生向往。      杨政刚要开口亲自作陪,安子翩就朝着站在杨政身后始终一语不发的云瑶道了句“不知杨大小姐可否赏脸”。      云瑶张了张口,本要委婉谢绝,却被关敏直接笑着答应了。      宁氏有些担心,杨政也不好多说什么,立刻吩咐多准备辆马车,又加派了数十个家丁跟着,一行人才从杨府去了雪山。      安子翩本来就是坐马车而来,身边只带了暮楚和两个护卫。      云瑶也带上了妙菡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看着外头指指点点的人群,她更加烦心。      一直想避开这个四皇子,谁料一次比一次引得动静更大,如今的苏州城中,茶余饭后讨论的皆离不开安子翩,她同他牵扯在一起,绝非好事。      “小姐,咱们真要跟四皇子去游玩雪山吗?”不外乎妙菡想不通,就是她也想不通,整个杨府,他就拉上她一个人,这传出去如何是好。      可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四皇子的不按常理出牌,已经深有体会,这一回,心底反而没有太多波澜。      半个时候后,马车就停了下来。一下马车,云瑶就穿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虽然雪停了,可是山上积雪未化,风一吹,冷冽的雪花就飘了过来,沾到身上就徒添了寒气,更不说偶尔碰到脸上。      安子翩早就下了车,就到她,眼角一弯,十分体贴地从暮楚手中接过一柄伞,走到她跟前撑了起来,看着她道:“我和杨大小姐一起上山便可,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这……”妙菡发现只要跟这个四皇子一起,她就永远别想跟在自家小姐身边。      想到这,她不免看了眼一旁冷若冰霜的暮楚,想起那日的场景,不免低声对云瑶道:“小姐,至少让奴婢跟在您身边,也好有人照顾小姐……”      “有我在,定会护你小姐周全。”安子翩没给云瑶说的机会,就截断了妙菡的话,然后笑得无害,侧首做了请的手势:“杨大小姐,走吧。”      云瑶看了看妙菡,示意她放心,又看了眼一旁的暮楚,见他样貌端正,清秀俊朗,偏偏脸上多了道刀疤,心里隐隐多了分想法。      岂料她同安子翩一路慢行上山,原以为他会不断同自己说话,可一炷香过后,也没见他吭声,不免多瞧了他一眼。      “原来想让你垂青,得话少一点。”安子翩冷不丁笑着看她说了这么一句,叫她有些狼狈收回眼神的同时,有些没懂这话的意思。      他噙着笑,索性同她并肩走:“我可从没见你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这才恍悟,原来是她打量暮楚的目光被他看去了……可这关话多话少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着写短篇的稿子,尽量保持一天一更的状态╰( ̄▽ ̄)╮这几天在想要不要弄个短篇合集,把写的所有短篇都放到一起( ▽#)=﹏﹏ PS:谢谢一只觚的老攻筱霓的地雷! ☆、遇刺   好在安子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同她爬到半山腰,回头看她,也没听她喊累,目光更是闪烁。      云瑶鲜少出来登山,不过每年冬天都会和宁氏等人一起上山赏雪景,只不过她心里头想着事,这赏雪也未太走心。      就在这时,她突然脚底打滑,惊得呼了一声,几乎在同时,她的胳膊就被安子翩抓住,身形稳了下来,心跳不住加快了些。      要知道,虽然在半山腰,可摔下去必定重伤,女子破皮损脸,即便她不在乎这身皮囊,也没有随意毁坏的道理。      安子翩的手还握在她的胳膊上,想起那日的冰凉触感,她竟觉得自己能感觉得到他手心的凉意,明明搁着厚厚的衣裳,她心却有些悸动,忙要抽手。      安子翩也不强求,只是眼神敛了敛,似对她如此抵触自己有些不开心,开口道:“你确定自己可以?”      无人的时候,不仅他会直呼“你我”,就是云瑶也总会不自觉用“你我”相称。      “我可以,呃……”云瑶还没站稳,就倒吸了口凉气,她低头看了看脚,很明显刚刚那一滑,她的脚崴到了。      安子翩轻轻叹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他时,他已经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小布袋,“看来我还真有先见之明,多要了瓶跌打损伤的。”      云瑶在消化他这话的意思,他已经拿出瓶蓝色瓶子,语气中不带商量:“是我给你涂,还是我背你走,二选一。”      她见识过安子翩无赖而坚持的行径,而且这“二选一”,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说。可是无论是涂药还是背她,都是亲密无间的举动,她如何抉择。      见她蹙眉,安子翩也没说话,直接俯身就将她背了起来,云瑶低呼一声,已经在他的背上了。      “四皇子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拿着这个。”安子翩将装着他从上官逍遥那里拿来的药瓶袋给她,云瑶拧着眉想了会儿,踌躇地接过。      他微微笑了起来,步伐稳健,就往山上走去,“是我要带你上山的,脚崴了我得负责,否则你的丫头又该哭鼻子了。”      安子翩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味道扑鼻而来,云瑶的双手也不知放哪儿,环着他的脖子显得亲昵,不抱着他,全身又会压在他背上,尴尬无比。      静默的气氛略显奇妙,云瑶在他的背上一点儿也不颠簸,可见安子翩武功之深,而且这味道,同她那日在黑衣人身上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果然是他。      手中紧了紧布袋,突然想起刚刚安子翩说的话,他是刻意为了她提前准备的药?是因为她被下毒了?意识到安子翩还记挂着这件事,她的心就跳得更快了。      或许,他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复杂和纨绔。      她在心里暗自想着,背着她的安子翩突然停了下来,头轻轻一侧,目光凌厉,屈身将她放在一旁的树下,语气却温和平静:“在这儿等我。”      云瑶摸不着头脑,却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看着他有些戒备,轻声问:“怎么了?”      安子翩将她护在身后,压低声音道:“是我疏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她百思不得其解,刚要说什么,就见山坡处突然窜出七八个黑衣人,个个身穿劲装,眼神狠厉,剑已出鞘。      没有前言,见人就冲了上来,目标明确,意欲杀了安子翩。      安子翩迎身过去,衣袂未动,已经飞到了他们面前,虽然手中无兵器,却游刃有余,不过片刻,便打倒了两个。      亲眼见到打杀的画面,饶是云瑶重生一世,也是恐惧多过惊讶,但是不知为什么,见到安子翩的身影,无论多么大的惊吓,都会平静下心来,总觉得会逢凶化吉。      或许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吧。      越是经历了这些,她越觉得习得武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不说可以保护别人,至少不拖后腿,就像现在,她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这时,突然有个黑衣人调转了方向,正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闪过杀机,就飞身朝她砍来。      云瑶一惊,立刻躲到树后,那剑对着树身就砍了下去,一根粗壮的树枝便掉了下来。黑衣人眉一横,又朝云瑶刺去。      她咬牙忍着脚疼,从树后跑了出来,奈何怎么跑也跑不过有轻功的黑衣人,电光火石间,她听见耳边传来安子翩的声音,然后就跌落一个温软的怀抱,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她要睁眼,就被安子翩一手捂住了眼,这一次,他的手是温暖的。      没一会儿,她就听到几人倒地的声音,接着他才将手拿开,认真地看着她:“有没有事?”      云瑶才睁开眼,就看见满地的尸体,而原本洁白的雪已经染了鲜红的血,触目的景象叫她再是淡定也有些晃了神,半晌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有劳四皇子……”      她目及所触,恰巧见到他雪白的衣裳里渗着惊心的红色。      若非他今天披风穿的是红色,只怕她第一眼就看出了,见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她抿唇道:“你受伤了。”      他没应声,只是看了她几眼后,将手伸出来:“把蓝色瓶子拿出来。”      云瑶忙应声掏了出来,倒是她忽略了。      将蓝色瓶子递给他,云瑶就有些愧疚,终究是为了救她。      他接过蓝色瓶子,并不是往自己的受伤涂去,相反的,他突然弯身握住云瑶的脚踝。      她反射性地后腿,却更加吃痛地蹙起了眉。      “别乱动。”他放轻动作,语气却不容她拒绝,“再这样下去,脚会肿得更大。”      云瑶深深看着他,心里有一处深藏着的地方,似乎变得十分柔软。      等到脚被安子翩拿出的瞬间,她才陡然醒悟过来,一下子将脚收了回来,也不顾疼不疼,俯身从他的手中接过药瓶,抿唇道:“我自己来。”      说罢,也不去看安子翩的脸色,就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尽量忽视地上的尸体,将身子转过去,伸出脚来擦了起来,这药的效果确实很好,明明红肿起来的脚涂上冰凉的药膏,虽有些阵阵刺痛,却凉快舒爽,片刻间就不疼了。      想起安子翩也同样受伤了,她正要将药递给他,就见他正肃然着面色,单膝跪着,对着地上的其中一具尸体若有所思。      皇家中的事,从来复杂凶险,不用她多揣测,以上一世的记忆,就能猜出大概是谁派来的杀手。      安莫秦已是太子,性子上又懦弱,是不可能派人暗杀安子翩的,除了安耀臣,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当她穿戴好走到安子翩身边时,他亦起身,神色恢复自然,露出笑容:“上来。”      云瑶不知道他经历了哪些,但是能这么快从暗杀中平静过来,显然是身经百战。      但她顾虑他的伤口,将药递给他:“我好多了,四皇子也上点药吧。”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挑眉道:“那你帮我上。”      云瑶颇有些无奈,可也拒绝不了,毕竟这是因她而受伤,便替他解下披风,当伸手环上他的衣领时,听见他微微的笑声,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比之刚才那些都要暧昧得多,忙垂下头,不禁有些面红,动作迅速地将他披风脱下,却偏偏又牵到他伤口,听见他低声吸了口凉气,云瑶这才又将动作放慢了些。      没有了红色的披风,血的颜色更加触目惊心,虽然伤口不深,但是拖延了这些功夫,衣裳上的血已开始结痂。云瑶轻轻将他的衣袖扯开,就见一道巴掌长的剑伤,她目光有些触动,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一语不发,将药膏涂在他的伤口处。      这药虽说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可珍贵之处,就在于遇到伤口亦能止血。      “下了山,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安子翩漫不经心地将披风接过,重新穿上,红色的披风一挡住,当真是瞧不出血迹。      云瑶沉默半晌,抿唇道:“为什么?”      安子翩不答反问:“你是聪明人,还要我回答?”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云瑶垂了垂眸,沉声道:“为何舍身救我,为何三番两次接近我?”      几次接触,虽不能说了解安子翩,却也清楚他的脾性,无故对她好,她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胆战心惊。      她注定不能堵上整个杨府,只为她偶尔的悸动买单。      见她难得摊牌,他笑得更惬意,望着她的脸,直接道:“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吧?”      凉风吹过,夹带着片片雪花,飘落在发丝,隐没于发髻间。      似乎没料到是听到这样的回答,云瑶蓦地抬头,正对上安子翩的眼神,对视间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若她没记错,她和安子翩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他对她的热情,从他入住杨府便开始了。若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柳府的屋顶,那么在杨府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这便喜欢上她? ☆、告白   似乎是她眼底的不信太过明显,安子翩露出受伤的表情:“好不容易诚实一回,还没人信。”      云瑶将眼神收回,神色渐渐平静,“救命之恩,云瑶没齿难忘。赐药之情,云瑶亦无以回报。日后只要四皇子有难,需要云瑶,定全力相助。”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好笑,堂堂一个四皇子,不说是否会有难处,就算有也不会求助于一个四品官员之女。      可安子翩没有觉得好笑,相反的,他看她的眼神更加深沉,良久突然开口道:“不必。”      她心头微微一怔,抬眼间,他已经又扬起了素日的笑道:“药的主人不是我,无需回报。若不是跟我在一起,你也不会遇刺,所以不用记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她也不再坚持,转身便要同他下山去,且在转头的刹那,被安子翩拉住了手腕。      她诧异看向他,就见他的眼底异常认真,笑着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回应回应,方才我说的话。”      她敛眉,“四皇子莫再拿云瑶玩笑……”      “我没有玩笑。”安子翩收住笑,直直看着她:“我并非以貌取人之徒,你也非浅显寡闻之辈,你该清楚我没有拿你耍闹的意思。”      “可我们才见面几次。”她脱口说罢,见安子翩依旧面色正经,目光认真。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血液的味道,很不好闻,却提醒她方才惊心动魄的事真实发生。      没有安子翩,她必死无疑。虽然事由他起,他却没有责任以身犯险救她。      想了想,她干脆开门见山道:“云瑶虽然不懂四皇子到底要做什么,也全然无心越礼多嘴,只是若四皇子要打听什么,还是少亲自犯险为好,梁上君子,非常人能行之。”      安子翩无怒反笑,他打量着她,笑容更深,眼睛半眯道:“你知道那夜的人是我?”      诚然,云瑶清楚她和安子翩第一次见面是在柳府,但也不过是那一次,就叫他对她上心,到底牵强。      她是个喜欢细水长流的人,爱情长跑对她而言是金玉良缘,轰轰烈烈的爱情不适合她。      念及此,云瑶也是在心头嘲笑自己。都说不在乎爱情,可真到面前了,她竟有学着挑三拣四,她这般的人,心染仇恨,手沾计谋,就算安子翩是凡夫俗子,自己也是配不上的。      见她没说话,他也索性直白开口:“我知你心中所想,就算柳府相见,我见过你真实的心思和做法,可之后杨府再见,你我未曾深交,我这样开口告白,显得甚为纨绔子弟。可其实……”他略微低头,逼近她的脸,同她正视,“我们在杨府相见时,还见过两次。”      她不由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平复下来,目光流转,脑海中飞快想着一些零碎的画面,那些她一直想不通、觉得理应不该的事……      一个答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朱唇微张,有些不确定道:“雅墨斋?你是雅墨斋的老板?”      曾经她一直想不通,为何她一踏进雅墨斋到离去,总有道视线一直看着她,事后她回想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在柳府,那个黑衣男子视线胶在她身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如果说安子翩是那晚夜探的人,那他也就是……      安子翩并没有露出身份被拆穿而慌乱狡辩的神态,反而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爽朗:“当真是我看中的人,聪慧!”      这是他第一次毫不吝啬地直面夸奖她,却让云瑶高兴不起来。      这么算,她不仅欠了他两次恩情。      念及此,她也就恍悟为何他能弄到比那只凤箫更好的“瑶凤”了。      “那还有一次……”云瑶柳眉深蹙,看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戒备之色,“是宋府举行的赋诗大会。”      这一次,这一句,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地陈述。      她就觉得奇怪,为何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原以为是她多虑,后来次数频频,叫她不得不关联到那夜柳府遇到的黑衣人。      原来从始至终,是她被蒙在鼓里。      安子翩也不否认,挺直了腰杆道:“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      她不得不承认,证实了这些揣测,她确实震惊了。一直认为她掩藏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在他眼前,她变得毫无保留。      可他们永远不是一路人。      云瑶淡漠了神色,语气疏远:“既然四皇子都清楚,想必也知道,我这样的女子工于心计,谋划良多,和我多有交集,于四皇子而言绝非善缘。”      这下轮到安子翩静默了,他定定站在那里,冷冽的风又吹了起来,天上又下起了雪,落在二人眼前,化在了地上。      “下雪了,云瑶陪四皇子下山吧。”说着,也没去看安子翩的神态,缓步往山下走去。      安子翩的药确实灵,就这一会儿功夫,她的脚已经好多了,只是二人没有先前上山那般心境,二人皆沉默寡言,一前一后走下山。      不远处的马车前,妙菡战战兢兢地看着暮楚,撇到云瑶的身影时,激动地朝她踮了踮脚:“小姐!”      云瑶如释重负,正要加快脚步走过去,就被身后的安子翩一把拉住,轻声道:“走太快会牵到痛处。”      她原以为已经和他说清楚,他便不再理会自己,可回头见到他对她噙着笑,心跳莫名又加快了些,那种本来死寂的心绪又稍微舒坦了起来,她怎么会这样……      为了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忙要将手抽出来,可怎么也拗不过安子翩的气力,正要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远离他,却被他先发制人:“我是病患,你走那么快,谁扶我?”      云瑶忍不住要瞪他一眼,这山都下来了,如今不过平坦的几步路,反倒走不了?他是病患,难道她不是?      可见他面露可怜之色,明知他卖乖,可她终究无法冷漠抽手,只得无奈叹息了声,退后一步,要将他搀扶住,却突然腰身一紧,反被安子翩抱了起来。      这一下,不说云瑶吃惊,就是不远处的暮楚和妙菡看了,都合不拢嘴。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云瑶抵制着他的胸膛,有些急了。      “我说过,下山后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你扶我,不就露馅了?”安子翩说的头头是道,显得她的反应过于激烈,他忽然挑眉道:“难道是担心我牵动伤势?”      云瑶被安子翩抱在话里,他的气味环绕鼻翼,那种周身都是龙涎香气味的感觉,叫她不由面色泛红,她忍住心中的不快,拧眉道:“那四皇子大可以直接走过去,没人会发现,何苦多此一举。”      安子翩不以为然,撅嘴道:“这么浓的药味,你当他们闻不出?”      云瑶不想再与他争辩,只盼着快点到马车。      妙菡睁大了眼,亲眼看到安子翩将云瑶抱入马车里,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高挺俊朗的侧颜,只觉得和自家小姐天作之合。      “你家小姐脚崴了,回府后好生休养,改日我再亲自登门看望。”      妙菡见安子翩同自己说话,忍不住红透了脸,却在听清话后一脸吃惊,行过礼后就忙上了马车。      安子翩又盯了会云瑶的马车,这才同暮楚上了另一辆车。      两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车轱辘轧过雪地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山谷之中。      妙菡一进马车,嘴就喋喋不休起来,嘘寒问暖了好久,最后又不放心地掀开帘子,叫了个仆人去传话,请傅澜早些回府。      云瑶心情有些乱,似乎只要关于安子翩的事,总会不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上一世从未接触的人,这一世频频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扰乱她的计划。      最让她烦心的是,自己竟然开始有一丝丝期盼和他的见面。明明早就应该断绝关系的,却总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终究是争夺下的牺牲品……”她自语告诫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不能因为几句话,几件事,就没了自己的定力。      妙菡没听清:“小姐说什么?”      收了收神,云瑶看向妙菡,问:“找个机会,你同寻双提起件事。就说是从南风那里听来的,坊间有个姨妈,从老家而来,说要照顾怀孕的夫人,谁料趁着夫人有孕不便,勾引了那家的老爷,后来还在夫人的安胎药里下了药,不仅害那夫人流产,还抢走了她主母的位置。”      妙菡认真听着,在听完之后“啊”了一声,愤愤不平道:“怎么会这样的人?”      “不过我随口编的。”云瑶状似无心地道:“只不过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只消你哪日随口提起,切莫刻意。”      “奴婢明白。”      另一辆马车上,暮楚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替安子翩处理好了伤口,剑眉皱在一块儿,却一语不发,显然在生闷气。      “行了,我这不好好地在你面前么。”      “主子,这七皇子实在过分!难道主子就要白白被他伤了?”      安子翩挑了挑嘴角,“你放心,有沐水在,只怕这时候,他已经在跟成帝谏言了,新仇旧账,有安耀臣吃的了。”      “可七皇子背后到底有璃贵妃,属下怕此事又会不了了之。”      安子翩神色黯了黯,“若真如此,那我也不必顾念父子之情了。” ☆、勾心斗角   京城之中,后宫内院,一处金碧辉煌的“琉璃宫”里,一个华贵妇女坐在上头,明明已有近四十,看起来却跟二八年华的模样一般,岁月的痕迹似乎在她脸上瞧不出多少来。而在她一旁,坐着一位穿着修竹细草的清雅长袍,手持一盅清茶的少年,看起来十分温文尔雅。      风中又开始飘起了簌簌的细雪,仔细看的话,宫殿后院里面的白梅已绽出小小的花蓓,花苞根部的淡粉映衬着冬雪,异常美丽。      可璃贵妃却觉得碍眼无比,朝外头喝了一声:“屏儿!去把外头的白梅都剪了,本宫不想再见到有白梅!”      外头的人忙应声忙去了,不多时,窗外就飘进来浓浓的梅花香,而后就消散淡去,终不再闻得。      少年摇摇头:“母妃又是何苦拿这些出气呢。”      璃贵妃看向一旁仍旧镇定自若的安耀臣,没好气道:“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喜欢,满宫城墙内外都是白梅,死了还不安宁!真是妖媚胚子……连她的贱种也叫人看得心烦!”      安耀臣这才将视线落在璃贵妃身上,看着她原本娇艳的五官此刻拧成一团,也不忌口,不由得敛了眉头:“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还望母妃收敛一二。”      璃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怒气不由消了三分。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心智,心头不免宽慰了几分。她自进宫足足六年后,才怀上了安耀臣,又战战兢兢护住了这个孩子,才得以母凭子贵,封了贵妃,自此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虽然成帝膝下子嗣不多,可单是皇子便有太子安莫秦、四皇子安子翩,她的孩子样样都强,且与安子翩同龄,不过小了一月,就成了七皇子。这辈分她很不喜欢,何况良妃还低她一等,凭什么她的孩子要管安子翩叫“皇兄”?      不过只要安耀臣成了太子,其他的全然不重要。如今的太子无才无德,除了安子翩外,谁都敌不过她的宝贝儿子。所以从一开始,璃贵妃就打了要做太后的主意栽培安耀臣。      如今的安耀臣虽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可内心城府之深,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望尘莫及。      可想到今早成帝无端罚了安耀臣三月俸禄,还将他禁足一月,璃贵妃气就不打一出来,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如今听信那个道人的话,又加上上次太子的事,处处看你不顺眼,背地里全是安子翩搞的鬼!”      安耀臣的眼神犀利而阴晦,想起早上的事,面上的温和荡然无存,嘴角勾起一丝阴沉的笑,低声道:“算他命大,可惜父皇多疑,他待苏州越久,越对我们有好处。至于沐水,区区一个道士,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璃贵妃揪着帕子,“真不知安子翩给了他多大好处,我亲自去拉拢他,却不如一个死了娘的人。”      安耀臣又抿了口茶,目光锐利,“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的……包括安子翩为何频繁去苏州。”      “这有什么好查的。”璃贵妃不以为然,“不是说他看中了苏州某个女子?”      “这话母妃信,我可不信。”安耀臣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道:“我总觉得,安子翩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璃贵妃疑惑地蹙眉:“他能有什么东西?”      这回安耀臣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树枝,薄唇紧抿。      安子翩在苏州待了整整三个月,就连除夕也未归京,这可引起了不小的传闻,可更多的无非是围绕哪个女子如此幸运和成帝如何宠爱他,可当事人仍旧云淡风轻,惬意地在苏州游山玩水。      当香寒把从外头听来的这些告诉云瑶时,云瑶并不在意,只因她如今有了更为在意而心烦的事。      “初夏,你去娘那儿和她说,她有孕不便多动多站,接姨妈就由我亲自去吧。”      初夏答应了声,又将披风交给香寒,这才出了屋去宁氏那里传话。      香寒抚着披风,谈天道:“奴婢还未见过小姐的姨妈呢,不过见夫人和小姐如此天资貌美,想必也美丽得很……”      “胡言乱语什么。”不等香寒说完,就被云瑶厉声打断。      香寒拿眼觑了一旁的妙菡,皆是不懂怎么了,也不敢再做声。      云瑶不再多言,只是低眉沉思,半晌对二人道:“等她来了,我的任何事都不许告诉她,她的所有动向我都要清楚。”      二人面面相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云瑶口中的“她”指的是宁画枝,虽困惑不已,然还是点头了。      无论如何,她们家小姐的所作所为都是有道理的。这是从去年开始,她们几个打心底里默认的事实。      “那小姐一会儿当真要亲自去府外接……”香寒一时不懂该如何称呼宁画枝,云瑶淡淡道:“你们都随我喊宁姨妈就好。”      此时,初夏从外头进来,搓着手哈着气,来到云瑶跟前便道:“夫人说如此甚好,又嘱咐小姐务必要将人安置好,便是南院的映月阁。”      听到映月阁,云瑶总算安下心来。看来寻双是把话传给了宁氏听,她也听进去了。虽然宁氏不是个会随意怀疑的人,可如今有孕在身,就算不会自己考虑,也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思虑一些。      云瑶缓缓起身,接过披风,待穿好之后,又问香寒:“这些天,畅音台的那人如何?”      “到还算安份,只不过成天压榨手下的小厮,大家都有些怨声载道的。”      云瑶勾了勾嘴角,“从今天开始,格外留意她。”她笃定,宁画枝不会放过任何拉拢可能成为盟友的人。也因此,她并不急着去外头等着人,交代了初夏去嘱咐门外的人,就带着妙菡去了世安苑。      自从陈姨娘的事情过后,许姨娘老老实实地呆在世安苑,除了偶尔去关敏那里请安,连见杨政的次数都少了,成日窝在这里听曲抚琴,在外人看来都道这许姨娘性情大变,反而温雅知礼起来了。      云瑶来到世安苑时,正巧看到许姨娘无所事事地摆弄着绣品。      许姨娘也是许宗的嫡女,在许家时也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女红,可自从嫁到杨府,再没有闲情逸致做这些玩意儿,如今不免手艺生疏了,就拿如松出气。      “没想到姨娘的女红如此了得,云瑶真该请教一二。”      突然听见她的声音,许姨娘当即吓了一跳,忙从椅子上起来,瞪了眼没通报的人,又不敢多说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姨娘不请我进去坐坐?”      见云瑶笑得和蔼,许姨娘差一点就被这纯真的笑给迷惑了,可她是清楚记得,那日从听雨院出来,她是如何打压威胁自己的。      嘴角抽了抽,许姨娘僵笑着:“大小姐突然前来,倒让这苑子蓬荜生辉了不少,快进来。如松,泡茶去……”      “不用了,一会儿我还要去接姨妈。”云瑶走上前,握住许姨娘的手,就将她引入内屋,边走边道:“不过是有事想同姨娘说说。”      如松本来要跟着进去,却见妙菡停在门口,垂首低眉,压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见她如此,也不好跟着进去,一同在外头候着。      许姨娘见她如此,细眉不自觉皱起,有些不安。她也是听说今天宁画枝会来的,不过这同她不相干,又不是杨政多纳一房姨娘。      她寻思着,开口问云瑶:“不知大小姐究竟要说什么?”      “自从杨芷柔的事后,云瑶自诩与姨娘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却不知是否是云瑶自作多情?”      “哪有的事,大小姐肯这么想,我烧高香还来不及……”      对于许姨娘的马屁,云瑶只笑笑,“如今的杨府,除了娘之外,便只有许姨娘在爹身边,虽多年无子……”云瑶刻意在这儿顿了顿,许姨娘面色难堪,她继续开口道:“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恪守本分,我想娘应当也是会同意将姨娘提成侧夫人的。”      许姨娘心头大喜,可这话此刻从云瑶口中说出,叫她不免又是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欢喜问:“当真?”      云瑶轻点了头,“娘有这意思,若我再支持,爹和祖母自然应允。”      其实以许姨娘的辈分和资历,做侧夫人是迟早的事,若日后许宗的官路再上升一些,自然不好敌对。与其到时候撕破脸皮,不如这时候卖个顺水人情,顺便笼络人心。何况早前宁氏确实提过,不过她反对,宁氏也未再提起。      许姨娘十分高兴,却听云瑶道:“只不过……得看姨娘的表现了。”      “大小姐的意思?”      “我们都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家人,甚至比那些有血缘的关系更好,我说的对不对?”      许姨娘没太懂她这话的意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其实我来也只有这一个目的。”云瑶笑得自然,眼神如炬,直直看着她道:“杨府不需要再有第三位姨娘了。”      许姨娘面色不由变了变,“你是说……”      “想必姨娘,也不想再有人和你姐妹相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只觚的老攻筱霓的地雷! ☆、姨妈来了   宁画枝从扬州来到苏州,整整奔波了五日方才到。眼看着杨府快到了,她几乎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      宁画枝如今已有二十八,曾有一门婚事,偏偏还未出嫁,男方就突然因病猝死。宁家在扬州的地位,比之杨府在苏州的地位还要高得多,因为宁氏和宁画枝的父亲宁皓然是前文科状元,而母亲是知府嫡女吴氏。      也因此,无人敢对宁画枝指指点点,虽然她是次女,但到底是嫡出。      或许是因为宁皓然只娶了吴氏,让宁画枝从小就自命清高,又见宁氏找了杨政,虽有纳妾,却对宁氏始终温存,也算专一之人,更是气不过。      所以就算后来吴氏给她介绍了其他的亲事,她皆推掉了。      听闻宁氏怀孕,杨政又休了一个姨娘,她的心思就更不掩藏了。这一次她来苏州,必须搞定杨政,至于她所谓的亲姐姐宁书玉,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她心里越想越兴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马车恰好停了下来,是杨府到了。      荷桃是宁画枝从本家带来的,伺候她也有七八年了,也是个模样秀气的。      今天的宁画枝打扮得有些朴素,显得风尘仆仆,可细看之下,却透着妖娆抚人之态,那双桃花眼低垂之下,尽显可怜娇羞。她二人伫立在杨府的牌匾之下,笑脸盈盈,可人进去通报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出来迎,宁画枝的脸色不免开始差了起来。      “怎么回事?小姐不是给大小姐来信了么?”荷桃扭头问宁画枝。      宁画枝看着一旁还立着四个看门人,扬着笑容道:“姐姐掌控这一大家子,又怀有身孕,自然是忙人,等等也无妨。”      云瑶早已吩咐门口,若宁画枝来了,第一时间来她这里通报,然后便好生安抚她,若她当真等不及了,再看眼色来通报第二次,绝不能惊扰了其他人。      于是当两个时辰之后,她才款款而来,只在屏风口,便一眼认出了站在门外探头的宁画枝。      就算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这个亲手杀了她娘和她的人。      调整了心态,她便笑着迎了过去,“让姨妈久等了,是云瑶的错。”      宁画枝见到云瑶出来,那穿着打扮无比华丽,虽自幼看惯了金银细软,可是杨政能将钱舍得花在这些上,她更是加深了要拿下他的想法。双脚虽站得有些发麻,却立刻对云瑶露出长辈的慈笑:“突然登门拜访,你们不介意才好。”说罢,又露出顾盼生姿之态,以为她后头会跟着杨政。      若是从前,她定会热情地将宁画枝迎进去,把所有杨府的事都同她分享,被她那所谓慈善的外表所欺骗。      可如今的她,只有一颗想要亲手杀了宁画枝的心。      她眉眼浅笑:“娘有身孕,所以无法亲自来接姨妈,特意叫云瑶来,云瑶也许久未见姨妈,只不过中途遇到了些琐事,这才来晚了。”      “无妨。”宁画枝牵上云瑶的手,越是细细打量她,越觉得她长得比宁氏还要好看,心里十分嫉妒,若她也有宁氏这样的婚事,如今的孩子只怕也该这么大了。      “门外的人也不懂事,姨妈来了,自当直接先迎了进来,哪有叫客人大老远跑来,还站着的道理。”云瑶一脸指责的对着外头的人道,可这话叫宁画枝听了,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了。      客人?难道她们不算一家人么?      可看云瑶不像是有城府的人,宁画枝不免收回打量的目光,随着云瑶进了杨府。      一路上,宁画枝掩藏住惊艳的目光,体态婀娜多姿,时刻都散发着一股引人的气息,杨芷柔与她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至少云瑶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宁画枝眼底的羡慕和嫉妒,却是瞒不过她。      这也算正常,自从她的外祖父宁皓然去世后,整个宁家都是由她的外祖母吴氏撑起来的,虽有舅舅宁佑泽,可仕途不顺,一家子的开销紧缩了许多,虽生活上无大碍,可想要大手大脚的买东西、修葺庭院,自然是做不到的。      “姐姐真是好福气,云瑶也真幸福啊,能有这么好的环境。”宁画枝毫不收敛她的喜欢和贪恋,也未留意到云瑶眼底的寒意,巧笑道:“我们这是去见你娘么?”      “这时候娘才处理完家事,只怕身子乏先歇下了。姨妈路途劳累,就先住着歇会儿,反正有大半月的时间,也不急这一时,晚膳自然可以和娘好好叙旧,姨妈说可好?”      “那姐夫……我这冒昧来访,先去拜访下你爹才是礼数。”      云瑶保持着笑容:“爹出门去了,要晚间才回来。”      宁画枝去见宁氏本就是冲着想见杨政的,如今听说杨政不在府里,也就失去了见宁氏的心情,何况时日确实多着呢,便由着云瑶带她去了映月阁。      “这儿就是姨妈住的地方,若有需要,姨妈尽管和云瑶说,这两个丫头和小厮,是专门拨给姨妈的。”      宁画枝挺满意住所的,又看见四个人恭顺地朝她鞠躬,心底更是高兴,对云瑶笑道:“有劳你和姐姐了。”      “那云瑶先告退了,晚膳时分再来看望姨妈。”说罢,就带着妙菡离开了。      见云瑶当真走远了,宁画枝才渐渐敛去逢迎之态,傲然之态尽显无余,她瞥了眼荷桃,荷桃立刻会意,站到那四人跟前道:“你们,依次报个名字,叫小姐认认。”      两个丫头忙恭顺地应答了,一个小厮也回答了,轮到最后一个小厮时,他灵动地抬头,恭顺道:“小的南风。”      宁画枝点了下头,伸手抚了抚发鬓,就留下荷桃训话,自己先进屋子里观赏了。      沉木红帐,雕刻玲珑,装潢真真得养眼,宁画枝越看越喜欢,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成了杨府的主人,不觉笑出了声。      听见有人进来,她警惕看去,见是荷桃,当即放松下来,坐到凳子上,摸着桌上的鎏金香炉,心情很不错。      荷桃的面色却没有她那么好,犹豫了片刻,还是对宁画枝道:“小姐,我方才听他们说,这映月阁……”      宁画枝瞥了她一眼,“这儿怎么了?”      荷桃一五一十地将方才从叫南风的小厮那儿听来的全都告诉了宁画枝,原来映月阁是杨府里最低最偏的住所了。      宁画枝听完之后,心情一下子不畅快了。像宁氏、云瑶这类正经的主子,住院子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可凭什么像傅澜这样半路结交的人,也能住进一个清芷院?最关键的是,她一个堂堂主母的亲妹妹、嫡女的亲姨妈,只能住在连姨娘的苑还不如的阁中?      若是一开始就低人一等,那她想往上爬就难多了。宁画枝暗暗打了算盘,待熬到了晚膳时分,见寻双来邀她去青黛院,便立刻过去了。      云瑶早已在青黛院陪同宁氏了,期间她特意回了扶云院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初夏前来。同宁氏先是说了安顿好宁画枝的事,又将怕委屈宁画枝的事情说出来。      宁氏也是心善之人,只是孕期有些敏感,平常又偶尔能听见一些姨妈兴风作浪的事,一时听见“委屈”二字,心中便有了其他的想法,“她不过是来作客的,住下半月也该回去,何苦再折腾出个苑来。只不过吃穿用度上,得和我们一样,不能怠慢了去。”      云瑶垂下眼眸,乖巧道:“云瑶明白,娘怀着弟弟,切莫太操劳,姨妈的事就交给云瑶吧。”      宁氏十分宽慰地笑着,其实有时她在想,若是生的是儿子,只怕不如女儿来得体贴懂自己,所以尽管关敏给她施压得厉害,她亦不后悔生下的云瑶。      这时,宁画枝正好走进来,眼底尽是对青黛院的艳羡,又看到宁氏体态雍容华贵,圆润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见她来了,便忙起身:“妹妹来了。”      “姐姐--”宁画枝又哭又笑地来到宁氏跟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二人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      这一个姐妹情深的画面在陈妈等人眼中,自然是感动的,可落在云瑶眼底,尽是讽刺和嘲笑。      也难为宁画枝了,为了抢到名利地位,就连原本的大家闺秀之态也全无,阿谀奉承之态简直是无人可及。      宁氏是喜欢这个妹妹的,难免动了真情落泪,被云瑶和陈妈劝住,怕伤了身子,一行人这才用了膳。      吃食的过程中,宁画枝总是表达出她欢喜宁氏的院子,又羡慕她的生活,哄得宁氏直笑,又打了亲情牌,说想同宁氏好好说话,恨不得直接搬到宁氏的屋子里。      眼看着宁氏要松口答应,云瑶擦了擦嘴,就一副为难地模样道:“难得姨妈前来,就是云瑶也想和姨妈彻夜长谈,可娘有孕在身,实在不易太过分心,否则传到祖母那里,只怕好事反变成坏事了。”      “这……”见宁氏犹豫了,宁画枝的眼底划过一丝恨意,却忙笑着开口:“无妨无妨,还是云瑶想得周全,原也是打着来照顾姐姐的目的,如此一来,倒帮了倒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世的最后一个小BOSS终于出场了~这个妖艳贱货我打100分,你们怎么看( ̄︶ ̄)↗ PS:谢谢一只觚的老攻筱霓的地雷!最近真的被地雷炸得好有动力~ ☆、醉仙楼   宁画枝的语气里尽是退让,叫宁氏更为松动:“要不,你就住我这儿的偏屋,不过怕委屈你了……”      宁画枝一阵欣喜,只要能在这里住下,还愁没机会见到杨政?      她刚要开口说不委屈,就被云瑶接过话去:“自然是委屈姨妈的,以往姨妈都是一人住一院,如今映月阁已是叫姨妈住得不如家中好,这再住娘的偏屋,知道的说娘姊妹情深,可不知道的会说娘拿主母身份压人,对姨妈照顾不周。何况爹时常来娘这儿过夜,姨妈住在这儿实属不便,若传了出去,只怕不仅会说娘礼数不周,还会说姨妈不懂得做客之道呢。”      宁画枝听了这话,反而说不出话了,一旁的宁氏点了点头,赔笑地对她道:“是我想得不周全,妹妹别见怪,到底是许久未见,太想和你说话了。”      “没,没事……”宁画枝牵着嘴角笑着道。      “映月阁虽离娘的院子远,可和云瑶的院子只隔遥遥之步,姨妈若是愿意,大可以来云瑶的院子住。”      宁画枝忙摆手笑着哪里需要,如此一来,她原本想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住在映月阁也是铁定的了,一时心绪不佳,又不见杨政过来,便回了自己的映月阁。      云瑶看着宁画枝走了,自己也就从宁氏那里出来了。她料定了南风的话会引起宁画枝的强烈不满,她是一个何等虚荣的人,加之从进杨府到现在,被这风光晃了眼,恨不得永远在这里住下。      如今她在暗,宁画枝在明,这一回,猫捉老鼠的游戏由她主导。      那厢宁画枝回到映月阁,阴沉着脸坐下,半点没有外头娇美明艳的姿态,“一口一句姐妹情深,我看她压根没把我当作妹妹,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不是当初那人死了,我的亲事怎么也比宁书玉强上百倍!”      荷桃也是看不惯:“对啊,奴婢觉得小姐比大小姐好看得多了,凭什么她样样都比小姐好,如今还又怀了第二胎。”      宁画枝握紧了绣拳,冷哼一声:“更恨的是,那杨云瑶也不知是否故意,明里暗里的针对我,而且早间带一个丫头,晚上又换一个,衣裳也穿得不同……”      “难道这是要给咱们下马威?”      宁画枝冷笑道:“凭她一个小丫头?也就只能显摆显摆这些有的没的,我头疼的是……”      她欲言又止,对今天未见到杨政十分耿耿于怀。      “对了小姐。”荷桃凑近她,低声道:“我从那南风口中探到了些消息,据说大小姐在没怀孕前,受到那关氏的排挤,若这次生下的又是女孩,只怕关氏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给杨老爷再纳妾。”      “总不至于让我等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吧?”宁画枝本是打着做客的名头,住上一月尚且说得过去,这住上半年,外人怎么说?      她拧着眉,“何况若她生下个男丁,那我岂不是更没机会了。要下手,就要在这时候。”说完,她的眼底不着痕迹闪过一丝狠厉,“去给我好好盯着宁氏那儿的动向,还有……那个叫南风的下人,必须拉过来,咱们初来乍到,少不得需要用人,若他愿意当咱们的人,银子少不了他的。”      荷桃目光闪烁,点头道:“小姐真聪明。”      次日一早,宁画枝就去找宁氏,偏偏又逢杨政出门去了,仍旧没有见到面。好在她听宁氏说杨政午后便回来,说好了晚间一起去醉仙楼设宴,就当作是替她这位小姨子接风款待,顺便也带宁氏出去散散步,自然除了他们三个外,还有云瑶。      于是还未傍晚,宁画枝就换了无数件衣裳,奈何她从扬州带来的华服不多,多半又是去年的款式,一时焦头烂额,好在宁氏给了她些体己的钱,她又有些积蓄,当即就出门置办了新衣裳,等到回府时,恰巧见到杨政下轿回府,眼神顿时发亮,婀娜地走了过去,娇滴滴地喊了声:“姐夫。”      杨政这些日子忙着见四皇子,无暇顾及其他,昨晚也是听说宁画枝来了,只是宁氏有孕,分去了他仅有的心思,也没太上心。如今见到楚楚动人的宁画枝,不免笑了笑:“多年不见,倒是长得越发像你姐姐了。”      宁画枝娇羞地垂头,半会儿才又抬头,妩媚笑道:“姐夫真会开玩笑,我哪及姐姐的容貌的一半,何况现在姐姐有孕在身,有姐夫这样体贴的丈夫,当真是叫我羡慕得紧。”      杨政也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进去吧,玉儿该在等咱们了,你来了也好陪她说说话。”      宁画枝眼睛紧盯着杨政,见他抬脚要走进府里,忙加快了脚步,在快到他跟前时,突然擦了下他的肩膀,娇弱地“哎呀”一声,就要往地上摔下去。      杨政忙将她扶住,她顺势倒在了他身上,嘴角强忍下笑容,刚要柔弱地抬头,肩膀就被另一双手抓住,她眼睛一抬,正对上陈妈放大的脸,一时吓得将她推开,自己酿跄了几步才站稳,就见杨政一脸糊涂地看着她,而云瑶和宁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错愕地看着她。      宁画枝忙缓解着笑道:“瞧我,路都走不稳,还好没把姐夫撞了,否则姐姐可该心疼了。”      杨政笑了笑,目光就落到了宁氏身上,走过去同云瑶一左一右站着,询问了宁氏的状况,见众人也都准备好了,干脆直接坐了轿子,去了醉仙楼。      本来杨政和宁氏、云瑶同坐一车便好,如今多了宁画枝,原本宁氏打算同她一起做的,如今撞见方才那一幕,宁氏并没有主动开口要和宁画枝同坐一车,宁画枝也有些心虚,不敢太主动。      这一切落在云瑶眼中,只觉得宁画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由心中暗讽。原本她只是从南风那里听说宁画枝特意出门买新衣裳,她便特意带了宁氏在园中散步,想等宁画枝一回府,就让宁氏见到她置办的新衣服,这两日她没少在宁氏面前提及宁画枝爱打扮喜富贵,其他也不用她多说,宁氏身为一家主母,把持家业这么多年,只稍她一提,宁氏便了然许多。何况宁画枝是她的亲妹妹,什么样的性子其实宁氏很清楚,只不过血缘关系在那里,宁氏心软,从不会去计较什么。      谁知道这时杨政恰巧回来,她带着宁氏出来,本想撞破宁画枝爱慕虚荣之态,却不料见到这一幕,她还是有些担心宁氏的身子,好在陈妈懂得她的眼色,立刻过去抚住宁画枝,否则只怕出丑出到府外去了。      最终宁氏和杨政坐一辆马车,云瑶和宁画枝共乘一辆。路上,宁画枝始终心不在焉,心都跳出窗外去到杨政的车上了。      云瑶突然觉得,其实宁画枝也算不得什么掩藏的高手,只是上一世她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宁画枝身上,又加上有杨芷柔和沈青御,所以全然没留意,自然也无法提醒宁氏,二人这才遭了毒手。可这一世,只需她稍微用计,宁画枝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用一计最狠的将宁画枝扳倒,让她永远也无法在苏州待下去,并让她下半生都呆在牢中,与鼠辈为伴。可是她不得不顾虑尚在孕期的宁氏,还有杨府和宁家的名声。      但很快,她的担忧就被上一世的恨意所覆盖,和宁画枝同处一室,她无法忍受,尤其是眼前的女人心心念念的是爬上她爹的床,取代她的娘。      心中已然有了算盘的云瑶,忽的道:“要是祖母也能来,就好了。”      宁画枝一下子回神,扬起笑容,目光里尽是探索:“云瑶怎么这样感慨?关老夫人不是对姐姐很好吗?”      “哎,一言难尽,若是娘这次怀上的是……如今府中只有许姨娘,偏偏她又始终没动静,只恨我一个未出阁女子,无法替娘分忧解难。”      宁画枝低眉想了想,嘴角还是笑着:“姐姐吉人天相,定会给你生下强壮可爱的弟弟。”      “可祖母根本不喜欢娘……”云瑶欲言又止,却给了宁画枝无限猜想,她也不好表现得太积极,面上安慰了云瑶几句,心中开始计划起来。      到了醉仙楼,一行人就直接去了二楼的厢房,琳琅满目的菜色,叫宁画枝眼前一亮,又见杨政不时询问宁氏的意见,偶尔摸摸她的肚子,同她耳鬓私语,心中对杨政的好感更多了一分,野心也更大了。她竟突然想要即刻怀上杨政的孩子,看云瑶的模样,就知杨政男女皆疼爱,一时想入非非,面色潮红。      云瑶冷眼尽收,吃了几口菜,玩笑道:“爹娘,你们也别顾着自己玩乐,把我和姨妈凉在一边,姨妈看得都出神了。”      宁氏和杨政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看了眼宁画枝,见她如此神态,杨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宁氏却目光复杂,什么也没说。      宁画枝嗔了眼云瑶,“好啊,如今拿你姨妈玩笑,当罚三杯。”      云瑶笑着投降道:“我可没姨妈的好酒量,还是吃茶得好,不过姨妈的酒量当真叫人佩服啊。”      宁画枝一听,当即讪讪收手,尴尬笑道:“都是玩笑话……” ☆、学武   “妹妹这就谦虚了,我可还记得,从前娘过生辰的时候,你总能一口气喝三盅酒,喝完还到院子里撒酒疯呢。”宁氏回忆起从前的事,也是十分快乐,不过云瑶清楚,她先前的铺垫到底没白费,心头不免松了松。      如此,当宁画枝彻底暴露时,宁氏也不至于太过震惊和愤怒了。      “姐姐……”宁画枝娇羞地捂嘴,心头自是气得牙痒痒,本想在杨政面前装柔弱,如今的形象荡然无存。      一席晚膳就这样用完了,宁氏和杨政显然都是很少有这般机会在外头吃饭,宁画枝又会哄得二人开心,三人也聊得来,云瑶表明想去外面散散心,便笑着退了出去。      一掩上门,她嘴角的笑就渐渐淡去,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松了下来。      醉仙楼的二楼她来过几次,最近的一次便是和安子翩,这醉仙楼的环境很不错,厢房成两排布局,每一间隔音效果都很好,以至于云瑶才关上门,便听不清里间的谈话。      她敛了敛神,独自朝外走去,打算去二楼僻静的倚栏处透透气,谁料才刚没多久,就突然被人拍了下肩,“女娃娃?”      她戒备地看去,却在看清来人时,不禁有些呆愣:“老前辈?”      上官逍遥嘿嘿一笑,“还真是和女娃娃有缘分!”      云瑶巧然一笑,若说前几次见上官逍遥还有其他的想法,这一次她已经把上官逍遥看作是旧识了。      她目及他的衣裳,见竟真换上了她当日给的那件,心底有些柔软,“老前辈就该这样穿。”      上官逍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过么……”云瑶盯着他白花花的胡子,略一挑眉:“这蝴蝶结可一点儿也不搭。”      “嗨,你--”上官逍遥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被云瑶戏弄了,刚要说话,后头就鼓起掌来,二人纷纷侧头看去,就见安子翩站在那里,斜靠着门沿,一袭红底黑纹华裳,衬得整个人妖艳无比,可脸上的无害笑容,又让人觉得是白面书生,俊朗清秀的五官在他浅笑之中,又能觉察出英气和霸气,叫人根本挪不开眼。      云瑶本只是与上官逍遥熟络了,随口玩笑一句,哪里知道安子翩会出现在这里,想到上一次雪山之行,她就立刻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安子翩留意到她的神情,笑意收了收,又把眼神转到上官逍遥身上,又扬起了笑:“我都说了,您总不信。”      “臭小子,这么快就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      云瑶见到二人如此不拘小节谈话,微微一愣,“你们?”      上官逍遥看了眼云瑶,这又才露出笑:“忘了给女娃娃介绍,他就是我的关门弟子,我是他师父。”      云瑶顿时诧异,全然没料到安子翩为和上官逍遥有关系,不免惯性转头看他。      安子翩对她笑了笑:“不信?”      云瑶低了低眉,缓缓摇头。她怎会不信,其实细细想来,安子翩的武功高强,恐怕江湖上也只有上官逍遥这样的老前辈才能当他的师父。      只不过他一个四皇子,竟会同江湖有所牵扯,这倒是让云瑶有些惊讶。      “别站着了,走,一块儿进屋吃,咱们狠狠宰他一顿。”上官逍遥抓着云瑶,就要将人带进厢房。      云瑶为难道:“我是同家中长辈一起来的,恐怕无法多待……”      “怕什么,有他在,指不定你爹娘还乐意着呢,何况有这家伙看着,你那屋子一有动静,立刻放你回去。”上官逍遥是江湖中人,性子豪放,也没管守门的暮楚如何目瞪口呆,就将人带进了厢房,一旁的安子翩无奈地摇摇头,也笑着进去了。      暮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替上官逍遥感到同情,恐怕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他的主子和杨家小姐哪里需要他做媒,可叹被自己的主子瞒着,日日敲竹杆哎。      三人一落座,上官逍遥就大大咧咧的吃了起来,反观安子翩和云瑶显得十分恬静淡雅。      她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明明一直想远离江湖和朝堂,结果如今一个是当朝四皇子,一个是江湖老前辈,且她心底竟开始不排斥这种接触和交流,叫她颇感纠结。      “……还别说,你们真是有缘。”上官逍遥含糊着说,手中没停地抓菜,“不过女娃娃,你这身子骨可不行,若下次再遇到什么事儿,你待如何?”      云瑶窥了眼安子翩,很明显上官逍遥知道了那次雪山的事情,又想起自己确实屡次被他救,抿着唇不知怎么回答。      安子翩把玩着精致的酒杯,也没去看她,开口道:“暮楚告诉他的。”      云瑶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和她解释?是想说他从不把和自己经历过的事告诉第三个人么?      想到这儿,又想起当时安子翩对她说的那番话,面色不由得红了起来。      上官逍遥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思,发窘了才如此,几杯酒下肚,兴致更高了:“要不这样,我来教女娃娃武功怎么样?”      安子翩转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云瑶也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被兴趣所覆盖:“当真?”      似乎没料到她会对武功如此上心,不仅是上官逍遥,就是安子翩也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想学武?”      她想了想,点点头。      “好啊!难得女娃娃和我兴趣相投,就当作是我对女娃娃给的衣裳做得回礼吧!”      “看来杨大小姐的话比我这个徒弟还管用,确实该拜在师父门下。”安子翩噙着笑,“不过师父别忘了,您对外可说我是您的关门弟子,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上官逍遥脸色顿时尴尬了,他搓了搓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偷看了眼云瑶,见她有些失落,更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干脆清咳了声:“那就让她拜你为师就是了,这样我教她名正言顺--”      “不行。”安子翩和云瑶头一次异口同声。      上官逍遥愣住了:“为什么不行?”      云瑶的心思其实是不想和安子翩有过多纠缠,而安子翩所想却同她有些背道而驰,只不过明白她心思的他心中有些不太开心,直接看着上官逍遥道:“师父不是打着做媒人的心思,若我认了这个‘徒弟’,师父的心意不就竹篮打水了?”      云瑶是玲珑心思,只消他提这一句,便理清了之前上官逍遥所有怪异的举动,撇过头去,闷声喝水。      上官逍遥拍了下大腿,愤愤然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也不是非要拜师才能学武。”安子翩说的高深莫测,脸上尽是嬉皮笑脸。      “你要我直接把武功秘籍丢给女娃娃,让她自己参悟?”上官逍遥以为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不成不成,就是你这根骨极佳的,还得我指点一二,人一个姑娘家,啥也不懂,直接上手,不走火入魔才怪。”      见上官逍遥尽是为自己考虑,云瑶对他的敬意越加深重,也不愿为难他:“无妨,云瑶也不过是兴趣使然,加上不愿手无缚鸡之力,叫老前辈为难了,还是算了。”      她越是如此,上官逍遥越是不愿轻易松口,他盯着安子翩看,一副“你不给我想办法我就跟你没完”的模样。      安子翩的眼扫过云瑶,默了默,开口道:“近日师父和我都会呆在苏州,先让师父教你些基本功,回头来我这儿瞧瞧,若根基可以,不怕吃苦,便将秘籍带走,每学一层,或找师父或找我,几家之成,自学成才,如果学好了,咱们也算不上你的师父。”      上官逍遥觉得可行,才点了下头,又不满地看向他:“怎么觉着我倒像你的徒弟。”      云瑶没想到当真能学,心中十分开心,又听了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引得安子翩看去,眼底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同上官逍遥约定好了时间,云瑶便回了原来的厢房,恰巧杨政等人也要回去了,也没提起遇见安子翩的事,一同回了杨府。      自那日起,未过五六日,听雨院就被宁画枝踏了不下数十次,关敏已然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连青黛院都去得少了。      云瑶没有半分惊讶,只是听着南风悄然过来汇报的内容,心中冷冷一笑。      宁画枝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没有了杨芷柔为伍,终究只能对关敏下手。      这几日大雪从未停过,纷纷扬扬地下着,一些飘雪从窗外飞进来,香寒将窗户关了起来,走到云瑶身边,见她对着炉子静静地写字,火光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透着粉光,忽的想起一事,开口道:“小姐,昨个儿宁姨妈去了畅音台。”      云瑶一点儿也不惊讶,继续写着字:“彩珠什么反应?”      “应该被收买了。”      云瑶写字的笔这才听了下来,抬头看她:“我不要听到‘应该’。”      香寒忙点头:“奴婢会再查清楚的。”      云瑶见状,觉得自己这阵子似乎太过严苛,可对于宁画枝,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只有熬过了这一关,她才彻底守护住宁氏。      她声音放柔了些:“这段时间辛苦你,不过切莫掉以轻心。还有,不能打草惊蛇,彩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替她放行。我要她成功做好她要做的所有事。”      香寒难得露出正经的脸色,“奴婢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只觚的老攻筱霓的地雷!萌萌哒的筱霓总是让作者君精气神全满( ▽#)=﹏﹏ ☆、暗流涌动   到了和上官逍遥约定的时间,云瑶着了件暗色的披风,因不想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然来了院子,就见上官逍遥早在那里等着了。      他的轻功了得,之前来去匆匆,也没教人发现,而她步伐缓慢,一个人出府也不太安全,于是上官逍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便是在她的后院中练习,为了保险起见,他将守夜的人都点了睡穴,这才放心。      武学的入门远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马步,劈叉,运气,丹田,非一蹴而就。      她亦没有想要走快捷之径,认认真真听着上官逍遥的交代,踏踏实实做好每一步。      这让上官逍遥不免有些惊讶,他的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会不怕吃苦、通宵达旦地练习,甚至都做好了第一夜云瑶就放弃的准备。      谁知五更已过,冬夜最是寒冷,云瑶却渗出了一身的汗,仍没有松口叫停。      上官逍遥只得亲自喊罢,赞许她几句后,怕她吃不消,便打算叫她休息一晚,自己后日再来,岂料她却摇头坚持,也是十分满意,毕竟学武之人最忌讳偷懒散漫。      送走上官逍遥后,云瑶便回了屋子,不得不说,上官逍遥是个很好的武学高手,但是这一晚,已叫她觉得打开了另一个领域的大门,样样新奇,也样样恨不得吃透、学透,虽然十分疲惫,却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脱了披风静静躺在床上,也未深睡。      初夏过来叫她起来时,被她这一身的汗惊了惊,以为她病了,云瑶却未多语,只让她从今往后,每日清晨都烧水,她要沐浴。      初夏不再多问,便迅速去烧水了。      待一切都洗漱完毕,已经快到午膳时分了,云瑶开始有些困意,才要去睡,就见妙菡进来通报,说是南风来了。      这一下,她的睡意又顿时没了,移步到了院子里,就撤了所有人,南风恭顺地站在一边,低头道:“昨日宁姨妈派小的去找家信得过的药铺,最好规格不大,恰巧之前邵田入狱,福仁堂被低价转手卖了,被傅姑娘买去,老板是自己人,可这事儿她不晓得,所以小的就直接把福仁堂告诉了她。原还怕这出过事儿的药铺宁姨妈会不太乐意,谁知道她一听反还奖了小的一两银子。”      “那她有没有说找药铺做什么?”      南风摇头:“她的事多半还是叫荷桃沾手,小的只负责跑腿,哦对了,小的还看到从前杨二……杨姑娘的奴婢进出映月阁。”      云瑶点点头,这事她从香寒那里听说了,也未吃惊,叫南风多留意宁画枝的动向,便回屋去了。      晚间,她照常摸黑出去,在上官逍遥的陪练下,显然比昨晚好了许多,一连五日下来,也算有了些进步。      只是初夏等人见云瑶每每午后犯困,一睡便能睡三个时辰,难免都有些担忧,就连宁氏听闻了,也忍不住过来瞧一瞧,这才被云瑶以晚间睡不好,这才白日补觉圆了过去,不过这也叫她重视了这个问题,显然每晚通宵练功确实太引人注目,她得想个法子。      宁画枝这几日去宁氏那儿更少了,几乎一有空就去关敏那里带着,有时杨政去给关敏请安,就会被拉着一同用晚膳,宁氏听了,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云瑶早就从南风那里听来了,她按兵不动,是为了让宁氏彻底看清宁画枝的真面目,如今的宁氏虽开始介怀,可到底念及多年的姐妹情分,若到时候自己要扳倒宁画枝,少不得要让宁氏对宁画枝彻底死心,不会求情。      这几日大雪停了,积雪也开始在消退,平日里出门也不那么冻人了,云瑶正叫初夏推开窗户,想看看外头的梅花,就看到傅澜走了进来,掸了掸披风上的露水,坐在她身边上下瞅了眼。      “这群小妮子,又多嘴去了。”云瑶嘴上虽这么说,可知道了她们是担心自己才去告诉的傅澜,心中难免暖了些,抬头看她道:“我没事。”      “有没事我说了算,且给我号号脉。”傅澜如今身上总透着淡淡的药香味,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医者的风范。      云瑶无奈,只得将手腕递了过去。      傅澜探了探,略微惊讶道:“跳动有力,脉象倒比之前还好了许多。”      她将手收回,垂下眸来也不争辩。      “听傅姑娘这么说,奴婢们都安心了。”      傅澜的心思也被她们引去,也没去留心云瑶的变化,众人又谈了会儿方才各自散去。      晚间等到上官逍遥再来时,云瑶便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倒是个麻烦,可我在这儿苏州人生地不熟,除了认识女娃娃之外,就只有我那个徒弟了……”上官逍遥怔了怔,当即叫了一声,云瑶朝他做了噤声的动作,他忙捂住嘴,抱歉地笑了笑,然后目光闪烁道:“我有办法了!从明儿开始,你就去驿站找我徒弟,对外就说是他叫你去的,什么端酒送茶,哎,反正你们不都爱整这些虚礼,正巧有名头了。”      云瑶听见安子翩的名字,想也不想就否定道:“不行。”      “又不行?”上官逍遥审视了她一番,蹙眉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突然听见他这么一问,她莫名有些心虚,“我和四皇子相处的时间都没有老前辈多,哪有什么事。”      见云瑶不看自己,上官逍遥更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中虽有些狐疑,却还是回到刚刚的问题上,“要想学武,这是唯一的法子。何况在他那里,无需避人眼目。”      而且他还要促进他俩呢,这独处的机会不能不制造。      “可是……”      “没得商量。”上官逍遥昂着首,一派笃定道:“女娃娃可别忘了,上一回我徒弟可说了,得他把关同意你可以学了,这秘籍才能给你,功亏一篑还是水到渠成,就看你自己的喽。”      说完,上官逍遥偷偷拿眼去看她,就见她低眉深思,开始有些动摇了。      为此,他又趁机道:“别看他年纪轻轻,根骨极佳,指不定几年后就青出于蓝了。”      她拗不过上官逍遥的软硬兼施,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于是第二天,上官逍遥就早早去见了安子翩,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他,一副邀功的模样:“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小子的那点心思,是不是对女娃娃动心了?不过你放心,既然是师父牵的红线,自然要担保到底。”      安子翩勾了勾唇角,想到云瑶会同意前来,面色就开朗了些。      可站他身后的暮楚却依旧板着脸,见安子翩什么也没说,不由着急道:“主子,这可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上官逍遥白了眼暮楚,啧啧道:“成天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还好我徒弟没被你带坏。”      “剑仙前辈,您有所不知,刚传来的消息,皇上将和七皇子一同微服私访苏州。”      “啊?”上官逍遥掏了掏耳屎,一副看不惯的样子,“位高权重的人成天就是吃饱没事做。”      暮楚刚要阻止他这话,就得到了安子翩的认同:“我也觉得。”      暮楚差点要望天哭了,他这主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这都火烧眉毛了,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更甚同师父埋汰起亲爹来了…… ☆、情根已种   上官逍遥扣了扣指甲缝,“不过既然他们要来,可有的你忙活,要不你另寻一处地,我带女娃娃练去。”      “这不太合适。”      “嗨,反正是我促成的,你也别跟我客气,累不着我的。”      