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东宫》 作者:承流 文案: 顾筠是权势滔天的靖远侯之女,家世不凡。 且她纤腰如柳,芙蓉如面,勾魂摄魄。 引来了无数桃花。 前世选了最温柔的豫王为夫,最后被利用至死, 重活过来,她……嫁给了豫王的哥哥。 太子殿下铠甲长剑,俊美不凡。 说:“顾筠,你心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顾筠:“当然是你,只有你。” 她觉得,重活一世,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没瞎。 直男属性皇太子x作精美貌大小姐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顾筠,傅承衍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顾筠,你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败在我手里。”   “顾筠,你以为我爱你吗?其实我只是在利用你!”   “顾筠,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你吗?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你疯了!”   “顾筠……”   男男女女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循环,顾筠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样的嘈杂,让她心脏一阵阵发疼。   ******   顾筠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轻薄的寝衣,发现已经全湿透了。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宛如秋日的清霜,带来凄冷的味道。   她怔怔盯着地上黯淡的光影,轻轻抱住自己的膝盖,叹了口气。   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宛如回到了前世。   顾筠觉得,前世的自己,简直可笑。   她是靖远侯之女,家中权势滔天,京中贵女无不为她马首是瞻。   京城里的贵公子,也都心心念念想着她,哪怕只是一睹芳容,都觉值得夸耀。   皇子们个个都想拉拢爹爹势力,为此更是在自己跟前大献殷勤。   可偏偏自己眼瞎。   先是跟个黑心黑肺的白眼狼情同姐妹,再是看上了个佛口蛇心的男人。   最后被这二人联手害了性命,恐怕死后还要担个恶名。   幸好……没有连累父亲。   前世的事情虽然无法更改,可上天让她重活一世,总是有其缘故的。   这一生,坚决不能重蹈覆辙。   顾筠美丽的眼睛里泛出淡淡的光,她慢慢躺下,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手紧紧握住了被角。   第二天早晨。   顾筠坐在梳妆台前,丫鬟站在身后为她梳头,含笑道:“今儿小姐要打扮漂亮点,豫王殿下要来咱们家呢,我听说,那边的二小姐特意做了百蝶穿花图案的裙子。”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满京城谁不知道,因为和顾筠相遇的时候,顾家大小姐穿了这样的衣衫,导致豫王念念不忘。   京城的女子都纷纷效仿,后来,京城里就风行了这个花样。   没想到自家姐妹,也会来这一套。   顾筠淡淡瞥了她一眼,“来人,拖出去掌嘴!”   丫鬟瞳孔一缩,连忙跪在地上:“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   “挑拨我和二妹的感情,意欲使我顾家家宅不宁,你说你做错了什么,来人,还不把人拉出去,留着等干嘛呢!”   顾筠的大丫鬟清欢连忙从外面走进来,“小姐这是……”   “不喜欢她。”顾筠懒懒道,“打完了,送去浣衣吧。”   清欢领命,笑道:“奴婢伺候小姐梳头。”   顾筠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了椅子上,神色慵懒淡然。   那丫鬟……她是豫王的人,前世就没少在自己耳边说豫王好话。   虽然是自己眼瞎看错了人,可顾筠觉得,这些蒙蔽自己的人,也不能好好过日子才对。   清欢手艺好,不一会儿便松手,含笑道:“小姐看看,喜欢吗?”   顾筠往镜子里瞥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   豫王……二妹……你们久等了。   她走到前厅的时候,靖远侯夫妇正陪豫王坐着,她那个二妹顾璇侍立身旁,果真是一身百蝶穿花的裙子,走动之间,如同浮光跃金,富贵华丽,端是不凡。   她生的亦是好看,眉眼精致,容色不凡。   顾筠缓步走进去,豫王看见她,眼睛便是一亮,站起身迎上来,含笑道:“阿筠。”   顾筠今日穿的素淡,鹅黄的上衣素白的裙子,看上去好像不如盛装打扮的顾璇。   可是真当她走到顾璇身边时,众人才能发现不同。   那是完全无法比较的,顾璇单独站着的时候,足以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可站在顾筠身边,便宛如东施效颦。   靖远侯夫人的脸色沉了沉,复而笑道:‘阿筠过来了,这丫头一向懒散,还望豫王殿下见谅。“   豫王目光温柔,“怎么会。”   顾筠目光转向顾璇,似笑非笑:“阿璇这一身衣服,穿上去真是好看。”   顾璇低头浅笑:“是吗?不及姐姐好看。”   顾筠不以为意,淡然道:“只是夫人也不能因为害怕有人说您偏心阿璇就矫枉过正,靖远侯府的千金小姐,进进出出总是旧时的衣裳,倒让人看不上我们的家底。”   她目光流转。   “阿璇人好看,穿什么都好,只是这款裙子,我两年前就穿过了,如今再给阿璇穿,怕是被人觉得阿璇捡了我的旧衣裳,让人觉得我们靖远侯府寒酸!”   靖远侯夫人脸色一僵。   豫王也温柔笑道:“阿筠说的对,若是二小姐没有新衣裳穿,本王倒是可以送几件。”   顾筠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她转过头,看向豫王,冷哼一声:“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阿璇的衣裳,跟殿下有什么关系?”   女儿家的衣衫首饰,岂能跟外面的男人有关系。   豫王说这种话,已经是摆明了告诉自己,他跟顾璇有一腿。   可惜自己眼瞎,前世被这对奸夫淫。妇给骗了,什么都没看出来。   想想那个愚蠢的自己,顾筠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活生生再把自己气死一次。   豫王顿了顿,含笑道:“她不是你妹妹吗?”   “我妹妹跟你有什么关系!”顾筠转头,“殿下该不是看上她了吧,难不成也想学娥皇女英,可我却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大不了一拍两散!”   豫王好脾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自然不会这么想。”   顾筠转身,“算了,爹爹我心情不好,先回去了。”   豫王一直都是这样,温和宽容,显得她顾筠无理取闹,前世大约也是因此,才让人觉得,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后来纳顾璇为妾,也是因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要找人陪着。   他自己落了个好名声,可自己却被利用至死。   不过,还要感谢豫王多年为她顾筠造出的任性骄纵的名头。   毕竟他爱的就是顾筠的小性子嘛,那不管顾筠怎么撒泼,他都只能忍着。   顾筠脚下不停,回了院子。   豫王在背后,脸色丝毫不变,眼神更是宠溺。   靖远侯一路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见顾筠风风火火又走了,只好道:“阿筠实在太任性了,还请殿下见谅。”   豫王浅笑:“阿筠的脾气我是真知道的,怪我不好,我去看看她。”   顾筠回到院子里,淡然道:“关门,谁来都不许开,尤其是豫王!”   清欢愣了一下,示意丫鬟关门,问道:“小姐怎么了?”   顾筠道:“他看上顾璇了,我烦,不想看见他!”   这可是摆脱豫王的好时机。   现在靖远侯府都以为顾筠和豫王是一对,她若是贸然反悔,肯定会引起父亲怀疑,毕竟她记得清楚,自己以前对豫王也是很有好感的,也默认了凑一对的做法。   可若是吃醋了,就很正常,毕竟她顾筠,一向任性,作天作地。   清欢失笑:“怎么可能?二小姐是继室之女,身份上比不得小姐您,样貌才华更是输了,豫王若是不瞎,怎么会舍弃小姐而屈就二小姐呢。”   顾筠微微沉默。   可是前世,豫王就是舍弃了她,娶了顾璇啊。   或许,她跟豫王就是一对瞎子吧。   顾筠佯装恼怒,“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总之他若过来了,只管将人赶走!”   清欢只得道:“好好好,都听您的。”   这小两口吵架,真是好笑。   清欢摇了摇头,扶着她进屋。   豫王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顾筠院子前紧紧闭上的大门。   四周无人,他眉头皱了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来。   半晌才平复下心情,眉眼含笑地敲响了门。   他笃定,顾筠只是一时生气,不可能发现他跟顾璇的关系的,否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丫鬟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殿下……小姐说她休息了,不想见您。”   豫王伸手,径直推开门,那人不敢跟他争夺,只好撒开了手。   豫王推门进去,不管那丫鬟踉跄了一下,直接往顾筠屋里走去。   那丫鬟只能忍痛跟在后面。   屋里,顾筠坐在椅子上,神色慵懒地拿了本书,小丫鬟跪在毯子上,给她捶着腿。   豫王走过来,温柔笑道:“阿筠,你真的生气了?”   顾筠神色骄矜:“你喜欢顾璇,来我这儿干嘛,怎么不去找她啊!”   豫王放下心来,这小模样,分明就是吃醋了,怪自己不该多嘴说那一句,惹她怀疑,若是真的……让她发现了什么,那就不好了。   豫王浅笑:“我怎么会喜欢她,你不喜欢顾璇,我一直都知道的。”   毕竟是原配嫡女和继室嫡女矛盾,不可调和,作为继后嫡子的豫王,很清楚这种感受。   顾筠眼光扫过他:“我可不相信,你若是不喜欢她,缘何说出那种话,你对我都没这么贴心。”   豫王辩解:“这不是话赶话吗?”   顾筠朝他挥手:“我不管,你先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豫王一向温柔的脸色,因为她这赶小狗般的动作,终于出现了一丝皲裂。 第2章   就连顾筠都以为他要生气了,还想着顺水推舟,一起撕破脸皮。   没想到豫王的神情却只有那一瞬间的变化,随即便平稳下来,浅浅一笑,还摸了摸她的手,“那我先走了,你别生气啊。”   他说完话,转身离开。   似乎是怕顾筠生气,顾筠却知道,他是怕再待下去,会憋不住脾气,崩掉多年维持的形象,丢掉顾筠这颗棋子,豫王才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顾筠在他身后嫌恶地甩了甩手,又绝望地捂住脸,心里很是无奈,觉得真不怪自己瞎。   堂堂王孙公子,天潢贵胄,这么低声下气的,被欺负了也不生气,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在利用自己吧。   顾筠只能感慨,这位豫王殿下实在是忍辱负重一把好手,那忍了胯,下之辱的韩信跟他比,也浮躁了几分。   若非重活一世,自己到了八十,肯定也认不出来他是那种人。   豫王走了之后,顾筠静静坐在那里。   清欢忽然喊道:“侯爷,您来了?”   顾筠转过目光,只见父亲朝这边而来,脸色有些冷淡。   她连忙迎出去,行礼道:“父亲。”   靖远侯看她一眼,踏进屋门,问:“阿筠,你是什么意思?不想嫁给豫王了吗?”   今天女儿的态度,他看的清楚,眼神里的冷淡厌恶,不像是假的。   顾筠神思恍惚,看着父亲坚毅的下巴,道:“爹爹,我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只是现在不能说,可是我不想……嫁给豫王了。”   靖远侯怔了怔,“真正喜欢的人?他很好吗?”   “反正比豫王好。”顾筠仰起头,“爹爹,女儿一向任性,让爹爹操心了,可是我……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如果可以,我将来肯定会带他来见你的。”   顾筠微微低下头,不敢跟父亲对视。   真心喜欢的人,顾筠必然是没有的,便是前世嫁了豫王,她也不爱对方,只是觉得合适罢了,这一世怎么可能爱上别人。   但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摆脱豫王了。   父亲一向宠爱她,应该会满足她的吧。   靖远侯看了看女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叹息道:“你啊……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爹爹帮你。”   顾筠笑起来:“谢谢爹爹。”   靖远侯又道:“只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爹爹给你三个月时间,一定要告诉我是谁,不能再久了。”   顾筠乖巧点头。   靖远侯直起身子,道:“那我先走了,你晚上来前面吃饭,阿璇说要给你道歉。”   两个女儿的小心思,靖远侯自然清楚,可……着实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女儿心思,偏袒哪个,偏心才是家宅不宁的源头。   纵然他心里更在意大女儿几分,可也不会随意管两个女儿的感情纠纷。   顾筠点头,眼睛里难免露出一丝阴狠。   顾璇大约是被豫王敲打了吧,在没有成亲之前,豫王自然是不敢得罪自己的。   他害怕,顾筠嫁给别人,将靖远侯的势力给别人作了嫁妆,所以哪怕忍气吞声,也要哄好了顾筠。   靖远侯走后,顾筠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起身站到窗前,心里思绪万千。   总之豫王是不能再嫁一次的,无论如何,也要推掉这门亲事。   她咬咬下唇,目光转向一旁的合欢树。   合欢……好一个合欢,真是好兆头。   顾璇既然喜欢豫王,那就让她嫁过去好了,反正他们二人情深义重,藕断丝连,自己便当是做了件好事,让这二人,日日合欢。   晚间的时候,靖远侯怕她生顾璇的气,给对方没脸,不肯过去,还特意派了人来叫顾筠。   在他心里,这个女儿,还是太任性。   顾筠妆扮好了,款款向前而去,带着十来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丫鬟,走在夜色中月光下,宛如迤逦而来的仙子。   顾筠本以为今夜不过是家宴,走过去的时候,却一眼看见大堂里金冠玉带的年轻男子,那人穿了黑色的锦袍,负手而立,正与靖远侯说话。   顾筠微怔,脚步顿了一下,傅承衍,他怎么在这里?   她前世嫁给豫王为妻,对这个人自然是熟悉的,毕竟是豫王的亲哥哥,大楚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殿下,是豫王最忌惮的人。   太子是和豫王等人不一样的。   顾筠知道的太子,是天下万民眼中的神明,战场上击退外敌,扩充版图,内政上曾经治理江南水患,疏散百姓,做到了大楚第一次有灾难而无灾民的情形。   至于夺嫡之战,这样的男人自然不屑的,他若是愿意,便是皇帝也要靠后。   顾筠虽然瞎,可是她很明白,豫王哪怕有了爹爹支持,想要击退太子,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太子在军中的势力,不比传言中权势滔天的靖远侯差。   她缓步走进去。   傅承衍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是阿筠吧?”   顾筠道了个万福,笑道:“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傅承衍抬手,“免礼吧。”   傅承衍似乎是不怎么在意她的到来,转头继续同靖远侯道:“明日孤在东宫摆了演武场试炼几个弟弟,还要劳烦顾侯前来教导一二。”   靖远侯谦逊道:“不敢当,太子殿下武艺非凡,兵法谋略更是胜臣一筹,臣还要向殿下讨教,万万不敢说教导之事。”   “顾侯不必谦虚,孤明日在东宫,静待顾侯。”他瞥了眼顾筠,似乎是忽然想到一般,“明日孤的几个妹妹也要过去观战,若是顾小姐感兴趣,可随顾侯一起前去。”   顾筠原只是乖巧站在一边,盯着地板不言语,闻言抬起头,“多谢殿下。”   顾筠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太子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虽然也是为了拉拢爹爹,可既然是对自己好,理应自己感谢。   傅承衍的目光扫视了它一圈,又收回去,道:“孤不打扰顾侯天伦之乐,先行告辞。”   顾筠随着靖远侯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靖远侯感慨:“太子殿下资质,远胜旁人,可惜……”   可惜不得陛下宠爱。   顾筠在心里替他补全了这句话。   太子当然厉害,否则也不可能在陛下不喜的情况下,坐稳东宫之位,且一坐便是十年之久,兄弟们个个谋算着他的位置,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在手下过得一二招。   前世唯一敢跟太子叫个板的豫王,还是因为娶了顾筠,有了靖远侯支持。   靖远侯道:“阿筠,你觉得豫王和太子殿下比,如何?”   顾筠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豫王岂能及太子十分之一!”   回过神来,看向靖远侯时,她悄悄闭上嘴。   靖远侯叹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这才真的相信了,女儿是真心不喜欢豫王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看的这样扁。   顾筠清咳一声,掩耳盗铃般道:“我说的是实话,无可辩驳,太子殿下本就比豫王样貌好看,满京城都这样讲,又不是我自己。”   靖远侯反驳:“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如果豫王是情人眼里的西施,那太子本身就是所有人眼里的西施,我又不傻,太子殿下征战沙场多年,气度过人,说句大不敬的,便是圣上也有所不及,何况是区区豫王!”   靖远侯沉默了一瞬,叹息道:“若非太子已经多年没有回京,这是你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面,我都要怀疑,你舍弃豫王,是不是因为看上他了。”   这个样子,着实令人忧心忡忡。   豫王会因为靖远侯的势力容忍她,可太子却没有必要,顾筠可不能这么没成算。   顾筠面不改色,“爹爹想哪儿去了,太子殿下是真的很厉害,我才这么夸的,他若是豫王那种人,求着我都懒得说几个字。”   靖远侯叹口气,“你一向有主意,爹爹不管你,只是太子……他是顾家唯一招惹不起的人。”   太子可不在意靖远侯府的滔天权势,他哪怕有一天在乎了,也只能是因为觉得靖远侯府威胁到了皇权。   总之不可能是来拉拢他的。   不拉拢他的人,自然不必对顾筠忍让,顾筠这般任性,若看上了太子,才有的苦头吃。   顾筠道:“爹爹,我明白的,可太子也不是下作之人,没必要太担忧。”   如果这辈子在不假辞色的太子和温柔如水的豫王中做抉择,顾筠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太子,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靖远侯点点头,余光瞟见远处一点灯火,便停了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明日你可要和我一起去东宫?”   “自然是要去的,太子殿下教导弟弟,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若是错过了才可惜呢。”   前世那会儿,顾筠是见过的,太子殿下以一敌三,把几个兄弟打的从此见了他便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从此宗室,无人不服。   顾筠有点淡淡的兴奋。   明天就可以看见豫王挨打了,也不知道会有多惨。   顾璇母女走进屋来,靖远侯夫人闻言一笑,“侯爷偏心,怎么只带阿筠,阿璇也想过去呢。”   靖远侯淡淡一笑:“阿璇想去,尽可以一起。”   顾筠站在父亲身后,看了眼顾璇母女,慢悠悠说了句话。   顾璇闻言,全身的血液冲到脸上,只觉得羞耻不已。 第3章   可顾筠却只是悠哉悠哉道:“爹爹说今晚阿璇要给我道歉,可我怎么看着,阿璇这模样……不太像呢?其实若阿璇当真喜欢豫王,也不必太委屈了,我相信豫王脾气这么好,肯定不会生气的。”   只不过这话戳中了顾璇的心思,才让她反应这么大。   顾璇脸色涨红,她觉得,顾筠这话,就好像在说她是个不要脸勾引姐夫的女人。   顾璇本身还真没有一点要道歉的诚意,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一件,还是白天见豫王时穿的那件,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是来找顾筠挑衅的。   可是顾筠话一说出来,她只能道歉,否则豫王一定会生气的,为了将来,只能忍辱负重。   只恨豫王非要娶到顾筠,只恨豫王担心顾筠嫁给别人,要是世上没有顾筠就好了。   顾璇心里思索一二,她本就生的弱柳扶风,便依在靖远侯夫人身上,柔柔弱弱道:“姐姐,今日是我做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因为太喜欢这件衣裳了,今晚穿来,也是为了向姐姐证明,我真的是因为喜欢它,不是为了豫王殿下。”   “妹妹就是再坏,也不会跟姐姐抢豫王殿下啊,姐姐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一番话,说的堪称是情真意切。   顾筠似笑非笑,“我姑且当做你说的是真的,明日东宫演武,豫王殿下自然也会过去,他素日最喜欢的,该是浅蓝色,可别穿这样的了,你也不合适华丽的颜色。”   顾璇心中大怒。   只你顾筠能穿华裳丽服吗?我亦是靖远侯嫡女,凭什么要穿那素淡的颜色!   “姐姐说的什么话。”顾璇心里想的什么自然没有人知道,只能听见她微微哽咽,仿佛是被委屈了,“豫王喜欢什么,与妹妹何干?”   顾筠低头一笑,一语未发。   她哪儿会不知道顾璇的心思,现在八成在骂她呢,可惜啊,这辈子就算自己是个蠢货,也不会掉进同一个坑里第二次了。   靖远侯出声打圆场:“自家姐妹,没有隔夜之仇,阿璇不管你心思如何,总不许抢姐姐的东西,阿筠也不要对妹妹太苛刻了。”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顾筠顾璇对视一眼。   顾璇便弯唇一笑,看上去纯良至极。   顾筠报之一笑,“其实不过是个男人,怎么比得上我们姐妹之情,阿璇若是当真倾慕豫王,姐姐倒是助你一臂之力。”   顾璇只当她是在试探,并不敢答应。   顾筠有些泄气,这顾璇未免太沉稳了,换了自己,若有人能帮自己得到喜欢的人,肯定乐颠颠跟上去了。   她思维顿了顿,脑海里飘出来几个字:所以你傻。   靖远侯道:“不许闹了,阿璇既然已经道歉,阿筠不许生气了,只日后再不许做这样的事情。”   顾璇低眉顺眼,“爹爹,女儿知道了。”   一旁的靖远侯夫人听到顾筠的话,却抬起头,眼神微转。   顾筠和顾璇分别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寂静无声用完了晚膳。   靖远侯道:“阿筠明天不能再赖床了,早点起来,随为父去东宫。”   顾筠托腮,“爹爹,我什么时候赖床了,你总爱污蔑我,明天等我比你起的还早,你就没话说了。”   “那爹爹等着。”   靖远侯并不相信她的话,自己女儿的性格,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是以当这二天早晨,他走出屋门,看到外面一起站着的两个女儿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   顾筠扬眉一笑:“爹爹,我比你早。”   靖远侯无话可说,只得无奈摇了摇头,用了早膳,方带着两个女儿往东宫而去。   大楚朝的规矩,与前代大有不同,男女大防不严格,若在人多的地方,一起吃饭喝酒也算不得失礼,至于顾筠姐妹被长辈带着往东宫看男人们打架,更是寻常的事情。   顾筠随着走进校场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宫中的几位公主郡主都带着她们的伴读,等着开场。   顾筠款款走过去,一穿粉色交领宫装的女子笑道:“还是太子哥哥面子大,阿筠都来这么早。”   这人正是大楚二公主,豫王胞妹,皇后的亲生女儿。   “二公主说笑了,阿筠一向勤快,可不是看了谁的面子。”顾筠微微仰头,笑看她,眼神却自然带着几分疏离。   皇家从来就没有简单的人物,眼前这位看似温柔和善的二公主,直到前世死前,顾筠才知道她的真面目。就是她给豫王出的主意,娶了顾筠,拿顾筠的性命吊着顾璇,最终将靖远侯府收入囊中。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顾筠不动声色远了一步。   二公主昨日就听说了兄长和顾筠的矛盾,只当她的疏远是生了豫王的气,便和善一笑,挽住顾筠的手臂,“阿筠跟哥哥生气,可不能迁怒我,我是无辜的。”   “二公主多心了。”顾筠露齿一笑,晃花了对方的眼,“我没有跟豫王殿下生气,更没有迁怒公主。”   二人手挽着手,从旁人的角度看,十分亲密,顾璇眼里闪过一丝暗沉,浅浅笑道:“太子殿下过来了。”   满院子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停下了说话声,站直了身体,个个如同青松白杨。   顾筠悄悄看向远处而来的那个身影。   傅承衍今日穿着窄袖戎装,头上华丽的金冠亦换成了轻便发带,一路走来仿佛带着风,整个人都挺拔如山。   他亦生的俊美不凡,顾筠自然而然想起书上的句子。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自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男人们更是直接夸出口:“太子殿下果然英武不凡,这气魄堪比高祖皇帝再世,可容貌却要好上几分。”   傅承衍扫视一圈,走向高台,几个皇子跟在他身后,个个都做出臣服之态。   傅承衍道:“孤按照父皇旨意,于东宫设演武台,考教你们功夫,若今日不能使孤满意……?”   他的手,指向武场旁边。   几个皇子目光顺着过去,一起倒吸一口气。   傅承衍面色不变:“十军棍,打不残。”   一向胆小的二皇子瑟瑟发抖:“皇……皇兄……”   几人里唯有豫王面色不变,负手而立,与太子对视。   太子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既然不怕,就先来吧。”   豫王拱手俯身:“还请皇兄赐教。”   太子不以为意,目光轻轻掠过人群,看见顾筠时,顿了一瞬,便收了回来,转向身前的豫王。   顾筠心里一跳。   却听傅承衍张口便是训斥:“师傅便是这般教你的吗?腿是怎么回事,弯的像是苍蝇!”   “还有这手,一看就是个使蛮力的废物。”傅承衍皱眉,“昨日我问师傅,都说你学的最好,如今一看不过尔尔,自己过去领罚!”   豫王被他骂的脸色涨红,不服气道:“太子殿下若觉得臣弟不对,打败了我,我才服气。”   否则空口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抬起眼睛,趁着扎好的架势,伸手便向傅承衍攻去。   傅承衍微微皱眉,侧身避开他的攻击,伸手一拦,抓住他的手腕,豫王挣脱不开,另一只手便想伸出来,却被傅承衍朝腿上踹了一脚。   傅承衍这一脚极重,隔着老远,顾筠似乎都能听到响声,豫王顿时吃受不住,跪在地上。   傅承衍重重甩开他的手:“老三,你是堂堂大楚皇子,竟做这般下作的事情,今日不教训你,孤枉为人兄,刑罚翻倍,二十军棍!”   其余几个皇子站在一起,个个咬紧牙关。   太子久居边关不在京城,并不了解几个弟弟,自然不清楚,刚才被他评价为废物的豫王,其实真的是几个皇子里最厉害的。   豫王走到武场边上,东宫侍卫见太子抬手,便拿起军棍,毫不留情打在豫王臀部。   顾筠眼睁睁看着,心里难得高兴了几分,看到前世的仇人这么凄惨,她仿佛出了一口恶气,可惜太子殿下不能做的更残酷。   顾筠还是有几分遗憾的。   豫王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被打了这么多下,却根本没有呼痛,傅承衍脸色缓和了几分,点头道:“这样的骨气,倒还不失先人风骨,将他送回去吧。”   他的目光转向其余几人,想要在几个瑟瑟发抖的弟弟里,找个能承受他重击的。   只是这些人,看上去还不如刚才那个废物,傅承衍皱眉,指着二皇子,“孤不在京中,你便是诸位皇子里年纪最大的,当为表率,可你竟处处不如老三,着实令我失望。”   “皇兄,我资质不行,我也想努力赶上您,可并不是谁都能跟您比的啊。”   二皇子捂住耳朵,“皇兄要杀要剐尽管来吧,反正我的功夫,必然是不能令您满意了。”   按照皇兄一招制服豫王的水准来看,自己再练二十年,也是打不过他的,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出息!”他环顾四周,“孤不亲自与你动手了,找旁人来,顾侯,沈侯,元将军,你自己挑一个!”   他盯着二皇子,等着对方挑选。   二皇子嘴唇动了动,微微颤抖着,道:“我能选顾侯的女儿吗?” 第4章   演武场里一片寂静,风吹过去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傅承衍也被他的话惊的愣住了。   二皇子羞愤欲死,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顾侯的两个女儿,个个都是弱柳扶风般的柔弱女子。   他的脸面,算是一下子丢光了。   可惜世上还有更丢脸的事情。   傅承衍竟然点了点头,“你若打不过顾侯的女儿,今日孤打你,便没有怨言了吧,顾筠,你上来。”   顾筠拿团扇遮住脸,慢悠悠走上演武台,“太子殿下……”   太子伸手抽过她的扇子,将她一张绝色无双的脸露出来,道:“你若赢了他,孤有重赏。”   顾筠眨眨眼:“殿下说话算话?”   傅承衍点头。   傅承衍知道,顾筠自幼跟着靖远侯习武,身体所限,功夫虽然平平,可是至少也不比豫王差,对付二皇子,应该不成问题。   顾筠果然灿烂一笑,“二皇子,对不住了。”   二皇子懵了,看着顾筠朝自己伸来的手,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会儿之后,二皇子瘫在地上,一脸绝望。   只恨自己嘴贱,若是选了顾侯,输便输了没什么丢人的,大不了挨顿打,可是输给顾筠一个小姑娘,他的脸啊……   傅承衍道:“拖下去打。”   顾筠站在那里,夺过傅承衍手中的团扇,仰头问道:“太子殿下,我的赏赐呢?”   傅承衍低头对上她神采飞扬的眼睛,道:“孤会命人送去顾府。”   顾筠满意地点头,转身下台。   傅承衍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划过一丝幽深的光芒。   没有人捕捉到他的眼神,众人已经被太子殿下毫不留情的手段给吓怕了,有了豫王和二皇子开路,剩余的几个皇子都不敢再闹腾,乖乖听太子的话,挨了打,呼天喊地被送回自己寝宫里。   傅承衍看上去对几个非常不满意,全程都紧紧皱着眉头,打完了之后,还低头跟身边的副将说了些什么。   副将低头回话,两人交流完,傅承衍抬头,直起身体,“都散了吧。”   顾筠正欲去找靖远侯,却被大公主挽住了手臂。   顾筠疑惑地看向她;“公主?”   “阿筠,后天我在望月阁设宴,请大家一聚,你可千万要来。”   顾筠点了点头:“好啊。”   顾筠并未多加思索,京城贵女们经常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她一年到头参加的宴会,大大小小几十个,早已不当回事了。   大公主眼中划过一丝浅淡的嫉妒。   她是一国公主,圣上长女,本该是千娇百宠的角色,可是很多时候,却要对顾筠笑脸相迎。   只因对方是重臣之女,父皇在边关大多仰仗靖远侯,不敢得罪对方,连带着她们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女,都仿佛比顾筠矮了一头。   若再让顾筠嫁给豫王哥哥,做了王妃,岂不是要把她们压的无处可遁。   大公主握紧了手,绝不能让顾筠这般春风得意。   顾筠摇着手中的扇子,慢悠悠跟着靖远侯往外走,她仰着头的模样,看在别人眼中,便是傲慢自许,着实令人不喜。   东宫侍卫急匆匆赶过来,拦住顾筠,陪笑道:“顾小姐,太子殿下给您的报酬,还请您收下。”   顾筠瞥了一眼,“太子殿下亲口所言,要给我送到府上的,现在我可不收,劳烦大人跑一趟了。”   那侍卫懵了懵,老实答应:“我现在就去。”   顾筠失笑,从他手中接过来,“逗你玩呢,给我吧,回去替我谢过太子殿下。”   她这么一笑,侍卫瞬间看呆了,听顾筠开口,才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顾小姐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我的个天哪,这顾小姐也太好看了,要是能给殿下做太子妃就好了。   顾璇满眼都是遮不住的羡慕。   她想了想,突然笑道:“说起来,姐姐会功夫的事,本就只有咱们家的人知道,怎么太子殿下这么清楚?”   顾筠也一愣。   靖远侯却哈哈大笑,道:“阿筠你这就忘记了,你小时候太子殿下还养过你几天呢。”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顾筠满脸困惑,“我完全不记得了,太子殿下才比我大几岁,爹爹你可别骗人。”   “不记得也是应该的,那时候你才七八岁,为父去北地出征,剩下你没有人照看,太子殿下看你孤孤单单的可怜,就主动把你抱去东宫养了一段时间,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月。”   靖远侯感慨,“多亏了他,不然我真要抱着你上战场了。”   那时靖远侯出征,不敢相信继室夫人,顾筠又无处可去,多亏了太子,直接从靖远侯府把人接去东宫。   那时候太子自己也才十二三岁,年少早慧,竟替他把女儿照顾的极好。   靖远侯如今想起来,也算是十分感念了,是以这些年来,靖远侯府一直与东宫关系不错。   顾筠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画面。   身穿杏黄色太子服的少年,抿唇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丫头,常年没有表情的脸色,难得出现无措之态。   那难道就是小时候的她和太子?   顾筠问出口。   靖远侯失笑:“八成还真是,你小时候可是个爱哭包,还多亏了太子殿下,我从北地回来之后,你就不爱哭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教你的。”   刚回来那会儿,他还问过阿筠,可小丫头只说是和太子哥哥的秘密,无论如何都闭口不言。   一年后,太子年方十四岁,南境生乱,少年奋勇上阵,从此便一路辗转在边关,回京城的日子寥寥无几,如今时间一晃,便是十年了。   太子长年累月不在京城里,顾筠也渐渐忘了她的太子哥哥,与豫王殿下越走越近。   靖远侯已经将豫王看作自己的女婿,觉得豫王翩翩公子,倒是良配。   结果这个任性的丫头,一转眼,又说喜欢上了别人。   靖远侯也摸不准这个女儿的心思了。   顾筠低头,默默不言。   若真是这样子,那傅承衍岂不是知道她小时候那些丢人的事情。   这样真的太尴尬了,刚才自己还在人家面前耀武扬威。   顾筠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顾璇不乐意看到顾筠占据父亲所有心神,侧身似乎是不动声色拦在顾筠前面,挡住了靖远侯视线,甜甜一笑:“爹爹,我刚才听见大公主邀请姐姐去望月阁赴宴,我想做件新衣服,爹爹您说好不好?”   “做衣服倒可以,只是如百蝶穿花这般老土的图案,还是不要穿了,我可不想被人说苛待妹妹,天知道靖远侯府根本不是我管事。”顾筠不咸不淡刺了一句,“夫人那里若是缺衣料,我倒是可以借给妹妹,怎么着也不能丢了靖远侯府的脸面!”   顾璇手指甲几乎掐进自己肉里,滔天的怒火险些遮盖了她的理智。   顾筠总是这幅模样,高高在上,仿佛赏赐一般对她说话。   分明都是靖远侯嫡女,难道有多大差别明,她凭什么这种态度!   顾璇眼里都泛起了红色,顾筠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冷声讽刺:“这我倒是相信了,妹妹不喜欢豫王,只是喜欢那件衣服,你看这气的,眼睛都红了,是姐姐不好,不该贬低妹妹的衣服,姐姐给妹妹道歉。”   靖远侯无奈,转头训斥道:“胡闹什么,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顾筠口舌上占了便宜,美滋滋一点头:“是我不好,爹爹不要生气。”   认错十分之快。   顾璇跟在父女二人身后,恨的几欲发狂,只是刚被靖远侯训斥过,也不敢生事。   她在靖远侯面前,是没有顾筠的胆大包天的。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靖远侯顾家的大小姐顾筠骄纵任性,不为人所喜,二小姐顾璇温柔腼腆,端庄优雅,堪为闺秀典范。   她不能输掉多年经营的名声。   顾璇握紧了手,什么话都没说。   顾筠低头,阴冷一笑,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已然分明。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顾璇和豫王凑做一对,让这二人,从此日日相对,缱绻情深。   不要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回到了自家马车上,靖远侯这才放松下来,问:“太子殿下给了你什么赏赐?”   顾筠不以为意地打开,瞬间愣了愣,一段回忆不期然涌上心头。   那锦盒里面,放了一只小小的竹蜻蜓,看上去非常粗糙,的的确确是几岁小孩儿的玩物。   顾筠这才发现,原来只是没有引子,有些记忆被自己深深埋了起来。   一旦有人开头,那些记忆便入开了闸的水库,会一泻千里,源源不断涌进脑海里。 第5章   记忆里,依然是那个杏黄锦袍的少年,脸上带着笑容,哄身边的小姑娘。   “阿筠,承衍哥哥给你做竹蜻蜓,你就不许再哭了。”   “阿筠,你看,竹蜻蜓飞起来,高不高兴?给哥哥笑一笑好不好?”   “阿筠,你答应哥哥以后都不哭了,哥哥就带你去外面大街上玩。”   她轻轻低下头。   那些记忆已经不是恨清晰了,可是顾筠想起来的时候,那几幅朦朦胧胧的画面,还是让她由衷感到喜悦。   她陡然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不爱哭了。   因为傅承衍告诉她,爱哭的小姑娘不招人喜欢,若是她再动不动就哭,以后就不陪她玩了。   傅承衍还答应她,若是以后都不哭了,就带她去看庙会。   “阿筠听话,你若是以后都不哭了,承衍哥哥就带你去看庙会。”   “好啊,那哥哥我们拉勾,不许反悔!”   可是那时候小小的顾筠真的不爱哭了,她的承衍哥哥却带兵去了边塞。   她毕竟年纪小,又没有人跟她提过这些事情,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   傅承衍连带着那一段记忆,一起被尘封起来。   靖远侯也看到了那只竹蜻蜓,失笑:“这八成是你小时候落在东宫的东西,难为殿下还留着。”   顾筠抬起头,“爹爹,小时候,太子殿下出征之后,我哭了吗?”   靖远侯点头:“你说呢,哭的撕心裂肺,喊着承衍哥哥说话不算话,以后再不理他了。”   顾筠闭上嘴。   这种经历,也太丢人了。   幸好是自己爹爹,要是给外人听见了,恐怕要笑掉大牙。   反正是不能再提了,丢人!   靖远侯男人的心思,且一直拿女儿当孩子,完全没看懂对方的神色,继续回忆:“不止这些呢,我刚把你从东宫接回家,你不乐意,哭着喊着要你的承衍哥哥。”   靖远侯说起来,心里还有点酸酸的,几个月没见,自己的宝贝闺女,就变成太子家的,对太子比对亲爹都亲。   把他给醋的受不了。   顾筠:……   顾筠浅浅一笑:“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已经长大了。”   靖远侯依然没明白女儿含蓄的言语之外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你再大,在爹爹眼里也是小孩子,现在想起来,爹爹真后悔小时候没好好陪你。”他叹息,“你小时候柔柔软软的一个雪团子,我抱在手里头,心都要化了。”   靖远侯难得说对了一句话:“当然,阿筠长大了也是美人。”   顾筠拿头撞在马车壁上,一脸生无可恋。   有个完全不解女儿心事的老爹,果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挑战。   顾筠只得无奈问道:“爹,你有时候猜我心思那么准,怎么有时候死活都看不懂你?”   语气很是绝望。   靖远侯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要看这个事情,对阿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因为豫王那件事,关乎女儿终身,他自然会妥善处理,可是这样的小事情,犯不着费心思。   顾筠抿唇一笑,挽住靖远侯的手臂,头依在他肩膀上:“爹爹,你对我真好。”   顾璇端坐在一旁,头发在眼中映下了丝丝缕缕阴影。   可是顾筠和靖远侯,都没有在意。   顾璇看了一眼,心里下了个决定。   大公主望月阁宴请客人,几位皇子也会给她面子,亲自到场,到时候就让顾筠看看,什么叫做丢人现眼。   让她这辈子都在贵女圈里抬不起头来,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   望月阁宴会这日,顾筠起床的晚了些,她坐在梳妆台前,问清欢:“二小姐出门了没?”   “回小姐,半个时辰就自己坐车过去了。”清欢不解,“小姐管她做什么?”   以前她们这边,从来不管二小姐和夫人的事情,小姐怎么突然问起二小姐行踪了?   “唔……随便问问罢了,拿我那件鹅黄色的对襟羽纱衣裳来,配这个簪子。”她扒拉了一下首饰匣子,随手挑出个黄玉凤头簪,又伸了个懒腰,“车子在外面等着了吧,快点收拾,我早点过去。”   清欢手下加快动作,替她挽了头发,又皱眉头:“清月这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今儿只好我陪小姐去了,不过清月会功夫,奴婢就比不得了。”   “我让清月替我去办事了。”顾筠站起身,照了照镜子,转身往外走,“有你跟着我就行,望月阁戒备森严,又不会出什么事。”   清欢道:“小姐慢着些走,总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顾筠闻言,回头浅浅一笑,问道:“我这样不好看吗?”   清欢脸色微红,“好……好看。”   这个小姐,越发令人招架不住了。   她一个姑娘家,看到顾筠一笑,都忍不住愣神。   豫王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家小姐呢,真是多心了,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不爱她的。   望月阁早已经是熙熙攘攘一片。   京城多饮宴,姑娘们都将这当做是社交的场合,闲来无事都会参加,其中若是几位公主或者贵女圈顶层的几个姑娘——如靖远侯嫡女顾筠,元将军嫡女元如媚,她们的宴会,基本上都是人满为患的。   毕竟谁都不愿意拂了这些人的颜面,被她们记恨上。   大公主身为主人,因为身份高贵,也没有去招呼客人,反而是一群人围在她身侧,争相巴结。   “这顾筠也未免太高傲了,大公主的宴会都敢迟到?他们顾家,越发没规矩了。”   “这是什么话,顾侯爷功勋过人,本宫身为大楚公主忍让三分也是为了天下万民,你吗不可胡说!”大公主假作训斥。   “若是人人都和公主殿下一样深明大义,咱们今儿也不用等这么久了?”   “这是谁让妹妹久等了,说出来我帮你打她。”顾筠清朗的声音响起来,看向大公主,含笑道:“公主真早,不是说上午巳时三刻开宴吗?怎么辰时还没过,诸位都到了?倒显得我懒惰了。”   大公主脸色不太好。   元如媚皱眉,“什么巳时,公主的帖子分明说是辰时,阿筠,你来迟了便算了,何必狡辩?”   大公主也道:“我邀的分明是辰时。”   顾筠扬起眼角,睥睨之态让人觉得有些淡淡的轻蔑。   “我可没有狡辩,公主给我的帖子确实说是巳时三刻,若元小姐不相信,可以自己看看。”   她拿出帖子,便看见大公主脸色微微一变。   顾筠心里志得意满,估计,她没想到自己留住了这个帖子,。   元如媚将信将疑地接过她递的帖子:“大约是公主府的下人写帖子时,写错了,不怪阿筠。”   这便是盖章定论,顾筠并非故意来迟的。   顾筠浅浅一笑:“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我不识字,看错了时间。”   她眉眼如画,坐在元如媚身侧空出来的位置上:“公主回去,可得好好敲打下人,今天是帖子写错了,不算什么大事,就怕来日出了纰漏,耽搁了公主的急事。”   大公主勉强一笑,“阿筠言之有理,我回去便敲打他们,办事越发不走心了。”   顾筠只甜甜一笑。   在座的都不是瞎子,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一清二楚,辰时跟巳时差这么多,若说搞混了才是骗人。   幸好,她还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被人挤兑功高傲主,为人娇纵,不敬公主,她想找帖子,却发现不见了。   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那是她前半生最憋屈的事情,被人误会陷害却找不到证据。   所以这次,她特意保管好了请帖,还造了个假的迷惑人心。   就看看还有没有人敢当众继续造谣了。   元如媚小声对她说:“毕竟是公主,还是算了吧,不要追究了。”   顾筠点点头。   她本来就没打算追究,她今天过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比欺负大公主重要一千一万倍。   她沉住气,面带笑容与人寒暄,终于到了午时,大公主招呼众人到楼上用午膳。   望月阁很大,三层的建筑,一楼供大家游戏玩乐,二楼供起居,三楼才是饮宴的场所。   而要上三楼,则需要从二楼绕个大圈子,才能找到另一个楼梯。   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望月阁常年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这样如果有歹人想上三楼,还能拉长时间,捉住那人。   众人一路沿着二楼的走廊过去,大公主含笑道:“今儿我皇兄皇弟们也在三楼,还带了几位世家公子,很是热闹。”   顾筠浅浅一笑,低下头,到一间屋门前时,脚下突然用力,不动声色撞了一下门,又走过去。   当下个人走过来的时候,门吱吱呀呀晃荡开了。   那姑娘下意识看过去,瞬间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啊……” 第6章   大家闻声,也几乎是不约而同看过去。   一些胆小的姑娘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同时捂住了眼睛,或者发出尖叫。   顾筠胆大,看着里面的场景,推开门,一步一步踏进去。   屋内的床上,有两个赤身交,缠的人,正对着门口,连床帐都没有拉,两人都躺着,沉沉睡了过去。   元如媚拉住她的手,想阻止她。   “这样大的动静他们都没醒,别是出事了,虽然污秽……好歹是两条人命。”   顾筠走过去,看到二人的脸时,不期然踉跄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下子便苍白如雪。   大公主二公主一起进来,看到床上的人,都缩紧了瞳孔,看向顾筠。   元如媚握住顾筠的手,扯着她拖出门,低声道:“别看了。”   那二人,正是豫王和顾璇。   大公主和二公主站在那里,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筠挣开元如媚的手,冷静道:“清欢,帮二小姐把衣服穿上,劳烦哪位上去请位殿下过来看看,豫王殿下这样子……也不好看。”   站在外面的姑娘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听顾筠一说,却都明白了。   难道是靖远侯府的顾璇跟豫王殿下……在这里私会……   大多数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顾筠,当然,中间不可避免夹杂着几缕幸灾乐祸,亲妹妹跟未婚夫搞在一起,顾筠也太惨了。   顾筠低头,倚在门框上,抿紧了唇,神色十分颓废。   果然,哪怕是再过一世,看到顾璇和豫王在一起,这种冲击也是不容小觑的,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几乎在眼前晃动,顾筠一阵阵恶心,几欲呕吐。   她回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一幕,在自己屋里,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的妹妹和她的夫君,就像今天一样,躺在那里,不同的是,他们今天是安静的,那天却是淫词浪语不断。   顾筠想起来自己睡过那张床,都恨不得去洗一百遍澡,或者把豫王和顾璇,活剐了,那样死人的东西,总比活人好一点。   众人只当她是受刺激太过,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整个走廊里都静悄悄的,几乎是落针可闻。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顾筠没抬头,听人喊了句:“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着急道:“到底怎么了?快点说清楚,给太子听到了就完蛋了。”   大公主让开身子,将背后的情景露了出来。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看向顾筠,第一反应便是赔笑:“阿筠,这……三弟肯定是疯了,你别生气,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他只当豫王睡了个姑娘,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男人都是这般,不过是个女人,到时候处置了,必然不会对阿筠你有影响的。”二皇子继续赔笑,“你可千万别生气。”   顾筠抬起眼皮,语气冷淡,“那个是顾璇。”   一句话说出口,二皇子瞬间卡壳。   他跟豫王在一起时间长了,对豫王熟悉的很,看一眼就知道是他,可是顾璇……他还真没认出来。   三弟若是睡了顾璇,这事情就没法子收场了,两个都是靖远侯的女儿,豫王只能娶顾璇放弃顾筠,可是这样的话,顾筠定然生气,间接还是得罪了靖远侯。   总之这件事一发生,豫王是摘不干净了。   二皇子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   那顾璇有什么好的,竟然让老三青天白日背着让跟她偷情,甚至不顾名声,不管顾筠。   不管怎么说,这事情,他是管不了了。   “谁上去请太子殿下过来,此事本王无法做主。”二皇子走进屋内,亲手给豫王盖上被子,又道,“怎么这样都没醒来,劳烦哪位去请个太医。”   顾筠淡然道:“清月,去请秦太医。”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清月应了一声,又抿唇担忧道:“小姐……”   “不用担心,我没事。”顾筠抬起头,语气十分漠然,“二小姐和豫王殿下的性命要紧,快去吧。”   她神态平静,语气漠然,看在别人眼里,却是由于受刺激太严重,不得不假装无所谓的样子,省的被人嘲讽。   至少设身处地一想,若自己遇上这种事情,恐怕会恨不得杀掉这对奸夫淫,妇,怎么也不可能波澜不惊。   顾筠刚才被元如媚拉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雪,大家都看到了。   有素来与顾筠不和的姑娘抓住了机会,掩唇笑道:“阿筠,事已至此,我倒想问问你以后要嫁给谁,豫王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子,身份贵重,可没有人比得上,这娥皇女英虽然是美谈,可本朝不兴这样的事情,你与豫王怕是不可能了。”   元如媚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落井下石有意思吗!”   顾筠拉住了她的手,淡然道:“你管我嫁给谁呢,反正也看不上你的男人,不觉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吗?”   那姑娘脸色一变,恼道:“顾筠,你该不会不敢说吧,也对,您跟豫王这么久了,若是再嫁给别的皇子,人家也未必想要。”   “到时候可别成了个老姑娘,嫁不出去的话,靖远侯府家大业大,养你一辈子其实也无所谓。”   元如媚道:“谁说没人比得上豫王,太子殿下是元后嫡子,东宫储君,出身尊贵,身份更是高贵不凡,豫王算什么!”   “那顾筠是要嫁给太子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己真能嫁给太子吧,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自量力。”   这姑娘本身是生了看笑话的心思,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可不是谁想攀亲就能攀上的,何况陛下那边已经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便是当朝太傅之女陈婷,人家亦是高门贵女,性格傲气,顾筠想从她手里劫胡,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顾筠闻言,被激起了好胜心。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我便真的要嫁给太子,你又能怎么样。”   她依在门框上,笑容悠闲从容,逼问那姑娘:“太子殿下高贵俊美,我本就喜欢他,跟太子殿下比起来,豫王算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太子。”   那姑娘神色一僵,看着顾筠身后,身体不由自主抖动起来。   周围一片寂静。   顾筠继续道:“男未婚女未嫁,太子殿下还没有定亲,东宫更没有女主人,我顾筠为什么不能嫁?”   “我跟在座道诸位比,是相貌差了,还是家世不够,或者说人品不行德行有亏,既然这些都不成立,我为什么不能嫁。”   “你当然可以。”暗沉的男人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筠浑身一僵,有些傻眼,没敢说一句话话。   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脚步声清晰入耳,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声声都像敲在了顾筠心上。   她转过身,缓缓仰头,看着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从楼梯上,走到自己跟前。   傅承衍站在她跟前,目光扫过那个挑衅的女子,含笑道:“阿筠,你当然可以嫁入东宫。”   那姑娘闻言,脸色身体抖如筛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顾筠和豫王的事情,几乎是大家认准了的,大家都觉得她会做太子殿下的弟媳妇儿。   可是傅承衍居然不嫌弃她,居然说……她可以嫁入东宫。她顾筠何德何能,可以嫁给全天下最好的男儿?   那姑娘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傅承衍,连刚才豫王和顾璇的丑事,都没傅承衍这一句话让她在意。   不仅仅是她,在座的所有姑娘都愣了。   这顾筠命数实在太好,没了豫王,若能嫁给太子,简直赚大发了,上天着实不公!   就连顾筠自己也怔住了,不大敢相信地问傅承衍:“殿下……您刚才说什么?” 第7章   傅承衍淡淡道:“你不是问,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吗?我说你可以。”   顾筠呆住,愣愣看着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几乎很想再继续追问下去。   傅承衍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丝毫未变,可他不等顾筠明白过来,更没有理会旁人如惊涛骇浪般的神情,便已经径直走进屋内。   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可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情,欲味道还是被傅承衍敏感地捕捉到,他厌恶地皱起眉头。   “豫王跟顾二小姐两情相悦,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到底有失体统,孤会向父皇请旨,早日赐婚。阿筠,顾二小姐是你妹妹,你可有什么意见?”   “臣女并无意见,阿璇年纪小,既然喜欢豫王殿下,我做姐姐的,也不能棒打鸳鸯!”顾筠思绪还陷在他刚才的话里,闻言下意识回了句,却还是丝毫不漏破绽。   她还特意强调了顾璇年纪小。   二皇子同情地看了眼沉睡不醒的豫王,顾二小姐既然年纪小,肯定不会勾引豫王,那定然是被豫王引诱了,豫王这下子只能娶顾璇,否则靖远侯肯定不会愿意。   父皇也不会得罪在边塞手握重兵的靖远侯。   二皇子几乎能想象这个三弟醒来时的脸色。   一定会非常好看。   清月拨开人群,“小姐,秦太医来了。”   顾筠让开房门,站到一旁:“太医进去看看吧,这二位没什么大事吧。”   秦太医应了,为顾璇和豫王分别把脉,之后道:“太子殿下,二位并无大碍,只是肾虚气浮,精气流失过甚,导致身体跟不上,这才久睡不醒,好生修养一番,明日就能醒来了。”   顾筠问:“这是什么症状?只需要修养,不用开药吗?”   满堂都是未嫁的小姑娘,太医也不好多说,只能无措看向傅承衍。   傅承衍面不改色道:“既然太医说无事,阿筠便不要太担心了,不如先将二小姐带回家中,我带豫王回宫,请父皇裁决,你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顾筠道:“太子殿下处置的极为妥当,我也要回家去向父亲说一下,清欢清月,带二小姐回家,太子殿下,臣女告退。”   傅承衍转头看她一眼。   顾筠神色自若,仿佛豫王真的与她无关,仿佛今日的事情,当真只是不懂事的妹妹和人做出了错事,她做姐姐的予以补救。   顾筠对上他的眼睛,心陡然一跳,总觉得仿佛被看穿了心思。   她低下头,看着清月扛着顾璇出门,自己跟在后面走出去。   傅承衍收回目光,看向依然在沉睡的豫王,挥手道:“你们暂且退下吧,今日之事出门之后不得多言,若孤在京城中听得只言片语,尔等……”   未说出口的威胁,却没人敢不相信。   大公主心中一颤,“皇兄放心,臣妹自会叮嘱她们。”   众人散去,太子道:“老二,让人送豫王进宫,我们一起去见父皇。”   二皇子难得活的像个皇子,没有推脱,“好。”   他跟在傅承衍身后,忍不住道:“这老三也太不讲究了,竟然如此疯狂……都肾虚了……他前几日才挨过打啊,果然是老三,就是厉害,令人羡慕不已。”   挨打之后还能……顾璇也肾虚了呢。   二皇子自叹弗如。   傅承衍微微沉默了一下,道:“难道不是他不行……才肾虚的吗?”   他们大概也就是一起出门的,一两个时辰罢了,就虚到醒不过来了,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分明就是不行!   二皇子瞪大眼睛,看着傅承衍,神情宛如见了鬼一般。   “皇……皇兄……”二皇子咽了咽口水,“您也知道这个啊?”   他还总觉得皇兄是高不可攀的天上人,与人世间的污秽毫无关系,这种男女之事,岂是世外高人该知道的?没想到皇兄比他还懂。   傅承衍面无表情,“我也是个男人!”   二皇子赔笑:“当然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兄当然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傅承衍道:“你是二皇子,是老三的兄长,他都封王开府了,你尚且无爵,也不知道上进……整日里就知道玩。”   二皇子道:“我怎么跟他比,他是继后嫡子,我阿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我就等着皇兄日后救我了,别的不敢多想。”   他是真的不敢跟豫王太子相比,单单是看名字,便知道不同了。   太子傅承衍,豫王傅承枢,他却叫傅承匡,本意就是让他匡扶帮助兄弟们,多年来一直不得父皇重视,二皇子早就习惯了。   傅承衍看不得他这般不上进,趁着四下无人,训斥道:“外人不知道,我与父皇势如水火,难道你也不明白吗?我还不是稳稳坐着太子之位,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身为皇子,不可如此胸无大志。”   二皇子低头:“皇兄,您就让我这么胡闹下去吧,总归不会缺了我的吃穿,皇兄日后也不会亏待我,就这样挺好的。”   傅承衍瞪他一眼:“没出息!”   二皇子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   傅承衍无奈叹口气,也没有逼迫他,人人选择各不相同,也不用拿自己的态度,要求别的人和自己一样。   到了御书房,皇帝却待在皇后宫中,傅承衍二人并非皇后亲生,平日也不去请安,这会儿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往凤元宫而去。   皇帝和皇后正在大殿里看歌舞,便听太监通报这兄弟二人求见,闻言还是无法自制地皱了皱眉头,道:“太子和老二……传吧!”   皇后眼神带了一丝嫌恶,可瞬间便盖了过去,含笑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咱们在寝宫看个歌舞,总不是什么大错。”   皇帝道:“承衍素来喜欢无事生非。”   皇后掩唇一笑,眼中全是得意。   傅承衍和二皇子走进来,一同行礼,“儿臣参加父皇,皇后娘娘。”   皇帝道:“你们一起过来,所为何事?”   傅承衍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今日大妹妹在望月阁开宴,发现三弟和靖远侯二女儿顾璇同处一室,两人皆赤,身,裸,体,情况不好多言,顾家的意思是请父皇赐婚。”   “跟谁?顾璇?不是顾筠?”皇帝站起身,震怒的拍了拍椅子,“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跟顾筠走的很近吗?”   皇后得意的神情瞬间龟裂,她不可置信道:“太子,你可不能污蔑我儿!”   二皇子道:“皇后娘娘,这三弟还睡着,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大妹妹她们偶然发现的,父皇您也知道顾筠那个脾气,三弟做了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皇帝皱着眉头,手慢慢摩挲着掌心下的椅子扶手。   如今边塞未平,还需要仰仗靖远侯这波武将,自然不能让他们寒心,豫王若当真与顾璇有了肌肤之亲,那也只能赐婚了。   好在靖远侯嫡女,也不算辱没他的爱子。   只是……   “顾筠该当如何?她父亲权势滔天,她只能嫁给你们兄弟,你们谁能娶她。”   傅承衍道:“顾筠身份高于顾璇,若顾璇嫁给三弟,唯有儿臣可迎顾筠为妻。”   皇帝目光似刀,直直看向傅承衍,可傅承衍却脸色不变,与他对视。   皇帝颓然倒在椅子上,知道傅承衍说的句句属实,皇子里面,唯有一个他比豫王身份高,若让顾璇做了豫王妃,顾筠只能是太子妃,否则那姑娘的脾气,会怂恿靖远侯做出什么事情,简直无法掌控。   皇后却是早就着急了,连忙道:“二皇子,这到底怎么回事,阿枢素来喜欢阿筠,我早就把阿筠当做了自己媳妇儿,怎么突然变成了顾璇!”   傅承衍淡淡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三弟醒了,皇后娘娘自可去问,我并不清楚,我不过是来求父皇下圣旨为三弟和顾二小姐赐婚,免得靖远侯府有什么不满。”   他看着皇后,“那可是靖远侯府!”   帝后心神俱是一震。   靖远侯手握二十万大军,朝廷内外,唯有傅承衍可与之抗衡,若是得罪了靖远侯,改朝换代大约不至于,可江山不宁是肯定的。   他身为皇帝,也只得容忍。   可若是让承衍娶了顾筠……强强联手,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恐怕也坐不稳了。   可是不管是承衍还是承枢,都是傅家子弟,江山也是傅家的江山,总比给外姓人拿去了好。两害取其轻,只能按照傅承衍的主意办事。   皇帝道:“传旨,赐婚豫王与靖远侯之女顾璇,着令中书省拟写圣旨。”   “至于顾筠……朕不好直接下旨,不知道她心中是否乐意,你且去打探她的心思,若是她愿意了,朕再给你们赐婚。”   傅承衍道:“是,儿臣明白。”   皇帝挥手,“你们退下吧。”   待出了门,二皇子不解道:“皇兄,顾筠分明就是愿意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还掐我的手。”   傅承衍道:“豫王刚刚才跟顾璇发生了这种事,娶不了顾筠,转眼就说要嫁给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8章   二皇子摇头,“意味着什么?”   傅承衍道:“意味着父皇会觉得,是我为了靖远侯的权势,陷害老三和顾璇,故意要娶顾筠的。”   二皇子悚然一惊,却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也不明白,老三也不是那种没分寸的,怎么会在望月阁那人来人往的地方,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傅承衍唇角勾起一抹笑,却什么话都没说。   为什么……大概只有顾筠知道吧。   ******   顾筠的确知道,她带着着顾璇回家的路途中,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厌恶之色,看顾璇沉睡的脸,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   清月道:“小姐放心吧,保管没有人能查出来,我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太医看一万遍也找不出破绽。”   清欢一脸不解,“小姐……?”   “豫王和顾璇的事情,是我设计的。”顾筠脸色不变,“这二人背着我苟且已久,被我偶然撞破奸情,顾璇还想着使我身败名裂抬不起头,好让她嫁给豫王。于是我便设了这个法子,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   清欢一脸吃惊,“小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豫王殿下不是这种人啊。”   殿下对小姐一片深情,人所共知。   她看向清月,寻求同盟。   清月一向稳重,闻言只道:“小姐所言确有其事,今天我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了二小姐本就想约豫王私会,否则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操纵豫王行程。”   是豫王去见顾璇,她趁机往香炉里丢了师傅秘制的春,药,那药性极为强烈,且完事之后会沉睡不醒整整六个时辰,雷打不动,最秒的是,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完全融入身体,便是医术再精妙的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   清欢瑟瑟不敢言语。   顾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伸脚踹了踹了昏睡的顾璇,“多亏了有你。”   清月一笑:“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倾囊相助。”   顾筠眼里流露出一丝难过,若是前世清月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了。可惜误信了豫王的话,觉得不好拘着清月,便让她去江湖上自由自在了。   果然有因就有果,自己蠢,所以要惨死。   顾筠唇角微微抽动,这一世占尽先进,就和豫王,和顾璇比一比,谁死谁活。   哪怕她真不如这二人聪慧,也不该再输一世。   靖远侯到了跟前,清月扛着顾璇进府,径自往大堂而去,靖远侯亦闻声而来。   他看着昏迷的小女儿,深深叹口气,问道:“阿筠,你告诉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靖远侯一直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凭顾璇的心机,不可能做出这般没有分寸的事情。   顾筠也没打算瞒着他。   “顾璇和豫王早已勾搭在一起了。”她仰头,语气愤恨厌恶,“这二人背着我黏黏糊糊的,本身男未婚女未嫁我不该管这么多,可令人恶心的却是顾璇帮着他欺骗我,只因豫王想将我们姐妹二人都收入府中,最后把爹爹的权势也全盘纳入手中。”   顾筠说的清楚明白,对于自己做的事更是不加否认:“我厌恶他们的行为,便设计了今日这一出,顾璇和豫王两情相悦,也不算委屈,爹爹若是生气,尽管罚我。”   靖远侯想了想,慢悠悠问道:“前几天,你突然对豫王态度大变,且告诉我不愿意嫁给他,便是因为知道了阿璇的事情?”   顾筠点头。   靖远侯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道:“阿筠,你记住了,今日之事,与你毫无关联,是阿璇被豫王哄骗,做下这种事情,咱们家就等着皇帝赐婚,别的一概不要说话,你懂吗?”   顾筠点头:“爹爹放心,我已经跟二皇子说了,阿璇年纪小不懂事,此事由他们做主。”   靖远侯长舒一口气:“这就好。”   他觉得这样也还不赖,既打破了豫王的幻想,也没有委屈自己女儿,更是将黑锅交给了豫王背。   阿筠这一手玩的,极妙!   不愧是他顾家的女儿。   顾筠道:“我是顾家的女孩儿,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爹爹只管放心,只是我的事情……”   “你不用管了,你是我嫡长女,便是陛下也不敢强逼你嫁给豫王的,爹爹心里有数,你先回去歇着吧。”   顾筠微微点头,“爹爹也早些休息。”   此事在望月阁发生,看到的人太多,便是皇帝心中再憋屈,也只能忍着赐婚。   圣旨到顾家的时候,顾璇刚迷迷糊糊醒过来,想起昏睡前的事情,脸色霎那间一白。   便见靖远侯夫人喜气洋洋走进门,“阿璇,大喜事啊,陛下赐婚你和豫王,以后你就是豫王妃了。”   顾璇瞪大眼睛,瞬间清醒过来,抓住靖远侯夫人的衣袖:“娘,这是真的吗?”   靖远侯夫人乐呵呵地点头,“我们娘儿俩终于有出头之日了,任她顾筠在府中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现在才叫打脸呢。”   自己的妹妹做了王妃,她反而没有着落,多丢人啊。   靖远侯夫人觉得自己可以大笑三日。   顾璇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放晴了,身体上的不适,名声被毁掉的不堪,都比不上这么一个好消息。   豫王妃……豫王妃,这个名头,她等了这么久,算计了那么多,没想到阴差阳错就得到了。与之相比,名声,贞洁,别人的眼光唇舌都不算什么。   而皇宫里的豫王醒来后,神情却大不一样。   “母后,您缘何不拦着父皇,如今圣旨一下,顾筠那里怎么办!”   “你还想着顾筠呢。”皇后气急败坏,“顾筠心高气傲,那是什么脾气,今日在望月阁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划清界限了,甚至对着人说要嫁给太子,就是陛下不下圣旨,你以为还有挽救的余地吗!”   皇后的语气堪称是恨铁不成钢:“你也太没有出息了,咱们原本商议的好好的,娶了顾筠吊着顾璇,结果你居然跟顾璇发生了这种事……你忍一时又能如何,府里那么多女人,非要她顾璇不可吗?”   “母后,儿臣是被人下药了。”豫王咬牙,“我记得那个时候浑身发烫,定然是顾璇……这个贱人!”   豫王劈手砸下手边的药碗,发出一声巨响,身侧伺候的宫人齐齐跪下,不敢言语。   豫王脸色黑沉沉的:“一定是这个贱人,她觊觎豫王妃的位置,特意设计了我,让人看见,让我不得不娶她!她早就跟顾筠不和,我就说怎么会甘心屈居顾筠之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皇后皱起秀丽的眉头:“竟然是这样……顾璇的心机,可不容小觑啊。”   她沉思片刻,“罢了,事已至此,再说缘由也没用,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母后的意思是……”   “你父皇的意思是把顾筠嫁给太子,东宫权势本就如日中天,若是再有靖远侯扶持,咱们娘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安生度日,什么都不用想了。当务之急,你去靖远侯府稳住顾筠,让她不要嫁给太子。”   “父皇的意思,恐怕顾筠也拒绝不了……”   “靖远侯府的权势,你父皇本就忌惮,他不会强迫顾筠的,你听我的,不管顾筠嫁给谁,都比嫁给傅承衍好。”   豫王点头:“母后言之有理,儿臣明日就去。”   顾筠嫁给谁,都不能嫁给傅承衍。   豫王心里很是恼怒。   他早就算计好的路,被顾璇一下子打断了,还不能生气。因为此事不管在谁眼中,都是顾璇吃了亏,是他傅承枢占了便宜。   可是天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顾璇,对她的感情,甚至还不如顾筠,不过是顾璇脾气软好拿捏,不然谁看得上她,又不如顾筠生的美貌。   豫王脑海里思量万千,考虑着该如何让顾筠放弃嫁给傅承衍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下了早朝,豫王迫不及待跟着靖远侯往靖远侯府去,哪怕一路上靖远侯都对他爱答不理的,他也不生气,只装作情深似海的模样:“顾侯,我可否再见阿筠一面,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我……做了这种事情,本是不该来让她不开心的,可我实在放心不下。”   靖远侯冷冷打断他:“阿筠不想见你。”   “我知道阿筠一定十分怨恨我,本就是我的错,我也不敢辩解,我只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靖远侯面露难色:“可阿筠真的不想见你。”   豫王见有戏,连忙道:“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我去劝劝她,省的她想不开。”   靖远侯深深叹口气,“罢了,你去吧,阿筠心情不好,殿下且小心着点。”   豫王大喜,来不及听他叮嘱,转身往顾筠的院子里去。   顾筠料到了他会来,早早起身等着,今儿还有场大戏要唱,可不能含糊。   顾筠眼中露出一丝寒光,就看看豫王准备说什么了,今儿不虐死他,她顾筠名字倒过来写! 第9章   豫王还是那幅模样,温柔小意,柔情似水,看着顾筠的时候,眼中就像是含着万千烟波,几乎让人舍不得责怪他。   顾筠心里一阵干呕,只要想起前世那些污糟事,她再看见豫王的脸上演出这种神情,都很不得直接给他打烂了,省的放出来膈应人。   她面如寒霜,一幅厌恶的神情,“豫王殿下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阿璇的院子往东走,殿下若是寻不到,我可以让人带你过去。”   唯有她自己知道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这是皇子这是皇子,不能打死了,要忍着。   豫王看她这副神情,心下一阵喜悦,只以为顾筠是气恼他不检点,心里还是爱他的。不然也不至于厌恶如此。   豫王心思微转,看着顾筠,眼中慢慢泛起了泪水:“阿筠,我本不该来见你,我也没脸对你说什么。可是我不得不来,我担心你被人给骗了。”   顾筠阴森森一笑:“豫王殿下,骗了我的,不正是您吗?”   豫王摇头,满脸皆是苦涩:“我从来没骗过你,阿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是被人算计了,才会和顾璇发生关系,不然我焉能看得上她。”   “可是事已至此……”顾筠假装迟疑了一下,“殿下日后便是我妹夫,还是避嫌吧。”   豫王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顾筠一阵恶心,几乎想把他的手剁下来送给顾璇。   ”阿筠,我怎么样,娶了谁都无所谓,我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和阿璇在一起,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巴不得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白头偕老,省的祸害旁人。   顾筠微微低下头,抿紧了唇角,“殿下请回吧,日后再见面,就是陌路了。”   豫王满眼痛楚,“阿筠……”   顾筠心里翻了个白眼,假惺惺的,他自己也不觉得恶心。她表面上假作情绪低落:“殿下不要多言了,木已成舟,但求殿下不要辜负我的妹妹。”   豫王道:“不,阿筠,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的意思是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自然有爹爹做主,殿下不用多虑了。”   “靖远侯做主我自然放心,可父皇他有意让你嫁给太子。”豫王道,“太子为人冷酷无情,在军中多年,残暴不仁,你如此瘦弱,我怕你真的嫁给了他,会被欺辱,阿筠,不管你将来嫁给谁,可是相信我,他傅承衍绝非良配。”   顾筠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了,这火……怎么突然烧到太子身上了,搞的我还要把话题转回来,很麻烦的。   “不管父皇和太子说什么,他们都是在骗你,阿筠我们虽然有缘无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豫王几乎哽咽起来,“阿筠……”   他想将顾筠抱进怀里,顾筠不动声色地躲开,低落道:“我做不了主的,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好认命了。”   “阿筠……”   “殿下回去吧,日后你我……真的不要见面了,我……我不想见到你。”我求求你不要提太子了,现在跟他没关系,你总说太子,等顾璇来了,不生气可怎么办。   “你们在做什么!”豫王话音未落,女子清脆愤怒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顾筠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人到齐了,可以开戏了。   顾璇踩着多年精心练习的碎步姗姗走进来,像是一只跳舞的蝴蝶,脸上的神情却只能用凶残的大马蜂来形容。   豫王觉得望月阁的事情是顾璇精心设计的,只为了套牢他,正是厌恶顾璇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好脸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与阿筠说话,还不用你来管!“   顾筠抓住他的手臂::“殿下,你答应了我要好好对阿璇的。”   顾璇脸都黑了,豫王老早就说的好好的,真心喜欢的是她顾璇,对于顾筠不过是利用罢了,可是今儿站在这里,他眼里却只能看见顾筠一个人。竟然还有脸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顾筠……那是她顾璇的未婚夫,凭什么答应顾筠好好对自己。   顾筠走到顾璇跟前,颓然问道:“阿璇,你怎么过来了?”   顾璇上前一步,挽住豫王的手臂:“我听说我未婚夫来了,就过来看看他。”   宣誓主权的意识非常明显,就差没直接告诉顾筠,这是我男人,你给我离远点了。   不料豫王却直接挣脱了她的手,“你别太过分,你做的事情本王还没有跟你计较,再这样欺负阿筠,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顾璇气怒攻心,她亦是侯府千金,生来矜贵,从小到大身为靖远侯之女,除了顾筠她还真没有迁就过别人,见豫王拿她当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打发,当下就憋不住脾气了。   “殿下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做什么了?难道不是您先来找我,说只是利用顾筠的,真爱的人是我?难道那天在望月阁,不是殿下您主动抱了我?难道当初不是殿下说,等娶了顾筠,弄死她之后,就让我做豫王妃。”顾璇咄咄逼人,“殿下今儿倒是在顾筠跟前演起深情了,我顾璇也不是任你玩弄的人!”   顾璇之所以敢这样撕破脸皮,还有个缘故,皇帝已经下了圣旨,便是豫王再不乐意,她也能坐稳了王妃的位置,完全没必要再小意顺从。   身为靖远侯嫡女,她就不相信豫王敢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顾筠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   顾璇还真是瞌睡了就送枕头,不用她考虑怎么引出这个话题了。   她瞬间脸色苍白起来,扶住一旁的栏杆,声音都在发抖:“殿下……阿璇所言……是真的吗?阿璇……您有证据吗?”   顾璇看着她的神情,志得意满一笑,抢在豫王前头:“有没有证据,姐姐还能不知道吗,殿下来咱们府里无数次,到底怎么回事,姐姐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豫王怒道:“顾璇,你给我闭嘴!”   顾筠仰头,发出声声大笑:“哈哈哈……我的好妹妹,我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对我的。”   豫王想要辩解,可顾璇站在跟前,他说什么话都没有底气,脸色阴的能够滴下水来,却一个字不敢说,生怕被顾璇这个疯子给拆穿了。   顾筠几乎是在一瞬间做了个决定,不是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那这样的话,就让她成为豫王心里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让他惦记一辈子,让他觉得失去了最爱他的人。   原本是打算借着顾璇的嘴巴,说出豫王的恶心事,好好跟他掰扯掰扯,打他的脸让他无地自容,可是……这好像没用多大意义。   还不如让自己成为横在这二人心中的一根刺,让他们膈应一辈子,以报前世这两人膈应她的仇恨。   顾筠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豫王。   她整个人都似乎焕发出新的光彩,跟刚才颓废低沉的那个人,仿佛不是一个。   “你……刚才说不要我嫁给太子,对吗?”   豫王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颤抖着声音劝说:“阿筠……你想明白,不要冲动,傅承衍真的配不上你。”   顾筠笑靥如花:“我就是要嫁给太子,我要报复你,你这样对我,我……就嫁给你的哥哥,以后你们见了我,要叫我嫂子,傅承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豫王堪称是花容失色。   就因为顾璇那么一句话,他今天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甚至还坚定了阿筠嫁给傅承衍的决心。   弄巧成拙,豫王心里更是厌恶顾璇。   这个女人,天生就是坏事的,娶了她还得了。   “阿筠……你不要想不通,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已经后悔了,不管你嫁给哪个男人,我都会悔恨一生的,不一定要傅承衍。”   “可是太子殿下,才是最让你后悔的人啊。”顾筠浅浅一笑,“太子殿下俊美绝伦,我也很喜欢他呢,到时候殿下别忘记了叫我皇嫂。”   豫王简直要哭了,顾筠这是什么想法,拿自己报复他,真的脑子没毛病吗?   顾筠才不是为了报复他,而是她想了想,满京城本身就找不到比太子殿下更优秀的人,而且她对傅承衍感觉还不错,嫁进东宫做太子妃,无疑是非常好的选择。   嗯,还能顺便膈应豫王。   可是总有些巧合,不是她所能预料的。   “顾筠,你说你嫁给孤,是为了什么?”   低沉的男人声音从大门处响起来,顾筠浑身一僵,回头就看见傅承衍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 第10章   傅承衍缓步走过来,问她:“阿筠,你说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傅承衍神色十分认真,顾筠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从来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巧合,傅承衍不好好待在东宫,突然跑来靖远侯府做什么。   豫王心里一喜,虽然阿筠执意嫁给傅承衍,可今儿误打误撞让傅承衍听见了这种话,这位太子爷的心气高傲之处,可不比顾筠少一丝半点,肯定不乐意娶这样的顾筠。   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大概就是豫王这时候的心情。   顾筠很想辩解,可是豫王在跟前,她若是否认了刚才的话,那之前辛苦谋划就伤害不到豫王了,她心里憋屈。   大不了……就不嫁给太子了,反正傅承衍这么好,肯定能娶到真心爱他的好姑娘的。   顾筠自认为还不怎么喜欢傅承衍,虽然她也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豫王。   顾筠心思微转,扭过头不看傅承衍,只当默认了刚才的话,因着这个动作,她自然也没有看见傅承衍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不过那眼神当真是一闪而过,傅承衍说话时神色自若,“我奉父皇的命,前来询问你是否愿意做太子妃,既然你愿意,那我便去找父皇请旨赐婚了。”   顾筠绷不住,惊愕地转头看他。   傅承衍便问:“莫非你还是不愿意?”   顾筠一脸困惑,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头:“不是,那个,太子殿下,刚才的话您听见了吗?”   傅承衍道:“自然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但是我只关心你是不是愿意,原因并不重要。”   一旁的豫王已经惊地说不出话来了,这皇兄做事,未免也太不讲究了,顾筠都这么说了,他竟然也不介意。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一顶来自自己亲弟弟的绿帽子时时刻刻悬挂在头顶,稍不留神就会掉下来。   豫王扪心自问,自己肯定忍不了,难怪人家能做太子,这心胸果然非同凡响。   傅承衍看他一眼,淡然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你嫂子,老是留在嫂子院子里,像什么样子。”   豫王呆住,什……什么嫂子?刚才顾筠的气话,说在傅承衍口中,总觉得他是认真的,听着各种不舒服。顾璇微微勾唇一笑,挽住豫王的手臂,狠狠扯住:“殿下,我们走吧,太子殿下,臣女告退。”   傅承衍正眼都没有给她一个。   顾璇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看豫王在顾筠和太子跟前吃瘪,这样豫王总该死心了,顾筠以后嫁给太子,若是他再敢肖想,真给太子戴了绿帽子,怕是要挨打。   豫王同顾璇双双离去,傅承衍看向依然呆呆愣愣的顾筠,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你若是没有意见,孤便去寻父皇下旨了。”   顾筠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咬了咬唇,问道:“殿下……为什么……?”   傅承衍顿了顿,眼神深邃难辨,半晌开口,道:“靖远侯权势滔天,没有人不眼红,孤自然也一样。”   顾筠却摇头,“殿下和豫王,和所有皇子都不一样,爹爹告诉过我,若是天底下有人可以不在意靖远侯府的权势,那定然是殿下无疑,既然如此,殿下何必要屈就我。”   顾筠顿了顿:“我除了一张脸生的好看,别的一无是处,太子殿下是英雄豪杰,我如何配得上殿下?”   “大概是……”傅承衍想了想,“你小时候太可爱了吧,我不想娶父皇定的人选,陈太傅的女儿我从未见过,京城里别的姑娘我也一概不认识,还不如娶你,至少我认得你,至于老三……阿筠,我想我能相信你,以后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的。”   他笑了笑,“而且,如你所言,你的确生的很好看。”   傅承衍说完这句话,微微倾身,低头在顾筠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随即转身离开。   顾筠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额头,慢慢陷入了迷惘,傅承衍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是因为,小时候养过她几天,在满京城未婚的姑娘里,只认得她一个,就决定不管不顾娶她了?   豫王怒气冲冲回到皇宫,见到皇后的时候,脸上怒火犹未消除。   皇后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没有说服顾筠吗?”   豫王脸色阴沉如乌云压城,伸手将桌子上的东西一口气扫到地上,不管那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吼道:“顾璇就是故意来克我的,本来我都已经说好了,结果这个女人竟然把我的计划一口气说了出来,结果顾筠一怒之下,为了报复我,竟然……竟然……说要做我嫂子!”   他气的说不出话,一声声粗喘着,像是夏日里消暑的小狗。   皇后闭上眼睛,“罢了……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说服顾筠,她那个脾气,就算没有顾璇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顾璇实在不省心,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你们还没有成亲,再找找别的。”   “还能有什么!”豫王怒吼,“傅承衍!傅承衍!”   皇后拍了拍桌子,喝道:“你做什么,母后你知道你不甘心顾筠嫁给旁人,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护国公的长孙女赵绾绾,父母双亡,自小就喜欢你,你还记得吧。”   “她无父无母有什么用?”豫王不解,“母后什么意思?” “这孤女自然做不得你的王妃,可按照礼制,亲王能纳四个侧妃,赵绾绾做个侧妃还是可以的,护国公府虽然是她叔叔当家,毕竟是一家人,该帮谁不该帮谁,自然也清楚的。”   “可是……护国公爱她如珠似宝,岂会同意她做个侧室?母后想法固然是好的,我就怕得罪了护国公。”   “这你不用管,母后有的是手段,接下来你给我稳住顾璇,不要让这个蠢货出来搅局。”皇后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内宅不稳,到你父皇眼里,将来也要训斥你,我们母子全靠你父皇恩宠才能走到今日,你若是自己不检点,日后如何跟太子争夺。”   豫王眼神阴翳:“母后放心,顾璇肯定不会耽误母后的计策的。”既然那女人成日闲来无事,就给她找点事好了。   继顾璇和豫王赐婚之后的小小浪花,宫中出来的下一道圣旨,更是掀起来轩然大波。   陛下竟然让太子殿下娶靖远侯的女儿。   靖远侯只有两个姑娘,一个太子妃,一个豫王妃,这老狐狸也太会算计了,这样一来,整个靖远侯府,都将要立于不败之地。   靖远侯夫人的脸色堪称好看,她昨日才觉得自己女儿册封豫王妃,压了顾筠一头,结果转眼,这没娘的小蹄子,竟然勾搭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太子。   顾筠浅浅一笑,朝她晃了晃手中的圣旨,“夫人很好奇吗?我可以借你看看,只是看完了要还我,毕竟太子殿下不会娶你女儿。”   靖远侯夫人脸色阴沉:“你留着自己看吧,太子殿下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都不在经常里,说不定边塞有多少红颜知己,到时间你可别哭着求我们给你做主。”   顾筠冷笑:“豫王殿下都要纳赵绾绾为侧妃了,夫人还有心情关心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毕竟阿璇才是您亲生的,还是多关心关心她吧。”   靖远侯转头看顾筠:“阿筠,你说豫王要纳护国公的孙女做侧妃,你怎么知道的?”   顾筠睁眼说瞎话:“太子殿下说的。”   这件事自然是她前世知道的,赵绾绾痴恋豫王多年,她嫁给豫王的时候,皇帝本想把赵绾绾一同塞进王府,被顾筠挡了回去,想来这辈子,皇后应该也不舍的放弃护国公府这么大一块肥肉。   “是我说的。”   顾筠在说完那句瞎话,准备接着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声音再次突然出现,顾筠看着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从拐角处转出来,心脏噗通了一下。   为什么…….每次说到紧要时候,都会被他抓住,难道他装了顺风耳吗,或者他还需要飞毛腿。   傅承衍眼神平淡地看了顾筠一眼:“我这里有确切的消息,皇后却是准备让豫王娶赵绾绾,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陈婷几人头上,靖远侯还要多多注意。”   靖远侯拱手行礼,“太子殿下安,殿下怎么过来了?”   傅承衍道:“我来找阿筠,有事要说。”   靖远侯很上道:“那臣先告退了,阿筠不许任性,好好招待殿下。”   “我知道了。”顾筠眨眨眼,“殿下有什么事情吗?”   她态度太过自然,仿佛刚才胡说被人抓包的尴尬完全不复存在。   傅承衍神情复杂道:“顾筠……你总是这么爱胡说吗?” 第11章   顾筠终于有些淡淡的尴尬,伸手捂住眼睛,“殿下,我真没有,我这辈子统共说过这几次瞎话,全被你撞上了。”   傅承衍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怎么能这么可爱。   而且……她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那天对豫王说的,其实也是胡扯的。傅承衍心情不自觉地好了几分。   顾筠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试探般地放下手,看向他,只见傅承衍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宛如星辰,勾的人忍不住沦陷进去。   傅承衍这才反应过来,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父皇今日下旨赐婚,按例那明天要进宫拜见皇后,我已经同父皇说了,你不用过去,先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明天再跑过去,她为难你。”   顾筠微微蹙眉:“这样也行?”   “豫王……毕竟是皇后亲生的。”傅承衍揉了揉眉心,“我同父皇说见面之后徒增尴尬,且我生母本身地位高于皇后,你不见她也不妨碍什么,她到底算不得是我母亲。”   顾筠露出牙齿浅浅一笑:“那我明天去祭拜昭惠皇后吧。”   傅承衍微怔。   “这样我也算是拜见皇后娘娘了啊,昭惠皇后是殿下生母,且是陛下原配结缡道妻子,我去祭拜了她,便是皇后也不能说什么。”顾筠理直气壮,“而且皇陵守卫森严,规矩更是繁多,殿下也不能常去,难道就不想昭惠皇后吗?”   傅承衍沉默了一瞬,轻轻叹息一声:“阿筠,多谢你了。”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顾筠毛绒绒的头发,笑了笑,“和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   顾筠眨眼:“胡说,我明明比以前更招人喜欢。”   傅承衍无言以对,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这般自卖自夸,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认同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说完了事情,傅承衍便无话可说,看着顾筠有几分尴尬。   顾筠倒是没心没肺惯了,一脸淡然地挥手,道:“对了太子殿下,顾璇怎么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知道吗?”   明明前世她被册封豫王妃道时候,的的确确去了宫里谢恩,可是顾璇跟靖远侯夫人,都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傅承衍道:“皇后讨厌她,这是在下她的面子,前几日在望月阁发生的事情,皇后和豫王都以为是顾璇精心设计的阴谋,可想而知这二人该多厌恶顾璇,也是因此皇后才不怕得罪靖远侯,就要豫王纳侧妃。”   顾筠了然地点头。   说到此处,傅承衍却顿了一下,半晌还是问道:“你既然跟豫王已经是大家都看定的婚约之人了,何必再设计于他吗,害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   顾筠后退一步,正气凛然道:“我可没有,豫王殿下自己不检点,关我什么事,你可别诬陷我!”   傅承衍看着她,并不言语,可是那神情,一看便知他是确定了才说的。   顾筠低声嘟囔:“因为他跟顾璇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我恶心他,才想了这么个主意膈应人,反正不管外面人再想嘲讽我,真正丢人现眼的也不是我。”   “反正我又不喜欢豫王,大不了换个人嫁,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多的是,我又不稀罕他的地位钱财。”   她抬起头,笑眯眯看着傅承衍:”太子殿下不会告诉别人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太子妃,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然不会。”傅承衍道,“就算你不做太子妃,我也不会说的。”   顾筠只当是他和豫王不和,至少前世豫王没少想法子针对太子,太子想让对方丢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问,傅承衍留在舌尖上的话也只好吞了回去。   一时之间,空气中仿佛流动着几分尴尬   顾筠没心没肺惯了,丝毫未觉,反而扬眉笑道:“那殿下明日来接我吧。”   “应该的。”傅承衍顿了顿,又道,“还有……日后不要叫我殿下来,太过生疏,平常是如何叫豫王的?”   “豫王殿下啊。”顾筠眼珠子转了转,“你若是不愿意问这样叫,我换一个就是,承衍哥哥,这样可好?”   她叫那四个字的时候,声音柔软缱绻,傅承衍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奶声奶气叫自己“承衍哥哥”,如今的顾筠,神情与那个时候一般无二。   他笑起来,“很好。”   顾筠伸手捏了捏耳朵,那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   第二天早上天色未亮,顾筠便醒了过来,她很少醒的这么早,看着窗外的天色,无奈叹口气,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坐起身,唤人进来伺候。   清欢从衣柜里拿出件嫩绿的裙子,顾筠摆了摆手:“我今天去祭拜昭惠皇后,不宜穿这样鲜嫩的颜色,拿那件银色绣万寿菊的,然后首饰,用两只白玉簪即可,不要太复杂了。”   清欢听话地给她换了,笑道:“咱们小姐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小姐今天出门要我和清月跟着吗?”   “不用。”顾筠眼神阴翳,“你守着咱们院子,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进来,清月帮我盯着夫人和二小姐,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她不相信,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妃,那母女二人能无动于衷,靖远侯夫人看自己不顺眼了一辈子,要能消停了才怪。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又道:“这样太高调了,我是去祭拜先人的,是不是不太好。”   清欢无奈道:“小姐您连个胭脂都没有涂,还想怎么样,您天然长的高调,可别折腾了。”   顾筠坐在椅子上面,深深叹口气,道:“算了,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披头散发的出门。”   “就算您披头散发,也比旁人好看。”清欢不认同她的话,“小姐您对自己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清欢你知道吗?”顾筠看着她,“你这话给别人听见,又要笑话我自卖自夸,不过…我自己很喜欢。”   “小姐喜欢就好了啊。”清欢眼睛一眨不眨,“旁人那是嫉妒你。”   顾筠认同地点点头。   清月无奈叹口气,算是拿这二人实在没辙,一主一仆,宛如一对活宝。   几人坐在那里等着,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冬日里的早晨极为寒冷,从窗户上看过去,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远处的光景。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才进了院子,高声喊道:“小姐,太子殿下到了。”   顾筠起身,披上素色的披风,系好带着,披风上柔软的一圈毛围着她精致的脸,细嫩的肌肤更显得白皙,一张脸,也随之娇嫩了几分。   傅承衍看到她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夸赞:“你这样很好看。”   顾筠弯起唇角:“我什么样子不好看?”   傅承衍好脾气道:“什么样都好看,京城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他骑马过来的,看看天色,问顾筠:“你是骑马还是坐车。”   顾筠盯着他手中神骏道大马,有些眼热,她当然会骑马,甚至还会射箭,可是靖远侯府性子刚烈的那些马,爹爹从来不许她碰,生怕她被伤着了,顾筠一直很想感受一下,疾驰的快感。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我要骑马,殿下带我吧,方便。”   傅承衍看了眼自己的马匹,无奈摇头一笑,却还是同意了:“走吧。”   顾筠笑眯眯地被他扶上马,伸出手臂感受了一下,觉得十分幸福。   傅承衍翻身上马,单手握住马缰,另一只手却无处可放,想了想,却放在了顾筠腰上。   顾筠只觉得腰间落下一样重物,低头看去,只看见一只男人的手。   顾筠回头看他。   傅承衍的脸色十分正人君子,“这样安全,省的把你摔了。”   顾筠自然而然靠在他肩膀上,心里没什么压力,笑道:“这样更安全。”   傅承衍微微沉默了一下,松开手垂在身侧,道:“顾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你知道吗?” 顾筠挑眉,神采飞扬的模样十分艳丽张扬,“殿下一向自诩正人君子,京城中人对殿下更是推崇备至,都说你为人好,难道会在这荒郊野外做出逾礼之事?” 那语气,听在傅承衍耳朵里,宛如挑衅。   “吁。”傅承衍勒紧缰绳,马儿忽然停下,马蹄下扬起阵阵灰尘,四周无人,薄雾笼罩在两人周围,天地间便是一片寂静。   顾筠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好像玩大发了,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跳起来。   傅承衍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拿刚才那只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强制她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顾筠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跳的宛如钟鼓,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傅承衍问她:“顾筠,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第12章   顾筠下意识摇头:“不……不知道。”   傅承衍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轻声道:“阿筠,你太淘气了。”   顾筠快被他吓哭了,这战场上回来的黑面阎罗,果然不是好欺负的,昨天豫王说的该不会是真的,他要是真的爱打人,现在自己肯定逃不掉。   顾筠紧紧闭上眼睛:“别打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下巴上一松,顾筠小心翼翼睁开眼,只见傅承衍满脸无奈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啊?”   小时候淘气成那个样子,还动不动就哭的像是打雷,傅承衍也没舍得动这个小丫头一根头发丝。   顾筠别过脸,“豫王说的,你冷酷无情,残暴不仁,特别爱打人,我害怕。”   傅承衍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打你。”   顾筠悄悄看他一眼,问:“那你刚才想干什么?”   傅承衍一夹马肚,马再次奔跑起来,顾筠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你回去慢慢猜。”   顾筠想转头问问他,可是却被傅承衍伸出一只手固定住了头部,转都转不动,只能愤恨于两人之间悬殊的体力差距。   傅承衍在她身后,脸色依然平淡如初,任是谁都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皇陵近在眼前。   傅承衍翻身下马,看向顾筠,顾筠也跟着下来。   傅承衍抿紧了唇,一言未发往里走去,顾筠便紧跟着他,两人在一座陵墓前停下。   按照旧例,帝后本应该葬在一处,可昭惠皇后却另外修了陵墓,跟皇帝的比邻而居,但毕竟不是一座。   傅承衍跪在那座陵墓前,弯身磕了三个头,回头看了眼顾筠。   顾筠见状,便跟着他跪下,也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傅承衍眼中泛起一丝淡淡道笑意,道:“母后,我带阿筠来见你了,她就是您的儿媳妇儿,你还记得她吗?”   昭惠皇后去世不过十二载,顾筠记忆里还有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虽然模糊不清,可她知道那个人,曾经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语气就像谁母亲一样。   “臣女顾筠,拜见皇后娘娘。”   傅承衍拉住她的手臂:“不用再磕头了,母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傅承衍轻轻一笑:“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比在东宫那会儿还要小一些,母后就很喜欢你,她常年病重,不爱出门,也不喜欢闹腾的小孩子,唯有你长的粉雕玉琢的,又嘴甜乖巧,极得母后疼爱。”   小小的傅承衍那个时候就很喜欢顾筠了,只有这个妹妹进宫的时候,母后才会开心起来。   昭惠皇后对傅承衍很严厉,从小就按照储君的要求严格教养他,反而对于外面的人,要温柔几分。   傅承衍很理解她,昭惠皇后那个时候早就病的严重了,太医断言她至多活到傅承衍十岁,昭惠皇后放心不下这唯一的儿子,怕自己走了没人护着他,他会在荆棘遍布的宫中活不下去,所以纵然不舍得,也对傅承衍严苛无比。   顾筠想了想,“我其实记得的,承衍哥哥,皇后娘娘,还有伊姑姑,可是记不清楚了。”   顾筠看着陵墓,道:“皇后娘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对承衍哥哥很好的,不会让他伤心难过。”   傅承衍微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傻姑娘。”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微哽咽,顾筠敏锐地感受到了,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不要难过了,皇后娘娘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的,而且你看……你没有娘,我也没有娘,我就不伤心,因为如果不高兴的话,娘亲在天上看见了,一定会非常非常心疼的。”   顾筠笑起来:“皇后娘娘那么疼你,为了你谋划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安稳快乐度过她不在的日子,你不能难过,不然就对不起她一片苦心了。”   傅承衍看着她的手,怔了半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   顾筠揽住他的肩膀,做出保护的姿态,“承衍哥哥乖,阿筠会保护你的。”   傅承衍从很久以前就没被人这么搂着过了,他是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站在人前的煞气,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看顾筠这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心里更多的却是感动。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在东宫那时候,他没有母亲,在父皇面前又不得宠,三皇子就跑过来耀武扬威,最后是顾筠找人把他打了一顿,那会儿小小的丫头,也是非常努力伸着短小的手臂抱住他,说“承衍哥哥,阿筠保护你。”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很硬了,跟自己亲生父亲势如水火都不让他觉得有任何伤心,跟自己的亲兄弟争权夺利只会让他热血沸腾,可是今天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日清晨,这个姑娘的一句话,彻底瓦解了他的内心。   傅承衍反手抱住顾筠,轻轻嗯了一声。   顾筠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说话。   寒风吹过,天地间只余下一片寂静。   回程的路上,傅承衍肉眼可见的情绪低沉了几分,也没有跟来时一样,说什么话。   顾筠明白他的心思,他们毕竟不一样,顾筠生下来母亲就去世了,若说感情也算不得十分亲厚,可傅承衍和昭惠皇后母子相依为命多年,这样的感情岂能轻易割舍掉。   “承衍哥哥,我们以后经常来看看皇后娘娘吧,还有我娘,怎么样?”   傅承衍问:“怎么想起这个了?”   “因为……因为我喜欢啊。”顾筠眉眼弯弯,“我娘对我恩重如山,昭惠皇后也对我很好,我本就应该经常看看她们的,我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   顾筠所言也不是假话,她每个月都会去顾家陵园祭拜生母,孝心传遍京城。   傅承衍道:“好啊,那我们直接去看你母亲吧。”   顾筠却摇头:“不要,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娘看见了该担心我了,等哪天你高兴了我再把你介绍给她看。”   顾筠一本正经,神情十分认真,告诉傅承衍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并非编出来:“你我都高高兴兴的,我娘才会相信,我对这门婚事,是真的很喜欢,我的日子,过的的确很幸福。”   傅承衍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傅承衍道:“那送你回家?”   顾筠点了点头:“回去吧,正好我处理点别的事情,省的有人闹事。”   傅承衍疑惑地看她:“谁在闹事?”   “顾璇和我那个后妈。”顾筠冷哼一声,“我要回去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需要我帮忙吗?”傅承衍看她,“她们做了什么?”   顾筠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一头撞在他肩膀上:“我不知道……我让清月去盯着了,反正根据我对这母女二人的了解,做什么都有可能。”   傅承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先回去再说吧。”   回到靖远侯府,顾筠自己的院子,傅承衍跟着走进来,清月疾步迎上来:“小姐……”   “怎么了?”顾筠解下披风递给她。,“慢慢说。”   “那边二小姐和夫人准备散步流言,说您和豫王的事情告吹,说因为豫王本身就喜欢二小姐,是您不要脸倒贴,最后见实在无望了,才不得已退出的。”清月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怒火几乎化作了实质,若是顾璇母女在这里,单凭清月一人就能烧死她们。   傅承衍挑眉,看向顾筠。   顾筠神色冷淡:“把他们派得人劫持下来,给我打,打死了栽赃到夫人头上。”   傅承衍:……   傅承衍拦住清月:“不急,我有更好的办法,让她们母女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   傅承衍淡淡一笑:“豫王纳侧妃的事情势在必行,你们只管让顾璇去散步流言,我会派人帮你们引导一下啊,只说顾璇和豫王两情相悦,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甚至不惜放弃了顾筠。”   顾筠明白了:“当流言传开的时候,大家都会笑话我继而追捧顾璇,这时候宫里出来一个纳侧妃的旨意,顾璇的脸面,就会在一瞬间丢光了,这办法倒是好,可是我该怎么办?”   “你有我。”傅承衍神色不变,“你这边自然会有人说我们早就两情相悦,是豫王自作多情,我回来之后,你就跟他吹了。“   是你看不上顾璇当作珍宝的豫王,而不是被迫退出,是从一开始就没拿豫王当个东西看。   顾筠一笑:“这样好。”   这样的话,她就不相信,还有人敢嘲讽她。   “所以阿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剩下的事情,我会帮你。”   顾筠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这里有人!”   傅承衍:……   顾筠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帮谁,搞明白了吗? 第13章   傅承衍无奈摇头,问道:“你们家里这些事情,也着实太无聊了,辛辛苦苦谋划了一个计策,竟然只为了让对方丢人。”   “顾璇母女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打我的脸,还有就是塑造一个情深意重的事实,让豫王和皇后打消纳侧妃的想法,省的丢人现眼。”顾筠嗤笑,“她们脑子里那点想法,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可是显而易见,皇后并不会落入她们的圈套,这个女人在深宫之中得宠数十年,其心计顾璇母女拍马也赶不上。   傅承衍低低一笑,亦忍不住感慨:“她们拿皇后当做什么人了?”   皇后和豫王,为了靖远侯的权势,能够对顾筠卑躬屈膝数载,能够在人前人后做亦温润君子多年,心性之坚定,心机之深沉,非常人所及,便是傅承衍,也自认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顾筠道:“人蠢了,看谁都和自己一样蠢。”   她说着话,莫名其妙有点心虚,前世的自己,可就是死在这么一对蠢人手里,其实比她们还傻。   好在上天垂怜。   ****   京城里流言传播的很快,贵妇人们常年在家中无事可做。最爱的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一聊别人家的丢人事,笑一笑。   顾筠几乎可以猜到,外面人是怎么说话,怎么嘲讽自己的。   这日晚上,顾筠卸了钗环首饰,正准备沐浴入睡,清欢却拿了个帖子从外面进来。   “小姐,还是大公主殿下,邀请您去梅园赏花,听说二小姐那边,上午便有了帖子。”   顾筠没看,伸了个懒腰:“故意给我没脸呢,别管她,我要是生气了才叫着道,什么时候?”   “明日!”清欢又皱了皱眉头,“我们根本来不及为小姐准备行装,这大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她什么意思呢。”顾筠不屑,“我就是披个麻袋过去,也比她好看,不用理会,随意穿件家常衣裳便罢了,我正好也想听听最近京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情。”   清月扶着她上床,皱眉道:“我就怕是……大公主来者不善,明天会针对您,毕竟最近京城里的事情,都跟小姐有关系。”   “那正好,看我如何让她们羞愧的钻到地缝里面去。”顾筠轻轻勾了勾唇角,“大公主请赵绾绾了么?”   “请了。赵小姐是护国公的孙女,怎么可能被略过去,这下或许有好戏看了。“清欢稍一思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赵绾绾也在,护国公府的千金,也不会被顾璇压着打而毫无还击之力,明天顾璇吹跟豫王情深似海,赵绾绾还能看着不成。   顾筠笑的露出森森白牙:“明天等着吧。”   因为在望月阁被顾筠下了面子,大公主这次也没敢搞什么幺蛾子,顾筠到地方的时候,梅园人尚且不多。   她今日穿了大红的锦衣,手里是珐琅彩的火炉,站在红梅之间,宛然融为一体。   大公主看见她很是热情:“阿筠来了,来我身边坐,,今儿穿的可真漂亮。”   顾筠心下警觉,深以为大公主这是鸿门宴,无论如何都不想过去,便笑着挽起了身边姑娘的手臂:“我跟辛姐姐说好了要坐在一起的,只好辜负公主好意了,等下次吧。”   大公主脸色淡了淡,看向那姑娘,问道:“是吗?”   那辛姑娘神色自若:“是啊,公主不信吗?”   “自然不会。”   辛姑娘转手揽住顾筠,笑道:“阿筠,上次望月阁我没去,后面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谣言……”顾筠淡淡一笑,“真真假假的,你看圣旨便知道了,我也不好多说。”   “顾大小姐当然不好多说,人家两情相悦,偏偏要做那挡路的石头,最后也是个被人撇下的命,何必呢。”   “这话说的可不对,有些人做挡路石也是有效果的,这不是逼的人家不得不做了那等荒唐事,只为了避过她。”   顾筠歪头看了看那人,原来顾璇还想挽回在望月阁失去的名声,一箭三雕,这母女二人也不笨啊。   若不是傅承衍聪明,说不定还真的能成功。   元如媚站在那两人身后,声音冷冷的:“你们在胡说什么?”   “元大小姐。”其中一人微微一笑,“这话可不是我们说的,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您最近没怎么出门,想必不知道,可别跟那某些人玩了,实在太恶心了!”   “是啊,表面上装作好姐妹,背地里抢人夫婿,还非要说是别人抢了自己的,如媚,你好歹长点心,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给她数钱呢。”   顾筠听的心中好笑。   她怎么觉得,这话按在顾璇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呢,顾璇该不会是把她自己干的事情,全推到自己身上了吧。   顾筠心中惊奇不已,居然还能这么做,下次干了坏事,大不了也全盘推给顾璇好了。   那两个说闲话的姑娘见顾筠仿佛没有什么反应,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趣,对视一眼,恨恨坐了下来。   大公主心里烦躁,她今天特意等着看顾筠失态,看她的笑话,结果这人波澜不惊,实在让人着急。   她心思微转,脸上便露出浅浅的笑来:“阿筠不要生气,都是京城妇人嚼舌根罢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我没有生气啊。”顾筠托腮,“说的又不是我,我生什么气,毕竟人家两情相悦……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定亲了。”   她扬眉浅笑:“我小时候就认识太子殿下了,打小就喜欢他,这次他一回京我就跟他定亲了,我跟豫王……当真没什么关系,一直以来的闲话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总之我眼里心里,都没有他。”   “这倒是奇怪了,之前京城中一直传言你跟三皇兄已经是定下的事情了,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大公主一幅好奇的模样,四下诸人亦看着她。   “刚才公主不是说了吗?”顾筠脸色不变,“都是京城妇人的传言,她们整日闲极无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说我,可能是因为我长的好看吧,书上不都讲天妒红颜吗,她们看不下去我长的美,说些闲话中伤我,也挺正常的。”   顾筠笑起来:“不然……公主是觉得我不喜欢太子殿下反而喜欢豫王殿下吗?公主未免太看不起我的眼光了,论出身才华样貌人品能力,豫王哪一点比得上太子殿下,我能看上他什么?”   她这样讲,大公主便无话可说。   大公主觉得自己今天的想法是错误的,不该这么做,顾筠定给了大皇兄,众所周知,大皇兄堪称是人中龙凤,十个豫王也比不上他,两相比较,顾筠自然只会喜欢大皇兄。她既然看不上豫王,那今天让人说她喜欢豫王,阻碍顾璇和豫王,本身就是不成立的事情,宛如把脸伸出去给人打。   顾筠可没有打算这么轻轻松松放过她。   ”再者说了,太子殿下何其骄傲的英雄人物,我若是心中有豫王,太子殿下岂会同意娶我?你们这话难道是在侮辱太子殿下?“   她环顾四周,看着刚才说话的两个女子低头噤声,半个字不敢说。   顾筠低头拿起茶杯,笑吟吟道:“我总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相信这样奇怪的传言,为什么会有人不长脑子什么都相信?原本丫鬟告诉我满京城都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觉得她骗我,毕竟连我的丫鬟都觉得可笑,在座的多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怎的……”   她捂住嘴:“我不该多言的,诸位姐妹也是好奇罢了,如今说开了就好。”   刚才说了顾筠闲话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顾筠这句话什么意思?   说她们蠢吗?没有见过世面的丫鬟都不相信这样的话,可她们身为世家贵女,不仅仅信了,还传的不亦乐乎,这不仅仅是愚蠢,更是坐井观天,没见过世面。   可偏偏她们无话可说,顾筠的话有理有据,每个字都是事实,她们自己都信服了,谈何反驳。   顾筠低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   这就不行了,打脸的事情还没完呢。   大公主见气氛着实尴尬,还是想挽救一下自己的颜面,便笑道:“这也罢了,既然与阿筠无关,三皇兄常年来往于靖远侯府,可见跟阿璇是真的情谊深厚,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令人艳羡不已。”   顾筠回头看了眼清月。   清月朝她点头,主仆二人皆莞尔一笑。   “公主这话说的我就不高兴了。”斜地里插出来个冷淡无比的声音,赵绾绾看着大公主,“豫王殿下和顾二小姐,可不能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4章   大公主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可还是强撑着道:“情到深处,不顾伦常,不顾天下人的眼光,这样的感情,还不算情深吗,我知道赵小姐早就心悦三皇兄,只是何必插/进别人之间呢。”   赵绾绾笑容十分甜美:“不是我要做那令人不齿的第三人,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按照旧制,王妃入府之前,亲王须得有侧妃,我心悦殿下,甘心做个侧室。然而就算是侧妃,公主也不能当我不存在,硬说人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吧,我赵绾绾出身名门,何时连个人都不算了?”   大公主道:“赵小姐出身名门,本是可以嫁给如意郎君做正妻的,何必如此,至于旧制,太子殿下的东宫尚且空无一人,豫王也没必要真的如此迂腐。”   倒不是她要给顾璇谋利益,而是实在看不过顾筠太春风得意,这边顾璇嫁给豫王的时候,府中三妻四妾,那边顾筠嫁给太子,东宫唯有一个她,顾筠肯定要得意坏了。   大公主想起顾筠笑吟吟的脸,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赵绾绾抬起雪白的手臂:“谁让我喜欢他呢,就让我做这拦路的石头吧,毕竟顾二小姐处心积虑需要这么个人,我也不能让她失望不是吗?”   她浅浅一笑:“阿筠,二小姐今天没来吗?”   顾筠道:“她比我出门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看见她,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赵绾绾掩唇:“说不定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可惜啊……这天底下,牵扯到了自己,哪儿有人真的蠢啊。”   “赵小姐言之有理。”顾筠赞她,丝毫没有跟顾璇维持姐妹情谊的意思。不过这顾家姐妹一向都是水火不融的,大家都看习惯了,也不觉有什么。   元如媚看了眼脸色黑沉的大公主,打圆场道:“今儿不是来看梅花的吗,怎么都坐在这里说起话了,梅花一年才开一次,这可是最要紧的事情。”   “元大小姐说的是呢,这梅园的花就是开的好,瘦而不弱,傲骨铮铮,比那花市上卖的富贵梅要好多了。”同样没牵扯刚才话题的人亦应和了一句,“梅花绝色,既然是赏梅,总要有点名头才是,不然传出去让人笑话咱们,看个菊花就是看个菊花,看个梅花也就是看个梅花,如同牛嚼牡丹,不知所谓。”   元如媚同她一唱一和:“如此,我觉得倒不如以梅花为题,大家作诗,评个高低上下。”   在座的大家闺秀都是文采斐然的人物,并不会有人怯场,闻言纷纷应和,都站起身,问道:“不如元小姐定个章程?”   元如媚道:“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还是交给公主吧,大公主您看?”   大公主感念她为自己解围,便顺水推舟道:“如媚想法很好,依我之见,也不必太拘束了,大家就随便好了 ,有成品即可,既然是玩乐,可不许互相笑话。”   “公主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如媚和阿婷都是才华卓绝的人物,我还担心差的太远,被人耻笑呢。”   “这是什么话,咱们小姐妹又不是要考状元,随便一玩罢了。”这位说话的,便是那人口中的阿婷,陈太傅之女,陈婷。   那位传言中,陛下给太子殿下看好的太子妃,陈家小姐。   顾筠抬眼看了看她,心里有点不大高兴,并决定回去问问傅承衍,这位陈小姐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转瞬即逝,自然也没有捕捉到,陈婷回头亦看了她一眼,目光莫测。   大公主亲手点了一炷香,道:“一炷香时间为限,到时候大家到各自位置上,写出自己的,咱们评个高低。”   众女纷纷应答,皆走进梅林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心中想法。   顾筠坐在原地没动,辛姑娘问她:“你怎么不去看花。”   顾筠托着脑袋,无奈道:“不用去,我随便写两句就行了,反正也是垫底的命,到时候就希望大家嘴下留情了。”   大公主瞥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些许不屑来,粗鄙!   顾筠抬手给自己斟茶,其实作诗这种事情,她真心很羡慕,小时候也想着好好学了,可是没办法,她的性格全盘随了父亲靖远侯,天然没有这个才能,跟着先生学了几年完全没有进益,甚至把先生气的大呼晚节不保。   她就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放弃,每当遇见这种场合,只好默默坐着看别人炫耀。   她……只要不被嘲笑就好了,不过今天主人家的宴会就是冲着她来的,估计逃不掉,命途多舛,时运不济,活的辛苦。   顾筠深深叹口气。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顾筠发了会儿呆,回神就看见一群人凑在一起,对着一群纸张指三画四的,看上去非常认真。   顾筠不大舒服地换了个姿势,托腮看着,一幅置身事外,与她无关的样子。   大公主回头,含笑道:“阿筠,你的呢?”   顾筠两手一摊,十分无赖:“我不会写,还是不要侮辱这高洁的梅花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家都写了,岂有抛下你的道理,我们准备把今天的诗集成册子,刻印出版,单单少了你就不好了。”   顾筠道:“还是别了吧,各位姐妹才华不俗,出了册子也是人人争强的,我何必拉低大家的水平。”   “阿筠是不给我们面子吗?”大公主咄咄逼人,“大家都等着你的作品呢?”   “是啊,阿筠写吧,反正都是玩笑,好不好的也没人笑话你。”   顾筠被逼无奈,提起笔看着眼前的宣纸,只觉得像是见了洪水猛兽,苦着脸,就是不知道写什么。   看着顾筠皱成了苦瓜的脸,。大公主只觉得神清气爽,扳回一局的快乐令人喜悦不已。   所有人都看着顾筠,等她写出来所谓的作品。   顾筠知道这些人有一大半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知道刚才找个借口走了多好。   “你们果然是在作诗吗?”男人的声音响起来,顾筠眼睛一亮,抛下笔,笑眯眯道,“是啊,殿下帮姐妹们看看吧。”   来人是二皇子,他站在身后,正翻看着桌子上的宣纸。   大公主厌恶地皱眉,道:“二皇兄怎么过来了?”   “我们在旁边喝酒来着,结果听见有人说你们这边在比赛作诗,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皇兄和几个皇弟在后面跟着,我跑的快,先到了。”他拿起一张纸,“这是谁写的,果然精妙绝伦,天下灵气皆聚于女儿家,这话果真不错。”   大公主看了一眼:“这是如媚的,如媚的母亲是本朝第一才女,她的文词当然不俗,不过我们正在催阿筠呢,这丫头又想逃过去,这次可没有这么简单。”   二皇子失笑:“阿筠的文采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何必为难于她,这可是靖远侯的亲闺女,脾性丝毫不差的。”   “殿下也笑话我。”顾筠无奈道,“我实在是写不出来,算我求诸位姐妹了,饶我这一次吧。”   “饶不得,我可不想被人说欺负你,顾璇今儿也不知道为何没到,到时候册子上大家都有,单单少了你们顾家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们,我可不担这样的罪名,阿筠随便一写就是了。”   二皇子道:“你还是快点写吧,不然待会儿皇兄过来,你就要当着他的面来写了。”   那才叫丢人现眼呢。   顾筠微微沉默了一下,叹口气,“好吧,我写。”   “怎么,阿筠也学会写诗了,当真让人惊奇。”傅承衍的声音非常好认,低沉悦耳,如同瓷器落在地上,铿锵有力。   顾筠可怜巴巴看着他,像小孩子一样告状:“承衍哥哥,有人欺负我。” 第15章   听见这话,第一个变了脸色的便是豫王,他原本跟在傅承衍身后,笑容温逊得体,却一瞬间变得铁青。   承衍哥哥……这样的称呼,让他心里十分难受。   这么多年以来,顾筠对他也总是唤殿下,生气的时候,至多叫一声傅承枢,从来没有说,会有这样亲昵的时候。   她跟太子在一块才几天,竟然叫对方承衍哥哥……   豫王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利用顾筠,可是这会儿已经嫉妒的要爆炸了。   周围旁人脸色更是好看,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傅承衍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她们怎么欺负你了?”   顾筠仰头告状:“她们逼我写诗,可是我根本就不会。”   大公主含笑道:“阿筠这话没道理,正是不想欺负你才逼你的,否则你岂不是要觉得我们排斥你。”   虽然她的确是想欺负顾筠,看顾筠出丑,但在太子哥哥跟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傅承衍张口,豫王却抢先道:“你们未免太为难阿筠了,她岂会这个,倒不如饶了她。”   旁人脸上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以前有过那样的传言,可是顾筠册封太子妃,名分上就是豫王的嫂子,他这话说出口,有些逾越,也有些暧昧了,让人不得不多想。   顾筠脸色一沉,毫不客气道:“这跟豫王殿下有什么关系,我跟我未婚夫婿说话,你插什么嘴?”   豫王道:“我只是一时冲动没忍住罢了,阿筠莫气。”   被人这样呼来喝去,竟然也没有生气,着实令人大开眼界,站在人群里的赵绾绾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淡淡的不悦。   傅承衍走到顾筠身侧,“大妹妹说的也有道理,独独少了你,恐怕以后你看见了也觉得遗憾,还是写吧。”   他神色淡然,丝毫未将豫王看在眼里,只拿了笔递给顾筠。   “可是我……”   傅承衍道:“我念,你写,算你的。”   顾筠瞪大眼睛,半晌反应过来,喜滋滋道:“好啊。”   大公主懵了懵,忍不住道:“皇兄……这不好吧,毕竟是女儿家的宴会,您不是在欺负人吗?我们怎么和你比呢?”   “给她凑个数罢了,你们自去评你们自己的,阿筠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若是笔墨上让人笑话,到底不好,你便不要深究了。”   “皇兄,可是……”   傅承衍抬眼看在大公主,淡淡一笑:“可是什么?”   他笑意未达眼底,大公主心中一颤,低头道:“没什么。皇兄这样处置很好,是臣妹想错了。”   大公主狠狠咬着牙,看傅承衍口中念着,顾筠落笔成行,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宛如一对璧人。   豫王站在旁边,狠狠握紧了拳头,看着并肩而立的顾筠和傅承衍,眼中的血红色泽几乎压制不住。   阿筠本该是他的妻子,傅承衍……傅承衍凭什么抢他的东西,从东宫之位,到边塞兵权,如今连一个女人,都要让给傅承衍,就因为他是元后嫡子,就因为他居嫡居长,所有人都只说他的好话,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比不上他。   豫王看着傅承衍,就像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承衍多年行军,自是警觉,感受到豫王的目光,也只是不经意瞥他一眼,便不在意了。   愚蠢的弱者,总是爱发怒,生气,总是幻想不属于他的东西,这个时候只需要打破他的幻想,不给他希望就好了,没必要自降身价与他计较。   傅承衍低头淡淡一笑,看着认真写字的顾筠,最终还是忍不住摇头:“这都多少年了,功夫练的不错,怎么这文采上没有丝毫长进,你看看你这个字写的,我八岁写的都比你好看。”   他忍不住点了点宣纸上面的字,“横不平竖不直,你这些年都做什么去了?”   顾筠看了看自己的字,又伸头看了看别人的,乖觉地闭上嘴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反驳。   确实……很丑,可是也不至于傅承衍说的那样,还不如他八岁吧。   傅承衍都懒得跟她辩驳,伸手将她的辛辛苦苦写出的成果推到一边,自己提笔又写了一遍,道;“这才叫字,你那叫狗爬的!”   顾筠眯起眼睛,看着他:“承衍哥哥……你说什么?”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直勾勾盯着傅承衍。   傅承衍微微沉默了一下,道:“嗯,你写的很好看,刚才那张狗爬的是我写的。”   “虚伪!”顾筠抓过他手下的纸,转头乐呵呵递给元如媚,“这是我的,总行了吧。”   傅承衍在她身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连元如媚都要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道:“阿筠,你啊……”   顾筠和傅承衍一直是所有人关心的焦点,刚才所有人都能听见太子殿下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以及被顾筠威胁后迅速改了口,一时之间,神色各异。   难道这位一向高傲的太子殿下,其实也是真心喜欢顾筠的吗?顾筠何德何能,让全天下最优秀的两个男人都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难道美貌就是一切吗?   傅承衍无奈笑了笑,可是仔细一看,那笑容亦是带着些许宠溺的,“也就是跟我闹了,换了别人,看谁理会你。”   顾筠回头看他:“他们若是不听我的话,我可以打他们,我打不过你,可是打得过别人啊。”   十分理直气壮,傅承衍的呼吸微微一顿,终是无奈道:“嗯,你很厉害。”   大公主不愿意开罪傅承衍,见他执意护着顾筠,也没有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含笑道:“咱们今儿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各位想玩就玩,想赏花就赏花,随意行事,除了不能打架滋事,别的本宫一概不管。”   众人闻言,早就不乐意在这里做大公主的笺子,都面带笑容,三三两两散开来,连顾筠都高高兴兴跑进了花林里,好像刚才热热闹闹的台子上,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   豫王捡起被傅承衍推到一边的顾筠的“墨宝”,趁四下无人注意,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可是他太过专注,自然也没有看见,花林中有人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每个行为都看在眼中。   赵绾绾抬手折下一支红梅,掷到地上,自言自语:“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姐妹二人,并无差别。”   “绾绾慎言,那可是靖远侯千金,我们得罪不起。”   赵绾绾冷冷一笑,目光追寻到顾筠身上,又平和下来,这是太子妃,豫王就是爱死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怕他夺得了皇位打败了太子,也没有娶兄嫂的道理。   花林里的顾筠正同傅承衍站在一起,傅承衍脸色依然是波澜不惊的,顾筠却涨红了脸,瞪着傅承衍,不知是羞的还是还是气的,反正已经说不出话了。   傅承衍道:“你是问我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为什么心思这么龌蹉。”顾筠语重心长,“太子殿下,您可是一国储君,关乎国本,不该是端正沉稳的吗,为什么要学那大街上的二流子。”   “阿筠,你是我的未婚妻。”傅承衍说这样的话,脸也是丝毫不红的,“我想亲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若提及国本,东宫还需要一位太孙,我自然该想这样的事情。”   顾筠瞪大眼睛,扶着树枝后退一步,“你不是我认识的承衍哥哥了!”   傅承衍无辜地看着她。   顾筠欲哭无泪,都怪自己嘴贱,为什么非要问他昨日在马上到底想做什么。昨晚回去之后,出于对太子殿下高风亮节的认知,除了要挨打之外,顾筠想不出别的缘由,今天才小心翼翼问了句,没想到傅承衍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甚至于没有丝毫羞愧之色。   他说:“昨天嘛,想亲你。”   顾筠都惊呆了,这才和傅承衍大眼瞪小眼之后,说出那句话,没想到傅承衍还有更不要脸的。   傅承衍反问:“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   顾筠挠了挠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看着他,“承衍哥哥应该是正直的啊,端庄沉稳,不苟言笑,不善言辞。”   顾筠十分犀利:“可是你呢,油嘴滑舌,心思不正,想法龌蹉,简直可耻!”   傅承衍失笑:“阿筠,那天我就告诉你了,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尤其你还是我喜欢的女人,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若是我们要成亲了我还没有,那你才需要着急。”   顾筠脸红扑扑的,嘴硬道:“谁要着急,明明是你着急,不要诬赖我啊。”   傅承衍好脾气道:“嗯,是我着急。” 第16章   顾筠转头扯着一枝花,微微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她顾筠再怎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对于某些事情,天然便比傅承衍少了几层脸皮。   傅承衍道:“这花日后别人还要看,你若给折断了,也太不讲究了。”   顾筠像是被烫到般撒开手。她低头看着傅承衍衣裳的下摆,上面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四爪蟠龙,耀武扬威,就像他刚才的神情一样,得意而傲慢。   顾筠忽然就抬起头,看了看傅承衍,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莞尔一笑。她长得好看,更加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才最好看,这样一笑,做出最娇媚的神情来,饶是傅承衍素来心志坚定,也禁不住心神一晃。她眉眼如画,眉梢眼角都带着无限风情,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宛如一把小勾子,勾住了傅承衍的心。   顾筠笑道:“可是你着急也没有用。”   说完,不等傅承衍反应过来,她脚下就像是踩了风火轮,一路转到人群里,还不忘回头得瑟一笑。扳回一局,这感觉可真好,顾筠心里头美滋滋的。   傅承衍无奈摇头一笑,也没有说什么,顾筠一向就最调皮,这会儿不肯白白被他压制也实属正常,只是这反击的手段也太高明来,让人简直无法忍受,无法抵抗。   他看了看顾筠的背影,眼神搜索一番,便去了别处,也不在意顾筠这边的事情,反正不管发生什么,顾筠都不会在这群小姑娘手里吃亏,人家骂不过她,更加打不过她,要是非要招惹她,自己在跟前还要调节,还少是算了。   对于把顾筠抛弃在女人堆里这件事,傅承衍做起来不觉得有任何愧疚。   顾筠走到人堆里面,自来熟地加入她们的谈话,可是人群里却有一人悄悄后退了一步,更是移开了目光,似是不大喜欢顾筠。   “阿婷怎么了?”元如媚直接问了句,“不舒服吗?”   “无妨,只是一时有些气闷,我到别处走走,你们不用管我。”陈婷含笑,“顾小姐可愿陪我走几步?”   众人的谈话声在她一声询问里渐渐停下来,人尽皆知,在太子殿下回京之前,人们的传言里,顾筠和豫王还是一对,而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便是这位太傅之女,蕙质兰心的陈小姐。陈婷这个时候找顾筠走走,意味可不简单。   众人都看着顾筠,觉得她大约是不好拒绝的,毕竟陈婷出身亦是不俗,且生的温柔端庄,比她人缘更好,若是拒绝了陈婷,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顾筠却笑起来:“我喜欢热闹,就不陪陈小姐了,别的地方都冷冷清清的,陈小姐若是觉得孤单,阿衍在那里站着没事干,你去找他陪你啊。”   顾筠的神情纯善无辜,陈婷哑口无言。   她本就存了心思,向顾筠示威,告诉顾筠多年来皇帝看重的太子妃都是她陈婷,为顾筠和太子赐婚也只是因为豫王的事情而骑虎难下,不得已而为之,她陈婷绝不放弃,没想到顾筠直接就拆穿了她的心思,丝毫情面都不留。   顾筠浅浅一笑:“其实我也很不好意思,原先那些流言我也有所耳闻,可是你们知道,阿衍不在京城里,我若是跟人说了我喜欢他,你们恐怕会觉得我不要脸,唔对了,前几天在望月阁不就有人质疑我能不能嫁给阿衍吗?”   她朝着陈婷行了个平辈之礼:“让陈小姐为了这件事情饱受流言困扰,是我和阿衍的过错,我先向陈小姐道歉了。”   陈婷脸色僵硬,咬了咬牙,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她早就喜欢傅承衍了,喜欢了很多年,做太子妃的事情也是爹爹和皇帝陛下一起商议过的,可是傅承衍刚一回京就被顾筠劫胡。   可纵然如此,陈婷也没打算真的放弃傅承衍,按照皇家礼仪,太子东宫除了太子妃之外,各品级的妃嫔多达几十人,她陈婷出身名门,要想占的一席之地,并非不可能。   所以现在,她根本无法表示自己大度不在意,这样的回答,就已经坐实了那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可是又不能说那些东西是真的,她是个姑娘,当矜持腼腆,并非所有人都和顾筠一样胆大妄为。   顾筠笑眯眯看着陈婷:“陈小姐可是怨我,实在是我不对,早知道会让陈小姐如此不喜欢,我当初就算被人骂了,也该跟人说清楚的。”   陈婷心中思量着,顾筠的招数实在是高,随便说几句话就让她骑虎难下,难怪失了豫王,转眼就能搭上太子,这样的女人,心思深沉之处,不下于古时祸国殃民的妖女,可偏偏她生的魅惑勾人,不管是豫王还是太子,任何一个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的。陈婷心中微微有一丝挫败感,不管自己再优秀,哪怕才华卓绝,哪怕温柔娴雅都不如顾筠挑眉一笑招人喜欢。   陈婷思虑再三,方笑道:“顾小姐此言何意,都道无风不起浪,也怪不得你。”   所谓无风不起浪,自然就是说,她与傅承衍确有其事了。   “怎么不怪我,海上无风浪三尺,怪我将陈小姐放进来漩涡里,让您平白遭受无妄之灾。”顾筠微微一笑,想跟我抢男人,你的段数还不如顾璇,你可知道?   顾筠不等陈婷再次说话,便笑道:“阿衍听闻这样的传言,亦觉得十分对不住陈小姐,还望陈小姐勿怪,他还说要去给陈老太傅道歉,只是我说他是一国储君,太傅大人纵使德高望重,可也是臣子,岂有君给臣道歉的,这才打消了他的念头,陈小姐不要怪我多事,毕竟我要多位阿衍考虑。”   “顾筠,你不要欺人太甚!”呵斥声响起,顾筠看过去,却是一向装的跟她情同手足的二公主,说起来,自从望月阁之事发生后,二公主一直没跟自己说过话呢。   顾筠想起之前她两三天一封手书的频率,禁不住微微勾唇一笑:“我怎么欺人太甚了?我这不是真心实意在跟陈小姐道歉吗?难道我道个歉也是在欺负人?”   “你……你们评评理,她分明一直在欺负阿婷,说起来倒好像是别人欺负了她!”二公主恼怒非常,“顾筠,你跟太子何时情深意重了,太子哥哥多年身在边关,我都没见过他几次,怎么你就能……”   说白了不相信,二公主仰头看着她,她今天来的晚,刚才顾筠大言不惭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不在,到了地方听人谈起来才觉得生气,顾筠跟太子两情相悦,那她哥哥算什么?顾筠未免太侮辱人了!   “公主年纪小,许是不记得了吧,我小时候住在东宫那么久,后来承衍哥哥虽然去打仗了,可是我们一直有来往,我长大了,情窦初开之际,喜欢上他,有什么不对?”顾筠理直气壮。   二公主冷笑:“靖远侯和太子早有勾结?”   “公主说话也太难听了。”顾筠皱眉,“我和承衍哥哥来往是我们的事情,关家父何事?按照公主的逻辑,陛下还是承衍哥哥的父亲,是不是家父跟陛下也有所勾结?小儿女的感情非要牵扯到长辈头上去,未免太牵强了。”   顾筠说完这句话,冷森森一笑,逼问道:“二公主先空口无凭说我欺负陈小姐,甚至为此不顾事实,被我反驳了,又攀扯家父,二公主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您尽管说出来,我改了还不行吗?”   “哦我知道了,您是豫王殿下的妹妹,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承衍哥哥生母是先昭惠皇后,难怪你不喜欢我。”顾筠冷冷一笑,“可是也不该随口污蔑我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身为一国公主,未免有失国体。”   二公主着急:“你胡说什么呢!”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顾筠眉目之间正气凛然,“我可不受这样的气,我跟阿衍两情相悦,我就算是冒着善妒的恶名,也绝对不允许有人觊觎我的男人,更不允许有人欺负他。”   陈婷后退一步,微微低头,咬牙认输:“阿筠说的对,的确只是谣言罢了,我……只希望你们白头偕老,不要再牵扯我。”   顾筠莞尔一笑,眸中波光流转:“多谢陈小姐大度。”   二公主看着   婷,恨铁不成钢地咬牙,但是人家自己都认了输,她也说不了什么,只能狠狠一跺脚,瞪着顾筠:“你倒是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日后怎么样。”   顾筠骄傲任性,飞扬跋扈,二公主不相信,那个同样傲气的太子,能忍受这种女人,太子可不是忍辱负重的豫王。   顾筠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第17章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顾筠的心情却还不错,毕竟虽然是争吵,可她大获全胜,无论从何处来说,都是极为高兴的事情,而且回家之后,还有喜事等着自己。   她微微勾唇,因着太过开心,连带着眼角都勾起来,颇有几分魅惑睥睨之态。   清欢看着她,含笑道:“小姐笑什么呢?您和清月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回家你就知道了。”顾筠托腮浅笑,“反正是值得你高兴的事情,我给你一点提示,今天宴会上,最奇怪的事情是什么?”   清欢皱眉,忽然惊呼出声:“二小姐,对啊,二小姐比咱们出门早,可是一直都没见到她人,小姐你们做了什么?”   顾筠但笑不语。   回到靖远侯府,清欢方知道缘故,竟然是二小姐的车子半路上坏掉了,坏的也不算厉害,走路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主要是上面的车篷,整个砸了下来,变得乱糟糟一团。她们主仆三人回府的时候,在院子里就看见了哭哭啼啼的靖远侯夫人和那辆马车,顾璇却只是面如寒霜站在那里。   “爹爹,姐姐回来了,我的马夫说只有姐姐身边的清月去过马房,为了证明姐姐清白,还请爹爹问清楚,让马夫和清月对质。”   “怎么了?”顾筠款款走来,全当没听见顾璇的话,“我今儿去了梅园,一直没见妹妹,心里十分担忧,生怕你路上出事了,没想到是先回了家里,妹妹没事吧。”   靖远侯夫人攀着靖远侯衣裳下摆,抹泪道:“侯爷要给阿璇做主啊,这车篷掉下来的时候,阿璇正在车上,万一砸到受了伤,实在令人胆战心惊,陷害她的人未免太过恶毒了,若是不查出来,侯府日后恐难安宁。”   靖远侯深深叹口气,“阿筠?“   顾筠面不改色:”听这话的意思是,阿璇的车子坏掉了才没有及时赶到梅园,而夫人和阿璇怀疑是我做的?是这样吗/“   “姐姐勿怪,并非妹妹怀疑姐姐,而是马夫的证词便是如此,还是希望清月姑娘能来对质,也好洗清姐姐的嫌疑,姐姐觉得如何?”顾璇莞尔一笑,“此事关乎妹妹的性命,不算小事情,姐姐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我吧?”   “洗清嫌疑……?”顾筠抓住了这个字眼,面色便阴冷下来:“洗什么嫌疑,我有什么嫌疑?昨天我和太子殿下去皇陵,回来的时候天色就不早了,夜间才收到大公主的信函,急匆匆收拾衣物,我哪儿来的时间去破坏你的马车,至于清月,她是我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今日若放着她跟一个马夫对质,日后我这个顾家嫡长女的身份,还值什么钱?”   顾璇与她针锋相对:“那么姐姐就是不肯了?可是此事哪怕上大天听,也是我有理,任姐姐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什么,今天清月我是审定了,还望姐姐不要护短,不然我们身为主子,在家中威严岂不是要被质疑。”   顾筠淡然道:“你要立威尽管去,你们母女一手遮天,这府里早就没有我什么事了,如今唯二的两个好丫头也要被人夺去,我能说什么呢。”   她看向靖远侯,只仰头问道:“爹爹,你也看着我被人这么欺负吗?我闲的无聊才让她去不了梅园,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顾筠还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顾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喜欢豫王,在望月阁给了我那么大一个没脸我也不曾说过什么,更是成全了你们,甚至还在外人面前为你们遮掩,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阿筠说的有理,阿璇不要胡闹了,你若是不高兴,爹爹让人为你换一辆新车就是,你们姐妹的马车,都是前年换的了,如今年久失修也实属寻常。A”   顾璇自是不乐意:“爹爹……”   靖远侯抬眼,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顾璇声音噎在喉咙里,不敢再多说,心中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憋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们一旦有了争执,不管是谁的过错,爹爹都肯定偏心顾筠,哪怕是这个姐姐欺负了她,一旦顾筠撒两句娇,爹爹也总会当作没发生过。   没想到长大了之后还是这样,这件事明摆着就是顾筠干的,爹爹却说这种话,若是她跟顾筠掉个个,恐怕今天顾筠肯定咄咄逼人,让她不得不道歉了。   顾璇恨恨地蜷起了拳头。   靖远侯轻轻叹口气,“你们都散了吧,以后这种小事,不许再闹了。”   “爹爹觉得这是小事吗?我都要被人砸死了!”顾璇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脸上的怒火,再也遮掩不住。   靖远侯夫人哭天抢地:“我可怜的阿璇,被人欺负了也没人做主,都怪娘亲无能。”   “闭嘴!”靖远侯怒喝,“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璇胡闹你也纵着她,我公务繁忙,日日忙碌到深夜,你们还拿这些事情烦,是嫌我活的太久了吗?”   靖远侯不由得回忆起早逝的原配妻子来,那个女子温柔如水,与他举案齐眉,红袖添香的日子更是舒心不已,可是这个由父亲做主娶的继室,本是高门庶女,为人处事也学了姨娘的八分手段,难免小家子气,也因此一哭二闹三上吊用了十几年,便是他生来性情稳重,也觉得烦躁。   靖远侯夫人被训斥一句,讷讷不敢多言,只看着靖远侯拂袖离去。   顾筠连忙追上去,扯住靖远侯的衣袖:“爹爹,都怪我不好,又让你操心,早知道我……”   “你也知道让我操心了!”靖远侯瞪她一眼,“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平常机灵,怎么做事总不知道轻重,若是阿璇今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心里不会难受吗?”   “我都看过了,那马车顶只是布料和周围几根细细的木料支撑的,根本砸不伤人,我才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顾筠辩解。   而且就算真的把顾璇砸死了,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伤心难过的,这个妹妹上辈子害死她的时候,可没有丝毫手软,圣人尚且不讲究以德报怨,更不必说她不是圣人了。   靖远侯叹口气:“我这一生,膝下唯有你姐妹二人,不管如何,都是盼着你们守望相助,好好过日子的。”   顾筠挽着他的手臂:“爹爹放心吧,她若是不来招惹我,我肯定不会再欺负她的,不过有我后娘在,守望相助恐怕没可能了。”   “这也罢了,你与我说说,为什么要阻止阿璇去梅园?”   “爹爹最近忙碌,可能不知道夫人和阿璇在外面跟人说,豫王和阿璇早就两情相悦情深意重,是我死不要脸非得缠着豫王,甚至让人传出我和豫王的闲话,就是为了从顾璇手里夺过豫王,他们为了避开我,不得已在望月阁行那种事,千错万错全是我顾筠的错。”   靖远侯皱起眉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我当然不会看着自己被人这么说闲话,于是就和太子殿下合计,说我从不喜欢豫王,我就怕阿璇去了会拆穿我,让我面子上下不来,毕竟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才出此下策的,若是爹爹生气,尽管罚我好了,但是不许告诉顾璇,我才不要她们看我笑话。”   “罢了,只是下不为例,你以后要做东宫太子妃,行事需要谦虚谨慎,别被人抓住了把柄。”靖远侯语重心长地叮嘱,“而且你也不要什么都告诉太子,日后你们不仅仅是夫妻,更是君臣,还是注意着点。”   “我知道的。”顾筠道,“也就这次了,我送爹爹去书房,爹爹今天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然后陪爹爹办公。”   靖远侯笑起来:“还是你孝顺,随便吧,咱们父女两个,也许久没有清清静静一起吃饭。”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若说京城中最近最好瞧的事情,当属陛下册封护国公孙女赵绾绾和清阳郡主之女沈信宜为豫王侧妃的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赵绾绾的事情,可是沈信宜之母出身宗室,门第高贵,她的女儿竟然也做了豫王侧妃,陛下莫非是有意扶持豫王?   倒是太子殿下的东宫中,至今毫无动静,陛下仿佛忘记了,东宫至今没有一位侧妃。   京城里尽是老狐狸般的人物,个个明眼看的清楚,豫王靠着成亲之事拉拢了两位姻亲,太子殿下可一位都没有,那靖远侯还有个女儿嫁给豫王,肯定不会全心全意帮太子的,这京中局势,一时诡异莫测。   顾璇屋中砸了第三套茶具,丫鬟们跪了一地,“小姐息怒,豫王殿下又再多侧妃,您也是正室,是金宝金册封的王妃,任她出身如何,日后也越不过小姐您。”   “你们懂什么!”顾璇劈手砸了桌子上最后一只茶杯,“你们可知,陛下一口气给豫王赐了两个侧妃,这是什么意思?”   丫鬟们瑟瑟摇头,哪怕心中一清二楚,可是也不敢当着顾璇说出口来。 第18章   顾璇这辈子都没如此生气过,哪怕是被顾筠欺负了她都能忍下来,可是自己辛辛苦苦谋算,才得到一个王妃之位,可还没有过门,竟然一口气多了两个对手,日后嫁入豫王府,这二人恐怕早就握住了内宅,她接下来的路,可难走多了。   顾璇看着满地的狼藉,眼睛缓缓眯起来。   豫王既然喜欢顾筠,那就让他知道,喜欢顾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反正……她顾璇对豫王没什么真情,可赵绾绾不一样,那个女人可是情根深种,哪怕让她为豫王去死,赵绾绾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顾璇朝着地上一人招了招手,在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丫鬟面色为难,“小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去做,若是坏了事,我惟你是问!”   “是!”丫鬟战战兢兢离开,手都在发抖。   顾璇阴森森一笑,到时候,别人鹬蚌相争,她只需渔翁得利,一切就足够了。   顾筠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一时之间很是诧异,沈信宜小时候也长在京城中,她们关系还算不错,前世这姑娘嫁给了清阳本地的世家公子,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甚是恩爱,进京参加宫宴的时候,柔情缱绻,令人艳羡不已,把她嫁给豫王这种人,实在可惜了。   只是陛下圣心□□,悄无声息就下旨了,让人措手不及,恐怕是清阳郡主自己都没做好准备,否则如何会愿意自己女儿做侧室,皇后和豫王母子,贪心不足,有了赵绾绾不够,还盯着别的姑娘。   “皇后这枕头风未免太厉害了,清阳郡主便是久不归京,那也是正经的宗室血脉,竟要给她儿子做妾,陛下居然也答应了,实在是匪夷所思。”清月听顾筠感慨,也忍不住道。   “这母子二人,一向贪心不足,只盼着清阳郡主能有什么手段帮信宜避过去,否则也太恶心了。”顾筠深深叹口气,“我小时候跟信宜玩的最好,她离京去清阳的时候,我还哭的惨兮兮的,真不舍得让她被人糟践。”   “清阳郡主的兄长还在京城里,总能帮上一二,小姐就不要操心了,大不了到时候皇后逼婚,咱们帮沈小姐逃了就好了。”   “你说的有道理,反正我现在也帮不上忙,到时候再说吧,赵绾绾和顾璇两个人心甘情愿嫁给豫王,就让她们争斗去,牵连别人就没意思了。”   “最近京城倒是平静,也没人办宴会了,大冬天的出不了门,着实无趣。”顾筠托腮,深深叹口气,“要是现在有地方去玩就好了,都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姑娘是怎么在家里窝下去的。”   “小姐要不然偷偷去东宫见太子殿下?”清欢眨了眨眼,“太子殿下肯定会高兴的。”   “胡说什么,东宫在皇城里头,戒备森严,我再放肆,也不可能偷偷混进去啊,还是算了吧。”顾筠这点分寸还是有的,“真不开心,没地方去。”   清月给她出主意:“要不然出去骑马吧,咱们家院子大,我配小姐走两圈?”   顾筠闻言,却想起来那天傅承衍带她骑马的场景,人家都是高头大马,神气的很,可是她却只能骑个小母马晃晃悠悠的,太无聊了,她顿时没了兴致,“我只盼着有人再办场宴会请我过去,再欺负几个人,就痛快了。”   “小姐你这个脾气……”清欢摇头,“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敲门声响起,清月走出去一趟,回来就笑道:“小姐你的愿望实现了,又有人请你参宴,你猜猜是哪位?”   顾筠摇头,这个真的猜不出来,京城那么多人,谁知道是谁。   “护国公千金赵绾绾。”清月把帖子递给她,“求仁得仁,我们小姐运气可真好,就是不知道赵小姐是不是来者不善了。”   顾筠打开帖子看了一眼,又合上,“管她是不是来者不善,反正我又不会被欺负,赵绾绾还不够格得罪我,若是当真不长脑子,那也八成是做了别人手里的武器,愚蠢的很。”   顾筠捋了捋袖子,露出一双洁白无瑕的皓腕,“你们等着你家小姐大显神威。”   清欢无奈替她把袖子拉下来:“小姐,您是大家闺秀,不要总这个样子,让外人看见了又要说你不端庄,你忘了那位元夫人了?”   顾筠打了个冷颤:“不许提她,如媚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个母亲,活的就差跟列女传上的一样了,我想都不敢想。”   那元夫人当年见到顾筠跟人吵架,顺手捋了一把袖子,便活生生拉着顾筠说教半个时辰,全是什么女则女戒,顾筠听的头都大了,可是碍于对方是个柔弱的长辈,且也是好心,并不能欺负回去,只能活生生忍着,从那以后,一旦碰见元夫人,她就会自动激发淑女属性,站着坐着,都宛如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顾筠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力量,难怪如媚文采规矩都那么好。   “小姐既然知道害怕,就老老实实做个大家闺秀,这般当众捋袖子的事情,不许做了,也不许跟人打架,人家都是不会功夫的小姑娘,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顾筠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得得得,我知道了,我肯定照做。”   清月清欢齐齐笑起来,都无奈摇头,实在狠不下心去责怪她,只能祭出元夫人这个法宝了。   在等待赵绾绾的宴会之时,沈信宜乘轿进了京城,清阳离京城不远,只是清阳郡主早年丧夫,要在那处主持夫家事务,脱不开身回京,但是此次关乎女儿终身,由不得她不回京了。   沈信宜入京的第二天,来了靖远侯府寻顾筠,同她说了件事。   “有人跟着你聊天,故意让你听见豫王喜欢我?”顾筠皱眉,冷笑道,“还能是谁干的,我可有个好妹妹呢,怕不是她想让你我鹬蚌相争,自己躲在后面收利益,果然,庶女生的女儿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沈信宜道:“你可能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了什么,你我都清楚是顾璇所为,那是因为我们了解她为人,可是真的跟人说出去,恐怕谁都不相信。”   她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当时她坐着轿子刚进京,耳边就传来了几句闲话。   “你们当真以为,豫王殿下喜欢顾二小姐,若不是望月阁之事,豫王府怎么可能有她的位置,我表哥在靖远侯府当差,豫王一直喜欢的都是顾大小姐。”   “那你是说,顾二小姐横刀夺爱,抢了姐姐的男人,天底下男人这么多,何必如此不讲究,假的吧。”   “说了你也不信,那豫王身份高贵,唯太子殿下比他高,可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气度高华,岂是一个填房生的丫头能配的,反而豫王本身就是填房生的,才叫天造地设,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在深宫恩宠万千,这江山,还不一定落入谁手中呢。”   “这有什么不一定的,皇后加上豫王,再翻个倍,也比不上太子殿下一根手指头,储君之位国本攸关,可不是凭借陛下喜好就能改的。”   沈信宜在轿子里皱了皱眉头,如今的民风,实在开放,竟然有人当街议政,自高祖以来,便再也管不住了,反而老家清阳更安然几分。   可是那二人就仿佛跟着她的轿子在走路,说话声不绝于耳。   “这也不是咱们平头百姓管得了的事情,还不如讨论讨论,豫王殿下心里的人是哪个,我表哥说的,豫王以前在靖远侯府,见的人都是顾家大小姐。还不止如此,豫王见到顾大小姐,低声下气的,就跟我隔壁的二牛喜欢翠花一样。”   “诶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说这个,我这里有新的消息。前些日子,大公主殿下在梅园宴请小姐们,豫王殿下诸人也在,有人亲眼看见,豫王捡了顾大小姐写废的纸藏起来,那天太子殿下也在呢,这才叫情深意重,顾二小姐抢姐姐的男人,这个没跑了!”   “堂堂侯府千金,啧啧……”   沈信宜一一同顾筠描述了,又感慨道:“任谁看了恐怕都觉得是有人在抹黑顾璇,她也实在狠得下心辱骂自己,换了我,是决计不舍得自己的名声的。”   “顾璇在京城里,早就没有名声了,这样看来,赵绾绾的宴会也是冲着我来的了,真是一手好计策,你我关系好你自然信我,可是赵绾绾那人喜欢了豫王好几年,恐怕早就嫉妒疯了,明天也不知道会干什么!”   顾筠咬了咬牙,道:“多谢你过来告诉我,否则我还不知道此事,明天被人涮了说不定还无法反击。”   “就看看她明天怎么出招吧。”沈信宜低了低头,“这京城风云诡谲,还是清阳好。” 第19章   站在一旁的清月却敏锐发现了问题,“小姐,梅园宴会那日二小姐并没有去,她怎么知道豫王捡了你扔的纸团,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啊?”   顾筠挠了挠头,“胡扯的吧,豫王总不至于干这样的事情,再做小伏低他也是天潢贵胄,也不算真的有多么喜欢我,肯定是顾璇为了增加可信度瞎胡扯的,话说她也确实厉害,我都不敢想的事情,她居然敢传出去,居然还有人相信。”   清月也觉得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也便没有继续说话。   翌日,顾筠和沈信宜一同去了赵绾绾府上,参加这场没有名义的宴会,来的人其实不算多,跟大公主那两场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元如媚便没有给赵绾绾面子,不过陈婷倒是来了,早早坐在上位,神情安然。   顾筠抿唇一笑,挽住沈信宜的手:“那位就是陈太傅的千金,你还记得吧。”   沈信宜低声问:“就是她跟你抢太子哥哥的?”   入京这么短时间,她倒是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连顾筠都不得不佩服她了,“就是她,阴阳怪气跟我说话,之前趁着太子不在京城,还传出消息,说她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结果圣旨定了我,她心里当然不满意。”   两个人站在一起咬耳朵,便看见赵绾绾从远处走过来,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那一丝厌恶却挡都挡不住。   顾筠站直了身体,赵绾绾停在两步远的地方,一开口就是压制不住的酸气,甚至说话开门见山,令人吃惊,“顾大小姐来了啊,今儿没有特意扔个纸团勾引人吧。”   顾筠笑了笑:“赵小姐可不能随意侮辱人,我何时做这种事情了,别人喜欢我总不是我的错吧,那我长的好看也是天生的总不能为了个别偷偷喜欢我的人就毁容吧。”   沈信宜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绾绾不认得她,目光转过去,眼神十分不屑:“你又是哪家闺秀,京城这地方,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了,否则得罪了贵人,你赔不起!”   沈信宜摇着手中团扇,“小地方来的人,不足挂齿,赵小姐是护国公的孙女,身份高贵,切勿与我计较。”   她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愧疚之意,仿佛只是随口逗人玩,赵绾绾便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态度,没有家教,想来是母亲就没有教养,跟人道歉都不会吗?”   她真的拿沈信宜当地方上来的小门小户之女,这样的人在这些高门贵女眼中,都是可以随意踩踏的,这会儿被沈信宜用略带嘲讽的眼神睥着,赵绾绾是真的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沈信宜和顾筠脸色却同时一变,“你刚才说谁没有家教?”   赵绾绾见两人变了脸色,自以为扳回一局,便仰头道:“说的就是你,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缺乏教养……”   啪的一声响起,四周的人都看过来,赵绾绾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沈信宜甩着手,冷冷一笑:“你家长辈便没有教过你,跟人说话之前,要好好看看别人的身份吗?”   顾筠浅浅一笑:“这位是清阳郡主之女,沈家信宜,赵小姐总该记得她吧,小时候她可是住在京城里的。”   赵绾绾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沈信宜不算什么,可她刚才还说了,她母亲没有教养,清阳郡主再不理俗事,那也是宗室贵女,如同顾筠元如媚等人不将宗室放在眼中,那是人家自己家里本身尊贵无匹,有足够的底气与皇家抗衡,然而护国公府……得罪了皇家,就是死路一条,尤其清阳郡主之兄在宗室里地位极高,她今日的话传出去,恐怕要被宗室女视为眼中钉。   清阳郡主若是气的狠了,找宗室之人一起对付她,可能她连豫王府都嫁不进去,赵绾绾心里一阵阵颤抖,嘴唇更是打颤,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才能挽救局势。   沈信宜拿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指尖,不在意道:“清阳小地方,比不得护国公府高门,我一时手滑甩上了赵小姐的脸,还望赵小姐不要在意门,跟我们这种没有教养的人计较,未免失了你的身份。”   陈婷也站起身走过来,闻言连忙打圆场:“赵小姐绝无对郡主不敬之意,只是不知信宜的身份,否则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胡说的,还望郡主大度。”   赵绾绾这会儿也顾不得面子了,“我口无遮拦,但确确实实是无心之失,还望沈小姐谅解。”   她心中羞耻,脸上都烧红了,谁能想到,顾筠带来的这个穿着打扮都不见奢华的女子,竟然就是沈信宜,虽然沈信宜和赵绾绾一起被赐为豫王侧妃,可是赵绾绾自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跟她比不了。   顾筠浅浅一笑:“信宜?”   沈信宜转头看她:“阿筠,你觉得怎么样,这个人先来侮辱你又来侮辱我母亲,仿佛视靖远侯府和我清阳郡主府为无物,实在可恨,你我再不出手,难免被人看轻了去,要知道靖远侯在疆场厮杀多年,可不是某些靠着世袭,其实毫无功绩的人能欺辱的!”   赵绾绾咬紧牙关,不敢说话。   顾筠低头一笑:“你说的对,有人总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看看别人家什么样,家父厮杀疆场为国尽忠,多年来护卫边境安宁,如今反而是什么文臣武将,富贵个公侯都能踩我们顾家一脚了。”   陈婷脸色亦变得很难看,今日分明是赵绾绾滋事,顾筠来一句文臣武将什么意思,她父亲陈太傅位居文臣前列,顾筠这话,就差明着说她了。   顾筠抬起头,似乎是在跟赵绾绾说话,眼睛却看着陈婷:“赵小姐,你喜欢豫王是你的事情,豫王喜欢谁也跟我没关系,若是每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负责,那我顾筠恐怕就是学前朝公主,面首三千也养不过来,所以奉劝你一句,日后别拿这些恶心人的事情找我麻烦,你当宝贝看的人,在我眼里就跟一堆破烂没差别。”   “若是日后再有人说闲话,说我顾筠如何,别怪我不客气,我可不是泥捏的!”她走近了赵绾绾,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低声道,“你看,你这不就是被我狠狠打压回去了吗?”   赵绾绾脸色苍白,牙齿科科作响,被顾筠全开的气场震惊的说不出话,只恨自己沉不住气,听说了那样的话,便一时鬼迷心窍找顾筠麻烦。   她忘记了顾筠是什么样的人,连大公主都只敢悄悄给顾筠使绊子,唯一敢跟顾筠正面争吵的人,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嫡女二公主,她是被人下了迷药,才敢下手的,幸好……提前碰见了沈信宜,自己那点准备还没有拿出来用,否则就不是丢人现眼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顾筠满意地看着赵绾绾的神色,眼神瞟过陈婷,含笑道:“都说陈小姐一向沉的住气,平日也不大爱出门,今日怎么也过来了?”   陈婷看她和沈信宜肆无忌惮欺负人的样子,已经是心惊肉跳了,听顾筠问话,也只是勉强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在家里呆着无聊,出门走走而已,你们不也来了吗?”   “是啊,出门走走挺好的,不然困在自己家里,永远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沈信宜好像就是随意感慨一句,“阿筠,有空我们出京去玩,我到了清阳方知道,京城这一方天地,实在太狭窄了,不及别处天地广阔。”   陈婷勉强笑笑:“沈小姐说的真好,我也有意出去走走呢。”   顾筠挽住沈信宜的手:“你非要这样说,就是看我出不去,你就气我吧。”   “等将来你嫁给太子哥哥了,让他带你出去啊,太子哥哥常年出征沙场,走过天南海北,你要是非要去,他肯定带着你。”   “那还早呢。”顾筠眼睛转了一圈,有些无奈,“希望将来有希望吧。”   陈婷闻言,狠狠攥紧了拳头,看着言笑晏晏的顾筠,眼中的嫉恨暴露无遗,那是她喜欢的人,可是却唯有顾筠能在人前肆无忌惮谈论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事情,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能提,一旦提了,这两个飞扬跋扈的女人,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她赌不起。   顾筠闹起来,谁都招架不住。 第20章   沈信宜低头,朝顾筠眨眨眼,她就是故意的,这个陈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太子殿下一国储君,难道她说喜欢了就是她的了,那沈信宜还说自己喜欢皇位呢,真真好笑,竟然还敢到阿筠跟前耀武扬威,也不想想阿筠和太子殿下正经定了婚约,她掺和进来,算个什么样子。   顾筠失笑,悄悄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两个人同时笑起来,互相看着,十分俏皮。   赵绾绾亦不敢多言,看着顾筠和沈信宜坐在那得意,也只能生生忍了这口气,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嫁进了豫王府,等豫王做了太子,等傅承衍被拉下来,她看顾筠还怎么得意。   陈婷倒是稳重,含笑走回自己的位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东宫之事,顾筠如今还做不得主,太子殿下权势滔天,但毕竟陛下还是他的父亲,若陛下有意给他赐侧妃,傅承衍也不好拒绝。   这场宴会便散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大家波涛暗涌,表面上却是和气亲热的,让人抓不住丝毫把柄。   ******   顾筠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赵绾绾被敲打之后,应该不会再生事,陈婷一时半会儿大约也不敢做什么,所以当有人说,豫王在王府被太子殿下打了一顿,打的特别惨,几乎下不来床的时候,她还有点惊讶,傅承衍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之前流言纷纷的时候,他也没见怎么生气啊。   “没什么,看他不顺眼罢了。”提及此事,傅承衍脸色又阴了几分,“老三性情不够稳重,被皇后教的品行也有问题,我作为兄长,理应纠正他的恶习。”   顾筠信了他的鬼话,“到底怎么回事,就不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大事。”傅承衍守口如瓶,“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别问了,你何必理会老三,你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顾筠从这句话里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醋意,她眯起眼睛,拽着傅承衍的袖子,不依不饶:“你不说我就去问豫王!”   肯定跟她有关系,否则傅承衍不可能这么说,她要不问,就傅承衍这种人说不定脑子里想什么呢。   傅承衍低头看她,轻轻叹口气,“你在梅园扔掉的那几张纸,被他悄悄藏了起来,我今日去豫王府办事的时候,在书房等他不小心看见了。”   然后就很生气,等豫王过来抓着对方狠狠打了一顿,打得豫王至少三天下不来床。   顾筠瞪大眼睛,“他还真的捡了……”   傅承衍却轻轻嗯了一声,云淡风轻问道:“你早就知道豫王这件事了?”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回答不好就是送命题,别看傅承衍说话方法毫不在意,但是根据顾筠的观察,他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要是真的说不对了,接下来就有的玩了。   顾筠也就是真的理直气壮,否则换了现在肯定不知道怎么辩解:“是啊,你不怎么管女人家的流言蜚语,之前就有人说豫王喜欢我,还偷偷藏了我写废的纸,我还以为是瞎胡扯的,没想到是真的,你这个弟弟也太不讲究了。”   言语之间十分嫌弃。   傅承衍似乎松了口气,神色稳定了几分,却并没有说话。   顾筠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你就因为这个揍了他吗?傅承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又不说话,你是不是吃醋了!”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绷不住打了豫王,绝对是吃醋了,顾筠十分肯定。   傅承衍还真的就没说话,他又轻轻嗯了一声,装作一幅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样子,可是顾筠能看见,他耳根有点淡淡的红。   顾筠牙齿轻轻磨了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傅承衍还没问出口,就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人拉了一下,就轻轻一下,便撒开了。再转头看时,就见顾筠笑的十分高兴。   顾筠道:“你的耳朵真软,我听人说男人耳朵软了都惧内,你觉得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很对!”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傅承衍面色不变,“你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闲话。”   “不信就算了。”顾筠撇了撇嘴,不信也没用,我说是就是,你再怎么不承认都没有任何用处,就给你嘴硬的机会。   顾筠撒开他的手臂,随口问了一句:“你打了豫王,皇后和陛下不会找你麻烦吗?那可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他们不敢。”傅承衍淡淡道,“皇后只敢给父皇吹枕头风,父皇只敢在背地里骂我,我教训豫王是为父皇分忧,他们怎么敢找我麻烦,我答应,京城外的十万大军也不答应。”   顾筠深深叹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优秀,我都不敢打顾璇,爹爹总说我是姐姐,不能欺负妹妹,我也不敢违逆他。”   只傅承衍才会有这种底气,他自己就掌控了整个边境,皇帝也好,权臣也罢,无人能够掠其锋芒,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无人胆敢阻拦,至于皇帝,那个人若不是傅承衍的父亲,恐怕连背后都不敢骂。   “你欺负顾璇的时候,还少么?”傅承衍摸了摸鼻子,笑起来,“除了没打她,你干的别的事情,别当我不知道。”   顾筠仰起头,“我干什么了!你不许污蔑我,否则我打你!明明都是顾璇来招惹我的,我这个人最善良了,从不生事!”   傅承衍从她手中扯出自己被揉的皱巴巴的衣袖,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嗯,你最善良了,从不生事。”   语气堪称十分敷衍了。   顾筠羞恼地转过身不看他:“你不喜欢我!”   傅承衍一脸困惑地看她:“这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   顾筠气呼呼地转回身,那指尖顶了顶他的胸膛,教训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若是喜欢我,那我不管做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最好最可爱,特别招人喜欢,做的全都是对的,结果你呢,你就知道实话!”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好了?”傅承衍一脸冤枉,“我也没觉得你做的不对啊,不善良怎么了?谁说你一定要善良了,又不是观音菩萨!”   傅承衍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从一落地就开始明争暗斗,说一个人纯善才是讽刺,真正纯善的人不可能在刀光剑影的权贵之家活的好,傅承衍自己在京城里就牵连了不少人脉,架空父亲的权势他做的得心应手,若用圣人的话来评判,自然是不仁不孝,可若不如此,他早就死在皇帝手里,成为豫王的垫脚石了。   更不必提边关征战多年,死在他手上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样的事情,一个善良的人如何下得去手,傅承衍从不以此标榜自己。   顾筠抬起眼角,悄悄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顾筠戳了戳他的胸膛,道:“你可真会说话。”每个字都让人无法反驳,且半点亏都不肯吃,不愧是太子殿下,比豫王那个做小伏低的段数高了无数倍。   傅承衍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心里已经输给了她,面子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输掉的,傅承衍心想,就让顾筠觉得他们至今还是势均力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这个姑娘太聪慧,她很明白自己的每一个优势,能够游刃有余,让自己无法应对。   傅承衍看她神情,想起些什么,便轻轻笑了笑,“阿筠,等过年的时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21章   傅承衍忆起真正喜欢上这个姑娘的那一天,那一年的春节,他从边塞归京,在宫中举办的宴会里看见她。彼时她将将十四岁,出落的宛如春日里最娇艳的牡丹花,站在人群中,笑的俏皮而可爱,只一眼,他的心便剧烈跳动起来。   那个瞬间,顾筠的印象才和他记忆里淘气的奶娃娃分割开来,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顾筠,另一个是他喜欢的姑娘,这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本想等着她再长大一点,可是再次归来的时候,就听闻这个姑娘跟豫王在一起了,听人说他们两情相悦,听人说他们感情甚好,傅承衍觉得,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她还不知道他喜欢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别的人。   顾筠一脸好奇:“什么秘密,现在不能说吗?”   傅承衍摇了摇头:“现在说了不应景,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顾筠闻言越发好奇,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一双大眼睛渴望地盯着他,“傅承衍,你看我都这么想知道了,你就告诉我吧。”   傅承衍十分坚定地摇头。   离春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这个姑娘还无法真的喜欢他,他也不会说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那般狼狈。   顾筠挠了挠头,声音变得娇里娇气的:“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想知道,非常好奇,一千个一万个好奇,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傅承衍无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姑娘真的很善于利用自己的每一个优点,让人无法拒绝,傅承衍低头道:“阿筠,你永远不明白我的想法。”   顾筠眨眨眼,一脸不解,可是傅承衍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站在那里波澜不惊,完全不理会顾筠的撒娇。   顾筠丧气地放开他的衣袖,“不说就不说,小气鬼,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她生了气,气呼呼地咬着下唇,脸色也变红了一些,看在傅承衍眼中,只觉得娇艳欲滴,比平常更勾人几分,他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我是小气鬼。”   顾筠磨了磨牙齿,简直拿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没办法,你说什么他应什么,就是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顾筠简直无法理解傅承衍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个破脾气,要把人气死了。幸好她顾筠大度,换个姑娘跟他定亲,现在傅承衍肯定已经被打死了。   傅承衍道:“阿筠,你在想什么?”   “想打你。”顾筠撇了撇嘴,也懒得跟他生气,没道理气坏了自己,“我问你一件事情,信宜跟豫王的婚约,你有没有办法帮她解决掉,信宜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拆人姻缘简直有损阴德。”   对,说的就是宫里那一对没脑子的皇帝皇后。   “办法多的是。”傅承衍想了想,“其实也算简单,信宜若是有了要成亲的对象,只让清阳郡主上奏,说他们已经有了婚姻之约,因为路途遥远才没有说的,到时候我自然会帮他们,哪怕是皇家,也没有强娶别人姑娘的道理,信宜的心上人是什么人?”   “清阳当地的一个世家公子,家世一般,但是为人上进,信宜和郡主都很喜欢他。”顾筠叹口气,“你一定要帮他们,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承衍无奈斥了句,“信宜是我表妹,我自然不会看着她去给人做妾,没有这样的道理,只需清阳郡主给个理由,我自然能够保她安然无恙,只是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可让别人知道了去,万一皇后那边有了准备,说信宜跟那人尚未定亲,事情就不好办了。”   “我肯定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不如你去找清阳郡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顾筠信任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说出口的话,宛如一个市井街头的小混混,让傅承衍哭笑不得。   “最近你和信宜离豫王那边的人远一点,大家都知道信宜和豫王的事情不可能成功,我就怕皇后会出什么阴损的招数,你们年纪小,从未见识过那些下作手段,千万别中招了。”   顾筠瞪大了眼睛,“她能干什么?信宜是郡主之女,若是出了事,郡主可不会善罢甘休。”   “顾璇和豫王在望月阁的事情,你父亲什么反应,真的出了这种事情,吃亏的总是女儿家,若是清白有失,信宜不嫁也要嫁了,所以不管如何都要小心,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前,不许大意。”   傅承衍叹口气,“如今圣旨已下,便是豫王和皇后真的干了什么,有圣旨在他们大不了说是遵旨而为,娶了信宜就算是负责了,等事情解决之后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   沈信宜和豫王有婚约,豫王欺辱与她,至多是算个风流,克制不住,被说几句。   可若是明知沈信宜和别人有婚约,豫王再做这种事情,人品上就很有问题了。而且得罪的就不仅仅是沈信宜一家了,宗室之人不会看清阳郡主受辱。   沈信宜喜欢的那人是清阳世家大族,这些士族抱团而活,可不是豫王跟皇后能轻易得罪的,这二人下手之前,总要掂量一二是否值得。   “我知道的。”顾筠点头,“你放心吧,我肯定会保护好信宜的,谁敢欺负她,我就打死谁。”   傅承衍啼笑皆非,“你也记得保护好自己,豫王可心心念念惦记着你呢。”   顾筠冷嗤一声:“他若敢来找我,我就让他知道我这么多年功夫不是白练的,再打的三天下不来床。”   傅承衍顿了顿,没有说话。   顾筠却转头看他:“而且总要我小心,那要你是干嘛的,你不会保护我吗?”   “会会会。”傅承衍算是拿她没法子了,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找到角度来为难人,傅承衍举起双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筠转头轻轻笑了笑,“傻!”   “嗯我傻。”   因为傻,才喜欢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不过也幸好顾筠足够没心没肺,对豫王也没什么心思,现在这样刚刚好,万一她真的喜欢豫王了,傅承衍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哪怕她再怎么胡闹,人在自己身边,就总是好的。   顾筠转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当下便愣了愣,饶是她再如何迟钝,也能看出来其中的不同,那样缱绻的深情,顾筠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很聪明,能够感觉傅承衍喜欢她,可是绝对不敢想象傅承衍会有多深情,他可是傅承衍,是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   顾筠眨眨眼,再看时,傅承衍的神态已然是一片淡然,她便以为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心里还默默感慨了句,果然想太多了,见人家对自己好,就觉得他爱上了自己,长的太好看就是容易对自己产生误解。   顾筠深深叹口气。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傅承衍看着她的反应,眼神黯淡了几分。   果然,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姿态,她都不曾在意过。阿筠养的娇气,大约也真的不会看人眼色。   傅承衍心中轻叹一声。   希望有一天,她的眼里心里,能有自己,能够看到自己的感情,否则他傅承衍无论如何,也不敢把一颗心交付出去。 第22章   清阳郡主于三日后进京,刚进京城,洗漱之后穿着一身素衣直接去了宗人府。   她要安排家中诸事,所有的事情办完,便是如今了。   甫一进京,她连自己的兄长都没见,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就跪在宗人府里哭诉,只说她寡居多年,为宗室女赢得美名,到老了却连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宁愿死在宗人府里,免得以后无法面对亡夫。   宗人令是宗室里面辈分最高的人,皇帝的亲叔叔,见侄女儿麻衣素颜,哭的凄凄惨惨,也忍不住为她难过,便换了朝服,去宫里见皇帝。   信宜的事情,满宗室都觉得不妥当,可陛下圣心独断,他们也不好插手,若是清阳郡主认了,那也罢了,可如今她摆明了不配合,这些老家伙也不能看着自己家的姑娘被皇后如此欺辱。现在是清阳郡主,万一接下来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孙女儿呢。   人人都有兔死狐悲之心。   傅承衍听闻风声,跟在脚后面就去了宫里面,走之前还让人把沈信宜送去了顾筠那里,反正不管是谁,都不大敢得罪无法无天的靖远侯千金。   宫中,帝后二人依然是歌舞不休,宗人令求见之时,皇帝吃着小宫女喂到嘴里的水果,哈哈大笑,皇后穿的清凉,偎在皇帝身边:“陛下,不见他们好不好,咱们玩的正开心呢,何必让人来扫兴。”   皇帝乐呵呵地,正欲答应,大太监瑟瑟发抖:“陛下,太子殿下也来了。”   皇帝眉头一皱,脸上就带了几分烦躁之意:“他在外头好好的,跟着凑什么热闹,让他们进来!”   皇后站起身:“那陛下,臣妾先告退了。”   “退什么,你是皇后,是他的长辈,他还敢说什么不成,给朕坐下。”   皇后勉强一笑,披上外衣,坐在皇帝身侧,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傅承衍可不会给自己这个继母面子,他连亲爹的面子其实都不怎么在乎,皇后又想起来,那一年傅承衍羞辱她的事情。   那是很久以前了,先昭惠皇后去世,她被册封为皇后,看傅承衍这个元后嫡子不顺眼,就想欺负他,想着一个小孩子罢了,什么都干不了,可是那一次,傅承衍却直接砸了她的宫殿,当着赶来的宗人令等人的面,直接斥她为妖后。   那样的羞辱,十年过去,皇后也丝毫未忘。   等到豫王登基,傅承衍便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傅承衍扶着年迈的宗人令进来,冲着皇帝行礼,声音淡漠无比:“儿臣拜见父皇。”   “臣拜见陛下。”   “臣妹拜见陛下。”   女子的声音响起,眯着眼睛的皇帝直起身体,“清阳,你怎么来了?”   清阳郡主淡淡道:“我自然是为了信宜而来,我远在清阳之地,没想到还能得到皇兄惦记,实在是荣幸之至,只是想不到原来皇兄惦记的,是我那唯一的骨血,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沈家仅剩的一条血脉!”   皇帝不免有几分心虚:“清阳,咱们这也算是亲上加亲,等信宜嫁过来,朕自然拿她当正经的儿媳妇儿看,谁也越不过她去,都是咱们家的姑娘,你还怕朕亏待信宜不成?”   清阳郡主冷冷一笑:“臣妹倒不怕这个,陛下说的有理,本是一家人,也不必讲究名位身份。”   “臣妹来此,一是为了信宜,二是臣妹在清阳认了个义子,继承我沈家家业,只是我沈氏子嗣艰难,我正想跟皇兄求娶二公主莹玉为侧室,为我沈家开枝散叶,陛下且放心,莹玉贵为公主,身份尊贵,到了我沈家,必定举家供奉,不使公主受半点委屈。”   傅承衍看向清阳郡主,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他也料不到清阳郡主会如此发难,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不过也确实打了皇后的脸,今日过后,皇后但凡顾念亲生女儿一丝半点,就别想打沈信宜的主意。   皇后果然勃然大怒:“莹玉贵为公主,金枝玉叶,乃是陛下嫡女,岂能去你沈家为妾!”   清阳郡主寸步不让:“那皇后娘娘怎么就敢让信宜为妾的!是不是欺我沈家无人,欺我寡居,无人做主,我今日便在此说了,我身为宗室之女,我背后是整个宗室,你一个外姓之人,休想欺辱于我!”   “清阳,莹玉是朕嫡女……”   “皇兄,信宜更是我亲生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皇兄刚才说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泥于身份,不用讲究身份名位,我的嫡女给陛下的儿子做妾,那陛下的嫡女给我儿子做妾,这不是很公平么?怎么信宜给陛下的儿子做妾就不讲究这些,莹玉给我儿子做妾反而要讲究身份了?还是说,皇兄平日里说跟我们宗室诸人都是一家人,其实只是骗人的?”   清阳郡主咄咄逼人:“若是如此,臣妹自然不敢自取其辱,今日便一头撞死在九龙柱上,给皇后娘娘,给陛下,给二公主,给豫王殿下赔罪,我的女儿是罪人之女,也不配嫁给豫王殿下,便让她随我一同死了!”   清阳郡主说完,便想直接去撞柱子,傅承衍连忙拉住她:“姑母,父皇绝无此意,您千万别想不开。”   皇帝站起身体,也阻拦道:“清阳你别冲动,朕绝无此意,信宜的事情是朕考虑不周全,只想着让他们兄妹亲上加亲,没有考虑别的,既然你们不愿意,朕也不能强迫,就此作罢吧。”   皇帝是真怕清阳郡主一头撞死在这里,那若是传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整个宗室有女儿的人家,恐怕都要跟他离心,皇帝还不敢赌这一把,宗人令还在跟前,这皇叔虽然年纪大了,可最护短,又疼爱清阳,会做什么还真不一定,至于二公主身为金枝玉叶,自然不可能按照清阳郡主所言。   清阳郡主道:“陛下圣聪明断,臣妹十分感激,只是臣妹知道陛下是聪慧之人,若无人蒙蔽圣听,此事断不至于如此,臣妹祈求陛下明察,到底是何人,居心叵测,离间我们兄妹之情,致使宗室不和,家中不兴。”   皇后脸色一白,连忙争辩:“清阳郡主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陛下只是想和郡主亲上加亲,怎么到了郡主口中,就是有人致使宗室不和了,郡主未免想太多。”   “姑母说的是有心之人,又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么着急干什么?难道皇后是恶人肚子里的蛔虫,连恶人想什么都知道?”   皇后讷讷闭口。   傅承衍冷冷讽刺,“信宜表妹这次受了这么大委屈,恐怕亲事都要受阻,想出这种恶心点子的人,不是蠢便是毒,蒙蔽父皇更是其心可诛,若让孤知道是何人,必不轻饶!”   皇帝闻言,啪一声拍了下桌子,皱眉道:“傅承衍,你想做什么就直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第23章   傅承衍身波澜不惊,仿佛天子的怒气,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抹尘埃,丝毫不用在意。   他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信宜表妹和姑母此次都被人陷害,受了天大的委屈,理应补偿,表妹身为姑母唯一的女儿,亦算得上是皇家血脉,身份尊贵,不如赐表妹郡主之爵,以示安抚,以安宗室之心!”   清阳郡主心中讶异,却还是稳住了心神,一言不发。   皇帝看她实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愿,又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了,皇后不过是后宫妇人,一心为自己儿子着想,也没用恶意,闹大了对她和豫王都不好,若是一个郡主的头衔,能让这些人消停,他倒不至于吝啬,就怕……   傅承衍太了解这个父亲了,看着他,“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可行,父皇以为呢?”   “太子当真觉得可行?”皇帝淡淡问,傅承衍此言,便是答应替他解决宗室里的矛盾,若是有傅承衍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傅承衍道:“儿臣相信,宗室里诸位叔伯都是明理之人,必然不会怨怼父皇。”   皇帝顿了顿,看着傅承衍:“太子所言甚是,信宜是皇家血脉,理应有所封赏,宣金门待诏。”   “父皇圣明。”傅承衍声音淡淡的,“姑母,您该谢恩了.”   清阳郡主叩首:“多谢皇兄隆恩。”   皇帝却一阵心塞,从很久以前开始,傅承衍在宗室里的地位,就比他高了,现在恐怕这群人更要唯他马首是瞻了,只恨自己拿这个无君无父的人没办法。   清阳郡主站起身,“既然误会解决了,那皇兄臣妹便告退了,信宜被吓得厉害,臣妹要去看着她呢。”   傅承衍道:“我送姑母和皇叔祖。”   几人走出门去,皇帝的眼神暗了暗,劈手砸了手边的杯盏,神情阴翳恐怖。   皇后连忙跪在地上,俯身请罪:“陛下息怒,都是臣妾之过,只想着让豫王和宗室多加亲近,没有考虑这么多,郡主性情刚烈,实在是臣妾考虑不周!”   皇帝闭上眼:“与你无关,承衍如今越发目无君上了,此事恐怕也是他的主意,只是朕顾及宗室,不好跟清阳撕破脸,更担心她那个脾气,真的一头撞死在这里,罢了,沈家既然无福嫁女给阿枢,那多的是人愿意,傅承衍还能一个个拦着不成。”   皇帝讽刺一笑:“朕倒要看看,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傅承衍的天下!”   皇后趴在地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笑意,傅承衍再厉害又如何,她的儿子才最得圣心,储君毕竟只是储君,如何跟正经的君王相提并论!   “也不知道我娘怎么样了。”沈信宜低着头,轻轻叹口气,“我真担心她。”   “不用害怕,太子殿下跟着郡主,定然不会有事,且清阳郡主是宗室之女,宗人令也不会答应她被人这般欺辱,郡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顾筠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考虑考虑,回了清阳,如何跟你的那个郎君谈情说爱吧。”   “瞎说什么呢。”沈信宜脸色微微泛红,“你还是个女儿家呢,我平日觉着自己脸皮就足够厚了,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太子殿下如何受得了你!”   “他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为什么会 ?”顾筠理直气壮道,“像我这么活泼可爱的姑娘,全天下也就一个,那是他傅承衍的福气。”   沈信宜清咳一声,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身后看。   顾筠转头,就看见傅承衍似笑非笑站在门边。   顾筠转头看着他,沉默了一瞬,默默捂住耳朵,不发一言。   傅承衍哭笑不得,问她:“掩耳盗铃,顾筠你觉得有用吗?”   顾筠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像只鸵鸟一样埋进了沙土里,捂着耳朵,一副拒绝听他说话的模样。   清阳郡主从傅承衍身后走出来,见状亦是笑道:“怎么过了这么多年,阿筠还是这个这个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顾筠放下手,辩解道:“我才没有,明明是他不声不响就出现在我身后,吓死人了。”   沈信宜站起身迎上去,“娘,你没事吧?”   清阳郡主淡淡一笑:“你放心就是,不管是谁,都别想欺负我们母女,否则为娘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他们好过,总之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呀也不必担心,娘总会保护你安宁的。”   \"没事就好。”顾筠眨眼,“皇后他们做事太不讲究了,难为郡主辛辛苦苦从清阳赶过来,若是可以,我也真想欺负欺负皇后,让她知道,不是谁都能惹的。”   清阳郡主挽着沈信宜的手,含笑道:“你不必生气,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今日我说了,皇后如何对待我的信宜,我就如何对待傅莹玉,我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敢欺负信宜,就是要我的命。”   顾筠和沈信宜都愣了愣,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傅承衍便将大殿里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又转向清阳郡主,“姑母,我们在信中说好了,跟父皇说信宜已经定亲,届时我和皇叔祖一起旁敲侧击,总能逼迫父皇让步,您今日所为,也太大胆了,让我都心惊肉跳。”   清阳郡主叹口气:“敢这么做,是因为我足够了解陛下,我跟陛下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情,肯定不敢看着我撞死在宫里,更不敢担上一个与宗室亲眷不和的罪名,我今天字字句句,他除了心中愤怒做不了别的,反正我一个寡妇人家,他能对我如何。”   她看向傅承衍:“可是承衍,你不一样,这次的事情,十有七八是皇后冲着你来的,那女人心思恶毒,恐怕你一插手她就能找到地方针对你,既然是我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何必再把你拖下水,原来的法子把我和信宜摘得干干净净的,全靠你和皇叔出力,我于心难安,毕竟是自己的事情。”   “姑母,我并不在意这个,皇后奈何不了我。”傅承衍道,“不过如今这样也好,您一番逼迫,好歹给信宜表妹换了个郡主的名头,且让皇后彻底死心,比我们原本的法子好一些。”   清阳郡主握着沈信宜的手:“信宜,今日之事,多亏了太子殿下,你替母亲向他道谢.”   傅承衍摆手:“姑母不必客气,我应该做的,信宜和阿筠本就是好姐妹,之前还帮了阿筠的忙,今次之事我也没有出什么力气,就当是还信宜给阿筠的人情,若是姑母再言谢,我就受之有愧了。”   清阳郡主也便没有多礼,只是往前一步,握住了顾筠的手,顾筠只觉得手中一凉,低头看去,便见清阳郡主往她手中放了块玉佩,那玉佩质地通透,水波流转,可见是绝世名品,顾筠当即就想退回去,“郡主,这么贵重的东西……”   “阿筠,你收下吧。”清阳郡主满脸慈爱,态度却十分坚决,“我和你母亲亦是挚友,本该为你添嫁妆,只是我要回清阳,三年五载不会进京,必然要错过你和承衍的婚礼,这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了,你且收好,长者赐,不敢辞。”   傅承衍按了按顾筠的肩膀,示意她收下,对清阳郡主道:“姑母带着表妹尽快出发吧,省的夜长梦多,清阳天高地远,给信宜寻一门亲事,早早成亲了,省的招人惦记,否则皇后那里,我怕她真的再出什么昏招。”   毕竟这些年来,皇帝的恩宠蒙蔽了那母子二人的眼睛,皇后没少做糊涂事。   “我接了信宜,今日就出发了。”清阳郡主道,“来日方长,我等着来日进京,朝拜殿下!”   她轻轻拱手,弯腰一拜,拉着沈信宜便出了门。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顾筠心里也略有感慨,“郡主性情刚烈大义,令人敬佩不已,难怪能养出信宜这般的女儿!”   傅承衍云淡风轻道:“顾筠,第四次了。” 第24章   顾筠仰头装傻:“你说什么?”   傅承衍低头看她:“我说,你已经是第四次被我逮着在别人面前胡说了,你难道还想不承认?”   “我哪里胡说了!”顾筠理直气壮地反驳,“难道我不是最活泼可爱的姑娘,难道你不喜欢我?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怎么叫胡说,顶多算是脸皮厚罢了!”   傅承衍哑口无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女孩儿的脸细腻柔软,捏在手指间,好像是一团云朵,傅承衍也便说不出口什么,只深深叹息,感慨自己误入美人乡,从此以往,无论顾筠再调皮捣蛋,也狠不下心去责怪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也只能宠着护着,半分不舍得她受委屈。   顾筠笑眯眯地拽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你今天高兴吗?”   傅承衍点了点头。他当然是高兴的,能够让皇帝和皇后吃这个亏,看着那两个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就足够他欣喜不已了,而沈信宜能够安然无恙,让顾筠再无忧心之事,就让他更开心了。   “那我带你去见我娘吧。”顾筠歪了歪头,“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她女儿有要成亲的对象了呢。”   傅承衍微怔,低头看着她,眼前的女儿笑容灿烂如夏日艳阳,哪怕是最抑郁的人,都要被她带的心情明朗起来,傅承衍点了点头,“好,我们去见你母亲。”   顾家的陵园在皇陵不远处,靖远侯府世代忠良,当初选址的时候,也被高祖皇帝特批,圈在了皇陵之侧,傅承衍骑着马,熟门熟路带着顾筠到了顾家陵园,由顾筠拉着他到了靖远侯夫人墓前。   傅承衍看着墓碑上的字,摸了摸顾筠的脑袋,似乎是在安慰,顾筠却一点也不哀伤,她笑了笑:“你要给我娘磕头吗?”傅承衍毕竟是太子,她以为对方不会的,没想到傅承衍闻言,竟然直接跪了下来,跟着她行了祭礼。   傅承衍道:“岳母身为长辈,我自然应该行礼,你问的这是什么话?”   顾筠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她摸着墓碑,小声道:“娘,你看见了吧,这个就是你女婿,他叫傅承衍,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而且还是太子,长得也好看,完全配的上你女儿,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啊,不放心也没关系,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还是会告诉你我很开心很开心。”   顾筠一直在笑着,“娘,你看我笑的这么高兴,因为他真的很好,比别的所有人都好,你在天上好好保佑我,然后自己也要开开心心的,傅承衍,你来跟我娘说几句话。”   傅承衍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憋出来一句:“岳母在天有灵,我一定会对阿筠很好的。”   顾筠噗呲笑出声,“娘,你看他是不是很傻,可是傻乎乎的才不会骗人,你不许不喜欢他,不然我就生气了。”   四周寂静无声,顾筠点燃了手中的香烛和纸钱,垂下眼眸看着,轻轻叹息道:“从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带我来看娘亲,就告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哭,一定要笑着告诉她,我过的很好很好,这样娘亲在天上,才会平安喜乐。”   傅承衍道:“你父亲说的很对,他是有大智慧的人。”   顾筠道:“所以你也一样,昭惠皇后爱你如命,看见你过的辛苦,肯定会很难过她无法保护你,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想起她的时候,你都不能难过,要开开心心的,让她知道你也过得很好。”   傅承衍愣愣地点头,轻声道:“阿筠,多谢你。”   “有什么可谢的。”顾筠反而不好意思了,“昭惠皇后对我好,我是害怕她伤心,才跟你没有关系!”   傅承衍道:“对,跟我没有关系。”   可是他却知道顾筠的意思,他刚刚和自己的亲生父亲针锋相对,彼此争斗不休,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难免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过他的人,难免会为此伤神,他傅承衍毕竟也只是个凡俗之人。顾筠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才会带他来这个地方。   见她的母亲,没有必要非赶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她做这一场戏,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开开心心的,都不能让爱自己的人为了自己难过,每当想起先母,都要记得,那个人的温情,记得那些开心的事情,而不是只悲伤难过。   傅承衍眼眶略微发红,他何其有幸,此生能碰见顾筠,这个姑娘调皮捣蛋,大言不惭,脸皮其厚无比,甚至颠倒是非黑白都没有任何羞涩,可是她总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善良与温情,这一样东西,足以超越一切。   很多人都觉得顾筠讨人喜欢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唯有傅承衍知道,在她美丽张扬的外表之下,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顾筠被他的反应给搞的也很不好意思,扭过了脸,小声道:“你哭什么,刚刚跟你说了要开开心心的,你这个样子,我娘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我可是最乖的女儿,你不许在她面前污蔑我!”   说到最后,声音也高了起来。   傅承衍微微一笑:“就是你欺负我了,我不仅要向岳母告状,还要回去跟岳父告状,让他们都知道。”   “你敢!”顾筠伸脚踹他,骄傲地扬起了头颅,宛如一只趾高气扬的花孔雀,艳丽又高傲,“我爹才不会相信你,他只听我的话,谁让你没我长得好看。”   傅承衍笑起来,“那就试试,我说话还是很可信的,说不定我的人品就打败了你的美貌,说服了你爹爹,让他罚你抄书……”   傅承衍拉长了声音,言笑晏晏地看着她,“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最怕的就是这个了,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顾筠发了个抖,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变脸像翻书一样快:“承衍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死也不要抄书,我爹要是真罚我,我就打死你!”   傅承衍拉起她的手,入手的冰凉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京城的冬天十分寒冷,最强壮的人也顶不住寒风肆虐,他倒是疏忽了,“是不是冷了?我们回去吧。”   顾筠的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往傅承衍手心钻了钻,那里的热度让她觉得十分舒服,忍不住更加靠近一点。   “是冷,真的很冷,你带我回去,然后你就回你的东宫,不许去见我爹,如果给我知道你们密谋害我……”顾筠眯起了眼睛,威胁道,“我就去砸了你的书房,一本书都不给你留!”   傅承衍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先回去吧,也是我忘记了,郊外这样冷,出门忘记让你多穿一件衣服了。”   上次去皇陵祭拜昭惠皇后,是清欢提前给她准备了厚实的大氅披在身上,她没觉得冷自然就想不起来再添一件,结果今日突发奇想,清欢也没注意,自然就如此了。   顾筠慢悠悠跟着他,随口问了句,“快过年了,你年后还要去边关吗?” 第25章   “不去了。”傅承衍随口回答,“如今四境安宁,我没必要去守着,离开京城的时间久了,有些人已经忘记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若是再走了,京城恐怕更不安宁。”   顾筠心里有些诧异,前世那会儿,自己跟豫王定亲之后,皇帝也想要给他定个姑娘,结果傅承衍半分面子没给,自己离开京城去了边塞。   就连豫王和二皇子等人成亲,他这个做兄长的都没有回来,反正一走好几年,她死的时候还没有听闻傅承衍的消息,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这辈子,就不打算走了?奇了怪了。   只是哪怕很相信傅承衍的人品,这样的话也太过隐秘,她不敢问出口,只是旁敲侧击:“真的不用去吗?”   “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了?”傅承衍回头看她一眼,“四境之国,如今都对我们俯首称臣,一时半会儿不敢来犯,我若是日日看着可还了得,再过几年,我登基做了皇帝,更没有功夫过去了,现在也该放权,不然管的多了,手下将士不能独当一面,受苦受累的还是我。”   “我就随便问问。”顾筠抬起手捋了捋被风吹起来的一缕头发,“留在京城里也挺好的,这样我就可以仗势欺人作威作福了。”   傅承衍替她捋了捋鬓角,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了,才无奈道:“便是没有我在,你仗着你父亲的权势,也没少作威作福,我一回京就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别人可没少告你的状。”   顾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虽然她飞扬跋扈,可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傅承衍将她送上马,只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言,省的她不好意思了,再狗急跳墙!   傅承衍在顾筠身后悄悄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只想起来狗急跳墙这个词,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顾筠知道,否则……难以想象。   从陵园回到靖远侯府时,靖远侯留傅承衍用饭,傅承衍推辞了,还是回了东宫,肉眼可见,顾筠深深松了一口气,傅承衍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欺负她了,天知道顾筠只是害怕被告状,被惩罚抄书。   顾筠躲到靖远侯伸手,冲他挥挥手:“再见啦承衍哥哥。”   嘚瑟的神情,连靖远侯都要看不下去,把她从身后拖了出来,问道:“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当然没有,爹爹我可是你亲闺女,你都不相信我的吗?”顾筠瞪大一双眼睛,谴责般看着靖远侯,靖远侯却只点了点头。   傅承衍笑出声,道:“阿筠很乖,顾侯错怪她了。”   他看了眼顾筠,眼中全是得意之色,刚才说的,他的人品足以打败顾筠的美貌,这会儿在她自己亲爹跟前就实现了,顾筠恨恨磨牙,“太子殿下还不走?”   傅承衍摇头一笑,也不跟她计较,转身出了顾家大门。   这个冬天一直都干燥,在腊月初八这日,终于迎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飘在天空中的白色雪花宛如鹅毛,落在地上,足以埋没人的脚步。   冬日的雪天,也总会发生各种各种难以预料的事情。   顾筠拥着厚实的大氅坐在亭子里玩游戏,衣领上洁白的狐毛柔软细腻,衬的她的脸如同羊脂美玉,莹润洁白,更加娇艳了几分。   豫王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顾筠,你给我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他被傅承衍打了之后,伤刚刚好起来,养伤的时候没有事情做,人就冷静了几分,于是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   顾筠若不是早跟傅承衍勾搭上了,为什么现在能够如此融洽,甚至傅承衍丝毫不介意她的过去,这两个人分明早就勾搭成奸,还要跟他说是为了报复他,这份心机,实在重的让人害怕。   顾筠款款起身,放下手中的杯盏:“你问吧。”   装出来的温柔大气果然就是假的,不过些许小事,立刻就稳不住了,换了傅承衍,现在肯定比他稳重的多,说句实话,就算没有感情的事情纠缠在里面,顾筠也会觉得傅承衍比他适合继承大统。   “你和傅承衍,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豫王冷冷看着顾筠,“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人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顾筠直接否认了,“我和太子殿下的事情,在你和顾璇的事情之后,你当我是你这样龌龊的人吗,我肯定不会做脚踏两只船这样的事情。傅承枢,你也不必觉得我坑了你,我是不喜欢你,但是我原本也是真的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是你跟顾璇先恶心我了。”   顾筠神色冷冷的,“我又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在我们姐妹之间脚踏两只船,也不怕翻了水淹死自己!”   “所以你就把我推给顾璇那种恶心的女人,我是在外面逢场作戏,可是阿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却这样对我,你却爱上了傅承衍,先背叛了我,你太过分了。”   顾筠可不想背上这种骂名,“你跟顾璇早有来往的事情我本就知道,望月阁做出那种腌臜事的时候,太子殿下才回京几天,难为你能想这么多,真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我顾筠清者自清,我喜欢傅承衍跟你没关系,我也不曾背叛过任何人。”   “我不相信你的话。”豫王咬牙,“傅承衍必然是喜欢你很长时间了,我不相信你们现在才认识,顾筠,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好姑娘,却没想到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果然美貌的女子都是祸害!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我性情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当自己是什么人?”顾筠被他彻底激怒了,冷声喝道,“有些人自己恶心都不知道反省,只能看见别人做的事情,当真恶臭!”   “顾筠……”   “闭嘴,你不配叫我的名字。”顾筠打断他,又看向下人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会拦人的话,都给我去夫人那边伺候,我留不起你们,清月,送客!”   清月从顾筠身后走出来,拎着豫王直接扔了出去。   顾筠冷冷一笑:“他可算反应过来了,我还以为真是一个傻子呢,告诉顾璇,让他去跟豫王闹腾,把今天的话一字不漏说给她听,尤其是那句……恶心的女人,不折腾死他们,我顾筠誓不罢休。”   清月按着她坐下:“小姐不必为了这种事情生气,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就是了,那边护国公府的赵小姐将来也要搅入豫王府一滩浑水,不用小姐管,豫王就能被女人折腾死。”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豫王府有顾璇和赵绾绾两个女人,足以天天唱大戏了。   顾筠笑了笑:“你说的对,没必要生气,不如诅咒豫王出门摔断腿,今天路上估计很滑,这个还是可能的。”   顾筠不过随口一说,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随随便便一个诅咒,竟然成真了。   “你说什么?豫王腿断了?”顾筠一脸惊愕,“昨天摔的?” 第26章   这消息是傅承衍到给她的, 顾筠是真的十分惊愕, 忍不住问了出来。   傅承衍老神在在点了点头,“我听闻是这样的, 他来找你麻烦, 回去的路雪太厚,看不清底下的东西,他的马踩到雪地里的一根针, 发了狂, 将他甩了下来,摔到了腿,只可惜……没有什么大碍。”   很是遗憾。   顾筠却大笑起来:“我今年要给老天爷多烧两柱高香,这对我也太好了,我跟你讲, 昨天我把他赶走了, 就跟老天爷说希望他摔断腿, 没想到成真了。”   顾筠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拍了拍傅承衍的肩膀:“这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 我太高兴了。”   “顾筠……”傅承衍叹气,“你是个姑娘, 不要这样子,我手下的将军都要比你文雅一些。”   “你难道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傅承衍无奈道,“算了,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豫王也是咎由自取, 只是我担心按照皇后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来,这对母子可是蠢得厉害,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让清月跟紧了,一步也不能离开。”   “我知道的。”顾筠回答,显得特别乖巧懂事。   傅承衍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筠使劲仰起头,几乎将脖子翻转了一半,看着他的手,问道:“你手上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事,昨儿练剑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傅承衍将手缩回去,“这么小的伤口,你怎么就看见了?”   那伤口是真的非常小,不过半寸长,细细的一条,把手放在别人跟前别人都不一定能看见,她居然仰着脸看见了。   这怕不是脑袋顶上长了眼睛吧。   顾筠一把将他的手给拉出来,仔细看了看那细小的伤口,“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这是针划的吧,傅承衍……昨天豫王摔了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顾筠眯起眼睛:“我发现你这个人很虚伪,你做便做了,为什么还要装作是个意外,怕我知道吗?对哦,你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话,说,我院子里哪个人给你通风报信的?”   傅承衍握拳,抵唇轻咳:“这个……我昨儿过来了,听见他那段话。”   的确是他做的,那针是他直接弹进豫王马腿里的,否则有马蹄铁在,哪儿那么容易扎上。   只是实际操作的时候一个没有注意,针尖划过了手心,留下了一道伤疤。   顾筠瞪大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昨天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院子里,只有清欢清月和两个看门的丫鬟,根本没有传闲话的机会,傅承衍会知道,肯定是他自己听见了。   “你……”顾筠脸色复杂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连门都没进,直接跑出去帮我实现愿望了?”   傅承衍点头,也觉得有几分尴尬,这种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情,实在不太适合他。   当着他的面,顾筠的眼眶微微发红,她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傅承衍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低声道:“谢谢你。”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怎么了?”   顾筠摇摇头,没有说话。   傅承衍真的很好很好,她这辈子真的没有看错人,这个男人为她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让她高兴,若非看见他的伤口,或许自己真的会以为是上天替自己惩罚豫王。   可这件事是人为的,她却更加高兴一点,因为是傅承衍为了哄她高兴做的,有个人为了她默默做事,这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因为不管是哪个人,哪怕是爹爹,都不曾这样过。   旁人都说顾筠张扬傲慢,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顾筠只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她渴望有一个全心全意的对待她,可是爹爹还有别的女儿,她从来没有爱过豫王,因为她知道豫王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东西。   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叫傅承衍的人,这个男人和她一样没有母亲,他的世界里没有别的亲人,只有自己,在他眼里自己便是最重要的人。   顾筠能感觉到,心中坚冰慢慢融化的热度。   ***   宫中,豫王躺在床上,眼神阴翳,神色难看至极:“母后,我们都被顾筠和傅承衍骗了,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我猜测顾璇和我在望月阁的事情,八成也是她教唆顾璇的,就是为了摆脱我,和傅承衍在一起。”   皇后坐在他跟前,“你为什么这么说,顾筠和傅承衍并无交集,最近的也是十年前了,那会儿她还是个娃娃呢,我还是了解顾筠的,她就是大小姐脾气,被家里宠坏了,但凡一点不顺心就不乐意,说她因为愤怒因为嫉妒陷害你跟顾璇我相信,可她那个脾气,怎么会乐意跟傅承衍暗无天日的,你想太多了。”   “母后,那是你根本没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亲亲热热的宛如一对老夫老妻,顾筠还叫他承衍哥哥,叫他阿衍,这么多年了,她还没这么叫过我呢!”   豫王恨恨地捶了下床,“傅承衍,傅承衍,母后我发誓,我早晚要把他拉下马!”   “你别着急。”皇后压下他的手,“太医说你要静养,不能生气,你放心吧,外面的事情有母后呢,不管是因为什么,顾筠跟傅承衍定亲,她就是咱们的敌人,母后不会让她好过,她不是受不了自己男人在外面有别人吗,我就不信她管得了傅承衍。”   皇后笑容森森:“最好吵起来,他们撕破了脸,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母后……您要做什么?”   “你舅舅家的表妹要进京了,就在这几日。”皇后温声解答,“若是傅承衍和她发生了点什么,你觉得顾筠能不能忍?她忍不了,最好让靖远侯和太子决裂,那你娶了顾璇,靖远侯就只能站在咱们这边了。”   “母后这个计策是好,可是傅承衍油盐不进,母后如何确定能让表妹和他……”   “后宫的诸多手段,你们年轻人没有见识过,要想成事,办法多得是,你可能不知道,昭惠皇后就是被先先太后下了药,不得不进宫的。”皇后冷冷一笑,“他母亲避不开的事情,傅承衍也别想避开。”   豫王却好奇道:“昭惠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觉父皇十分厌恶他和傅承衍,可是为什么还要立她做皇后?”   “昭惠皇后是先太后的亲侄女儿,陛下嫡亲的表妹,自小两人就定了亲。”皇后淡淡道,“可是那会儿本宫认识了陛下,我们两情相悦,陛下想娶我,昭惠皇后有个青梅竹马,她知道了这件事,便闹着不想进宫,可是太后不同意,就出了下策,给他们二人下了药,陛下没法子只能听母亲的立了皇后。”   “可是昭惠皇后进宫之后一直不得宠,他们两个人平常连话都说不了两句,陛下厌恶昭惠皇后那个青梅竹马,对她十分冷淡。”   “第二年大选,本宫就进宫了,册封了贵妃,昭惠皇后彻底失宠,她在宫里面也就仗着太后过日子了。”皇后唇角弯起来,带着得意之色,“可是太后一把年纪,早早去了,就没有人能够庇护她了,没几年她就死了。”   “若不是太后强逼,他傅承衍能不能出生还不一定呢。”皇后敲了敲桌子,“只是我和陛下都没想到,昭惠那个女人竟然给傅承衍留下了那么强的势力,让我们动不了他,果然是太后娘家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她神情恼恨,“若非如此,我们现在不必举步维艰了,都怪母后当年轻敌,若是早早把那个女人弄死了,也就没有傅承衍什么事了!”   “母后,既然如此,您就没打算用昭惠皇后做点事情吗?”   豫王脸上带笑,眼神却寒冷如冰雪,“这个女人可是有青梅竹马的,傅承衍长得又不像父皇,说不定是哪里来的野种,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太子,登不了皇位吧,宗室那群人看着他嫡长子的身份,可若不是父皇的儿子,嫡长有什么用处?”   皇后挑眉一笑:“吾儿聪慧,只是此事还需慢慢谋划,现在先从小处入手,慢慢瓦解傅承衍的势力。”   母子二人对视一笑,都十分高兴。   毕竟能够打倒傅承衍,皇帝也该是喜闻乐见的,肯定会帮上一把,到时候自己拿出证据说傅承衍不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只需要默认,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会相信,傅承衍是昭惠皇后偷情所生的孽种。   她要让人知道,她是正宫皇后,她的儿子豫王才算是陛下唯一的嫡子,才是这万里江山的继承人。   傅承衍不过是个孽子。 第27章   新春佳节之际, 宫中住进了几位客人, 皇后的娘家侄女儿孙玥,贵妃的小表妹温宁, 以及别的妃嫔的娘家人。   大家都看的清楚, 太子和豫王已经赐婚,那么开年之后,二皇子等诸位皇子, 也都该赐婚了, 若是自家姑娘能有一席之地,做个皇子妃,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是以这种行为,并没有在宫里产生什么波澜,顶多是宫女们私下里谈论一下, 哪家姑娘更好看, 哪家姑娘仪态更好, 哪家的姑娘脾气差, 再没有别的可说。   大半个月的时间, 好生将养着,豫王的身体也好了, 一时之间满京城都喜气洋洋的,一片安宁祥和,仿佛年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连皇后召见诰命的时候都喜气洋洋的, 似乎是有什么好事情要发生。   而在京中权贵的翘首期盼中, 转眼便是宫宴了。   初一这日, 各家自然都在自己家里过年,宫里也是皇帝带着后妃皇子们一起庆祝。   初二则是一年最重要的宴会。   这日宫中宴请各勋贵重臣及其家眷,靖远侯府四人,皆登车入宫,在宫门外分道扬镳,女眷往后宫去靖远侯一人往前殿,这是白天的事情。   到夜晚之际,皇帝会亲自在奉天殿亲自设宴,届时女眷们都会在皇后带领之下前去,一同饮宴。   顾筠和顾璇母女一起去了皇后的凤元宫,大殿里欢声笑语,一片安乐,顾筠走进去,一眼看见坐在在角落里躲清静的元如媚,她想了想,也便搬了各小凳子坐在元如媚身侧,托腮不语。   反正就是个交际游乐的场合,乱糟糟的也没什么意思。   元如媚侧眼看她:“你怎么也过来了,待会儿又有人找你的事,我就没有清净了。”   “我也想清净啊。”顾筠托腮,为难道,“可是我又没有地方去,有人欺负我,还要仰仗元小姐帮我一二。”   “你啊……如今你可是风口浪尖的人物,别人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也无可厚非,若非我打小认识你现在肯定也很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跟豫王闹得沸沸扬扬的,最后却定给了太子,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与你有关。”元如媚笑起来,“真的是……”   “我可能是犯太岁了。”顾筠叹息一声,合掌祈祷,“今年一定要好好拜拜,希望老天爷保佑我平安喜乐,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离我远一点。”   “你的愿望……落空了。”元如媚站起身,看着乖巧坐在小凳子上的顾筠,直接站在了她跟前,笑眯眯道,“找事的人来了。”   顾筠眼巴巴瞅着她:“元大小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不要看热闹了。”   元如媚转身看着气势汹汹往这边来的几人,眉眼含笑,“打扰我的清净,我自然不会看热闹。”   来人正是那位二公主傅莹玉。   她上来便问:“顾筠,你好生恶毒!”   顾筠便直接问:“我做什么了,我已经好久没见二公主了,又怎么得罪了您?”   “你联合清阳郡主陷害我,幸好父皇母后及时识破没有中你们的奸计,实在太恶毒了,我……”   她听闻了此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顾筠和傅承衍设计的,就是为了打压母后和哥哥,这两个人心思歹毒,还让哥哥摔断了腿,今天不撕烂顾筠的脸,也要让她在所有人跟前丢人现眼,看她顾筠日后还怎么骄傲。   