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佛系太子妃(重生) 作者:半袖妖妖   文案   她本是权臣之女,却遗留民间。   穿越女故意占了她的身份,与她命运错位,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家破人亡之际,顾明珠重生了。   彼时她才被当个小客人接到府上,亲眼看着穿越女正倚在她娘怀里,对着自己笑,说好妹妹以后什么都分你一半。真是笑话,本就是她的东西,今生,她全部都要讨回来。   某太子:不用那么麻烦,做太子妃,天下都是你的。   占有欲极强的霸道皇子强宠之文,重生女对白莲花穿越女的鞭挞,爽文,甜文。   标签:天作之合 重生   主角:顾明珠、卫瑾 第1章 月有明珠   鸿安二十五年,十月十五。   明王府上,屋外明月高悬,秋风萧瑟,室内却是一片春光,缠绵床榻。   半落的幔帐遮住了些许光亮,昏暗的烛火下,男人俯下身的时候,耳侧的红宝石闪过微光。   他伸手抚过身下女人的长发,露出她耳侧与他如出一辙的红宝石耳饰,这两只本是一对,从要了她那天起,就没离开过她的耳垂。   撩开长发,能看见那雪白的颈子上,点点红痕。   二人都未着半缕,才经历过一场晴事,偏偏这个时候,男人又有些冲动,明珠累极,伸手抵在了他的肩上。她很少有拒绝他的时候,这会儿眼帘微动,避开了他灼人的目光。   “时候不早了,还要参加晚宴……”   声音低低的,委婉地在抗拒他。   他眸光微动,定定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伸手在她细腰上轻捏了下,好容易养肉了一点,几日不见,又消瘦了?他没有在意她说什么晚宴,只轻皱着眉:“可有好好吃饭?”   他从来霸道,管得厉害。   明珠轻点着头,她知道只有顺从,他对她的纠缠才会少一点。   他依旧看着她,十五岁就留了身边的少女,此时十年已过,她容颜更盛,此时真个是眉如远山,眸若星辰,那密密的睫毛一动,左眼眼角下的那一点泪痣更为动人,雪白的肌肤,只有他知道她周身的秘密,都是怎样的敏,感。   想到此处,目光更沉,可他才一低头,门口已经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近侍春生的声音在外面怯怯传了进来:“殿下,准备准备该进宫参加晚宴了,皇后娘娘特意派人叮嘱了,要早些去……”   话还未说完,屋里已经传出了一声轻斥:“滚!”   虽是不愿从软香中离开,但晚宴真是迟不得的,男人转身下床,明珠才要动,被他按住了肩头,扯过薄被还盖住了她:“不用起。”   从前时候,还曾让春生进来伺候着过,后来有她在,竟是谁也不留了。   眼看着男人起身穿衣,明珠的目光不由也追寻着那颀长身影。   三皇子卫瑾,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在乡村长大,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十几年前母亲曾做过大奸臣顾轻舟女儿的奶娘,因为在路上走散将那孩子带回家养了几年,等到顾大人找过来将女儿接走的时候,特意说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可去京中寻他。   后来在她快十岁的时候,母亲留下口信说去京中探亲一去不归,养父收留了她。   可惜他身有重病,强捱了几年,最后带着她上京寻母。   她就是在来京的路上,遇见卫瑾的。   彼时秀水镇上流行瘟疫,他随军出征受了重伤,又染上了疫情,她和养父刚好路过救了他。养父是个大夫,为人正直,正经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少年卫瑾送了她们一块铜牌,说到了京上寻亲不成可以去明王府。   明珠心细,将铜牌收了起来。   等她父女到了京中,找到了顾大人府上,本来是想要求顾大人帮忙寻找母亲和娘舅亲人的,结果顾大人夫妇回老家奔丧才走。顾小姐的丫鬟给了她二两银子,不由分说将她们父女赶了出去。   千里迢迢,当然不甘心,于是拿了铜牌去明王府,没想到这一留就是十年。   养父早已去世,她十五岁时就在卫瑾身边,后来从旁人口中才知道,他生母是异族妃子,传闻卫瑾出生之时天有异色,天师相看后大惊失色,他出生便自带煞气为不详之子,如若不破命格周朝定有灭国之日。   周帝大怒,差点杀了天师。   其后天师为了改变他的命格,命人在他左耳上打了洞,锁了戾气。   可即便如此,没过多久,包括他的生母,他身边的人死了个干干净净,周帝早早将他封了王,赐了府邸,不同于其他皇子,他一直生活在了明王府中。   卫瑾一直是京中令人生畏的存在,他自小戾气重,少年时期更是随军出征一战成名,他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当得知这些时候,明珠已经在他身边有些日子了。   养父过世之后,她再无亲人,卫瑾给她取名明珠,少年少女相伴时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他总在外面打仗,有时候把她打扮成少年模样带在帐中,有时候把她安置在别处,只是在一起的时候总要一起睡的,他似乎对女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就是喜欢拥着她。   在她十七岁的那年,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就对她的身体好奇起来,然后自然而然地要了她。说起来,那一天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因为都不懂折腾了太久,太疼,她哭了。   他第一次手足无措,还亲吻了她的眼角。   也是她第一次说想走,他问她走去哪里,她说大江南北总有个归处。   彼时少年握了她的指尖,说好,以后带她走过万水千山。   十年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卫瑾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他们十年有九年都不在京中,今年皇太后作寿,才回来多住了一些时候。   卫瑾军功赫赫,声名在外。   偶尔也带她出去走走,听闻当年权倾朝野的顾轻舟,身犯造反忤逆之罪已经被下了大狱,他家中家眷已被禁足,偌大的府院此时被人围堵得水泄不通,只许进不许出。   她唏嘘不已,曾问过卫瑾,这是为什么。   他说家中存粮有限,看了她一眼。   她一下明白过来,这是要灭他满门,不过办法文雅了一点。   宫里做寿,周边楚国赵国都有往来,尤其赵国还派了使臣带了和亲公主来,太子卫珩早年与顾轻舟的女儿顾相宜有婚约,此时顾家事还未处理妥善,他自然不能联姻。   二皇子已有妻儿,年纪相当身份相当的,只有卫瑾。   他虽然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前两日已带队去接了赵国公主,才回府中。   回来就到了她屋里,今个总算温柔了些,没有横冲直撞地弄疼她,定定盯着男人的身影,明珠坐了起来,薄被从肩头滑落,她回身也穿上了衣裙,才穿鞋下地,卫瑾又走了回来。   他一身锦衣,依旧是俊美如斯。   明珠上前,抬手将他玉冠正了正,四目相对时候,彼此的目光都落在了对方耳上的那抹红上。卫瑾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抓过她手腕摊开了她的掌心,就放了上去。   “差点忘了,这是赵国使者带过来的,说是什么琉璃球,给你了。”   她低头看着,是个透明的物件,圆圆的,里面一条小小红鲤,随着动作还吐着气泡,有趣得紧。正看着,他已是转身:“不必等我,必然晚。”   明珠嗯了声,手上还晃着琉璃球,目光却是追着他出了里屋,直到脚步声消失,这才回身。   随手将琉璃球放了桌上,明珠坐了床边。   不多一会儿,房门再动,平日伺候着她的丫鬟璎珞端了盆温水进来了。   就连她的丫鬟都换了两三次,都嫁人了呢!   明珠笑笑,拿出桌下的一个竹箱,打开了来,里面放着许许多多的小玩意,都是他带回来的,将琉璃球放了进去,才合上盖子,璎珞就进来了。   “小姐,洗漱歇下吧!”   她点头,走过屏风,才洗了把脸,院中突然喧闹了起来,平日明王府都有侍卫队守着的,璎珞连忙出门查看,不出片刻,禁卫军闯了后院来。   明珠忽然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来,她扯落头上的珠花,待禁卫军闯了屋里,要将她带走时候,她背着手随手扔了地上。   这是看准了卫瑾不在才来的,只是不知是哪路人马。   因她还算配合,幸好没有人难为她,乘坐马车,一路飞车颠簸,没多一会儿,就停了车。   明珠被人蒙了眼,等推进光亮之地时候,才摘下她眼前的黑巾。   似在大殿当中,周身都是夜明珠,照着眼前亮如白昼。   她环视一周,不由怔住,旁边跪着两个女人低头相拥而泣,而不远处男人一身朝衣,正站在阶上看着她:“你就是卫瑾的侍妾?”   侍妾?   卫瑾可从未这么说过。   明珠在他身边久了,自然也沾了些许傲气,看着他身边两侧的禁卫军,也猜到了一些:“民女明珠,见过太子殿下。”   肆无忌惮地闯入明王府当中,与卫瑾的侍卫军兵刃相见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太子卫珩负手上前。   他走近了些,目光落了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上面:“你还算聪慧,那就开门见山吧。”   说着,他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来了:“明珠姑娘,你可知道你与顾轻舟是什么关系?”   顾轻舟?什么关系?   明珠不明所以,低下眼帘,却在看清其中一个女人的脸时怔住了,尽管她记忆已远,但是那个待她不亲的娘还是认得的,没想到会在这么多年以后相见,震惊不已。   当年她留下口信说要去京中探亲,一去不回,这么多年了始终以为是遭遇了不测,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相见,妇人身穿绫罗,头戴金银,哪里有什么不测。   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明珠错愕地看着她:“你、你怎么在这里?”   女人爬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丫头……哦不……小姐,是我错是我错都是我的错,当年是我鬼迷心窍让人把我女儿当成你接走了,你才是顾家的大小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法说出来,今个实在是瞒不住了,你救救顾家救救相宜吧!我求求你了!”   说什么?   她没有听错吧?   她才是顾家的女儿?   她是顾家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有红包雨,V前更新时间暂时为晚上9点半,其余时间都是修改错字。 第2章 万水千山   真是可笑,在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当中,明珠终于弄清了自己的身世。   怪不得从小的记忆当中,母亲就带她生分,原来根本没有母女亲情,当年江口动乱,奶娘王氏带着女儿和她与顾家人走散了,后来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乡下了。   明珠和顾相宜只差一月,都在乡下生活,那姑娘一小就知道保养自己,日头大一点都不出屋的,养得娇娇嫩嫩。等顾轻舟寻去时候,光只瞧见她了,以为是自己女儿,赏了钱要带走,奶娘顺水推舟,让自己女儿顶替明珠进京享福了。   哭泣间,另一个年轻的女子也抬起了泪眼,柳叶弯眉,双眸含泪,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看见她的泪眼了,明珠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来。   小的时候,顾轻舟带人来接女儿那天,还隐约有印象,分明是顾相宜跟自己玩什么捉迷藏,不许她出来来着。后来她和养父来京中时候,也是顾相宜叫丫鬟打发了他们。   没有无辜的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目光在她们身上的锦裙一扫而过,这母女的日子过得还真不错。   从前她没有亲人,现在忽然有了,明珠看着顾相宜母女,心绪复杂。   奶娘离开之后,她一个人很害怕,幸好遇见了养父,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养父去世,也幸好还有卫瑾。不然她的命运又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震惊之余,还有愤怒。   她只在只言片语当中听说过顾轻舟,没想到他竟是她的父亲。   脚步声在面前停了下来,卫珩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微沉:“怪不得他将你藏得紧,果真是个美人。”   明珠这些年在卫瑾身边,也是娇养着的,身上穿的,平日用的,从她头饰到衣着,都是极好的东西。今日穿了一身轻烟桃白拖地百褶裙,腕上薄纱缠臂,肤若凝脂,三分艳色,七分柔媚,符合任何男人对于宠姬的幻想。   卫珩淡漠地看着她,她心知他必有所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果然,他没有放过她,紧逼上前,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颌,抬起了她的脸来:“听着,现在只有你能救顾家上下,顾轻舟在天牢当中,尚有一分余地,只要你配合东宫与眼线来证卫瑾造反,顾家便可脱身。到时顾轻舟一家老小皆无事,事了之后你为顾家小姐,有功之臣,还许你太子妃之位,如何?”   