安子翩隐隐笑出,“我是不放心她跟着您。”      上官逍遥一下子不乐意了,伸手就要去揪安子翩的耳朵,被他熟门熟路地躲开,上官逍遥又反射性地飞身朝他腿下一个扫地,仍旧被安子翩轻松避开,可怜暮楚在一间屋子里,竟不知该站在哪里。      “师父,您每次都是这招,可不新颖了。”      上官逍遥对上安子翩笑意浓浓的眼,用鼻子一哼:“目无尊长。”      “可惜我还吩咐人做了一桌好菜……”      他的话未落,上官逍遥已经夺门而出了,伴随着“菜在哪里”的声音渐行渐远。      安子翩无奈地笑了笑,一抬头就对上暮楚担忧的神色,敛了敛眉色,开口道:“这几日不用甩掉安耀臣的探子,一直等到成帝和他来了,再做打算。还有……杨大小姐来这儿的事,对外就称是我请她来教导侍婢吹箫。”      “可是……”      见暮楚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安子翩含笑望着他,缓缓地开了口,“你当真以为师父分不清轻重?”      暮楚诧异地看向他,就听他道:“别忘了,当初我来苏州是用的什么由头。”      “主子是想利用杨大小姐?”      还没等暮楚反应过来,他挑了挑眉道:“谁说的?难道我不可以在这儿娶个四皇妃么?”      暮楚一愣,等他回过神来,安子翩已经施施然出屋去了。      云瑶按着和上官逍遥的约定,先同杨政和宁氏说了,这才乘了马车,带着妙菡去了驿站。      一下马车,云瑶看着驿站上的牌匾,心中有些矛盾,她清楚若随着自己的心踏出这一步,日后将艰难千百倍。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的……      “小姐,一会儿奴婢还要和、和那个侍卫待一块儿吗?”      云瑶一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看向妙菡,就见她面色踟躇,样子有些不太情愿,这是自己少见妙菡会露出这样神态的,不免询问她:“怎么了?”      她记得跟妙菡待一起的是那个叫暮楚的少年,人还挺俊朗的,性子也沉稳。      “没,没什么,只是……”妙菡还要说什么,驿站内就走出了个人来,正是暮楚。      “杨大小姐来了,快里头请,主子正等着您呢。”      真应了那句背后说不得人,云瑶抬眼打量了番暮楚,又见妙菡红着脸垂下头去,当即有些了然,抿着唇浅笑道:“有劳。”      因要避人耳目,云瑶随暮楚绕过院子,进了大厅,就将妙菡留住,屋内有人吹箫,云瑶只看了眼,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一语不发想着刚才暮楚嘱咐的路线,朝里屋走去,一进门,就看见安子翩坐在那里独自下着棋,却不见上官逍遥的影子。      她将门带上,踌躇片刻,走到他跟前道:“老前辈不在?”      他笑着抬眼看她,点头道:“从今日起,由我教你,若根基牢固,师父自然会将武学之道传授于你,至于他老人家会给你哪本功学之书,就得看你的程度了。”      云瑶点了点头,望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认真,“那就请四皇子即刻开始吧。”      他略微挑眉,食指并着中指夹起一枚黑子,“陪我下会儿棋,赢了我倾囊相授,输了……你答应我件事。”      她看他不是玩笑话,顿了顿,还是自他对面坐下,拿起白色的棋子,审度了一番这过半棋局,不得不说安子翩是下棋高手,一人下棋,亦能将棋局下得如此平分秋色,精彩绝伦。      她落下一子,正考虑第二个该从哪下,就听他的声音悠悠然传来:“为何习武?”      她佯作平静,与他下了几个来回,方才开口道:“四皇子也知我经历了一些事,为了保护家人还有自己,自然得学,难道当初四皇子习武不是为了保护人么?”      他的神色微微一动,随即愉悦地笑了起来,一双凤眼狭而长,盯着她道:“一切以保护人为目的的习武,最终都会演变成杀人而杀人。”      “杀人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我不觉得有什么错。”云瑶面色沉静地望着他,“这世界,自古便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悲天悯人,心存善念,只适合那些衣食无忧,性命无恐的人。”      从前的她或许对杀人的这个概念感到反感和排斥,甚至天真的认为众生平等,只要自己真心待人,终会遇到良人、广结善缘。可事实让她幡然醒悟,虽然这世上好人仍旧存在,善人总比恶人多,可她已不在天真烂漫,好人她同样真心相待,恶人她只盼能亲手了结,至少眼前清静了,心也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或许是没想到云瑶的这番言论,更没想到以她这样的扮相、年纪、身份会说出如此超乎心智的话,但是细想之后,他又觉得这才是他所喜欢的女,不觉认同地笑道:“你不杀人,人却会来杀你,总做只善良的羔羊,迟早被宰。想不到我和你的想法超然一致。”      她坦荡荡地看着他,半分也不觉得心思被看穿而扭捏,反而对安子翩没有长篇说道的表现有些看好,也扬起了笑:“我也没想到,原来四皇子和我所听闻的不一样。”      “我就当是你对我的夸奖。”他扬眉,眼神打探地望着她,哂笑。      她亦笑着,继续下棋,只不过心底对安子翩的感觉又有了些变化。      看样子,他确实不像自己担忧的那般,反而是个有趣的人。      她对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又愣了愣,嘴角的笑忽的僵住,继而淡了下去。      脑海中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她,安耀臣才是日后的太子,安子翩不过是皇位之争下的牺牲品,若她以一时之情靠近,与他纠缠,便是将整个杨府推上了刀口浪尖。      她最近是怎么了,为何总会沉不住气,心思不自觉朝着自己所想的反方向飘去。      她暗恼的神态没有逃开安子翩的视线,待落下一子时,嘴角噙着似笑非笑,“你到底在怕什么?”      云瑶抓棋子的动作微怔,进而低眉专心下棋,看着棋盘像是思索,口中道:“四皇子多心了。”      “若我说愿护你一生,包括杨府平安,你可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云瑶错愕地抬头,正对上安子翩极为认真的眼神,一双眼眸此刻真情流露,没有半分往日的玩笑,亦没有寻常温和里看不透的心思,只有真诚。      或许是和他经历过生死,她的心中早不能像先前那样直接笃定地拒绝,甚至一颗心因为他而动摇,可是她和他太像,也太了解彼此,两个口不对心、机关算尽的人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尤其是她不愿做小鸟依人的女子。      或者说她早已失去了做小女子的资格。      攀附别人,寻求依靠,这不是她重生一世的目标和心愿,她要的,是能自己掌握的命运,能自我保护的能力。      她垂首,看着棋盘,缓缓落下一子,“四皇子输了。”      他一直看着她,良久,方才将手中的棋子丢尽棋盒,连看也不看棋盘,道了句“愿赌服输”,便起身了。      原本她同上官逍遥习武都是通宵进行,可刚刚和安子翩那样对话后,两人的心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干脆未到两个时辰,云瑶便寻着怕迟回的借口要走。      安子翩也不拦着她,与她约好每日的时辰,就让她离开了。      直到出了屋子,云瑶才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她的身子倒确实健朗了不少,至少以如今的量练习下来,已然不会出太多汗,就连呼吸也没太喘,看样子只要她勤学,或许当真能习到本领。      她经过大厅,同妙菡汇合,乐女也停止了吹箫,暮楚将人送上马车,便回了驿站。      云瑶心思使然,一直到上了马车都没有说话,却发现妙菡今日也没开口说话,难免将目光探了去,就见她低着头,拧着袖子不知在想什么,面色有些古怪。      她这才想起早间的事,又想起刚刚暮楚的脸色也有些不对,想了想,开口叫了她:“你和暮楚……”      “奴婢和暮侍卫什么事也没有!”      都没等她问,妙菡就直接否认了,目光闪烁,比之此地无银还要明显,就连她自己也察觉出来,脸不由更红了。      原本这事云瑶确实不会过问,可若当真叫妙菡和暮楚发生了些什么,不仅是因她的缘故,更是让杨府无法彻底和安子翩断绝来往了。      “妙菡,不管你喜欢谁,谁喜欢你,这都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利,但是我要说的是,暮楚不是别人,他是四皇子的人,如今朝堂虽有太子,可终究不太平,不说七皇子和四皇子如何,单是爹身为朝廷命官,杨府就必然受到牵连和波动。”      说这话,她不仅是说给妙菡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妙菡将头垂得越发得低:“奴婢明白的。”      “你不明白。”云瑶牵住她的手,让她抬起头来,放低了声音道:“我不是以身份阻止你们,相反,我从来不把你们当作下人看待,只是一些事牵扯甚大,不是你或者我可以随心所欲的,若要顾全大局,必须有所牺牲。”      妙菡望着云瑶严肃的神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妙菡和暮楚的感情线已经出现了,算是一个伏笔吧,后面会起到大大的作用~ PS:这两天看了电影《釜山行》,不知道有没有人也看了,虽然是丧尸题材的,但并不恐怖,把人性剖析得很深刻,演绎得也很逼真,我竟然被感动了,一部丧尸片看得要掉眼泪!强烈安利给没看过的你们~~ ☆、堕胎药   一回院子,就见傅澜已来了好一会儿,正和初夏与香寒聊着天,见云瑶回来了,对视一眼,她便明白傅澜此行的目的,带着人进了屋子,初夏等人则在外头候着。      “你先前叫我问福仁堂的事,总算弄清楚了。”      云瑶敛神听着,心中虽有大概答案,却还是想听傅澜亲口证实。      “她早些时候买走了红花,后来又要麝香,可福仁堂到底是才经手的小店,麝香这样的药材是没有的,结果昨天她又来买了些五行草,这些都是滑胎的利器,我担心她是要给杨夫人。”      云瑶一听红花,就是不懂药理的她也已明白宁画枝的歹毒心肠,冷哼一声,“她倒是准备得挺充足。”      傅澜也是蹙起了眉头,“这些用多了,药性极猛,我不太放心,所以刚才已去了杨夫人那里,可却什么事也没有。”      不仅傅澜奇怪,她也奇怪。按理说宁画枝准备充足,自己又恰巧出府这么多个时辰,就算考虑到杨政在,可也不至于迟迟不动手……      难道她的计划哪里出了错?      她忽然想到什么,开口向傅澜求证:“你是说昨日宁画枝又去了福仁堂?”      傅澜点点头:“五行草还是从我这儿拨过去的,只不过你交代我按兵不动,我也未偷梁换柱,否则我直接给她几味草药她也认不得。”      云瑶的柳眉蹙得更深了。      宁画枝去了福仁堂,那么她理应会见到南风,南风一定会来跟自己汇报的,可她最后一次见到南风,已经是六日前的事了。      她直接朝屋外喊了香寒进来,“这两日你盯着彩珠,可见她有异象?”      香寒认真想了想,“自从上次宁姨妈去了畅音台后,彩珠倒是去过一次映月阁,不过后来就再没有了,人也安份地呆在畅音台。”      云瑶又微蹙起眉,“你再好好想想,就算不是她二人接触,还有和谁没有?”      “这……哦!奴婢见到荷桃去过畅音台,不过只搁下一个篮子就走了,说是给彩珠的绣样,奴婢还偷偷凑近了些看,确实是绣样。”      一时间,云瑶陷入了沉思。      傅澜和香寒互相看了眼,见她的面色有些不对,都有些不安,隐隐觉着像是要出事了。      “彩珠现在在做什么?”云瑶突然开口问,面色有些着急。      “奴婢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畅音台,说是要去厨房煮些东西……”      “你是怀疑彩珠--”傅澜的心里一个激灵,只觉背后无端冒起了一股寒意。      “走,我们去青黛院。”云瑶敛着神色,就带着傅澜和香寒要过去,出屋见到妙菡,想了想对她道:“去请爹到青黛院,然后你带着几个家丁去映月阁,南风怕是被绑了,若宁姨妈不肯你们进,就给我硬闯。”      妙菡大惊,忙行礼后往外跑了去,她又对初夏道:“去世安苑把许姨娘请来,就告诉她娘被下了堕胎药,她自会知道怎么做。”      “老夫人那里可要通报?”      云瑶冷笑道:“有人会巴不得跑过去说的。”      交代完后,云瑶方和傅澜等人一同去了青黛院。      她之所以没有疾疾赶来,是因为她早已和陈妈说好了。      陈妈是个聪明人,自从上次府门口的事后,早已看出端倪来,只是宁氏心善,又有孕在身,自己也不好说嘴。只是云瑶交代了她后,她更是替宁氏胆战心惊。      云瑶打了帘子进屋时,正见到彩珠和寻双跪在地上,陈妈在一旁安抚着宁氏,宁氏捂着肚子有些气急,而地上撒了药水,一股浓浓的药味在屋内扑鼻而来。      见云瑶和傅澜来了,宁氏稍微缓和了气色,却还是对跪在地上的彩珠低声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地上的彩珠不断磕头说冤枉,云瑶忙走上前去宽慰宁氏,索性她没有喝下药,听陈妈说,这药一端来,她就惯例偷偷将药倒了些给笼子里的鸟喝,谁知就在她以为无事时,鸟便奄奄一息了,差点叫宁氏喝了下去,她措手就将药打翻了,躲过了这一险。宁氏便将寻双喊来,药是寻双熬的,但众人自然相信寻双,寻双道出曾见彩珠来过厨房,这才有了云瑶来时见到的情景。      云瑶和陈妈使了个眼色,就将宁氏扶到床边,一边服侍宁氏躺下,一边低声道:“娘,一会儿爹来了,有多少委屈都同他诉,彩珠交给云瑶。”      宁氏听到她的嘱咐,目光闪烁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众人,垂眸应了声,便躺下了。她虽然不懂自己女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陈妈方才都和自己说了,若不是云瑶事先交代,只怕这碗药喝下去,她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寻双,你去厨房将药渣找来,汤药全撒了,不方便傅姑娘查看。”云瑶一脸从容地道,寻双见她全然相信自己,忙起身去了厨房。      屋子里除了躺在床上的宁氏和照顾她的陈妈,便只有云瑶、傅澜、香寒和彩珠。      傅澜走过去照看宁氏,确认无碍后方才朝云瑶点了点头。      云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彩珠,彩珠见是云瑶,目光有些闪躲,她是清楚云瑶的手腕的,但是这时候她只能打死不承认,便扯着云瑶的衣摆不停地哭诉自己是被冤枉的。      云瑶冷眼看着这一切,抬眼对香寒问:“你看到绣样时,可闻到和这屋子一样的药味?”      香寒被她这么一问,愣了愣,忙震惊地点头:“奴婢确实闻到这股味道。”      彩珠在听到“绣样”二字时,已经惊呆了,如今更是慌乱得很,磕巴地道:“大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为什么要在夫人的药里下红花呢……”      云瑶忽的浅笑出声:“我又没说是红花,你急着承认做什么?”      彩珠一个劲地抖着,却死死咬唇,坚决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云瑶眼眸闪过一丝凉意,看样子宁画枝和她是达成了十分诱人的条件。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敛了敛眉,将藏于掌心的药丸强行塞进彩珠的嘴中,彩珠促不提防吞了进去,一下子怔住了。      “最后给你次机会从实招来,傅澜的医术,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低声说完这话,恰巧杨政和许姨娘都走了进来,见屋子如此凌乱,又见宁氏躺在床上,忙走了过去询问。      傅澜退后同许姨娘站在一块儿,许姨娘眼观鼻鼻观心,只这一幕便清楚发生了什么,心中感叹宁画枝的大胆外,也庆幸自己选择和杨云瑶站在一边,否则以她的心智,估计自己和许宗直接被赶出苏州都无不可能。      宁氏果真如云瑶所言,哭泣着对杨政说着,因她清楚,彩珠绝不是给她下药的主谋,她心里有答案,只是不愿相信那个答案而已,所以哭泣有大半的真情。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个贱婢,吃了豹子胆了!敢对姐姐下药!”许姨娘率先反应过来,就朝着地上的彩珠扇了一巴掌,一旁的云瑶见了,什么也没说。      杨政这才看了过去,青筋略起,沉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他这模样,云瑶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便是陈姨娘和杨芷柔的秘密揭露时。她清楚,杨政在乎这孩子,尤其是自杨芷柔的事后。宁画枝从彩珠口中得知南风是她的人后,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可她知道云瑶已经知晓她买了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误导彩珠去下药害人,届时推得一干二净。      宁画枝打的是好算盘,可云瑶却不会让她再脱身,就算之前的这个计划失败了,她也还有第二个计划。      “姨娘、老爷……奴婢……”彩珠吓得开始语无伦次,才一抬头,就对上云瑶冷漠的眼,她心中顿时一暗,明白自己若不说出实情,就是命也没了。      这时,寻双抱着一小碗药渣跑进来,见到杨政也顾不得行礼,就将药渣递给云瑶。傅澜走了过来,云瑶将碗递给她,她细闻片刻,又尝了一口,立刻吐掉,道:“里头有大量的红花。”      “放肆!”杨政低喝了一声,又碍于肩上的宁氏不好发作,好容易才忍了下去,“说,为什么下药!”      彩珠垂着首直哆嗦。      云瑶焦虑地看着杨政道:“爹,凭她一个丫头,暂不说认不认得红花是什么,就是弄得到,又为何要对娘下药呢?于她没有半分好处,还如此冒险,若说是她所为,云瑶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众人皆觉得这话有理,杨政将宁氏安置好,就起身走到彩珠面前,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怒目道:“是谁有如此歹心!我绝不容杨府再有半点乌烟瘴气!” ☆、扳倒姨妈   这时,屋外头又传来动静,紧接着宁画枝就拥着关敏走了进来。      关敏十分紧张,盯着杨政问:“孩子可有恙?”      杨政忍下火气,扶住关敏道:“大小平安,娘放心。”      关敏这才长舒一口气,还是不放心对飞槐道:“去请陈大夫来。”      地上的彩珠看到宁画枝来了,拿眼看着她,一脸不安,宁画枝朝她瞪了瞪,又看了眼一旁的云瑶,索性先开口道:“姐姐无事便是万幸了!”      “姨妈的意思是真凶就不去管她了?”      “云瑶这话什么意思?我还未说你突然闯进我的屋子,将一个下人带走的事呢。”      关敏看了看宁氏,以她的经验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方才看向云瑶和宁画枝,“这又怎么了?”      “老夫人,我知道自己一个外来人,在府中看人脸色过日子是必不可少的,也要懂得知分寸,下人都是云瑶拨给我的,她要带走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好歹我也去她的姨妈,这不打招呼就强行派人进来,又是搜屋子又是带有人的,我着实感到委屈。”      众人的心思大部分在宁氏身上,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个事儿来,除了惊讶之外,也没人多说什么。      “这事回头再说吧。”关敏看着地上的彩珠,目光狠厉,“就是你这蹄子敢给主母下药?”      在这方面,关敏比杨政还关注。      “老夫人,陈大夫来了。”飞槐带着陈大夫走进来时,彩珠就突然抱住他的腿,哭丧着道:“大夫,大夫救救我!大小姐给我下毒了,她要逼我诬陷是宁姨妈下的药!”      一屋子的人都错愕了,显然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而云瑶委屈地看着彩珠,对关敏和杨政摇头道:“祖母、爹,云瑶怎么做这样的事,既然陈大夫来了,便有陈大夫用医术主持公道。”      原本一个丫鬟的话,是不足以听信的,可云瑶都愿由大夫出面,自然就由着他号脉,宁画枝将信将疑地等着结果,却听陈大夫道:“体脉祥和,更游刃有余,全然无中毒迹象。”      “怎么会……”彩珠不敢相信地看向云瑶,正对上她无辜的眼神,方知自己是彻底走错了棋。      原本云瑶手中便没有毒药,就算有她也绝不会冒险给彩珠服用,方才不过是为了吓唬她,若她乖乖听自己的将宁画枝供出来,兴许还能在杨府待下去。      “混账东西,大小姐也是你可以随随便便污蔑的?看样子这事儿还真就简单不了,恐怕维护的是谁谁便是真凶。”      许姨娘一双眼来回看着宁画枝,宁画枝被她瞧得又心虚又气恼:“你这话什么意思?下药的是这个婢女,我听说她之前在走了的杨二小姐手下伺候,谁知是不是替主子报仇,才向姐姐下的毒手。”      地上的彩珠一下子震惊了,她直起了腰睁大了眼看着宁画枝:“你——”      “我什么我?”宁画枝直接打断她的话,靠到关敏的身边,“一个丫头,先是诋毁云瑶,再是诬陷我,安的什么心。”      “明明是你叫荷桃将药给我的,让我下在夫人的安胎药中!”      看着宁画枝和彩珠“狗咬狗”,傅澜着实觉得可笑,她看了一旁的云瑶,突然觉得她很辛苦,想起自己看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十分成熟稳重,自己起初还以为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如今看来,云瑶的所有所作所为,似乎都在护着宁氏,甚至是杨府。      云瑶见傅澜看向她,目光透着担忧,她忽然有些动容,可此时此刻,她必须打起精神,将宁画枝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那厢,彩珠才道出宁画枝答应给她的好处,说是事成之后,允诺给自己一百两银子,并提携她当一等丫头,而宁画枝也会爬上杨府主母的位置。      此话一出,原本躺在床上的宁氏都忍不住了,没等陈妈扶她,她就起身要下地,杨政忙过去扶她,关敏气得一抖一抖的,不断叹息“家门不幸,不得安宁”。      宁画枝抵死不认,甚至直接朝宁氏跪下,摆出姐妹情深之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      云瑶始终沉默着,直到飞槐又将陈大夫请出去,她这才走到宁画枝身边,难以置信地道:“直到现在,姨妈仍不肯说实话吗?不说娘心寒,就是云瑶,也无法再维护姨妈了。”      “云瑶,连你也要起哄吗?连你也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宁画枝咬着唇,大有清白不能被毁的架势。      “云瑶,你有何事,速速说来!”自从杨芷柔的事后,不止是宁氏,就连杨政也对云瑶刮目相看,虽不愿自己的女儿如此早熟冷静,可一方面又觉得有人可以一同商量做主,分担家事。      飞槐搀扶着关敏坐下,傅澜给关敏倒了茶,让她平稳心绪。      云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犹豫着要不要递出去,就被杨政一手夺走,他打开一看,越看越气,宁氏在后头询问,杨政却为了护她心情,直接将纸摔到宁画枝跟前,手指微抖:“枉费你姐姐如此疼你!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宁画枝几乎不敢相信,仓惶间打开纸,上头白纸黑字写着,是她亲自去药堂买的红花和五行草,就连她之前要麝香却没有的内容都写得清清楚楚,而下面的署名,赫然就是福仁堂的老板。      “这,不……这东西也可以伪造的,姐姐、姐夫!你们要相信我……”宁画枝抱上杨政的脚,又作势要过去抱住宁氏的脚,被云瑶眼明手快地挡住。      宁画枝抬起头来,正对上云瑶冷漠的双眼,可这只是一瞬间,云瑶便凄凄然问她:“姨妈,您究竟和娘有多大的仇恨,非得要将娘滑胎才满意。”      “我没有!”宁画枝瞪着她,怎么也不信自己竟栽到这样一个丫头的身上。      “福仁堂的老板说,若要朝堂作证,他愿意出面。还有方才姨妈说的南风之事,我之所以让妙菡带人进去,便是因为南风撞破了你的这些事,你怕他说出来,又不敢杀人灭口,只好绑了他。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奴婢、奴婢也可以作证!”彩珠三两下爬过来,拽着云瑶的衣摆,却被香寒和寻双一把拉住。      “不、不是的,姐姐!你相信我……”宁画枝僵着笑脸,又看向关敏,“老夫人、老夫人,不是我做的,是这个贱婢……”      “我一直对你疼爱有加,不仅是因为我觉得我是长,你是幼,更是觉得你的亲事没有成功,替你感到惋惜。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杨政搂着宁氏,拍了拍她的肩,宁氏也不愿多说什么,摆头道:“罢了,这件事我不再追究,你且回家去吧。”      “姐姐!——”宁画枝不愿就此罢休,起身就要去抓住宁氏的手,陈妈挡在前头,却被她一把推开。      混乱之中,云瑶上前就将宁氏护住,因这些日子日夜练功,她的力气早已比寻常大上许多,敛眉推开宁画枝,却将人摔在了地上。      可没有人去扶她,甚至连关敏都带着厌恶的眼神斥责道:“狼子野心!还不快快离开!”      “宁姨妈,若你再纠缠,就别怪我们不讲情分,报官抓人了。”云瑶说的一脸愁容,可眼底却是浓浓的恨意。      她原本便打算将人送进牢中,可是顾及宁氏此刻的情绪,她终究不敢冒险。      “来人啊,请宁姨妈出去!即可收拾东西,返回扬州!”杨政一声逐客令下,宁画枝清楚自己是彻底大势已去,连半分机会也没有了,整个人摊了下来,最后还是由荷桃半拖半搀扶着离开的。      地上的彩珠露出求生的期盼,一直磕着头:“老爷、夫人,奴婢一时被蒙了心智,都是宁姨妈威逼利诱奴婢,求老夫人饶了奴婢这一遭吧!奴婢愿做牛做马!”      这一回,根本不用云瑶开口,关敏就直接吩咐飞槐将人绑了,直接乱棍打死。      看得出,关敏是十分忌讳有人敢打自己孙子的主意,这一招杀鸡儆猴,在往后的杨府中都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      杨政那晚整日呆在宁氏身边,宽抚着她,连同傅澜也整日呆在清芷院,以防宁氏有胎动之兆。      云瑶冷眼站在抱夏后,看着宁画枝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杨府,最终含恨离去,显然不知悔改。      她也不奢求像宁画枝这样的人会有悔过之心。      既然她给杨芷柔准备了一份大礼,自然也没有厚此薄彼之道,宁画枝的礼,她已想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筱霓的地雷! ☆、云瑶生辰   冬天快过去了,积雪消融,初春悄然到来。自从送走了宁画枝,云瑶这近一年吊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宁氏能安心养胎,傅澜能专心治病,自己亦能潜心习武,云瑶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欣喜与放松。      安子翩见她勤奋刻苦,一心想要学得好武艺,并没有因她如此积极而有过多愉悦,反而始终沉默着,偶尔痞笑间,也不过是同她顽闹罢了。      这样的日子未持续一月,便传来了当今皇帝协同七皇子安耀臣来苏州的消息。      虽说是微服私访,可作为朝廷官员、同时又是苏州四大家族之首的杨政自然得知了消息,一下子就忙开了,不仅是杨府,裴府、柳府、宋府也都炸开了锅,既要显得不那么刻意,又绝不能失了半点分寸,其中的为官之道,云瑶虽不能说详尽清楚,也算是一知半解。      于是当她再去驿站时,就连驿站的人都忙碌了起来,她正担心安子翩是否没空时,暮楚便走了出来,对她恭敬地点了下头,便将她迎了进去。      这一回,没有吹箫的婢女候着,大厅中只有众人忙碌的身影,暮楚侧身带她进了里屋,就守在了门外,而屋内,安子翩仍然坦然地看着书,似乎外界所有事物都同他毫无关系一般。      见她来了,他将书放下,挑了挑眉,“确实根骨极佳。”      这话若旁人听了,许不懂其中意思,可她清楚,安子翩是在夸她的轻功步路,这是先前上官逍遥几次嘱咐过她的,要想将武功学好,不仅招式技巧要掌握,眼耳口鼻行,都必须大大提高,最重要的就是让别人听不出脚步声。      可惜她学至今日,也始终不曾学过真正的武功,不过是在体能上大有长进。      “听说皇上和七皇子要来苏州,想必四皇子无暇顾及云瑶,云瑶也不好再来驿站,不如……”她盯着安子翩的神态,试探道:“不如四皇子将武功书籍直接给云瑶,云瑶回去后定努力钻研,遇上不懂就去请教老前辈。”      安子翩耐心听她说完,手指搭在眼角,这才低笑着开口:“你是怕麻烦我,还是想趁机躲开我?”      “云瑶不敢。”面对这一双眼能看透人心的安子翩,她还真是应对得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子翩什么也没说,反手就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递给她,见她略微傻眼,不由一笑:“怎么?舍不得了,那也可以,只消我回禀父皇,让他--”      “多谢四皇子。”云瑶快步上前就将秘籍拿了过来,面色有些波动,“云瑶回去定当刻苦钻研,不负老前辈和四皇子的好意。”      安子翩十分喜欢她在自己面前时而流露出的这种神态,似乎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如此不受控,心下情绪甚好,拍了拍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过去。      云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去。她才一落座,安子翩便凑了过去,一张白皙俊朗的英挺之貌顿时放大了许多,都不容她有所反应,他就开口问:“听说过阵子便是你的生辰?”      她微怔,这事除了宁氏同她提过之外,就连杨政兴许也被这些天突如其来的事忙昏了头,哪里会记得,他怎么会知道?      想了想,她还是点点头。      “那等你在家过完,给我两个时辰可好?”      “这……”云瑶才要低眉想推托之词,就被安子翩兀自点头打断了话:“那就这么说定了,酉时,我在湖畔等你。”      云瑶无奈间只得应承下,但见安子翩如此上心自己的生日,不由开口问:“四皇子的生日不知是何时?”      听到她主动问他,他有些惊讶,眉眼却尽是笑颜,“九月初一。”      “九月?”云瑶低喃着,这早便过去了,算一算,该是他回京、仲秋后的日子,不免轻笑道:“想来该是很热闹的一天吧。”      话一脱口,云瑶和安子翩皆是微微一怔。她忙看了眼安子翩,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是越发了解安子翩的为人,在外始终温和有礼,一派的谦谦君子,可实际上的性子就像个孩子,你越和他唱反调,他越和你对着干,有时候顺从他反而不会被他呛得说不出话。但是只要关乎到皇宗之事,尤其是成帝和安耀臣,他便成熟冷漠得好似换了个人,这一点上同她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不许别人轻易触碰,将自己隐藏起来,竖起倒刺,只为了守护这最后的柔软,不被他人所侵犯。很明显,安子翩心底深处最柔软无助的地方,就是他的生母良妃。      所以此刻,他的脸色不太好。      她忙寻了其他的话题:“那云瑶就先回去了,秘籍之事,多谢四皇子了。”      见他没吭声,她垂首自行起身,刚要悄然离开,身后的安子翩忽然沉着嗓子道:“自从母妃去世后,我就不知生辰该如何过了。”      云瑶讶然转头看他,可在这时,他已经换上素日的笑,“记着,酉时湖畔见。”      他明朗的目光直直看着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好。”如果说她之前还有犹豫,那么这一声答应便包含了她刚才冒失的歉意。      回了杨府,云瑶便闷头呆在屋里,一语不发地看着书,初夏等人也未曾留心,只呆在侧屋整着换季的衣物。      不得不说,安子翩给的这本武功秘籍,确实深奥而蕴含精髓,只这一层心法口诀,就叫她看得不禁痴迷了起来,直到初夏唤她用晚膳,她这才恍悟天已黑了。      之后一连半月,她都足不出户,偶尔去青黛院看望宁氏,见着宁氏的肚子开始有了动静,也是十分欢喜和期待,又道如此活泼,定是个弟弟,哄得刚刚回来的杨政十分愉悦。      因成帝的行程很慢,一路上赏风光游山水,此时才传来快到苏州的消息,算算也还有三四天,杨政这才放松下来,却听宁氏提及后日便是云瑶的生辰,这才拍头笑说自己忙昏了头,正要吩咐人准备,宁氏却已都备好了,二人又是一阵恩爱后才歇下。      初春时节,整个苏州城都浸润在绵绵细雨之中,天空中的雨丝如飘渺的白花,断断续续,却又接踵而来,扑打在脸上反而觉着清凉,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的清新味道。      这一日,整个杨府都忙活起来了,为的是庆祝云瑶的生辰。      原本是不会如此铺张浪费的,恰巧成帝要来,提前准备的东西正好能用上,加上没了杨芷柔,宁氏又怀上了孩子,云瑶在府中的地位可说集宠一身,也因此十分热闹。      关敏也难得的起了个早,给云瑶准备了生辰礼物,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基于宁氏有孕,但她依然感到高兴,关敏从来没有错,若说有,也只能是她骨子里的传宗接代在作祟,无论是谁,都渴望能代代相传,何况关敏出生大家族。      云瑶由着初夏和香寒替自己更衣,最后坐到梳妆台前,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      娥眉黛眼,巧笑嫣然,精致的五官和白皙嫩滑的肌肤,如此一张好看又略带稚气的脸,细细一看,却又能在其中找到丝成熟和与年纪不符的韵味,这便是她,重生一世的她。      今日她便十五了,已经可以及笄了,没有了杨芷柔和宁画枝,她此生的路是否能平坦无疑,宁氏又是否能顺利诞下男婴,一切都还是未知的,可她有信心,自己的命运便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别人口中。      她望了一眼窗外,雨,好像已经停了。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一个她所熟悉的声音,“瑶儿,好了么?”      一听是宁氏在屋外,云瑶立刻起身迎去,就见宁氏穿了身团锦琢花衣衫,微微发福的身子看起来丰腴感性,有种别样的动人之态。      宁氏同样一脸惊艳地看着她,既欣慰又满足道:“我的瑶儿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越发美丽了,真不知日后谁家公子有幸娶了瑶儿。”      “娘,我早就说过了,要陪您和爹一辈子的。”今日的云瑶穿了件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梳着缕鹿髻,佩戴两支浅色珠花,发间用一支步摇点缀,容颜施以粉黛,堪称倾城之貌。      此刻她依偎在宁氏身边,叫初夏等人见了,也是捂着嘴笑了起来。      二人一块儿去正厅用膳,杨政已在那里坐着了,见云瑶来了,三人融洽地谈笑着,待用过膳后,杨政这才掏出礼物,是一副袖珍的山水画。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画的价值,可云瑶却是再清楚不过,此画出自京城最有名的宫廷画师陆奇之手,她自小就喜欢画画,最崇拜的人当属陆奇,也因此,在她十四岁生辰时,她亲手画了《牡丹春》,还让杨政提了字,那幅《牡丹春》便是陆奇的成名之作。      如今杨政送的这副袖珍的山水画,叫云瑶简直爱不释手,宁氏和杨政见了她这模样,也都十分高兴,更是笑话她将来必要找个画师嫁了才好。      而后关敏也来了,一家人热闹到了晚间,热情才褪下,关敏因年纪大了,自然不参与这些小辈们的活动,老早就回了听雨院,离去前还再三嘱咐宁氏要注意休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可以看得出,女主对男主的感情是一点点起来的,一直在上一世的记忆中矛盾着。贪欢一直相信细水长流的爱情,也喜欢这样的爱情,一见钟情的快热型爱情实在写不来~所以着急的亲再等等,他们就快“水到渠成”了o(∩_∩)o PS:还是要感谢一如既往支持贪欢的筱霓送的地雷!狠狠Mua一个! ☆、湖畔之约   华灯初上,云瑶记着和安子翩的约定,用过晚膳便带着香寒出了门。      原本她惯性打算带上妙菡的,可是想起之前的事,也就特意避开了她和暮楚相处的机会,不愿多牵扯是非。      如今虽已入春,可夜里的气候还是十分的凉,云瑶着了件披风才觉得有些暖和,目光落到一旁初放的桃花,就在前阵子,她也是在这里看着梅花合雪落下,而街角那里站着的少年就是安子翩。      恍惚间,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竟对和安子翩有关的记忆都清晰深刻地印在脑中,她始终克制着自己,可在雪山之行,甚至她所不清楚的更早的时候,安子翩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一方位置,挥之不去。      “小姐怎么了?”香寒疑惑地看着停下步伐的她,灯火之下,映衬着她的脸颊粉嫩而透亮。      云瑶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漫步往湖畔走去。      “快看呐,好美的烟花!”      “好壮观啊!今儿什么日子啊……”      临近湖畔处,突然天空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接踵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烟花,五光十色,犹如百花盛开,各色各样,绽放在夜空,竟比白日还亮。      “哇,小姐!好美啊!”香寒满脸痴迷,兴奋地望着天空。      云瑶也有些喜悦地看着烟花,忽明忽暗的花火闪烁在她眼底,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温润清朗的嗓音:“喜欢吗?”      云瑶和香寒一起转头,就看到安子翩一身常服,发束青冠,少了分高雅清离之感,多了分行云流水之态,笑起来比之烟火还绚烂几分,“生辰快乐。”      “四、四皇子……”香寒大惊,左右不知该行什么礼,又看了眼平静的云瑶,这才晓得自家小姐出来见的人是安子翩,忙抿嘴忍着笑,识时务地垂头道:“奴婢去逛逛,一会儿来找小姐。”说罢,就退到了人群之中。      “你这婢女,倒比先前的懂事,偏偏……”他欲言又止,无奈摇了摇头。      显然,安子翩也察觉出暮楚和妙菡之间微妙的变化,他既不想再说,她亦了然于心,看着天空色彩缤纷的烟花,笑了笑,“烟花很美,多谢四皇子,云瑶很喜欢。”      这是实话,虽然杨府是四大家族之首,可终究只是四品官员,这样场面的烟花并不多见,何况还是为她的生辰准备的,说她不感动是假的。      可也就是这样绚烂夺目的场景,叫云瑶觉得不太真实,似乎抓不紧也握不住。      安子翩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然后突然牵上她的手,“走吧。”      她微微一愣,“不是看烟花吗?”      “那是怕你找不到路。”他的唇弧度漂亮,“真正的礼物,不在这里。”      云瑶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安子翩,第一次由着他拉自己,手指间触碰到的温热,大手包裹住她手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杨政牵着她一般。      这样想着,他们已经站在湖心亭中了。因为烟花爆竹,行人几乎都被吸引过去了,湖心亭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圆心桌前,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炉熏香。      云瑶将眼神投给了安子翩,有些无措。      “你不是喜欢陆奇的画么。”他低笑着,魅惑十足,“竟连他人也不认得?”      她大吃一惊,就见中年男子起身转头,毕恭毕敬对安子翩行了礼,然后朝云瑶颔首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云瑶却做不到素日的淡定,眼看着陆奇一身布衣出现在自己面前,目光如炬,手忙从安子翩手里挣脱开,略显紧张。      这就好比永远接触不到的高高在上的崇敬之人,突然出现在身边,既兴奋又不敢放肆。其实难怪她如此,上一世云瑶嫁给沈青御进京后,曾希望接触到陆奇,盼望自己的画技能得其指导,哪怕得到一套陆奇的画册也此生无憾,可沈青御从不愿为了她折腾事,又有杨芷柔挑唆,她过得尚不如意,何况是见到陆奇。      “就让他替你画一幅肖像。”他哂笑着道。      云瑶眉头抬了下,刚露出询问的光芒,陆奇就憨厚的笑了,“承蒙杨小姐青睐陆某的拙技,乐意之至。”      她扬起嘴角,“陆大人太谦虚了,无论是《牡丹春》还是《富贵百家》,色彩绮丽,画风写实。家父有幸得到陆大人的袖珍山水画赠于云瑶,仍然和陆大人的一贯画风一般,挥洒自如,就连云瑶这个门外汉都能瞧出功底深厚。”      陆奇总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云瑶又看了眼安子翩,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不再推托,坐到了他的对面,而安子翩也倚栏而坐,静静地看着面带笑容的云瑶,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扬了扬。      陆奇摊开宣纸,细细看了眼云瑶,在要落笔之时,又看到安子翩专注看她的目光,眼神微动,笑意也更深了,继而一句话也没说,认真的画起了画。      自从上次云瑶生辰,杨政请了苏州画师给她画肖像后,她就再没有其他的自画像,而偏偏为了防杨芷柔,她将那唯一心爱的肖像也毁了。如今陆奇愿给她画,她心中的高兴和满足不言而喻,心中某一处在渐渐地软下去,只因那个安静待在她身后的少年。      一个时辰后,陆奇方才搁下笔,安子翩率先起身,走过去饶有惬意的看,却在看清所画之景后愣了愣,面色头一次露出绯红之态,对陆奇略带心虚地道:“我让你画人家,你把我也画进去做什么?”      听了这话,本来才起身的云瑶怔了怔,也凑了过去,这一看,将她也看得面红了起来。      画中,妙龄少女温婉优雅地坐着,目光轻柔,低眉间是别样的风韵,好似仙女下凡,不染尘埃。而少女的身后,赫然有个倚栏的少年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笑容略带宠溺,俊朗英挺的五官在亮光的投射下更显飘渺,二人之貌堪称绝世之配,整幅画透着一股淡淡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陆奇起身,躬身笑道:“此画既以杨小姐为主,自然得由物衬才是。”      听了这话,云瑶才明白陆奇和安子翩的关系非比寻常,不过细想来却也如此,她早就听闻陆奇清高不凡,万金亦难求得相见,虽是宫廷画师,可除了成帝外,其他人也无法勉强他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可见二人友情。      安子翩眯了眯眼,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想必你是空闲得很,后宫那些——”      “此画尚未命名,既然是为杨小姐所做,便由杨小姐提名吧。”陆奇立刻转了话题,低眉对着云瑶。      云瑶忍不住笑了,听了这话,面色又是一愣:“这不太好吧。”      “知音难觅,杨小姐能喜欢陆某的画,是陆某的荣幸。”      见此,她也不再推却,想了想,低吟道:“那便叫《岁月静好》吧。”      安子翩一怔,看着云瑶的目光更柔了。陆奇情不自禁地开口:“《岁月静好》……很符合此画的意境,果然是知音人。”      云瑶恭敬低眉,笑容浅浅。      三人又是畅谈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到了,这才分别,安子翩先送云瑶回湖畔和香寒汇合。      一路上,两人慢慢的行着。      安子翩脚步沙沙,只是低低的念着几个字不断重复,“岁月静好……岁月静好……”      云瑶拿着装好的画轴,听着他这般说着,不觉有些尴尬,率先对他开口道:“谢谢四皇子,这是我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安子翩这才停下脚步,噙着笑道:“既然如此,就答应我件事。”      云瑶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他目光闪过一丝狡黠,“以后无人的时候,唤我子翩便好,而我也叫你云儿,如何?”      最后的烟火落下,亮光消失在视野之中,而彼此的眼眸却异常明亮,仿佛只有彼此。      她才要说这于礼不合,就又被他以事先答应了他为由默许了。对于安子翩这样的自动同意,她开始有些见怪不怪了,可当他暗示她二人还有私下见面的机会时,不知怎的,心里突突跳着。      她防止妙菡和暮楚的恋情,可她自己的心却无法顺从自己的意思,思想总和行为全然相反,若她彻底随心所欲,听从心出发,那她是否可以保证自己的命运乃至杨府不被牵连,甚至可以帮助安子翩改变他的命运…… ☆、眼线   成帝和安耀臣来苏州时,四大家族纷纷派人迎接,虽是微服私访,可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清楚皇帝来了苏州,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初春是踏青的好时节,柳絮纷飞,在澄澈的风中荡漾。柔细粉红的花瓣随风优雅地飘舞,清风柔柔地拂过高院亭台。      裴甫是四大家族中唯一当京官的,随成帝一行人来到苏州,早早就命花氏将一切准备就绪,迎接成帝的到来,成帝也确实入住了裴府,安子翩自然也没有再住驿站的道理,随之也住在了裴府。      当杨政回府时,这些事一字不落的都说与宁氏听,自然云瑶也知晓了。上一世她曾随沈青御进宫过几次,都是远远瞧见成帝,毕竟女眷是不得随意面圣的。可就是匆匆几眼,就让她深刻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感觉,此时成帝就在苏州,安耀臣和安子翩也同在,若她此刻还摇摆不定,就很难保不错走一步,让杨府身陷囹圄。      杨政虽没有云瑶想得长远,可他也明白其中的厉害,甚至朝堂之中已有风声传出,皆是如今的太子软弱无能,被成帝多次训斥仍无长进,相反四皇子和七皇子锋芒初露,尤其是四皇子十分受成帝宠爱,都在揣测是否会另立太子。      可谁也无法真正猜透当今皇上的心思,就拿这次微服私访来说,表面上成帝带了安耀臣来苏州看安子翩,独留太子在京城,尽显冷落之态,可若非足已信任,谁敢如此,倒不如说是给太子一个历练的好时机更为恰当,但若这样就说他对太子有好感,这一次出行却没有带上生为太子母妃的皇后,反而带了膝下无子的宸妃,如此举动,叫见风使舵的一些朝廷命官摸不着头脑,朝堂上一时分做四派。      一派以皇后、太子的中党自居。一派以璃贵妃、安耀臣的七皇党做中流砥柱。第三派是支持安子翩的,可他生母良妃已死,虽极受宠,但势头上不如前两个保稳。最后一派便是支持宸妃的,别看她无子,可她爹宸洛书是当朝右相,势力不容小觑,且若宸妃生下一子,那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杨政仅仅是一个四品官员,这些事于他而言倒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无论传位何人,至多也影响不到他这个在苏州的官员,可如今盛传的几个风云人物都在苏州,从前单一个安子翩就让他战战兢兢,现在心绪更加沉重,就连宁氏有孕也缓解不了他的压力。      云瑶亦没去打扰他,去关敏那里请了安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继续认真钻研武学,这些日子,她快把第二层的心法背下来了,只是上官逍遥只来找过她一次,对她第一层的展示十分满意,许她练习第二层后就没再来,她有些地方不太懂,却无法请教,让她找安子翩,如今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可她不敢冒险试练下去,这是安子翩对她千叮万嘱的忠告,她也怕走火入魔。      杨府这里是平静着,可裴府那里却因成帝的到来忙里忙外,热闹非凡。尽管成帝表示一切从简,可裴甫半点也不敢马虎,将最大的主院给了成帝住,又整理出最宽敞的两间别院给安子翩和安耀臣。      裴天雨听说安子翩来了,心中按捺不住激动,小女儿家的体态一览无余,可花氏却嘱咐她不得鲁莽。裴天风和裴天云则和裴甫一起招待,待成帝有些乏了,众人才敢散去。      一出院子,裴甫就忙对安子翩和安耀臣行礼,“二位皇子若有所需,尽管吩咐,小臣照顾不周,望请恕罪!”      安子翩只笑着,垂首转着手上的扳指,反倒是安耀臣一身儒雅之态,点头道:“有劳裴大人了。”      “不敢不敢。”裴甫就要叫裴天风和裴天云作陪,安耀臣就摆手道:“我和四哥许久未见,想单独逛逛。”他又看向安子翩,笑了笑,“四哥可愿意?”      安子翩目光涟涟,哂笑道:“七弟都这么说,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说着就往裴府湖边的凉亭走去,裴甫看了看,不太放心,给裴天云使了个眼色,让他跟在不远处静观其变。      安子翩和安耀臣一同站在凉亭间时,一个温文儒雅,一个笑脸翩翩,长相不凡,俊郎非凡,引得裴府里所有的婢女都来围观,就连被花氏嘱咐的裴天雨都站在高台上瞻望,面带痴迷,笑容灿烂。      裴天云站在湖边,恰巧将裴天雨的举动看在眼底,眼眸沉了下来,面色十分不好。      “还真是容不得清闲。”安耀臣仰着平静的目光,嘴角明明露着儒雅的笑,可口中的话却犀利无比,“来了几趟苏州,整个苏州的千金都怕被四哥勾了魂吧。”      安子翩依旧带着那种迷人的轻淡微笑,望着春风吹皱水面的涟漪。安耀臣看到了裴天雨,他也看见了,更见到了亭子下的裴天云,目光又落到了安耀臣身上,“七弟身在京城,眼目却灵得很。”      安耀臣凝视着他,沉声道:“听说赈灾一事,是四哥告诉父皇,是我给二哥出的主意。”      这不是问句,亦不是指责,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隐隐的警告。      安子翩笑着点点头,“七弟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难道这一回父皇怪罪你了?”      安耀臣不急着开口,而是走到他身边,手搭在栏杆上,略微俯着身子。      在外人看来,他们兄友弟恭,像在一同赏湖,祥和融洽。      “四哥为什么来苏州,又因何长居不回,当真以为无人知晓了么。”安耀臣温雅地看着湖面,声音清冷疏离,“区区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就能唬弄得了父皇?”      安子翩微微敛起了笑容,他的黑色眸子流转着深不可测的光芒,“听说璃贵妃从前是六品官的女儿,好像是下州长史?”      他轻一侧头,倒确实在向安耀臣确认,安耀臣嘴角一抿,可很快又恢复了常色,淡笑着:“我倒是突然想见见这位杨小姐了。”      安子翩的眼眸依然深邃,他收回视线,转身道:“看来河堤的事,还是叫七弟空闲得很。”      安耀臣半眯了眸子,沉默不语。      “别总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会失去得更多。”安子翩扬着明媚的笑,挑了挑眉,“我乏了,七弟就好好欣赏这苏州的美景吧,先走了。”      说罢,他又深沉地看了眼安耀臣,走出了凉亭。      安耀臣看着他的背影,低眉间尽是狠厉的眼色。看来,他是真的猜对了。      那个叫做杨云瑶的少女,确实是安子翩的软肋。      安子翩回到裴甫给他准备的院落时,暮楚正好从外头走进来,二人面色自然地一前一后进了屋,待关上门时,暮楚的脸色才微微一变,“先前七皇子派来的探子全撤了。”      “有成帝的密探在,安耀臣绝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探子全去了杨府。”      安子翩的眼顿时眯了起来,想起方才安耀臣的话,不禁嗤笑,“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暮楚担心道:“那要派人去杨府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独立而倔强的容颜,那巾帼不让须眉之姿,叫他无奈之中,更多的是心疼和温柔。      想了想,他摇头道:“不必了。”      暮楚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一时有些愣怔。      他的眼底不自觉划过暖色,“也该给她几个小喽啰试试手。” ☆、游湖   杨府的扶云院里,云瑶才叫香寒打开窗户,想看看外面初放的桃花,就察觉有些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就听屋檐上有悉悉索索的动静,看样子就知不止一人。      自从她学到了第二层武功,听力和视力达到了从未有过的灵敏,可如今的她无法将武学暴露在人前,屋上的人尚不清楚来历,绝不可轻举妄动。      微风轻轻吹过,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她看着院子,陡然心生一计,便将初夏等人都叫了出来。      “这天气蚊虫可不少,晚间恼人得很,不若我们在院子里烧些艾草,驱赶驱赶。”      一听这话,香寒先拍手称好:“真真是好,奴婢这就去拿家伙。”      “奴婢也去帮忙。”      看着香寒和妙菡跑去拿艾草和火炉,初夏就笑道:“方才香寒还说这几晚蚊子渐多,闹得她睡不痛快,这下好了,有得她忙活。”      云瑶浅笑道:“走,我们也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就烧起了艾草,香寒为了驱赶蚊虫,拿着蒲扇不停地扇风,恨不得把整间屋子都熏一遍。      云瑶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屋顶,就见清风将艾草的气味吹了过去,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艾草的味道,屋顶上偶尔听见一二动静,可见人是被熏得快憋不住了。      这艾草的气味确实不好闻,她们离得远尚且用帕子捂着口鼻,这气味和火炉正对屋檐下,他们可不得受不住么。      果然,未等香寒去拿第三回的艾草,云瑶就听见屋顶上人迹离去的声音。      她微微松了口气,心下想了想,叫南风去搬了梯子来。      自从宁画枝走后,她就将南风收回扶云院,那日的绑架说得严重,其实宁画枝不敢对南风动手,南风又机灵,不过受了点小小的皮外伤,早就没事了。      初夏等人不解云瑶要做什么,待听到她说要亲自上去烧艾草,驱赶蚊虫时,惊得纷纷劝阻。      可云瑶是说一不二的主,谁也拗不过她,只好都万分小心的守着梯子,香寒将艾草递给她时,仍旧苦口婆心地劝着,奈何云瑶几步便爬上了梯子,动作轻熟倒叫他们看得怔怔的。      其实她敢爬,也是因自己有了些武功底子,否则也是不会轻易冒险的。她之所以上屋顶,一来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耳力是否正确,二来那些人一走,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她必须要查出是谁匍匐在她的屋顶上,监视着她。      如今的朝堂风云莫测,成帝等人皆在苏州,一个不小心随时沦为牺牲品,甚至是替死鬼,杨政终究人微言轻,她不得不考虑周全。      屋顶上确实已经没有人了,若非她习了武,还真想不到会有人监视她。      此番看起来空无一物,可她相信,只要人来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将艾草放到一旁,拿着扇子佯装在扇艾草,目光盯着瓦片细细看着。屋顶上,除了瓦片略微有些移动外,其余什么也瞧不出来,没有遗落下东西,灰茫茫的一片瓦砾中,却有一小角沾了什么东西,似絮似丝。      她立刻眼明手快撮入指缝中,然后端着艾草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爬了下来,将盆和扇子交给香寒,叫她们继续在院中烧着,自己先进屋休息去。      避开他人后,云瑶便将东西拿出来看,这才发现是一截上好的棉布丝织,这样的材质在苏州并不常见,就算是府中,也只有杨政和关敏的锦服上才是如此,连宁氏和她都没有。      云瑶只在片刻间,心中就冒出了答案--京城。      而身为皇上的成帝与杨府自古无甚渊源,就算要监视人,也会派人去杨政的书房,而不是她的卧房,安子翩更不可能派人监视她……那便只有安耀臣了。      一想到这个上一世在安莫秦一倒台后就被立为新太子的人,她就不禁蹙起了眉。若用一句话来说她对安耀臣的看法,那便是韬光养晦,城府高深,还有不择手段。      她记得曾经沈青御在安耀臣底下做事,而沈青御的见风使舵本领简直炉火纯青,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有臣子支持安莫秦的消息,不过随口在安耀臣面前提了一下,第二天那个大臣就被灭府了,这件事就是沈青御也杵得慌,因而在她面前说过,只是那时她对这些并不上心。      从前种种,都在警告着她远离安耀臣,她也全然与他无交集,可他为什么会派人来这里?      忽然想起在上一世安耀臣当上太子时,正是安子翩失踪的时候,难道这其中当真有关联?      没过几天,成帝就带着群臣游湖,并特意下令请四大家族的家眷一并前来。      如今的雪早已化了,树叶也都长出新芽,温和而耀眼的阳光照射下来,映出满身的暖意来。成帝身侧站着宸妃,带着安子翩和安耀臣坐在龙舟上,雕镂精美,一派华丽。虽然只是在苏州,可这派场不输于在京郊游湖。      为了让众人更好的呆在舟上,除了主身龙舟外,另外连了两艘船,一艘专门给女眷歇息用的,一艘给官员公子议事。而这会儿,一大帮人皆在龙舟上,陪着成帝听着乐师弹奏美妙的曲子,谈笑连连。      云瑶和宁氏坐在一处,她从一上舟,便见到了宋千语和唐心然,只是宋千语的身子因换季的缘故有些体弱,虽然在傅澜的调养中大有好转,可养息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大好,两人目光如炬,皆有许多话要说,可到底碍于场面,各自呆在母亲身边,未曾相聚。      宋芹和宋洋也坐在一边,他们的爹宋费也来了,跟在宋千语的爹宋应景身边坐着,虽没官品,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却也能让成帝发出笑来。      柳南阳自然带着秦氏坐在另一边,柳烟凝独坐一处,柳絮馨则和杜乔宇坐在一起,面色比先前蜡黄许多,眉色间也透着许多戾气,显然婚后的日子并不太爽快。      云瑶轻扬嘴角,可不是么,光是前些日子就听说杜乔宇流连花街柳巷夜不归宿,这家中又还有新兰这个妾侍在,柳絮馨自然不顺畅,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      而裴甫和花氏的脸上却满是洋溢着笑容,他们此次算是东道主,伺候着成帝也算舒心得很,裴天云立在一旁不是给成帝添些物什,裴天风带着妻子贾氏抱着孩子坐在一侧,而裴天雨则坐在离安子翩较近的地方,安子翩却谁也没看,只在听侍人报杨家小姐的名号时,面色方才柔了下来。      成帝玩乐了一会儿,这才将目光落到场中,打量了所有人一圈后,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云瑶的身上,眼神犀利,却又面带笑容,“你就是杨家小姐杨云瑶?”      听见成帝发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神情各异。      云瑶定了定心,在众人的瞩目下,起身走到场中,屈身行礼道:“民女参见皇上。”      今天的她穿了件琵琶襟上衣,搭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得体大方,又简单清雅,戴了一支四蝴蝶银步摇,步伐从容淡雅,略施粉黛的容颜足以倾倒众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摄魂夺魄的美丽,叫人不自觉地看痴迷了。      这样的年纪便有如此美貌,只怕不日后长开了,连京城里的女子也不见得能胜过她。      除了成帝在打量云瑶之外,宸妃也默默地看着她,心中不觉泛起涟漪,嘴角原本扬着的笑淡了淡。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成帝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安子翩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警觉,却仍旧把玩着酒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杨政和宁氏有些战战兢兢,其他人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或嫉妒,或厌恶,还有像宋千语替云瑶担忧的。就见她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直视这位她算不上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对视的男子。      他的目光犀利而冷漠,就是那阳春三月的阳光也似暖不过来一般,削尖的下巴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邃的眼仿佛可以洞察一切,可眼角的皱纹又让他显得有些寂寞和可怜。      许是她的平静和从容让成帝有些舒坦,他笑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杨政,“你这女儿生得倒俊俏,不知婚配了否?”      这话一落,就是原本看热闹的柳氏姐妹和裴天雨也是脸色变了变,何况是宁氏等人。      问臣下婚嫁,那便多半是有意要指婚,就算没这意思,能入皇上的眼,以后的命运自然不会落寞,是何等的荣幸。      可云瑶的心头却沉了沉,就在她收回视线的同时,正对上安子翩凝重的眼眸,那双眼仿佛时时刻刻在她的身上,像在支撑守护着她,蓦地给了她一丝安心。      杨政忙不迭从席中走出来,站到云瑶身边行礼道:“承蒙皇上厚爱,小女尚未及笄,不曾婚配。”      “这样啊。”成帝的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可惜,却只在沉默间,话锋转向了裴甫,“朕记得你女儿及笄了,可许人了?”      不远处的杜乔宇闷咳了一声,略显失态,垂首忙装作没听见。      全场中,也就只有成帝等人不明其中缘由,问了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过瘾的亲可以先去看贪欢的完结文:V文半价,包月更划算,全文看下来不到2块,或者先收藏了《瑶凤》养肥再看,祝阅读愉快。 ☆、龙舟行   “回皇上,臣女顽劣得很,至今待字闺中。”裴甫在一旁躬身回话,若有似无看了眼一边的裴天雨。      裴天雨立刻得体地走了出来,朝成帝行了礼,巧笑道:“民女已及笄一年,尚无婚约。”      这话看似得体,其实大胆得很,言外之意愿让成帝给她许婚。      众人听明白了,成帝自然没有听不明白的,他鹰钩似的双眼陡然笑了笑,侧头看了看裴甫,“你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不错。”      裴甫喜形于色,“谢皇上夸奖。”      可是这成帝话说到这里却没再说下去,这裴甫躬着身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场中亦无人开口说话,云瑶和杨政垂首站在一旁,反而叫裴天雨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国夫人和郡夫人身体可还好?”成帝话锋一转,叫入座的宋应景和宋费也走了出来,同杨政一起回道:“劳皇上挂心,一切安好!”      成帝口中的国夫人指的是云瑶的祖母关敏,而郡夫人则是指宋府的宋老夫人。她二人一个嫁了从一品武外官,一个嫁了三品文官,早在成帝还是太子时,就被封号了,只可惜两位的丈夫都英年早逝,儿子们也不争气,都只做了外官,两人也从京城移到了苏州,于是这户才这样定下来了。      原本成帝在这儿,二老定是要来参宴的,只是二老上了年纪,一上龙舟就纷纷吐得厉害,又不敢离去,就都歇息在里头,早在宴前就和成帝告罪,成帝吩咐她们好好歇着,并不怪罪。      一阵寒暄之后,舟中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宸妃不时对成帝耳语着,引得成帝哈哈大笑,安耀臣端正而坐,目光温和儒雅,似一心看着歌舞。而安子翩浅笑着坐在一边斟酒吃食,仿佛这一切同他都无甚关系,眼中只有美酒佳肴,黑发如缎,五官精致而完美,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虚幻得如阳光下的薄雪。      云瑶自入座后,目光便总不时看向安子翩。      就连她也看得出来,裴天雨对他有意思,她不信他瞧不出来。只是他从始至终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反猜不出什么心思。她的心底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慌乱,可越是与安子翩相见接触,她心底的那个声音就愈加坚定,叫她彻底放任一回。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感受她的视线,原本低眸吃酒的安子翩抬起头来,正对上她的眼,眼底多了几分柔情。      她忙收回视线,面色有些泛红,为了不显得太刻意,她随手拿起杯子就喝了口,结果冷不丁被茶烫了嘴,捂着嘴低声咳了咳。      裴天雨斜眼看了看云瑶,眼底尽是冷漠,再转头看向安子翩,却是一怔。只见他露出愉快的笑容,虽然很浅,却是她从未看到过的,那神情满是宠溺,就像是在看……      她心中陡然一寒,眼神凌厉地射向云瑶,就见她已经恢复常态,宁氏正关怀着同她说着什么。      裴天雨不自觉绞紧了衣袖,那眼神的方向,分明是望着杨云瑶。      一个柳絮馨已经让她成为整个苏州的笑柄,她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宴席临近结束,大家都酒足饭饱,但终究有成帝在,大家都正襟危坐,不敢有半点马虎,脸上流露出的自然之态,多半是在心中拿捏许久方才表现出来的,因此当成帝又开口说话时,本来还其乐融融的画面,一下子又成了原来寂静的模样。      成帝浅抬眼皮,“翩儿。”      安子翩搁下酒杯,恭敬地看着他:“父皇有何吩咐?”      “听说你舍不得回京,是因为有了心仪的姑娘,这如今苏州中有门有望的家族都在这里。”成帝放眼一圈,又看回安子翩,薄唇微扬,“不妨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安子翩起身,温顺地垂下头去,长而密集的睫毛挡住他的眼,“多谢父皇的好意,只不过儿臣尚未将心意袒露出来,故想确定之后再求父皇赐婚。”      “四哥此言差矣。”安耀臣端雅起身,拂袖翩翩,朝成帝行了行礼,“父皇做主赐婚是无尚荣耀,难道四哥觉得由父皇出面不如你亲口说的吗?”      宸妃看了眼面色渐凝的成帝,顿了顿,开口笑道:“你们兄弟两才多大年纪,倒在这婚姻大事上有如此多的见解。”      听到宸妃提起年纪,成帝的目光才有些许松动,他望着安子翩,又似透过他望着其他人一般,呢喃着道:“如今你也十七了,离及冠也只剩三年了,日子真快啊……”      见成帝没有再执着于追问,云瑶不知怎的竟松了口气,可安子翩的面色却没有太好,尤其是听见成帝的那声感叹。      宴席终于结束了,众人迎着成帝进了龙舟中歇息,这才纷纷散去,除了被成帝叫去服侍的宸妃和裴甫,其余人各自为群,或赏风景或聊天,可心底所想却都在如何巴结成帝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会愿意错过呢。      宁氏随杨政去休息了,云瑶也借机和宋千语聚在一块儿畅谈。      春日的风清爽舒畅,夹带着太阳的温暖,虽在湖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凉,但是宋千语却穿着件披风,半掩嘴咳着,总怕将病气过给云瑶。      “等过些日子安定下来,你再来我府中,我让傅澜给你再调理调理,春秋时节,最容易受寒。”她说的安定,自然是指成帝走后。      “我听说傅姑娘开了医馆后,名望愈高,连我娘都夸她医术好呢。”      二人正有说有笑着,宋洋和宋芹走了过来,云瑶见宋芹来了,面色骤然冷了下来,宋千语则忙着给两位哥哥行礼,未曾留意她的变化。      宋芹见到云瑶,面色微有些尴尬,可还是一如既往地同宋千语打了招呼。云瑶借机要离开,却被他喊住了,“宋某有话要和杨大小姐说,不知可否赏脸?”      