顾筠眼里泛出一抹笑意:“二公主也觉得设计别人做妾是件恶毒的事情啊,那你们设计信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二公主道;“我二哥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侧妃亦是一品夫人,沈信宜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嫁给我哥哥做侧室,已经是抬举她了,这岂能一概而论!”   “陛下亲口所言,宗室之人皆是一家。”元如媚淡淡道,“清阳郡主是陛下的堂妹,血缘亲近,信宜郡主自然也是皇家血脉,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假,可是信宜郡主如今也是有爵位在身的人,还望公主慎言。”   “元如媚,你也要与本宫作对吗?”二公主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这可是凤元宫,是我母后的宫殿,你们不要太嚣张了!”   “臣女不敢,凤元宫是皇后娘娘寝宫,庄重严肃,我岂敢放肆。”顾筠说着这样的话,眼中却全是不屑之色。   二公主被她激怒了,伸手就想打人,顾筠巍然不动,元如媚厉声喝道:“公主,如今可是年宴,非要弄得不好看吗?”   二公主闻言,到底不敢真的生出事来,只好恨恨一咬牙:“顾筠,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得罪了本公主的下场,我们走!”   顾筠浅浅一笑,“我等着公主。”   元如媚无奈道:“你不要调皮了,这样大的场合非要激怒她,图个什么。”   “气一气她而已,我料定了她不敢真的下手。”顾筠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傅莹玉和豫王骗的我那么惨,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元如媚轻轻叹口气,也没有多言,顾筠已经注定是皇家妇,将来这样的争斗将来少不了,如今撕破脸也无所谓,总之她跟自己的处境不同,别人也不好置喙。   说着话的时候,前面忽然一片安静,太监尖利的声音穿透空气传入耳膜中:“皇后娘娘驾到。”   满殿女子齐齐福身行礼:“恭迎皇后娘娘。”   一身大红凤袍的皇后从后殿款款走出来,身边还跟了个绝色的年轻女子,那姑娘花容月貌,仪态袅袅,如同弱柳扶风一般,将本就美貌的皇后,比的人老珠黄,明月变成了烧饼。大家都很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人来显示自己的缺点。   皇后却拍了拍那姑娘的手,“玥儿,不必陪着我了,去找你表姐她们,你们年轻姑娘一起玩才好。”   “我喜欢陪着姑母。”那姑娘抿唇羞涩一笑,“姑母莫不是烦我了。”   众人便知道,这就是皇后娘娘的那个侄女儿,孙家小姐孙玥,难怪皇后要把人接近宫里,这样的容貌,若是流落在宫外,才叫做明珠蒙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素来以美貌著称的顾筠,不知道这二人站在一起,会是谁更胜一筹。   元如媚问道:“阿筠,你觉得你跟她谁比较好看?”   “要我觉得的话,肯定谁都比不上我好看。”顾筠大言不惭,“主要还是看别人觉得,她这样柔柔弱弱的,我要是个男人,肯定想娶她。”   元如媚深深叹息,竟是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了,顾筠就是顾筠,别的人再好看,也学不来她天生的风骨骄傲。   二公主跑上去,拉着孙玥的手,“表妹,我们一起过来玩,我给你介绍几个小姐妹。”   孙玥跟着她下来,路过顾筠身边的时候,眼神却瞟了她一下,其中意味复杂难辨。顾筠怔了怔,心中慢慢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并且想把傅承衍拉出来打一顿。这个漂亮姑娘该不会看上傅承衍了吧,怎么感觉恶意满满。接下来二公主挑衅的看了顾筠一眼,更坚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傅承衍这个老妖精,总是在外面招蜂引蝶拈花惹草!   元如媚揶揄道:“阿筠,你是不是吃醋了?她要是看上你家太子了,长这么好看,太子殿下会不会……”   “肯定不会。”顾筠反驳,“首先,她根本没有我好看,其次,皇后娘家和靖远侯府的地位千差万别,傅承衍又不是傻,最后,傅承衍喜欢的是我,就算出来个天仙,他也不会喜欢的!”   条理清晰,十分具有说服力。   皇后环顾四周,招手唤道:“阿璇,来本宫这儿,你这孩子许久没宫了,本宫也想你了。”   顾璇浅浅一笑,提着裙摆走上高台,柔声道:“皇后娘娘最近忙碌,阿璇不敢叨扰,娘娘若是不嫌弃我,我倒是想多陪陪您呢。”   “真是个好孩子。”皇后笑容温和慈善,“本宫见过的这么多姑娘里头,就属你最乖巧懂事,不像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一天天的趾高气昂,仿佛本宫这凤元宫都装不下她了。”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是在讽刺顾筠,毕竟这位千金小姐是最傲慢的,平日谁的面子都不给,更是跟皇后有矛盾,最妙的是顾璇的姐姐,若说皇后不是在影射顾筠,连皇后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附和皇后,说句真心话,顾璇也不是什么好人,顾筠跟顾璇相比较的话,还是真性情,直爽的顾筠更招人喜欢,至少顾筠不会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恶心招数。   刚才二公主刚和顾筠发生了矛盾,这下又是皇后,这母女二人是跟人顾筠一个小姑娘杠上了吗?说句不好听的,皇后也不怕跌了一国之后的颜面。   气氛有些尴尬,顾璇笑道:“皇后娘娘身份高贵,母仪天下,是臣女楷模,臣女对娘娘仰慕已久,娘娘这才觉着我乖巧,其实满天下的姑娘,我只能算是平平,能得皇后娘娘抬爱,已经是臣女莫大的荣耀了,万万当不起这样的话。”   她心里快烦死皇后了,有没有长脑子,现在是什么场合,身为皇后就直接下场讽刺顾筠,还要不要颜面了,别人不会说顾筠真的不好,只会觉得你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至于说的话就更让人厌恶了,明着说顾璇比别人都好,不是给她树敌吗,若非她是皇后,顾璇都想骂起来了。   皇后却还是握着她的手,笑吟吟道:“阿璇就是谦逊,你是真的好我才喜欢你的,天下的好姑娘是很多,可是谁也不及你一半。”   底下人几乎要同情顾璇了,这也太难堪了。   “娘娘谬赞,臣女以为,不说别人,二公主就是极好的女儿家,端庄大气,知书达理,臣女万万不及!”顾璇是真的烦了,便反口夸赞一句,   皇后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松开顾璇的手,尴尬地笑了笑。   顾璇屈身行礼:“臣女告退。”   宫宴这种场合,她还不敢胡闹。   人群里响起几声窃窃私语,“皇后娘娘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第28章   “还能是怎么了, 被打脸了呗。”有人不屑道, “二公主那个脾气谁不知道,是非不分, 骄横跋扈, 欺软怕硬,比顾筠脾气还差。不过这顾家两姐妹,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这顾家人, 也太胆大包天了,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落皇后娘娘的面子,也不怕皇后娘娘报复吗。”   “你父亲若是有靖远侯的累累军功,有靖远侯手中的十万大军,你也尽可以如此娇纵, 顾家人如何, 你看顾筠就知道了, 便是正经的公主, 到她跟前也不敢以势压人, 这才是人家的底气。”   此言出口,便无人再说话, 靖远侯征战边关多年,军功摞起来比她们的身高都高,谁敢跟他相提并论。   只是原以为顾璇性格柔软, 没想到也是个尖锐的。   不过想一想也能够明白, 靖远侯的女儿, 娇生惯养的长大,怎么可能是好欺负的,她跟顾筠毕竟是亲姐妹,性格里有几分相似,也实属正常。   元如媚亦道:“你这个妹妹……可真不简单,我还以为她会巴结着皇后。”   顾筠不屑一笑:“皇后有什么值得巴结的,顾璇又不傻,明知道豫王不可能登基的,她只要做个王妃就好了,巴结皇后有个什么意义,只会被皇后看不起,还不如硬碰硬撕破脸,皇后反而不敢招惹她。”   顾璇是不喜欢豫王,但她甘愿嫁给没有前程的豫王,愿意为了这个目标放下身段,跟顾筠争斗。   可这不代表顾家的女儿会为了个男人巴结别人,皇后想拿顾璇做筏子,才是看错了人。   顾筠虽然十分不喜欢顾璇,可是还不至于怀疑她身为顾家女儿的气性。   元如媚浅浅一笑,“我可真羡慕你们,可惜你也没有个兄弟,不然我死皮赖脸也要嫁到你们家去。”   “可惜我没有个兄弟,也幸好我没有个兄弟。”顾筠轻轻叹息,“否则我们家可能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正是因为靖远侯无子,他没有谋反的必要,才不会被皇帝猜疑。皇帝便是因此对顾家多有容忍,无论做了什么都为了皇权巩固忍下来,可若是有个儿子,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靖远侯府跟皇位瓜田李下,总要避嫌。   元如媚道:“这是正理,原来我家都是被我哥哥连累了,回家要打他一顿出气才好。”   顾筠笑道:“那你可别拉我做挡箭牌,我可打不过你哥哥,他真的会打人的,小时候就他爱欺负人。”   元如媚噗嗤一笑,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继续看接下来的事情。   顾璇夸完二公主,趁皇后没有反应过来,就告退径自回到靖远侯夫人旁边。   皇后此时只觉得甚为尴尬,她身为皇后多年,还没被人这般踩过颜面,只得强行到:“阿璇一向谦虚,本宫说的没错,时间还早,诸位先自行玩乐吧。”她站起身,急匆匆地离开,身上殷红的的衣服都仿佛因着情绪黯然失色。   顾筠弯唇一笑,元如媚看她一眼,也笑起来。   所以说,不要老想着害人,因为最后丢人的总会是自己。   二公主自然闻得顾璇的话和刚才人群中的议论,一时之间,气愤的眼圈都红了,盯着顾璇,甚至想把她烧出来一个洞,最好直接死在这里,顾璇砖头,柔声笑道:“公主这是做什么?可是臣女做错了什么?”   这辈子,除了在顾筠手底下吃亏,面对外人的时候,她顾璇也没有怂过,毕竟不管何年何月,都不能丢了靖远侯府的脸面,何况为人者,能不吃亏的时候,谁会乐意憋憋屈屈的被人欺负。   二公主冷声道:“无事,顾二小姐跟顾大小姐不愧是亲姐妹,性情一模一样呢!”   顾璇便道:“这就与公主无关了。”   顾筠乐呵呵地看戏,结果眼前却投下一片阴影,抬头望去,却看见一张绝色的脸,孙玥站在跟前,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顾小姐,我见到小姐惊为天人,不知是否可以和小姐互称姐妹?”   顾筠巍然不动,客气道:“孙小姐客气了,顾筠蒲柳之姿,当不起孙小姐的赞赏,更不敢跟小姐姐妹相称,还望孙小姐见谅。”   她心内好笑,姐妹相称,这个孙玥该不会以为顾筠在京城里称王称霸是因为长得好看吧,堂堂靖远侯府的千金,可不是她能比的。   毕竟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家不过是京畿的一个土豪乡绅,靠着女儿麻雀变凤凰才有今日,可是说到底,孙玥也只是个地主的女儿,谁给她的胆量,来攀扯满京城最尊贵的女孩子。   难道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同顾筠平起平坐了,笑话。   元如媚道:“孙小姐莫怪,阿筠素来不跟外人打交道的。”   孙玥眼中含泪,道:“顾小姐可是嫌弃我出身低微……?”   “孙小姐说的哪里话,您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皇亲国戚,顾筠不过是一届臣子之女,不敢高攀。”顾筠闲闲道。   元如媚淡淡一笑,”阿筠,我看那边摆的花挺好看,你陪我去看看吧。“   顾筠站起身,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走过去,将含着眼泪的孙玥抛在身后,仿佛毫不在意。   走远了之后,元如媚方笑道:“你们站在一起看,还是你更好看几分,她五官虽然生的好,可是跟你比起来还是粗糙了几分,眼睛不够大还有些无神,皮肤不够白,眉眼之间更缺了几分灵气。”   也就是个活在画中的美人,真到了人前,反而黯然失色。   顾筠道:“人家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你们不要这样说,而且她胆大啊,直接说要跟我做姐妹,这百分之两百是看上傅承衍了,这胆子一般人可不敢有。”   “太子殿下总不会看上她的。”元如媚勾唇一笑,“你听听别人的议论。”   “早听见了,不瞒你说,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顾筠撇唇一笑,耳边便是别人的嘲讽声。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要跟人家顾小姐姐妹相称,现在乡绅家的闺女都这么心比天高吗?”   “我倒是更奇怪阿筠怎么脾气这样好。”有人不解道,“换在之前,有人这般侮辱她,可能已经被她那丫环打了,今天居然只讽刺了几句,还没有生气。”   “有什么可气的,她恐怕眼里就跟看笑话一样。”有人接口,“多少年都看不见这种新鲜事了,人家正经的高门之女才敢跟顾筠这般说话呢,什么时候一个乡绅的女儿,仗着几分姿色就敢在京城里面横行霸道了,当我们是什么人?”   “你这话说的好,当真是个笑话,今天顾筠若是应下了她的话,我才要奇怪,这样不理会才是最好的。”   孙玥握紧了拳头,看着顾筠和元如媚的背影,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再忍忍,姑母说了,只要能嫁给太子,自己就也能够和她一样,过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就能做人上之人,她倒要看看,到时候今日说话的这些人,还敢不敢再嘲讽她!   二公主自然看见了这一幕,过来拉住孙玥的手,“表妹,你就是性格好,她那种脾气也就你能忍受了,我来给你介绍几个人,别理那些眼睛长在头上的人了。”   孙玥浅浅一笑,“好,多谢个公主。”   二公主想拉着她去结交贵女们,可是这些人却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或是衣袖掩面,或是跟旁边的人说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理会她。毕竟,并没有人想跟一个土豪乡绅的女儿做姐妹。   二公主气的眼红,恨恨道,“不理她们了,咱们自己玩。”   她这话出口,殿内的气氛竟然松快了几分,二公主更是气愤不已,却不知道从何处发火,只能把恨意再次投射到顾筠身上。   时间就慢慢过去,夜色降临的时候,皇后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再次出现在众人跟前,仿佛白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她浅浅笑道:“诸位随本宫前往奉天殿吧。”   每年春节的宫宴,白天是男女分开活动的,唯有夜间,皇帝皇后都会带人前往奉天殿参加宴会,男女同殿。   这取的便是阴阳和顺之意,愿上天来年护佑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样庄重的场所,是没有人敢胡闹的,哪怕是顾筠也知道轻重,这是她一年内最老实的时间。   皇后到先带着人到了地方,里面已经坐满了朝臣和世家公子,几位皇子亦在其中,独独缺了皇帝和太子,皇后按制去后殿,等待会儿和皇帝一起出现。   众人等了有一刻钟,皆按照排位坐好了,大殿内一片寂静,后殿才出来三人,皇后和太子走在皇帝左右,三人一色礼服,走来时气势雄伟,众人皆起身下拜,却肃静无言,满殿只闻环佩相撞之声。   皇帝站定,道:“众爱卿平身。”   他坐下之后,众人才跟着坐下,傅承衍的位置设在皇帝身边,彰显他储君的尊贵地位。   众人坐定后,亦没有说话,皇帝举杯,“这一年来,诸位爱卿都辛苦了,朕敬众爱卿一杯。”   饮酒完毕,皇帝笑道:“太子,你多年未曾归京,身为储君,你亦该敬众臣和先祖。”   傅承衍起身:“儿臣遵旨。”   他心里有些积分警惕,依照皇帝厌恶他的程度,不可能真的好心提点他,说不定是想做什么,傅承衍举杯敬酒,却趁着皇帝不注意,全倒在了衣袖中,皇帝以为他全喝了,满意地笑了笑,“甚好,众爱卿动筷吧。”   “谢陛下隆恩。”   傅承衍皱眉,揉了揉了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是有些晕了,皇帝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懂得什么呢?就算再厉害,也还是年轻。   皇后低声媚笑道:“陛下英明,多谢陛下为臣妾谋划。”   “你是朕爱妻,朕不为你谋划,还能为谁谋划。”皇帝捏了捏她的手,笑眯眯道,“阿枢才是朕最爱的儿子。”   皇后便娇笑起来。   傅承衍听的一清二楚,心中冷冷一笑,干脆装作喝晕了,看看这二人打算做什么。 第29章   四下寂静, 皇帝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后面的事情,你可安排好了, 告诉你那个侄女儿, 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皇后笑道:“陛下放心吧,玥儿早就被臣妾说通了,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帮陛下做事呢。”   傅承衍冷冷一笑, 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 他看向下座的豫王,对方正笑吟吟地跟身边的大臣寒暄,一幅礼贤下士的模样,诚恳无比,可惜眼中的算计却挡都挡不住。既然皇后和皇帝敢算计他, 那就原路奉还, 报应到他们儿子身上, 也不算自己的过错, 想来先祖不会责怪自己。   傅承衍看向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低声嘱咐了两句,对方脸上显现出一丝讶异, 又点头应了,轻缓地退出了奉天殿。皇帝和皇后只当他是中了招,让小太监去做什么, 也没有疑虑别的看, 反而双双举杯, 在奉天殿内便饮酒作乐,皇后更是道:“陛下,今日盛宴,诸位爱卿都在此处,臣妾倒有个提议,不知是否可行。”   “什么提议,你说。”皇帝和她一唱一和。   皇后笑道:“臣妾的侄女儿擅长器乐舞蹈,今日特意排了节目给大家助兴,不知道陛下是否恩准?”   皇帝闻言,脸色一变,就想让她闭嘴,奉天殿是什么场合,他还是知道的,真按照皇后所言,可是对祖先的大不敬。   可是皇帝话未出口,宗人令便霍然起身,喝道:“皇后,你此言何意?”   皇帝愣了愣,低头看去,却见满殿之人都目光厌恶地看着皇后,似乎皇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皇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然一惊,浑身已经冒出了冷汗。   皇后犹自不觉,“宗人令,本宫敬你是长辈一向多加忍让,可你也不能踩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我便踩你又如何。“宗人令声音愤怒至极。   皇帝来不及阻拦,宗人令便继续开口道:“陛下,这奉天之宴的来历,想必您不会忘了吧,皇后娘娘出身低微不知道轻重,多年来咱们也甚少提及,娘娘不知道还便罢了。”   “可您总该知道,奉天之宴,起源于高祖皇帝贞敬十一年,当年三地旱灾,四处水患,民不聊生,高祖皇帝亲自往奉天殿祈求上苍护佑黎民百姓,上天感其心志,降下神谕,水旱之灾尽退,高祖皇帝感念上苍恩情,特于新年之际于奉天殿设宴,并有圣喻,奉天之宴,不得宴饮游乐,以敬上苍,以安黎民。”   老人的声音满是愤怒,“陛下该不会忘记了此事吧,皇后此举,意欲陷陛下于不义,陷黎民苍生于不宁,其心可诛,臣启陛下降下惩处,以息上天之怒。”   他话音刚落,下面坐着的人齐齐站起身,拱手道:“臣等附议。”   皇帝怔了怔,看着一群人义愤填膺的脸,便知道此事不可善了,便道:“准奏,只是皇后不知此事,并非有意冒犯,便禁足一个月,罚俸半年,后宫诸事,交由淑妃负责。”   皇后脸色惨白惨白的,从宗人令抬出高祖皇帝的时候,她便知道此事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如今只是禁足罚俸,都是小事,她很是松了口气。   宗人令似乎是不大满意,只是看皇帝的脸色,到底也不敢多言,反正还没有真的冒犯先祖和上苍,让她逃过一劫,吃个教训也便罢了。   傅承衍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听见皇后说话,他就已经猜出来了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人已经安排下去了,总不能白费,再演一下,让皇后知道,她算计的阴谋越多,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多。   顾筠坐在底下,一直在看着傅承衍,自从喝完那杯酒,傅承衍的状态就不太对劲,也不知道怎么了,傅承衍的酒量总不该这么小,她心下奇怪,便一直盯着,生怕对方被人算计了。   元如媚笑道:“这才几天没见,就让你想成这样,顾筠啊,你说你是不是真的红鸾星动了。”   顾筠道:“是啊,那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喜欢他不行吗?而且傅承衍生的好看,谁会不喜欢他呢?”   那个孙玥恐怕连傅承衍的脸都没看见过,就心心念念想与顾筠为敌了,毕竟傅承衍这样的人,他的样貌,身份,品行,没有一样不吸引着人前仆后继。   元如媚无奈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唯有太子殿下能降得住顾筠这只妖精了。   “谢你吉言。”顾筠托腮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元如媚一阵心塞,狠狠叹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   皇后被罚之后,再无人敢找事,宴会便在深夜之时散去,顾筠站起身,对顾璇道:“你回去告诉爹爹,我今天去别人家玩,明天再回去。”   顾璇冷淡地应了,丝毫不关心她要去哪里,挽着靖远侯夫人的手臂,便离了宫城。   顾筠转头看向傅承衍,那处却已经没有人,她愣了愣,提起裙子往外跑去,室内的人已经三三两两散开了,也没有人注意她的动作,顾筠十分成功地潜进了御花园。   她想起今日的种种奇怪之处,皇后不是第一年在奉天殿参加宴会了,往年都是老老实实的,唯有今年非要作妖,因为以前傅承衍不在,今年才回京,傅承衍若是出事,肯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只是皇后……到底要避嫌,不可能在自己宫里做什么,顾筠忽然挑眉,往另外一个地方而去。   她记得,御花园里有处小阁子,是从奉天殿往东宫去的必经之路,关键是距离皇后的寝宫不远,而且那处弯弯绕绕,极其容易藏人,若是有人想谋害傅承衍,肯定是从那处下手的。   暗夜里,顾筠也不敢带人,独自往那边跑,她咬紧了嘴唇,眼中全是焦急之色,连裙摆上都沾惹了泥土,真个个人都有些狼狈,好不容易才跑到地方。顾筠深吸口气,正打算踩着阶梯上去,可是身后倏然出现一个黑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角落里拖去。   顾筠猛地挣扎起来,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别喊。”   顾筠转头,黑暗中,傅承衍的脸十分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顾筠小声问:“怎么回事?”   傅承衍轻轻吁了一声,示意她安静,顾筠同他站在角落里,两人都贴着墙,身体挨着一起,顾筠觉得,仿佛有些热气从脸上传来,不知名的感觉席卷了整个身心。   她握了握拳头,小心翼翼地离傅承衍远了一些。   傅承衍看了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因为奔跑而变得杂乱的头发,顾筠正想拨开他,却瞬间愣住了,她听见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轻缓,伴着柔柔的喘息,是个女子。   傅承衍附在她耳边道:“孙玥。”   顾筠瞪大眼睛,仔细瞅着,却见孙玥推开了小阁子的门,走进去,屋内始终没有点灯。黑暗之中,渐渐传出一两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呻,吟。   傅承衍拉着顾筠走开,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宴会上看你不对劲,跑过来看看。”她没有多做解释,反问傅承衍,“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皇后想要设计我和孙玥发生关系,在酒里面下了药,被我察觉了,我让人给豫王下了药,把他带来了,孙玥现在正和他在里面……”傅承衍顿了顿,“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要多问了。”   顾筠心知肚明是什么事,又挠头:“那皇后只管给你下药,干嘛还在奉天殿来那一出,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因为孙玥长得好看。”傅承衍淡淡道,“皇后以为我见了她,说不定就看上了,不必她再操心,事实上不需要这么麻烦,可惜皇后画蛇添足,蠢的厉害。”   顾筠放下心来,闻言皱眉,小声问道:“你觉得孙玥长得好看。”   “没有,她没有你好看。”傅承衍矢口否认,“只有皇后这种蠢货,才会觉得她好看,我又不是瞎子。”   顾筠沉默了一瞬,深深叹口气,“傅承衍,我觉得你比我还不要脸。”   “你现在才发现有些晚了,事已至此,想悔婚也来不及了。”傅承衍拉起她的手,“宫门大约已经下钥了,你今天住在东宫吧。”   顾筠跑进来就没打算再出去,闻言也没有说什么,跟着他便往前走,边走边道:“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肯定很尴尬吧,不过想想也很痛快,皇后这辈子都别想和娘家人解绑了。”   她前世嫁给过豫王,知道皇后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就是出身,因为出身,她不能一开始就做皇后,不能让他的儿子做太子,在宫里还要被人嘲笑出身低微,在顾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脱离自己的出身,可是豫王和孙玥发生了什么,豫王只能负责,豫王府一辈子都会有一个和皇后一家的出身低微,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这一切,就像是在打皇后的脸。   顾筠心里怎么想怎么痛快,甚至想放一把鞭炮。   傅承衍道:“是啊,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盼着皇后能学乖一点,以后不要出幺蛾子了。”   顾筠笑出声:“真想看看,明天皇后会是什么表情。” 第30章   傅承衍闻言也笑了笑, “明天你就知道了, 今儿还住你小时候的屋子吧,应该还留着。”   “都这么多年了, 还能住人吗?”顾筠撇嘴, “我住的不高兴了,可是要打你的。”   傅承衍顿了顿,“要不然……你去住我的屋子。”   “那你住哪里。”   “书房。”   顾筠闻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噗嗤一声笑出来,直笑的趴在傅承衍肩膀上流眼泪。   傅承衍不解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笑成这样子,该不会是傻了吧。   顾筠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殿下, 你知道吗, 戏文里面的夫妻, 丈夫惹了妻子生气, 总是会被赶去睡书房, 然后那戏文里面总是把书房形容的凄风苦雨,好像四面漏风, 还没有房顶一样。”   傅承衍的脸色一言难尽,顾筠便继续道:“太子殿下,咱们还没成亲呢, 你就这么主动, 还说自己不惧内, 果然长辈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耳朵软的人,就是惧内!”   傅承衍顿了顿,面不改色道:“我的书房,并不比卧室差,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去睡。”   顾筠松开他,一脸惊愕,半天忍不住道:“你怎么这样!”戏文里果然都是骗人的,这个时候,傅承衍不该是一脸尴尬并羞涩的吗,怎么能这么淡然处之,一点都没有爱情的氛围,真是让人生气。   傅承衍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筠,你要知道,我比你多活了这几年,并不是假的。”   他做了多年太子更不是假的,这些年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场面,有许多是顾筠想都无法想到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真正难住他了。   顾筠皱眉,盯着他半天,深深叹口气,道:“傅承衍,你真是个傻子,我让你花容失色了吗,你就不能装一下哄哄我,也就是我脾气好,换了别人家的姑娘,你跟自己成亲去吧!”   她说完话,便疾步往前走,傅承衍淡淡笑了笑,没什么难度地跟上去,慢慢道:“顾筠,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谁说我不是,我就是个孩子,我才两岁,你不许跟着我!”顾筠转头,呲牙咧嘴地瞪他一眼,试图用这种怪样把他吓走,傅承衍一下子被她逗笑了,“你啊……我们一条路。”   都是去东宫,怎么可能不一条路。   “那你睡御花园啊。”顾筠磨了磨牙,“反正御花园也很奢华,一点不比你的寝宫差,你还回去做什么,多累啊。”   傅承衍心知肚明她是刚才没有得逞,这姑娘被人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的雨,自己又聪明,总是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今儿被自己逗了,怕是在恼羞成怒,心里正悄悄生气。   他上前一步,拉住顾筠的手,低声笑道:“这就生气了?你先逗我的,就不许我逗回去了?没有这么霸道的!”   “我才没有霸道,我每次跟你开玩笑,你总不理我,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很厉害吗?”顾筠狠狠瞪着他,“每次都要我输给你才高兴,你才是霸道!”   傅承衍见她恶狠狠的,也懵住了,“我什么时候……”   他猛然住口,想起了自己的战绩,好像的确是好几次了,顾筠跟他开玩笑,被他识破了,就顺势逗回去。顾筠毕竟年纪小,每次都说不过他,难怪今天这么生气……   顾筠冷哼:“想起来了?”   傅承衍叹口气,当机立断道:“阿筠,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说几句罢了,这么多年习惯跟人争辩,我怎么会想着让你输给我。”   我不输给你就已经是上苍最大的恩德了,其实在他们之间,流水有情落花无意,他才是输了的那个,等到以后,也永远不可能让顾筠输给自己。   他也就是在口头上占个便宜了。   顾筠哼哼两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算了,当我大度,不跟你生气了。”   傅承衍浅浅笑起来,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回东宫,夜里看不清路,别摔了,哦不,是我怕摔了,请阿筠带我回去。”   顾筠噗嗤一笑,“傅承衍,你真是……傻!”   东宫便在眼前了,周围更是灯火通明,说什么怕摔倒,这人也就跟人杠的时候会说话,想找个借口的时候,出口只有这种拙劣至极的。   也就是自己人好,忍得了他。   不过这样也不错,顾筠低头笑了笑,前世的时候,豫王甜言蜜语不断,可是人就是那种货色,傅承衍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她心里知道,傅承衍真的对她好。   东宫诸人见到顾筠都有些惊讶,今日年宴之后,顾小姐竟然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太子殿下走了,这二人当真如同顾小姐在外面所言的一样,感情深厚,片刻都不舍得分开。   顾筠看着这些人的表情,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他们这是什么眼神?”   傅承衍面不改色,“好奇你怎么过来了.”   “傅承衍,你觉着是我傻吗?”顾筠瞥他一眼,“分明就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东宫都是什么人啊。”   对面的老太监连忙赔笑:“顾小姐别生殿下的气,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没有调,教好宫人,不关殿下的事情。”   “我没有说你们不好。”顾筠见一个老人这样,也不大好意思了,挠了挠头,“我跟你们殿下闹着玩呢,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她知道这个老太监,是昭惠皇后身边的老人,实际上是先太后的人了,送给了昭惠皇后,后来又跟了傅承衍,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替傅承衍打理东宫事宜,前世的时候,傅承衍身在边关,年节之时的礼物,都是这人送到御前的。   老太监点了点头:“这就好,殿下,今儿顾小姐是住在东宫吗?”   “是。”傅承衍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顾筠,“你到底要住哪里?”   顾筠眨了眨眼睛,道:“我住你书房啊。”   傅承衍失笑:“别闹了,阿公,把我寝殿旁边的偏室收拾出来,给顾小姐住。”   顾筠倒也没有多说,反正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可能真的睡傅承衍的床,而且现在周围人太多了,不好说话,只能选择安静。   老太监就像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一样高兴,兴致勃勃就去了,顾筠小声道:“谁找了你才真可怜,也就是我能忍。”   傅承衍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你也跑不了了。”   顾筠仰头看他:“谁跑不掉还不一定呢,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   傅承衍低声一笑,没有说话,在豫王干出那种事情的时候,他几乎是欢呼雀跃的,甚至来不及多加思考,便有理有据地威逼利诱一番,让皇帝同意他娶顾筠。他怎么可能后悔,这一生都不会的。   顾筠一夜睡的极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懒洋洋的不知今夕何夕。傅承衍早就起身了,这会儿在院子里面跟人说话,看见她出来,方淡淡一笑,“你可算醒了,再晚就要错过好戏了。”   顾筠伸了个懒腰,云淡风轻道,“走,我们去捉奸,我妹夫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让阿璇和绾绾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   两人走到御花园的时候,正碰见皇帝带着一群人往这边走,今日初三,亦是过年的时候,昨晚有些宗室亲眷,并没有离宫,这会儿气势汹汹而来,倒有了几分霸道之气,傅承衍拉着顾筠躲到树后面,看皇帝诸人过去,才慢慢走出来。   两人眼眸含笑,慢悠悠跟上去,到了阁子前,顾筠低声道:“皇后居然没有过来,昨天禁足居然是真的?”   “皇叔祖也在呢,就算是父皇想偏袒,他也不敢。”傅承衍冷冷一笑,“一个月之内,皇后休想出凤元宫一步,宗室里的人可不好打发。父皇如今也压制不住他们,我更不会帮他。”   顾筠笑道:“我只盼着皇后一辈子都不要出来。”   前面一行人停下脚步,皇帝的声音传来,“朕今日听闻,有人在御花园中行苟且之事,且此人为我皇族,大年初二辱没先祖,实在可恶,今日特意让各位和朕一起看看,到底是哪个人这般胆大包天。”   宗人令捋了把花白的胡子,愕然道:“竟有这种事情,实在耸人听闻,还请陛下开门,让臣等看看,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   “若此事是真的,朕必不轻饶,无论是谁,一律重惩,皇叔可有意见?”   “陛下不说臣也要上奏本的,臣忝居宗人令一职,本就该激浊扬清,维护宗室安宁和乐,监察宗室之过,今日若有宗室子弟行事龌蹉,宗人府也必当严惩,不管是哪家子弟!”   皇帝冷冷一笑,伸手推开门。   傅承衍站在身后,扬声道:“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大家都聚在这里?” 第31章   顾筠站在他身边, 神色丝毫不变, 其实心里如猫爪挠了一般,痒痒的, 疯狂想看看皇帝的脸色。   傅承衍的声音十分响亮, 皇帝听的一清二楚,闻言瞳孔一缩,下意识转头, 看见站在那里言笑晏晏的傅承衍时, 脸色青红一片,如同见了鬼一般。   傅承衍缓步走过去,身边的人自然而然道:“拜见太子殿下。”   “父皇和诸位叔伯们都干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的手颤抖了一下,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筠昨儿没来得及出宫, 就留在了东宫, 今儿闹着要去那边的梅园看花, 我就带她过来了, 谁知道还没走到地方, 就看见父皇在这里,一时奇怪, 就过来了,父皇……可是出什么事了?”   皇帝不可置信道:“你们昨天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他盯着顾筠,若是傅承衍说谎, 顾筠这个脾气, 肯定不会附和的。   顾筠笑了笑, “昨天奉天殿的宴会散了之后,我看殿下好像喝醉了,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就带着他回了东宫,结果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间,就在东宫凑合了一晚上,今天想着既然住都住了,听闻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正好,就让太子带我来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迎着皇帝的目光,丝毫没有怯意,皇帝眼神深沉,他的人分明说已经把傅承衍带进去了,而且昨天他亲眼看着傅承衍喝掉的酒,不可能有问题,肯定说顾筠帮着傅承衍说谎了。   只是没有证据,皇帝想了想,心一横,开口道:“今天一早,有个小太监到朕寝宫里,禀告说碰见有人在在此处行苟且之事,朕一时愤怒就来了,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看看吧。”   他还盼望着里面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傅承衍的身份,能让傅承衍背锅。   皇帝说完话,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屋内一股情。欲之后的味道,可床上只躺了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完全不见另外一个人的踪影,皇帝心内一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身边的大太监道:“去把人叫醒。”   大太监领命过去,走到床边,倒吸了一口冷气,“陛下,这是孙家小姐。”   “哪个孙家?”皇帝明知故问。   “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孙玥孙小姐,孙小姐,您醒醒……”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猛然尖叫一声,惊恐地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发抖道:“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傅承衍不动声色捂住顾筠的眼睛,顾筠自然不乐意,伸手就想拨开,可她哪儿是傅承衍的对手,掰了几下,毫无成果,只得狠狠磨牙。   傅承衍淡淡道:“父皇,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让孙小姐穿上衣服再说。”   皇帝点了点头,毕竟人家是个姑娘,不管做了什么,他们一群大男人,也不能欺负人家。   傅承衍拉着一心想看热闹的顾筠出去,训斥道:“什么都看,长针眼了怎么办?”   顾筠翻了个白眼,当我是傻的啊,“那你还看,人家还是个姑娘呢,你就不怕长针眼?”   傅承衍哑口无言,他们在这里斗嘴,旁边人看着都笑起来,宗人令捋着白胡子,笑呵呵道:“小筠儿啊,承衍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这般好奇了。”   “你们就会帮着他说话。”顾筠不高兴道,“谁让他是你们家的人,我不是呢,你们肯定听他的不听我的,说句不好听的,哪有人相信外人不相信自己子孙的。”   皇帝冷冷看她一眼。   傅承衍轻轻一笑,揉了把她的头发:“没有你这么说话的,打小就没有人不疼你,你现在叫血口喷人你知道吗顾筠,再这样子,以后皇叔祖真的不喜欢你了。”   皇帝的脸色黑了几分,语气疏冷道:“承衍,不要再说话了,此事如此严重,你们还有心情说笑,当真是不知所谓!”   亲疏不分,血口喷人,字字句句,皇帝都能对号入座到自己身上。   傅承衍淡淡一笑,并不接话,皇帝更加心塞,冷冷看着慢慢走出来的孙玥,脸色黑沉似铁,“孙玥,这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竟然敢在此胡闹!”   孙玥跪地,“陛下饶命,民女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民女昨夜早早就睡了,没想到今天一醒来就是在这里,求陛下给民女做主,我清白已失,若是找不到那人,民女甘愿以死谢罪。”   皇帝皱了皱眉,状似公正道:“昨晚和你过夜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昨夜黑灯瞎火,民女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我听见有小太监喊……”孙玥抬起眼睛,觑了四周一圈,低头道,“喊……太子殿下。”   皇帝满脸震惊地后退一步,看向傅承衍时,似乎深受打击,顾筠站在一边,十分佩服他的水平,这装的,半分破绽都没有,难怪人家能做皇帝。   众人都震惊地抬起头,目光聚集在傅承衍身上,傅承衍似乎也非常诧异,低头看了眼孙玥,半晌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哑然失笑,仿佛觉得十分不可置信,“你说是……孤?”   他笑了笑,反手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孤让人把你从你的住所偷出来,到这个地方偷情,然后又跑出来,甚至带着顾筠过来贼喊捉贼?你是这个意思吗?”   孙玥迟疑地点头。   皇帝喝道:“太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你这话就血口喷人了。”顾筠挽住傅承衍的手臂,“傅承衍昨天一直和我在一起,我能作证,东宫所有人都能作证,陛下好歹查明白了再责问殿下,否则殿下被人污蔑了,还要被自己生父不信任,也太可怜了。”   “顾小姐和殿下一体,东宫尽是殿下的人,自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孙玥委委屈屈的哭诉,眼中流出两条眼泪,衬着弱不禁风的小脸,显得面若梨花,极为可人。   可是顾筠没有这个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冷冷一笑,“我好歹有人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太子殿下,谁知道你是不是与人偷情败露了,故意栽赃给殿下的,空口无凭随便污蔑储君,孙小姐你可要想明白了,这样的罪名,不是你担的起的。”   孙玥俯身下拜:“民女出身低微,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也不敢要个说法,若是殿下不承认,民女便死了干净,绝对不会打扰殿下的。”   “顾小姐出身高贵,民女心向往之,如今既然不能和顾小姐相处了,民女也不奢求别的,只求陛下查明真相,还民女一个清白,如此,民女九死不悔。”   傅承衍淡然道:“孤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而且……恕我直言,你并没有哪一点值得我看上的,样貌,学识,人品,你哪里值得我费那么大力气?”   傅承衍嗤笑一声:“孤在战场杀敌之时,对付最强悍的敌人也不过只用这么多心机罢了,难为你编排出来,倒是让孤对自己刮目相看,原来我朝一个土豪乡绅的女儿,竟然比南江国的国君还要难以对付。”   “如此看来,倒是我朝之幸了。”傅承衍冷冷一笑,“父皇,此女血口喷人,污蔑于我,儿臣万不能容,今日若她拿不出证据,儿臣启父皇,以谋逆叛国罪论处!”   孙玥浑身一抖。   皇帝道:“来人,进去搜,此处阁楼素来无人居住,搜到了谁的东西,自然就是谁做的,至于她……做了这等事情,若是被逼的也便罢了,若是故意冒犯先祖,污蔑太子,朕定然不轻饶。”   傅承衍只不咸不淡来了句:“父皇英明。”   御林军就位,进去搜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首领手中托了一只腰带,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在其中搜到了一条男人的腰带。”   皇帝被那腰带的花纹刺的眼疼,傅承衍拿两根手指拈起来,“这是亲王的礼服腰带,一人唯有一条,年庆的时候穿戴,昨天在宫里的亲王,皇叔祖自然是不可能的,几位叔伯和三弟,查一查谁的腰带丢了,就是谁做的。”   皇帝想拒绝,可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己全盘被傅承衍算计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傅承衍早起发生此事,定然会离开,找人圆场,只消在其中搜到他的腰带,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可是所有的内容都变了,昨夜那人,说不定真的是豫王,这腰带也换成了豫王的,傅承衍的心机,当真深沉莫测,昨晚的醉酒,怕也是装的。   宗人令喝道:“我亲自去问,谁的丢了,今日宗人府传家法,三十大板,无论是谁!”   傅承衍拦住他:“皇叔祖不急,这还有事情没解决,此女刚才污蔑于孤,按我朝例律,污蔑皇太子,等同叛国,孤应该没记错吧,叛国当诛九族,儿臣请陛下圣裁,为儿臣做主!”   皇帝骑虎难下,嘴唇微微动了动,看看四周愤怒的神情,又想想皇后哭哭啼啼的脸,只觉得烦躁异常,心内对傅承衍的怨恨更上一层楼。   若没有这个儿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请陛下圣裁。”宗人令也颤颤巍巍道。   皇帝闭上眼睛,道:“依太子之见,朕当如何处置?” 第32章   傅承衍神色淡漠, “依儿臣之见, 自然是按律法处置,孙氏一族并非世家, 又非上大夫, 与国无功,没有赦免的权利,至于皇后娘娘……她是外嫁之女, 自然不必牵连。”   他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今天若是牵扯了皇后,皇帝肯定不会乐意的,想破脑袋也会给这个人脱罪。   皇帝却依然皱眉,“承衍,孙家虽然不是世家, 可却是皇后母族, 亦算得上是皇亲国戚, 若是这般用刑, 让皇家颜面往哪儿放。”   顾筠嗤笑一声, 又捂住唇,没有说话。   傅承衍看她一眼, 淡淡道,“父皇,孙家算什么皇亲国戚?高祖皇帝有训, 外戚之家, 皆不得加封, 皆无关皇室。便是后妃充入宫闱,都与其母家再无关联,何况皇室。孙家如何,跟皇后娘娘毫无关系,跟皇室,更没有关系。”   他比皇帝略高了半头,这会儿站直身体,看着皇帝便呈现出一种睥睨之势来。   皇帝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环顾四周,又对上傅承衍的眼睛,慢慢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   “太子所言甚是,把这个女人拖出去打死,不许她胡说八道,至于孙家……虽有高祖遗训,然法理之外仍有人情,若因此杀人全家实在残暴,便……罚孙玥一辈,男子此生不准科举入仕,女子不得与皇族联姻,太子以为如何?”   一片寂静无声,顾筠的笑声便格外刺耳,“陛下也太偏心了,孙玥如此污蔑殿下,奉天宴之时行苟且之事,这是多大的罪名,按我朝律例,足以废掉储君,可如今竟只是杀了孙玥,倒对狼子野心的孙家人轻轻放下。”   顾筠转头看着四周的人,抬起手臂召唤了一下,“诸位都是宗室德高望重的人物,觉得陛下的裁决,公平吗?”   皇帝脸色涨红,喝道:“顾筠,你不要太放肆,你们靖远侯府,还是朕的臣子。”   傅承衍压下顾筠的手臂,淡淡道:“父皇既然已经做出决断,儿臣不敢有怨言,阿筠为人直来直去,今日不过是为儿臣鸣不平,并没有别的意思,此事便交给父皇吧。”   他神色自若,后退一步,躬身行礼:“父皇,儿臣先带阿筠告退了。”   她说完,拉着挣扎不休的顾筠,头也不回地离开众人的视线,刚转过角落,顾筠就笑的眯起眼睛:“我演的好不好?”   “很好。”傅承衍真心实意夸了句,“浑然天成,一点都不像是装的,我倒要看看,父皇会怎么样收场。”   顾筠想了想,猜测道:“陛下对皇后一片深情,我猜大概会为了她,不理你吧,反正你们早就撕破脸了,也不在乎继续得罪你。”   傅承衍笑了笑,“我倒是盼着这样,他不仁,将来我才好不义,他不慈,我方能不孝。”   傅承衍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嗜血之气,顾筠吓的抖了抖,恼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吓谁呢!”   傅承衍愣了一下,收回目光,转眼就笑了,“这算什么吓人,顾筠,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你跑不掉的,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欺负。”   到了他手里的人,怎么可能跑掉,就算顾筠无法爱上他,但只要她不爱别人,就只能待在自己身边,豫王也好,或者所有觊觎她的男人,都休想从他傅承衍手中,抢走她一根头发丝。   “傅承衍,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顾筠使劲踮起脚,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那那个样子真的很吓人,我又没有得罪你,你再敢那样,我就打死你。”   说着话,她还嚣张地伸了伸拳头。   傅承衍将她的手拦在手心里,“虽然这样说你会生气,但是阿筠,你真的打不过我。”   顾筠闻言却气炸了,手上用了个巧劲,挣脱开傅承衍的手,趁他愣神的功夫,一脚踹在了他腿根上。   特别狠。   傅承衍嘶了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又做不出伸手揉这样猥琐的动作,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了,“顾筠,你是在谋杀亲夫。”   “是啊。”顾筠拍了拍手,一脸不在意,“你要知道,想对付你,我有的是法子,莽夫才会靠蛮力。”   她清楚明白那一脚伤不了傅承衍,顶多让他尴尬一下,脸色这么难看,大概也是地方不对,不过顾筠觉得自己很腼腆了,自己踢了他的腿,而没有……   顾筠轻咳一声,“别闹了,我们去打听打听陛下怎么处置的,然后奸夫找出来没有。”   “肯定找不到的。”傅承衍勾唇一笑,“说不定豫王就多了条新的腰带,说是一人一条,其实也不过是个腰带,想做个一模一样的,没有丝毫难度。”   昨晚他还在床上捡了条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这算什么大事,豫王只要推说忘在家里了,他府上绣娘那么多,一会儿就是一条,送过来还没有丝毫破绽。   顾筠皱起眉头:“那就这么算了?”   “谁让他醒的早,先跑了。”傅承衍叹口气,“孙玥已经被父皇打死了,死无对证,只要豫王咬死了不知情,谁也不能奈何他,我要对付的也不是他。”   “孙家吗?”顾筠奇怪道,“可孙家一个小小的乡绅家族,有什么值得你对付的?”   “是为了皇后。”傅承衍解释,“皇后虽然想摆脱自己的出身,可是孙家人对她推崇备至,皇后也利用的得心应手,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孙家人帮她做的,毁掉孙家,便等于毁了皇后半条手臂。”   “乡绅有乡绅的好处,有些事情你父亲做了,会被人误会谋逆,可是小小乡绅干了,顶多是让人觉得好笑,比如聚敛粮草兵马。”傅承衍冷冷道,“父皇借着孙家的手做这些事情,一直没有人察觉,若非偶然我也不会知道,原来父皇为了对付我,竟然如此不拘一格用人才。”   顾筠愣了愣,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手,才撑着走廊的柱子,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也不用为了这个难过,做君王本身就是寂寞的事情,没有父母,刚好能狠下心肠,不被人带累。”   傅承衍看着她,“阿筠,若是所有人都能有你一半通透,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顾筠低着头,长如蝶翼的眼睫毛扑扇着,宛如两把小扇子,若是真的那么通透,上辈子也不会死那么惨了,人啊总是如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傅承衍,如果我也是个傻子,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会喜欢一个傻子吗?”   “如果是你,都可以,反正你本身也不聪明。”   “你才不聪明。”顾筠呸他,“会不会说话。”   “阿筠,不聪明和愚蠢是不一样的,孙玥那种,心比天高,不知轻重的才叫愚蠢,很多人不聪明,只是看不穿罢了,这才是人间百态中最常见的,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说法,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她聪明与否。”   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一颗心。   傅承衍没有说出口这句话。   顾筠撇过头,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肯抬头,直到傅承衍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顾筠唇角才慢慢勾起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傅承衍手心温暖干燥,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顾筠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傅承衍转头看她一眼,顾筠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向厚如城墙的脸皮,禁不住红了红,脚下加快速度,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傅承衍待着了。   两人手拉手,宛如是真的看花回来一样,尤其顾筠面色绯红地低着头,更让人觉得情丝靡丽,不疑有他,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宗人令哀叹着气,捋着胡子走过来,傅承衍笑道:“皇叔祖,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还能有谁,你父皇……”他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为了个女人,置祖宗家法于不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们傅氏一族,头一次出现他这种情种,真真是红颜祸水。”   他看向顾筠,又觉得这样说不大好,又添补了一句,“皇后若是和小阿筠一样聪慧贤德也便罢了,可小门小户出身,就是不知轻重,陛下也不知道管管,简直丢尽了皇家颜面。”   顾筠笑眯眯道:“多谢皇叔祖夸我。”   宗人令也跟着笑起来,“我就说小阿筠懂事,承衍比你父皇有福气。”   “皇叔祖别生气了,陛下的决定,咱们是改不了的,既然他执意如此,咱们也只能认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孙家,不足挂齿,若为了他们气坏了您老人家的身子,那才叫罪过。”顾筠语如连珠,宽慰了几句。   宗人令叹口气:“我有什么呢,只是为承衍不值,承衍贵为太子,为了天下太平多年镇守边关,可是回了京城,却要被一个妇人欺辱,我们老骨头也帮不了他,真是惭愧。”   “皇叔祖这是什么话。”傅承衍不认同地摇头,“我为天下百姓而战,只要百姓心中知道便好,又不为皇后而战,随她怎么做,总之她也休想真的欺了我去。”   傅承衍扶住他,陪着他慢悠悠走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以前多赖皇叔祖照顾,如今承衍长大成人,也该我来保护大家了。”   宗人令长叹一声。   傅承衍便随口问道:“那个奸夫,可查到了?” 第33章   宗人令闻言, 冷笑一声, 道:“当然是查不到的,可能让陛下这般维护, 还能是哪个人!”   傅承衍语气平平淡淡的, “既然查不到,就不要多说了,皇叔祖您德高望重, 可父皇那里……还是尽量不要理会了, 皇后太厉害,我实在怕您在她手里吃亏。”   宗人令道:“我这把年纪了,陛下就是再糊涂,还能拿我怎么样,我是他唯一的叔叔, 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皇叔祖, 您就听太子殿下的吧。”顾筠也劝他, “皇后那个疯女人, 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您一把年纪,本就该颐养天年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傅承衍这么劝, 可是觉得他这样说了,总是有道理的,也便跟着劝了几句, 傅承衍道:“阿筠说的有道理, 您年纪大了, 这些事情,以后就交给我吧。”   顾筠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将要出口的话默默吞了回去,自己落后一步,慢慢沉思起来。   傅承衍还真是个好人,竟然要自己挡刀,把皇叔祖给送去安全的地方。   “承衍啊,你当我不清楚的心思吗,我做皇子的时候,比你们争的还惨烈,十来个兄弟,唯有我和先皇活了下来,我什么没见识过,皇后这点阵仗,还吓不着我。”   宗人令笑起来,声音落地铿锵,“若是她当真要斗,那我老头子就舍命奉陪。”   傅承衍微怔,叹息道:“皇叔祖,您不必如此的,这是我的战场,不得已劳动你们是没有法子,岂有让你们替我挡刀子的道理,总归这天下,父皇无法一手遮天,皇后也掀不起大风浪。”   顾筠忙不迭地点头。   宗人令道:“承衍,你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也有我的道理,先皇去世之前,曾托孤于我,要我好好看着陛下,若他不贤德,便可择主另立,我虽不至于此,可陛下近来所做种种,着实令人失望,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宗室大半凋零,如今也唯有我算得上是陛下的长辈了。”宗人令深深叹口气,“若我都只看着不做事,这天下还有救吗?”   傅承衍还欲再劝,却被顾筠拉住了,顾筠甜甜一笑道:“皇叔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帮你说服殿下的,您就放心吧。”   傅承衍看她一眼,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闭上了嘴。   宗人令点了点头:“此事大约也就如此了,陛下一心护着皇后母子,且忍耐两年吧,我先回府了,这宫里多待一会儿都让人觉得难受。”   “皇叔祖慢走。”傅承衍示意一旁伺候的人扶着他,看着鬓发苍白的老人,步履蹒跚走远了。   他这才看向顾筠。   顾筠道:“皇叔祖虽然年纪大了,可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让他躲在你身后安享清福,他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反正皇叔祖德高望重,天下皆知,皇帝也好,皇后也罢,只能忍着他,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就让皇叔祖按自己的心意来做事。”   傅承衍叹口气:“我自然知道这个,可是以前母后刚去的时候,我多蒙皇叔祖照顾,才能有今日,自然是想让他颐养天年。”   只是若皇叔祖实在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傅承衍总归不能拦着他。   “你是好意,皇叔祖也是好意,何必争执,若是不想他操心,你尽管把事情解决掉就好了。”顾筠理所当然道,“无论你怎么劝,皇叔祖都不会答应的,何必跟老人家说这些。”   傅承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他看了眼时辰,“我送你回家吧,都这个点了,想必靖远侯也该着急了。”   “不急。”顾筠撩了一下头发,眉目含笑,问了句:“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年的时候,要跟我说一件事,今天都大年初三了,可是我还没听到,傅承衍,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傅承衍微顿,他还真的给忘记了,只能怪时间过太久,最近事情又太多。   顾筠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十分好脾气:“忘就忘了吧,现在想起来就好,到底是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傅承衍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深深吸了口气,还是说了句:“顾筠,我爱你。”   这几个字一出口,顾筠吓得后退了一步,神色震惊至极,“你……你说什么?”   不对,这走向很奇怪啊,怎么突然来了句这个,你是不是昨天灌进袖子里的酒,顺着手臂把自己弄醉了,怎么突然就说起了醉话。   顾筠脸色纠结,“你是不是醉了……”   傅承衍险些气笑了,无奈道:“你说呢?”   顾筠挠了挠头,“可是……我没什么本事,又骄纵跋扈,还脾气坏,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有自知之明。”傅承衍毒舌了一句,“这行不行?”   顾筠瞪他。   傅承衍深深叹口气:“你还记得我上次回京吗?”   顾筠……顾筠居然摇了摇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还真的不怎么记得住,毕竟上辈子,跟傅承衍不怎么熟,当然也不会很关心傅承衍道状况。   “四年前。”傅承衍懒得跟她卖关子了,再这样下去,非得活生生被顾筠气死不可,“四年前我回京的时候,在宫宴上看见你,然后就看上你了。”   顾筠“哦”了一声,“看上我长得好看了,我就知道,你们男人啊,都是这种货色。”   傅承衍唇角抽了抽,都不想跟她说话。   顾筠笑起来,眼神狡黠至极:“傅承衍,你说的是真的吗?”   傅承衍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极其明显地深呼吸一口,方淡淡道:“顾筠,我从不对你说假话。”   他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话语里的坚定让顾筠心中一跳,顾筠使劲仰起头,对上傅承衍的眼睛,男人的眼睛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倒影着她的身影,那眼睛里不见多少波动,可是慢慢流动的一丝温情,却还是不经意间被捕捉到。   顾筠低下头,小声说:“傅承衍,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傅承衍没有说话。   顾筠一阵心塞,又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便又扬起头看着傅承衍,“你怎么不说话。”   傅承衍一摊手,“你让我说什么?”   顾筠唇角动了动,也的确是找不到话说,便深深叹口气,“能不能不要讲这个了,以后再说吧,我先回家了。”   傅承衍点了点头,又来了句,“是你非要问我的,并不是我要说的。   若是不先把责任推出去,难免顾筠这样的人不会贼喊捉贼,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把过错都推给傅承衍,至于顾筠能不能做出这种事,傅承衍丝毫不怀疑。   顾筠磨了磨牙,“傅承衍,你还真的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我怎么就认识你这种人呢?”   还说喜欢她,都不肯为她背黑锅,这百分百不是喜欢,男人都是大骗子。   “顾筠……”傅承衍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我真是服了你的口才。”   不管什么样的事情,最后说到底都是别人的错,且让人无话可说,傅承衍觉得若是换个真的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人来,非得被她欺负死不可,幸好自己意志坚定,美色当前,不为所动。   他说完话,手伸出去,触了触顾筠柔嫩的脸颊,却只是一触即分,没有多做停留。   顾筠嘿嘿干笑两声,加快了脚步,往宫门口走,傅承衍跟着她,也没多说,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也渐渐落下一丝失望,他还以为……不管如何,顾筠心里也该有他一席之地的,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而并非她喜欢的人。   疾步走在前头的顾筠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那里依旧白皙如玉,可唯有顾筠自己能感觉到,从脚底直冲脑门的热意。   刚才傅承衍带着热意的手蹭在脸上,轻柔的力道宛如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让顾筠觉得,自己仿佛是他手下的珍宝,那种被人珍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让她的心,一瞬间有了动摇。   宫门便在眼前,可是顾筠却停下了脚步,傅承衍向前看去,眼睛发红的豫王站在那里,直直盯着一起走来的两个人,似乎是下一刻就要扑上来跟人打一架。   傅承衍上前一步,握住顾筠的手,淡淡道:“走吧。”   “顾筠,傅承衍,你们给我站住!”   傅承衍停下脚步,看了眼豫王,神色冷淡似寒冰:“你叫孤什么?皇后便是这样教你的吗?不敬长兄,不敬主上,你的教养去哪里了?”   豫王眼睛发红,一步一步靠近他,声音里的恨意几乎冲破天际:“傅承衍,你装什么,你竟然陷害我和孙玥,还有你顾筠,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被人陷害,却不加阻拦,现在她死了,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顾筠冷冷一笑:“我的良心为什么要痛,她咎由自取就该有这样的准备,真正良心痛的,不该是怂恿她的人吗?豫王殿下,这话您该去问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然被禁足了,可陛下并没有拦着您去见她,你去问问她,亲侄女儿被自己害死了,她夜里做梦的时候,会不会被吓醒啊?”   豫王咬牙:“母后是为了表妹好,你们才是狼子野心……”   顾筠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贼喊捉贼,你和皇后想陷害太子殿下,结果被人反算计了,就这样恼羞成怒吗,傅承枢,你只是愚蠢罢了。”   说完此言,欣赏着豫王难看的表情,顾筠继续道:“太子殿下是您的亲哥哥,您平日里还是尊重着点吧,这不是昨晚的奉天宴,就被祖宗罚了。”   豫王的拳头咔咔作响。   顾筠抬高了声音,“豫王殿下,恕我直言,陛下得罪了半个宗室的人才保下你,你还是别再招摇了,否则天下人都知道殿下在昨晚行那种龌蹉之事,您还要不要脸,哦不,这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我该问,殿下您还要不要这亲王的身份,还想不想做金尊玉贵的皇子!”   豫王的手缓缓松开,他冷冷看着顾筠,低声抛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顾筠听见,险些被他笑哭了,很是用力地捶了捶傅承衍的肩膀,傅承衍无奈摇头,“他说了什么,让你笑成这样?” 第34章   顾筠拍了拍傅承衍的肩膀, 学着豫王的口气, “等本王将来做了皇帝,顾筠, 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且不说傅承衍还在这里站着, 豫王完全不是傅承衍的对手,就说皇帝吧,他亲爹还活的好好的, 就在想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可真是孝顺的亲儿子, 皇帝可以说是活的非常失败了。   傅承衍笑了笑,道:“他是很蠢,可是父皇……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管什么呢。”   顾筠认同地点头。   傅承衍却又皱起眉头,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什么?”   “想不明白, 为什么傅承枢敢如此自信, 他并不是自大的人, 今天实在奇怪。”傅承衍的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 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他这样一说,顾筠也觉得奇怪, 豫王的为人顾筠自认还是挺清楚的,他能够在自己跟前做小伏低多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见心志坚定性情隐忍, 若说是为了一个不熟的表妹而这般失态, 根本就不可能。   顾筠猜测:“他会不会是被人下了苗疆的蛊毒,就是小话本上常说的那种,能够让人性情大变。”   傅承衍面不改色夸了句:“你猜的很有道理。”   顾筠顿了顿,“你这话说的可真违心,你猜是因为什么?”   “想不明白。”傅承衍懒得再考虑,“我会让人监视他的,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别多想了,我送你回家。”   这种时候,谈论豫王做什么,简直扫兴。   顾筠也没有多言,豫王和皇后二人的想法,不是正常人能明白的,比如顾筠就不懂,为什么皇后能同意同时娶顾家两姐妹的主意,分明知道,一旦她得知了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居然还敢赌一把。   总归是很奇怪,一般人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今晨宫中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朝野,顾筠刚回家,就看见靖远侯站在大门口等着她,傅承衍陪在她身侧,没有避讳地走进去。   靖远侯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傅承衍抬手,“顾侯,里面谈吧。”   “殿下请。”靖远侯也没有多言,看了眼顾筠,示意她跟上。   书房里面,靖远侯率先开口,“殿下,今日的事情,臣已经听闻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   傅承衍笑了笑,“我说的话,顾侯也未必相信,让阿筠说吧,她昨天一直在,很清楚事情的经过。”   顾筠感受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风暴,对着靖远侯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上,“昨天我在奉天殿的,发现殿下的状态不对,就同阿璇说了不回来,去找了殿下,结果就在那处阁子旁边碰上了。”   “殿下带着我藏在了一边,没过多久,孙玥孤身前来,进了阁子,豫王在里面,和她……”顾筠停顿了一下,觉得靖远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才道,“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去捉奸的时候,豫王已经不在了,而孙玥却是口口声声说,昨日是殿下所谓,陛下让人搜查,只有一条亲王的腰带。”   “然后孙玥因为污蔑太子,被陛下杖杀。”顾筠深吸一口气,“豫王在其中的联系,全被陛下压了下来。”   靖远侯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笑了笑,“阿筠,你们昨晚已经见到了孙玥和豫王偷情,那么为什么……不早早说出来呢?昨天夜里就带人去捉奸,豫王肯定跑不掉,何必等到今日,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顾筠怔了怔,转头看向傅承衍。   我爹爹的段数太高了,我招架不住,交给你了。傅承衍从她眼中,非常清楚的读出了这么一句话,与之相对应,顾筠理所当然后退一步,低下了头,像是没有听见靖远侯的质问,一心装聋作哑。   傅承衍道:“因为昨夜之时,皇叔祖和几位长辈都早早休息了,昨日宴会忙碌劳累,我不敢打扰他们,才不得不今早的,否则定不会让贼人得逞。”   靖远侯轻嗤一声:“太子殿下,娶了我的女儿,还不能与我以诚相待吗?”   “我自然可以,是怕顾侯不可以,毕竟您不止阿筠一个女儿,有些话我说了,也怕您偏心另外一个姑娘对我不利,”傅承衍直言,“除非顾侯能真的和豫王一脉彻底两清,否则让孤,如何信任你?”   他语气淡然,似乎说这样的话很正常,靖远侯看着他,两人互不相让,对峙着不发一言。   顾筠站在一旁挠了挠头,也没有说话,爹爹有爹爹的决定,没必要为了她怎么样,而傅承衍有自己的责任,他更不能为了自己无条件去信任爹爹。   这点事情她还是能想明白的,毕竟她自己不乐意做红颜祸水。   最终是靖远侯先绷不住了,他轻轻叹口气,“太子殿下心志之坚,臣望尘莫及,殿下既为嫡长,正位东宫,便是正统,臣愿为殿下驱使。”   靖远侯后退一步,躬身下拜。   傅承衍扶起他,笑道:“顾侯不悔?”   “殿下何须多问?”   靖远侯直起身子,“那么,殿下是否可以告诉我,昨夜是怎么回事?”   “自然,昨晚并不是我利用阿筠,是她自己跑来的,这一点岳父可以放心,我定然不会利用阿筠做什么的。”傅承衍知道他的心结所在,先解释了一句,方继续道,“昨晚的事情,是皇后和父皇意图害我和孙玥发生苟且之事,我一向警惕他,便没有中招,顺便把豫王换了过去。”   “至于为何今天早上……”傅承衍勾唇一笑,“因为我想让父皇惹起众怒。”   顾筠和靖远侯同时看向他。   傅承衍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阿筠,你这是什么眼神,别搞得好像你不知道一样。”   靖远侯拦住想说话的女儿,“殿下的心思,果然不是臣能懂的。”   天生的帝王之材,有手段有能力,出身正统,这样的人不做君主,还能给谁呢,靖远侯心中叹口气,这位太子殿下比他想的还要厉害几分,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能不能斗得过他。   傅承衍回了句:“顾侯这样想才对,孤并不是父皇。”   靖远侯浑身一震,对上他的眼睛,缓缓道:“臣明白了。”   帝王心术,本就不是他们为人臣子可以任意猜测的,如今皇权衰落,皇帝权势地位都不行,才容得下他们这些权臣作威作福,可是傅承衍和皇帝不是一样的人。他若为君王,自然不会看着人骑到他头上。   不过靖远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皇帝懦弱且无能,天下已经隐隐有了纷乱之势,若非太子强势,这朝局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安稳。   若是傅承衍能安定天下,他自是甘愿俯首。   顾筠垂下眸子,她不傻,听得懂这两人的话。不过如今这样正好,无论是豫王还是别的谁,都不是傅承衍的对手,爹爹和他一条路,才是最好的。   傅承衍转头看她,轻轻唤了声:“阿筠……”   顾筠惊醒,抬起头,“干嘛?”   傅承衍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没事,就喊你一下。”   他还以为,顾筠会生气,毕竟这样跟靖远侯说话,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冷静,到底是他忘了,顾筠的性格,并不像表面上一样自大狂妄。   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对于所有的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感觉。   顾筠斜睨他一眼,哼道:“你是不是傻。”   靖远侯看着二人相处,倒是松了口气,看起来,殿下对阿筠是真的有感情,并非为了他的权势,若是阿筠能够过得好,也值了。   他两个女儿,分属不同的阵营,自然只能保住一个的,靖远侯从不怀疑这两人之间的争斗是你死我活,可是她们这样选择了,哪怕是做父亲的也不能横加干涉,只能尽其所能,让两个女儿活下来。   傅承衍为人磊落,或许来日,还能求他饶顾璇一命。   靖远侯轻轻叹口气,抬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心里有些淡淡的感慨,他以为自己此生戎马,绝不会掺和这些闲事的,可是为人父的,总归不能袖手旁观。   靖远侯笑了笑,“殿下今日可要留下用膳,若是要,臣便去安排了。”   “不用了。”傅承衍拒绝,“我还有些事要出城一趟,多谢岳父好意。”   顾筠没有避嫌,一脸好奇的问:“你要出城去干什么?”   傅承衍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哑然失笑,“你也想去?”   顾筠连忙点头,那可是城外啊,她已经很久没出去放风了,每日关在这么座小宅子里面,都闷出病了。   傅承衍便看向靖远侯,靖远侯道:“殿下有要事,带着阿筠,恐怕会碍事……”   大年初三亲自去做的事情,肯定是机密了,他大概也是不乐意的吧。   傅承衍失笑:“这有什么,我的事情,没有什么是阿筠不可以知道的,既然岳父没有意见,我就带阿筠走了。”   靖远侯沉吟片刻:“阿筠胡闹,劳烦殿下多多照看了。”   傅承衍浅浅一笑,拉住顾筠的手,“走吧。”   顾筠高高兴兴跟上去,声音传到靖远侯耳朵里,“你要去干什么?”   靖远侯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口气,阿筠在太子殿下跟前还是这样,可见傅承衍并没有瞒过她什么,这样也好,坦诚相见。   走出顾家大门,傅承衍道:“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第35章   傅承衍便道:“我跟你说了, 要找人监视傅承枢, 今天带你认识几个人。”   他伸手摸了摸顾筠的头发,“顾筠, 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你可不能害我。”   顾筠啊了一声,显然吃惊了一下,道:“这样好吗?”   傅承衍似笑非笑地看她, “怎么, 觉得你会害我?还是说你会跟人说漏嘴?”   顾筠叹口气:“我是怕你被别人出卖了然后诬陷我,这样的事情,我看的多了,不得不避险啊,毕竟你刚才还跟我爹爹那样说话呢。”   傅承衍眼神复杂, 语气更是复杂, “顾筠, 你到底看了多少街坊上流传的小话本?”你还记得自己是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吗。人家的姑娘都是读四书五经, 女则女戒, 顾筠居然是看些小话本小戏本子,难怪跟人作诗的时候, 一句都憋不出来。   顾筠挠了挠头:“也不算多吧,顶多几十本,主要是没有卖的, 我买不到你知道吗, 明明每年好像有很多科举的试子为了养家糊口写这个, 可我找遍了大小书局,都没有几本。”   语气之中,仿佛十分遗憾 .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写那么多都去哪里了,我每天在家里很闲的,也没有人找我玩,除了看书还能干嘛。”顾筠深深叹口气,看向傅承衍,问他:“你知道吗?”   傅承衍机智地摇了摇头,又机智地转移了话题,“走吧,再晚天都要黑了。”   顾筠愣了愣,抬起头瞅了瞅正在中央的太阳,无奈摇了摇头:“傅承衍,我觉得你需要去看看眼睛了,你告诉我,天要黑了?”   傅承衍面不改色:“冬天天短,是该黑了,赶紧走吧。”   说完话,不等顾筠继续争辩,拉着她上马,便往城外去了。   到无人处,顾筠迎风伸展开手臂,感慨道:“傅承衍,第一次你带我骑马,转眼都好几个月了,我还总觉得是昨天,时间过得可真快。”   傅承衍想了想,道:“也不是,我第一次带你骑马,离现在已经十来年了。”   顾筠回忆了一下,实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便问他:“那是怎么回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还是个小孩子。”   \"那会儿我跟着师傅学骑射,你看见了,哭着闹着也要骑大马,不给骑就坐在地上哭,也不给抱,就气呼呼地坐在那里。”傅承衍笑起来,“奶娘说的话你也不听,抱着自己的小碗吃完饭,就不理人了。最后我被你闹得没法子,就带着你骑驴一次,那会儿你还没有马腿高呢。”   顾筠一巴掌糊上去捂住傅承衍的嘴,脸色泛红,语气凶巴巴的:“不许说了!”   好丢人啊,难怪自己要忘记,这要是现在还记着,看见傅承衍还有什么脸敢说话。   傅承衍眼中泛起一丝平淡的笑意,拉下她的手,“阿筠还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小时候可真是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傅承衍还真记得一清二楚,那天顾筠穿着粉粉嫩嫩的小纱裙,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白白嫩嫩的小脸皱成苦瓜样,谁敢动她她就哭得震天响,非要骑马不可。那模样,让人无奈又可笑,只能随了她的心愿。   \"我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任性一点怎么了。”顾筠假装十分理直气壮,“你再说,我……我就不理你了。”   傅承衍好脾气地应了句:“我不说了。”   真的把人惹恼了,最后吃苦的还是自己,顾筠那个爆炸脾气,可不是谁都能受的起的。   顾筠自己却回忆起来,“我小时候真的这么淘气吗?”   傅承衍却反问:“你现在难道不淘气吗?跟以前有什么区别?”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有的,现在知道害羞了,小时候不知道。”   顾筠闻言磨了磨牙,反手往他腰上掐了一把。   傅承衍吃痛的地闷哼一声,无奈道:“你掐我也没用,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去东宫问问阿公,小时候他经常哄你吃饭来着,问问他,你有多淘气。”   顾筠冷哼一声,慢悠悠道:“我不问也知道你是在瞎说,我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你继续造谣的话,我们可以打一架。”   傅承衍哭笑不得 ,无奈压下她乱动的手臂:“是是是,你说的全都是对的。”   谈笑之间,傅承衍突然勒马停下,他从马上跳下来,“到了。”   顾筠看着眼前的宅子,疑惑地皱眉,这不过是一座普通的民宅,傅承衍来这里做什么。   傅承衍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不是跟你说了,父皇为了对付我,利用孙家做了一些事情,我便学着他也弄了个民宅,帮我做一些事情,省的失掉了先机,这个地方,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便是我东宫的属官也不清楚。”   他拉着顾筠的手往里走去,边走边道:“进来看看,我给你见几个人。”   顾筠一脸震惊问道:“你不会一直是自己亲自操控的吧?”   堂堂皇太子,竟然自己干这种事情,实在令人吃惊,顾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这样做。   傅承衍直言:“因为有些事情,不能跟别人说。”   他做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想要跟自己的父亲争权夺利,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不对的事情,圣人要求人要孝顺。   顾筠倒吸一口凉气,“你想造反?”   傅承衍笑了笑:“是啊,我想造反,否则全按父皇的心思,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这一年年被皇后陷害折腾,我已经受够了,而且谁知道接下来他们会使出什么招数,只有把人完全压下去,才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   否则他待在东宫里面,日日都陷在争权夺利里面,很多想做的事情,都要思虑再三。   想要解决这种现状,唯有造反一条路。   从好多年前,他就在筹谋此事了,只是在时机成熟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信任的人,他都不敢透露一个字。   顾筠跟着他都进去,猛然收缩起瞳孔,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震惊。   这个宅子,从外面看只是个普普通通不打眼的民宅,里面来来往往的,却有几千个武夫,院子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器,乃至于还有数匹良马。   傅承衍拉着她绕过几层走廊,到了一处室内,等了约莫半刻钟,便有两个穿着长袍的文弱书生走进来,拱手道:“公子爷,这位姑娘是……”   “你们夫人。”傅承衍淡淡道。   “夫人。”两人喜上眉梢,“公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监视一个人,看好了他所有动向,一有异常,立刻上报。”傅承衍开口嘱咐。   “是什么人?”   “豫王傅承枢。”傅承衍神色波澜不惊,“替我看好了他。”   “是。”其中一人开口应了,又笑问,“公子要看看吗,我们的兵马粮草,比以前厉害多了,今年是个丰收之年,真是件好事情。”   傅承衍笑了笑,“我自己到处走走就好,你们去做事吧,阿筠,陪我走走。”   顾筠摸了摸下巴,等那两人告退了,才问:“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吗?”那二人叫他公子,而不是太子殿下。   “知道,这二人是我在岭南征战的时候救下的,甚有才华,可是得罪了皇后和豫王,被父皇发配流放。”傅承衍解释这两人的来历,“后来是救了他们,他们就在我手下做事了,我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就找了他们,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倒戈给豫王。”   “至于叫我公子,是因为最开始招兵买马的时候,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害怕太过打眼,让父皇注意到了,于是就在别人跟前一直唤我公子,当然,也是害怕底下人都知道了之后,我的身份会泄露。”   顾筠点了点头,赞叹道:“你可真聪明。”   反正她是想不出这种谋略的,同样是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大,顾筠深深深深叹息一声。   傅承衍失笑,“我带你走走。”   顾筠歪头,想了想,问他:“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就算不害你,可是我爹爹如果问起来,说不定我就会说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傅承衍道,“顾筠,你忘了今天在你爹爹面前,你还为了昨天的事情说瞎话,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你肯定不会说出口,告诉别人的,而且……我既然决定了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就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不管多少事情,都不会瞒着你一丝一毫。”   顾筠微微发怔,想起傅承衍说过好多遍的一句话。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总是会说,顾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所以这就是傅承衍对她的诚意吗?   因为决定了在一起,于是无论如何,都会信任她,没有什么可欺骗的。   顾筠情绪有些低落,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和傅承衍一样,坦诚相待,至少重活一世这样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她真的害怕,会被当做妖孽打死。   就算傅承衍再好,她也不敢赌这一把。   傅承衍感受到她情绪不对劲,直接问道:“顾筠,你在想什么?” 第36章   “啊, ”顾筠回神, 干笑一声,“没……没什么啊。”   傅承衍狐疑地看着她。   顾筠凶巴巴回了句:“看什么看, 我非得告诉你吗?”   傅承衍:“……”   算了不问了, 这个坏脾气,真是拿她没办法。   傅承衍缓步往前走,走到一处院门前的时候, 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筠跟着伸头,悄悄看了一眼,又迅疾地把头缩回来,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仿佛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傅承衍都不想说她了, “进来看看?”   顾筠小心翼翼:“可以看吗?”   傅承衍没说话, 只是直接走了进去, 顾筠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进去, 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小山似的兵器,比她家里还要多, 她爹可是正经的将军,府卫大几百。   “傅承衍,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对于兵器这种东西, 朝廷一向是有管制的, 民间私自买卖不得超过一定份额, 傅承衍这些,肉眼可见不是从民间一点一点凑上来的,因为弓箭的规制甚至花纹都一模一样。   傅承衍道:“自己造的,粮草兵马可以去买,可是民间造的武器参差不齐,良莠参半,我便找了数十个手艺精绝的匠人,造了这么多,这些全是不逊色于正经军队的强弓,你要试试吗?”   顾筠跃跃欲试,跑过去随手拿了一把弓箭,用力撑开试了试,又撒手放下:“果然是好东西,跟我爹爹的精锐部队用的也不差了,若是将来强攻之时,配上最好的箭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傅承衍笑起来,“阿筠也懂这些?”   “我当然懂啊。”顾筠撇了撇嘴,“又不是多难的事情,我身为将门之女若是连这些都不明白,未免有失爹爹的名声。”   傅承衍伸手,拿起她刚才没有发射的弓箭,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拿箭头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似乎是劈裂了空气,直直没入靶子正中。   顾筠只觉得一阵阵杀气扑面而来,顿时头皮发麻,“你好凶残。”   傅承衍扔下那把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凶残吗,这些年军旅生活,当然凶残,但他相信顾筠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吓到,这个姑娘,并不是他原本想象的那么柔弱。   “走吧。”傅承衍淡淡道,“还想看别的吗?”   顾筠连忙摇了摇头,“不想看了,我想回家。”   傅承衍点了点头:“我送你。”   顾筠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往前走,望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似乎是刚确定般,喊了声:“傅承衍。”   傅承衍困惑地回头。   顾筠站在那里不走了,苦着脸道:“我累了,我脚疼。”   傅承衍没反应过来,“那怎么办?”   顾筠眼巴巴盯着他的背,傅承衍转头看了一眼,顿了顿,“我背你?”   顾筠瞬间眉开眼笑,“好啊。”   傅承衍平静地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淡淡道:“上来。”   顾筠跳到他背上,眼睛却被他耳角的一丝绯红吸引住了,再看看傅承衍波澜不惊的脸,顾筠忍不住笑了起来,傅承衍该不会是害羞了,然后还在假装淡然吧。   傅承衍直起身子,托住她的腿弯,慢慢往前走,“笑什么?”   “笑……”顾筠拖长了声音,伸出邪恶的手,趁傅承衍注意听她的话,而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迅疾地捏了把他的耳朵尖,入手滚烫的触感,让顾筠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傅承衍的反应却似乎更像是被烫到了,他的脚步都停了一下,趴在他背上,顾筠深切地感受到,傅承衍的身子歪了一下,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傅承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般从口中吐出一句话:“顾筠,你想干什么?”   顾筠语气十分无辜:“我……我没想干什么啊。”   “别闹了。”傅承衍无奈道,“大姑娘了,整日里跟个小孩一样,没个轻重。”   顾筠嗯嗯两声应了,其实根本没有当回事,我就是乐意调皮,有本事你打我啊。   傅承衍自然听得出她的敷衍,都懒得再跟她争辩,只是沉默不语地背着她往前走,顾筠趴在他背上,将脸埋在他颈中,悄悄笑了起来。   傅承衍微微一怔,只觉得脖颈里一阵热气传来,鼻尖是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馨香,背上女孩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   他的手抖了抖,只觉得从心里流淌出一阵热意,一直向下而去,到了某个地方,汇聚成一团,傅承衍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急躁,“顾筠,别闹!”   顾筠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见傅承衍乌青的脸色,连忙像躺尸一样一动不动,又……又玩大发了。   傅承衍几乎是非常着急的送她回了靖远侯府,把人抛在大门前,毫不停留地转身策马离开。顾筠站在寒风中,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懵了半天,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意思?   顾筠满脸不解地往家里走,实在闹不明白,傅承衍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立马就翻脸,片刻都不停的。   顾筠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看着眼前站着的人,她叹了口气,便打算当没看见,直接绕过去。   “顾筠,是你让我和豫王和望月阁发生了那种事?”顾璇却没有给她走开的机会,直接问了句。   “不是我。”顾筠直接否认了,“是你们自己,我难道能硬按着顾二小姐的头,让你去和豫王私会吗?”   顾璇恶狠狠地瞪着她,抬高了声音,“顾筠,你好生恶毒!”   顾筠转过头,冷冷一笑,“我恶毒?那你跟豫王筹谋害我的时候,就不恶毒了?顾璇,你要知道我不是个软柿子,谁若伤我一点,我必定让他百倍奉还。”   “你该庆幸你是爹爹的女儿,否则你以为事情有这么轻易过去,还让你做王妃?”顾筠嗤笑一声,“没有让你们一起身败名裂,已经是我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了!”   顾璇被骇的后退一步,脸上更加扭曲:“我什么害你了?你能拿出证据吗?”   顾筠走上前,凑近她,小声说了句话,欣赏着顾璇陡然变得青红交加的脸。   顾筠说,“望月阁那天,本来是你想害我和别人的,对吧。”   顾璇震惊地转头,“你……你怎么会知道?”   顾筠嗤笑:“顾璇,这是我家,你在我家里谋划的事情,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想设计我跟外人私通,在人前出丑,从而失去豫王,可惜……你失算了。”   前世也有这一遭的,时间太久她都差点忘记了,那会儿幸好清月功夫好,直接扛着她走了,没有给任何人下手的机会,否则早就被人害了。   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也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为什么顾璇还有脸面问她?难道是忘记了自己做过的龌蹉事吗?   顾璇脸色变的惨败,顾筠冷冷道:“顾璇,那也是顾家的女儿,我不想跟你计较这么多,从此以后便不要来往了,你敢对我下手一次,我就敢对你第二次。”   她说完这话,便打算离开。   顾璇咬了咬牙,冲着她的背影高喊了一声,“顾筠,我有件关乎太子殿下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顾筠几乎是瞬间转头,脱口而出:“什么事?” 第37章   顾璇面有得色, 她一步一步走到顾筠面前, 小声道:“陛下和昭惠皇后,早年间就给太子殿下定亲了, 据说那个姑娘出身亦非常高贵, 顾筠,这种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我等着你做妾。”   顾筠冷冷瞪着她。   顾璇摸了摸自己的指甲, “你别以为我是骗你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不相信,那会儿别哭着喊着回来。”   “顾璇,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低级了。”顾筠冷冷一笑,“太子殿下的事情, 他自己尚且不知道, 怎么你就知道了?你莫非是昭惠皇后本人。”   “你不相信就算了。”顾璇脸上全是得意之色, “我又我的消息, 反正我就等着, 到时候看你怎么哭了,堂堂靖远侯府的嫡长女, 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最后只能给人做个妾,真真是好笑。”   顾筠反口讽刺:“堂堂靖远侯府的千金小姐, 顾二小姐您就这么没有格调吗?随便听到一些长舌妇的传言, 就迫不及待跟我炫耀, 岂不是笑话!”   顾璇踩着优雅的步伐款款从她身边走过去,“我只是说一说,信不信自然由你。”   顾筠嗤笑一声,“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晚上,你的豫王殿下,睡了他的小表妹。”   顾璇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顾筠,“昨晚奉天殿的宴会,你说话好歹有点分寸,豫王殿下可不是这么蠢的人,在昨天做这种事情。”   摆明了不相信。   顾筠浅浅一笑:“孙玥已经被陛下杖杀了,不信你就自己去问问,我倒是很同情你,以后跟豫王成了一家人,整日看着他这般没有分寸不懂规矩,是不是要气死。”   顾璇握紧了手。顾筠觉得自己大获全胜,笑嘻嘻地从顾璇身边走过去。   顾璇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院子,让人去查昨晚的事情。   有没有打听清楚,顾筠是不知道的,因为皇帝封锁了消息,不过顾璇的身份,想要窥得一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顾筠几乎可以想象,顾璇气急败坏的神情了。   她一定很恼怒,皇后母子的愚蠢,甚至暴怒起来,想打死豫王。   顾筠心中一阵愉悦。   只是……顾璇说的傅承衍那件事,虽然十有八,九是假的,可还是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假如……是真的呢。   若是昭惠皇后定的亲,那对方定然也是名门贵女,出身不凡,说不定不比自己差,最重要的还是如顾璇所言,有个先来后到,人家是生母定的亲事,她只是后来赐婚。   若顾璇所言属实,那么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真的委曲求全,二是干脆和傅承衍解除婚约,让他和别人成亲。   顾筠怔了怔,心里泛起一阵不舒服,甩了甩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清月站在一侧,连忙道:“小姐,怎么了?”   顾筠托腮,深深叹口气,“清月,今天顾璇跟我说了件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她把顾璇的话说了一遍,看着清月的反应。   清月失笑,“是真的还是假的,小姐去问问太子殿下就好了,难道他还能不清楚自己的事吗?反正我觉得是二小姐信口开河了,若真的有这种事,太子殿下岂敢跟您定亲,难道就毫不担心得罪咱们靖远侯府?”   顾筠点了点头:“等下见了他,我再问问吧。”   可是这一等,便是元宵节了。   初三之后,傅承衍居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顾筠后来才知道,京畿外面有一小股贼匪,借着教派的名义祸害百姓,当地许多人都被骗的倾家荡产。   而那群人,拿着百姓的钱,意欲起兵造反,被朝廷率先知道了,于是傅承衍便带着人去了那边剿匪。   幸好地方不算远,一来一回也才十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赶了路,竟然也在正月十五这天出现了。   顾筠看着眼前的人,托腮问:“你有受伤吗?”毕竟是打仗,危险重重,关心两句总归是没有错的。   傅承衍失笑,“这么点人,还伤不到我,你在京城里怎么样,没有欺负人吧?”   顾筠皱眉,一板一眼谴责他,“你才欺负人,我乖巧又可爱,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了?傅承衍,说话要讲究证据!”   傅承衍摇了摇头,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今日上元节,我特意赶回来陪你过节,你就这么说我?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顾筠闻言,顿了顿,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好,就仰起脸笑道:“承衍哥哥,你回来了啊?”   每次她这样说话,傅承衍全身都会一抖,看着她的笑脸,只能无奈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顾筠笑眯眯道:“你看,对你不好你不高兴,对你好了你也不高兴,你太难伺候了。”   “我一向难伺候。”傅承衍睁眼说瞎话,“谁惹我不高兴了,上去就是一脚,踩不死不算完,你怕不怕。”   顾筠笑得弯起眼睛,托住他的手臂,慢悠悠道:“我怕死了,还望太子殿下手下留情,饶我一命。”   傅承衍也禁不住笑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啊……”   “我怎么了?”顾筠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问他,“你走了十几天,有没有想我?”   她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傅承衍就点了点头,“想了。”   俗话说,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他怎么会不想她,都十几天没见人了,折算起来,也好几十年了,只是……“那你呢,想我了吗?”   “想了啊。”顾筠没有犹豫,“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整日闲着无事,就等你带我玩呢。”   所以,只是想他带她玩。   傅承衍一把揉乱了她的头发,“你啊……”   顾筠挥手打下他的手,恼道:“清欢好不容易给我梳好的头发,你看被你揉的,信不信我让清月打你啊。”“”   清月站在一旁,“小姐您可别说我,我可不敢,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   傅承衍噗嗤一笑,顾筠气呼呼道:“清月,你是谁的丫鬟?”   “别为难人家了。”傅承衍无奈道,“去梳个头发,换件衣服,我带你出门看花灯,再闹就晚了。”   顾筠瞥他一眼:“知道晚了你还折腾,明明是你的错,讨厌!”   傅承衍嗯嗯两声,应了,把她推给清欢,自己出门站着。   顾筠梳好头发换了衣服,就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她今儿打扮的十分淑女,浅浅的粉色曳地长裙,裙摆上面还用银线绣着一朵一朵小巧精致的水仙花,金属的丝线在灯光的照应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顾筠扬起头颅,一脸骄傲地问:“我好看吗?”   傅承衍早已看直了眼睛,半晌方回了句:“名花倾国。”   顾筠被他这么一夸,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头道:“我们走吧。”   傅承衍拉住她的手,也没有说话,靖远侯府门外转个弯就是闹市,这会儿已经是人声鼎沸,顾筠站在街口,眯起了眼睛,“我觉得我需要回去换身衣服,这件太招摇了。”   傅承衍面不改色道:“也还好,到里面人多的地方,就不算什么了,街口这里都是平民百姓,你自然穿的打眼。”   他可不想再站在门口等半个时辰,女人家换衣服的速度,慢的让他无法想象。   顾筠真信了他的鬼话,便跟着他往里面走,傅承衍想了想,走到卖面具的摊子边,看向顾筠,问:“你喜欢哪个?”   卖面具的小贩十分热情,“公子和姑娘可以拿这一对蝴蝶的,梁祝情深,或者七仙女和董永的,要是都不喜欢,我们还有许仙和法海的。”   顾筠愣了一下,“许仙和谁?”她是不是听错了。   “许仙应该配白蛇的,可是这蛇毕竟长得吓人,这大好的日子,没有这样的,就选了许仙和法海。”那小贩挠了挠头,“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孙猴子的我们也有。”   顾筠看了看,指了指一个小鹿的和一个老虎,“这两个给我。”   小贩拿出来,有些遗憾,“姑娘生的好看,应该戴贵妃醉酒,或者貂蝉拜月,这小鹿配不上您啊。”   傅承衍自觉的付钱,小贩便闭上嘴。   顾筠把那只老虎递给傅承衍,“戴上。”说着自己绑上了那只小鹿,等傅承衍也听话地戴上了,才看出她的偏心来,那只小鹿活泼可爱,看上去就招人喜欢,反而这只凶恶的大老虎,让人觉得……五大三粗的。   傅承衍顿了顿,没有说话,还是随她去了。   两个人手拉手走着,不远处就是卖灯笼的,顾筠兴致勃勃地过去,看向傅承衍,“你给我挑一个。”   她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在灯光下宛如泛着淡淡的光亮,有种令人心惊的美丽。   傅承衍深吸一口气,看着旁边的货架,伸手拿了只嫦娥奔月,还没递给顾筠,就被她夺走放下了,顾筠教训他:“你就不能选个意头好的吗?”   她斜斜瞪了傅承衍一眼,自己低头,挑了两只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一个自己拿着,一个递给傅承衍。   傅承衍顿了顿,问她:“顾筠,你觉得我拿这个合适吗?”   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只兔子,怎么想怎么违和,傅承衍看着顾筠,等着看她如何辩解。 第38章   顾筠上下打量他一番, 挠头, 想了想,从他手里夺过那只小兔子, 又把刚才他自己挑出来的嫦娥奔月塞给他。   傅承衍:“……”   顾筠理直气壮地解释, “嫦娥和玉兔,天长地久在一起,多好的兆头, 你就别觉得不好了。”   傅承衍面对她, 总是无言以对的,看着手里的嫦娥姑娘,一时之间,放下也不是,继续提着好像也不对, 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顾筠一手提着灯, 一手拉着他的手, “往前看看, 应该有猜灯谜的, 你会吗?”   傅承衍觉得,这可能不大好, 谁知道顾筠会出什么幺蛾子,旋即斩钉截铁道:“不会!”   顾筠顿了一下,无奈道:“你防备心未免太重了, 我又不会害你, 你看, 二话不说就拒绝我,有你这样喜欢人的吗?”   傅承衍面不改色:“顾筠,你在我这里,关于会不会胡闹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信誉,这只能得益于你多年行径。”   她的性格,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她会乖乖的。   顾筠咬了咬牙,本来没打算问的,没想到傅承衍会先说她,顾筠脱口道:“那你在我这里也没什么信誉!”   她不管傅承衍的眼神,直接问了句:“有人跟我说,当年昭惠皇后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那傅承衍就是骗了她,那才叫没有信誉呢。   傅承衍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气呼呼的眼睛,隐藏在面具后的唇角微微勾起来,“是真的。”   顾筠瞪大了眼睛,当即就想捋下脸上的面具砸给他,却被傅承衍握住了手腕,傅承衍笑道,“骗你的,哪儿有这种事,母后去世的时候皇后正得宠,谁会和我定亲。”   顾筠瞪着他。   傅承衍戳了戳她的脑袋,说:“那会儿的我可不是现在的我,一个没有权势根基,不得皇帝宠爱的太子,谁家那么大胆子,敢跟我联姻,你动动脑子想一想。”   顾筠被他这么一涮,心里十分生气,冷冷一笑,下一瞬,傅承衍就感觉到,自己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顾筠的手正拧在上头,十分用力,可以看出来,她非常非常生气了。   傅承衍轻轻嘶了一声,反手抓住她的,无奈道:“你轻点,把我掐死了,谁还给你出气?”   她这把力气,可不是人家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真的下起狠手来,傅承衍真的拿她没法子,又不能打回去。   顾筠气呼呼道:“我早就说了,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信誉!”   语气斩钉截铁,甚至还带着几分自豪,可是话虽然如此,她却安心下来,幸好这件事是假的,否则今儿傅承衍非得被打死不可。   至于傅承衍那波卖惨的话,她却是全然当做听不见,给他脸了,敢这么骗人!   顾筠甩开被他握在手中的手,转头就走,傅承衍跟上去,问她:“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难不成是有人想在他的婚事上下手?傅承衍微微皱眉,觉得很有可能,他和靖远侯联盟的话,那就是整个朝廷的兵力都握在手中了,忌惮于此的人,可不仅仅是皇帝。   皇帝暂时还不会做这种危及江山社稷的事情,可是别人,例如皇后,就没有这种眼光了,她只看得到自己儿子的权势,看得到那个小小的龙椅。   “顾璇说的。”顾筠冷冷回了句,“你问这个干嘛?”   “顾璇……”傅承衍皱眉,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些奇怪。”   顾筠正在跟他闹脾气,听他这么说,还是顿了顿,深觉自己大度,问他,“怎么奇怪了?”   “我的婚事,照理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反正母后仙逝之前,从未同我说过这件事情,可是顾璇为什么要造谣,还是这种轻易就能被拆穿的谣言,除非她是真的相信,才会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傅承衍看着她,“所以你说,会不会是皇后,又用了什么混招?”   顾筠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按照皇后的愚蠢,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她有什么本事,能伪造昭惠皇后的遗言,能够联合别人,一起唱一场大戏,非要栽赃给昭惠皇后?   傅承衍也不清楚,只得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随便他们吧,阿筠不生气了好不好,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欺负你。”   顾筠冷哼一声:“傅承衍,若不是碰上了我这么大度的人,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是是是,多亏了阿筠,我才能娶上媳妇儿。”傅承衍好脾气道,“阿筠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来救我的。”   他夸起人,段数实在太高,顾筠被哄的也不生气了,只还是骄矜地扬起头颅,“算我大度,原谅你了,要是再敢这样欺负我,傅承衍,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傅承衍接口:“不会了,我发誓。”   “你发四,你发五!”顾筠吐槽了他一句,还是乖乖给他牵了手,慢慢向人潮拥挤处走去。   傅承衍走在她身后,眼底慢慢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阿筠更可爱的姑娘了,此生能碰上她,是最大的幸运。   顾筠是个活泼的姑娘,对所有东西都非常喜欢,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也买了不少,都提在身后的侍卫手里,傅承衍只是背着一只手,坚决不替她拿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儿家玩意儿。   大街上那么多认识他的人,他身为皇太子,还是要颜面的。顾筠也不强迫他,只是最后让他握了跟糖葫芦,笑眯眯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弄丢了唯你是问。”   傅承衍看着那黏糊糊的糖浆,又看看笑容灿烂的顾筠,深深吸了口气,算了,她喜欢就好,忍一忍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问顾筠:“你还想买多少东西?”   “看上什么买什么啊。”顾筠理所当然道,“我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以前都是逛各种各样的大铺子,一年也就看两次小摊,你还不许我买东西?”   傅承衍只得无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买吧,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顾筠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眯眯道:“乖,有前途。”   手还未放下,却见傅承衍扔了那只糖葫芦,手下用力,一把将她扯到身后。   顾筠懵了,不就是拍了一下你的头吗,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傅承衍喝道:“别发呆。”   顾筠猛然抬起眼睛,就见傅承衍一脚踹出去,眼前躺着的人,手中握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   顾筠身上一阵冷汗,若不是傅承衍发现的及时,那把剑说不定已经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背靠傅承衍站着,看着四周不知何时涌上来的人,那些人手里都握着剑,个个都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样子,看起来是伪装已久,就等着他们来了。   顾筠回头看了眼傅承衍,傅承衍低声道:“打不过就跑知道吗,千万不要受伤。”   顾筠点了点头,“你也小心。”   那群杀手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几乎是一瞬间同时攻击上来,顾筠和傅承衍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出门还带了几个侍卫,这会儿倒还勉强能应付。   顾筠一脚踹翻一个刺客,劈手夺过他的剑。   傅承衍四处观察着,慢慢地眼睛锁定了一个角落,他低声道:“跟我一起往南边跑。” 第39章   顾筠点了点头, 耳边围绕着他的声音, 在某个瞬间,两人一跃而起, 在南边的角落里落地, 傅承衍手中的剑,直接横上一个戴面具的人的脖颈,随即冷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顾筠虽然闹不明白现在的情形, 却还是配合地一剑戳下手边的木头, 木头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惊住了众人。   那些刺客,居然真的慢慢停住手。   这个人,竟然真的是主使。   傅承衍伸手掀起那人的面具,冷冷一笑, “真巧。”   那人还算镇定, “你……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顾筠看了一眼, 怔了怔, 这个人她认识, 是豫王手下的一个暗卫,前世……她见过的, 不过傅承衍是怎么看出来的,看上去还认识这个人,这不应该啊, 豫王的这个暗卫, 到他身边根本没有几年, 而且从来没见过人。   前世还是因为她和豫王一起出门,遇见了刺客,这个人出来保护他们,才被见到了脸。   傅承衍不该认识他的。   傅承衍冷冷一笑:“继续装。”   那人唇角紧抿,只看得见舌头微动,顾筠来不及反应,一剑戳到他手臂上,那人吃痛,张开了嘴,傅承衍一愣,伸手卸了他的下巴。   不远处一阵嘈杂,有人拿着火把往这边冲,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京兆府的捕快。   “何人在此闹事?”   为首的那人高声喝道,“你,挟持百姓,是要反了天了吗?还不把人给放了!”   顾筠皱眉,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回声呛道:“你是瞎子吗,到底是谁闹事都看不出来,你还做什么捕快,干脆回家种地好了!”   