他话音才落,一旁的顾相宜已是惊呼出声:“太子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   一个没用了的女人,卫珩仿若未闻,只手上更是用力:“嗯?你觉得怎么样?”   许是这些年跟在卫瑾身边,被他养得太娇气了些,明珠才一挣,更觉疼痛。   真是太久没有痛的感觉了,他那些话在心头转了一圈,仿佛五脏六腑之间都抽在了一起,心如刀绞。   她眸色渐暗,沉默不语。   卫珩忽然放开了她,指腹在那颗泪痣上轻抚而过:“这般颜色,泪痣都几分动人,你不回话,是为卫瑾?只怕他这时候在宫里面正与那赵国公主把酒言欢呢,过了今晚,那就是他的王妃。还有,你应该感谢东宫的人去的快,不然这时候只怕皇后的毒酒已经送到明王府了,想活,那就只有一条生路。”   不用说,也知道他口中的活路指的是什么。   是要和东宫太子站在一处,背叛卫瑾,让他去死。   只是听着卫珩的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皇后的毒酒都为她准备好了?   明珠蓦地抬眼,她平复片刻,抚住了心口:“我竟不知还有这样的身世,也多谢太子殿下点拨相救,我当然想活着,只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去见见顾夫人?”   从小到大,她都未曾见过娘亲,自然是想见。   这时候顾家女眷都关在顾家府宅之内,让她们母女相见,更好拿捏,当然可以,不论是为顾家,还是为她自己,她现在除了背叛卫瑾都没有别的选择。   卫珩点头,放心得很,即刻命人护送明珠前往。   也怕顾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特意带上了顾相宜,一车前去。   马车颠簸,顾相宜哭得双眼通红,这会儿靠了车壁上,绞着手帕,就连声音都低低的:“命运真是可笑,本来救明王的应该是我,现在能牵制他,帮到太子的人也应该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穿越了几千年,就是为了太子,我那么爱他,他也是爱我的我不相信……都是你占了我的命盘……”   明珠伸手拨开窗帘,迎着凉风,回眸:“的确可笑,分明是你母女心怀鬼胎,倒委屈得不行,你为太子?你占了别人的一切,害顾家走到今日地步,还怪起别人了,真是可笑得我都笑不出来了。”   顾相宜抬眼看她:“你有什么好笑不出的,现在你为明王心尖尖,他多少秘密都知道,定能帮到太子,救了顾家日后还能当太子妃,他还夸你泪痣动人,什么泪痣,那明明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戳的,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真像个为情所困的小女子了。   可其心歹毒,明珠冷冷瞥着她,目光沉沉:“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以为太子还有真情意?你以为顾家还有活路?不过是太子顺着这条线,想多抓条鱼罢了,你与我没什么不同,都得死。”   顾相宜呆呆看着她,已近崩溃边缘:“不,我不能死,你可以的,你现在就去见我娘哦不,是你娘,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只要你配合东宫,只要太子扳倒卫瑾,都能救下来的!”   明珠不再理她,回手挑开窗帘,夜色沉沉,明月当空。   她定定看着那空中圆盘,长长叹了口气,她在卫瑾身边十年,就像他豢养的娇宠儿,原本她呢,是想嫁个可靠的男人,生两个孩子,过最普通的日子,现在看来,什么都是个空了。   马车一路狂奔,近了顾家门前,只听外面嘈杂声一片。   二人先后下车,眼前浓烟滚滚,漆黑的夜里,顾家府院当中大火冲天,外面的禁卫军离得老远,三五成群站了一处,正是观望。   负责送她们来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过来回话:“是顾家人自己放的火,现在怕已经没有活口了……”   看这火势,想必已经着了好一会儿了,之前就有困死之意,本就是拿她们来威胁顾轻舟的,两边都没打算留活路,现在里面的人自己放火,他们更省心了,当然不会上前。   浓烟当中,明珠看着这冲天火光,怔了片刻。   看来,终究是母女无缘相见,顾夫人已经先走一步。   罪魁祸首就在身边,她忽然拉住了顾相宜的手腕。   女人才被浓烟呛得咳嗽:“咳咳……你干……干什么?”   明珠只管拉着她往顾家大门走去:“顾轻舟两儿一女,儿子都阵亡了,女儿与太子有婚约,怎会在这个时候造反?你不顾养恩,只为自己,以至于招来灭顶之灾,还说什么顾家能有活路,不过是一箭双雕之计,现在顾夫人看透了,我也不能再做软肋……”   浓烟当中,眼看着火舌已经卷出了大门,近在眼前,顾相宜此时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什么,惊恐得尖叫起来:“啊!”   禁卫军已经注意到她们了,小太监脸色大变,抖着手指着明珠:“快!拦住她们!顾家老小都不在了,抓住顾家小姐,还能胁迫顾轻舟……还有那个谁!”   明珠当然也听见了,现在被抓,一边是顾轻舟,一边是卫瑾,那就是要以她为质。   顾相宜百般哭泣,可她走了这么一会儿浑身无力,怎么也挣脱不开。   冲天大火当中,仿佛有个温柔妇人在对着她招手了,明珠紧紧抓住顾相宜的手腕,直直朝着大火冲了过去。   “早就听闻顾夫人性格刚烈,现在看来,真是母女同心,你个罪魁祸首,既认她为母,我便带你过去见她!”   她双眼含泪,脚步不停,今日扑进火中,明日便为奸臣之女。   此事瞒将不住,但凡卫瑾对她有一分怜惜,猜出一二,依照着他的脾气,也不会放过东宫,那样的话,也算为顾家上下报仇了。   可即便是铁了心了,还觉不甘,若能重来,双亲俱在,不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若是重来,也还是想过普通日子,就是依稀记得少年曾说过,那带着她走过千山万水的话,想着还未走过,可惜了。   若是重来啊……   回眸看了眼,那耳边的红宝石耳饰在这暗夜当中,与火光衬着她的脸,最终还是被卷进了大火当中。   是夜,顾家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卫瑾得了消息从宫中赶回明王府,只来得及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珠花。   天亮了,遍寻不得的明珠,一夜之间成了罪臣之女,尸骨不存。   赐婚的旨意也到了,可他仿若未见,到底是手执长戟杀进了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雨降落,爱你们么么哒! 第3章 日后相见   热浪扑脸,顾明珠下意识抬臂遮脸。   到处都是浓烟,她闭上眼睛捂住口鼻,可再抬眼时候,四周场景已变。   顾家的高墙大院已经不复存在,此时她身处一所破屋当中,一样的是外面火光冲天,她一时怔住,再一低头,发现自己少女身量,穿着粗布裙子,正站在屋中唯一的床榻前。   破床上少年面如冠玉,可是长了一张俊秀的颜面,只是此时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这一幕似曾相识,顾明珠不敢置信地上前两步,再一细看,不是少年卫瑾又是哪个!   似在梦中,她定定看着他,此时到处都是烟,呛得人眼睛酸涩,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火星落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去遮,烫了她手背上,疼。   不是梦,不是梦。   只是她诡异回到了十年前,初遇卫瑾时候。   院子里好像有人声,她竟然听见养父丫头丫头地叫着她,明珠隐约记得当年有过这样一幕,她上前查看一下他胸前伤处,下意识觉得背后有盆水,登时转身。背后的架子上果然有水,飞快举起水盆倒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再回头两手拉着少年手臂,转身一背,他这便到了她的后背上。   还真是……重。   梁上已隐隐有了火苗,顾明珠拖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门口冲了过去,背后房梁坍塌,火苗迎风而来,她突然很想哭。   断然冲进顾家大门的时候,她想,这如果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现在背上背着少年卫瑾,忽然觉得那就是一场梦了。   一路冲到大门口,养父徐春城背着药箱采药才回来,正被两个村民拉着跺着脚。他一脸急色,见到明珠可松了口气,冲上前来了。   这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细软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暂时先将卫瑾放了树荫下,他身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胸前都是血,周围都是淳朴的村民,有的人拿来了水,有的人拿来了些干粮,徐春城挨个谢过,直鞠着躬。   江口这边闹了疫情,徐春城在村里住了这些天,帮着大家看过不少病,他每日带着大家去采草药,已经和他们都熟悉了。   顾明珠此时浑身无力,怔怔看着少年。   树荫下,阳光斑驳,卫瑾还在昏迷当中,她瘫坐在他的身边,虽然这一切都是这么玄妙,她诡异地回到了十年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她们在一起的的那十年,反而更像梦了,但是她知道,那不是梦,不是梦。   那么真实,那个什么从几千年穿越过来的女人,从小占了她爹娘,现在还在京中享福。   她抬眼再看那被火烧干净的木门,若有所思。走进火海时候,进的是顾家大门,走出火海时候,却是十年之前。   这是个机会,可以重新来过。   徐春城跟邻居商量了一下,想把卫瑾暂时安放在空置废弃的空屋里,最近疫情流散,好多空房。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少年抬进了隔壁破屋当中,明珠恍惚跟在后面才想起来,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做的,等到府衙派人找到他们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当年顾明珠细心照料了他,才有的后面十年之缘。   理顺了一下记忆,当年她和养父路过江口,因为疫情留了下来。   紧接着就无意间救下了发烧重伤的卫瑾,又耽搁许多日,等他醒过来之后,他才送了铜牌给她们。   她和卫瑾之间,就从那个铜牌开始的。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是外族的一种信物,如果一直按着以前的路重新走一遍,那么等她回到京中,顾轻舟夫妇已经回老家奔丧,见不到了。   她顿时反应过来,不能再走以前的路。   她错位的人生,她亲生的爹娘,都得找回来。   现在,她不能在这里等着。   徐春城上前给少年胸前衣衫剪开,一看伤处,下意识回头看了言明珠:“丫头,他这伤怕是再不能移动了,需要好生将养将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捡到他了,都是缘分,缓些时候再去京中吧。”   卫瑾一手垂在床边,少年时候他们也曾相伴,此时看着他,明珠想起那些日日夜夜,趁着养父给他换药的时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轻轻一握,随即放开了。   等徐春城给他换上药了,天已经快黑了,幸好有好心的村民送来了衣物和火烛什么的,在旁边点上了火,明珠在少年身上摸索,终于在他里衣贴身处,摸到了那块铜牌。   她假意惊住,叫了养父过来:“爹,你看他身上穿的,都非同一般,我特意看了,那双鞋还是军靴,这样的人就是结缘也不知是善缘,还是恶缘。刚才从他贴身处摸到了一块铜牌,上面还有字,虽然看不懂,但是是个稀奇物,不如你拿着去报官,万一是富家公子,有什么事的话,也能有个交代。”   徐春城从来在乡下,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听明珠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那……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我们怎么办?”   命运将从这里开始不同,她要回京中。   她想着那十年,想着自己总是奢望的普通日子,顾明珠将铜牌塞了他手里:“爹,你现在就去报官,今天的大火起的也蹊跷,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害他,把他交给官府,我们走我们的。”   徐春城嗯嗯点着头,没有多想,拿了铜牌就往出走。   等他走了,明珠关好房门,才是回头,从此她和他就没什么交集了吧,没有交集的话,那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毒酒,不会再有什么公主,什么太子了吧。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失了会神,再缓过神来时候,浑身发冷,这才想起来身上衣裙都湿透了,尤其背后还有卫瑾的血。   隔壁大婶还送了她一套她女儿的粗布裙子,顾明珠到烛火下面仔细看了下,还算干净,这时候屋里没有别人,只有昏迷着的少年,她并未多想,拿了手巾就解开了腰带。   毕竟是这么多年,被人娇养得习惯了,内衣裤还是穿了自己的,只裸了后背,才要擦拭,忽然耳尖地听见一声叮咛。   她侧过脸来,才一回眸,立即看见少年睁着双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明珠立即拢紧外衫,吹灭了烛火。   黑暗当中,她摸索着换下了衣裙。   系上腰带,也未上前:“你……醒了?”   嗓音略哑,不能让他记住她,这样也好,她们之间的缘分,就由她亲手斩断。   