若宋千语不在,云瑶一定直接走了,可看到宋千语投来担忧的眼神,又碍于宋洋也在场,心念着这是在龙舟上,宋芹应是做不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便点头答应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甲板上,见着四周人渐少,宋芹甩了甩袖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昂首道:“那日的事,算我的错,我给杨大小姐道歉。”      “算?”云瑶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面露讥讽之笑,“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若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很显然,她不想与这样的人多呆片刻。      见她要转身,宋芹立刻挡在了她的前面,见云瑶十分警惕他,笑容痞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别给台阶不下,其实你我都清楚,大家都是四大家族中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个小门小户的丫头搞僵关系,何苦呢?”      云瑶漠然看着他,连答话都懒得答了,她真是不懂像宋芹、沈青御这样的人是怎么想的,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蠢得可以?      “那日的事,归根结底是杨芷柔的错,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宋某不得不说,是低看了杨大小姐的手段。”      杨芷柔被送府外将养,宋芹不明原委,以为是云瑶为报那日之事,使了手段将人遣走,也难怪他会突然向自己示软,原来竟为了这个。      “这说不准,我们还有机会结成姻亲呢……”宋芹说着,手也不安分地伸了过来,想要抚上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_┬)贪欢在福州,台风鲇鱼简直要把人折磨疯了,就在刚刚还停水了……连着两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好觉,严实的窗户都被台风吹歪了,真的太可怕了(ㄒoㄒ)//前两天一直停电,网络也不好,所以没更新(跪得端正)相信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更新!::>_<:: ☆、刺杀   这话传到云瑶的耳中,柳眉紧蹙,无论她再隐忍,目光中的冷意只会愈加得寒,偏得宋芹是个不会武功的人,瞧不出她眼底的寒意,更察觉不出她身上隐隐透着的杀意。      所以当宋芹的手将要触碰到她的脸时,一双芊指便擒住了他的手腕,都没等他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手已经背到了身后,拗成了三角,叫他又惊又疼。      “你--”宋芹不愿呼救,因为丢人,却又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他怎么也没想到云瑶竟有功底,这叫他惊讶之余,是深深的后怕。      “看样子,宋公子半点无悔过之心。”云瑶美丽的容颜上,满是清透冰冷,压低声音道:“若我是你,就夹着尾巴好好呆在家里,至少能多过一天清闲日子,也是赚到了。”      若有路过的人,顶多以为他们在聊天,半分看不出宋芹的手被云瑶拧住,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所有光景。      宋芹瞪着她,“杨云瑶,你别得寸进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掌心挥来,明明空空如也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大小同她手一般,藏于手底,此刻正架在他的喉咙处,若非他清晰地感受到匕首的冰凉和锋利,他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芹的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不远处偶尔路过一二人,碎语中都以为宋芹有些难受,而云瑶正在询问他。      “你,你要做什么?”他连说话也不敢太大声,因为喉结的滑动让他有些紧张,生怕匕首割到喉咙。      “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云瑶的嘴角噙着冷笑,“若你从这儿丢下去,不知是先溺死,还是先冻死?”      宋芹一边手被她擒住,一边被她用刀架着,明明自己是男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云瑶的力道,他开始真的慌了,可又笃定云瑶不会狠下杀手,牵了牵嘴角,干笑道:“若我真死了,你这和我最后呆在一起的人,必定惹上嫌疑,而且皇上就在这龙舟上,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我一介女流,与你无冤无仇,怎会动手杀你?就算真有人指证出来,如你所说,皇上就在这艘龙舟上,谁敢放肆?不过匆匆处理了这桩事,护得皇上周全才最为重要,不是么?”      “你不能杀我,我是宋府的人,你就不怕千语恨你吗?”      听见他搬出宋千语,云瑶的目光又寒上一寒,“你这样的兄长,不要也罢。若我告诉她,你对傅澜的所作所为,你以为她不会怨你?那日你不顾她身体,强行拖她去参加宴会,这次你又不顾她要找傅澜医病的关系,对傅澜心生歹念……就算我不动手,只怕她也不会和你多说一句话了吧。”      “等、等等。”宋芹舔了舔干涩的唇,示弱道:“我道歉,我跟傅姑娘道歉--不对,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用不着。”云瑶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不屑,“若你再出现在我和傅澜的面前,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和你废话这么多了。”      说罢,她便抽回了手,宋芹踉跄几步,差点因为没站稳真的要掉进湖里,待他稳住神后,朝云瑶斜了一眼,终是什么也不敢说,逃也似的离开了。      云瑶冷冷的面容稍微收住,却还是望着宋芹的背影,有些严肃。      “难怪师父这么热衷于教你。”年轻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磁性而迷人,“果然是个好苗子。”      云瑶错愕地转身,就看见安子翩缓缓踱步而来,面带笑容。      今日的他穿的是红色柿蒂纹金线蟠龙圆领袍,头戴着保和冠,腰束着白玉带,一双黑眸耀眼如星。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的如此庄重华丽,方才在宴席上总看不真切,如今面对面而站,倒让她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这样一个和她朝夕相处、随时都可以见面的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      见她没说话,安子翩低眸一笑,浅浅的笑声引人浮想联翩,亦叫人着迷,“耳力还需多练练。”      听了这话,她才回过神来,清楚他是在说自己没听出他的脚步声,不免也浅笑道:“四皇子练武多年,若被我一个新手听了出来,如何使得?”      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眼睛半眯着,笑道:“云儿似乎忘了我们的约定?”      见他唤她云儿,那日湖畔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耳根子蓦地红了红,可她到底喊不出那两个字,抿了抿唇,低声道:“那日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她不称他为四皇子,已经是很大的退步了。      安子翩久久凝视着她,半晌才又恢复素日的笑态,开口道:“博得云儿一笑,也算值了。”      云瑶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他亦不再揪着这话,只是看了眼刚才宋芹离去的方向,目光沉了沉,“若是我,不会让他活着看今天的落日。”      她微愣片刻,才知他是听见了自己与宋芹的对话,叹息间,开口道:“这种人,恐怕到死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他对她这番感慨略微惊讶,可又觉得这种话出自云瑶的口中,半点不觉得奇怪,他看着甲板上渐渐活跃的人群,轻声道:“宴席中将你牵扯进来,非我本意。”      “我知道。”她淡笑着回答。      二人心照不宣,明明立场不同、谋益不同,却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丝笃定:“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云瑶对上他一双明亮的眼,那毫不掩藏的暧昧情愫,还有知己般互相体谅和了解的心,突然有些悸动。      她这才发现,她与他从未彻底交心过,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交心,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解释,也不需要过多的行动表示,他总能清楚她的想法,她也能明白他的做法。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发现屋顶有人的事告诉了他,却未见他面露诧异,反而笑容愈深,似乎对她的坦白十分满意。      她微微一愣,继而了然地斜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知我的表现如何?”      虽然她那日未曾察觉还有人在屋顶,可以安子翩的作风,断不会明知有人盯着她,而什么也不做。      安子翩低低笑出了声,“长进很快,就是苦了暮楚,他躲在数米外的树上,听不清却又不敢太接近,生怕被你察觉。”      想起暮楚可能露出的窘样,云瑶也是掩嘴一笑,然后促狭地看了眼他,笑道:“只怕苦他的另有其人吧。”      安子翩什么也没说,宠溺地看着她,眼底尽是柔情,仿佛能化开冰雪的阳光一般温暖。      她对上这抹眼神,心头不觉松怔起来。      就在这时,龙舟内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混乱的声音。二人都是身形一震,安子翩面色凝重,率先飞身进了龙舟中,云瑶轻功只是初学,又不能显露人前,只得提裙跑了进去。      其他人皆是往外跑,女眷们都蜷缩在一起,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都见到一群黑衣人往龙舟飞去,只几个来回便杀掉了四周的侍卫。      人声越来越混乱,云瑶看到宋千语被唐心然护着躲进了甲板,也稍微安心,忙去找宁氏和杨政,索性杨政始终与宁氏寸步不离,如今二人和柳南阳夫妇躲在一起,众人虽有心护驾,可都是文官,到底拿不起兵器,宋应景等人也在一旁避难,只有裴甫冲在最前面,毕竟他是接驾之人,深怕成帝有半点闪失。      “娘,爹,你们没事吧?”云瑶担忧宁氏的身子,如今她已有近六月的身孕,动不得胎气的。      “我没事……”宁氏显然受到了惊吓。      杨政想去救驾,可放心不下妻女,一脸着急地道:“娘还在里头,这可如何是好!”      云瑶一听关敏在里头,见杨政和宁氏无碍,沉了沉气,提步往里头跑去。      “瑶儿!”宁氏都来不及拉她,就见她冲进了众人都跑出来的龙舟。      此时该是成帝接见关敏和宋老夫人的时候,兵力最弱,在场的除了妇孺就只有守在外头的裴甫,这帮黑衣人明显有备而来。      她来不及考虑太多,刚冲进去,就看到宸妃和成帝被几个侍卫护着,而安子翩已经和那帮黑衣人打起来了,关敏和宋老夫人摔倒在一旁,虽有丫头护着,却是受惊过度,中央竟还站着傻愣住的裴天雨。      云瑶躲开混乱的局面,弯着身子匆匆跑到关敏身边,先是将她扶起来躲到墙角,确认她无碍,这才又去抚宋老夫人。      “雨儿小心!”裴甫此刻才冲进来,对着发愣的裴天雨喊道。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一脸杀气,满脸赴死之态,就挥着刀朝裴天雨砍去,几乎就在同时,一把剑扫过,抵住那把大刀,将人抱住落在一旁。      裴天雨吓得抬头时,就见安子翩一张脸在她的头顶,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敛眉看了眼,确认她没事,便继续同黑衣人打了起来。 ☆、封赏   云瑶将宋老夫人扶到关敏身边时,就恰巧见到从角落中站起来的裴天雨,模样看起来狼狈十足,却扬着嘴角,盯着场中的某个地方。      她想了想,还是弯身跑了过去,“先去旁边避避吧。”      裴天雨见是她,脸上的笑容刹那敛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云瑶也不愿和她多说,避着刀剑就要绕到关敏那侧,不料此时宸妃传来一声尖叫,她立刻抬头看去,就见有三四个黑衣人朝成帝杀去,侍卫快挡不住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大力,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什么,就被推到了宸妃的面前,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持刀向她砍来,她本能地从袖中掏出匕首,两者锋利的刀刃相触,“叮”地一声吓到了身后的宸妃和成帝,成帝忙喊着:“来人!护驾……”      被成帝这么一喊,黑衣人更加赴死如归,几乎用了全部的力道,奈何匕首敌不过大刀,饶是云瑶再使劲,大刀也被压了下来,划伤她的肩膀。      “小心!”      众人的惊呼声传来,还未等云瑶躲开,忽然半空中一把剑破空而来,穿透空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子,直直射向她面前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当场被刺穿心脏,倒下毙命。      云瑶吃痛地捂着肩膀,就看到安子翩为了救她,将手中唯一的兵器丢了出来,而他身后还有两个黑衣人向他袭去,赤手空拳中,就是他武功再高,手背上也被划了道伤口。      裴甫已经冲到成帝身边护着,仅剩的两个黑衣人还在攻击安子翩,就在他撂倒了一个之后,一支飞箭突然射了过来,仅剩的最后一个黑衣人,刹那断气。      众人朝门口看去,就见安耀臣匆匆携带侍卫赶来,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强弓,“儿臣救驾来迟!”      “臣等救驾来迟!”随着他的一句话,其他侍卫纷纷下跪,就连裴甫也跪了下来。      成帝仍旧喘着气,可见还没从刚才的场面中回过神来,宸妃捂着胸口,吓得也是花容失色,安子翩却沉着脸色,站在原地看着云瑶,她肩上的伤口不浅,血很快侵透了她的衣裳,触目惊心,可他却不能立刻上前关心,甚至表露半分也不行。      他并非是怕将她拖进这场争斗之中,相反,只要云瑶点头答应嫁给他,他定会倾尽所有保护她,可她没有表态,他从不勉强。若他如今立刻上前关怀,方才宴席上的戏也就白演了。      云瑶见他望着她,眼底深处是痛心,是在担心她吗?      “孩子,没事吧?”身后的宸妃缓过神来,就将她护在眼前,成帝一声令下,随行的太医即可出现,先是查看了安子翩的伤势,他示意自己无碍,自行拿了纱布包扎,太医这才抱着医箱跑到云瑶身边,替她查看伤势。      待她包扎好伤口后,黑衣人的尸体也全都处理完毕,女眷也都纷纷被送了出去静养,倒是裴甫留了下来,成帝又把杨政给交了进来,一时间,船舱里寂静无比。      安耀臣和安子翩左右立着,云瑶被宸妃压着同她坐在一块儿,成帝单独坐在上头,看着下头低头的裴甫和杨政,什么话也没说,倒是先斜看了眼一边垂首而立的侍卫统领,冷声道:“人全死了?”      侍卫统领立刻跪下,头也不敢抬,“是,而且搜查了全身,没有半点线索……”      成帝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双眼凌厉地看着侍卫统领,“这就是你要告诉朕的?”      “请皇上降罪,是臣无能!”      安耀臣也同样跪了下来,面露自责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救驾来迟,又误杀了唯一的活口,请父皇降罪!”      听到安耀臣也这样说,成帝的心情反而没有太糟了,只是也没叫他起来,看着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安子翩,又瞧了眼他的伤势,目光微微放柔,“翩儿的伤如何?”      安子翩一手托着另一只手,昂首而立,嘴角噙着淡笑:“父皇挂心,儿臣的伤同杨大小姐的伤相比,就相形见拙了。”      成帝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一旁坐着的云瑶,询问道:“肩上的伤还疼么?”      此刻她再是坐不住了,也不管宸妃拉着她,按着肩膀抿唇走到中间,同杨政一起站着,垂首道:“回皇上,并无大碍。”      “哪能没事儿呢。”宸妃目光担忧地看她,转头对成帝道:“皇上,云瑶这孩子到底是因为臣妾才受伤的,臣妾真是心疼得紧。”      成帝微微点头,看了眼云瑶,又将目光移到裴甫和杨政身上,朗声道:“这次护驾,你两家皆有功劳,就提裴甫为散秩大臣,杨政为内阁学士。”      在场的人脸色皆微微一变,最惶恐惊喜的人,自是莫属他二人了,忙千恩万谢叩首道:“臣谢皇上隆恩!”      要知道,杨政原也不过区区从四品,裴甫虽是京官,却还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如今接连跳了四五级,任谁都止不住得欢喜!      云瑶虽也跟着叩首谢恩,可眼底却未太有波澜,反而徒增了些沉重。      无论是散秩大臣,还是内阁学士,一个武官,一个文官,都是在京就任的官职……成帝明着是在嘉奖,可这奖励的背后,何曾不是在怀疑他们两家,毕竟刺杀皇帝到救驾,总有人收益,而收益最大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派遣杀手的人。      她本无心以身犯险,更别说为宸妃挡下这一刀。若是裴天雨知道她推自己一把反而促成这样的事,只怕心中比自己还难受吧。      成帝的眼神瞥到桌案上的一把短小的利刃,眼底划过一丝波澜,他看向才与杨政等人一起起身的云瑶,浅声道:“这匕首,你向来随身携带么?”      话音听起来尽是关怀,若是寻常人定瞧不出成帝眼底那意味深明的涵义,可云瑶却明白他的顾忌和猜疑,只见她露出后怕之色,不安道:“回皇上的话,这匕首原是专做女红的,刀尖是尖细微翘的,方便挑丝用,这是民女特意定制的,就想带来给其他小姐们见见,没想到竟靠它救了民女一命。”说罢,她忙又跪了下来,“这次有幸得皇上召见,喜不自胜,这才昏了头,佩戴匕首入席,如此越礼,还请皇上恕罪!”      成帝沉沉听着,手拿起那把匕首,轻轻拔起,果真如她所言,细小短翘,不似寻常匕首。      宸妃看了眼成帝,见他没吭声,忙起身走到她身侧,笑着将她拉起来,“若没这匕首,只怕你我都身首异处了,这来回跪着,也不怕牵了伤势。”      云瑶乖巧地立在一旁,没再吭声。自她做了这把匕首,就已做了万全之策,所以她才敢在宋芹面前拿出来。      “皇上,如果没有云瑶挺身而出,护在臣妾跟前,恐怕臣妾就要和皇上天人永隔了。臣妾冒昧,打算收这孩子做义女,求皇上成全。”      话一出口,众人的面色更是变化莫测,独成帝仍然低眉着,良久才沉声道:“今日之事,有功自当奖,就特封杨云瑶为静宛郡主,许随身佩戴匕首。”      宸妃大喜:“臣妾谢皇上恩典!”      云瑶亦忙叩首行大礼,“皇恩浩荡!”      一番嘉奖之后,杨政等人便被遣了出来,成帝留下安子翩和安耀臣,还在追查真凶。      宁氏听说丈夫和女儿都双双获封,原本还担忧的面色立刻高兴了起来,关敏也在听说了这消息后来了精神头,在其他人的恭贺声中结束了这一日的闹腾。      回了杨府,圣旨就立刻下来了,成帝体恤宁氏有孕,特许杨政待夏日进京复命,杨政高兴得赏了全府,一家子都高兴得不得了。      而裴府那里虽也荣获封赏,可有一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裴天雨带着听白站在假山旁,听着听白说的消息,狠狠地将秀拳砸在壁上,阴沉地道:“明明是想将她推过去,死在刀下,却让她得了奋不顾身的美名?”      听白不在现场,也能从这话中听出几分意思,她紧张得看了看裴天雨,自从杜乔宇的事出了之后,她的小姐就变得阴晴不定的,时而狠厉,时而乖戾,叫她伺候得胆战心惊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去死呢!”她死了,那人的眼中就只有自己了,裴天雨一想到那日的画面,心就冷不丁地跳快了许多,她真的爱上了安子翩,不是为了他四皇子的地位。可为什么这些男人,一个两个眼里都不是她!      “小,小姐,老爷当了京官,您以后也就能跟着去京城生活了,恭喜小姐!”      裴天雨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了一些,“京官而已,京城的小姐数不胜数,哪里有什么好恭喜的,要想出人头地,还远着呢。”      “可小姐在苏州已经名声大噪,舞姿惊人,必定会入那些皇孙贵侯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贪欢农历生日,和祖国母亲一起生日就是有种普天同庆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章再交代一下,差不多就是开启京城篇了~我们的云瑶要和四皇子走上人生大道了! 祝大家国庆快乐~有个幸福的小长假\(0^◇^0)/ PS:谢谢筱霓的地雷么么哒! ☆、尾随   “胡说八道些什么!”一个低喝的男声突然响起,听白和裴天雨皆是一怔,就看见裴天云站在那里,面色难堪。      见到是裴天云,裴天雨反而露出一副心安的模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副傲态,而听白则煞白了脸,因为裴天云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叫她不寒而栗。      “若再让我听见你在小姐面前不知分寸,我不会轻易绕过你。”      “奴婢知错!”听白忙躬身回答,见裴天云没吭声,这才又忙道:“奴、奴婢告退!”      等到听白匆匆离去,裴天云才看向裴天雨,剑眉深蹙,“你知道你都在做些什么吗?”      “我做些什么事儿,应该不关二哥的事吧。”裴天雨斜睨了他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裴天云直接绕过她,挡在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天雨,眼底里却满是悲伤,“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胡闹?”裴天雨蓦地笑了起来,抬眼直视他,一双明眸耀眼,叫裴天云不自觉看痴了,她察觉到裴天云的反应,眼底露出不屑,“明面上你是我的二哥,可实际上你不过是个庶子,我是嫡女,大哥是嫡长子,就连大哥都没说我,凭你?”      裴天云目光凄凉,“雨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说过不准你再这么叫我!”裴天雨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又四下看了看,确认没引来任何人,渐渐收住了情绪,压低声音道:“就算我现在没有婚约在身,你我也永远不可能!”      裴天云眼神中的悲戚参杂着怒意,抿着唇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笑得有些嘲讽,“别以为我不清楚,就算没有柳絮馨,你也会想方设法阻止我和杜家的婚事。”      “杜乔宇就是个纨绔子弟,你嫁过去不会幸福的。”      “那四皇子呢?你敢说四皇子只是个纨绔子弟?”裴天雨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裴天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她耻笑道:“该不会你觉得,你比四皇子要好得多吧?”      “你非要说话像刀子一样插在我心头吗?”裴天云的眼底,除了悲伤,竟流露出他所不该有的,本不会流露在裴天雨面前的情愫。      裴天雨别过脸去,声音冷淡道:“我只是看你不够清醒,以后在外人面前,最好收起你那恶心人的模样,满月宴那回,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裴天云怔住了,原来他注视她,她都知情……不给他回应,不是不清楚他这么多年的心思,而是根本不耻于理会他。      见他没说话,裴天雨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方才的话,我希望你忘掉,反正现在两家都皆大欢喜,若出什么幺蛾子,不说我,就是爹也不会放过你。”      语毕,她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就绕过他,直接往回廊跑去。      裴天云怔怔站在那里,良久才颓废着离去,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自从那日刺杀事情之后,成帝也没有了游玩之心,微服私访匆匆就结束了,带着安子翩和安耀臣回了京城。如此,整个苏州又恍若回到了从前的平静,却又终究平静不下来,未及四月,裴府全家就举家去了京城,杨政因有特赦,许待宁氏生产之后进京复职,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不说冷家开始频频派人巴结,就是柳、宋两府也叫人送礼踏破了门槛。      宁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人也越来越嗜睡,云瑶几次过来看她,还没说上几句话,宁氏就要歇下了,她不太放心,去请了傅澜来看,傅澜说嗜睡虽无碍,却提议宁氏还是要多活动的好,宁氏这才勉强起身,在院子散散步,关敏偶尔也来青黛院同宁氏说话,一晃春天就过去了,夏天悄然到来。      阳光明显炎烈很多,杨府里的柳树枝上,隐约传来零散的蝉鸣。院中,栀子花微微绽放,碧绿青翠的密叶当中,紧紧簇拥雪白而清冷的花朵,美丽极了。      云瑶推开窗子看到这般景象,就忍不住闭目闻了闻花香。      自从安子翩回京之后,上官逍遥来她这里倒是勤快了,因武功底子上去了,夜晚就算是在后院中,二人也不再害怕惊扰到谁,引来不便。      有了上官逍遥的指导,原本云瑶卡住的地方一点就通,才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就已经将武功学到了第四层。      “以后啊,你就用这貌美迷惑别人,使对方失去戒心,得以欺身进敌,用纤手疾点对方中庭、鸠尾、巨阙、左乳根、左天枢、右章门、右肩井七处重穴四条主经脉,再贯入七枚三寸针,使对方束手就擒。”上官逍遥说得头头是道,恨不得亲自示范,可他到底不是收云瑶为徒,该有的规矩还得有,且他不是女子,有些动作也使不出来,只得靠云瑶自己悟透了。      云瑶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也很高兴自己能学到这一步。虽然上官逍遥教她学的这套功法有七层,可她只是护身,又不比武,能达到这一层已心满意足,只是上官逍遥热情满满,又总夸她根骨奇佳,是除了安子翩外见到的第二人,也是仅有的第二人。      她亦不好半途而废,只能更加刻苦的练习,方对得起上官逍遥对她的费心指导。      眼看着宁氏的孕期将至,云瑶想多买些孩童用的东西,虽然这些宁氏和杨政都置办了不少,可她还是想亲自买一些,于是一早就带着香寒出府了。      在拐过二三个路口时,云瑶皆只看不买,香寒陪她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总归按捺不住心中的话道:“小姐,方才那些东西,奴婢都瞧着不错,您怎的什么也没买?”      云瑶置若罔闻,继续绕着街道逛着,待拐过一个街角时,有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杨大小姐,真巧。”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云瑶和香寒皆转身看去,竟看见了裴府的二少爷裴天云。      “真巧。”她温婉一笑,可心底却波澜不惊。哪里是巧,自她出府后就察觉到有人一路尾随着她,这也是她为何绕了快半个苏州城,仍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买。只是她倒没想到,跟她的人会是裴天云。      裴天云显然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搭讪,他兀自指了指前面的茶馆,道:“要不去里面坐坐?”      对于裴天云的直白,云瑶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笑着点头,倒是香寒有些惊讶,在她印象里自己的小姐从未与裴天云有所接触,这说话的模样,倒看起来像有几分情分一般。      这会儿临近午膳时分,又是夏日盛午,茶馆的生意难免有些清淡,上了二楼,云瑶便让香寒去买些龟苓膏,想带回去给宁氏吃,香寒应声而下,如此,整个二楼除了偶尔上来添置茶水的店小二,就只剩她和裴天云了。      她浅笑道:“听说裴府举家去了京城,还未曾道贺。”      裴天云客气地道:“与杨大小姐也算同喜。”      “可为何裴公子还留在苏州?”      “家中尚有些杂事要我扫尾,而且……”他略略正色,看着她道:“我还未向杨大小姐讨回一个人情。”      云瑶听他这般说到,目光也是敛了敛,那日傅澜的事,确实多亏了裴天云通风报信,可裴天雨的所作所为,让她对整个裴府的印象都不太好,裴天云如今向她讨人情,只怕不小。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打着要她还人情的目的,才向她卖宋芹的消息。      心中虽有万般思绪,面上她仍旧处变不惊,微笑道:“裴公子言重了,只要是云瑶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帮衬裴公子。那日之事确实要谢谢裴公子,裴公子但说无妨。”      被她这么一说,裴天云反而有些羞愧,他到底不像宋芹那般纨绔子弟,又不似裴天风那样老练精明,不过是与世无争的公子,却无端卷入了这些事中。      只见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我希望杨大小姐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雨儿一时糊涂犯的错。”      这下,轮到云瑶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裴天云会开口说这样一个请求,顿了顿,方才又扬起笑来:“裴公子莫是误会了什么?我和裴小姐什么事也没有。”      “杨大小姐,我裴天云既来找你,便是希望能开门见山好好谈一谈。”裴天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而且以我对杨大小姐的了解,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也希望我没看错人。”      云瑶默了默,看着他一脸严肃,低了低眉,微微颔首道:“裴公子未免太瞧得起云瑶了。如今杨、裴两府皆是从二品的官职,裴小姐也是府中的嫡女,大家平起平坐罢了,井水不犯河水,裴公子多虑了。”      裴天云沉声道:“那日在龙舟上,若不是雨儿将你推了出去,你也不会犯险拔刀,甚至受伤。”      见裴天云当真什么事也清楚,云瑶反而稍感轻松。她随即了然他的意思,握着茶杯轻酌一口,道:“既是人情,云瑶定当回报,这件事便过去了,谁也无需再提起,对谁也没有任何好处。” ☆、宁氏生产   谁料裴天云并未此打住,他低声道:“我知杨大小姐是心胸宽广之人,必不会过多纠缠,我的意思是……希望杨大小姐也能让四皇子高抬贵手,放过雨儿。”      云瑶陡然抬眼瞧他,锐利而霸气的眼神在她习武中不知不觉已成了习惯,若在她探索对方的时候,会无意中流露出来,这让坐在对面的裴天云不自觉惊了一惊。      她却没想到,一个从来不吭不响的人,却将许多事都看入眼底,藏在心底。凭他短短的几句话,就将许多她都不确定、不敢想的事说了出来。      然她始终保持着笑容,搁下茶杯缓声道:“裴公子说错了两件事,其一,云瑶不是宽广大度之人。其二,云瑶何德何能能劝得了四皇子?”      裴天云被她的眼神摄住,可就在她说完话后,那眼神竟又变得温和亲近,似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回了回神,敛眉道:“都说当局者迷,虽然四皇子从未承认什么,杨大小姐也矜持自处,可我感觉得出来,四皇子几次来苏州,眼里的人绝不是雨儿。”他顿了顿,开口道:“我想以杨大小姐的才智,必定明白我的意思,我要的,不过是雨儿平安。”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如你所说,如今裴小姐和四皇子都在京城,而我还在苏州,不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哪怕我真的在京城,也不见得能见上四皇子。”      裴天云笃定道:“你不在京城,他是不会动手的。”      云瑶微微一笑,对于他这般的态度,不知怎的叫她有些心浮气躁,眼光瞥到楼下的街道出现香寒的身影,也不打算再聊下去,起身道:“云瑶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多谢裴公子款待。”说罢,她转身欲走。      身后,突然听到沉沉“咚”的一声,她不用回头,也能听出这是什么声音,只是她还是回头了,不为别的,只是诧异裴天云竟会为了裴天雨而对她下跪?      索性这二楼一个人也没有,否则传出去,他就不怕将事情闹到京城么。      “你快起来!”云瑶显然没他那般豁得出去,柳眉已然蹙了起来。      “杨大小姐,算我求你了,雨儿她还小,又遇到了杜家一事,你也清楚的,她只是一时糊涂罢了。”裴天云单膝跪着,面上咬肌略突,显然是咬着牙才对她下跪。      “他不会对女人动手的。”云瑶将话都说到这份上,裴天云还是不起,无奈之下,她轻叹息道:“你确实是个明白人,可是有些事也不尽如你所想,至少我和四皇子真的什么也没有,你将我的地位想得太重了。”      裴天云抬头看她,见她目光坦诚,不像是过谦说出的话。      云瑶话已至此,不再多言,转身下了楼。      裴天云望着她下楼的身影,良久轻声开口:“是你低估了,也未可知。”      回到扶云院,云瑶先让香寒将龟苓膏送去给宁氏,自己回了院子,由着初夏等人伺候着她梳洗。      或许是夏日太热,又许是被裴天云搅了心思,总之她心头有些烦闷。      那个人,当真是会为了她,而做出这些事吗……她心中一遍又一遍自问,却又寻不出答案,或者说她害怕去想这个答案。      自从认识了安子翩后,她几乎越陷越深,犹豫不决、左右徘徊这是她绝不许有的,可如今的自己,迷茫得连局势也看不清了,一旦带入她的感情,优柔寡断在所难免,可这同时也将会给她,甚至整个杨府致命一击。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安子翩,而对于今日裴天云这般有些小题大做的举动,她着实想不通,求情就算了,这下跪未免严重了些。      仔细想来,她倒是发觉裴天云比裴天风这个亲大哥,对裴天雨还更加上心,上次裴府的满月宴,她亦看得出裴天云对裴天雨的用心。      她低眉深思,越想柳眉皱得越深,最后竟有些震惊。      若当真如她所揣测那样,裴天云对裴天雨的感情,就绝不是普通兄妹之间的亲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宁氏的产期越来越近,杨政已命两个产婆侯在府中,外加四个老妈子跟着,以防宁氏一有动静,也好立即助产。而听雨院那边,关敏一边潜心供奉着菩萨,一边关注着宁氏的胎动,竟从关家里带了一个与云瑶年龄相仿的清秀少女进了杨府,明面上是来替她照看宁氏的,可云瑶清楚,这是关敏给宁氏最后的机会,一旦孩子瓜熟蒂落出生,并非是孙子,那么关敏便直接将这个少女许给杨政,也省得日后去了京城,各种不便,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关敏还是清楚的。      想明白这层含义,连云瑶都尚且心寒,何况是即将生产的宁氏,好在还有陈妈和傅澜时而相伴,宁氏倒也看开了许多。      至于傅澜的医馆,云瑶早已和她商议好,只等宁氏生完孩子,就带着医书和一二个得手的伙计,去京城开个更大的医馆。而苏州的医馆,便由原来看管福仁堂的老板来接手,老板照样是她们。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经营,傅澜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不仅很快回了本,名声也大噪起来,整个苏州的百姓就没有不夸奖她的。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宁氏的肚子疼起来了。      原本安静的午后,一下子人声嘈杂,几乎所有的老妈婆子都挤到了青黛院帮忙,关敏一听说宁氏要生了,老早就在院子外候着,拄着拐杖由飞槐扶着,不断朝里头探着头,杨政在院子外头走来走去,云瑶听了消息,也急匆匆跑来,站在院子外头候着,手上不自觉握紧了初夏的手,也是一脸焦虑。      就连许姨娘也赶了过来,急巴巴地捶着手心。要知道,如今整个杨府除了宁氏,就只剩她一个妻妾了,若宁氏成功生下男婴,那么关敏就不会再逼迫杨政纳妾,就算宁氏不提她为侧夫人,她在杨府的地位也仅次于宁氏而已。所以不仅是杨政等人,就是许姨娘也迫切希望宁氏生下个男婴来。      屋内,产婆不断地对宁氏喊着:“吸气……呼气……”      宁氏气虚地喘着气,努力地用力,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生孩子,可到底已经隔了许多年,如今她喘喘不安,心中又怀中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所以直到深夜,也还没生下来。      众人都顾不得用膳,只草草吃了一些,皆放心不下,除了许姨娘回了世安苑,其余人不是守在院外一夜,就是在偏屋歇息了半宿。      天才渐亮,一声稚嫩清亮的婴儿叫声便响了起来,就像流星划过天际一般,耀眼璀璨。才迷迷糊糊起身的关敏,都顾不得洗漱,立刻凑到屋前,等到屋内走出产婆来,忙问:“男的女的?”      杨政和云瑶也忙走了过去,眼睛紧盯着后头陈妈怀里抱出的孩子,紧张得快喘不过气。      其实云瑶早就想好了,就算这一胎不是个弟弟,关敏真要给杨政纳妾,她也有法子稳固住宁氏的地位,谁也伤害不了她娘,也动摇不了她爹娘的感情,而宁氏有了这一胎,就会有之后的几胎,来日方长。      可终究到了这一刻,她迫切地希望是个弟弟,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尘埃落定,她和宁氏都能松一口气。      产婆笑呵呵地祝贺道:“恭喜老夫人、老爷,是个公子!”      一屋子的人都在听到这句话乐开了花,关敏甚至即刻就凑到陈妈怀中,将襁褓打开了看了看,确认之后更是笑逐颜开,忙对飞槐喊道:“快去厨房,叫人把先前炖着的当归黄芪鸡蛋汤端来!”      “哎!”飞槐也是喜形于色,小跑去了厨房。      杨政也凑上去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云瑶在听到是弟弟之后,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心头暖洋洋的,也不急着去看弟弟,而是进屋去看宁氏。      此刻宁氏面色苍白,满脸汗水,夏日本就燥热,加上血和汗的气味,屋子里不太好闻,可这时最忌吹风,所以窗户都关的实在,云瑶却半点也不觉得难闻,靠近宁氏,轻声道:“娘,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给爹生个弟弟的。”      宁氏也是面带笑容,只是有些虚弱,伸出手虚探了探:“给我瞧瞧……”      屋外的杨政早就抱过孩子来,乐呵呵地走进来,坐到榻前,将孩子放低了些,“玉儿,这是咱们的儿子,儿子啊!”      不外乎杨政如此高兴,这是他盼了十多年的儿子。也因此,关敏也未太阻止他此时进入产房,满心愉悦地回了院子,打算还愿。      一家三口一直待到宁氏歇下,孩子也被抱去里间给事先请好的乳娘喂奶。杨政因为十分高兴,给所有在青黛院的丫鬟婆子各赏一个月的月钱,外加给全府的人都多休假一天,如此,全府都欢腾了,比过新年还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卷二京城篇了,么么抓大家~ ☆、进京   宁氏一生产后,杨府比之前反而更加忙碌了,紧赶慢赶,终究是在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处理好了全部家当,因为有傅澜的调理,宁氏恢复得很快,加上不是头一胎,月子坐了二十天不到,身子就好多了。      云瑶如今多半都呆在青黛院中,同宁氏一起逗弄小锁。小锁是宁氏给她弟弟起的小名,因觉得来之不易,用铜锁系着绳,在他脖子上套一下,小名便叫了“小锁”。而大名杨政尚未想好,如此宝贝的儿子,自然不得匆匆想名字。      于是赶在夏末快到来的时候,杨府也举家去了京城。因为杨府需要人看管,且上京是去复职,各房都只带了二三个贴身丫鬟,除了管家老李,杨政就只带了二十个护院,十个粗使丫头,三个掌厨老妈子,其余又辞退了一半,只剩十余仆人,由老李的儿子管着。      毕竟初入京城,一切以低调为主,丫鬟护卫不够,可以在京城再招,带多了反而招摇,惹人非议。对于杨政的这点做法,云瑶很是赞同,到底她爹是在官场中滚打半辈子的,思虑周全。      云瑶的屋中,除了带初夏、香寒、妙菡这三个丫鬟外,自然也把南风捎上了,毕竟妙菡这对兄妹难舍难分,且她身边有个护院,也好做事。      关敏晕船,宁氏和小锁也受不得湿气,因此许多水路直通的地方,杨政只好下令改走陆路,于是花费了整整七日,方才来到京城。因最后必经之路必须走水船,关敏一下船就难受得很,杨政立刻派人雇了马车,先服侍关敏歇息,这才又去迎宁氏出来,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就连云瑶和傅澜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宁氏尚在月子中,倒是小锁不哭不闹,乖乖巧巧的睡着,不时边吐泡泡边笑,叫众人看了心都化了,哪还去想什么疲劳。      云瑶是清楚杨政的心思的,眼看着小锁出生快一月了,若为了宁氏和小锁呆在苏州,不仅有恃宠而骄的嫌疑,还会叫满月礼就这样匆匆办过。初来京城,首先要做的就是结交权贵、笼络人心,否则寸步难行,而满月礼就是最好的理由和机会。      曾经裴甫也是利用了满月宴的机会,邀请了安子翩入府的。想到安子翩,云瑶又是敛了敛神,耳边是香寒等人惊叹的声音,也就跟着打量起了这个上辈子她曾住过近一年的地方。      提早了两年来这里,可印象中的京城还是一点儿也没变。牌楼林立,繁华热闹,码头人来人往,城门口贩卖吆喝,络绎不绝。      杨政一共雇了五辆马车,才得以出发。云瑶带着初夏等人一同坐在马车里,其他三人皆是新鲜好奇,且年龄到底小,就连最稳重的初夏,也是探着头跟着香寒她们望着外头的风光,几人嬉笑着,十分兴奋。      云瑶却没有挑开窗帘去看,一双深沉幽黑的眸子慢慢的合上,似在思考什么。      自她的武功增强之后,听力和视力越发灵敏,就连跟随车步行的护院谈什么话题,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也因此,当她听见过路人的谈话,陷入了沉思。      “你说四皇子都去陈国两个多月了,会不会在那里娶个四皇妃回来?”      “呸,不是半年前就传出四皇子在苏州有个看对眼的姑娘么?”      “你也知道是传闻,这都多久了,要真是两情相悦,早就水到渠成了,还等到这功夫?”      “不过你还别说,这皇族联姻是常有的事,谁知道皇上为什么派四皇子去呢……”      待说话声渐行渐远,云瑶才缓缓睁开眼,眸色微冷。      为何她会害怕他真的是去求亲的,难道自己当真动了真情么……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安子翩舍命救她、给她庆生的画面,心中的烦闷就更多了一层,云瑶也无暇去看那些风景,待马车停下,便匆匆下了车。      京城确实比苏州要好很多,不仅人脉多,而且地域广。同样是写着“杨府”的牌匾,可却大不相同。      不光府邸是成帝亲赐,就连牌匾上的龙飞凤舞的大字,也是成帝亲笔书写,而如今的杨府,粗粗估去,已有苏州府邸的两倍大,此后的小院子小屋子尚未细量。      关敏虽然有些劳累,可见到如此光景,眼睛也是一亮,又见宁氏和乳娘抱着小锁下车,笑容更甚,由杨政搀着进了府。      云瑶带着初夏等人来到府门前时,小女子们也是惊叹复又叹,云瑶虽已见识过京城的繁荣昌盛,可像这样的“杨府”还是头一次见,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满足和幸福。      一群人缓悠悠地绕过休憩的抱夏,就见一片小溪穿插其中,静静流淌着,小溪上建了座小桥,众人从桥上走过,又见葱葱郁郁的白兰树,低处有花丛,颇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      大家都有些疲劳,因此未多闲逛,就各自去了处所。府邸乃两相对称,除了六座大院外,还有六座小院。因杨府妻妾较少,所以关敏、杨政、宁氏、云瑶各住一院,许姨娘本只能住小院,可如今空着也是空着,宁氏便许了许姨娘随意挑一处,剩下的一处大院,将来便是给小锁住的。许姨娘笑得合不拢嘴,早早就叫了如松搬家当进院。傅澜则选了处小院子,只待安稳扎脚后,便开始寻医馆重新开始。其余各处的人也都整顿清理,直到次日,方才都彻底恢复了活力。      就拿关敏来说,一来了京城,就开始置办府中的东西,上到待客器皿,下到通房丫头,几乎都亲力亲为,为的就是过两日杨政要举办的满月礼。      而杨政和宁氏也没闲着,早在苏州时,杨政就拟定了一份名单,如今叫老李亲自负责送拜帖,务必要交到每个来客的手中,而宁氏则负责府中的花草修葺和各房的服饰首饰,总算没超过一月半。      由头不能太过明显,这样相互间也好来往,若是错过了这次满月礼,便要等到小锁周岁那会儿才好请了,毕竟新官上任、首次见面这样的噱头已经被裴甫先用了,若杨政也用这由头,只怕高些职位的官员就请不来了。      这时候的裴府里,布局景色显然已经老成了,不似初来乍到的杨政一家,鲜花嫩叶,高山竹林,一副书香世家的气息。      而此刻的闺房中,裴天雨正坐在一处,半点没有要出门的模样。听白正端了早点过来,见她这身打扮,忙问:“小姐怎的未换衣裳?”      裴天雨轻嗤了声,“我几时说要同爹爹一起去杨府了。”      听白心中奇怪,却不敢多言,搁下早点后,就立在了一旁,倒是裴天雨看向了她,问道:“大哥可有去?”      “大少爷自然得去,大少奶奶也跟去了。”      “哼,她倒是很长脸。”      听白一愣,“小姐说的是大少奶奶?”      “当然是杨云瑶那个轻浮之人。”裴天雨剜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去赴宴?”      “奴婢不知。”      “宴席中去的都是名门望族,如今她杨云瑶初来京城,除了和我在一块儿,还能和谁聊得来?而我为了顾及两府的交情,不得不和她友好,可倘若我没去,你想她在宴席中该如何自处?”      听白忙称赞道:“小姐聪慧!这样一来,小姐也不用浪费自己的人情替她牵线搭桥了。”      裴天雨捏起一个糕点,送入口中咬了一口,良久才轻笑道:“何况宴席里,一定有秋怡郡主。”      杨府门外,一早就迎客的人在那里候着,三三两两的马车停驻下来,皆喜逐颜开地对站在门口的杨政道着恭喜,一来升官发财,二来喜得贵子。      关敏和宁氏则在后院招待着女客,井然有序,叫许多原本看低杨政一家的官员频频点头称赞,就连裴府刚来京城的宴会,都是来后三月才准备好的,杨府才来短短数日,能有此布景和礼数,当真不易。      云瑶今日穿了件白绢纱衣,外罩了件月白花绣兰花半臂褙子,官绿百褶裙,既淡雅脱俗,又不是点点娇俏,乌发挽了起来,垂下几缕发丝,恰好及胸,又添了丝柔美的气质。      她并不擅长做东道主迎接女眷,可此刻为了人情世故,不得不周璇于各府女眷之中,笑脸盈盈。而傅澜同样不喜这样的场面,尤其是自从那日宋芹一事后,她更是不太愿意参加,所以独留云瑶一人,自己不过露了露面,便低调地寻了个亭子坐下,专心看起了医书。      这时,门外忽然一阵躁动,宁氏先去前头看了看,不一会儿就听寻双来报信,说是成帝身边的大红人抚清真人来了。      云瑶怔了怔,倒是有些想不通这“不请自来”之人的意图。上一世她依稀是记得有这号人物,只是政治上的事她鲜少参与,都是从沈青御那里听来的,说这抚清真人是个道号,由成帝亲自册封的,名唤沐水,是京城最有名的道观中的道长,年纪轻轻已经是名声大噪,算命卜卦一点不逊色于钦天监,而且常有自己的主张,得民心又俊朗不俗,若不是个道长,恐怕成帝早就将他收做驸马了。 ☆、百花争艳   杨政根本没想到能请得到这位抚清真人,也因此没有他请帖,据说他从不参加除皇家以外的宴席,多少官员想巴结他都来不及。      这次他竟然会亲自前来,杨政多少有些受宠若惊,难免亲自招待。      因沐水是道人,就连皇上都许他出入后宫,甚至于皇后都将他视作座上客,因此后院的女眷都蠢蠢欲动,若能得大名鼎鼎的抚清真人算上一卦,再得一二句箴言,这辈子也就不愁了。      然而沐水似乎并无意愿来后院,也无心应对前厅涌来的官员,只同杨政坐着,偶尔说几句话。      此时关敏带着乳娘将小锁抱出来,云瑶一见到软绵绵的弟弟,心头一化,忍不住过去逗了起来,这时宁氏亲自迎了一位女子进来,女眷都纷纷凑了上去,云瑶朝那里一看,不觉也被进来的女子吸引去了目光。      只见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大朵牡丹翠烟纱碧霞罗,一身及地的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进京之前,杨政已同她交代了许多,这两日准备满月礼时,宁氏也与她说了宴请的客人,而她自身就对京城有些了解,也因此只这一眼,她便知道这女子是安恭王的独女秋怡群主。      秋怡群主也在第一眼就看到了云瑶,打量的眼眸微微一眯,笑容渐浓,从众人面前缓缓走向云瑶,关敏垂首道:“见过郡主。”      虽然明面上关敏是一品夫人,而秋怡群主不过是个二品郡主,可实际上关敏不过空架子,行礼理所应当。      秋怡群主微笑道:“国夫人不必多礼。”      云瑶上前一步,躬身垂眉道:“云瑶见过秋怡群主。”      秋怡群主似才将目光转到她身上,巧笑道:“你就是宸妃娘娘在苏州认的义女?”      云瑶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敬回道:“蒙宸妃娘娘厚爱,云瑶愧不敢当。”      秋怡群主只笑了笑,转而看了眼一旁被乳娘抱着的小锁,伸出戴着金戒指的手就轻轻摸了摸,“好可爱的孩子。”      明明是一句轻松的话,可在场的人面色都紧绷得很,一种莫名的气息围绕在四周,女眷们看着云瑶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谁也没出声附和。      这暗中的较劲,连宁氏和关敏也察觉出了,可她们却没太多想,毕竟皇家的女子,又是妙龄,多少有些恃宠而骄,却也为云瑶捏了把汗。      云瑶也了然于心,虽然她名义上是宸妃义女、成帝册封的三品静宛郡主,可和这真正的皇亲国戚一比,那就逊色良多了。只是对于秋怡群主突如其来的敌意,她有些不太理解,记忆里虽然听说秋怡群主骄纵,可也总与识大体、贤惠等词沾边,虽然直到她死掉的那一天也未听成帝将她许给谁,但她清楚,一个郡主到十九岁还未远嫁,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是成帝舍不得她。      看着如今尚才十六岁的秋怡群主已有雍容典雅之资,只怕确实叫成帝欢喜宠爱。      据说成帝即位时有数十个皇兄弟,可真正封王活到现在的,也只有这位安恭王了,他的独女,成帝自然是疼爱的,甚至有人拿秋怡群主和安虞公主比较,盛宠也不过如此。      只见几乎很少哭的小锁突然哇哇哭了起来,乳娘也是吓了一跳,秋怡群主挂在脸上的笑顿了顿,宁氏忙接过小锁,一边安抚着他一边给秋怡群主赔不是:“小锁无知,惊了郡主,还望郡主赎罪!”      “小孩子,难免哭闹,别是我惊了他才好。”秋怡群主收回手来,仪态大方,又瞧了眼云瑶,笑道:“都忘了叫你起来了,快平身吧。”      云瑶亦没流露出什么情绪,恭顺起身,安静的立在那里。      关敏侧身引秋怡群主进内堂,自然也是想带她逛逛杨府,毕竟她在京时,曾经与还是皇子的安恭王王妃有过些交情,秋怡群主自然浅笑着同关敏进了内堂,没再和云瑶说话。      女眷这才又散去,宁氏抱着小锁去了前厅,云瑶正要去找傅澜,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她。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身穿淡绿色裙子的少女,与她莫约一般大,面容姣好,举手投足亦是千金之气,却对她十分恭顺,行礼了一次,走近时又略略倾了身子,“姐姐好。”      云瑶微微一愣,见她穿着朴素,不太抢眼,倒不太确定她是谁家的千金,方才自己招呼人时,也没见她的身影,不禁流露出疑惑的神态。      那少女又是垂首道:“妹妹唐突了,若是杨大小姐不喜欢妹妹这么称呼,妹妹再也不敢了。”      “姐妹相称,我自然再高兴不过。”云瑶扬起嘴角,略顿了顿道:“只是我初来京城,面孔认识得不多,倒要叫妹妹见笑了。”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红了一张脸,抚了抚身子,“妹妹郭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郭翌之女。”      云瑶这才清楚了她为何如此正襟危坐,杨政初来京城,只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邀请了,而郭翌是个从四品官员,可以说是整个宴席中位置最低的,自然郭盈也怕被人瞧不起,这种如屡薄冰、小心翼翼的感觉,她不太陌生。      在沈青御初入官场时,她作为夫人总少不得要出席一些宴会,可终究要看人脸色,战战兢兢。      她握上郭盈的手,微笑道:“既要喊姐妹,你且说说你的生辰,莫弄错才是。”      见云瑶如此,郭盈也稍作安心,恭谨道:“我是五月二十的生辰,姐姐是三月的,比我长二月。”      云瑶笑容一怔,看着郭盈的眼光也深邃了些。      郭盈显然也是明白人,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解释道:“因上次参加裴府的宴席时,裴小姐说的,她还说姐姐美貌在苏州绝无仅有,叫人过目难忘。”      一声裴小姐和姐姐,就把她的立场道了出来,云瑶不得不有拿眼细细看了看这个外表柔弱的少女,温和地道:“此话太过夸大,倒叫妹妹听了笑话。”      她抬头望云瑶一眼,低声道:“虽然姐姐确实有倾城之姿,可与姐姐这短短相处,妹妹知道姐姐是谦逊之人,但裴小姐在那日宴席中几次提到姐姐,称赞之话络绎不绝,只怕秋怡郡主是将这话记心中了。”      云瑶默然片刻,方道:“所以妹妹的意思,方才秋怡郡主是刻意为难我?”      郭盈诚惶诚恐道了句“不敢”,待云瑶那你将她扶起,坐到一旁的石椅时,方才又开口道:“姐姐初来京城,可能有所不知,秋怡郡主其实对四皇子十分上心,许多人都说四皇子将来的四皇妃无疑就是秋怡郡主,可半年前却传出……”      “却传出四皇子在苏州有心仪的女子,而裴小姐不断夸我样貌好,秋怡郡主就误以为四皇子是对我有情?”      郭盈望着云瑶,眼中尽是赞许钦佩之意,“妹妹是怕姐姐莫名吃了苦头,毕竟卷入皇家的纷争,很难平安抽身出来,妹妹与姐姐一见如故,这才斗胆说了这些话,还望姐姐见谅。”      云瑶笑道:“妹妹句句为姐姐着想,姐姐谢妹妹还来不及,以后只盼多多来往,增进你我之间的情谊。”      郭盈有些高兴,“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定常开与姐姐作伴。”      和郭盈分开,云瑶就去了傅澜在的亭子,只见她正促狭地看着自己,笑道:“妹妹好兴致啊。”      云瑶嗔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从傅澜的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方才自己与郭盈的行为,兀自坐下道:“若你同我一起,也不至于叫我脱不开身。”      “可别,你一人下水就好,别拉着我。”      听见傅澜将这宴席指作水,云瑶不由被她逗笑了,“早知我也该拉一两人过来,给你‘洒洒水’。”      “我可不稀罕。”傅澜嗔笑道:“这些富家小姐,不过是比苏州的更有钱了些,心思反而复杂许多,不如千语姑娘的十分之一。”      云瑶又何尝不知,郭盈对她无端的殷勤,只怕是背后的家世搞得鬼,而她可以猜得出,以裴天雨的性子,一定瞧不上郭盈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那么郭盈就只能把握自己这个机会了。她相信郭盈所说的,可她的生辰,就是裴天雨都不一定知道,怎会在宴席上说出来?只可能是郭盈自己查的,想来她的所作所为,也未有不妥,便不去理会。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好。      满月礼开始了,人群也都移到了正厅,杨政正抱着小锁,沐水和宁氏左右站着,云瑶和傅澜过来时,正听见沐水给小锁卜卦,但见他一身青色道袍,年轻俊郎的脸一派正经,二指捏着,嘴里微微低估,片刻后,点头笑道:“此子气宇轩昂,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 ☆、暗流涌动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不仅是因为沐水的箴言,更是因为沐水竟然肯给一个什么也不懂事的孩童算命,从那一日起,小锁便传得家喻户晓,此为后话。      杨政喜出望外,对沐水千恩万谢,关敏和宁氏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沐水却颔首道:“唐突拜访,杨大人莫见怪才是,贫道空手而来,能给小公子的也只有这拙见一二。”      杨政哪里敢受他这话,再三言谢后,迎众人入席,满月礼方才开始,直至两个时辰后才结束。      云瑶见女眷各自聚在一起聊天,宁氏和关敏招待得很是到位,云瑶便忙里偷闲,从席间出来,走到桥边透透气。      现在发生的事,让她觉得像做梦一样,幸福而飘渺,仿佛就是一场梦幻的泡影,梦醒了,影灭了,就回到了现实,冷清,痛苦。      这一年,她花了多少心思,总算一切按照她所想的所要的发展,护了家族,有了弟弟,甚至入了京城,唯一的变数,就是牵扯进了皇家,认识了安子翩。      若她放手一博,是否会像上一世一样,真情错付?      其实她是相信安子翩的,只是她始终不敢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轻易赌上,每多见一次安子翩,她的动摇就多了一分。      “静宛郡主。”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瑶转身看去,沐水平静地站在那里,她心头不免一惊,她的武功已经练到第四层,按理说一般人的脚步声都逃不开她的耳朵,可她却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又这样看了她多久,柳眉一凝,面上却笑容盈盈,微微福了身子,“见过抚清真人。”      沐水垂首,“郡主乃千金之躯,不该向贫道行礼。”      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云瑶或许觉得有讽刺或假意谦卑之意,可沐水一脸真诚而坦然,对上他那双眼时,反而为自己有揣测之心感到羞愧。      云瑶浅笑道:“抚清真人不在宴席中,只怕众人要来寻了。”      沐水亦浅笑出声,“风尘事,风尘人,风尘了,何尝在意?”      云瑶也很赞同这话,不禁附和道:“无欲不快乐,有欲多贪恋,风尘中事,确实无需费心。”      听了这话,沐水才真正拿眼打量起了她来,原以为她不过空有一副美貌,可能让安子翩如此上心,想来定有过人之处,只不过如此看得开,倒叫他略有些刮目相看。      也是这多打量的目光,让他原本就疑惑的心绪加重,想了想,才开口道:“静宛郡主的命格颇为奇异?”      他用的是问句,一个卜卦算命之人,会对别人相问,只会让人对其能力感到怀疑,可云瑶却怔住了。      因为沐水是看出了,这个问题只有她能回答!      近一年了,虽然她有时也会觉得不真切,可从他人口中听到还是头一遭,不由波澜乍起,她忍住心中的大骇,面色尽量平静道:“一直听说抚清真人精通奇门遁甲、四象八卦,可今日这话,倒让云瑶摸不着头脑了。”      沐水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道:“罢了,天机莫测。贫道这次来,其实是为人之托,忠人之事。”      说着,他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云瑶,“这是四皇子让我交给你的。”      安子翩?云瑶微微一愣,既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礼物,也是对沐水会帮安子翩。      要知道,一个连成帝都看重的人,会给别人当跑腿?搁谁都不信。      接过锦盒,云瑶就索性当面打开,她不清楚沐水的立场和为人,但是从方才的交谈和安子翩的为人处事上看,他应该没有恶意,可却不得不规避些风言风语。      锦盒中,是一条上好的金玉满堂锁,尺寸偏小,一看便知是给孩子戴的,而锁链用翡翠装饰着,泛着淡淡的绿光,此间工细就是云瑶这个门外汉也瞧出费力,可见珍宝。      锁下还有一封信,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当着沐水的面拿出来,他就先拂了尘拂道:“观中还有杂活,贫道就先告辞了。”      云瑶福了福身子,“真人慢走。”      沐水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去,可行至桥头时,又止住了脚步,转头望着云瑶,想了想,开口道:“放眼未来,不如着眼现在,珍惜过去。”      云瑶怔住了,待她回过神来,沐水已经离开了。      那厢宴席中,沐水向杨政辞行后,就离开了杨府,多少官员不免有些兴致黯然,就连女眷的热情也不免下去了,独一个人静默坐着,目光有些幽冷。      郭盈经过秋怡郡主身边时,恰巧一不小心崴了下脚,轻碰了下她,登时惊得不轻,她才要道歉,正瞥见秋怡郡主带着寒意的神情,一下子吓住了。      “郡主没事吧?”一旁秋怡郡主的贴身丫鬟倩碧细心看着,然后朝郭盈敛眉道:“姑娘走路当心着些,郡主千金之躯,岂容闪失。”      “民女无心之失,还望郡主赎罪!”郭盈颤颤微微地低头,显然还对那抹眼神心有余悸。      “倩碧,不得无礼。”秋怡郡主露出笑来,没有半点方才的阴郁,仿佛是郭盈看错了一般,对她亲近大度,“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坐吧。”      郭盈忙行了礼,不敢多说一句话,始终垂着头。      秋怡郡主看了她一眼,笑容略淡,收回视线,就带着倩碧走出了宴席。      确认四下没什么人,秋怡郡主才冷冷开口,“他们都说了什么?”      “回郡主,奴婢按郡主的吩咐,不敢靠近,只远远在亭子里观望,抚清真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后,就给了她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个锁链,应该是满月礼的贺礼吧,之后便走了,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奴婢实在听不清,只依稀听见抚清真人说什么命格之类的。”      秋怡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她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显得优雅高贵,气质端庄。      她似是极为隐忍,等到倩碧话全说话,这才昂首,微微抿着唇低声道:“四哥哥还真是煞费苦心。”      “四皇子?”倩碧面露疑惑,“那不是抚清真人给的么?”      “沐水从来不参加这些宴席,除了四哥哥能说动他,你以为当今天下还有谁?”秋怡郡主的声音凄冷而低沉,“就因为他没有备贺礼,所以以箴言为礼,能让他将东西送出,必是四哥哥。”      “那群主就该让奴婢离得近些,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秋怡郡主似笑非笑,“沐家满门忠烈,沐水也是自幼开始习武的,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件事,这么多年了,他以道士的身份往来人群,倒叫许多人忘了他的一身武艺。”      她将目光看向天空,随着鸟儿的飞行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可我却还记得,能打败他的,只有四哥哥一人而已。”      云瑶回到宴席时,不仅沐水离开了,秋怡郡主也走了。满月礼也已完成,客人们见到秋怡郡主也走了,自然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对于杨政也多少有了了解,倒是对云瑶的印象甚为不错,许多夫人都来询问宁氏她的年纪,都让宁氏以尚未行及笈之礼婉言谢绝了。      对于一双儿女都如此出众,宁氏自然开心,可她到底舍不得这么快就将女儿嫁出去,况且初来京城,很多事也得由杨政做主。      至于云瑶,沐水的话就像魔音一般,久久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言犹在耳,对于一些夫人的热络,她不是不清楚,却只浅笑对之,没有过多的献媚与热情。      就在众人差不多要纷纷表示离开时,门口通传的仆人大喊道:“七皇子到!”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用了倩碧黄油,于是一个名字油然而生,就是这样任性哈哈哈哈哈哈…… ☆、进宫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云瑶也都回过神来杵在那里,看着安耀臣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中缓缓走过来。      安耀臣虽然不及安子翩高,可也身形欣长,一身白色直缀朝服,领口袖口皆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腰间束了月白云纹宽腰带,挂了个墨玉,头戴着顶嵌玉银冠,从头到尾透着温和的样子,举止投足间又尽显庄重。      “微臣见过七皇子。”杨政率先行礼,众人醒悟过来,跟着一道行礼,霎那间没人愿意要走了,都巴不得多与安耀臣交流交流,也对杨政更加刮目相看,这不仅抚清真人亲自前来,就连七皇子也来了,而且还都是不请自来,真真是无上荣耀!      “平身吧,私宴无需多礼,何况今天还是杨大人小公子的满月礼。”安耀臣说着,手往后伸了伸,立刻就有随从将礼盒端来,他看着杨政,微笑道:“一点薄礼,还望杨大人笑纳。”      “七皇子客气了!”杨政受宠若惊地接过,捧在手中,关敏携宁氏、云瑶等人,也对安耀臣行了大礼。      安耀臣和煦笑着道:“不请自来,还怕打扰杨大人了。”      “哪里的话!七皇子肯来,是微臣之幸,小儿之福!”杨政说着,便笑着打开了礼盒,盒中是通透的全白玉做成的一对金童玉女,大概巴掌大小,却寓意深明,指杨政膝下有儿有女,不禁叫众人赞叹不已。      而云瑶却暗暗望着安耀臣,心中总放松不下来。      安耀臣虽总给人一种温和大度、与世无争的感觉,可他的笑却无法叫人打心底暖和,他和安子翩的性子略有几成相似,却又大不相同。安子翩也是总掬着笑容,可他的笑容背后,无非是深沉的思虑和带有孩童的纯真,有时候连她也觉得安子翩不适合呆在皇室,明明可以做到心狠手辣,却有一副善良的心,从他对待手下、对待他人的脾性,就可得知。      而安耀臣呢,表面上在笑,可他眼底的寒意和狠厉,就算隐藏再深,也总会流露几分出来,叫人望而生怯。      若说安子翩的霸气是浑然天成,低调示人,那么安耀臣就是城府极深,要么不露,一露出来便叫人难再活命。      她有这样的感觉,除了上一世沈青御的抱怨外,自然还有如今的观察。好比同样是送礼,安子翩便是送能让小锁佩戴的物什,这才是真正的贺礼,而安耀臣送的不过是能让杨政开怀的东西罢了,虚华而不实用。