顾家大小姐的名气,京城里没有人不知道,看到这张明艳绝伦的脸,哪怕是职位卑微的京兆府捕快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心里猛然一跳。   虽然靖远侯府不好得罪,可是豫王殿下……殿下亲口说了,今天的刺客,腰带回京兆府,不能留给这两个人。   顾筠还在冷冷看着他。   “顾小姐,是我不对,说错了话,原来是小姐被人刺杀了,您放心,京兆府一定给您个交代!”   “我自然会给自己交代,不劳烦京兆府了。”顾筠冷冷一笑,“您若有空,不如去看看别处,省的去晚了再冤枉旁人。”   京兆府捕快心里有苦说不出,他一咬牙:“顾小姐,是这样的,今日上元节,我们府尹大人说了,今日无论是何人,闹事的,一律带回京兆府,还请您不要为难卑职,把这几个刺客交给我。”   顾筠柳眉一竖,冷笑道:“那好啊,我跟你回去。”   那人便惊呆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抓靖远侯的宝贝闺女,这不是老虎嘴边拔毛,不要命了吗?   傅承衍淡淡道:“阿筠,不必理会他。”   顾筠轻轻哦了一声。   京兆府捕快这才注意到顾筠身边的男人,这人戴着面具,看不出长相,可是站在那里,气度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傅承衍拉下自己的面具:“刺客孤带走了,若是高原有什么要问的,让他来东宫见孤就是,阿筠,我们走。”   “太……太子殿下。”那捕快要吓死了,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什么话都没敢说,只看着傅承衍带人离开。   傅承衍的侍卫们跟在他身后,压住了那群刺客,一起绑起来,拉回东宫。   那捕快眼睁睁看着,一巴掌糊自己脸上,难怪豫王殿下如此在意,原来……原来是派人刺杀了太子殿下,这证人要是带走了,豫王那里,定然损失惨重。   只是……只是这样回去,定然会被豫王殿下迁怒,他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还是回去辞官吧,这京城波涛汹涌,谁还敢继续干下去。   顾筠跟在傅承衍身后,问他:“你认识这个人?”   傅承衍冷冷一笑:“豫王手下的头号暗卫,我当然认识,这次不让傅承枢伤筋动骨,就枉费他们这么主动给我送把柄了。”   顾筠却犹豫了一下,傅承衍转头,疑惑地看她一眼。   顾筠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傅承衍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人隔壁折了,扔给后面跟着的侍卫,低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顾筠这才开口:“你也说了,这是暗卫,若是豫王和那个人都不承认,你有证据证明是豫王做的吗?”   那样,豫王脱罪岂不是很容易。   傅承衍淡淡一笑,“宫里的暗卫,都是有编制的,是谁手下的,一清二楚,我要查,没有人敢拦着。”所以他才清楚,豫王手下都有什么人,因为皇后和豫王,除了宫里,没有招人的地方。   顾筠叹口气,“那就好。”   傅承衍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一笑:“今天辛苦阿筠了,只是你千辛万苦挑的那些小玩意儿,全给弄丢了,没有生气吧。”   “生气有用吗?”顾筠白他一眼,“我又不是那样没有成算的人,就是可惜了我的糖葫芦,等有空你要赔给我一个。”   傅承衍顿了顿,机智的转移话题,“阿筠,你要回家还是跟我去东宫?”   顾筠看看自己沾了血污的裙子,皱了皱眉,心里倒是很想回家,可是身后的侍卫个个都有事情做,根本没有人能送她,而且傅承衍若是送了她,就要自己一个人回去,这危机四伏的,顾筠打了个冷战。   “去东宫吧。”她深深叹口气,“真是的,我祝豫王早死早超生。”   傅承衍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他出门时也没有骑马没有带车轿,如今也只有一步一步走回去。   顾筠抬头看看天空中的一轮圆月,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她总觉得,一个是非之年,即将出现。   第二天正月十六,朝廷开印,顾筠迷迷糊糊听见傅承衍的声音,她隐约记得,自己挥了挥手,把那噪音打散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东宫的侍女前来服侍她洗漱,顾筠随口问道:“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还没有呢。”侍女低眉顺眼地回答,“今日殿下出门前嘱咐奴婢,让小姐醒来后,不要急着走,稍等一会儿。”   顾筠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在东宫等傅承衍回来,可是先等来了皇帝的大太监:“顾小姐,陛下召见。”   顾筠眉毛一挑,站起身笑问:“陛下见我做什么?”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小姐随奴才来就是,哦,太子殿下也在呢,顾小姐不必担心。”那老太监微微一笑,“顾小姐请。”   顾筠怔了怔,含笑道:“多谢公公特意跑一趟。”   这老太监明显是在示好,傅承衍也在,大概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情了,估计御书房正在打嘴仗,也不知道皇帝想怎么护着豫王母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刺杀东宫储君的罪名,一旦坐实,豫王等同谋逆,最少也是要贬为庶民。   顾筠走到地方的时候,只看见豫王和皇后都跪在地上,傅承衍站在一旁,回头朝她一笑,顾筠屈身:“臣女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竟是当做皇后不存在,皇后咬牙的声音清晰入耳,可是皇帝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敢说什么。   皇帝和善地看着顾筠,笑道:“阿筠啊,朕听说你昨天被人刺杀了,都是承衍的错,带你出门也不知道保护好你,你千万别生气。”   顾筠笑靥如花:“陛下这是什么话,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刺客的错,而且殿下也被刺杀了,还要多谢太子殿下保护我呢。”   这老皇帝,竟然一心想甩锅给傅承衍,当她是个傻子吗?   顾筠笑容甜甜的,“陛下是要补偿我吗?我其实不需要的,只要把刺客和他背后的主使绳之以法,我就很高兴了。”   她说一句,皇帝的神情就阴翳一分,直到最后,便得阴沉沉的。   傅承衍笑了笑,“阿筠,父皇圣明烛照,自然会给我们做主,不会放过刺客的,否则……我身为储君,被人刺杀了都没有个说法,那皇权君威,还有什么用处。”   顾筠同他一唱一和,“殿下说的有道理。”   皇帝被这二人逼得下不来台。   可是跪在地上的皇后忽然抬起头,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风情万种地望向皇帝,她咬着下唇,惑人的媚态让皇帝心里一阵激荡,又不舍得苛责她和豫王了。   顾筠亲耳听见皇帝的话,差点气的砸了御书房。   这个老男人,看着皇后,居然说:“承衍说的有理,那刺客刺杀储君,便斩了吧,至于幕后主使,你们未免想的太多了,朝中气象平宁,岂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承衍不要胡闹了!”   顾筠想说话,却被傅承衍一把抓住了手,傅承衍笑了笑,“父皇说的是,只是儿臣听闻江北三州富庶,早就想看看了,父皇觉得如何?”   皇帝看着他,半晌道:“既然太子喜欢,传朕诏令,江北三州,赐予太子。”   顾筠愣了愣,看向傅承衍,江北是豫王的封地,这三州,是江北最富庶的地方,这些年没少给豫王送钱,傅承衍竟然直接要了过来。   可是傅承衍的胃口远不及此,他言笑晏晏地又说了句话,皇帝的脸色,一时之间,煞是好看。 第40章   傅承衍其实说的也没什么, 只是要了块地方罢了。   “父皇, 儿臣之前行军,路过华山, 见山峰奇秀, 十分心悦,都道五岳归来不看山,儿臣启父皇, 赐予儿臣五岳之地。”   皇帝勃然大怒道:“傅承衍, 那是朕亲自管辖的地方,按照礼制,唯有天子方能掌管五岳,你是要造反么?”   傅承衍淡淡回了句:“父皇是要和儿臣论礼吗?”   他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皇后和豫王,“按照皇家制度, 暗卫的分配都记录在档案里, 谁的暗卫出了事, 自然是主人负责, 既然父皇要和儿臣论礼制, 儿臣不敢不从,那么……就先从此处开始, 查查这刺杀儿臣的乱臣贼子到底是谁,只要父皇依照律法处置,儿臣断然不敢多言。”   傅承衍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唇角微微勾起, 目光里全是戏谑之意。   皇帝冷冷看着他, “傅承衍,你别忘了,朕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君王,你不要太过分了!”   “父皇既是君王又是生父,儿臣一日不敢相忘。”傅承衍丝毫不生怯意,“如父皇所言,儿臣也不过是想彰显皇家制度,尊父皇君威,不使旁人看轻父皇。”   傅承衍的态度十分强硬,目前来看,也是他占了上风,可是顾筠却不由自主有些心疼他,每到他和皇帝站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二人的父子之情,到底有多么淡泊。而现在的傅承衍足以与皇帝相抗衡,可是在以前呢,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皇帝就已经处心积虑想要拉下他,可想而知,傅承衍少年时候过的有多么凄苦。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拼命杀出来的。   顾筠笑了笑:“陛下,我也有话要说呢,我昨儿被刺杀了,我爹爹估计已经知道了,我得跟他好好说一说,反正我爹爹肯定不会让我白白吃亏的,这个刺客,可否等两天再杀,不然我就不好告状了。”   “顾筠,朕的家事,与你何干?”皇帝冷冷瞪她一眼。   顾筠一摊手,奇怪道:“陛下召我前来,我还以为自己能管这闲事,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望陛下见谅,只是臣女被人刺杀,总要有个说法,到了御前反而不明不白的,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父皇,阿筠年纪小,您吵她干什么,她昨天被刺客吓到了,今天想要重惩,也没什么不对的。”傅承衍浅浅一笑,“儿臣身为储君,不可能放过这等欺君罔上的行为,而靖远侯爱女心切,恐怕也做不到。”   皇帝咬了咬牙:“若是朕割给你五岳之地,你能保证此事烟消云散么?”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豫王的,这是他最爱的儿子,也是他多年来精心培养的儿子,唯一有资格跟傅承衍相抗衡的儿子,只要豫王还在,他傅承衍的储君之位,才会有威胁。   傅承衍淡笑:“儿臣素来说话算话!”   他心里也没多高兴,因为知道,无论如何,皇帝都会答应的,皇后这个女人段数太高了,能让皇帝为她神魂颠倒,不惜为了她,放弃所有的东西。   皇帝冷冷看着他,“傅承衍,祖宗在上,你做事,好歹收敛些。”   傅承衍几乎是一下子笑出声来,“祖宗在上,大年初二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想在奉天殿歌舞饮宴的也不是我,怎么父皇偏要让我收敛?”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太过分!”   “我便是过分了又如何?”傅承衍与他针锋相对,“我又没有做错事,父皇不想这样,好歹看好了某些人,别让他们出来恶心人,否则儿臣劝您一句,不要轻易动气,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皇帝死死瞪着他。   傅承衍浅笑,“父皇是不是该下旨了?”   皇帝咬牙切齿,“传旨,将江北三州及五岳辖区,尽数交于太子管辖,令各地长官,听命于东宫!”   “儿臣多谢父皇重赏。”傅承衍淡淡一笑,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豫王和皇后,“三弟好歹长点心吧,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学乖?”   豫王垂在地上的拳头,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他冷冰冰盯着顾筠,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嘶嘶冒着寒气。   傅承衍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阿筠,我们走吧。”   顾筠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笑眯眯地冲皇帝行礼:“陛下,臣女告退。”   “傅承衍,你下手也太黑了,那可是五岳啊。”顾筠走在他旁边,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陛下还真的给你了,真是令人吃惊。”   “这有什么吃惊的?”傅承衍伸手拢了拢她的衣服,“你冷不冷?”   “啊……”顾筠愣了一下,“我不冷啊,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穿的薄。”傅承衍揉了把她的脑袋,“其实我早料到了这个,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在父皇手底下把那母子二人弄死的,毕竟人家可是父皇的真爱,我们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皇后一根手指头。”   “本来就是想割他的肉,他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像这样的条件,肯定会答应的,说到底不过是三州五岳,跟这泱泱天下比起来,如同九牛一毛,父皇心里头的账本,一清二楚。”   毕竟,豫王活着,才有希望从傅承衍手中夺过这个天下,为了以后的万里江山,现在赔掉一些小地方,都只是玩闹罢了。   可惜他想的好,到了傅承衍的手中的东西,岂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顾筠点了点头,又深深叹口气:“你们家的事情可真麻烦,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该找别人成亲去。”   傅承衍伸手将她拦在怀里,低头蹭蹭她的额头,语气十分平淡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顾筠还是及时感受到了危险,连忙摇头:“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傅承衍盯着她不断扇动的红唇,那处唇线饱满,泛着润泽的水光,如同最鲜嫩的樱桃,张合之间,勾着人的心神。   顾筠的声音渐渐停了,她也意识到了傅承衍的眼神,伸手就想挣扎出去,可是下一瞬,唇上却贴过来一个柔软的东西。   顾筠整个人都冷在那里,手维持着推他的动作,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傅承衍的唇和他的人不一样,他是最锋利的长剑,可他的唇,却柔软又温柔。   两人就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动作,豫王走出门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这一幕,豫王只觉得自己心内的怒火几欲冲破胸膛,呼啸而出。   顾筠差点变成他的女人,可是今天却当着他的面,和他的兄长卿卿我我,对于豫王而言,没有比这更大的羞辱了。哪怕是被割让了江北三州,都没有让他如此愤怒。   他几乎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怒气压制下去,维持着冷淡的神情走过去,阴阳怪气的地讽刺,“太子殿下真是好兴致,这御书房跟前,就忍不住了。”   傅承衍抬眼看见他,伸手将顾筠的头压在自己怀里,淡淡道:“是啊,三弟有事吗?”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豫王讽刺的话似乎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可还是强行道:“皇兄,这么多人看着,您就拿人家顾家大小姐这么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宫哪个上不得排面的侍妾!”   他的话实在太难听了,傅承衍松开顾筠,手腕微动,一脚将豫王踹翻在地上,而且几乎是一瞬间,他的拳头就直接砸在了豫王脸上。   傅承衍几拳下去,豫王毫无还手之力,脸上沾满了鲜血。   傅承衍在他衣袍上擦了擦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龌蹉的人眼里只能看到龌蹉,别怪兄长教训你,都说长兄如父,看你思路不正,品行不端,兄长打你一顿,是为了你好!”   顾筠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傅承衍转眼看她,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不安,他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自己过于孟浪了,虽然没有人敢出去乱说,可……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道阿筠有没有生气。   顾筠的脸色当真是不大好,她看了傅承衍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豫王,冷冷一笑,“豫王殿下别把人看的都跟您一样,我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正经有婚约,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有您才会和没有婚约的姑娘私底下厮混,日后好歹注意着点,阿璇和赵绾绾可都不是好欺负的。”   她说完话,看了眼傅承衍,勾了勾手指:“我们走。”   豫王在背后高声道:“顾筠,傅承衍他都是骗你的,你也太傻了,你以为真的会有人喜欢你吗?”   这话一出口,傅承衍还没来得及回去再揍他一顿,却明显看见顾筠浑身一僵。   “阿筠?” 第41章   顾筠手指微微颤抖。   她笑了笑, 一脸讽刺地看着豫王:“我的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太子殿下骗我又怎么样, 我乐意被他骗。”   豫王阴沉沉地盯着她。   顾筠呵呵两声, “你就只会挑拨离间,你以为会有人喜欢你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 哪里值得人家姑娘喜欢。”   她讽刺一通之后, 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得样子,转身拉了傅承衍的手臂,远离了豫王的视线。   顾筠表面十分镇定,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豫王的话没有给她带来任~   何困扰,可是只有她知道, 那是什么感觉。   前世的记忆一直忘不掉, 被人当做疯子关起来的时候, 便有人日日夜夜在自己耳边说这句话, 于是哪怕重新醒过来, 耳边也只剩这么几句。   因为没有人喜欢她,所以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也没有人知道。   这是顾筠心底深处,最不敢触碰的伤痕。   “阿筠,你怎么了?”傅承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带着浓浓的疑惑和担忧, 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啊。”顾筠勉强笑了笑, 又强行解释了一下,“我就是不高兴他那么说话,很生气而已,还能有什么事?”   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傅承衍就是个傻子,也会觉得她有问题了,只是看上去顾筠并不想说,傅承衍抬手揉了揉额头,半晌憋出一句话来:“阿筠,不管别人怎么样,总归你记得,有个人对你是真心的。”   顾筠轻轻嗯了一声。   傅承衍叹口气,问她:“真的不想说吗?”   “不想说。”顾筠转身面对他,语气有些厌恶,“你不要问我了,我不想说这件事情。”   傅承衍当真没有再问,只握住她的手,声音清清淡淡的,宛如天上飘转的云:“阿筠,我小的时候,母后对我很是严苛,严苛到了对所有人都比我温柔的地步。”   他提及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埋怨,反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那会儿,二弟的母妃是小小的贵人,别的兄弟也都在宫里没有姓名,只有三弟,他的母妃是身份尊贵的贵妃,他自己还得父皇宠爱,是宫里真正的天之骄子。”   顾筠看着他。   “小时候三弟就嘴贱,爱说我是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的孩子,说二弟是贱种,说四弟是蠢货。”傅承衍道,“可是你看,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大家都知道,母后很爱我。”   他摸了摸顾筠的头:“一个人活着,都是被期待着出生的,有人讨厌他,自然也有人喜欢他,不管讨厌他的人怎么说,都是假的,一个人总会被别的人喜欢。”   他说话宛如绕口令一般,可顾筠却奇异般地听懂了。   傅承衍笑了笑,“就好像是我,父皇不喜欢我,豫王和皇后更是厌恶我,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天下间喜欢我的人千千万万个,为什么非要在意那么几个人呢?他们说起来是我的血脉亲人,可是跟仇人又有什么区别,既然是仇人,自然相看两相厌。”   顾筠微微低头:“可是我跟你不一样,哪儿会有人喜欢我啊,我脾气那么坏,还任性,总是做错事,还总爱得罪人,肯定有很多很多人讨厌我。”   傅承衍莞尔一笑:“当然有很多人不喜欢你,但是阿筠,别人不提,就只说信宜吧,你说她是不是真的跟你关系好?”   顾筠点了点头。   “信宜和清阳郡主看在眼里的人就那么几个,可是她们那么喜欢你,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讨人喜欢吗?”傅承衍笑起来,“阿筠,你比所有人都好。”   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顾筠扬起脑袋,“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傅承衍没有任何迟钝,直接回答,“你觉得我难道不喜欢你吗?”   顾筠撇撇嘴,“那好吧,就当他是在胡说。”   “他本来就是在胡说。”傅承衍义正言辞,“我早就说过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可是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在骗你,你还听不出来吗?”   顾筠愣了愣,“你说的有道理,要不然我们再回去打他一顿吧,让他胡说!”   “下次吧。”傅承衍拽住她的手臂,“大过年的,把人打残废了不太好,我还等着他继续作妖,给我送钱送地盘,我缺钱。”   顾筠果然被这么一句话说服了,停下脚步,“那就下次吧,到时候我要亲自踹他一脚,不,两脚。”   “三脚也行。”   顾筠回到家的时候,靖远侯坐在院子里等着她,见面只问了句:“阿筠可有受伤?”   “我没事。”顾筠笑了笑,冲着靖远侯张开手臂,示意自己好好的,“你自己闺女的身手,你还信不过吗?”   靖远侯松了口气,“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今天一早我便听闻了此事,吓得心都不会跳了,幸好你没事,否则我非掀了这京城的天不可,这刺客也太丧心病狂了!”   顾筠眨眨眼,扑到靖远侯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甜甜笑起来:“爹爹,你喜欢我吗?”   靖远侯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撒娇吓了一跳,单手抚了抚心脏,“说什么呢,你是爹爹的宝贝闺女,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啊,哪儿听来的浑话?”   顾筠乐呵呵地笑了笑,不回答。   傅承衍摇了摇头,也没有多提此事,只是与靖远侯说了今天御书房发生的事情。   靖远侯皱起眉头冷笑一声:“豫王……皇后,这母子二人,简直无法无天,那京城当他们那一亩三分地,由着他们搅弄风云呢!”   傅承衍没有说话。   “殿下做的非常好,既然殿下有心大统,现在是该做准备了,一步一步蚕食陛下应有的礼制,最后取而代之,才顺理成章。”靖远侯眼神肃杀,“到时候,自然是该清君侧,尊陛下为太上皇,颐养天年。”   “岳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傅承衍浅浅一笑,“父皇年纪大了,人也糊涂,是该颐养天年,我做儿子的,也该为他分忧。”   顾筠坐在那里倒水喝,闻言来了句:“你们想怎么做啊?”   傅承衍笑了笑:“我其实准备的差不多,就差一个名正言顺的契机,能够起事,否则……说出去太难听了。”   还是要豫王和皇后做个大死,他借机生事,才能真正入主皇宫。若是没有这样的契机,名不正言不顺的,难免被后世诟病。   顾筠想了想,总觉得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可是有些事情在脑海里实在想不起来,只能晃晃脑袋,给晃了出去。   可是她总觉得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后,应该是前世的经历,可是脑子里,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顾筠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大概是这件事太重要了,能够改变一件大事,上天哪怕给了自己重活的机会,却不会让自己改变有些已经确定的事情。   于是某些事,便在她的脑海里模糊掉了。   傅承衍注意到她的动作,“你怎么了?”   “想起来什么,又忘了。”顾筠苦恼地揉揉脑袋,“老了老了,老来多健忘,见谅见谅。”   她想,说出来的话,也只能让傅承衍和她一样忧心,又想不出来,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好。   顾筠又笑了笑:“我老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第42章   傅承衍失笑, 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 摇头斥道:“你才几岁就老了?总是瞎胡说。”   靖远侯更是道:“你都老了,你爹岂不是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了?”   顾筠挠头:“我这不就是随便说一句吗, 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 至于吗?”   傅承衍揉揉她的脑袋:“不许胡闹了。”   “哦。”顾筠乖乖应了一声,依靠在椅子上,问他:“那你就坐以待毙, 等着他们出手吗?这样的话, 不管准备多么充分,也无法猜测到他们的行动,到底是失了先机。”   只恨自己想不起来,否则预知一切了,要对付皇后和豫王, 还不是手到擒来, 轻轻松松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不是。”傅承衍笑起来, “我会想法子的, 你不用着急。”   “我没有着急啊。”   傅承衍随口附和, “嗯,你没有。”   靖远侯摇了摇头, 无奈道:“阿筠一向任性,劳烦殿下迁就她了。”   “爹,分明是我迁就他。”顾筠不乐意了 , “我脾气最好了, 宽容大度温柔和善, 傅承衍才脾气坏,都不会哄我,换了人家的姑娘,早就跟他打架了,只有我能忍他!”   靖远侯很明显地无语了一瞬间,半晌哄着她道:“对对对,我们阿筠脾气最好了,从来不任性,也不会生气。”   这话说着,他自己都觉得牙疼。   傅承衍竟然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阿筠说的都对。”   顾筠哼了一声,又不是看不出来他们的敷衍,只是自己大度罢了,不跟他们计较。   傅承衍低声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轻叹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靖远侯似乎是突然想起来,“对了阿筠,昨晚如媚过来寻你,邀你十八那天去她家里赴宴,帖子在我这里,你别忘记了。”   他说着话,转身从书架上抽了个请帖,递给顾筠,顾筠接到手里看了看,“我知道了。”   元如媚寻常是不开宴会的,但是只要开的话,定然是来者如云,络绎不绝,顾筠深深叹口气,不大想跟人吵架,显得她一点也不温柔文静。   只是她跟元如媚玩的好,断然没有不去的道理,正月十八这天,还是换上了最好看的衣裳,梳了精致的发髻,确保能够艳冠群芳了,才出门登车。   好巧不巧,在大门口碰上了顾璇。   顾璇的车停在她后面,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上了自己的车,倒是顾璇的丫头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捂着嘴笑了笑。   清欢嗤笑一声:“小姐,您听见乌鸦叫了吗,真是晦气!”   “你……”   顾璇淡淡道:“闭嘴!”   顾筠笑了笑,踩着绣墩上车,回头看了眼顾璇,这可一点都不像她那个妹妹的作风,居然忍下了,实在令人惊愕。   顾璇是长大了有了自知之明,还是觉得……能让她吃更大的亏?   顾筠微微蹙眉。   元如媚家和靖远侯府在只隔了一条街,一刻钟时间便到了,元家的管家站在外面迎客,见到顾筠和顾璇一起过来,还愣了一瞬,“顾大小姐,顾二小姐,里面请。”   顾筠微微一笑,“陈叔,如媚呢?”   “小姐在里面待客,顾小姐知道地方的,我就不送您了。”老管家乐呵呵一笑,“两位小姐请。”   顾筠和顾璇一道走着却互不搭理,也是人间一道奇景了,别人家的姐妹不管在家里闹成什么天翻地覆的模样,到了外面都是亲亲热热的,只有这姐妹两个,素来都是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元如媚看见她们,深深叹口气,“阿筠,阿璇,你们坐吧,我这边忙,就不招待你们了,你们自便。”   “跟我客气什么,你去吧。”顾筠淡淡一笑,拎起水壶倒了杯茶,慢悠悠喝着,一边看着手边摆放的鲜花。   她禁不住赞叹一声:“元夫人果然志趣高雅,家里居然还存了这样的鲜花,我还以为这个时节,有两盆山茶就是罕见了。”   元如媚转头:“我娘特意在家里开了个暖室,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做,或者我送两盆给你,只是怕活不久,你屋里虽然暖和,可是地龙太干燥了。”   花儿的存活,要温暖,要阳光,还要水,哪怕是有权有势的靖远侯府,不用心的话,也无法命令花儿在冬天常开不败。   这种东西,只能靠主人用心照料。   “还是算了吧。”顾筠叹口气,“我可没那个本事照顾一盆花,想看了来你家看就是,何必再糟蹋元夫人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花。”   元如媚失笑:“我就猜你会这样说。”   门外又走来几个人,元如媚迎过去,顾筠浅浅一笑,低下头喝茶,可是手下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她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句让人惊悚的话,顾筠环顾四周,除了她耳目聪明之外,别的人并没有听见。   顾筠端着茶杯,站起身慢慢走向声音来源,在角落里站定了,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   “你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啊,你们没有听说吗,我听见传言说,太子殿下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而是昭惠皇后和野男人生的。”   “胡说什么,皇家血脉尊贵,太子殿下更是身为嫡长,地位超然,岂有被人混淆的道理,这都是谣言罢了。”   “你懂什么,是昭惠皇后给陛下戴了绿帽子,这话难道能传出来?为了自己的颜面,陛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养了别人的儿子。”   “来,你们过来,我跟你们说啊,听家里的长辈讲,昭惠皇后嫁给陛下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他们两情缱绻,感情甚好,只是后来皇后被先太后逼着嫁给了陛下。”她说的有模有样,“可是皇后和陛下成亲不到一年,太子殿下就出生了,这新媳妇儿怀孕生子,难道都这么快?这断然是那个奸夫的孩子。”   四周一片寂静,只余下那人的声音。   “我猜测啊,当时陛下已经有所察觉了,可是没有证据,又害怕丢人只能认下了太子殿下,但是哪个男人愿意给奸夫养孩子,所以这些年来,对太子殿下极为冷落,甚至还想拉他下马。”   “这……”   “你们还不信啊?”那姑娘压低了声音,“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的丫鬟有个好朋友在宫里当差,听说的。” 第43章   顾筠皱了皱眉头, 极力压制住出去打烂那人的嘴的欲望, 站直了身体继续偷听。   “她那个朋友是在陛下寝宫里做洒扫的,平日没有人在意, 那天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时候, 听陛下和皇后娘娘亲口说的。”   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性,那人甚至连宫女的姿势都说出来了,“陛下说, 太子是昭惠皇后和奸夫的孽种,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登上皇位,要想法子把太子殿下拉下来。”   她的话说的一板一眼的,仿佛是真的一样,周围的人自然也就相信了,更有人直接问:“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难怪陛下不喜欢太子, 那我们……唉还是算了, 我们还是当做不知道吧, 皇家秘事, 又不是我们能够猜测的。”   “虽然说皇家的事不能猜测,可是这样大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说?”还是刚才那个姑娘,声音很响亮地反驳对方,“如果这是真的, 那护卫皇室血脉, 在座的的诸位都不能袖手旁观, 岂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统领江山?”   顾筠听见她的话几乎是气炸了,只觉得一阵热气冲上脑门儿,她猛然推开门,直勾勾盯着里面的一群人。   众人看见她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那姑娘心里更是恐惧,可是又不敢露怯,色厉内荏道:“顾筠你……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顾筠冷冷一笑:“我偷听了又如何,你们能在这里说闲话构陷旁人,难道我还不能听了吗?”   “你当然能听,但是我说的是不是闲话,是不是构陷,你心里清楚啊,哦当然啦,太子殿下是你的未婚夫,如果他出了事你就做不成太子妃了,你当然不会承认。”   那姑娘说话十分犀利,看着顾筠,更是高高抬起了头,觉得自己抬出了顾筠和傅承衍的关系,不管顾筠说什么,都可以认定是包庇了。   可是顾筠根本就没有跟她争辩这个。   “我可不跟你们扯皮,你们可知道构陷皇太子是什么罪名吗?大年初三那天发生的事情,你们可能还不清楚,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吧,那个叫孙玥的,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因为构陷太子已经被陛下杖杀了,一口气,都不剩。”   顾筠笑起来,绝色的脸庞在众人眼里,宛如魔鬼,“构陷太子等同谋逆,你们再敢多言,就等着吧!”   那姑娘的脸色变了变,气息微弱道:“你尽管威胁我呀,我是不会相信的,若此事当真,你顾筠也要跟着吃瓜落,你今日威胁我的话,将来都会报应到自己头上。”   顾筠冷冷一笑:“我敢这么说,就就意味着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殿下身为陛下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不凡,想害他的人成千上万,若是天下人都愚蠢到都信了你的鬼话,那殿下也活不到今日了,当真是个笑话。”   “谁管你信不信,你跟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你会相信才奇怪,不过有的是人相信。”那女人仰起头,声音傲慢,“这次的事我敢打包票是真的,你们就等着看后续吧,等流言发出来了,陛下必然不会再忍着,虽然皇家颜面重要,但是皇家血统更加重要,岂能让人鸠占鹊巢,至于昭惠皇后,若此言当真,一个□□也是没有资格葬于皇陵的,更不要提太子殿下了。”   顾筠听见她,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她恼怒的瞪着那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问:“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那女人心惊肉跳,咬牙道:“昭惠皇后是个□□,不配葬在皇陵,应该被挫骨扬灰挖出来鞭尸。”她瞪着眼睛跟顾云针锋相对。   顾筠也没有多言,只是走上前去,把手伸往她的脖子,狠狠掐住,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敢说话。   顾筠身手一向好,那人甚至没有机会逃离,就觉得自己的颈项被钳制住了,很快就呼吸无能。   她的脸色涨成通红的脸色,有人想说情但是顾筠怒火太炽热,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被殃及池鱼。   还是顾筠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阿筠!”   “阿筠放开她。”元如媚的声音冷清,淡淡的看向那个姑娘。   “太子殿下的身世,由不得你一个小官之女在这胡言乱语,我元家也不欢迎你,来人,送客吧,以后不许她再进咱们家大门了。”   那姑娘脸色白了白,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人拉了出去。   她的脸色使得周围的人都默默低下头,不敢再争论。   今天被赶出元家大门,可不仅仅是得罪元如媚这么简单,这意味着,她被整个京城的贵女拒之门外了。   谁也不想重蹈覆辙。   地元如媚看向顾筠,安抚道:“阿筠,莫气,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道,何必为了这些小人行径生气,至于陛下圣明,岂会这么多年白白替人养儿子,你们当陛下比你们蠢吗?”   元如媚嗤笑一声:“普通百姓尚且知道要明析血脉,不使家业流落,何况陛下,若是早知道此事,何必把人养这么大?”   “是啊,可是三人成虎。”顾筠恼道,“总有些蠢货,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都相信,简直让人厌烦。”   元如媚拉过她的手,“算啦,不要生气,跟我过来玩儿吧,让你自己呆着呀,我实在是不放心。”   顾筠不好意思地挠头,“都是我不好,好好的又跟人起了矛盾,你的宴会……”   “宴会算什么?”元如媚打断她,“确实是让人生气,太子殿下和家父关系也不错,他的人品,我们自然相信,今天在元家被人这般诋毁,便是我听见了也不会轻易放过的,何况是你,你也不要多想。”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出人群,到僻静的地方去。   “这件事你一定要告诉太子,让他提前做准备,我想着大概是皇后要出手对付他,或者甚至是陛下的意思,你们千万要不能掉以轻心。”元如媚压低了声音。   顾筠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不会让他们得逞等今天回去我就去找太子殿下。”   她轻轻叹口气,低头看着脚底,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参加一场宴会,就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不过也好,幸好自己参加了这么一场宴会,听见了这些长舌妇的话,不然他和傅承衍一直都不知道的话,以后面对皇后就真的是束手无策,无从下手了,现在好歹能够做些准备。   顾筠轻轻吁了一声。   顾筠心事重重的参加完这场宴会,早早地向元如媚告辞。   她出门坐上马车,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东宫。   顾璇站在门前,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黯了黯,干脆让人驾车去了豫王府,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又反悔折回了靖远侯府,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而这边的顾筠已经到了东宫,傅承衍正在书房里与人议事,顾筠坐在后面等着。   书房。   “殿下,顾小姐来了?”傅承衍正在与人商谈,下人走进来,禀告了一句。   傅承衍愣了愣,“阿筠?”   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下人点了点头。   傅承衍站起身,“孤先走了,有事明天再议吧。”   他直接向外走,走回去就看见顾筠乖巧的坐在那里。   傅承衍便笑了,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顾筠跳起来看看四周,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太子说。”   周围伺候的下人都十分听话,闻言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傅承衍问:“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顾筠深吸一口气,说:“我今天听见了一件大事,皇后和陛下对外人说你不是陛下亲生的,而是昭惠皇后和外面滴的男人,那个啥啥啥的。”   顾筠虽然只是转述,可还是有些张不开嘴,昭惠皇后的确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说不出这样诋毁她的话。   傅承衍皱眉,脸色波澜不惊,可是熟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滔天的怒火:“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顾筠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傅承衍冷冷一笑。   声音阴厉恐怖。   “皇后和豫王越发胆大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母后的头上去,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不是说母后不守妇道吗,那皇后又是什么好东西。”   世人最喜闻乐见这样的八卦,脏水泼在了头上,永远也洗不干净。   他的确是没想到,皇后母子能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   顾筠瞪大眼:“你想做什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才让人抓不住实证。”傅承衍勾唇冷笑,“我长得不像父皇,可是老三也没有多像他,既然我可能不是亲生的,为什么老三就不可能?”   傅承衍浅浅笑起来:“皇后闺中就跟父皇勾搭在一起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勾搭上别人,毕竟有一就有二。”   顾筠恍然大悟:“你想出去说,豫王也是野种?”   这倒是个好法子,豫王和傅承衍如果身份存在疑虑,别的皇子当然也一样,满京城的传言里,陛下所有的儿子都不是亲生的,那才好玩。   顾筠很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盛景。   当然,她更想看的,是皇帝和皇后的脸色。 第44章   顾筠不知道傅承衍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反正等过几天她再出门儿的时候, 人人嘴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了。   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听说都不是陛下亲生的, 这也是有可能的, 两个皇子跟陛下的长相,似乎都没有什么相像之处。   而且这样说起来,太子殿下还更像一点。   但是昭惠皇后和陛下是亲表兄妹, 太子殿下像的这点, 到底是像谁,还有待商榷。   而豫王殿下的脸……八分都随了皇后,剩余的二分,也看不出来像不像皇帝了。   人们的好奇心是无穷的,又本身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不需要什么证据。   众人便忍不住猜测起了皇后和皇帝之间的爱恨情仇, 甚至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皇后出身低微, 那么在乡间会不会有一个相好的呢?而此时皇帝横刀夺爱, 为了美人, 甚至愿意为他们养孩子。   这样想着既然太子殿下,豫王殿下都不是亲生的, 那别的皇子呢?   陛下在宫中独宠皇后一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也只得豫王殿下和傅莹玉两个孩子, 可别的妃子, 很少承恩, 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生,这些孩子……当真是陛下的吗?   甚至元如媚找上门问,“阿筠,这些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太子殿下的出身吗?怎么突然间把别的皇子也扯进来了?”   顾筠笑了笑,“太子殿下说,像这样捕风捉影的脏水泼头上就洗不干净,不管说什么,都有人爱传闲话,既然有人给他泼了,那就大家一起,真真假假的,才能把自己摘干净了,断然没有让别人独自逍遥的道理。”   元如媚怔了怔,看着她道:“可是阿筠,你要明白这样做就得罪了所有皇子,会不会对太子殿下不好?”   “并不会啊,太子殿下有分寸的,别的皇子自然知道事情的出处是什么,怎么会怪他,而且待到以后,他们怪有什么用。”顾筠一摊手。   傅承衍是肯定要做皇帝的,现在还追求一个名正言顺,真的逼到无路可走,他不管不顾也不会让豫王得逞的。   到了那一天,不管傅承衍做了什么,别的皇子哪儿有胆量怨恨他。   “总之我是不怕的,至少要先把眼前的困境过去,万一这件事情被人砸瓷实了,那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不是皇家血脉,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又有什么用?”   现在傅承衍身为东宫太子,就算起兵造反,捏造个理由还勉强能试一试,顶多被骂几句,可若天下人都觉得他不是皇家血脉,再造反的话,只会被斥责为乱臣贼子。   这笔账,顾筠算的非常清楚。   元如媚无言以对,半晌叹息道,“我只希望皇后母子早日得到报应,如今的手段越发下作了,我本还以为只是正常的夺嫡,哪能想到他们会拿已经过世的昭惠皇后作筏子……算了……”   关于这件事,元如媚也不好多言。   顾筠道:“太子殿下也是气,昭惠皇后已经过世十多年,可是却为了这么一件事,被人拉出来,被人嘲讽,被人辱骂,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太子殿下身为昭惠皇后独子,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所以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他的。”   元如媚明白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道,示意自己明白了。   只是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忍不住问顾筠,“那么这件事会对别的皇子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我是说万一陛下恼羞成怒,会不会拿别的皇子撒气,对他们下狠手?”   顾筠皱眉,想了想:“你放心吧,我会去问问太子殿下的,不过我想着应该没有事情,毕竟太子殿下那件事就是陛下散布的谣言,是真是假,他比谁都清楚。”   “如此,他自然知道几位皇子的事情都是假的,几位皇子只是被太子殿下当做了搅弄风雨的工具,怎么会在迁怒旁人,他只会怨恨太子殿下罢了。”   顾筠早就知道皇帝的心里一直不喜欢傅承衍,只要傅承衍在前面挡着,那别的皇子,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被惩罚。   顾筠这样一想便忍不住有几分心疼傅承衍,同样是皇子,   别人就金娇玉贵千娇万宠的长大,唯有他年纪从军出征,多年来独自奋战,回过头来还要被自己的父亲拖后腿,被亲生父亲陷害,他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元如媚轻轻低头,“我……我也只是觉得别的皇子没有参与此事,他们都是无辜的,平白遭此无妄之灾,已经很可怜了,若是陛下信以为真……没想着提及太子殿下的伤心事。”   顾筠笑了笑:“这你就放心吧,太子殿下自然不会伤及无辜,那几个皇子的身世没有任何疑问,别的不说,住在深宫里的妃子,难道还能见到外面的男人吗?”   “且不说事实如何,如果陛下真的发了疯,太子殿下也会保护好他们的,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元如媚点了点头,“这就好。”   顾筠这才意识到不对,看着元如媚,“你是不是……”   元如媚反应很大:“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顾筠:“我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谁了?”   元如媚摇头。   顾筠直直盯着她,端起一杯茶,打开杯盖喝了一口。   元如媚低下头,弱声弱气道:“二皇子……”   话音未落,顾筠嘴里的茶水便喷了出来,她被呛的趴在桌子上咳了半天,“二……二皇子?”   那个一怂二白的二皇子?   元如媚破罐子破摔地看着她:“他人很好,虽然怂了点,但是没那么多歪心思,我管的住,而且对我也好,何必再求别的。”   “可是……”   “可是什么?”元如媚吊起眉梢,“他长得也好看啊,我就喜欢这样的,像你家的太子殿下,给我我都不要,事儿多!”   顾筠居然无言以对,要是可以,其实她也不太乐意卷入傅承衍的这些闲事中去,可是已经绑在了一起,就只能努力帮他了。   要是能跟二皇子一样,万事不管,每天吃吃喝喝的,又不用担心没饭吃,那该多幸福。   其实,还是如媚看的通透。   而且二皇子不得宠,没什么权势,并不敢欺负大权在握的元将军的宝贝女儿,顾筠几乎可以想象,元如媚真的和他在一起了,过得会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就……忍不住有点羡慕。   顾筠深深叹口气。   元如媚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我好羡慕你啊。”顾筠伸了个懒腰,“我得去找傅承衍打架,都是他的错。”   元如媚道:“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太子殿下对她有多好,外人看的一清二楚,只有顾筠从小就被娇养着长大,不以为意,换了别的姑娘,只怕早就对傅承衍死心塌地了。   顾筠托腮,“我并没有啊,他对我其实也就一般般,我对他比较好。”   天地良心,顾筠是真的这样觉得。   元如媚横她一眼,指了指她腕上的镯子,“哪儿来的?”   顾筠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道:“傅承衍送的。”   “可是礼物送了不少,那算什么,我也送了他很多啊,他穿的鞋还是我让人做的呢,我这么好……”   元如媚道:“太子殿下的鞋子,都是尚衣局最好的女工做的,他一向不穿外面的,除了你的。”   顾筠眨了眨眼睛。   清欢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小姐,我看见太子殿下往这边来了。”   顾筠连忙正襟危坐,“如媚,茶好喝吗?”   元如媚一脸奇怪地点了点头,这是个什么事,莫名其妙问茶水?   她哪儿知道顾筠的苦楚,被傅承衍抓包了那么多次,她心里很累很累,于是每次跟人说话,都要让清欢清月去放风,瞅着傅承衍过来了,赶紧闭嘴,省的再被他嘲笑。   如媚还说傅承衍对她好,谁家对姑娘好,是靠嘲讽的?   都是骗子,傅承衍才没有对她好,一直都是她对傅承衍好,那么烂的脾气都包容了。   元如媚还是一脸奇怪,顾筠却乐呵呵道:“喝茶喝茶?”   傅承衍已经走近了,随口问了句:“阿筠,你傻乎乎笑什么呢?” 第45章   顾云笑呵呵的:“没什么呀, 你才傻乎乎呢。”   元如媚一脸懵, 对傅承衍道:“我们两个刚才正说殿下呢,结果她突然就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傅承衍闻言,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顾筠,顾筠正襟危坐,脸上一片淡定, 没有丝毫的情绪。   傅承衍失笑, 伸手摸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呀。”   顾筠恼了,“我怎么了,我好好的,都是你不好。”   元如媚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都这样使小性子了, 还说殿下对她不好, 换了别人啊, 早就跟她打架了, 也就殿下脾气好,才能忍得下。   “你没怎么, 是我不好,行了吧。”傅承衍无奈叹口气,好脾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问:“你们在说什么事情呢?”   顾筠眨眼没有说话, 十分想装傻。   元如媚道:“也没有什么事, 只是最近京城里出来一些流言蜚语,我来问问阿筠,现在已经问完了,那殿下,我就先告退了。”   她微微一笑,就准备离开了。   顾筠从椅子上跳起来,“我送你。”   元如媚挥手制止:“你算了,我认识路,不用你送,不然我还要再把你送回来,省得你半路上遇见谁了,再跟人家起冲突。”   顾筠撇了撇嘴,没有坚持,“那你慢走一路顺风。”   傅承衍站在她身后,笑了笑。   顾筠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他的笑脸,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你笑什么,吓死人了。”   傅承衍看着她,“你又在背地里说我坏话,顾筠,你说这是第几次了?”   顾筠一脸无辜且懵懂。   “什么第几次啦,我听不懂,不知道,不明白你别胡说。”   傅承衍笑着看她。   顾筠虎着脸否认:“我才没有说你坏话呢,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这次你也没有听到,只是如媚说的。”   顾筠忽然眯起眼,威胁地看着傅承衍:“如媚说话你相信,我说话你就不相信?”   傅承衍被她一通胡搅蛮缠,搞得彻底是哑口无言,只得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能够乖乖的,跟如媚一样,我就不会怀疑了。”   “我为什么要乖乖的。”   “我现在好好的,凭什么要跟人家一样学的乖巧懂事?”她仰起头质问,“总不能因为有人喜欢那样的,我就得学成那个样子,男人的喜好于我何干,我又不喜欢那样的啊!”   傅承衍无话可说,她的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关键还真的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你说的都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傅承衍无奈叹口气,彻底屈服了。   顾筠这才满意,又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跟如媚正聊天呢,你一来她只好走了。”   “没事就不能来了?”不傅承衍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本来也是今天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顾筠撇了撇嘴:“没事就好。”   她抬起头看着傅承衍,“对了,如媚问我,你传的这个谣言会不会牵连二皇子他们,人家毕竟是无辜的。”   傅承衍也顿了顿,摇头道:“我想应该是不会的,但是父皇的心思,我也猜不准。”   顾筠皱眉,“那万一陛下迁怒他们那怎么办?”   像二皇子,无权无势,没有能力跟皇帝抗衡,若是皇帝真的迁怒了,他跑都跑不掉。   “陛下若是迁怒他们,我会再救他们,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人,为了我的事情受到伤害。”傅承衍语气淡淡的,“我想父皇还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对所有的儿子下手,万一老三真不是亲生的呢。”   毕竟人心隔肚皮,便是皇后一直待在宫里,皇帝也无法确认她有没有偷偷摸摸找男人。   顾筠目瞪口呆了一瞬,深深吸口气,“你可真黑。”   “我哪里黑了?”傅承衍失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说起来,也是我有道理。”   顾筠啧啧赞叹,不跟他玩这口头上的游戏,而是坐下了,问他,“今年的春狩,是不是要开始了?”   “春狩?”傅承衍顿了顿,“我险些给忘了,今年的话,应该在三月份吧,钦天监那边还没有算出来日子,怎么了?”   他太久没回京城了,这样寻常的事情,也记不得。   顾筠眼巴巴看着他,傅承衍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个意思?   顾筠深深叹口气,语重心长地提醒,“老傅啊,一年一次的春狩你给忘记了,那你还记得吗,有个人,她一年只过一个日子,每年都过。”   傅承衍果真是醍醐灌顶,“你生辰?”   顾筠白他一眼,“不是,你怎么就说出来了?还有没有点惊喜给我了?一点也不心有灵犀!”   傅承衍唇角抽了抽,难道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   顾筠坐在那里,“二月初六我过生辰,你好好想想怎么给我惊喜,再敷衍我,你别想轻易过关!”   傅承衍十分委屈了,“我从来没有敷衍过你,一次都没有!”   顾筠懒得理会他的辩解,只是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敷衍,那天很多小姐妹都要来参加我的宴会,你要是让我丢人了,我就不理你了,至少一个月!”   傅承衍看着她,“这么严重?”   “那就两个月!”顾筠仰起头,“一年就这一次,你是我未婚夫,就不能给我好好准备准备吗?我可是个虚荣的人!”   傅承衍无奈摇头,“什么鬼话,哪儿有人说自己虚荣的?这又不是什么好话!”   顾筠道:“我就是虚荣啊,所以你才不能敷衍我,不管你干什么,总之要让大家都很惊艳,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你懂吗?”   傅承衍实在不知道怎么弄,只得两手一摊,看着她,“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经验,你说要我怎么办嘛,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顾筠满脸嫌弃地看着他。   “你连哄姑娘这样的小事都不会,还会干什么?”   傅承衍满脸无辜,不是我不会哄姑娘,是你这个姑娘太难哄了,花招百出,喜欢的东西跟人家完全不一样,我完全束手无策啊。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于懵懂了,顾筠瞪着瞪着,就心软了,只得道:“你回东宫,找你宫里年纪最大的女官,问问她,要怎么做?别自己回去胡思乱想。”   傅承衍乖乖点了点头。   顾筠又道:“二月初六,别忘了啊。”   “忘不了。”傅承衍无奈道,“我又不是傻子。”   他敢忘记吗?万一真的给忘了,顾筠不得打死他。   傅承衍做了什么,顾筠并不清楚,后来她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傅承衍总是避而不答,反正二月初六这天,顾筠按照自己的安排,在靖远侯府开席设宴。   便是顾璇跟她关系闹得再怎么僵硬,也没有在今天给她没脸,也是乖乖坐在席上,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元如媚进来的时候,笑嘻嘻道:“寿星,长命百岁啊。”   “谢你吉言。”顾筠笑起来,“你今儿来这么早?”   “我等着看太子殿下呢?”元如媚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信不信,今天这眼巴巴的一群人,至少有一半跟我一样,是等着看太子殿下会做什么的。”   顾筠点了点头,又道:“我估计不止一半。”   所以她才会强烈要求傅承衍不给她丢人,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丢了人,她顾筠以后还怎么混,就是不知道,傅承衍会做什么了。   顾筠挠了挠头,却被元如媚打了下来,“今儿清欢给你梳了这么好看的发髻,不许挠了。”   顾筠垂手,“哦”了一声。   靖远侯府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不一会儿便坐满了整个大厅,跟顾筠一向不对付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也坐在人群里,冷冷盯着她,尤其是二公主,参加别人的寿宴,一双眼睛,却像是要吃人。   大公主拉了她一把,示意她淡然一些,自己笑道:“阿筠很快就要做我们大嫂了,也不知道皇兄有没有给阿筠准备礼物,不过……皇兄多年军旅,为人粗糙,想不到这一点也是正常的,阿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这个做妹妹的,先替皇兄道歉了。”   二公主掩唇冷笑:“就怕是故意的,那我可真替阿筠不值得。”   顾筠微微笑起来,“太子殿下的心思,我可猜不着,两位公主金枝玉叶,和我们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敢猜,什么都敢说。”   大公主冷冷与顾筠对视,也没敢说什么,她真是怕了顾筠了,生怕再争执下去,这个疯子会直接给她盖上一个窥探东宫的罪名。   虽然是皇家公主,但是她们跟太子的地位,也是千差万别的,谁敢真的得罪太子! 第46章   二公主却不怕这个, 她身为皇后的女儿, 与傅承衍和顾筠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这会儿冷冷笑道, “年前陈太傅的千金过生辰, 东宫送了珍贵的玉器摆件,若是今儿顾大小姐没个礼物,着实让人笑掉大牙。”   她看着顾筠, 一字一顿:“您说呢?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顾筠嗤笑一声:“二公主的牙齿未免太不结实了, 而且我跟陈小姐怎么能一样,一个是自己人,一个是外人,自己人当然可以随意一点,可是外人总要讲礼节的。”   二公主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笑容灿烂:“话可不能说这么死, 阿筠毕竟还没有嫁进东宫, 陈小姐也不是没可能做我的嫂子, 这内外之别, 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了。”   陈婷本就坐在一旁,闻言言笑晏晏:“二公主折煞我了, 我岂能跟阿筠相提并论,我们还是等着看太子殿下的礼物吧。”   她是真的等着看顾筠的笑话。   别人不清楚,可是她父亲身为太傅, 曾经教导过傅承衍几年, 对傅承衍的性格十分了解。   太子殿下可不是个会哄姑娘开心的人, 哪怕真的用心去准备了,恐怕也是弄巧成拙,顾筠今天百分百要丢人。   念及此处,她的笑容越发灿烂,更是道:“我可真羡慕阿筠,有太子殿下亲自准备,这可比我那个玉器什么的珍贵多了,不是有句俗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她这话说的是讽刺,却也带了一些真心实意在里面,像她的礼物,看着珍贵,其实只是东宫的下人因为陈太傅的关系,例行准备的东西。   哪怕很不想承认,陈婷也不得不说,傅承衍恐怕连她过了生日都不知道,更不用提别的了。   只是今天是为了看顾筠的笑话,这个就完全可以忽略掉,不必提了。   “这倒是实话,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那些珍宝,”顾筠微微一笑,“不管殿下送我什么,只要是他亲自准备的,总归都是一片心意,怎么也比东宫按照礼制送出去的东西更贵重几分。”   大公主掩唇一笑:“就怕皇兄忘记了呢?”   二公主笑起来:“说的是,皇兄这个时辰还没过来,该不是真的忘记了吧,阿筠你可千万不要生气,皇兄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底下的人都窃窃笑起来。   顾筠脸色很不好看。   若是傅承衍送的东西不好便罢了,反正只要有,她就能吹上天去,可若是他忘了,就等着打架吧,打完架还要冷战!   顾筠悄悄磨了磨牙。   背后却传出一个带笑的声音:“是谁在造我的谣,非要惹阿筠生气不成,是嫌我日子过得太逍遥了吗?”   顾筠背对着他,眨了眨眼,第一次觉得太子殿下的顺风耳这么让人高兴。   被抓包的是自己,就很苦恼,可换成了别的人,那种爽快的感觉,说都说不出来。   大公主和二公主脸色均是一白,最后还是大公主勉强道:“皇兄这是什么话,我们在和阿筠开玩笑,阿筠大度,定然不会因此生气的。”   两个公主对傅承衍的畏惧,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害怕傅承衍。   只是二公主并不想这么怂,她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坚持道:“皇兄,我们说的也是实话,大家都以为你忘记了,我倒是想看看,你给阿筠送了什么礼物?”   傅承衍没有说话。   顾筠转过头看他,只见傅承衍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牵住了她的手,“如你所言,你什么都不缺。”   他声音低沉,可还是被身边人听见了,就有人哄笑一声,“殿下该不会真的没准备吧?”   傅承衍没有理会这样的话,“我想,漫长的冬天还没过去,不如,提前送你一枝春.色。”   顾筠愣了愣。   傅承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顾筠与他对视,很清楚地从中看见了漫漫深情,那样的温柔,几乎可以将人溺毙。   顾筠问他:“所以……到底是什么?”   傅承衍松开她的手,轻轻击掌。   满屋子的人,便见两个丫鬟抬了个巨大的物体过来,那东西被红布盖着,看不出来是什么,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都在猜测是什么稀罕物件。   顾筠满目期待地看着傅承衍。   傅承衍笑了笑,拉开那块布,室内的气氛,顿时一阵凝滞。   元如媚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问:“殿下,这就是您的礼物?”   陈婷婉转一笑,满脸得意,“桃花挺好的,寓意很好。”   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响起来,顾筠也呆了呆,不知道作何反应。   傅承衍似乎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伸手摸了摸顾筠的头顶,“我去问了嬷嬷,她告诉我要送你最喜欢的东西,可是你什么都不缺,于是我在东宫的花房里,亲手养了这株桃花。”   四周的笑声在他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陈婷得意的笑脸也僵硬在那里。   太子殿下亲手养的花。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这一株了,珍贵的程度,不言而喻。   刚才嘲讽这株桃花的人,只觉得脸上一片滚烫。   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傅承衍低头,声音深情又柔和:“我别无所有,唯赠一枝春,愿我的阿筠,年年如春,岁岁平安。”   顾筠呆在那里,傻傻看着傅承衍,这个人……还是她那个傻不拉几的太子殿下吗?   怎么看着不大像,傅承衍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还是这样的情话,他好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技能。   顾筠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耳朵。   傅承衍只笑着看她,问:“你可喜欢?”   顾筠当然喜欢,就冲着傅承衍这几句话,她也断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顾筠点了点头,又扬起头,笑起来的时候容颜比旁边的桃花还要娇艳几分。   傅承衍几乎是一瞬间便被摄走了心魂,他的阿筠,一向都是最好看的姑娘,总能轻而易举让人神魂颠倒。   不仅仅是他,同样身为女子,旁边亦有人看着她脸呆住,那些人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豫王和太子,都那么喜欢顾筠,因为她的确是真的非常好看,绝色的容颜,就已经是最大的资本。   她不需要别的就足以获得所有男人的爱,何况她还是出身尊贵的靖远侯之女。   元如媚轻咳一声,含笑道:“太子殿下,您可别这样看阿筠了,大家脸都要红了,您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阿筠吃醋了,您才是不能逍遥度日。”   傅承衍这才回神,淡淡一笑,“那我便走了。”   顾筠眨眨眼,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什么叫做脸红心跳,春心萌动。   或许这一枝春.色,便意味着春天来了,女儿家的春.情,也随之抑制不住。   顾筠抿唇偷笑,让人搬了这株桃花到她屋子里,转过头招呼起众人,所有人都很明智的没有提起刚才二公主和大公主的厥词。   因为实在太丢人了,两个金枝玉叶,想看顾筠的笑话,结果却被人秀了一场恩爱。   其实心里最尴尬的人是陈婷。   这一场下来,她心里一直暗搓搓期待着顾筠丢脸,这样自己就可以趁机炫耀一发,那桃花出来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说话嘲笑。   没想到最后是个这样的结果,那个完全不解风情的傅承衍,竟然为了顾筠,做到这个地步。   她顾筠何德何能,让傅承衍这般爱重,难道只是因为美貌吗?除此之外,陈婷想不到别的,家世出身,她也不比顾筠差很多,唯有一张脸,却是拍马难及。   她的指甲掐进了手里,男人果然都是肤浅的,只要看见美色,便什么都不管了。   顾筠只当做看不懂她的心思,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还主动敬了杯酒,看着她喝下去,转身去了别处,似乎很大度,毫不在意陈婷刚才的明朝暗讽。   陈婷脸上更是青一片红一片。   大公主和二公主被傅承衍教训了,这会儿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和乐融融,仿佛一场欢宴。   可是此时,斜地里却插入一个清冷的声音:“顾小姐跟太子殿下感情真好,所以是抢来的就是香,让顾小姐这般珍惜,只怕豫王看见了,要心塞死。”   顾筠皱了皱眉头,眼神射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个角落,做了个锦衣的女子,那女子打扮素净,看上去家世平平,顾筠并不知道她是谁。   顾筠只是冷冷看着她,厉声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47章   “顾小姐不用管我是谁, 我就问你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冷眼看着顾筠, 站起身与顾筠对峙。   顾筠冷冷一笑,不屑道, “你说的当然不是真的。”   语气斩钉截铁, 没有留给对方丝毫破绽。   “我说的是真的,顾小姐敢跟我对峙吗?”那姑娘走到顾筠跟前,与她四目相对, 周围的人都站起身, 看着眼前火花四溅的场景。   “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我顾筠做事光明正大,我抢谁的东西了,今天便是你不想, 我也要你给我说清楚, 今天若是不说清楚, 你休想走出我靖远侯府的大门。”   顾筠看看四周:“顾筠的为人诸位都知道, 今天就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 看看此女是如何污蔑我的!”   那姑娘冷冷一笑:“我太子殿下早有婚约,难道顾小姐不知道吗, 那可是昭惠皇后在世时定下的婚事,顾小姐不会真的说自己不知道吧?”   “我的确没有听说过。”   “这话也要有人相信才是,便是顾小姐不知道, 那太子殿下难道没有跟你说吗, 还是说太子殿下连自己生母的遗言都不知道?”   “我想肯定不是太子殿下知道了却不跟顾小姐说, 毕竟谁敢欺瞒顾小姐您呢,堂堂靖远侯千金,权势滔天,身为储君的太子殿下,也不敢轻易欺骗你吧?”   她看着顾筠笑容十分恶劣,似乎是决意给顾筠盖上一个抢别人男人的名头。   顾筠忽然想起之前顾璇的话,她的目光扫向人群里的顾璇,只见对方笑意盈盈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顾筠心里一阵恶心,直觉是皇后母子找来恶心她的。   顾筠转过头,冷眼看着这姑娘,“你说这样的话有什么证据吗,昭惠皇后去世十多年,我确实没有听说过她的遗言,而且十多年了,殿下有婚约这样的事情,连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让你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无名无姓的人知道了?”   “你不觉得这样的话太可笑了吗?还是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任由你说什么便相信什么?”顾筠讽刺一笑,“你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吗?”   那姑娘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是回事,因为我便是太子殿下定下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所有人都满目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她,似乎是很难接受这个消息。   顾筠依然冷冷看着她,其实心里并不相信她的话,她觉得傅承衍是不会骗她的,傅承衍说了自己没有婚约,那没有便是没有,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顾筠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你说你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有什么证据吗?”   “我和太子殿下的婚事,有陛下圣旨赐婚金口玉言,你总不能空口无凭,就说你和太子殿下有婚约吧?”顾筠冷笑,“昭惠皇后去世多年,你们难道是吃准了她无法出来对质吗,拿一个过世多年的人做筏子,也不怕遭了天谴!”   那姑娘道:“顾小姐不用激动,我有信物的。”   说完,便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 “这里面是昭惠皇后留给家母定亲的玉佩,若我没有料错,太子殿下应当有个一模一样的。”   顾筠还未说话,便听见元如媚讽刺一笑,“若你说的是实话,那刚才殿下在这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非要等他走了再说,可见心虚。”   “刚才不说,是因为我不敢,现在想明白了,自然就敢了。”   元如媚直勾勾看着她问:“那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然就赶敢呢?”   她咄咄逼人,那姑娘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可还是道:“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自己的心境变了,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我都要保护自己的权力,这太子妃的位置是我的,哪怕是权势滔天的靖远侯府也别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她笑起来,“顾小姐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何必再与我争抢一个东宫太子妃之位,您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可我的婚事是先母定下的,万万不敢违背,还望顾小姐见谅。”   顾筠险些被气笑了。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以为这样说就能逼迫她让步了吗?京城高门府第是要面子,可是也不想想,混到这个地步,谁是吃素的,谁会乐意白白吃亏。   她只是冷着脸,声音傲慢,“我确实什么都有,要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找到,也没有必要纠缠别让的人,更没有心情去抢别人的东西。”   迎着对方得意的神情,顾筠话锋一转,含笑道:“但是你总要跟我说清楚,这是真是假,我跟太子殿下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们正经圣旨赐婚,没有你说两句我就妥协的道理,除非你给我拿出无法辩驳的证据,否则你今天说什么我都当是碰瓷。”   “那顾小姐就是不相信了?”   “是又如何?”   “顾小姐可敢请殿下过来一问,这玉佩是昭惠皇后的,殿下定然认识。”那姑娘咬了咬牙,“若是一切当真,顾小姐可否放手!”   顾筠嗤笑:“来人,去请太子殿下。”   她走近了那个姑娘,低声道:“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你污蔑太子殿下,你应该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她笑若繁花:“而且你一个小户之女,凭什么跟他定亲,昭惠皇后爱子心切,又岂会这样屈就自己的儿子。”   “等太子殿下来了,一切自见分晓,顾小姐现在说这些,并没有用处!”   傅承衍刚回去,就被顾筠叫回来,甚是不解,走过来的时候,还问她:“阿筠,又怎么了?”   顾筠没来得及说话,对面那姑娘就打开了锦囊,举起了里面的玉佩,“太子殿下可认得这块玉佩?”   傅承衍望过去,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腰间,不过他今日腰上,绑的是另外一块。   他问:“孤的玉佩,为何在你手中?”   此言一出,四周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48章   顾筠惊骇地脸色都变了, 猛然后退了一步, 甚至带着撞到了身后摆着的椅子,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傅承衍吓了一跳, 连忙拉过她:“小心点。”   顾筠甩开他, 气怒道:“傅承衍,你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傅承衍愣了愣,一脸惊讶, 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筠没说话, 只是恼怒的转过身不理他,元如媚轻咳一声,替她解释道:“殿下,刚才这位姑娘说了件耸人听闻的事情,说昭惠皇后在世的时候, 给您定了一门亲事, 而这位姑娘, 自称是你的未婚妻。”   她也有几分生气,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 阿筠也太可怜了,先是被豫王和顾璇欺骗, 如今又被太子欺骗,她是天之骄女,何至于如此命苦。   傅承衍心思通透, 一下子便想明白了, 转头看向那姑娘, 勾唇笑了笑,“所以这块玉佩,是你的信物?”   这是有人想往他头上泼脏水,让顾筠为此生气,让他和靖远侯府交恶,所以才故意在顾筠生辰之日发难。   可真是恶毒。   傅承衍看见对方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是非常认同他刚才那句问话。   傅承衍闻言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顾筠的脑袋,笑话她:“傻,我都跟你说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顾筠瞪他:“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块玉佩跟你的不一样吗?”   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处,否认也晚了啊,毕竟他刚才就问了,已经可以确定这两个人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了。   傅承衍笑了笑,“一块玉佩算得了什么?一件死物,你若是喜欢,我给你做十块一百块也没有问题。”   顾筠眨眼看着他。   傅承衍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的人,那姑娘的脸色,在听见傅承衍那句话的时候,便微微变了几分。   只是还强撑着:“太子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是怀疑我的玉佩是假的吗?这是昭惠皇后给的,绝对是真的,婚约之事,也并非我胡诌的!”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旁人一时之间,也觉得是傅承衍为了摆脱她,而这样说的。   傅承衍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说你跟我有婚约,以玉佩为信物,那你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那姑娘咬牙:“太子殿下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悔婚?”   傅承衍不置可否,冷嗖嗖一笑:“你当然不知道我的意思,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玉佩是做什么的!”   众人都打起精神来,观注着现场的状况。   “孤的那块玉佩,是皇祖母亲自赠与我的,是皇祖母的嫁妆。”傅承衍冷冷道,“的确是一对的,可是另外一块,在宛城长公主的手里,怎么这会儿就成了母后给你的信物?”   那姑娘的脸色陡然变了。   “当年皇祖母仙逝前,将两块玉佩,一块给我,一块给她最疼爱的女儿,你是何人,也敢碰瓷孤和长公主!”傅承衍疾言厉色,“你是哪家的女儿,我倒看看是哪位大人不要命了!”   那姑娘咬着牙,手都在颤抖了,“我说的,句句属实。”   傅承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森森:“既然如此,你便和我一起去见父皇吧,是真是假,父皇自然清楚,到时候你说不出主谋,那孤也只有拿你全族的性命开刀了。”   那姑娘吓了一跳,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傅承衍,“太子殿下……”   傅承衍神色阴冷,多年征战杀伐历练出的煞气一时间毕现无疑,压迫地对方说不出话来。   他只问:“是谁指使你做的?”   “是……是皇后娘娘。”那姑娘被傅承衍吓得泄了气,猛然倒在地上哭起来,“太子殿下饶命,是皇后娘娘逼迫我这么做的,她说我若是不答应,就让人杀了我娘。”   她低声抽泣:“殿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傅承衍的目的达成,便敛起身上的气息,唤人带走了她,“莫要搅扰了阿筠的宴会,把人带起来看好了,日后慢慢处置。”   顾筠叹口气,“扰都扰了,再说这个有什么用处,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傅承衍道:“算我欠你的,至于这个女人……回去慢慢说吧,总归不能让人白白诬陷我。”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还给我。”   顾筠只听见了那句还给她,猛然抬起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惊喜。   傅承衍无奈笑了笑,还是应道:“好。”   只要她想要的,什么都好,傅承衍觉得自己也很没有原则了。   闹事的人被带走,顾筠的宴会照常进行,虽然大家心思都不在于此,可却没有人敢说话,尤其是人群里的二公主,全身都散发着萎靡的气息,似乎是被重创了。   众人都知道是为什么,刚才被供出来的人是皇后,二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实在逃不过被责罚的命运。   若是能提起精神才奇怪了。   顾筠其实心情也不太好,本来兴致勃勃的,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好好的寿宴,被搅和成了这样,所以哪怕宴会散去之后,她坐在自己屋里,还是很郁闷。   清欢和清月都不知道怎么办,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清欢上前一步道:“小姐不要生闷气了,太子殿下不是说要补给你吗?也是一件好事了。”   顾筠叹口气,“他说是说了,但是我的生辰一年也只有一次呀,他能补给我什么,皇后他们可真讨厌,等以后可以了,我要好好折磨他们。”   她脸上做出狰狞的神态,十分狠毒。   清欢好脾气地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折磨她们,那小姐先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要好好养精蓄锐。”   顾筠坐在那里没有动:“不开心,不想睡。”   清欢深深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   却是清月眼尖,突然指着天边,“小姐,你看那边是什么?”   顾筠转头起身从窗户望过去,却见一片烟花腾空而起,映着乌黑的天色,在空中十分明亮。   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上面隐隐约约,是一个草书的筠字。   顾筠怔了怔,提起裙子往阁楼上走,“我们上楼。”   清欢清月连忙跟上去。   扶着栏杆坐在阁楼边,顾筠愣愣的看着天上璀璨的烟火,半晌没有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筠,生辰快乐。”   顾筠转头看他,“是你做的?”   傅承衍点了点头,“你喜欢吗?”   顾筠嘴唇动了动,又转过头去趴在栏杆上,没有说话。   傅承衍揽住她的肩,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吗?”   顾筠小声嘟囔,“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   “可是我想再送一次。”傅承衍认真地算,“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从你八岁之后我就离开了,错过了你十个生日,总要给你一个个补回来。”   顾筠眨眨眼,转头看着他,如同合欢花般的长睫毛轻轻扫过眼睑,无端端生出一种茫然无辜的感觉。   傅承衍低头看着她,半晌只是将她抱在怀里,道:“阿筠,按照户部的制度,女二十许嫁,可其实十九岁就能嫁人,二十合庚帖。”   顾筠耳边听着他的话,眼睛却盯着茫茫夜空,烟花已经停了,稀疏的星子一颗颗缀在空中,个个都像是一只小眼睛。   傅承衍蹭蹭她柔嫩的脸颊,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顾筠叹口气,直言不讳,“我害怕。”   “怕什么?”   “怕……怕你对我不好,还怕嫁人之后,就变得只有家长里短,更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污糟事,你是太子啊。”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因为傅承衍是太子,将来登基为帝,定然会有三宫六院,她顾筠性情傲慢,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够忍受那种生活。   她不知道。真的想不明白。   傅承衍明白她的意思,半晌道:“阿筠,别的我不敢保证,可是你知道的,前朝那会儿,亦有很多君主,一生只娶了皇后一人。”   顾筠转头看着他,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总该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有你了,我不需要任何人。”   顾筠笑起来,“那你要给我立字据。”   “好。”傅承衍好脾气道,“你要我写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写,让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顾筠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让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傅承衍稳的很:“小时候。”   顾筠的磨牙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十分清晰,傅承衍正笑着的脸忽然一僵,猛然捂住自己的手臂,吃痛地闷哼一声。   顾筠莞尔一笑,月光下的面庞艳若牡丹,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十分不尽人意,“活该。”   她往后跳了一步,就想离开,却被傅承衍一只手拉住,挣脱不开,直接被人圈到了怀里。   傅承衍身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是香薰的味道,一丝一丝侵入脑海,沁人心脾。   顾筠却还在挣扎,可是忽然就不动了。   她呆呆站在那里,感受到唇上一片温暖的柔软,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一下子淹没了她。 第49章   这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觉。傅承衍的唇舌都侵入到她的口中, 缠着她的与之共舞, 极具压迫性的男人气息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无法逃脱。   傅承衍的吻十分用力, 几乎是想要将她拆吃入腹, 顾筠被紧紧钳制在他怀中,只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筠实在受不了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 硬生生推开了傅承衍。   傅承衍愣了愣,反应过来就去看她,这一下子,却又跟着愣住了。   顾筠被吻的气喘吁吁,胸前的某处不断起伏, 哪怕穿着厚厚的衣裳, 也无法忽视, 更不必提, 她如同酒醉后的绯红桃花面。   顾筠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春意, 傅承衍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 声音低哑:“阿筠,你真好看。”   她是真的美貌,宛如九天仙子, 惊心动魄的容颜, 宛如上苍赐予人间的珍宝。   顾筠感觉不大对劲, 她微微低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便后退了一步,咧嘴笑:“嘿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傅承衍顿了顿,空气中的暧昧气息似乎瞬间全部散去了,他眼中只剩下顾筠使劲裂开的嘴巴,以及有些忐忑的眼神。   他叹息一声:“阿筠,你不必怕,我并不会做什么的。”   顾筠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大相信他的话,男人都是些什么东西,她又不是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若是还能相信,才有鬼了,若非自己机智,说不定怎么样呢。   她伸手将傅承衍推远了一点,觉得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了,才道:“太子殿下该回去了,天都黑了。”   “我这就走了。”傅承衍笑了笑,“你早点睡吧,明天进宫来,我要处置那个疯女人。”   顾筠点了点头,乖乖应了,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一夜没睡,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脑海里却是一团混乱,清欢端着灯过来,掀开了床帐,“小姐怎么了?”   顾筠睁大眼睛看着她,“清欢,你陪我躺一会儿吧。”   清欢点了点头,吹熄了烛火,在顾筠床边躺下,问她:“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顾筠叹息一声:“傅承衍说,要我嫁给他。”   “小姐已经十九岁了,按照律法,是可以嫁人了,这有什么问题吗?”清欢不解地问,“难道小姐不想嫁给太子殿下?”   “也不是。”顾筠情绪很低落,“就是有点担心啊,宫墙那么高,现在说的话,我能当真吗?”   在前世的时候,豫王也曾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刚成婚的时候,皇后就想他娶赵绾绾为侧妃。爹爹娶娘亲的时候,一定也说过这样的话,可还是抗不过父母之言。   傅承衍将来是富有四海的男人,如今他是太子,自己还能胡搅蛮缠,等到日后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顾筠不敢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胆量,他可不是如今的皇帝。   但顾筠不是喜欢分享的人,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她也喜欢吃独食,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清欢跟着她那么多年,自诩是最了解她的人,闻言笑了笑:“小姐,奴婢猜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奴婢只问您一句,到底喜不喜欢太子殿下?”   顾筠怔了怔。   “小姐若是喜欢,就不要纠缠这些,若是不喜欢,再看看也使得,何必自己如此烦忧,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太子殿下总不会说强迫您的。”   清欢看的明白,安慰道:“小姐本身尊贵,只需要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无需在意别的。”   顾筠许久没有说话,清欢转头看她,却只听见她说:“清欢,你是个聪明人。”   “小姐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在外面看着,自然清楚。”清欢莞尔一笑,“小姐想明白了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进宫呢。”   “嗯。”顾筠轻轻应了一声,“你也早些睡。”   淡淡的月光下,顾筠缓缓闭上眼睛。   清欢说的对,有些事情,还是看自己的心思,她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考虑的再多,也猜不到以后的故事。   ***   第二天,顾筠去了东宫之后,又被人请到御书房,皇帝的脸色,尤为瘆人。   皇后做这件事没有同他商量,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乱子。   傅承衍道:“父皇,此人污蔑我,更是假借母后的名义,甚至还侮辱皇祖母的遗物,实在可恶,还请父皇严惩。”   皇帝道:“太子尽管放心,此罪大恶极之至,朕定不轻饶,她是哪家的姑娘?”   “三品辅国将军文家的女儿。”顾筠淡淡道,“昨日我查过了,只有文家我没有邀请,我也不认得。”   “既然如此,那文家就去官削爵,贬为庶民,他们家的直系亲眷,施以流刑,太子以为如何?”   这已经是是很重的惩罚了,皇帝想着,傅承衍总该满意了。   “儿臣没有意见。”傅承衍浅浅一笑,“只是文小姐看着仿佛看着还有话要说,不妨等她说完,父皇再行宣判,万一有功,也能酌情减罪。”   皇帝冷冷看着他。   傅承衍不为所动。   顾筠也笑起来,“陛下也别着急,文家不过是三品府邸,这文小姐哪里来的胆子和谋略,来一口咬定太子殿下和她有婚约的,就是我也不敢这般胆大包天。”   皇帝极不情愿地开口问:“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若是无凭无据指摘别人,罪加一等!”   文小姐跪在地上:“陛下,是皇后娘娘强迫臣女这么做的。”   她握着拳头给自己壮胆,心知肚明,若是现在不说出口,陛下为了保护皇后娘娘,一定会杀人灭口的,到时候,她们全家都休想留下一条命。   这样想着,心神便稳了几分,文小姐道:“一个月前,皇后娘娘找到臣女,要臣女假装太子殿下的未婚夫,还给了臣女一个玉佩,谎称是信物。”   皇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个三品官之女,皇后放着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挑了你?”   文小姐闭上眼睛,“因为臣女家里久不在京城,顾小姐不认识我,而且……而且臣女之母,和昭惠皇后闺中之时,有几分交情,最重要的是家父官职低微,皇后娘娘便于掌控,能够威胁我,换了顾小姐这样的人物,皇后娘娘也没有那个本事让人家为她做事!”   人在紧张的时候,思维便会很清晰,文小姐一条一条分析了,又道:“臣女还有证据,在我家里,是皇后娘娘的一条手帕,那是我第一次见皇后娘娘的时候,从她身上偷得,我回京以来,从未进过皇宫一次,这条帕子,足以证明,臣女曾经私底下被皇后娘娘召见。”   “皇后召见你,许是为了别的事,你这样说,证据不够充足。”   “父皇说的有道理。”傅承衍莞尔一笑,“岂能因此就定皇后娘娘的罪,儿臣已经拿了那块玉佩,去找是何处做的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抽丝剥茧,总能找到源头,到时候,还望父皇秉公处置,重惩主谋!”   他笑了笑:“昨天的事情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阿筠的生辰,各家千金都在,若是不查个清楚明白,儿臣是断断不从的,真的被主谋逃过一劫,那儿臣这个太子,日后岂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   皇帝这次真的是骑虎难下。   之前每一件事情,都是自己家里发生的,他想要遮掩一二,总是有办法的,且家丑不可外扬,傅承衍也不好真的揪着不放,可是这一次,皇后居然自己把事情捅到了人前,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若不给傅承衍一个交代,东宫追随者甚多,恐怕会让他的皇位,也来一次震荡。   何况,还有靖远侯。   皇帝闭上眼睛:“太子想要朕怎么处置?”   “我想要什么,父皇心里明白。”傅承衍第一次没有客气,说话非常直接,看着皇帝,分毫不打算相让。   皇帝道:“朕明白了,传朕旨意,中宫皇后失德,按照祖制,迁入清明馆,无旨不得擅出。”   “太子可满意?”   皇帝心里十分憋屈,历来迁入清明馆的皇后,最后都会被废掉。   傅承衍道:“父皇圣明。”   皇帝睁开眼,“既然太子满意了,此事就揭过去,家和万事兴,皇后糊涂,你作为晚辈,不要跟她计较,失了孝道到底不好。”   傅承衍险些笑出声,神奇的孝道,皇后算是什么东西,只是他今儿心满意足,表面功夫做一做也无所谓:“儿臣明白,若皇后娘娘不招惹儿臣,儿臣自然也不会招惹她。”   只是……皇后的儿子是他的弟弟,都说长兄如父,他理应替皇帝分忧,教导兄弟。   皇帝挥了挥手:“太子退下吧,朕也累了。”   傅承衍正欲告退,皇帝的余光扫到顾筠,猛然抬起头,“阿筠昨日生辰,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顾筠道:“是啊,陛下有事吗?”   “十九岁已经是大姑娘,老二昨日求朕给他和元家的丫头赐婚,那丫头比你大上几个月,都是该婚配的年纪了,若是靖远侯没有意见,咱们便把婚期,一起定了吧。”   顾筠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回家,会转告家父的。”   皇帝点了点头:“应该的,你们回去吧。”   顾筠行了个礼,随着傅承衍出门,问他:“我怎么觉得陛下不安好心呢?”   “我也觉得。”傅承衍看她一眼,“不必理会他,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去和岳父商议,你不必忧心此事。”   他自然不会觉得皇帝是好心好意在操心他的婚事,但是不管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也没有必要真的要当洪水猛兽。   顾筠深深叹息,没有说话。   所以真的不怪她不想跟傅承衍成亲,这好好的,一场婚事都要被当做政治博弈的筹码,哪个人会乐意。   关键是还不知道敌人打的什么主意。   傅承衍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必担心,他也想不出什么招数。” 第50章   傅承衍拉着顾筠出了宫, 直接跟靖远侯说了此事。   “陛下的意思……”靖远侯沉吟, “陛下为君为父,他的意思, 我们自然不可违抗, 明日一早,我便去找陛下商议此事。”   傅承衍道:“劳烦顾侯了。”   “殿下客气。”靖远侯淡淡一笑,“阿筠是我女儿, 我自然不会让人在她的婚事上动手脚, 只是还望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小女顾璇,她虽然与豫王定亲了,但是年纪尚小,我想大约是等不到和豫王的婚礼了,日后殿下, 可否饶了她。”   傅承衍没说话。   靖远侯深深叹口气, “阿璇自小就跟阿筠不对付, 阿筠没有娘, 我也更偏心她一点, 让阿璇十分不满,处处都要跟阿筠争一争。”   “像豫王, 她也不是一定要嫁的,只是想着做了王妃,压阿筠一头, 可是到底最不至死, 我会看着她, 让她跟豫王母子少做来往,婚事拖个三五年,总不是问题。”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阿筠很厌恶她。”傅承衍抬头看着靖远侯,“我只能听她的,若是阿筠乐意放她一马,我自然不会纠缠。”   可若是阿筠不乐意,傅承衍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靖远侯看着他,微微叹息:“你当知道,豫王和阿璇的事情,是阿筠所为。”   “我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傅承衍反问,“对于侯爷来说,顾璇和阿筠都是你的女儿,你会心疼顾璇,可是在我眼里,这不过是阿筠反击欺负她的人罢了,若非她先下手为强,最后被害的就是她了。”   靖远侯哑口无言。   两个女儿的矛盾,是自小结下的,那会儿家中长辈还在,宠爱顾璇,唯他一心护着顾筠,两姐妹什么都要争,哪怕是吃饭时候一把椅子,也要抢个分明。   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他想管都管不了。   如今,也只能尽其所能,让她们都性命无碍。   靖远侯深深叹息,他也清楚,是自己这个父亲的失职,女儿小时候常年征战在外,没能调解矛盾,大了的时候,为了安宁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今日的局面。   所以不管阿筠和阿璇做了什么,其实他做父亲的,都没有资格去责怪。   傅承衍看着他,半晌道:“阿筠是个孝顺的孩子,若只是留顾璇一条命,她应该也不会太过坚持。”   靖远侯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此事我会跟阿筠商量的。”   傅承衍道:“既然如此,孤便先回宫了,明日一早,御书房静候。”   “恭送殿下。”   傅承衍往外走的时候,却看见顾筠等在二门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色凝重。   傅承衍扬声笑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不许我进去,还不许我站在这儿等了吗?”顾筠瞪他一眼,“你跟我爹爹商量的怎么样了?”   爹爹非要说女孩子不好直接插手自己的婚事,把她赶了出来,老男人总是这个样子,哼。   “说好了,岳父大人明天去御书房见父皇,我也去,你放心吧。”傅承衍问她,“你觉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好?”   顾筠撇了撇嘴:“爹爹不许我说。”   “我不告诉他。”傅承衍莞尔一笑,“你跟我说了,我明天就按你说的办,不然定的日子你不喜欢,又要不高兴。”   顾筠四周看看,确实没看见靖远侯的身影,才小声说:“等秋天吧,夏天太热了,会很难受。”   傅承衍眼中含笑,“好,就秋天,只不过还要钦天监测算日子,最好是秋天,若是秋天没有好日子,那就只能提前或者推后了。”   “我知道的。”顾筠好脾气地应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以示强调,“还有啊,你不要答应陛下什么奇怪的要求了,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到时候我们在东宫办婚礼,哪儿也不去。”   傅承衍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们一辈子就成一次亲,我不会让人捣乱的。”   顾筠轻轻叹口气,又戳了戳他:“要不是嫁给你,我哪儿需要这么操心啊。”   “辛苦阿筠了。”傅承衍弯起唇角,“阿筠不要跟我生气。”   “我这个人一向大度,从不生气,你回东宫吧,然后明天你们商量好了,别忘了来告诉我。”   傅承衍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下了早朝,靖远侯和傅承衍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往御书房去,而身后,却还缀了条尾巴。   靖远侯奇怪道:“元将军也去见陛下吗?”   元将军点了点头:“是啊,陛下召见,也不知道所谓何事,靖远侯和太子殿下是有什么好事吗?看着精神都甚佳。”   傅承衍淡淡一笑:“是喜事。”   元将军看看二人走在一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笑道:“恭喜恭喜,这可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我也与有荣焉了。”   傅承衍却道:“元将军也不要与有荣焉了,说不定今天您家里也好事近。”   昨天,皇帝似乎说,老二求他给元家的丫头的赐婚,今天找元将军过去,应该是为了元如媚和二皇子的婚事。   不知道这二人是何时在一起的,不过倒真是一件好事。   元将军挠了挠头:“请殿下赐教。”   傅承衍莞尔一笑:“孤也只是猜测罢了,到了御书房就知道了,左不过就几步路,元将军再稍待片刻。”   元将军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有理,只盼着,真的是好事吧。”   说话间,御书房便在眼前了,太监通报后让他们进去,傅承衍皱了皱眉头,看了眼站在皇帝身侧的豫王。   豫王看着他,微微抬起了头,“见过皇兄。”   傅承衍唇角噙着一丝笑意:“三弟,我们自己兄弟,做什么如此客气,快起来,儿臣见过父皇。”   豫王道:“常言说,礼不可废,我以前愚笨,不懂孝悌之道,对皇兄多有冲撞,承蒙皇兄不弃,还愿意教我,我真是万分惭愧。”   傅承衍直觉豫王来着不善,便含笑道:“这是什么话,三弟一向聪慧,何时愚笨过,这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却绝口不提他后面那句孝悌之言。   豫王却自言自语道:“皇兄是最厉害的人,在我们兄弟中,学识也好,品行上佳,一向恪守孝悌之道,父皇所言无有不从,更是爱护手足,令我十分羞愧。”   傅承衍道:“我久不在京城,无法在父皇膝下承欢,实在称不得孝顺,还是三弟更好,让我敬佩。”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豫王难道是……想借着孝悌之名,胁迫他妥协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也不管豫王说了什么,傅承衍总归一口咬定自己不是那种圣人,并没有十分孝悌。   豫王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了,眼神看向皇帝,皇帝一整天脸色都黑沉沉的,这会儿更是黑云压城。   “承衍,按照祖宗规矩,你是太子,太子成亲之前,东宫需要有良娣,良训至少两个妃妾,今天朕便是来跟你商议此事的。”   傅承衍一口拒绝:“父皇明鉴,儿臣久不在京城,实在不需要,何苦白白耽误人家青春,不如算了,也算是积德行善。”   皇帝皱眉:“胡闹,这岂能算了!”   傅承衍并不害怕,拱手施礼:“儿臣征战沙场多年,手上沾了无数鲜血,恐怕在阎罗殿里记了无数的恶账,实在是害怕。”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为此,儿臣早就发誓,此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积德行善的机会,还望父皇明鉴。”   他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父皇难道想看着儿臣,身无阴德吗?”   皇帝与他对视,只觉得心脏一梗,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反驳,傅承衍的话,字字句句合情合理,他身为亲生父亲,当着别人的面,怎么好反驳他。   总不能让人出去说,他这个皇帝,蓄意谋害太子吧。   豫王道:“皇兄杀得都是该杀的人,何罪之有?”   傅承衍哂笑:“三弟不曾上过战场,在京城里养尊处优这些年,自然不懂我的心结所在,若是三弟愿意体会,不如替我到南疆两年?”   豫王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说话。   关于战场的事情,他傻了才要去送命。   傅承衍当谁都跟他一样愚蠢吗? 第51章   皇帝看着傅承衍道:“你当真不要, 我给你选的可都是温柔贤淑的世家之女?”   傅承衍心中十分鄙夷, 面上却淡淡一笑:“父皇明鉴,儿臣心意已决, 定然不会在耽搁人家的青春。”   “且如父皇所言, 既然是温柔贤淑的世家之女,自然应该配更好的人,儿臣无福消受。”   “若连皇兄都无福消受, 那还有谁能?”豫王开口, “皇兄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合该拥有全天下的好姑娘。”   傅承衍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三弟这样的风流人物可以消受美人恩,护国公府的赵小姐早就喜欢三弟,甘愿为妾追随,可见三弟魅力无穷, 想来这些世家女也会愿意嫁给三弟的。”   豫王尴尬一笑:“皇兄说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 ”傅承衍淡淡看着他, “既然三弟也不愿意那还是放人回去吧, 父皇以为呢?”   皇帝仿佛是生怕他把人推给豫王, 连忙道,“既然承衍心意决, 朕自然不会多加阻拦,更不会强迫你,这事儿也就算了吧, 我废了这一番好心却没用。”   他深深地叹口气, 又看向傅承衍和靖远侯, “既然你只愿意娶顾筠一个人,那我们就来谈一下婚事婚期吧。”   靖远侯拱手道,“臣都听陛下的安排。”   “朕哪儿有什么安排,还是看年轻人的意思。”   “父皇,儿臣已经想过了,日子便定在秋天里,不早不晚,天气也凉爽。”傅承衍神色自若,“父皇以为如何?”   “你想的很周到。”皇帝笑起来,傅承衍心中一个咯噔,听到他下一句,“朕是有个想法,老二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你们都觉得秋天好,不如让他和你一起成亲。”   皇帝没让傅承衍搭腔,“你们兄弟感情好,同一天大婚,也是缘分,朕觉得甚好。”   傅承衍的神色凉了凉,没有说话。   皇帝志得意满地看向状况外的元将军,“元爱卿以为如何?”   元将军挠了挠头,“这……这臣倒是没有意见,可是陛下,这跟臣有什么关系?”   跟他没关系的事情,要他怎么提意见,元将军很是不解。   皇帝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桌子,“是朕糊涂,忘记告诉你了,前儿老二到朕这里来,让朕给他赐婚,说是喜欢你家的姑娘,怎么,你不知道吗,你家姑娘没有跟你这件事情?”   他似乎是有些生气:“老二这孩子,做事总是没有个轻重,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跟人家姑娘说好了再来,倒是让朕尴尬了。”   元将军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皇帝笑问:“元爱卿给朕一个准话,可同意老二跟你家姑娘的婚事?”   “臣……臣当然没意见。”元将军愣愣道,“可是……”   “既然爱卿也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太子和二皇子一起娶亲,到时候就都在宫里摆宴,好好热闹热闹。”   皇帝就像是一个为了儿子结婚而高兴的普通父亲,满脸红光道:“朕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傅承衍脸色微凉,他虽然想不出来皇帝为什么费尽心思也要他跟二皇子一起成亲,可看到对方得逞的笑容,亦是十分膈应,尤其旁边的豫王,更是碍眼。   傅承衍道:“父皇说的是,的确是件喜事,但是……父皇是不是忘记了,二弟至今还是皇子之身,没有爵位,儿臣身为兄长,为弟弟请命,请父皇赐二弟亲王爵位。”   他反将了皇帝一军,“二弟是父皇爱子,甚至恩赐他和储君一起大婚,想必在这个时候,不会亏待他的。”   皇帝脸色微凝,对上傅承衍含笑的脸,刚才生出的一丝优越感荡然无存。   他自然不想封二皇子做亲王。   因为皇子们,大多数都是等自己兄弟登基后才会被封亲王,在父亲手下,都是郡王的爵位,这也是为了让新帝施恩,更好地压制他们。   若是给了二皇子亲王爵位,他又有元家的姻亲关系,算起来权势,并不比豫王差。   假若豫王以后登基,不仅要对付一个棘手的傅承衍,还有二皇子虎视眈眈,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皇帝心中很是纠结。   “承衍……按例……”   “父皇,法理不外乎人情。”傅承衍打断他,“按例,储君的婚事和皇子不在一档,如何能一起办,只是二弟是父皇爱子,是我看重的亲弟弟,我才会同意的。”傅承衍看着皇帝,“难到父皇不愿意吗?”   皇帝勉强笑了笑,“怎么会?来人,传旨!”   他心中自有成算,十个老二也比不过一个傅承衍,只要能拉下傅承衍,哪怕让他先立二皇子做太子,也是无所谓的。   傅承衍笑了笑:“父皇圣明。”   他看了眼豫王难看的脸色,又补了一句,“儿臣觉得,宜字做二弟的封号,寓意甚好,且宜江跟三弟的封地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豫王的脸色陡然变了,嘴唇动了动就想说话,他的封地原本是最肥沃富饶的地方,结果活生生被傅承衍夺走了最繁华的江北三州,全靠着旁边的宜江长官续命,现在傅承衍是要断了他的后路。   皇帝也犹豫了。   宜江对于豫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傅承衍来势汹汹,看他神情,定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刚才他不给傅承衍说话的机会,现在傅承衍肯定也不会那么轻易罢休。   皇帝顿了顿,“承衍说的是,那就赐宜江为宜王的封地吧。”   豫王简直不可置信,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头一次没有理会这个心爱的儿子。   傅承衍笑了笑,“父皇爱子心切,儿臣很是感动。”   待离开了御书房,元将军摸着脑袋,才意识到不对劲,“太子殿下……这……陛下他想干什么?”   傅承衍语气森冷,“不管他想干什么,他都干不成。”   元将军道:“这……我真不是故意答应陛下的。”   “跟将军无关,父皇铁了心要做,我也没有法子,何况是您,只是最近家里要看好了您姑娘,不要让她被人害了,我想起来皇后和豫王的阴毒手段,后背就是一凉。”   他倒是能护着自己,顺手还能保护顾筠,可是元如媚……他觉得自己不行,毕竟不是自己在意的人,不会很注意她的事。   元将军点了点头:“行……那个,今儿还要多谢太子殿下了。”   “老二是我弟弟,不用言谢。”傅承衍道,“我们先出宫吧。”7   靖远侯神色一直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宫跟元将军分开,他才慢悠悠开口,“殿下,我知道皇后想做什么了?”   傅承衍转头看他。   “偷梁换柱。”靖远侯口中吐出四个字,“大婚之日,有盖头在,想换人再简单不过,到时候把你或者二皇子给灌醉了,可操作的余地就多了。”   “前朝就有这样的事情,最后那两个新娘,因为秽乱后宫,一起被处死了。”