黑暗当中,少年的声音也沙哑得很:“我这是在哪里?”   明珠尽量压低了声音:“你受了重伤,我和我爹碰巧遇见了,他已经去报官了。”   丝毫不提对他的救命之恩,也不提火海铜牌什么的,她站在床侧,在暗夜当中,定定地看着他。   很好,她看不清他,他也定是看不清她。   就是刚才,他即便看见,也只是她的后背,以后……以后也不一定记得。   卫瑾眼帘微动,床边的少女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皂角味道,那是在火海当中,他最无力的时候,昏昏沉沉地在她后颈上闻见的。   好半晌,她都没有再开口,他知道她为什么吹灭烛火,也不让点灯:“你叫什么名字?”   他烧了几天,此时嗓音破锣一样。   顾明珠想了下,哑音道:“我没有名字,乡野村姑,能有什么名字呢!”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走开了些,当年走投无路进明王府找他时候,他也是这么问她的。她也是这么回答的,结果,他饶有兴致地想了片刻,说,明珠,掌上明珠,以后你就叫明珠。   别的她都舍得,唯独这个名字,她不舍得。   那是她留在前世的唯一印记。   沉默片刻,少年没有再问,他呼吸浅浅,好半晌都没有动静了。   顾明珠松了口气,才要从床边走过,垂下来的腰带被勾住了一般,她下意识伸手拂过,冷不防拂过少年的手,当即愣住。   些许窸窣的声音,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却还抓着她的腰带。   她不得不向前一些:“你……”   话未说完,卫瑾已在暗色当中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动作不快,因为剧痛一声不发。只是摊开了她的掌心,一个小小的还带着身体余温的东西放了她手上。   他随即躺倒,伸手捂着伤处,几乎是咬牙开口的。   “日后若有难处,去京中明王府以此物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发红包了,天天都有红包,更新时间暂时为晚上9点半,其余时间都是改错字。 第4章 擦肩而过   秋风萧瑟,明月高悬。   顾明珠攥紧了手心,落荒而逃。   快步走了出来,她关上房门,整个人都失力一样靠了门上。   一天当中,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间各种情绪搅乱了她的心。摊开掌心,迎着月光,能看见一个小巧的银耳扣静静地躺在上面。   这枚银耳扣,她也记得。   少女之前,她的日子都过得极其艰苦,因为没有娘亲在身边,什么穿耳附珠的事从不知道。卫瑾生来不详,他左耳上一只戴着这个耳扣,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她没有耳洞,非叫人给她右耳垂上打了个耳洞,然后他随手扔掉了银耳扣,特意用御赐的红石做了一对,他们一左一右,倒也有趣。   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垂,左右都没有耳洞。   明珠手上拿着银耳扣,正是凝神犹豫要不要扔掉,脚边一道黑影窜过,吓得她手一抖,耳扣立即掉了地上去。一只猫儿喵呜两声,她抚着心口,真是吓了一跳,可想起那枚耳扣,立即弯腰寻找。   夜空当中繁星点点,也没让顾明珠等太久,徐春城拿着铜牌遇见了正四处寻找卫瑾的侍卫队,正好他们盘问了,可省了不少时间。   他带了人回来,顾明珠始终站在外面,没有进屋。   侍卫队来接卫瑾,还带了军医和车马,他们看徐春城老实人一个,道过谢还给了他些银钱,少年还清醒着,抬出来时候,眸光微动。   夜凉如水,窗下的杂草里,不知什么东西胡乱叫着,他浅浅目光,掠过门外。   明珠站在门口,侧着身子,见他出来时候,背了过去。   少女身姿,有点太瘦了。   侍卫队小心护着人,立即将卫瑾抬了车上去,匆匆离开了村庄。   徐春城送了一送,再回来时候,明珠已经进屋了,她低头坐在破桌边上,两手绞在一起,来回揉着自己的指尖。   他立即将赏银放了桌上:“闺女,给了不少银钱,明天置办点东西再走吧。”   顾明珠并未抬眼,只是问他在哪里遇见的侍卫队,他如实说了,她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卫瑾受人暗害之后,他的侍卫队一直在寻找他,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因为她和养父错过了。   现在他及时被人带走,这很好。   她依旧揉着指尖,手背上也有点痒:“爹,我收拾收拾东西,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天不亮就走吧,先去镇上买些衣物细软和干粮,租个车马,银钱够吗?”   之前还没注意到,徐春城上前一步,突然注意到少女手背上红通一片,顿时急了,抓起了她的手腕来:“你受伤了!”   嗯,受伤了,烫伤了。   明珠也才注意到,她站了起来,抽回手去:“没事,不用管。”   徐春城快步走了一边,翻开了药箱:“不管怎么行,幸好我这还有一点紫草末,快擦上,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要注意颜面的,我看看,脸上可有伤处?”   他在药箱当中翻出一小瓶药粉,才起身抬眼,顿时愣住了:“孩子,怎么了?特别疼吗?怎么还哭了?”   顾明珠别开眼去,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她忍着哽咽了声,将手背举到了他的面前,嗓音沙哑:“嗯,疼。”   徐春城连忙带了她到烛火下面,仔细给她手背上的水泡挑了,上了药粉,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养父了,此时细看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他不过是胡茬初露总不修边幅,此时细看,眉眼间清秀得很。   她才将少年从心头放心,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更是想哭:“爹,爹……”   他小心将药瓶收好了,伸手在胡茬上轻抚而过:“你这孩子,怎么了嘛,以前让你叫爹,你都不爱叫,今天怎么叫这么多遍?”   她忍住泪意,抽回了手来:“人家疼么,眼下也没个别人,只有你了。”   徐春城一时没忍住,重重咳嗽了两声,回身避开她了,伸手捶了自己胸前几下子,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顺过这口气了,才回头看她。   “嗯,爹也只有你了,说起来,我真是运气好,这辈子没什么念想了,突然捡了你这么个闺女,多好,这就是天意,是天意呢!”   他平时醉心草药,都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的。   她一理他了,没忍住啰嗦起来。   顾明珠扬着脸,也是笑出了泪花来:“哪有那么好,我哪有那么好……”   徐春城有心拿个手帕来给她擦脸,可细软都被烧光了,左右转转也没找到合适的,就扯着自己的袖子过来,给她擦着眼泪:“你还哭,你今天差点让我哭死,真是吓死人了,我才回来就听说走水了,一边跑一边求老天爷可千万别是你出事。你说你救了那个人,给了咱们些银钱固然是好,但是再有这样的事,可不能逞能,管是谁呢,你可记住了,遇见危险就跑,你没事就好,知道吗?”   他身上穿着也简朴,袖子上布料硬得磨着她的脸,她抬起眼来,笑中含泪,重重嗯了一声。   他见她答应了,又觉自己没有为人父母的威严,站直了:“那可没有下次了,记得了。”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心里却知道,若有下次,还是他,她还会去救。   徐春城脸色沉不过片刻,立即转身烧水去了,这半路父女默契十足,一个去抱柴,一个收拾了下屋里旧物,挑拣着能用的锅碗瓢盆都放了一边。   各做着各的事,当爹的才将火点着,听见叮叮当当的,回头又给明珠推了过来,让她看着些灶膛。她才坐了马扎上,他已经开始洗洗涮涮了。   灶膛当中火苗很旺,烤着身上暖暖的,顾明珠伸出双手也来烤手:“爹,给我起个名字好不好?人家都有名字的,等我去京中了,别人问起来,总不能一直丫头丫头地叫。”   徐春城是带她去京中寻母的,他脾气秉性向来就软,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想了下,说:“也好,那叫什么好呢,当归?川贝?马兰?广丹?广角?广白?不好不好……”   明珠添了火,不由失笑:“这些都是草药名字吧,听着好奇怪。”   他连声称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成日和草药在一起,一想就是草药名字,的确是有点奇怪,我再想想……”   说着好半晌没有开口,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春花?明月?秋月是不是好一点?”   明珠回眸便笑,故意顿了下才说:“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起的什么都是好的,明月也很好听,今天十五,刚才我还在外面看月亮来着,月光冷冷清清的……”   她话未说完,徐春城已然开始摇头了:“不好不好,冷冷清清地不好,换一个。”   顾明珠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那换个字好了,叫明什么的,明珠怎么样?”   徐春城顿时扬眉,笑道:“好,明珠好,听着很贵气的。”   明珠嗯了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很小声笑了:“掌上明珠,亏他想得出。”   破屋有两间,父女分别歇下,凑合了一晚,次日一早早早起来了。手里有银钱就好办了,徐春城跟相熟的村民作了别,带着明珠往附近镇上去了。   先置办了些换洗衣物和干粮,吃了点东西,又到处寻着车马想租雇一个。   明珠早上在成衣铺里照了镜子,她少女模样,长发乌黑,为了赶路不引人注意特意拧了一条辫子,细看了自己,这时候天天风吹日晒,脸上肌肤可没有那么白。   还很瘦,她想起开始和卫瑾一起住的时候,他嫌弃的目光。   现在终于明白了,亏她那时候还很害怕,现在想起来,他一直同她一起,从起初与她背对着背,到拥着她睡,再到最后和她在一起,真是……   想起来,唇角边便有了笑意。   徐春城带着她走了几处,可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到处都是灾情,车马贵得离谱,他计算着银钱,有些舍不得,正想和女儿说,街上突然起了喧闹声。   府衙的衙役明锣开道,侍卫队护送着两辆车,从远处走了过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好多人都看着热闹,徐春城和明珠也被裹在人流当中,听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明王回京,他看了眼车队,顿时喜出望外,直拉着明珠的胳膊,激动不已。   “闺女!闺女你快看,咱们还找什么车马,原来那人真是个贵人呢,我去拦了他们,横竖都是进京的,咱们不求别的,捎带咱们一路,总是能的!”   说着他扯着她,就要上前。   顾明珠也看见了,明王府的侍卫队护着马车,那里面一定是卫瑾,她定定看了两眼,死死拉住了徐春城的手臂,他不解地回头看她。   她径自将他拉出了人群,背对着街口,只是笑:“爹,贵人已经给了银钱,不要太贪心了,咱们自己走吧。”   他微怔之余,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羞赧了:“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顺路么……”   明珠将提着的包袱背了肩上,只管推着他走:“走吧,去雇车。”   二人走开两步,她才回头看了一眼,那车队已走过街尾。   只这一眼,父女两个也走远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下,现在去发红包,大家接好了啊! 第5章 佛系谢七   鸿安十五年,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来了。   顾明珠和养父错开了卫衡回京的车队,偏巧撞了一个入京的商队,因为徐春城帮人家看了病,一路被捎带了来。天寒地冻的,她和车内几个女眷挤在一起,盖了一条毯子取暖,马车停下来时候,她听见外面盘问的声音。   赶在第一场雪入京了,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离京。   车帘掀开,两片雪花飘进了车内。   明珠伸手,接住了一片,随即掌心一点湿痕。   守城的官兵才看了一眼,年轻的男人已然走上前来,他一身锦衣,身披毛领大氅,肤色偏白,带着三分病色,却是一双桃花眼,天生风流俊秀之姿,多有几分玩世不恭。   “这入京的路,从小就跟我爹来回地走,几位既然认识我,也当知道车内都是家中女眷,禁不起舟车劳顿,赶着回家去歇着,不方便下车的。”   车帘随即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明珠低眸,身边两个小姑娘红了脸,挤在她身边说着悄悄话。   “七公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等咱们进了谢府,我要是能伺候他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他真是个活菩萨,若不是他我都要被卖进妓院了,能做他的丫鬟,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我也不盼着能伺候他了,进了谢府,远远能看他一眼就好。”   “我听他身边的小厮说起过,谢家可就这么个七公子了,他身子不好,说是既不从文也不从武,从小经商,你想想他对买来的丫鬟都这么好,那得是多好的人啊!”   “我看他这样子,好像还没有二十,不知道娶亲了没有……”   “我昨个偷偷问了,说是刚好二十,还没娶亲呢!”   身边三个丫头小声说着闲话,顾明珠抱紧了双膝,一言不发。   刚才的年轻男子,是商队的带队人,她只知道他是京中人,姓谢,人称谢七。走了一路了,偶尔下车能看见他,他惜命得很,身上穿的戴的,平时吃的用的,都特别讲究。   身边围着两个小厮,专门伺候着他的。   养父一路给他开了不少养心良方,他们在一处时候,说的都是养生之道。谢七喜笑,唇边总有几分浅浅笑意,他心善,走路的时候,都要注意脚下众生,遇见不平事,能帮忙的总要帮忙,这三个丫鬟,就是顺路买了来的。   他穿金戴银,一身锦衣,丫鬟们见了他都不敢抬头,抢着上前端茶倒水的。   明珠就急着入京,并未太在意他。   马车再停下来时候,徐春城已经在车下等着她了,车帘一掀,就对上他的笑眼:“闺女,下车吧,咱们该跟七公子作别了。”   她掀开毯子,连忙下车。   雪花一片一片飘落下来,徐春城带了她走到前车处,车帘掀起了一角了,谢七修长的指节略发白,搭着车帘的边,他身上裹着毯子,捂得严实。   徐春城对他点头,笑道:“七公子,我们该走了。”   谢七眼底也有笑意,目光透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背后的少女,她始终未看他一眼。   他饶有兴致地扬眉,淡淡道:“小小年纪,不苟言笑,是看透了世事红尘,还是不懂世事红尘,明珠,相识一场即是缘,临别了,就不能笑着作别么?”   诶?   怎么突然说到她了,明珠上前,顿时欠身,也浅笑着:“七公子说的是。”   谢七见她笑颜,只是摇头:“我心向佛,明珠心中若有不笑之事,当多生佛心,佛来佛去,将来你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什么都不必在意,正所谓佛在心中坐,人间不值得。”   她顿时抬眼,他此话看似洒脱向善,其中不知多少悲切。   三言两语,对他便生了几分怜惜,当即点头:“嗯,明珠还有一事未了,等此事了了,也向佛。”   徐春城在旁抱拳:“一路上承蒙公子照顾,就此别过。”   谢七好性子,目光浅浅:“先生说的哪里话,是先生照顾谢七才是,知道你们来京中有事,也不多留,若再有闲空,可去谢府做客,到时候再与先生探讨药性。”   不过是给他号脉,助他开了几个方子而已,管他叫什么先生。   徐春城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心里实在舒服,笑意更浓,连声作别。   谢七并未再留,就此别过。   徐春城目送车队离开,正了正身上的包袱,这才回眸,不由感叹:“七公子人真是好啊……”   明珠嗯了声,才要说是,心中忽然警醒过来。   此前,她对他言行还不在意,不过几句话的空,竟生出不少亲厚之意,此时再想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不是妥妥当当,从上到下,就连她都觉得,此人菩萨转世,心善面软。   滴水不漏,相处之间,又令别人舒舒服服。   下了马车,有点冷。   明珠在街上回头张望,行人不多,但是南城楼上,还能看见钟鼓高墙。重生一世,她多了几分看人的心,当知此人不浅,不过他也提醒她了,此时的她不过才十五,整日不苟言笑的,遮不住心中事。   当即笑了,颇有几分少女动人丰韵:“爹,真冷啊!”   徐春城左右看看,回头看她,向前走了两步:“冷就走吧,这场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入京了,不急于去顾家,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去打探你娘的消息吧!”   这场雪下不多长时间的,她记得当时还笑言说要堆个雪人的,可不过一夜之间,雪迹全无。   必须得尽快去顾家,顾明珠身形未动:“爹,我觉得吧,你看这雪,下得正是时候,咱们现在就去顾家,顶着一身清雪,风尘仆仆的,即便没有我娘的消息,顾念着我娘救过她家小姐,也会留下咱们的吧!嗯……您说现在去,还是明个再去,我听您的。”   他低头沉吟片刻,直搓着手:“你说的对,那现在就去顾家,再怎么说,顾大人也能帮忙打听打听你娘的消息,说不定她就在他府上呢!”   她嗯了声,连忙上前。   二人沿街打听了一番,问了顾家宅院,离得老远,好在雇了车马,送了她们一程。   再下车时候,明珠都快冻僵了,徐春城将仅有的一件斗篷裹了她身上,他背着药箱和包袱,面色也很不好看了,到了顾家门前,二人都松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他是个病人,这么为了她急着赶路,心生愧疚。   站在石阶下面,徐春城没有动,光只看着她了:“明珠,我觉得,今天上前敲这个门,好像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我心跳得厉害。你找到你娘了,那我们父女缘分是不是就断了?”   他身穿青衫,瘦瘦高高,这几日有空把胡茬也刮了,脸上白白净净,看起来哪像是她爹,倒像她哥哥了。顾明珠定定地看着他,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托卫瑾的福,有银钱置办不少东西,可她临进京之前,故意穿了粗布裙子,此时都掩在斗篷下面。她解开颈前细绳,翘脚将斗篷披了徐春城的肩上,见他推拒,用了些力气,才按住了:“别动,都到门前了,你也暖一暖,我上前敲门,现在在京中了,以后的事都交给我就好。”   她脸色也白,手也白,是冻得。   可他脸色更差,才要将斗篷还与她,明珠已经快步上了石阶,敲响了大门。   他赶紧裹住了斗篷。   当当当,当当当,朱门紧闭,门前雪色一片,少女用力敲门。   片刻之后,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半大小子诧异地看着她,她一手紧推着大门,扬眉道:“我是顾夫人远房的亲戚,速速通报一声,大老远来的,快要冻僵了。”   看门的小厮,给不得好脸色。   这些人向来欺软怕硬,若是哀求,只怕关紧大门,人就撇下不管了。   神色间带着些脾气,这么一说,他自然惊疑不定,生怕慢待了,赶紧先迎了人进门。要说在卫瑾身边,别的没学会,看人的心思却多了不少,明珠先进大门,回头才叫了徐春城。   进门便是影壁,明珠在大火当中曾进过顾家宅院,对这影壁还有印象,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雕画栩栩如生,此时的顾轻舟正是权倾朝野,正是高门深宅。   顾相宜在这宅院里,已经生活了十五年。   走过影壁,明珠浅浅目光,在高墙上扫过。   清雪飘在她肩头几片,肩颈微凉,明珠伸手掸了掸,双手在自己微僵的脸上揉了又揉,心中野火才烧到指尖,有了暖意。   小厮引着她们父女到了前面一个厢房去,他站了一旁,也不上前,直追问着,是哪里的亲戚,好进去通报。   明珠走上石阶,回眸一笑。   少女轻眨着眼,这一笑,还露出了唇边的梨涡,乍一看,还真与夫人有些相像。   “你就说是远房的亲戚,夫人来了,自然知道。” 第6章 奶娘之女   厢房当中,暖炉也烧得很旺。   徐春城将药箱和斗篷都放了一边,过来烤手,他环顾一周,发现屋里摆设虽然简单,但是屏风精美,家具都是上好的,心中更觉唏嘘。   里间的桌上有铜镜,明珠进去站了一站,将脸边的碎发仔细掖了耳后。   十五岁的少女,身量还有点瘦,她低眸看着自己双手,指腹上有些糙了。自从进了明王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娇养长大,已经太久想不起自己从前模样,此时看着,只觉心中有些什么翻江倒海的,愤怒。   不过愤怒也没有用,平息了片刻,顾明珠冷静了下来。   好在她们赶在顾轻舟夫妇离京之前来了,看样子,府上没有一丝迹象,他们应该还没有接到丧报。   徐春城坐在圆木凳上面,低头看着脚下。   雪水化成一滩,他的鞋子有点脏了,定定地看了好半晌,不由叹息:“有的人生来就在富贵人家,有的人生来就贫贱,都说这世上人分几等,人与人不同,怎么能相同呢?”   明珠也坐了过来,伸出双手烤着火:“人心只有善恶之分,除此之外,也都相同,富贵贫贱都有际遇,不必强求。”   徐春城脚下微动,抿了下脚尖:“我身上有疾,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希望你能找到你娘,那样的话,我就算走了,人生也没白来一趟。”   他本就是个流浪儿,不知父母。   长大以后在一药店打杂,因为天生对药草都特别敏,感,很快跟了师傅从医。   明珠十岁的那年,王氏突然离家,家里本就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她这么一走,不知内情的明珠追出去十余里,后来遇见了徐春城。   他带着她四处打探,又回村里寻找,无果后,临时收养了她,后来他带着她四处行医,居无定所,今年突然咳血了,才理顺了女儿的记忆,要带她上京最后寻找一次王氏的下落。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算想得开。   此时到了顾家府院里,突然生了不舍之心,看着少女,只觉这个捡来的女儿,怕是这就要失去了,感慨万分。   他眼里有太多不舍,明珠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徐春城是吐血而亡的,当时卫瑾也给他找了御医,不过都说他病入膏肓,已经来不及救治了,她万般不舍,当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留下不舍的泪水。   细细回想,现在的他才吐一些血丝,说不定也来得及。   当即生出许多希望来:“爹,别说这样的话,京中有许多名医,等安顿下来,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病,没事的。”   少女眼底都是笃定,还是与他相依为命的样子,徐春城嗯了声,心中更暖。   正说着话,院子当中传来了些微的脚步声,父女二人都听见了,明珠安抚地对他点了下头,随即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推开了来。   冷风夹杂着几朵雪花,一个美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之前去通报的小厮反手关上房门,急着上前来搬了椅子到暖炉前。   顾夫人娇娇柔柔的模样,眉如柳叶,眸如星辰,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却也风韵犹存,看起来只有三十多的年岁,保养得宜。   她身上披着一件斗篷,进门就脱下来给了丫鬟手里。   明珠打量着她的同时,她也看着明珠。   从上到下,这小姑娘瘦瘦的,身上穿着粗布裙子,发辫简单束在脑后,脸上干干净净,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看着她,眉眼间竟然觉着隐隐有点熟悉。   可她是真的从未见过,不由怔住:“你们是……”   徐春城站在了明珠身后,连忙表明身份:“唐突了夫人,很是歉意,是这样的,听闻王氏十几年前曾在府上做过小姐奶娘的,不知道夫人可有印象?”   女儿小的时候只有这么一个奶娘,顾夫人嗯了声,再抬眼看眼前的少女,也是狐疑:“可已多年不曾走动,王氏她怎么了?你们又是她什么人?”   丫鬟扶着她坐了下来,相见不相识,得有多悲切,明珠上前,看着妇人双目含泪,可此时实话说不得,她没办法解释身世,也没办法解释自己如何窥得天机。   她只能等待时机,眼下不能让人生疑,不然落个挟恩相报贪得无厌的名头,得不偿失。   可心底酸楚,怎能轻易压下,泪珠滚落,她眼帘微动,一开口就哽咽了:“夫人……”   少女落泪,隐忍着委屈都看在眼里,真个叫人心疼,顺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暖手炉,顾夫人温柔笑道:“有事就说事,怎么还哭上了,王氏曾救过家女,为着当年的恩情,她的事就是我们顾家的事,放心,什么事说吧,我给你做主。”   她一笑,唇边也有梨涡。   不过美人迟暮,梨涡不那么明显。   是呢,都到了顾家了,明珠看着那梨涡,破涕为笑,一抬眼还含着泪光,双膝一软这就跪了顾夫人的面前来:“好,求夫人给明珠做主。”   她扬着脸,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脸,这么温柔的个娘亲,和她想象当中一模一样呢!   一笑之下,唇边梨涡若隐若现的。   顾夫人当即怔住,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些微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顾明珠声音很轻,仿佛真是一个无助地来京寻母的乡村姑娘:“王氏就是我娘,隐约我还对顾家小姐有点印象,当年她带着我们两个在乡下住的事我还能说得上几件,有一天我和姐姐一起玩着呢,姐姐让我藏起来不许出来,我藏了好久,久得都睡着了,后来再出来时候,姐姐就被人接走了。   从此我娘就像丢了魂似的,她每年夏天都要进京看望姐姐的,那时候就会把我寄养在别人家里,可五年前的一天,她对我说要进京看看姐姐,从那天开始她就再没有回来过,五年来都是养父照顾着我。可如今他身子不好,所以带我进京看看,想问问夫人我娘可有来过?”   小的时候,每年的夏天,王氏就会离开两三个月。   她能去哪里,明珠猜测也定是来了京中,此时看着顾夫人,她尽量将这番话说得平平常常,尽量不那么刻意。   顾夫人脸上的笑意已渐渐隐去了:“你说王氏每年夏时都会进京来探望相宜?”   明珠嗯了声,还扬脸浅笑着:“嗯,顾小姐的名字叫做相宜么,好美的名字呢,真羡慕她,能有夫人这么温柔的娘亲,能有这么好的家世,我娘对我不亲,连个正经名字都没起。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还抛下我了,如今养父病重,我也只是想找到她,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越是这样说,顾夫人的眉头皱的越是紧了起来。   