想起上一世二人的结局,她不免心生狐疑起来,是什么会让成帝罢黜太子,又弃安子翩而另立安耀臣?若抛开一切杂念,她由衷觉得安子翩更适合成为太子,毕竟安莫秦懦弱不能,安耀臣狠厉心辣。      “自那日一别后,杨大小姐别来无恙?”      头顶忽然传来温柔的男音,云瑶这才发现安耀臣走向了自己,整了整思绪,垂首道:“劳七皇子记挂,一切安好,七皇子能来已令我们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安耀臣深深看着她,一双修长的眼满含笑意,嘴角的笑容也更甚,“杨大小姐言重了,现在该叫郡主了?”      云瑶淡笑着,“那云瑶就不打扰七皇子了,先去后院招待其他女眷。”      安耀臣也没多说什么,微微颔首,客气地笑了笑。      云瑶告退后,便先去了后院,然后才回房去,只因见到了安耀臣,不知怎的,袖中的锦盒竟有些觉着发烫,她慎密地将东西放好,想了想,还是将信拿了出来,信中的字龙飞凤舞,大气凌然,却工整地写着楷体,短短数字,却让云瑶心头一晃。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她轻声呢喃着,面色顿时有些泛红,脑中浮现出那日安子翩给她过生辰的样子,嘴角竟扬起浅浅的笑。      或许,她应该迈出这一步,这般畏首畏尾,如何是她的心性?      一场满月礼,就这样结束了,而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杨府就收到了许多礼物和请帖,据说连当时裴府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盛况”,杨政高兴之余,就有些担心,俗话说树大招风,于是反开始谢绝闭客,虽然有些不合常态,倒也不失为个好法子。      而傅澜也开始在各个医馆中穿梭,最终敲定了一家转让的城东医馆,虽然位置偏了些,但到底是老字号,傅澜有信心能胜任,云瑶自然也替她开心。      宁氏开始为云瑶挑选好日子,然后行及笄之礼,前些日子太忙,始终不得空。      就在一切都步入平静时,宫中突然传来宸妃要召见云瑶的消息,此时已经夏末,虽然天气不算太炎热,可仍然给人一种怠倦之感,但杨府一家都不太敢懈怠,毕竟宸妃是成帝的宠妃,虽位不及皇后和璃贵妃,但有右相宸洛书相扶持,绝不容轻视。      于是云瑶一早就坐上了马车,前往了京城。      皇宫门前的柳树枝上,隐约传来淡淡的蝉鸣,一旁水波粼粼的湖水,像是被骄阳渡上了一层日光,水面上层铺的荷叶将这片光华染成一片碧色,煞是美丽。      守门的士兵见到轱辘而来的马车,例行公事的拦住,就听里头传来一声极为好听的女声:“妙菡,将令牌拿给官大哥看看。”      里头的人应了声,便撩开了车帘,只这一缝隙见,就叫士兵看清了车内的光景,一主一仆,拿着令牌的少女眉清目秀,样子讨喜,而里头端坐着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不由看得怔住了。当令牌收回时,仍然没有放行。      “我是受宸妃娘娘相邀,若误了时辰……”      士兵们一下子清楚了云瑶的身份,慌忙间让开了路,要知道,如今京城名声大起的,无非是刚来京城的杨府小公子,而杨家大小姐也因救了宸妃一事轰动京城,京城中人,眼力必须要好。      车子进了宫中后,妙菡才忍不住对云瑶道:“小姐,方才的那些士兵也太无礼了。”      “宫中不比外头,一切皆要小心为上,由他们去吧。”云瑶轻撩帘子,夏日的太阳照射着,叫人不由眼睛一眯,一阵轻轻的风刮过,带来了些许的清凉。      宸妃的宫殿里一片宁静,只有偶尔传来了几声蝉鸣。      宸妃搁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窗外,院子中的枫树静静地立着,偶尔会从窗外飘进一两片飘摇的树叶。此时,知桃从外头走进来,道了句“静宛郡主来了”,宸妃便笑着叫她迎进来,将方才写过的纸折好压住,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云瑶见过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套?”宸妃娘娘热络地将她拉过来,同她一起坐在榻上,这才细细打量起她来。      今天的云瑶穿了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这是她头一次穿这样正式的衣服,却一点也不显得束手束脚,端庄的气质油然而生,头戴一支玉垂扇步摇,其余也未过多装饰,点绛朱唇,星眸黛眉,着实叫人看得痴迷。      宸妃的笑容更深了些,开口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云瑶恭顺道:“娘娘早些送的药十分灵妙,如今连疤也是不留的。”      宸妃点点头,“这我便安心了,今次叫你进宫来是想见见你,自那日苏州匆匆一别,倒也未曾真正言谢你,一会儿便留在这里用午膳吧。”      云瑶想了想,回了声:“是。”      没有过多的谦卑,也没有虚伪的推辞,大方自然,这叫宸妃更是满意。      一顿午膳的时光,宸妃尽显平易近人,始终笑着和云瑶谈着各种趣事,偶尔云瑶也说一两件在苏州所闻之事,看起来相谈甚欢。直到知桃进来要伺候宸妃午寝,云瑶才行礼告退。      “日后得空,你且常来与我做伴,我膝下无儿无女,也没个能说话的人。”      云瑶垂首道:“宸妃娘娘福泽深厚,必定会为皇上诞下龙凤之子。”      宸妃这回只笑着,没有应声。      从宸妃殿中出来,云瑶便带着妙菡往外走去,因为马车不能停在宫中,当她下车时,马车已然驶到了宫门口,所以她们要步行出宫门。      徒至半路,知桃匆匆跑了过来,说是宸妃娘娘给云瑶准备的东西忘了给,叫妙菡回去拿。      云瑶笑着道了谢,这才一个人在御花园中兜兜转转,才经过一个假山,就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她本打算绕路而行,以免沾惹不必要的是非,却听见对话间提及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停下了脚步,微微敛神,侧耳听了起来。      “……她不过是一个官员的女儿,能起多大风浪?”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姣好,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当朝的璃贵妃。      而她面前站着的,便是安耀臣,但见他将树上伸下的枝条折断,沉声道:“一个官员的女儿,救了宸妃,进了京城,下一步,可就不简单了。” ☆、定情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耀儿的意思是?”璃贵妃精心描好的远山黛拧了起来,“那杨云瑶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安耀臣笑了笑,果然女子的眼光只能局限于此,他将手中折断的树枝夹于二指间把玩着,笑容有些阴晦,“安子翩去苏州,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杨府,如今杨政举家进京,杨云瑶又被宸妃收为义女,这背后……”他欲言又止,可璃贵妃却大惊失色:“你是说安子翩利用了那场刺杀,指使杨云瑶故意救宸妃,好和宸妃结盟?!”      安耀臣冷然道:“凭他们,也想和我们抢夺太子之位?”说着,将手中的树枝“啪”的折断,一字一句道:“不自量力。”      璃贵妃也是愤愤之态,“本想让你好好出出风头,顺便伤一伤宸妃和安子翩,谁料——”      璃贵妃话还没说完,安耀臣立即伸手止住了她的话,眼神朝后面的假山看了看,狠厉中闪过一丝杀意。      璃贵妃紧闭了口,也瞪向假山处,二人一前一后边假山走去,安耀臣更是用手中的断指射向假山处,却只惊出一只猫来,其他什么也没有。      璃贵妃忙松了口气,安耀臣警惕地看着四周,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眉头紧皱。      “回宫吧,还好是只猫。”      安耀臣什么也没说,只定定的看着假山。他刚才明明听见,那脚踩树叶的声音。      云瑶以最快的轻功离开假山,可直到她出了御花园,仍旧有些心跳加速。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次缜密有序的暗杀,竟是璃贵妃和安耀臣计划的,可震惊过后,便是冷然的了然于心。      除了皇室之人,谁会这么清楚成帝的行踪,只怕早在苏州,成帝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匆匆结束了微服私访。      突然想起妙菡跟着知桃去宸妃那里拿东西,万一折返回去撞见安耀臣,自己的行踪难保不会暴露,忙要折返回宸妃那里,打算半路与妙菡相遇。      她才抬步要走,突然捕捉到什么声音,淡然侧过头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轻风吹过,夹杂着点点热意和飘下的花瓣,安子翩穿着浅红色嵌黄线朝服,着一双云龙靴,一头乌发用金冠束起,俊朗非凡,绝美的眼眸轻轻弯起,叫人越看越沦陷其中,只是衣裳略带褶皱,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好久不见。”低沉而迷人的嗓音清声入耳。      她望着他,良久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安子翩阔步走到她面前,云瑶本身便高挑,他却比她还高出一个头来,微笑地看着她,一双眼尽是柔情,“在宫中遇见云儿的感觉,真好。”      云瑶听见他这样叫自己,微微一怔,心中似温暖似火热,嘴上却没再反驳他。      这个变化让安子翩的目光更加如炬,闪烁着看着她,眼底是不再隐藏的宠溺,笑道:“我先去见皇上,回头去府上找云儿。”      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她有些微微期待着他来找,或许她从很早就习惯了同他交往谈话,只是总不愿去相信、倾听自己的心声。      安子翩浅笑着,就要提步离开。      “四皇子。”她唤住了他,他转头看她,目光有些疑惑,但疑惑中,更多的似乎时不满她对自己的称呼。      “我的意思是……”云瑶顿了顿,低声道:“小心七皇子,那日在龙舟上的刺杀,是他和璃贵妃策划的。”      这话在她心中已经反复了很多次,她一直在想要不要说出来,因为只要说出这一句,她的立场便鲜明了,也再也不能明哲保身了,注定倘入这浑水之中。      安子翩又何尝不知,他深深凝望着她,突然笑了起来,“跟我去个地方。”说罢,拉着她的手快步朝一个地方走去。      一座恢弘而落寞的宫殿出现在眼前,至少云瑶是这样认为的。恢弘,是因为她去过宸妃的宫殿,二眼前的宫殿比之要大得多,也华丽得多。落寞,是因为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个侍卫,也没有一个婢女,地上偶有几片落叶飘过,更显凋零。      安子翩什么也没说,而是带她到了大殿门口,才将她的手放开,双手推开沉沉的大门,没有一丝灰尘,也不染半点烟火气息。      匾上写着“良辰美景”四字,其字体和笔锋,皆与杨府的牌匾如出一辙,出自同一人之手,便是成帝。      看到这里,云瑶已经猜出这是哪里了,沉默着跟在安子翩的身后踏入殿中,一眼便看到了殿中央挂着的画幅,那是一副几乎同人一般大的画轴,里面的女子莫约二十五六,美貌绝伦,没有华丽的服饰,却掩盖不住高雅端庄的气息,云瑶细细看着,竟发觉画中的女子与宸妃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几乎一样的灵动飘逸,含情脉脉。      不得不说,无论外界怎么说成帝宠爱安子翩,云瑶都不太相信,毕竟上一世的记忆不会骗她。可看到这里,她是切实感受到了成帝对良妃的爱。      穿过主殿,就来到了侧殿,整个侧殿都整齐的放置着东西,一切是那样的井然有序。安子翩带云瑶走到案前,将放在案上的一个书籍拿起,抽出其中夹杂的二三书信,递给了她。      云瑶接过看了看,面色略微惊讶,“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书信中,详细写了安耀臣如何派遣杀手,以及将成帝的消息透露给杀手的事。而看安子翩如此面色,必是才回京要面圣,那么这书信是在他去陈国之前救调查清楚搁在这儿了。      念及此,她不由出声问:“你就不怕被皇上发现吗?”还是说他是刻意放这里给成帝看的?      安子翩面若常色地接过书信,“他不会来的。”      云瑶默声了,静静地看着安子翩。察觉到她视线的安子翩,垂了垂眸,将东西收拾好后,忽然开口道:“如今这里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个负罪感最浓的地方,就连伤心地都算不上,他自然不会来。”      说着,他看了眼主殿的画像,抿住了唇。      云瑶这样望着他,感受到了他心底的悲伤。曾经她失口问过他的生辰,他也同样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似乎每一次他都带着笑容,可这笑容背后,到底还有多少悲伤。      她踟蹰了一会儿,将手握上他的手背,因为长年习武,安子翩就连手背也略显粗糙,可那宽大而修长的手掌却极为给人安全感,好比这时候,当云瑶握上他的手时,他却立刻反握住,然后将她拉入怀中,不由她挣扎,沉声道:“握上了,就不要松开,答应我云儿,好不好?”      这话虽然平常,可个中涵义让云瑶不能随口答应,她清楚答应这话的意义,只要迈出这一步,她便牵扯进了皇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所以她迟疑了。      安子翩却依旧抱着她,自语道:“在我七岁的时候,母妃就走了,那年母妃曾答应我,要替我过最盛大的生辰,给我煮她最拿手的寿面……可是她失约了,那年她得了瘟疫,宫中上下人人惶恐,我被抱到了储秀宫。”      她犹豫片刻,将手环了上去,缓缓抚着他的背,轻声道:“都过去了。”      “不,过不去。”他的声音淡了几分,“我曾去求他,让他去见母妃一面,可是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踏入这里一步,直到母妃殡天,他都没有再来过这里。就连我,也不得允许见母妃最后一面。”      云瑶登时诧异住了,一直以为他称呼成帝为“皇上”不过是因为轻疏了亲情,如今想来,竟有这些事情在其中。      他拉开怀抱,紧紧盯着云瑶,似乎十分在意她的回答,问道:“他口口声声说爱母妃,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她怔住,久久才轻声道:“皇上和良妃的感情我不清楚,但我看得出,良妃是爱皇上的,那幅画想必是皇上在场时画的吧,良妃只有看着皇上、想着皇上时,才会露出那样的柔情吧。有时候,爱过就够了,不需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若我爱了,必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相随。”安子翩说这话时,笃定异常,认真的望着云瑶,“云儿,你可以愿意和我携手,长伴此生?”      云瑶直直看着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扬起笑道:“愿我如星君如月。”      安子翩半眯着眼,笑容愈加大,本来搂着她肩膀的手一下子滑倒了腰际,“云儿这回答,我可不可以当作是答应了?”      她亦笑得温暖,“你说呢?子翩。” ☆、笄礼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御书房内,一个暗卫跪在龙椅前,垂首道:“四皇子带着静宛郡主去了延禧宫。”      龙椅上的成帝本在看着奏折,听了这话,手中动作一滞,眉头紧锁,“你说翩儿带着杨云瑶?”      “正是,而且还待了一个时辰……”      “混账!”成帝突然勃然大怒,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地上,身体微微发颤,冷哼一声,“他进延禧宫,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敢擅自带陌生人进去,他当真以为朕舍不得说他么!”      暗卫紧紧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成帝沉沉喘气,良久才逐渐平复了心情,眼睛不由眯了起来,锁此时他不清楚安子翩的心意,那他就真的老糊涂了。      先是频频留宿苏州,接着宴席偏袒,如今又带去了延禧宫,冥冥之中,似乎这孩子和他娘倒越来越像了。      云瑶跟安子翩出来时,远远地就看见暮楚和妙菡站在树下等着他们。从她见到安子翩后,她便清楚自己无需再担心妙菡,因为有人比他们更担心。从暮楚和妙菡的表情来看,就知二人谈了不少的话,想来他们也是很久没见了。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吗?”云瑶由安子翩牵着手,出声问道。      安子翩看着她,不由歪头笑了笑,“这才刚在一起,就开始打听起家事了?”      云瑶嗔了他一眼,面色微红,没去理他。      安子翩心情大好,俊朗的容颜笑起来更为叫人着迷,就连声音也轻快了些,“皇上下过旨,不许任何人踏进这里一步。”      云瑶诧异地转头看他,显然安子翩不是个是非不分、感情用事的人,可这举动明显是不明智。      安子翩回她一个安心的笑,“放心吧,恐怕这时候,他已经知道我带你来了。”      云瑶更加不懂了,疑惑地看着他,目光单纯而迷茫。      安子翩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你不答应,也算先斩后奏了。”      云瑶听了,反而笑不出声,她了解安子翩的为人,先前他既没有强迫她,现在也不会。想了想,她道:“是因为七皇子?”      “哎呀,都说恋爱中的女子不尽聪明,可云儿怎么越来越聪慧了。”安子翩一脸的惋惜,语气却坦然了些,“沐水已飞鸽传书告诉我了,满月礼那次,安耀臣也去了,恐怕他现在已经将你归到我这里了,若不引起皇上的注意,我总不安心。”      云瑶微微一愣,继而目光渐柔,什么也没说,却能让安子翩明白她的心意。      二人缓慢走出宫殿,才将手不舍的松开,虽然成帝已经知道了,可二人心照不宣,此时不宜多闹风波,而且杨家初入京城,多少双眼盯着,二人待到现在,已是极限。      “不要相信这宫中的所有人,包括宸妃。”      他的叮嘱她明白,点了点头,便带着妙菡出了宫,直到上了马车,妙菡才诺诺开口道:“小姐和四皇子……”      云瑶见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不由放柔了神情,“我为我先前的态度给你道歉。”      “不不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之前我也在犹豫的,所以也只想靠你来坚定自己罢了。”      妙菡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云瑶只笑了笑,没再说这些,她羡慕妙菡的纯真和质朴,若能选择,他何尝不想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刻想着下一步,不断防备着别人。      “对了,宸妃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妙菡忙将盒子捧着拿出来,那是一个精致无比的镶蓝石锦盒,云瑶接过打开一看,是自由进出宫的令牌,还有一副镶金翡翠耳环和配套的镶金翡翠流苏步摇。      “好漂亮的首饰,宸妃娘娘对小姐可真好。”妙菡由衷称赞,云瑶却平淡地将东西搁回盒中,没再去看。      其实就算安子翩不告诉她,她也明白宸妃不简单。感恩有千百种方法,宸妃却选择了最极端盛宠的,只怕从一开始,宸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什么身份也不是,宸妃自然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好处,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想利用自己笼络安子翩。      如是想着,她便觉得宸妃远比流露出来的模样更加深不可测,至少比成帝还要早察觉出她与安子翩的事。      没有子嗣却能盛宠不衰,个中手段不言而喻。      自从回到杨府后,云瑶倒再没进过宫,就连及笈之礼也办得十分低调。      但就算如此,想知道的人还是得到了消息。      才过晌午,七皇子的礼和宸妃的礼就送到了,就连秋怡郡主和皇后都送了贺礼,杨政和宁氏反而高兴不起来了,倒是关敏挺高兴的,时常和其他来府拜访的夫人们炫耀此事。      云瑶的及笈之礼虽低调,却不从简,整个杨府的人和邀请的一些宾客都在场观礼。只见云瑶笄礼冠服,由宁氏将那一头长长的乌发,用一根发笄,细心梳成秀美的发髻,一派郑重的簪上发笄。之后,便是要云瑶回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和发钗相匹配的曲裾深衣。      而衣裳其实早早就准备好了,云瑶由初夏扶着进屋,就让她在门口守着,自己则要独自换上衣裳。岂料经过妆台,就见妆台上放着一支绝美精致的发笄和发钗,淡淡的樱花色,由五个花瓣组成,宛若盛开的花朵,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花香,只这一眼,云瑶便只是谁放在这里的,眼中不由荡起了笑容。      而发钗下,压着一张小字条,只写了七个字:及笈快乐,别生气。      云瑶差点笑了出来,将纸条折好塞到装着信封的匣子中,无奈地看了眼衣架上架好的一套衣裳,自己绕过衣架,从衣柜中找出另一套衣裳。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当即为之一怔,目光满是惊艳,虽然宁氏有些困惑她换了发笄和发钗,但是女儿的美貌和清雅脱俗的气质,十分的满足和自豪,也就没太在意。只见今日的云瑶十分绝美动人,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除了发钗和发笄外,还戴了一个浅粉色镂空珠花和一个羊脂色茉莉小簪,红唇皓齿,描眉画眼,几乎以素颜示人的她第一次施以红妆,竟有种别样的华贵之美,叫人根本挪不开眼。      三加三拜结束后,便派人去掉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酒席,云瑶便站在席的西侧,带一一拜完祭酒后,杨政开始对云瑶进行教诲,接着是宁氏,宁氏一想到女儿此番算是彻底长大成人了,不免眼眶动容,有些湿润,云瑶静心聆听,待宁氏说完后,温声道:“耳虽不敏,敢不祗承。”      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礼才算完成,为了感谢来访的客人,杨政还特意准备了一些礼品,宾客见杨政不仅没有架子,甚至平易近人,也是纷纷笑逐言开地说了几句恭贺之词,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初夏扶着云瑶回屋时,便和妙菡一起出去烧水,香寒去给云瑶准备晚膳,屋子里便只剩下云瑶一人。她端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中姣美的人儿,有些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的脸。      这便是她,重生一世,扭转了悲凉的命运,护得了家人,甚至找到了真爱,可命运似乎总是在和她开玩笑。奸诈阴狠的安耀臣和璃贵妃,深不可测的宸妃,甚至还有捉摸不透的成帝,她既然选择了安子翩,就必然要全心全意为他,不是荣华富贵,而且平安健康。      “笃笃……”临窗忽然被敲响,轻声而沉稳。      她微微敛眉,半倾着身子,伸出一只手推开窗,就见安子翩扬着笑容,优雅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好意思。      云瑶略挑了挑眉,“谁许你这样‘进来’的?”      “今日是你的笄礼,我不想错过,否则也不会提前从陈国赶回来。可是若让其他人知道我来参加,怕杨府风头过剩。”      听到他这么说,云瑶心头不禁暖了暖,其实以安子翩的身份,完全不需要这样来取悦一个女子,甚至可以说不需要放下身段,可他清楚她的心性,知道她要什么,二人各自了解彼此,早已心有灵犀。      安子翩直直看着她,竟有些痴迷,一手托着下巴倚在窗前,“真是捡到了宝贝。”      “捡?”云瑶眼微微一眯,起身作势就要将窗子关上,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拦住,谄媚笑了笑,“是我说错了,让我进去吧。”      “不行,从今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我的屋子。”      “云儿……”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皆是一怔,都不及安子翩多说一句,云瑶就忙不迭关上了窗户,几乎是同时,初夏和妙菡抬了水进来,就看见略显慌张的云瑶站在窗前,睁着眼睛看她们。      “小姐?”      “水打好了,伺候我洗漱吧。”云瑶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知道感受不到窗外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面色不由有些发烫。      她这算不算所谓的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进入发糖模式哈哈哈哈 ☆、茶肆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夏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转眼间秋天来了,京城上下已然黄叶纷飞,秋菊怒放,霜华凝重瓦楞青。自从云瑶及笄以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前来杨府说媒的人极多,门槛不说被踏千遍,也有百遍,只因那日她的及笄之礼后,有人将她那日的模样画成了画像,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一下子就被流传多人之手,最后也不知怎的,竟有了“杨府有女倾城色”的流言蜚语。      杨政一向以低调行事,可自进京以来,似乎总在风口浪尖,他虽也自豪于自己女儿的才貌双全,可如今朝堂上才因太子安莫秦的事情弄得党派风波不断,他一个新任官员,虽然位居从二品高位,可根基不稳,成帝的心思又变化莫测,君心难猜,保不准就是恃宠而骄。      云瑶除了有时去宁氏屋中看看小锁,其余时间皆在屋内潜心钻研武学,并未对外界过多在意,因她清楚,无论外头风声如何,若成帝当真有心思留意到杨府,就算她波澜不起,也终究躲不过,何况她相信安子翩,有他在,她莫名心安。      只不过有件事,她隐隐有些不放心,正在垂案思索着,妙菡就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面色有些紧张,两只手紧紧交叉着来到她跟前。      她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妙菡神神秘秘地看了眼窗户外头,忙将袖中的书信掏出来,“小姐,这是四皇子给您的。”      一听见是安子翩给的,云瑶的面色就顿了顿,继而柳眉微微敛起,“暮侍卫来府中了?”      妙菡忙不迭摇头,“是奴婢早间出街时……暮侍卫偷偷塞给奴婢的,说明日午后,城东茶肆见。”      云瑶稍作安心,她上次便嘱咐安子翩别再来杨府,一来是男女有别,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安耀臣既然会派人监视她,难保其他人不会,虽然她和安子翩都有武功,可人有失足,保险起见是最好的。      可她略略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信,按妙菡所说,安子翩的话都传达清楚了,那么还需要这封信做什么?      她仔细地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一块洁白的手帕。      “怎么是一块帕子?”妙菡不解地问。      不怨妙菡,这不仅是块帕子,而且上面什么也没有,也难怪她不懂。      可云瑶却扬起了嘴角,笑容不自觉渐深。洁白无暇的手帕,什么也没有,可无论颠倒怎么看,横看是丝,竖看也是丝,谐音同“思”,不就是一方丝帕寄思念的寓意么。      只怕他也是怕若被人盯梢,就算被发现,妙菡一个女子,身上有着一方干净的丝帕,也落不得什么口实。      次日一早,云瑶便换好了衣裳,带着妙菡坐上了马车,前后绕了京城许久,一副贪图新鲜的模样,她这也算是重生后第一次逛京城,心中的情绪也是难掩的点点兴奋,何况是妙菡,更是无需作假,确认没有人盯着自己,云瑶才让马夫驶去了城东的茶肆。      一下车,浓浓的茶香味就扑鼻而来,云瑶跟妙菡进来时,店小二规规矩矩地上前,侧身就引着她们进了里间的厢房。      推开门,安子翩就和暮楚已经在里头了。而暮楚在见到妙菡时,神情也是难得的柔了柔,云瑶看了眼,将眉低了低,走到安子翩对面坐下,就见暮楚十分自觉地要带着妙菡又往门外走去,打算守门。      “茶肆也算僻静,你们也去坐会儿吧。”      安子翩拿眼笑着看她,然后对暮楚点了点头,暮楚便带着妙菡出去了。      一时间,厢房里便只剩云瑶和安子翩了。      “云儿倒懂得心疼他们,谁来心疼心疼我。”安子翩故作委屈的模样,叹息地摇摇头。      云瑶捧起茶杯,秋日的凉意已渐渐加深,温热的气晕熏得她眼微微眯起,却十分喜欢这样的暖意,两颊的脸蛋渐渐红润起来,看得安子翩不由微怔。      她哂笑道:“说吧,什么事?”      安子翩又是一叹,“多情总被无情伤啊。”      云瑶颇有些好笑,她发觉越是接触他,越觉得他其实内心不过像个孩子般,单纯顽皮,但一有事,安子翩又能撑起一方天地,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这方茶肆虽然僻静,规模也不大,可小二都循规蹈矩,只怕也是你的人吧。”在苏州,连雅墨斋的幕后老板都是他,不难猜出,京城里必定也有他的人。      “云儿总这么聪明,叫我半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安子翩眉峰一挑,“可我就喜欢云儿的聪慧。”      云瑶喝了口茶,轻轻舒着气息,“恐怕你的身份不止这些吧?”      安子翩的笑略微一僵,眼神飘忽不定,略显心虚。      她不过随口诈他,倒真叫她猜中了。      她促狭地看了一眼他,将他看得越发心虚,她又低眉仔细想了一番,将苏州前前后后的事串联起来,却想不出几家来,她思索间道:“是‘醉仙楼’?”      安子翩抿唇,摇头。      云瑶微微颔首,眼珠转了转,模样说不出的灵巧可爱,可安子翩却不太敢多看,因为此刻他有说不出的心虚,若云瑶问,他定不会隐瞒,何况就算他不说,以她的心思,只怕很快就会想到。      果然,云瑶睨了眼他,眼神微眯,“‘乐音坊’?”苏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名气的地方不多,看安子翩这副模样,便知不太好意思说出来,那便只有乐音坊了。      安子翩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云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反而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天地可鉴,虽然这些烟花之地的幕后老板是我,可我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是公认的好形象,绝无虚假,云儿……”安子翩特意坐近了一个位置,那双明亮而绝美的眼眸望着她,没有寻常一丝一毫的冷然和霸气。      “这些?”她挑出一个词,重复出声,略微上扬的眼角紧紧盯着他,“看来你瞒了我不少事。”      “这哪算瞒,云儿都没给我时间坦白。”安子翩说的一本正经,他本本分分伸出两个手掌比划,“京城中,不超过这个数。”      云瑶微微一怔,她虽然清楚安子翩的势力与能力,可倒没想到他如此了得,可转眼间,又觉得他与她是同样的人,未雨绸缪,才能明哲保身,不禁惺惺相惜,“青楼和茶肆是最能让人在放松的时候道出真话的地方,只不过……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这是云瑶第一次和他如此开门见山的谈论,也是他们之间必不可谈的一个话题,她希望他告诉她,而不是将她护于翼下,做个圈养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子。      安子翩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也略略正色起来,“这也是我今天找云儿来的目的,有些事,我想有必要让云儿知道。”      云瑶嘴角上扬,“悉听君言。”      “太子虽然是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可近年来安耀臣蠢蠢欲动,多次几欲废了太子,只怕这两年不太平了。”      她一直清楚,安子翩想要保护自己,不想将自己牵扯进来,可是如今他们在一起了,她不喜欢这种隔阂感,他懂她,所以告诉了她,她要的,亦不过是坦诚相待,相濡以沫,一生一人,不离不弃。      “璃贵妃野心勃勃,早在我儿时便领略了她的手段,宸妃深不可测,身后又有右相,皇后温文尔雅,自母妃走后,后宫中也就她待我尽心,虽然太子无能,我却终究无法下不了手。”      这些话,安子翩是第一次说给别人听,他太孤单,也太自强,往往都是一个人背负所有,就连暮楚和沐水也都未听他说过这些,却都明白他的辛苦与隐忍。      她静静听他说着,也明白他的心意,望着他,缓缓低声道:“那倘若太子被废,你可会去争那个位子?”      安子翩看着她,毫不避讳与隐瞒,“争,为何不争?”      她欣赏他的霸气与自信,也喜欢他的果断与凛然,可她清楚结果,虽然她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错,但既然他要,她便鼎立相助,无论如何,至少不会再出现上一世的结局。      想了想,她道:“若太子下位,只怕安耀臣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听见云瑶直呼安耀臣的名字,安子翩的心情显然大好,他笑着道:“就算太子不下位,他也已经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了。”说着,他从怀中套出一张信件,递给云瑶。      她接过来,只瞥了第一句话,目光便淡了下来,看完之后,反而随手就将信搁在桌上,不怒反笑:“简直无中生有。”      安子翩见她如此反应,眼中欣赏更多了几分,他初见这信时,同她的反应一样,收过来塞回袖中,淡笑道:“他是急了,不知怎么咬人。”      信中,是他手下的人从成帝的奏折中抄录一份出来的、安耀臣上书的内容,大抵是说他们两个早在苏州就暗渡陈仓,刺杀一事虽然未得证据,但是她救宸妃的事如今想来阴谋深深,背后恐怕有更大的秘密,望成帝严惩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贪欢生日,所以这两天更新慢了点,明天恢复正常更新~然后这两章进度可能慢了点,但是都是要交代的事,贪欢尽量缩短点,后面会扯出更大的阴谋,酝酿出来的贪欢已经迫不及待要写出来了!等我! ☆、秋怡芳诞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看了这信,不但不怕,反而对安子翩能抄录到这样的奏折而感到钦佩,她的手段他见识过,如今他的手段她亦接触了,不得不说,她油然而生一种期许和满足。      但她仍然替他担心,“恐怕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怕皇上终究信不过你我。”      他笑了笑,面容带着淡淡的落寂,话语却似毫不在意,“他几时信过我,或者说……他信过除他之外的人么?”      云瑶不知道原来他和成帝的隔阂竟有此般大,但是想想良妃的缘故,便觉得情有可原,都说皇家最凉薄,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是薄情之人,可安子翩不同,他对待暮楚,有别样的兄弟之情,对待她,有真挚的感情,对于良妃,甚至是对他好些的太子和皇后,都能念及亲情,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结局不该那样。      突然想起心中的那件事,她几番思杵,还是对他道:“这些日子,去我爹娘那里提亲的人多了起来,据说是因为我那日行笄礼时有人将我画了下来,又把画像流出去了。”      “云儿是怕我吃味儿?”安子翩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别人没法从我这儿抢走你。”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她无奈看着他,眼神中多了些审视,“你当真不知我的意思?”      安子翩搁下茶杯,叹息间拿眼看着她,“我有意不提,便是不想听见云儿替她求情。”      云瑶不禁莞尔一笑,他们之间彼此都了若指掌的感觉,竟是这样神奇的暖心。      那日传出此事后,她便叫南风去查了查,又辗转从宁氏那里拿到了那日宾客的名单,其中一人便是以画作为职的,而那人好巧不巧是裴甫的远方亲戚,算下来虽然在京时间久过裴甫一家,官品却始终不高。云瑶只听到这里,便明白是谁的主意了,只是她曾答应过裴天云,饶过裴天雨,也让安子翩饶过她。曾经的自己并不觉得他会替自己对付裴天雨,可如今云瑶清楚,安子翩只消知道这件事,必定不会再放任裴天雨了,毕竟那时在龙舟上,连她都知道是裴天雨推的她,安子翩不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于他这话,她略微不解一点:“你怎知我要替她求情?”      “我离开苏州后,对你放不下心,可也知你性子,便只吩咐红娘在外府盯着,若你有危险,她也好出手相助。却不料看见裴天云找上你。”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云瑶却听明白了,以他的心思,将几件事连起来,不会不明白,只是那日她只发现了裴天云,未曾留意到还有红娘跟着她,心中也是明白红年的身手该是和暮楚不分上下。      也难怪,作为他的手下,武功如何会不高强呢。      “既然你明白我是受人之托,便让我忠人之事吧。”      “虽然我不清楚裴天云到底做了什么,但我相信你的决定,所以我容忍了龙舟上她的举动。”他敛了敛眉,“可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你。你可知除了这几件事,她还在秋怡面前挑唆,险些陷你于险地。”      云瑶大抵是明白的,若非如此,秋怡郡主怎会在第一眼见到自己就有浓浓的敌意,只不过郭盈的话她也记在了心中,于是不免斜睨了他一眼,巧笑道:“可我怎么听说,秋怡郡主之所以对我百般不顺,是因为她钟情于你?”      安子翩不免凑过去,扬起明媚的笑道:“云儿这是在吃味儿?”      云瑶也不理睬他,从容不迫地起身道:“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安子翩故意委屈地皱起眉头,“话都没说完呢。”      “我相信你的处事。”她浅浅一笑,听得他笑意更浓。      “过些日子是秋怡的生辰,只怕又要劳累云儿进宫了。”      “劳累却不至于,只是……”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得安子翩又微怔了怔,只听她温声缓道:“又得为你的风流倜傥买单了。”      回到杨府的第二天,杨府果然收到了镶金滚烫边红贴子,邀请云瑶在八月初一时进宫赴宴,而东道主便是秋怡郡主。      只这一个芳诞,便能叫人不敢看清秋怡郡主,要知道皇宫中除了后宫之人,便只有皇上亲生的公主才能在宫中过生辰,就连皇子们,各自有了封地和府邸后也不得在宫中设宴,何况是一个王爷的女儿。因此几乎所有收到帖子的人,都万分庆幸,不仅可以趁机巴结秋怡郡主,还能和安恭王走得近些,政治上的关系一旦打开,那便是前途无量。      可偏偏裴府中却没有收到请帖,自然原本满怀希翼的裴天雨如今正气得在闺房中拍着桌子,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秋怡郡主会不邀请她,反而会邀请杨云瑶。可无论她如何废神,也是进不了宫的了。裴天云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感叹云瑶个守信之人,便不再与裴天雨多说,只是总默默站在屋檐外守着她。      消息传到云瑶耳中,她竟看着窗外笑了起来,让原本兴致勃勃还在讲的香寒愣了一愣,暗自戳初夏的胳膊,奈何初夏也无解地摇头,唯独妙菡也在一旁会心一笑,偏她老实,差点叫香寒瞧出了端倪,忙收拾了被褥出去做事,这才逃过一回。      虽然安子翩答应过自己不曾为难裴天雨,可他没说过不然秋怡郡主为难人,只怕是他在秋怡郡主面前夸了裴天雨,又或是做了些什么事,让秋怡郡主误以为他对裴天雨有意,如此岂不让秋怡郡主对裴天雨的印象大为下降了么。      但她上次接触秋怡郡主,只觉对方能隐忍,性子倒与宸妃略有相似,只怕日后若是敌对了,少不得头疼。      八月初一很快就到了,各府的小姐都按顺序缓慢地将马车驶入宫门,然后停在宫街,步行而入。初秋已将夏季那满眼的绿色化作怀旧的黄色,那些金黄的树叶被微风吹下,缓缓跌落,原本盛开的花朵纷纷合上眼睛,沉睡着飘零。      就算如此景象,可尚未踏入宴席,已然闻到阵阵浓郁的花香,远远瞧去,有从桂怒放,各色菊花,木槿蔷薇,甚至还有金花茶和美女樱,陈香扑鼻,虽然是专门挑的秋日绽放的花朵,却仿佛花朵是为秋怡郡主贺辰而不愿落败,良苦用心,堪称一绝。      每年的秋怡郡主芳诞都极为隆重,尤其是那年恰逢及笄之礼,排场丝毫不输于安虞公主,也因此,成帝和皇后来宴席,是再正常不过,所以这参加宴席的机会和含义就大不相同与寻常的寿宴了。      若能得皇后看中,日后的婚事就不愁了,而若能有幸得成帝垂青,虽然后宫争宠不休,年纪也与成帝相差许多,却仍旧有许多小姐挤破头想博君王一笑。      云瑶今日穿了件金丝织锦礼服,略施粉黛,头戴两支珠花和一支镶金翡翠流苏步摇,既不张扬,也不低调,毕竟如今她的身份同之前不一样,何况宸妃所送的礼,今日她没有不戴着的道理。至少在他人看来,她的所有殊荣,都来自于宸妃。      云瑶带着初夏进入宴席时,许多千金小姐也都在场了,众人间客套着嘘寒问暖,大多都在之前的杨府满月礼上见过,大家对云瑶的印象也很好,只不过每人心中都有一把秤在衡量,许多情绪都隐藏心中,全然不似从前在苏州那样的聚会,更不是像柳絮馨之辈,阴谋心思尽写脸上。      “姐姐,好久不见。”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云瑶,云瑶随初夏回头看去,就见郭盈对自己福了身子,谦恭有加。      她扬起笑走过去,扶起郭盈,“自那日后便未得见过妹妹,妹妹真是玲珑美丽了。”      这话不是客套,今日的郭盈确实比那日去杨府还费心思打扮了,上头穿了件五彩缂丝衫,下身是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头上插了个水晶蓝宝石簪,衬得人活泼了许多,面色也白皙了不少。      云瑶略略低眉,明白郭盈这次赴宴也是有所求,便随着她的话应着,待她将心思转到其他时,自己便先提出离开,好让郭盈借口离开。      眼见着郭盈穿梭于女眷间,低眉逢迎之态虽难免有过,却何尝不是个可怜人,若非是为了家族,她这年纪和家世本可以无忧过日子的,如此不禁叫云瑶想起远在苏州的宋千语,也不知步入秋日后,她的顽疾可有大好。      这时,宴席开始热闹起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秋怡郡主和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笑容满满,体态丰腴,众人深知是安恭王妃,齐齐行礼。      “起来吧,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我,何况这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些吧。”安恭王妃笑得亲切,秋怡郡主挽着安恭王妃的手,同样笑得温和,目光浅扫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云瑶身上,眼神深了深,不知是否是云瑶的错觉,她才要微微颔首行礼,秋怡郡主就将目光移开了,仿佛不曾同她对视一般。 ☆、贺礼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不得不说,秋怡郡主本就美丽,如今盛装打扮,竟是这般美艳动人,那一袭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同头上的牡丹发簪及牡丹流苏耳坠遥相呼应,能以牡丹穿之示人,恐怕后宫中唯有皇后能送的出这般手笔,果然,就在秋怡郡主和安恭王妃的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稳重的女声:“还当真是牡丹配美人。”      众人纷纷看去,就见宸妃跟着皇后款款而来,一个端庄大气,一个笑容满面,皆是瞧不出年纪的美丽,似百花都黯然失色,安恭王妃和秋怡郡主带头行礼,众人这才忙回过神来。      “就像王妃说的,今日是家宴,秋怡才是寿星,都免礼吧。”      众人这才起身,按顺序有礼的入座。这是云瑶第一次见到皇后,虽然谈不上多么的倾城貌美,却独有那么股韵味在,眼角和嘴角总是上扬着,叫人瞧着很舒服,一点架子也没有。      宸妃同皇后坐在上座,秋怡郡主和安恭王妃纷纷坐在左右两侧,虽说是家宴,可有皇后和宸妃在,众人怎么也无法彻底放松,好在多半都是千金小姐,聊了天吃了酒,这气氛也渐渐松愉起来了。      歌舞声乐过后,便是众人轮番献礼,皇后作为表率,这礼自然已经早就送了,这不就穿在秋怡郡主的身上,而宸妃则将锦盒送到秋怡郡主手中,打开一看,竟是一个玛瑙红珠串手链,秋怡郡主含笑着颔首收下,安恭王妃也亲手送了一个白玉戒指,秋怡郡主当场就都戴上了,如此一来,秋怡郡主身上便有了全场最有说话权的三位女子的礼物,之后众人送的礼,不论贵重和含义,自然都比不上了,也就反而没什么压力,轮到郭盈时,她谦卑地递上礼盒,她们这些千金送的礼,皆有秋怡郡主身边的丫鬟接过,再打开来给她看的。      当秋怡郡主看到郭盈的贺礼时,眉色几不可察地敛了敛,云瑶见了,不免也多了眼礼物,发觉是琉璃做成的雕像,心下顿时了然,不觉替郭盈感到可惜。      然而当事人却觉得十分欢喜,毕竟这琉璃是郭盈的父亲郭翌花了重金打造的,几乎快倾其所有,只为在此间博得秋怡郡主和皇后、皇上的注意。这雕工也确实了得,就连其他千金小姐也都纷纷夸奖,然而知晓秋怡郡主心思的几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像上座的皇后和宸妃,还有一旁的云瑶。      琉璃琉璃,谐同流泪,何况琉璃易碎,又有琉璃宫墙被困之暗喻,若是五彩琉璃也就算了,偏又是红色琉璃,雕着秋怡郡主的模样有八分相似,怎叫她由心高兴得起来。      “听说皇上新封的静宛郡主也来了,到不知是哪位?”皇后主动开口说话,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也让秋怡郡主收拾了心情,转而将目光看向云瑶。      云瑶施施然福身行礼,“臣女云瑶,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难怪宸妃成日叨念,确实是个乖巧顺眼的孩子,不知你送给秋怡的是何礼物?”      云瑶才起身要让初夏拿来,就听外间突然传来淡淡的笑声:“谁讨得皇后如此称赞?”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就见成帝缓步而来,伴随着长侍的“皇上驾到”,跟在成帝身后的还有安子翩和安耀臣,以及太子安莫秦。      皇后立即下座,率领众人对着成帝行礼,成帝微微颔首,亲自扶起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别因为朕和几个孩子,就扰了你们的兴致。”      皇后和颜道:“臣妾明白,今日咱们都不是主角,偏得让这些孩子频频行礼,倒不像个家宴了。”      这话一出,成帝反看向秋怡郡主,略带皱纹的眼笑得眯了起来,像个慈父一般,“十七岁的芳诞,要什么?”      秋怡郡主笑吟吟回道:“能得皇上、皇后亲临,还肯让秋怡放肆在宫中办宴,已是莫大的恩典了。”      成帝被哄得笑了起来,众人也随着笑了,成帝往后略微看了眼,他身边的大监王庆就捧着一个垫子抵了过来,垫子上有样东西,被布遮住了。      成帝道:“看看,喜欢吗?”      秋怡郡主含笑着行了礼,这才伸手将布拿下,只见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展现在眼前,叫在场的人都眼前一亮,更觉得不枉此行。      秋怡笑意更浓,忙垂首又福了身子,“多谢皇上,秋怡很喜欢。”      “这是南海夜明珠,今年可就进贡了两颗,一颗在永寿宫,另一颗便赐给你了。”成帝说得寻常,可听的人却觉得别有深意,一时秋怡郡主也没做出反应,还是安恭王妃福了身,恭敬地笑道:“皇恩浩荡,实在惶恐,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怡郡主也颔首道:“皇恩浩荡,铭记于心,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都起来吧,既说是家宴,便随意些吧。”成帝说完,便有皇后挽着,走上了上座,而宸妃和太子则坐在左右两座,之后依次是安子翩和安耀臣坐右侧首,秋怡郡主和安恭王妃坐左侧首,其他人按方才落座。      坐便后,安莫秦也将礼拿了出来,是个雕花云霞瓷器,成帝只淡淡看着,没说一句话,倒是秋怡郡主谢恩收下了。安子翩何安耀臣也将贺礼送给秋怡郡主,分别是碧海晶莹玛瑙石砚和镂空龙骨流苏折扇,秋怡郡主面色微红,低眉道谢便将礼物揣着,笑面盈盈。      这两个皇子,一来就让全场的少女变得面红耳赤和矜持起来,一个翩翩美少年,一个沉稳素雅,都是官家女子最想嫁的人,但是到底太子才更有前途,也因此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向家中表明心迹,所以二人的皇妃之位至今空着,安耀臣尚好,还有三房侧室,可安子翩却孑然一身,仍旧怡然自得。      成帝看了眼安耀臣,“你母妃身子可好些了?”      安耀臣起身,沉敛道:“好多了,只是偶尔梦魇,睡得不太|安稳。”      成帝轻点了下头,“朕也有阵子没去了。”说到这里,他便止住了话。      “父皇若去看母妃,母妃定当药到病除。”      成帝略略沉吟,没说一句话。      “妹妹吉人有天相,定会无碍的。”皇后笑容可掬地看着成帝,见他将眼看向宴席,便也婉笑地道:“方才众人的礼才送了一半,静宛郡主的礼尚未揭晓呢。”      安子翩微微抬眼,见成帝的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又将眼神收了回来。      云瑶闻言从位上起来,从初夏手中接过礼盒,递给了前来接礼的丫鬟,低眉道:“薄礼情深,恭祝秋怡郡主生辰快乐。”      秋怡郡主一直含着笑,待丫鬟走到她跟前时,她亲自接过,打开一看,是个精致的赤金勾彩镂空长命锁,不禁赞叹道:“锁身精美,当真是费心了,多谢。”      云瑶婉然一笑,“郡主喜欢便好。”      “好看是好看,可惜难免民间了些。”成帝没吭声,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偏偏安莫秦是个直肠子,又没别个心思,想什么便说什么。      可难得的是,成帝竟附和了这话,“确实普通了些。”      若搁旁人,恐怕听了这话已然忙不迭叩头惶恐不安了,就连如今在场的千金小姐们也都变了心思,既有看好戏的,也有变得紧张的。      偏偏云瑶什么也不急着说,先朝着成帝行了礼,又对安莫秦行了礼,这才对着安莫秦道:“太子有所不知,民间的东西虽然糙造了些,可民意和寓意远比所想来得更深,倒不是说老祖宗的东西反而不好,只是前个月云瑶才多了个弟弟,爹娘宠之如宝,甚若性命,故取‘小锁’为乳名,意欲长长久久锁在身边,平安喜乐。云瑶想将小锁的福气一并给秋怡郡主,虽然礼轻,但却是云瑶一家最视若珍宝的东西,惟愿秋怡郡主福泰安康。”      “如此心意,当真是用心良苦。”宸妃笑着看向成帝,“将自己最宝贝、最有福气的东西献来当贺礼,真是难能可贵。”      皇后憨笑着,也是满意地点点头,“是啊,贺礼又何必在意贵重与否呢,单这心意恐怕在场的人都望尘莫及了。”      成帝淡淡扬着笑,一双鹰钩的眼如炬如星,“倒是朕与太子眼拙了。”      安子翩握起了一杯香茗,唇角轻扬,看着成帝道:“恰巧是父皇慧眼识出,才有此见闻可听。”      成帝这才笑容绽放,拿起杯子也喝了起来。      又是一番贺词歌舞,宴席才近尾声,秋怡郡主拿着杯盏走到成帝面前,行着大礼跪下:“蒙皇上厚爱,秋怡已在宫中度过十七个生辰,每个都让秋怡倍感幸福,愿皇上千秋万代,万寿无疆。”说着,便敬了成帝一杯。      成帝受完大礼,才开口道:“今日是你的芳诞,哪有让你跪的道理,快起来吧。” ☆、成帝赐婚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秋怡郡主这才由丫鬟扶着起身,就听成帝坐在上头道:“可惜你父亲被朕派去做事了,要不然也能替你过生辰。”      安恭王妃颔首笑道:“能得皇上重用,是安恭王府所有人的荣幸,秋怡能得皇上亲临,已是无上荣耀了。”      成帝也笑道:“陈国进献了许多珍品,还将城池也划了两座,前有翩儿的功劳,后也辛苦皇弟收尾。”      云瑶心下一顿,难怪初见时她觉得成帝心情大好,原来是前阵子安子翩出使陈国有了收获,不免悄然将眼看了去,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像最上等的暖玉般,秀美的薄唇泛着淡淡的笑意,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华采,此刻竟也正看着她。      她对他这般大胆的眼神略吓了跳,忙看向了座上的成帝,好在成帝在和安恭王妃还有秋怡郡主说话,没有瞧见他们,而座下其余的女眷见安子翩将视线投射在底下,皆纷纷露出娇羞的模样,兀自都以为他在看着自己,模样矜持又兴奋。      宸妃听着也是高兴,掩嘴笑道:“眼看着秋怡郡主都十七了,臣妾依稀还记得刚进宫那会儿,秋怡郡主才七岁,刚学会骑马,皇上便在她生辰时送了匹汗血宝马。”      成帝也有些感慨,眼神瞧向远方,轻声道:“岁月不饶人啊。”      安耀臣和声笑着:“父皇腰板硬朗,前阵子打猎还能捉到鹿,骁勇不减当年。”      安子翩只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成帝将目光看回秋怡郡主,忽然转口道:“十七了,也该许配婚事了。”      此话一出,几乎惊了所有人,秋怡郡主更是惊诧,却还是立刻笑了起来,“能由皇上为秋怡做主,秋怡不胜荣幸。”      云瑶默默望着,她可以看得出秋怡郡主的面色有些僵,那年她也是十七岁出嫁,按着年纪,确实该到许配婚事的时候了,只不过皇家婚事,向来身不由己。      显然,安恭王妃也略有不安,她心头浮现方才成帝的话,害怕成帝将自己的女儿当作和亲之人,远嫁陈国,却也知无法拂成帝面子,难免捏了把冷汗,便也离了位置,走到秋怡郡主身边,对着成帝福了福身子,“秋怡早已过了及笄之礼,早些年舍不得离府,如今若得皇上赐婚,便是安恭王府大喜了。”      皇后和宸妃等人也随声附和着,成帝不免将眼光放到几个皇子之间,秋怡郡主随着成帝目光的转移而略显慌促,见他看着安子翩,心头难免畅快,又不太敢表露出来,只好低头做娇羞的模样。      云瑶也盯着成帝的目光,见他看向安子翩,自己的一颗心也不觉抬了起来,可见安子翩神色坦然,从容不迫,就在成帝看着他要开口时,安子翩却突然起身行礼道:“既然父皇要给秋怡郡主赐婚,儿臣斗胆,也借着秋怡郡主的福气,来向父皇讨一个迟来的赐婚。”      安子翩的话如同石块砸向平静的湖水一般,顿时乍起了千层波澜,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以温和示人的皇后也不免掩嘴惊讶,轻呼问:“迟来的赐婚?”      宸妃眼观鼻,鼻观心,在皇后问出这话时,才开口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游湖于苏州的时候,设宴中曾要给四皇子赐婚来着,只不过那时四皇子恐下不断决心,这才没应承下。”      “哦?这么说你将心意坦诚出来了?”成帝扬着笑,声音却低沉沙哑,不仅是皇后等人,就连云瑶也替他捏了把汗。      成帝的性子本就变幻莫测,虽说众人都道他宠溺安子翩,可在她心中,却不尽然。      安子翩处变不惊,恭敬道:“都是父皇给儿臣的勇气,若非当日父皇一语惊醒,儿臣还愚钝着不敢表露心迹。”      成帝笑了笑,眼睛盯着安子翩,“不知是谁能让朕的皇儿如此倾心?”      安子翩微微一笑,“正是父皇新封的静宛郡主,儿臣斗胆,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成帝没再说话,微微一侧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朝云瑶看去,就连坐在云瑶不远处的郭盈都不由一惊,好冷的一双眼波!      云瑶也不能再置身事外,起身就朝中央走去,离秋怡郡主后两步跪下,一声不吭。      此番,连宸妃也没开口了,只目光闪烁地看着他们,静候成帝的发话。      皇后反而露出和蔼的表情,语气带着可惜地笑道:“臣妾一眼就喜欢上静宛郡主了,本还想替太子求了,如今想来,倒被四皇子捷足先登了。”      安莫秦无所谓地笑了笑,反倒是成帝缓缓开口道:“既然朕先前便说过了,这婚自然得赐,只不过……翩儿当真想清楚了?”      他的薄唇微启,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的感觉,很轻很柔,“惟愿相伴一生。”      云瑶心头一暖,嘴角淡淡扬着,始终保持着淡雅的模样,没说一句话。      她明白成帝这番问话的意思,他又何尝不知。秋怡郡主是何身份,只要娶到秋怡郡主,就算不是太子,将来的荣华富贵也是绝不担忧的,或许在某一方面,成帝确有替安子翩考虑,至少从他刚才的模样来看,只要安子翩迟一步,便成了抗旨不尊了。      “既然如此,皇上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也算喜上加喜了。”宸妃盈笑着,看着成帝的眼光微微一凝。      “既是如此,朕便允了。”成帝一双鹰勾似的眼来回在云瑶和安子翩身上看了看,“只不过,得等翩儿及冠之后。”      安子翩的面色微微一顿,却仍旧扬着笑,“多谢父皇恩典!”      云瑶亦叩首道:“谢皇上恩典!”      “恭祝四皇子、四王妃!恭贺皇上、皇后!”全场的人都起身行礼,无论心中是何感想,面上都说着恭贺之词,可更多的人由衷觉得,只有那一对碧人的模样才配得上对方。      一旁的秋怡郡主嘴角轻抿,面色有些强颜欢笑,“恭祝四哥哥。”她转头看着云瑶,目光深邃而透着淡淡的凉意,“恭喜四嫂。”      云瑶垂首,温婉笑着,“染郡主之福。”      座上的皇后和煦笑着道:“下月初一便是四皇子的生辰,也就满十八岁,离及冠也不过两年罢了,很快的。”      “有父皇、母后做见证,儿臣心满意足,何况待及冠之后,儿臣也能给静宛郡主更好的照顾。”      安子翩丝毫不忌讳对云瑶的爱慕之情,叫云瑶不禁无奈一笑。      她不过是玩笑要为他的风流买单,他便以这样的形式斩断所有,虽说冒了风险,却也安稳确定了彼此的关系,叫她又好笑又不免嗔他一眼。      而安子翩却仿佛没见到一半。走过去将她扶起,打算将她亲自牵回宴席,却让她低声止住:“再这样,明日满大街都得讨论我了。”      安子翩低声浅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夫人。”      这厢二人在众人眼中相敬如冰般走开,那里秋怡郡主还直直待在那里。      “这四皇子的婚事定了,不知皇上想给秋怡郡主许配给谁呢?”宸妃一副希望好事成双的模样,看着在场的人。      成帝将目光锁在安莫秦的身上,皇后也是察觉出了,刚要替太子开口,一旁默语的安耀臣突然起身道:“既然四哥能得父皇赐婚,那么儿臣也斗胆,请求父皇将秋怡郡主许配给儿臣。”      成帝眉头微敛,“你喜欢秋怡?”      不说成帝疑惑,在场的人都想不出这变化,大都以为成帝不是将秋怡郡主许配给太子,便是招个驸马爷,再不然便是将秋怡郡主嫁去陈国,毕竟后宫之中除了安虞公主外,再没有适合和亲的人选了,而皇后绝对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自然秋怡郡主的婚事便很微妙了。      没等安耀臣回答,秋怡郡主就先开了口,“秋怡与七皇子从小一起长大,若能得皇上赐婚,便是秋怡收到的最贵重也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这一番转变,叫全场的人都屏息望着,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回府不好向父亲交代。      众所周知,秋怡郡主心悦的人是四皇子,可如今七皇子向皇上求婚,秋怡郡主竟然附和了,都说传闻不尽信,如此看来,当初那些蜚语还真是虚假的。      安恭王妃也是怔了怔,却什么也没说,掬着笑看着成帝,仿若秋怡郡主的婚事她全然安心由成帝操办一般,安耀臣儒雅地笑着,也不急着说话,尽显儿臣孝礼之态。      倒是安莫秦拍手称好:“好呀,这般四弟和七弟就都有了王妃,太子妃也不愁没人做伴了。”      这话引得女眷们掩嘴笑了笑,成帝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安莫秦这才收敛了姿态,跟个鹌鹑一样不敢吭声了。      成帝沉吟道:“你们都长大了,也有心思了,既是如此,朕便顺水推舟,都成全你们。”      秋怡郡主和安耀臣齐齐行礼:“谢皇上(父皇)!” ☆、灭国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这是二更这是二更,别漏看了今天的第一更,以免连不上(°ο°)~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宴席结束时,天开始下起了零丁的细雨,为秋日的宫院笼上一层薄薄的白雾,悄然降临着一丝淡淡的空寂。      回廊下,站着一对华服男女,男的温文尔雅,谦谦贵公子,女的温婉知性,甜甜俏小姐。      可是在四下看到无人时,二人的说话内容却与面上的模样全然相反。      “没想到你还挺识时务的。”安耀臣将宴席后成帝下旨赐给二人的新婚贺礼--永和玉佩用食指勾着,而自己的那只,已然佩戴在腰间了。      秋怡郡主看着安耀臣把玩的玉佩,心底是那样的厌恶,想起同她截然不同、又同是郡主的杨云瑶的婚事,面上便流露出不甘的神色,语气也不太好:“若不然,不是和亲的结局,便是嫁给二哥哥。”      安耀臣略微眯了眯眼,“听起来,好像当七王妃很让你失望?”      秋怡郡主还在想着方才安子翩对杨云瑶百般温情的模样,没留意到安耀臣的样子,仍旧不温不热地道:“我只是觉得与其二选一,不如随了七哥哥的意思,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她话音刚落,安耀臣就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圈住她的腰身,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恩爱无比,而他的声音却狠厉无比,“我最恨被人拿去比较,九岁那年,你就该清楚了。”      “放开我……”秋怡郡主原本还在挣扎,目光扫及他的面色,心中陡然一寒,想起八年前的那件事,冷不丁又恐了七分。      那件事,是只有她和安耀臣知道的事,或者说是她无意间撞破安耀臣九岁时做的事,便是他亲手将一个在背后嚼舌根的太监用石块活活砸死。那时的她惊恐出声,引来安耀臣的侧目,也就是那时候起,她对这位“七哥哥”不再亲近,也不敢对他怨怼半分,只不过事情久远,不知不觉她已经忘记了,只不过骨子里确实清楚明白安耀臣的为人。      安耀臣凑近她,几乎和她脸贴脸,侧着脑袋看了又看,将她恐惧和不安的神情尽收眼底,反而露出了笑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表情,比方才还动人。”      秋怡郡主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她要的,可她清楚的是,安耀臣比太子,来得更有前途,于是僵笑出声:“当年我替七哥哥保密了,如今我依然会做七哥哥身后的人,绝不背叛。”      安耀臣紧紧盯着她,秋怡郡主提起勇气与他对视,目光笃定,叫安耀臣笑得更大声了,他忽然将她松开,然后温柔地靠近她,秋怡郡主不自觉地朝后退了退,却又立刻止住,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他手指一怔,什么也没说,继续靠近她,然后俯身将手中的玉佩挂在她腰上,整理妥当之后,沉声道:“我一直知道你是聪明人,也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同样的,你也应该知道我要的。”      秋怡郡主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要皇--”      安耀臣适时抬眼,冷厉的眼眸叫她哽住了后头的话,可郡主的自尊心和傲气叫她受不住前后这般的差别对待,抿唇道:“安恭王府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但我要的,不止是安稳的生活和荣华富贵,七哥哥别忘了,我可是宫里长大的女子。”      安耀臣细细看着她,勾了勾阴晦的笑容,“无论何时,这正室之位,都是你的。”      秋怡郡主亦笑得凄凉而决绝,“七哥哥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      行驶出宫的马车中,其中一辆印着“杨府”二字,而车中,云瑶和安子翩同处一块,初夏和马夫坐在外头。      这是他二人在成帝赐婚后第一次独处,云瑶不免有些脸色泛红,轻声道:“你这样,难为了初夏。”      安子翩佯装叹息道:“又是为了旁人,云儿真是心狠啊。”      云瑶巧笑着道:“皇上尚未下旨,婚期也延后了两年,你此番过府,无非是想将来我家提亲的人一一赶走。”      安子翩凑近看着她,噙笑道:“夫人可是嫌婚期迟了?”      云瑶嗔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我不记得我们行过礼,拜过堂?”      “圣上赐婚,名正言顺,夫人莫害羞。”      云瑶也不和他贫嘴,顿了顿,道:“安耀臣求亲秋怡郡主的事,你怎么看?”      安子翩握着云瑶的手,大手包裹着小手的感觉,叫他嘴角的笑更深了些,只是话语间却淡淡地道:“他是想借用安恭王的力量,将太子拉下马。”      “安恭王?”云瑶依稀记得,这个安恭王是十分忠心于成帝的,并且手中无兵权,只有这样,才能顺风顺水地平安在京城立足,安耀臣虽然这样想,但是并非智举,因为这很容易招致成帝的疑心。      安子翩也清楚这点,他略微低眉,“其实这么多年,皇上看起来很疼爱秋怡,但我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你的意思是,皇上只是将秋怡郡主视作人质?”      安子翩十分欣赏云瑶的一点即通,也珍惜二人之间的默契,他轻抚了抚她娇嫩的手背,俊美的脸上牵扯出灿烂的笑纹,“好在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了,方才我真是有些怕。”      “怕皇上将秋怡郡主许给你?”      “怕皇上将你许给别人,牵出秋怡郡主的婚事,自然如今身为静宛郡主的你,也势必会被提及。”他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好在他答应了。”      云瑶怔怔看着他,突然发现他有些人气,会慌,会怕,也有他无法掌控的事,却会努力争取到,是那样的真实,就像他们彼此间的缘分,虽然摸不到,却清晰得感受到了。      反握紧他的手,她认真道:“皇上没有将他们的婚事延迟,其中恐怕是也想到了这一层,若安耀臣此刻造反,只怕皇上容不下他。只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要将你我的婚事延迟。”      说出这句话后,云瑶忽的觉得有些不妥当,面色微微红润了起来,好在他没有再逗她,而是同样认真地道:“皇上仍然想和陈国联姻。”      “陈国?”云瑶似乎有些惊讶,“你是说将陈国公主嫁给你?”      安子翩点点头,“陈国虽然不大,且归顺于我们,但是到底兵强马壮,不得不防。”      云瑶垂眸低思,“按理说,皇上完全可以将陈国的公主许给太子,这样国力更稳定,民心也更巩固,为何要作此安排?”      安子翩凄笑着,“或许是他心中有愧,又或许是他不想重蹈覆辙吧。”      