他神色阴冷,“那两个皇子,因为名声的缘故,也被遣出京城去了封地,从此失去了继位的资格。”   傅承衍道:“是父皇的手段,皇后还想不出这样的事。”   他手指微微蜷起,“我倒是没想到,父皇一个天子,竟然也能想出这般阴毒的招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靖远侯叹口气:“殿下有法子吗?”   “法子多的是。”傅承衍笑了笑,“想害我,也要先看看自己的斤两,岳父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靖远侯道:“我相信殿下。”   两人策马离开,身后巍峨的宫城,似乎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钦天监合了八字,测算了日子在八月中,具体的说是要慢慢算,可是在此之前,却已经是春狩的日子了。   春猎是皇家最盛大的典礼之一,每年这时,皇帝都会率领后宫诸女,朝廷重臣一起前往猎场,住半月左右,再凯旋而归。   今年也是一样,只是少了皇后。   顾筠早就盼着这一日了,早早做了英姿飒爽的骑马装,到了日子,就穿上,骑着马走在人群里,跟着御辇慢悠悠走着。   元如媚也骑马走在她旁边,笑着道:“没想到一年过去,我们同去年都不一样了。”   顾筠眨眨眼,“哪里不一样?” 第52章   元如媚笑了笑:“去年这个时候, 我记得阿筠还是很单纯的姑娘, 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可是今年感觉完全不同了。”   “我觉得还好。”顾筠笑了笑, “人都是要长大的。”   元如媚亦喟叹一声:“你说的对, 我们都长大了。”   去年那会儿,怎么也想不到这半年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从太子殿下回京之后, 这京城的风云就像是失了控一般,大抵,他如今的权势,彻底激发了某些人内心的惶恐不安吧。   顾筠在心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元如媚是看出来她的来历了, 觉得她和以前的顾筠不一样。   差点被她给吓死。   一路到猎场, 元如媚都没有再提及此事, 顾筠才真的放下心, 幸好她只是有感而发, 要说真的看出来她死而复生的事情,恐怕要当作妖怪被送去研究。   皇帝从明黄色的御辇里下来, 后面跟了几位皇子,却独独少了傅承衍,顾筠皱了皱眉头。   “今日盛宴, 就此开始……”皇帝声音未落, 却自然有人提出质疑, “陛下,太子殿下还未到呢?”   皇帝的脸色冷了冷,“去看看太子怎么了?真是不懂事,这样的事情,诸位大臣都等着呢,也能来迟?”   “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因为轿辇离的远,晚来了两步,倒叫父皇好等。”傅承衍负手走过来,声音里亦带着笑意。   皇帝的脸色僵了僵,训斥道:“知道自己离得远,便该走快一点,否则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是什么规矩!”   “父皇训斥的是,儿臣知道了。”傅承衍懒得与他在此争辩,反正谁是谁非,大家都能看出来。   每年春猎的规矩,皇帝乘坐御辇开路,走在最前方,中间是宗室勋贵大臣,而皇太子,则需走在最后,以示与天子有始有终,承继天子之位,他走在最后面,来晚两步,算得上什么过错,倒是皇帝一副急不可耐想给他没脸的形态,让人耻笑。   他态度太好,皇帝的长篇大论噎在咽喉里,只得道:“知错就好,今日盛宴,就此开始,众卿按例活动。”   底下人齐齐跪地,山呼万岁。   猎场的人牵来几十匹马,从皇帝开始,所有人都翻身上马,分头冲向树林之中。   顾筠和一群女孩子站在一起,深深叹口气:“我也想去。”   元如媚眼睛眨都不眨:“今天第一天,里面有很多凶禽猛兽,你不要命了?”   就是今天,除却皇帝身边跟了很多人进了林子,其余进去的全是武将,像那些文臣们,也全都站在人群中,一动不敢动。毕竟按照祖宗规矩,这个时候,除天子外,任何人不得带侍卫。   顾筠还是很爱自己的小命的,摸了摸脑袋,“算了算了,不敢不敢。”   元如媚失笑:“过了今天就好了,到时候让你家太子殿下带你去,这样的话,也不危险了,还能去干点别的。”   顾筠一脸正气:“干什么?”   “谈情说爱。”元如媚压低了声音,“在河边小树林里,卿卿我我,多好啊,你喜欢的小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顾筠顿了顿,反问她:“你是准备和二皇子去卿卿我我吗?”   元如媚摇头:“美死他了,去找陛下求亲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蒙在鼓里,我正跟他吵架呢。”   “他没有跟你商量?”顾筠皱眉,“二皇子怎么这样啊。”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元如媚倒也没有生气,“他是得到了消息,皇后和豫王这二位心比天高的,想要打我的主意,怕陛下糊涂真的下旨了,我这边又不说同意与否,他一时心急,就去说了。”   元如媚还不至于生气,就是想跟他闹别扭而已,“我娘说的,适当的闹一闹别扭,感情更好。”   顾筠只有爹,没有娘,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信息,听元如媚说话,便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低声问道:“真的啊?”   元如媚一脸吃惊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啊?”   顾筠摇头,元如媚这才想起来,顾筠没有人教,靖远侯一个大老爷们肯定是不懂得,外人也不好跟她一个小姑娘说这样的事情,便拍了怕她爹肩膀,“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去问我娘。”   别的不说,元将军和夫人,是真的一对恩爱夫妻,满京城没有人不相信的。   顾筠点了点头:“那好,我可不会客气的,你别嫌我烦啊。”   元如媚摇了摇头,又道:“我有些饿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筠扯扯她的衣袖,递给她一个手帕包,“吃吧。”   元如媚瞪大眼睛,赶紧接过来,“你……”   “是傅承衍给我的。”顾筠连忙举手示意自己单纯无辜。   傅承衍从后面走过来的时候,路过她身边,往她手里塞了这个东西,顾筠悄悄打开看了,发现是一包小点心,虽然吃不饱,勉强垫垫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元如媚深深叹口气,也不管什么礼制的问题的,只是一脸羡慕道:“你可真是好命,你的太子殿下对你这样的好,别人求都求不来。”   顾筠哪儿还需要用什么手段,太子殿下一点吃的都惦记着她,恐怕这姑娘站在跟前,就足够让他心花怒放了,若是再给他一点甜头,就足以他炸成烟花了。   元如媚看顾筠一眼,或许,这就是传言中的,傻人有傻福吧。   元如媚把东西塞回去,轻轻叹口气,“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太子殿下的一片真心,被我吃掉了,恐怕我就要被太子殿下活活吃了。”   人家特意给顾筠准备的,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也难免比较一下,二皇子怎么就没太子殿下这么贴心。   顾筠道:“二皇子只是没有傅承衍胆大而已。”   元如媚道:“这倒是可能。”   猎场的规矩,在晚宴之前,一整天都不许吃饭的,虽然大家都对此嗤之以鼻,可是敢真的打破的也没几个人,没想到傅承衍身为太子,居然丝毫不在意。   “太子殿下,就不怕被人拆穿了吗?”   “他不怕,没人敢。”顾筠一口咬定了,“而且想欺负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且他就是一口吞了,也不会给人留下证据的。”   “很……很厉害。”元如媚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并且再次期望,二皇子能有傅承衍一半贴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群人站的脚都疼了,林子里才有人策马而归,众人定睛看去,却发现这个满载而归的,竟然是豫王。   豫王的功夫一直不错,在诸位皇子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可是与朝中诸多武将相比,完全不够看,傅承衍一个人就能活活打死他,没想到今儿竟然这么厉害。   皇帝回来的时候,也拉了很多猎物,大家心知肚明,大部分都是身边护卫的功劳,可是也没人傻到去拆穿他,都笑着说了几句英明神武。   皇帝看了眼豫王,笑呵呵道:“朕今日设个彩头,今天谁的猎物最多,朕就赐黄金万两,赐宫内御马。”   底下一片寂静,大家都明白,这是对着豫王来的,或者是冲着傅承衍来的。   宫中御马这样的殊荣,除了皇帝之外,全天下唯有皇太子可以,豫王何德何能。   皇帝乐呵呵道:“就这样吧,今日朕高兴。”   豫王脸上得意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顾筠当即就想去抗议,却被元如媚一把捂住了嘴巴:“阿筠,这可是猎场,你不要命了。”   顾筠皱眉:“陛下这是活生生打太子的脸,我岂能看着?”   元如媚咬了咬牙,“你别急,我们想想法子,只要让太子殿下的猎物超过豫王,那他的算计,不就是全都落空了吗,不用在此跟违背祖宗规矩跟陛下争论。”   顾筠想了想,“我知道了。”   她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又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出来的臣子们,猎物一个比一个少,皇帝脸上的喜色挡都挡不住。   天色渐暮,人已经回来的七七八八了,可是谁都不如豫王,众人越发心凉,觉得这次恐怕是陛下故意设计的。   皇帝和豫王相视一笑,便喊道:“朕看着,这也差不多出结果了,就先把万两黄金拿上来,赐给豫王吧。”   顾筠的声音响起来:“陛下急什么,这还有人没回来呢,若是现在给了豫王殿下,等会儿有人更多了,再从殿下手里要回来,拿岂不是白白让殿下尴尬!”   这两个人的野心,当谁看不出来吗?   皇帝的脸色淡了淡:“那再等等也使得。”   他就不相信,有人能超过豫王,豫王这一堆,是他派了数十个禁军精锐打来的,堆在一起给了心爱的儿子,不管是功夫再好的人,想比得过十个人,也未免太自大了。   他笑着,顾筠在底下,也眯起眼睛微微笑了笑,笑容仔细看去,比皇帝还得意几分。   浓浓暮色中,有个人策马归来,马儿身上,是堆积如山的猎物,而后面,还拖着一堆。   皇帝脸色陡然大变。 第53章   一旁的豫王更是变了神色, 两人都震惊地看着策马归来的傅承衍。   傅承衍下马, 笑道:“儿臣刚才听见父皇说有赏赐,就献丑了。”   皇帝的手指微动, “太子……太子竟然打了这么多猎物, 实在是令人吃惊,不知你是去了何处,竟然收获如此丰厚。”   傅承衍笑了笑:“就在这林子里, 听说三弟也是硕果累累, 倒是皇兄小看你了,不愧是我们傅家的皇子。”   皇帝的质疑便咽在了口中。   若是质疑傅承衍的猎物不对劲,那面豫王的猎物,自然也会被质疑,这是个无解的局面, 哪怕知道傅承衍肯定作弊了, 他也不能说。   皇帝环顾四周, 目光锁定了顾筠。   他特意在回来后再说, 就是想着傅承衍在林子里, 不知道他的话,做不了什么手脚, 可是他既然有所准备,就说明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这个人,是顾筠无疑。   靖远侯的这个女儿, 简直是他的克星。   皇帝问:“朕方才说了有赏赐, 太子倒是耳聪目明, 这就知道了?”   傅承衍面不改色,“儿臣和父皇血脉相连,这或许就叫做心有灵犀吧,父皇的心思,儿臣自然是想的明白的。”   他笑起来:“只是让三弟失望了,枉费三弟做了这么多,皇兄身为兄长,也不能这般欺负你,父皇赏的万两黄金,皇兄便赠给你一千两,三弟拿着去花,万万不要生气。”   豫王脸上几乎是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他的脸都扭曲了,可还是克制道:“多谢皇兄爱护。”   傅承衍是在侮辱他!   金钱当然是好东西,可是千两黄金对于他们这样的皇子来说,什么都不算,傅承衍拿出来说,就是在讽刺他,向他炫耀,告诉他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豫王气的浑身痉挛。   皇帝亦只能干笑:“承衍爱护手足,不愧是太子。”   “多谢父皇夸奖。”   顾筠美滋滋地看着皇帝吃瘪,不期然身后出现一个身影,清月的声音响起来,“小姐,我回来了。”   元如媚转头就笑了:“原来是你家清月做的,我倒险些忘记了,清月身手那么好,倒是刚好能帮忙。”   清月笑了笑,“是太子殿下自己想的法子,我刚进那树林子就撞上了他,跟他提了这件,说是帮他再去弄一些回来,结果殿下停在那儿没去,就守着,看诸位大人过来了,就让人把东西留下。”   傅承衍在武将之中,还是很有威信的,那些人听见皇帝的打算,都很生气,很配合地把东西给了他。所以才能有这么多,靠着一个人,活活累死也不行。   顾筠笑了:“就属他聪明,也不怕人家不理他。”   元如媚不理会她的话,活生生在她跟前装不满意,满身的恩爱之气已经淹没周围的人了。她是傻子才会主动搭腔。   顾筠道又道:“今儿皇帝肯定很生气,但是我很高兴。”   “你高兴什么?”傅承衍从人群里挤过来,拉住她的手,“跟我过来,马上要晚宴了,你跟我一起。”   元如媚看了一眼,酸溜溜道:“可真是……真是让人眼红啊。”   “不要眼红了,老二只是还没挤进来。”傅承衍唇角抽了抽,示意她往别处看,灯光掩映下,二皇子极力往人群里挤的身影十分显眼。   元如媚的脸便红了红,不理会这二人,转身跟着挤出去。   顾筠在身后哈哈笑起来,傅承衍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别哈哈了,让人听见又要说你了。”   “说我什么?”顾筠才不理会,“我正高兴呢,你是怎么想出来这种歪点子的?”   傅承衍只说:“这叫什么歪点子,正常行为罢了,豫王不也是这么做的吗,我学来的点子。”   顾筠酸他:“我又没有说这样不好,用得着这么急着推卸责任吗,还说豫王,他人有毛病我又不是不知道。”   傅承衍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皇帝在高台上宣布晚宴开始了,带着一群人往后面的晚宴之所走去,傅承衍牵着顾筠的手走在路上前面,倒是免了在后面跟人挤挤攘攘的。   晚宴开始的时候,众人按照身份分开做了,顾筠被傅承衍拉着坐在最前面,小声道:“会不会被人说啊?”   “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的。”傅承衍给他倒了杯水,“站在那儿一天了,渴不渴?待会儿不许偷偷喝酒,对身体不好,点心吃了吗?”   “吃了。”顾筠端起水喝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一脸幸福,“就是没有水喝,我挺渴的,你今天在猎场里面喝水了吗?”   “当然喝了,跟你一样傻乎乎的。”傅承衍揉了揉她的脸,“乖乖吃东西,别说话了。”   顾筠乖乖嗯了一声。   皇帝想明白是顾筠给傅承衍通风报信的,就很后悔。   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她和傅承衍在一起,得罪靖远侯算什么,靖远侯总归还不敢谋反,可是那会儿乖乖的傅承衍,这段时间越发过分,让皇帝觉得他是真的敢反叛,若是再跟靖远侯联合起来,皇帝觉得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更后悔自己现在才看清楚,若是当初哪怕得罪靖远侯,也要让顾筠和顾璇一起嫁给豫王,那儿还有现在这么多闲事,只要顾璇同意做妾,所有问题都不算问题,由不得顾筠不同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最重要的,反而不是把傅承衍把太子之位上拉下来,而是破坏他和顾筠的婚事,让靖远侯府彻底远离傅承衍,牵制住傅承衍,到时候自己才能坐稳皇位。   皇帝心中的目标越发清晰,看着傅承衍和顾筠关系亲密的模样,更是不顺眼,恨不得现在就给打断了。   顾筠专心致志地低头吃东西,自然不清楚皇帝的想法,傅承衍看着皇帝的神情,心中一凉,缓缓勾唇笑起来,朝着皇帝举杯。   皇帝心中一梗,张口笑道:“太子今日得了彩头,也该出点血才好,朕知道你东宫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不如在此处,排个剑舞,给大家助兴。”   他笑吟吟地说,看着傅承衍神色渐渐冷下来。   他就是故意为难傅承衍的,就是要看看傅承衍是不是舍得自己手下出生入死的将士,在这里被人当作伶人取乐,还是说,会为了这些人,当面顶撞他的父皇。   不管他怎么选择,总归都是不对的。   “儿臣的东宫侍卫并没有跟着过来,只怕要让父皇失望了。”傅承衍浅浅一笑,“若是父皇喜欢,我听说三弟的剑术甚佳,不如让三弟来,儿臣翘首期盼。”   他几乎要笑出来了,皇帝恐怕不是个傻子吧,说这样的话,那些侍卫全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在军中也很有威信,皇帝却想要他们出来做伶人的事情,别人不会说傅承衍不好,只会说皇帝昏庸。   皇帝的目光如冰雪般看向傅承衍,傅承衍丝毫不畏惧地抬头与他对视,豫王的手一顿,“我如何比的上皇兄的功夫。”   “我是战场上练出来的功夫,”傅承衍慢悠悠道,“我的剑,出鞘必然见血,今日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合适,否则父皇待我恩重如山,我亲自下场彩衣娱亲,也是没什么的,难道三弟不愿意吗?”   豫王咬牙:“岂会,只是觉得我不如皇兄罢了,若是皇兄不来,我岂敢献丑。”   傅承衍道:“我不介意,三弟请吧。”   豫王骑虎难下,看向皇帝,皇帝道:“罢了,朕突然不想看了,你们不必争论了,看到你们兄友弟恭,朕心里也高兴。”   好一个兄友弟恭,底下人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个个都面瘫坐在那里。   傅承衍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皇帝还是很有威信和能力的,自己这个太子,全靠叔伯兄弟们护着才能活下来,后来傅承衍起来了,皇帝心中着急,为了拉下他,急功近利,出得昏招越来越多,到现在,居然完全不考虑后续对他自己的影响了。   傅承衍只能说,一叶障目,被一件事遮住了眼睛,再聪明的人,也会变的昏庸无能。   若不是一心为了皇后和豫王谋算,皇帝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关键他还不知道睁开眼睛看看,满朝文武,还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话,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傅承衍转头看了眼顾筠,女孩子的脸在灯光下,愈发美丽,他心里,也平静下来。   可是耳边,却又传来一个声音。   “我今儿好像看见有人的下人进了猎场的林子。” 第54章   此言一出, 四座皆惊。   顾筠吓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心中忐忑不安,傅承衍握住她的手, 安抚的捏了捏。   “有我在, 别怕。”   猎场的规矩人尽皆知,除了皇帝,任何人都不得带下人, 这若是哪家下人闯进去了, 那可是冒犯神灵的大罪。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说话的人身上,顾筠勉强稳住心神,也看过去,发现却是赵绾绾, 心中当即便是一凉, 只是咬紧了牙齿, 一言不发。   赵绾绾, 定然是冲着她来的了。   傅承衍皱了皱眉头, 握紧了顾筠的手,冷眼看着这一幕, 果不其然听见赵绾绾开口,“我亲眼看见,靖远侯府的侍女, 骑马去了林子里。”   傅承衍冷冷反问:“靖远侯的功夫, 何至于需要一个侍女跟随, 你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旁人也觉得好笑,若是连靖远侯这样的人物都要带帮手了,那别人岂不是已经死在里头出不来了,说这样的话,着实没有意思。   “这个……赵家丫头啊,不要乱说了,你年纪小,靖远侯不会跟你计较的。”有年长的妇人开口劝她,“这种话可不是能瞎说的。”   赵绾绾倨傲地抬起了下巴:“靖远侯英雄人物,我亦十分敬佩,我今日说的自然也不是侯爷,而是另外一个人,侯爷的女儿,顾筠顾小姐。”   皇帝和豫王闻言,连忙打起精神,都坐直了身体,等着她继续说。   傅承衍冷笑:“阿筠今天并没有进去。”   “可是太子殿下进去了!”赵绾绾的声音掷地有声,“若不是有帮手,短短半天的时间,太子殿下是怎么打到那么多猎物的?”   傅承衍面色淡然,丝毫没有心虚之兆,“自然是孤厉害,孤征战沙场多年,在战场上能一日狙人头数百,今日不过射杀几个畜生,倒要让你质疑了?”   傅承衍笑容十分鄙夷:“堂堂护国公府,当真是没落了,养出来的女儿便是这样随口大放厥词的,孤记得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也算个英雄,怎的就生出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女儿了?”   “只可叹你还是他唯一的女儿,着实令人忧心,孤一旦想起英豪后继无人,就难过的很。”   赵绾绾被他一通挤兑,瞬间面红耳赤,组织好的话全忘光了,只觉得内心羞耻至极,可是好歹还惦记着自己的目的,咬牙道:“太子殿下军功累累,臣女不敢质疑,但是我的的确确看见了顾小姐的侍女清月进了林子。”   傅承衍问:“你可有证据?”   赵绾绾哑口无言。   “无凭无据就陷害阿筠,你便是这样举告的吗?你和阿筠一向不合,全京城都知道,你觉得你的话可信吗?照你这样,孤现在就可以指认在座的诸位都做了这样的事情,反正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去,孤也不怕被人翻出来之后丢脸!”   赵绾绾只道:“是我亲眼所见,诸位若是不信便让清月来跟我对质。”   顾筠抽出手,站起身,缓缓道:“这好好的,火又烧到我头上了,竟然是说清月,清月今天一直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我都不知道她何时离开过,赵小姐倒是清楚的很。”   赵绾绾道:“顾小姐可敢让清月跟我对质?”   “我凭什么要让清月跟你对质?”顾筠反问,“就凭你空口无凭怀疑了她?那我今天也在这里怀疑你,你是不是也要跟我对质?”   “我看你是心虚!”   顾筠攥紧了手,冷哼一声:“随你怎么说,但是赵绾绾,要么你拿出证据,要么你就给我闭嘴。”   傅承衍拉着她坐下,眉头紧皱,冷冷看着赵绾绾,“今天这样的场合,还轮不到你胡言乱语,护国公回去了,好好教教孙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好歹弄明白了。”   赵绾绾想反驳,可是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妇人,语气不冷不热地:“小姐还是老实点吧,夫人和老爷还想多活两年呢。”   赵绾绾目光一转,便看见叔叔和婶婶冰冷的目光,当下心中一凉,只觉得眼前一黑,悻悻坐下,可是一双眼睛,却狠狠盯住了顾筠。   众人都以为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一个个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赵绾绾就这样放弃了,都长吁一口气,十分失落。   尤其是皇帝,更加恨铁不成钢。   他还以为,赵绾绾是有真料的,没想到就是这样子,顾筠派人进了林子,谁不知道,可是谁都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总不能直接冤杀了靖远侯的女儿。   大家的目光渐渐散开,顾筠的身体陡然脱力一般,瘫软在傅承衍身上,狠狠抖了抖。   傅承衍抱住她的腰,轻叹一声:“辛苦你了。”   顾筠反手抱住他,“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傅承衍拍了拍她的背:“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不会有事的。”   顾筠轻轻点头。   却紧紧抱着他没有松开。   昏暗的灯光下,皇帝的目光移到此处,冷了几分。   傅承衍回望过去,唇角噙着讽刺的冷笑。   晚宴曲终人散,顾筠想回去休息了,傅承衍拉了她的手往回走,叮嘱道:“帐篷里湿寒,让清月把火盆多点上几个,盖好被子,不许自己胡闹。”   “我知道啦。”顾筠回了句,“我小时候就知道的事情,你就会唠叨。”   “别人想我唠叨我还不理他们呢,你啊,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不然被元如媚听见了,还是要说你矫情。”   顾筠眨眨眼:“她敢,她说我我就去打二皇子。”   傅承衍失笑:“那以后他们两个吵架,也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埋汰你几句,自然有人帮忙打架。”   顾筠怔了怔,“这样一听,好像我有点吃亏,那还是算了吧。”   傅承衍莞尔,揉揉她的脑袋。   顾筠扬起漂亮的小脸,控诉的盯着他,悠悠道:“你再揉我的头发,我就把你的腰带扒下来。”   傅承衍顿了顿:“这有什么联系吗?”   “你把我头发弄乱了,我丢人了,那我就让你也丢人。”   傅承衍连忙松开手,唇角抽了抽,“你真是个天才。”   顾筠骄傲地扬起头:“那是自然。”   傅承衍将她送到了帐篷里,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清月看着顾筠,“小姐,今日是我大意了。”   顾筠笑了往床里面挪了挪,:“怎么能怪你,那样的场合,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好了,我的清月可是大功臣,来赏你跟你家小姐睡一张床。”   清月道:“我睡地上就行。”   “地上湿寒,这可还是春日,你一个姑娘家的,以前清欢跟着我来,也是和我睡一张床的,快上来。”顾筠解释了一句,“身体重要。”   “谢小姐,我先去把火盆点上,马上就来,小姐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顾筠微微点头:“好,你别客气啊。”   说着话,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起床的时候,清月已经不在了,不过身侧还是温热的,想来这丫头并没有阳奉阴违,顾筠高兴地伸了个懒腰。   清月撩起帘子进来:“小姐醒了,来洗把脸吧。”   顾筠眨眨眼,“清月,你的手怎么了?”   她手上,竟然缠了一块白纱布,昨夜还没有,难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月不好意思地笑了:“昨天夜里我点火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火折子了,烫了一下,有点疼,就去找医女包扎了一下,不碍事的。”   顾筠皱眉,拉过她的手,“你啊,就是不如清欢细心,以后做事小心点,不要再伤到自己了,不然回家了,我们两个都要被清欢念叨。”   清月无奈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小心的,你不说我不说,清欢哪儿会知道。”   顾筠从床上下来,“话是这么说,疼的还不是你自己,我包袱里,清欢给带了药,待会儿你自己换一下吧,医女那里的药效果都不好。”   清月笑眯眯地应了,“小姐赶紧换衣服洗漱吧,今儿可以去玩了,去晚了可没有人跟你一道。”   “你今天不要出去了,留在这里养伤。”顾筠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清月点头,“多谢小姐体贴。”   顾筠摇了摇头,走出门去,却见傅承衍从不远处往这边走,她当即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等傅承衍过来。 第55章   傅承衍走着走着, 看她这幅模样, 就笑起来,“你就这么懒吗?”   顾筠伸了个懒腰:“大清早起床, 就是容易懒惰啊, 怎么了?你怎么一早就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昨晚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傅承衍上下打量她,“总是不放心。”   “有清月在呢, 而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 担心什么?”顾筠拍拍他吃的肩膀,“我们今天去哪儿玩?”   “我带你去打猎。”傅承衍脸色不变,“给你抓一只兔子回来养着,怎么样?”   “不要。”顾筠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丝毫不给傅承衍面子, 而且自己就先解释了, “我肯定养不好的, 小时候就养过了, 最后全是清欢照顾的, 然后老了去世了,也挺难过的。”   傅承衍顿了顿:“那就不养了, 我带你去打只大老虎。”   “这个可以,扒了虎皮做床垫,肯定很暖和。”顾筠高兴起来, 拉着他的手:“快走。”   “别着急了。”傅承衍叹口气, “你还没有用早膳, 待会儿饿了会冷的,吃完饭再去。”   “哦。”顾筠乖乖应了,急匆匆吃完早膳,拉着傅承衍就走。   傅承衍早已经习惯了她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只跟着她慢悠悠地走路,拿了弓箭,上了马,往林子里去。   顾筠头一次背着她爹,独自一人骑了匹大马,高兴地眼睛都弯起来,甩着马缰,放佛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两人一路上碰见了许多猎物,还有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因为年纪小的关系,不知道危险,也没跑,顾筠便生了恻隐之心,不许傅承衍开弓。   傅承衍看了一眼,也没打算真的开弓,两个人就这样走了过去。   山林间的风微微吹在脸上,有些微微的凉意,可是更让人精神百倍,顾筠扬起马鞭,转头看着傅承衍:“我们比谁跑的快吧?”   傅承衍笑了:“好啊。”   顾筠的马鞭甩下去,傅承衍就跟在她身后也不着急超过她,难得顾筠如此有兴致,让一让她,也是好的。   傅承衍慢悠悠走着,看见她的身影远了,才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在要赶上她的时候,又慢了下来,顾筠却一无所觉,开心的策马狂奔,傅承衍的眼中,也浅浅泛起一丝笑意。   笑着笑着,身下的马儿忽然泛起一声嘶鸣,傅承衍笑容僵了僵,高声喝道:“阿筠,停下!”   说着,扬起马鞭,赶紧追上去。   顾筠听见了他的声音,勒住马鞍,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傅承衍,傅承衍看她的马情绪还算稳定,狠狠松了口气。   “怎么了?”   “过来。”傅承衍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马上,“我估计这一片有凶兽,你这个马是御马院养的,待会儿恐怕稳不住,我带着你。”   顾筠翻过去,皱着眉头问他:“是大老虎吗?”   傅承衍轻轻嗯了一声,集中注意力,眼睛盯着前方,果不其然,前面的树木开始抖动起来,不远处,出现一个花纹熟悉的动物。   御马监的马果然不行,看见老虎,嘶鸣一声,转头跑了,倒是傅承衍这匹,想来是见惯了,倒是非常稳的住。   顾筠屏住呼吸,转头看了傅承衍,真的是大老虎。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头,伸手拿出自己的弓,从背后拿出一支箭,入手的触感,却让他皱起了眉头,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顾筠转头问:“怎么了?”   她还是很敏锐的,傅承衍一时的僵硬,十分清晰。   傅承衍声音阴沉地几乎滴出水来:“有人换了我的箭。”   他递了一支给顾筠看,顾筠拿过来,倒吸一口冷气:“这……”   那箭头,全是蜡做的,碰见凶兽,恐怕连人家一根毛都伤不了。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般恶毒。   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那老虎已经很近了,傅承衍没有信心跑过它,没有了弓箭,更没有信心打过他。   他翻身下马,冷声道:“阿筠,出去找人来救援!”   顾筠没动,救援个屁,他们跑了这么远,她出去再回来,哪怕马儿脚力过人,来回也要半个时辰,到时候傅承衍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可是如果走的话,凭借一匹马,带着两个人,显然是跑不快的。   傅承衍皱眉:“还不快走!”   顾筠咬了咬牙,想起什么似的,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小刀,扔给傅承衍:“你拿着这个!”   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傅承衍,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肯定不会自己跑的,你死心吧。”   傅承衍深深叹口气:“阿筠……”   顾筠道:“闭嘴,让我自己跑之前,不如想想法子,我又不会碍你的事,快点,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在这里。”   傅承衍顿了顿,转头看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看着逼近的老虎,道:“你爬到树上去,不要动,手里还有兵器吗?”   顾筠眨眨眼,从另一只靴子里,又拔出一只小刀来,“还是只有这个。”   傅承衍点点头:“保护好自己。”   顾筠爬到树上,低头看着底下的场景,傅承衍转头拿下马儿身上挂着的剑,轻轻叹口气,眼神越发专注认真。   顾筠拿起自己的刀,拔下刀鞘,细细的刀刃在阳光下泛起冷冷的光,映着她的眉眼,锋利又冷然。   老虎一步步逼近傅承衍,张开口,想要咬下去,它的个头太大了,傅承衍在它面前,似乎完全不够看。   傅承衍站在那里,数着老虎和自己的距离,猛然间瞪大眼睛,挥出长剑,扎进它的眼里,几乎在一瞬间,他跳起来,翻到了老虎身后,眼睛上的刺痛让老虎几欲发狂,疯狂的转动着身体,想要寻找凶手的位置。   在它转身的时候,傅承衍找准机会,又是一剑,扎进了它的另一只眼睛。   两剑下去,老虎脸上血流如注,凶兽也越发狂躁,四处挣扎着,想要报仇,尾巴用力地甩过傅承衍的身体,傅承衍只觉得一阵剧痛,可却强忍住了,一把揪住,不管它疯狂的甩动,攀着它的尾巴,硬是爬到了它身上。   老虎知道自己背上的就是仇人,嘶吼着想要讲傅承衍摔下去,用力之大,顾筠坐在树上,只觉得树木都在晃动,傅承衍被晃的头晕,口中一阵腥甜,只是想想树上的顾筠,若自己输了,她该怎么办呢。   傅承衍打起精神,慢慢拽着老虎的毛,一点点往前去,在对方疯狂甩动身体的时候,手中的剑,不偏不倚,捅进了它的咽喉,可是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因为手离开了老虎的毛,他一下子就被甩了下来。   顾筠瞪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   老虎虽然看不见,可还是知道傅承衍的位置,兴奋地蹭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就想咬下去。   顾筠心惊肉跳,看瞅准位置,跳了下去,正中它的脖颈儿。   在老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出它咽喉中的剑,不顾喷涌的腥臭鲜血,拿手中纤薄的匕首划开了它的咽喉,从左到右,整个皮毛都外翻着。   只是一瞬间的僵硬,就足够傅承衍从地上跳起来,接过顾筠扔来的剑,狠狠插进老虎的咽喉,从左到右割过去,手下的力气十分大,几乎将老虎半个头都给砍下来。   也几乎是在一瞬间,老虎轰然倒地,顾筠也被甩了下来,只觉得胸膛里被摔的一阵闷闷的痛,难受的很。   傅承衍走过去扶起她,“阿筠……”   顾筠轻轻嘶了一声:“没事没事,摔了一下,你怎么样?”   傅承衍唇角还粘着血丝,他闷咳一声:“不碍事,我们回去吧。”   顾筠怔了怔,左右看看:“可是马儿跑了。”   傅承衍摇了摇手,吹了一声口哨,不过一瞬间功夫,他的马就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   顾筠跟着他上马,看看他脸上的血,自己接过了马缰,咬牙道:“抱紧我,别掉下去了。”   傅承衍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满身鲜血的跑回营地里,几乎吓傻了所有的人,镇守在门外的士兵连忙迎上来,将傅承衍接下来,“太子殿下,顾小姐……”   顾筠道:“你去找太医,所有的太医都叫到太子殿下的营帐里,你跟我一起送太子殿下回去。”   她没有功夫多说,随意点了两个人,便扶着傅承衍往回走。   傅承衍和顾筠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甚至御前,皇帝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旁边靖远侯的怒吼:“什么?为什么在猎场会受伤?”   皇帝收起脸上的喜色。一脸凝重道:“爱卿别急,我们先去看看承衍和阿筠吧,希望他们没有事,宣太医了吗?”   “已经找了,顾小姐也在太子殿下的营帐里,看上去,殿下似乎伤的颇重。”   靖远侯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问道:“那阿筠呢?”   “顾小姐看上去倒是无妨,还是她把太子殿下带回来,应该不碍事。”   靖远侯松了口气,怒火这才冲上脑门:“陛下,太子殿下身手过人,若非有人蓄意谋害,定然不会被伤到这个地步,臣请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太子殿下和阿筠一个公道!”   皇帝好声好气道:“爱卿放心,承衍是朕爱子,朕定然会给他主持公道的。”   “还望陛下说到做到!”靖远侯丝毫没有客气,“此事不但关乎太子殿下的安全,还关乎小女生死,臣定然不能放过。”   皇帝道:“朕当然也不会放过。”   表面功夫他还是会做的,哪怕开心死了,也不能说,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自己辛辛苦苦多年,都没有伤到傅承衍一根毫毛,竟然有人能让他和顾筠一起吃瘪。   实在值得奖励官职爵位。   可惜不能,甚至抓到了还要杀掉。   皇帝心里,十分遗憾。   皇帝和靖远侯一起走到傅承衍营帐里,看着立着的好几个太医,问:“太子伤势如何了?”   顾筠转过头,看到靖远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睛一酸,“爹爹……”   靖远侯连忙冲过去,也不顾君臣之礼了,“别怕,爹爹在这儿呢。” 第56章   太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回陛下, 太子殿下是……伤到了脾脏。”   皇帝心花怒放, 可还是一脸关切地问:“那太子的性命……”   “陛下放心,太子殿下性命无碍。”太医道, “虽然伤着了, 也只是摔伤的,好好养着就行了。”   皇帝道:“那就好那就好。”   太医又道:“还有就是,我看太子殿下手上也划了一道口子, 最近可千万要小心着点, 不要伤风发炎了,他最近体弱,万事定然要小心。”   顾筠道:“太医,你把这些写下来给我吧,我照顾他。”   她是万万不想让皇帝知道这些的, 万一皇帝根据这些对傅承衍下手, 还不是一来一个准, 她可不敢相信皇帝。   皇帝看了眼顾筠, 冷冷一笑, 道:“既然如此,也给朕一份, 朕也好看看,省的让承衍为难。”   顾筠道:“不用陛下操心了,陛下日理万机, 太子殿下不过是些微小伤, 我可以照顾好他的。”   太医暗地里咬了咬牙, 站在皇帝身后,朝顾筠使了个眼色,顾筠心里一愣。   皇帝冷声道:“朕是承衍的父亲。”   顾筠低头,一副不知道怎么辩解,被皇帝说服了的样子,道:“陛下说的是。”   皇帝志得意满地笑起来,道:“既然如此,朕就先走了。”   从头到尾,他也没有看傅承衍一眼,只不过是来走了个过场而已。   靖远侯站在那里,道:“恭送陛下。”   等皇帝走了,他才问:“阿筠……怎么回事?”   顾筠咬牙:“我们去林子里玩,碰见了一只大老虎,结果太子殿下发现,他的箭被人换了,全是蜡头,完全没有用,我们两个性命差点搭在那里。”   靖远侯倒吸一口凉气。   “爹,他伤的厉害,你能不能帮我……”   靖远侯神色阴森:“阿筠,你尽管放心,有人敢害我的女儿,我定然会要他们付出代价的,只是太子殿下这边,一定要安排好了,不要给人可乘之机。”   “我知道的。”顾筠轻轻叹口气,“辛苦爹爹了。”   靖远侯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轻轻叹口气,眼中也多了几分心疼,道:“你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我帮你在这里看着,也让人给太子殿下换身衣服。”   顾筠看看自己沾满血污的衣服,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只是仔细看去,她的脚步,有几分绵软无力。   是真的被吓到了。   靖远侯一阵心疼,转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傅承衍,更是深深叹息,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简直耸人听闻。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非傅承衍真的身手好,今天会是什么场景,若是阿筠出事了,他该怎么办?   顾筠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梳洗的干干净净,靖远侯叹口气,“你也不要太难过,爹爹出去处理这件事,你好好休养。”   顾筠点了带你头:“辛苦爹爹了。”   靖远侯迈步走了。   傅承衍也醒了,只是脸色难免有几分苍白无力,看见她,还不忘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问:“你没事吧。”   顾筠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摇头不语。   傅承衍微微起身,顾筠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我没事,你别动。”   她的声音带着泪意,让傅承衍一阵阵揪心。   傅承衍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无奈道:“哭什么,我不是没有事吗。”   顾筠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将头搁在他身上,轻声道:“傅承衍,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叹一声,“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不要难过了。”   顾筠没有说话,傅承衍也安静下来,两人都安静地呆着,阳光从窗户边射进来,照在顾筠毛绒绒的头上,傅承衍受了蛊惑一般,伸手揉上去。   顾筠竟然神奇地一动不动,既没有打开他的手,也没用开口说什么不解风情的话,乖巧地令人奇怪。   傅承衍便笑了:“今天怎么这么乖?”   顾筠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小声道:“我还可以更乖。”   傅承衍一怔,看着她,一阵喜悦如同水流般躺进心中,整个人心窝,都在一霎那间,温暖如春。   他看着顾筠,像是看着心上的珍宝,声音轻的仿佛是害怕把眼前的美梦吹散了,“阿筠,是我想的那样吗?”   顾筠咬住下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下一瞬,她的脸便贴上了傅承衍温暖的怀抱,这个男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势,声音里的喜悦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个人是那个稳重的傅承衍,“阿筠,我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顾筠蹭蹭他的脖颈,声音虽小,却万分坚定:“傅承衍,我爱你。”   这句话出口,她觉得傅承衍抱着她的手臂,猛然间收紧了,男人的下巴放在她头上,傅承衍道:“我也爱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如同阳光般的温暖灿烂,仿佛是在阴风下独自行走了多年,偶然遇见了一缕清风,在他面前,吹散了云雾,留下满天晴朗。   他没有问为什么顾筠突然就这样了,分明之前,她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对于感情的事情,懵懵懂懂一窍不通。   他只要知道,只要这个姑娘喜欢他,那这么久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值得的。   顾筠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回忆起来树林里的那一幕,傅承衍翻身下马,让她先走。   傅承衍在树下和老虎拼死搏斗的身影,   老虎张着血盆大口走到近前的时候,傅承衍抬头看她的那一眼。   只有顾筠自己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大胆从树上跳下来的,那时的场景那样危险,几乎是九死一生。   可是那一瞬间的心动,是多少甜言蜜语都换不来的,她怕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生死之际,人才会真的看懂自己的心。   傅承衍摸着她的脑袋,半晌笑起来,“阿筠,你现在算是心甘情愿嫁给我了吗?”   “我从来就没有不甘愿。”顾筠回了一句,“若是真的不愿意,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傅承衍心花怒放,眉眼都笑的弯起来,他亦生的好看,顾筠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傅承衍,其实你也很好看。”   傅承衍没有动,“阿筠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我当然要做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   顾筠抬起头与他对视,精美如画的眉眼尤为动人,她张开红润的唇,一字一顿,“傅承衍,你哪里学来的情话。”   可是傅承衍哪儿还管得着她说了什么,他的眼睛里,只余下那一张一合的红唇和那柔润的色泽。   顾筠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傅承衍的脸放大在眼前,唇上的温度让她不舍得推开。   可她还是不明白,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就亲上来了?   傅承衍松开她,纤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唇,那里已经变得殷红一片,是最美的锦缎都无法形容的美丽。   顾筠顿了顿,扬起头,气息也弱了几分,“你干嘛?”   傅承衍道:“亲你。”   顾筠呆了呆,眼睛转了转,好脾气地叹口气,“亲就亲吧,谁让我宠你呢?”   傅承衍顿了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你一个姑娘,说话要像男人勾搭别的姑娘一样?   顾筠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宠人了吗?”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被阿筠宠着。”傅承衍并不跟她争这个,只是问道,“我们回来之后,有发生什么事吗?”   他半路上就忍不住昏过去了,多亏了顾筠一路把他弄回来,可是朝廷里风云诡谲,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应付过来。   “陛下来过了,然后我跟他吵了几句。”顾筠道,“最后太医不让我跟他吵,我就住嘴了,他跟太医要了你最近忌讳做的事情,我有点担心。”   傅承衍皱眉,“没事,他的手伸不到我这里来,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要紧,我看你也摔了一下,给太医看了吗?”   “看了,我不碍事的。”顾筠道,“跟从椅子上摔下来也没什么区别,陛下那里没有事情就好了,爹爹去帮我们查哪个人做的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傅承衍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我的仇人,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也是时候,送他们上天了。”   顾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傅承衍眼神淡漠,“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一个亏,谁敢害我,自然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顾筠却只问:“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但是查一查就出来了,能碰我的弓箭的,也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傅承衍冷冷一笑,“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顾筠打起精神,“那要怎么查?我让我爹去!”   傅承衍闻言失笑:“我会跟他商量的,你也累了,先休息吧,不要管这么多了。”   顾筠乖乖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那有结果了,不许瞒着我,不然我跟你打架。” 第57章   傅承衍微微笑起来, 张开手臂:“你舍得打我吗?”   他就是仗着自己受伤了, 为所欲为。   顾筠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就道:“我有点困了, 怎么办?”   她不想把傅承衍一个人留下自己回去睡觉,但是又很困。   傅承衍掀开自己腰间的被子,面不改色道:“跟我一起睡, 这儿暖和。”   顾筠顿了顿, 瞪他一眼,斩头掀开营帐的帘子,对外面站着的侍卫说了两句话,傅承衍失望地松开手,深深叹口气。   不过一会儿, 就见两个侍卫抬着一张软榻进来, 放在了傅承衍的床边, 清月跟在两人身后, 抱着一床被褥, 走进来笑道:“小姐这是干什么?”   顾筠道:“我今天住在这里,你自己睡觉的时候要小心, 知道吗?”   清月十分稳重的嗯了一声,弯下身给顾筠铺好了床,细致的整理了一通, “小姐还要什么吗?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顾筠打了个呵欠, “你回去歇着吧, 你手上有伤,别忘了上药。”   傅承衍原是看着她的,闻言目光转向清月,状似无意道:“清月怎么受伤了?”   “回殿下,是清月自己不小心,昨儿点火的时候,被火折子烫到了。”清月答了一句,“那小姐,我就先回去了,您有需要的,就让人叫我。”   顾筠点了点头,傅承衍随口问了句:“你们那里有药吗,小姑娘家家的,留疤了就不好了。”   顾筠道:“有啊,我有上好的药膏,抹了就没事了,清月你没忘记吧。”   “怎么会忘。”清月失笑,扬起手给她看自己换过药了,连上 面缠着的纱布都肉眼可见换了新的,因为打结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小姐放心吧,我知道照顾自己的,到时您,真的不要我过来伺候吗?”   “不用了,你回去吧。”顾筠摇头,“有事我叫你。”   清月乖乖离开,傅承衍招手让顾筠到跟前,“阿筠,你帮我做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顾筠也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四处观望着,傅承衍噗嗤一声笑了,“没什么,就是你家清月用的药膏,拿过来给我看看,我有点用处。”   顾筠盯着他。   傅承衍无奈道:“我腿上有点疤痕,用了很多药膏都没有用,我看看你的有没有用处,刚才清月在这里,没好意思说,你听话,帮我一个忙。”   顾筠皱了皱眉头:“你一个大男人,这么臭美干什么?”   傅承衍装可怜:“阿筠,我不想让清月知道,你在她回去之前给我拿出来。”   顾筠招架不住他的眼神,举起双手:“我去还不行吗?”   她快步走出去,绕了小路回了自己营帐,从包袱里翻出药膏揣进怀里,转头就跑,的的确确比清月快了一点。   回到傅承衍处,她直接扔过去,埋汰道:“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的,我都没有你这么臭美。”   傅承衍随口道:“那是因为阿筠本来就美貌,所以不需要,我长得丑才要这个样子。”   他拧开装药膏的瓶子,看了一眼,道:“阿筠,清月的来历,你清楚吗?”   “知道啊,她师傅是江湖侠客,被人追杀死了,我救了年幼的她,然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了。”顾筠倒在软榻上,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体,随口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傅承衍道:“这个药瓶,没有人用过,清月撒谎了。”   顾筠猛然支起身体,从软榻上站起身,疾步走到傅承衍跟前,从他手中夺过药瓶,低头看了一眼,满满的一瓶子,还是清欢装进去的样子,丝毫没有被用过的痕迹。   而清月,手上的纱布都换了条新的,可见是已经换过药了。   顾筠呆呆看着傅承衍:“什么意思?”   傅承衍抿唇,摇了摇头:“希望是我多心吧,我去找你父亲,你先睡吧。”   “我怎么睡的着。”顾筠不想多说,“你停下,我去找爹爹。”   傅承衍看着她急匆匆地冲出去,甚至来不及阻止,只得深深叹口气,转手拿起那个药瓶,不知道什么心情。   若是清月……阿筠一定很难过吧,他也希望不是。   可是作为顾筠的贴身侍女,若是清月想要接触他的东西,想来没有人会拦着,更不要说清月身手过人,一般人未必拦得住她,她又那么巧合地伤了手。   他摩挲着着那个药瓶,陷入了沉思。   直到靖远侯的声音响起来,“殿下……”   傅承衍反应过来,道:“顾侯坐吧,清月的来历,您可清楚?”   靖远侯道:“她进府伺候阿筠之前,我就去查过的,的确是如她所言,师傅被仇家追杀,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险些饿死在街头,若非查明了她的出身,我定然不会让她在阿筠身边伺候的。”   傅承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我也不想怀疑她,可是显而易见,她很可疑。”傅承衍看着靖远侯,“把人带来吧,亲自问问,省的冤枉了她。”   毕竟是阿筠的侍女,所有人都盼着清月是无辜的。   顾筠咬着手指甲站在一边转圈圈,傅承衍皱起眉头,“阿筠?”   顾筠松开手,“干嘛?”   “别咬自己了,”傅承衍无奈道,“不会有事的,大概是我多心了。”   “我愁啊。”顾筠撇嘴,哀吟了一声。   靖远侯道:“有什么可愁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真真假假的,总归是改不了,发什么愁!”   “话是这样说……哎呀跟你说不清楚。”顾筠一甩手,坐在自己的软榻上,低头不说话。   靖远侯无奈地喟叹一声,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狠狠摇了摇头,指着顾筠不言语。   清月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傅承衍眼光如刀,看着她道:“你要我问吗?”   顾筠也转头盯着她。   清月的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顾筠率先憋不住:“清月,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要害我和傅承衍!”   清月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从来没想过害小姐,也没有想要害太子殿下,我清月对天发誓,没有这个意思,否则就让我天打雷劈!”   顾筠怔了怔。   傅承衍问:“那么,我的箭,是你换的吗?”   清月闭上眼:“是。” 第58章   傅承衍顿了顿, 一旁的顾筠霍然站起身, 厉声喝道:“清月!”   她声音喊着的怒火,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清月闭上眼睛, 亦是十分愧疚,因为自己之过,险些让小姐和太子殿下丧命, 小姐就是气到杀了自己, 也无可厚非。   能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已经是对她很好很好了。   顾筠道:“你一边说不想害我们,一边换了太子的箭,你是什么意思?”   清月长叹一声,跪在顾筠面前, “小姐, 是清月的过错, 可我确实没有想……”   傅承衍淡淡道:“你不必在我这里说车轱辘话, 我不傻, 有话便说,没有话, 就按律处置,虽然你是阿筠的侍女,可我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我……”清月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想换太子殿下的箭, 我想换的是豫王的。”   傅承衍眯起眼:“豫王的?他的离我的有十万八千里, 而且东宫的人,会一直守着我的东西,你怎么会认错?”   清月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东宫和豫王府对立多年,他们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清月认错的概率,就跟她在人群里认错顾筠差不多。   “我是被人骗了。”清月咬牙,“殿下知道,诸位皇子包括殿下您的箭,都是一样的规制,我去的时候,那个地方没有人守着,而我听见两个守门的侍卫聊天,指着您的箭,说要在豫王那里,抹上药,看看天潢贵胄的丑态。”   傅承衍冷冷看着她。   清月都觉得自己在说一个笑话,这样的话出口,谁会相信,连她自己都不信。   东宫的侍卫和一个险些害了他的人,傅承衍会相信谁,显而易见。   “他们说了,我也没敢相信,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只能冒险一试。”清月道,“本来我是准备找豫王府的侍卫所在之处,给换掉的,可是昨夜,兵器房里,的确是空无一人。”   傅承衍没有多言,只是招来了人,“昨晚在兵器房值守的是谁?把人叫过来。”   清月说里面没有人他倒是相信的,否则她也不能说换就给换了。   清月依然跪在地上,傅承衍也不说信不信她的话,只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换豫王的箭?你可知道,谋杀皇子的大罪,谁也保不住你,甚至还会牵连阿筠和靖远侯府!”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做。”清月扬起头,“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与皇后和豫王,势不两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以前小姐都是带清欢来的,我在京城里面不敢下手,若是抓不住机会,一辈子也报不了仇。”   傅承衍道:“你师傅?”   “家师当年替皇后办过一件事,后来皇后为了灭口,杀掉我师门上下几十人,唯我一人幸存,师傅死前,将来龙去脉写下来藏在了柴房里,师傅恩深似海,我若是不能为她报仇……枉费他多年教导。”   顾筠怔了怔。   傅承衍神色淡然:“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清月语气平静下来:“我知道太子殿下不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就是我的错。”   顾筠转头看着傅承衍,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她自然不想让清月死,可是清月犯了大错,若是给她求情,如何对得起傅承衍拼死搏杀。   顾筠觉得,大概没有哪个人,比她更加为难了吧。   东宫侍卫就在这尴尬而微妙的气氛里踏进来:“太子殿下。”   傅承衍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变得冷厉,“昨夜该你值守,你去哪儿了?”   对方跪在地上不敢,浑身都颤抖了一下,“我……我……殿下恕罪,我被人拉去喝酒了,喝多了就睡了,忘记了兵器房的事,险些铸成大错,殿下恕罪!”   傅承衍深深叹口气:“闭嘴,别吵了!”   “清月,除了那两个人的对话,还有什么让你误以为,我的和豫王的?”   “没有了。”清月坚定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昨晚不仅仅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几位皇子的全都不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傅承衍看向那个侍卫,那侍卫连忙道:“殿下……昨晚是我们一起被拉去的。”   傅承衍冷冷一笑:“拉你们的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是禁军副统领沈大人,他说犒赏我们有功,我看大家都去了,便以为没事,我实在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侍卫跪在地上猛的磕了几个头,哭嚎声十分难听。   傅承衍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闭嘴!”   那侍卫猛然停下,十分滑稽地打了个嗝。   傅承衍闭上眼睛:“清月,现在我有两个猜测,一个你说的是真的,另一个就是你跟某些人串通好了要害我,你觉得哪个更可信?”   清月咬牙不语。   自然是后者,昨夜的事情,实在是个巧合,可若说沈副统领居心叵测拉人去喝酒,可是他怎么知道清月会去换箭的?哪怕所有的细节都能对上,单单这一个逻辑,就足以让傅承衍不相信清月的每一个字。   清月自己也无法辩解。   顾筠坐在软榻上面,苦恼的捂住了脸。   此事靖远侯问了句:“清月,你说你师傅给皇后办过事情,那么,这件事是什么?”   若当真清月和豫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倒是可信几分。   清月道:“当年……我师傅功夫很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皇后就拿我师门的性命做逼迫,要师傅害一个人。”   傅承衍愣了愣,只觉得一阵冷意从唇齿之间泛起来。   “皇祖母……”他看着清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般,“是皇后让你师傅害死的?”   清月点了点头:“是……师傅往先太后的宫殿里放了慢性的□□,太后的身体便越来越差,后来终于崩天,结果……我师门也等来了自己的结局。”   满门全灭,也算是报应了。   傅承衍冷冷一笑,只觉得神魂出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一个皇后,好一个皇帝,枉费皇祖母一生机关算尽,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皇后哪儿有这样的胆子,一切不过是皇帝心狠手辣,借了皇后的手罢了。   他笑着笑着,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对他而言,几乎是天崩地裂般的。   先太后的死,一直是个分割线,之前皇后和傅承衍在宫里都是光鲜的人物,有太后撑腰,谁也不敢怠慢他们母子,可是太后驾崩,皇帝专宠贵妃,皇后和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不过几年,皇后也去了。   他傅承衍从那天起,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他还没有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可是罪魁祸首,却是皇祖母心里最重要的儿子。   他咳的撕心裂肺,顾筠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半晌抱住了他的肩膀,温柔的拍了拍。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尽其所能安慰傅承衍。   清月道:“太子殿下要杀要剐,清月悉听尊便,是我师门害死了太后,我不做辩解,然而……小姐救了我,这么多年视我为亲姐妹,恩义至深,我万万不愿意背负害了她的罪名。”   会说出这样的事情,她已经破釜沉舟了,今天听说傅承衍和顾筠狼狈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心里的愧疚几乎是淹没了她,若是能以死谢罪,也不算什么。   只恨不能手刃仇人,替师傅和师兄弟们报仇雪恨。   傅承衍的咳嗽声渐渐停下来,他对上顾筠关切的眼神,心中一软,“你放心吧,该你的罪过少不了,不该你的,我也不会冤枉你。”   顾筠道:“清月,你先出去吧,你们都出去吧。”   傅承衍想说话,却被顾筠制止了,她看着靖远侯:“爹爹,殿下需要休息,以后的事情,劳烦你了。”   靖远侯点了点头,却听清月问:“小姐,我能知道,你们怎么看出来是我的吗?”   傅承衍道:“你的伤,不是烫伤吧,你没有用这个药。”   清月怔了怔,“我懂了。”   因为撒谎,必然有原因,老谋深算如太子殿下,有了蛛丝马迹,已经足以确定一切。   清月叩首:“小姐,奴婢告退。”   室内又只剩下两个人,顾筠抱住傅承衍:“你睡吧,不要想这么多了,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阿筠……”傅承衍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这么狠,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啊。”   皇祖母是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是一直以来,是真心对皇帝好的,哪怕做了很多令他不高兴的事情,可是没有一件对他没有帮助,而且……那是血脉相连的母亲,皇帝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傅承衍一阵阵齿寒。   顾筠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慢悠悠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振作一点,给皇祖母报仇,皇帝,皇后,以后拿他们的性命,祭奠皇祖母和母后在天之灵。”   傅承衍道:“好。”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凌厉起来,若是皇帝在此,定然能看到其中喷薄的杀气。 第59章   时间一点点流逝, 顾筠站的久了, 觉得脚有点麻麻的,不经意动了动, 傅承衍感觉到了, 抬起头,轻叹一声:“累了就去睡,不用管我, 我没事到。”   顾筠摇了摇头, “我陪你。”   她还真不放心,这样大的事情,若发生在她身上,她肯定受不了。   可是傅承衍还要独自承受,她怎么舍得抛下他一个人。   傅承衍叹口气, 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你别站着了, 过来陪我睡会儿。”   顾筠也只纠结了一下, 可是想一想傅承衍这么难过, 这些繁文缛节, 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便脱了鞋子,穿着雪白的袜子, 踩上了他的床,傅承衍掀开被子,顾筠乖巧地躺进去。   温暖的被窝, 让她情不自禁舒服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傅承衍看着她, 忽略心中的滔天海浪,也慢慢笑了。   反正,从来也没有对皇帝抱过什么希望,他做什么跟自己也没有关系,至于皇祖母,该报的仇,谁都休想逃过去。   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怀里的姑娘的更重要。   傅承衍的手心蹭蹭顾筠的脑袋,又捂上她的眼睛,声音温柔似水:“睡吧。”   顾筠也是真的累了,蹭蹭他的掌心,握着被角,很快就熟睡过去。   傅承衍感觉到掌心下的睫毛不再扫动,便松开手,低头看着怀里睡颜沉静的女孩儿,深深叹口气,刚才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怒火,也渐渐消散了。   他苦笑一声,怪不得都说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还只是像现在这样,他就不舍得了,若是等到将来,恐怕顾筠瞪一瞪眼睛,他都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跟前来。   傅承衍想了想,也慢慢躺下去,将顾筠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顾筠在做梦。   梦里,有一片灿烂的花田,她认不出那是什么花,只觉得美的惊心动魄,而她走在其中,四周空无一人。   画面一转,她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她慢慢走过去,那两个人转过头来,是顾璇和豫王,她觉得一阵心塞,可是梦中,却无暇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她跟这两个人吵起架来,吵不过人家,气的想哭。   可是身后却传来一个有力的脚步声。   她看不见来人的脸,只能闻见对方身上如同花香一般的气味,来人站到他身旁,伸出手,那一刻,顾璇和豫王,都从眼前消散。   顾筠不知道他是谁,却觉得非常安心,任由对方牵脸手,漫步在无边无际的花田里。   那里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风吹过的温柔触感,以及对方手上的力度。   顾筠慢慢弯起唇角。   “阿筠……阿筠……”   顾筠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叫她,便转过头去,眨了眨眼,想要寻找来处。   可是那个声音虚无缥缈,她找不到来处,就有些着急。   顾筠猛然睁开眼,对上傅承衍的眼睛,愣了半晌,忽然拍了拍胸口,凶巴巴道:“叫我干什么,我正在做梦呢,吓死了。”   傅承衍无奈道:“天黑了,叫你起来吃饭,不然半夜饿了怎么办?”   顾筠瞅瞅外面微暗的天色,不甘愿的哦了一声,想要起身,鼻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香气,她凑到傅承衍胸前闻了闻,正是她梦里的味道。   “你用的什么香,挺好闻的?”   傅承衍道:“就是宫中例行上供的,我也没有注意过,有阿公他们打理,你若是喜欢,等回宫了,我让人给你送点。”   顾筠摇了摇头:“不用。”   她从床上跳下来,傅承衍无奈道:“你慢点!”   顾筠背对着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原来梦里梦外,都是他。   唯有一个傅承衍,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侍女们送上晚膳,顾筠一直眉眼弯弯,十分开心的模样,傅承衍非常不理解,终于忍不住问她:“你这么高兴,是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睡了一觉吗,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顾筠托腮看着他,只道:“傅承衍,我真的很喜欢啊。”   傅承衍愣了愣,被这一句话哄的,顿时心花怒放,可还是一脸不解的看着顾筠。   顾筠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了,所以高兴。”   傅承衍唇角便含了笑意:“我就在跟前,也没见你这么高兴,怎么做个梦,跟捡了钱一样,笑的快盖不下去了。”   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感觉到没有,这里笑的让人不看都不行。”   顾筠拍开他的手:“不许捏我的脸,捏难看了你赔我吗?我好不容易才长的这么好看的,你就算嫉妒我,也没有必要这个样子吧。”   傅承衍唇角抽了抽:“得得得,是我嫉妒你。”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得,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顾筠吃好了饭,戳了戳碗,小声问他:“清月……你准备怎么处置啊?”   傅承衍顿了顿:“我不会声张此事的,我既然还活着,她倒不是非死不可,但是京城,是不可能让她继续待下去了。”   顾筠睁大眼看他。   难道,傅承衍根本不打算杀了清月。   傅承衍道:“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她当初虽然年纪小,皇祖母之死算不到她头上,可我也不能轻易放过她,否则怎么对得起皇祖母在天之灵。”   顾筠不管这些,只问他:“所以你要怎么做?”   傅承衍道:“她功夫好,就去战场上戴罪立功吧,什么时候功劳足以抵消她的罪过了,我自然放了她。”   “可她是女孩子。”   “这是她自己要考虑的事情。”傅承衍道,“我只给她这么一个机会,还是为了你,她自己有用,才能活下来。否则我完全没有必要留着无用的人。”   傅承衍顿了顿:“阿筠,我一直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但凡有人想从他手中得到什么好处,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除了顾筠。   这一次,为了顾筠,他愿意给清月一次机会,可是能不能握住,那要看清月自己的,他也不可能为了顾筠,轻轻松松放过清月。   “你不是无情的人。”顾筠反驳他,“傅承衍,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人。”   傅承衍笑了笑:“你去帮我把清月带来吧,我有事要问她。”   顾筠乖乖应了,转身出去。   傅承衍坐在那里,仰头不语,清月说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他只能拿来对付皇后,哪怕心知肚明,也不能攀扯皇帝。   他们傅家的王朝,还出不起子杀母这样的罪孽。   他虽然想颠覆皇帝的统治,可他不想让臣民对皇室失信,更不想让有心之人趁机揭竿而起。   那样,苦的只会是百姓。   还需要慢慢谋划,总归做了错事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傅承衍慢慢收敛起身上的阴森之气,端起手边的清茶,慢慢饮了一口,等着顾筠回来。   清月和那个看守兵器房的侍卫,都被靖远侯关了起来,经过一下午,清月也安静下来,跪在傅承衍身前,做“太子殿下想问什么?”   傅承衍不答,只是看向顾筠,“阿筠,你出去走走吧,别积食了。”   顾筠知道,傅承衍只是想支开他,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是转身离开了。   傅承衍这才看向清月道:“皇后让你师傅杀太后,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清月皱眉,回忆道:“有我师傅的手书一封,还有一枚黄玉鸾凤,师傅只藏了这么多东西,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傅承衍点了点头:“你还留着吗,拿来给我吧。”   “不在我身上,我放在了靖远侯府,我住的屋子里,我的床头上,有个暗格,我全都放在里面了。”   “好。”傅承衍倒是相信的干脆利落,“清月,你是阿筠的侍女,她同你感情深厚,我想你也知道,当年阿筠差点跟豫王谈婚论嫁,若是……你会如何?”   清月惨笑:“小姐待我的恩情,不比师傅差,若是小姐嫁给了豫王,我……我自然会放弃的。”   她可以害所有人,可是怎么能害一直都对她很好的小姐,怎么能让这个拥有天底下最温暖善良的心的姑娘,被她连累。   傅承衍淡淡一笑:“亏你说了这句话,阿筠心疼你,我想她是不愿意让你死的,可是你犯了这样的大错,她也无法向我求情,我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我不杀你。“   清月咬牙:“是我对不住小姐,太子殿下,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您一定要对她好。”   “这个不用你说。”傅承衍语气平淡,“但是我不留无用的人,你去西境,找锦州统领,在他手下效力,戴罪立功,等你的功绩到了,再说别的,至于你的杀师之仇。”   清月看着他,听傅承衍说:“皇后也是我的仇人!”   清月叩首:“多谢太子殿下。”   傅承衍道:“你今日便走吧,换箭的事情,我不会声张,你也不要见阿筠了,我怕她被你连累。”   “是。”清月低声应了,看了眼营帐后面的方向,“清月……他日再回来给小姐报喜。”   她走的干脆利落,傅承衍无奈摇了摇头,喊道:“笨蛋,你藏在后面我就不知道了吗?”   过了一会儿,顾筠掀开帘子进来,“你知道就知道吧,干什么非要拆穿我,真是不讨人喜欢,也就我喜欢你,换了别的姑娘,早就生气了。”   傅承衍握住她的手,问:“阿筠,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顾筠斩钉截铁回道:“我不知道。”   傅承衍一下子笑出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啊,也只有你会这样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难得示弱,感慨道:“我跟父皇争斗多年,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做的事情,实在超乎我的想象。”   哪怕皇帝对他这样不好,他也没打算杀掉他,只是想逼对方退位,可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总少不了。   可是皇帝,就敢杀了对他那么好的太后。   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可是傅承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他与皇帝,只能你死我活,因为,皇帝不可能放过他。 第60章   换箭的事情, 到最后无疾而终。   傅承衍有心隐瞒, 皇帝那边,也根本没想着帮他查明真相, 见傅承衍不追究, 倒是乐的松快。   傅承衍最后找了个借口调开了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别的倒也没有多做追究。   接下来的半个月,就在安稳平常的日子里过去了。   御驾回朝那日, 却下了大雨, 雨水如同瓢泼一般砸在身上,拉车的马停在路上,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只能陪皇帝等着,偏偏皇帝养尊处优,无论如何都不肯自己骑马, 非要坐车。   这样大的雨, 他有御辇遮着, 别人却只能撑着伞, 甚至于, 有的人连伞都没有。   傅承衍从撑着伞从后面走过来,衣袍上沾满了泥污, 走到御辇前说话的时候,是个人都能听出语气里的不耐烦。   “父皇,这雨越下越大, 若是现在不走, 就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 朕身体不好,淋不了雨,你传令下去,在这里安营扎寨吧,等雨停了再走!”皇帝坐在御辇里头,纹丝不动,“承衍,朕才是皇帝。”   他铁了心不走,也没人有法子,傅承衍转身离开,冒着倾盆大雨,找到了禁军统领。   “这……殿下,您能再劝劝陛下吗,这风雨交加的,安营扎寨也不好弄啊。”   傅承衍摇了摇头,叹口气:“辛苦大家了,只是陛下龙体要紧。”   “行吧,我们尽量,殿下您身上还有伤,赶紧回车上去吧。”禁军统领也有些着急,“臣会安排好一切的。”   傅承衍道:“我不碍事,你们有什么困难的,来找我说,还有就是,找几个人回猎场那边,拿些药材什么的,熬了给大家喝,别生了风寒。”   “好的,殿下你不必操心这么多了。”禁军统领深深叹口气,“太医说你要好好休养。”   “好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会逞强的,你们看着吧。”傅承衍看看四周,“我去别的地方看看,禁卫军辛劳一点,回宫之后,孤重重有赏。”   “多谢殿下。”禁军统领说完话,又看傅承衍举着伞往人群里去,在他身后,轻轻叹口气。   太子殿下事必亲躬,而陛下……谁更贤明,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帮子大臣们也都聚在一起,个个都自己举着伞,狼狈不堪,哪儿有在京城里光彩照人的模样,看到傅承衍过来,众人亦是众口一词劝他去休息。   靖远侯站在人群里,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身上还有伤呢,怎么不待在车里头,这样大的雨,别发炎了。”   傅承衍道:“我有分寸,诸位大人辛苦了,只是父皇体弱,龙体安康为重,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殿下,我们都明白,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个个身强力壮的,淋雨罢了,不碍事的,倒是殿下千金贵体,又有伤在身,可别再为我们操心了。”一个年纪颇大的文官,颤颤巍巍道。   傅承衍皱了皱眉头:“老大人怎么也在这里,是我疏忽了,老大人去我车上吧,好歹遮挡一二。”   “大人去吧。”那人想要拒绝,靖远侯却扶住他的手臂,“我送大人过去,还有潘大人,您也年纪大了,都跟我一起来吧,太子殿下心系我们,不要让他为难了。”   傅承衍微微笑了笑。   皇帝坐在御辇里面,脸色阴沉可怕,被叫来一起坐的豫王不敢言语。   皇帝紧紧握着手里的杯盏,“傅承衍,好一个礼贤下士的贤德太子!”   “父皇息怒,太子一向如此,您千万别生气啊。”豫王赶紧安抚,“父皇才是天子,龙体自然比底下那群贱民要紧,也就是太子不讲究,父皇不比生气,您好好想想,太子跟人结交,虽然人缘好了,可是还有什么威慑力,他这样的,当不好主君。”   皇帝被哄的熄了怒火,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他一个太子能做什么?朕不相信了。他傅承衍还敢弑父不成?”   “父皇息怒,太子自然是不敢的。”   傅承衍往这边望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还要多谢这个好父皇,给他这个机会,否则朝臣们怎么才能够看出来差距呢。   他站在那里,风雨倾斜着砸在身上,却纹丝不动。   可是余光扫到一处时,却皱起了眉头,那里,顾筠正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才过来,傅承衍连忙迎上去,“阿筠,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   这些娇弱的女孩子,自然都是配了车子的,只是数量也不多,但是足以装下她们了。   傅承衍皱眉,难道是有人排挤阿筠,不给她上车。   顾筠却道:“我来找你,你伤还没好呢,就在这里淋雨,跟我回去。”   “没事的,我在这里看着,不然他们……”   “二皇子已经过来了。”顾筠打断他,“我求求你不要逞强了,让二皇子看着吧,陛下龙体重要,你的身体就不要了吗?”   傅承衍顿了顿,“我马上就回车上,你先回去吧,我等老二过来。”   “等你个头。”顾筠骂他,“你看看自己的衣服,都湿完了,傅承衍,你有没有身为一个病号的自觉,啊?”   傅承衍顿了顿,看见不远处二皇子的身影,才无奈道:“我跟你走,行了吧。”   “殿下这才对,也就是小阿筠管得住你了。”身后一个文官调侃道,“阿筠丫头,快带殿下去休息,不许他出来了。”   “我若是管得住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着急上火了。”顾筠翻了个白眼,“你们的太子殿下,这个烂脾气,我算是受够了。”   众人皆善意地哄笑起来,傅承衍也微微一笑,跟着顾筠往前走。   京城里的这群小姑娘虽然很多时候爱吵架,但是大事上还是知道轻重的,傅承衍和皇帝,哪个比较好她们也明白,见顾筠带着傅承衍往这边走,居然主动腾了一辆空车给他。   元如媚从另一辆车子里冒出头:“我已经让人去给太子殿下拿衣服了,阿筠你来我们这边,等殿下换了衣服再过去。”   顾筠应了一声,硬是看着傅承衍先上了车,才转头去了元如媚那边,傅承衍很无奈的看着她,真实一点脾气都没有。   元如媚这边的车上,唯有元如媚和另一个姑娘,“阿筠你也是,不管不顾就冲出去了,你一个姑娘家着了凉不是更难受。”   顾筠叹口气:“命不好,没找到好人家。”   那姑娘噗嗤一笑:“让太子殿下听见你这话,八成要跟你生气的。”   顾筠靠在车壁上,一脸烦恼:“我不跟他生气就够了,他还跟我生气,站在风口,就怕淋不到雨,真是……病死他算了,不管了!”   元如媚道:“别气了,太子殿下是个好太子,若是跟那边那位一样,坐在里面,死都不肯动,那我们才需要忧心呢。”   几人脸上都露出不满之意来。   皇帝这次的行为,当真是犯了众怒,傅承衍虽然安抚了大家的怒火,可是也显得对比尤为明显。   一个是身强力壮非要说自己虚弱的皇帝,一个身上有伤,还心系臣民的太子,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日后该依附谁,不用讲,心里却明镜似得。   顾筠道:“我就求求他,把自己当个人吧。”   元如媚失笑,“好了,我这里还有几颗祛湿除寒的药丸,待会儿你拿两颗回去给太子殿下,让他吃了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太子殿下身体好,不会有事的。”   顾筠叹口气,托腮道:“还是如媚好。”   元如媚掐着点看时间,“太子殿下估计换好衣服了,你回去吧,别让他再乱跑了。”   顾筠点了点头,两辆车挨着,不过两步路的距离,元如媚举着伞放在她头顶,顾筠一步踏到马车檐子下,爬了上去。   傅承衍坐在那里看着她。   两辆车离得实在太近,说话声都一清二楚,顾筠她们的话,傅承衍一字不漏听进了耳朵里。   “怎么又在外面编排我?”傅承衍无奈道,“就这么生气吗?”   顾筠道:“你说呢?我身强力壮的太子殿下。”   她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几个字,又把元如媚给的药扔给傅承衍,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阿筠,我没有水,要怎么吃药。”傅承衍也深谙装可怜的技术。   “外面下的都是水。”顾筠凶了他一句,还是给他倒了水,递给他,“你出去就出去,非要站在那里,办完事情回来好不好,你不要命了,太医是怎么说的?您老人家还记得吗?这么快就忘了!”   顾筠数落起他,一句句都是事实,傅承衍完全无法反驳,只能坐在那里,乖乖听训,宛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顾筠也懒得再跟他生气,无奈道:“也就我在意你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傅承衍蹭到她身边,将人抱进怀里,含笑道:“我知道阿筠心疼我,是我错了,这不是事态紧急吗,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顾筠伸手捏了捏他的腰,“你就会跟我装可怜。”   傅承衍微微一笑:“因为只有阿筠会心疼我。”   他转头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第61章   顾筠托腮看了一眼:“其实要不是来的不巧, 这场雨还挺好的, 我听说今年京畿之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春旱, 这样一场大雨, 对缓解旱情,十分有利。”   “阿筠还懂这个?”傅承衍惊奇道,“我以为……”   “你以为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 每天绣花遛鸟啥也不干。”顾筠白了他一眼, “爹爹说,我娘还在的时候,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会去乡下分粮食,让我跟我娘学, 所以这些年, 我也是经常下乡的。”   她的确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 傲慢任性, 可是该做的事情, 也从来没少过,甚至比别人做的更多。   她顾筠今儿去乡下那几个贫穷一点的村里一站, 保管半个村子都认识她。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阿筠是最好的姑娘,人美心善,会有好报的。”   顾筠没有说话, 她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做了很多很多好事, 所以老天爷才会给自己重活得的机会,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一直一直行善,不管有没有好运,总归不会是坏事。   傅承衍还想说话,却有人敲了敲车窗,他伸头一看,正是禁军统领,傅承衍问:“怎么了?”   “殿下,我们搭好了几座营帐,您先进去歇着吧。”   傅承衍道:“我在车里就好,你去请陛下下车,然后再安排诸位大人去避雨,我最后再去。”   禁军统领还想再劝,顾筠从傅承衍手下钻出一个脑袋,“你就听殿下的去安排吧,不然陛下那边……统领知道的。”   禁军统领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我们加快进度,殿下稍等片刻。”   傅承衍按着顾筠脑袋进去,无奈道:“你又口无遮拦,万一是父皇的人,告状了,父皇又药看你不顺眼,你就不怕吗?”   顾筠道:“自从我跟你定亲了,您这位父皇,可丝毫不管是他下的圣旨,就已经在看我不顺眼了,我怕什么,反正也就这样了。他还能无缘无故杀了我不成?”   皇帝大概是不敢的,靖远侯和傅承衍,总要稳住一个,否则军心不稳,他这个皇帝也算是做到头了。   可是不管他想稳住谁,都不能朝顾筠下手。   傅承衍无奈长叹一声,低声道:“阿筠,我真想造反啊。”   成日里被皇帝压制着,他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憋不住,只希望,皇帝他……早点升天,这样死了还能留个好名声,到他忍无可忍的时候,皇帝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筠冷笑:“你还说我口无遮拦!”   傅承衍无言以对,默默闭上了嘴。   顾筠的眼睛从另一边车窗瞥过去,笑道:“陛下下来了,难怪不乐意骑马,他这笨手笨脚的,估计不会吧。”   下个车都这么艰难,真的要骑马,恐怕要被马摔下去。   到时候沾一身泥,还不如死死赖在车里,至少不丢人了。   傅承衍跟着看了一眼,无奈道:“哪儿啊,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是学过功夫的,哪至于如此,这是担心身上的龙袍脏了,他现在……”   傅承衍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只是觉得这个皇帝,现在的心思,谁都无法理解。   所谓的天子威严,难道比臣民之心更重要吗?   皇祖母说,父皇年少的时候,是最优秀的皇子,治国的良材,早早被册封为太子,可是现在却丝毫看不出来。   傅承衍眼里,只有一个年迈无能的庸君。   约摸着过了大半个时辰,车窗又被敲响了,禁军统领又站在窗前,“殿下,您下车吧。”   傅承衍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阿筠,下来。”   顾筠打了个呵欠,拿起角落里的伞递给他,两人一前一后下去,跟着禁军统领往那边一片营帐里去。   顾筠问:“这么多水,好收拾吗?”   “难啊。”禁军统领诉苦,“要把水弄走,地给弄平还要垫高一点省的进水,扎一顶,赶得上平时三顶的劳力了,要不也不会到现在才弄好了。”   “唉。”顾筠陪着叹口气,不经意般地问了句,“二皇子在这里指挥,三皇子来了吗?”   果不其然听见禁军统领一声冷笑:“豫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儿子,天潢贵胄,身体尊贵,怎么会和我们一起吃苦,顾小姐想多了。”   顾筠低头笑了笑。   看到大家这么厌恶豫王,我就放心了。   这场雨,当真是有奇效,一来可以缓解旱情,二来可以识人。   走进营帐里,迎面扑来一阵热气,顾筠舒服地喟叹一声:“可真贴心,下着雨还有火盆。”   傅承衍笑了笑,可是脚步一晃,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站稳。   顾筠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傅承衍顿了顿,“我可能是……发烧了,你让人叫太医过来给我看看。”   顾筠摸上他的脑袋,入手的温度滚烫灼人,她吓了一跳,扶傅承衍坐下,才出去叫人。   之前太医就说了,傅承衍最近身体虚,若是病了,恐不易好。   顾筠心里生出一股怒气,回来就数落他:“还逞能……”   傅承衍撑着额头,慢悠悠道:“阿筠,我有点头疼。”   顾筠的话便卡壳了,她黑着脸走到傅承衍旁边,伸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紧绷着脸道:“你活该!”   傅承衍握住她的手:“我活该,阿筠别生气,小事,我以前更重的伤……”   他忽然闭嘴,顾筠却已经问出口:“你以前干过更找死的事情?”   “没有。”傅承衍一阵心虚,义正言辞道:“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身强力壮,丝毫没有问题,太医跟你说的都是小题大做,你不要太当回事了。”   顾筠长长的指甲掐起了他脸上的肉,问:“疼吗?”   傅承衍面不改色:“不疼!”   “不疼就对了,因为你已经病傻了。”顾筠撒手,“你就跟我胡说八道,你病了难受的是我吗?还不是你自己,我管你呢!”   傅承衍没敢说话。   果然,阿筠真的生气了,哪怕他身为太子,也完全没有用处,只能活活忍着。   太医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诡异的气氛,可怜人家年纪一大把,还要装作什么都看不懂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给傅承衍把脉。   顾筠问:“怎么样了?”   “风邪入体。”太医放下傅承衍的手,叹口气,“殿下快别操心了,多亏了您一向身体好,不然这会儿已经倒下去了,接下来至少半个月,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将养着,否则有什么后症,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还要,药是必须吃的,一天三次不能少。”太医话锋一转,问顾筠,“顾小姐,殿下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顾筠转头,眯起眼睛盯着傅承衍,傅承衍波澜不惊:“我吃了,只是可能那药太少了,效果不好。”   顾筠嗤笑一声。   太医全当自己信了他的话,“既然这样,那我重新给殿下写一份药方,殿下照着吃,不过这方子虽效果好,却苦的厉害,殿下英雄人物,想来不至于怕这个。”   太医收起药箱,不给傅承衍辩解的时间,笑呵呵道:“我回去抓药给殿下,顾小姐别忘了看着殿下喝。”   老太医迈着愉快的脚步出门,傅承衍顿了顿,看向顾筠,辩解道:“我真的吃了。”   顾筠凉凉道:“我相信你,所以接下来也要乖乖吃药。”   傅承靠在椅子上,捂住额头:“我先去睡会儿。”   顾筠温柔道:“去吧,药熬好了我叫你。”   话音未落,门前却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对方揣着手,笑呵呵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顾筠和傅承衍对视一眼,顾筠道:“殿下发烧了,病的厉害,走不了路,劳烦公公给陛下说一声,若是有事,只能让豫王殿下代劳了。”   反正皇帝找傅承衍不会有什么好事,让豫王代劳,就很开心,就怕皇帝不舍得让豫王做。   “太子殿下,顾小姐,您二位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陛下的口谕在这里,岂是想推就能推的?”那小太监阴阳怪气地,“太子殿下还是和小的走一趟吧。”   傅承衍睁开眼看着他:“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孤病了就是病了,你只管去回话,否则耽误了孤的病情,你担待的起吗?”傅承衍冷冷道,“出去!”   “殿下,奴才是不算什么,可奴才代表的是陛下,您怎么能……”   “孤就是这样。”傅承衍冷声道,“孤和父皇父子情深,若父皇知道孤病了,定然不舍得孤出门,你却在此纠缠,污蔑父皇不慈爱,破坏我们父子的感情,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那小太监被傅承衍外放的气势吓了一跳,又真的担心皇帝是不知道傅承衍的病情,嘴唇动了动,迎着傅承衍冰冷的目光,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傅承衍皱眉:“父皇又想做什么?”   “左右就是那些事情,你别管了,太医说了要你静养,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跟你没关系,陛下找你,也尽管给推了,我就不相信,他还能强迫你!”顾筠声音冷冷的,“豫王才是他儿子,他有事找豫王才对!” 第62章   傅承衍轻轻一笑:“我估计着也没什么大事, 大约见我下他的面子, 不高兴了想折腾我,怎么舍得他的宝贝儿子。”   这样的大雨, 皇帝自己都没有事情做, 又能有什么大事要交给他。   营帐里只临时搬来了一张软榻,傅承衍躺上去,盖上被子闭上眼睛:“阿筠, 我先睡会儿, 有人来了就说我睡着了。”   顾筠凉凉道:“你还没有吃药。”   傅承衍闭着眼睛,全当听不见。   顾筠十分无奈,坐在椅子上,托着脑袋没说话。   史书上都说,王侯将相才是最不要脸的人物, 自从和傅承衍熟悉起来, 她才觉得, 对方天生就是做君主的, 论起不要脸来, 当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不一会儿,她就知道傅承衍多么有先见之明了, 刚才死都不肯下车的皇帝陛下,居然纡尊降贵,撑着伞过来了。   顾筠微微一笑:“臣女拜见陛下, 陛下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雨, 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居然没有跟她扯皮,直接就问:“太子呢?”   顾筠让开身子,露出熟睡的傅承衍,含笑道:“殿下病了,烧的厉害,刚睡着,陛下有事吗?”   皇帝却不管不顾,抬高了声音,“傅承衍!”   顾筠拦在他面前,皱起了眉头:“陛下,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您……”   皇帝直接道:“南境告急。”   顾筠怔了怔,傅承衍亦顾不上再装睡,坐起身,声音冷厉:“怎么了?”   皇帝难得给傅承衍好脸色,他认真道:“朕刚才接到的奏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南邵国水患,民不聊生,大举侵犯南境,南境军队不足,需要朝廷支援,兵符在你手中,你看着调遣吧。”   他虽然昏庸无能,但是面对外敌,还是有分寸的。傅承衍让人不喜欢,那也是傅家的子孙,总比外人好上几分,至少,他不必担上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头。   可是整个朝廷的兵力,他都没有什么调遣的权力,皇帝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说完话,干脆一甩袖子离开,留下一脸疲态的傅承衍。   傅承衍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衫,“阿筠,你去找你爹爹过来,我有要事。”   他甚至来不及打伞,自己冲到雨里,往自己车架上去,顾筠来不及阻拦他,也知道事态紧急,听话的去找了靖远侯过来。   她和靖远侯一起回来的时候,营帐里已经站了五六个将军,傅承衍坐在上首,脚下放着南境的地图,手中还捏着一份奏报,脸色很是难看。   顾筠就听见他训斥人的声音:“南境出了事,为什么我们的人现在都没有消息,居然比朝廷的奏报都慢上几分,这千里迢迢的,耽搁了多少事!”   “你们知道了奏报,竟然也不来禀告,非要我问了才说,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殿下息怒!”   “息你个锤子!”傅承衍怒骂道,“靠着你们,南诏国打到蜀中,恐怕我也不知道,失了先机,你们一个个都……”   他一把砸了手里的奏报“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也不用再留下来了!”   “殿下息怒,是我们想着殿下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南境防线漫长,易守难攻,想来无碍,才没有回报的,下次再也不敢了。”站在前面的那个将军单膝跪地。   靖远侯看了一眼,这才上前一步,道:“殿下,军情要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不管南境的事情,也没有收到消息,虽然无法理解这群人的想法,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傅承衍道:“我知道,正想着呢。”   他看了眼靖远侯身边站着的顾筠,语气柔和了几分,“阿筠去歇着吧,不用管这边了。”   顾筠拖了把椅子坐下,“你不要骂人了,你们商量吧,我看着你。”   她从未见过这样气怒的,会说脏话的傅承衍,太子殿下在她眼中,一直是风度翩翩的,还有点不要脸,头一次见这样,觉得很新奇,而且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真的可以让傅承衍少生一点气。   太医说了,傅承衍不能生气的,虽然如今战况紧急,她不能阻止傅承衍操劳,可是能避免的,还是要避免。   傅承衍叹口气,也没有赶他,只是脾气倒是随和了一点:“南境守军有三万,南诏举国来袭,粗略估计,有二十万大军,他们的军队,武器和粮草都跟不上,剩在人多,哪怕是肉搏也能赢了。”   “靖远侯,北境如何?”   “北境无虞。”靖远侯淡淡道,“殿下尽可以放心,有我在,不需要别的,定能护北境安稳无忧,倒是西境和东海……”   他顿了顿,“今年四境各地都有灾情,虽然东西二地不算什么,可是能捞一把,他们也不会放弃,我估计看南诏出手了,他们也会按捺不住。”   尤其是贻误军情半月,南诏国若是出手得了好处,更让被人蠢蠢欲动。   “是啊。”傅承衍深深叹口气,“一个南诏,何足为患。”   靖远侯便道:“臣相信,殿下定有良策。”   傅承衍指了指脚下的地图,淡淡道:“元将军,你带三万骑兵过去支援,务必守住迦南关,之后再行反击。”   “臣倒是不怕。”元将军叹口气,“就怕过去的时候已经失守了。”   傅承衍脸色不变:“那就是杀,也要夺回来!”   元将军抱拳,气质严肃起来:“末将领命!”   傅承衍道:“靖远侯去北境镇守吧,东海的水军无人能敌,不必操心,至于西境。”   傅承衍盯着那片绵延的山岭,眼睛里露出如同雄鹰一般的寒光,“孤亲自去。”   “殿下三思。”靖远侯淡淡道,“朝局震荡,殿下岂可轻易远离?”   傅承衍道:“西境几个小国,都能征善战,且行军诡谲莫测,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靖远侯便没有说话,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劝,各处的状况,他行军多年,自然一清二楚,傅承衍做出这样的决策,也实属正常,靖远侯觉得若是自己处在这样的位置,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臣,谨遵殿下令。”靖远侯抱拳,弯腰行礼。“待会儿便去请旨,启程北境。”   他心甘情愿被傅承衍号令,这个人比皇帝,更让人心悦诚服。   傅承衍点头,“东海水军不擅陆战,但是一时半会儿打不到陆地上,等那边战事起来的,宋将军从江南抽调两万人,带去东海支援,若是打不起来,也不要做无用功。”   “是!”   “你们先下去吧,把六部尚书给我找来。”傅承衍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看着人都离开了,只余靖远侯和顾筠,又道,“阿筠,你若是累了,就去歇着吧,我还待会儿。”   靖远侯看着自己女儿,不出所料,自己宝贝闺女直接说:“我不累。”   靖远侯心里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哦。   顾筠翻了个白眼,“爹,你那是什么表情?”   靖远侯道:“爹爹要出征了,你也不送送我?”   “送什么?”顾筠问,“你不是马上就又回来了吗?”   靖远侯在北境经营多年,打起敌人来简直得心应手,多少年来,跟敌人简直属于知己知彼,谁也打不赢谁,平常时候,两波人马也就是随便打打,保持自己军队的灵敏性,没有太大伤亡,以至于主帅靖远侯,长居京城,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战。   她小时候还经常担心靖远侯会不会出事,长大了之后,就不当回事了。   靖远侯无奈摇了摇头,可是又无法反驳,他在北境,最长也就待半年,因为实在用不着,离得远了皇帝也不放心,所以其实虽然看着常年征战在外,跟人家真正驻守的边将,还是无法相比的。   傅承衍也笑了,“阿筠,你去送送你爹爹吧,我这里有事,不想让你知道。”   顾筠抽了抽唇角,就没见过他这样支开人的,就不能委婉一点!   傅承衍又劝了句:“你听话,别让我再操心了。”   顾筠哦了一声,乖乖站起身,跟着靖远侯走出去。   傅承衍靠在椅背上,疲惫的叹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一个南诏国,敢在这个时候找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傅承衍召见了诸位将军,南境危急的事,也就已经传开了,六部尚书都准备好了等他召见。   “户部等粮草,能跟得上吗?”傅承衍脸色很差,苍白难看,问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放冷了声音,“粮草军饷,怎么样?”   “殿下放心,最近几年都是丰年。”户部尚书连忙回道,“粮草是够的,就是南诏那边,蚊虫瘴气,药草不够,还需要去民间征收,大约要等三五日。”   总算是个好消息,傅承衍叹口气,“兵部呢?”   兵部尚书上前回禀,“殿下……这不是臣不配合,实在是没有这么多战马,也没有那么多武器。”   傅承衍盯着他,“你给皇后娘家送武器的时候,也是这样推诿的吗?”   兵部尚书浑身一抖,跪地道:“殿下……” 第63章   傅承衍声音冷寒如冰:“孤不管你们怎么说, 平日里的小动作孤已经忍了, 若是前线的战事出了问题,你没兵部上上下下, 尤其是你, 全家人,一个都休想跑。”   “孤说到做到,我一向心狠手辣, 你若是不信, 便去问问知道的人。”傅承衍看着他,“该怎么做,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就不用我多提醒了。”   兵部尚书只觉得两股战战,道:“臣, 遵令!”   傅承衍又道:“其余四部, 虽然战事看上去与你们无关, 然, 此乃举国之事, 孤不想听到任何人拖后腿,你们各自约束好自己的人, 我想诸位大人明白孤的意思!”   四部尚书齐声道:“谨遵殿下谕令!”   傅承衍从椅子上站起身,想说话,可是身形晃了晃, 一阵头晕眼花,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道:“你们先退下吧。”   户部尚书关切地问:“殿下的身子,没事吧?”   “不过是风寒罢了,不碍事的。”傅承衍摇了摇手,“你们办好自己的事情,别让孤操心,比什么都强。”   “臣等无能。”几人连忙请罪,“我等身为朝廷重臣,不能为殿下分忧,以致殿下操劳成疾,实在惭愧。”   “行了。”傅承衍无奈道,“都去做自己的事,孤无妨,吃过药就好了。”   京城里的这群官员,总是这个样子,不管大事小事,反正闲话一堆,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傅承衍早已看透,也懒得多听两句。   还不如自己待着,这些人说是关心,其实吵吵的不够人头疼的。   傅承衍捂着额头坐下,看着脚下的地图,重重叹口气,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侍女端着药碗进来,放在傅承衍手边,却没有离开,傅承衍道:“下去吧。”   “殿下,顾小姐说,让奴婢看着您喝了药再走。”侍女回了一句,“还请殿下用药,否则奴婢没法子跟小姐交差。”   傅承衍看着那乌黑的汤汁,觉得脑袋更疼了几分,但顾筠这是铁了心要给他喝,他怎么舍得顾筠再担惊受怕,便端起了碗。   侍女便看着太子殿下,如临大敌一般,闭着眼睛,一口将所有的药灌了下去。   原来,太子殿下也怕吃药啊。   侍女默默得出了这个结论,果然人不可貌相,如同太子殿下这样的英雄,居然也有这样的小毛病。   她看着傅承衍喝完,那了药碗出去。   傅承衍瞅了眼外面,才发现,如同瓢泼的雨水,已经渐渐停了,外面也有人撑着伞在走动,只是不见顾筠的踪迹。   他反应过来大约是去送靖远侯了,靖远侯这几日就出征的话,势必要立刻回京城,点兵上阵。   也不知道阿筠会不会跟他回去,傅承衍心想。   可是接下来,不远处就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筠手里拿着伞,身后跟着几个人,骑着马,往这个方向驰来。   傅承衍怔了怔。   等顾筠到了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阿筠,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我去哪儿?”顾筠反问,“我爹明天早上就要走了,顾璇两个也没回去,我自己守着靖远侯府,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多无聊啊。”   傅承衍笑了笑,“嗯,你说的对,是我想错了。”   顾筠叹口气:“其实我还挺担心他的,北境那边,这个时候,缺吃少穿的,他虽然不少这些,可总得跟将士们同甘共苦,可是他年纪一大把了,也不知道身体行不行。”   不管身体再好,年纪大了,跟年轻时候总是不一样的。   靖远侯如今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若是有个儿子,现在也该和别人一样,养老在家,一身衣钵传给子孙。   顾筠道:“可惜爹爹不放心我,不然我就替他去了,年纪一大把,还是留在家里让人放心。”   傅承衍失笑:“其实他也不算年纪大了,若是按照你这样说,不等几年,咱们也老了。”   其实在傅承衍眼里,靖远侯也是正当壮年,四十多岁的人,沉稳可靠,正是为帅的好时候,换了年轻的时候,难免冒进。   也是顾筠担心他,才会这样想,其实同样有儿子的元将军,也是这般年纪,可还不是一样,在沙场上浴血奋战。   顾筠道:“你不懂,等你到了四十岁,我也会担心你的。”   傅承衍顿了顿,微微一笑,道:“阿筠,你跟我一起去西境吧。”   顾筠觉得仿佛是自己听错了,一脸惊讶的转头看着傅承衍,而傅承衍神色平静,似乎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你说什么?”   傅承衍笑了笑:“我想让你陪着我,阿筠是顾家的女儿,家学渊源,对于战事的了解,不输给任何人,上了战场上也是有用的,而且……我觉得我可以护住你,让你安稳无忧。”   顾筠一直有个征战天下的梦,她小时候就想和爹爹一样,跨马上阵,可她还是拒绝了。   “我不去。”顾筠托腮,“若是我们都走了,京城里没有人看着,万一陛下什么人给你使绊子呢?我留下来,反正京城里也没有人敢招惹我。”   傅承衍道:“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没有人给我使绊子,你不用担心这个。”   顾筠翻了个白眼:“那是以前,现在能一样吗?京城里没有人看着,只要断掉你和我爹的供给,害了你们两个,那么陛下就彻底把朝廷掌控在手里了,难保他脑子不抽风,觉得这样好。”   “但是我在京城里,总能找人帮忙,换了你的下属们,谁能进得去皇叔祖家的门!”顾筠反问,“你不要意气用事了,乖啊。”   都二十多岁了,还那么粘人,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顾筠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傅承衍的脑袋。   傅承衍无奈抽了抽唇角,“听你的行了吧。”   他站起身,扶着顾筠的手,“我这会儿真撑不住了,我去睡一会儿,天大的事也别叫我。”   顾筠冷笑:“我可没叫过你。”   傅承衍无言以对,躺在软榻上,半晌道:“你把那个门,找东西给堵上,不让人进来了。”   他指着一旁搭帐篷剩下的木料,“就拿那个,直接竖起来,放在中间,就没人能进来了。”   顾筠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问他:“傅承衍,你是不是发烧的缘故,把自己给烧傻了,我拿得动那么粗一根棍子吗?睡你的吧,再听你说话,我怕等会儿直接拿被子捂死你。”   傅承衍无奈抽了抽唇角,给自己掖好被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顾筠坐在一旁,托着脑袋,慢慢思考些事情。   果然,虽然是重活一世,很多事情的确记不住了,像这次的战争,她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之前也完全没有想到过,现在也想不起自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上天确实不舍得让她全知全能。   有点抠门了。   顾筠纤细白皙的手指敲着椅背,努力思考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记忆里,还是只有京城中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的大事,一件都记不住。   她默默叹口气,本来还想帮个忙什么的,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能,不过在两年后,朝廷还好好的,爹爹也完全没有事,想来这次应该是安然无恙度过的。   傅承衍不知道她千回百转的心事,反正自己睡的很香,天黑之际,搭好了所有帐篷的禁卫军,又给抬进来一张床,顾筠躺上去,也睡了。   这场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天后的早晨,天才放晴,皇帝才下令,启程回京。   傅承衍的风寒来势汹汹,可是去的也快,大约还是他身体足够强健的缘故,启程回京这日,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影响了。   可是他却无法休息。   因为回京不过半个月,西境和东海,都来了战报,两地都被入侵了,按照傅承衍原本的安排,他直接启程,去了西境。   出发的那日,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穿了铠甲,锐利的气质宛如一把出鞘的刀,泛着凛冽的寒光,令人望之生畏。   可是一说话,就全然露馅了。   “阿筠,我走了,你留在京城里,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跟人吵架了,这会儿没有帮你,知道吗?”   “你别啰嗦了。”顾筠无奈,“这话该我跟你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全好,你不要不当回事,路上再喝几天药就好了,不许再倒掉,只靠外用的好得慢,知道吗?”   “我会的。”傅承衍也不多说了,“那我走了。”   他翻身上马,敏捷的动作,全然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势,事实上他也的确好了,只是顾筠听太医的,觉得再养一段时间才更好。   傅承衍握着马缰,手里的马鞭猛然一挥,马儿便疾驰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走远了。   顾筠站在城门口,轻轻叹口气,转身上车,道:“回家吧。”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西境凶险,不比北境,但愿傅承衍安然无恙。   顾筠坐在车轿里,掀起轿帘,看了看京城繁华的街市。   等傅承衍回来,就带他来逛街好了,太子殿下应该还没有逛过平常的街市。   顾筠微微一笑,放下了轿帘。 第64章   傅承衍行军, 一向不往京城递战报, 是以顾筠一直不知道他到了何处,状况如何。   不过, 没有消息, 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证明是没有事的,倒是北境的靖远侯, 它一向做事妥帖, 不给人留任何把柄,每半个月,都要送一回书信。   也不外乎一条消息。   北境安宁。   有靖远侯在的北境,便如同一个没有丝毫缝隙的铁球,任凭再凶悍的敌人, 也撼动不了半分。   从来没有人想在北境动过手脚, 也从来没有人想过夺靖远侯的势力, 因为那样的北境, 除了顾家, 没有人能插手进去。   也便是因此,皇帝才非要自己的儿子娶顾家的女儿。   春去下来, 转眼便是两个月时间,顾筠换了轻薄的夏衣,取掉头上繁重的头饰, 坐在自己院子里, 盯着杯盏中的茶叶, 轻轻叹口气。   清欢无奈:“小姐,你已经叹了几十声了。”   顾筠道:“你不懂,我愁啊,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算着快了,最多半年,现在都走了两个月了,小姐再等等,不用着急,若是无聊的话,我们不如去外面找人玩。”   “没有兴致。”顾筠懒懒道,“前线烽火燎原,京城里歌舞升平,我想着,总是不大舒服。”   清欢便笑了笑,“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有太子殿下和侯爷在,我们总是安稳无虞的,小姐现在出门,定然没有人敢说你不好。”   性命靠人家亲爹保护,若是在背后还跟人姑娘过不去,谁有这么厚的脸皮?京城的姑娘们,大多数还是明事理的,少数的那几个,恐怕也不敢多言。   “而且小姐,您也出去走动走动,整日闷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出病来了。”   顾筠想了想,“行吧,今儿是不是那个谁,在群芳阁设宴,如媚去了吗?”   “去了。”清欢微微一笑,“小姐早该出门散散心了,我看你最近一直郁郁寡欢的,也很担心,出去走走也好。”   顾筠没有说话。   傅承衍走之前,她说了要帮忙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真的帮到他,让他无后顾之忧。   贵女的圈子,虽然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机密,可是朝廷高官的动向,也无法全然瞒着子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顾筠咬了咬唇,叹息一声,上了车,往群芳阁去。   