她可从不知道,王氏从未到过顾府。   这世上唯一的女儿不亲,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起,彼时兵荒马乱时候,找个奶娘不容易,这孩子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想必幼时叫过,奶娘……奶娘……奶娘的女儿必然要比自己女儿大的……   三言两语间本不该怀疑,平日里女儿与她也特别亲,顾相宜从小乖巧,聪慧,虽说长得和自己并不相像,但也眉清目秀,惹人怜爱。但是不知怎么,她打眼一看,眼前这孩子就觉得有说不清的感觉。   顾夫人低眸看着面前的少女,越看心越是跳的快,那言语间,眉眼间的神色,还有那浅浅梨涡,手中一动,一时没有搂住,暖炉啪的一下掉落到地上,滚落在明珠的脚边。   明珠伸手拿起,再次举了顾夫人面前:“还请夫人,千万帮我寻查我娘的下落,小女生来命苦,如今孤苦伶仃,除了她,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亲生母亲就在面前,可还不能就此相认。   心中酸涩,少女忍住泪意,一心一意扮好寻亲少女。她在顾夫人面前跪行两步,将手炉放入了妇人的手里。   顾夫人眉峰微动,才将她扶起来,房门一动,又被人推开了来。   娇俏少女一身锦裙,身上环玉叮叮,快步走了进来。   顾相宜未语先笑,直直奔的顾夫人身边来,就像是万千少女在母亲面前撒娇一样,扑了顾夫人的怀里来。   不着痕迹地将跟前的明珠挤开了些:“娘,我怎么听说有乡下的远亲来了,就是这位小姐姐吗?我和翠环还等着您教我做璎珞呢,干等了好半天才听说来客人了,这是谁呀?”   她发辫精致,头上戴着几样精巧的头饰,眉清目秀,一身桃粉新裙,倚靠了顾夫人身上,回头时候也打量着顾明珠。   明珠侧立一旁,只目光浅浅。   四目相对,顾相宜脸色稍僵。   顾夫人轻拥着她半个腰身,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什么姐姐,按年岁算的话,也该是叫妹妹吧,一小在一起玩过的,奶娘的女儿,也不算别人,你就当个姐妹吧!”   奶娘的女儿,应该比顾小姐大一点的。   顾夫人这么一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顾相宜自她怀里转过身来,笑得弯了眉眼:“哎呀太好了,从小我就盼着有个姐妹,没想到长大了,天上掉下个妹妹来!好妹妹,以后你就在府里住下吧,把这当成你的家就是,以后呀,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你一半……”   此时的顾相宜,也才十五。   可她也在这府里生活了整整十年,鹊巢鸠占,说什么分她一半,此时故意装成无知的天真少女,看在明珠眼里,未免太过可笑。   顾明珠低了眼帘,更显怯怯之意:“多谢夫人小姐抬爱,可我只是奶娘的女儿……万万不敢高攀。” 第7章 红衣似火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温暖如春。   明珠侧立一旁,目光浅浅,她说的话分明就话外有话,可顾相宜这小姑娘也当真不慌不乱,上前一步,两只手都拉着顾夫人手臂,左右晃着,撒娇不停。   因是背对着,也看不清她神色。   顾相宜穿得不多,杨柳细腰,身形娇小,声音软糯得很:“诶呀娘,你快点安顿好这位远道来的妹妹,好教我打璎珞,一会儿就去给祖母献礼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女儿一撒娇,顾夫人立即被扯过了心神去:“好好好,好好好,你个疯丫头,早不准备,现在才想起来!”   顾相宜哼唧着:“我不想麻烦娘嘛,谁知道怎么也打不好,看来我真是没有娘心灵手巧的,想亲手给祖母做个寿礼也做不成。”   顾夫人无奈笑笑,站了起来。   她叫了一声菱角,身边的丫鬟立即应了。   “这二人是顾家的贵客,先收拾两间客房安顿下了。”   “是。”   话了,顾夫人看了一眼明珠,上下又打量了她一番:“呃……你叫什么名字?”   顾明珠抬起眼来,对她乖巧笑笑:“明珠,养父为我取名明珠。”   一笑,梨涡顿现。   少女柔媚,眼底的那颗泪痣也十分动人。   顾夫人对她点头,目光浅浅,从泪痣上面,慢慢落在她唇边的梨涡上:“先这样,你先同菱角去歇息,今日婆母做寿,一会儿府上宾客渐多了,怕是先顾不上你们。你们随意走走,晚上还有戏班来唱戏,看看戏,等过了今日,我让人打探王氏下落。”   明珠点头,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说别的:“好,多谢夫人。”   顾夫人嗯了声,顾相宜依偎了她身边,亲亲热热地挽着她手臂:“娘,戏班什么时候来呀,我最爱看唱戏了,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随着动作,她裙摆上百褶全开,精美的花纹在眼底旋转而过,顾夫人下意识回头,目光在明珠的粗布衣裙上一扫而过。   女儿还叫着她,再回眸时候,她已掩去一切痕迹,就这么走了出去。   菱角是顾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立即叫人在后院一厢房收拾了两间客房,她照顾很是周到,毕恭毕敬地,未有一点失礼。临走前,院里又留了一个叫五儿的小丫鬟,让伺候着明珠小姐,徐春城很不习惯,但明珠,却坦然得很,她在卫瑾身边十年,姿态已经习惯了。   即使是客房,屋里摆饰也都精美古朴,徐春城在自己房中坐了一坐,出来敲门。   明珠才洗了把脸,五儿快步上前开门。   徐春城进门了,看着五儿衣裙叹了口气。   五儿今年才十三岁,一本正经地对着他作揖:“老爷为什么对着五儿叹气,是五儿哪里做错了吗?”   他连忙摆手,只说女儿还未进食,让她去取些饭菜过来,给人支了出去。五儿连忙应下,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徐春城在屋里看着她走远了,才快步到了明珠身边来。   明珠抿过耳边碎发,坐了梳妆镜前,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   徐春城总觉得隐隐地不安,也跟了过来:“闺女,既然顾夫人答应我们要查王氏下落,我们目的已经达成,不如去寻个客栈住下,他们礼待是他们的事,咱们不该留恋顾府繁花。”   他平时沉迷于药理,对人情礼往向来都是能礼尚往来的,就互不相欠。   明珠也在镜子中看着他,目光温柔:“我们出去住客栈,剩下的银钱还能坚持几日?顾夫人既然有心帮忙,当然心存感激,顾大人是什么人,我娘若真来过,定能查出她的下落,别担心,我们叨扰不了太久的。”   他左右看看,想起五儿身上的衣裙,不由叹气:“你看顾大人府上,就连丫鬟都穿得那么美的,都怪爹没本事,不能让你跟着享福,倒颠沛流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娘,也不知道我这身子还能捱过多久,以后若是……”   他年纪轻轻的,竟总是有交代后事的心。   不等他将话说完,明珠已经打断了他:“爹!别说这样的话,没有你的话,说不定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找我娘只不过是其中一件,以后我孝顺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徐春城知道她不爱听,也别开了眼去:“嗯,我等着。”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起初他们以为是五儿去而复返。可再一细听,似乎不只是一个人,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门前。   敲门声起后,明珠应了一声,很快菱角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菱角一脸笑意,上前来还先揖了一揖:“明珠小姐,我们夫人说您这身量跟我们出阁的大姐儿差不多,让去后院找了两件她的新衣裙给您送了过来,您先换上,别嫌弃。”   出阁的大姐儿,那是谁?   明珠先上前接了过来:“夫人这般待我,怎能嫌弃。”   不仅有衣裙,竟然还有首饰,另外一个小丫鬟将托盘放下,上面有两朵珠花,一根银钗,还有珍珠耳饰,明珠不明所以地看着菱角,一时竟也猜不到顾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菱角拍了手,两个丫鬟连忙退下了。   片刻之后,又有小厮抬了浴桶来,还有人往里面倒入热水,一旁的徐春城眼见着这一幕,连忙退了出去。   等加水过后,菱角伸手来请:“夫人吩咐了,千万伺候好明珠小姐,那就由菱角服侍小姐沐浴。今日是老太太寿辰,可能会有许多宾客前来,晚一点时候还有戏班子来唱戏,夫人说一会梳妆打扮好了,先带过去给她看看,她要亲自带小姐去给老太太庆寿呢!”   带着她去庆寿?   明珠眼帘微动,一时猜不到顾夫人的用意。   不过的确应该好好梳妆打扮一番,顾明珠没有再推脱,在菱角的服侍下脱衣沐浴。她常年跟着徐春城在外面走动,脸上肌肤没有那么白皙,但是她本身是极白的,下了水整个人都袒露在菱角的目光之下了。   菱角给她撩着温水:“小姐长得可真白,想必你爹娘也生得白。”   这么不着痕迹地打探她爹娘的事,正中下怀,明珠伸手绕着长发,笑了:“说笑了,我生来不知父亲,身边只有娘亲,顾夫人也见过的。”   菱角给她擦着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她幼年时候的事。   明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沐浴之后,从里到外都换成了新衣,顾夫人眼光独到,拿来的这件牙白新裙精致,穿在她身上,将她脸色衬得白了一些,人也丰腴了些。   十五岁的明珠,身形还瘦,胸型未起。   菱角让她坐了梳妆镜前,给她擦干长发开始梳头,头顶一个仙女单髻,剩余长发分结成辫,垂在肩头。珠花点在髻下,淡扫蛾眉,轻拍香粉,朱唇一点,这么稍一打扮,镜中少女立即变了个人似地。   明珠看着自己,笑了:“还是你手巧,多谢。”   菱角拿着那对流苏耳坠,在她耳上比了一下:“可惜姑娘没有耳洞,不然戴上耳饰,更美呢,不是菱角手巧,是姑娘底子好才是。”   说话间她又到门前,叫了外面的小厮丫鬟进来收拾屋子。   外面冷风飘进,清雪不见停,纷纷扬扬的,很快,屋子里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菱角回身来叫明珠,侧立一旁:“夫人还有话对小姐说,小姐只管我跟我过去说话,也不用等五儿,她这会儿多半也在夫人那里。”   明珠嗯了声,起身。   跟着菱角走出门口,徐春城双手拢在袖中,在石阶下面来回踱着步。   一抬头,娇媚少女入眼。   眉如柳叶,眸如星辰。   鹅蛋脸上,容颜精致,他怔住,随即反应过来,面前的姑娘就是他女儿明珠,一时间想说什么都忘了:“明珠……”   明珠对他笑笑:“爹,顾夫人叫我过去说话,您在这等着我。”   他连忙让开,让她走过,诶诶了两声,一直在背后看着她了。   菱角在前面引路,脚步匆匆:“明珠小姐,请快些走,我听见前院似有人声,今日寿宴,说不定有什么贵客,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明珠点头,也连忙跟上。   二人快步从后院走出,雪花在肩头飘落,眼看着就要走过圆月弯门,前面已有人先到。   年轻的男人一身白衣,在前面引路,还说着话:“殿下这边走。”   不想遇上,还偏偏遇上了,冲撞了贵人可就不好了,可这时候再装没看见退回去更为失礼,菱角暗暗叫苦,一把抓住了明珠的手臂。   她轻声道:“低头。”   不用她说,明珠在听见那声三殿下的时候,就已经低下头了。   白衣男子一脸笑意,身侧少年一身红衣,耳上耳饰也一点红,他神色淡漠,偏容颜如玉,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一看身份就非同一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瑾。   菱角早已看清是自家公子带着贵人来了,不敢抬头。   本来二人说着话,已是擦肩,卫瑾余光当中瞥见两个女子,本是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可也就是这么一眼,他忽然站住了。 第8章 宝贝女儿   明珠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卫瑾回眸看着她,少女身形纤瘦,她那领口之处,露出些许雪白的颈子,左眼角下面的泪痣,也随着她更低的眼帘,隐去了。   白衣男子见他顿足,也是侧目:“殿下?”   目光当中,少女似乎是恨不得就此将自己埋起来的模样,雪花飘落肩头,卫瑾嗯了声,伸手轻轻一掸,错身走开。   脚步声渐渐远了,等声息全无了,菱角这才松了口气:“委屈小姐了,实在是贵人冲撞不得,我们快走吧!”   卫瑾走了,顾明珠总算松了口,菱角已经转过圆月弯门,她匆匆回眸瞥了一眼,少年一身红衣,在侍卫队的拥簇之下,扎眼得很。   只一眼,随即转身跟上了菱角的脚步,与少年背道而驰。   菱角带着她走了顾夫人院里,先进了一个偏房,五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没见着顾夫人,只一旁站着两个丫鬟。   明珠不明所以地看着菱角,菱角推着她坐下,一脸笑意:“小姐先吃点东西,夫人这会儿忙着,一会过来。”   吃饭也不能她一个人吃,她一个人锦衣玉食的,怎么吃得下:“的确是半日未进食,还请给我爹也送些去。”   菱角回头看了一眼五儿,五儿会意,连忙应声而去。   明珠不知顾夫人什么意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桌上摆着四样小点心,四菜一汤,她的确有些饿了,安心坐下来,就一样吃了一点。   菱角让丫鬟伺候着,转身出了房间。   她到了后院大屋,顾夫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正来来回回在门前踱着步,一见她进来了,才闪过的眸光,顿时又暗了下去。   