听了这话,云瑶才反应过来,当年安子翩的母妃良妃,便是北岐国公主,北岐国为了和亲免战,才将是公主的良妃嫁给了还是太子的成帝,只不过后来成帝当上皇上,就联合陈国将北岐国灭国了,那时候整个大裕国朝堂都纷纷上书,意在请成帝赐死良妃,奈何成帝对良妃尚有感情在,终究压住了这场风波,可惜好景不长,良妃得了瘟疫,不久便撒手人寰。      “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云儿说。”安子翩认真地看着云瑶,“只不过知道了这件事,将永远无法置身事外……”      “我曾几何时想要置身事外。”云瑶笃定地接过话来,严肃地看着他,“我们之间,不需要谎言,更不需要隐瞒。”      安子翩微微一笑,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因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再低的声音,也能用内力听清,云瑶一听他如此说话,便知事关重大,神色也愈加肃然起来。      “十年前,北岐国灭亡的事人尽皆知,但唯有一件事,如今只怕只有皇上和陈国国主知道,偏不巧的是,十年前我从母妃的遗物中得知了这件事。北岐国之所以被两国围攻,是因为北岐国人力兵力不足,可他们的物产极为丰富,虽然早前年年按时交纳贡品给我国和陈国,但是仍然国库充沛。直到灭国后,两国想平分北岐国的国库,才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所有的财富都不翼而飞。而这笔宝藏,至今下落不明。” ☆、见家长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宝藏?”云瑶心下大惊,原以为大裕国和陈国攻打北岐国,不过是形势所迫,如今看来,不乏是为了吞并北岐国的财富罢了。而如今陈国依附于大裕国,虽然兵强马壮,但可想当年,领头羊必定是大裕国,也就是说……      她踌躇地看向安子翩,想来他早就清楚,成帝极有可能为了扩充国库,而主张灭了北岐国,良妃是北岐国公主,只怕当时的悲戚不言而喻,恐怕就算没有那场瘟疫,三人之间的心结也难以解开。      安子翩却没她想得多,定定道:“我让沐水和暮楚去查,在江湖和朝堂隐秘摸索了多年,直到去年,才有了点线索。当初北岐国国主和太子身死,北岐国皇后出逃,可不过三个时辰,就被大军发现,后自刎而死,然后搜其全身,乃至整个北岐国宫殿,都不曾有国库钥匙的下落。后来陈国皇帝派数十个巧匠,这才开启国库大门,可里头早就被搬空了。”      她敛眉道:“有没有可能,北岐国皇后被掉包了,真的皇后带着钥匙和宝藏离开了?”      “皇上也怀疑过,因此叫人查看了尸体,北岐国皇后背部有烫伤的痕迹,且养尊处优多年,这些在三个时辰内造不了假。而且无论是谁,要在那样一个环境中带走如此庞大的财富,不太可能。”他顿了顿,又道:“但是钥匙应该是被北岐国皇后的贴身侍女海兰带走了。我查到的线索,是她十年前颠沛流离,最后去了苏州。”      “苏州?”云瑶敛去了眼中的一抹讶色,难怪安子翩会突然去了苏州,又夜访了柳府、探访了宋府,甚至去了杨府和裴府,想到这里,她不免嗔怪道:“原来当初,你是为了这个才住进我家的?”      “更多的是因为云儿。”安子翩挽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这是实话,否则他何不住进其他三大家族,云瑶亦清楚,不过是想同他玩笑一句,见他煞有其事地解释着,不免心头暖了暖,却又想到一点,开口问:“你怀疑人在四大家族中?”      “不,我现在可以肯定人就在四大家族中,而且不是裴府,就在云儿府中。”他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就算坐在外头的初夏认真听,也几乎是听不到声响的,“去年在苏州的草市中,红娘无意间发现了绣法如同北岐国针线的绣品,因是杂市杂卖,根本查不出半分线索,只能肯定的是,苏州有北岐国人生活,而此人隐居多年,偶尔将绣品拿出变卖,全然不会引人注意,若非红娘曾见过母妃的绣样,她也是瞧不出其中端倪的,这是北岐国皇宫贵族独有的绣法,就连普通的北岐国人,也不见得会绣得如此精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样绣品,递给云瑶,她细细将针脚看了看,与她们大裕国的针法不太相像,若不留心,当真瞧不出。      “会绣如此绣品,必定是女子,又懂得北岐国宫中手艺,便极有可能是早已不知行踪的海兰。”云瑶望着安子翩认同的神情,随声道出他的心思:“既是十年前,那必定有新户入居的记录,若查不出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长期住客栈,可这样太过显眼,必定不可能。二便是由大家族买进府中,或为妾或当丫鬟,入籍与否,皆不会出现在新户的名上。”      安子翩的眼里竟是赞赏,笑意中还有淡淡的温柔,“云儿如此,叫我日后如何勤勉,方能不落之后。”      云瑶顾盼生笑着道:“分明你样样都在我前头,却有意谦让于我,只不过这一次,我确可能后来居上。”      他笑看她:“怎么说?”      “照你的话,这绣品必定是在草市中不再流出,也就证明了人要么跟着裴大人一家来了京城,便是跟我爹来的,如此我便有过半的把握能找出人来,若找不出,也就直接有了答案--人在裴府,所以无论找得到找不到,我都能得到线索。”      安子翩露出一副被打压的模样,摇头叹息道:“云儿还未过门,已经会打压为夫了。”      云瑶顿时将眼嗔向他,只因这一句话,他没刻意用内力压低,坐在外头的初夏必然是听见了。      二人交谈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杨府,一下马车,二人便将方才的话都藏回心底,收拾了心情便进了府。      因安子翩有意不让通传,叫原本坐在大厅看书的杨政和陪他的宁氏好一顿惊讶,刚要起身忙活,却被他拦住,二人方要佯作责怪云瑶,安子翩便道出了事情的所有,连带皇上今日赐婚的事,也一并说了,这热乎乎的圣旨只怕都还没出皇宫呢,他就已然先说了,叫二老又惊又喜,都不知该行什么礼才好,便忙叫了好些下人招呼,安子翩隧才和杨政坐下谈话。      宁氏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虽然她先前害怕女儿遭受流言蜚语缠身,可后来经过相处,觉得这四皇子为人极好,又没架子,跟自己的女儿更是登对得很,只不过她问过云瑶,得到的回答也是拒绝的,自然也就没了心思,毕竟能多留着女儿在身边也是好的。      如今她拉着云瑶的手走到里间,方才碍于安子翩的身份,没太敢多说什么,如今忙问云瑶的看法,云瑶脸色泛红,说话有些吞吐,宁氏方才彻底安心下来,十分高兴。      而杨政想起关敏,就要叫下人去请了来,安子翩温和道:“就别跟国夫人说我来了,免得又是一阵忙活,反倒叫我不安了。”      杨政见他比以往更加谦逊了些,没有半点傲气和架子,更是对他满意,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就着人这么做了。      云瑶同宁氏出来时,正巧见飞槐扶着关敏缓步进厅来,关敏只穿了常服,拄着拐杖跨入厅中,飞槐手替关敏拿着披风,因天气渐凉,关敏年纪大了,已经要穿披风了。      见到大厅中坐着安子翩,几人都是被吓了一跳,飞槐更是错手将披风丢地了,索性反应得快,忙捡了起来扶住关敏,而关敏的面色比飞槐还要惊讶,忙要行礼,却被安子翩眼明手快地扶住。      一阵寒暄之后,关敏才得知来意,不由喜上眉梢,对安子翩毕恭毕敬的眼神里多了丝自家人的韵味,只不过这婚事着后而办,关敏的心反倒不太踏实。      这还没听说过皇上赐婚,要延迟两年的,多少皇孙贵胄不到十四就妻妾成群了,以及冠缘由来延后,难免叫她多心了些。云瑶和安子翩各自也都瞧得出来,只不过二人对视一番,皆是想着方才马车上的事,相视轻笑,这个中由头,只有他们心知肚明罢了,何苦去管其他人如何想。      因圣旨未下,且礼数还得顾全,安子翩并未多留,未用晚膳便离去了,就在他走后不久,圣旨就到了,杨政一家恭敬地接旨后,全府都替云瑶开心,而初夏等人更是嬉笑了一夜,方才沉寂下来。      次日,圣旨的事就传遍了京城,这同时赐婚两个皇子,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都是郡主做王妃,伤了多少千金小姐的心,也为朝堂上的许多官员有了新的巴结对象,至少杨政的应酬显然比往之更多了,无论他如何规避低调,仍旧逃不开许多恭贺之声,相比较裴甫,则黯淡无光了许多,又恨自己女儿不争气,回府没给裴天雨几次好脸色,裴天雨更是在闺房中连哭了三夜,这些都是后话。      傅澜自从在京城开了药馆后,名气越来越高,在大夫圈中已是小有名气,不少人还来挖她的墙角,希望傅澜可以去自己的大医馆当大夫,可傅澜都一一谢绝了,她的志向,是要当一个像她爷爷一样的人,悬壶济世。      也因此,云瑶在府中见到傅澜的次数愈加的少,她几乎都是早出晚归,偶尔回府,也都是呆在院中潜心钻研,见她这般,云瑶也是替她开心,自己便也专心练着武艺。      转眼到了九月初一,这一日,云瑶早早地就将衣裳换好,是她特意让香寒去衣庄做的翡翠撒花洋绉裙,梳了一个云近香髻,头上的银质四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清脆摇着,折射出淡淡的白光,樱唇描眉,点点胭脂,低眉倩影间,叫人恍惚如仙女下凡。      云瑶带着妙菡出府,妙菡便知她要去见的是谁,自己也是暗自期待着能见到暮楚,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云瑶见她如此,浅笑着从怀中套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递给她道:“院子里不便拿与你,毕竟她二人跟我甚长时间,偏无这际遇和缘分,这对耳坠是我早些日子买的,今日拿给你最巧。”      妙菡万分动容地接过,将盒子打开一看,是对白玉嵌红珊瑚珠耳坠,精美无比,不禁眼眶泛光,“小姐待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得,唯有日日替小姐祈福,来世做牛做马也还不清小姐的恩情。”      “只要你和暮侍卫好好的,便是替我积福了。” ☆、官员名单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待到了与安子翩约定的地方,就见他早已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热闹的街市,华灯初上,他仿佛置身于外,不惹尘埃,绝美的容颜被灯笼映照着忽明忽亮,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温情与嘴角的灿烂。      这便是她这一世要携手的人,她心中最完美,也最优秀的男子。      他闻声转头,容姿皎洁,细碎的烛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覆上了一层淡金。      “生辰快乐。”她朝他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曾几何时,是他给她过生辰,而此时是她为他庆生,站在他身侧的人是她,她油然而生浓浓的满足感,原来在她心底,早就情根深种。      暮楚和妙菡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安子翩噙笑着走了过去,二人虽然在闹市中,可相约的地方却是街角处,人少又不嘈杂。      她将藏于袖中的丝帕拿出,两条精细上等的丝帕柔弱轻盈,仿会随风飘去,却被牢牢抓在手中,他接过其中一条看了看,不觉明白了什么,笑道:“云儿的针线当真一绝,这白帕子一分为二,比之‘睹物思人’的寓意还要深刻。”      显然,他瞧出她是用了之前他送来的白丝帕绣制的,可云瑶还是浅笑道:“不单是这一层含义。”说着,她将两个丝帕重叠在一起,半举过头,借着月光和灯光,赫然发现两个不同的绣样,合在一块俨然是一副完整的并蒂花开。      安子翩笑意更浓,握上她的手道:“云儿费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      云瑶见他是真喜欢,心中更是暖意,反手将他的手牵得紧了些,“带你去个地方。”      他看着她笑了,索性由着她带着自己游走在京城之中,所到之处,有种初次到来的感觉。京城的湖畔大大小小不下十个,不像苏州只有一二处,云瑶带着安子翩来到一处偏静的亭子中,因不是过节,又逢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吃食,湖畔鲜有人来,更不用说亭子了。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安子翩不由笑得更浓了。      她见他微微笑了起来,就像昙花盛开的一瞬,使人恍惚间浑然忘了周围的一切,心中更下了决定,将怀揣在腰带间的信纸拿出,递给他,恰对上他不解的目光。      她笑道:“你为我准备了两份礼物,自然我也要费心些。”      他挑眉,扬着嘴角接过信纸,修长的手指一挑,就将信纸打开,却是越看笑容越淡,直到全部看完,反而失了笑容,满脸诧异道:“这些人的名字,过半是官员,其余的应该是些门客秀才,云儿怎么会知道他们?”      她的眼睛一弯,睫毛下流泻出令人心安的目光,“你可信我?”      “日月可鉴。”他半分不带玩笑。      “既是如此,这份名单你好生收着,无论何时,一定要记着,他们或会成为七皇子的人,或成为右相的党派,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他敛眉,目光反而落在她的身上,怔怔看着她,良久道:“好。”      “不用替我担心。”云瑶伸手摸了摸安子翩微蹙的眉,微微一笑。他不问,是因为信任她。但他担心她,是她阻止不了的,却又能温暖她的心。      “等到一切安稳后,我会把所有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她轻轻倚在他肩上,温声道:“只要你那时候还想听。”      他搂着她的肩,温热的气息轻轻扑撒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无论何时,惟愿相伴一生。”      九月初一过后不久,成帝就亲自主持了秋怡郡主和七皇子的大婚,陈国的事也安定下来了,安恭王正好回来,千恩万谢成帝之后,便又是一番热闹,成帝还特意下旨全城休假半日,已庆祝秋怡郡主,并给七皇子赐了府邸。      一般来说,皇子之后及冠了才会赐府邸搬出皇宫,可成帝素来疼爱安子翩,且安子翩军功赫赫,在朝堂上的表现是有目共睹,因此成帝早就赐了府邸给他,如今安耀臣这般,在荣耀和声誉上反超过了他,一时间朝堂上下又刮起了党派之风,就连杨政等人也是揪心得很,毕竟如今杨府已和四皇子为一家,在外自然是“四党”,素日里低调行事,也终究会被好事人推上风口浪尖,只得一下早朝就回府。      外头乱,但深处庭院中的云瑶却很安心。她清楚他的为人,也明白此时安子翩最需要的,不是荣耀与争锋,而是收敛,他需要一段时间沉淀,并将那份名单上的人逐一除掉。      这是一项大计划,也是大工程,这些事虽然她不尽懂,却也明白八分,只怕过完年后,朝堂就真的不太平了。      转眼日子过得飞快,新年过完便是元宵,因处京城,陈国与其他小国都来进贡,除了江南一带开始闹干旱之外,其余也算圆满了。      一晃初春就到了,眼看着云瑶来到京城已经快一年了,小锁也要过周岁了,而年后,杨芷柔频频寄信过来,语气中充满哀求,大抵不过是祈求杨政和宁氏能念在旧情上,将她接到京城来。      “她也太不安生了。”香寒正铺着床,不由地努嘴抱怨道:“都已经不是二小姐了,还巴巴求着老爷和夫人。”      “她是盘算着婚事近了,若连爹娘都不出面,就算嫁到沈府,身世未被拆穿,也终再无地位。”云瑶站在窗边正看着安子翩托人送来的几盆新绽放的盆栽,在这开春的时候,许多绿芽都没发,他却能弄来这几盆。      妙菡才打了帘子进来,见到云瑶看着,不免笑道:“四皇子有心,晓得素日小姐爱戴系花的样式,特意送了这几盆来,霎时好看。”      香寒听了,凑过来笑道:“可不是,姑爷可疼小姐了,只怕小姐想要这天上的太阳,姑爷都能弄来。”      云瑶嗔了她一眼,斥道:“嘴总没个把门,回头叫娘打发了你出去。”      香寒吐了吐舌头,没敢再吭声了。      只不过想到杨芷柔,云瑶的心难免波动了些,她怎么能忘记杨芷柔和沈青御的婚事呢,她连大礼都早早备好了,只不过没料到自己会来京城,想了想,她开口问:“倒是有阵子没见到傅姑娘了?”      “可不是,时常连着几日都没回府,有时匆匆回来换了衣裳,便又走了。”香寒同傅澜处得来,消息也灵通许多,她瘪嘴笑道:“外头还夸傅姑娘医者仁心,是仙女下凡呢,只不过如今这话可不敢随意说,免得小姐又要打发了奴婢去。”      云瑶笑嗔她:“要你真这样想,我们就清静了。”      妙菡跟着捂嘴笑,香寒嘟着一张嘴,也是高兴的。      去宁氏那里用过午膳后,云瑶就带着香寒坐了马车,打算去见见傅澜。云瑶见宁氏,不外乎是为了杨芷柔,接杨芷柔入京,不说她和宁氏不愿意,就是杨政也是抵死不愿的,可如此难免会落人把柄。而云瑶要送的那份大礼,便是要宁氏说服杨政,由许宗出面,将杨芷柔不是他亲生的事说出来。不必说巨细,但说一条陈姨娘不能生育,是从外头将杨芷柔抱回来充数的,便足以将这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杨政是从二品官员,身后不能牵着杨芷柔和会成为安耀臣手下的沈青御,何况沈青御未做官,如今的沈府不成气候,若不快刀斩乱麻,只会越拖越深。先前她是打算让杨政亲自出面,毕竟杨政是四品官员,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会在苏州引起不小的轰动,却至少能永远撇干净。      而打着借杨政名号的沈青御,会在大婚之时,他最快乐最得意的时候,清楚明白整件事,这样的打击绝不小,而杨芷柔唯一怀揣的希望也会破碎。      云瑶不是个心软的人,上一世他二人给她的伤害,她如今不过还了十分之一而已。      春日的暖阳洒落下来,淡淡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让未着披风的云瑶感到了一丝温热。来到药馆时,里头的人络绎不绝,傅澜坐在案前,被排队的人遮得瞧不见身影。      云瑶略略惊讶,这是她第一次来傅澜的药馆,虽然早前就听说傅澜越做越大,名声也逐渐大了起来,却不知来看病的人如此得多,这让她有些意外。      药馆不大,但是装潢精致,才踏入其中,就迎面而来浓浓的药香味,包药和抓药的学徒忙前忙后,收了钱还不忘嘱托病人一些小细节,叫人不免宽心。      云瑶不敢打扰傅澜,只坐在一旁看着,其中一个学徒以为云瑶也来看病,正要过去询问,就被傅澜瞧见了,她忙唤人好生招待,自己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只得又埋头号起了脉。      香寒不免小声惊叹道:“小姐,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到傅姑娘这般,倒叫人心生敬畏了呢。”      云瑶浅浅笑道:“术业有专攻,她的医术只待这里,也算屈才了。” ☆、瘟疫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待半个时辰之后,病人方少了许多,傅澜不自觉垂了垂肩膀,就见一杯热腾腾的茶端在了自己的面前,抬眼看去,云瑶正和煦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香寒也将手中提了良久的糕点搁下道:“傅姑娘辛苦了,小姐带了些糕点来,给傅姑娘尝尝。”      傅澜动容道:“有心了,还叫你等了这么久。若过了病气,真叫我愧疚了。”      “哪就这么娇弱了,何况你都待得,就没有我待不得的道理。”云瑶坐到她旁边,看着她衣裳略沾了些药渍,开口道:“虽然我知你敬业,可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该休息就要休息,否则大夫都累倒了,谁来医治病人。”      云瑶从香寒手中拿过包袱,“听说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儿,如今入春了,可还凉着,仔细受冻。”      傅澜也不推却,只是瞧着她自己穿着单薄,不免笑她:“只会说别人,自己倒不留神。”      云瑶只笑笑,她自练功以来,身体不仅健朗起来,就连畏寒这一点也不再了,难怪上官逍遥常年一件衣裳亦不觉冷,这正是内力精深所在。      二人又是说了些话,傅澜钻空也用点心果了腹,眼看着病人又多了起来,云瑶便要打算离开。      “怎么得病的人这么多?”香寒望着挤在一室的病人,有些惊讶。      云瑶亦有些困惑,“虽是换季,可这病人到底多了些。”      “据说是江南一带的干旱太过严重,虽然皇上派人赈灾,可你我清楚,这到老百姓手里的东西也不知多少,所以许多百姓不远千里赴京,就为了能填饱肚子,生活下去。”傅澜起身掸了掸衣裳,“可这路途艰远,病得病,累得累,又多半看不起病,这些日子我都只收药材钱,问诊号脉分文不收,这才愈来愈多。”      她心下微微一惊,“江南那里多年不曾干旱了,今次怎么这样严重?”      傅澜指了指天,“他要如此,谁也没办法,今天还放了皇榜,说是皇上让太子在京城中救济百姓,免费赈灾,可相对应的,许多药材铺子都抬高了价,连普通的医馆都翻了两倍诊金,这些病人可不得来我这里,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下作人。”      这样的话,也只有傅澜敢直白的说出来,不过云瑶却由衷地钦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做到这般地步,且不说抛头露面,就是成天不眠不休地救济病人,就已是极限了。      云瑶有些担心在苏州的宋千语,也不敢打扰傅澜,嘱咐了惜儿几句,便要回府,谁知此时突然有人猛地倒地,抽搐了起来,云瑶和傅澜皆是一惊,傅澜率先冲上去按住病人,然后学徒就将东西递给她,惜儿在一旁干着急,其余病人也是大惊失色。      只见傅澜扎了几针之后,面色微变,然后忙将人的衣裳拉开,花容当即失色,她却立刻将衣裳掩住,朝人群镇定道:“都散开,他需要空气。”      见状,众人纷纷散开,却稍微心安了些,傅澜抬头看了眼云瑶,朝她轻挪了挪下巴,示意她离开。      香寒有些畏惧地靠在云瑶身边,云瑶面色有些不好,什么也没说,带着香寒默默从人群中离开,一路什么话也没说,一回府后,就让初夏伺候自己沐浴更衣,也让香寒去洗了澡,并把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换了。      一切都做好之后,云瑶方才稍稍安心下来。方才在药馆中她看得分外真切,那病人有淡红色的斑状,点点分布在胸前,虽然只是一瞥,却叫她不由心颤。就算她不是学医的,在傅澜耳濡目染之下,也略通一些,加上傅澜的模样,只怕是场大病。      都不由得云瑶这边细想,前厅那里已经沸腾起来了,云瑶闻声出去,就已见杨政一脸焦头烂额的模样,宁氏也在一旁很是焦虑,就连鲜少不来前厅的关敏也在,被许姨娘搀扶着,面色也是十分惶恐和难堪。      云瑶先是对关敏行了常礼,才开口问:“爹娘,出什么事了?”      宁氏过来就握上她的手道:“瑶儿,出大事了,京城里闹起了瘟疫!好几个地方都被隔离了!”      云瑶面色讶异,心中更如平静的湖面被投了石块一般,想起傅澜对她使的眼色,对她更是担心。想来以傅澜的医术,只怕方才就瞧出了,怕殃及到自己,这才先镇定了人群,让自己平安回府。      她不免略带急促问:“娘,那傅姑娘的药馆可也被隔离了?”      杨政蹙眉道:“据说这第一个得了瘟疫的人,就是在她的药馆被发现的,后来又陆续诊断出好几个,这才闹开了,现下不单是她的药馆,凡是诊治过从城外来的灾民的药铺医馆,全部被封锁了起来,就连太子也立时被护送回了宫,准备接受御医的诊治。”      “这么严重?”许姨娘不免担心起身在苏州的许宗,连关敏也念起了阿弥陀佛来,这是继十年前的瘟疫后,又突如其来的一场更大规模的瘟疫啊,能不叫人人心惶惶么。      云瑶心中越发担心宋千语和傅澜,也担心如今身在外头的安子翩,愈出府去,却被宁氏紧紧拉住,“娘知你担心的是什么,可瑶儿,眼下局势变得动荡,连百姓都流离失所,咱们还是好好待着,别给你爹添乱了。再者傅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四皇子更是皇族中人,自有御医在侧,此番瘟疫传播尚无在宫中发现,别太害怕。”      明明宁氏自己吓得不轻,连小锁都让乳母牵着来了,细细看了许多遍才稍作安心,可却为着她开始安慰自己,云瑶牵强挂上笑容,只得断了此刻出府的念头,可让她坐视不管,她实然做不到。      于是待宁氏扶着关敏回屋,杨政匆匆穿上朝服进宫后,云瑶也闷声回了屋子,将初夏和香寒等人吩咐了出去,便说自己将歇,晚膳也不必伺候了,若宁氏来访,也只说自己歇下便是,次日会去给宁氏请安。      待人都走了,她方才换了身衣裳,飞身掠影而出。      却是民间是此番光景,宫中俨然更是严正以待,成帝急召所有官员进宫,就连安恭王和安子翩、安耀臣也早已在御书房等着了。      “怎么样?太子可有事?”成帝阴沉着目光,问着地上的太医。      “回皇上,太子身强体魄,又有皇上护佑,并未染上瘟疫。”      成帝略微心安,仍旧敛着眉吩咐:“后宫之中的安全就都交给太医院了,朕不容闪失。”      太医应声告退,安子翩面色平静地站着,反倒是安耀臣看了他一眼,眼底一闪即逝一抹嘲讽。      成帝心绪有些烦躁,“不是都让人去赈灾了,不是说江南的灾情得到控制了,都是些欺上瞒下的蛀虫!”      “旱灾不好除,人心又不稳,此时爆发瘟疫,实在雪上加霜。”安恭王在那里皱着眉,略微发福的身材和容貌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      这时大监王庆进来,报了声“大臣们已在殿外等候”,成帝敛了敛眉,带着众人去了金銮殿。      因为十年前的瘟疫横扫生灵,就连宫中也惨遭瘟疫的蔓延,虽然只殁了一个良妃,却足以让大家人心不安。何况江南干旱一事,久年不曾遇见,不免国情不稳,成帝不可不重视。      “京中爆发瘟疫,众爱卿怎么看?”      右相宸洛书微微躬身道:“瘟疫蔓延,需即可控制。至于瘟疫的病源,据老臣调查,是江南一带的灾民进京,这才将瘟疫带来京城的。老臣惶恐,还望陛下关闭城门,防止病情进一步扩大。至于京中瘟疫,可将病者带到病迁坊,让御医们严加医治。”      沐水站在宸洛书后面,听他说完话后,站出来道:“病迁坊虽好,但不足以容纳下疫者,贫道方从道观而来,所到之处皆哀痛不已,城外的灾民已十分难挨,恳请陛下舍空邸第,为置医药,为所有民疾疫者医治。”      “抚清真人有悲怜之心,老臣明白,可如今宫中为大,若瘟疫在京城蔓延,再传入宫中,要至皇上的安危于何地?”宸洛书笑得不温不热,“若不关闭城门,京中百姓已诚惶诚恐,太医们也无法控制疫情,到时候就不止是死一些灾民这么简单了。”      沐水始终垂着头,静静听完宸洛书说的话后,也不反驳,只淡淡道:“既是如此,贫道的道观就在城外,那么救济城外百姓的事,恳请皇上交予贫道。”      二人相争不下,安耀臣和安子翩皆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成帝低吟着道:“其他爱卿有什么看法么?”      一个个大臣都拿着笏板低着头,他们清楚,无论是宸洛书还是沐水,他们都得罪不起。      成帝的面色不太好看,阴沉着一双眼来回在群臣中扫着,最终落在一旁的两个皇子身上,“国难当前,太子又在寝殿歇着,你二人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 ☆、病迁坊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安子翩却没即刻开口,倒是安耀臣道:“儿臣有个提议。既然太子无恙,不如就请太子出面,祭天以祷,祈求国泰民安,既能解决江南旱灾,又可平复京城百姓和郊外灾民的心。”      安子翩凝视着一旁的安耀臣,平静的黑眸中,丝毫不见波澜。      倒是成帝沉吟着点头,“人心不稳,国则不安,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安耀臣的眼底极快闪过一丝傲慢,却又化作恭敬的笑意,众臣纷纷附和,就连宸洛书也没说什么,成帝又看向一边的安子翩,低沉着嗓子道:“翩儿呢?”      “回父皇,七弟所言,儿臣也十分赞同。设坛祭祀,不仅稳固人心,而且太子乃国之根本,又有父皇的龙气庇佑,必能求得降雨,并让瘟疫得到控制。只不过儿臣觉得,若能再其他作为,想必更好些。”      “四哥有看法,便是更好不过了。”安耀臣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安子翩朝他客气一笑,略微昂首,正色道:“灾民涌入京城,暂且不论是否关闭城门,这瘟疫蔓延之快,人尽皆知,疫情要想有所控制,不单要辛苦太医院的太医们,更要交代下去,一切吃穿住行都需更为严禁。便如鼠涉饭中,捐而不食。凡清旦刷牙不如夜刷牙,齿疾不生。凡井水有远从地脉为上,有从近处江湖渗次之,近沟渠污水杂入成碱,用须煮滚。”      成帝目光复杂地听完了他所说的每句话,面色凝重,转眼看向群臣之中,对一个人道:“陆爱卿的看法呢?”      太医院院长陆友明躬身出列,恭顺道:“回皇上,瘟疫乃天地之厉气流行,沿门阖户,无论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邪气自口鼻而入,故传染之速迅如风火。四皇子的提议虽说不能一定控制疫情,却能恰到好处地预防,臣愧为院长!”      安子翩嘴角荡出一丝无害的笑,“不过是多年前宫中亦生瘟疫,儿臣无才,只将心思多废在这些小事上,如今能先陆大人一步提出罢了,陆大人切莫谦虚。”      成帝的眸光闪了闪,竟流露出一抹心疼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不见,他看着安子翩道:“既是如此,此事便交予翩儿去办了。”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的人心皆都轰隆一声乍起,虽然众人面露惊讶,却极力掩饰平静,就连沐水也是极为震惊,反倒是安子翩垂首应答道:“儿臣遵旨。”      “皇上,如今疫情尚未控制,臣等恐四皇子尊躯,难以抵抗病情……”群臣中,开始有人替安子翩担心。安耀臣的面色始终恭顺站在一旁,却也掩盖不住他嘴角淡淡扬起的笑。      “怎么?方才朕问你们有何良策,一个个三缄其口,如今翩儿为朕解忧,替百姓做事,尔等又出言阻扰,当真是朕的国之栋梁,左膀右臂啊!”成帝说着拍了下龙案,所有大臣都纷纷惶恐下跪:“臣等不才,请皇上恕罪!”      安子翩垂首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沐水微微敛起眉来,同样没有说话。      成帝收了收怒意,沉沉呼了声气,缓声道:“其他的便按照右相所言,封锁城门,只许太医院、四皇子和道观的人出入,但其乘车和马具都要经过火燎烟熏以消毒防疫。城外的灾民就都交予抚清真人好生安顿治疗。另外在瘟疫未得尽除时,免税减租,减轻百姓负担。”      “皇上英名!”      散朝后,所有人都各自领命而去,成帝回了养心殿后,始终沉着面色,没有说一句话,就连前来的璃贵妃都被打发走了。大监王庆瞧着脸色,给成帝端了杯菊花茶来,恭敬道:“有皇上在,乱不得的,从前的疫情能转危为安,今次也会的。”      “王庆,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成帝冷不丁问了这话,叫王庆忙躬了身子,“皇上立了太子,便是拔尖儿得好。”      “老奸巨猾。”成帝叱了他一声,“朕恕你无罪,说实话。”      王庆有些战兢:“奴才一个阉|人,什么也不懂,只知皇上的几位皇子都是翘楚,皇上风采依旧,几位皇子都与皇上相似,太子位居四皇子和七皇子之上,定是极好的。”      成帝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其实你不说,朕也清楚,不仅朕清楚,朝中那些大臣也清楚,所以成日里争党论派,没得清闲。”      王庆赔笑道:“自然谁都没有皇上拎得清,眼下太子即将祭祀,如同当年皇上一般,想来一定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      成帝反而没再说什么,手中握着一本册子,辗转了许久,最终丢给王庆,“去给朕拟旨,这些人贪污受贿,连给江南赈灾的银两也敢私吞,由你亲自去颁,以儆效尤!”      王庆忙应声退下了,殿中,成帝久久未曾动,半晌过后,才几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沐水同安子翩一起出宫时,面色正说不出的忧虑,“皇上这次派你去控制疫情,明着是重视你,可这其中厉害,实在让人凉薄。”      安子翩似笑非笑道:“皇上的心思难猜,但到底有个度,母妃的死是他的痛,这次的瘟疫来得既快又猛,仿佛十年前一般。”      沐水蹙眉道:“既是念情,更不该让你去着手此事。”      “他这是在平衡我和安耀臣之间的关系。”他看见沐水投来的不解的眼神,缓声道:“我递了份名单上去,所有的人都是安耀臣的眼线,我以贪污赈灾为名,皇上不会不除,方才不下旨,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制约我的方法。”      “全部都是?你哪来的这些名单?”      “只要过半都是,还在乎小部分人是否受贿么?咱们的皇上可是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的性子。况且那些人,终究不是良辈,至于我是怎么弄来的……”安子翩将一只手搭在沐水的肩上,凑近他的耳朵,十分神秘地道:“秘密。”      京城中,百姓们或拥挤奔走,或跑药铺,所到之处,无不怨声载道,原本井然有序、热闹非凡的京城一下子变得嘈杂无序,尤其是成帝下旨关闭城门后,许多灾民都急切涌入城中,深怕被太医们放弃,却都被守城的侍卫拦住,因为加派了人手,太医们又都出动了,就连沐水也在城外建起了帐篷,不到两个时辰,城里城外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只是京城只许出不准进,除了得到成帝特许的人外。云瑶戴着面纱,一来护住口鼻,二来也怕叫人认出,纠缠间不好脱身。      大街上杂乱得很,许多商铺都关门了,除了药铺和大米铺子依然开着,生意一时火到不行,病迁坊的病人也愈加得多,太医们皆忙不过来,不得不征用许多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最终云瑶在病迁坊附近找到了傅澜,傅澜正在与两个带着口罩的士兵推搡着,一脸倔强地道:“我真的没染瘟疫,里头正人手不够,让我去看看病人!”      “你算什么,快快快,进去老实呆着!有病没病不是你说了算……”士兵说着话,就一左一右架着傅澜欲要将她带进病迁坊的某处角门隔离起来。      傅澜用力挣脱着,忽然手臂下一松,她诧异地转头,就见一个蒙面女子站在她身后,而一旁的两个士兵都倒地了。      那女子关怀道:“你没事吧?”      傅澜面色更加诧异,惊讶道:“云瑶?”      二人并未过多言语,在傅澜一声惊呼下,云瑶已带着她平安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你,你会武功?”      对上傅澜惊讶的目光,她只简略道:“去年机缘巧遇,偶然学会的,日后我再细细说与你听,眼下我先带你回府。”说罢,就拿出一个面纱,递给傅澜。      傅澜摇摇头,“这里这么多病人,可大夫来回就那么几个,我要去帮忙,这瘟疫我懂得,十年前的那场瘟疫,爷爷是主管疫情的,耳濡目染,我多少清楚。”      “先不说你一进病迁坊,他们就会将你隔离起来,就算他们信你无疫情,太医院的人怎会让你插手?”云瑶瞧她笃定的样子,叹息道:“自古都是男大夫,我知你断是不输于他们的,可太医院广招大夫,已经将在京城中开医馆的老大夫都请了去,独独没有邀你,便知其中意味。”      傅澜这回默声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凭她这一年在京城|的名声,怎么说也是不会不请她去的,脸上不由更露出几分较劲和不服输,“凭什么男子可以当大夫,做御医,女子就要守在闺房中?我偏要打破这死规矩。”      云瑶拉过她的手,面色担忧着道:“就算你有这心,可我放心不下,便随我回府去吧。” ☆、暗伏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傅澜见云瑶全然不忌讳自己,又想起她以往一直对自己的医术信任有加,眼眶不免润了润,却更加坚定了想法,“疫情当前,若爷爷还在,定不辞辛苦也要控制住瘟疫,我是爷爷的孙女,不能丢了傅家的颜面。既然病迁坊容不得我,我便去城外,方才我听他们说,郊外也搭起了帐篷,收留灾民,太医都在京城内,难保郊外的疫情无法控制。我虽一介女流,却也能出些微薄之力。”      见她这样坚持,云瑶亦不好再相劝。分明前一世没有这样严重的瘟疫,为何重生一世,竟连这样的事都被改变了。      见云瑶没有说话,傅澜软了些语气,故作轻松道:“你放心,我还欠你银两呢,不会这么轻易染上瘟疫的。不过你既会武功,倒少不得劳你帮我一把。”      “可是要衣什物锦?”      “据说那抚清真人心慈念善,拿了许多衣物米水出来捐助百姓,倒不缺这些,只是我搁在屋中的一些医术,都是爷爷亲笔写的,素来我舍不得带出来,如今得辛苦你跑一回,将那些带给我,我也想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从爷爷以前记录的书籍中找到些治瘟疫的法子。”      云瑶点头道:“这自然没问题,只不过就连当年傅老爷子也未想得根治瘟疫的办法,不过是控制住了疫病,将得病死的人尸体全烧了,这才解了那场瘟疫,如今你也别勉强。”      傅澜环顾了下不远处的灾民和百姓,沉沉叹息道:“若瘟疫无法控制,便又是一场大浩劫了,一个国家,能经历几次这样的瘟疫。”      云瑶听了不觉也默了声,她虽年幼时不在京城,可也曾听杨政提起过,那场瘟疫足足让大裕国修整了三年,才缓和过来。如今这般,只怕他也是闲不住了。      回了杨府之后,云瑶佯作才睡醒,带着香寒去了傅澜的屋子,将她所说的医术都整好了,便又带回自己的屋中,本不愿用晚膳,又恐引了他人多想,便匆匆了一番,便说要早早歇下,初夏等人虽困惑,也未多说什么,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云瑶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带着医书飞院而去。此时夜幕初降,街上的秩序比下午来得更井然有序了,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看到安子翩在城中,亲自带着士兵维持秩序,虽然带着半脸面罩,她却能第一眼将他认出。      而几乎是同时,他也朝她看来,同样是那一眼,便瞧出面纱下的人是她,眼神不由露出担忧来,却饶是镇定地指挥了人手,方才孤身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二人又是同时间开口,不免皆是笑了起来。      “皇上派我来监察疫情。”安子翩看着她,语气里有一丝担忧:“此时疫情尚未控制,云儿该待在府中。”      云瑶心思一动,“那你可否帮我将这些医书交给城外的傅澜?”说着,她掂了掂手中的包袱,若得安子翩经手,一来免去她翻墙的麻烦,二来也放心些。      安子翩看了眼沉甸甸的包袱,当即一手拎过,面露讶色问:“傅姑娘在城外?”      云瑶点头,略叹道:“她放心不下病人。”      他没再多说什么,见她不□□心,宽慰道:“沐水也在城外,据说所有的灾民和病者都有帐篷居住,有他在,傅姑娘必然无碍。何况傅姑娘主动请缨,沐水自然更会厚待她。这医术我即刻命人带过去,云儿便安心回府吧。”      云瑶倒也安心了不少,与安子翩低语一阵,便回了府。      而此时的城外,虽是黑夜,帐篷外却满是篝火,火房的士兵来回忙碌着煮食,内外都是疲倦的百姓,沐水换了身常服,口戴面罩,眉头蹙蹙地带着几个士兵巡视,遇见不能自理的病者,竟也亲力亲为,没有丝毫真人的架子。      虽然灾民和疫者分开安置,可城外不比城中,不仅荒郊野外的,就连大夫也没几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在城中,京中的大夫或有的被太医院征用留在了病迁坊,或有的不愿出来,毕竟在病迁坊中,沾了太医的光,就算疫情不是出于自己之手控制治好的,日后若能撑到嘉赏,那面子里子都是足足的。      沐水面色愈愁,却不料在经过一处帐篷后,发现一个狭小的帐篷前,累积了不少病者,而病者中央,俨然坐着一个女子,女子不过用丝帕环勾耳后,勉强遮住口鼻,却半分不在意,认真的给每一个病人号脉,却可惜没有药箱,也没有纸笔,只用从地上捡来的石灰石在木桌上写着,一一记下后,又亲自去大夫那里抓药,虽然法子准,却难免耽误了功夫。      沐水将一切看在眼里,问一旁的士兵:“这位姑娘是?”      “她自称是城中的大夫,小的见大夫忙不过来,便由着她去了。”      沐水目光渐善,“吩咐人拿药箱、手套和口罩来,给那姑娘,若她缺人手,你们就帮衬着些。”      士兵立刻去办,片刻间傅澜就有了所有的东西,她不明所以地问着,待士兵指向沐水的方向时,她愣了愣,然后感激地点了下头,沐水只回她客气的笑,便也离开了。      疫情整整持续了三日,仍未见好,病迁坊的太医们都焦头烂额了起来,不说城中,连京中的官员也慌了起来,可是郊外却比意料之中显得进展顺利许多。      因为大夫们都来自于民间,且都是普通的大夫,没有门第之间,亦也和傅澜打过交道,傅澜的医术高超,是他们有目共睹的,自然甘愿给她打下手。      沐水再换身衣裳来的时候,就见傅澜比之三日憔悴了许多,可仍然一副麻利的模样,号脉诊断,绝不马虎,可身上的衣裳却没换过,不免停下了脚步。      “寒邪在伏脊之前,又伴随头疼身痛,这是邪热浮越经脉之故,只需发发汗休息一两天便好了,给他麻黄桂枝。下一个……”傅澜没有停歇片刻,直到晌午发饭,病人得休息,她才停下了动作,先去洗漱了番,这才捧着饭吃了起来,却仍不忘翻看着云瑶托安子翩带来的医书。      “傅姑娘。”一旁,兀自响起一声清朗的声音,平稳不失沉重。      傅澜认出是沐水,忙起身行礼道:“可又有病发的百姓?”      沐水见她如此,更是软了语气,一双温和的目光打量着她,将手中的衣物搁在桌上,“贫道清楚姑娘救人心切,但一切都得以姑娘自身安康为主,若姑娘病倒,却是这些病人之难。”      傅澜略有些面色发窘,“谢过抚清真人。”      “虽然有艾草熏着,可傅姑娘还需替自己留些心眼,日后每天贫道都会着人送衣物来,还望傅姑娘莫嫌贫道才是。”      “真人好意,傅澜明白,只不过……”傅澜顿了顿道:“如此下次,也不是长久之计,傅澜恐力不从心。”      沐水随即了然道:“由傅姑娘一介女流昼夜号脉,确实说不过去,贫道一会儿就叫人来接替傅姑娘。”      “我不是这意思。”傅澜自知急躁了些,难免和缓了下道:“灾民因长途跋涉,有些病痛是常理,可这和疫情相比,轻重即分,其他大夫又无诊治疫情的经验,不过起到了安抚的作用,这几日傅澜夜夜钻研,倒是对疫情有些了解和把握,想着不如至今日起,傅澜就呆在疫病区的帐篷中,而灾民区的帐篷就辛苦其他大夫了。”      沐水不免动容了番,目光久久盯着她,沉声道:“既傅姑娘如此志向,贫道自不多言,麾下的士兵就任凭傅姑娘调度。”      云瑶在杨府中,成日便是和宁氏呆在一块,不时从杨政那里听到最新的关于疫情的消息,心中悬着一块大石,十分担心在城外的傅澜和在京中的安子翩。      可好在病情没有扩散,更没有传入宫中,成帝除了上朝时发发脾气外,也只能下令控制城中的物价。如今物价踊贵,米升至三百,猪肉斤六千,羊八千,驴二千,叫普通百姓都怨声载道。      好不容易准备好了祭坛,熬到了祭祀的那一天,却传出一个震惊内外的消息。      “什么?太子也染了瘟疫?!”宁氏满脸吃惊地看着杨政,不觉抱紧了怀中的小锁。      云瑶在一旁面色也不好,娥眉拧了起来,胸口更加沉闷了。      收到宸妃的口谕传她进宫时,杨政也恰巧要进宫面圣,于是二人一同进了宫,一路上艾草弥漫,街道萧条,百姓都戴着面纱口罩出门,几乎人人自危。 ☆、阴谋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来到宸妃殿中时,宸妃正和知桃说着什么,一脸的忧色,见她来了,亲切地握上她的手,“听说城中疫情未得好转,我总不安心,方才听得太子也得了瘟疫,这颗心立即七上八下的,好歹你来了,随我去看看。”      云瑶低眉应声着,扶着宸妃的手和知桃一起疾步去了安莫秦的寝宫。      来到安莫秦的殿前时,黑压压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听了奴才报了宸妃的名号,这才全都散出了条路,进殿时还有奴婢给宸妃和云瑶发了面罩,以防传染。然而宸妃却只握在手中,根本没急着戴上,反而露出梨花带雨般的哭相,云瑶见宸妃没戴面纱,自己也不好戴,遂一同跟着她进了殿内。      殿内,成帝一身明黄的衣裳站在中央,额头上略抱着青筋,一双眼因过度疲劳而泛着血丝,仿佛苍老了十岁,而皇后、璃贵妃、秋怡郡主、安子翩和安耀臣都在场,皇后焦急而忧虑地抓着丫鬟玲珑的手,尽管玲珑不断出声宽慰,可别说皇后,就是其他人也都担心得紧,更别说成帝了。      见宸妃来了,璃贵妃的面色似讽刺得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妹妹未戴面纱就进来了,明理的知道你担心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顾传染的危险只身犯险呢。”      宸妃哪里去管璃贵妃说什么,对着成帝就呜呜咽咽说了好些话,成帝本就心烦,可见她心底如此,不免宽慰了几句,然后便将人托付给了皇后,在皇后的劝说下,她方才戴上面纱。      而安子翩见了,这才走到云瑶身边,看似让她带上面纱,实则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太子的瘟疫得的蹊跷,小心一切。”      云瑶面不改色,只朝他浅笑着,好似两个人是担心彼此,用极轻的声音道:“宸妃刻意带我来,怕是在你身上动了心思。”      安子翩点了下头,在她戴好面纱的时候,替她挽了耳后的秀发,这样亲昵的动作落到一旁的秋怡郡主眼里,饶是她已经压抑下来的情绪,也终究露出了丝波澜,所以安耀臣搂住她的肩询问她是否有事时,她才发觉自己的任何神情都逃不开身边人的眼。      此刻的安耀臣背向所有人,独将那一双黑暗的目光投向她,没威胁她一句话,却让秋怡郡主没了任何心思。      这时,偏殿里的太医才疾疾出来了几个,为首的正是太医院院长陆友明,大汗淋漓地躬身道:“禀皇上皇后,太子虽染疫情,但索性不深,只是隔离和静养在所难免,臣等定当竭尽全力,研出解救疫症的方子。”      成帝听了,并没有面色好转,反而呵责着:“这么多日了,半点克制疫情的进展也没有,陆友明,你怎么当这太医院判的!”      “臣该死!”陆友明一跪,身后的太医皆纷纷下跪,惶恐至极。      皇后啜泣道:“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染上瘟疫呢?”      陆友明将头略抬了抬,颤声道:“这疫情有在表在里在阴在阳之分,其或发或攻或清,随人虚实,以见疫情严重与否,这邪自口鼻而入,许是太子前阵子去赈灾,接触了染有疫情的灾民,这才、这才……”      “当时不是说太子无碍么?”璃贵妃蹙起眉来,尖细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三分威严,似比皇后动怒还大,“本宫看你们都是庸医,比那傅勃生还没用--”      “够了!还嫌不够乱吗?”成帝喝斥了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璃贵妃拿着一双委屈的眼看着成帝,反倒叫成帝的气更大了,吩咐了人照看太子后,头也不回就走了。宸妃扶着皇后去了殿后休息,璃贵妃怏怏地带着屏儿追随成帝的脚步离开,殿中便只剩四人了。      云瑶乍听璃贵妃提及傅勃生,心里头跟着跳了跳,不由想起了傅澜。她依稀记得,傅勃生是因为替璃贵妃安胎不利,导致璃贵妃滑胎,这才被成帝下旨赐死,而他原本是前太医院院长,正因为如此,上一世傅澜成了轰动一时的女医前,反对声最大的莫过于处于后宫的璃贵妃了,可后宫不得干政,璃贵妃被成帝出言训斥之后,也没了动静,更促成了成帝一心抬举傅澜的佳话。      这一世因为她,傅澜没有被裴甫带入京中,只能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往上爬,其中的辛苦她清楚,所以对于这场瘟疫,对别人来说是场浩劫,可于傅澜而言,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她一举成名的机会。云瑶心中总觉得对傅澜有所亏欠,虽然一开始她是为了打压裴府,也不甘自己先遇到的人才被他人强占,何况那时候她只想身边有个得力的人,能照顾宋千语和宁氏的身子,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念头对傅澜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所以云瑶从心中想帮助傅澜,想到这时她在城外的辛苦和危险,又逢里头太子的低吟声,她的太阳穴就不住地突突跳着。      安耀臣带着秋怡郡主走过来,尽显担忧之态,“眼下二哥身子如此,祭祀一事可怎么办?不如臣弟向父皇请命,由四哥代替二哥祈福祭坛如何?”      “既然七弟有这心,便由七弟亲自祭祀吧,我如今忧思二哥,是什么事也做不来了。”安子翩轻柔握上云瑶的手,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璀璨耀眼,“倒辛苦七弟,样样都替父皇考虑在先了。”      安耀臣的眼皮略跳了下,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大殿。      一旁的秋怡郡主始终一语不发,只是眼眸深深望着云瑶,待安子翩看向她时,她紧紧抿了下唇,略扬起脸来,露出一抹得体的笑,跟在安耀臣身后离开了。      就在这时,从偏殿急匆匆又出来两个口戴面纱的宫女,手中抱着一摞衣裳,见他二人站在门口,行了礼后就打算出去。      安子翩眼神一敛,率先叫住她们,目光锁在其中一摞衣裳上,欲要伸手去碰,那两个宫女忙退后两步道:“四皇子当心,这是太子身上换下的衣裳,太医嘱咐是要拿去焚烧的。”      云瑶的目光也变得深沉,显然她也是瞧见了安子翩想翻看的东西,她忽的浅笑道:“我们自然知道,只不过太子周身的东西总贵重些,这场疫病来得突然,保不准混杂了些东西,若失手叫你们烧了,到头来落罪的也是你们。”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但凭四皇子和静宛郡主吩咐。”      安子翩和云瑶对视了一眼,安子翩淡笑道:“你二人既戴着手套,便将衣裳一件件摊开,以免有什么玉佩令牌混入。”      两个宫女应声蹲下,将衣物一件件铺开,直到一件盘金彩绣棉衬衣裳搁下来时,他出声问:“这不像太子素日穿的衣裳?”      “回四皇子,这是前日秋怡郡主亲自给太子缝制的衣裳,说是要给太子祭祀时上坛祈福穿的,太子虽觉得素了些,却感念秋怡郡主的心意,便收下穿着了。”      安子翩低眉想了想道:“太子这两日有没有接触了谁,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祭祀在即,宫外又逢瘟疫,太子的饮食起居格外小心谨慎,除了见过秋怡郡主外、皇上、皇后外,就再没有别人了。”      云瑶问:“整个宫殿只有太子染了瘟疫?”      宫女摇摇头,“还有近身伺候太子的两个内侍。”      安子翩微微凝神,与云瑶交换了抹眼色后,问出了内心不愿去想的话:“是他们伺候太子更衣的?”      “是,太子所有的近身起居都有他们伺候。”      云瑶面色一变,就连安子翩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低眼看着地上的盘金彩绣棉衬衣裳,清淡了些语气,“既是秋怡郡主的一番心意,便不该随意烧毁,将它裹好,送去七皇子的府邸。”      云瑶被安子翩送回杨府时,杨政还在外头忙碌着,府中只有关敏和宁氏在,也没久待,云瑶知他心情不太好,也不避嫌,将他带到自己的院子里,交代了初夏等人在院子外候着便是。      安子翩坐在院中,不免因院中的景色清香宜人而心情放松了些,感慨道:“这还是云儿第一次邀我进来。”      云瑶嗔笑道:“明明是来过的,说得那样委屈。”      “我可真的只在云儿及笄那日翻进来过……”他话还没说完,云瑶就用手将他嘴捂住,面色微红道:“这事儿你还嚷嚷,不怕被人听着笑话。”      安子翩见到她这般模样,心中越是感伤,叹息道:“从前的秋怡不是那样的。”      云瑶知他要说什么,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宽慰着道:“人都是会变的,只是看你为了谁,若为了心爱之人而改变,便是好的,若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私念而改变的,便是恶的。那日她主动要嫁给安耀臣,你我就清楚会有这一日,不是么?” ☆、女医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他抬眼看着她,那一颗玲珑心几乎要看透世间的一切,却唯独又是那样的无邪,若自一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单纯?”      云瑶顿声,不由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我竟不知自己还能和这样一个美好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安子翩握上她的手,温情而笃定地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好的。”      云瑶动容地看着他,就在二人浓情蜜意之际,香寒从外头急促跑进来,又喜又惊道:“小姐、姑爷!”      云瑶羞愤地瞪了她一眼,“再没个正经样,我当真打发了你出去。”      安子翩却十分受用这个称呼,连连点头道:“这小丫头灵活,出什么事了?”      香寒哽了哽,深吸一口气道:“傅姑娘、傅姑娘被皇上封了女医,即可就召进皇宫去了!”      若说成帝的速度快,流言的速度比那圣旨还要快。从成帝离开到他们回杨府,不过才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找到了傅澜并穿了圣旨,可这人才刚进宫,就传得满城风雨。      云瑶不太放心,便拿着宸妃给的令牌再次进宫,安子翩因还要在城中巡视,监察疫情,无法陪她,嘱咐了她几句,便随暮楚离开了。      一进宫,就听见扑面而来的议论声,有议论傅澜容貌的,有议论她家世背景的,就连死了一年多的傅勃生也再次被人提起,不觉有些唏嘘。      曾几何时,傅勃生连被下葬处理身后事的银子都没有,若不是傅澜毅然决然卖身,都不知如何是好,而如今,多少双眼等着巴结傅澜,又有多少双眼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排挤下去,比如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和朝云瑶走来的华衣女子。      云瑶携着香寒朝前屈膝行礼,“见过璃贵妃。”      璃贵妃面色不太好,一张精致的花容有些愠气,见是云瑶,突然笑了起来,“本宫道是谁,原来是静宛郡主,这些日子倒是常见郡主往宫里跑,怎么?就对那新认的义母如此情深?还是听说了有人成了女医,急巴巴跑来奉承?”      云瑶将头垂得更低,轻声道:“四皇子放心不下太子,叫臣女进宫看看,臣女心系宸妃娘娘,也担忧着皇后和璃贵妃,见璃贵妃如此健朗,臣女也安心了。”      璃贵妃见她闻声细语,却暗讽自己,不觉更是皱起了眉,冷笑道:“还未成婚,就这样倒贴,传了出去,不说打了宸妃的脸,整个皇室的脸都叫你这个外行货丢尽了。”      香寒哪里听过人这样诋毁云瑶,可奈何云瑶先前再三叮嘱过她,只得强将气焰压了下来,愤愤地咬着唇。      云瑶却淡淡笑着:“原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是这般模样,臣女受教了。”      “放肆!”璃贵妃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转头就对着屏儿道:“给本宫掌嘴!”      屏儿即可就要动手,却被一旁突如其来的人给拦住了,“母妃!”      众人看去,就见安耀臣阔步而来,一双温雅的眼中带着一丝锐利,“母妃原来在这儿,叫儿臣好找,皇额娘刚回了坤宁宫,此刻心伤,少不得母妃去开导一二。”      璃贵妃拧眉道:“不是有宸妃陪着她么?本宫去了,难道她就不难过了,太子就能好了?”      “母妃的心思儿臣懂,静宛郡主自然也懂,可再是替太子烦心,也不得不去坤宁宫看看皇额娘。”安耀臣说的恭敬,可一双眼利索地望着璃贵妃,她瞧了一眼,很快压下了情绪,又剜了一眼始终保持行礼的云瑶,哼了一声:“本宫饶你一回,要知道,本宫可从不看人脸色做事。”说着,扶着屏儿的手离开。      安耀臣将脸上的笑收了收,看着云瑶道:“好一张伶牙咧嘴。”      云瑶半分不变色,回礼道:“不及七皇子。”      安耀臣的笑更沉了三分,语气却一派温和:“四哥不放心太子,却让静宛郡主前来,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云瑶听他这么一说,就清楚他方才一直在不远处听着她们的对话,将礼行好后,正身对他道:“四皇子全身投入在疫情之中,皇后心慌,宸妃娘娘侍奉左右,云瑶不才,但让云瑶像七皇子和贵妃娘娘这般,云瑶惶恐。倒是秋怡郡主用心良苦,云瑶自愧不如。”      安耀臣的目光终究阴沉了下来,待他直直盯着她看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行礼声:“见过七皇子。”      安耀臣立刻换上了素日的温和,仿佛刚才的神色不是出自他的,扬着笑道:“恭喜傅先生,成为我朝第一位女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换上了正装,面放光彩的傅澜。成帝有命,傅澜日后入太医院当值,称其“先生”,毕竟唤做傅太医尚早,成帝也清楚,这一道圣旨下去,明日的早朝和奏书,定闹腾得不行。      傅澜略显拘束,却笑道:“七皇子抬举了,微臣只是求得皇上着静宛郡主作陪,毕竟微臣初入皇宫,手下也未得人可帮衬,静宛郡主与微臣是旧识,可以搭把手。”      “这样。”安耀臣细细看了眼傅澜,又将眼神移到云瑶身上,笑道:“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先生和郡主了。”      云瑶和傅澜齐齐行了礼,安耀臣深深盯着二人又看了眼,一语不发地走了。      直到听不见安耀臣的步伐,云瑶才彻底放松下来,看着傅澜道:“亏得你来了,我实在不想和这七皇子处着。”      “你以为我才来皇宫第一天,就敢假传圣旨?我是真的求了皇上,才许传你进宫,谁知道在这里碰上你。”傅澜四下看了看,上前握上她的手,“这里人多口杂,皇上刚赐了太子宫殿旁的一处小居给我暂住,咱们去那儿说话。”      云瑶自然觉得好,到了居所,下人的效率很快,她们到时,东西都收好了,连床褥也都备下了,傅澜让她们都出去,只留香寒近身伺候着。      云瑶不由讶异道:“皇上就待你这样好?”      “别说你吃惊,我也是很惊讶。”傅澜凑近她道:“白日里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一个大监来宣旨,说皇上封我为女医,召我入宫,为太子诊治疫病。”      云瑶越发惊讶了,就算傅澜在京城中小有名气,疫情复发时又在城外尽心尽力,可怎么也传不进成帝的耳朵里,何况还能在安莫秦染了瘟疫后,惊动了他派人宣傅澜进京,还破例封了女医,不免疑心道:“皇上突然召见你,还给了这么大的恩典,怕是不简单。”      傅澜也想不明白,却又想到一个人,忙道:“我在城外遇见了那位抚清真人,他待人极好,兴许是他向皇上举荐的我,至于封女医,除了太医院人手不足,应该还为着后宫请脉方便些吧?不是说当年的良妃娘娘就是因瘟疫去世的么,恐怕在皇上心中也是一个难去的心病。”      被她这么一说,云瑶倒是想起了白日里璃贵妃提起了傅勃生,那时候的成帝显得不太高兴,可之后便着人封了傅澜为医,敛眉道:“皇上召见你时,可有提起傅老爷子?”      傅澜淡了脸色,“自然是有,还说虽然爷爷因保胎不利赐死,可医术却仍是被肯定的,让我得空多看看爷爷先前的医书,至于疫症,以太子为主,其他的事让我少操心。”      云瑶垂了垂首,发间的浅红色镶珠流苏簪子一摇一摆,好似风中杨柳,她不放心道:“后宫中,以璃贵妃与你积怨最深,只怕容不得你,既然皇上都开口这么说了,日后见到璃贵妃,你且能避则避。”      傅澜紧了紧唇,闷声点了头。      云瑶何尝不知她恨璃贵妃,可位高权重,身处皇宫之中,许多事早已不如她们在苏州那般随心所欲。不说傅澜恨,就是云瑶也不喜璃贵妃,撇开一切不说,傅勃生一事她虽道听途说多些,可他的医术和医德,她从傅澜身上便能看出大半,这样的人才,如何会保不住龙胎,只是这其中的事,傅澜糊涂着,她便也不戳破,毕竟以傅澜的性子,若真是疑心了,于傅澜更不利。      因傅澜的缘故,晚间云瑶便同她一并住在皇宫过了一晚,各自也都放心了些,二人才要散去,就听前头散朝后传来了大消息,原是今日早朝,许多官员都进言祭祀之事不可拖,无非是以四、七皇子为主的,可成帝偏偏以太子染病为由,竟决定亲自祭坛,以祈祷风调雨顺,如此才压下来风声,可又有不少官员对傅澜的女医身份耿耿于怀,反倒是沐水站出来,以所见所闻力挺傅澜,反倒叫其他人不好再说什么。      二人听后,皆有些心思复杂。临别前,云瑶对傅澜道:“我会将惜儿送进来,你的起居总得有个体己人顾着。”      傅澜笑道:“便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其实有两条伏笔了,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后面开始会逐一“真相”,当然还有至关重要的宝藏~预计11月完结,在双结局中不断徘徊,快来跟我交流你们的建议吧<( ̄︶ ̄)> ☆、关系破裂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皇宫里景色依旧,丝毫没有因为瘟疫而落寂半分,虽然太子卧病在床,可正值阳春三月,柳絮纷飞,满枝鲜艳芬芳的花儿在风中荡漾。宫阁中步伐整齐优美的宫女更为繁华的王宫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景致,她们的微笑像花朵一样温柔清纯,那样的年轻富有生机,是宫中最需要的,也是最不缺少的。      散朝后,安子翩正同沐水说着什么,拐过回廊,就看见廊下有抹倩丽的身影,身姿曼妙,模样雍容而绝美,沐水与他对望一眼,便心下了然,“我去西门等你。”      “好。”安子翩等到沐水离开了,这才将一双眼看向秋怡郡主,她似才见到他一般,娇滴滴地抬起头,挪着步伐向他而来,还未开口,先行了礼。      “七弟媳太过客套了。”他回来淡淡的笑,礼尚往来般微微颔首。      听他这么叫,原本噙笑的秋怡笑容瑟了瑟,还是笑道:“四哥哥从来都唤我秋怡,如今怎么反倒生分了?”      “从前秋怡的身份是郡主,是妹妹,如今秋怡的身份是七皇妃,是弟媳。身份不同,自然叫法也得变变。”他将眼看了看远方,“京中瘟疫尚未好转,我就不打扰七弟媳的雅兴了。”      在他头也不会要与秋怡擦肩而过时,秋怡立刻出声唤住了他,呼吸有些紊乱,声音却依旧娇柔甜美:“四哥哥就这样不待见我了吗?”      安子翩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淡了些,“秋怡在这儿等我,就为了说这些?”      听他这么唤她,她竟有丝动情,声音也柔了许多,“昨日听府中下人说,静宛郡主将太子换下来的衣裳托人送了过来,到不知是何用意,若让整个七皇府的人染了瘟疫,岂不是大罪?想来她或只想让秋怡碰那衣裳……”这话里含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听起来叫人爱怜万分,加上她的容貌上乘,虽不比云瑶绝色动人,可浓妆美艳,比之日日素妆淡粉的云瑶来说,多了分妩媚和娇态。      “哦?”安子翩面色淡薄下来,俊美如星的一双眼不含一丝感情,“那这样的大罪,理应禀告父皇才是。”      秋怡郡主望着他的背,有些喜不自胜,却控制着情绪,继续娇柔地道:“可父皇已将她许配给了四哥哥,秋怡怕连累四哥哥,所以不敢多嘴,只盼四哥哥能看清静宛郡主的为人,莫被欺骗才是。”      安子翩这才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盯着她道:“我知你生活不易,但人有时候知足常乐,安身立命才是最重要的。”      秋怡还欲打算开口辩解什么,他便不去看她,沉声道:“那衣裳是我让人送去的,不过经了静宛郡主的手,反倒生出旁枝末节来。”      她见他提及云瑶时,目光柔情似水,语气温和宠溺,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免身形一怔,而听完他说的话,整个人更是怔在了原地,面色有些慌了,却还是努力保持着笑道:“四哥哥的意思,秋怡不明白。”      “太子是穿了你的衣裳之后,才染的瘟疫,而伺候他近身穿衣的两个内侍,也都染上了瘟疫,虽然单凭衣裳是你做的不足与证明,你也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但你别忘了,京城中负责管辖和照看瘟疫扩散的人,是我。”他清亮而严厉的目光射向她,让她无形中有些压迫,明明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她这么多次,更没有一日之内和她说这么多话,可今天她却高兴不起来。      他见她如此,没有半分犹豫地接着开口:“七弟将人带进府中后,就没再送出来过,直到打更过后,才有人从角门扛出一个麻袋,若现在我派人去乱葬岗搜查,恐怕人证物证俱在,”      秋怡立刻煞白了脸,紧紧咬着唇,华丽的发簪随着她的克制隐隐颤抖,跳脱如珠,她强撑辩驳:“七皇子打算救治患有疫情的病人,无奈进府尚未就医就死了,七皇子不想将事情闹大,这才草草处理,就算四哥哥告诉父皇,也不过成全了七皇子的善心罢了。”      安子翩的一双眼凝视着她,嘴角清冷地道:“若是那病死的灾民鼻翼内有盘金彩绣丝线和微末的棉絮呢?那件盘金彩绣棉衬衣裳,不是你亲手做给太子的么?怎么一个被七弟救济的灾民,鼻中会吸入这样的棉絮?”      秋怡郡主如同被雷劈中一般,面色惨白,饶是唇上点了绛,仍旧掩盖不住被她咬得泛白的唇色,声音也变得不成调了起来:“原来四哥哥早就知道了,将衣裳寄给我,就是为了此刻这样凌|辱我么?”      他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眼底竟有丝悲悯,可片刻后便尽是清淡,“二哥和我,皆把你看作妹妹,可你连他尚且会下狠手,我自愧不如,这衣裳便当作是我对你尽的最后一点心,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吧。”      “可无论是你还是二哥哥,都理解不了我的苦,更代替不了我的恐!”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叫人听起来有些刺耳,可她却始终保持着昂首的姿态,极力将泪水藏在眼底,“自古皇室中人的婚事便身不由己,你们尚且可以娶妻纳妾,可我只有一次机会,若不把握住,便是死在塞外,客死他乡,连爹娘的面也再见不到!凭什么一个婚事就能左右我的命运,凭什么杨云瑶可以嫁给你!”说到最后一句时,秋怡几乎是用叱责的语气,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从小青睐想嫁的对象,会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子给夺去了,甚至那样的轻松。      安子翩久久望着她,良久道:“她比你成功的地方,不是运气,而是心性。没有谁能左右得了谁,终究都是自己的心魔。”说罢,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来了西门,就见沐水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安子翩清楚以刚才的动静,只怕沐水也听见了。      果然,沐水低声道:“为何不借此机会扳倒安耀臣?”      “皇上会因借我之手除掉安耀臣的手下,而让我去监察疫情,同样也会为了平衡我和安耀臣之间的关系,将这件事压下来。”      “可就算如此,也会让皇上在心中对安耀臣有防备,毕竟谋害太子,如同弑君,其心可诛。”      “可你就能确定,他不会将我猜疑成第二个安耀臣?若他为了保住太子,先将安耀臣除了,再对我下手,又待如何?”      “虎毒不食子……”      “你别忘了,他不仅是虎,还是君,是天下的王。”说到这里,安子翩不再往下说,只是同沐水默默往外走去。      想来这一回,是秋怡亲手断送了他对她作为兄妹之情唯一的念想了。      云瑶和香寒离宫时,香寒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昨日的事奴婢实在后怕,那璃贵妃娇蛮狠毒,七皇子眼看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好在昨日七皇子出来了,也算变相给咱们解围,不然璃贵妃的宫女就要一巴掌打下来了,不过奴婢拼死也是会护着小姐的。”      云瑶一语不发,瞧了她一眼,香寒忙噤声不言,直到二人上了马车,云瑶方才开口道:“那一巴掌,还不如打下来得好。”      香寒疑惑道:“奴婢不明白。”      云瑶看着她,宽笑道:“这些事,到底不知道为好。但你要清楚,七皇子和璃贵妃是骨肉至亲,又都性子暗沉,断不会为了咱们出言解围。”      香寒似懂非懂地点头,云瑶亦默不作声了。      若璃贵妃当真打了那一巴掌,她自然能在成帝那里讨回公道,更能替傅澜教训一下璃贵妃,可安耀臣何等精明,阻止了璃贵妃的一时冲动,更化解了二人的矛盾,看起来反倒是云瑶的不是。      