设宴的是兵部尚书之女周灵灵,顾筠到了地方,对方便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阿筠竟然来了?”   顾筠含笑道:“周小姐的宴会,自然要来捧场的。”   自从打仗以来,兵部的作用至关重要,兵部尚书也在京城里炙手可热,周灵灵身边,也围了诸多巴结的人。   一时之间,俨然成人朝廷新贵,风头无两 ,只是到了顾筠跟前,她却不敢摆什么架子,这位靖远侯府的千金,才是真正的京中宠儿,打仗的时候,天子都要仰仗靖远侯,谁敢对顾筠不好。   周灵灵莞尔一笑,挽住顾筠的手臂:“阿筠进来吧,大家都在里面,我们正玩掣花签。”   顾筠也笑起来:“这么有兴致,我也来一把,灵灵抽了什么?”   周灵灵害羞地低下头,元如媚早坐在那里跟人玩了,闻言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正是桃花,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灵灵的姻缘,怕是该到了。”   顾筠莞尔,“那倒是件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元如媚问她:“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呢,早让你出门,你都懒得动弹,怎么今儿过来了?”   “出来走走,又恰好你们在这里,我就过来了。”顾筠被周灵灵引着,坐在元如媚身边,“在家里闷的,骨头都懒了。”   花签已经走到手侧,算算位置,却恰好是顾筠那个,顾筠指了指自己,无奈道:“这倒是巧合了,或许是我今儿就该出门!”   “别说废话了,快抽一根。”   顾筠摸出来一根,看了看,失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元如媚侧身看了一眼,无奈摇头,“早说你该多读些诗书,话本史册看再多,到了这诗文上,总是露怯,沉香亭北倚阑干,这是李白的诗,讲的牡丹,夸你美呢。”   顾筠道:“你就忽悠我吧,我已经想起来了,这分明是指代杨妃的,不过也算合适。”   她想起来这首诗,以前傅承衍也说过,夸她名花倾国两相欢,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顾筠想着想着就跑了神,索性一下子就跑回来了,连忙看了看底下的小字,“右手边,如媚你喝一杯,然后你看看该谁了。”   元如媚道:“我们都抽完了,所以刚才轮到你了。”   顾筠顿了顿,“亏我还以为是个巧合。”   一群人都笑起来。   顾筠气道:“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还笑呢。”   一旁有人道:“我们可不背这个锅,都是如媚的意思,你们妯娌两个去解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阵善意的哄笑,随着她这句话响起来。   提起此事,周灵灵温柔一笑,问了句:“我之前听说二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都定在了秋天,如今前线战事繁忙,你们的婚事……”   “反正没有定下婚期,晚一点也无所谓。”顾筠不以为意,“国事为重。”   反正傅承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钦天监也不敢说日子,成亲的事情,还没有那么着急,打完仗再说。   “这倒是实话。”周灵灵温婉笑道,“阿筠有福气,到时候,就是荣光无限的太子妃了。”   顾筠心中警铃大作。   傅承衍不在京城,一般人哪儿会关心他们什么时候成亲,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问战事如何了吗?   这个周灵灵,该不会是想从她这里打听什么消息吧。   顾筠笑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时回来,寄回来的信上,什么都不说,着实让人忧心。”   周灵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了句:“太子殿下还给你寄信了?”   “是啊。”顾筠浅笑婉转,“都是写家常话,我可说不出口,你就别问了,不然我非得钻到地缝里去。”   这个女人,果然是想打听消息,可惜顾筠自己也没任何消息,还写信,写个屁,傅承衍走了两个月,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毛都没见。   周灵灵讪讪一笑,也发现自己有些冒进了,便闭了嘴巴,不再多言。   顾筠又问:“刚才灵灵抽了桃花,家里可定下了?”   周灵灵抿唇一笑:“有人选了,只是未定罢了,到时候还望阿筠能祝福我。”   她这话说的奇怪。   为什么要顾筠祝福她顾筠心里纠结,直觉没那么简单,便含笑道:“你既然拿我当朋友,到时候我要看看男方,才能说话呢。”   “男方很好,是我高攀了他。”周灵灵低眉浅笑,“阿筠一定很满意的。”   顾筠心里一沉,这个周灵灵,大概是看上哪个皇子了吧,看上去不像是傅承衍,因为兵部尚书似乎和傅承衍关系不太好,应该不至于把女儿嫁给他作践。   那么……难道是豫王。   顾筠猜测,若是豫王也挺好的,周灵灵这点手段,到了顾璇跟前,完全不够看的,再加上赵绾绾,她很乐意看豫王后院起火。   反正再加个兵部尚书,豫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是不知道豫王和皇后到底背着她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能让人家姑娘为他死心塌地。   顾筠其实,很想学……   这样想着,顾筠便对周灵灵热情了几分,“你说的如果是真的,我当然祝福你,到时候给你添嫁妆。不止是我,若是你能嫁给如意郎君做妻子,那大家都会替你高兴的。”   周灵灵抿唇微笑:“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顾筠与她对视,“你若嫁给如意郎君为妻.,我自然恭贺。”   可前提是,做妻子,她顾筠才能答应。   这样的话,不管周灵灵看上的是傅承衍还是豫王,她都做不了正妻,一个妾,可不值当她顾筠亲自出面。   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没了不对劲,周灵灵拼了命想要给顾筠挖坑,想要顾筠掉进陷阱里。   可是顾筠却滴水不漏,纹丝不动。   喧闹的群芳阁渐渐安静下来,顾筠突然笑出声,“是我说错了话,灵灵高门贵女,嫁人自然是正妻,我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周灵灵勉强一笑:“是啊。”   立马就有口舌好的姑娘出来打圆场,“阿筠,我这边有好吃的,你最喜欢的樱桃羹,我给你抢来的,快过来。”   顾筠看了眼周灵灵,回头笑道:“我这就来了。”   周灵灵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顾筠似是无意道:“樱桃羹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太子殿下也喜欢,但是他身在战场,没吃没喝,战马武器平平,也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元如媚知道她是在敲打兵部,也跟着莞尔一笑,“兵部周尚书清正廉洁,爱民如子,一定会给我们的军队配最好的军资,不使我们的将士吃苦受罪。”   顾筠道:“是啊,我相信兵部,也相信太子殿下。” 第65章   周灵灵并不是个傻子, 自然听得懂这二人的言外之意, 。   明着是在夸兵部,其实也就是敲打罢了, 告诫她, 让她们家不要出幺蛾子,最重要的是,元如媚和顾筠加在一起, 本朝两位大将的女儿, 哪怕是皇帝,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是父亲的事情,周灵灵也丝毫管不着,父亲想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根本不会跟她说。   但是周灵灵想起昨夜父亲的话, 觉得父亲应该不至于给太子使绊子, 他还想着跟东宫修复关系, 依附东宫而活。   周灵灵念及此, 只觉得心跳加速, 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顾筠和元如媚正看着她,周灵灵干笑一声:“外面的事情, 我们姑娘家就不要说这么多了,我是不懂的,多说多错。”   她又跟二人打了几句太极, 转身到人群里头去, 避开两人的目光。   顾筠低下头, 倒安心了几分,看周灵灵的反应,至少周尚书并没有在家里提起过要对付傅承衍的话,否则身为亲生女儿,周灵灵看着又不蠢,不该不知道。   只是不能确定罢了。   不过前线战事正紧张,若是将士们出了事,恐怕外敌入侵,无人能阻拦,皇帝怎么也要等过了河再拆桥,不至于自己还在河上就把桥拆了,把自己也给掉下去。   元如媚道:“这么多年,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剑拔弩张的,可是也没有在战场上给他闹过什么,陛下昏庸,可是有些事还能分清楚轻重缓急,你不要多想了,若是有消息,京城里自然会有风言风语,我常常在外走动,听说了之后会跟你讲的。”   顾筠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元如媚佯作恼怒,“总归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倒是靖远侯不用担心,北境那边经营多年,足以自给自足,朝廷的手,也伸不过去。”元如媚便有三分羡慕,她家不如顾筠家里便在此处了,同样是征战在外,军功累累的将军,可是没有一个人,能靠着自己,镇守一方疆土。   更没有任何一个将军,出征在外不需要朝廷多少供给。   可这都是靖远侯府世代积累,虽然羡慕,可也知道,没有人学的来。   顾筠道:“爹爹……唉,若是四境都安稳如同北境,我也不用这般担心了。”   “啪。”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顾筠也站起身望去,可惜围了太多人,什么都看不见。   元如媚拉着她过去,挤出人群,忍不住皱眉:“发生了什么,这么吵。”   周灵灵站在那里,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调解,听见元如媚说话,便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这姑娘的茶,泼到了赵小姐身上。”   赵绾绾站在人群里,单手抓着对方的衣领,气势汹汹的,顾筠皱眉,么有说话。   她跟赵绾绾的关系,今儿在这里说情了,才是对人姑娘不好,恐怕赵绾绾真的不会给她面子,甚至变本加厉。   而且,将水倒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那姑娘不对,赵绾绾虽然咄咄逼人,可情理上,还是站得住脚的。   元如媚走上前去,拉开了赵绾绾的手:“赵小姐先去换身衣服吧,我马车上带来新衣服,待会儿让人给你拿来,至于这姑娘,她虽然做错了,可我看着眼生,许是刚进京,你就不要跟人家计较了。”   她笑吟吟道:“不然让人家觉得咱们京城的姑娘不好相处,岂不是弄巧成拙。”   元如媚在京城里人缘是真的好,她家世好又不张扬,且平易近人,又不至于好到让人嫉妒的地步,与顾筠不一样,很多人都愿意给她一个面子。   赵绾绾虽然不情愿,可看在元如媚的面子上,也没有多做追究,只是道:“这次看在元小姐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小心点。”   她正准备走,顾筠却突然叫住了她:“赵绾绾,你等等。”   赵绾绾没好气道:“干嘛,我都已经原谅她了,你还要怎么样?”   顾筠走到她身侧,从她后腰处勾出来一枚白玉佩,赵绾绾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几乎称得上是毫不犹豫,“这不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顾筠看了眼那个泼水的姑娘,“你想诬陷谁?赵小姐还是元小姐?”   “我……我不懂顾小姐在说什么?”   “这玉佩是西境的东西,而且是西境皇室的东西,我也只在东宫里见过太子殿下缴获的战利品,赵小姐家肯定是没有的。”顾筠冷冷一笑,“你设计这场戏,就是为了把这玉佩放到她身上,而且就放在腰间,稍稍绑了一下,换衣服的时候定然会掉下来,元小姐的衣裳赵小姐的人,西境皇族的玉佩,到时候栽赃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倒是水到渠成!”   赵绾绾的脸色也变了,死死盯着那个姑娘,问:“你竟然如此恶毒?”   元如媚接过顾筠手中的玉佩看了一眼,“送去大理寺,这种东西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总要查清楚。”   那姑娘站在那里,冷声问:“赵小姐说不是自己的你们就相信,却不肯相信我,我一个小官的女儿,哪儿能有这种东西!”   元如媚问:“你父亲是何人?”   “家父刑部主事蔡大人。”   顾筠却根本没有纠结她父亲的官职,以及东西是不是她的,而是转头看向周灵灵:“你请她过来了吗?”   “刑部主事跟家父没有任何关系,且官职低微,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我请她做什么?”周灵灵也是为了摘清楚自己的关系,将话说的很难听,“是她自己混进来的。”   顾筠冷笑一声,看着那姑娘,“周小姐没有请你,你却不请自来,说你没有目的,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至于赵绾绾,就算真的通敌了,也不知道傻到把敌人的信物挂在腰上,还是后腰,这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   那姑娘眼神一凛,手腕微动。   顾筠猛然推开元如媚和赵绾绾,飞起一脚踹在她手腕上,一枚闪着寒光的匕首,便从衣袖里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人没反应过来,似乎是没想到这群娇娇弱弱的姑娘,居然也有这等身手,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与顾筠缠斗起来。   顾筠功夫在女孩子里算是好的,可是显然对方更胜一筹,脚下的力度准头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千金能比的,顾筠很快就吃力起来。   元如媚喊了一声:“来人,护卫呢!”   她声音刚落,门外就冲进来一群带刀的护卫,元如媚道:“把人抓起来,还有,小心别伤到了顾小姐。”   顾筠看见来了帮手,心中一松,后退几步,“你们上!”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那姑娘便被围在中间,顾筠倚着柱子喘息,真是太累了。   那姑娘很快就被抓了起来,顾筠道:“送去大理寺。”   元如媚扶住她:“辛苦阿筠了。”   顾筠道:“应该的,我好累啊,谁给我一杯水喝。”   赵绾绾亦步亦趋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低声道:“阿筠,多谢你救我。”   刚才她是真的吓到了,被人陷害不说,又险些被拿刀捅了,若非顾筠在此,她可能已经死了。   赵绾绾更没有想到的是,顾筠居然会不计前嫌,先推开她再去推元如媚,虽然是由于她离得更近一些,可顾筠这样做,她也十分惊奇,并且……很感动。   顾筠道:“大恩不言谢,你不求你报恩,以后不要跟我作对,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绾绾咬了咬牙:“我……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顾筠叹口气:“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也会救的,不要当回事了,我好累了,我先回家去了。”   这下子,的确没有人觉得她失礼,元如媚扶着她,“我送阿筠回去了,劳累周小姐收拾残局。”   周灵灵心有余悸,这是她的宴会,若是当真出事了,那才麻烦,幸而顾筠机智,“没事的,阿筠好好休息。身体比较重要。”   顾筠真是惊奇的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温柔和善了很多,似乎一群金刚罗汉,突然变成菩萨心肠了。   “你今日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当然对你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原本你人缘不好,我也发愁大家不喜欢你,将来做了皇后管不住,今天闹了一场,我们阿筠才是威仪天成,兼具人心。”   “你还说笑话呢,今日若非我看见了,说不定你就要被人陷害了,以后可不能再招惹这种事情了。”   元如媚道:“多亏了阿筠。”   提起此事,她又感慨一声:“只是想不明白是哪个人做的这种事情,让我抓到了,一定进宫去闹,让陛下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顾筠也摇头,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太多了,她也无法想象,到底是谁想出的主意。   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不是个小人物,西境皇族的信物,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连顾筠都没有这种东西。 第66章   元如媚道:“如你所言, 西境皇室的东西, 东宫有,可太子殿下不在京城, 自然可以排除, 再者便是皇宫里面,西境送来的贡品,宫中是有的。或者是西境那边的人, 来京城搅弄风云, 可我觉得不像是宫里的手笔。”   元如媚自认为人缘好,应该没有人会蓄意陷害她,而且她今天出头,也实属意外,确实不是为了害她。   那定然是赵绾绾了。   可是宫里, 没有道理害赵绾绾。   “我也觉得不像。”顾筠托腮, “宫里面能够接触到这个档次的东西, 只有陛下, 皇后和豫王, 他们疯了才会陷害赵绾绾,人家可是一家人。”   赵绾绾用不了多久就要嫁给豫王做侧妃, 皇后辛苦谋算的姻亲,怎么可能再自己下手断开。   至于陛下,身为一个君主, 再昏庸也不至于去陷害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臣子之女。   可是……   顾筠问:“或者是针对别人的呢?”   “还能有谁?”元如媚反问, “你今天前来, 实属意外,我都料想不到,何况是旁人。”   顾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托腮半晌不语。   “若是北境皇室所为……”顾筠手指屈起,敲打着手心,“他们想要干什么?”   傅承衍还在西境,由不得顾筠不心惊胆战。   “这就要看大理寺的本事了。”元如媚道,“太子殿下的本事,天下无人不知,你也不必担心,他征战十年,从没被人占过便宜,何况如今区区一个西境。”   “但愿早些结束糟心事。”顾筠托腮,“真焦心。”   “别焦心了,我让二皇子去大理寺给你问问就是了。”大理寺的案子,她们管不着,可二皇子毕竟是皇子,询问一两句,i想来那些人会给他面子的,也能安一下顾筠的心。   顾筠抬起头,“多谢你。”   回到府中,告别了元如媚,顾筠转身走进府中,看着家里的院子,心里泛起淡淡的伤感。   爹爹,傅承衍……   也不知道都怎么样了,都没有人知道递个消息回来。   等他们回京城了,一定要骂的。   顾筠走进去,却碰上顾璇迎面而来,顾璇穿了大红的衣裳,远远望去,艳丽夺目。   她也看见了顾筠,走到顾筠身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开口便是质问,“你去干嘛了?”   “与你无关。”顾筠越过她就想过去,却被顾璇抓住了手腕,“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自然是机密。”顾璇低声在她耳边说,“你今天出门,是不是碰见了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   顾筠转头看她,“你怎的什么都知道?”   不怪她不信任顾璇,实在是这个妹妹,不值得人相信,她跟顾璇几乎称得上是生死仇敌了,顾璇脑子有病才会对她友善。   “我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你跟我过来就是,自己家里,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顾璇没有耐心的拉着她往一边去,顾筠这次没有抗拒。   “说吧,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是皇后派去的。”顾璇淡淡道,“她想害死赵绾绾,然后给豫王再定一门亲事。”   “还有你在。”顾筠不信。   “赵绾绾死了,接下来就是我。”顾璇嘲讽一笑,冷冷道,“皇后看上的,是宛城长公主的小女儿舒雅郡主,郡主身份高贵,自然是不能为妾的,甚至不乐意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顾筠怔了怔,“舒雅郡主?”   她脑海里出现一个人的形象,太后去世之前,宛城长公主是住在京城里的,她的女儿,也是京中一霸,为人心高气傲。   她不肯跟人共侍一夫,才是正常的。   只是皇后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前世的时候,舒雅郡主嫁人,十里红妆,对方是个普通的科考试子,生的面若潘安,郡主爱的死去活来。   人家的皇族血脉,身份尊贵,不稀罕豫王的身份,皇后就是除掉所有觊觎豫王的女人,也未必能换回舒雅郡主一个回头。   她看向顾璇,问对方:“你同我说这个干什么这跟我也没有关系啊。”   顾璇道:“你就没想过,皇后为什么拿西境的东西吗?因为太子殿下在,她拿着这个,赵绾绾死了,还能污蔑是你和太子殿下,不愿意豫王得到护国公的势力,害死赵绾绾的。”   “到时候,若护国公府倾尽全力,东宫也不能轻易化解吧。”顾璇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威胁,“我想跟你做个生意,你的意思呢?”   “说吧。”   “你帮我退婚,我保证太子殿下回京之前,皇后什么都做不了。”顾璇语气坚定,“你一点都不亏。”   “成交,可是顾璇,你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消息?堂堂侯门千金,你是在哪里安插了人手。”   她不在乎顾璇和豫王的事情,分分合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她顾筠无关,反正虽然失了清白,靖远侯的女儿,也是不愁嫁的。   她更在意的是,顾璇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去窃听消息,居然能做到不管什么风吹草动,都看在眼里。   这完全不像是她记忆里的那个蠢妹妹,反而聪明的让人害怕,难怪自己前世输在她手里,讲道理一点都不亏,就是没人家的心机。   “我不会告诉你的。”顾璇仰起头,语气平淡如水,“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了,顾筠,记得你答应我的话,我也会做到我答应的事情。”   顾筠问:“你准备怎么做?”   “我是个恶毒的人。”顾璇看着自己大红的裙摆,“皇后被打入冷宫,虽然圣眷不衰,可是待遇也就那么回事,我有的是法子。”   皇帝想不到那么多,皇后的吃穿用度,伺候的下人,身边的护卫,都不是之前能比的   只有皇帝才会天真无邪地觉得,只要他一如既往喜欢皇后,皇后就不会受委屈。   护卫不严,吃穿不好,下点药让她病了,天下太平。   顾筠纠结了一下,半晌张开口,问顾璇:“你……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比如她性情大变,就是因为重活一世,但其实变化也不算大,还没有顾璇大,这个妹妹,她能活的这么聪明,或许也是因为奇遇? 第67章   顾璇闻言, 奇怪的转头看她一眼, 疑惑道:“你说什么?奇遇?”   顾筠见她神色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满满的疑惑, 才放心下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顾璇低头,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原本的那些蠢事,也只是嫉妒顾筠,嫉妒她能够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因而被蒙蔽了双眼,为了与她一较高下, 甚至不惜一切。   可是等真的失败了, 转过头看, 才发现那有多笨。   多没有必要。   顾筠看着她, 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豫王退婚,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甚至不惜一切, 也要做豫王妃?怎么突然就想尽办法要退婚了,甚至愿意来找我,你当初分明还是耀武扬威的。”   “因为我不想死。”顾璇悠悠道。   “皇后的话, 她的小手段, 你既然已经识破了, 还怕什么?”顾筠问,“顾璇,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如何帮你退婚?”   顾璇道:“因为豫王想造反。”   她语气平平淡淡的,顾筠却惊骇地瞪起眼,“你说什么?”   “我说豫王要造反。”顾璇重复了一遍,“我前天去豫王府了,听见他跟人谈话,我跟他吵了一架,可是我拦不住他,可是我又不想陪他送死,只好退婚了。”   顾筠默默不言。   顾璇又道:“我这么多年,跟你斗归斗,可我还是爱惜性命的。”   顾筠心中千回百转,前世的事情历历在目,若是想报仇,本该让顾璇死掉,才最解恨。   可是她又想起来父亲鬓角的白发,父亲一生唯有两个女儿,若是顾璇死了,他该多伤心,顾筠很想报复,又不舍得靖远侯,心里摇摆不定。   顾璇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除了谋划从你手中抢走豫王,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会帮你的。”顾筠淡淡道,“可是顾璇,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豫王谋反,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顾璇回了句,“可是你必须相信,他谋反成功的话,最受影响的,就是你的太子殿下,而且他也很有可能成功,至少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没有问题的。”   “太子殿下不在京城里,给了多少人可乘之机,你只能相信我的,早做打算。”   她的确实有道理,顾筠默默沉思,皇帝是丝毫都不防备宝贝儿子豫王的,他做什么都无条件信任,加之皇后的枕头风,这母子二人足够把皇帝给掀下来。   顾璇也不是很有耐心,又问了句:“顾筠,你答应了吧?”   “我已经答应了。”顾筠抬起头,“我说话算话,希望你也是,否则我手段比不上,别的却丝毫不比你差,你等着瞧。”   顾璇若是敢涮她,顾筠眼神阴了阴。   “我懂。”顾璇脸色淡然,“我回去了。”   顾筠点了点头。   她看着顾璇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其实算起来,在这将近二十年的姐妹生涯里,这是她和顾璇,气氛最融洽的一次,往年总是顾璇委屈巴巴的小白菜模样,好像谁欺负了她,现在撕破了脸,倒是好了几分。   至少看着,没有小白莲那么膈应人了。   只是,若顾璇所言属实,豫王准备造反的话,定然是趁着傅承衍不在的时候,可如今四境战火纷纷,他去哪里找军队?   京城留守的,也只有傅承衍手下,靖远侯手下,两支战力强劲的军队。   大约,现在是成不了事的。   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顾筠抬头看着空旷的天空,道:“清欢,你找人给我送个信。”   “送去哪儿?”清欢困惑道。   “郊外的一个庄子上,没什么大事,我记得上次跟太子殿下过去,落了个玉佩在那里,让人给我找找。”顾筠看了眼四周站着的人,想了想,“还是我自己过去吧,找两个护卫跟着我。”   清欢道:“还是找人去吧,小姐您自己,一个姑娘家的,不安全。”   “不是让护卫跟着了吗,我得自己去找,别人不一定认识。”顾筠含笑,神色自若,“别瞎想了,快去给我找护卫,再牵匹马来。”   清欢说不动她,跺了跺脚,只能按照她的话去安排了。   她不知道顾筠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可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小姐功夫再好,也是个普通的姑娘家,又生就这般绝色的样貌,孤身在外,难免被人觊觎,不太安全。   顾筠骑着马,去了傅承衍在城外的那个宅子里,敲响了门。   守门人对她还有印象,记得这是主子之前带来的姑娘,连忙将她请了进去。   顾筠道:“让你们管事的过来见我,有你们主子的命令要传。”   “诶,这就过去叫人,夫人先稍坐片刻。”   顾筠等了一会儿,两个人联袂而来:“夫人。”   顾筠道:“不要行这些虚礼了,我今日来的着急,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听好了,我有消息,说豫王意欲趁太子殿下不在京城时谋反,时间尚且不知道,总之你们做好准备。”   “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太子殿下在前线,会不会有危险。”   “不必担心。”顾筠蹙眉,“太子殿下谙熟行军之道,单凭一个豫王,还撼动不了他,你们看好京城,不要让他得逞,否则太子回京城,会有危险。”   “是。”   顾筠说完话,便站起身道:“那我就回去了。”   “夫人慢走。”   顾筠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回了靖远侯府,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消息,靖远侯在北境失踪了,行踪不明,至今没有找到人。   她回府中的时候,顾璇和靖远侯夫人都守在府中,手里捏着边疆传来的信件。   顾筠脚步一顿,身体一歪,险些倒在地上,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   发现对方说的是靖远侯外出行军,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消息,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人。   北境狂沙千里,人若是陷在里面了,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   顾筠咬紧牙关,手上的力度,几乎将那张纸捏碎了。   顾璇道:“父亲在北境那么熟,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报信人道:“原本是定了计策,靖远侯深入敌军内部,和李副将里应外合,形成包抄之势,剿灭敌人,可是战斗的时候,侯爷带领的部队如期赶到,可却独独少了侯爷的身影,我们进去找,也没有找到人。”   对方亦是非常着急:“如今北境军心不稳,时间长了,恐怕会出问题,不知道夫人和小姐,是否有什么法子。”   靖远侯夫人哭泣,“我们妇道人家,哪儿有法子?”   顾筠却道:“我去北境。”   顾璇和靖远侯夫人都震惊地看着她,顾璇更是道:“你疯了?”   顾筠抬起头:“不然能怎么办,爹爹生死不知,北境军心不稳,顾家人不在,谁能保得住北境军心,只能我去。”   “可你是个女儿家。”顾璇否决她的一长串话,“你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战场上生死见真章,谁会听一个女人的话,哪怕她是靖远侯的女儿,过去了也无法服众。   “有没有用,总要去看看。”顾筠咬牙,“说不定我过去了,爹爹就回来了呢,顾璇,我如今没有精力跟你争吵,家中的护卫我要带走一部分,你带着你娘,换个地方住,等爹爹回来。”   这个时候,自然是顾不上内斗的,靖远侯出了事,在坐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顾璇道:“好,你去吧,府中的事情,自然有我料理。”   顾筠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看着同样焦急的清欢,“去给我收拾行李吧,我明天出发。”   “小姐……”清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姐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却要孤身一人奔赴战场,实在是太辛苦了。   顾筠没有心情安慰她,转身去了靖远侯的书房,从里面翻出父亲的印信,放在了怀里。   她相信,爹爹一定会没有事的。   等她到了北境,说不定还会非常吃惊,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就能受得了这么大的苦头,竟然孤身一人过去了。   顾筠握紧了手。   但愿如此。   可是顾筠最终也没有走成。   第二天早上,她刚刚出了城门,就见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奏报,那人是靖远侯手下的,“小姐,您是要去北境?不用去了,就是回来报信的。”   他乐呵呵的:“那封奏报出去两天,我们就联系上侯爷了,侯爷带了骑兵营去了北境人的老巢,剿灭了他们的后备军,现在北境已经退兵了,我本来还想追上那个人呢,没想到还是晚了。”   顾筠瘫在车壁上,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手脚发软,完全用不上力气。   “小姐吓坏了吧,先回家吧,我还要去宫里头报信呢。”   顾筠点了点头,“回去吧。”   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是悲喜交加,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突如其来的好事。   爹爹没有出事,就是上天最大的善意,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里面,被掐出来的指甲印。   留着眼泪,却咧开嘴笑了。 第68章   顾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身边的护卫亦都是满面喜色, 到家的时候, 顾璇正带着靖远侯夫人准备出门,看着顾筠的车队远远归来, 都十分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顾璇拦下车, 问她。   难道是顾筠害怕路途艰险,半路反悔折回来了,那爹爹怎么办?   顾筠抬起头看她:“你们也回去吧, 刚才我碰见来京城报信的人, 说爹爹没事,已经回到北境城中了。”   她自然也不用再过去。   顾璇怔了怔,随即满面喜色,“爹爹没事……”   她原地转了两圈,倒是头一次跟顾筠一样高兴, “这可真是佛祖保佑。”   连带着靖远侯夫人的喜气洋洋的, “这……阿璇我们回去, 我要去给佛祖尚飨。”   母女二人便如同没有看见顾筠一般, 挽着手臂, 走回院子里。   顾筠也没有力气跟她们生气,这样的喜事, 宛如万千乌云中,一抹阳光冲破云层,照射在脸上, 令人愉悦不已。   她回到院子里, 清欢已经在关门了, 见她回来,愣了半晌。   “小……小姐……”   顾筠笑了笑,将手中提着的小包袱扔给她,“爹爹没事,我又回来了。”   “诶,我给小姐开门。”清欢闻言,喜上眉梢,“侯爷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   御书房,传信的副将被直接带到了御书房见皇帝。   因昨日的奏报,让整个朝廷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靖远侯府是北境的一道坚固防线,若是这道线破了,那北境堪忧,天下堪忧。   是以朝廷众人,都十分重视靖远侯府的消息。   “你说靖远侯无事,已经回来了?”豫王满脸惊愕,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询问一句。   “正是如此,多谢多谢牵挂。”副将直接回他。   豫王勉强笑了笑。   “陛下,因军营中有敌人的奸细,暂时又排查不出是谁,侯爷此行又非常危险,是以不敢与副将们商量,只得使了个障眼法,自己孤身上阵,千里奔袭,直捣北境后方。”那副将先解释了一通缘由。   “但侯爷此行大获全胜,北境后续无力,已经退兵,喊话要来京和谈,然侯爷生擒了他们的二皇子,将带回京城,作为谈判的筹码。”   “侯爷派我前来,一是为了报喜,二就是让朝中的大人们,先想好谈判的条约。”那副将道,“侯爷说,此次他们挑衅在先,又是我们大获全胜,还望诸位,不要辜负好条件。”   言外之意,便是使劲搜刮对方的财物。   皇帝大喜过望:“靖远侯果真是国之栋梁,朝野无人能及。”   “是陛下有识人之明。”   皇帝笑道:“你回北境,直管让他安心,如此功绩,朕定有重赏,至于北境谈判之事,朕心中有数。”   “陛下圣明。”   皇帝道:“既然如此,你便先退下吧。”   他是真的高兴,他在位期间,靖远侯能够打服北境,做到历代祖宗都做不到的事情,这都是皇帝的功绩,后世盘点,他亦称得上是开疆扩土,守成有方的君主。   后世美名,哪个君王会不想要。   副将道:“臣告退。”   陪在皇帝身侧的豫王看着他走出门,看着御书房的门缓缓关上,眼里流露出一丝阴翳。   靖远侯果然是命大,这样都能活下来,甚至立得大功。   只是……他回来了,自己的计划便只能搁置了,当着靖远侯的面造反,只怕到不了城门口,就被剿灭了。   本想着趁靖远侯和傅承衍都不在,先做实了自己的位置的,到时候傅承衍就是谋朝篡位,结果靖远侯……好一个靖远侯!   他握紧了拳头,看向喜不自胜的皇帝,微微勾唇一笑:“儿臣恭贺父皇,父皇盛世明君,天生福运,才能有这样的好事发生。”   皇帝笑呵呵道:“多亏了靖远侯啊,果然是栋梁之才,靖远侯府累世功勋,名不虚传。”   豫王浅浅一笑,“是啊,北境无人不敬服靖远侯府,天下谁人不知靖远侯大名,且提起来都是夸耀之声,儿臣也十分羡慕呢。”   他腼腆一笑:“儿臣在民间,没有什么声誉,看到太子殿下和靖远侯的名声,受到百姓爱戴,当真羡慕至极。”   皇帝的笑容僵了僵。   豫王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靖远侯也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名头,儿臣记得之前阿筠总是去京郊分发看粮食,京畿各地的老百姓都认得她,也都十分感念靖远侯府的恩情,儿臣是做不到的,不过听说太子殿下倒是想和阿筠一起去,太子殿下……果然是太子殿下。”   皇帝道:“你跟他们比这个做什么?靖远侯府招揽人心,你也想吗?难道你也想造反不成!”   豫王吓了一跳,连忙道:“儿臣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父皇的意思是……靖远侯是在故意招揽人心?可他连个儿子都没有,有什么用处?”   皇帝冷冷一笑:“靖远侯又不老,没有儿子不能生吗?生不了还要女婿呢,傅承衍娶了顾筠,说不定就是在为日后做准备呢。”   皇帝劈手砸了桌子上的茶杯:“亏朕还拿他当忠臣良将,结果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他一向疑心傅承衍,被豫王挑拨了几句,便当真觉得靖远侯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傅承衍。   比如北境之事,他在北境打了几十年,怎么就在闺女定了傅承衍之后,突然这样了,之前的几十年都干什么吃去了!   皇帝越想越气,转身甩袖离去。   豫王跟在身后,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靖远侯,你坏我的大事,我就让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在北境杀不了你,回了京城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豫王非常清楚皇帝的为人,一旦沾上傅承衍,皇帝就会理智全无,看谁都不像是好人。   谁让顾筠弃了他,选择了傅承衍,活该被皇帝猜疑。   至于顾璇这个完全没有用的人,傻子才要娶她做正妻。   母后看上的舒雅郡主,那是宗室血脉,是宛城长公主的女儿,娶了她,得到了姑姑的支持,宛城长公主甚至还可以帮他游说宗室之人,让这些人站在他这边。   到时候,傅承衍还能怎么办?   有种就来谋朝篡位啊,他倒是想看看,靖远侯这个岳父,能不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 第69章   皇帝气哼哼地回了寝宫, 豫王连忙追上去。   “父皇, 可是儿臣说错了话?若是如此,父皇只管罚儿臣就是了, 千万不要气坏自己的身体。”   皇帝道:“跟你没关系, 是靖远侯和傅承衍,这二人越发无法无天了,偏偏靖远侯刚刚立了大功, 朕无法敲打他, 岂不是助长他的气焰。”   豫王似乎是随口回了句,“不是还有太子……”   他连忙顿住,“儿臣的意思是,靖远侯和太子殿下都是功臣,确实不能敲打。”   皇帝冷飕飕一笑:“靖远侯无法敲打, 傅承衍可还在战场上呢, 他一向不给朕奏报军情, 如今西境如何, 大家一概不知, 太子就是死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   “父皇……”豫王瞪大眼, “父皇的意思是……”   “虎毒尚且不食子,朕生而为人,岂能手刃亲子, 然朕之子不忠不义, 不敬不孝, 实在不堪为一国储君,朕也只好大义灭亲,忍痛割爱了,户部尚书常说缺少钱粮,朕身为皇帝,也不能搜刮民脂民膏,能省一点,便是一点。”   豫王低头一笑:“父皇的意思是,断了西境的粮草。”   皇帝一脸正直:“朕接到了太子的奏报,西境战事已经平定了,太子即将班师回朝,不需要朝中再运送粮草过去。”   豫王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低头道:“父皇圣明。”   傅承衍因为怕他们捣乱,这么多年,从来都不发战报,以前皇帝顾及边境安危,并没有做过什么事,倒显得他这个法子很有用处。   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皇帝不知道西境的状况,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   任由他们空口白牙传傅承衍的话,也死无对证。   等到傅承衍和那些人一起死在了西境,那这个事情,就不是皇帝害他,而是傅承衍假传军情,罪恶滔天。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傅承衍千谋万算,也没有父皇心狠手辣。   皇帝道:“朕会伪造一份太子的信件,你不可泄露消息,明日早朝,也不要露出马脚。”   “父皇放心,太子殿下一向不孝顺,对父皇不忠不义,儿臣觉得父皇所为天经地义,定然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是皇帝不要让他失望才对,若是皇帝真的能下狠手杀了傅承衍,那他就是不谋朝篡位也使得。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皇帝便宣布了这个消息,还拿了信件给户部尚书看。   他大义凛然道:“太子因为害怕信件被人半路劫走,于是秘密派人送到京城给朕,朕昨日刚接到手中,大喜过望,北境靖远侯大获全胜,西境太子亦不甘落后,实在是我朝之福气,亦是朕之福气。”   “陛下圣德似海。”众位大臣皆俯首赞叹。   皇帝见他们信了,唇角噙着一抹冷淡而得意的笑:“既然如此,给西境的粮草,便先断了吧,太子也快要回京了。”   “是。”户部尚书道:“户部支撑艰难,去了西境,倒是能全力支援东海和南境。”   “爱卿辛苦了,今日若无旁事,便先退朝吧。”   顾筠在府中,见到了二皇子,这位之前被她狠狠打过的窝囊皇子。   今儿二皇子见到她,没有跟以前一样怕怕的,反而万分焦急。   “阿筠,今日早朝的事,你可听说了?”   “发生了何事?”顾筠问,“我今日没有出门,尚且不知道。”   二皇子道:“父皇今日早朝,拿出皇兄信件,说西境战事结束,要户部断了粮草补给,我总觉得此时不对劲,皇兄怎么会给父皇写信的,他们素来不和。”   二皇子满脸不解。   顾筠愣了愣,“陛下拿出的信件,你们可看到了?”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二人看了,并没有提出异议,至于我们,父皇并没有让我们看,我看几位皇的反应,似乎也不相信。”   可是皇帝独断专行的久了,傅承衍不在京城给他们撑腰,他们又曾经得罪过皇帝,如今并不敢贸然出头。   万一皇帝生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筠咬牙:“恐怕信件是假的,陛下要害太子是真。”   二皇子道:“我一向不学无术,不懂这些事情,虽然能看出其中不妥当,可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筠原地打转,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方道:“先别着急,我来想办法,陛下肯定是有问题的,他就是想害死太子,让他宝贝儿子登基,至于怎么办。”   顾筠挠了挠头,“你随我去见户部尚书。”   二皇子一怔:“我?我跟你一起?”   “不然呢?”顾筠翻了个白眼,“我自己去户部尚书府上?恐怕那老匹夫会把我推给他夫人招待,我要见的是他。”   “可是……”二皇子一脸纠结,“会不会不太好。”   顾筠冷冷一笑:“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在乎,你又在纠结什么?太子殿下不是你兄长,还是他对你不够好?”   二皇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名声,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们过去就是了。”   顾筠深吸一口气,“还有,到了户部尚书府上,收起你这幅窝囊样,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二皇子一阵憋屈。   “得得得,我都知道了,顾小姐您请。”   算了皇兄重要,顾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谁让自己没人家懂的多,没有人家聪明呢。   二皇子跟着顾筠身后,挠了挠头。   朝中勋贵聚居,户部尚书府,离靖远侯府不算很远,顾筠便乘了车轿子,二皇子骑马跟着,反而像是她的护卫。   然而二皇子再窝囊,也是封了亲王的皇子,到了户部尚书府上,户部尚书还是忙不迭地出来迎接。   顾筠从车上下来,走在二皇子身后,淡淡道:“尚书大人,不如里面谈?”   户部尚书道:“二皇子和顾小姐……怎么一块儿来了。”   顾筠浅浅一笑:“并非是一起来的,是半路遇见的,大概是为了同一件事情,来找尚书大人,尚书大人不请我们进去吗?还是说,宜王殿下和我靖远侯府,都踏不起户部尚书的高门府第。”   她不信这老匹夫看不出来皇帝的计策,可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是选择了听皇帝的话,置傅承衍和西境数万将士的性命与不顾。   户部尚书道:“顾小姐哪儿的话,您二位请进,我让夫人陪小姐喝杯茶。”   “不必麻烦夫人了。”顾筠直接拒绝,“我来,是找尚书大人有事,大人也不用避开我,今日避开,明天后天,大人还能避我一辈子不成?”   “小姐说笑了。”户部尚书面色抖了抖,“我怎么会避开小姐呢,只是男女有别。”   “别什么别?”顾筠反问,“都什么时代了,还说这种老古董的话,高祖皇帝圣训是怎么说的,你们全都忘了不成?”   户部尚书讪讪不敢言语。   顾筠直视着他:“大人不请我进去吗?”   “顾小姐女中豪杰,请吧。”   顾筠知道他为难,可今天就是来做为难他的事情的,也不差这一遭得罪他了。   二皇子跟在顾筠身后进门,不由自主地咂舌,只觉得这靖远侯的千金,魄力十足,非旁人所能及。   哪怕他是个男儿,也比不上她十之一二。   顾筠进了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坐在人家大厅里,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尚书大人应该知道我来,所谓何事?”   “我知道。”户部尚书这下没有卖关子,“小姐担忧太子殿下的心情,我也明白然而圣训在此,还请小姐不要为难我。”   “我从来都没有为难你。”顾筠淡淡道,“可是大人明知有诈,还是置西境万千将士于不顾,这可不是太子殿下一个人的事情,大人就不怕,日后西境数万将士,深夜入梦吗?”   户部尚书尴尬一笑,“小姐不要吓我了,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小姐也明白我的为难之处,没有陛下的圣旨,我的确不能调动粮草,小姐说破了天去,除非能请来圣旨,我总不能抗旨不遵。”   “我可不是吓你。”顾筠仰起头,“纵然大人不怕数万将士的英魂,那我靖远侯府的报复,大人可受的住?”   她冷冷一笑:“我顾筠一向不分黑白,谁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他好过,我可不管有人是不是为难,我只管我看到的。”   “靖远侯府不论,本王虽然无能,可皇兄待我极好,我也不能看他被人所害,到时候尚书大人,你要想清楚,本王和靖远侯府一起,你可承受的住。”   顾筠赞许的看他一眼。   二皇子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仿佛高大起来。   户部尚书心中打鼓,可还是紧咬牙关。   “我也不愿意这样,太子殿下为人,我难道不清楚吗,可是没有圣旨,我也调动不了户部钱粮。”   “你不用调动粮草。”顾筠淡淡来了一句。   二皇子和户部尚书都困惑的看向她。   顾筠道:“我要你运送粮草的人马和路线,这个尚书大人总可以做主吧。”   二皇子道:“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处,你去哪儿弄粮草。” 第70章   户部尚书亦吃惊地看向她。   顾筠淡然道:“这你们不用管, 有钱什么买不到,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尚书大人, 就说是给, 还是不给吧?”   她语含威胁。   户部尚书自己也是心虚,且本身也不想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若是可以不连累他, 又能帮助西境将士, 当然没有意见,他低头道:“自然可以,顾小姐和殿下,随我来书房吧。”   顾筠径自跟上去,二皇子走在她身后, 满脸困惑。   她一个小姑娘, 去哪里弄粮草, 别不是嘴硬吧。   二皇子在心里面盘点自己王府的钱财, 能变卖的, 卖了就是,可还是远远不够, 就算加上一个靖远侯的钱财,恐怕也艰难。   最重要的是,现如今, 有钱, 也未必买的着粮食。   今年虽然亦是丰收之年, 但因为打仗的缘故,各地税收都加重了一层,国内的粮草都聚集在户部,民间也只是足够生活罢了。   谁会拿吃喝的东西,换钱财呢?   顾筠神色却冷淡自若,看上去仿佛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顾筠和二皇子从户部尚书府上出来,,二皇子低声道:“你不要逞强,前线战事要紧,户部尚书不答应,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顾筠勾唇,冷冷一笑:“我有的是法子,粮草我虽然没有,可是豫王和陛下在外面囤了很多,我借用一下,也不算过分。”   二皇子愣了愣,问她:“父皇?”   他怎么从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顾筠轻轻嗯了一声,想起傅承衍的话。   傅承衍说,皇帝和皇后,借孙家囤积粮草兵马,孙家人自然不会理会她顾筠,可是靖远侯府还有个致力于和豫王解除婚约的顾璇。   顾璇是未来的豫王妃,天下皆知,若是她派人去说的话,孙家人岂会不相信,就算不相信,再加上豫王的印鉴,由不得他们不信。   而且豫王意欲谋反,肯定跟孙家人通过气了,现在去让他们调动粮草,这些人,也只会觉得是豫王要行动了。   “你的亲王印鉴,拿来借我一用?”顾筠看向二皇子。   “你用这个干什么?”二皇子从怀里掏出来,几乎是丝毫不设防地递给她,可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顾筠淡淡道:“还能为了什么?造假,你跟豫王的应该是一样的吧,换个字就能用。”   他们甚至不用用萝卜章,这样的青玉,靖远侯府一抓一大把,找个不识字的匠人,仿着图案雕刻一个,以假乱真,任谁都认不出来。   二皇子看她不一会儿就把所有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亦是目瞪口呆。   皇兄的女人,和皇兄一样厉害。   顾筠把他的印鉴扔给她,转头去找了顾璇。   成败,就看顾璇怎么选择了。   不过顾筠觉得,顾璇是不会拒绝的,靖远侯的女儿,再坏也不会不分是非。   幼年时爹爹教导她们,天下为重,顾筠铭记于心,顾璇应该也忘不了。   “你要我去偷豫王的粮草?”顾璇一脸惊愕,“你疯了,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我怕什么,西境几万将士的性命,比我顾筠一人更值钱,牺牲我一人,若能保住那么多条性命,守住西境防线,尤胜七级浮屠。”顾筠看着顾璇,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然我顾氏家训,子孙皆知,顾璇,你当不至于如此不辨大义。”   顾璇咬住下唇:“可是……”   “你只告诉我,你去还是不去?”顾筠直接问,“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不想扯皮,也不想跟你争斗。”   “我去就是。”顾璇叹口气,“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顾筠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多谢。”   “你不必谢我。”顾璇声音冷淡,“我是顾家的女儿,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顾筠,今天你欠了我一次,早晚要还给我。”   “自然。”顾筠道:“算我欠你一次。”   顾璇又问:“可是豫王只是造反罢了,他们囤积的东西,运到西境,至多支撑半个月,接下来如何?”   “我还有别的法子。”顾筠没有瞒着她,“太子殿下也存了一批,这些加起来,足够大军用一个月了,就算战士不停止,我也能让人在全国各处收购粮草运过去。”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说不定一个月后,傅承衍就班师回朝了。而且一个月不见人回来,她倒要看看,皇帝和豫王的谎言,要怎么继续扯下去。   顾筠眼神阴森。   顾璇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我帮你就是。”   顾筠叹口气,“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你自便吧。”   她昨天刚来过郊外,今天又来了,那些人听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方寸大乱。   顾筠抿唇,终于明白傅承衍为什么如此放心他们了,这些人若是没有人管着,根本成不了大事。   “都安静下来。”顾筠冷冷道。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前排的人先停了说话声,后面的人意识到不对劲,也慢慢安静下来。   顾筠这才道:“没什么可慌乱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人手路线都有,你们派几十个人,和户部的人一起,把你们这儿的粮草,运往西境。”   “可是太子殿下说……”   “他说什么了?”顾筠反问,“他的话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你们今日听我的就对了,若日后太子殿下问罪,我会一力承担。”   “是。”   顾筠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西境什么都不缺,只缺吃喝,武器之类的,一概不需要带,只要粮草,有多少装多少。”   “是。”   “我做的事情,将来我会承担,可若是给我知道有谁阳奉阴违,你们便等着。”顾筠声音阴森冷漠,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太子殿下若是在西境出了事,我就是败坏了他的名声,也要把你们说出去,让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站在前面的那人身体抖了抖。   顾筠又道:“户部的人运送粮草之时,我会派人看着,若是你们的数量不够,或许等不到西境的消息,你们就可以死在靖远侯府的铁骑下了。”   “夫人说的是,小的谨遵夫人之命。”   “这就好,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顾筠站起身往外走,“还有,我已经让人在这里帮你们了,若是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说。”   她唇角带着笑容,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冷若冰霜的。   底下人都不敢说话。   说是帮忙,实则监视。   这位靖远侯的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顾筠回到家里,刚好碰上顾璇回来,对方比她顺利的多,已经把粮草往指定的地方运送了。   “多谢。”顾筠嘴唇动了动。   “顾筠,你别着急走。”顾璇淡淡道,“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陷害我跟豫王?”   “我以为你喜欢他。”顾筠看着顾璇,她当时是真的以为顾璇喜欢豫王的,喜欢到为了豫王不惜做妾,不惜丢人现眼,“而且你们背着我勾搭在一起,而我又摆脱不掉他的纠缠,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顾璇顿了顿:“我不喜欢他,我只是想跟你一较高下。”   “我已经知道了。”顾筠叹口气。   “那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顾筠的回答毫不含糊,“因为若是我不这样破釜沉舟,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为了得到豫王,你说不定会杀了我。”   若是当初不那样做,不报了自己心里的仇恨,她如今肯定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跟顾璇说话。   如今顾璇肯帮她,她便愿意放下心里的成见,甚至可以当作以前的事情全都不存在。   以后的顾筠和顾璇,并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   顾璇仰头,半晌道:“我明白了,顾筠,我以前真的嫉妒你,嫉妒到想要你死,你比我身份高,比我美貌,比我聪明,甚至比我招人喜欢,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在你面前,我就像是个丫鬟,我想要你死。”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有一天就觉得自己特别搞笑。”   她跟顾筠比什么呢?   她其实也不比顾筠少什么。   将来成亲生子,顾筠有的她也少不了,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去屈就豫王这样的货色?   她堂堂靖远侯千金,想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抢自己姐姐的人。关键这个人,真的不值得她们争抢。   所以顾筠真的比她聪明。   她发现了妹妹和豫王的事情,就敢毫不犹豫地抽身,半点不拿豫王当回事。   顾筠道:“你能想明白就好,豫王他……的确不值得。”   顾璇问她:“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让我跟豫王退婚。”   “你放心吧,哪怕是为了爹爹,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顾筠淡淡道,“爹爹其实一直很疼你,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因为你娘的缘故,很多时候他对你冷淡,但是……他心里面,一直是关心你的。”   顾璇没有说话。   显然不相信的。   顾筠也没有再劝,只说:“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   顾璇目送她离开,低头陷入了沉思。 第71章   事情进展非常顺利。   皇帝和豫王沉溺在傅承衍即将死了的消息里, 甚至完全没有心神去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孙家人把粮草全部运出去之后, 却没有见豫王起兵造反,前来询问,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说什么?粮草全运出去了?”豫王瞪大眼, “全部?”   “是顾家二小姐,拿了您的印鉴,说是你的意思, 我们才……难道不是殿下让我们这么做的。”   “废话!”豫王快要气死了, 冲着来人吼道,“本王有病啊,让一个女人做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们就不知道来问我,然后再……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们把东西运到哪儿去了?”   “往城西去的, 在城门外, 有穿着铠甲的人接应, 顾家的人, 在那里看着我们清点完毕,就让我们走了。”   那人也知道闯了大祸, 连忙说了当日情景。   豫王的脸色阴沉一片:“顾筠……傅承衍……”   “殿下的意思是,这批粮草,被送给太子了?”那人震惊地瞪大眼。   “除了傅承衍, 还有谁需要粮草, 是本王大意了, 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有手段。”   “那快去告诉陛下啊……”   “怎么告诉父皇。”豫王吼了一声,“父皇若是问,你们为什么把粮草给出去,你们怎么回答,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那是父皇留着对付傅承衍的,要是让他知道,你们全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完全掌控不了你们,父皇会怎么想,到时候顾筠有靖远侯护体,你们有什么!”   “而且就算父皇不起疑心,他也没有办法。”   说了是傅承衍的信件,那么西境肯定是平定了,那顾筠还运个屁的粮草,闲着没事干了。   父皇要是追究,首先要解释清楚他们的谋划,其次,还要解释清楚,为什么他要在孙家囤积粮草。   这两个消息,可比顾筠干的那点事惊世骇俗多了。   这个姓顾的,八成就是想清楚了这个,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稍稍冷静了一下,“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瞒着父皇,那批粮草不少,可是对大军来说不算什么,支撑不了几天,就让傅承衍苟延残喘几天,你们再去各地收购粮食,补上去,不要让父皇察觉。”   “为今之计,父皇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稳住父皇,我们就有翻盘的余地,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父皇猜疑你我。”豫王看着墙角,“等到我登基做了皇帝,顾筠,靖远侯,一个都别想跑。”   “殿下……还有顾二小姐呢?”   “顾璇……”豫王顿了顿,顾璇一向和顾筠针锋相对,怎么会帮她的?   豫王不大明白了。   可是他又想起皇后的打算,为了舒雅郡主,一定要牺牲顾璇,可是顾璇一向聪慧,耳目众多,怕是给她知道了此事,来告诫自己和母后的。   这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豫王却不敢去质问顾璇,他和舒雅郡主八字没有一撇,赵绾绾也没有解决,将来能不能成还是未知之数,若是根顾璇撕破脸了,事情就难办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顾璇会和顾筠合作,故意害他。   这两个人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格局,能合作才怪了。   豫王劈手砸了桌子上的茶盏,恼恨道:“等将来……这些人,谁都别想活。”   “殿下息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太子殿下必死无疑,靖远侯府的千金又如何,根本救不了他,到时候没了太子,您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整个天下,还不是要唯您马首是瞻。”   豫王冷森森看着他:“就你会说话,以后不管干什么,不问清楚是本王的意思,都不许动手。”   “是。”   豫王叹口气,手紧紧握成拳头,虽然不能去找父皇告状,可是让他轻而易举放过顾筠,根本就不可能。   豫王冷冷一笑,她不是爱傅承衍吗,那就给傅承衍守一辈子寡。   一个□□无耻的女人,让她一辈子都没有男人,看她受不受得住寂寞。   因为顾筠舍弃了他,转头搭上了傅承衍,豫王就认定了,顾筠是个无耻的女人。   对面那人嘴唇动了动,想说话,最后又咽了下去。   算了,豫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已经做错了事情,若是再说错话得罪这个祖宗,那就不好办了。   “殿下……我来之前,老太爷让我问问,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母后很好。”豫王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太爷说了,咱们家的玥姑娘不懂事,连累了皇后娘娘,但是芳姑娘一向贤良淑德,温柔体贴,得知娘娘身体不好,想要进宫陪伴娘娘,替玥姑娘赔罪。”   豫王这才想起来惨死的孙玥,心中对傅承衍和顾筠的怨恨,更上一层楼。   “可以,明日把人送来吧。”豫王淡淡道,“改日我带她去见母后,好歹宽慰一二。”   对方大喜,“多谢殿下。”   “行了,你先回去吧,记住本王的话,此事万万不可泄露消息。”   ******   皇帝久居深宫,对于这些事情,不清不楚的,也没有人肯给他通风报信。   顾筠等了两天,见宫中没有任何反应,便胆大包天地联系了江南富商,让人家帮忙采购粮草。   她没有亲自去,而是借了二皇子的人,因为顾筠,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接到消息,靖远侯不日回京,而在之后,皇帝即将在兰光台,宴请顾氏一家。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鸿门宴,但却不能不去,因为独独少了她,皇帝定然会起疑心,再派人查出她做的事情,那才可怕。   皇帝毕竟一国之君,有些事情,比如拦截粮草,比如处置犯人,他做起来名正言顺。   因此,顾筠一时半会儿,并不敢离开京城。   靖远侯回京这天,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顾筠在城门口看见他,目送他进宫奏报战情,默默走回了府中,等着靖远侯回来。   顾璇母女也十分开心,可是顾璇倒也罢了,靖远侯夫人看见顾筠,仍然是一副厌恶到仿佛看见了仇人的样子。   顾筠也不稀罕搭理她。   靖远侯从宫中回来,看到的就是三个人,一如既往分为两波站着。   他早已经习惯了,倒也是不以为意,只是问道:“我不在府中这些天,可发生了什么事?”   “多了去了。”顾筠眨眼,“爹爹可算回来了。”   看见父亲,她便忍不住柔软了几分,笑眯眯地说着话,跟之前的模样,仿佛是两个人。   靖远侯笑道:“阿筠素来调皮,爹爹不在家,有没有干什么坏事?”   顾筠近日战果太过丰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来,便心虚地轻咳一声,佯装淡然,“我一件坏事都没有做。”   靖远侯看她这幅模样,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便看着她,也不说话,就等着顾筠自己交代了。   顾筠小声而快速地说了自己干的事。   靖远侯愣住了。   靖远侯夫人得意洋洋地看着顾筠,就等着她被罚了,虽然顾筠每件事做的都不是坏事,可是对靖远侯府,却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会连累侯府门楣。   侯爷肯定会罚她了。   靖远侯夫人兴奋的握住顾璇的手。   顾璇也是喜闻乐见,面不改色地看着,若是顾筠被罚了,那当真是件令人欢喜的好事。   母女二人,都期盼的看着靖远侯。   靖远侯顿住半晌,拍了拍顾筠的脑袋,夸赞道:“甚好,有我顾家列祖列宗的风范,不愧是我顾家女儿,爹没白养你。”   顾筠一愣。   靖远侯夫人和顾璇都抬起头,一脸震惊,“侯爷……”   靖远侯转头,“嗯?”   “没事。”靖远侯夫人不情不愿地咽回去自己的话,顾璇却不甘心让自己顾筠自己占了风头,“爹,那我呢。”   靖远侯道:“阿璇也很好。”   他叹口气,“今天进宫,陛下说,后天,在兰光台宴请我们家人,你们几个,别忘了做身新衣服,至于阿筠……边塞的事情,你不要管了,爹爹这边可以做的。”   顾筠眨眨眼,“好。”   她还是足够信任靖远侯的。 第72章   兰光台位于皇城内, 是建国之时, 高祖皇帝用来犒赏功臣的地方,后来历代的君主, 都在此处宴请过功臣。   这一次, 靖远侯立了天大的功勋,皇帝会在兰光台宴请他,并不出人意料。   这日天气晴好, 兰光台之上, 陪客的公卿浩浩荡荡,从头到尾,筵席绵延不断。   靖远侯坐在皇帝下首,顾家几个女眷,也坐在他身侧。   皇帝高居于上, 笑道:“爱卿此次大捷, 当居不世之功, 兰光台为先祖为功臣所设, 今日在此宴请爱卿, 贺顾卿之功。”   靖远侯站起身,“臣身为北境守将, 理当如此,陛下如此夸赞,臣愧不敢当。”   “卿不必过于谦谨。”皇帝含笑, “来人, 传朕旨意, 赐靖远侯侯府,万世忠良,赐靖远侯,入宫骑马,上朝不趋,赐靖远长女,次女,各为县主,封号另议。”   “陛下隆恩过重,臣愧不敢当。”   “爱卿当得如此厚爱。”   “臣谢陛下隆恩。”   “爱卿免礼。”   其实不论怎么说,皇帝都是高兴的。   哪怕靖远侯是为了给傅承衍铺路,才重重打击北境,可是总归是在他为帝之间做的,后世论起来,谁会管其中的弯弯绕绕,那就是他的功绩,是他为政有能的证据。   更何况,傅承衍就要死了。   靖远侯是在给他心爱的儿子铺路,皇帝看着靖远侯,越发顺眼。   靖远侯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是见皇帝这般大方,猜也能猜到一二。   他们这个君王,当真越发昏庸了,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吗?   皇帝年轻的时候虽然也做了许多不靠谱的事情,但好歹也算是个聪明人,还懂得顾全大局。   如今便是当真不晓得,皇后和豫王给他喂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为了这母子二人,居然胆敢杀害数万将士,甚至不怕西境不保,天下大乱。   靖远侯如今看着皇帝,早已经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待太子殿下归京,这样的皇帝,他的位置也该做到头了。   靖远侯心里波澜起伏,面上言笑晏晏,同皇帝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顾筠现在看见皇帝,就想上去打烂他的脸,好不容易才忍住,坐在靖远侯身侧乖巧吃饭,皇帝却自己要找事。   “如今都快入秋了,阿筠年后就二十了,幸而承衍即将回京,耽搁不了婚事,否则,朕就要愧疚了。”   “陛下说的什么话。”顾筠甜甜笑起来,看着皇帝,“太子殿下是去打仗,守卫国土和百姓,是他身为储君该做的事情,这有什么可愧疚的,哪怕等十年八载,也是我该做的,天下大义之前,个人的感情,算得了什么呢。”   她意有所指,皇帝也觉得扎心。   反正他做的事情,几乎是在明面上谋杀傅承衍了,顾筠会发现也不奇怪,反正她也没办法,随便说就是了。   结果对面年迈的宗人令开口说:“阿筠不愧是太子妃的人选,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本王幼年时,母后和父皇亦是这般教导我和兄长的,如今想起来,兄长为君,平定天下,功绩卓然,我却平庸无能,实在愧对父皇和母后的教诲。”   皇帝脸色淡了淡,“皇叔……”   宗人令假作糊涂,“啊?”   顾筠低头一笑,“臣女岂敢类比高祖皇后,不过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   可唯独皇帝,这个天下之主,这个真龙天子,他不知道。   只有他,会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   皇帝道:“靖远侯教女有方。”   却也不说别的,只是含笑看向别处。   他装傻,顾筠也不好多言,只是淡淡一笑,反正是非黑白,天下人分得清楚。   兰光台上一时窃窃私语颇多,皇帝在高处轻咳一声,问道:“张爱卿在说什么呢,给朕听听。”   那被点名的人站起身,含笑拱手,“回陛下,臣在和周大人说起太子殿下呢,说起来,消息是一起传来的,可是靖远侯都回京两天了,怎么太子殿下班师回朝,沿途没有丝毫消息,臣觉得有些奇怪呢。”   “是啊,按照常理,西境的距离,跟北境差不多,太子殿下就算有事耽搁了,现在怎么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可是臣这边,也从未听说过呢。”那个周大人也随声附和。   皇帝脸色微变。   顾筠低头一笑,说谎话,早晚都有被拆穿的一天。、   她倒要看看,皇帝会如何应对,一天两天过去,西境大军始终没有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他的谎话,还能继续扯下去吗?   皇帝心里有几分慌张,半晌稳下来,“太子行军的消息,一向保密,收不到也是正常的,说不定很快就到了,也说不定是中途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众位爱卿不必着急。”   “是啊。”宗人令说,“不用急,太子殿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要是再过三五天还没有消息,你们再来问陛下,到时候也不晚。”   顾筠几乎笑出来。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几分,陪同的豫王道:“太子行军如何,父皇也是不知道的,全看太子如何汇报,说不定是太子的诱敌之计,借此接触敌人的防备。”   宗人令反驳他:“话可不能这样说,若是不确定消息的真假,怎么就敢停了粮草供给呢,万一西境粮草不足,被敌人趁机攻破,那可怎么办,陛下,还是赶紧让户部给送粮食过去吧。”   宗人令一副焦急的模样,“万一消息是假的……我的太子殿下啊……”   宗人令一脸焦急愤恨的拍了拍桌子,:“你说说你使什么计策不好,你使这样的计策,咱们京城里就盼着你不回来呢,你个傻小子!”   皇帝的神情,黑如锅底,喝道:“皇叔!”   宗人令捂住嘴巴,颤颤巍巍站起身,拿下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一脸迷惘,“臣失言了,还望陛下罚臣。”   皇帝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脸,一阵憋屈,宗人令这个年纪,又是皇室仅存的长辈,他能怎么计较,这老头就是现在骂了他,他也只有忍了。   谁还能杀了自己年迈糊涂的老叔叔吗?   可是在傅承衍道事情,这老头倒是半点都不糊涂的。   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针对的人也一清二楚,就是会装模作样罢了。   算了算了,反正等傅承衍死了,他再装模作样也没有什么用处,随便就是。   “皇叔坐下吧,皇叔说的有道理,只是户部钱粮紧缺,东海和南境战事未平,朕实在不想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还是再等等看吧,说不定明日就有消息了。”   “陛下所言甚是。”靖远侯笑起来,“西境比北境远了三天的路程,我刚回来两天,或许明日殿下就回来,1若是过两日还没有消息,户部再去运送粮草也不晚。”   “靖远侯说的是。”一旁有人附和,“再等等吧,户部尚书也不要着急,若是没有消息,后天再运。”   户部尚书起身,“臣遵旨,若无i消息,后日定然派人去支援太子殿下。”   皇帝愣了愣,他什么时候说要送粮草了。   可是不等他提出质疑,靖远侯便含笑道:“陛下不愧为盛世明君,既忧心黎民生计,又不舍得将士们受苦,如此苦心,臣万分敬服。”   “试问古往今来,哪个君王能在粮草和军队之间作出选择,唯有陛下,当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帝被一顶高帽子盖下来,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为什么无缘无故,他就要放弃害傅承衍。   皇帝觉得自己还能稍稍抢救一下。   然而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靖远侯道:“陛下苦心孤诣,爱重边关将士,臣身为边关守将,感同身受,臣以为同在边关的诸位将军亦是如此。且太子殿下身在边境,陛下处处关心,拳拳爱子之心,臣似是见周公教诲成王的一片苦心,臣涕泪连下,愿吾皇万岁安康。”   别说皇帝,就连顾筠都懵了。   她爹这个说话的水平,也是很厉害了,哪怕是她,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顾筠觉得,换了谁,面对靖远侯这么一通长篇大论,除非说自己是个坏蛋,否则都完全无法反驳。   且他绕了这一通,估计皇帝大概已经忘记了,他们为何开始这个话题,更不会反驳往西境运送粮草的事情。   顾筠这才信了,原来史书上面,舌战群儒,说服六国都是可以存在的。   靖远侯是个武将啊,都有这般口才,若是换了那些专攻于此的纵横策论大家,想要忽悠人,简直轻而易举。   而人被忽悠的蒙蔽了双眼,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还不是被牵着走。   也就是皇帝想要杀傅承衍的心思非常坚定,否则这会儿说不定都真觉得自己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   皇帝甚至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只能在心中深恨,靖远侯果然是傅承衍的人,枉费他的隆恩。   结果底下坐着的众人,竟然和靖远侯一起站起身,“愿吾皇万岁安康。”   皇帝觉得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可是丝毫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户部尚书领命,准备运往西境的粮草。   全天下,古往今来,都没有他这么憋屈的皇帝。   皇帝脸色黑沉沉的,却还要假笑:“卿等免礼,都是朕该做的。”   “多谢陛下。”靖远侯含笑,看了眼顾筠,坐下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顾筠挽住他的手,小声夸赞:“爹爹真的很厉害,阿筠佩服。”   靖远侯微微一笑,“你还小,来日定然比爹爹更厉害。”   他女儿骂起人也宛如奉承,杀人不见刀子,来日修养,定不在他之下。   顾筠撇嘴,“我最单纯可爱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靖远侯失笑,给她夹了块菜填嘴里:“是是,阿筠最为单纯,什么都不懂。”   皇帝看着这对父女说话,眼神暗了暗,心中闪过一个恶毒的想法。   反正傅承衍是肯定要死的,否则他陷害傅承衍,谋害西境数万将士的罪名就洗不掉了,哪怕是派杀手,也要让他在回京之前,彻底咽气。   皇帝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握起来,甚至爆出了青筋。 第73章   宴会散后, 皇帝走回御书房, 满身的怒气,让伺候的人心惊胆战, 不敢说话。   豫王紧紧跟着他, 心中更是愤怒。   若傅承衍安然无恙会来了,他该如何?   傅承衍在京城里,那群拜高踩低的人, 全都向着他, 他手中还有数万大军,谁能讨得好处。   皇帝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豫王还没反应过来。   “你让孙家,在全天下间,寻找功夫高强的人, 朕有急用。”   豫王微怔。   皇帝好心解释了一句:“傅承衍非死不可, 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反正死无对证, 但是他活着……他活着的话, 事情就不简单了。”   “父皇的意思是……”豫王大喜,“儿臣这就去。”   他怎么忘记了这条路, 民间有许多有本事的人,想杀个傅承衍简直手到擒来,他只想着在战场上熬死傅承衍, 居然没想起来, 还有这么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皇帝微微点头, “不要泄露消息。”   傅承衍就是福大命大,也未必逃得过此劫了。   皇帝站在御花园里,看着盛开的一朵鲜花,唇角勾起阴冷的笑容。   母后那般心计深沉,恐怕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的死因,还以为只是重病不治。   这深宫里头的脏事太多了,傅承衍这个年纪,想不到的,也太多了,毕竟年轻人,见识少。   所有妄图染指他的皇位的人,一个都休想活下去。   皇帝伸手折下一朵鲜艳的红牡丹,一片一片撕下花瓣,扔在地上。   傅承衍就像这朵牡丹花,开的再璀璨,再多人喜欢,也没有用处,他想要毁掉,对方就毫无还手之力。   户部尚书自然也不想跟顾筠说的那样,做个罪人,此次便十分积极地往前线送东西,京中众人,便安了心,谁都不知道皇帝的打算。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所谓的班师回朝,依然不见人影。   所有人都默契地当作不知道,没有人提出来打皇帝的脸,反正事已至此,只要皇帝不再搞什么幺蛾子,也没人想真的谋反。   ******   西境。   傅承衍穿着铠甲站在城楼上,副将跟在身边。   “这场战事,打了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副将兴致勃勃,“殿下这下子可以回京城成亲了。”   “瞎说什么。”傅承衍无奈摇头,“不过好在结束了,没想到这些小国发起狠来,也这么厉害。”   “都说阎王好打,小鬼难缠,也是有道理的,这些日子,当真辛苦殿下了。”   傅承衍浅浅笑了笑,“别在跟我跟前拍马屁了,去传令,今晚犒赏三军,大军就地整修,三日后启程回朝。”   “是。”   傅承衍慢慢走下城楼,回头望了一眼京都的方向。   这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来送粮草的人也说了一二,皇帝和豫王,这几个人,越发么有成算了。   傅承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多亏了阿筠,阿筠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关键时刻,竟然比大多数男人都有魄力。   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   念及此处,傅承衍眼里,缓缓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晚间庆贺大胜,诸人欢喜,略微多饮了两杯酒,便都有些醉了,傅承衍身为主将,喝的最多,到最后哪怕酒量好,也忍不住有几分头晕。   “罢了,今日就这样散了吧。”傅承衍摇手,“过两日就要出发了,你们做好准备。”   “是,殿下早点休息啊。”   傅承衍走出门,夏日的凉风一吹,便清醒了几分,看着四周绵延不绝的山脉,微微怔了怔。   他缓步走往自己的营长,巡逻的士兵走过,灯光亮了又灭,他的守卫也去饮宴了,营帐里外,空无一人。   傅承衍自己点亮了灯火,眼神忽然一凛,喝道:“什么人?”   暗处,一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速度极快的飘过来,手上寒光凛冽,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   傅承衍连忙躲闪,可是来人的功夫确实很好,而傅承衍喝了酒,难免有几分无力,一时躲闪不过,眼见对方的剑,就要刺入他的咽喉。   傅承衍闪避不及,伸手去挡,斜地里却伸出另一把剑,挑开了这人的,傅承衍一瞬不停,伸手攻打过去,有了人帮忙,那人很快不敌,身形一闪,从营帐门口跃了出去,傅承衍追出去,却只见对方几个起跳,不过些许功夫,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傅承衍放弃了追逐,转头看向救了自己的那人,对方蒙着黑面巾,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着很眼熟。   “你是谁。”   那人神色动了动,就想越过他离开,傅承衍一把抓住他的手,电光石火之间,喊了一声:“清月?”   果不其然,对方停住脚步,半晌还是走了回来,摘下面巾,“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傅承衍问,“我不是让你去……?”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让清月来了西境,锦州就在不远处,她会出现在这里,也实属正常。   “我去了。”清月辩解,“但是在锦州的时候,我见到了师傅的旧友,有一次,我听见京城里来了人找他,让他来刺杀殿下,虽然他拒绝了,但是我想,人家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就一路跑过来了。”   “我把你发配到边塞,你不怨恨我?”   “本就是清月做错了事情,岂敢有所怨怼,而且……”清月淡淡道,“如果殿下出事了,小姐肯定是最伤心的,我已经对不起她了,若是再看着不管,我下辈子,也还不起她待我的恩情。”   顾筠是那么好的人。   那时候她流落成小乞儿,多少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京城里的贵人口口声声吃斋念佛,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一二。   是头一次路过她跟前的顾筠,把她从大街上捡了回去。   这样善良的小姐,合该拥有最幸福的生活。   她和她爱的人,都不能出事。   清月咬了咬牙,“殿下,我想回去小姐身边,我就算自己不动手,也想亲眼看着仇人惨死,而不是在千里之外听一耳朵,求殿下让我回去,我清月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做对小姐不利的事情。”   傅承衍思索了半天,“你可以回去……但是如果你再贸然行事,你知道后果的。”   “我知道。”清月没有丝毫犹豫,“殿下不说我也不会再连累小姐,她对我那么好,我……”   “够了。”傅承衍淡淡道,“我不想听你表忠心,你只要记得你今天的话就可以了,你就跟着大军回京吧。”   “是。”   傅承衍又问:“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那人形如鬼魅,轻功卓绝,小时候师傅跟我说过一门功夫,叫踏花步,练了此功夫,行走在盛开的花上,还可以丝毫不留痕迹,我猜他就是练了这门功夫,具体是什么人,我就不知道。”   清月也是早就远离江湖之事了,所知所晓,全是多年前师傅言传身教,如今却是不清楚。   傅承衍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也罢了,想来是父皇的手笔,多年过去,还是只会使这些阴损手段,当真不负一国之君的威名。”   清月没有说话。   皇家的事情,她不想开口,皇后害死了她的师傅,她也只想报仇。   傅承衍看了她一眼,“你去找我的副将,让他给你安排个地方住。”   清月点了点头,却又看向傅承衍,纠结了一瞬了,问出口,“殿下,小姐还好吗?”   “阿筠自然很好。”傅承衍神色淡淡的,“等回京,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清月没有再问,转身出去了。   傅承衍伸出手,轻轻放在蜡烛上,明灭的灯光里,他的神情一片朦胧。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如同凄冷的白霜。   他握手成拳,看着地上落下的一片阴影。   既然皇帝什么都不管了,那他也不用管了,弑母这样的大罪,就算皇帝想要推脱,可至少,也能杀了皇后,让他伤筋动骨,不敢乱来。   何况还有西境粮草的事情,要么他自己顶罪,要么就让他心爱的儿子出来,休想混过去。   他的眼神微微温柔了几分。   阿筠孤身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么多事情接连发生,他的小姑娘,肯定会很累吧。   傅承衍浅浅笑起来,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娇娇的女孩儿蹲坐在门框上,虎着脸生气的模样,只是因为让她读书,累到了而已。   这下子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发脾气。   傅承衍竟然觉得有几分期待。 第74章   西境且不说, 四境相继平定, 天下安宁,京城中更是一片太平安乐, 可是掩饰在繁华景象下的波涛却暗暗涌动, 让人心惊肉跳。   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皇帝突然开始勤政爱民,似乎昭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甚至, 皇帝还把皇后从冷宫里头接了出来, 重新入住凤元宫。   满朝廷都因为这件事闹的风风雨雨的。   皇帝和皇后的事情,分属于后宫,前朝之人不好插手,然而此事并非普通的后宫之事,皇后被贬入冷宫的原因大家都知道, 太子殿下不在, 难道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吗?   那可是假借先皇后的名义, 亵渎太后娘娘的遗物, 不仁不孝至极。   可皇帝却一意孤行, 非要这样做。   直到太医院的院判,进了宫又出来, 大家才知道,皇后年近四十,居然又有了身孕。   二公主傅莹玉都大十几岁了, 皇后居然老树开花, 珠胎暗结。   这下子, 倒是没有人好说什么了。   皇嗣为重。   顾筠气的咬碎了牙齿,却还是没有办法,她有了身孕,肚子里头就是正经的皇嗣,自然尊贵无比,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伤害皇子。   只是没想到,皇后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再怀上孩子。   简直是让人措手不及,皇帝都快五十了,竟然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筠从来没活的这般憋屈过。   可偏偏这心情根本没有办法跟人说,她总不能告诉别人,哪怕皇后怀孕了,她还是想杀了对方。   真是要活活给气死了。   顾筠坐在自己院子里,气的眼都红了。   清欢安慰她,“小姐,皇后得意不了多少时间的,等太子殿下回来了,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你现在别气了,留着精神等以后啊。”   “清欢,你说怎么会有皇帝这种人呢?”顾筠不明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像是个仇人一样。”   “就算是那边的夫人,她多坏一个人,对我各种构陷,可是对顾璇还是那么好,这才是正常人啊,可是皇帝眼里,太子是仇人,豫王是亲人,可别的儿子什么都没干过,在他眼里,就是一枚又一枚棋子。”   比如二皇子,皇帝之前还在算计,让傅承衍和二皇子一起成亲,想要拿二皇子做棋子,害了傅承衍,丝毫不在意二皇子的死活。   他对别的儿子,也就是不蓄意谋害罢了,其余时候,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这奴婢哪儿能知道。”清欢无奈笑笑,“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样的都存在,我小时候还没被卖进府里,那会儿隔壁家的大爷,就为了后娶的妻子,不拿前面妻子生的孩子当人看,把后妻带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宠成宝,这在民间叫做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清欢叹口气,“所以民间还有一句话,宁有要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就是因为这个了。”   顾筠不明白:“可是我也有后娘啊,我爹对我,比对他们好多了。”   “要不然都说小姐命好,连二小姐都嫉妒到要疯了。”清欢笑起来,“咱们侯爷跟先夫人是什么感情,现在这位夫人,拍马也赶不上,侯爷又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顾筠摸了摸头,“看起来,我还真是命好,比傅承衍强多了。”   虽然都是母亲早丧,父亲再娶,可是靖远侯真的拿她当掌上明珠在宠爱,而傅承衍……太惨了,简直说不出口。   “我的命怎么了?”   顾筠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慢慢转头一看,却见门边站了个人。   傅承衍身上穿着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泛起冷冽的光,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那人站在阳光下,俊美不凡,容颜宛如神祇,在阳光下,恍然一个美好的梦。   顾筠愣愣地看着他,一直没说话。   她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傅承衍唇角含笑,看着她,“阿筠,怎么傻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顾筠跟前站定,“是不是看我太好看了,看呆了。”   顾筠的反应十分出乎意料,她伸出手,捏了捏傅承衍的衣服。   傅承衍愣了一下,连忙拽开她的手,无奈道,“硬不硬?这是铁甲,会咯手,傻不傻啊你就上手摸。”   这话一出口,顾筠觉得,久别重逢的气氛,仿佛瞬间被冲散了。   傅承衍真讨厌。   顾筠缩回手,瞪了他一眼:“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傅承衍失笑,抓起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没见你这样的,我人就在这里,抓衣服干嘛?”   顾筠把手抽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打完了仗,我当然就回来了。”傅承衍随口回答,“还能在西境过一辈子不成,就是我愿意,也不舍的你独守空闺啊。”   顾筠一脚踏上他穿着厚厚战靴的脚,“你才独守空闺,好好说话。”   傅承衍也不觉得疼,只无奈伸回脚,“我说错了还不成吗?大军明天才能到,我提前赶回来看看,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附在顾筠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夏日天气炎热至极,他的话语带着热气铺面而来,顾筠只觉得一阵阵热浪扑来,让人觉得燥热。   她伸手推开傅承衍,“你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嘛,不热啊?”   傅承衍看了眼手边的冰盆,“这还热?”   顾筠都懒得跟他说话,“你真是……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我辛辛苦苦这么久,你回来就挤兑我,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省的我着急上火。”   傅承衍轻轻笑出声,摸了摸她的头,“这些天,辛苦阿筠了。”   顾筠撇撇嘴,没好意思真的接话,毕竟要说辛苦,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她也只是撒个娇罢了,都怪傅承衍太笨。   傅承衍温柔的看着她。   顾筠被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便问他,“你……你没有受伤吧?”   “伤了,伤的很重,血流成河。”傅承衍面不改色,“真的。”   顾筠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伸手去扒他的衣服,焦急道,“伤在哪里了?给我看看。”   傅承衍顺势握住她的手,笑容促狭,“伤在心里了。” 第75章   顾筠愣了愣, 一把甩开他的手, 恼道:“耍我玩很有意思吗?”   “没意思。”傅承衍认错十分痛快,“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想让阿筠担心我吗, 只能骗一骗你了,不然都不知道阿筠心里有没有我。”   顾筠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胡闹, 再欺负我, 你就自己过一辈子去吧。”   傅承衍伸手包住她的,“阿筠,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词威胁我?来回都是这一句,你觉得是还会害怕吗?”   顾筠冷冷一笑,“怎么, 这就嫌我不新鲜了?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   傅承衍百口莫辩, “我什么时候……”   顾筠冷笑:“刚才, 你敢否认?”   傅承衍彻底无奈了, “不是阿筠……”   “不是什么?”顾筠反问, “男人都是大骗子!”   顾筠说完话,甩手回了内室, 傅承衍觉得自己很无辜了,可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言语不慎,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误会发生, 更不要说, 顾筠故意找茬了。   傅承衍目不斜视的也往内室走, 清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拦住了他,“殿下,里面就是小姐的卧室了,您还是在外面歇息吧。”   傅承衍唇角抽了抽,“阿筠,我等会儿就要走了,你真不过来看看我啊?”   “你长得又不好看。”顾筠回了一句,可是下一刻,还是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虎着脸道,“你还敢不敢胡说了?”   傅承衍举起手,“我发誓,再也不骗你了。”   顾筠这才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晚上就要回去了。”傅承衍道,“我明儿跟大军一起进城,你要来看我吗?”   “不去。”顾筠拒绝的干脆利落,“大热天的,我去看你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不一样啊。”傅承衍握住她的手,“以前回京的时候虽然你见过,可是你还不喜欢我,哦不对,可能你那个时候也没有去看过我。”   他说着说着,顾筠愣是从他的语气听出一丝丝哀怨之气,“我每次凯旋回京城,大街上都会站很多的小姑娘,有给我抛手帕的,还有扔香囊的,个个都想让我注意到她们,只有阿筠,对我不理不睬的。”   顾筠唇角抽了抽,想了半天,才道:“我去看过的,大概是你第一次回京城吧。”   傅承衍看着她。   顾筠无奈道:“那会儿信宜还住在京城里头,她拉着我去看的,我记不清楚了。”   傅承衍只问她,“那你明天去不去?”   “去去去,行了吧。”顾筠也是很无奈了,这么大个男人,你装模作样干什么呢?   可惜没有办法,自己挑的男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傅承衍微微一笑。   顾筠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算了,傅承衍是长得挺好看的,去看看也不算吃亏。   傅承衍握住她的手,含笑道:“阿筠……”   顾筠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容,仰起头想了想,冲傅承衍勾了勾手指。   傅承衍凑过去,然后就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如同芙蓉花般美丽的容颜,顾筠微微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宛如清晨的露珠,颤颤巍巍停留在芙蓉花上面,美的惊心动魄。   芙蓉面,柳叶眉,他的阿筠,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一颦一笑,都带着卓绝的风情。   而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是她宛如樱花的唇。   傅承衍记得她的唇的形状,纤薄细腻,却润泽绯红,如同最晶莹剔透的牡丹花,真正的倾国绝色。   顾筠微微睁开眼,慢慢就想离开,却被傅承衍抓住了后颈。   他的力气很大,被按住了,就丝毫没有挣脱的可能。   顾筠感觉的到,对方在她的唇上肆虐,他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人脸红心跳。   顾筠庆幸自己是坐着的,否则这会儿,恐怕已经腿软的站不住了。   可哪怕是这样,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只得伸出了柔软纤细的手臂,慢慢抱住了傅承衍的脖子,将整个身体,都依偎在他的怀中。   傅承衍自然能够感受到女孩子柔软身体的触感,他几乎是花费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将顾筠松开。   他的额头抵在顾筠额上,看着顾筠。   激烈的亲吻,让对方有些呼吸不畅,这会儿大口喘着气,带着胸前起伏不定,傅承衍只觉得浑身燥热,赶紧移开了眼睛。   可是看到顾筠绯红带着湿润色泽的眼睛,他便更加受不住了。   这样的神情,看在男人眼里,宛如是一场youhuo,youhuo着他,开始一场美妙的盛宴。   可是他并不能真的开宴。   怀中的姑娘是他深爱的人,心里的欲念再重,他也不可能作出亵渎她的事情。   傅承衍默默移开了眼睛,看着房门上的雕花,手也渐渐松开了顾筠。   顾筠默默缩回手,脸上绯红一片,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走吧,我累了。”   傅承衍知道她不好意思,便笑了笑,“好。”   他伸出手揉了揉顾筠的头发,“我明天回来了,放心吧。”   “我知道的。”顾筠点了点头,“你去吧。”   门外的阳光尚且灼人,顾筠看着他要出去的背影,咬了咬唇。   最后还是喊了一声:“算了,你等会儿吧,外面多热啊。”   他还穿着那么厚实的铠甲,又热又不透气,肯定很难受。   傅承衍转过头看她,又走了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顾筠身侧,沉默不语。   顾筠也沉默着,气氛有些淡淡的尴尬。   清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门,这会儿又端了两个小碗过来,“小姐,小厨房冰好的酸梅汤,我拿了两碗过来,殿下用膳了吗,要不要做点吃的给您?”   仔细看过去,清欢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红,似乎是热的,又似乎是羞的。   顾筠轻咳一声。   傅承衍点头:“去做吧。”   清欢赶紧跑出去吩咐。   顾筠端着酸梅汤,拿小勺子搅了搅,慢悠悠喝一口,被凉气一冰,她脸上燥热也渐渐褪去,脸色就恢复了正常,这会儿不言不语喝着酸梅汤,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傅承衍拿起碗一口灌了。   顾筠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话题,“你怎么能这样,粗鲁!”   傅承衍看了眼那翡翠雕花,晶莹剔透的小碗,觉得自己是有些粗鲁了,可是这也怨不得他啊。   “我行军途中,习惯这样了。”傅承衍解释了一句,“让你过去两天,你也会这样的。”   顾筠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自己的,巴掌大一碗水,愣是这么半天,还剩下一半。   傅承衍这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我把清月带回来了。”   顾筠愣住,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   傅承衍便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顾筠“啪”一声砸下勺子,恨道:“这个糟老头子!”   傅承衍失笑,“别瞎说,说不定父皇是为了磨炼我呢?我们做儿臣的,要铭记皇恩。”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顾筠朝他抱怨,“皇帝太过分了,之前就想要找事,扣押你们的粮草,结果一计不成,居然派人刺杀你!”   “父皇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傅承衍倒是不生气,“反正我也没拿他当我父亲。”   他笑着揉了揉顾筠的脑袋,“粮草的事情,辛苦阿筠了,若不是你在京城里,只怕西境真的危急了,这次你才是大功臣,不过你从哪儿找来了那么多粮食,我记得京郊没有这么多啊?”   “我偷了豫王和皇帝存在孙家的。”顾筠面不改色,“我对着二皇子的印鉴,造了个假的豫王印鉴,让顾璇拿着去了孙家,孙家人以为豫王是跟之前商量好的一样要谋反,就把粮草运了出来,我就让人一块拉去西境了。”   她笑了笑,神色之中难掩得意,“豫王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傅承衍还不知道这一桩事,闻言便摇头感慨,“阿筠果然厉害,比我还要聪明。”   “你那么笨,我当然比你聪明。”顾筠理所当然道。   傅承衍顿了顿,算了,你说我笨,那我就笨吧。   顾筠又悠悠叹口气,“怪我眼光不好,找不着好人家,天生的劳碌命。”   傅承衍默默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顾筠无奈道:“装,还装,真是的。”   “阿筠能者多劳。”傅承衍面不改色的吹嘘,“阿筠比我聪明那么多,自然该多做些事情,这也没办法。”   顾筠狠狠捏了把他的耳朵:“傅承衍,我看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傅承衍拔出她的手,“那是阿筠教的好。”   顾筠被这句话惊呆了,一时之间居然分不清是夸还是损,这个人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天底下,还能有人比他更不要脸。   顾筠自认,自己的脸皮还是很薄的,什么时候教他了,他就敢空口白牙在这里造谣?   傅承衍又来了句:“阿筠是不想承认吗?那也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咽了这个罪名。” 第76章   顾筠真的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好半天才摇着头, 开了口, “傅承衍,我觉得你真的非常适合当个皇帝了, 真心话。”   傅承衍笑了, “我也觉得自己格外英明神武。”   顾筠咬住下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默默低下头, 全当是自己默认了。   跟傅承衍辩论, 图个什么呢?脸皮厚不过人家,嘴皮子也没人家利落,这不是在给自己找罪过受吗?   清欢再次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饭菜。   “底下的小丫头呢,怎么你又自己来了?”顾筠问她。   清欢莞尔一笑, “大中午的, 用过早膳, 大家也都困了, 我就让她们去休息了。”   傅承衍道:“过两天清月就回来帮你了。”   清欢一怔, 随即满脸喜色,“清月要回来了?”   清月做的事情, 顾筠回来之后同她提过,清欢一直很难过,那个时候她伺候在顾筠身边, 清月还是她和顾筠一起捡回来的, 她们一起长大, 感情那么好。   谁知道清月居然瞒了她们这么多事情。   甚至还犯下了大错。   清欢心疼又愧疚,可是也知道不好求情,便一直没有开过口,没想到喜事来的如此突然,清月就要回来了。   她赶紧跪下去,“多谢殿下。”   “不用谢我。”傅承衍淡然道,“要谢也该是谢她自己。”   知恩图报,傅承衍还是明白的,虽然他依然不喜欢清月,可是不说人坏话是必要的。   否则他成了什么人了?   清欢喜不自胜,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顾筠看她一眼,无奈道:“你找人换个班,也回屋休息去吧,清月的被褥收了起来,你去给她铺好,等她回来。”   清欢高兴地点点头,“那小姐我走了。”   顾筠看着她的背影,悠悠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清欢这么高兴。”   “阿筠是好人有好报。”傅承衍随口道,“因为你放过了清月,所以我才会被她救了,才会有今天。”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然是真的。”顾筠点头,“小时候爹爹就教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心存善念,但不得不出手的话,也不能心慈手软。”   傅承衍感慨万千,“所以说,靖远侯有大才,阿筠亦然。”   顾筠被夸的有几分不好意思,道:“行了,你还是快点吃饭吧,不要再说话了。”   傅承衍微微笑了笑,真的乖乖低头吃饭。   顾筠便托腮看着他,半晌轻叹一声,接下来,便终于安静了。   天色将晚的时候,傅承衍从靖远侯府离开,顾筠转回屋内,叫了清欢过来。   “小姐?”   “帮我准备一件衣服,我明天要去外面欢迎太子殿下回京。”她语气懒散,然而清欢却听不到什么不甘愿。   清欢挠了挠头,哭闹道:“这个事情,我听说人家都在长安街定了临窗的酒楼,否则大夏天的,跟人在大街上挤来挤去的多难受,小姐该早说的。”   顾筠不清楚这些,“可是我刚刚决定啊。”   清欢无奈道:“行吧,我去让人问问,还有没有屋子,实在不行,就坐马车去,小姐在里面不出来就是了。”   清欢转头去了二门外,吩咐了小厮,又进门准备顾筠出门穿的衣裳。   “天气炎热,小姐穿这个夏影纱吧,藕荷色的,清爽一点。”清欢回头问她。   顾筠点了点头:“成啊,我记得前两天金玉坊送来一套新首饰,还挺配这身衣裳的,就这么来吧。”   “好。”清欢应了一声,拿出那件以上,走出门外,亲自动手,拿香炉熏了,又晾在衣架上。   转头顾筠已经睡着了,她便熄灯,躺在外间的小榻上,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日出将东方的天空渲染成一片火红的霞光,美的震撼。   顾筠问:“昨儿的酒楼,问出来了吗?”   “早就没了。”清欢语含遗憾,“我们坐马车过去吧。”   顾筠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清欢给她穿戴好衣裳,便扶着她出门,登上了马车,一路往长安街而去。   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大军凯旋,为了彰显荣耀,总要从此处经过,这会儿便有很多人,不顾天气炎热,挤在街边,翘首期盼着什么。   顾筠坐在马车里,不解地问:“这些人图什么啊,这么热的天气,随便找个地方坐,也比在大街上爆晒来的凉快啊?”   “那是小姐你不懂。”清欢向她解释,“太子殿下可是咱们京城人最喜欢的将军了,年轻英俊,你看看这人群里头,是不是很多年轻姑娘?”   顾筠仔细看去,发现还真是。   清欢便笑了,“这会儿人虽然多,可却是这些平民女子唯一能见到太子殿下的机会了,万一被太子殿下看见了,哪怕进东宫做个侍女,日子也比平民老百姓家里好过的多。”   而且,总有人会自恃美色,觉得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筠心里有点淡淡的不高兴。   那是一种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觊觎的不悦,稍一想,都觉得难受的厉害。   她正想着,有人敲响了她的车窗,清欢伸出头去,“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顾筠转头瞥了一眼,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容貌清秀,正看着清欢。   “我想上你们马车里面避暑,可是你们的车夫,居然嘲讽我?”那人仿佛非常不可置信,“你们家的奴才,就没有一点眼色么?”   顾筠愣住了,转头过去,拨开清欢,与那人对视。   顾筠冷冷一笑,“你是什么人?也想上我的马车?”   “我……”   “宰相家奴七品官,我们家的车夫看不起你又如何?”   “你……”   顾筠不等她说话,刷一下放下了帘子,满脸不喜之色。   清欢也皱起眉头,“小姐,怎么有这种人啊?”   “我怎么知道。”顾筠没好气,“算我运气不好吧,怎么就遇见了这样的人。”   竟理所当然让人帮忙,甚至辱骂她的车夫。   呸,她的车夫是正经的平民百姓,才不是奴才,刚才那姑娘,才更像是个奴才。   顾筠撇了撇嘴,“都是傅承衍的错,要不是他,我才不用生这个闲气。”   顾筠是不在乎帮人的,外面那么热,有人想乘凉也很正常,但是一副理所当然,不让她进来就对不起她的样子,这样的人,谁爱帮谁去帮。   反正她不管。   清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小姐你看,太子殿下过来了。”   顾筠透过另一边的车窗往外看,只见从城门口,大军浩浩荡荡排成了长龙,为首的人银甲长剑,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正是傅承衍。   顾筠顿了顿,静静望着他不言语。   傅承衍似乎是心有所感,目光扫过这里,停了好长时间,直到他的马儿,慢慢过去。   一路之上,当真如同穿眼里的一样,有很多姑娘往他的方向,抛手帕和香囊,大军踏过去,落下一片泥泞。   顾筠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几分。   她道:“我们走吧。”   清欢也没有兴趣继续待着,吩咐了车夫一句,马车了就转过弯,绕过喧闹的人群,往靖远侯府而去。   顾筠不知道的是,身后的某个角落,有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阴森而恐怖。   顾筠直到回了家心情都是美妙的,只是看见站在自家门口的豫王时,脸色沉了沉,吩咐车夫:“直接过去。”   车夫答应了一声,从豫王身边走过,一步都没有停,进了大门,直接把顾筠放在二门外,才转身走了。   豫王在大门外,一脸愕然的看着。   他以为,怎么也该停车给他行个礼的,没想到就直接走了。   顾筠问院子里的丫鬟,“豫王在大门口干嘛呢?”   “豫王殿下是被二小姐赶出去的。”丫鬟很贴心的回答了,“他来找二小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几句话的功夫,二小姐难得泼辣一次,居然直接让人把他给赶出去了。”   顾筠想了想,既然是顾璇赶走的,那就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于是也就不在意了,换了件家常的衣裳,躺在了软榻上,旁边的冰盆散发着凉意,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清欢道:“小姐,我也先回屋换件衣裳了,你们小心伺候着。”   “是。”   顾筠躺在那里,道:“让你们关心二小姐那边的消息,还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了。”丫鬟无奈道,“二小姐太谨慎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办的,我们根本打听不出来。”   “那就算了。”顾筠淡淡道,“不用管她的事情了,以后咱们跟二小姐那群人,就没有往来就好了。”   这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   跟顾璇再不往来,宛如陌路。   “是。”丫鬟微微施礼,什么都没有问。   顾筠刚闭上眼,门外就是一阵阵嘈杂,豫王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带着怒火。   顾筠睁开眼,对身边的小丫鬟说:“出去看看怎么了?”   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了,“小姐,豫王殿下喊着要见你,被人拦下了。” 第77章   顾筠换了衣裳, 走出门去, 想要看看豫王到底要干什么?这样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她站在门前, 冷冷盯着豫王, 问:“你要干什么?”   豫王看着她,神色亦是冷冷的,“顾筠, 你坏我大事, 我绝不可能放过你。”   顾筠嗤笑,“所以你是来找我放狠话的?我估计着,你该不会也去找了顾璇放狠话吧,她理你了吗?她都不搭理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搭理你?”   顾筠笑了, 继续刺激她:“长嫂如母, 按理说我是应该理会你教导的, 可是你太过顽劣不堪, 我也没有办法, 来人,请豫王殿下出去, 这光天化日之下,虽不至于生出什么误会来,但到底不好。”   豫王死死瞪着她。   顾筠不屑冷笑。   “顾筠, 你不要太得意。”豫王站在那里, “你以为你可以无往不利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顾筠看着自己刚剪好的指甲,莞尔一笑,“是啊,我是觉得自己可以无往不利,要你管吗?”   她冷笑一声,“豫王殿下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听说,舒雅郡主过几天就来京城了,和宛城长公主一起,参加我和太子殿下的婚礼呢。”   豫王恨恨地握拳:“果然是因为这个。”   “是啊,阿璇是什么人?你觉得她会乐意向舒雅郡主让路,还是会乐意和别人平起平坐,甚至屈居人下?”顾筠冷笑,“你也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一点,有空不如出去看看,天下人只知太子不知皇帝,更不知道你豫王是什么东西,也不算一天两天了。”   只有豫王和皇后,才会宛城长公主会把闺女嫁过来。   真是笑话,舒雅郡主又不喜欢他,更不是嫁不出去了,为什么要找豫王这样的?   豫王怒火烧心,“顾筠……”   “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顾筠沉下脸,“皇后就是这么教你了,面对太子妃,面对长嫂,直呼其名?