菱角侧立一旁,欠了欠身:“已经安顿了明珠小姐,带她过来了,眼下正在偏房里吃饭,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顾夫人嗯了声,长长地出了口气:“已经让人去问过了,他还未回到府中,现在什么时候了,宾客们有到的了吧!”   菱角点头:“我看见二公子带着人往东院去了,听见他唤人殿下的,应当是哪位皇子。”   顾夫人平日对朝政的事,都不上心,她一身锦衣,为了老太太做寿这么个喜事,府上准备了有些日子了。   她现在心中有事,面上虽然云淡风轻的,但是心里火急火燎的,一刻都不愿多等,听见菱角说看见儿子了,慢步走了桌边,回身坐下了。   “你说看见景文了?也是,他爹不在,他得多招待一下客人。”   菱角嗯了声,也跟了过来:“眼下,大人也不在,夫人有心留下明珠小姐,说来也简单,王氏若真到过京中,那一查便知,先应了口,别的,等过了今日寿宴再说。”   菱角伺候她多年了,值得信任。   顾夫人一手抚额,头疼不已:“也只好如此了,你让丫鬟看顾着些,一会儿叫到我屋里来。”   正说着话,房门一动,少女的笑脸先探了进来,顾相宜背着双手,眉眼弯弯,快步奔了她身边来:“娘,说好教我做璎珞,怎么又不管我了。”   女人神色稍缓,不过实在没有心情做别的,只是勉强笑笑:“相宜,不是教了你么,娘这会儿头疼,别闹。”   少女略有失望地扁了嘴,随后将背后的锦袋放了桌子上面:“这些个珍珠啊,圆溜溜的,很不好串,我一想啊,祖母见惯了金银首饰,是不是不会在意这些。”   顾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平日娇宠着的女儿,不知怎的,越看越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若是从前,早一把搂过来,好生哄着了。   今日心烦,神色也淡了些:“送什么寿礼,都是心意,若是做不好,那就算了。”   顾相宜本也是试探着来的,见她神色,立即上前,到顾夫人椅子后面,从后面揽住了她的颈子,直在她耳边撒着娇:“娘,做璎珞怕祖母也不能佩戴,不如教我打络子吧,我在尾穗上串两颗珍珠,也一样的,到时候祖母喜欢的话,可以天天戴着,我看着也欢喜。”   她轻晃着两臂,如同天真孩童一般。   顾夫人被她晃得没法子,更觉心烦:“好了好了,你自己不会做,偏找那苦楚干什么,我这还有许多事,一会儿就要走了,你赶紧去准备礼物吧!”   她两肩一动,回眸间已有轻责之意。   顾相宜连忙站直了身体,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锦袋,柔柔地嗯了一声,乖巧得很:“好,听娘的话,总没错的,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别的礼物,一会儿同娘一起给祖母祝寿。”   顾夫人嗯了声,少女对她福了一福身,赶紧带着丫鬟走了。   女人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心乱如麻。   菱角等房门关合之后,才上前:“夫人若有怀疑,那找到王氏就是最好的办法,今日不比平时,大人还没回来,即便是回来了,也得等过了今日再说。”   说着,她上前两步,到夫人背后给她揉着两额,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解了头痛。不多一会儿,五儿带着顾明珠到了门前通报。   顾夫人让人将明珠带了进来,少女低着眼帘,慢步进门。   她身形比顾相宜高一点,瘦一点,这么梳洗打扮了一番,更觉少女娇媚,女人定定看着她的眉眼,目光更紧了一些。   明珠抬眼,对她笑了:“多谢夫人款待,明珠感恩在心。”   若隐若现的梨涡,这姑娘看着年岁还小,未长开,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美人,顾夫人嗯了声,说了声好孩子,叫她过来说话。   无非也是问了她些小时候的事,明珠一一答了,她从前时候都是在乡村度过,偶尔和养父去镇上就算开了眼界,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真的是个村姑一样的见识,能懂得什么。   顾夫人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温柔得紧。   再三说了,会寻找到王氏的下落,让明珠先安心住在顾家府上,正嘱咐着她府上事宜,有人来报,说是自家大人回来了。他这会儿陪着长皇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都在东院的宴堂之上,特意叫人来请夫人带着小姐过去。   顾夫人当即站了起来,这件事她多少知道一些。   自己的夫君早就说过,自己的女儿,必然是要宠上天的,他现在权倾朝野,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让女儿嫁与日后的太子,盼着能举她成为一国之后,那便是再无遗憾。   所以,早就说了,等老太太寿宴,借此机会带女儿过去,先铺路。   事情还未落实,顾夫人也未张扬,赶紧叫人去寻顾相宜,有心让明珠先回偏院歇下,想起她才说过,从前都在乡村里长大的,难免心疼。   犹豫片刻,又是看向她了:“今日老太太七十大寿,会有很多贵客,宴堂上会有戏班唱戏的,你可能没看过的,不如也去凑个热闹,府上人多,在一楼角落里看看戏还是可以的,要不要去?”   下意识地,明珠想要拒绝。   可是她听见了,顾轻舟才回来,就在那里。   能多见面,自然是要多见面才是,尤其还是老太太的寿宴,毕竟是自己的祖母,她前世孤苦伶仃,都没什么亲人的,从未见过的,今生当然想见。   她想了下,轻轻点头,也是笑:“我还未看过什么唱戏的,能去看看当然是好的,夫人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走的。”   果真是懂事得令人心疼,顾夫人连连点头,对她笑得更加温柔。   片刻之后,顾相宜也到了,丫鬟在后面托着一个长长的锦盒,看来是准备送给老太太的寿礼,她一人上前,特意站了顾夫人和明珠的中间,挽住了母亲手臂。   她一脸笑意,仿佛是不经意地:“我爹回来了?今日祖母过寿,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本来还想跟他说一件事呢!”   走出去几步,顾夫人回头,发现明珠落了后,对她笑笑,叫她到另外一侧来。   顾明珠回之一笑,在女人的注目当中,站了她左侧来,顾夫人一直看着她,当然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侧的顾相宜脸色顿变。   不过,明珠看见了。   四目相对,顾相宜勉强笑笑,故意说道:“妹妹也一起去吗?那可好了,也让她见见世面,让人知道我有个妹妹啦!”   这分明是在提醒顾夫人,这样身份的人不该前去,明珠岂能听不出来,了然地看着顾相宜,她可是真笑了。   顾夫人也显然不在意,只随意嗯了一声。   顾相宜脸色更差,不过低了头隐没了去。   丫鬟们都跟在后面,顾夫人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少女走了东院去,到了门前,还特意嘱咐了菱角,让人安排一楼位置给明珠。   一进门,唱腔顿起,堂上高台已有戏班的人在上面唱戏了。   偌大的寿字,正在堂中,一楼已有些许宾客和女眷,顾明珠环视一周,没看见卫瑾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她哪里知道,权重之人都在二楼。   而与此同时,二楼高位之上,少年单手拿着酒盏,正是低头。   顺着他的目光,旁边的白衣男子看见顾夫人身侧两个少女,自动忽略掉了那个眼生的,轻声笑了。他凑近了少年耳边,撞了他的肩与他低语:“看我妹妹呢?我爹可说了,他这宝贝女儿,只有太子娶得。”   顾景文本是笑语,卫瑾却是诧异回眸:“你妹妹?”   嗯了声,顾景文笑的更是意味深长,以手代笔蘸了酒,在案上一笔一笔写下了太子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发红包100,挑字多的发。 第9章 掌上明珠   戏台上面,屏风上有双鱼图案,一旁葵花纹图案中心为桃枝,两个圆桃挂于枝丫上面,以表寿比南山。一个老仙人装扮的戏子拄着拐,嗓门很亮:“……叫声夫人你且听,今日开门要上心,你将财门打开后,日进金来夜进银……叫声夫人你且听,今日得寿要上心,你将寿门打开后,寿比南山忘昨今……”   这是什么腔调的大戏,顾明珠太久没有看过大戏了,竟也看得入了神。   她被安顿坐在一楼的角落里面,丝毫不起眼的个地方,身边只一个五儿跟着。顾夫人带着顾相宜上了二楼,楼上二子顾景文已是迎了一迎。   长子顾淮玉不在京中,家中什么事都由二子出面。   顾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脚步缓慢,见了儿子目光也转:“你爹呢?你祖母呢?怎么没瞧见她们?”   顾景文忙扶了她一把:“都在楼上偏房里,突然来了急信,不知道什么事,让我顾着些场面就一直没有出来。”   二楼上,长皇子与二皇子同老太傅坐在一处,三皇子独自坐在边上,顾景文不能撇下他,赶紧交代了一句,回身又坐回了原处去。   这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事。   可心想是不能有事,眼皮却狂跳了两下,顾夫人站在楼上,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眼下面,明珠还乖乖坐在宾客当中,扬脸看着戏台上面。   皇子们都在,这怕是顾家的盛况,必须经由顾轻舟带着女儿上前见礼,可他不在,她一个女眷,当然不能带着女儿冒失地去介绍她。   本来应该是一件憾事,不知道为什么,顾夫人还稍微松了口气。   顾相宜左右看看,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臂,直小声嘀咕着:“娘,我好害怕,爹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要定我的终身大事么……”   正说着话,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西月急匆匆走了过来,她眼睛里还含着泪,一把扶住顾夫人的手腕,附耳细语:“夫人,快过去看看吧,老太太哭得不行了……”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顾夫人眼皮跳得更厉害:“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西月在脸上抹了一把,光只催促着:“夫人先进屋里再说。”   发生什么大事了,顾夫人赶紧拉着顾相宜跟着西月往楼上偏房去了,门前还有人守着,她推门而入,果然才进屋就听见了哭声。   顾轻舟这个大孝子正在床前安抚,也是声音沙哑:“娘,事已至此,少哭些,别伤了身子。”   话音才落,不知老太太扔了什么东西到他脸上:“我苦命的娇儿啊!怎么能不哭,她才多大点岁数,以后还怎么嫁人哪!”   顾相宜平日在老太太面前就不得宠的,此时更是靠边站了,没有上前。   顾夫人听着哭声,可是懵了:“娇儿怎么了?”   顾家老太太两儿一女,长子早亡,幼女顾永娇从小娇宠,说是顾轻舟的妹子,实际她同顾淮玉同岁二十五了,顾夫人一起看顾着长大的,和自己女儿没什么分别。   这便是府上的大姐儿,不过她才二十五岁,却已经嫁了三嫁了。   没想到第三嫁才安稳两年,夫君突然病逝了,女人就怕这个,嫁了又嫁,克夫的名声不好。今日做寿,不想收到了远嫁女儿的丧报,别说顾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就是顾轻舟也是焦头烂额。   外面三位皇子都在,借着他为母亲做寿,还有别的事,可眼下突然出了这么一出事,真是没有想到。妹子就是被他当女儿养大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妹子,才对女儿有更多期望,他看着顾夫人,伸手抚额。   “妹夫没了,娇儿闹着要回京呢!”   顾夫人连忙上前,安抚着老太太:“娘,千万节哀,妹夫没了,我们派人将娇儿接回来就是,再怎么说,她还有兄长在……”   劝着劝着,自己也是含了泪。   老太太坐起了些,与她哭成一团:“你说你妹子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一个不如意,嫁了一个不如意,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这个样子,别说接出去去寿宴了,只怕两三天都换不过来。   顾轻舟和妻子劝慰了一番,可也知道外面宾客慢待不得,他让丫鬟们看顾着老太太,回眸看见顾相宜还一边杵着,也是皱眉。   不过,他对女儿有愧疚,那几年让孩子吃苦了,所以宠溺非常,没有多想,只是叫了她过来:“你好生陪陪你祖母,多劝劝她。”   顾相宜平日在府上,对这个祖母就不特别亲。   她幼年时候回到顾家时候,祖母就不太喜欢她,说她长得不像顾轻舟,本就是无意的一句话,生出了太多隔阂。平时在爹娘跟前,这姑娘都是一副亲祖母的模样,实际上,她多少有些怕这个老太太的。   今时不同往日,可她打心底不愿留下,过来时候就期期艾艾地:“爹,不是说要带我去见……”   话还未说完,顾夫人已是轻斥出声:“顾相宜!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懂点事!”   她可从未对女儿说过重话,心烦之下脱口而出。   顾相宜连忙低头,坐了老太太的床边,顾夫人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可那个疯狂的念头挥之不去,她上前一步,抓住丈夫的手臂,推了他出去。   顾轻舟只当她是为妹妹的事心烦,还握了她手,劝慰着她:“没事,妹夫命短,与娇儿什么干系,待我亲自去奔丧,将她接回来就是。”   出了房门了,顾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并未多想,眼下还有别的事,我必须得先与你说说。”   