经过这次的接触,她才真正明白过来,璃贵妃能坐上今天的位置,能享这样的荣华富贵,与她尖利狠毒的手段断然逃不开干系,可更多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只怕就是这位七皇子了。      回到杨府时,宁氏亲自去了她的院子,见云瑶当真没事,这才放心下来,因小锁再过三月就要周岁了,也越发爱闹腾了,没见到宁氏便哭,就算奶娘哄着也不管用,所以宁氏便回了主院。      云瑶本打算好好歇息一番,才叫了初夏来,妙菡就从外头疾疾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南风。      见了南风,云瑶的心又悬了起来,便让初夏和香寒去里屋准备洗漱的东西,让妙菡去院子外守着。      自她发现有人监视自己后,对于隔墙有耳十分留心,就算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也难免有了层戒备之心。      南风比从前更加沉稳和利索了,清秀的一张脸已经越发成熟,略带着一丝滑头的面态,那便是替云瑶打探消息,久而久之练就的。      “大小姐,您要小的调查的事,小的不负所托,倒都有了些眉目。” ☆、嫌疑人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听了,心下也是一紧。自那日从安子翩口中得知北岐国宝藏后,她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回府便让南风开始逐一调查府中的奴婢,而重点便是三十岁以上的奴婢。毕竟北岐国灭国是在十年前,北岐国皇后的陪嫁宫女少说也有二十出头,因此如今尚未二十岁的奴婢,便可排除,如初夏、香寒和妙菡等,也因此她敢让南风着手调查。      南风低眉道:“府中上了三十以上,又是从本家带到京城的不多,其中有三个掌厨老妈子,底细干净清楚,都是实打实的苏州人。剩下的便是夫人的陪嫁陈妈和老夫人的丫鬟飞槐,夫人的大丫鬟寻双和许姨娘的大丫鬟如松也都二十八了,所以小的都一并查了。”      云瑶沉吟道:“陈妈是自幼看着我长大的,断然不会是北岐国皇后的宫女,飞槐、寻双、如松倒都是后来买进府的。”      “大小姐聪慧,陈妈确实底子厚实,从前的街坊邻里也都夸陈妈是个顾家的。飞槐是九年前被老夫人买进府的,从前的家世不太清楚,说是父母双亡,人是从南方来的,颠沛流离来到苏州,后来老夫人上街被小偷抢了荷包,是她拼死抢回来的,这才被老夫人带回了府中。至于寻双,买进府有十二年了,虽然年纪上和大小姐说的相仿,可进府时间不大对,倒是身家背景也查不清,只知是扬州人。而如松是十年前许姨娘进府时,嫌人手不够,特意让老爷从外头买来的,原是打杂的,后来就爬到了大丫鬟的位置。”      云瑶静静听着,纤细的白嫩玉指轻扣石桌,默了片刻,反问他:“你觉得谁可疑?”      她没有跟南风说宝藏的事,他只当是云瑶要替安子翩抓出敌国余孽,斟酌番道:“若按着进府时间推算,如松倒是像些,若按着年纪,又像是飞槐。”      云瑶没说话,想了想,让南风先下去做事,又将初夏叫了来,让她以小锁周岁为由,让许姨娘身边的如松和关敏身边的飞槐帮着绣些样品,为了不显突兀,她吩咐初夏去宁氏的屋子里,让寻双也绣一些来。如此才稍作安心,洗漱一番,这才歇下。      瘟疫持续了半月,虽然得到了极好的控制,且有了傅澜后,虽说疫情没有很大的进展,可成帝能为了百姓破例封一个女子为官,这样的安抚不可不尽心,云瑶不胜唏嘘,想来这也是成帝突然召见傅澜的目的之一吧。      太子的病情一直吊着,没有恶化,却也没有转好的形势,太医院研发试用了不下三十多个药方,却都不能根治瘟疫,成帝连日气大,已经当朝发了四次脾气,也贬了几个官员,以示惩戒。如此,整个朝堂人人自危,深怕卷入这场纷争中。      云瑶便在这样的日子里迎来了十六岁生辰。      府中不敢太过张扬置办,虽然这是她及笄后的第一个生辰,也是第一个成为郡主后在京城的生辰,可是恰不逢时,且众人都忙碌疲劳得很,不过是寻常吃了寿面,收了些贺礼,也就作罢了。云瑶倒是记挂着傅澜,瘟疫一日不除,城中人心惶惶,上街也是满目萧条,自然也无心过生辰。      岂料午后便收到了三份贺礼,一份是在皇宫中努力研制解救疫病的傅澜,她感念着这份情,心中十分暖,亲自收了起来。第二份是来自宸妃的,是一把墨色绝尘紫竹箫,她悄然让初夏收好,未表露出欣喜,反倒叫初夏有些不解道:“宸妃娘娘这样用心,小姐却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浅浅微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我会吹箫的事在苏州尚且算不得出名,如何在京城就入了宸妃的耳。”      初夏再是稳重,也不免低呼道:“小姐的意思是,宸妃派人查过小姐?”      “能查出来的,便都是不重要的,既然宸妃要安心,就让她查去吧。”      云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正好,眉眼娇嫩,翠钿疏散,取过一把樱花色花瓣发簪斜插在脑后青丝上,嘴角不自觉笑了,这便是她要的生活。      初夏懂得她的心思,便将第三份贺礼递了过去,柔声道:“这是四皇子派人送来的。”      云瑶听是安子翩,笑容更深了,眼眸中也不自觉涌上一丝期待和兴奋,将东西拆开,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画纸,叠放整齐,四周并着鲜艳娇嫩的花瓣,她轻轻拿起,就见画上皆是描绘寻常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景,虽然画上的两个人皆是背影,可那伉俪情深和缠绵之情,跃然纸上,每一幅的下角,都被题了一句情意的诗,竟是安子翩亲手所画所写。      明明瘟疫让他忙碌不堪,朝堂更有安耀臣等人与他抗衡,可他心中总不忘她,甚至在无法为她大肆庆生的情况下,亲手作了这些画作,意在告诉她,情谊不绝。      “小姐,这底下似乎还有封信?”初夏的话让云瑶从动容之中回过神来,疑惑地将信拆开,却在看完信后,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面带欣喜地对初夏道:“立刻备车,我们出府去!”      在马车疾疾驾驶了半个时辰后,便停在了一处小府邸中,上头只写了“颐和府”,因为疫情缘故,门口并没有站着仆从,云瑶扶着初夏的手下车,面带薄纱,柳眉不自觉跳了起来,难掩心中的愉悦,初夏忙上前叩门,对来人道出名号后,立刻被恭敬地迎进府中。      直到绕过两个抱夏,才见到同样欣喜匆匆小跑过来的人,“云瑶!”      云瑶听见宋千语唤她,恍如隔了多年不见,眼眶不自觉润了润,双双握上手拥了上去,“好久不见!”      原来安子翩信中所提,是他从沐水那里听到了奔波而来,打算进京修养的宋千语,安子翩自然清楚云瑶与她的情谊,便亲自接了进来,然后将人送进府中,恰巧是云瑶的生辰,便一并给了她这个惊喜。      二人许久不见,站着说了半晌的话,才被初夏和青色等人提醒,互相拥着进了屋。      “一年不见,真是越发玲珑俏丽了。”云瑶看着宋千语,欢声笑语自是不断。      宋千语穿着一身漩涡纹纱绣裙,本就亭亭玉立的姿态因病情的好转,自然更加美丽动人,只是面色仍旧有些不太红润,此刻娇羞道:“你这嘴也越发没正经了。”      云瑶亲热地挽过她笑道:“傅澜随我进京,你的身子没她照料,我原还担心,如今看来也就安心了。”      “也就春日里反反复复些,不然倒确实都大好了,可惜偏遭了大旱,继而又是疫情,原本娘担心我的身子,所以托了两个哥哥送我进京,因我的身子赶不得路程,所以行程减慢了不少,谁知在途中听闻京城里爆发了瘟疫,本是打算回苏州的,却不料干旱引得一些灾民也涌去了苏州,哥哥们担心不安全,所以便还是来了京城,好在四皇子将我们放进城中,倒也平安无事。”      云瑶听她这话,也明白这一路上是多么的折腾奔波,只是听到宋洋和宋芹的名字,不觉面色淡了淡,“他们也住这儿?”      宋千语没瞧出她的脸色,依旧笑道:“这里虽是爹先前买来空置的宅子,到底也是宋府的,自然他们与我同住,只不过初来京城,成天早出晚归,我也不清楚他们在忙些什么,疫情如此严重,我也替他们忧心。”      云瑶不以为然道:“他们惜命得很,自然懂得权衡利弊,只怕此刻不是左右逢源,便是逢迎拍马。”      宋千语有些懵懂,“云瑶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洋和宋芹执意进京,哪里是害怕苏州不安全,想来是难得有个进京的机会,觉得机不可失罢了,就算拼了也得搏一搏。可云瑶不愿去戳破,毕竟她希望宋千语这一生都无忧无虑地过着,便转移了话题:“你一个人住这儿,虽说有青色和墨色陪着,可我终究不放心,不如随我去杨府,暂且住些日子?”      宋千语为难道:“我又何尝不想,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好在今日你来了,否则我真是有些心慌,可爹娘说了,未得召见,就连他们也不好私自进京,好歹我是女儿家,进京修养倒不打紧,所以一切都得低调些。”这时,墨色从里屋拿出一个锦盒,笑盈盈地递给了云瑶。      云瑶有些糊涂地看着她,就听宋千语笑道:“本来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还不知怎么将礼物送给你,本想着等瘟疫过去了,再送给你的,如今正好能送给寿星了。”      云瑶感动道:“难为你还记得。”      “从前在苏州,只有你不嫌我这病怏怏的身子,还处处替我着想,如今我身子渐好,自然也该为你念些事。”宋千语掩嘴低笑道:“听说皇上将你许配给了四皇子,真是恭喜了!”      云瑶同她嗔了一眼,二人就这样聊了两个时辰,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快到晚膳时分,云瑶才打道回府,原本宋千语是想将她留下用膳,可她不愿与宋芹碰面,便借托疫情一事,外头不稳定,便带着初夏离开了。 ☆、得救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自从宋千语来了之后,云瑶隔三差五就打发人去送东西,因宁氏担忧外头的疫情,不太放心她出门,因此除了偶尔进宫看望傅澜和宸妃外,云瑶大都呆在府中,有时逗逗小锁,剩下的时间都在房中潜心看着秘籍。      直到疫情持续了整整二十天后,宫中传来令人震惊而喜悦的消息--疫情的解方制出来了!而研究出这种方法的,赫然是才被加封为女医不久的傅澜。      几乎和消息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每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城中有安子翩指挥,城外有沐水负责,而皇宫中则交给了安耀臣,众人纷纷喝下药剂,就算没有染过瘟疫的人,喝了也是百无一害。      成帝大喜之余,第一件事便是处理瘟疫后的惨状,下旨按每家死于瘟疫的人数赐与不等的安葬费,而死者尸体一定要家人掩埋,无人管者,由地方官负责安置烧毁,绝不能姑息疫症。至于那些患瘟疫家中留下来的遗孤,若是不满十二岁,一定要由亲属负责养育,官府提供两个月的口粮救济,孤儿名单要上报官府。      此间圣旨一下,所有百姓都直呼万岁,且不到半日,城门就大开,虽然士兵仍然很多,但为了落实到每一位百姓都喝了药剂,不得不逐一排查,而那些米行药行经此一事后,银两掠夺肆意,却皆被成帝下令,捐出三分之一的家当,给予灾民赐粥,但同样的他们也会获得成帝亲赐的牌匾,以光耀门楣。      此事落入云瑶耳中,不过微微一笑,这些事明褒暗贬,不过是控斥那些黑心店家在百姓无助时狠捞一笔,又怕瘟疫才解决民心不稳,这才有了这一招,而这样的计策,据说是安耀臣提出的。能懂得剥削百姓,又博得美名,只怕也只有安耀臣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当云瑶入宫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她才进宫,就被守候在那里的知桃带去了宸妃的宫殿。原来宸妃早就算准了她今日会进宫,当散朝之后,便将才被成帝褒奖的傅澜请到了宫中。      云瑶穿着一身十二破留仙长裙,发间插着镏金点翠钗,带着香寒先对宸妃行了礼,才将目光看向傅澜,今日的傅澜因得成帝赏赐,特许休假三日,下了朝便换了太医院的衣服,一件乳云纱对襟衣衫衬得她多了分英气,人也显得光彩照人。      傅澜感受她的视线,二人莞尔一笑,却不敢太放肆。      宸妃忙吩咐知桃赐座,盈盈笑着道:“你二人也算都有福的,在苏州便形影不离,如今在皇宫中,更是一段佳话,众人都说是静宛郡主慧眼识人,若没有你将傅姑娘带进京城,何来的这些荣耀,又如何能压制住病情。”      云瑶谦恭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一切都是傅姑娘的努力和医术得来的,不过是皇上慧眼识人才,又有娘娘这般菩萨心肠的人陪伴,连瘟疫都对抗过去了。”      傅澜亦恭敬地垂首道:“是宸妃娘娘抬爱,傅澜不过一个小小女医,这次能研制出药方,都是皇上和娘娘庇佑。”      宸妃听了很是高兴,“话也不能这么说,听说傅姑娘是前太医院判傅勃生的孙女,这青出于蓝,叫傅太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从今这傅家的门楣,就得靠傅姑娘撑起了。”宸妃似在感慨,顿声道:“也可惜了傅太医,虽说是滑胎,可这事那年到底叫人想不通……”      话音一落,傅澜的脸色就变了变,“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云瑶敛了敛眉,微笑道:“左不过是为人臣子替天子效命,娘娘也是想起往事了吧。”      宸妃显然是认为自己说错话了,顺着云瑶的话点了点头,却在看了她一眼后,笑道:“倒是从未见云瑶戴过我赐的镶金翡翠首饰,可是不喜欢?”      云瑶微愣,继而起身行礼道:“娘娘所赐,云瑶不胜欢喜,恨不得每日戴着,只是这些日子瘟疫横行,娘娘尚且打扮朴素,云瑶哪里敢将心思花在这些上,何况日日戴着,不如收着来得更爱护。”      宸妃笑容愈深,“你这孩子,当真叫我喜欢。”      三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散去。一出宫殿,傅澜便带着云瑶去了先前的居所,二人这才安心说话,就听傅澜道:“你觉得方才宸妃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两年前爷爷的死另有蹊跷?还是说璃贵妃的滑胎不是爷爷的问题?”      云瑶出声安抚道:“且不说这些是宫闱秘史,容不得我们猜疑和置喙,就算其中真的有隐情,那也已成定局,如今你成了女医,为傅家重振门楣,傅老爷子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她伸手提起壶,倒了两杯热茶,缓声道:“倒是宸妃,不得不防。”      傅澜诧异看着她,“宸妃娘娘温和亲切,对你我也算热情,为何你会这么说?”      “你权当听我一句劝,从今以后你身为女医,进后宫的次数远比我多,远离璃贵妃,更要提防宸妃,若真有事,便去找皇后娘娘。”云瑶递给她一杯,自己也将热茶捧在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微凉的心暖和起来,“宫中的女子,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自然对情也凉薄三分。”      傅澜略微蹙着眉,搭上她的手,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对云瑶说,“你我入了这宫中,便是为自己活,更要活得出彩,莫忘初心。”      云瑶这才笑了起来,她不过是因重生一世,许多事看得多了,也看得开了,反而傅澜年纪轻轻,却也能有所领悟,她一直认为傅澜清高如梅,不屈折自己,又有一身精湛的医术,眼界是很高的,可如今她才恍悟,再是高贵的女子,与这皇宫沾了边,也不过像是一方囚笼里的金丝鸟,飞不高,也飞不远。      想起她与安子翩的心愿,云瑶不免略叹一声,不说前方阻碍有多少,只要他们彼此有心,便足矣了。      “对了,虽说药方已经制出,可自昨日到现在,太医院就不断将药汤送给太子喝下,病情算是大好了,可听说人仍有些发懵,皇上去看了,却还认不得人。”      云瑶微一惊讶,“太子的疫情应当不严重,城外的灾民都大有好转,没道理太子还病怏怏着?”      “可不是么,不过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傅澜握着茶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云瑶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研究出这解决瘟疫的方法么?”      “难道不是你医术高超,又有傅老爷子的医书辅佐,同太医院诸位共同言商出来的吗?”      傅澜嗤笑道:“那不过是外界的言论罢了。”她顿了顿,起身从床上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面色沉重,“你瞧瞧这个。”      云瑶闻言接过来翻了翻,神色却依旧茫然,直到看到其中一页被划了又补,补了又划的字迹,这才不觉低呼出了声:“这是--”      “‘大黄四两、皂角二两,以上为末,水丸,每服一钱量儿大小与之,用无根水下’,这是治疗瘟疫的药方。”傅澜说着让云瑶诧异的话,也是缠绕了她这两日的痛心之事,“这是爷爷十年前的手札,上面写得格外清楚,爷爷早在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中,就想出了解救瘟疫的方法,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说?”      云瑶犹自心惊,心头辗转过千万种可能,最终化作平静的面色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治好太子,彻底杜绝疫情。今日的事,你我都要忘记,至于傅老爷子……深宫中的事既已过去,便让它彻底烟消云散吧。”      傅澜只得默声点点头,毕竟滑胎事小,隐匿药方事大。      得了这件事,二人的兴致也黯了下去,聚了一会儿也就散了。虽然成帝许了傅澜三日的假期,可太子的病尚未大好,傅澜自然得守在殿中。      云瑶回府时,杨政的脸色也是好了许多,因为疫情控制住了,成帝在前朝褒奖了所有有功的人,除了安子翩、沐水和宸洛书外,自然还有些朝廷命官,而杨政虽无建树,可傅澜说到底是从杨府送出去的,也受到了夸奖。      眼看着小锁快要满周岁,疫情又得到了救治,杨政高兴得很,便与关敏和宁氏商量着要给小锁取个正式的名字,云瑶只在一旁逗着小锁,偶尔听杨政等人赞同或否决的声音,天伦之乐,莫过于此。      最终,小锁的名字取为杨云琪,“琪”字有美玉和珍异的意欲,且又有“琪花瑶草”一词,与云瑶的名字遥相呼应,便当真是杨政和宁氏想象中的仙境了。 ☆、出事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自瘟疫得到控制后,杨政也轻松了不少,何况还被嘉奖了,关敏则越发信奉佛祖,几乎日日都在院子里念经还愿,云瑶的心却时刻高悬,最终放不下心思,掂量了一番,去了杨政的书房。      杨政正在伏案看书,见云瑶来了,扬了扬慈父的笑:“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找爹?”      云瑶娇笑道:“几时是我没空,是爹忙于政事,总无暇好好和爹谈谈话。”      杨政不免搁下书,笑容又深了三分,他也觉得这些日子在府中用心不足,一切事物都是亏得宁氏和他这个女儿撑起的,从两年前开始,他便觉得这个女儿长大了,稳重了,而且心思缜密,渐渐也能与自己商讨一些事,若是个男儿身,在朝堂上定能有立足之地,不由宠爱地道:“好,今天爹就和宝贝女儿好好聊聊。”说罢,拍了拍旁边的红木椅,示意她坐过来。      云瑶坐下后,目光就瞥到方才杨政看的书,饶有兴趣道:“爹在看什么?”      杨政见她有兴趣,就将书递给她,道:“这是陈国的经传书,虽然是邻国,可文化风俗都与我们相差甚多,所以我便拿来看看。”      云瑶细细翻着,待合上的时候,似不经意地道:“既然如此,爹可有北岐国的书籍?想来风俗不同,读起来应该很有趣。”      杨政微敛起眉来,“有是有,不过北岐国早在多年前就被皇上和陈国女帝灭了,这风俗文化不了解也罢。”      云瑶扬着甜美的笑,一副天真纯朴的模样道:“虽是被灭国,可北岐人却依旧无处不在,爹莫忘了,四皇子也算半个北岐人,如今皇上将云瑶赐婚给四皇子,云瑶总归要了解些才好。”说到最后,她垂下头,一副羞红脸的样子,杨政只当她小女儿心性,便应允她将北岐国的书籍通通借走。      话过茶凉,云瑶方才低了低眉,不动神色地问:“近日宫中,太子的病可大好了?”      杨政叹息道:“虽然太医都说瘟疫的方子极好,其余得瘟疫的人也都渐好了,独独太子始终不见好转,据说太医院的陆友明为此还特意在养心殿外跪了足足半日,才灭了成帝的火气,许他继续为太子治疗。”      “怎么会这样?那傅姑娘怎么说?”      “她自然也每日都在太子寝宫,只是男女有别,到底不如陆友明来得肆意些。”      云瑶顿声道:“傅姑娘到底是傅老爷子的孙女,既然能想出药方来,治疗太子当也是无碍的。只是可惜了傅老爷子,若他在世,只怕这些难不倒他。”      说到这里,她瞧了下杨政的面色,没再说下去。      显然,听见她提起傅勃生的名字,杨政也是感慨万千,“是啊,想当初傅勃生的名声可比陆友明要高许多,若非保不住璃贵妃的胎,只怕如今仍旧盛极一时。”      云瑶接过话来,道:“爹也这么认为,那看来傅老爷子确实名不虚传。”      其实那日在宸妃那里听见傅勃生的名字,她并非不清楚宸妃的心思,故意也罢,无心也好,既然这件事牵扯到了傅澜和安子翩,她就不可能坐视不理,当时安抚傅澜,不过是怕傅澜一时冲动,做出些不好的举动,毕竟傅澜能有现在的地位不容易,倘若出事,撇开杨府不说,就是好不容易振兴起来的傅家,也会毁于一旦。      为了知道真相,她必须要搏一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了想,她又道:“可正如爹所说,傅老爷子医术高强,怎么会保不住一个胎?而且据云瑶所知,当时璃贵妃滑胎,是因为傅老爷子用错了药。”      杨政无奈道:“宫闱中的事,谁又能说得清的呢?”      “爹也觉得奇怪,对不对?”云瑶注视着杨政的神色,低声道:“那日宸妃娘娘对云瑶提起傅老爷子时,却用了‘想不通’这个词,连宸妃娘娘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或许当真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杨政沉思片刻,深吸着气道:“或许是傅勃生年纪渐长,糊涂了也有可能,这些不关咱们的事。”      见他无心插手,云瑶只好下一味重剂,适时将傅澜的药方一事说于杨政听,惊得他立时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寒意加身。      云瑶清楚,若杨政知道这件事,势必就会将整个杨府牵连其中,她并非是昏了头冒如此大险,而是只有杨政出面来查,才有消息,也才不会引人注目。要知道,单单是宸妃和安耀臣,心思和目光在她身上远大于在杨政身上。而且皇宫之中,云瑶能信任的人只有傅澜和安子翩,可这件事牵扯的是他们,没有查清之前,她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更不愿他们胡思乱想,因此便只有杨政有机会查清楚了。何况她隐隐觉得,傅勃生的死远不简单,到底背后隐藏着什么?      良久,杨政才缓过来,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查证此事?”      云瑶目光渐凝,一改往日的不谙世事,缓声道:“难道爹不觉得,这次的瘟疫和上次的瘟疫如出一辙?十年前,宫中也染了瘟疫,死的是良妃娘娘,而这一次太子迟迟不见好,这其中就真的没有半分牵连么?如今我们与傅姑娘、四皇子都算一条船上的人,若有人当真不利于他们,无非也是打杨府的主意,不可不防。”      杨政紧锁起眉来,没有吭声。      云瑶知道他亦明白其中利害,没有出言催促,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杨政最终点下了头,示意云瑶断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第三个人,他会暗地里打探一番,云瑶便带着书回了屋子。      一连两日,杨政都早出晚归,显然是将她的话放到心底了,也掂量出了孰轻孰重。云瑶便在屋中看着从杨政那里拿来的北岐国的书籍,不得不说,北岐国的文化和风俗确实与大裕国不同,本只是打算了解一番,好查出有关北岐国宫女的线索,却是被这些深深吸引了。      就在这时,初夏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篮子,对云瑶道:“小姐,绣样拿到了。”      云瑶闻言,立刻将书放下,拿起里头的绣品细细看了又看,却觉得没有半点异样,她又将绣样给初夏道:“你的绣工数一数二,且给我瞧瞧,里头有什么名堂没有?半点奇怪也要告诉我。”      初夏忙应声接过看了看,目光认真,开口道:“若论绣工,三人中唯寻双绣得最好,如松针脚略显粗糙,飞槐线条略显凌乱。”      云瑶盯着绣样道:“有没有可能,是故意绣差的?”      “当是不太可能,不过也不好说,据说若刺绣功夫一流,两只手都会绣花的,左手虽不如右手,却仍旧算是精品了。”      “那你且瞧瞧,这些像是左手绣的吗?”      初夏只一眼就摇头了,笑道:“别的不敢担保,但这奴婢断不会弄错,因奴婢的母亲就善用左手做事,所以她的刺绣多半都是用左手绣出的,虽然左右手差别不大,但奴婢自小耳濡目染,一眼便能认出。”      这下,云瑶沉默了。这些绣工和安子翩给她看的绣帕都不一样,且不说别人是否知道她是在试探,就算知道,既不是左右手互换,如何能隐瞒得如此深?难道人当真不在杨府,而是在裴府?      望着三条各色模样的彩线绣帕,云瑶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并没有因为看到喜庆的图案而有半分暖意和愉悦,“也辛苦她们了,你便将我房中的首饰各挑三对送与她们吧。”      “是。”      如此一来,海兰的行踪便又成了一桩谜,还没等云瑶将心思从傅勃生还有海兰身上淡去,就又发生了一件叫她吃惊的事。      此刻的养心殿内,安子翩和安耀臣立于两侧,右相和沐水也垂首而立,地上跪着颤巍巍的陆友明等人,成帝怒气冲冲,桌上的奏折凌乱不堪,显然他已经发过了一次脾气。      王庆觑了一眼成帝的脸色,垂首负于一旁不敢发作,倒是外头的小太监瞧不懂他的神色,按着先前成帝吩咐的端进一杯茶,秀秀气气地道:“皇上,苦丁茶……”      都不等那个小太监说完话,成帝就一把将托盘连带茶盅打翻,恶狠狠地对他道:“太子病重,还有兴致给朕上好茶?王庆!你是怎么带手下的!”      王庆见状,立刻下跪,那小太监亦是忙不迭跪地求饶,却也阻止不了成帝泄火的心思,直接被拖出去砍了。      一时间,养心殿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毕竟成帝连王庆都骂了,想来是极为恼火的,可不是么,堂堂当今大岐国太子,竟因一场瘟疫成了一个傻子,传出去不仅贻笑大方,而且江山后继无人,叫成帝如何不愤怒。      陆友明将头磕在冰凉的地上,颤声道:“臣等竭尽全力,虽治好了太子的疫情,可疫情过脑,太子如今的情形,只怕是后遗症导致的……” ☆、废黜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成帝此刻只觉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气得身影颤抖,差点没站稳,还是王庆眼疾手快地扶住。      “皇上,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朝臣之心,瘟疫才刚稳住,民心不可不重视啊。”宸洛书语重心长地拱手道:“还请皇上早日另立东宫,方能安抚人心!”      在场的人无比倒吸了口凉气,在这时候,在这情景之中,提及另立太子,无非是火上浇油,可宸洛书是何人,当朝右相,又是宸妃的生父,宸妃无子,无论宸洛书怎么说,也不会有站队的嫌疑,落入成帝的耳中,只会觉得他是为大岐国的江山考虑。      “父皇,二哥不过是病重在床,不日后一定会康复的,还请父皇三思!”安耀臣动容地向成帝求情,企图保住安莫秦的太子之位。      安子翩默默不语,看着安耀臣的举动,眼底划过一丝极浅的鄙薄。      沐水静了半晌,也拱手而出道:“贫道也认为,右相所言甚是,东宫不稳,则朝堂不稳,如今瘟疫方才过去,若引起骚动,只怕难以安抚百姓的心。”      成帝沉沉吸着气,良久才将头抬起来,扫视了一眼全场人,阴厉的目光迫使每个人都不得不垂首,却独有一人,正色端跪着,仿若诸事与她皆无关系。      成帝目光一凝,沉声道:“太医院照常给朕在东宫为太子救治,其余人都退下,朕乏了。”      似是没料到成帝故作而言他,众人微微一顿,还是行礼要退下。      “傅太医留下。”成帝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眼闭上了,好似当真疲惫不堪。      地上的傅澜立刻起身,垂首立在一旁,等所有人都退下了,成帝又对一旁的王庆道:“去,再给朕上一杯茶。”      王庆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应声退下,整个养心殿,就只有成帝和傅澜了。      成帝这才睁开眼,一双厉眸此刻尽是疲色,就像是雄鹰年迈,虽有厉色,却不足以震慑,“你来告诉朕,太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傅澜恭顺而不失本色,拱手道:“确如陆太医所言,太子的痴呆之症乃疫情的后遗发作。”      听到她用了“痴呆”一词,成帝深蹙起眉来,“朕何时听说,太子患了痴呆之症?”      傅澜察觉出他的怒气,可却仍旧面不改色道:“太子言辞颠倒,举动不经,或多汗,或多愁,这皆是痴呆之症,皇上英名,心中必定了然。”      成帝眼前浮现方才见过安莫秦的样子,愈加心痛,可面色上却逐渐好转,良久才出声道:“这便是朕为什么要留下你的原因,整个太医院,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朕回话。”      “其实太子的痴呆之症,并非无药石可治。太子先前患了瘟疫,体虚气弱,病体本就毫无抵抗,如今瘟疫已除,也说明太子洪福齐天,此时以速扶正气为主,宜七福饮或大补元煎主之,再加上皇后娘娘和皇上鸿福庇佑,悉心照料,定能痊愈。”      “你有几成把握?”      傅澜略一犹豫,如实道:“七成。”      见成帝默了声,傅澜又道:“回皇上,傅澜只有七成的把握,是因为才疏学浅,医成尚短,可太医院里人才辈出,陆太医便德高望重,想必集天下名医之力,十成把握亦不成问题。”      成帝气色略微好转,看着她道:“那你认为,需要多长时间?”      “少则三月,多则数年。”      成帝的面色霎那间讶异,继而暗沉,双手紧紧握成拳状,不再说话。      之后的两个月里,满朝风云变化,因着安莫秦一事,纷纷上书让成帝为大局着想,另立太子,而城中的瘟疫已全数清好,环卫工作也落实到了每家每户,江南一带的干旱也在几日前因下雨而得到了缓解。      眼看着夏天快到了,云琪即将迎来周岁,宁氏替他裁制了好些衣裳,连云瑶也刻意上街买了一些虎头帽等物什,回府便直奔屋中,同宁氏一起逗云琪。如今的云琪已然会站着走路了,只是不太稳,口中咿咿呀呀的唤着,将整个杨府都笼罩在喜悦之中,仿佛隔离了外间的所有。      这日,云瑶依旧在屋中看着记载北岐国风俗文化的书籍,初夏正在一旁静静绣着刺绣,就听香寒和妙菡嘀嘀咕咕着打帘子走进来,见到云瑶专注看书,便不敢再出声,倒是香寒立在那里,一副憋不住的模样。      云瑶略叹一口气,将书合上道:“有话你便说吧,来来回回走着,怪晃人眼睛的。”      “也就小姐惯着她,真真是个没上没下的主儿。”初夏嗔笑了一声,同妙菡坐到了一处。      香寒巴望着从外头听到的所有消息都跟云瑶说一通,也就没去回初夏,眨着大眼睛道:“小姐,这外面可了不得了,前几月就传太子患了痴呆之症,闹着要废太子,今儿更可怕,据说半朝以上的官员都不上朝了,跪在养心殿前,求皇上废太子,重立储君呢。”      云瑶略微一沉眉,她何尝不知如今的局势,若不是有皇后和她母家支撑,只怕以成帝的性子,早早就将安莫秦废黜了,堂堂大岐国,又怎会允许一个痴呆的太子成为新君呢?就算日后真能康复,谁又能确保不会复发?如今迟迟未废掉太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安莫秦和皇后的后半生,早在陆友明说出诊断结果的那一刻,就彻底毁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今皇上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咱们的姑爷和七皇子,也因此两人的呼声一个比一个高,皇上都发了好几次火了,却不顶用,听说璃贵妃在后宫可以一手遮天,就算是皇后也要对她礼让三分,看如今的局面,七皇子成为新太子的可能性很高。”      香寒话才说完,那里初夏就低呼了起来:“针线倒了……”      云瑶循声看去,就见妙菡慌了神,忙俯身收拾线盒。香寒不明所以,只得也过去帮忙,嘴里仍旧嘀咕着这些事。      云瑶何尝不知道妙菡在担心什么,可她听了这话,反而稍作心安,见香寒仍旧说着这话题,为着妙菡考虑,她也不得不开口道:“好了,那些前朝之事,与咱们无关,莫要乱嚼舌根,若传出去,对谁也不好。”      香寒诺诺闭口,云瑶复又缓声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断不可能因为臣子呼声谁高,便择主于谁,相反,若储君都由不得皇上来定,这么大的威胁,皇上又岂会坐视不管。”      其余三人皆懵懂地点点头,却不等她们再开口,外头就来了一个小厮通传,说是杨政刚刚回府,叫云瑶立刻去书房见他。      云瑶心下了然,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没有带任何人,便直接去了杨政的书房。      杨政早已吩咐好人在书房外看着,她一进去,门就被人从外头掩上,显然杨政是有正事要同她说。      云瑶先行了礼,然后开口道:“爹唤云瑶来,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杨政沉着声,面色不太好看,“太子被废了。”      饶是镇定如云瑶,此刻的脸色也变了变,即使是心中早有的答案,却仍旧不免唏嘘一番。      “今日早朝上,皇上刚下的圣旨,恐怕明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这场风波咱们杨府注定逃不开了。”杨政顿声道:“我只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下。如今朝堂上七皇子的呼声最高,就连右相和抚清真人也都支持皇上立七皇子为新太子,只怕四皇子讨不得好。”      “抚清真人?”脑中浮现出沐水的样子,云瑶有些惊讶,转念一想,才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好向杨政表露,只道:“如何抉择,都是皇上的事,爹能保持中立,才是最紧要的。”      杨政点点头,“我知你是个懂事的,虽然四皇子和七皇子皆不是嫡子或长子,如今的局面更是有几分逼迫的意味在,可朝堂之中哪分什么正庶,胜者自然为正。如今皇后失势,后宫中璃贵妃一人独大,宸妃虽有右相,但看右相的态度,似乎站在了七皇子这边,前朝后宫恐怕都已成定局了。若这几日宸妃有叫你进宫,自己便当心些,后宫的那些手腕远比爹想象得还可怕。”      听杨政这么说,云瑶忍不住问:“是傅老爷子的事有进展了?”      “事情到底才过去两年,当初参与璃贵妃保胎的人中,除了傅老爷子,还有三个人,可惜不是死了就是被贬出宫去。辗转打听了许久,方从一个太监的口中问出了些眉目。这是他从太医院中抄出的记录,和他自己所述的一些事。因两年前他还是个打杂的,后来璃贵妃出事那天,他正巧闹了肚子,没参与其中,所以倒相安无事。”      云瑶听了杨政这话,知道他也是怀疑了,便将纸张细细看了一遍,不经愕然道:“傅老爷子根本诊不到喜脉?” ☆、依米花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不错,根据太医院的记录,当年给璃贵妃保胎的人,一直是陆友明,可后来他突染重寒,不得已跟换了其他太医为璃贵妃保胎,原本也不是傅勃生,偏偏一日璃贵妃跟成帝一起时,傅勃生来请平安脉,这才号不到喜脉,却也奇怪,自那日起,璃贵妃主动要求更换成傅勃生来为自己保胎,谁料没过几日,胎就滑了,皇上大怒,又为了安抚璃贵妃,便听了她的意思,处决了傅勃生。而这太监,是如今唯一一个知道傅勃生当年号不到喜脉的人了。”      云瑶拿着纸的手忍不住抖了下,尽管她重生一世,看淡也看清了许多,像杨芷柔、宁画枝那样的人,已经激不起她的任何怜悯与手软,扪心自问这一世,她足够狠,也足够冷静,却与璃贵妃等人相比,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又或说杨芷柔、宁画枝与璃贵妃相比,更是冰山一角。      她想助安子翩上位,保住他和整个杨府的平安,手段若不再果决而狠断,是绝不能与璃贵妃等人抗衡的。深宫中的女子,比她甚至她所想的,还要叫人生怯。      回到自己的屋中时,云瑶的面色便不太好,初夏等人识趣的没说话。想起方才杨政的话,云瑶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傅澜的身影,倘若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的爷爷根本不是弄错了药,而是被璃贵妃栽赃嫁祸,为了保密而灭口,以她的性子,必定誓死也要替傅勃生讨回公道,如此一来,就会动摇到璃贵妃和安耀臣的地位,如今又是非常时期,这是唯一也最有效打压他们的方法了。      可若真的这样,傅澜的性命便岌岌可危,甚至整个傅家都有可能绝后,她如何狠得下心,让傅澜去冒这样的险。      云瑶眉头深蹙,不自觉将指甲掐入掌心肉,留下一排月牙状。      此时,香寒从外头进来,迎着一个人,对云瑶笑道:“小姐,傅姑娘来了。”      云瑶立即和缓了面色,略牵了牵嘴角,“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得同你说说。”傅澜敛着眉,开门见山的模样叫云瑶也敛下了面色,她吩咐香寒等人去外头候着,便让傅澜坐下来,“可是宫中有何异变?”      “你可记得两个月前太子忽然得了痴呆之症?”      “忽然?”云瑶留心到她话中之意,凝眉问:“不是说是疫症的后遗症吗?”      傅澜道:“我先前也是这么以认为的,可是这两月我尽心治疗太子,却发现他的痴呆之症,不似瘟疫后留下的,倒像是与瘟疫一同发出来的。”说着,她从怀中拿出自己记录的方子,指给云瑶看,“患瘟疫者虽然严重,可太子的病情尚且不如灾民来得病重,且他年轻力壮,按理说发以荆防败毒散,清以普济消毒饮,攻以二圣救苦丹,酌量合直审度医治,早就好了。而这痴呆之症看似是太子瘟疫治好后引发的后遗症,可实则是早与瘟疫一同得的,不过瘟疫使人意识模糊,气息奄奄,这才没有大显出来。”      云瑶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太子得瘟疫的期间中,趁机害太子得了痴呆之症?”      傅澜郑重地点点头,“我去查了下太子患瘟疫期间的药,发现有几日的药方中,添加了大量的朱砂、金银花和蜂蜜,这些单独吃都无害,可加在一起,便会使人神经衰弱,且剂量又大,太子又是患病期间,原本长期服用方才有痴呆之症出现,却在短短几日便已有征兆,可那时候大家都把注意力和重心放在瘟疫上,就算有些微末征兆,也都误以为是瘟疫所致。”      云瑶讶然,一颗心复杂万千,终是化作一句话:“你怀疑陆友明?”      “太子的药一向是他亲自负责的,就连我将治疗瘟疫的药方写出来,他也以各种理由避开我碰太子的药罐,起初我以为他是瞧不起我,且他是太医院判,气我抢了他的风头也说得过去,可如今细想起来,这药必定是他动的手脚,再无第二个可能。”傅澜将药方抓紧了些,沉声道:“爷爷有这样一位同僚,当真不知当年璃贵妃的滑胎,是不是爷爷的过错。”      云瑶抿住了唇,索性傅澜未去注意她的神情,否则当场便要露馅了,她缓了缓神情,沉住了心思,低声道:“既然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事情便好办多了。只是如今你除了要防着璃贵妃外,还得留心陆友明,真不知你进宫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能替爷爷光耀门楣,重振我傅家世代医风,千难万险我也不怕。”傅澜语气平和了些,看着云瑶道:“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所以别替我担心。”      “不,若皇上问起你来,你一定要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地将你查到的事情说出来。”      傅澜深深望着云瑶,“好,我听你的。”      等到傅澜走后,云瑶才松了一口气,心闷闷跳着,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自己终究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傅澜冒险,她不能将傅勃生的事告诉傅澜,否则便是亲手将傅澜推向万丈深渊。这件事,她必须放手一搏。赌她,究竟有没有猜中成帝的心思。      养心殿内,明晃晃的龙椅上,依靠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人,手指轻拍着另一只手腕,看似在休憩。地上的暗卫却跪在那里屹然不动,似乎不觉得什么,自始自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殿内飘着龙涎香的味道,叫人心旷神怡。      半晌,成帝才睁开眼睛,道:“既然还有活口,就按着当年查的结果,给尚书和吏部吱个声,让他们明日上奏折,朕要亲自彻查当年的冤案,替前太医院判沉冤得雪。”      “属下还查到内阁学士也在调查此事。”暗卫没有半分多余的话,仿佛不过是一个木头人,将所知所见尽数传达给成帝。      “杨政?”成帝微微敛眉,手指的动作一滞,片刻后道:“既然他想查,明日朕就派他彻查此案。”      第二天消息传到杨府时,云瑶并没有心惊,反而渐露笑容,这一赌,她是赌对了。      从知道傅勃生的真相开始,她就一直不信成帝不知道,连杨政都能调查清楚的事,身为大岐国一国之君,又疑心颇重,怎会不知真相。所以当杨政唤她去书房时,她宽慰道:“爹大可放心,如今皇上不过是借爹的手除去璃贵妃和七皇子的势力罢了。”      杨政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他担心将整个杨府牵连进去,叹息道:“本想保持中立,如今是不可能了。”      “爹有没有想过,其实早在皇上将女儿赐婚给四皇子时,杨府就再难保持中立了,尤其是如今风浪正盛,就算爹不表态,也会有人逼爹表态,何况在外人看来,咱们早已经是四皇子的人。而今皇上借用我们的手查出真相,说明他现在要这个真相,就算没有,他也会制造出来。况且咱们不是凭空捏造,傅老爷子的死,迟早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杨政点了点头,也觉得她这番话有道理,便疾疾出府忙去了。      想起这位成帝,云瑶便不觉背起寒意,能将自己的妻儿这样利用的,恐怕也只有他了。当初成帝压下这件事的原因她不得而知,或许是那时候璃贵妃的势力是他所需要的,或许是他想用安耀臣制约安子翩,太多的可能,反倒叫她不愿去揣测,不愿去知道。      这几日的事情多得叫云瑶有些疲惫,原本打算同宁氏一起准备云琪的周岁宴,却兴致淡淡,回了屋子只卧在榻上,见到桌岸上合着的北岐国书籍,想了想,还是拿过手来翻了翻。      她已经看了四五本,只觉各国风俗各异,虽然大家长得相同,可生活习惯大不相同,或许这便是当初成帝盛宠良妃的原因之一吧,一个异域风情的女子,新鲜而独特,往往最能勾起男子想要征服的心。      当目之所及到一张插图时,云瑶只觉得有些眼熟,不免多看了几眼,“依米花……”      云瑶往下看去,上头写着这种花只能生长在戈壁滩上,非常奇特,每朵花有四或五片花瓣,一片花瓣一种颜色,红、黄、蓝、白,煞是娇艳绚丽,中间的花蕊好似羞涩的姑娘。为了开花,它需要足够的养料和水分,而这需要它准备五年。在第六年,它开花了,可令人遗憾的是,这种美丽只存在两天。两天后,随着那美丽的花的凋落,依米花整棵植株也会死去。      云瑶轻抚着这花的图片,美丽却不长久,难免勾起这些日子经历的事,一阵唏嘘过后,待要翻页,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叫她彻底怔住了。      良久,云瑶才似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般,有些难以自控地对初夏喊道:“去,把之前拿来的绣样给我看看!” ☆、海兰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初夏未见云瑶如此,闻声立刻去拿了来。云瑶急急将绣样拿在手中,一个个摊开,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绣帕上时,陡然震住了,良久才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便叫了南风来,将这绣帕递给他,让他立刻去城中找安子翩,请他入府,安子翩看了绣帕,必然清楚她的意思。      安子翩进府的时候,杨政不在,宁氏去寺庙里还愿,关敏基本不出院子了,所以云瑶也没让人惊动她,安子翩便直接去了云瑶的院子里。      一进屋,妙菡等人便识趣得退到门口守着。      这还是安子翩第一次从大门名正言顺的进屋,他却没了打量闺房的兴致,同云瑶一起坐在榻上,将手中紧拽的绣帕拿出来,“人在哪里?”      云瑶知他虽一路上平静不惊,可看似从容的神态之下,是紧张和参杂着其他情绪的不安。      “我已经让初夏去叫了。”云瑶轻声道:“只不过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太子的痴呆之症,是陆友明做的手脚,而这背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璃贵妃和安耀臣。”      安子翩缓了缓神,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猜到九分了,当初是安耀臣主动提出让太子祭祀,我便觉得奇怪,后来秋怡的衣裳、太子的突如之症,必定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只是我没想到,陆友明竟然是璃贵妃的人。”      云瑶掂量了番,道:“其实当年傅老爷子的案子,也是陆友明和璃贵妃的计策。”      “我也听说了皇上让杨大人来彻查此案,只不过没想到她胆子如此之大。”安子翩微微吃惊,又逐渐淡然,“不过这几年皇上宠爱宸妃,皇后有太子也备受恩宠,她却什么也没有,反而因为安耀臣和前朝势力的缘故,皇上虽封她做贵妃,却不过空有其名,也难怪她会想再以龙胎重得恩宠。”      “当年皇上之所以没揭穿她,想必也是想有把柄控制璃贵妃,如今不过是借其他人的手,将璃贵妃和安耀臣的势力打压下来。”她顿声道:“若皇上根本无意立安耀臣为太子,那么……”      安子翩懂她要说什么,也明白她的担忧,伸手握住她的手,“无论怎样,我都会争取,也会照顾好我们和整个杨府,而你永远会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最重要的是平安。”云瑶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热,似乎每次有他的手握着自己,便会心安许多,而无论何时,他都还是那个翩翩少年,她亦然是苏州小姐。      他们何尝不知,若成帝真心有立安子翩为太子的心,早便下旨,也能平息这场风波,可他宁愿将宫闱丑事掀开,也不愿另立太子,便说明从心底,他虽不看好安耀臣,却也根本没有立安子翩为太子的心。      众人都道成帝疼爱宠溺四皇子,可只有他们清楚,与其说成帝疼爱他,不如说是对良妃的一种愧疚,而这样的愧疚,也不过是建立在安子翩没有任何威胁和忤逆之下,若安子翩有任何冲撞或夺位之心,成帝也是容不下他的,就像他现在可以借一个外臣之手除掉自己的妻儿一般。      正想着,外头初夏行礼了声,二人面色皆肃了肃,初夏就将帘子打了起来,一个身影踌躇得走了进来,待见到安子翩也在时,一下子怔住了,却还是立时反应过来,行礼道:“见过四皇子,大小姐。不知大小姐叫奴婢来有什么事,若无事,奴婢还得回去伺候老夫人呢。”      在那里行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年前被关敏买进府的飞槐。      “是你?”安子翩敛起眉,他是有印象的,那天关敏走进来时,身边那个失态的丫鬟便是她。      飞槐始终垂着眉,让人瞧不出神色,“奴婢飞槐,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四皇子能记着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云瑶淡淡笑着,轻言道:“果然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宫女,伶牙俐齿。”      飞槐身形一震,将头垂得更低了,“奴婢不清楚大小姐的意思,奴婢身体不适,恐怕难以伺候四皇子和大小姐,先退下了。”      还没等她转身,云瑶便缓声道:“依米花,是北岐国独有的,生长在北岐国戈壁上的五色花,进府前,你说你是从南方来的,试问一个大裕国人,又常年生活在南方,是怎么识得这北岐国独有的依米花?”      飞槐才要开口,又被云瑶朗声打断:“若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如何会绣得惟妙惟肖,况且进府时,你说自己目不识丁,又怎么会去翻阅书籍呢?”      飞槐垂首道:“奴婢不过自行想象了几朵花的样式,恰巧与大小姐说的什么花相同罢了,奴婢从未去过北岐国,又如何认得北岐国的花呢。”      “我相信你是无心之举,因为只有这样,才更显得这花在你心中稀松平常,印象深刻。”云瑶从安子翩手中拿过绣样,踱步走到她跟前,将绣帕张开给她看,“其实我还是要谢谢你,原本借着给小锁周岁的名头,让你绣个样帕,你用心绣了这百花图,可其中却有依米花,想来连你自己也未发觉,自己会不经意间将家乡的花绣了上来。”      “奴婢的家乡在南方,奴婢是南方人,大小姐若不行,大可以去老夫人那儿问问,奴婢的衣食起居,生活习惯皆是同南方人一样。”      “你很小心,也很谨慎,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发现你的行踪。我不清楚你是如何习得这南方人的习惯,又如何强迫自己学会这样的习惯,但有一点习惯,做久了便会留下痕迹。”云瑶盯着她,将目光往下移,最终定格在她那双粗大的脚上,一字一句道:“便是你的脚。”      飞槐顿时抬头,那张明明比宁氏还年轻的脸,去饱经风霜,早早就浮现出皱纹和透着沧桑之态,她盯着云瑶,又看了眼坐在榻上的安子翩,眼底显现出复杂而悲戚的神情,却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漠色,“奴婢不懂大小姐的意思,一双下人粗糙死皮的脚,留下的无非都是厚茧的痕迹。”      “自从陈国有了女帝开始,北岐国和大裕国的风气也深受影响,许多女子都无需裹脚,尤其是皇宫中人,可若按时间和地点来算,你应该是裹脚一辈的,如何没裹?”      飞槐从容应答道:“父母早亡,无人约束,自然没裹。”      云瑶犀利地看着她,“那就将鞋子脱了,让我们瞧瞧。”      “男女有别,何况奴婢粗陋不堪的脚,怕惊着四皇子和大小姐。”      “是怕惊着,还是怕被我们发现,脚趾之间有奇怪的老茧?”云瑶话音一落,就见飞槐不再从容,用着慌乱的眼神看着她,她一语不发,就将事先让香寒从下人房中拿来的鞋垫丢到飞槐的眼前,“人的年纪到了一定年岁,脚不会再长,指头也不会渐长,可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何你一年年的鞋子会越来越大,脚趾越来越粗?”      “那是……”      “那是因为,你用脚来学习刺绣,对不对?”接话的人,赫然是一直沉默着的安子翩,他似不愿相信,又流露出怜悯的神色,“你怕被人发现,绣出的针脚与北岐国皇宫中的一样,可你的绣艺太好了,就算用左手绣,也是精品,所以不得已,强迫自己用脚学会了刺绣。”      先前云瑶也是想不通的,直到香寒拿来鞋垫,她才知道原来飞槐竟如此用心良苦,为的是保全自己的身份,或者说是保全北岐国的宝藏。      云瑶见她不说话,敛眉道:“为何你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们并无恶意,四皇子更是半个北岐国人,他和你的主子身上留着一样的血,是不会害你的。”      飞槐的脸色骤然扭曲,“一样的血?他身上还留有那个狗皇帝的血!他早已将国仇抛诸脑后,认贼作父,卖主求荣!”      云瑶和安子翩皆是一怔,安子翩的神色更不好看,他起身冷声道:“我没忘,自母妃死的那一日起,我就从没忘记我是北岐国人!可我也是大裕国的皇子,诸国相争,向来强国吞并弱国,就算我有心讨回公道,又能如何?母妃会活过来吗?整个北岐国会复活吗?”      飞槐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怔在原地,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云瑶怕他们的声音会引起外头初夏等人的注意,便低声道:“既然大家所为的人相同,又何必动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是不是,海兰?”      飞槐乍一听这声叫唤,眼神迷离,笑得嘲讽,“九年了,只有在梦里,才有人这样唤奴婢。”她凄凄艾艾地看着云瑶,苦笑道:“其实自两年前,奴婢就发现大小姐越发聪慧了,也因此更加担心害怕,饶是奴婢再日防夜防,也没避开被大小姐察觉的命运。四皇子第一次来苏州时,奴婢正好随老夫人去了寺庙,后来四皇子第二次入住府中,奴婢打心底是想和四皇子相认的,毕竟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最疼爱的便是皇上的亲妹妹、良妃生下的四皇子你,虽然你每年只随良妃回北岐国看望一次,皇后娘娘却时常念叨着,直到你七岁那年……皇后娘娘连你十岁的衣裳都准备好了,还时常和奴婢讨论,四皇子是人中龙凤,穿红色显得又可爱又活泼。” ☆、良妃之死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微惊,她看向安子翩,见他沉默地低下眉,深知他的心中亦是想念这位姑母的,毕竟从他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便能看出。      “大裕国和陈国围攻北岐国时,奴婢曾愿替皇后娘娘一死,可皇后娘娘却清楚,以安日渊的性格,必定不会相信,势必会誓死追杀她,那样北岐国的国库也就难以护住了。所以皇后娘娘为了大局着想,才牺牲了自己。奴婢曾想来投奔四皇子的,可是才来到大裕国,就听说京城闹了瘟疫,都说人在做,天在看,这或许就是安日渊的报应,可到底老天还是不长眼,竟然良妃死了,当时奴婢就混在宫女之中,亲眼见到四皇子被那狗皇帝牵着,却没有见到良妃的最后一面,就在那一刻,奴婢对四皇子的心就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就在你转身还会对狗皇帝喊出‘父皇’二字!”      “飞槐,休要胡言。”云瑶察觉到安子翩的心惊与痛心,蹙眉对着飞槐道:“你是惜主忠心之痛,可他却是丧母灭国之痛,试问心中的恨,心中的苦怎会比你少。何况身份越高,承担的责任也越大,他不仅是你北岐国的主子,更是大裕国的皇子,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父亲,他怎么能狠下心来抉择,你又凭什么觉得他选择北岐国才是对的?难道大裕国的百姓不无辜吗?”      飞槐抿唇不语,只是眸中冷色不褪,凄凄看着安子翩,神色怨怼。      “这么多年来,众人都以为他疼我,可自从母妃死了之后,我和他之间的隔阂便注定无法去掉,他生我育我,疼母妃这点至少是无可厚非的,若不是因为母妃是北岐国人,或许他不会狠心不见母妃最后一面。”他抬眼同飞槐对视,目光沉重,“北岐国人的身份,带给我和母妃的是什么?骂声、歧视,还有许多你根本看不到的东西,可母妃没有怨恨自己的身份,我也不曾怨恨这身份,甚至自持以一个北岐国人的身份,企图照顾好那些北岐国的百姓们。这些年我凭自己的实力让那些人承认,认可我是大裕国的四皇子,一个优异而出类拔萃的皇子,而不是灭国余孽。”      飞槐听了这话,目光有一时的触动和不可置信,就连云瑶也没料到他会说这么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走到他身边,缓缓握上他的手,竟感到他的手心沁出汗来,他亦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始终望着飞槐,“我找你,并非全然是为了北岐国的宝藏,而是因为姑母她……曾对我说她视你为己出,若能有一日看你出嫁,她就像嫁妹妹一般,彼时我年幼,如今我清楚,姑母将你我视作最亲的人,如今她不在了,母妃也走了,世上能与我一同回忆童年光景的人,只有你。”      飞槐别过脸去,紧咬着唇道:“可不管怎么说,你我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子翩反问:“你谋的是什么?我走的又是何路?”      飞槐坚定地看向他,“北岐国人,誓死效忠北岐国。”      “那么如今,北岐国何在?北岐国人又何在?”      这一问,叫飞槐噎住了话,却仍旧固执地看着安子翩。      云瑶略微一叹,缓声道:“他说的并没有错,效忠的方法有很多,不是执着于报仇、身怀执念便是效忠,若子翩为了北岐国的灭亡,而与成帝翻脸,后宫中无人照顾他,朝堂上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势力,他早就死了,而这样的后果便是让北岐国彻底断了血脉,不仅再也无法照顾北岐国百姓,北岐国皇后更是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若她在,你可想过她会如何做?是像你这般咄咄逼人,让子翩与成帝反目,而成为众矢之的,还是会支持他争取太子之位,成为大裕国新君,然后名正言顺的照顾北岐国的百姓?”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安子翩,他略略震惊地侧头看她,眼底深处尽是柔情。      而飞槐听她直呼成帝,亦是拿眼深深看着她,良久才道:“当年皇后娘娘早就清楚,凭一介女流根本搬不动,更不用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尽数带走,所以早在边城告急时,皇上和皇后娘娘便悄悄命人在国库的库房底下,造了另一间隐蔽的库房,然后将所有的钱财都移到了地下库房中,再设了机关,用毯子和箱子遮住,所以安日渊就算破了库房的大门,也找不到半点钱财。”      “库房里别有洞天?”安子翩和云瑶皆是一愣,不觉对视一眼。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冒险而可行的方法,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成帝和陈国女帝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宝藏,竟然还呆在北岐国的库房之中。      “那想必开启地下库房的机关,需要钥匙吧?”      飞槐看着云瑶,语气有些清淡,“大小姐猜的不错,确实需要一把钥匙,只不过奴婢在逃亡的时候,不慎将钥匙摔碎了,可惜那地下库房是用金刚石砌成的,就算是炸也炸不开,再也没有能打开那地下库房的钥匙了,不过这样也好,说到底,那也是属于北岐国的,谁也动不了。”      安子翩微一愕然,就连云瑶也怔住了,显然他们谁也没料到,众人疯狂寻找的宝藏,到最后竟是这样一番光景。明明知道它在哪儿,却根本得不到。      三人谁也没再开口,一时陷入一番死寂,直到宁氏回府,听说安子翩在这儿,派寻双来询问,这才打破了气氛,云瑶和安子翩互望一眼,便放飞槐回关敏的院子了,飞槐似有不信,却见云瑶和安子翩确实不再纠缠她,便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内,朝堂后宫皆风云大变,杨政未曾花费过长时间,就搜集到两年前所有的人证物证,果然如云瑶所言,成帝此刻不过是差双揭开真相的手罢了,至于是谁的手,他并不在乎,片刻间,原本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内定太子”安耀臣落了下风,成帝下旨贬黜璃贵妃的封号,降为璃贵人,这连降了三级,可以说是极大的惩罚,可成帝有心绕她不死,又是极大的恩典了,朝堂中偏帮安耀臣和璃贵人原来的党羽,自然不敢再出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隔岸观火,成帝却在此刻,亲自让王庆传旨让安子翩去御书房,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又让安子翩离开了。      沐水闻声早早便进宫了,又不敢太过明显,便在宫门候着,一身浅青色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突显出那清风之态,加上他本就俊朗的模样,让路过的宫女明知他是抚清真人,也红着脸偷偷瞄着他。      直到沐水见到那袭暗红色衣裳的身影,方才上前担心地问:“皇上叫你进宫,可是关乎这些天传得风风雨雨的太子之位?”      安子翩面色淡淡,看了眼穿梭频繁的宫女侍卫,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府上谈吧。”      直到回了府,安子翩才彻底沉下脸来,沐水知道不好,蹙眉道:“皇上可是说了什么?”      “咱们这位皇上可真是费尽心机,利用我们对付完了安耀臣,又摆明说出不会立我为太子。”      沐水大惊:“皇上当真这么说?”      安子翩沉声道:“他说他可以给我所有我想要的一切,比如外界认为的宠爱,比如王府,比如云儿,可太子之位不是我的,不许我宵想觊觎半分,否则下场只会比安耀臣更惨。”      “怎么会……”沐水不容置信地瞪大了眼,“宵想觊觎?他竟用这个词来形容你?”      安子翩的嘴角透着苦涩的笑,“这么多年了,我们虽是父子,可你我都清楚,他心中何尝有过父子之情,甚至于亲情,爱情……他体验过吗?”      “可太子早已是回天乏力,无论是否治好,大裕国都不可能拥戴一个曾有痴呆之症的人作为国君,而眼下成年的皇子,除了七皇子,便只有你了,皇上两人都不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不管他怎么打算,那个位置,我争定了。”安子翩抬起明亮的眼眸,让人望进就像陷入星辰浩瀚一般,“为了母妃,为了云儿,为了所有我要护着的人。”      当安子翩让暮楚将书信带给云瑶时,云瑶正好和宁氏在准备云琪的周岁宴,时间定在三日后。      看完书信后,云瑶的面色便不太好看了。犹记得上一世,成帝立了安耀臣为太子,这一世他虽借用安子翩打压了安耀臣,可他却明确说出不会立安子翩为太子,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努力了一世,却仍旧没能改变成帝对安子翩的看法,明明成帝是疼他的,是愧对良妃的。      想起良妃,云瑶的脑海蓦地闪过一丝惊触的想法。      若成帝是介怀安子翩身上流着半个北岐国人的血,所以才不愿立他为太子。那么十年前,他亦同样介怀身为北岐国公主的良妃,虽然他爱她,可是国事面前,儿女私情被无限缩小。她记得当时良妃得了瘟疫,却不治身亡,而身为主治太医的傅勃生,明明想出了瘟疫的解方,却藏起来没有公诸于世,能让他这样做的人只有一个人!      霎那间,云瑶整个人不寒而栗,她的目光逐渐凄凉,竟将手中的信抖落在了地上。      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良妃的死,傅勃生的死,就都不是他们想得那样! ☆、周岁宴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几乎不敢再去细想,她怔在了榻上,片刻后又立刻将信捡起来,用烛火烧去,仿佛可以将方才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都掩去一般。      望着黑色的灰烬,她紧紧将纤细的手指握成拳头,既然成帝伤害了她身边最亲的两个人,便由她去好好守护,他们要的,她都一一要帮他们拿到手,伤害他们的,便用她的手亲手结束。      转眼三日已到,今年的夏日比往日来得都要炎热闷人,树上的蝉不住的叫着,似乎在为云琪的周岁宴欢庆,可云瑶听着却觉得有些烦闷,让南风拿了竿子去黏蝉。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该是欢欢喜喜的一天,心头却总被事情缠绕,柳眉紧锁。她终究没有告诉安子翩,亦没有告诉傅澜,她清楚成帝的手段,却更清楚她身边的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会不顾一切去找成帝问出真相,讨回公道。      周岁宴自然比满月宴热闹,自然请的人也会比去年的满月宴多一些,何况那时候杨政初入京城,战战兢兢,人生地不熟,多半都是以寒暄客套的目的宴请的宾客,如今却都是邀请些志同道合的,有些交情的人来府中。      自云瑶将宋千语来京城的事告诉宁氏后,宁氏也是疼惜这个孩子,时而会让寻双去送些东西,自然了,宋芹宋洋也来府中做过一二回客人,而傅澜封了女医之后,皇上亲赐她一座府邸,倒是搬出了杨府,未与二人碰面。      因此这次的周岁宴上,不但邀请了宋千语,也请了宋芹、宋洋,傅澜忙于宫中差事,只得晚间过府,云瑶也稍作安心,毕竟她也不愿傅澜同宋芹碰面,倒是宋千语几次提起傅澜,很希望能再见一见。      宁氏正忙着招呼女眷,陈妈和奶娘带着云琪和人玩闹着,杨政在前厅应付宾客,云瑶自然得空与宋千语好好谈天,这时忽然一婉转的声音朝她喊了句“姐姐”。      云瑶和宋千语循声看去,就见郭盈抚着身子,朝二人行了礼。今日的她一身宫缎素雪绢裙,衬着光彩照人,笑容满面。听说她爹郭翌在江南赈灾一事中尽职尽责,被成帝提拔为了三品大理寺卿,虽说也算个闲职,可到底生了级,从前那些瞧不起郭府的人,可都快把郭府的门槛踏平了,也难怪郭盈如今喜气洋洋的。      云瑶将二人介绍了一番,三人有说有笑的坐下。      云瑶笑道:“恭喜妹妹,如今郭大人平步青云,妹妹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郭盈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什么气色好,是见了姐姐高兴的。承蒙姐姐相邀,始终相伴,不嫌弃我,如今那些眼巴巴来送礼的人,哪里有什么好心呢。”      云瑶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却仍旧笑着听她们说话。      其他二人自没发觉,宋千语接过话来道:“云瑶确实人好,不过郭小姐也不必自谦,人都势力,走到哪里都不可避免的。”      云瑶不免心中一叹,连宋千语都有此感慨,可见如今的官家府门中,是多么的复杂与市侩。      郭盈见她们面色都有些惆怅,便笑出声道:“好姐姐们,今天是琪哥儿的周岁宴,怎的我们就悲秋怀春起来了。明年等四皇子及冠之后,咱们就可以喝到姐姐的喜酒了。”      宋千语听了这话,也是眉眼笑得弯了起来,云瑶被她们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迟早有一天,你们也要被我打趣的。”      二人皆未出阁,也无婚事,脸色皆是一红,郭盈低眉,小声支吾地道:“我爹倒是给我瞧了门亲事,据说是太常寺少卿。”      云瑶和宋千语对视一眼,皆觉得是良配,云瑶道:“那自然好,门当户对。”      “八字还没一撇呢。”郭盈更害臊了,索性将话题转到宋千语身上,“宋姐姐可还没指婚?”      宋千语低眉羞涩地摇头,云瑶想起上一世宋千语便是在这一年,被宋老夫人和宋应景做主,嫁给了世交的一个世子,可偏偏这位世子婚前温和,婚后大度好色,宋千语被他弄得病情加重不说,还被妾婢欺负,最终药石不灵而死。      想起这,云瑶看着宋千语的目光就黯了黯。      郭盈还在那里说着:“别怪妹妹多嘴,以宋姐姐的家世,必定是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的,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定会选在苏州中,可妹妹觉得宋姐姐既然来了京城,倒不如将眼光放在京城之中,朝堂上的好儿郎多的是,定有配得上宋姐姐的。如此姐姐也不必和宋姐姐分开了。”      宋千语脸都快红透了,“哪里就这么急了,随缘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正经没正妻的人也不多了,像贝勒府司仪长、王府长史……”      “好了,被别人听见,咱们这没皮没臊的倒叫人笑话,周岁宴开始了,走吧。”云瑶虽也不愿意宋千语嫁给那个世子,可也不愿她牵扯进朝堂之中,何况宋应景还在苏州,如此盘算的话若传了出去,于宋千语的名声也不好。