当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不知所谓,清欢,关门。”   顾筠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豫王,转身回了院子里。   她进了院子,慢慢走向屋子里,心里很奇怪豫王怎么又发了疯一样,过来挑衅。   这混账东西,不会又出了什么歪点子吧。   可他还能干什么?   顾筠想不明白,其实还有些心焦。   而现在有个人,比她更想不明白,更加焦躁。   “太子回来了?不是让找了最好的杀手吗,他居然还能回来。”皇帝在自己寝殿里,劈手砸了一堆花瓶,“他居然回来了。”   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个个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皇帝转头问:“豫王呢?”   “豫王殿下今日没有入宫。”太监迅速回答,“奴才不知道殿下去干什么了。”   皇帝冷冷一笑:“孽子,全都是孽子,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   太监看看时辰,只得壮着胆子开口:“陛下,诸位大人都等着了,这个时辰,太子殿下……也该回来了,您……”   皇帝面色如铁,看了他一眼,小太监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全然不敢说话。   皇帝看了看时辰,冷冷一笑,“那就让他等着,朕是皇帝,他不过是个太子,等朕又如何,难道还让朕等他吗?”   皇帝说着话,竟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安稳如同泰山,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凉爽的寝宫里面,太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出了汗,心中忐忑不安。   陛下越发喜怒无常了,他们近身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稳熬过去,就怕……就怕哪一天惹了他,被砍了脖子。   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太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跪趴着,不敢说话。   他哪儿想的明白皇帝的心思。   皇帝是在害怕,害怕傅承衍当场把他的罪行揭发了,虽然没有证据,可傅承衍的话,那些人表面上装模作样,其实心里都是明白的。   傅承衍虽然不能奈何他,可是他也奈何不了傅承衍。   皇帝害怕,自己这一遭,真的失去了民心。   他的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把手。   半晌,皇帝开口了:“豫王没有进宫?”   “是。”太监回答,“陛下要找豫王殿下的话,奴才这就派人去传。”   皇帝道:“不必了,我们去大殿上,你找人拦着豫王,他若是进宫了,就带到朕的寝宫,不要让他去大殿。“   ”是。“太监松了口气,低着头,没有看见皇帝阴森的容色。   既然是自己的好儿子,那这样的黑锅,替父亲背一背,也不枉费他多年宠爱了。   皇帝有了应对之策,大步流星往大殿上走去。   大殿上面已经一阵嘈杂了,等了这么久,太子殿下都到了宫门口了,陛下还没有过来,这该不会是故意给殿下一个下马威吧。陛下也太糊涂了,这样庄重的场合,哪儿能够闹脾气呢。   好几个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愉之色。   好在傅承衍回来之前,终于传来一声呼喊:“陛下驾到。”   皇帝的明黄色龙袍映入眼帘,无数人齐齐下拜,“吾皇万岁。”   皇帝道:“众爱卿免礼,太子还未到吗?”   “回父皇,刚才内监报信,皇兄已经到了宫门口,估计马上就会进来了。”二皇子先回答一句。   皇帝沉稳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大殿外的台阶上,果然出现了几个身影,皇帝仔细看去,是傅承衍和他的几个副将,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皇帝的指甲狠狠陷进红木的桌子里,掐出月牙形的痕迹。   傅承衍迎着众人的目光一路走过来,跪在大殿中央:“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笑眯眯道:“皇儿起来吧,不必多礼。”   傅承衍被这个称呼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饶是他做了诸多设想,也完全想不到皇帝会来这么一句。   他们你死我活多年,皇帝巴不得他去死,如今……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傅承衍站起身,含笑道:“父皇仁德,然儿臣不敢废礼,还望父皇见谅。”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父皇自然知道,西境此行,还辛苦吗?”   傅承衍淡淡一笑:“有父皇庇佑,不算辛苦。” 第78章   傅承衍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   这个人忽然就嘘寒问暖的,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是亲爹呢。   傅承衍皮笑肉不笑,“儿臣还要汇报军情。”   “皇儿说吧。”皇帝道, “西境如何了?”   “儿臣率领大军, 与西境诸国作战,将其一一攻破,诸国都投降认输, 改日即将进京献上贡品。”   “皇儿辛苦了。”   “父皇, 儿臣不苦。”傅承衍稍微顿了一下,才能跟上皇帝的思路,这个人,是在担心自己会对粮草之事发难吧。   可是关乎西境万千将士,就算他自己不想计较也不成。   傅承衍道:“父皇, 儿臣今日, 还要告上一状。”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你要状告谁人?”   “户部尚书。”傅承衍神色不变, “儿臣征伐西境期间, 中间有半月功夫断了粮草供给全靠别人支援才撑过来, 户部身为国之重器,户部尚书身为国家重臣, 却如此疏漏,险些误了战事,还请父皇, 为西境将士做主。”   按照常理, 他刚从西境回来, 自然不知道朝廷之事,军饷军粮,当然要问罪户部尚书。   而顾筠所作所为,也不能诉之于口,只能当做不存在了。   户部尚书腿一软,跪在地上:“殿下息怒,此事并非臣的过错,是陛下说,收到了殿下的手书,说战事已经平定,让停了粮草供给。”   傅承衍冷笑:“一派胡言,孤从未写过什么手书,孤行军多年,又何时汇报过战情?想出这种说辞,你是当孤愚蠢吗?”   “殿下息怒,此事臣等都可以做主,确非户部尚书大人之过。”   傅承衍道:“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   他看着户部尚书,冷冷一笑:“孤出征前是如何交代的,户部又是如何答应的?”   户部尚书不敢言语。   傅承衍又道:“父皇圣明,又岂会说出这样不经推敲的谎言,六部尚书又有谁是傻子,竟然信了这样的谎言,既然如此,朝廷留着一群傻子治国,还有屁用,你们不如收拾收拾铺盖,都回家种地去。”   没有人敢说话。   傅承衍口口声声不可能,可是事情确实如此发生了。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可是当初行此计策,是所有人都看着的,他根本不可能顺水推舟给户部尚书。   皇帝缓缓开口,“此事并非诸位爱卿之错,是朕轻信了旁人。”   皇帝一脸疲惫,恨铁不成钢道:“当时,你三弟拿了封书信过来,说是你写来的,朕看了,发现你说西境已经被平定,朕大喜过望,且当时恰逢靖远侯大胜而归,朕便没有过多疑虑,就按照书信所言,让户部停了粮草。”   皇帝叹息道:“豫王一向愚蠢,也不知道是被谁蒙骗了,竟胆敢欺君罔上,朕想着,诸爱卿都和朕一样,太高兴了,才没有看出来其中的错漏,虽然有过,然毕竟是无心之失,且大军无碍,倒也不至于太过分了。”   傅承衍简直要笑出来了。   皇帝为了给自己卸下责任,居然把一切推给了豫王,可是傅承衍敢肯定,主意是皇帝想的,豫王充其量就是个跟随的。   可怜豫王以为自己是父皇宠爱的孩子,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所以说豫王才是他们兄弟里最可怜的人,别人从来没有过期待,自然不会失望,可是豫王若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会和皇帝反目成仇呢?   傅承衍勾唇冷笑。   “既然如此,那儿臣启禀父皇,严惩罪魁祸首。”   皇帝点了点头:“朕正有此意,传旨,豫王蒙蔽圣听,险些酿成大错,罚俸三年,将为郡王,禁闭于王府,无旨不得擅出。”   “父皇英明。”傅承衍冷淡道,“至于六部大臣……”   众人皆跪地不敢言语。   当初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是假的,可是害怕得罪皇帝,万一傅承衍真的死在了战场上,得罪了皇帝,他们便是死路一条,所以根本没有人敢说话。   虽然知道那是几万人的性命,可如何比得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傅承衍转头看着身后之人:“尔等拿着国家的俸禄,享受着边关将士拿性命拼出来的安宁繁荣,却尸位素餐,不思为国为民,实在可恶至极!”   “殿下恕罪!”   “恕罪?孤恕了你们,西境枉死的将士,谁来饶恕他们的性命!“傅承衍一把拽下自己腰间的剑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连皇帝都被骇的站了起来。   六部诸人都只觉得两股战战,浑身被汗水溻透了。   傅承衍道:“还请父皇明鉴。”   皇帝也不装父慈子孝了,只问:“太子的意思呢?”   “六部不可好理事之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全给撸下去,儿臣的意思,先去掉官衔,仍留他们在本职为官,若再有错漏,便一路到底,回家去种地,父皇以为如何?”   “太子言之有理,众位卿家可有异议。”   “回禀陛下,臣等没有异议。”   六部尚书皆跪地谢恩,“谢陛下恩典,谢太子殿下恩典。”   户部尚书摸了摸自己头上汗水,狠狠低着头,不敢言语。   幸好那顾家丫头助了一臂之力,没有让西境真的出事,否则西境出事,太子殿下一旦逃脱,今日迎接他们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恐怕太子殿下在大殿上,就能亲手提剑砍了他的脑袋。   皇帝深深叹口气,一副悲悯的模样,“此事虽乃豫王之过,朕却仍有失察之责,西境数万将士皆是朕的子民,朕心中不安,便罚自己,去奉天殿,向祖宗神灵请罪,祭拜三日,不眠不休。”   “父皇圣明。”傅承衍只淡淡道,“儿臣将代父皇,安抚将士们,父皇尽管放心。”   皇帝道:“太子办事,朕自然放心。”   傅承衍勾唇冷笑:“既然如此,儿臣便先回东宫了。”   “去吧。”皇帝一脸慈祥和蔼,“太子去休息吧。”   傅承衍拱手施礼:“儿臣告退。”   他转身走出去,大殿里剩余的人,都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个个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太子殿下这次动怒,恐怕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了。   户部尚书站起身,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能有这样的下场,已经出乎意料了。”   他背着手往外走,看着天上明亮灼人的太阳,深深叹口气。   日月之光,是黑暗无法阻挡的,所以才有一个顾筠,帮太子和西境诸人躲过此劫。   所以哪怕皇帝算计重重,太子也能安然无恙。   皇帝回了寝宫,豫王正等在里面,一脸不解地跟大太监辩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本王出去,耽误了太子回京这样的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太监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劳烦您稍侯片刻。”   豫王道:“再等下去,太子都走了。”   “太子已经走了。”皇帝的声音传来,豫王转头,“父皇,这个奴才太过分了……”   “皇儿……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朕有别的话要同你说。”   “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豫王这才看见皇帝难看的脸色,“是太子又为难您了?”   皇帝摇了摇头:“不是朕,太子这次盯上了你,拿粮草之事盯着不放,咬上了你,朕无奈之下,只得随了他的意愿。”   “父皇……什么意思?”豫王不可置信地问。   皇帝解释道:“傅承衍知道,朕是君父,他对付不了朕,便着意拿你下手,逼迫朕贬黜你,所以朕才不让你去,省的让你面对这难堪的场面。”   皇帝深深叹口气:“可是父皇无能,傅承衍咄咄逼人,朕只得尽力保住你,最后定了削爵为郡王,罚俸三年,紧闭于豫王府,无朕的旨意不得擅出,待会儿朕送你回去,你相信父皇一有机会,定然会把你接出来的。”   “可是父皇……”   “皇儿去吧。”皇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缓缓道:“父皇如今也保不住你了,连自己都要去奉天殿忏悔,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豫王当真信了皇帝编出来的话,咬牙恨恨道:“傅承衍!”   “皇儿放心,有朝一日,朕也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豫王咬牙:“儿臣相信父皇。”   皇帝叫来禁卫军,嘱咐了几句,方才道:“你们护送豫王殿下回府,中途不可让人跟他说话。”   他看向豫王:“朕只是担心,会有人对你不敬。”   豫王道:“父皇为儿臣思虑万千,儿臣愧不敢当。”   皇帝浅浅一笑:“去吧。”   豫王随禁卫军出去,皇帝才冷冷一笑:“去封闭豫王府,任何人不得出门,等到朕的旨意再说。”   “是。”大太监虽然不知道为何,可还是乖乖去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端起凉透的茶杯,饮了一口,心情却是极好。如今无论如何,都没有人可以往他头上泼脏水了,一个儿子算什么,皇后的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   傅承衍回了东宫,脱下一身铠甲,换上轻薄的单衣,舒适地喟叹一声。   身边伺候的老太监笑眯眯地,“殿下可算回来了,最近啊,奴才这心,一直吊着。”   “阿公担心什么,我征战多年,何时出过事?”傅承衍失笑,“我有皇祖母和母后保佑,定然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话是这么说,可拦不住小人作祟,好在殿下福大命大。”   “可是殿下,您就这么算了啊,那分明是陛下的主意,单单处置了豫王,让人怎么想都觉得窝火,对了,皇后又怀了个孩子,我去太医院打听,听说又是个儿子呢。”   傅承衍愣了,“皇后又怀上了?”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帝舍得豫王,原来是有了替代品,那一个豫王,其实也不算什么了。   他淡淡一笑:“阿公,我又不是菩萨,怎么会被人欺负到头上还无动于衷,您就等着便是。”   “奴才相信殿下。”老太监替他也知道铠甲挂好,“殿下要出宫看顾小姐吗?”   傅承衍笑了笑,“自然要去的。”   顾筠大概也等急了。。 第79章   顾筠正在念叨着皇后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来, 上辈子在这个时候, 皇后并没有怀孕。   甚至往后的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说过皇后有孕的的消息。   可是怎么现在, 在皇后需要出冷宫的时候, 恰巧就怀上了?顾筠心里疑神疑鬼的,觉得十分想不通。   傅承衍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满面愁容, 托腮坐在那里。   “你在想什么呢?”傅承衍在她身边坐下, 随口问道。   “想一件大事。”顾筠回答,“皇后怀孕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傅承衍点了点头,“确实出人意料,但她既然怀了, 我也不好再跟一个孕妇计较。”   他心里面倒没有怀疑什么, 皇后年龄是不小了, 但是四十来岁, 也不是完全不能生养, 他有个小姑姑,就是老太妃近四十岁才生下来的。   顾筠也不好跟他讲前世的事, 便道:“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女人怀孕哪儿有那么容易,而且皇后都二十年没有生了, 想怀上就怀上了?我总觉得有问题。“   ”可是东宫的人, 去问过太医了, 说的的确确是怀孕了,还很有可能是个男孩。“傅承衍皱眉,“我看着不像是假的,西境粮草的事,皇帝今天推了豫王出来挡枪,我看着他对豫王没有原来那么护着了,估计就是因为皇后那个孩子。”   顾筠微怔:“皇帝推了豫王挡枪?”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傅承衍:“这父子二人是不是要反目成仇了?”   那简直是皆大欢喜。   傅承衍点了点头,“豫王可能还不知道皇帝干的事情,我会让他知道,他的好父亲是怎么对付他的,而且……或者这也是一个契机。”   顾筠困惑的看着他。   傅承衍笑了笑:“豫王要是知道,皇帝因为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放弃了他,他难道没有心,不会愤恨美?这可不仅仅是父子之情的事情,关系的是整个江山社稷,豫王哪儿舍得,你说他会怎么做。”   顾筠设身处地想了想,至少也要让那个孩子不能出生吧。   就算出生了,也要想尽办法打压。   傅承衍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阿筠,最好的办法,是趁皇帝不注意,起兵谋反,只要他登基做了皇帝,皇后就算是再生一百个儿子,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傅承衍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忠不孝,这个时候顾筠想的是不让敌人出现,他想的却是干脆让皇帝下台。   傅承衍低头笑了笑次:“只要他敢动手,我自然可以用平反的罪名,将他们一网打尽,连皇帝带豫王,谁也别想跑。”   “豫王又不是傻子,你和我爹都在京城中,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他也找不到机会动手啊。”   傅承衍勾唇冷笑:“那我们就给他创造机会,反正他本来就想谋反不是吗?”   顾筠困惑的看着他。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一笑:“我记得之前每年,先祖都会往黄河边祭祀水神,可是父皇登基后,他为人惫懒,便废除了这一制度,今年黄河上游几处略有干旱,下游又有些洪水,虽然不严重,可却是黄河发怒的征兆,我身为太子,理应代父皇前去祭祀。”   “你主动出京城,给豫王留下纰漏,让他抓住机会?”顾筠问,“然后你再反杀回来?”   傅承衍点了点头:“豫王手里能调用的兵力没有多少,也只够出其不意逼宫,造不成大的动乱,而且只要我给他放行,他就一定能成功打进去,逼迫皇帝退位。”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才是高明的计策。   如此一来,逆贼是豫王,反臣是豫王,后世背负骂名的也是豫王。   而傅承衍,他作为太子,亦不过是拨乱反正,匡扶社稷,等到日后,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至于私底下的动作,又有谁知道呢?   顾筠怔了怔,托腮不语。   傅承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万一皇后是假的怀孕呢,这些事情还能实现吗?”   “她是真是假根本就无所谓。”傅承衍神色冷漠,“假的也要给我变成真的,只要豫王相信是真的,就足够了。”   “你这么想都不对。”顾筠挠了挠头,“你想想,豫王是皇后亲儿子,她要是想骗皇帝,会不跟豫王商量吗,豫王说不定根本就知道皇后是假孕,所以这回被皇帝坑了,却还没有怀疑,因为他打心眼里,都没有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和替代品的想法。”   傅承衍也沉默了。   他想了想,“我肯定要让豫王主动谋反的,可是问题就在于,怎么逼迫他,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   “他本来是想谋反的,可是粮草不是被我偷走了吗,我估计现在他也不敢动手。”顾筠深深叹口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又不能给退回去。”   傅承衍却怔了怔:“那些粮草,是父皇屯的,如果现在父皇要去看呢?豫王会不会狗急跳墙……”   “会的吧。”顾筠托腮,“他肯定会的,可是皇帝怎么可能亲自去看,总不能让人去说,那也太刻意了。”   傅承衍叹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算了,以后再想吧,我考虑考虑。”   顾筠点点头。   说起豫王来,她又想起一件事,“钦天监算我们的婚期了吗?”   前世跟豫王成亲那会儿,日子很恶心了,下着大雨,她漂亮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不过也无所谓,她只想在这辈子好好过日子,婚礼也不能出事,否则就打死钦天监的。   傅承衍微微一笑,忽然又道:“钦天监算的婚期,已经出来了。”   “什么时候?”顾筠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我没有接到消息?”   “还没有报上去,八月十一,婚嫁的好日子,准备明天报给父皇。”傅承衍笑了笑,“我先去问了一下,如今都七月份了,一个月的时间,急不急?”   顾筠点了点头:“很着急啊,我都来不及准备。”   她忧心忡忡地叹口气:“内务府和礼部这下子要忙疯了,你和二皇子还要一起,这不是在难为人家吗?”   “父皇的意思,他们身为臣子,只能受着。”傅承衍摊手,“我得去找父皇和礼部商量件事情。”   “什么?”   “一些礼仪上的东西。”傅承衍道,“旧日的风俗习惯,哪怕贵为太子妃,婚礼的礼服和仪仗都是一样的,概因高祖皇帝娶妻的时候,不愿跟兄弟们感情不和,产生隔阂,非要如此,后世因循下来,一直这样。”   “那礼部会改吗?”   “不愿意也要愿意。”傅承衍淡淡笑了笑,“生杀大权在我手中,他敢如何?”   若是全都一样,到时候皇帝要动手脚,岂不是简单的很。   虽然他肯定可以保住顾筠,但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事,他不想被人捣乱,只想好好度过自己的温柔乡花烛夜。   这还不能跟顾筠说,否则顾筠肯定会打死他的。   傅承衍心里遗憾的叹口气。   顾筠托腮,悠悠叹口气:“我只希望,中间不要再出事了,这么多的糟心事,真让人不高兴。”   傅承衍摸了摸她1脑袋,柔声道:“辛苦阿筠了。”   “知道我辛苦,那就对我好一点儿。”   “好。”傅承衍好脾气的答应,“我肯定对你好。”   *******   傅承衍第二天叫人传了礼部尚书和内务府总领事,一起去御书房见皇帝。   皇帝态度很亲切:“承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承衍微微一笑:“是关于儿臣大婚的,钦天监算好的婚期,不知向父皇禀报了没有?”   “刚才人才走,八月十一是个1好日子,怎么了吗?”皇帝不解,坐在桌子后,抬起头来。   “日子没有什么不对,是别的事情,儿臣想要改一改,不知道行不行。”   皇帝心里亦咯噔,慈祥和蔼道:“皇儿,皇家婚姻,都是先祖定下的制度,岂能轻易修改,朕知道你心里喜欢阿筠,不愿意委屈了她,可当年朕娶亲亦是如此。”   “父皇,儿臣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想稍作修改。”傅承衍笑起来,“如今皇子和儿臣大婚的仪仗都是一样的,然而儿臣要和二弟一起娶亲的,倒时候两个新娘子穿的一模一样,仪仗也一模一样,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皇帝道:“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错。”   “前朝就有先例。”傅承衍竟然直接说了,迎着皇帝震惊的眼神,他笑起来,“两个皇子妃上错了花轿走错了洞房,最后为了皇家颜面,直接被杀了。”   “儿臣虽然知道父皇仁德,本朝也没因此杀人的道理,可毕竟儿臣此生也唯能娶这一次妻子,万万不想出差错,还望父皇允许儿臣和礼部商议修改婚礼礼制。”   皇帝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他坐在那里,嘴唇微微颤了颤。   傅承衍站在对面,等着他回答。   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着,十分剧烈,自己的阴谋被人识破,直接摊开来,这样的窘迫,是平常人想象不到的。 第80章   傅承衍淡淡笑着, 问:“父皇的意思呢?”   “朕觉得, 祖宗规矩不能改。”皇帝仍旧强撑着不答应,看着傅承衍, 语重心长道, “你们年轻人不明白这个事情的意义,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儿臣并没有篡改祖宗规矩的意思。”傅承衍莞尔一笑, “只是为了方便, 想加以区分罢了,按照礼制,太子妃朝服绣四色鸾凤,亲王妃只能绣翟鸡,儿臣的意思, 到大婚之日, 阿筠的衣裳和轿子上, 就加之四色鸾凤, 二弟那边便不用修改了。”   皇帝到:“不妥。”   “有何不妥?”傅承衍看着皇帝, “难道父皇也想让儿臣和二弟的婚事出错吗?”   “儿臣便罢了,并不在意名声什么的, 新娘子走错了也影响不到儿臣在天下万民眼里的名声,可是二弟呢?”   皇帝被逼无奈,又想不出好的说辞, 翻来覆去都是祖宗规矩。   傅承衍便道:“祖宗规矩也不是没有被破坏过, 按照太宗皇帝的意思, 元后去世,皇帝另外立新后,当从宫外择娶未婚女子,从宫门口迎娶进宫,而不可擢升后宫嫔妾,可皇后娘娘当年虽是贵妃之尊,仍然是个妾室罢了。”   傅承衍淡淡一笑:“这个规矩能破,单单儿臣的婚事丝毫不能改,父皇见谅,由不得儿臣不多心。”   “一派胡言!”皇帝拍桌子。   傅承衍纹丝不动。   皇帝害怕他拿皇后说事,皇后肚子里面还有个孩子呢,如果让傅承衍按照祖宗规矩对她发难,皇后一把年纪了,孩子万一出事了要怎么办。   皇帝看向礼部尚书:“礼部怎么说?”   “回禀陛下,臣查阅了前面的史料,前朝自打出事之后,就改了规矩,皇子们不可同日婚嫁。”礼部尚书道,“本朝虽然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臣以为,加些东西以示分别很有必要。”   皇帝冷冷看着他。   但是他的威慑力和傅承衍的威胁相比,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礼部尚书继续道:“臣觉得太子殿下所求,很有道理,可以考虑。”   “毕竟陛下您也知道,太子妃嫁入东宫,是不能带自己家的丫鬟的,而喜婆都是内务府指派的,万一有心之人让他们做些什么,难免会出事,殿下考虑的周到。”   皇帝咬了咬牙齿。   “太子是非改不可了?”   “是,父皇明鉴。”傅承衍分毫不让,“儿臣的婚事,自然不能出事,谁敢捣乱,儿臣决计不会放过他的,不管是哪位。”   皇帝握紧了拳头,“你……”   “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虽然是六宫之主,现在也不方便主事,儿臣想了想,宛城姑姑就要回京城了,儿臣成亲当日,便让姑母做儿臣的主婚人。”   傅承衍不理皇帝,反而说起了别的,“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道:“太子……所言甚是。”   他不得不屈服。   皇后怀孕之事,是他眼中最重要的事情,万一傅承衍丧心病狂,以此作为威胁,害了自己的手足兄弟。   皇帝不敢想,只能答应他。   傅承衍行礼,“多谢父皇。”   他笑了笑:“既然父皇答应了,儿臣就跟内务府商议了,父皇先歇着吧。”   他说完,看了眼礼部尚书和内务府总领,两人察言观色,不等皇帝说话,一起出言告退,跟着傅承衍离开御书房。   至于身后传来的瓷器碎裂声,谁又管得着呢,总归砸的不是自己家的。   礼部尚书道:“殿下放心吧,东西都是准备好的,礼部定然不会出任何的纰漏。”   傅承衍点了点头:“我相信礼部,你们回去再核对一下流程,还有二皇子那边,也不能疏忽。”   “殿下放心,礼部定然竭尽所能。”礼部尚书拱手,“两位殿下娶亲,是国家的大事,臣亲自操持,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那就好。”傅承衍叹口气,“内务府呢?半个月时间,太子妃的花轿和礼服上,全都要绣上四色鸾凤,可忙的过来?”   “自然忙的过来。”内务府道,“尚衣局上百位绣娘呢,没有忙不过来事情。”   “那别的呢?”   “别的奴才也事无巨细看过了,到时候定然不会出差错,殿下放心,该跟着谁听谁的话,奴才心里有数。”他表起衷心来,“殿下,倒是二皇子妃,那衣服上,要怎么弄?若是不绣东西的话,前面就是红色的云纹,看上去空空荡荡的,差别太大了。”   傅承衍顿了顿:“那就去跟二皇子商量一下吧。”   “是。”   傅承衍看了看太阳,“孤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殿下慢走,恭送殿下。”   礼部尚书和内务府总领送走了傅承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息一声,分开走了。   御书房里面,皇帝恼羞成怒,皇后拿着团扇从屏风后出来,“陛下这就生气了?”   “皇后怎么过来了,大热天的,该好好待在宫中养胎才对。”   皇后坐在他身侧,柔软的手捶了捶皇帝的肩膀,又轻笑一声,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一下子就露出来:“陛下,臣妾有的是法子对付太子和那个姓顾的。”   “什么法子?”皇帝疑惑地看向她。   皇后勾唇,冷冷一笑,“昨日太子殿下回京,在城门口,很多人迎接,顾筠也去了,可是一个民家女想要去她的马车里头乘凉,她的车夫把人赶走了。”   “那又怎么样?”皇帝不明白,觉得这样很正常啊,如果现在有人要进他的龙辇,他可能直接杀了对方,赶走算是什么?   皇后笑容温柔煞人:“换了别人,这样做起无可厚非,可是顾筠靠着善良,靠着发放粮食,数年来招揽人心,让全京城的平民百姓都拿她当个好人。”   “若是……”她看向皇帝,“若是一个好人,不肯帮助别人,还斥责寻求帮助的人不如她家的奴才尊贵,陛下觉得……这样沽名钓誉的人,配得上做太子妃吗,配得上做未来的一国之母吗?”   皇帝沉思起来。   皇后拉住他的衣袖,“陛下想啊,这件事是真的,当日应该也有很多人看见了,虽然我们都不知道真相如何,可三人成虎,到时候看她怎么洗干净自己头上的污水。”   皇帝却问了一句:“怎么皇后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   皇后身体一僵,勉强笑道:“因为臣妾不忿被顾筠和太子陷害,就找了人监视顾筠,不管做什么都要告诉我,这才给臣妾找到破绽。”   “陛下是在怀疑臣妾吗?”皇后的声音温柔娇媚。   皇帝便没有多做怀疑,拍了拍皇后的手:“朕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皇后的。”   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灵感突现,大脑忽然清明起来,皇后的声音一响起来,他就全给忘记了。   皇后柔媚一笑,依偎在皇帝怀中,“那这件事情,就交给臣妾去办吧。”   “好,皇后若是当真能够激起民怨,让百姓们抵制靖远侯府和东宫联姻,朕有重赏。”   “那臣妾就先谢过陛下了。”   皇后眼神阴翳。   傅承衍你害我在冷宫待了那么久,我早晚要让你还回来。   你不是喜欢顾筠吗,我就让你在江山社稷和美人之间做个选择,看你要什么!   她的手指微微翘起来,纤长的指甲上涂了朱红色的蔻丹,看上去妖艳至极。   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的婚事近了,个个都分外羡慕顾筠和元如媚,可是这个时候,京城里突然出现一个流言,让人们心惊肉跳。   那位未来的太子妃,多年来在京畿分发粮食,收拢人心,人人都说她是女菩萨,可真面目却让人恶心。   是一个民间女子先说的这话。   她在街坊四邻之间传播谣言。   “都说靖远侯府的大小姐为人善良,怜惜弱小,可那日我身体不舒服,想要借顾小姐的马车乘凉,可他们家的车夫骂我,甚至那位所谓善良慈和的顾小姐,竟然怒斥我不如他们家的奴才。”   “好一个太子妃娘娘,在人家眼里,百姓如蝼蚁,居然还不如人家的奴才尊贵,这样的人,也配得上黎民百姓的爱戴吗?配得上大家的喜欢吗,配得上做太子妃,做皇后吗?”   没有人敢在顾筠耳边嚼舌根,可是该知道的早晚都要知道。   她和元如媚即将出嫁,那位大公主殿下,就和蔼地跟大家说,要在两个嫂子嫁入家里之前,好好巴结巴结,非要给她们办个宴会。   顾筠和元如媚推辞不掉,只好过去。   这一天,已经是七月二十八了。   阳光明媚,天气炎热,宴会便开设在了大公主的一个别苑,顾筠过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很多人。   她也不好惊动别人,就提了裙子悄悄往里走,元如媚紧随其后,喊了一声,“阿筠,等我。”   顾筠转头,“你也才到啊?”   “我们家的马车一直在你后面跟着。”元如媚笑嘻嘻道,“也是巧了,走吧,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大公主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顾筠没有这么乐观。   每次遇上大公主……   她都觉得是场鸿门宴。 第81章   被元如媚拉着进去, 顾筠心里面倒还是安宁的。   鸿门宴就鸿门宴吧, 反正史书上面,鸿门宴也没用得逞, 这谁怕谁。   人群就在不远处, 顾筠走过去的时候,却看见有几个不认识的人,目光奇怪地看着她。   顾筠走到大公主身边, 浅浅一笑, “公主,这几位是?”   大公主道:“是我母妃娘家的表妹,今天过来蹭一蹭阿筠的喜气。”   元如媚佯做不快:“就蹭阿筠的啊,那我呢?”   大公主就笑起来,“自然也有如媚的, 你们坐吧, 今儿你们是主客, 不可劳累了。”   顾筠简直是受宠若惊。   大公主居然这般客气, 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公主殿下是真心实意给她办宴会, 要跟她和好的?   她跟元如媚坐下来,尚且有些不敢置信。   大公主笑容温婉,招呼了自己的两个小表妹:“你们不是想见顾小姐吗, 就在这儿呢, 还不过来说话。”   那几个姑娘齐齐走过来。   大公主的母妃因美貌得宠, 这几个表妹,也个个国色天香,虽在顾筠面前仍不够看,可齐齐站着,也足够吸引人了。   顾筠和善的笑起来。   可是其中有个娃娃脸的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竟然开口就问:“你就是那个佛口蛇心的顾筠?”   顾筠微怔,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元如媚却皱起眉头,声音冷硬,态度高高在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由得你们胡言乱语,难道不要命了?”   顾筠也冷冷看着她。   那姑娘往后缩了一下,却被身后站着的高大的女人推了一把到前面来。   顾筠微微皱眉,目光转向一旁的大公主,对方在招呼别人,可是神情里头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姑娘勉强开口:“大家都这么说,顾筠装的像个好人,可是实际上,却是个不是民间疾苦,不拿百姓当人看的蛇蝎美人。”   “大家都说……”顾筠嗤笑,“三人成虎,诚不欺吾。”   “你说啊,大家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这么说,我倒要听听,我顾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就不知道我干过什么事情了,竟然能被人骂作蛇蝎!”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回京城那天,有人身体不舒服,求救于靖远侯府,可顾小姐不闻不问,甚至还怒斥人家不比你家的奴才尊贵,可有此事?”那姑娘身后的高大女子出声质问。   顾筠淡淡一笑:“不说我都忘记了,确实有此事。”   一旁的人闻言,都窃窃私语,看着顾筠,指指点点的。   可是顾筠却又开口了,“可是那天本就天气炎热,她不舒服,为什么还要留在大街上等太子殿下过来,为什么不回家呢?可见只是假的罢了,更不要提,上来就辱骂我的车夫,我的车夫跟着我数年了,我岂能看他被人欺辱。”   “你都是狡辩!”   “狡辩?”顾筠冷笑,“其实我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没有我家的车夫尊贵,靖远侯府的车夫,在高祖皇帝之时加恩,被视作七品官,虽无职位却有官衔,并非奴籍而是官身,她又是什么人?”   顾筠抬起头看着那几人:“我说错了吗?人家是正经的官员,那姑娘辱骂于他,我没有加罪已经是仁慈了,不然你随便找个人,却辱骂你们的县令,你看看他的下场如何?”   顾筠的语气带着试探,却让人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大公主的神色,从得意忘形,变的十分阴郁。   果然是鸿门宴,不过也要感谢大公主,不是她想讽刺一把,可能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看来是有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连这样的小事都一清二楚,这个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顾筠微微思索,到底是谁会拿这种错漏百出的流言蜚语来攻讦她,是不是还有后手?目的……目的是什么?   她想了想,蛇蝎美人。   难道又是跟她的婚事有关系吗?有人不愿意她嫁给傅承衍,便出手破坏她的名声,一个心地恶毒的女人,自然是不配母仪天下的。顾筠敲了敲桌子,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这么简单就想明白了人家的打算。   这个人家,大概就是皇帝了,也说不定是那位刚从冷宫里出来的皇后。   毕竟这位皇后,最会利用流言蜚语了,虽然多年来从未成功过,但是一直不肯放弃。   顾筠都忍不住要敬佩她的坚持了。   元如媚道:“阿筠说的没错,靖远侯府是何等门第,靖远侯府的车夫,都是军中在册的官身,这是先高祖皇帝恩赐的荣耀,谁敢说不对,莫不是想要造反?”   大公主几步走过来,站到自己几个表妹前头:“阿筠,我家表妹刚来京城,不懂事,得罪了你,我今天替她们向你道歉,还望阿筠心胸宽广,饶恕她们。”   顾筠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回视过去,她堂堂一个公主,亲自纡尊降贵向顾筠道歉求情,就算顾筠再大的怒火,也不该再发了才是。   顾筠其实根本没有生气,她笑起来,缓缓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大公主办了这个宴会,否则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已经被人这般诋毁了,多谢大公主提醒,您若是有空,就回去问问您的父皇,接下来该当如何?”   大公主和元如媚都惊愕地看着她。大公主的反应尤为强烈,“你……你是说……”   “是你想的那样,千防万防,可防不住天天都有人想要膈应我,不过这倒是帮了我的大忙。”顾筠唇角弯起来,“多谢大公主。”   大公主咬紧牙关,不敢露怯。   顾筠不理会她,皇帝和皇后想要制造流言,激起民怨,可这是件捕风捉影的事情,闹大之前她完全可以改变流言的风向。   也不知道皇帝和皇后费了多大力气,才让消息始终没有传到她和傅承衍耳朵里,那夫妻二人说不定还在得意呢,结果大公主就直接给说破了。   果然,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也可能是愚钝如猪的队友。   顾筠忍不住有些心疼皇帝和皇后了,好不容易想来的主意,就这么废掉了,下一次想搞事,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抓住机会。   尤其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还要劳心劳力,果然辛苦。   顾筠冷冷一笑。   大公主心惊胆战的,她想起皇帝滔天的怒火和皇后如同妖姬般的大红蔻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前程堪忧,心中一片凄凉。   她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心中便是一阵悔恨。   为什么要跟顾筠置气,她们分明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下子好了,得罪了顾筠和太子,又得罪了皇帝和皇后,两方人马都不待见她,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她的归宿。   大公主瑟瑟发抖。   顾筠看她一眼,含笑道:“公主别怕,我可不是皇后娘娘那种打击报复的人。”   她站起身:“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公主不必送我了。”   大公主点了点头,元如媚看着顾筠出去,也想离开,可是看了眼大公主,深深叹口气:“你也不必过于忧心,现在悔悟也不晚,太子殿下的为人你清楚,你又是公主,殿下的亲妹妹,再怎么样,火也烧不到你头上。”   “是。”   元如媚摇了摇头,朝她行了个礼,也转身走了。   顾筠出了大公主的别院,一路回到靖远侯府,清月早两日就回来了,这会儿和清欢待在屋子里整理东西。   顾筠道:“清欢清月,我身边有别人派来的奸细,你们一起去查查。”   “什么?”清欢大惊失色,“奸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顾筠冷森森一笑:“没什么事情,只是不小心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去查吧,我先歇息一会儿,若是太子殿下来了,你们来叫我。”   “是,小姐。”清欢和清月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忧心忡忡。   清月道:“你想好怎么查了吗?”   “还能怎么查啊,出身履历一一查看,有问题的全部踢出去。/”   清月道:“那我去搜查他们的屋子,做人奸细,谋求的不过是利益二字,自然会有超出身份的钱财。”   清欢应了,两人分头行动。   顾筠躺在屋子里,却丝毫睡不着。   那天出门,她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是清欢,一个是院子里的小丫头。   希望是那个小丫头的问题,如果是清欢的话,她简直不敢想象。   前世的时候,她带着清欢嫁入豫王府,后来出了事,她让清欢帮自己给父亲带信,可是第二天豫王说,清欢被卖到了乡下。   那是她很久以来的遗憾,所以重生之后,一直在竭尽全力对清欢好,事事都信任她,该她干的活也分派给别人,就让她做个养尊处优的大丫头。   可如果清欢是皇后的人……那么前世今生,那么多事情,都在欺骗她。   顾筠不敢想象,她的手扯着床幔上的流苏,心里一阵一阵心惊肉跳,生怕清月进来说些什么。 第82章   顾筠躺在床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 清欢和清月一起进来了。   顾筠看向她们。   清欢摇了摇头,“小姐, 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清月却咬了咬唇, 欲言又止,看着顾筠,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   顾筠便懂了, 她顿了顿, 悠悠道:“清欢,你说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清欢愣了愣。   “我记得你八岁就到我身边了,现在已经十来年了,我待你如同亲妹妹一般, 你说我有哪里对不起你。”   “小姐……”清欢想要辩解, “你听我说……”   “那天跟着我的人, 唯有你和一个小丫鬟, 她既然没有问题, 那清欢,你告诉我, 皇后是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的?”顾筠冷冷看着她,“难道她装了顺风耳?还是说故意拉拢了一个民间女子,过来陷害我?”   清欢没有说话。   顾筠斜倚在床上, “我自问对你够好了, 可你为什么要替皇后办事呢?”   “清欢, 这些年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谁都比不过你去,可是今儿你告诉我,我这么多年的信任,全都喂了狗。”她说着话,竟然开始流来眼泪,声音里也不由自主地带着哭腔。   “清欢,以前的时候,我和豫王险些在一起,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难怪最开始别人传言豫王看上了她的时候,每次出门,豫王都能精准地知道她在哪里,并且去和她偶遇,难怪前世的时候,豫王能够知道她的每一个喜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筠抹了把眼泪,“清欢,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做?皇后和豫王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看着清欢,一句一句地质问,“为什么?”   清欢默默不语。   “你说话。”顾筠冷冷看着她,“清欢,你觉得你这样,就能躲过去吗?”   清欢顿了顿,嘴唇微动,过了好久,只说了一句话,“是清欢对不起小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承认了是吗?”顾筠看着她。   清欢望着她绯红一片的眼圈,一阵心酸,“小姐对我很好,可是皇后手里有我的父母家人,我不能不为她做事。”   清欢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大概是两年前吧,皇后的人突然找到我,要我做她的奸细,被我拒绝了,然后那个人就带着我的家人,到我面前来,他们全都给折磨的不成样子,那个人说,若是我不配合,就继续折磨他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你就害了小姐?”清月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清欢点了点头,“我问他让我做什么。那个人说,只是要小姐的行踪,因为豫王殿下喜欢小姐。”   “我想豫王殿下也是天潢贵胄,出身高贵,也配得上小姐,就答应了,谁知道……这样一来,就是万劫不复。”   后来,那个人经常拿这件事威胁她,做了更多的事情,可是清欢不敢声张。   她害怕顾筠知道了。   害怕顾筠不要她了。   清欢紧紧捂住嘴巴。   可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并且还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让人始料未及。   顾筠没有说话,清月顿了顿,拉住清欢,“你先跟我出去吧,小姐……”   “你们出去吧。”顾筠淡淡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清欢转头看她一眼,默默低下头,被清月拉着离开。   顾筠躺下去,抹了抹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一直弥漫着一股哀伤。   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一个笑话,前世她因为清欢为她而死,一直愧疚不安,没想到结果是清欢帮了仇人的忙,这辈子她怀疑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过清欢,可最后还是清欢。   顾筠默默咬着下唇。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毒吧,清欢和清月两个丫头,一个是仇人的奸细,一个身负血海深仇。   偏偏小时候那么多人伺候她,她独独留了这两个做大丫头,最后却被辜负的那么深。   顾筠的眼泪一直止不住,多年相伴,清欢对于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发生这样的事,她心里就好像是被自己背叛了一样,觉的无法饶恕。   床前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抹了抹她的眼角,顾筠抬起眼皮,看向傅承衍,默默不言。   傅承衍道:“清月都跟我说了。”   顾筠坐起来,默默抱住了他的腰,将脸搁在他胸膛上,汹涌的眼泪,渐渐沾湿了他的衣襟。   傅承衍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阿筠,人各有志,不管别人选择了什么,都不是你伤心的理由。”   顾筠闷闷不乐:“你别说话,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开心,你不许说话了让我哭一会儿。”   “好好好,我不说。”   顾筠伸手捶了他一把,“你还说。”   傅承衍默默闭上嘴巴,低头看着她柔软如同锦缎般的长发,手指轻轻捻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   顾筠还从未像现在这么哭过,她一直是最坚强的姑娘,堂堂靖远侯千金,尊贵傲慢,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能够化险为夷,完全用不着哭。   可是傅承衍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   一直陪在身边,视作亲姐妹的人,那是何等的分量。   他无声叹口气。   他的阿筠,命途多舛,总是不如意。   顾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哭完之后,傅承衍胸前那一片,就像是被人流了口水上去,全都湿了。   她的眼睛肿的老高,傅承衍心疼的拿手碰了碰,“你看看,值得吗?”   顾筠没有理会他的话,仰头说,“你帮我叫清欢和清月进来。”   傅承衍没有去,清欢听见她的话,主动走了进来,她一直在门口等着,不顾灼热的阳光,就等着顾筠找她。   顾筠看着她,过了好半天才说话,“清欢,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可是如今我们缘分也尽了,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杀你。”   清欢低头不语。   顾筠转过头:“可你是靖远侯府的下人,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离开。”   清欢抬头看着她,“小姐……”   “你去浣衣房吧。”顾筠淡淡道,“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跟前。”   “是……”清欢迟疑了一下,答道,“多谢小姐恩典。”   顾筠转头不看她。   这辈子的清欢,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可是前世之悲,顾筠总忍不住迁怒给她。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就这样轻易发落了清欢,傅承衍也未质疑,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有药吗,我给你抹点药,不然明天连路都看不见了。”   顾筠指了指床尾的柜子,“在里面……傅承衍,你怎么跑我卧室来了,我可是姑娘。”   傅承衍面不改色,“你我之间,还讲究这些干什么。”   他从柜子里翻出几瓶药,“用哪个?”   “绿瓶的。”顾筠没动,“那个是护眼的,我梳妆台上有小刷子,你去拿一把新的过来。”   傅承衍环顾四周,终于看见了她的梳妆台在何处,从上面拿了把小刷子过来,“用这个上药?”   顾筠睁开眼睛,“对。”   她说完话又闭上眼睛,让傅承衍来给她上药。   傅承衍常年练武,手上的力气很巧,稍微试探了两下,就掌握了力气。   顾筠觉得很舒服,他的衣袖扫过鼻尖,便带着熟悉的味道,顾筠哭的累了,便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渐渐睡了过去。   傅承衍手下的动作越发轻柔,看着她睡着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低头轻轻往她唇上吻了一口,撒下帐幔,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的脸色就变了,清月乖乖站在门口,低眉顺眼不敢说话。   傅承衍道:“照顾好你家小姐。”   清月点头:“是。”   傅承衍已经知道了今天的所有事情。   他觉得皇后越发无法无天了,这些年来,总是皇后陷害他,他被动反击,纵容的对方越来越胆大包天,也是时候让皇后看看,什么叫做雷霆之怒了。   他叫来了东宫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领命而去,傅承衍想了想,转头去了宗人令府上。   皇后得知了大公主所作所为,正是怒火攻心,恨不得杀了大公主,可是她却不敢动手,刚从冷宫出来,若是对付了大公主,宗室里那群护短的老匹夫,非得和她过不去不可。   皇后恨恨地握拳。   可惜了,功败垂成。   本来想着大公主与顾筠不和,是一把好用的枪,谁能料到,这把枪居然反击给了自己。   皇后心里的恨意,不比任何人少,太子婚期将近,她再也没有时间做别的安排,等靖远侯府和东宫联姻,那岂还有豫王的立锥之地。   皇后这边正生气,却见侍女脚步匆匆地跑进来。   这下子当真是撞到了枪口上。   皇后怒道:“跑什么跑,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啊。”   侍女来不及辩解,指着门外,急匆匆道,“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带着宗人令往咱们宫里来了。” 第83章   皇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太子?”   “是啊娘娘, 还带着宗人令, 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仿佛是来者不善。”侍女压低了声音, “娘娘, 会不会是……”   “闭嘴?”皇后斥责她,想了想,“本宫不是让你们准备了鸡血袋子吗, 给本宫拿来。”   她摸了摸肚子, 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侍女心中一阵惊悚,又急匆匆跑到隔壁的耳房里面,拿出一个纤薄的血袋,递给皇后。   皇后接到手里,温热的触感, 是因为一直在热水里面吊着, 不让它凝固。   她转身去了屋内, 侍女眼睁睁看着, 那样大的一个血袋子, 被皇后绑在了衬裙上。   侍女便明白了皇后想要做什么,“娘娘, 这样成吗?”   “成不成的,看陛下信不信了。”皇后扶着侍女的手,款款往外走。   傅承衍推门进来, 身后白发苍苍的宗人令, 看上去愤怒至极。   皇后怒喝到:“太子, 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凤元宫是本宫寝宫,你也敢擅闯?”   傅承衍冷冷一笑,“我不仅要擅闯,还要擅自搜查呢!”   得了这句话,傅承衍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都直接闯进宫殿各处,到处翻找着。   皇后咬牙,气的脸色都铁青一片,她走向傅承衍,伸手就想扇傅承衍一巴掌,傅承衍身手多好,在皇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后退了两步,离着这么远的距离,皇后故意摔倒的姿态,便显露无疑。   傅承衍讽刺一笑,看着她裙子上血红的颜色,“皇后娘娘怎么就不会好好走路,自己站在这儿都能摔倒了,真是让人意外。”   “不过这鸡血可真好看,鲜红鲜红的,人血流出来可不是这个颜色?”傅承衍笑起来,“皇后娘娘没有亲手杀过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皇后脸色一片惨白。   傅承衍勾唇冷笑:“去请陛下和宛城长公主过来。”   皇后神情一僵,看向傅承衍。   傅承衍好心的告诉她:“宛城长公主,今天早上刚到京城,这会儿和父皇在御书房聊天呢。”   皇后狠狠咬着牙,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换身衣服。   傅承衍冷笑:“皇后娘娘急什么,长公主也未必乐意管你的闲事,不过当年太后娘娘的事情被长公主知道了,您觉得如何。”   “本宫听不懂你的意思。”皇后不相信傅承衍真的知道了那件事,她做的那般隐蔽,最后知情人全都给杀掉,没留一个活口,傅承衍就是有滔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查到的。   先太后都死了那么多年,怎么查,都是假的,在欺诈她罢了。   皇后稳住心神,与傅承衍对视,“太子尽管胡言乱语,本宫今日倒要让陛下做主,看看太子殿下来我这凤元宫,是搜什么来了?”   “等父皇来了,我自然会说,皇后娘娘不必着急。”   傅承衍转头拉了把椅子扶着宗人令坐下,“皇叔祖,您先坐着歇歇,待会儿有场硬仗要打呢。”   宗人令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拍了拍傅承衍的手,最终也没有说话。   皇帝和宛城长公主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阴沉着脸。   宛城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地位尊崇,这会儿看见皇后裙子上面的血污,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高兴的来了一句:“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好歹也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便是这个模样吗?”   傅承衍冷冷一笑:“姑母不知道,皇后娘娘说事有孕了,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裙子上绑了鸡血袋,这不是一下子破掉了,就流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能是妇人生产,要辟邪呢?”   宛城长公主皱起眉头:“一派胡言!”   傅承衍这么一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女人家争宠陷害的手段,不外乎那么些,皇后这样的简直是雕虫小技,长公主自小生活在皇宫里头,什么样的腥风血雨没见过,如今看着皇后,也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傅承衍道:“姑母说的是,是我一派胡言了。”   宛城长公主便道:“皇兄,早年我就跟你说了,皇后出身低微,配不上母仪天下,你看我说的如何,在宫里面呢,就这副模样!”   皇帝觉得很难堪。   傅承衍道:“姑母别生气,刚才皇后娘娘摔倒了,孩子要紧,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来人,去太医院,把当值的太医全都叫过来,看看皇后的胎儿怎么样了。”   宛城长公主皱眉:“都给我回来,皇后!”   假怀孕这样丢人的事情,也唯有皇后做得出来了,甚至还想栽赃嫁祸给太子,简直十恶不赦。   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皇帝的衣袖,“陛下,你听臣妾解释啊。”   “你的孩子,是真的吗?”皇帝问她,“说实话!”   “不……不是。”皇后捂脸大哭,“可是陛下,臣妾也没用办法啊,太子殿下来势汹汹,臣妾深居冷宫,豫王年少不懂事,臣妾怕他被人害了,只能想办法出来了,陛下,臣妾也是爱子心切啊。”   傅承衍冷冷问:“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怪我不该在西境打胜仗,怪我不该做个好太子?皇后娘娘的说法,自己就不觉得,贻笑大方吗?”   皇后不敢言语。   皇帝却问:“太子为什么在凤元宫,皇后的寝宫,你也敢擅创。”   “陛下,并非太子殿下擅闯,是臣要进来。”宗人令站在一侧,慢慢开口,“臣听闻皇后娘娘假孕,深觉匪夷所思,便央求太子殿下带臣前来查证,宗人府管理皇家血脉等事,若皇后假孕,他日生不出孩子,难保不会混淆皇家血脉,臣为保血脉纯正,特意前来查证。”   “那皇叔可以告诉朕!”   “陛下。”宗人令语气平平淡淡的,“告诉陛下,不就等于告诉了皇后娘娘吗,万一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呢,臣不敢冒险,只好偷袭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摆着说不相信皇帝了。皇帝恨恨地握拳,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宗人令来找他,他肯定会包庇皇后的,过几日说皇后流产就是了。   可是今天这么多人都在,消息定然是阻拦不了的。   “皇叔祖,皇后虽然有过错,可也是为了豫王……”   “陛下,是豫郡王。”宗人令纠正他,“豫郡王本身就陷害太子殿下,险些贻误战机,他就是罪人,皇后娘娘为了罪人筹谋,当罪加一等。”   傅承衍淡淡笑了笑:“父皇,儿臣也不说别的,也不敢在父皇跟前求个公平公正,反正这些年来,父皇有多么偏心,儿臣一清二楚,也没那个心思跟父皇您,父慈子孝。”   “然而今日皇后所为,关乎皇室血脉,关乎傅家的江山社稷,不得不严惩,父皇今天若轻轻放过了,就别怪儿臣手下无情。”   “你敢威胁朕?”   “是啊,我敢。”   “孽子!”   “不及父皇。”傅承衍冷冷笑了笑,“父皇,皇祖父和皇祖母临终前,都以儿臣为储君,父皇日日想着换掉儿臣,难道就不是孽子了吗?”   “承衍,闭嘴!”宛城长公主训斥一声,“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   傅承衍转头:“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还装什么客气?我算是装不下去了,这些年来我处处忍气吞声,可是父皇和皇后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下手,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若是不严惩皇后,城外几万西境大军,看看他们答应与否!”   “你放肆!”皇帝怒喝,“傅承衍,你是要造反吗?”   傅承衍分寸不让,“儿臣并无此意,只是清君侧罢了!”   皇帝气的手都在发抖。   皇后跪在地上,脸色慌乱,眼神更是一片迷蒙,半晌忽然撒开皇帝的衣摆,膝行几步,跪在傅承衍面前,“太子殿下,是我做错了,你不要和陛下生气,你们父子感情要紧啊。”   傅承衍后退一步,皮笑肉不笑:“我可当不起皇后娘娘大礼,父皇怎么说?”   皇帝只觉得内心一阵无力的愤怒,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按照傅承衍说的办,恨只恨,早年的时候,为了在战场上害死傅承衍,把兵权交给了他。   谁能料想,当年不过两万人,如今竟然可以做大到如此地步。   “皇后……假孕争宠。”皇帝的眼睛里都是怒火,看着傅承衍,“混淆皇家血脉,令人嗔目结舌。传朕律令,废皇后为庶人,移送冷宫,终身不得出,任何人不得探望!”   傅承衍低头拱手:“父皇圣明。”   皇帝问:“这下子,你满意了吗?”   “儿臣自然满意,父皇认清了身边奸佞的嘴脸,是我万民之福,儿臣高兴极了。”   皇帝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傅承衍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皇后,冷冷道:“你看你的男人啊,他不仅放弃了你儿子,甚至还放弃了你。”   皇后的身形晃了晃。   傅承衍又道:“你恨他吗?”   他说完这句话,扶着宗人令,“皇叔祖,我们回去吧。”   宗人令叹口气,“承衍啊,你们毕竟是父子,何必如此不死不休呢?”   傅承衍笑了笑,“皇叔祖,我拿人家当父亲,可是人家只拿我当仇人,屡次对我下手,我没有办法,只能如此了。”   宗人令深深叹息,“罢了,我也不懂你们的事情了,总归你是个好孩子,日后不要走了弯路。”   “皇叔祖放心就是。”   傅承衍扶着他出了宫,回头看一眼凤元宫三个大字,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得意之色。   皇后这辈子,都休想再回来,一辈子都休想再翻身。   至于豫王。   傅承衍想起自己最后说的几句话,皇帝为了维护自己,先后放弃了皇后和豫王,从这对母子的性情来看,他们可不会安然接受。   毕竟他们都觉得,全天下都欠他们的所有好东西都是他们的。   皇帝宠爱了这对母子多年,这会儿突然放弃,也难保人家不恨他。   至于这对母子到时候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第84章   傅承衍将宗人令送回去, 回到东宫的时候, 太监急匆匆迎上来。   “殿下,长公主在里头呢。”   傅承衍淡淡点了点头, 走进屋内, 看见了宛城长公主的阴沉的脸色,对方抬起眼皮看他,冷冷笑道:“好一个太子殿下!”   “姑母。”傅承衍神色淡淡的, 似乎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您怎么过来?”   宛城长公主站起身,“你说我为什么来,傅承衍,你现在也是反了天了,陛下再怎么样, 也是你的生父, 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傅承衍没有生气, 只是静静看着宛城长公主。   那几年, 母后去世, 皇帝就要废掉他,宛城长公主在其中为他斡旋, 恩情甚重,他永远也忘不了。   可是长公主是他的姑姑,更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 在她眼里, 自然还是希望侄儿和兄长, 能够和好如初的。   傅承衍叹口气,“姑母,很多年前,我也想和父皇和平相处。”   长公主看着他,“那现在呢?现在你就不想了吗?”   “姑母你也看得出来,父皇看我如同仇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傅承衍耐心的解释,“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父皇觉得我拦了皇后和豫王的道路,自然怨恨我,可我是正经的嫡长子,更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   长公主没有话可说。   “且这些年来,我南征北战,不仅没有过错,甚至于还有功劳,这个太子之位,论嫡论长论贤德,我哪一点配不上?”傅承衍问,“我自认没有任何输给豫王的地方,所以我做的心安理得,不用给任何人让位。”   “我也不想给人让位,所以我只能这样了。”傅承衍淡淡道,“豫王也好,父皇也好,只能被我胁迫不敢动手,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侄儿我,还能不能在这个太子之位上,待下去。”   长公主骇地后退一步。   傅承衍又道:“姑母,事已至此,您也不必想着我跟父皇和解了,我想父皇有生之年,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长公主深深叹口气,“可是承衍,你的皇祖母她……”   “姑母可知道皇祖母是怎么死的吗?”   “母后是病重不治……”长公主突然卡壳,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承衍,“你什么意思?”   傅承衍道:“皇祖母临终之前,把她珍爱的玉佩给力姑母和我,而没有给她最疼爱的父皇,姑母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考虑这个,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傅承衍狠下心来,“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江湖人,她告诉我跟皇后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问为什么,她说皇后杀了她的师傅,她想要报仇。我觉得很好笑,皇后贵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为什么要杀一个江湖人?结果那个人告诉我,因为皇后曾经找她的师傅害死了一个人,为了灭口,将她师门上下几十人全都杀了,只剩下她一个活口。”   他看着长公主,“皇后那个人杀的,就是皇祖母,皇后借用人家出神入化的功夫,在皇祖母的宫殿里放上慢性的□□,皇祖母在里面住的时间久了,身体便越来越虚弱,宛如病重。”   长公主愣住了。   傅承衍又问:“姑母应该知道,皇祖母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怎么忽然就会虚弱下来了?”   长公主捂住脸:“你别说了,那也是皇后的过错,与皇兄有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皇后还只是贵妃,身份低微,且手中没有任何权利,她有什么资本,能去说服一个江湖刺客,刺杀当朝最尊贵的太后呢?”傅承衍悠悠道,“除非是有人保他不死,还愿意给他好处,这个人还能是谁?”   长公主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跑了出去,傅承衍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口气。   他知道长公主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是他却不能不说。   姑母自幼护着他,若是如今她护着皇帝,他便只能左右为难,只有让长公主和他统一战线,以后的事情,才好无往不利。   傅承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苦笑了一下。   他也觉得,自己变的越发心狠手辣了。   幸好还有阿筠,阿筠心地善良,单纯又温柔,勉强可以中和他的戾气。   傅承衍温柔笑了笑。   他不知道长公主回去做了什么,第二天,冷宫里就传来消息,说皇后病重。   可是皇帝曾经下旨,不许任何人探望皇后,长公主便找了人堵在门口,不许太医进去,说是圣旨。   皇帝跟长公主的事情,外人都不知道。   反正皇帝是默许了长公主的做法,皇后只能在冷宫里面,慢慢等死。   傅承衍也懒得理会,他现在更想要把消息传给豫王。   幸好豫王府还有他埋伏的人。   傅承衍敲了敲桌子,心里盘算了一番。   *******   “你说母后如何了?”豫王大惊失色,“母后又被打入冷宫了?”   “不止如此呢?”对面的人一脸焦急忧愁,“殿下快想法子救救娘娘吧,娘娘在冷宫里面,病的很严重,可是宛城长公主找人拦在了门口,不让太医进去给娘娘看病。”   “父皇呢?”豫王怒喝,“宛城长公主如此放肆,父皇就不管吗?”   “奴才也不知道陛下那里如何了。”对方愁眉苦脸道,“反正现在就是娘娘病的厉害,可我们的人也没有办法见到娘娘,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娘娘有碍,殿下快想想办法吧。”   豫王咬紧牙关,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本王有什么法子,本王被父皇关了禁闭,如今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更不论别的了,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我们母子都去死吗!”   “殿下……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娘娘的性命要紧啊。”   “二公主呢?”   “二公主……二公主被长公主殿下看管了起来,现在也出不了门,依奴才看,长公主是一心想要害咱们娘娘的性命啊。”   豫王啪地砸了手边的花瓶。   “父皇这是弃车保帅了吧。”   “殿下,还是快想法子吧。”   “本王没有法子,你给本王想一个。”豫王怒喝。   “殿下……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一个主意吗,如今为什么不按照原计划进行呢?”那人阴测测抬起头,“到时候,皇后娘娘自然能从冷宫出来治病,区区一个长公主,算什么东西?”   豫王转过头。   “能成功当然是好的,可是你也该知道,傅承衍和靖远侯在京城中,本王如何动手?”   “殿下,太子殿下和靖远侯府的千金,可是要成亲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啊。”   “说清楚!”   “太子殿下是储君,等到成亲之后,理应前往本朝兴盛之地,祭祀祖先。”那人抬起头,“到时候剩下靖远侯一个人,想个理由支开就是了,京城还不是任由殿下……”   那人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只心照不宣地看着豫王。   豫王咬了咬牙,道:“本王懂了,我想想办法,你们先给皇后娘娘送些药进去,吊着命.”   “殿下放心,陛下圣旨,任何人不得探望娘娘,可没说不许送东西,奴才们会想办法的。”   他退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豫王陡然瘫坐在地上。   父皇……父皇,果然最薄情寡义的就是君主了。当年父皇说的多好听,世上最在意的,最喜欢的人就是他和母后,可是一朝斗不过傅承衍,便推了他们母子抗刀子。   先是他,再是母后,下一个是不是该莹玉了?   帝王的感情,果然不能相信。   父皇,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豫王看向一旁的树木,伸手拽下一根树枝,一点一点的掰断了,扔了满地。   好在,经过这些日子,孙家努力补偿粮草,现在的存储量没有以前那么多,也算得上是非常可观了。   到时候逼宫造反这么点事情,总归是足够的。   不至于后继无力。   父皇,你等着儿臣来接替你的位置,您年纪大了,也该去颐养天年了。   现在,就等着傅承衍赶紧出京城了,千里之遥,到时候木已成舟,任由傅承衍三头六臂,也没有办法赶回来。   等他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赐死傅承衍。   让傅承衍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豫王阴恻恻一笑,看上去,倒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意思。   至于顾筠,这个女人曾经害他丢了大人,可谁让顾筠生了那么一张脸呢,哪怕是他也不舍得生气。   到时候傅承衍和皇帝都死了,他做了皇帝,肯定不会嫌弃顾筠的,三宫六院里面,定然给对方留个贵妃的位置。   毕竟美人,哪怕做过让人不喜欢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顾筠这样的绝色尤物,本就不该属于傅承衍。   豫王眼神里出现一丝癫狂之色,他已经开始幻想起来了将来的事情。   若是有人在他跟前看见了,定然要吓一跳,怀疑这个人,还是不是传闻中温雅的豫王。 第85章   豫王怎么想的, 没有人知道, 皇后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外头也没有人知道, 这个时候, 大多数人也没有心情关心一个废后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即将成婚的两个皇子身上。   太子殿下和宜王殿下,分别联姻了本朝两位大将, 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天作之合了。   八月,也在众人翘首期盼中,到来了。   靖远侯府挂上了大红的绸缎和灯笼,花园里面的花儿,也都系上了红丝带, 远远望去, 一片喜庆。   丫鬟们脚步匆匆地走来走去, 喊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靖远侯夫人是不给顾筠操办的, 这会儿就坐在大厅里跟人说话, 对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反正不是她女儿, 若不是怕被人说,她才懒得过来招待客人。   这样想着,靖远侯夫人便翻了个白眼。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靖远侯一家的事情, 这会儿却有人直接问:“新娘子呢?”   “在后院呢, 夫人若是想去看, 我找人领你去啊。”   “那感情好,阿筠一向被誉为京都第一美人,这会儿穿上嫁衣,恐怕要惊为天人了。”那夫人乐呵呵夸了两句,不顾靖远侯夫人难看的脸色,跟着小丫鬟往后院去。   而后院里面,却是一派喜气洋洋。   顾筠坐在镜子前,全福夫人正在为她梳头,几个小丫鬟捧着首饰凤冠站在一旁,端正肃立,不敢出声。   那夫人走进门,忍不住笑出来,“怎么梳个头发都搞得这么安静?”   “夫人有所不知,这是害怕乱起来了,待会儿丢了什么少了什么,那就麻烦了,就让这几个小丫头辛苦一二吧。”顾筠脖颈儿丝毫不动,只有嘴皮子上下碰了碰,说了句话。   “这心思倒是灵巧。”那夫人笑了,站在一侧看着顾筠,又赞叹起来,“顾小姐果然美貌,京城里那么多姑娘,没有比得上你的。”   顾筠眼睛微微弯起来,“我是新娘子啊,不管是谁,今天都不能比我好看。”   那夫人掩唇笑了,“这话说得对,新娘子就该是最好看的。”   全福夫人莞尔一笑,“顾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新娘子,也不用谦虚了,你生的好,这是天赐的福分,不要听那些端庄藏拙的话,以后夫妻两个关上门过日子,真的相敬如宾,那还像是两口子吗?”   全福夫人和顾筠的母亲,以前也是故交,这会儿便特意叮嘱她,“太子殿下是个英雄般的男人,常年征战沙场,脾气说不定会硬一些,你这丫头脾气也暴,但是我跟你讲,过日子啊,生气了就发出来,随便闹,但是不许让人家下不来台。”   她爱怜地看着顾筠,“你自小没有母亲,你爹也不懂这些,今儿我就多教你几句,你也别嫌我烦。”   顾筠道:“怎么会,您肯教我,是我的福分。”   这位夫人,多年来和夫君恩爱如初,中间也没有妾室之流的存在,生了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儿女婚后也都生活幸福,真正的十全十美。   “就是那句话,你要面子,太子殿下也要面子,不管夫妻两个怎么样生气,都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全福夫人双手灵巧地给他挽着头发,“还有就是,你要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阿筠你比很多人都幸运,单凭你的样貌,也没有人舍得对你不好。”   顾筠微微抿唇。   “但是美貌不是一切,你不能自恃美色就不管不顾了。”   顾筠不明白,“我的优势,自然是我好看,可是又不能自恃美色……”   “傻丫头……”全福夫人笑了,“我是说,以后如果太子殿下跟你生气了,你的美,就是化解一切的利器。”   剩下的话,她低下头,附在顾筠耳边说了。   顾筠的脸色,唰的一下变成红艳艳的。   全福夫人就笑了,“有些话不好说,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肯定会明白的。”   顾筠也不敢动,任由火烧般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耳根,就这样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默默咬紧了牙齿,告诉自己要淡定。   全福夫人微微摇头,笑了笑。   还是个姑娘呢,听见这种话,总会不好意思的。   她低着头,认真的替顾筠挽发,过了好一会儿,又亲手给她戴上凤冠,首饰一一佩戴上去。   “站起来看看?”   顾筠慢慢站起身,她穿着大红的中衣,头上是奢侈华美的凤冠,看上去倒是有些奇怪。   “礼服呢?”   “在这儿呢。”清月端着个托盘过来,“自从内务府送来了,就是我亲自藏着的,小姐来换上吧。”   全福夫人拿过来看看,“真好看。”   那礼服是真的好看,大红的云锦,宛如云朵一般柔软的观感,金丝银线绣着花团锦簇的图案,一动之下流光溢彩,带着惑人的光芒。   裙摆上绣着的四色鸾凤和鸣的图案,更是华贵耀眼,让人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顾筠换了衣服,慢悠悠走到镜子前,微微笑了笑,镜子里的美人也跟着笑了笑。   清月道:“衣裳好看,首饰也好看,但是小姐最好看。”   顾筠闻言也笑了,忍不住道:“就你嘴甜。”   那边的全福夫人却在检查别的东西,“长命锁,清月给你小姐挂上去,如意镯,平安坠,吉祥佩都戴上。”   顾筠笑了,“这是要把吉祥如意,长命平安都戴上.”   “是啊。”清月回答,“清月也希望小姐,能够长命百岁,平安如意,岁岁安康。”   顾筠伸出手拍了拍她,“放心吧,会很好的。”   清月点了点头,“我知道小姐一定会很好的,小姐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不管是谁的,都不会辜负你的。”   顾筠也点了点头,“对。”   全福夫人笑了,“这是干什么,虽然阿筠嫁进宫里面,不让带丫头,但日后就不一样了,又不是要分开,搞成这个样子。”   “外地不是说要哭嫁吗?”顾筠含笑道,“这样才能平安顺遂。”   “这可不行,我好容易给你上好的妆。”全福夫人看她,“你还是坐下,乖乖等太子殿下来接你吧。”   顾筠还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太子殿下迎亲的及时,还差两刻钟,你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一路上没有吃的。”   顾筠应了一声,接过丫鬟递来的粥,也只是喝了几口垫肚子而已。   也没有人逼迫她,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爱如何就如何,何必闹的不高兴。   果真等了约两刻钟时间门外响起了鞭炮声,顾筠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被人盖了大红盖头,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别怕,我们扶着你出去。”   顾筠耳边响起这么一句话,她脚下走的十分稳,一点一点走到屋门口,走到院子门口,又走到大门口,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手。   傅承衍将手递给她,顾筠想了想,听见全福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才把手放上去,傅承衍便拉着她,走上了轿子。   皇家娶亲的花轿也分外奢华,顾筠坐进去,只觉得一阵舒适的凉爽,转头一看,座位下面是空荡荡的,塞了一个大小一样的冰盆,散发着丝丝凉意,舒服的宛如深秋的天气。   她心里面,却渐渐流过一丝温暖。   前世的那些记忆,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给散开了。   顾筠微微笑起来,遇见傅承衍,真的是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和她重获新生,一样好的事情。   花轿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耳边不时穿来鞭炮声和人们的噪杂声,可顾筠丝毫不觉得烦躁,反而觉得,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幸福感。   花轿的门帘十分厚实,她看不见前面的事情,可是心里却一清二楚,傅承衍就在前头,骑着白马穿着红衣,俊美的容颜,大概能让所有人羡慕。   花轿渐渐走过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在转角处,顾筠不出意外的听见了一声议论。   “太子殿下可真好看啊,这才是龙子凤孙。”   顾筠微微弯了弯唇角,抬起头坐直了身体,拨弄整齐凤冠上的流苏,慢慢地,笑容就盛满了脸。   听见别人夸傅承衍,就好像夸了她一样高兴。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花轿渐渐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停下来了。   顾筠正襟危坐,知道正经事来了。 第86章   花轿外头乱糟糟一片。   喜婆的喊声, 司仪的叫声, 一一响过之后,顾筠便看见, 有个人的手伸到了她跟前。   她抿唇轻笑, 慢慢将手放上去,傅承衍牵着她下了花轿,踏上柔软的红地毯, 便松开了手。   入目一片大红, 顾筠有些不知所措。   紧接着,手里就被塞进来一条大红色的绸缎,绸缎的中央,还带着个硕大的花球,在另一侧, 是傅承衍, 顾筠微微安心。   喜婆扶着她的手臂, 在她耳边提醒, 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停,一路走走停停, 慢慢悠悠地,到了大堂里。   顾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按照身边人的提醒, 一一做了, 倒也平顺, 可是到了大堂里,连喜婆都松开了她。   顾筠微微愣了愣,听着司仪天地君亲师地一通排场话。   然后便是一句“一拜天地。”   顾筠下意识地转身,跪地叩首。   “二拜高堂。”   高堂不在此处,两人便只拜了空空荡荡的座位。   “夫妻对拜。”   顾筠转身,看着自己眼睛下的一双鞋子,微微笑了笑,拜下去和傅承衍交颈,她便低声笑了出来。   傅承衍微怔,也紧跟着笑了。   顾筠站起身来,听见司仪喊了最后一声,“送入洞房。”   然后就是一群人,一窝蜂涌上来,推着她和傅承衍往屋内走。   顾筠有些茫然无措,就这么被人推挤着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宽大的衣袍掩盖下,傅承衍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顾筠心里安定了几分,在众人簇拥之中,慢慢往前走着。   到走廊转角处的时候,却恰好撞上了另一波人马,亦是一群人簇拥着新娘子过来,正是二皇子和元如媚。   在两波人马擦身而过的时候,顾筠清晰的感觉到,有人拽了她一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握紧傅承衍的手,纹丝不动地往前走。   傅承衍微怔,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好在那人看没有办法,就放弃了,两队人马很快分开,相安无事走往各自的方向。   卧房近在眼前了。   顾筠被人推挤着坐在床上。   屋内太乱,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只有喜婆让傅承衍掀盖头的声音,十分清楚。   顾筠微微抿了抿唇。   当眼前出现久违的光明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忽然安静了。   连傅承衍也安静了一瞬。   顾筠抬起头看他,眼中盛满了疑惑。   傅承衍没有说话,倒是一旁有人心直口快:“都说新娘子漂亮,可是像太子妃娘娘这样好看的,还是头一次见呢。”   傅承衍对着她,微微一笑。   顾筠低下头,作出新嫁娘的羞涩来。   喜婆挤过来,扬声道:“新娘子都看过了,先出去吧。”   人群一哄而散,便只剩下傅承衍和顾筠,以及伺候的人。   喜婆走上前来,“殿下,您也先出去吧,太子妃娘娘,要洗漱换衣服呢。”   傅承衍道唇微微动了动,“好。”   他看着顾筠,轻轻笑了笑,无声启唇,顾筠看他唇形,分明是“别怕”二字。   顾筠自然是不害怕的,这个皇宫,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大些的院子,跟别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顾筠莞尔一笑,冲他点了点头,看着傅承衍出去,才笑起来。   喜婆走过来,“娘娘要现在换衣服么?”   顾筠点了点头,“先给我卸妆吧。”   侍女们闻言,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卸了钗环首饰,顾筠站起身,让人脱掉身上的礼服,留下一身大红的中衣的披散的长发。   可是从镜子里看过去,哪怕是这般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样,也无端端带着一丝带着魅惑之意。   喜婆道:“太子妃娘娘,该沐浴了。”   顾筠跟着她走过一处屏风,转过去才发现,这儿别有洞天。   宽大的水池慢悠悠地散发着热气,看上去非常舒适。   顾筠道:“我沐浴不乐意让人看着,你们把衣服给我送进来,我自己来就是了。”   “是。”喜婆也不多言,毕恭毕敬地退下。   顾筠踏进水池里,温热的水漫过白皙的脚脖,漫过纤薄的小腿,漫过……渐渐盖住了整个身体。   顾筠靠在池壁上,舒服地喟叹一声,累了一天,这样享受一把,真的很幸福。   傅承衍回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早了很多,他一滴酒都没有沾居然就毫发无伤地走了回来。   “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喜婆也一脸吃惊,看看外面的天色,这太阳刚刚开始下山,离天黑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傅承衍淡淡笑了笑,不答反问:“太子妃呢?”   “在里面沐浴……”喜婆唇角抽了抽,“殿下,奴才去给您叫。”   傅承衍想要往里走的脚步顿了顿,一脸不解的看向她。   喜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尴尬一笑,“这殿下……规矩就是这样的。”   傅承衍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坐下,顶着他的目光,喜婆只好急匆匆走过去。   顾筠泡在水里,正舒服着呢,就见喜婆走进来,“怎么了?”   “娘娘,殿下回来了,您先出来吧。”   顾筠惊愕地回头,“傅承衍回来了?”   这才什么时辰,他是怎么糊弄别人的,竟然就会来了?   “娘娘请起吧。”喜婆拿起一旁放着的衣服,等着她从水里出来。   顾筠起身,白玉般的身体便出现在眼前,擦干了身体,披上侍女拿来的衣服,顾筠的脸,蒙上了一层白霜。   这透明的红纱,是想干什么。   可是喜婆没有给她发火的机会,给穿好了,还觉得十分满意,拉着她就往外走。   顾筠呆呆愣愣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出现了傅承衍面前。   傅承衍看见她的时候,呼吸很明显地停了一下,因为下一刻的大喘气,实在太清楚了。   顾筠不顾脸上滚烫的火热,若无其事地走过他面前,自己打开柜子,找了件外袍披上。   喜婆也没有管这么多,只是拿着桌子上的龙凤杯,倒了两杯酒:“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饮交杯酒。”   顾筠坐在傅承衍对面,眼皮一直垂着,长长的睫毛宛如扇子一样,扫来扫去,就是不肯张开。   傅承衍知道,她是害羞了。   顾筠毕竟,还是个姑娘。   饮完交杯酒,喜婆就算大功告成了,她收了酒盏,“殿下,娘娘,奴婢告退。”   紧跟着她,一群侍女也络绎离开,几乎是一瞬间,除了高照的红烛,室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顾筠的手揪着衣角,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这天光大亮的,总不能……咳咳咳咳。   顾筠轻咳两声,低着头说:“要不……你先去沐浴吧。”   这会儿对视着,对面目光灼灼的,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傅承衍收回目光,转过头去,“也好。”   顾筠看着他走到屏风后面,又收回目光,盯着面前雕花的桌子,似乎是要将那儿盯出一个洞来。   都怪傅承衍,没事回来这么早,多尴尬啊。   时间慢慢过去,顾筠却还嫌过的太快了,她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床边走去,可是不过一转身,却看见傅承衍的身影,在屏风后闪过,然后,他就出现在了面前。   顾筠看着他,表情僵了僵,下意识地转身背对着他,“你怎么不穿衣服?”   傅承衍慢悠悠地走过来,“穿了还要脱,麻烦。”   顾筠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捂住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她才没看见,那么大一团呢。   可傅承衍已经走到了她身后,这个时候顾筠才能感受到,男人和女人,力气上的差别。   傅承衍几乎是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她的手,强·迫顾筠看着他。   顾筠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傻笑道:“我困了。”   “我也困了,我们睡吧。”   顾筠哭丧着脸看他,“不睡不行吗?”   “你说呢?”   “可是你那么大,我会死的。”顾筠看着他,“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傅承衍伸出两根手指,撑着她的唇角,“大喜的日子不许这样,更不许那些晦气的词,阿筠会长命百岁的。”   顾筠默默低头看了一眼,顺着他的手臂,与他对视,“我真不行。”   “你行。”傅承衍淡淡道,“你很厉害的。”   顾筠一把将自己撂在床上,捂住脸眼睛,“傅承衍,你就是个驴!”   “哪里学来的浑话?什么都敢说?”   “话本子上。” 第87章   顾筠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躲不开的事情, 再逃避也没有用, 就是担心……嘶真的不会死人吗?   她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傅承衍站在那里的时候, 某个地方, 分外显眼,蛰伏的状态就是这样了。   顾筠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害怕。   傅承衍静静看着她, 一动不动。   顾筠只想着捂住自己的眼睛, 却忘记了现在的她,有多么诱人。   绯红的衣衫轻薄如蝉翼,透出莹白的身体,高耸的两团柔软也尽展露在眼前。   傅承衍的喉结微动。   他欺身下去,拉开顾筠的手, “阿筠, 怕我吗?”   “我怕你干什么?”顾筠眼睛往上抬, “我……我是害羞了。”   傅承衍失笑, 摸了摸她的脑袋, 柔声道:“别怕,我肯定不会伤害你的, 你不相信我吗?”   顾筠咬了咬唇,不敢言语。   傅承衍就笑起来,“阿筠, 我爱你。”   顾筠闭上眼睛, 傅承衍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阿筠,睁开眼睛看着我。”   顾筠气的锤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傅承衍低笑,“嗯,我不要脸,阿筠睁开眼睛好不好。”   顾筠慢悠悠睁开一只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傅承衍带笑的容颜,床边的帐幔不知道何时被撒了下来,顾筠只得道:“你给我轻点,我怕疼。”   傅承衍笑着亲亲她。   单手探下去,解开了她的衣衫,看着面前露出的身躯,狠狠地吸了口气,隔着衣裳是一种风景,脱下衣裳,又是另一种风景。   顾筠的美,一直都是不容置疑的。   她洁白无暇的身躯躺在大红的床上,红白相映的靡丽色彩,让人脸红心跳。   傅承衍在她身上点火,顾筠渐渐便觉得身上一片燥热。   不知何时,他腰下一沉,顾筠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阵剧烈的痛楚,直冲头皮而去。   她下意识伸手推傅承衍,傅承衍握住她的手亲了亲,轻声絮语,“阿筠,我爱你。”   ……   芙蓉帐内,春宵尚早,夜还很长。   顾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   只记得一夜之中,醒了睡睡了醒的,昏昏沉沉,第二天醒过来,还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宛如宿醉一般。   她坐起身,一张脸瞬间扭曲成一团。   傅承衍还在旁边熟睡,感觉到身边的动静,醒了过来,可没想到,刚一睁开眼睛,一个东西就直朝着他的脸砸过来。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糊了一脸,只得无奈的拿下来,问,“怎么了?”   顾筠恶狠狠地瞪着他。   傅承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了吗,我让人给你送吃的进来。”   顾筠冷笑,“我要清月。”   傅承衍顿了顿,“清月还在靖远侯府……”   “我不管。”   傅承衍自己理亏,只得答应她,“我这就去叫人把清月带来,你先躺着吧。”   说着,他自己倒是想起床,顾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傅承衍……”   “嗯?”   “你不该跟我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   顾筠伸出一双莹白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的两道红痕触目惊心,她冷冷瞪着傅承衍,“你居然敢捆着我?”   傅承衍摸了摸后脑勺,“那不是你老推我吗,你力气又大,我也没办法……”   “我推你,为什么推你?”顾筠问他,“你当我是生铁做的啊!”   一整夜的时间,翻来覆去,昨晚她差点觉得自己的性命都交代在这张床上,难为今天早上还能够醒过来。   还敢埋怨她推他,不推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   傅承衍没法子解释,只能无赖地一摊手,“那我忍不住,你有什么办法?”   顾筠恨恨磨牙,拿起旁边的枕头,使劲往他身上砸:“你不要脸!”   枕头能有多大威力,顾筠用尽力气也就跟挠痒痒一样,傅承衍就坐在那里,任由她打,结果顾筠自己却停了。   她瘫下去,倒吸一口冷气,“我腰疼,你给我看看,是不是闪了腰了。”   傅承衍吓了一跳,连忙拉开被子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又觉得一阵热气直冲脑门。   昨晚被他揉捏出来的青红痕迹遍布了顾筠纤细的背,这会儿看着,情~色意味浓厚,傅承衍几乎是一瞬间回忆起昨晚的美妙滋味。   那样温热的柔软紧致,对方细腻的腰肢,每一样,都让他爱不释手。   顾筠催促:“你干什么呢,我腰疼,让你看呢,嘶。”   傅承衍连忙回神,低头按上她的腰,脸色微微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筠问:“怎么回事?”   傅承衍顿了顿,“没事……劳累过度,肉疼……”   顾筠几乎是一瞬间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伸脚踹过去,“都怪你!”   “不然你还想怪谁?”傅承衍唇角抽了抽,径自下了床,披上衣服,从一旁的小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回来的时候,顾筠已经拿被子把头都给盖住了。   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跟,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裹的像是一只粽子。   傅承衍一下子就笑了,走过去拉了一下,顾筠在里面拽着,竟然也没有拉开,他只得无奈道:“乖,你受伤了,我给你上药。”   “不要你,我自己来,你出去。”顾筠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听着闷闷的。   傅承衍道,“你自己够不着。”   “那等清月过来。”   “清月亲还是我亲?”傅承衍也跟着她闹脾气,“乖,起来。”   顾筠从被子里露出头,愤愤道:“你居然连清月的醋都吃,我已经为了你赶走清月了!”   傅承衍反问道:“可是清月差点害死我,你也不想让她死,我怎么就不能吃醋了?”   顾筠居然无言以对,只得恼道:“你这个人……”   傅承衍把她从被窝里面挖出来,“我给你上药,保证不动你,我又不是禽兽。”   顾筠:“呵呵呵……”   你不是禽兽,你是禽兽不如。   傅承衍手下动作一顿,全当没听见,从小瓷瓶里面挖出药膏来,细细给她涂上了。   过了好半天,才算是结束,顾筠倒在被子上,“我饿了。”   傅承衍道:“你不是要等清月。”   顾筠满面控诉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傅承衍无奈,自己走出门去,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就亲手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只有粥啊?”顾筠可怜巴巴地叹口气,“我很饿啊。”   傅承衍道:“我刚才问了人,她说你现在喝粥比较好,乖啊,等晚上给你吃好吃的,想吃什么都行。”   “那我要吃樱桃羹……”   傅承衍吹散了粥中的热气,喂给她,“我让人去找找,冰窖里应该还有樱桃,就是没有新鲜的好吃了。”   “那我不要了。”顾筠皱眉,“你们怎么连樱桃都有?”   她就是想为难一下傅承衍而已啊。   傅承衍道:“可能是猜到了你想吃了吧。”   顾筠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推开他的手,自己拿着碗喝了粥,躺在床上深深叹口气,“傅承衍啊,我觉得我真是没有嫁好,成亲了连饭都没得吃,我什么时候活这么苦过?”   “是我不好,总行了。”傅承衍无奈抽了抽唇角,“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阿筠,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舍得浪费吗?”   顾筠没有说话。   “而且,你敢说……你昨晚不高兴吗?”   顾筠捂住他的嘴:“闭嘴,你不许说话了,我脑壳疼。”   傅承衍点了点头,可以看出来,他眼神里面,微微的笑意。   顾筠撒开手,轻叹一声:“唉,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傅承衍没反应过来。   “新妇嫁人,不得去拜见公婆吗?皇帝是不是在等着我们呢?”顾筠问他。   傅承衍愣了愣,他还真的给忘记了。   顾筠从床上坐起来,推了他一把,“去给我拿衣服,叫人进来伺候。”   傅承衍点了点头,喊道,“来人。”   门外呼啦啦近来一群人,“殿下。” 第88章   顾筠看着一堆人一起涌进来, 便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妃娘娘, 卯时三刻了。”   傅承衍道:“今日该去给父皇请安的,你们怎么没有人过来叫?”   “啊……”大宫女一脸吃惊, 连忙跪在地上, “殿下恕罪,是奴婢们的过错,奴婢们也给忘记了。”   顾筠微微沉默了一瞬, 问:“你们东宫的人, 都这么不拿陛下当回事吗?”   大宫女低头不敢言语。   顾筠道:“算了,起来服侍我更衣,马上就晚了。”   两人洗漱更衣结束,也是好半天过去了,东宫离皇帝的寝宫, 不算很近, 这会儿傅承衍便拉着顾筠坐车而去。   结果到了皇帝寝宫门前, 正巧碰上二皇子和元如媚过来。   “你们也这么晚?”   二皇子挠了挠头, “睡……睡过头了, 我还担心皇兄和皇嫂已经来过了,要受罚呢, 幸好赶上了,皇兄和皇嫂也起晚了吗。”   顾筠尴尬地笑笑,“我们忘了。”   傅承衍轻咳一声, “进去吧, 别让父皇久等了。”   虽然已经等了很久了, 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进去的时候,皇帝坐在那里,手边的两盏清茶,已经没有热气了,而皇帝的脸色,也不那茶水温暖一点。   顾筠尴尬的笑笑,跟着傅承衍下跪拜道:“儿媳拜见父皇。”   身后的二皇子和元如媚也依礼而拜。   皇帝没有叫起,只是冷声道:“朕可真是有福气,娶了两个孝顺的儿媳妇儿,新婚第二日,便睡到日上三竿,当真是罕见,靖远侯和元将军,教女有方啊。”   顾筠低着头道:“父皇容禀,儿媳和弟妹早就起了,只是想着父皇年迈,睡眠轻浅,若是来的早了,会耽搁父皇的睡眠,所以商量了一下,晚来一会儿,没想到让父皇久等了,是我们考虑不周。”   皇帝冷冷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筠半点不觉得尴尬,“父皇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只管问如媚和两位殿下,大家都知道的。”   元如媚道:“父皇,太子妃说的是实情,并非我们懒惰,只是不想父皇勤政如此,让父皇久等,儿媳心里也十分愧疚难安。”   “愧疚难安?”皇帝冷淡一笑,“那日后,每天辰时,来给朕请安吧。”   元如媚噎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傅承衍想说话,却被顾筠拦了一下,“父皇容禀,若是如今皇后尚在,儿媳定然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人,侍奉公婆本就是为人媳妇儿该做的,然而宫中无后,儿媳没有婆母,若单单来给父皇请安,儿媳觉得,有些不妥当。”   “有何不妥?”   顾筠抬起头,淡淡道:“谁家的儿媳会天不亮就去公公屋里请安,父皇不要颜面,我还要呢?”   “顾筠,你放肆!”   “父皇息怒。”傅承衍淡淡道,“儿臣以为,阿筠说的有道理,儿臣自然相信阿筠的为人,然而人言可畏,还请父皇三思后行。”   “朕看你们是无法无天了。”   “谢父皇夸奖。”顾筠面色不变,“我一向胆子大,没想到父皇第一天就看出来了,要不然怎么说父皇是皇帝呢,就是与众不同。”   皇帝只觉得自己被她气的心脏一阵一阵抽疼,眼前发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如媚扯扯顾筠的裙摆。   顾筠回头,做了个口型,“别理他。”   皇帝一口气气死了才好呢。   可是顾筠知道,他命硬的很。   “顾筠,你身为太子妃,如此犯上不敬……”   “父皇,太子妃句句属实。”傅承衍打断他,“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对父皇也坦诚相待,没有丝毫隐瞒,儿臣不知,太子妃如何犯上了?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难道如今太子妃说几句不好听的忠言,父皇都容忍不了么?”   皇帝冷冷看着他,“太子倒是一张巧嘴,反复无常,令人吃惊。”   傅承衍道:“多谢父皇夸赞,儿臣也这么觉得。”   皇帝深吸一口气,身边的大太监矮身扯了扯他的衣袖,“陛下,正事要紧。”   皇帝几乎是一瞬间变了脸色,慈祥道:“罢了,今日你们来晚之事,朕便不计较了,你们也不必给朕敬茶了,全都凉透了,老二你们两口子,去后宫给你们母妃请安,太子……”   “儿臣要回东宫么?”   “你们稍等一下,朕还有事情要嘱咐你们,罢了,你们也先起来吧。”皇帝满面和善,“坐吧。”   顾筠和傅承衍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两人对视一眼,倒是同时不客气地站起身,坐在了一侧。   二皇子和元如媚离开后,皇帝慢悠悠道:“太子啊,你是国之储君,如今也成家立业了,按照我们的旧俗,太子成亲后,需要带着太子妃回本朝兴盛之地,祭祀先祖,且你母后的牌位,也需要送一份回去,这些年朕忙于国务,没有时间,刚巧你一块送去吧。”   傅承衍顿了顿,“儿臣遵旨。”   皇帝和蔼至极:“还有一件事情,咱们皇室的许多族人还在那边,你去了,定然要施恩他们,安抚民心,不可让人生出进京的心思来,兴盛之地重要以及,万万不可小觑。”   “儿臣明白。”   皇帝道:“等阿筠三日后回门,你们到第四日就走吧,早些过去,也能赶在冬天前回来。”   “父皇一片苦心,儿臣感激不已。”傅承衍微微低头,“父皇放心,儿臣定然不辱使命。”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们就回去东宫吧,朕这里,无事了。”   “儿臣告退。”   皇帝看着两人的背影,慢慢笑起来,“去告诉豫王,朕已经把傅承衍支走了。”   前几天,豫王说,找到了办法,只要让傅承衍离开,就能够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起。   若是真的,哪怕只是损伤筋骨,不能全部铲除么,也足够让人心动了。   皇帝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阴恐之色。   傅承衍,到时候,朕看你这个太子,还怎么蹦哒。   江湖刺客杀不了你,阴谋诡计害不了你,难道你还能够次次都给躲过去。   皇帝在自己的寝殿里放声大笑。   太监站在身后,也偷偷笑了,看着皇帝的时候,目光跟看着一个傻子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皇帝会天真的以为,他抛弃了人家母子,人家还会真心实意为他谋划。   豫王难道是谁傻子吗?豫王难道没有自己的私心吗?豫王又不是圣人!   这一点,所有人都能看明白,只有皇帝固步自封。   “你爹这是什么意思?”顾筠坐在车上,支着头,懒洋洋地问。   “还能什么意思?”傅承衍淡淡道,“豫王出手了吧,我估计父皇被他骗了,不过也无所谓,豫王最好早点造反,他等的来,我也等不急了。”   “不过回去祭祖倒是个正经事,我还要好好安排。”傅承衍想了想,“到时候父皇肯定会想法子把你爹也支出去的,如果豫王逼宫谋反,我得及时赶回来。”   “那就不去了呗。”顾筠直接说,“去一个空的仪仗就好了。”   至于傅承衍,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等豫王出手并且得逞了,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不那么好安排,如果是空的仪仗,就要保证,里面的人可靠,否则将来反咬一口,要怎么办?”   顾筠道:“我去就行了。”   “不行。”傅承衍拒绝她。   “我去是最好的选择。”顾筠看着他,“你知道的。”   顾筠是太子妃,和太子是一体的,到时候夫妻同一个仪仗,只需要她出现在人前,就足够糊弄住大多数人。   大不了就跟人说,太子病了不能出门。   而除了顾筠之外,换谁替代他,才能够不让人起疑心,且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信。   说句实话,这样大的事情,谁都无法轻易相信。   “那也不行。”傅承衍想也不想,“太危险了,万一路上有人对你不利呢?”   “清月跟着我,她的功夫那么好,而且还有这么多东宫侍卫,我会回去靖远侯府,找我爹要几个可靠的侍卫,定然会万无一失。”顾筠非常冷静地看着他,“傅承衍,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傅承衍没有答应,顾筠握住了他的手臂,低着头想了想,道:“傅承衍,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也要明白……我想要和你站在一起,和你一起做很厉害的人,我不想站在你身后,做一只被你保护的金丝雀。”   “所以,你就答应我吧。”   顾筠眼巴巴地看着他。 第89章   傅承衍抿紧了唇, 沉默不语。   这样危险的事情, 只有顾筠会想做,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放心。   顾筠功夫好, 也胆大, 可毕竟还是个娇娇的小姑娘,这辈子走过的最远的路,就是去郊外的山上了, 让她自己走那么远, 而且那么多人对她虎视眈眈,他怎么能放心。   怎么可能让顾筠一个人去。   顾筠不在自己眼底下,恐怕想一想,吓都能把自己给吓死。   “阿筠,如果不行, 我宁愿放弃原本的计划, 也不会让你冒险的。”   顾筠无奈道:“傅承衍……”   “你叫我也没有用,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傅承衍淡淡道, “那么远的路途, 豫王说不定就会在路上伏击,万一出事了, 你让我怎么办?”   “哪儿那么多的万一,我身边带着那么多人呢!”顾筠很无奈,“你想的太多了。”   “随便你怎么说,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傅承衍的态度非常坚决, “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顾筠气的转头不看他, “明明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不论她怎么说,傅承衍就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顾筠无奈道:“你可真是的……老顽固,人家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都没有你这么固执!”   怎么都说不通,谁会跟他一样,就连当初欺负户部尚书,那么一个老头,都乖乖就范,连着皇帝都知道见风使舵,就他不会。   真正的老头子了。   别看长的年轻,其实心里至少一百八十岁。   顾筠在心里头默默吐槽。   傅承衍道:“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我就亲自过去,摆脱了皇帝的视线,再悄悄潜回来。”   顾筠懒得搭理他:“那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豫王登基了,收拾收拾老臣,把宫门一关,宫城紧闭起来,到时候易守难攻,何必呢?”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争辩了。”顾筠有些淡淡的疲惫,“等回去慢慢说,我困了,先小憩一会儿。”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将人抱在自己怀里,“阿筠,你也替我想想啊,如果你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他是肯定不会拿顾筠冒险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朝廷中事,全部加起来,也不如顾筠一个人重要。   顾筠趴在他怀中,闷闷不乐,“可是我并不想做祸国殃民的妖妃,傅承衍,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   傅承衍顿了顿,将要出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顾筠道:“我想要和你站在一起,做你的皇后,我希望我们活着的时候,全天下的时候都说我们是最好的帝后,等到我们百年之后,后世的人评价我们,说你是明君,我是贤后,说我们是古往今来最般配的一对夫妻。”   “傅承衍,我不希望等到将来,别人提起你的时候,我却没有姓名。”顾筠慢悠悠道,“就像始皇帝的皇后,我们至今不知道是谁,或者很多人的皇后,寂寂无名,所有的一切都掩映在男人的功绩下,显得没有任何用处。”   “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子。”顾筠说,“我不想等到后世评价你我的时候,说我们不相配,或者再给你添给真爱的妃子,求而不得的女人,我想要做你生命的唯一,将来只要提到你的名字,就能够让别人想到我的名字。”   “傅承衍,你懂我的意思吗?”   傅承衍沉默着。   他道:“阿筠,我让你去。”   顾筠想要抬起头看他,却被傅承衍按住了脑袋,在他怀中抬不起头。   顾筠想要挣脱,可是颈项中,落下的湿热液体,让她整个人愣了愣,便安静的趴在傅承衍怀里面,什么话都没有说。   傅承衍说:“阿筠,我明白你的心思了。”   仔细听起来,顾筠才发现,他的声音似乎是含在了口腔里。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傅承衍的肩膀。   傅承衍也没有说话。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阿筠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生活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   他的阿筠,不屑于被困囿于闺阁之中,她的心中向往着天地河山,向往着万里的江山风景。   他也愿意给予她这一切。   可是他却从没有想到,阿筠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其实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在傅承衍有限的人生中,得知的最厉害的女人,是前朝的一位女将军,战功赫赫,彪炳千秋。   可是他的记忆里,认识的所有的女人,向往权势,热爱奢靡的生活,可是对于生命中别的东西,却没有什么想法。   她们只想要身居高位,荣华富贵,将别的人踩在脚下。   可是他的阿筠,放眼之处,却是整个江山,甚至是千古清秋。   傅承衍自认,自己都未曾想过这么多。   可是在顾筠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里,都有他傅承衍的存在,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人生。   傅承衍说不出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只能说,感激上苍,让阿筠成了他的妻子,成了他爱的人,更要感激上苍,让阿筠爱上了他。   否则错过的,就不仅仅是一个爱人那么简单了。   回到东宫的时候,顾筠先跳下车,傅承衍跟在后面,迎出来的人却是清月。   顾筠道:“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清月点了点头,“我还吃惊呢,一大早的东宫就来人说小姐……太子妃要见我,就急匆匆赶来了,小……太子妃有什么急事吗?”   顾筠道:“刚才没有,现在有了,进屋说吧。”   清月满脸不解。   顾筠道:“后天,我要启程去北方,你陪我一起吧,然后就是明天你陪我回府中的时候,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清月愣了愣:“后天就去?”   小姐新婚燕尔,为什么要远行?   清月有些不明白,“这么着急,太子殿下过去吗?”   “他不去。”顾筠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不管谁问你,你都不能说出口,知道吗?”   “我明白了。”清月点点头。   她亦是聪慧的女子,一想就知道,是跟朝政有关的事情。   这些事不是自己能够过问的,她只要保护好小姐就可以了,何况她也做不了别的,“小姐额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寸步不离,不会让小姐出现一丁点意外的。”   顾筠弯唇一笑,“不用太担心,我想也没什么大事情。”   傅承衍道:“事情不大,只是危险,清月,你经常说阿筠待你恩重如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这是自然,清月就算是自己丢了性命,也绝对不会让小姐受任何一点伤害的。”清月信誓旦旦道,“可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去?”   新婚之际就要分开,怎么想都不太好,所以哪怕知道自己不该过问,清月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   “太子有更重要的事情。”顾筠笑起来,“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这个丫头,怎么天天都在担心傅承衍欺负她呢?   顾筠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让清月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清月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顾筠又道:“我明天回门,你帮我去收拾东西吧,我相信你。”   “好,清月一定办妥当。”清月弯唇浅笑,“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小姐尽管放心。”   女儿家出嫁后三朝回门,可是一件大事情,万一出了差错,要被人笑话的。   清月定然会好好办,因为靖远侯府还有顾璇母女在呢,怎么也不能让顾筠在他们面前丢脸。   别人家的新媳妇儿回门,都有公公婆婆来帮忙准备东西,除非嫁到来为人苛刻的人家,否则是不会有问题的,清月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教导,以前为了照顾顾筠,靖远侯曾经找了教引姑姑教他们各项规矩,清月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胜任的。   顾筠温和道:“你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了。”   清月福身,“奴婢告退。”   她走出去了,傅承衍才站起身,抱住顾筠道腰,“我们去睡吧。”   顾筠的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是我要睡了,和你没有关系。”   傅承衍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要睡了,我陪你睡,这样总行了吧。”   顾筠白了他一眼,料想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做什么过分放肆的事情,也就随便他了。   两人一同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顾筠忽然问他,“你石更了吗?”   傅承衍顿了顿,道:“嗯。”   顾筠转身背对着他,拉起一旁的被子,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捂得严丝合缝,一点不露。   傅承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微微沉默了一瞬,“阿筠,我真的不是个禽兽。”   顾筠在被子里冷嗤一声,又将被子裹紧了点。 第90章   傅承衍转过身侧躺着, 伸手扒开她的被子, “你热不热,裹这么严实?”   “不热啊。”顾筠跟他抢被子, “你别管我。”   “我是想看看你手腕上的伤, 好了没有?”   顾筠从被窝里伸出两只手给他看,手腕上的红痕依然清晰可见,上了药之后, 起了效果, 甚至更清楚了。   傅承衍一阵心虚,轻轻碰了碰,“疼不疼?”   顾筠把手缩回去,“不疼。”   其实也没什么,他拿来的是他自己的腰带, 就是顾筠自己的皮肤太白了, 所以轻轻一碰, 就红了一片, 然后还有些地方, 是被腰带上的金玉给咯的,显得尤其红一些。   傅承衍翻身下了床, 顾筠露头出来,问他,“你去干嘛?”   傅承衍没回答, 在旁边的小柜子里扒拉了一下, 拿出一瓶药膏, 拉过顾筠的手腕,轻轻给抹上去。   顾筠看了一眼,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傅承衍道:“不敢了。”   他也没想到顾筠会这么娇弱,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简单粗暴的行事办法,昨儿也没有多想,就把她给弄伤了。   结果她自己疼不疼先不说,自己先心疼的受不住了。   傅承衍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是再犯混,你就打我好了。”   顾筠的手上抹了药膏,这会儿举起来晾着,闻言道:“我可打不过你,你还是自己管自己吧。”   傅承衍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不会再这样。”   顾筠顿了顿,含糊道:“也不用完全不这样……”   夫妻之间,有些事情还是很重要的,其实也不算什么……   傅承衍低头看着她,顾筠只觉得脸上发烫,转过头去,佯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傅承衍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好。”   顾筠转头凶巴巴地看着她,“好什么好,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掩耳盗铃的功夫,可以说是很厉害了。   傅承衍笑起来,好脾气道:“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听见。”   顾筠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躺在被窝里头,笑弯了眼睛。   傅承衍看着看着,忽然俯身,往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顾筠的眼睛里倒映着他好看的脸,想了想,又不甘示弱地一口咬上他的下颌。   傅承衍没敢动。   顾筠磨了磨牙齿,在上面留下了明显的齿印,才松口笑起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傅承衍,你真好看啊。”   傅承衍低头亲亲她,“阿筠最好看。”   顾筠抱着他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傅承衍揽住她的腰,仰头看她。   顾筠将头埋下去,放在他颈中,竟然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傅承衍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背,也由着她去了。   至于自己的某些地方,随便吧,反正也不碍事。   阿筠这样好,不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顾筠闭着眼睛,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慢慢勾起一抹笑容,然后就抓着傅承衍的衣袖,慢慢睡了过去。   顾筠一觉醒来的时候,傅承衍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手里抱着傅承衍的衣服,还淌了一滩口水,顾筠像是对待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的扔到床角。   听见屋里的动静,侍女们进来伺候,顾筠坐在床上,问:“太子殿下呢?”   “回太子妃,太子殿下出宫去了,奴婢们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顾筠点了点头,“知道了,传晚膳吧。”   “奴婢们给娘娘更衣。”   顾筠道,“不必了,我今天不起了,就在这里用,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几个人对视一眼,“娘娘稍等片刻。”   顾筠看着她们的反应,皱了皱眉,淡淡道:“太子殿下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太子妃这就难为奴婢们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奴婢们怎么知道,连太子妃娘娘您都不知道呢。”   顾筠听着这话,总觉得阴阳怪气的。她看向说话的侍女,那人也朝着她看过来,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算得上是美人了,眼中都妒恨,更是明显。   顾筠冷嗤一声,“你就是这么跟本宫说话的?”   “奴婢说什么了?太子妃娘娘可不要冤枉好人,这么多姐姐妹妹都能作证,奴婢可什么都没有说。”   顾筠直接挑破她的心思,“你针对本宫有什么用处,这么多年,太子殿下也没有多看你一眼啊。”   “你……”   “你什么你,没大没小的,竟然跟本宫这么说话!”   “太子妃娘娘,奴婢说什么了?”   “我说你对不敬我,你就是不敬我,你还敢反驳,更是不敬。”顾筠冷冷一笑,她承认,这个时候,自己是有些烦躁。   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宫女,都敢跟她叫板,拿她顾筠当什么了?   顾筠冷冷道:“跪下!”   那侍女转过头去,一脸倔强倨傲。   “看来这个东宫,没有本宫的立足之地了,那也好,让你来做东宫的女主人,你觉得如何?”顾筠冷笑,“果真是宫里伺候的,脾气比外面的千金小姐还要厉害。”   顾筠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可是对待情敌,不就该是这么无情的吗。   这个人可不是那种默默喜欢的,眼里的野心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又在东宫里面伺候,近水楼台,说不定什么时候使个阴谋诡计,真出了事,她找谁说理去。   总不能剁了傅承衍的那什么!   “奴婢不敢,太子妃也休要冤枉奴婢。”   “这是怎么了?”傅承衍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顾筠明显看见,那侍女的眼睛亮了亮,得意洋洋地看她一眼,下一瞬就对着傅承衍跪了下去。   傅承衍走进了,一脸疑问,“怎么了?”   “殿下救救奴婢吧……殿下……”那侍女声音凄切婉转,令人闻之落泪。   顾筠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那个侍女,“果然是太子殿下的面子比我大,刚才让你跪都不肯,怎么现在就主动跪下了?”   傅承衍走到床边,也没有理会那侍女,只是看着坐在床上的顾筠,“怎么还没有起床?”   “不想起,你别打扰我。”顾筠分给他一个眼神,“有人欺负我,我要欺负回去啊。”   傅承衍唇角抽了抽,“有什么好欺负回去的,有人对你不敬,罚去浣衣坊就是了,犯得着自己生气吗?”   那宫女听见这句话,脸色忽然白了白,“殿下……”   可是顾筠不高兴道:“可是人家喜欢你啊。”   她的声音,立刻就被傅承衍忽略了。   傅承衍闻言,心里忽然高兴起来,俯身问道:“阿筠吃醋了吗?”   “不行吗?”顾筠与他对视,“我是太子妃,你是我的男人,觊觎你的女人那么多,我就不能吃醋吗?”   傅承衍弯唇笑了,“可以,你想怎么吃都行。”   一个侍女算什么呢,阿筠为他吃醋这样的事情,足够让他开心一辈子了。   傅承衍微微笑了笑,摸了摸顾筠的脑袋,问她,“你想怎么处置她?”   顾筠道:“我想让你处置她,毕竟是你的人啊……”   “是你的人。”傅承衍淡淡道,“你是东宫的道女主人,这个宫殿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顾筠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没有权利处置一个妄想爬床的女人呢。”   傅承衍没有说话。   顾筠道:“既然如此,那就罚去浣衣坊吧。”   傅承衍一下子就笑出来,无奈摇头道:“你啊,就这么心软。”   宫女被罚去浣衣坊,也算不上很大的处置了,他还以为顾筠会更加心狠手辣的。   那宫女却不肯走,跪在地上,“殿下,奴婢在东宫伺候五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岂可轻信太子妃的话,她是在陷害奴婢。”   傅承衍转头,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带下去。”   “殿下……”   傅承衍道:“口口声声太子妃污蔑你,太子妃何等身份,也由得你质疑,简直放肆!”   那宫女瞬间卡壳了,满脸凄楚绝望,周围的人也战战兢兢,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怠慢太子妃。   果然,靖远侯府的千金,岂是会忍气吞声的人,阿兰还想联合大家一起排挤太子妃,恐怕真的那么做了,依照太子妃的家世,和太子殿下的看重,她们现在已经死无全尸了。   傅承衍转过头看着她们,“太子妃是东宫之主,是你们的主子,她管你们是应该的,你们若是谁胆大包天,对太子妃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是。奴婢遵命,拜见太子妃娘娘。”众人一起下拜。   顾筠淡淡道:“我脾气不大好,又是娇生惯养的,谁怠慢我了,我自然看得出来,今天直接告诉你们,我不是好欺负的,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在东宫,就乖乖做你们的侍女。”   “是。”   太子妃的告诫,可以说是非常的明白了。   就是让她们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乖乖的做侍女,不要妄想一步登天,勾搭太子殿下。   其实她们大多数人,本来也不敢多想。   太子妃何等煊赫的家世,遇上顾筠,皇帝尚且会忍让三分,他们不过是婢女,岂敢多思。 第91章   她训斥完了, 傅承衍便让人全都下去了。   顾筠坐在那里, 不高兴道:“你这东宫,都什么人啊, 你就让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伺候。”   傅承衍满脸无辜, “我也不知道啊,底下选人的时候,都说这群侍女干活好, 出身清白, 我就留下了,我哪儿有功夫管人家心里想什么?”   顾筠白了他一眼,勉强接受这样的说法,又问:“你去干嘛了?”   “去找人保护你啊。”傅承衍无奈道,“我去了城郊, 让人在外面等着你了, 明天你从靖远侯府回来, 就假装他们也是靖远侯府的人。”   顾筠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傅承衍笑了笑, 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阿筠最聪明了。”   顾筠被他这个哄孩子的语气给搞得一身鸡皮疙瘩, 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不许这么跟我说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傅承衍闻言, 忽然笑了, “我也没有把阿筠当小孩子啊。”   他又不是有毛病, 这是他的妻子,怎么会是小孩子。   顾筠冷嗖嗖地看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傅承衍便笑了,将她拥进怀中,抚摸着她的背,闷闷笑出声。   *******   第二天的时候,傅承衍同顾筠一起,回了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合家都在大门口迎接,顾筠下了车,一家人便慢慢下拜,“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傅承衍道:“起吧。”   顾筠嫁入了东宫,做了储君的妻子,日后便是分属君臣,靖远侯一向警惕,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筠也不会为了父女之情,免了这些虚礼,拘泥于这种小事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人说靖远侯府恃宠而骄,还不如乖乖做了各种礼节,可实际上如何,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顾筠上前一步,才行了个家礼,“父亲。”   靖远侯欣慰地笑了,“殿下和太子妃,请进吧。”   傅承衍和顾筠便走在前头,靖远侯为他们引路。   靖远侯夫人和顾璇走在身后,两人今天还算懂事,什么话都没有说,都是安安静静走着。   到了待客的大堂内,几人坐下了,顾璇忽然看着顾筠,也不言语,就一直盯着她。   顾筠愣了愣,转头看她,“有事?”   顾璇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我之前帮了你的忙,你别忘记答应我的话。”   顾筠道:“我自然没忘记,不会让你嫁给豫王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就好。”顾璇道,“我相信太子妃一言九鼎。”   “阿璇!”靖远侯出声斥责,“怎么能这样说话。”   “为什么不能?”顾璇淡淡道,“这个时候,爹爹还要我装模作样吗?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该做的已经做到了,索要报酬有什么不对?”   顾筠道:“没有什么不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自然会让你安然无恙。”   她看着顾璇,语气平淡,“就算是为了爹爹。”   顾璇道:“我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答应我的话做到了,其余的全都无所谓。”   靖远侯夫人尚且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愣了好半天,“阿璇,这是怎么回事,你好不容易做王妃了,为什么不嫁了,是不是顾筠她逼迫你。”   傅承衍听见这话,就想发火,却被顾筠按住了手。   顾璇道:“娘,不是这样的,是豫王被降为郡王,眼看着没什么用处了,我看不上他了而已。”   “你……可是你……”靖远侯夫人说不出口,“你们都已经……”   “那又怎么样?”顾璇不以为意,“不过就是失身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堂堂顾家千金,难道还要害怕嫁不出去吗?”   “你……”靖远侯夫人被她的话惊骇地不知道说什么,“你一个姑娘家,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就是要退婚罢了,反正豫王谁爱嫁谁嫁,我又看不上他了。”顾筠唇角抽了抽,“我就算不嫁人,也不会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靖远侯夫人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豫王自己找死,我凭什么要陪着他,我又不是傻子,他跟皇后没有让我得到一丝好处,反而要让我陪葬,想的美!”顾璇也没客气,站起身,“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就早些做到,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你们天伦之乐了。”   “娘,我们回去吧,我们娘儿俩在这里,让人家连话都不好说了。”顾璇皮笑肉不笑。   靖远侯夫人被她拉着,不知所措地离开。   傅承衍皱了皱眉头,问顾筠:“怎么回事?”   “之前借用豫王的粮草那会儿,是顾璇帮我的,为了这个,我答应帮她跟豫王退婚。”顾筠摊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不过也很好明白,之前我都想通了,她现在反应过来豫王并非良配,也很正常。”   这一世和前世已经不一样了。   顾筠神色淡然,上一世,顾璇看着她,嫉妒她,被豫王妃的名头迷花了眼睛,拼死拼活也要嫁进去。   可是这一世,豫王被顾筠弃若敝履,不跟顾筠争抢的情况下,发现豫王完全不值得嫁,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顾璇现在明白过来,一点都不奇怪。   好在傅承衍也不关心顾璇,只随便问了一句,顾筠这么说,他就没有当回事。   豫王就要死了啊,到时候无论如何,顾璇也用不着嫁给一个死人。   而且不论是什么人,都没有胆子,敢让靖远侯府的千金,嫁给一个死人。   靖远侯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殿下见笑了。”   傅承衍道:“见什么笑,这些事情,也是早就知道的,而且在勋贵家族里,其实也不算什么。”   谁家没有些你争我夺的事情,只是别人家胆子小,顾忌多,不敢拿出来讨论,靖远侯府的这一对姐妹,却什么都不怕。   其实谁会笑话她们呢,那些人说不定还会羡慕,她们能光明正大互不理睬,不用装的姐妹情深恶心自己。   靖远侯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傅承衍道:“其实说起我的家事,恐怕更可笑一些,然而本身也算不得什么,倒是今儿前来,还有别的事情要跟岳父大人说。”   靖远侯来了精神,“何事?” 第92章   傅承衍看了一眼四周伺候的人, 众人便都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靖远侯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看着傅承衍,“殿下, 可是出事了?”   傅承衍笑了笑, “明天我和阿筠要启程去北地,想找岳父借几个侍卫。”   “侍卫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殿下为何这般匆忙?”靖远侯看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   “豫王要谋反, 我们两个离开京城之后,再将爹爹支开,他就能逼宫造反了。”顾筠道,“我跟太子殿下商量了,将计就计, 让他下手, 然后坐收渔利。”   靖远侯道:“北地遥远, 且不知道豫王何时下手, 若贸然离开, 万一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该当如何?”   靖远侯忧心忡忡地问。   “这就是我要跟岳父商量的事情。”傅承衍淡淡道, “届时我和阿筠一起出发,半道上会折回来,阿筠自己去北地, 所以才要找岳父借人。”   靖远侯勃然大怒:“胡闹!”   “爹爹, 您这是做什么?”   “阿筠一个柔弱女儿家, 岂能独自前往北地,且不说有人虎视眈眈,就是路途艰险,匪患重重,岂是闹着玩的。”   傅承衍叹口气,“我也不想让她去。”   可是阿筠都那样说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安全,折断阿筠的翅膀。   靖远侯的目光就转向顾筠,“阿筠,你……”   “爹爹,是我要去的。”顾筠迎着他的目光,仰起头道,“爹爹是英雄,靖远侯府,世世代代都是英雄,我的先辈们各个都征战沙场,不畏生死,我身为他们的后人,当然也不能怕。”   “你……你是个女儿家。”   “爹爹,女儿家怎么了?我是个女儿家,可我也是顾家的人。”顾筠试图说服他,“爹爹以前教我的,做人不能怕事。”   “我没教过你!”靖远侯一口否决。   话是那么说,可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冒险,他一想就怕的厉害,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没道理为了傅承衍的江山,偏叫阿筠去冒险的。   顾筠站起身拉着他的袖子,“爹爹怎么这样啊,说出口的话还能咽进去不行。”   “就算是咽进去,我也不会让你去的。”靖远侯说话十分不客气,“你也想想你爹,你如果出事了,你要爹怎么办,你要爹以后怎么跟你娘交代,你是要我死不瞑目!”   顾筠顿了顿,“爹爹……”   “你别叫我!”靖远侯斥责一句,“你爹我为了傅家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这辈子连个儿子都没有,就是不想让子孙后代再走我的老路,可是傅家人未免太过分了,我仅有的女儿,也要为了你们牺牲不成。”   他的话直指傅承衍,并且是真的很难听。   傅承衍顿了顿,道:“既然如此,阿筠,你也别去了吧。”   正合他意。   顾筠瞪他一眼,“你闭嘴。”   “爹爹,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顾筠咬了咬唇,“爹爹,我已经嫁人了,我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我理应为了这个天下奋战。”   “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顾筠道:“爹爹,哪儿有你这样的,这么多年,你出征北伐,我拦过你一次吗,只许你有理想,就不许我有,只许你担心我,就不许我担心你!爹爹也太过分了。”   “你就是说破了天,顾筠,我告诉你,我不同意的就是不同意,你若是非去不可,我就去找陛下说,太子殿下并未出京城,你是独自一人,省得有人想杀他,误伤了你!”靖远侯冷冷一笑,“顾筠,你爹可不是好人。”   顾筠彻底无奈了,“爹爹……”   傅承衍开口了,“靖远侯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吗?”   “我过分,比不得太子殿下,拿新婚的妻子为你冒险,你可真是个大男人。”靖远侯冷冷盯着傅承衍。   傅承衍道:“阿筠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资格阻拦。”   靖远侯冷嗤一声。   傅承衍也没有再劝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顾筠道:“爹爹,我非去不可!”   “你是要气死我!”   “是爹爹要气死我!”顾筠道,“我要做的事情,分明是一件正经事,爹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我不是爹爹养的小鹦鹉,更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顾筠活了一辈子,总要做些我想做的事情,可是爹爹却只顾自己的想法。”   “你……”   “我什么我。”顾筠抿唇,“爹爹真的在意我吗?如果今天我因为战场危险,不让爹爹上战场呢?”   “我把爹爹的兵符藏起来,我去告诉陛下爹爹想要谋反,所以不能让你去,我严厉的斥责爹爹为了别人冒险,完全不值得,爹爹是什么心情?觉得你的女儿是在担心你吗,她很孝顺,还是觉得她一点都不懂事?爹爹你说,你愿意我这样做吗?”   靖远侯没有说话。   “爹爹不愿意,那为什么不能将心比心,想想我是不是愿意啊。”顾筠看着他,“爹爹总说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可是我身边跟着那么多人,我会出事吗,我不会,爹爹为了自己的猜想就要折断我的翅膀,爹爹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顾筠的控诉让靖远侯无话可说,只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真的在担心顾筠啊。   可是如同顾筠所言,他做的事情,若是换了顾筠对他做,他可能会活活气死。   顾筠拉住他的衣袖,“爹爹,陛下昏庸无道,豫王虎视眈眈,如今的朝廷因为他们,很多大臣不敢放开了手办事,朝政已经是一塌糊涂了,如果不趁机铲除他们,这天下江山说不定就乱了。”   “这是天赐的良机,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也希望,爹爹能够配合我们。”   靖远侯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傅承衍也沉默不语。   其实他也不想让顾筠去冒险,可是顾筠愿意做的事情,他怎么会阻拦。   如同顾筠自己说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做什么的权利。   靖远侯半晌睁开眼睛,揉了揉顾筠的脑袋,“阿筠,你可知道,爹爹的心思。”   “我知道。”顾筠叹口气,“爹爹,我是你的女儿,你也该知道我的想法的。”   靖远侯点点头,“随你去吧,只是务必要保护好自己,毫发无损地回来,否则……”   否则如何呢,他也想不出怎么威胁。   顾筠笑了,“谢谢爹爹。”   靖远侯叹口气,也没有多言。   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是他可以管得住的了。   他又想了想,“清月功夫好,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身边的丫鬟也有几个功夫不错的,都给你了,然后下午我再去找几个功夫高强的侍卫的给你送过去,专门保护你自己,阿筠,到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都是自己的性命,你爹爹在京城里面等着你,知道吗?”   顾筠轻轻点了点头。   靖远侯犹自不放心,“爹爹少年丧母,青年丧妻,若是再晚年失去了你,也不用再活下去了,一刀下去,到了地下,也好给你娘赔罪。”   顾筠道:“我肯定不会出事的,爹爹尽管放心。”   她浅浅笑起来,“你的女儿从小就有福气,你知道的。”   靖远侯摸了摸她的头,“是,爹爹的阿筠,是最有福气的,一定逢凶化吉,平安吉祥。”   傅承衍坐在一侧,也淡淡笑了笑。   靖远侯这才看向他,“殿下,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都是自家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傅承衍浅浅一笑,“阿筠这下子高兴了吧。”   顾筠点了点头,“当然高兴。”   能够亲手将前世的仇人逼上绝路,简直是最开心的事情。   前世的那些心结,一下子就给放下了。   从此眼前心上,一片幸福愉悦。   傅承衍道,“既然你们说好了,我也有些事情,要跟岳父大人好好商量。”   “殿下请讲。”   “到时候父皇和豫王,应该会想理由把岳父支走,我希望岳父直接离开,不要管京城里的事情,就当做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自然,我并不傻,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呢?”   “然后就是……”   傅承衍跟靖远侯商议了一下具体的事宜,就是中午了。   顾筠看着两人说完,又看看天色,“爹爹,我们该走了。”   靖远侯道:“去吧。”   回门是不能过午后的,中午之前,太阳一直往上升,完成所有的礼节,意味着蒸蒸日上。   两个人出了门,靖远侯看着顾筠的背影,摇头叹息一声,看着天上高悬的太阳,眼睛渐渐发红。   但愿他的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   但愿他的阿筠,一辈子幸福安乐,过了这件事之后,再也不要经历别的磨难。   阳光灿烂,人们也安乐依旧。   知道内情的人,却都在明媚灼热的阳光下,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届时,不知道会是何等的波澜。 第93章   第二天, 傅承衍和顾筠从东宫出发, 皇帝也亲自出城送他们,似乎就真的是害怕, 傅承衍会逃开他的眼睛。   “皇儿此去, 天高路远,多加小心啊。”   “多谢父皇,儿臣定然会平安归来, 父皇送儿臣到此, 儿臣感激不尽,然父皇御体为重,郊外风大,父皇请回吧。”傅承衍神色自若,也同他做出父子情深的姿态来。   反正这辈子, 也就这最后一次了, 等他回来之后, 一切就会变了。   皇帝再想装父子情深, 也没有地方给他了。   仅有的一次, 满足他又如何。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这一趟十分重要, 你亦要万事上心,不可出了差错,惹怒祖宗神灵。”   “儿臣明白。”   傅承衍笑了笑, “那儿臣就先出发了。”   “去吧。”   皇帝看着傅承衍上了马车, 马车慢慢走远, 点头示意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跟上去,才冷冷一笑,转头回宫。   傅承衍和顾筠坐在马车里头,向后面看着,顾筠问:“你说你爹派了多少人?”   傅承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向不放心我,多少都有可能,不过无论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顾筠伸了个懒腰,“我觉得他可真可怜啊。”   “你说,他不喜欢你,你要反他也实属正常,可是豫王和皇后,承他多年庇佑,连带着孙家都风生水起,可是连带着豫王都要反他,也不知道到时候,皇帝看见了是什么心思。”   “自作孽,不可活。”傅承衍淡淡道,“是他先给了豫王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又没有本事把我拉下来,豫王心里,自然会不高兴。”   人都是自私的,豫王觉得自己可以做太子,做皇帝,可是皇帝给不了他这些,他当然要自己动手去抢。   而皇帝信任他,从皇帝手里抢东西,可比将来从傅承衍手里抢东西简单多了。   傅承衍淡淡一笑,“我更想知道的是,父皇费尽心机送我出京城,还带着人监视我,最后却发现,是为了豫王谋反铺路,会是什么表情。”   辛辛苦苦以为能把傅承衍拉下来了,最后发现,被拉下来的是自己。   那滋味,简直五味俱全。   傅承衍觉得,皇帝好像一辈子都在做这种事情。   当年为了不让傅承衍在京城拉拢各方势力,将他流放去边塞,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承受的住那种苦难。   皇帝甚至觉得眼前清净。   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这个举动,让傅承衍在边塞开启了新的站场,靠着累累战功,活生生筑起一道坚硬的城墙。   从此以后,皇帝再也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为他人做嫁衣,当真是熟练了。   顾筠听他这样说话,也忍不住笑了,“所以啊,他可真是可怜。”   傅承衍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这次,也希望一切如我所愿。”   顾筠爬到他腿上坐着,搂着他的脖子,轻轻亲了他一口,笑眯眯道:“一定会的,你可是我顾筠看上的男人。”   顾筠仰起脸,“我看上的人,自然是最好的,上天也会眷顾你的。”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上天一定会眷顾我们的。”   顾筠趴在他怀里,马车幔慢悠悠晃着他,她就有些困了,揽住傅承衍的肩膀,“我想睡觉。”   傅承衍抱住她的腰,拍了拍她的背,“那就睡吧。”   他沉默不语,看着外面的天色,又看看顾筠安静的睡颜,轻轻叹口气。   从此以后,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去冒险了。   他的阿筠,合该事一辈子幸福安乐,不受到任何伤害的。   一路离京将近一百里,皇帝派来的人才终于回去复命了。   而跟随的侍卫们,则发现傅承衍病了,每天咳嗽,似乎很严重的样子,过了两天,就躺在马车里,每天有药送进去,他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天夜里,侍卫们安营扎寨,除了值守的入,全都去睡了。   傅承衍换上了一身便装,“我要走了,你……”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顾筠眉眼弯弯,“过几天,我就回京城去见你了。”   傅承衍叹口气,低头看着她比星子还亮的眼睛,轻轻叹口气,低下头去,对着她红润的唇,轻轻吻了下去。   这个吻由浅入深,轻轻重重的,顾筠搂住他的脖子,也乖巧的没有推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傅承衍松开她,蹭蹭她的额头,“阿筠,我走了。”   顾筠拉住他的衣袖,浅浅笑起来,“走吧,要记得想我哦。”   “好。”傅承衍也笑了,趁着夜间无人,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回去。   顾筠轻轻叹口气,走回自己的营帐里,清月在里面等着她,看见她有些失落的神情。   小姐和太子殿下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了。   当初在猎场的时候,小姐那么喜欢殿下,她已经知道了,可是现在,陷入的仿佛更深了一些。   好在殿下也喜欢小姐,好在殿下是个正人君子。   小姐总不会被伤害的。   清月站起身,接过她身上的披风,含笑道:“小姐要休息吗?”   顾筠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清月坐在她身边,问她,“小姐是因为太子殿下离开,心情不好吗?”   “是吧。”顾筠情绪低落,“其实也不全是,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豫王谋反,陛下死了,殿下登基,那之后呢?”   “之后?”清月不明白了,“之后自然是皆大欢喜,太子殿下做皇帝,小姐做皇后,不然呢?”   “我……”顾筠不知道从何说起,计划成功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自己前世的仇恨,也算是全都给报了,皇帝皇后豫王,这几个仇人,全都不剩下了,本来该事件很开心的事情,可顾筠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重生以来,她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自保,为了复仇,那么在此之后呢?   之后,她能做什么呢?   顾筠想不到自己可以做什么,也想不到,自己喜欢做什么。   前面的路途,仿佛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见,让她无端端有些心慌意乱。   清月一脸奇怪的看着她,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想了想,说,“小姐,我原来的时候,唯一的目标,就是给师傅和师兄师姐们报仇,杀掉皇后,让她偿命,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如今皇后是肯定要死的,我原本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一夕之间,全都实现了,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更加不知道该做什么,可是我现在想的是,好好跟在小姐身边,帮小姐做所有的事情,因为小姐是我的恩人。”清月弯唇笑起来,“其实没有必要迷惘啊,一个目标实现了,还有下一个,还有下下一个,人生那么长,为什么要拘泥于一件事情呢?”   顾筠怔怔地看着她。   清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说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说服力,以前最偏执的人就是我了,这话是清欢教我的,她其实比我苦的多,我自小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感情,可她被父母卖掉了,还惦记着家里,为了家里人做错了事情,我总觉得恨铁不成钢,可是……总还是忍不住为她难受。”   “清欢……”顾筠叹息一声,“我一直最信任她了,我身边一直以来,是你们两个人在,可我没想到……”   清月低头,“是我的错,我也……对不住小姐的信任。”   “罢了,都过去了。”顾筠仰头,“睡吧。”   清月犹豫了一下,“小姐,我刚才的话,您也可以想一想,没了仇人,您还有侯爷和太子殿下,以后做了皇后,您要做的事情,能做的事情更多,为什么不去做一件,更加有意义的事呢?”   顾筠怔了怔,“我知道了。”   是啊,为什么不去做一件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她可以的。   顾筠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误区,因为从前世带来的恐惧,让她不敢去想很多东西,其实清月说的对,她还可以做很多事情,还可以有很多的目标。   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顾筠觉得,自己眼前,仿佛一下子明亮起来,那些迷惘虽然还没有全部消失,可她知道,自己的生命里,还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顾筠躺在床上,清月在她床边打了地铺,明亮的月色下,顾筠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清月却有些睡不着。   小姐这样好,可是她和清欢,都对不起小姐。   可哪怕这样,小姐都没舍得杀了她们。   清月觉得,顾筠简直是全天下最心软善良的姑娘了。   在她眼里,顾筠就好像还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在街头上,用柔软的小手,拉着脏兮兮的她,将她带上华丽漂亮的马车,带回靖远侯府的漂亮女孩儿。   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这个人。   也不知道,京城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时才能成事。   清月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床榻,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不管京城是什么样的风云诡谲,不管这一路上何等艰难险阻,她都会保护好她的小姐,让顾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让她一辈子富贵无忧。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了,想着京城的局势,其实心里,也没有多么担心。   豫王手里的兵力有限,皇帝的禁军也不能打,两败俱伤是肯定的。   不知道豫王为什么要出这样的昏招。   顾筠的声音淡淡响起来,“你怎么还不睡?”   清月吓了一跳,看向她,“小姐还没睡啊。”   顾筠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多说,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多想了,睡吧。”   清月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身影,也慢慢闭上眼睛,不再考虑那些事情。   算了,小姐最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第94章   “殿下, 靖远侯和太子殿下都离京了, 咱们也是时候……起事了。”   “粮草,将士们, 都准备的如何了?”豫王问。   “万事俱全, 只欠东风。”   豫王冷冷一笑,“传本王命令,今夜, 起兵入宫。”   *******   京城里的人都活得安稳康乐, 到了晚上,按照习惯,收摊回家,关上自家大门,酣然入睡, 竟然没有人发现, 一队近万人的人马, 冲破了城门, 直往宫城而去。   唯有巡逻的京兆府捕快, 发现了之后,也没敢出声, 急匆匆地回了衙门报信。   豫王一行人,竟然畅通无阻,一直到宫门前。   深夜时分, 宫门紧闭, 值守的侍卫寥寥无几, 正在深夜之中喝酒打牌,忽而听见一阵撞门声。   众人对视一眼,也没敢开门,而是爬上城楼,借着夜色掩映,瞧瞧往下看,只是一眼,就被下面举着火把的军队给吓到了。   “快,快去报信,有人逼宫造反!”   “你们找东西堵好大门,我去禀告陛下!”   “务必守住宫门,否则便是大罪!”   一阵阵喊声不绝于耳。   门外的人也听见了,门内的侍卫,只听得这么几句话。   “现在开门,可饶尔等不死。”   “投降者,一律既往不咎!”   “若拼死阻拦,到时候,只怕落到无人收尸的局面!”   巨木撞击城门的声音如同雷声轰鸣,将地面都撞出震颤的声音。   好在宫中的大门,巨大而厚重,做工精良,至少还能死守半日。   门外劝降的声音不绝于耳。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敢把这些话当真,只是死守着大门,等皇帝决断。   皇帝睡的正香,昨日把靖远侯调走了,老三说可以铲除傅承衍的势力,他终于能做一个一统天下的君主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在梦里都禁不住笑起来。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忽然一阵嘈杂,“陛下,陛下……”   太监的声音由远变近,由小变大,到最后还带了几分急切。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问:“干什么!”   太监连忙跪在地上,“陛下出事了,外头……外头有人带兵,逼宫造反。”   皇帝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宣武门侍卫来报了,城门外集结了许多大军,如今正在攻城,陛下……”   “太子呢,去东宫找太子……哦不对,靖远侯……传元将军,快传!”   皇帝掀开被子下床:“可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夜色太深了,没有人能看出来,宣武门的侍卫如今正在死守着,陛下,接下来该当如何?”   皇帝急匆匆穿上衣服,“宫中的兵器,全都拿去宣武门,将后宫的妃嫔皇子公主们,都聚集到凤元宫一起守卫,剩余的人,都去前方御敌,火攻油烧,总之要撑到元将军过来!”   皇帝前脚正准备出门,却见刚才被派去找元将军的小太监滚在脚下,“陛下,宫城四周都是叛军,奴才没有办法出去搬救兵啊。”   皇帝咬牙   “蠢材!”   话音未落,却看见天边一阵火光,照亮了一片天空。   皇帝看过去,陡然瞪大了眼睛,抓住身边的老太监,“叛军……叛军攻破皇城了?”   “陛下……是……”太监脚下发软,几乎是软绵绵的瘫软在地上,皇帝愣愣地看着,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浑身浴血的侍卫撤退到他跟前,叛军也一步一步逼近。   皇帝终于看到了来人的脸。   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   “孽子!孽子!”皇帝指着来人,怒声喝骂,“竖子尔敢!”   他不敢相信,豫王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儿子,那么多的孩子,自己只疼爱他自己,还等则话在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他,没想到……没想到豫王竟然……竟然会反叛。   皇帝掐了自己一把,想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入骨的刺痛,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最疼爱的儿子,率先背叛了他。   连傅承衍都不敢做的事情,竟然是他亲生的儿子,做到了。死到临头皇帝心里居然不是害怕,而是一阵阵的绝望。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这一刻皇帝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绝望。   作为一个君主,开疆扩土全靠的傅承衍,文治武功,靠的是自己的臣子,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做过。   作为一个父亲,他视别的子女为无物,眼里心里都只有皇后生的孩子,可是皇后生的儿子,最后第一个背叛了他,还要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儿子。   母后死前,什么都知道,她的话,这么多年,一直响在耳边,让人夜不能寐。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出声。   果然是亲生的父子,豫王和他一样,都要手刃自己的血亲。   这样也好,自己承受了一辈子的痛苦,他也别想绕过去,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哪怕真的问鼎天下,他也别想过好日子。   豫王一步步走上前来,身后跟着诸多大军,他说,“父皇,你也有这一天。”   声音里面的憎恨,让皇帝不是很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让他恨意如此。   “傅承枢,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居然背叛朕?”皇帝看着豫王,站起身来,“这么多年来,我宠你护你,你是我最爱的儿子,除了太子之外,你是唯一的亲王,我还想给你选择最好的王妃,给你铺路,让你能够继承我的位置,对你的母后,朕一片深情,不惜一切立她为皇后,朕对你们母子,仁至义尽,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样对待朕?”   皇帝字字血泪,一声声质问,让人觉得,也有些心酸。   豫王却冷笑两声。   “父皇不愧是父皇,颠倒黑白都这么有本事,宠爱我难道就是在太子发难的时候,推我出来挡刀,降我的位,禁我的足,因为母后有孕,就想要抛弃我,发现母后的孩子是假的,又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我父子情深?”   豫王问他:“这就是父皇的宠爱们?”   皇帝愕然不语。   豫王又道:“至于母后,借她的手对付太子,最后没有办法了,就一次次地靠着贬斥母后逃过一劫,这就是父皇的爱吗?父皇,你当我们母子是什么?我们母子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枉费你还觉得自己情深意重。”   “让外人听到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皇帝满目惊愕,“朕没有……”   “父皇当真没有吗?”豫王问他,“你若是真心对待我们母子的,又岂会默许宛城长公主折磨母后,说到底,你的眼中,也都只有自己而已,何必装模作样,觉得自己深情厚谊,对我们母子不薄,大家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皇帝后退一步。   被人说中心事的羞耻以及恼怒,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众人看不见的时候,只见皇帝拔下身边侍卫的刀,电光石火之间,豫王冷冷一笑,“父皇,我敢跟你在这里说话,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   他的指尖捏着皇帝放在他肚子上的刀,慢悠悠移开,冷笑道:“父皇如今,还敢说对我好吗,这就想要杀我了,您可真是个好父亲呢。”   皇帝的眼神随着那把刀运动,一直没有言语,他看着豫王,“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果然还是轮到朕了,傅承枢,你今日杀父弑君,待到来日,上天定会收了你的!”   豫王嗤笑一声,“谁说我要杀父皇了?”   皇帝一愣。   豫王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布帛给他,“只要父皇签下这个圣旨,然后自愿搬去别院,儿臣自然不会杀了父皇。”   皇帝冷笑:“你以为朕活下去,你还有机会做皇帝?天亮之后,朕的臣子们,都会进宫护驾,到时候你一个乱臣贼子,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父皇以为,朝中有几个靖远侯,会不顾一切进宫护驾,靠着那群墙头草?”豫王笑了。“他们才不在乎是谁做皇帝,我和父皇有什么区别,他们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   皇帝咬牙不语。   豫王手中拿着那团布帛,“父皇,您签还是不签?”   皇帝冷冷一笑,转身走到九层台之上,“朕身为一国之君,岂会被尔等竖子宵小胁迫,朕今日便是血洒于此,也定然不会让你得逞!” 第95章   豫王冷笑, 半分不动, “那父皇今日,便血洒于此吧。”   他挥手, 高声道:“陛下被妖人所惑, 心智有缺,祸国殃民,今日吾等, 为民除害, 众将士听令,以尔等手中兵器,杀之,来日高官厚禄,必少不了诸位的。”   他的手一直举着, 十分用力地放下去, 身后的人得令, 举起兵器往前冲。   震天的杀声终于将这座宫殿惊醒, 所有的人从睡梦中醒来, 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这一幕, 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皇帝站在九层台阶之上,面前的护卫们与叛军格斗,个个浑身鲜血淋漓。   可还是挡不住, 叛军一步步走进皇帝。   皇帝的手微动, 看着身旁的侍卫, 借着夜色的掩映,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沾着鲜血,在衣袖上写了几个字。   他看着逼近的豫王,冷冷一笑,在深夜之中,宛如鬼魅一般。   皇帝说:“皇儿,朕在九泉之下,等着你过来与父皇作伴。”   话音一落,在豫王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刀,横在颈中。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下手自尽,不远处却飞来一支羽箭,划过他的手腕,打下了他的手中的刀。   皇帝转头看去,骇然后退了一步。   豫王等人,也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乌云般的人群,骑着马遥遥而来。   那群人穿着精巧的铠甲,手中的刀剑在月光下泛出冷光,跟豫王身后的这群人,一看就不一样。   皇帝仰天长啸,“哈哈哈,爱卿,朕在此处,快来捉拿这乱臣贼子!”   豫王看着那人,脸色陡然一变,“父皇,你看清楚那是谁了吗?”   皇帝微怔,凝神看去,却吓了一跳。   为首的那人,眉眼俊秀,眼神凌厉,他再熟悉不过。   正是他的自己的儿子,他特意支出京城的皇子,他一向看不惯的太子。   皇帝心里一阵绝望,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又看看远远而来的傅承衍,冷冷一笑。   傅承衍啊傅承衍,豫王什么时候才会是他的对手,今天就算逼宫成功了又如何,待到来日,傅承衍依然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深深叹口气,看着傅承衍率兵,冲入豫王的阵营,将对方的军队冲的七零八落,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见颓势。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皇帝看着混战,冷冷笑了笑。   那群臣子,待会儿进宫上朝,看见这幅情景,恐怕都要吓死吧。   皇帝忽然笑出声来,他可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一个个的,除了算计他,什么都不会做。   他亲眼看着傅承衍扯着豫王走到他跟前,“父皇,儿臣已经擒拿了反贼,还请父皇发落。”   皇帝神经质地笑着,半晌道:“傅承衍,傅承衍,你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你已经不是朕当年的那个儿子了,早就不是了。”   傅承衍神色淡然:“父皇吓到了,既然无法理事,那儿臣就自行发落了,父皇以为呢?”   “你问朕做什么,这不是你计算好的吗?”皇帝扯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扔在地上,“不然我的太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儿臣担心父皇,才回来的,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三弟气疯了?”傅承衍淡淡一笑,“来人,陛下疯了,送陛下回去休养,这里孤自会处理。”   “朕没疯!”   “父皇,每一个疯子,都会说自己没疯,您别闹了,儿臣知道,三弟的行为简直罄竹难书,令人发指,您被气疯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傅承衍一口咬定他疯了,“但是这里的事情,怎么也不能交给一个疯子处置,父皇还是安心休养吧,儿臣定然会帮你报仇的。”   皇帝死死盯着他。   傅承衍招手叫来一旁忙活的几个士兵,高声道:“陛下疯了,然此事不可传扬出去,你们扶着陛下去休息,你们几个去叫太医。”   “告诉太医们,陛下疯了,让他们好好治。”傅承衍环顾四周,“谁敢怠慢陛下,孤定不轻饶。”   皇帝挣扎着,想要骂他,可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傅承衍嗤笑一声,看了眼豫王,“三弟,真是多谢你,给皇兄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豫王死死瞪着眼睛,“是你,是你害我。”   “我害你?”傅承衍笑了,“三弟这话好没有道理,难道是我逼迫三弟起兵造反的,难道是我逼迫三弟杀父弑君的,难道是我把父皇气疯的?”   “父皇没疯?”   “我说他疯了,他就是疯了。”傅承衍看着豫王,“我说你畏罪自杀了,你就是畏罪自杀了,你知道吗?三弟?”   豫王猛然瞪大了眼睛。   “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的母亲真可怜,她可能要死在冷宫里头了,还有你的外祖家,也要跟着你们母子陪葬,当真可怜。”傅承衍说的话十分恶毒。   这些年来,他恨透了皇后母子。   昭惠皇后活着的时候,这母子就喜欢耀武扬威,那些年昭惠皇后过的苦,他过的更苦。   从很多年前,他就发誓,要让这对母子,死无葬身之地。   今天,终于可以了。   傅承衍冷森森一笑,“三弟,兄长给你个选择,你喜欢怎么死?”   豫王没有说话。   傅承衍道:“我不想自己动手,你自己来吧,不然到时候三司会审,我怕你受不住刑罚。”   “你是怕我把你的阴谋说出来!”豫王字字血泪,“傅承衍,你好恶毒的心!”   傅承衍淡淡一笑,“对你们母子恶毒,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你们构陷我,刺杀我,当我是个泥捏的吗?”   “从第一天开始,你就该想到这一天了!”   “想到想不到有什么了不起的。”豫王忽然阴森森笑起来,“你还不是为了顾筠,祸国殃民的女人,我在九泉之下,看着你们怎么被后世责骂!”   豫王冷冷看着傅承衍,一把抓起脚边的刀,学着皇帝的模样,横在脖颈里。   这次却没有人帮他打开。   傅承衍冷冷看着他的鲜血从脖子里流出来,看着他不甘的眼睛,看着他的怨恨。   内心一片平静淡然。   他在战场上,见过更难看的死法,敌军没有不恨他的,若是害怕,若是心虚,也就没有今天的傅承衍了。   他是高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他终于可以将豫王和皇后踩在脚下,终于可以夺过这天下至尊的位置,从此不再被人掣肘。   天色已经亮起来了,傅承衍看着城门口。   那里聚集着一群大臣,都瑟瑟发抖,不敢进来。   他招手叫来一旁的士兵,“去城门口,传诸位大人进来,孤有话又说。”   傅承衍没有进大殿里,只是负手站在那儿,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的硝烟。   “太子殿下……昨夜是发生了何事?”胆子大的臣子,声音亦是战战兢兢的,看着傅承衍,十分恐惧。   “昨夜豫王趁大家熟睡之际,带兵逼宫造反,险些逼迫父皇自尽,我在外地之前收到消息,说豫王有所动作,好在上天垂怜,及时赶回来,救下了父皇。”   “那敢问太子殿下,陛下呢?”   “父皇他……”傅承衍深深叹口气,“父皇他昨夜受惊,兼豫王是父皇爱子,昨夜的行为,让父皇十分震怒,气急攻心之下,现在又些……神智不清了。”   他的语气十分黯然。   “孤已经让人去找太医了,但愿父皇无碍吧。”   “多亏了殿下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人说,“只是陛下当真如此严重?”   “太严重了。”傅承衍的副将沉着脸说,“陛下已经糊涂的说是各位大人的错,只知道睡觉,不知道进宫救驾,说不定是和豫王合谋,故意不出来的,就是为了让豫王逼宫成功,你们博一个从龙之功。”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皇帝若是当真这么觉得,那么不疯也得疯了。   哪怕他表面上不说,将来肯定是会找人算账的,还是疯了的好,疯子说的话,哪里可信呢。   “殿下当真辛苦了,只是陛下如果……神智有损,那朝政该当如何?”   傅承衍赞许地看一眼副将,又叹息道:“还能如何,孤身为储君,理应为父皇分忧,既然父皇身体不适,孤只能贸然顶上了,愿诸位大人,多多配合。”   “殿下放心,为国为民,臣等责无旁贷。”   傅承衍满意的点头,“众位大人能这么想,就是好的。”   当然还有人不相信傅承衍所言,豫王的尸体就在这里,死无对证,怎么证明是豫王逼宫,不是太子逼宫呢?   “太子殿下,容臣一言。”那人淡淡道,“不知太子殿下可有证据证明,是豫王逼宫,殿下来救驾的,否则恕臣难以从命。”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默默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样明摆着质疑太子殿下,就不怕被针对吗?不管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事已至此,再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和他一样,大家也都想看看,傅承衍是不是有证据。   毕竟谁也不想做个傻子。 第96章   众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傅承衍身上。   傅承衍淡淡一笑,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就见里面出来个士兵,手中拿着明黄色的绸布。   绸布上面, 鲜血淋漓, 远远看去,一片暗红。   那人跪在地上,“殿下, 我们在陛下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想来是陛下要留作证据的。”   傅承衍伸手接过来,展开来看,那上面的东西便一清二楚了。   皇帝划破了手指,拿自己的血,在衣袖上写了几个字。   “傅承枢谋逆, 依朕遗诏, 杀之!”   短短的几个字, 却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事情的真相。   傅承衍也没有说话, 转头刚才看向提出疑问的那人, 对方低下头,拱手道:“既然如此, 臣等便可以安心了。”   傅承衍也没有计较他说话,“今日宫中如此,父皇无法理政, 众爱卿先各回衙门理事, 无法裁夺的便送来东宫, 宫里清扫约摸需要两人,暂且罢朝三日,三日后再来吧。”   “是,殿下莫要太累了,也多多休息,臣等就先告退了。”   傅承衍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对一旁的副将说,“你们派几个人,去接太子妃回宫,她一个人在路上,孤总是不放心。”   转身走着的那群大臣,听见这话,便更加放心了一些。   太子妃都走了,想来,太子殿下应该真的是千里迢迢赶回来的。   哪怕皇帝待他不好,可殿下忠君爱国之情,令人钦佩不已,不愧是一国储君,德行能力,都配得上将来一统天下。   傅承衍说的也是实话。   顾筠一个人在路上,应该已经往回走了,可他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担心的厉害,但愿顾筠能够平安归来吧。   傅承衍转头看着血污的广场,轻轻叹口气,道:“你在这里看着,让人收拾干净了,孤先去看看父皇。”   “是,殿下放心,臣会处理好的。”副将答应了一声。   傅承衍转身走进大殿里,里面皇帝被人按在床上,一脸癫狂之色,太医正按着他的手腕给他诊脉。   傅承衍看了一眼,“太医,父皇的疯病如何了?”   “回殿下,陛下的疯病……很是严重。”太医的唇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按照傅承衍想听的回答了。   V这宫里面的病,哪有真的,大多数都是上面的人想要你生什么病,你就生什么病。   他在宫中伺候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如今的宫廷,眼看着就是太子殿下一手遮天,那他说陛下疯了,又有谁敢说陛下没疯呢。   今天他如果不配合,不用等到明天,自然会有愿意配合的太医,来取代他的位置,在宫中生存,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什么叫做谨遵上意。   傅承衍继续问:“那太医可知道,父皇因何而疯癫,能不能治好,平常该如何?”   “殿下,这疯病的原因,脉象诊治不出来。”太医斟酌了一下,“治疗起来也无法对症,端看陛下的福气了,有福气好的,三五日或许就缓过来了,福气不好的,一辈子都这样了。”   “至于平常……臣观陛下似有疯癫之态,性情狂躁,应当找人悉心照料,但还需要体力健壮的人,来伺候才行,好在陛下疯癫的时候,及时按住他,不至于损伤龙体。”   傅承衍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父皇龙体为重,你去开药吧,只要能给父皇治病,什么药都好。”   皇帝躺在床上,被人死死按压着,一直想说话,却总被捂着嘴巴。   傅承衍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们先下去吧,孤来伺候父皇。”   “是。”   众人刚放开皇帝,皇帝立马从床上下来,怒骂道:“傅承衍,你个孽子!”   傅承衍冷冷看着他,“下去吧,孤会照顾好父皇的。”   皇帝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宫女侍卫们,都听话的退下去,“你们给朕留下,你们留下,这个孽子,他要谋害朕,你们听不见吗?朕要治罪,朕要……”   “父皇疯了,疯子的话当然没有人听。”傅承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父皇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吧。”   “朕是皇帝!”   “父皇当然是皇帝,儿臣也没有说您不是啊。”傅承衍淡淡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疯,父皇您疯了。”   “朕没疯!”   “父皇真的没有疯吗?父皇没有疯掉,为什么要找人杀了自己的母亲呢?”傅承衍冷冷问了一句。   皇帝听见这句话,像是被人戳中了死穴,猛然后退一步,跌倒在地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傅承衍,“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傅承衍站起身,逼近他,“父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弑母这样的事情,也唯有您做得出来了,枉费皇祖母为了您费尽心机,结果被自己的亲儿子杀了?”   “父皇,您将来到了九泉之下,看到您的母亲,不会不好意思吗?不会愧疚吗?不会害怕吗?”   皇帝手撑着地面,瘫在地上,惊恐地往后挪了几步。   在他的眼里,傅承衍现在就仿佛是个魔鬼,说出了他心底里面最深的隐秘。   皇帝强行道:“她……她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朕……”   “父皇只管欺骗自己。”傅承衍低头看着他,“儿臣很快就会送父皇去见皇祖母的,到时候父皇可别害怕。”   皇帝瞳孔收缩,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儿臣还有一事要请教父皇。”傅承衍低声问,“我母后怎么死的?”   少年的时候,他就怀疑过,昭惠皇后的身体,何至于虚弱至此,可一直没有机会去查。   直到今天。   皇帝仿佛扳回一局,看着傅承衍,说,“你母后?她在生你的时候,被我下了□□啊,你也知道的,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她身体再虚弱都是有的,哦对了,你敬爱的皇祖母也知道这件事呢!”   皇帝癫狂地大笑起来,“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才是她亲生儿子,她还是默许我的行为,哈哈哈哈枉费你们母子对她掏心掏肺,她眼里只有我,傅承衍,你委屈吗,你难受吗?”   “哈哈哈,你的母后,是被你的父皇和祖母,联手害死的呢。”   皇帝哈哈大笑,“你们母子活的就像是两条可怜虫,你们真的很可怜,你知道吗,傅承衍,哈哈哈哈哈!”   傅承衍冷冷盯着他,“我是可怜,但是父皇比我更像个可怜虫啊,你最爱的儿子反叛,你最爱的女人帮她的儿子反叛,你信任的人都拿你当个工具,你的母亲逼迫你娶不喜欢的女人,你不喜欢的女人逼迫你立不喜欢的儿子当太子,哦你还要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父皇,你这辈子想要做到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到呢,您说,您是不是最可怜了?”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   傅承衍直起身体,“父皇觉得清霜院如何,清净安稳,正是养病的好地方,儿臣过两日就将父皇移过去,对了,儿臣还需要父皇禅位的诏书,到时候做个不理政事的太上皇,父皇岂不是很幸福。”   皇帝道:“你想的美,朕就是死,也不会写的。”   “那儿臣就只好等父皇去死了。”傅承衍不以为意,“反正诏书和父皇死掉的结果,是一样的。”   皇帝狠狠盯着他。   傅承衍向外走去,回头道:“父皇不要挣扎了,儿臣什么时候对敌人仁慈过呢?”   他推开门走出去,对守在门口的太监说,“伺候好了陛下,别让陛下跑出去了,否则孤唯你们是问。”   “是。”   傅承衍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笑了笑。   他的天,终于变成了晴空万里。   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被自己摧毁了。   等顾筠回来,他登基做了皇帝,这么多年的追求,才算是真的实现,就是不知道,顾筠走到什么地方了。   这样想着,傅承衍的眼神,终于从阴翳的狠毒,变得温柔了几分。   而顾筠这会儿却没有那么顺利。   预料之中的刺客终于到来了。   大概是怕泄露消息,豫王的人,竟然生生等到他起事,才过来刺杀傅承衍。   也是很沉的住气了。   顾筠这边早有准备,看见刺客的时候,也没有慌乱,大家有条不紊地聚集在一处,清月贴身挨着顾筠,顾筠手里也拿着剑,冷冷看着那群刺客。   豫王大抵是真的兵力不足,派来的人,功夫不算一流,可这群人竟然一直往营帐里面冲,倒让人不知道怎么办。   那营帐空空荡荡的,冲进去能干嘛?   顾筠懵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了,傅承衍一直假装自己在队伍里,只是病了才没有出现在人前,也因此成功糊弄住了那群刺客,让他们没有怀疑这是个阴谋。   因此,豫王才会真的谋反。   现在来刺杀,他们估计也以为,傅承衍还躺在营帐里,病重的走不了路,所以拼死也要进去。   顾筠想了想,对清月说了句话。   清月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诡秘的笑容。 第97章   清月看着那群人来势汹汹的模样, 护着顾筠往后退了一步, 竟然主动露出破绽,把人往营帐里面引去。   那群刺客见状大喜, 直接往里面冲去, 清月喊道:“弓箭手,准备好了!”   刺客头领此刻已经冲了进去,见里面空无一人, 心中一跳, 便知道不好,咬牙道:“不好,中计了,兄弟们快撤!”   “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清月的声音穿透了空气, “当真好笑, 弓箭手, 放火!”   那群人往营帐外冲, 迎接他们的, 却是一阵如同暴雨梨花般的羽箭,一支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直往脑门而来。   他们连忙躲进去,拿东西挡着,心想弓箭有限, 过了这一阵, 再杀出去就是了。   可是他们没等的到那个时候, 就感觉到一阵热意,有人惊呼,“他们放火!”   众人看去,却见营帐四周,燃气了熊熊火光。   顾筠站在外面,神色淡然,“我觉得这些东西不够烧的,马车上带着的,好烧的东西,都给糊上去。”   这句话,被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包括那帮子刺客。   顾筠冷眼看着,下一瞬,便有人忍受不住强烈的滚烫感和窒息感,从里面冲出来,不顾身上被刺上羽箭,一个劲向外冲去。   顾筠这才开口,“你们若是知罪了,肯配合我,今天,倒是可以饶你们不死。”   “太子妃娘娘,您说什么,我们都答应,全部都答应,只要您把外面的弓箭手撤了。”   顾筠挥手制止那群弓箭手,“那你们出来吧,我相信你们说话算话,否则的我……我们人多势众,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   那群刺客本身就是乌合之众,跟着豫王也仅仅是想要博个富贵,没想着把性命折在这里,听顾筠这样说,一个个都主动出来认错了。   顾筠的侍卫们早有准备,见人出来,很快就熄灭了一场大火。   那刺客首领说:“太子妃想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随我回京指认豫王。”顾筠神色淡然,“太子殿下已经回京勤王了,如今想来豫王已经伏法,你们也不必做无谓的挣扎了。”   “既然豫王已经伏法,我们再指认他,还有什么用处?”   “自然没有什么用处。”顾筠理所当然道,“只是我不想造那么多杀孽,送你们一条活路罢了,要还是不要,全看你们自己!”   那人不相信的抬起头,“你会这么好心?”   顾筠淡淡一笑:“我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将来母仪天下,全天下的人都是我的子民,饶恕你们,是因为你们也是天下人,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你们不珍惜,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群人面面相觑。   顾筠坐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考虑,不愿意的话,我的弓箭手就要拿起他们手中的弓箭了。”   顾筠温柔一笑,“你们也不必想着半路上做什么手脚,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今儿不过是逗你们玩,你们要是敢跟我玩花样,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心狠手辣!”   “我们不敢,我们答应!”其中一人大声喊着,双膝跪在地上,“求太子妃饶我们一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舍得他们啊。”   “只要你们配合我,我自然保证你们不死。”   “我们配合,太子妃娘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顾筠点点头,“那好,清月。”   清月从怀中掏出一个丹药瓶子,走向那群人,道:“你们是自己吃,还是我喂?”   “这……这是什么?”   “放心吧,死不了人的,就是一个月发作一次,会疼的全身发抖,甚至想打滚,跟你们家的女人来月事的时候一样。”月单纯无害的笑笑,“其实这样说也不对,这个药呢,如果没有解药,就是能让你们来月事,你们要是不怕被人嘲讽,就乖乖听话。”   清月示意一旁的侍卫上前,侍卫们心领神会,掰开这群人的嘴,让清月一个个给喂了进去。   她转过头,对顾筠调皮一笑,顾筠摇了摇头,努力憋着笑意,“行了,咱们呢也该回去了,启程回京吧。”   “是。”清月答应一声,“小姐上车吧。”   清月扔下那个药瓶子,“你们,让他们跟在后面,拉行李,咱们回京城。”   顾筠坐在车上,捂着肚子无声大笑起来。   清月掀开帘子进来,也跟着笑了。   顾筠指着她,“你这个猴儿,怎么相出这么阴损的主意的?”   清月小声说:“是小姐以前看的话本子啊,上面有以女变男,以男变女的丹药,我就跟着学一学……改了一下而已。”   顾筠噗嗤笑出来,指着她的头,半天摇了摇头头,无奈道:“你啊你啊,我真是拿你没有法子了。”   清月调皮的伸伸舌头,“有用就好了,小姐没看到他们吓成什么模样了吗?反正不用一个月,咱们就回到京城了,他们不想歪主意就好。”   “你说的对,清月果真是个聪慧的姑娘。”顾筠笑起来,“我刚才差点就笑出来了,差点露馅,你是怎么想的啊。”   “别说小姐了,连我都险些笑了,幸好给稳住了。”清月小声说,“以后再也不能干这种活了。”   顾筠道:“以后你想做也没有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   半月后。   “殿下,城外传来消息,太子妃到城门口了。”   傅承衍正和一众大臣在东宫议事,太监忽然从门外进来,忽视所有人的目光,直接道。   殿下吩咐了,一有太子妃的消息,就立刻回禀。   他可半点都不敢耽搁。   傅承衍陡然站起身:“到城门口了?”   “传信儿的人是这么说的!”那太监想了想,翘着兰花指,回了一句。   傅承衍脸上露出喜色来,“今日就到这里吧,众位大人都先回去办公,孤尚且有事情要做,改日再议。”   说完话,他不理睬那群人的目光,转身出了门。   余下的大臣们,只好一脸迷惘地被请出门。   傅承衍干脆骑了马,出去东宫大门,独自往城外去。   顾筠刚进了城门不远,身下的马车一抖,停了下来。   清月探出头去,“发生……”   她的声音卡住了,下一瞬,回头看了眼顾筠,干脆利落的跳下马车,顾筠愣了愣,又见马车帘子被掀开,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傅承衍还穿着精致华贵的朝服,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出来了,走进马车里,没来得及说话,便一把将顾筠拥进了怀中。   “阿筠……”   顾筠抱住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带着笑意,“我回来啦。”   傅承衍点了点头,“你回来了,我知道的。”   他松开顾筠,摸了摸她的脸,又打量了她一番,“瘦了。”   顾筠笑起来,“傻子,我吃得好喝的好,瘦在哪里了?你这是自己想着我瘦了,于是看着我也瘦了。”   傅承衍叹口气,也没有纠结这个,而是问她:“这一路上,你还好吗?没有受伤吧,有刺客吗?”   “有刺客。”顾筠点了点头,很痛快的解决了他的疑问,“但是没有出事,大家都太厉害了,刺客没有近身就被打趴下了,我还把他们给带回来了。”   傅承衍点了点头,不关心刺客的事情,听见她没有受伤,就安心了。   可是顾筠却问起来了,“你呢,你没有受伤吧,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没事。”傅承衍握住她的手亲了亲,“阿筠放心吧,别的事情,回去我慢慢跟你说,先给我看看你。”   顾筠抱住他的腰,小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哪里都好看。”傅承衍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我想你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顾筠无端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撒娇的意思。   只好无奈道:“我想你啊,很想很想。”   顾筠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他,“这里,每天都在想你。”   掌心下的心脏,规律地跳动着,傅承衍的手指动了动,似是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旁边的某处。   顾筠沉默了一下,脸色可疑地红了一点,默默拉下他的手,“你怎么这样?”   傅承衍不说话,将人抱在膝盖上坐着,半晌说,“我是你的夫君,我怎么了?”   顾筠嘴唇动了动,也没有说话,半晌将脸埋在他怀里,闷闷道:“可是我会不好意思啊,你不能这样了,不然我要跟你打架的.”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好,都听你的。”   顾筠蹭了蹭他。   傅承衍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怕她的背。   这种事情,答应不答应又怎么样。   床上的事情,男人说的话,什么时候可信了。   他自认是个君子,可是在此之前,他先是个男人。   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自然是把持不住的。   傅承衍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要是顾筠知道他的想法,可能真的会打起来吧。 第98章   回到东宫, 顾筠沐浴更衣之后, 趴在床上,跟傅承衍讲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傅承衍躺在她旁边, 听她兴致勃勃地说话, 间或插上两句嘴,大多数时间,都是顾筠在说, 他在听的。   当听见清月骗那群刺客的时候, 傅承衍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啊……”   顾筠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很厉害,对不对。”   “对!”傅承衍好脾气的回答,“阿筠真的很厉害了。”   顾筠躺在床上滚了两圈。   傅承衍眉眼含笑,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 将人压在下面, 手却是不规矩的往衣服里面伸。   顾筠的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把帘子拉下来……”   大白天的, 怎么好意思。   傅承衍伸手扯下床上的帐幔, 低头吻住她的唇,一双火热的大手, 如同灵蛇一般,游走在他的身体上,带来一阵阵的战栗。   顾筠咬住下唇, 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只觉得身体里春潮涌动, 火热难耐。   傅承衍的手探下去,刚刚触摸到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却被扣响了房门。   顾筠一惊,挣扎着说,“有人敲门。”   “不管他。”傅承衍不理会,伸手扯开她的衣襟,堵住她的唇舌。   顾筠气息不稳,也没工夫去管外面的人,只轻轻低吟了一声。   可是门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下子,两人都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太监大声喊起来,“殿下,陛下驾崩了!”   傅承衍闻言一愣,翻身起来,转头和顾筠对视一眼,顾筠道:“你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嗯。”傅承衍点了点头,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往外面走去,“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就在刚才的时候,送饭的小太监发现,陛下拿着摔碎的瓷杯,割腕自尽了,太医已经去看了,说是已经没气了。”   “伺候的人呢?”傅承衍冷声问,“孤不是吩咐了,伺候好陛下吗,他们就是如此怠慢的?”   “这……殿下息怒。想来是当值得太监年纪大了,一时顾不上%”   傅承衍不理会他的求情,“将伺候陛下的人,都叫出来,孤自会发落,谁再多言,一并论罪。”   皇帝死的突然,让外面人看到了,岂不是要怀疑他故意折腾死皇帝的。   然而他真的想要皇帝活着,活着看他是怎么大势已去,怎么被自己视为仇人的儿子,夺走一切的,就这么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了。   傅承衍疾步走到皇帝寝宫,那里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室内浓重的血腥气,让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傅承衍缓步上前,看着皇帝的脸。   他已经死了,没有呼吸的律动,没有任何气息。   傅承衍的手轻轻触了一下,入手没有温度的尸体,昭示着这个人,早就死了。   傅承衍冷冷问:“陛下身体不适,在此处休养,孤特意派你们前来伺候,为何陛下出事这么久,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那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傅承衍冷声道:“昨日当值得人,一律拉出去斩了!”   “殿下饶命啊……殿下……”   傅承衍什么话都没有说,这群奴才胆大妄为,皇帝就算失势了,那也是皇帝,傅承衍想折辱他,不代表着这些人可以随意行事。   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失职酿下大错,本就该死。   那群人被拉出去,傅承衍也没有做别的,只是淡淡道:“去请宗室们过来吧。”   “殿下,臣已经来了。”宗人令被人扶着,颤颤巍巍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二皇子几人。   傅承衍道:“给皇叔祖搬把椅子坐,皇叔祖来得正好,孤正打算问您,父皇的丧事……”   宗人令叹口气,“大行皇帝自裁,对于皇家来说极损伤颜面,只能对外面说是病逝了,他是一代皇帝,自然该由礼部议定谥号,按照皇家制度,葬入皇陵。”   傅承衍点头,“就按照皇叔祖说的办。”   宗人令又叹口气,也没有做下去,而是看着皇帝的方向,跪下去,叩了三个头,道,“老臣恭送陛下殡天。”   他身后的人见状,也全都跟着跪下。   傅承衍的神情深不可测,他看着眼前的场景,深深叹息一声,道:“孤年轻,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还要交给宗人府来做,最近就劳烦皇叔祖了。”   宗人令点头,“殿下尽管放心。”   他想了想,又道:“大行皇帝驾崩,殿下按理需得守孝,以日代月,守二十七天重孝,孝期过后,方可登基。”   “孤知道。”傅承衍点了点头,“多谢皇叔祖提醒。”   “殿下年轻,不知道的事情,多问问老臣们,日后这江山,就靠着殿下您了。”   “皇叔祖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傅承衍扶着他,“皇叔祖先回去吧,父皇这里……”   “还是我看着吧,别出了什么差错。”宗人令道,“天子驾崩,样样都有礼数,万万不可乱了。”   傅承衍也便没有说话。   “太子妃回来了吧?”宗人令又问。   “今天早上刚回来。”傅承衍道,“刚才在更衣,也该过来了。”   傅承衍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宫女和太监的声音,“参见太子妃娘娘。”   顾筠清清润润的嗓音响起来,“免礼吧,殿下在里面吗?”   “是,娘娘请进。”   傅承衍转头看过去,顾筠换了件素色的衣服,打扮的清减,走进来的时候,神色也带着淡淡的哀伤。   宗人令提醒她,“太子妃给陛下叩首吧。”   顾筠顿了顿,看向傅承衍,傅承衍点了点头,她便屈膝下跪,朝着皇帝的方向,叩首不语。   站起身后,宗人令又道:“大行皇帝病逝,诸位殿下和太子妃王妃们,都需要守孝,按制度,太子妃随太子殿下茹素二十七天,诸位殿下则需要和旁人一样,守孝三年。”   “国丧期间,应禁止宴饮,游乐,舞乐,婚庆。”宗人令事无巨细地安排,“还请殿下颁布旨意。”   傅承衍一一记下了。   宗人令叹口气,“着钦天监,择日发丧,葬入皇陵!”   傅承衍便派人去了钦天监。   将皇帝葬进皇陵,已经是八天之后了,钦天监选择的良辰吉日。   皇帝的葬礼进行了一月之久,结束之后,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顾筠伸了个懒腰,“可算是累死我了,刚回京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紧接着要守孝,还有人比我更惨吗?”   “多得是。”傅承衍淡淡道,“你才守了一个月,人家可都是要三年的。”   “我这一个月都是热孝,每天都要跟着拜祭,跟着跪灵,人家守三年的,也不需要天天这样啊。”顾筠将自己摊在床上,舒服地叹口气,“还是我的床好,我要想死它了。”   傅承衍躺在她身边,问,“你只想你的床,就不想你床上的人吗?”   顾筠十分冷漠:“不想,天天看着你,我烦了!”   傅承衍失笑,“烦就烦吧,你再烦也要看一辈子。”   顾筠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我先睡一觉,没事不要叫我,有事也不要叫我。”   傅承衍无奈地叹口气,揉了一把她的腰,将人搂在怀里,“我也要睡一觉,我也累坏了。”   顾筠往他胸前蹭了蹭,也没有拒绝他的怀抱,而是非常乖巧的睡了过去。   傅承衍拍拍她的背,自己也禁不住困意,也睡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睡的这么安稳过,再也不用担心身后的明枪暗箭,再也不用担心一切。   ********   冷宫里面,皇后缩在墙角里,看着面前的宛城长公主,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宛城长公主的脸掩在黑暗之中,只余下一个下巴露出来,“你说我要做什么,我的好皇嫂,尊贵的皇后娘娘。”   “不是我要杀太后的,是陛下让我做的,陛下说我杀了太后,就让我做皇后,是陛下逼我的,我不是故意的。”皇后语无伦次,“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哪怕杀了我,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宛城长公主看着她,“皇兄已经死了,你也不用担心了,你要的痛快,这就来了。”   “你……你要杀我?”   “怎么?难道你还想活着?”宛城长公主嗤笑,“你的儿子,你的丈夫,全都死了,你活着只能受苦,你居然还想活着……哦我忘记了,你还有个女儿呢,可怜莹玉没有得到你什么好处,却要被你连累!”   皇后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动莹玉,莹玉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我求求你放过她!”   “傅莹玉有她的用处,我自然不会对付她。”宛城长公主冷笑,“你尽管安心的走吧,我这个人一向仁慈,就给你一个痛快。”   她伸手扔下一个白瓷瓶到皇后跟前,冷声道,“喝了吧。”   皇后颤抖着手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鹤顶红!”宛城长公主十分干脆,“马上就过去了,疼不了多久。”   皇后抿唇,想起自己最近暗无天日的生活,猛然拔下瓶塞,一口灌了下去。   宛城长公主推开门走出去,听见身后皇后痛苦的嘶吼,默默叹口气,看着天空。   母后,女儿给你报仇了。   她一步一步离开,将皇后抛在了身后。   后来傅承衍听说皇后的死讯,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让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没有说真的狠到把人扔去乱葬岗。   至于底下的太监们敢不敢不听话。   他并没有什么怀疑,皇帝死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总归还是有用处的。   “二公主还在宫中,给她找个驸马,早日嫁了吧。”傅承衍淡淡道,“我不想在宫里再看见他们了。”   太监自然心领神会,去嘱咐外面的人,给二公主择婿。   傅承衍抬头看着雕龙画凤的房顶。   从此以后,他在这个天下间,所有的仇人都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数年谋划,终于在这一刻成真。 第99章 完结   皇帝的丧仪彻底结束之后, 满朝文武, 便开始奏请太子登基。   按照惯例,钦天监选择了吉日, 恭迎皇帝登基。   十一月二十二日, 天气寒冷,可是太阳却早早就出来了,东方的整片天空, 都被浸染成一片火红之色, 景象尤为壮观。   傅承衍穿着礼部新做的龙袍,在宗室诸人的簇拥下,踏上九层高台,转过身,面对着众人。   礼仪官吟唱, “跪。”   底下乌泱泱的人群, 齐齐跪在地上, 按照礼仪官的吟唱行礼。   ”拜。”   “再拜。”   “三拜。”   傅承衍看着臣服在脚下的人, 神色严肃, “众卿平身。”   待到众人站定了之后,他按照礼部给的话, 念道:“父皇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朕今日承继大统, 无人教导, 战战兢兢, 望众卿家日后,能同朕共治天下,尽心竭力。”   “吾皇万岁。”   本就是排好的流程,无一人出差错,傅承衍满意的点头。   二皇子举着传国玉玺到他跟前,跪在地上,高声道:“请陛下接下传国玉玺,并颁下旨意。”   傅承衍接过传国玉玺,身后的太监捧着一堆明黄的圣旨,一一展开来,傅承衍按照顺序,盖上圣旨。   身后的太监一一宣告。   ”陛下的第一道圣旨,陛下登基,宣告天下,大赦!“   “陛下的第二道圣旨,追封大行皇帝开成文武恭肃皇帝,追封肃皇帝昭惠皇后为开成文武恭肃昭惠皇后。”   “陛下第三道圣旨,加封太子妃顾氏为皇后。”   “陛下的第四道圣旨,加封肃皇帝诸子。”   “陛下的第五道圣旨,议定,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开朝。”   “众臣接旨。”   “臣等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接旨之后,登基大典就算是完成,然而礼仪官并未叫退,而是高喊道:“有请皇后娘娘。”   众人也没什么奇怪的神情,历来封后大典都是在登基大典之后举行的,大抵是为了节约,一次结束,一次祭天告祖,就不必再来一次了。   大臣们跪地,“参见皇后娘娘。”   顾筠已经是圣旨册封的皇后了。   她穿着和傅承衍一色的凤袍,精美绝伦的绣纹随着走动,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顾筠一路往高台而去。   她站在那里抬起头,看见傅承衍的脸,她的男人,正在那里等着她上去。   他的眼神温柔,如同一池春水,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   顾筠弯唇,朝他灿烂一笑,抬起脚步,便打算往上面走,没想到傅承衍却从上面走了下来,不顾底下人声嗡嗡,牵住顾筠的手,道:“我带你上去。”   顾筠怔住了,低声说,“这样不好。”   傅承衍神色自若,带着她往上走,却说:“世人都钦佩班婕妤却辇之德,可我我总想着,其实她也该是想要和她的男人坐在一起的,只是被一个贤名拖累了。”   “我爱的人,我总要让她高高兴兴的,不为俗事而累,她想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帮着她达到。”   傅承衍说完最后一个字,两个人也便走到了高台上面。   顾筠没有说话的机会,几乎是自然而然,就露出来标准的笑容,看着底下的人。   底下的臣子们也已经沉默下来了,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帝后合和,也是一件好事,没有必要真的死抠着不放。   礼仪官道:“众臣跪拜皇后。”   “拜见皇后娘娘。”   “起!”礼仪官继续唱礼,“请皇后娘娘,拜见陛下。”   顾筠转过身,面对着傅承衍,后退一步,微微屈身,“拜见陛下。”   “起。”   顾筠这才走回来,宛然笑着,不说话。   傅承衍握住她的手,淡淡道:“皇后乃朕之发妻,出身名门,资质秀美,德行昭昭,今日册封为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底下山呼声如雷贯耳。   顾筠反握住傅承衍的手,浅笑起来。   终于有了这一天,她和他一起,站在万人之上。   天上的太阳已经彻底出来了,火红的圆形,宛如一轮巨大的火光,照在地面上,带来无尽的光明。   顾筠迎着太阳眯起眼睛,缓缓松开手,笑了。   前世今生,能得如此,也是甚好。 第100章 小奶筠(一)   靖远侯要出征了。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大家更知道的是, 靖远侯活泼可爱的小女儿, 没有地方去了。   靖远侯一走,侯府就被后妈把持了, 后妈自己也有个闺女, 到时候还不知道折麽这前妻留下的孩子呢。   很多人都心疼那个雪团子似的小姑娘。   甚至还有几家夫人想把小姑娘抱到自己家里来养着。   可是大家都害怕得罪靖远侯夫人啊。   人家是靖远侯府的主母,权势可不低,万一得罪了她, 那可不是好办的事情。   靖远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唉声叹气。   “侯爷, 您怎么了?”   “我要是走了,阿筠怎么办啊?”靖远侯叹息,“她那么小一点,我也不放心啊。”   “这……也是啊,老夫人走了, 就没有人帮忙照顾小姐了, 那侯爷, 我们要怎么办啊?”副将也很担心了, “要是交给夫人!”   “我就是把阿筠带去战场上, 也不会交给她的。”靖远侯一口回绝,“你帮我想想办法。”   副将挠了挠头, “要不……咱们带着小姐去北境吧,反正小姐身体也好,吃得消长途跋涉!”   “什么主意!”靖远侯斥责他, “战场是什么地方, 她一个六七岁的娃娃, 能去吗?”   六七岁还是虚岁呢。   他女儿出生,也不过五年多罢了。   靖远侯叹口气。   这辈子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为的住他,偏偏因为这一个女儿,为难的睡不着觉。   这边正发愁,却见侍卫进门。   “侯爷,太子殿下来了。”   靖远侯一愣,站起身出门迎接,却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抱着个女娃娃往这边走。   女娃穿着粉色的裙子,头上绑了红色的绒花,生的尤为可爱,让人一看,心都忍不住化掉了。   靖远侯就看着他的女儿被人家抱在怀里,咯咯大笑。   靖远侯愣了愣,“臣恭迎太子殿下。”   傅承衍将顾筠放在地上,道:“顾侯起吧。”   “殿下请到室内一叙。”   傅承衍沉稳的点点头,往里面走去,穿粉色纱裙的小姑娘扯住他的衣服后摆,一晃一晃的跟着他走进去。   傅承衍回头看一眼,竟然也笑了笑。   靖远侯便惊悚的发现,自打先皇后去世后,阴沉如深渊的太子殿下,原来也会笑啊。   靖远侯问,“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傅承衍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顾侯要出征,无人照料阿筠,孤自告奋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   靖远侯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太子说什么?照料阿筠?   他该不会是忘记了,他自己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能去照顾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呢。   傅承衍淡淡道:“孤知道说这话托大了,孤不过是个无宠的东宫太子,靖远侯不愿意也实属应当,然我母后在世之时,甚是喜欢阿筠,母后而今已逝,遗物一应皆无,孤亦想找个念想。”   “臣并无此意,只是殿下年幼……”   傅承衍笑了笑,“孤明白。”   靖远侯便低头不语。   傅承衍道:“既然如此,那孤就不自取其辱了,今日之事,全当做没发生过。”   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只到他腰间那么高的小姑娘使劲抬着脑袋,“爹爹,我要哥哥!”   靖远侯变了脸色,斥责她,“什么哥哥,这是太子殿下。”   小顾筠一向聪明,学习能力也很强,听见靖远侯的话,就仰着小脑袋,“爹爹,我要太子殿下!”   “胡闹,太子殿下日理万机……”靖远侯一阵无奈,“阿筠……”   “孤并没有事情做。”傅承衍淡淡道,他蹲下来和小顾筠对视,摸了摸顾筠道脑袋,“哥哥以后再来看你好不好。”   顾筠扯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不好,爹爹,我要哥哥陪我玩,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   小顾筠年纪虽然小,可她很懂事啊,知道自己爹爹就要去打仗了,她从小到大这几年,爹爹经常去打仗,一去就是好久。   以前有爷爷奶奶陪着她。   可是现在,爷爷奶奶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小阿筠的心里,就没有人陪着她玩了。   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她是记得的,以前在宫里,有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个儿子,长得很好看,就是眼前的大哥哥。   顾筠掰扯的很清楚。   温柔的皇后娘娘的儿子,一定也很温柔。   就像那个很恶毒的继母,生的阿璇和她一样坏。   她才不要和阿璇一起玩,她要和大哥哥一起玩。   顾筠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聪明了,她仰着小脑袋看靖远侯,抓着傅承衍袖子的手,更用力了一点。   傅承衍没有说话。   靖远侯实在没有办法,看着自己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得投降,“行行行,你和大哥哥一起去玩,好了吧。”   顾筠眯起眼睛笑:“好,我就知道爹爹对我最好了。”   靖远侯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啊你啊!”   小顾筠成功跟着她的大哥哥去了东宫。   靖远侯府权势滔天,有权有势,家里面也是奢华壮丽,气象峥嵘的,跟现在不得宠的太子东宫比,其实有些地方,还要略胜一筹。   可是小阿筠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吃苦受罪的大人了,就没有提什么意见,而是乖乖听大哥哥的话,住了下来。   顾筠觉得自己很乖巧可爱,她拉住了傅承衍的手,天真无辜的问:“大哥哥,你就住在这里吗,以前那个很温柔的皇后娘娘呢?”   傅承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很温柔的皇后娘娘和你的爷爷奶奶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哥哥被人欺负了,要阿筠陪着我,阿筠会不会不高兴啊。”   顾筠摇了摇头,“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我很厉害的。”   顾筠仰起头,“我爹爹都打不过我。”   傅承衍说,“不用阿筠帮忙,哥哥可以自己打回去的,但是哥哥一个人很孤单,阿筠这么可爱,哥哥想让你陪我。”   “阿筠最可爱了。”顾筠笑眯眯说,“那哥哥不要伤心呀,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我们一起打回去,好不好。”   “好,乖。”   顾筠扯着他的衣袖,问他,“哥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嗯……”傅承衍难住了,他从小也没有怎么玩耍过,这么一想,却是想不出来。   “今天很晚了,阿筠去吃晚饭,然后让侍女姐姐帮你洗澡,去睡觉,明天再玩好不好。”   顾筠不乐意,“不,阿筠就想今天玩!”   她是天之骄女啊,在靖远侯府,靖远侯对她有求必应,全家人都宠着不敢得罪她,她想要的东西,上天入地也要给她找到,这会儿没有东西玩,当然不高兴了。   “阿筠不乖。”傅承衍说,“哥哥保证,你明天起来,就有好玩的了,现在听话好不好。”   顾筠不乐意的撇嘴,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可是阿筠还不困啊,哥哥,我想玩,我想玩,你都不喜欢阿筠。”   傅承衍的确是手足无措了。   养孩子,原来这么难啊。 第101章 小奶筠(二)   小顾筠到东宫的第一天, 哄了好长时间才乖乖去睡觉。   结果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又在闹腾了。   宫女帮着她穿好衣服,顾筠看着就在洗白白的脸, 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昨天她叫大哥哥,靖远侯告诉她这是太子, 小顾筠过了一夜, 就分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叫了。   想了想,干脆叫起太子哥哥来。   可是她却还记着睡觉前的事情。   她记得一清二楚,她的太子哥哥答应了她,等睡醒了要带着她去玩好玩的事情。   可是小顾筠跑遍了整个自己去过的地方, 都没有找到人影。   她站在门框边上, 一脸迷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宫女急匆匆追上来, “顾小姐, 奴婢带您去找太子殿下,您可别乱跑了。”   她气喘吁吁的, 不得不感慨,小孩子的身体就是好,精力充沛, 完全比不上。   顾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宫女牵着她的小手, 往东宫的马场去了。   顾筠瞪大了眼睛, 一脸好奇的看着空旷场地里,那个骑着骏马飞驰的人。   唔,跟爹爹好像啊。   顾筠记得,爹爹每次离开家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   这么想着,她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爹爹骑马都是要出去打仗,太子哥哥该不会也要走了吧。   正正骑在马上的傅承衍忽然听见一阵哭声,他赶紧勒住马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却看见顾筠一张小脸哭成了小花猫,宫女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傅承衍下马走过去,将顾筠抱起来,给她擦掉眼泪,问:“阿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顾筠抱住他的脖子,“大哥哥不走。”   傅承衍愣住了,看了宫女一眼,却见对方也是一脸迷惑,遂笑问:“谁跟阿筠说哥哥要走了,哥哥不走,陪着阿筠玩。”   顾筠却明显不相信,抱紧了他,“哥哥在骑马,骑马就是要去打仗,爹爹去打仗不要阿筠了,阿筠不要大哥哥走。”   傅承衍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哭,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大哥哥是在玩呢,没有要走,阿筠要不要玩?”   顾筠抬起头看着他,“真的是在玩吗?阿筠也可以?”   傅承衍笑,“当然可以,但是要哥哥带着你。”   她抱着顾筠走回去,将人直接放在马上,自己翻身上去,想了想,说,“阿筠抓住哥哥的衣服,抓紧了不要松开。”   顾筠乖乖点了点头,死死揪着傅承衍的衣服。   头一次坐在高处的经历,让她有些兴奋又害怕。   傅承衍一挥马鞭,马儿就慢慢跑起来。   他没有敢跑的太快,就慢慢悠悠道走着,就足够让顾筠兴奋不已了。   从马上下来的时候,顾筠还一脸高兴,“我还要玩。”   “不能再玩了,手都脏了,你看看全是泥,回去洗脸,该吃饭了。”   顾筠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居然也知道嫌弃,可是她表达的嫌弃的方式,却是直接背在了身后,仰头邀功,“阿筠没有手啦,不脏了!”   傅承衍差点笑出声。   这年头,养孩子可真好笑。   顾筠很乖地跟着傅承衍吃饭,可是吃着吃着就不安分了,她小声说,“大哥哥,等吃完饭,我还想去骑马。”   傅承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你还小,骑太久会不舒服的。”   顾筠才不管,“我就是想玩,就玩一次,阿筠保证。”   顾筠从自己的小椅子上蹦下来,凑到傅承衍身边,眨巴着大眼睛撒娇。   傅承衍低头看她,“乖乖吃饭,去玩别的。”   “我不要。”顾筠扯着他的衣服下摆,使劲晃着,一脸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样子。   傅承衍早就抓到了她的死穴,“阿筠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说哭就哭。”   顾筠赶紧憋住,她是个大孩子了,爹爹说大孩子要坚强,不能随便哭,会被小孩子嘲笑的。   爹爹还说,遇见事情,要依靠智慧取胜。   顾筠想了想,撒开傅承衍的手,转身爬上自己的小板凳,端起自己的小碗,又吭哧吭哧往下爬。   傅承衍看着她的动作,满心不明白。   结果顾筠看看自己小碗里的白饭,又吭哧吭哧爬上去,夹了菜进去,又爬下来。   这回她没有再爬起来,而是捧着个碗,坐在了门框边上。   傅承衍呆呆看着,不大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操作,脸身边伺候吃饭的宫女们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位千金小姐在干什么。   傅承衍走过去问:“阿筠,你干嘛呢。”   结果顾筠居然避开他,转了个身,不搭理他的话。   傅承衍又问:“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静。   傅承衍让一旁的宫女过来问,结果顾筠谁都不搭理。   就抱着她的小碗,乖乖吃着饭。   傅承衍想了想,便明白了,这是想要这么威胁他,想去骑马呢。   傅承衍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侯也不知道是怎么养育的女儿,比宫里面所有的公主加起来都可爱。   傅承衍拿顾筠没有办法,就矮下自己的身子,“等会儿带你去骑马,但是只许骑一次,不许再多要,好不好?”   顾筠转过头,美滋滋地点了点小脑袋。   傅承衍无奈地摇摇头,“你啊……”   他算是明白顾侯为什么对这个小女儿没有一点办法了。   这样的小姑娘,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你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要宠着。   傅承衍悠悠叹口气。 第102章 陛下惧内日常   傅承衍登基后的第三年。   出了国孝, 便有人心思活络起来了。   这天早朝的时候, 几个先帝留下的大臣就一起上书,要求陛下选秀, 充实后宫, 开枝散叶。   “陛下,皇嗣乃国之根本,皇后娘娘和陛下成亲三载, 至今无所出, 理应为陛下择良家子,充实后宫。”   “陛下,臣等附议。”   傅承衍淡淡看着他们,等这群人继续说话的时候,才八风不动地来了句, “这话你们去找皇后说吧, 朕不敢, 朕惧内, 众爱卿不是都知道吗?”   底下一阵哑口无言。   傅承衍继续说:“你们是什么个意思?选秀选秀, 故意害朕呢!皇后的脾气,有种你们去说啊, 1就会拿朕当借口,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有出息着呢!”   “陛下, 臣以为, 您为君, 皇后娘娘为臣,您为夫,皇后娘娘为妻,娘娘如此……实在逾越……”   傅承衍冷眼看着他说。   那大臣却说不下去,乖乖转了口风,“然陛下和娘娘结发夫妻,自然不必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傅承衍嗤笑一声。   “陛下……”有人不死心,“选秀是立国之时就定下来的,不可荒废啊……而且皇后娘娘善妒,后世评说,也会不好听的。”   傅承衍心里冷笑。   傻子才会为了后世评说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皇后何时善妒了?”傅承衍反问,“分明是朕的问题,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往皇后头上扣帽子,看着皇后好欺负吗?靖远侯,你怎么看?”   靖远侯纹丝不动地站着,听见傅承衍说话,方从队列中出来,“陛下容禀,臣以为选秀之事,并非必要,至于子嗣,前三年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先帝守孝,无嗣也很正常,待到日后自然就有了,那些主张选秀的人,老臣看来,堪称是居心叵测,挑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感情,令人发指。”   “皇后娘娘是靖远侯的亲闺女,您自然这么说。”   “话非如此!”靖远侯正色,“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我们作人臣子的,都应该尽心竭力维护娘娘和陛下,岂能因为一时血缘至亲,就误解我的用心呢?”   “朕觉得靖远侯说的有道理,这种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傅承衍淡淡道,“朕觉得现在,就很好,何必再耽误别人家的姑娘。”   “你们家里有女儿,也不要多想了,该婚配的就婚配吧,朕今日就下旨,朕在位一日,就决不选妃!”   “陛下三思……”   “朕三思过了。”傅承衍仰起头,叹口气,道:“先帝在时,妖妃孙氏蛊惑君心,导致先帝昏聩,任用妖妃之子,险些被那乱臣贼子夺走了江山,可见这些妃子们,生的再多,也都是讨债用的。”   “朕又何必,重蹈覆辙。”傅承衍道,“先昭惠皇后早逝,与妖妃有很大关系,尔等无需多言了,朕目睹先帝之时的种种,心有所感,定不会辜负皇后的。”   底下便无人敢言语。   先帝的确是因为孙氏那个妖妃才宠爱豫王的,也是豫王造反。   而且昭惠皇后之死,一直是个谜团。   皇后身体一直不错,最后竟然病弱至死。   今日傅承衍直言与孙氏有关,他们自然也能想明白,便不敢多言了。   这种情况下,还坚持说话,就真的是居心叵测了。   傅承衍道:“你们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说,那就退朝吧。”   他没有来得及回去,刚刚走出大门,就看到守着的小太监。   “陛下,大长公主邀请您去她府邸一叙。”   傅承衍一愣,“姑母?那就过去吧。”   他有些奇怪,宛城长公主的小女儿舒雅郡主在京城定了人家,她就一直生活在京城中了,这几年也一直活跃的厉害,却是第一次邀他过去。   刚到府上,宛城长公主便迎接上来,“参见陛下。”   傅承衍道:“姑母不必多礼,不知姑母今日邀朕前来,是有何事?”   “陛下,进去说吧。”   傅承衍点点头,走进她们家里,却见宛城长公主已经摆好了宴席。   “姑母该不是真的请朕来赴宴的吧。”傅承衍转头看着宛城长公主。   “我就是请陛下来赴宴的,难道不行吗?”宛城长公主失笑,“陛下先坐吧,我想要做什么,您马上就知道了。”   傅承衍果然马上就知道了。   他刚刚坐下,长公主便拍了拍手,从屏风后面,自然转出一队身姿妖娆的舞姬来。   傅承衍神色阴晴不定。   宛城长公主道:“陛下,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是我小叔子家的女儿,生的国色天香,并不比皇后差,您觉得如何。”   傅承衍不说话。   宛城长公主便得意的笑了。   那姑娘跳完了一支舞,莲步姗姗走到傅承衍面前,“小女拜见陛下。”   声音婉转,如同黄莺出谷,宛城长公主更得意了。   她是真心觉得,傅承衍该纳几个妃子了,没得总守着顾筠一个人的道理,他可是一国之君,理应三宫六院的。   傅承衍淡淡笑了,“姑母这是献美?”   宛城长公主道:“不过是牵线搭桥罢了。”   傅承衍道:“可是我看着姑母献美,为什么她却这么丑。”   宛城长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   “就这样,涂脂抹粉的脸,也敢跟皇后比?”傅承衍失笑,“却嫌脂粉污颜色,素面朝天见君王,想来你是不敢的,这年月,当真是美人少了,什么货色都敢自称国色天香。”   宛城长公主脸色很难看:“陛下!”   “姑母,朕今日早朝,方立下誓言,今生绝不纳妃,您立刻就给朕送上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傅承衍冷声问,“告诉旁人,朕是个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君主吗?”   宛城长公主道:“我并无此意。”   而那个姑娘,已经瘫在地上,嘤嘤哭泣。   “朕不管姑母什么意思,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   他神色冷漠,转身走出门去,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阿筠……你怎么过来了?”   宛城长公主听见这句话,心里一惊,连忙出门去,“皇后娘娘……”   顾筠看她一眼,笑道:“姑母,本宫听闻姑母请陛下来饮宴,一时无聊,就跟着过来了,没想居然看见了一出好戏?”   宛城长公主讪笑。   傅承衍从门口走到顾筠面前,笑道:“咱们回去吧。”   顾筠道:“好吧,姑母,那我们走了。”   傅承衍低笑不语,拉着顾筠上了自己的车。   顾筠笑起来,抱着他的脖子,亲呢地问:“你真损,都把人家说哭了。”   傅承衍抱紧她,“我向来如此,谁让她们蓄意勾引的。”   顾筠蹭了蹭他的脖颈,“我在宫里,听见有人告诉我,大长公主给你准备了个美人,我其实是过来捉奸的,没想到……”   傅承衍笑了,“姑母八成也是想看你捉奸,好让我没有借口,却没想到这样。”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傅承衍低头,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声音低低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别人在我眼里,都是丑八怪。”   顾筠说,“我也是啊。”   “可是都说我惧内。”   “难道你不是吗?”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