走过长廊,顾轻舟已经看见两位皇子了,轻拍了夫人的手,他这就要过去:“什么事日后再说,今日的寿宴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办下去,老太傅和两位皇子已等我多时,万万不能再失礼了去。”   此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皇子的确不能慢待。   见他这么说了,顾夫人也是没法开口:“嗯,你去吧,日后再说。”   她心中真是大起大落的,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情看戏,亦或是做别的,站在二楼上,看着楼下少女,刚巧她抬头,也对上了目光。   顾夫人烦乱的心,渐渐平息。   她不能光靠顾轻舟,想了下,立即招手叫了一个丫鬟来,叫她下楼去请明珠上楼。   明珠身在顾府当中,看着戏台不由恍惚,她从前就爱看戏,卫瑾常常命人叫戏班进府唱戏,但是她总觉得索然无味的。现在看着人来人往,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她想要的,不过是自由。   她想出门,想出去看戏,而他偏偏不许,偌大的戏台下面,总是他拥着她,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了,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他救了她,也禁锢了她。   坐在角落里看了一会戏,感受到楼上目光,这才发现二楼别有天地。   左右看看,正对上顾夫人目光,对她笑笑,心中暖暖的。   不管怎么说,今生有爹娘有亲人,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片刻之后,小丫鬟下楼来请,明珠连忙站了起来,五儿就在身后,也不忘叮嘱了一句:“小姐慢点,楼上贵人诸多,千万别冲撞了谁才好。”   贵人?   那顾夫人叫她上楼干什么?   明珠不明所以,不过心中却是生出了许多警惕来,五儿送她上楼,走到楼梯处才要再细细叮嘱,眼看着上面红衣少年已经走了下来。   明珠低着眼帘并未注意,来人脚下无声,待她察觉面前有人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走在半路,一抬眼看见卫瑾就在面前,吓得不轻,连忙向右。可她向右,少年也向右,她下意识向左,他便也向左,她有心低头见礼让过,连忙躲避:“小女失礼了,公子请。”   从未有人介绍过,唤殿下都是冒失。   明珠自觉滴水不漏,侧身相让,可她才一低头,少年已是淡漠出声:“抬起头来。”   多年来,在他身边已是习惯了,他一吩咐立即抬起了脸来,明珠眼帘微动,撞见他直直的目光了,才后悔,心慌慌不知他要干什么。   卫瑾定定盯着她左眼角下面的那颗泪痣看了片刻,随后才淡淡道:“不日前,可曾见过本王?”   明珠连忙否认:“未曾。”   她答得太快了些,少年低眸:“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一偏脸,耳侧的红石立即入了她的眼,她不敢再看,正色答道:“我名明珠。”   在他面前,说出明珠二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故作不识的模样会被识破一般,她额上已渐出汗意,可今生不愿再纠葛下去,明珠是铁了心要与他错开,低眼不再看他,故作谦卑相让。   都这般相让了,明珠在心里暗暗祈求着,让他就此下楼。   当然,可能是祈求得令,耳边是轻动的脚步声,她可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何避他如此,像一只受惊的鸟儿,少年都看在眼里,脚步微动。   本就离得近,卫瑾向下一步,擦肩时候撞到了她的肩头。   明珠毫无防备,一时没有站住脚下一滑,差点后仰摔倒,她低呼一声,惊慌失色地下意识抓住了眼前能抓住的东西,还好站住了。   她心下砰砰乱跳,可站稳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抓住了什么。   是少年的手臂。   连忙放开,小心地抬眼看他,卫瑾唇边一抹笑意,容颜大盛。   “明珠,掌上明珠,是该如此,与我想的一样。” 第10章 皇子殿下   卫瑾向来独来独往,与皇兄不亲。   他生来不详,身边也鲜有好友,只那么两三说得上话的,顾景文便是其一。他以指代笔,在案上写下太子二字,卫瑾浅浅目光,从对面的皇兄身上一扫而过。   长皇子卫珩和二皇子卫瑨一边一个坐了老太傅的身侧,顾轻舟才到面前见礼,片刻就将那边光景遮住了些。顾景文以袖遮了半张脸,慢慢道:“最近二皇子和大皇子走得是不是近了些?我的殿下呀,毕竟人活在世,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回眸,卫瑾脸色微变。   顾景文以为是自己劝动了他,才要再劝,却发现卫瑾的目光,是在楼下。   他说的话,都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听进去,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楼下一少女低着脸走了上来。府上还是第一次瞧见,是他不认识的,再一看,随着她上楼来,能瞧见些眉眼。   顾景文想了一想,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肩一动,靠近了卫瑾一些:“她……”是谁?   话还未问出口,少年已是赫然起身,匆匆下楼。   眼见着他径自下楼,拦住了少女去路,顾景文一下站了起来,他才要尾随下楼,母亲顾王氏忽然叫住了他。菱角扶着她,躲过另外一侧的皇子们,到了他的面前,见左右没什么人,连忙将他拉过一边来。   顾夫人刚才落了点泪,这会儿眼睛也有点红:“景文,你小姑姑的事,可听说了?”   顾景文还不知道,自然不知,当即摇头:“小姑姑她怎么了?”   顾夫人扶了儿子手臂,说了:“你姑父没了,家里容不得你小姑姑,说她命硬克夫,她嫁了又嫁,本以为这个千挑万选,没想到还是个半路的。”   小时候都是在小姑姑身后长大的,顾景文登时皱眉:“夫家容不下姑姑,接回来就是,我爹怎么说的?”   顾夫人想起那个苦命的小姑子,又红了眼眶:“信里说了,让你爹亲自去接。你爹也是这么说的,就是日子不好,正赶上今日你祖母做寿,以后你祖母难免常常想起。还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爹说……算了,跟你也说不上,晚点你爹要去接你姑姑的时候,你拦着些,你亲自去一趟,把你姑姑接过来,你爹先不能离京,我还有事要他亲自去办。”   景文向来心细,见母亲神色,站更近了些:“姑姑让我爹亲自去接,那定是受了罪了,咽不下那口气,才想让我爹过去给她做主,我一小辈分去了怕是不合适。”   顾夫人低了眉眼,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祖父和你伯父都不在了,堂兄弟也没什么人,兄长只你爹一人,他位高权重,你姑姑叫他亲自去接,当然是争得一口气。可人都死了,这口气争不争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家长里短,三姑六婆说了什么,我这件事倒是急……”   正说着话,明珠已经上了楼。   她抬眼看见,连忙使了菱角去叫,片刻之后,少女便被带过来了。   景文下意识往楼下看了一眼,卫瑾一身红衣,已经在侍卫队的拥簇下离开了,顾夫人叫过明珠来,见儿子走神,拍了他一下子。   景文回眸,登时怔住:“娘,这是……”   顾夫人亲亲热热拉了明珠的手来:“明珠呀,你到府上了,就是一家人了,这是我那没正经的二儿子景文,随着相宜叫声哥哥罢!”   她的哥哥,明珠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原来之前和卫瑾站在一处的,就是顾景文,他一身白衣,瘦瘦高高眉清目秀,文雅得宜,手中一柄摇扇,看起来似个文人。   有了亲人,有爹娘,还有哥哥。   顾明珠打心里欢喜,笑得眉眼弯弯,梨涡顿现:“给景文哥哥问好,我是明珠。”   顾景文当然不识,一脸疑虑:“这……这是哪里来的妹妹呀?”   顾夫人只是一笑而过,含糊其辞地:“你就当天上掉下来的吧,以后就住咱们府上了,可要好好待她。”   景文二十未婚,之前就被爹娘催过几次,媒人登门无数回了,他冷着眉眼都找了诸多借口婉拒了,虽说婚事由爹娘做主,但是顾轻舟与夫人青梅竹马,都是过来人,尊重儿子意愿,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这般娇媚的个少女,不知怎的,一见面就觉得熟悉又亲厚。   最近没有人催促婚事了,他看着明珠明眸笑颜,更生出了警惕来,不知爹娘用意,只是笑了:“好妹妹,哥哥这厢有礼了~”   因为腔调有点怪,还被顾夫人打了一下手臂,叫他正经些。   打疼了,顾景文诶呀一声,明珠看着他们母子站在一起,怎么看也看不够,唇边一直有笑意,笑也笑不够。   顾轻舟跟老太傅和两位皇子解释了下,只说有亲人来报了丧,母亲身体不适,暂时不能出来看戏了,本来来庆寿就只是个噱头,谁又能在意。   长皇子卫珩回眸间看见卫瑾已经走了,也准备离席。   侍卫队都在楼下,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顾轻舟也心有不甘,还是老太傅识时务,找了个借口,让他将女儿带过来,看个眼缘,他连忙应下,转身走了。   卫珩一向受周帝重用,早有立储之意。   他二十有一,这些年偶尔还会代理朝政,还未婚娶,   二皇子卫瑨本就无意相争,已然起身:“皇兄多坐片刻,臣弟先行一步。”   卫珩一身锦衣,玉冠之下,发丝都一丝不乱的,他向来面善,眉目俊秀,天生贵胄。目送卫瑨下楼之后,不经意间瞥过楼上横栏处,目光便停住了。   顾夫人和顾景文说着话,她身边站着一个柔媚少女。   远远看着,那眉眼间与顾夫人还有几分相像,他目光所及,指腹在案上点了一点,这就站了起来。   说来也巧,顾轻舟走到老太太门前,突然想起来就这么带着女儿过去不合适,连忙叫了丫鬟来寻顾夫人想要商议一番。   丫鬟来寻,顾夫人记挂着小姑子的事,叫了顾景文一同前去。   她太了解顾轻舟了,这唯一的妹妹,只怕他非要前去,耽搁时日,她想让景文前去,留下顾轻舟好调查王氏的过往。   这就叫了儿子一同过去。   临走前,让明珠下楼等候,明珠应了。   她在顾夫人只言片语间听出了些个,顾家果然得了丧报,前世她来京中时候,就来的不是时候,正值顾家夫妇都不在府上,今生错开为瑾,果然来得及时。   既然家中有丧,也不急于一时。   她听顾夫人的话,当即下楼,只不过才走到梯阶处,身侧一人走过,与她擦肩。   随后一个东西飘落,男子弯腰捡了起来,回眸对她浅浅一笑:“姑娘的帕子掉了。”   他年轻俊美,可一入眼,顾明珠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卫珩抢先一步下楼,为的就是这一刻,还看着她,将帕子递了她的面前来。   别说根本不是她的帕子,就算是她的帕子,她都不会再要了,明珠低下眸子来,眼帘微动,淡漠得很:“多谢公子,可这并不是我的帕子。”   她本就外柔内刚个人,此时仗着可以假装不识放肆一些,眉眼间都是冷意。   更添冷艳,卫珩当然知道不是她的,不过见她不接,也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他一抬手,抓过她手臂,帕子硬塞了她的手里。   然后再不看她,径自下楼。   身后的侍卫还手握刀柄,楼下侍卫队侯立一旁,一看便知是谁,可明珠不用看这些也知道他是谁。上辈子的那些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顿冷。   手里拿着卫珩硬塞的帕子,才要随手扔掉,回眸间看见顾相宜气冲冲地过来了,立即握紧了。   果然,这姑娘在楼上就看见卫珩往她手里塞帕子了,匆匆下楼一脸怒意。   她身后,是不明所以的顾家夫妇,明珠坦然下楼,仿若未见。   待下了楼来,她才回头,对着顾夫人福了一福身。   顾相宜才到她面前,知道爹娘就在身后,一时还发作不起来,只能怒目以对,强忍了怒气去。   顾轻舟看见卫珩行径,也略有恼意,还是顾夫人拉住了他,一边下楼一边指了明珠一指:“你好好看那孩子,可觉得在哪里见过?”   男人不知道夫人为何问他此事,不过他向来爱妻,真个细细打量起了明珠来。   顾相宜的丫鬟在后面追下了楼,主仆两个都冷冷盯着明珠,明珠也大大方方地任她们盯着,皇子们都走了,只怕老太太听着唱戏心烦,顾景文已经叫停了唱戏的角儿。   此时一楼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是乱着,外面忽然有人捧着个四四方方的大锦盒走了进来。   顾景文下了楼,一眼瞧见是卫瑾身边的近侍,连忙上前。   来人吟吟笑道:“我们殿下特意命我给府上小姐送了一份薄礼。”   顾景文听得真切,伸手来接:“那景文便代妹子收下了。”   说着这便回头看了眼顾相宜:“三皇子刚才一直问你来着,看,还送了你一份礼物,还不过来谢过殿下。”   顾相宜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她眉眼间多了两分张扬之意,淡淡瞥过明珠,多了一份嘲讽笑意。   可她才要上前,来人错开顾景文,又是笑道:“我们殿下有话,需得亲自送到明珠小姐手上才行。”   明珠顿时抬眸,前面那两兄妹都僵住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些,下周会更得快一点,我争取双更试试。   今天有事急着出门,红包和明天的一起发,还是挑多的发。 第11章 真假千金   来人是卫瑾的近侍,双手捧着锦盒,满眼都是笑意。   明珠上前两步,仿若是有了先知,知道她是自己要寻的人,他迎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将锦盒送到了她的面前来:“明珠小姐,殿下特意嘱咐了,千万亲自送到您手上。”   