遂半开玩笑的打断了郭盈的话。      郭盈见云瑶如此,也没再说什么,三人挽着手去了前厅,跟着一干女眷用了膳。      宴席结束后,宾客都离去,宋芹和宋洋则留下来和杨政说了会儿,毕竟同是苏州那么多年,宋千语也留下来和云瑶说着体己的话。      “今日的那个郭小姐,说话还真大胆,倒是个性情中人。”      云瑶浅浅笑着,“是不是性情中人我不知道,但这胆子倒确实比我初见她时大许多了,果然人一旦往高处走了,眼光也立时不同了。”      宋千语腆着一张脸,看了眼在大厅说话的几个兄长,低声道:“其实爹在我来之前,与我提起了个人,对方是祖母的世交,先前因和郭小姐不大熟络,且也未确实下来,所以不曾说出来。”      云瑶闻言,笑容顿了顿,继而握上她的手,似寻常谈话般与她浅声道:“既是世交,或许不错,可郭盈方才的话不无道理,若能把握住在京城的机会,你我二人也不至于无法离得这样远。何况那位世子的为人,我们也不太清楚。”      宋千语反手握住她的手,感动地道:“我知道你希望我幸福,也只有你会这样关心我,可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能将这个身子治好,就算是平安熬到你婚成,我也知足了。我想亲眼看到你穿上红服的样子。”      “瞎说什么,你的身子一定会好的。”云瑶坚定而认真道:“我们都会好好的,一直好好地走下去。”      送走宋千语等人之后,云瑶便去找了许姨娘,她知道不能再拖了,若再等下去,不知何时宋千语就会被嫁给那个世子,既然那个世子会在婚后那般,便说明他的性子本就好色,她不信抓不住把柄。      许姨娘虽疑惑,可她清楚云瑶的手段和心思,绝不会做无用的事,便写了信给许宗,让他好好盯着那个世子,只要一有把柄,就立刻抓进官府,将事闹得越大越好,其实许姨娘肯写这封信,也有两方面,一方面是这一年来宁氏与云瑶对她挺好,在杨府中她的地位也仅次于她们,杨政对她也关爱有加。而另一方面,这个世子在苏州时不过是五品官阶,许宗因杨政的关系,如今在苏州可谓呼风唤雨,面上足足的,自然不怕得罪。      自周岁宴后的三月里,朝堂变化风云,虽然璃贵人不得宠,可安耀臣却在朝堂渐渐又恢复了势力,虽然安子翩鲜少同她书信讨论这些,可她清楚,若没有安恭王的偏帮,安耀臣不可能到这样的地步,而且成帝的心里,只怕也软下来了,既然安莫秦痴呆,他能立的人选,冷静下来考虑一番,怕也只有安耀臣了,自然打压过一回,也就不会再狠心打压第二回了。      若是安子翩知道,他所要争取的太子之位,得不到的理由是因为他流着北岐国人的血,而良妃的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必定承受不住的。      就在这多事之秋时,又发生了件小插曲,原来就在云琪周岁宴后不久,杨芷柔便大婚了,只是自她被单独留在苏州已经一年,虽然她极力挽回她的面子,并一直以杨府二小姐自诩,可明眼人都清楚,连自己女儿的婚礼都能参加,只怕当年陈姨娘所犯的事不小。杨芷柔多次送信来,语气低下央求,希望能将她接进京城之类的话,可杨政连信都不看,还是宁氏派人将信拿回府中,否则只怕这送信之人连府门都进不去。      云瑶半分也不为之动容,或许这便是老话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早已将新婚大礼准备好了,而杨芷柔也在大婚当天,便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原来云瑶早就将一切写在了信上,差人在杨芷柔大婚当天,将书信送到沈青御手中,沈青御一直为这件事困惑不已,可碍于求亲也求了,且杨政如今官品越来越高,随意退亲并不好,他还指望跟这位“岳父”巴结关系,可几次书信过去,寄回来的不过淡淡数字,他以为是未成亲之故,如今在新婚之夜得知真相,气得直接拍案而起。可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那一夜杨芷柔是如何熬过去的,云瑶可想而知。 ☆、牵制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香寒也时常将听来的有关杨芷柔的消息告诉云瑶,只不过苏州离京城远的很,无非也是些同乡人写信时偶尔提起几句,说是沈青御自成亲后,性情变得阴晴不定,放着娇妻不疼爱,接二连三纳了好几房姨太,这也是常事,偏偏杨芷柔眼里容不得沙子,竟三番四次大闹,最严重的一次,是带着彩璃去青楼抓人,结果被沈青御打了一巴掌,至此病下了,却仍不安份,整个沈府都乌烟瘴气的。      云瑶听到这里,笑容冷冷,沈青御对身边人的狠,她是领教过的,只要有碍他面子,又无法帮衬他的,立刻就会被踹开,那些温柔乡于他而言是重要的,可这些美色比比皆是,哪里得不到,他根本不在乎。既然杨芷柔巴不得嫁给沈青御,她便遂了她的心愿,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杨芷柔和沈青御也都算是“终成眷属”了。      今年京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常都早,新年还没到,就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在时间的流逝中,朝堂之上似乎也渐渐忘却了之前的风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太子之位悬空,安子翩和安耀臣的力量势均力敌,而成帝看似偏爱安子翩,可云瑶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成帝的障眼法罢了。自然,安子翩也察觉出了端倪,于是主动请缨,再次出使陈国,替成帝礼结友好之邦。也因此,她与他已经近一月未见了。      虽然想着安子翩,可云瑶更担心宋千语的身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京城中过冬,京城比苏州冷上许多,云瑶便亲自挑选了几件织锦镶毛斗篷,去了颐和府。      宋千语的屋中摆了三个炭炉,又用毯子铺在了地上,推开门,仿佛踏进了阳春三月一般和暖。      “早知这儿这样暖和,我便不白白跑这一遭了。”云瑶打趣着,却还是将手握上了宋千语的手,确认她的手热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二位兄长待我很好,知我怕冷,便将上好的炭火都给我了。我却知你会放心不下我,所以早早让人准备好了你爱吃的砂糖糕。”宋千语动容地看着她,让青色收下衣裳。      云瑶听了宋芹宋洋的名字,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前阵子因江南的灾害彻底解决,成帝褒奖了所有在赈灾和瘟疫中出力的朝臣,宋应景也在其中,又因宋芹与宋洋在其中周璇,杨政、裴甫等官员也为宋府说了几句,所以成帝便提拔了宋应景入京,做从三品的太仆寺卿,与郭盈的父亲郭翌也算是同僚了,不日后也将举家进京,宋芹宋洋可不得待宋千语好些,何况他们打的什么心思,她又何尝不知。      “等宋伯伯、伯母来了,我就也安心了,以后咱们便再也不分开了。”      宋千语笑道:“这才是让我真开心的事,如今你有了四皇子,傅姑娘又成了太医,我还多了个郭小姐做伴,咱们四个一定会一直好好地。”      云瑶略微疑惑,“怎么?郭盈时常来找你?”      “也未时常,却来过二三次,想来也是听说了我爹的事,这才热络起来的,毕竟日后低头不见的,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何况我见她也没什么心眼。”      云瑶静静听着,点头道:“这话自然不错,但你也别太劳累了,京城中的交际可比苏州要多、要杂,若是身子不便,尽可闭门谢客就是。”      “傅姑娘前些日子来瞧我,同你说的也是一样的话。”宋千语柔柔笑着,“不过有她替我看着身子,我也放心许多了,总怕会……”      云瑶见她有些消极,便刻意将话题引到桌上的砂糖糕,二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墨色就从外头匆匆进来,面色有些不太好,对二人都未行礼就开口道:“小姐,不好了。”      宋千语呼吸促了促,好在云瑶悄然握着她的手,渡了些内息给她,才让她气顺畅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些,“出什么事了?”      墨色深知她二人的关系,自然没有半点隐瞒,“奴婢方才在前厅听见表大少爷和表二少爷在争执,说是先前老爷老夫人给小姐看中的世子竟因……因调戏少妇被抓入牢中,老爷说就当不曾有这回事,另为小姐择婿。”      宋千语的面色白了白,云瑶却心下了然,没多大惊讶,反问墨色:“那他们在吵什么?”      “表大少爷说应该让小姐嫁于京中的少年郎,表二少爷则说要给小姐选个京外的武将,才好……才好有个外戚能帮衬……”      “可笑。”云瑶蹙着眉,语气冷淡,“将你的婚姻大事看作了什么?也是凭他俩可以决断的?”      宋千语担忧地攥紧她的手,“云瑶,我该怎么办……”      云瑶宽慰她道:“你放心,不说宋伯伯他们不会同意,就是宋老夫人也不会舍得将你的婚事当成儿戏,随意当作筹码的。只不过婚姻大事,若是能择个喜欢的,才是极好的。”      宋千语忧心地点点头,二人之后也未多说什么,云瑶便回府去了。      如此便熬到了过年,整个京城也都陷入了欢庆的气氛之中,安子翩回来时,带回了许多陈国的礼物,成帝龙颜大悦,亦嘉奖了安子翩许多东西。宋府也都迁移到了京城,宋老夫人身子不适,则留在了苏州调养。      冬日的残雪映照着阳光,将原本雪白的颜色变得闪着点点金光,天上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御花园中的梅花竞相开放,有白梅如雪,有红梅如火,暗香浮动,引人入胜。      云瑶陪着宸妃穿行在梅林中,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自从安子翩回宫的消息传来好,她便换好了衣裳打算进宫相见,却不想还不等她出府,宸妃的口谕便来了,邀她入宫作陪。如今的后宫,可以说是宸妃一人独大,太子痴呆,皇后如同失子,势力一落千丈;璃贵妃被贬为璃贵人之后,虽然前朝有安耀臣,可成帝疑心重,又忌讳前朝后宫相维护,所以对璃贵人的态度可以说如同冷宫一般。谁也没料到,最终后宫盛宠之极的人,会是无儿无女的宸妃。也因如此,云瑶对这位宸妃娘娘更加放不下戒备。      试问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那便是踏着无数白骨而来,真正心善的人早已不知香消玉殒到何处了。      “你知道这宫中为何开满梅花吗?”宸妃忽然在一株白梅树下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了她。      “寒梅寒梅,自然冬日里种植最多的便是梅花。”      “你是这样想的?”宸妃瞧了她一眼,笑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继而将目光放眼整片梅林,浅声道:“曾今有一人在这里作舞,以一曲‘梅花烙’深入人心,挥之不去,如今人不在了,自然只有种满梅花才能睹物思人。”      云瑶如何不知宸妃的意思,早在她去了延禧宫时见到满殿的梅花和自画像时良妃手中的一株梅花,便清楚了满宫梅花的含义,只是人去楼空,做这些又有何意思。      “你说,我怎么样才能将这片梅林除去呢?”      她心里微微一惊,面上却笑道:“娘娘想除,自然除得去,只是这样美丽的梅林,除去难免可惜,何况梅林本身无错,只是看的人有了心事,自然便把它看活了。若根本不去想,又怎么会在意它在还是不在?”      宸妃的笑愈深,“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云瑶低眉道:“娘娘谬赞,糊话能博娘娘开心便好。”      “开心?”宸妃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却蓦然握紧,看着它化作无形,眼底流露出一丝冷冷的寒意,转瞬即逝,“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宸妃顿了顿话,看向云瑶道:“如今局势分明,若四皇子要想得势,彻底碾压七皇子,唯一的法子便是和本宫合作。”      这是宸妃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宫”,也是第一次流露出心底最真实的欲望。      云瑶没想到宸妃会和自己坦白,也没想到她会选择安子翩,看来成帝喜爱良妃的刺,狠狠扎在了她的心底,是她多年的伤。      “云瑶一介女流,不明白娘娘的意思。”云瑶话才一落,面前的宸妃忽然眼神一厉,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她直直刺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云瑶惯性地躲开,用脚踢飞宸妃的匕首后,反手将她的匕首握住,横在了宸妃的脖子上。      一气呵成的动作惊住了宸妃,也让云瑶顿住了,心下大叹中计了。      果然,惊讶的宸妃不多时便笑出了声,继而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用戴着金玉镯的手握住云瑶的手腕,婉转笑道:“果然,当日你救本宫,根本不是意外。” ☆、幕后真凶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也没有半点心虚,将匕首收了回来,恭顺地递回给宸妃:“若娘娘日后还想切磋,可先与云瑶支会一声,免得云瑶不知轻重,误伤了娘娘贵体。”      宸妃确实感觉到手腕有些疼痛,可脸上的笑却不减,“你就不怕我将你有武功的事说出去?”      “当年苏州龙舟上遇刺,是皇上亲口许云瑶佩戴匕首,便是希望云瑶能强身健体,保护娘娘,所以云瑶不辱圣命,何惧之有?”      宸妃顿时笑出了声,也不知笑了多久,眼底却依旧是冰冷一般的气息,她直直盯着她,似不肯放过云瑶任何一个神色,“虽然本宫知你那日挡剑不是出自真心,但扪心自问,这一路是本宫提携了你,提携了整个杨府,甚至促成了你和四皇子的婚约,早已还清你的救命之恩。如今放眼后宫,只有我们合作,才能平步青云,永享富贵。何况在外人看来,本宫与你们早是一条船上的人,该怎么做,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这还是宸妃头一次这样开门见山与云瑶这么说,她也不打太极,淡声道:“娘娘所做之事,云瑶不胜感激,只是娘娘也清楚,云瑶已和四皇子有了婚约,一切事自然听从四皇子的安排,娘娘怕是找错人了。”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和本宫合作了?”宸妃托住最近的一枝梅花,轻凑过去嗅了一下,仿佛在和云瑶叙旧,莞尔一笑道:“可如今,本宫已经是宋千语的长姐了,这可怎么办?”      “你说什么?”云瑶的面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宸妃笑得更灿烂了,拿眼觑了她一眼,略带娇嗔地道:“不枉本宫煞费苦心,总算没白费,这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如同蝼蚁一般,轻而易举就会被人抓在手心里。”宸妃的手握住梅花,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最终徒留一根枝干,她观赏着道:“既然本宫没有能力折断枝干,那便将最柔软的花瓣除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你说呢?”      云瑶柳眉深蹙,话语中再不带一丝尊敬,漠然道:“可这没有了花瓣的枝干,却变得锋利无比,可以杀人于无形,娘娘可信?”      “信与不信,就得看你怎么做了。”宸妃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宫要的只是太后之位,各取所需,日后若四皇子需要,本宫随时可以配合他演一出母子情深的画面,若四皇子能奉行一个死人为太后,那就不要怪本宫连根拔起了。”说着,她便雍容华贵地走出了梅林。      直到安子翩出了养心殿,云瑶才见到他,二人去了延禧宫,虽许久未见,却温存不到片刻,云瑶便将方才与宸妃的话悉数告诉了他,就是安子翩也略感惊讶。      宸妃的想法直接而保稳,无非是看中了良妃早逝,而安莫秦、安耀臣都有生母在,且都势力庞大,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坐上皇太后的位置,扶持一个无母的人,恰巧对上了一个无子的人,可是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是云瑶最无法接受的。      她担忧地道:“千语的婚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安子翩敛起了笑容,“原本太仆寺卿今日才上任,应该不会得皇上如此器重,如今想来,皆是宸妃吹的枕边风罢了,倒也难为了大理寺卿,也站出来支持,自然太仆寺卿不会拒绝,喜上眉梢地叩头谢恩了。”      听到郭翌的名字,云瑶不由地惊讶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连他也成为宸妃的人了?”      安子翩意味深明地看着她,“确切的说,应该是他的女儿,郭盈。”      “怎么是她?”云瑶深蹙起眉来,自来到京城,她日防夜防,自问在交往处事方面已经十分谨慎小心,就算是新结交的郭盈,她亦没有对她推心置腹,怎么会让郭盈钻了空子?      云瑶陡然想起宋千语之前说过,郭盈亲自过府与宋千语谈话了多次,遥想周岁宴时,郭盈曾提起婚事,原以为不过是女儿家间的小心思,却是有意而为之。      “我安插在安恭王府的人告诉我,在秋怡未出嫁前,便见过郭盈出现在安恭王府中,我以为她是秋怡身边的人,可如今看来,倒更像是宸妃身边的人。”      云瑶没想到原来在那次的宫廷寿宴中,就让郭盈变了心思,又或许是那份贺礼之后发生了鲜为人知的事,从而让郭盈更加渴望往上爬,无论如何,郭盈既是绵里藏针,她便断容不得宋千语身边有这样的人。      “不管她是谁的人,千语的婚事都已成定局,宸妃怕是早就清楚了这些,所以才想借用千语和宸隅的婚事,来要挟我,胁迫你。”      “我知道你担心她,可若我们答应宸妃,她便无事。”安子翩抚上她的肩头,柔了眼神,“形若无事,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但愿吧。”虽有安子翩这番话,可云瑶心底还是隐隐不安,没人清楚她的顾虑,是她将原本属于宋千语的婚事阻扰掉,这才令她陷入另一番更危险的境界,本想着保护她,可如今却是害了她,一想到这里,云瑶就愧疚万分,这一世她最想保护的除了杨府,便只有那个柔弱的女子了。      宸妃才回到宫殿,知桃就匆匆来报,说是秋怡郡主已经在侧殿恭候许久了。      宸妃略略挑眉,吩咐知桃将秋怡郡主请到正殿来,便换上了温婉的神态,“什么风把郡主刮到这儿来了?”      秋怡郡主得体的行了礼,含笑道:“自秋怡出嫁,便未进宫给娘娘请过安,心中惭愧,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宸妃忙让知桃赐座,笑道:“新婚燕尔,郡主能和七皇子夫妻伉俪,本宫也高兴。”      秋怡郡主看了眼知桃,颔首道:“秋怡有些体己的话想单独和娘娘说,不知……”      宸妃顿了顿笑,睨了一眼知桃,知桃立刻领着所有的宫女太监走出去,她看向秋怡,和蔼地道:“现在可以说了。”      “那秋怡就开门见山了。”秋怡郡主目光闪烁,直视座上的宸妃,声音轻盈,“秋怡和七皇子都希望得到娘娘的支持,若他日成事,必当重谢娘娘。”      宸妃微微一怔,继而笑得清泠,“原来在郡主和七皇子的眼中,本宫这么重要?可本宫人微言轻,这么多年来与七皇子也谈不上熟络,支持一事实在力不从心,况且郡主不是还有安恭王府吗?七皇子也有璃贵妃……该说是璃贵人,如何来求本宫了?”      “求?”秋怡郡主的笑更深了,仿佛一朵绽放的罂粟花,诡异而魅惑人心,“我是代表七皇子来,‘命令’娘娘协助的,娘娘莫要搞错了自己的立场和价值。”      宸妃略略拧起了姣好的娥眉,“郡主的话本宫不是很清楚,本宫乏了,郡主请吧。”      “看样子,娘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秋怡郡主从座上起来,一步步走进坐在上头的宸妃,勾唇道:“太子的痴呆之症,并非是瘟疫所致,而是陆友明在太子的药中加了大量的朱砂、金银花和蜂蜜,而在外人看来,陆友明自当上太医院判以来,深受璃贵人的宠信,捅破此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璃贵人觊觎太子之位,为子铺路,而使的手段。没有人会怀疑到娘娘的身上,秋怡说的对不对?”      宸妃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秋怡郡主时,面色微骇,抿唇道:“本宫不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过,我喜欢开门见山。”秋怡居高临下地看着宸妃,眼神逐渐凌厉而冷漠,“若娘娘再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讲昔日情分了。”      宸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敛去笑容道:“你们究竟要什么?”      “我说过,我是替七皇子来的这一遭。这个锅七皇子也愿意背,只是看娘娘愿不愿意合作了。”      “他已经有母妃了,登基后自然封璃贵人为皇太后,而我能得到什么?”      “我就喜欢娘娘这样坦诚。”秋怡郡主扬着笑,绕着宸妃缓缓走着,“可娘娘还是没有搞清楚,和我们合作,娘娘不是想能得到什么,而是该考虑不会失去什么。谋害太子的罪名,足以让整个宸氏家族灭亡,若帮我们,我们可以保证宸氏一族不绝后,甚至在日后还可以给娘娘重金酬谢。”      宸妃似听到极大的笑话,冷笑道:“就凭这个,你就要我放弃安子翩,选择安耀臣?”      秋怡郡主挑眉问:“那娘娘的意思?”      “要我支持你们也可以,自古后宫分东西二宫,璃贵人是七皇子的母妃,自然入住东宫皇太后,而本宫要做西宫皇太后。” ☆、陈国公主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秋怡郡主听了,没有半分的惊讶,反笑出了声。      宸妃敛起眉,嗤笑道:“怎么?连这点诚意也没有,也妄想本宫支持你们?”      “其实不瞒娘娘,七皇子倒曾提议过这件事,毕竟有璃贵人这个母妃在,怕娘娘不安心,且日后封娘娘为西宫皇太后,谁也不吃亏。”      宸妃的面色略微好转,淡笑道:“七皇子倒聪明……”      “娘娘等我把话说完。”秋怡郡主望着宸妃,对上她不太满意的眼神,清声道:“可七皇子的这个提议被璃贵人驳回了。我只朝璃贵人吹了吹耳旁风,让她想起争霸后宫的岁月,自然她是不会肯的。”      宸妃终究忍不住,蓦地从座上起身,瞪着秋怡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秋怡郡主敛去笑容,寒了目光,同样犀利地注视着宸妃,“你从来都知道我想怎样,若没有你,我便是四皇妃,那个杨云瑶算什么身份,也能嫁给四哥哥?不是你认了她做义女,不是你带她入宫,不是你从中作梗,父皇怎么会下旨赐婚!”      宸妃哽住了话,面色难堪地瞪着她。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有意拉拢四哥哥,好一招‘投其所好’,‘爱屋及乌’,可我偏不能让你如意,谁让你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呢?你也别想单独找七皇子,若让我发现了,陆友明跟我吐的另一件事,我可就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七皇子和璃贵人了,到时候可就人人都想你死了。”      宸妃终于慌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当年璃贵人滑胎,众人都以为陆友明是璃贵人的人,本要替她隐瞒此事,却突染重寒,这才有了之后的换太医,璃贵人怕事情败露,就栽赃嫁祸给傅勃生,害他枉死。可其实,是你让陆友明装病,想要让璃贵人的假胎暴露,这陆友明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人。”秋怡凑近她,在她耳边道:“虽然我也很讨厌杨云瑶,可若我将此事一并告诉她爹,这内阁学士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彻查此案,虽然过去了些时日,但我想相信大家对这件事的真相还是很有兴趣的。”      宸妃一下子如同五雷轰顶,不敢相信地看着秋怡郡主,整个人瘫坐在了金华椅上,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你和我,当真像。”      “岂止像。”秋怡郡主俯身倾耳道:“还青出于蓝。”      宸妃的眼眸有些充血,她恶狠狠地瞪着她,却换来秋怡郡主银铃一样的笑声,只见她转身朝殿外走去,声音渐行渐远:“该怎么做,娘娘心里清楚。”      知桃走进来时,只见到颓废坐在上头的宸妃,她才叫了声娘娘,便让座上的人情绪波动,又哭又笑,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此乃后话了。      延禧宫中,云瑶和安子翩聊了许久,方才耳语柔情片刻,暮楚便走了进来,说是年后诸国派使者进京朝拜,陈国也派人来了,成帝特意命安子翩去接待。      安子翩伸手抚了抚云瑶如雪般光滑白皙的脸庞,柔声道:“再过一年,我便名正言顺娶你过门,此生此世,唯卿一人,无论境地。”      安子翩鲜少说承诺,更不是个爱说甜言蜜语的人,可他一旦说了,便是入了心的,他知道她心底隐隐的不安。如今越是接触后宫,了解得也越多,这样一个是非之地,他能给她这样一个保证,她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亦扬起笑容,似春日里绚烂绽放的娇花,“得君如此,夫复何求。”说罢红了红脸,目送着他和暮楚出去,这才收回目光,脸上仿佛仍旧有他的余温。      出了延禧宫,云瑶特意去见了傅澜,此时的傅澜已经位居太医院一等太医,有了自己的院子,也有了自己的学徒,就连身上也始终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见到云瑶,傅澜自然高兴,却不喜形于色,将人都遣出去后,这才开口道:“自从当了太医后,越发忙碌了,也没时间回去看你和夫人。”      云瑶见她做事说话越发沉稳,心中也是替她开心,“你能抽空去见千语,已经是很好了,我只怕你太累了,也要注意着身子。”      “你懂的,我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傅澜感慨地看着窗外,“自从杨老爷将爷爷的事查清,公之于众,爷爷的名望和整个傅家的声誉都恢复了,连带那些瞧不起我医术的人,也都对我刮目相看,没什么比这些更让我开心的了,我一定要不负爷爷所望,光耀门楣,做一个好大夫!”      她顿了顿,将眼看向云瑶道:“我早间听说皇上下旨将宋姑娘赐婚给宸妃的胞弟,倒是恭喜她,只是她的身子每年开春时总不大好,你且嘱咐她别太劳累,药物都得跟上。从前只道她年轻,慢慢调理总会好的,岂料分开一年多,她的身子会这样差。”      云瑶面色凝重,“苏州的大夫到底不如你,且又多是男子,诸事不便,若我能早日将她带到京城里,有你照顾着就好了。如今你同我说实话,她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傅澜略叹道:“若好好按着方子调理,不大悲大喜,三五年便能大好了,若期间情绪大起大落,只怕……”      云瑶的忧色更浓,傅澜见状,松了面色宽抚道:“大喜之日若多注意些,也当无碍,只当冲冲喜,兴许对她的病情会更好些。”      云瑶知她不明其中厉害,也便淡淡笑着,没再说什么。      午后,瑞雪又飘飘扬扬洒落了下来,皇宫里琼华叠沓,雪花飞舞,窗檐、亭台上都积着白雪,在日光浅浅的映照下,煞是好看。      安子翩随着内侍从云龙门进入,来到恭候成帝的东阁,就见使者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也趁着这个时候互相说些喜庆的贺词,拉拢拉拢关系。宫殿内火盆大燃,鱼贯而入的宫女们往殿内搬进香炉,很快,整个大殿都香气氤氲。      人群中,有个蒙面的曼妙女子被奴婢簇拥着,一眼就看到了在那里和众人相谈甚欢的安子翩,只见他今日身穿一袭绯红色朝服,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眼睛盼顾神飞,俊朗非凡,叫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忘怀。      “四皇子,好久不见。”随着这一声叫唤,蒙面女子带着一干婢女走进安子翩,身上的香气比殿中的还要浓郁三分,她大胆地望着他,扬着笑道:“我说过,你我会在大裕国的皇宫见面的。”      安子翩含着笑,目光中却流量出淡淡的疏离之态,“阿娜公主,别来无恙。”      她对他语气中的清淡早已习惯,露出的一双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弯眉笑道:“母皇告诉我,在我出兵保卫国家时,你曾代表大裕国前来,虽然当时错过了你,可这一次我亲自恳求母皇,让我作为陈国使者来大裕国见你。”      “阿娜公主抬爱了,不过作为使者来我朝拜见的应是我父皇,子翩何德何能,还望阿娜公主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你是指我喜欢你?这是事实,我不怕别人误会。”      阿娜公主的话立刻引来了其他使者的窃窃私语,不少朝臣也都笑看着,似乎很看好他们。      “可子翩怕家中夫人会误会,阿娜公主难道不清楚,早在两年前,父皇便以给子翩赐婚,如今已有四皇妃。”      “你--”还没等阿娜公主说话,王庆就喊着成帝驾到,众臣行跪拜之礼后,便是一番畅谈,独独阿娜公主始终将目光锁在安子翩身上,浓眉微敛,冷声对婢女道:“去,给我打听打听,四皇妃是谁?”      朝拜结束之后,各朝使者都纷纷下榻成帝事先准备好的宫殿,而安子翩虽奉成帝之命好生招待陈国公主,但他怎会不清楚成帝的心思,便以一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去。      谁料宫廊上,阿娜公主如旋风一般疾步赶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昂首道:“你骗我,哪里有什么四皇妃,你们根本没成亲。”      “圣旨就在府中,若阿娜公主不信,大可亲自去问父皇,或是子翩派人将圣旨抄送一份给公主,也未尝不可。至于成亲方面,非同儿戏,自然要花时间好好准备筹谋,届时子翩一定将请帖送到公主手中。”说罢,安子翩微微颔首,便绕过阿娜公主抬步要走。      阿娜公主却突然出手,安子翩微一敛眉,以一手抵挡,不过十招,便将她擒住,“宫中重地,还望公主自重。”      阿娜公主极力反抗,安子翩也不使劲,送来了她的双手,她却一个翻身,立在他的眼前,脸上的面纱就在一瞬间随风落下,露出一张异国风情的容颜,浓眉大眼,红唇白肤,却丝毫激不起他半分的悸动。      安子翩越是这般反应,阿娜公主的面色越不好,她抿唇道:“你看了我的脸,就要娶我,难道你忘了吗?”      安子翩低了低眉,“战场上刀剑无眼,何况不知者无罪,那年的事我已向公主道歉,为何公主还执着此事。” ☆、旧交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论才情我或许不如你那未过门的夫人,可论样貌论武功,我就不信她比得过我!”      安子翩不愿与她多做纠缠,正要直接离去,就听阿娜公主蹙眉道:“我知道你和我母皇所谋之事,你就不怕我去告诉你的父皇?”      安子翩面不改色,淡笑道:“阿娜公主若要将两国情谊陷入绝境,子翩亦无力阻止。”      “那我也会去劝我母皇,不与你合作。别忘了,母皇膝下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人是我。”阿娜公主容颜尽是刚毅之色,眼底却有一丝的慌张和难过。      安子翩难得的对上她的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瞬间睁大,眸中的欣喜悠然而上,而他那双狭长而绝美的眼眸却更淡了下来,只听他道:“公主不觉得,若我以这层利益娶了公主,才是真正的不尊重公主吗?”      阿娜公主睁着大大的棕色眼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安子翩毅然决然转身离开,面色愤愤。      就在她要同婢女转身离开时,转角处突然走出一个华衣女子,朝她微微颔首,娇唇轻启:“见过阿娜公主。”      阿娜公主傲然抬首,将心绪全部收起,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问:“你是谁?”      “当今皇上弟弟的女儿、安恭王的独女秋怡郡主。”秋怡郡主缓缓抬头,明艳着一张脸,“也是七皇妃。”      傅澜送云瑶出宫时,正巧碰上阿娜公主带着婢女经过。      因先前二人都听闻各国使者来访,又知使者中仅一位女子,便是陈国女帝唯一的继承人阿娜公主,瞧见阿娜公主的打扮,二人便心中了然,齐齐朝她行了礼。      阿娜公主却一句话也没说,直直盯着屈身的云瑶,目光里有惊艳,有妒忌,也有轻蔑。      傅澜和云瑶皆颔首着,自然没瞧见阿娜公主的神色,倒是阿娜公主旁的婢女悄声道:“公主?”      阿娜公主这才收回眼神,哼笑道:“大裕国的女子就是麻烦,懂不懂就行礼。”      见她没说要起身,反而莫名朝她们发脾气,云瑶瞧了眼傅澜,见她也是一脸糊涂,便低眉恭顺道:“各国风土不同,自然礼数也不同。素闻陈国人情大气,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不过臣女们初见公主英姿,只想着用最好的礼数迎接公主,倒让公主见笑了。”      阿娜公主一顿,继而笑了起来,挥手让她们免礼,正对上云瑶的一双眼,那是怎样的迷人,仿佛让人一眼就陷进去了,璀璨耀眼,又是那样的柔情似水,明明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却伶牙俐齿,眼底是无端的淡然与从容,叫人似乎一眼能看透,却又根本看不透。      傅澜见她一直望着云瑶,便出言道:“那臣等就不打扰公主了,告退。”      “等等。”阿娜公主直接走过去,挡在了云瑶和傅澜之间,因身量的问题,她直接遮住了傅澜,而云瑶虽然个子高,也要略微抬头,才能与她对视。      “你就是四皇妃?”      云瑶眼睑微动,平静地道:“皇恩浩荡,但臣女与四皇子尚未成亲,臣女的身份依然是静宛郡主。”      见云瑶没有想象中的骄傲或娇羞,亦没有半分惊疑自己,阿娜公主的面色更不好了,因为她从云瑶的身上,竟看到了几分安子翩的影子,淡定平静,从容不迫,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阿娜公主敛眉昂首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本公主要在大裕国待一阵子,可惜皇宫里没有熟人,只有和四皇子是旧交,你既还不是四皇妃,想必也不会介意吧?”      云瑶笑得得体大方,“外国使者来访,作为皇子自当陪伴,就算不是旧交,四皇子也有义务和责任陪公主。”      “很好。”阿娜公主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最终笑着道:“不过他说明天没空,不如就由你陪我吧。”      云瑶看着她,那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流露出的尽是满满的大胆和活力,让人仿佛驰骋在草原之上,而阿娜公主就是一匹烈马,毫不受驯服,是那样的富有生机和活力。      她羡慕她这样的性情,也钦佩她如此豪放不羁,因此虽然心中明白了阿娜公主的用意,却还是点了头。      阿娜公主这才满意地拂袖而去,傅澜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云瑶道:“怎么回事?这陈国公主干嘛一副针对你的样子?”      “连你也看出来了,可见这陈国公主确实没什么心计。”      傅澜担心道:“可她到底是公主,日后陈国的女帝也必将是她,咱们可得罪不起,倒不如离得远远的,何苦答应下来。”      云瑶哂笑道:“人家有备而来,躲也躲不掉,不如直接应承了,也好过在背后使伎俩。”      “我听说陈国的女子各个身强体壮,舞刀弄剑、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好在你有武功,否则我还真不放心。”      云瑶却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再轻易用武功。”那时在宸妃面前失手,她已经懊悔万分了,若人人都知晓她会武功,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敌人面前,只有别人摸不清自己所擅长的和不擅长的,才能将自己处于暗处,否则便是功亏一篑。      行至宫门,二人便分开了,云瑶才要上马车,就听身后有人唤了她,一转身,就见一个身影跨步而来,一身朝服使他看起来英姿飒爽,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云瑶有些错愕,惊喜交加之下,便露出笑容来,“好久不见,表哥。”      走到云瑶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才金榜题名,被封为武状元的冷榕耀。对于冷榕耀,经过傅澜一事后,她对冷榕耀虽说无半分儿女私情,却对他有了如同兄长和朋友的关怀,但她清楚他对自己的心思,所以为了避嫌,她只得淡漠些。但如今不同了,有了成帝的赐婚,她不需要担心其他的。      冷榕耀亦是很高兴,眼眸中闪烁着光彩,却终究都化作礼数,“静宛郡主。”      云瑶清楚宫中人多眼杂,便先同他坐上马车,直到马车驶出宫道后,二人才渐渐卸下了伪装。      他深深望着她,欲言又止,良久才道:“两年不见,你生活得可好?”      “如表哥所见,一切安好。”云瑶笑着,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头上的步摇叮咚作响,如同一支曼妙的乐曲,“倒是要恭喜表哥,高中武状元,为冷家光宗耀祖。”      冷榕耀笑了笑,“也算没辜负爹娘的期望,如今举家来京中,也能去拜见舅父舅娘了。”      云瑶点点头,如今杨政在朝堂上也能有一席之地,只不过到底都是在京城才结交的好友,不如亲戚来得保稳些,能有冷家的从旁协助,自然是好的,何况冷榕耀才华横溢,不说武状元,若是他有心,怕是文状元亦可以拿下,毕竟当年的赋诗大会上,他亦拔得过头筹。      想起这,云瑶问:“如今苏州只余柳府,也不知是何情形?”      “自从舅父舅娘和裴大人两家进京后,苏州便以宋府为首,柳府次之,其他几家小门小户也有了机会,成日往二府跑,希望能成为新的‘四大家族’中人,可宋老夫人何等作风你我皆知,最终以冷、沈两家为新的家族中人,可还未稳定一年,宋府和我们便也来了京城,如今只怕是柳、沈二府当道,其他的都不足以成气候。”      听到沈青御的名字,云瑶的面色反倒没有从前那般波澜起伏了,她清楚有杨芷柔在的一天,沈青御就注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只是官员调动如此多,只怕不日后成帝就要将从这次科举中的人选拔几个拨去苏州,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沈青御没有一官半职,看他如何嚣张。      “这次沈家怎么没人参加科举?”对于这点,云瑶有些不能理解。按理说,沈青御应该会抓住这次机会才是。      冷榕耀面露嘲讽之色,“他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在要上京赶考的前一天还花天酒地,被他妻子抓个正着,二人从坊间吵回家,后来他出手打了妻子,才发现原来他妻子早有身孕,可惜无力回天,流产没了,他那泼悍的妻子竟要从床上爬起来用剪子……隔天闹得整个苏州城都知道了,他哪里还有心思赴考了。”      云瑶怔了怔,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却暗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冷榕耀见她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用词不当,这才想起杨芷柔到底出自杨府,便开口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无妨。”她扬起笑容,却将冷榕耀看得呆住了,直到到了杨府,她从马车上下来,冷榕耀执意要送她到府门口,二人便缓慢步行这不到数百米的路。      冷榕耀久久沉默,待快到府门前时,终究鼓起了勇气,伫足对她道:“当年你说你不想谈及儿女私情,如今若你愿意,我的心意仍然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去漳州玩了,对没更新说抱歉!今天起恢复日更,并随机掉落二更,请大家注意更新,以免跳章o(∩_∩)o ☆、谁主风流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清楚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却不知说的是这个,见他依然没有放弃,云瑶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恢复了素日淡然的神色,“表哥应该听说了,我与四皇子已由皇上亲自赐婚,还望表哥莫再胡言乱语,早日成家,也能让姑父姑母安心。”      “我知道,可这不是你自愿的,我今日求得皇上金口玉言,只要我心仪的女子愿意,他便会亲自赐婚,到时候便消说一切都是误会便好,只要你愿意,我即可进宫去求皇上--”      “表哥糊涂了。”云瑶望着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皇上断不可能因为一个臣子而收回给皇子的赐婚,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答应了,云瑶也是断断不会嫁给表哥的。”      见她如此坚定而决绝,冷榕耀整个人怔在了原地,俊秀的容颜一下子黯淡了。      云瑶知道如果这时候还让他抱有希望,便是害了他,也害了自己,索性继续道:“当初云瑶一直以为是自己不愿想这些事,可其实到现在云瑶才明白,那不过是未遇到对的人,而四皇子便是云瑶认定的,此生唯一。云瑶自始自终把表哥视作兄长,看作亲人,仲秋之夜云瑶十分感激,却也以为跟表哥说清楚了,不想还是让表哥误解了。若表哥还这么想,那么我们之间日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冷榕耀忽然道:“是因为他是四皇子,而我只是一个臣子吗?”      云瑶微微一顿,眉头逐渐敛起,冷声道:“若表哥是这样想的,那便是低瞧了云瑶,更低瞧了四皇子,也让云瑶错看了表哥。”      冷榕耀深深凝望着她,抿唇道:“是在苏州的时候,还是在京城?”      云瑶知道他问的,只是这个问题,她亦说不清楚,到底是在苏州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安子翩,还是在延禧宫的那一日。她顿了顿,道:“这些并不重要,对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就算最迟出现,也只需一眼便清楚,他才是你命定中的那个人。云瑶也希望表哥能早日找到这个人,她会一心一意爱着表哥,表哥值得拥有更好的女子。”      冷榕耀似乎感到有些惊讶,想来也是没料到一向淡泊情意的云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底除了难过,也有对安子翩的艳羡,羡慕他能得到云瑶这样的女子。      云瑶微微低眉,“夜已深,恐怕爹娘歇下了,表哥改日再来,云瑶定亲自招待表哥,此时便恕云瑶无法相送了。”      冷榕耀知道她的意思,二人站了也有些时间,若唐突造访,对于她来说,也会遭来流言蜚语,何况自己才封为状元,不易多生事端,便点点头,“替我问候舅父舅母,改日我再来,以真正兄长的身份。”      云瑶见他能这样说,虽然瞧他面色不好,却也是很欣慰,笑着点头,目送他怅然转身上了马车后,这才进了杨府,却在踏入杨府门槛之后,陡然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拉了过去,直接抵在了石门之后,而门前就站着四个护院,若非云瑶在一瞬间便闻出安子翩身上独有的气息,恐怕早就喊出声了。      虽然她今日没有带人同行,可前面只有一个抱夏挡着,后面是护院,随时便会让人撞见,他们这样的姿势,看起来亲密无比,叫人看了必会误会,但云瑶真正脸红的,是安子翩在这里,一看便知站了许久,那她方才和冷榕耀的对话,便一句不落地被他听去了。      “你,你,放开我……”安子翩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那种暧昧而炙热的感觉从头传到脚,让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安子翩强忍着笑意,欺身快压了上去,将薄唇凑到她的耳边,温糯道:“我倒是不知道,云儿说起情话来,撩人万分。”      云瑶连耳根也要红了,干脆动手推开他,可没两招就被他握上腰身,耳边是他低低的笑声,“若夫人不怕引来人,为夫愿意奉陪。”      云瑶见他笑容深深,便知他是彻底听清了所有的话,嗔了他一眼,干脆绕开话题道:“若要真打,还不知谁输谁赢。”      “好啊,若为夫赢了,夫人就要说是哪一眼看清我是夫人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可好?”      云瑶又羞又恼,直接抬脚就想踩他,却被他搂腰带住,飞身到了屋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雪已经化去,虽然夜里风大,可二人皆身有内力,就算穿着单薄也没有半分凉意,但安子翩仍然搂着她的腰不松手,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两人的膝上。      月明星稀,浅浅地拢在杨府的上空,奕奕闪光。      云瑶望着这样的景色,不觉心神舒畅了些,转头看他,“不是说接待使者么?怎么会过来?”      “听说傍晚时阿娜公主见了你,我问侍卫,说你出宫了,有些担心就过来了,谁知道来了好一会儿你都没来,便干脆在门口等,谁知听到了夫人的真情告白。”      云瑶睨了他一眼,忽的笑着道:“这是第几次为你的风流倜傥买单了?看来我当真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嫁给你了。”      安子翩半眯着眼,凑到她面前,她毫不畏惧地同样眯着眼,坏坏笑着。      他见她如此,亦露出痞痞的笑,不答反问:“若我没记错,方才夫人是借为夫之名,刚刚拒绝掉一个追求之人,看样子是比为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瑶话语一噎,他鲜少见到她说不出话的样子,只觉可爱无比,不禁笑出了声,“那咱们算扯平了。”      安子翩不知从哪里套出一个手镯,通体透亮,颜色泛着淡淡的金色,细看之下,镯子上有着一只只灵动的蝴蝶,云瑶赞叹道:“好美。”      “这是蝴蝶鎏金嵌玉镯,是今日使者进贡中的东西,我瞧着好看,便特意给你留住了。”说着,他便握住她的手,替她戴上,“我知道阿娜公主不会轻言放弃,但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她知道他所想,亦从未怀疑他,只给他最大的信任,“我知道,所以明日我会去见她。”      二人相依着坐在屋檐上,就这样什么也没说,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彼此交心。      次日一早,云瑶便带着香寒去了皇宫,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下着,慢慢吞噬掉整个天空,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转眼间将世界变得一片素白。      “小姐,今年冬天好像是格外的冷呢。” 香寒往手里呵了一口气,立刻就结成了一层薄雾,她忍不住又朝着面前的云瑶道:“也不知这陈国公主为何要邀小姐进宫做伴,这样冷的天,让小姐来回奔波。”      云瑶望着雪花,站在回廊之下静静等着,面色平静道:“地主之谊,不□□份。”      香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生怕冻着云瑶,想凑过去给她暖暖,谁知越靠近云瑶,越觉得有股暖气缓缓散出,仿佛云瑶就是一个大暖炉一般,她讶异地看着云瑶的背影,瞧瞧将手碰了碰她披在外头的织锦皮毛斗篷,却发现本该冰冷的斗篷温热无比,仔细一看,竟一丝雪花也不曾沾染,这让她更为诧异。      就在这时,有婢女走了过来,对云瑶鞠了一躬,“公主命女婢带郡主过去,旁人便在外候着。”      未等香寒开口,云瑶便先回绝了:“这外头这样冷,若公主不愿我带人过去,至少也该有间屋子让我的人待着,陈国公主不至于连这点人情也不卖给我吧。”      那婢女略微停顿了下,便引了条路,“郡主随女婢来。”      将香寒安置好后,云瑶便跟着婢女进了一间宫房。不得不说,成帝对待阿娜公主还是十分重视的,其他使者都安顿在了宫外的驿站里,只有作为陈国使者的她被留在了宫中,虽然只是一间宫房,足以显示皇恩浩荡。      云瑶进屋后,便将斗篷脱了,阿娜公主见她穿了素绒绣花袄,没有过多的首饰装扮,头上亦只插了根檀木箜篌簪,仍绝色倾城,叫人又惊艳又嫉妒。      “见过阿娜公主。”云瑶行完礼后,自然而然地平身,显然也是有了昨日的经验。      阿娜公主也没说什么,直接让婢女递给她一套衣服,“把这套衣裳换上。”      云瑶看着像男服一样的便装,不解问:“公主这是?”      阿娜公主笑道:“闲来无趣,本公主都是靠练功打发时间的,来了大裕国,一身技痒,可听说你们这儿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只好找你来陪练,难道你要拒绝我?”      云瑶垂了垂眼,“公主只知大裕国男女授受不亲,如何不知大裕国的女子不如陈国的女子骁勇善战,个个身怀绝技,我国的女子皆是擅长女红刺绣和琴棋书画,若公主愿意,不如由臣女献丑,给公主打发时间。”      “不需要,本公主就要练武。”阿娜公主沉下了面色,“我可听说你曾用刀救过宸妃,如今不愿与我陪练,是瞧不起我吗?” ☆、大婚之礼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蹙了蹙眉,虽不知是谁将这件事有意告诉阿娜公主的,但却知此番难以避免,便直接道:“臣女怎敢,只是臣女来了月事,实在不便陪公主练武,何况当年救宸妃之事,是臣女恰有匕首,这才以身挡剑,最终还是受了伤,这件事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公主若不信,大可去问问他人。”      阿娜公主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来了?”      “臣女不敢欺骗公主。”云瑶面色沉着,“想必公主也不想让人以为,公主恃强凌弱,以自己拿手擅长之事,来为难臣女。”      阿娜公主皱起了眉,却也无法再坚持下去,哼了声“没趣”,便要作罢,岂料这时外头通传了声,秋怡郡主就带着倩碧进来了,先是朝阿娜公主行了礼,再是惊讶地看着云瑶,“静宛郡主也在啊,真巧。”      云瑶对她回了个礼,目光微颔,原来她还想不通,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看来,除了秋怡,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原本还怕阿娜公主无聊,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秋怡郡主走进一看,将婢女手上的衣裳瞧了瞧,惊喜道:“阿娜公主可是要和静宛郡主比武?那真真是好,我也可以大开眼界了。”      云瑶疑惑道:“郡主何出此言?却不知何时在郡主眼里,云瑶竟成了会武功的人?”      秋怡郡主同样惊讶地道:“难道不是吗?当时在龙舟上,我可听说静宛郡主飞身去救宸妃娘娘,又被父皇下令特许佩戴匕首,我以为这几年静宛郡主的身手应当更好了才是。”      阿娜公主立刻将目光看向云瑶,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原来你还有此待遇,可见你当真不简单,差点叫你糊弄过去了。”      “公主,臣女……”云瑶还要说什么,就被秋怡郡主打断了话,她娇弱地捂嘴笑道:“只怕静宛郡主是知道了四皇子和公主的交情,心下不悦,这才不愿陪公主。可公主是陈国使者,静宛郡主切莫因小失大,毁了咱们大裕国的形象才是。倩碧,去,替静宛郡主更衣。”      云瑶敛眉道:“云瑶来了月事,恐无法陪练。”      阿娜公主挥挥手,昂首道:“本公主答应你,不舞刀弄剑,只比划上身之力,无需用脚,如何?”      秋怡郡主立刻笑道:“如此甚好,只比划招式,就算来月事也不打紧的。”      云瑶漠然看着秋怡郡主,就听她继续道:“不过啊,这自古比武都有赢有输,不如来点赌注的好,也算尽兴。”      “郡主和公主这便是为难云瑶了,云瑶的武功自然不如阿娜公主,又逢月事,陪练已是极为难的事,要赢便更不可能了。”      “静宛郡主谦虚了。”秋怡郡主笑得灿烂,“大内侍卫和几位皇子都无法分|身救宸妃娘娘,只有你救了,这身手如何,自然清楚。静宛郡主何苦再三推脱,岂不是不把阿娜公主和本郡主放在眼里?”      云瑶见她十分坚持,心中反而松快了些,面上却依旧面露难色,秋怡郡主若有似无的瞧了眼阿娜公主,阿娜公主笑容满满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赌大点吧,若我赢了,你便去告诉皇上,说甘愿成为四皇子侧妃,而这正妃之位,由我来坐。”      云瑶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仍然是一副不愿的模样。      “自然了,若你赢了,我保证不再纠缠四皇子,并且在你们大婚之日,送上大礼,以此表达我对你们的祝福,如何?”      秋怡郡主始终含笑在一旁,从容地望着,仿佛在看一出戏。      云瑶岂能容她置身事外,既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挑起来的,她便要她付出代价,于是抿唇道:“这样的赌注若传了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      果然,她话才落,秋怡郡主便噙着笑道:“无妨,就让我来做这个见证,也不过是图个玩乐,若真能有幸两国结成盟国,又何乐不为?”      听了这话,阿娜公主更加高兴,只不过眼底却有些犹豫,似乎也有些不耻于自己这样的行为。      “既然如此,云瑶也不想扫兴,只是秋怡郡主既要担保,不如一起下个赌注,若阿娜公主赢了,郡主助两国婚约也算有功,皇上和女帝必定会赏赐,若云瑶赢了,郡主便将名下所有的人力赠予云瑶,权当是新婚贺礼,如何?”      秋怡郡主蓦地跳了下眉头,云瑶提的人力,便是她掌控的所有侍卫、奴婢和士兵,虽说自己是一介女流,可她是安恭王和安恭王妃的掌上明珠,如今又是七皇妃,手中的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男子与男子谈及这话,便是赌上兵权,是大罪,可她们都是女眷,手中的也无非是小兵小卒,跟百万大军比根本不值一提,可若悉数给了云瑶,七皇子的势力必然有所受损。      她盯着云瑶,打量了良久,有些犹豫。      反倒是阿娜公主豪放爽快地道:“既然静宛郡主都答应了,秋怡郡主又有何烦恼,何况女子自古出嫁从夫,这些人力也不过是贺礼,秋怡郡主何许在意?”      云瑶低眉叹息着,似乎十分惆怅,秋怡郡主咬了咬牙,这才松开道:“好,若静宛郡主赢了,我便将名下所有的人都送给静宛郡主,还望静宛郡主好好和阿娜公主比试,切莫再推脱。”      云瑶见她答应了,眼底深处闪烁着丝丝光芒,低眉颔首道:“那我去换衣裳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宫房里便聚集了不少的宫婢和太监,云瑶清楚这是秋怡郡主怕她输了不承认,特意叫来的人。      她嘴角微扬了扬,对上阿娜公主一身劲装的样子,略略做了个请的手势。      秋怡郡主坐在场外,一双美目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阿娜公主也不婆妈,将一只手负于身后,褐色的眼眸里是淡淡的轻蔑之态,“来吧,记得愿赌服输。”      云瑶没说一句话,浅浅点了下头,便如同新手一般,横冲直撞地冲向阿娜公主,秋怡郡主见状,同倩碧不由互视一眼,相继掩嘴笑出了声。      阿娜公主也对这豪无招式的拳法面露嘲色,可没过几招,她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虽然云瑶看似无招,可招招逼她无还手之力,甚至于她不得不将第二只手也用了起来。      场上的反转让秋怡郡主开始不安,就连一干太监宫女也觉得惊讶,明明这静宛郡主是柔弱之躯,不过是胡搅蛮缠之姿,怎的会让这马背上出生的阿娜公主慌乱成这样,不禁都开始替云瑶加油,毕竟大裕国赢了陈国,也是一份荣耀和兴奋。      云瑶看似慌不择路,可其实没有喘息一分一毫,倒是阿娜公主气息不稳,她机警地盯着云瑶,赫然发现她明明穿着甚少,却半分没有凉意,体内暗流的内息,竟比自己还要强大许多,顿时晓得自己轻敌了,霎那有种受了欺骗的感觉,干脆用了全力与云瑶拼搏,连脚法也用上了。      可没过片刻,云瑶便如无头苍蝇一般,以躲避为主,却将阿娜公主绊倒在地,使她无法起身,太监宫女顿时欢呼起来,秋怡郡主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起身不敢确定地看着摔倒的阿娜公主,云瑶忙过去扶起阿娜公主,这比武才算结束。      “公主没事吧?”秋怡郡主赶忙上去,瞪着一双眼,惊诧地看向云瑶,愤然道:“你竟敢对公主无礼,若伤了公主,担待得起么!”      云瑶连忙对阿娜公主行礼道:“臣女行事粗鄙,不过想着不扫公主和郡主的兴致,还望公主恕罪,何况公主武功高强,如何会受伤。”      “罢了,不过也凑巧将公主扳倒而已。”秋怡郡主深吸一口气,看向阿娜公主,“不若再比试一场,方才全当热身就是。”      尚不等云瑶开口,阿娜公主就沉着脸道:“够了,本公主愿赌服输,不需要狡辩。”只有她清楚,云瑶的武功远在她之上,方才的比试她已经让了自己,保全了自己和陈国的脸面。那看似绊倒,实则是她被云瑶点了腿穴,若非云瑶过来解穴,她便要躺上三个时辰了,便更要贻笑大方了。想到这里,她深深打量起了云瑶,这个看似柔弱,武功却半分不输于安子翩的女子。      “可是……”秋怡郡主还要说什么,阿娜公主就剜了她一眼道:“没有可是,是我技不如人,难道秋怡郡主还不如本公主输得起吗?”      秋怡郡主面色难堪,还是保持着笑容道:“自然……说话作数,我这就回去将手下的人力皆送于静宛郡主。”      云瑶从容地笑道:“如此便多谢郡主慷慨相赠了。”      “哪里。”秋怡郡主抿唇笑着,可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就会完结,养肥的亲要抓紧看了,因为一完结就会半价V文o(∩_∩)o ☆、帝危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比武结束之后,消息便传满了整个大裕国,静宛郡主以柔弱之躯为国争光的消息让大家都振奋不已,而陈国公主和秋怡郡主的豪爽也传为一段佳话,人人谈论,可安恭王府和七皇府却不太热闹,倒是安子翩听说了消息,顿时忍俊不禁,外人只道静宛郡主智取阿娜公主,却不知她的武功确实进展飞快,只怕如今与她交手,自己可不见得占上风,难免摇摇头,自语着:“以后要被夫人欺负了。”一旁的暮楚听了,忍不住笑了出声,却引来他的轻睨,顿时闭嘴不言,此乃后话。      春去秋来,转眼间云瑶便度过了她的十七岁生日,而朝堂上的纷争也愈加激烈,太子之位已悬置一年,各个党派都暗流涌动,而且入秋之后,成帝的身子逐渐不大好,连狩猎也取消了。      秋意盎然的宫殿上空飘洒着毛毛细雨,殿外的丹桂和将要凋谢的菊花都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很柔美,一颗颗光洁的梅树仿佛正在生长着,只待冬天一到,便含苞绽放。      成帝倚在龙榻上,望着窗外点滴细雨,视线落在梅树上,不住出了神。      王庆从外头捧着药盅走进来,见窗户开着,忙训斥了小太监,亲自要去关,却被成帝叫住了,“你说这梅花为何只在冬天开,朕要四季都见到,它却不听朕的话。”      王庆是什么人,自然一下子就知道成帝指的是什么,赔笑着从窗户退下来,将药盅捧到成帝面前,“只在冬日盛开,才能显得珍贵,若日日都得见,也就不那么宝贝了。”      成帝剜了他一眼,沉着嗓子道:“眼毒。”说完便不住咳了几声。      王庆见状,赔笑道:“奴才嘴笨,唯这双眼还有用些,替皇上熬了药,皇上快趁热喝吧。”      成帝一边喝一边道:“这种事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怎么,手底下没称心的?”      王庆笑道:“只要皇上能早日康复,奴才就放心了,谁做不都一样。”      成帝顿了顿,一双带着青色眼圈的眼眸打量着他,“你也觉得朕的病,来得蹊跷?”      王庆忙垂首道:“奴才不敢妄言,这前朝后宫都是皇上的,自然不敢有人敢冒犯龙威,有如此歹念。”      “哼,不敢?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朕早点走。”成帝说着,又兀自咳了起来,王庆忙将龙帕拿来,成帝捂在口中咳着,竟将帕子染上了一层红血。      王庆大骇,忙朝外头喊:“快传陆太医--”      “不,咳咳……”成帝掩着嗓子,边咳边道:“去给朕叫傅,傅澜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杨府中,今日宁氏带着云琪去了宋府做客,原本云瑶也是要去的,可自她收到傅澜的书信后,便没了什么心情,只照例去关敏的院子请安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子翩曾与她说过,这些日子成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可她没想到会差到这个样子,更没想到竟是被人下了毒,想必就连成帝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么严禁的作息,居然被人钻了空子。      自从秋怡郡主将手下的人都给云瑶之后,虽不能说动摇到安耀臣的根本,可安恭王府的势力却大受影响,试问有谁愿意将培养出来的人手悉数转交给别人。而云瑶亦没去用这些人,毕竟是安恭王的人,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阻挠秋怡郡主,至少没了秋怡郡主这个帮手,安耀臣做事也多少会放不开手些。      而宸妃的态度自梅林之后,反而有了很大的转变,与安恭王府的人倒走近了许多,虽然时常召唤她进宫作陪,可讨论的都是安子翩的事,她自然故作而言他,几次下来,反有些生疑。      虽然她与安子翩都清楚,宸妃不会弃他们而选择安耀臣,可这些日子宸妃的态度,令他们不得不堤防,倒是宋千语嫁给宸隅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宸隅待她不错,可云瑶去见过以后发现,这所谓的“不错”只是人前,人后宸隅几乎留宿在侧房之中,与宋千语不过温存几日,对外界道是让她安心静养,可实则是怕被她过了病气,且宋千语柔柔弱弱,宸隅本喜欢活泼开朗之女,自然更提不起兴趣。      云瑶本要替宋千语开口,却被她立即拦下来,泪眼婆娑的说自己过得很好,若云瑶开了口,才让她真正无脸在宸府生活下去,宋千语只求能怀上一儿半女,也算不负此生了。      云瑶听了只得作罢,暗地里却还是派了人动了手脚,让宸隅遇见一个术士,只消说几句话关于命定富贵之人的话,再暗指宋千语,便成功让宸隅又回到了她的屋子,宋千语的生活才又好转起来。      云瑶望着窗外,忍不住想出了神,直到香寒走进来说话,她才收回视线。      “初夏同她娘回去奔丧,妙菡又跟南风出门置办东西去了,这些桂花糕便白做了许多,小姐快尝尝,可废了奴婢不少心思。”      云瑶坐到桌旁,好久没有惬意地享受糕点了,不觉也露出笑容,“既然多了许多,便去送些给祖母。”      香寒笑着应下了,当即就放进了食盒,趁热拿去了。      云瑶心中忧思着事,吃了一块便了觉无味,正打算回榻上歇着,忽然面色一冷,眼眸扫过房梁,然后一语不发,将桌上的糕点端了起来,几乎是同时,窗户透出数个黑影,速度飞快,破门而入,数十把雪亮的刀锋直指屋内的云瑶,甚至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冲上来,动作快准狠。      然而叫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用几块桂花糕打向他们的命门,一下子就摔倒了三四个人,黑衣人们当即狠了眼,更是卖命提刀剑砍向云瑶。      云瑶面色凝重,冷眼用掌心相对,刀锋剑气虽厉,却一一被她踹开,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加上手中没有武器,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云瑶的整间闺房都被打得面目全非,她不得不飞出屋子,就在这时,香寒走进院子里,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大喊道:“小姐小心啊!”      云瑶转头对她喊道:“别过来,快去叫人来!”      香寒立刻惊骇得朝外头大喊,而原本同她一起过来,提着关敏嘱托东西的飞槐也吓得不清,齐齐喊着护院。      香寒见云瑶应接不暇,忙想起院子旁有个剪盆栽的长剪子,便立刻跑过去拿起来,朝云瑶喊道:“小姐,接着!”      云瑶接过剪子,便立刻对香寒道:“离远些!”说话间,手起刀落,便解决掉了两个黑衣人。      手里有了东西,黑衣人逐渐占了下风,而飞槐还在那里喊着人,一个黑衣人便直直冲了过去,一把将剑刺向她的胸口,云瑶在飞身间猛然惊见,直接踢开两个黑衣人,狠狠将剪子刺住那个黑衣人的喉咙,拔出时将落地的飞槐抱了正着,眼见着血流不止的飞槐,云瑶面色大变,虽然此刻护院来了,她却仍然从地上捡起黑衣人的剑,划破空中,直接插入两个黑衣人的胸口。      香寒也忙跑过来,站在云瑶身边,看着飞槐伤势严重,忙叫人去请大夫来。      云瑶按着飞槐的伤口,急切道:“撑住,大夫很快就来了,没事的。”      飞槐颤抖着唇,面色苍白,却异常从容,她低声道:“这条命,早该结束了……”      “飞槐。”云瑶面色凄凉,眼有不忍,“是我连累了你。”      飞槐艰难地摇头,靠在云瑶的怀中几乎没了气力,云瑶只能垂头才能听清她的话,“就算没有小姐,我也打算结束了这件事后,去陪皇后娘娘。”飞槐喘了喘气,道:“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四皇子是个有计谋,能担当重任的人,和成帝一点也不像,他值得拥有更好的……我也想通了,如果皇后娘娘和良妃还在世,她们必然希望北岐国的宝藏能交托到四皇子手中,至少是以这种形式成为大裕国的财力,是最好的法子了。之前我说没有钥匙开启地下国库是假的,钥匙就在老夫人房中的菩萨坐像的底座暗格里……”      飞槐说着,嘴角不住流出来血,云瑶劝她别说话,她却执意握住云瑶的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道:“帮我跟四皇子说一句抱歉……皇后娘娘,奴婢来找您了……”      “飞槐——”大夫来时,飞槐恰巧闭上了眼,说完了她以“飞槐”这个身份的最后一句话,云瑶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怔怔道了声:“海兰,慢走。” ☆、寒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第二更,很粗长,有5000,希望大家看得尽兴!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小姐……”香寒看见云瑶心伤,正打算开口安慰,突然发觉有些晃眼,抬眼间就发现屋檐处一个黑衣人拿着弓箭,银色的箭头反光在她的眼中。      香寒在那一刹那间瞪大眼瞳,在弓箭嗖地一声离弦之际,她猛然扑向云瑶,“小姐小心!”      云瑶尚且来不及回头,背后便沾染了温热的血液,她蓦地转身,眼看着香寒中箭倒下,她的双眼顿时润了,立刻起身接住香寒,面色寒冷地望向屋檐,拿起剪子就射了过去,黑衣人当即应声滚下屋檐,护院立刻把所有的黑衣人都制服了,而此刻云瑶却顾不得其他,喊着大夫过来瞧瞧。      “小姐……”香寒边唤她边咳血,云瑶一边让大夫看伤,一边将自己的内息渡给香寒,忍着眼中的泪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大夫在一旁,却无奈摇头道:“这箭淬了毒,恐怕是……”      “不要,不要。”云瑶红着一双眼,仍然坚持渡内息,香寒却将染血的手颤微微地伸了过来,她只好撤回手握上,将香寒抱在怀里,悲伤道:“为什么这么傻?”      在云瑶心中,除了宋千语,便是初夏、香寒和妙菡最重要,而初夏与香寒又是伴她一世的人,其中的感情早已超越主仆。      “奴婢这条命原本就是小姐的,小、小姐待奴婢的好,奴婢都记着呢……”香寒青紫着嘴唇,扬起了笑容,“其实奴婢早就发现小姐会武功了,这一次,奴婢还是比初夏她们早知道。”      “振作点,香寒……”云瑶紧抱着她,正对上香寒无力地闭上了眼。      那一瞬间,云瑶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脑海中浮现出素日里香寒的一颦一笑,她的言语无忌、她的欢声笑语,甚至平常间里不按常规行事的样子,都深深印在心中。      “小姐,香寒她已经……”身旁的护院小声地开了口。      “住口!” 她大喝了一声,一把抱起那冰冷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当杨政和宁氏回来的时候,也是被这刺杀一事惊得不轻,尤其是初夏和妙菡得知了香寒死去的消息时,也都呜咽地哭了起来,整个院子都笼罩着一层悲伤浓重的气氛。      但尚且不等云瑶和缓心境,外头便传来四皇子也遭到暗杀的消息,想到安子翩,云瑶才从悲怆中晃过神来,得知他无事之后,心下稍安,倒是妙菡更加难过,因为为了保护安子翩,暮楚也深受重伤,索性性命无忧。      这一日,不仅这两桩,连安耀臣的手下也被杀了三个,这接二连三的刺杀,不仅轰动了整个京城,更引起了成帝的关注,但最终却以是北岐国余孽所做定案,倾尽全野捉拿这所谓的“北岐余孽”。      次日,在这圣旨传达下来的同时,安子翩便亲自过府,前来看望云瑶,杨政和宁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习惯了他二人独处。      安子翩见到云瑶时,云瑶已然憔悴了许多,但二人都知道,若不振作起来,这不过刚刚开始。      “如今朝堂上下,都认为是北岐余孽所为,安耀臣这招棋下得还真好。”      云瑶冷笑道:“他不过牺牲了几个无用的手下,便可混淆视听,将嫌疑避开,可香寒的仇,我一定要报。”      安子翩揽过她的肩,敛眉道:“不仅是香寒,暮楚的伤,我也一并要向他讨回来。只可惜如今皇上被下毒,疑心愈重,一听是北岐余孽,坚信不已,认为是北岐国后人前来报仇,根本没有怀疑安耀臣。”      想到北岐国,云瑶便从一旁拿起一块用布包住的玉块,将昨日飞槐临死前的话悉数告诉了安子翩,“这便是飞槐所说的可以开启地库的钥匙——黄玉阙。”      安子翩接过来,仿佛接着极为沉重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其实那日飞槐所说,你我皆不相信钥匙已损坏,只是我不想逼迫她,所以早就派人去寻了北岐国的锁匠,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研究出锁孔,却不管是用铜制还是金铸,都打不开,原来竟是用了玉阙。”      “听说暮楚也受伤了,那么该派谁去用这黄玉阙打开地库?”      “我亲自去。”安子翩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就算暮楚无事,我也不想让他冒险。我身上终究流着北岐国人的血,我要亲手打开地库。只是就算能掩人耳目,快马加鞭赶到北岐国,不说来回耗费三日,单是数目庞大的宝藏,便是我运用轻功,也无法一时半刻全数搬回府中。”      云瑶见他这些日子也十分辛苦,尤其经历了昨日的暗杀,今日却仍旧不放心自己赶来,略带心疼地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努力克制噎满喉头的苦涩,“不管你需要多久时间,我都全力替你拖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安子翩抚住她的肩头,笃定道:“我已经把红娘叫回京城,她会暗中相助你的。云儿,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小心提防安耀臣和秋怡。”      “飞槐和香寒都无辜惨死,只怕安耀臣却很失望,他所认为的□□无缝的计划,却没有将我们杀害。”云瑶微微抿起了嘴角,“他们连皇上都敢毒害,可见心思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出手,只会让他们破绽百出。”      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微颤,安子翩清楚香寒对她的打击,放柔了声音道:“人在做,天在看,他们如此心狠手辣,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他顿了顿,道:“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      云瑶道:“你是指皇上被下毒的事?”      安子翩点点头,沉声道:“王庆是再小心不过的人了,皇上的所有衣食起居都严谨把关,这么多年也从未出过岔子,就算安耀臣联合安恭王想要算计皇上,也断不可能将手伸到这里,而自从秋怡出嫁之后,皇上对秋怡的感情愈加淡泊,几乎除了请安之外,没有单独召见过她,璃贵人被贬之后,虽然被召幸过几次,可近日都不曾出现在养心殿中,皇上的病是才加重的,显然也与她无关。”      她微微一愣,心中冒出的答案几乎脱口而出:“是宸妃?”      “若真是她,那她到底要什么?”安子翩低思片刻道:“今日早朝时,宸洛书也支持安耀臣的看法,倒是让我有些奇怪,如今想来,恐怕宸妃已经和他们合作了。”      “我也觉得奇怪,起先她明明是想利用我们,登上太后之位,如今却甘愿为他人做嫁衣,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安子翩与云瑶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了两个字:“把柄。”话音一落,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若是真的,安耀臣不仅有了安恭王府的支持,更有了右相的支持,难怪敢如此心急地对皇上和你我下手,事不宜迟,你快去北岐国吧,这里有我。”      二人耳鬓私语了片刻,安子翩便离去了,云瑶久久凝坐在榻上,仿佛在屋中又见到了那个一身水绿裙子,面薄腰纤的姑娘,她的青春还大好着,原本应该许一门好人家,有自己的生活。      “小姐,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要不你坐马车上,奴婢去……”      “小姐,奴婢听说‘彩云庄’这几日新进了些料子,要不要……”      “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      “小姐心地好,前两年我家有事,也是小姐和夫人帮衬着,才平安渡过的。”      “……仲秋夜里,未出阁的女子去别院菜圃里偷菜,将来就会遇到个如意郎君。”      一幕幕的场景不断在她脑海中放映,重生一世,她已然不再是从前那个杨云瑶了,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的人,却仍然没法与命运抗衡,香寒的死,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对付安耀臣和秋怡这样的人,并非是来回还击便可解决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彻底将他们一网打尽,才能真正做到护住身边的人。      京城两旁的树都已纷纷落叶,鸟语声阵阵传来,绿波荡漾的湖面上不时会有几只鸟儿惊掠过,泛起阵阵的涟漪。      就在这秋意盎然的季节,传来了四皇子染病的消息,成帝虽然同样抱恙在身,却连派了两个太医前去,最终说四皇子要安心静养,成帝便许他无需上朝,闭门谢客。      而云瑶身为未来的四皇妃,自然时常出入四皇府,众人都道四皇妃与四皇子恩爱有加。      一日清晨,云瑶进宫去见傅澜,原来这一天是傅澜的生辰,虽然已有同僚恭贺,可到底不如来一碗寿面和寿包实在,所以当傅澜吃了云瑶亲手做的寿面和寿包时,原本忙碌的面色也洋溢着笑容,“真希望每年都能这样,吃上你亲手做的寿面。”      “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云瑶瞧见一旁精致的医箱,一看便知是上乘之品,不免提了兴趣,“谁如此有心,竟比我还早了一步?”      傅澜的面色有些温柔,清声道:“是抚清真人送的,自从那时城外相识之后,便偶有往来。”      云瑶望着她,眼底不觉闪烁出了光芒,含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多走动走动,知己难求。”      傅澜有些面色泛红,二人说笑间不觉时光飞逝,直到提及香寒时,二人的神色都不太好,傅澜率先打破寂静道:“香寒虽然走了,可我们仍要振作起来,背后之人还在逍遥法外,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云瑶转开话题,看着她道:“皇上的身子怎么样了?”      傅澜摇摇头,“皇上年纪大了,可朝堂之事又巨细都得处理,繁忙加身,就算我每日给皇上服用解毒汤,却见效不大,皇上一日便动怒几次,于身心都是不好的,如今也只是药石吊着,恐怕撑不了多久。”      “只怕这两日,朝堂逼迫皇上立太子的声音越发猛烈,也难怪皇上会动怒。”云瑶面色平静道:“可惜咱们这位皇上,对于父子之情而言,恐怕是淡泊得很,否则也不会由着太子之位悬置,半点不怕皇子相争受伤,更似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傅澜也无法认同成帝的做法,叹息道:“如今呆在这皇宫中,我才清楚了爷爷为何不愿我进宫,不仅是前朝,连后宫都暗流涌动,人心狠辣,前有璃贵人,如今又多了个宸妃。”      “宸妃?”      傅澜便将自己前段时间听到的关于前太子真正染疫的事情告诉了云瑶,云瑶的面色愈加沉重。      “不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宫中传闻向来只能信三分,较真便输了。”      云瑶却不这么认为,她敛神道:“我还一直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把柄会让宸妃如此忌惮,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可皇上却不闻不问么?”      “皇上如今的身子你也清楚,连前朝的事都应接不暇,何况是这样的风言风语,前太子的事都过去了,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谁又清楚呢?一切都看皇上,他在意便有真相,若不在意,谁又能怎样。”      云瑶见傅澜说话越发的沉稳有主见,不由得也是感叹,皇宫当真是成长的最好地方。      二人还在说着话,知桃便走了进来,说是宸妃召见,云瑶只好跟着去了。      一来到宸妃的宫殿,就看见宸妃坐在上座,精美的妆容让人挪不开眼,一身碧霞云纹霞帔衬得人愈加年轻貌美,头上的碧玉卧龙点翠步摇随着她微微抬头而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哂笑道:“云瑶来了,坐吧。”      知桃给云瑶搬了椅子便退下了,宸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开口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云瑶,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云瑶淡然一笑,“云瑶一直以为,自从梅林一会之后,云瑶和娘娘之间应该到了坦诚之步,娘娘有话但说无妨。”      宸妃娇笑出声,“看来刺杀一事,没有给你留下阴影。”      云瑶面色微变,却静静听着她说话。      宸妃似乎不自觉说出这话一般,浅笑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云瑶不日后就会有好事发生了。”      云瑶平淡道:“如此,便借娘娘吉言了。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事云瑶不清楚,云瑶倒是清楚什么叫做‘一心不侍二主’,娘娘前后态度的反差,倒叫云瑶和四皇子有些心寒。”      “本宫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你听过‘一心不侍二主’,也该知道还有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云瑶与宸妃对视,见她眼底尽是凉薄之色,便知此行目的为何,垂下眼帘道:“既然娘娘已有抉择,叫云瑶来又是何意?”      “买卖不成仁义在。”宸妃雍容华贵地起身,一步步走向云瑶,“本宫以为你还惦记着在本宫母家的人呢,看样子,云瑶是不想和故人叙旧了。”      听到宋千语,云瑶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一双眼凌厉地盯着宸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宸妃不答反问,“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你爹应该是从二品内阁学士,对不对?”      云瑶敛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如今皇上病重,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四皇子又抱恙在身,只怕管不了本宫,若本宫要整个杨府和宋千语死,也并非难事,该怎么做,就得看你的意思了。”      云瑶什么也没说,平静地坐着,可她的周身萦绕在杀气中,让见多识广的宸妃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她是见识过云瑶的武功的,之所以没告诉别人,是因为她清楚若真惹急了云瑶,后果如何,她不敢想。      “娘娘要我做什么,直言便是,设若拿我家人的性命和千语来相邀,无论谁受到了伤害,我都会让娘娘后悔曾动过这个念头。”她的声音冷如寒冰,“我保证。”      宸妃有些踟躇,但多年的修养和权势让她不会轻易低头,便牵出一丝笑道:“既然四皇子病了,不如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劝他放弃太子之位,这个位子是不可能落在他的手里了,与其日后垂死挣扎,不如早日看开得好,否则只会殃及身边的人。”      “娘娘的忠告,我会转告四皇子的,也望娘娘谨记云瑶方才的话。”云瑶轻轻一笑,便起身离去了。      那笑容看在宸妃眼中,久久无法散去,那模样是那样的森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云瑶竟有如此面目,她突然有些彷徨,自己站到安耀臣这边,到底是对是错。 ☆、语殁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回到杨府,云瑶始终放心不下,一颗心被宸妃的话搅得乱得很,虽然她知道有了自己的这层警告,宸妃不会轻举妄动,可她再也冒不起这个险,若宋千语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便真的追悔莫及了。      于是到了晚上,便换上了夜行衣,在夜色下飘然无声的朝着宸府而去。      秋夜的月光异常明亮,可今夜的月光却被乌云笼罩,深夜将云瑶的身影包裹住,仿佛夜幕中的精灵,脚尖点地,人影翩跹,半个时辰不到,人便已在宸府的屋顶上了。      她遥望着夜色下被笼罩着的宸府,层层屋檐错落着,偌大的前院里灯火通明,有些嘈杂,宸隅焦虑地走来走去,怒斥手下几声,吩咐了句“看好碧香院”,便回了屋子。      云瑶的心跟着一紧,一种隐隐不安的心绪涌上心头,只因她知道,宸隅口中的碧香院,是宋千语居住的院子。      没有半分耽搁,云瑶就错开轮流守班的侍卫,飞进了碧香院。而当她到了碧香院,心中的不安更被放大了数倍。原本早该歇下的院子,此刻比白昼还亮堂,里头传来隐约的呜咽声,在黑夜中异常刺耳而悲怆,而外头有数人看管,却都对这声音置若罔闻,门口守卫着的人更是漠然冷静。      几乎没有考虑,她就以最快的速度飞进院子里,而门口的侍卫却无人发现,只觉一阵劲风挂过,冷不丁哆嗦了下。      进了屋子,里面的哭泣声更加清晰,她的心如同进了冰窖一般,脚下的步伐有些紊乱,在进里屋的霎那间,她见到了那张熟悉的容颜。      青色和墨色正跪守在床边痛哭着,见到云瑶先是一惊,继而如同寻了依靠一般,纷纷跪着靠近云瑶,抓着她的衣摆哭诉道:“杨大小姐,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死得好惨啊……”      云瑶愣愣站在那里,刺骨的疼痛几乎让她停止了呼吸,宋千语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额头甚至还有淡淡淤青,却仿佛睡着了一般,让人舍不得去打扰她。      她没理会青色和墨色,僵硬着走过去,清晰地见到那张毫无血色的容颜后,四肢顿时无力,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子,缓缓坐到床边,将宋千语抱在怀里,那尚有余温的身体让云瑶整颗心都怆痛起来,她如同坠入寒谷之中,白着一张脸,声音却出奇的平静,“是谁?”      “是秋怡郡主……”青色啜泣着道:“半个时辰前,秋怡郡主带着好几个婆子进来,说让小姐出面指证杨大小姐行为不检、与北凉余孽有来往,小姐自然是不肯的,秋怡郡主便对小姐百般折磨,杨大小姐也清楚,小姐本就体弱,哪里经得住……”      云瑶咬紧唇,低头看着宋千语,她就像水中的月亮,幻影如泡沫,似乎随时会消散一般。自己只能紧紧抓住她,也只有用尽全力抓住她,才能觉得她没有离自己而去。      “奴婢们拼死阻拦,却受不住那些婆子的蛮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墨色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颤抖地递给云瑶,“这是小姐一早写好的,说若有变故,一定让奴婢亲手交到杨大小姐手中。”      云瑶的手心有凉凉的汗,手指也轻微的颤抖,可还是坚定的握上了信,打开来,熟悉的字印入眼中,刺着她的心。      云瑶,其实我清楚,宋府和宸府的联姻并不简单,你和爹娘一起瞒着我,都是为了我好,可这深宅大院中,连丈夫的面都不曾见过几回的生活,并非我所想。我的身子越来越差,总想着熬到你成亲,然后再熬到有孩子,总会不满足老天给我的时间。朝堂的情况我听说了,宸隅禁了我的足,我便知道他们是要拿我要挟你,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永远生活在你和爹娘的保护之下,一直给你们添加负担,却什么也帮不了你。若是可以,我愿用这苟延残喘之姿,换你平安,不要替我可惜,也不要替我难过,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自己--千语。      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心头激荡的恨,快要从身体里爆出,云瑶恨不得即可将秋怡杀了给宋千语报仇,攥紧纤细的手指,却始终抱着宋千语,将她的头迈进自己的胸口,凄凉地轻声道:“睡吧,再也没有人会打扰你,也没有病痛折磨你,宋府我会替你照看好,睡吧……”      这一抱,便整整抱了一夜。      当宸妃收到宸隅的书信时,已经是次日一早的事了,她当下变了脸色,将信拍在梳妆台上,喝斥道:“糊涂!当真是糊涂!”      知桃吓了一跳,见宸妃面色惨白,忙劝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宸少爷在信中怎么说?”      “这个蠢东西,竟由得秋怡带着人将宋千语活活折磨死了!”      知桃惊呼起来,“这可怎么办?”      “当然是封锁消息,能拖一时是一时,绝不能让杨云瑶知道,否则必定出大乱子!”宸妃深蹙着眉,气呼呼地说道,可话一落,她的眼角突然挑了挑,似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冷的笑意,有些发渗。      “那奴婢这就去通知宸少爷……”      “等等。”宸妃瞥了一眼知桃,“你让他亲自将秋怡如何折磨宋千语的手段,一五一十、事无巨细,通通告诉杨云瑶。”      “这……”知桃还欲说什么,正对上宸妃阴沉的目光,忙道:“奴婢这就去。”      宸妃看回梳妆台上的镜子,镜中的女子面容姣好,雍容之态油然而生,岁月在她的脸上不曾留下太多痕迹,可眼角却依稀可见淡淡皱纹。      既然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轻易得到。      秋日的太阳并不暖和,宸府里的池水泛着冷意,萧瑟的风吹得人心里竟然有种莫名落寞感。      云瑶面无表情地半坐在床塌上,怀中的宋千语已经僵硬了身子,青色和墨色跪在地上哭累了,已经闭眼睡去了。窗外的阳光射在宋千语的身上,就像给她渡了层亮白的晕轮,随时消散至不见。      云瑶觉得很疲倦.现在她只是想这么呆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可她知道这无疑于让宋千语枉死,让香寒枉死。      她们的仇,她要加倍在那些人身上讨回来。      宸隅接到宸妃的口信时,立刻就吩咐人备轿,打算去杨府见杨云瑶,谁知才要从房中出来,身后就闪过一个人影,他还没转头,就有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当即横在他的脖颈上,“想活命,就别喊。”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宸隅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转头,正撞上云瑶冷漠的脸色,心中顿时一怔,紧张道:“怎么是你?”      云瑶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薄凉中带着些许的愠怒,“若我不来,还真不知你是这样‘照顾’千语的,她走了一晚,你却来都没来。”      宸隅慌乱道:“她、她走了?我不清楚……”      “再胡说一句,我立刻杀了你。”她的字眼,一个个的从齿缝中迸出,带着凛冽的恨,“在千语被你们折磨至死的那一刻,就该想到后果。”      宸隅张大了嘴道:“你、你敢,我可是右相的嫡子,你就不怕遭受灭府之罪--”      “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再将宸妃构陷前太子染瘟疫、害璃贵人和傅勃生的事悉数抖出来,看看谁先被灭府。”云瑶冷眼看着他,眼底是毫不掩藏的不耻,想起宋千语生前是在这样男子的身边生活,她的恨意就愈大,心中的愧疚也愈深。      如今的她已经不怕被人知晓她会武功,或者说自从与阿娜公主比武之后,坊间对她的流言就未绝口,再加上前段时间暗杀一事,她早已不想隐瞒。      “好好,我说、我都说。”宸隅的表情愈发无辜,眼睛却转来转去,打量着云瑶的面色,咕哝着道:“这都是秋怡郡主,她先是威胁我姐,再来威胁我,若昨晚我不让她去见语儿,她怕是连我都折磨。”      “哦?是么?”云瑶冷笑弥漫,眼底迸发着恨意,“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让她这样离世!她的尸骨至今还在房中,你要将她搁置几时?又想瞒着谁?”      “我这便是要去杨府通知静宛郡主的,若你不信,大可以去问问门外的侍从!”宸隅话音一落,外头就恰巧来了侍从,朝里头唤道:“少爷,去杨府的马车备好了,您好了吗?”      宸隅瞟到云瑶微敛的目光,心下松了口气,朝外头道:“去外头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直到外头没了动静,他才看向云瑶,一脸谄媚,“这下你相信我的话了吧,一切都是秋怡郡主在背后捣的鬼,她喜欢四皇子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为了除掉你,自然不惜一切,语儿不过是牺牲品罢了。而且据说,昨晚那些婆子们使劲了手段折磨她,又是扇巴掌又是拿针扎。”      云瑶冷漠的脸上僵了僵,红唇紧抿,没再说话。 ☆、报仇雪恨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宸隅低头看了看匕首,又咽了口唾沫,悄然要挣脱开,就在他挪动不到半分时,云瑶便将他踹向床榻,然后匕首飞插在了他两腿之间,冷声道:“立即给千语办身后事,若有半点马虎,或者想动杨府,那么就等着整个宸府一起陪葬吧。”      宸隅听出她的话语中,那隐隐透射的杀气,渐有喷薄之势,哪里见过这阵仗,便大气不敢喘,连连点头,直到云瑶从窗户飞走,这才彻底松垮了身子,目光移到大腿间的匕首,身子不自觉被冷汗侵湿了。      云瑶回到院子时,并没有从窗户飞进去,而是正大光明地打了帘子进去,因为她清楚,这个时辰,怕是初夏和妙菡早就来叫她了。      果然,发现云瑶彻夜不见踪影的二人惊得不轻,却又不敢打草惊蛇,只得担心得来回走着,见到云瑶一身夜行衣而回,皆是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扶住她,谁也没有多问,而是立刻准备洗漱。      云瑶由着她二人伺候,良久才道:“若是香寒还在,必然喋喋不休地追问我去哪儿了。”      初夏和妙菡都顿住了,对视一眼,也悲凉不已,“小姐,奴婢们定会尽心服侍小姐。”      “不,我要你们照顾好自己,不要为我做任何危险的事,答应我。”      初夏和妙菡皆动容地看着云瑶,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扑向她的怀中,主仆三人第一次这样相拥着,却无比鼓舞彼此的心。      这时,南风在门外道:“小姐,郭家小姐来了,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妙菡朝外头应了声,便看回云瑶,“郭小姐怎么来了?”      云瑶的面沉了沉,“替我更衣吧。”她轻飘飘的声音,显然疲累已极。      当云瑶换好衣裳去前厅时,郭盈正和宁氏有说有笑,眉角生色,唇润留香,纤巧的身段裹着一件散花百褶裙,因有些畏寒,肩上还穿了件薄纱披肩。见云瑶来了,笑意微顿,忙起身对云瑶行了礼。      云瑶站在那里,平静地受着她的礼,也没说话,反对宁氏行了礼。      郭盈面上微僵,宁氏岂能察觉不出这气氛,只是对于云瑶的举止深信不疑,便寻了理由离开了,将大厅留给她二人。      郭盈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垂眸道:“你先出去,我想和姐姐单独说话。”      云瑶睨了她一眼,直径走到座上坐下,也没叫随行的初夏离去,郭盈有些尴尬地看着初夏,朝云瑶福了福身子,“我知姐姐对我心存了芥蒂,可有些话我不得不向姐姐解释一番,还望姐姐谅解。”      见她这么说,云瑶只是淡淡两眼扫过,初夏清楚她的意思,作揖退下。      见初夏离去了,郭盈双膝一软跪倒,低低的垂下了头,“姐姐,是我不好,不该胡乱搭桥牵线,更不该自诩是千语姐姐的妹妹,而让我爹插嘴千语姐姐的婚事,这才让千语姐姐所托非人,还含冤而死!”      从始至终,云瑶都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冷然的眼,凝在郭盈的脸上,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从一开始的软弱无助,到如今的步步算计,何尝与她不同,只是郭盈的狠,用错了地方,也盘算错了根本。她既不是秋怡的人,亦非帮着宸妃,否则不会一收到消息,就急巴巴跑来告诉自己。      郭盈掩面哭泣着,却见座上的云瑶没有半分震惊和痛苦,不禁疑惑地啜泣道:“姐姐怎的不难过?妹妹所言没有半句虚假,千语姐姐在昨晚就……”      “你是要我去杀了宸妃,还是了结了秋怡?”云瑶在眼神微眯间,冰寒的吐出一句,“抑或是两个都杀,好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郭盈泪痕未干,整个人便怔住了,眼神复杂地望着云瑶,“姐姐早知道了?”      “早知道什么?”云瑶冷然抬头,居高临下般漠然看着她,“是早知道你是‘搅局者’,在我、秋怡和宸妃间来回拨挑唆,还是早知道宸隅府中最受宠的侧房白氏,其实是你的人?”      她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骇然,没想到云瑶竟然什么都知道,霎那间因不知该做何反应,而呆怔住了。      “我怜你为了家族,几次充耳不闻,可你不该将千语牵扯进来,更不该利用她来加深我对宸妃和秋怡的矛盾。虽然你不是直接杀害千语的凶手,可也是帮凶,我对她们有多少的恨,对你也一样。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算现在你同她们联合,我也有一千种方法杀死你们,给千语和香寒陪葬。安耀臣如今一心在皇位身上,牺牲几个女眷,动摇不了他的心思,更不会在此刻发难,毕竟这皇位,他还没到手。”      郭盈摇着头,唇被牙齿咬的雪白,留下深深的印记,“我一直知道姐姐是极聪慧之人,也相信姐姐有这个能力,可姐姐至今还与我说了这么多话,就说明我对姐姐还有价值。我愿和姐姐做一笔交易,来减轻罪责。”她深吸一口气道:“正如姐姐所说,皇位之争,尚未结束,究竟是谁坐上这位置谁也不清楚,可若是四皇子和姐姐……求姐姐保我兄弟不死,我自知罪孽加身,不求姐姐原谅,但郭家不能无后,求姐姐答应。”      云瑶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再押错么?”      郭盈颤抖着睫毛,咬唇道:“姐姐既连我的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却能隐忍至今,还有一身武艺,又怎会成不了大事。”她抬头望向云瑶,声音透着悲凉而笃定道:“宸妃和秋怡郡主做的那些事,我早已搜罗了罪证,只要将这些曝光,便不怕有后人诟病,姐姐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既然要曝光,就得有申冤之人,可这些罪证陈列出来,必将受到牵连,不说安耀臣,就是皇上也不会让这个人活下去的。”云瑶平静地道,像在谈着日常一般。      那双曾经娇媚动人的眼眸如今犹如一潭死水,郭盈缓缓叩首,“谢姐姐。”      云瑶没再吭声,就这样看着她,眼底一闪即逝一抹哀色。      第二天,朝野上下都被郭盈的血书而惊呆了,虽然大理寺卿也受到波及,可波及更大的便是宸府和安恭王府,一桩桩宫闱秘史被扯出,从前太子的瘟疫之症,到璃贵人的假滑胎真相,再到傅勃生的死,让人瞠目结舌。本来就纷乱的朝堂,更是被灌入新的纷争,原来的太子旧党纷纷倒戈支持安子翩,恨不得将安耀臣剥皮拆骨,来替皇后和前太子泄恨。      此时的安恭王府内,秋怡郡主正焦躁地在房中踱步,刚要出门,门外的侍卫便交叉拦住她,“王爷有令,郡主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秋怡郡主恶狠狠瞪了一眼,无奈只得退回房中。      早上郭盈的血书一出,安耀臣就将她赶回安恭王府,说是要避风头,可她清楚,他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大义灭亲,撇得一干二净罢了,而她爹安恭王自然不晓得她参与瘟疫一事,大怒之下将她锁在房中,毕竟这件事如同弑君,好在如今成帝身子抱恙,若换了从前,整个安恭王府都会被株连也未可知。      秋怡正愤愤地搅着帕子,忽然觉得里屋的窗户露出了一条缝,风吹了进来,让她不禁哆嗦了下,啐了声“偷懒的奴才”,便要亲自过去关上,忽然眼前晃过一道人影,不扬起半点动静,将她点了哑穴。      而秋怡的瞳孔逐渐放大,倒映出来的,是一张绝美而冷艳的容颜,她张了三下嘴,却没有一个音是发出来的,但云瑶知道,她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她几乎不愿同她废话,直接将一个麻袋沉沉丢在地上,麻袋没有捆着,里头滚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来,赫然将秋怡吓得张嘴叫了起来,奈何她发不出声音,只是跌跌撞撞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以以惊恐的目光望着她,就像看着从地狱中慢慢行出的修罗王,只因那东西是一只女人的手。      云瑶嘴角一丝冷笑,“这五只手你应该不陌生,那日你带着五个婆子去碧香院,出手折磨千语,我将她们的手各砍了一只下来,毕竟她们是听命于你的,而且为了活命,她们将你是如何命令她们折磨千语的话尽数说了,你说我该先从哪里开始?”      秋怡惊骇地要往门口跑去,却被云瑶眼疾手快拦住,她从掌间掏出一把匕首,灵活地婉转了下手腕,对面的女子便露出痛苦的面色,一把按住被匕首划破的额头,在触碰到温热的血液时,秋怡几乎快昏厥过去了,她颤抖地看着云瑶,发狠似的喊着什么,但云瑶却听不见,也根本不想听。      她连连冷笑,手掌慢慢抬了起来,掌心中青气隐隐,“既然你这么想折磨人,便去阴曹地府折磨吧。”      说着,眼神一厉,从一旁的床上拉起被角,在秋怡瞪大的眼眸中,将被角垮过房梁。 ☆、逼位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秋怡郡主的死很快传遍了京城,发现的时候是悬梁自尽的,众人都道她畏罪自裁,不免嘘唏。明明是盛宠一世的郡主,也有大好的姻缘和前程,怎就想不开走上这道路,但又想到她的罪行,也就无人惋惜了,只当茶余饭后的话柄聊了起来。      而安耀臣显然不这么认为,当他闻风赶到安恭王府时,见到地上有血渍,而死去的秋怡额上尚有流血的新伤,便知道这一切并非是自尽,何况他了解秋怡的性格,绝不是个会寻短见的人,安耀臣懂,安恭王又如何不懂,二人自然气得不轻,再加上宸妃的罪名,使得宸洛书的势力大减,安恭王甚至都来不及处理秋怡的身后事,三人便急急聚在一起,商讨着如今的局面。      云瑶回府时,恰逢杨政下朝,这些日子杨政也不得闲,整个人都劳累了许多,宁氏带着云琪陪伴着,到底还能有些欢声笑语,而云瑶则没有半分欢愉的心思,就算她亲手将秋怡杀死,也不能让宋千语活过来,不能让香寒活过来,她从不喜欢报仇,因为报仇便意味着有仇,她费尽心思,玲珑百转,却终究护不住身边人,就算重生一世,仍旧有她力不从心的地方,归根结底,都是近年过得顺畅,而让她产生了心软的念头。      她之所以在秋怡头上弄出伤口,并不是意气用事,她有心留下地上的血渍,便是要告诉安耀臣,她杨云瑶并不是软柿子,整个杨府亦不是软柿子,安子翩更不是,一味的休养生息不是怯弱,而是为了更好的打压对方。      如今秋怡已死,安耀臣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自乱阵脚,安子翩此刻前往北岐国尚未归期,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安耀臣不敢胡来,若连宋千语死了她都毫无动静,才真正会引得安耀臣怀疑,倒不如随心一回,替宋千语报仇。      只是安耀臣的身后仍然有安恭王和宸洛书的支持,她不能将整个杨府推上风头浪尖,于是让南风去茶肆送信,不到半个时辰,一道红色的倩影便落在她眼前,对她恭敬道:“红娘见过主子。”      听到红娘这一声称呼,显然是安子翩交代了红娘,云瑶的心底软了软,如同安子翩在身边一般,她微怔之后,便叮嘱红娘:“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主子吩咐,义不容辞。”      “若真有变故,先护我家人离开。”      “这……”红娘犹豫地抬头,“四皇子交代,属下一定要以主子的安全为第一,恐怕……”      “我有武功,可以自保。”她凝眉道:“何况我爹娘的命比我更重要,保全了他们,我和子翩才能彻底不束手束脚。”      红娘重重点头,“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派人暗中保护杨府,以防不测。”      云瑶这才面色稍缓,她顿了顿,道:“明日我打算进宫面圣,若我无法平安回府,府中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红娘大骇,“若主子出了什么事,四皇子他必定会十分伤心的!”      “你放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冒不相干的风险。交代你,不过是下下策,总不能没有半点后路。”云瑶扬起淡淡的笑,“我还要替子翩守着四皇府,怎会贸然行事。”      红娘听她如此说话,才稍作安心,也没再耽搁,便又离去了。      梨花纷纷,秋日盎然,虽然朝堂上暗流涌动,可百姓仍旧平淡地过着日子,秋收的喜悦让大街上的买卖愈发热闹,茶肆摊铺也在谈着这些日子的宫廷鲜事,而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朝野上下则波涛汹涌,叫人正襟危坐。      原来经过了秋怡之死后,即便成帝没有下令惩罚安恭王府和宸府,仍然使两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宸妃更是脱了簪子,一身缟素跪在养心殿前,求成帝原谅,这才平息了这场“血书”之案,郭盈在牢中咬舌自尽而死,但到底是不是自尽的,也不从而知,唯一让人知道的是,七皇子安耀臣以后宫不宁、前朝不稳为由,与众臣联名上书,乞求成帝即可立下太子人选,也好过还有人打着太子之位的主意,混乱朝纲。      话虽这么说,可明眼人都知道安耀臣是在逼位,只怕成帝再不松口,他便要用武力逼宫了,也正因此,成帝当场就在大殿上吐了血,被王庆等人惊呼地送回了养心殿。      然而诸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不管是前□□还是四、七皇子的党派,皆纷纷跪在养心殿前,企图让成帝立下太子,以免动摇国之根本。      消息传到云瑶的耳中时,她已换好了便衣,心中不觉有些讽刺,没人比她更清楚,其实成帝的心中本有意立安耀臣为太子的,若非她同安子翩使计,再加上安耀臣开始沉不住给成帝下毒,只怕如同上一世一样,安耀臣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如今成帝多半猜出是谁下的毒,试问怎不心寒,又岂会传位于一个弑父杀君之人。      可更让她觉得讽刺的是,即便是这样,即便安耀臣比安子翩心狠手辣到如此丧心病狂,成帝仍然不愿将王位传给安子翩,就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北岐国人的血。      云瑶正想着,突然紧敏地抬眼看屋檐,柳眉渐拧,在窗户被打开的同时,衣袂微动,扬起掌心便朝来人打去,却在飞身间看清来人的样貌,霎那惊在了原地,嘴角渐渐扬起笑容,眉眼中全是说不尽的欣喜。      来人半分不客气,转身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抖着二郎腿,咧嘴笑道:“女娃娃的功力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云瑶看着上官逍遥,就像是见到亲人一样,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心底的那些阴霾在这一瞬间消散了许多,笑着道:“两年未见老前辈,老前辈还是一样的硬朗。”      上官逍遥啧啧摇头,“都被你家那位榨干了,一会儿让我忙着搜罗情报,一会儿又让我折腾官员,一把老骨头都快散喽。”      她一直清楚上官逍遥为安子翩做事,只是没想到这两年内都未停过,可见安子翩不愿她担忧,早已做了许多万全之策。      上官逍遥觑了她一眼,“女娃娃这身打扮是要作甚?”      “我要进宫,面见圣上。”      “胡闹,这皇宫重地可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见她仍然笃定面色,他止住了抖脚,将背挺直,打量着她的面色,“女娃娃当真要面圣?”      “情势所迫,不得不去。”云瑶凝重着面色,“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      上官逍遥沉声片刻,点头道:“行,我替你掩护。”      “可是此行凶险万分,云瑶不愿将老前辈牵连进来……”      “要是让我那徒弟知道我放任你一人进宫,还不得来把我这老骨头拆了。”上官逍遥故作无奈道:“事成给我一间酒窖,就算你二人感恩了。”      云瑶深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面色动容,诚然她不想拖累别人,可有了上官逍遥的帮助,确实更保稳了。      于是二人商讨了下,便齐齐摸进了皇宫。      这时养心殿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王庆守着,太医皆在殿外忙碌着,朝臣也跪在外头,乌压压的一片。巡逻的侍卫也愈加的多,整个皇宫的守卫皆比原来还要严谨七分。      上官逍遥和云瑶匍匐在宫殿之上,眉头微敛,“一会儿我去引来那些守卫,女娃娃就趁机进去,若有便你就立刻出来,我护你离开。”      云瑶望着他,忧色道:“老前辈小心。”      “放心,这皇宫我可轻车熟路得很,倒是女娃娃要仔细些。”上官逍遥喝了口酒,便将酒壶别在腰间,纵身飞了下去,瞬间引来了不少侍卫,一个个呼声愈高,转眼渐行渐远。云瑶认准时机,身子一轻,飞快跃进了养心殿。      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可药味之下,便是那股龙涎香混着檀香的气味,王庆立于龙榻旁,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才一转头,便被敲昏了脑袋,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声响,引得床上奄奄一息的成帝睁开了眼,在对上云瑶的容颜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淹没在深邃的眼神中。      几乎是同时,殿内又飞身而出一名暗卫,提着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她没有半分恐惧,只是平静地看着成帝,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臣女有要事要单独和皇上禀告,无礼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成帝紧紧地盯着她,良久才将眼神转开,看向一旁的暗卫,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她脖子处的那一丝寒光便顿时消失,大殿中,只剩下她和成帝两个人了。      早在她进殿的那一刻,便知道有暗卫存在,只是没有成帝的命令,暗卫是不会离去的,与其动手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不如与成帝摊牌。      成帝撑着一双眼皮,虽然气虚,却不失威严,“你与翩儿还真像,尤其是这股不怕死的劲头。”      云瑶一听他的嗓音如此沙哑,眼底又泛着青黑色的晕圈,深知成帝确实时日不多,眼底略微有些不忍,却很快被心底的执念打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字数会很粗长,希望大家看得尽兴! ☆、皇位之争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皇上,没有谁不怕死,只是云瑶有事不得不以下犯上,冒死觐言。”云瑶低眉,郑重地跪在龙榻旁,用不卑不亢的声音道:“云瑶恳请皇上,抛却对四皇子的血脉之见,诚心选择真正可以给大裕国带来未来的君主。”      成帝听了,顿时咳了起来,惨白的面色带着丝愠气,“连你也要来干涉朕立太子吗!”      “臣女不敢,臣女说过,要有要事禀告皇上,还请皇上听完臣女的一席话后,再治臣女的罪也不迟。”云瑶抬眼看着成帝,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这位日渐苍老的皇帝,他其实与常人无异,却享受不到天伦之乐,而这样的悲哀与苍凉,皆是他的疑心所致,“皇上还记得璃贵人假滑胎一事吗?”      成帝闷闷一哼,“你要告诉朕,宸妃是幕后主使吗?”      “宸妃和璃贵人的把戏,又岂能逃开皇上的眼,臣女要说的是傅太医真正的死因,臣女想皇上应是最清楚的。”      成帝面色一凝,一双如同枯灯的眼紧紧盯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云瑶迎着他的目光,平缓地道:“当年傅太医想出了救治瘟疫的法子,是皇上让他掩藏了下来,才使良妃药石不灵而死,璃贵人的事不过是皇上假借他人之手,将傅太医灭口。臣女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这件事,可臣女怕四皇子接受不了,并未告诉他,臣女也知道皇上不想失了这份父子之情。”      成帝的面色越来越差,声音也冷淡了下来:“说下去。”      “可其实,臣女和皇上都想错了。四皇子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可他仍然视皇上为父亲,并没有因为皇上灭了北岐国、杀了良妃而意图报仇,这难道不足以他对皇上的心意吗?”      “你说什么?”成帝目光一怔,艰难地撑起了身子,逼近云瑶,微微眯眼道:“敢欺骗朕一句,朕立刻杀了你。”      “皇上心中应该清楚,臣女说的是真是假。”云瑶面容正色,静静望着他的眼,“傅澜曾告诉臣女,在陆太医被遣返回乡的当天,四皇子曾去见过他。其实以四皇子的才智,臣女尚且能猜出,何况是他。这么多年,皇上应该清楚,四皇子虽心有不满,也是不满当年皇上不见良妃最后一面、不肯他见最后一面,而非是北岐国灭国。虽然他身上流有北岐国人的血,可他更清楚自己是大裕国的皇子,他的父皇是大裕国的君王,这一点他从未忘记过。”      成帝怔在那里,良久才动了略带干涸的嘴唇,“是他要你来的?”      “臣女并非受四皇子指使,若皇上还了解您的这位儿子,就清楚他不屑这样做。臣女只是替他不值,甚至替整个大裕国不值,若皇上介怀于他的血脉中一半的北岐国人,而使他失去公平竞争太子之位,于他自然可惜,可于整个皇族,整个国家,难道就不可惜吗?”云瑶的表情肃穆,“或许现在皇上在想,是否是因为臣女想要荣华富贵,才会如此卖命为四皇子说话。可容臣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可以,臣女甚至希望自己自私一点,与四皇子浪迹天涯,就算布衣江湖,也好过在这风云变化、人心莫测的京中生活,这点皇上应当深有体会。”      成帝顿住了,喉咙一股干涩,让他止不住咳了起来,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口中,云瑶眼明手快递过一条帕子,成帝捂着,鲜血刺眼夺目,云瑶一时也没再开口,默默顺着成帝的背,将一旁的药碗端来,却被成帝推开了,他冷冷地看着云瑶,“你可知今日这番话,足以让你株连九族。”      云瑶垂了垂眸,“臣女知道,臣女也知皇上想促成阿娜公主和四皇子的婚事,并非为了其他,而是打心底里,希望四皇子不重蹈皇上的覆辙,并且拥有自己的势力。所以皇上是疼爱四皇子的,为了他高瞻远瞩,又为何不能相信他,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臣女可以妄言,他是比前太子更好成为太子的人选,就算臣女与四皇子毫无关系,臣女也会这样说的。”      “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走吧,若被门外的那群人发现,不说整个杨府,就连翩儿也会受到波及。”成帝缓缓躺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云瑶敛起眉来,在起身之际,终究还是开口道:“四皇子如今不在城中,若他在,一定会来看望皇上的。”      成帝闭上了眼,显然是不想再理云瑶,云瑶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而当大殿无人之时,龙榻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是无尽的悲哀,沧桑,还有欣慰。      云瑶和上官逍遥在杨府相见时,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云瑶想留他下来用膳,奈何上官逍遥不适合这样的大门大户生活,向云瑶讨了两壶酒,就离开了。      云瑶换好衣裳之后,就去了杨政的书房,与他聊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大事也就安心了,只是杨政说安耀臣今日提及安子翩称病还没上朝,甚至没去见病重的成帝,是大不孝,有意将矛头悉数指向安子翩,而且傅澜叫人传来口信,说是成帝不太好,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云瑶听后,立刻把红娘叫来,让她去给傅澜送信,无论如何,务必用药材吊住成帝,至少再撑上五日,又将信鸽取了出来,写信让安子翩尽快归来。一切事情都做好后,天色已经泛起了白光,然而云瑶却一丝困意也无,望着湛蓝的天空,柳眉深蹙。      这几日,不仅皇宫的守卫多了,连城中的巡逻也多了起来,众人都战战兢兢,气氛感染了百姓,一个个也都紧锁在家中,原本还热闹的街市,转眼萧条得不行,大家都清楚就在这几日,怕是要变天了。而巡逻的士兵,几乎都是出自安恭王府和七皇府。      在云瑶从皇宫回来的第三天,傅澜再次传来口信,云瑶知道是成帝撑不住了,带上妙菡,吩咐初夏和红娘照看好府内,又叮嘱了宁氏几句,便跟着杨政一同进宫去了。      宫中一片庄重而肃然,隐隐透着股凛然之气,气派的宫殿在这时看起来,倒显得太过冷清了。养心殿外,几乎跪满了人,有朝廷命官、太医、侍卫,还有一干内监婢女,当然,为首的还是安耀臣和安恭王,宸洛书与宸妃静静跪在一旁,连久不受召唤的璃贵人和皇后,此刻也跪在殿外,虽说安莫秦痴呆了,可皇后的凤位尚在,后宫一切仍旧由她说了算,所以当她要进去侍奉成帝时,无人敢阻止她。      只是安耀臣一心进殿,却被四皇子和前□□羽拦住,说着许多觐见的话,大抵是说无成帝召见,不得擅闯养心殿。      安耀臣终究是忍不住了,拿出随身佩剑便将为首的一个老臣杀死,在众人的惊呼下,冷声道:“父皇病危,你们一个个阻拦本皇子见父皇,居心何在?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瞬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众人皆被躺在血泊中的那名老臣吓住了,所谓的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安耀臣正要收剑进大殿,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嗓音,“七皇子在养心殿外诛杀朝中大臣,又提剑进殿,焉不是造反?”      安耀臣面色一寒,斜眼看去,就见云瑶一身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头戴金海棠珠花步摇,风姿绝美,毅然临于众臣之中,一旁的杨政欲言又止,面色沉重地跪在一旁,却没有阻止她。      如今整个杨府的命运都握在她的手中,可杨政和宁氏却毫无保留的相信她,她又岂会令这些人失望,隧迎上那些或打量、或不耻、或鄙夷她的眼光,凛然的目光直逼安耀臣。      “原来是静宛郡主,我道是谁……敢如此放肆!”安耀臣瞥了一眼一旁的侍卫,即可就有两个侍卫提剑而上,打算绑住云瑶,她嘴角微扬,忽的将手举过头顶,厉声道:“丹书铁券在此,谁敢造次!”      两个侍卫当下唬在了原地,唯唯诺诺地看回安耀臣,其他众臣也都呆了呆,这才恍悟过来杨政的父亲杨顺为从一品武外官,是八旗军大军区司令,因守卫国土而死在战场上,曾由先帝特赐丹书铁券,只是年代旧远,众人都快忘了。      “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宸洛书在一旁喃喃出口,落到安耀臣耳中,额头上的青筋略微凸起,却露出笑容,朝云瑶道:“所谓免死,是除谋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静宛郡主身为女眷,自古女子不得干预朝政,否则如同谋逆之罪,恐怕这丹书铁券也救不了郡主。”      “皇上病危,虽说国之大事,可云瑶此番是以四皇妃的身份,以家事来劝七皇子,擅闯养心殿可是死罪,皇上想召见谁,必定会让王公公出来宣告,云瑶也担忧皇上,试问在这里的哪一位不担忧皇上?就是安恭王,想必也很想见见皇上,可自古无召见不得入、无特赦不佩剑,云瑶是怕七皇子关心则乱,闯下大祸而不自知。”她顿了顿,眼光扫及地上的大臣,缓声道:“朝廷命官除皇上外,不得伤害,七皇子是认为自己可以代替皇上做主,还是觉得这天下已经是七皇子的了?” ☆、登基   此|文|晋|江|原|创|网|首|发|请|支|持|正|版      云瑶莞尔一笑,淡定如常,说的每句话却都锋利无比,直指要害,让安耀臣眉头跳了跳,他冷冷看着眼前的女子,握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眼底的杀气根本掩盖不住,也无需掩盖,“我怎么记得,静宛郡主尚未和四皇兄成亲呢?如今便以四皇妃自诩,不怕叫人贻笑大方吗?”      “七皇子的记性还真差,当年皇上一起将云瑶、秋怡郡主分别许给四皇子和七皇子,如今四皇子生辰已过,也已及冠,和云瑶不过少了成亲之礼,可按着皇上的金口,云瑶已经是四皇妃,若有人质疑,便是以下犯上,如同大逆不道。”      安耀臣冷峻着一张脸,一旁的宸洛书与宸妃对望一眼,却没吭声,如今的他们已没了把柄在安耀臣手中,自然选择了中立,反倒是安恭王忍不住了,起身厉色道:“静宛郡主既是已四皇妃的身份问责,那本王便以皇叔的身份,同样问一句,如今皇兄病重,身为皇子之一的四皇子又在哪里?他虽患病在府修养,可如此局面,就算是爬也爬到这养心殿来看看皇兄,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如何敢称是皇子,又如何堪称大任!”      “就是,这些日子都未见到四皇子……”      “都是七皇子在朝中把持坐镇……”      “一个女子也敢评头论足皇家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朝臣中,众臣逐渐出声附和,一个个恨不得将云瑶赶下去,似乎觉得养心殿不是女子可以待的地方,语气也越来越难听。      就在安耀臣勾起嘴角的那一刻,就听云瑶冷声道:“一直以为大岐国是大国,皇上都有海纳百川之心,朝中大臣更是如此,却不想一个个鼠目寸光,连陈国的半分胸襟也没有。女子又怎么了?难道女子就不是人,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忧心皇上、忧心百姓了吗?那是不是要将云瑶及安虞公主赶出此地,将宸妃、璃贵人和众后宫妃子皆赶出此地!”      被云瑶道及名字的几人皆面色骤变,神色阴郁,如今天下未定,谁敢得罪这几位可能成为太后的人,自然立刻闭嘴,只敢瞪着云瑶。      她转而看向安恭王,在对方怒色的眼中,得体地行了礼,“既然安恭王以皇叔想论,那云瑶便斗胆一说。素闻皇叔疼爱已故的秋怡郡主,试问若皇叔重病在床,秋怡郡主抱恙在闺阁将养,皇叔是希望她拖沓着病身在门外跪地侍奉,还是希望她能将病养好,才能让皇叔真正安心。”      “放肆--”安恭王才欲打断她的话,却被她截过话来,“皇叔答不上来,还是心中有了答案?大家都知皇上疼爱四皇子,可四皇子却从不恃宠而骄,就算缠绵病榻,也心心念念着皇上,只是近乡情怯,越是此时此刻,就越不敢贸然觐见,怕勾起皇上心伤,又恐无法养好身子替皇上分忧,这才强忍着心中的思念之情,在府中苟且养病,却不想落入一些小人口中,竟成了不孝之罪,还意图勾染七皇子和安恭王也这么觉得,到不知是何居心,还是有意挑唆。”      安耀臣面色愈差,提着剑的身子竟缓缓朝云瑶移近,大臣中的一个身子怔住了,即可就要起身去拦,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身影愣住,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挡在云瑶身前的,是一抹身姿胜竹修长,长身玉立,倜傥风流,男子双瞳明亮,白玉发冠,俊美无双的面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挪不开目光,可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显然更在意这争储夺嫡的结果。      “看来在我养病的期间,皇叔和七弟与朝臣都增进了不少感情,似乎都没我的立足之地了。”俊朗的容颜略微浅笑,“七弟这把剑好生渗人,莫不是要杀一人,以儆效尤?”      云瑶几乎要将心跳跳到喉咙口,她终究是撑到了,撑到了他回来!      将要起身的冷榕耀动作一滞,将苦笑掩在唇齿间,看来他永远都比他晚一步。      那些原本群龙无首的七皇党派和前太子旧部,都纷纷呼喊着安子翩的名字,仿佛找回了方向一般热泪盈眶,就连跪着的腰杆也直了不少。      安耀臣冷着一张脸,将剑插回剑鞘,“四皇兄说笑了,倒是四皇兄久不露面,如今倒出现得及时,四皇兄的身子可大好了?”      “拖七弟的福,不敢不好。”安子翩转身看向云瑶,在对上她温热的视线时,柔下了目光,握上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有我在。”      她一直放心,也一直相信,有他在,便是有了依靠和后盾,什么伪装都可以卸下,她回他一抹笑,点了点头。      殿外的内侍见安子翩来了,便小跑进去通报,然而却也没得到成帝的召见,秋末的风虽不冷冽,却足以让人畏寒,众人就这样默默守在养心殿前,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竟连午膳也不曾传唤。      安耀臣沉着一张脸,几不可察地看了眼一旁的安恭王,安恭王亦低了低眸,来回转动着右手拇指的扳指。      这一切,都落在了一旁安子翩和云瑶的眼中,云瑶微微颔首,似乎二人正互相宽抚着,可她却是借着安子翩高挑的个子,挡住他人的视线,用内力压低声音道:“宫殿外的侍卫都被换成了安恭王府的人,就连养心殿外的侍卫也都是安耀臣的手下。”      安子翩轻抚她的发鬓,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她,同样压低声音道:“若有变故,你先随师父离开,这里有我。”      云瑶微愣,没想到上官逍遥也来了这里,但转念一想,安子翩都来了,上官逍遥亦不会置身事外。      就在这时,养心殿突然骤然哭泣,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寂静的皇宫,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刻也终究是来了--成帝驾崩了!      云瑶察觉到握着她手的安子翩颤了颤,适时抚上他的手心,反手握紧。她清楚他的内心,他终究是敬爱这位父亲的,虽然这位父亲是那样的算计他和他的母妃,可他的心底仍然不愿看着成帝死去。      安耀臣含着冷笑,安恭王立刻起身,对朝臣道:“先皇驾崩,大岐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以先帝皇弟之名,推举七皇子安耀臣为储君!”      安恭王话音一落,即可就有过半的朝臣附和,安子翩和云瑶皆淡然漠视着一切,嘴角似有讥笑,宸洛书与宸妃见状,亦扶着璃贵人起身,恭顺道:“臣等也拥戴七皇子!”      一时间,璃贵人春风满面,然而很快,就被宫殿外的嘈杂声打乱。      安耀臣蹙眉道:“怎么回事!”这一刻,他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守在养心殿外的侍卫匆匆来报,“外头、外头所有聚集了城中的百姓,早已将宫殿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听闻、听闻先帝驾崩,全都涌进来了!”      “怎么会让这些刁民创宫!你们是饭桶么!御林军都到哪去了!”安耀臣面色震愤,攥紧拳头看向宫殿外,果真见人山人海的百姓朝内涌来。      “百姓们都是御林军的家人,他们实在下不去手,何况还有抚清真人和傅太医……”安耀臣恼羞成怒,拔剑就杀了通报的侍卫,上前一看,带领百姓的人赫然是沐水和傅澜!他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一旁的安子翩和云瑶,而后者皆坦然站立在那里,就连安恭王和宸洛书也怔住了。      沐水和傅澜带着百姓立足与养心殿台阶之下,正色凛然地看着上头的众人们,毅然朗声道:“贫道以百姓之名,行百姓之事,城中城外、乃至受灾的百姓们,都愿意拥戴四皇子为储君!”      “傅澜也愿以性命拥戴四皇子!”      二人话音一落,身后的百姓全都义不容辞地挥着手,大喊道:“瘟疫时四皇子不辞辛苦,为我们奔波,动荡时四皇子远赴战场,为我们打战!这样的皇子才配成为我们的新皇上!”      “岂有此理!”安耀臣几乎是从牙齿间迸出这几个字,安恭王也恼火起来,将右手一举,立刻所有的士兵都拥了过来,将台阶下所有的百姓拦了下来,喝道:“谁敢再上前一步,血溅当场!”      沐水和傅澜毅然决然地挡在了这些百姓面前,又见安耀臣冷斜了眼安子翩,原本站在养心殿外的侍卫,通通拿着长矛围住大臣们,甚至连安子翩和云瑶也不例外。      便听他冷声道:“四皇兄好计谋,如此蛊惑人心,何尝不是逼宫?可这国家由朝廷命官支撑,自然以朝中大臣为主,这些无知贫民,不足轻重,还望四皇兄莫再做无畏的抵抗。”      “哦?”安子翩一声轻笑,眼底是冷峻的光芒,“七弟此言,为之尚早了些。”      这是安耀臣第一次感受到安子翩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是那样的冷冽肃杀,几乎是同时,整个宫殿上方齐齐冒出无数身影,粗算起来,也有上百名的弓箭手。      安耀臣和安恭王皆是震惊住了,就连璃贵人和宸妃也相继变了脸色,空中又飞下一个身影,踩着两个手持长矛的侍卫,落在云瑶面前,“女娃娃,跟我走,这里危险。”      云瑶看着前头安子翩挺拔的背影,转头对上官逍遥道:“老前辈,带我爹先走,子翩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安子翩听见她的话,敛眉对她道:“云儿,听话。”      云瑶却未曾理会他,执着地看着上官逍遥,“劳烦老前辈了,我爹就交给您了。”      上官逍遥瞅瞅她,又看了看安子翩,叹息着摆手道:“你们照顾好自己。”说着,便带着一旁的杨政飞身而去。      云瑶顺势走到安子翩身边,与他并肩立着,安子翩炙热地望着她,缓缓握上了她的手。      安耀臣眯着眼道:“四皇兄还真厉害,连陈国的弓箭手都能请到。”      其他朝臣何尝看不出那是陈国引以为傲的弓箭队,皆是大惊失色,谁也没料到安子翩会有这样大的能耐,请得到陈国女帝的支援。      “大胆!竟敢联合别国觊觎我朝皇位!简直有辱我朝威严!”安恭王气得不轻,“说!你许了陈国女帝什么好处!”      安子翩淡淡将目光移向安恭王,“皇叔的措辞未免难听了些,陈国与大裕国永结临邦之好,不过是怕我朝因先帝病逝而动荡不安,特派兵支援,何来觊觎一说?皇叔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皇叔还是先担心担心,这殿外的安恭王亲兵吧。”安子翩清淡地道,安恭王尚未有任何神色的变化,就见宫殿外乌压压又是一片人潮涌来,穿的却不是专属他安恭王的红色兵服,是上过战场厮杀、安子翩麾下的士兵!而为首之人,是安子翩身边之人暮楚。      安耀臣大惊,狼狈而慌乱地瞪向安恭王,“什么情况,你的士兵呢?安恭王府的亲兵呢!”      安恭王被安耀臣喝得也呆住了,安耀臣怒瞪向安子翩,就见安子翩缓缓踱步走向自己,用含笑的目光,直逼他仇恨的怒气,用极低的只有他二人能听得清的声音道:“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和陈国女帝达成协议的么?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年我在找寻什么吗?北岐国的宝藏始终不曾找到,可若是找到了,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试问谁又会不动心。”      “你,你竟然……”安耀臣倒退了几步,突然把心一横,什么也不管了,对着台阶下的侍卫道:“给我杀,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通通给我杀掉!”      暮楚带着的士兵无疑属于战场上最为骁勇善战的人,冷然的目光,举手无悔的气势,完全传承自安子翩,即便在安耀臣想拼个鱼死网破时,也没有半分的凌乱,始终严正以待。而那些百姓见沐水和傅澜都不退缩,加上士兵的鼓舞,同样萌生了凛然之色,毫不退让。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王庆和皇后从养心殿走了出来,而王庆手中赫然持着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安子翩神色微顿,云瑶亦面色微诧,安耀臣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步伐酿跄地走到王庆面前,面色颤抖而欣喜地看着圣旨,“父皇、父皇一定会传为于我的,王公公快宣旨吧!”      王庆泪痕未干,见他如此神态,心中也是一寒,将圣旨高举,大声道:“先帝遗诏,四皇子才思敏捷,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即日传位于四皇子安子翩,钦此!”      云瑶有些惊讶,就连安子翩也是微微一惊,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可是成帝却在驾崩前,写下了这样的遗嘱……      “不,你这个阉人胡言乱语!父皇怎会不传位于我!”安耀臣拔剑就要砍向王庆,好在冷榕耀眼明手快,起身护住了王庆,皇后在身后颤抖着肩膀,柔弱的身躯此刻亦挺立在大殿前,“难道你连本宫的话也不信了么!本宫亲眼见到先帝写下这份遗诏,说要传位于四皇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安耀臣几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就连安恭王也颓废地倚着手下方撑住身子,一脸绝望。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冷榕耀最先朝安子翩跪拜下来,郑重地磕着头,其他的大臣也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磕着响头,“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连原本支持安耀臣的大臣们,也都纷纷临阵倒戈,朝着安子翩拜了下去,台阶下的百姓们和侍卫,也在这一瞬间,叩首道:“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子翩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而是走到了云瑶的身边,“我们做到了。”      他的语气很平和,偏偏就是这种静静的口吻,轻易的勾起人心底的涟漪,莫名的触动,她知道他心底是难以平复的,她亦如此,轻拥上他,柔声道:“无论多么艰难,都成功了,只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是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裕元十三年,新帝登基,是谓容帝,封静宛郡主为皇后。七皇子安耀臣、安恭王以谋逆之罪,流放边塞,途中相继病逝。      次年八月,皇后诞下一子,取名安文浩。      裕元十六年,皇后诞下双胞胎公主,封号云舒公主、瑶心公主。      裕元十八年,皇后又诞下一子,取名安文瀚。同年容帝下旨,不选秀、不加封新人,至此后宫唯有皇后一人,传为佳话,千古流传。      是夜,养心殿内,一对明黄色服饰的璧人静静拥着,看着从宫外流传而来的话本,男子轻笑道:“怎的把夫人写得如此柔弱?”      女子似有不满,挑眉道:“在你眼中,我很野蛮么?”      “为夫可没这么说,不过……”俊朗的容颜扬着丝丝坏笑,“为夫就喜欢这样的夫人。”      她笑脸盈盈,一双美眸流转莞尔,引人入盼。      他抱起她的身体,低语道:“但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抬起双手,慢慢拢上他的颈间,将羞涩的螓首靠上他的肩头,“惟愿长伴一生。”      金丝红帐缓缓落下,遮住无限春光旎色。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之瑶凤》历时一年,总算完结了!很早就想好结局了,但是不想仓促结尾,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如果有番外也会发上来的,然后谢谢所有追到现在的亲,大家江湖再见~ 本书由【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