其实他来的时候,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她就知道是春生了。   这个时候的春生,才十三四岁,可他打小就机灵,深受卫瑾信任。   明珠并未去接,光只是笑笑,还后退一步,推脱了去:“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收,我与你家殿下只今日见过,怎能收他的礼物,还是劳烦您给带回去。”   她打定主意,今生与卫瑾撇清干系,不愿招惹。   说话间,顾轻舟夫妇也下楼到了跟前,春生见明珠不收东西,心下为难,当即撩衫跪下了她的面前来:“小姐不要为难春生,来的时候殿下说了,小姐若不收下,就不许春生回去了。您或许不知我家殿下脾气,他一向独来独往的,难得送份礼,您说您要是不收,那……”   话未说完,明珠双手接过了锦盒去,她心下思量一番。   卫瑾的确是,你越是抗拒,他越是有无数的招式在后面,向来霸道的这么个人,你顺着他些,说不定他转眼就忘了。   锦盒不重,她心下稍安,也不忘撇清:“好,这样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何单单送我,也收下了。你也好回去交差,不过还望您回去能好好劝劝你家殿下,明珠身份卑微,与殿下素未谋面……”   话未说完,春生已是欢欢喜喜站了起来:“多谢小姐成全,您收了这份礼便好了,殿下早就料到您会说这样的话,临走还说了,东西只送这一回,日后若有难处,可以旧日信物相见。”   他这么一说,顾夫人连忙上前:“还不谢过殿下?”   明珠却无半分欢喜模样,死不认账:“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春生不以为意,当即告辞。   顾景文连忙去送,顾相宜被臊得不轻,尤其卫瑾送的这份礼,人家还不想收,你推我让之间,她已气恼离场。眼见着女儿恼怒,若是平时,当娘的早已跟上去哄着了,今日心烦意乱,还拽着自己夫君,直使着眼色。   在楼上看着明珠,还不觉怎样。   近前来看了,越看越觉得心惊,少女亭亭玉立,身形纤细,打眼一看眉眼间就有熟悉的地方,尤其浅浅笑意时候,唇边梨涡若隐若现的。顾相宜小的时候,顾轻舟还感慨过,若是女儿长得像了娘,有梨涡该多美,可惜那孩子虽然眉清目秀的,但不大像他也不大像王氏。只不过是太过聪慧,又黏他们,似是天生亲厚就从未怀疑过。   此时他看着明珠,或许是天生的血缘关系,一眼就怀疑了。   顾轻舟紧紧握着自己夫人的手,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夫人,借一步说话。”   顾王氏嗯了声,连忙叫了明珠,左右也没有别人,径自说道:“你娘的事,就是我们府上的事,放心,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寻找她的下落,你先安心住下。本来还想带你上楼看看老太太,可惜赶巧出了点事,你先回去歇着,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明珠对她笑笑,不以为意:“好。”   她手里还拿着那个四四方方的锦盒,顾王氏低眸看见,也心生担忧:“你初到京中,还不知朝中深浅,今日几位皇子都在,刚才下楼时候我就瞧见了,那大皇子故意与你说话。如今三皇子又差人送了礼物来,只怕是他们认错了人,现在不说破,怕你日后伤心,别太当真。”   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明珠的亲生母亲说话,深不得浅不得,句句为的是她。   明珠当然知道,谁认错了人,谁没有认错,不过这两个,她都不打算理会。   笑了笑,她对着顾轻舟也福了福身。   他比想象当中还要年轻一点,不过到底是个人物,从神色上看不出什么,明珠并非是无知少女,如果她的到来,对于顾夫人来说一点涟漪都没起,那么顾夫人就不会那般看着她了。   不过,她还得等一等。   与菱角转身离去,她想着府上来报丧的人,庆幸不已,真是来得刚刚好。   回到偏院里,天色渐暗,明珠回到房中,只说累了,想要休息,让菱角和五儿都下去了。   关好房门,她才到桌边坐下。   锦盒放了面前,细细看了又看,这么巴掌大个东西,轻得不可思议。   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她犹豫片刻,指腹在锦盒上抚过几次,才下定决心打开了锦盒,指尖一落,锦盒的盒盖放了一边,可结果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竟然是个空的,卫瑾向来心思缜密,不可能是忘了装。   那他什么意思,明珠拿了空盒子看了又看,可里面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本已放下的那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等人走了,顾轻舟才拉着妻子上了楼,楼上宴堂已撤,没什么人了,二人进了旁边一间屋子,随即关上了房门。顾王氏倚了门边,拿出帕子来擦着眼角的泪花。   顾轻舟再难遮掩心中震惊,他双目赤红,在她面前踱来踱去,站住时候声音还有克制不住抖着的音调:“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顾王氏有点脱力,慢步到了桌边回身坐下:“我打眼一瞧这孩子,就觉得心里怦怦直跳,越看越是不对,越看越是有疑。你说你当年亲自去接的孩子,你怎么接的啊?自己的女儿怎么能认错,怎么就能……”   顾轻舟走了她的面前来,说到后面,她扯着他衣摆,狠狠捶了他。   夫妻二人情深意笃,他向来对妻子百依百顺,此时被她这么一问,心也乱了:“当年,当年去接孩子时候,就看见相宜一个,她白白净净的,扑进我怀里就叫爹,奶娘已经给她收拾了东西……你说若相宜是奶娘王氏的孩子,她与亲娘骨肉分离,怎能哭都不哭一声,还笑着一直跟我呢!”   顾王氏捶了他几下子,也捶着自己胸口:“这还用说,定是王氏从小疏离的。现在都不用她出来对质,我敢认定,明珠那孩子就是我的女儿,你看看那眉眼,那神态……真是没法活了,你可不知道,那孩子才进府时候穿的破衣烂裙,她说王氏年年来京中看望,你说王氏能来看谁。即便是抱错了,王氏也必定知情,当年为了抱恩,给了她那么银钱,她怎能那样对我的女儿,即便是鬼迷心窍送了她孩子来,也不能这么亏待那个啊……”   说到最后,已是愤恨。   顾轻舟沉默片刻,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转身就走,背后女人又是叫住了他:“你哪里去!”   男人站住了,回眸:“这就让人去查王氏下落,不管事实怎样,都要给孩子一个交代。”   顾夫人也站了起来,追过来,扯住了他的袖子:“一个妇人家的,即便落罪了,又能怎样,现在重要的是,该怎么和明珠说,又该怎么和相宜说,这两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顾相宜在身边养了十来年了,爹娘叫了十来年,那小小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的,真真是打心眼里疼到大的。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若是不言明,又觉委屈了明珠,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宠爱还来不及,这么多年,愧疚更多了不知多少。   夫人问了,他也有了为难之色。   若说就此将相宜送走,不认这个女儿了,似乎太过残忍,可日日看着她,再看着明珠,自然是意难平,此事还差王氏一个口供,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找到她。   顾轻舟叹了口气,还是拥过妻子,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你颠沛流离,害我们骨肉分离,也都是我,竟然还能认错孩子,是我初见女儿时候太高兴了……那些事不说也罢,我这就叫人去查王氏下落。相宜那你先不要说,先看看她们私下有没有往来……”   话还未说完,耳尖地听到门外人影一闪,他蓦地回眸,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还未来得及跑掉的小丫鬟惊慌失措地被抓个现行,顾夫人登时皱眉,认出是顾相宜身边的翠环来,这是新调度过去的个,今年才进的府里。   此时见到顾轻舟夫妇,吓得一下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才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此时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跪下一直咣咣磕头。   顾轻舟脸色顿沉,他脾气不好,才要上前,被夫人拉住了。   顾王氏推了他下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吧,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个小丫鬟偷偷摸摸地在门外,能听到什么,我问问她就行了。”   一个丫头,怎么处理,顾轻舟当然未放在心上。   他当即下楼,让人叫了心腹来,彻底盘查入京过客,以及府上往来账目。   而此时,菱角已经上楼回了顾夫人身边了,不等顾夫人开口,见那丫头模样,就一手将人拖进了房中。   顾王氏回眸看看,楼上楼下没什么可疑的人了,这才走进门内。   关好房门,刚好菱角的巴掌才抽过那小丫鬟的脸:“说,谁让你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中有丧,还望谅解,尽量更新。 第12章 计中计计   小丫鬟翠环的脸颊又红又肿,菱角站在她的面前,正拿着帕子擦手。   顾王氏回身坐下,仿若未见,伸手掸掸袖口,整理齐平了,看不出喜怒:“行了,打她干什么,直接撵出去就是,我们府上不留吃里扒外的丫头。”   菱角当即点头:“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去让人把她娘找来,领家去吧!”   她才要走,翠环跪行两步,到顾夫人腿边了,才抬起脸来,是一脸的泪:“夫人饶命,求夫人别撵我出去,我说,我都说……”   顾夫人低着眼帘,目光冰冷:“说!”   翠环抽泣两下,才哽咽着说道:“小姐今天不大高兴,她原本打算等寿宴结束后,就跟夫人说一起去庙上求姻缘,还说要给淮玉公子求个平安符,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扫兴的样子。刚才下楼时候,还让明珠小姐扫了面子,回去的路上就哭了,嬷嬷说夫人和大人正商量小姐婚事呢,让我过来看看,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菱角就站在她的后面,声音轻轻的:“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该打探妄议的,你来府上不久,真是拎不清,不管怎么说,这府上也留不下你了。”   她这么说,翠环更是害怕,浑身都颤栗起来:“求夫人网开一面,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再不敢自作主张了……我就是想让小姐高兴一点……”   毕竟年纪还小,一吓唬就全说了。   顾家是什么门风,小丫鬟都以能进府为荣,挨了打也不愿意走的,菱角再问顾相宜的事,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说顾相宜落了面子,正伤心难过,她院里的嬷嬷和丫鬟们都惦念着小姐婚事,此时在夫人面前,可不敢再隐瞒什么。   菱角回眸对顾夫人点了点头,表示真实度可信。   顾王氏眸光微动,其实翠环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从她的话当中,能得出几个结论,第一,顾相宜很期待今日寿宴,因为之前顾轻舟曾与她说过,让她私下面见三位皇子,看看哪个合眼缘。第二寿宴出了差子,那孩子很扫兴,然后下楼时候,因为三皇子送明珠的礼物,让她以为是她的,结果落了面子。第三顾相宜不仅惦念自己的婚事,还惦记着战场上的哥哥,想给他求平安符。第四,翠环过来偷听打探消息,不是顾相宜的主意。   说到底,那孩子是个赤城孩子。   不管翠环是在谁的授意下过来偷听的,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   后宅这些小心眼,都难逃顾王氏的法眼,分明是滴水不漏的,但正是因为这份滴水不漏的亲情,却让她皱起眉来。从小到大,顾相宜都太懂事,太贴心了,现在想想,当真是一次都没有让人厌烦过,做事尺寸相当,爹娘面前,天真可爱,却从未让人操心过什么。   曾经,这都是女儿贴心的甜蜜,今日看着翠环,却起疑心。   凡事过犹不及,她进府的时候还不到五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白白净净,圆滚滚的天真可爱,真是毫无防备。可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太有心计的话……怎么也说不通……   菱角还看着她,等候怎么发落翠环,顾夫人想了下,摆了下手:“先叫人给领走,我不想看见她。”   菱角跟了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气。   翠环还哭着,走不走可由不得他了,这时候也不用家里来人领了,菱角叫两个小厮直接将人拖出去了。   再回来时候,来叫顾夫人下楼:“夫人快过去看看吧,大人说要亲自去接大姐儿回来,这会正准备车马呢!”   顾王氏顿时不快,连忙起身。   顾家这个小妹妹,其实一直和她的孩子一起养大的,看着顾永娇长大的,怎能没有感情,但是比起心头这一件,真是扎了一根刺一样的。   匆匆下楼,后院已经有人备了车马,顾景文正拦着父亲,直劝着他:“我代父亲前去,不日将姑姑接回就是,京中多少事还得父亲定夺……”   顾夫人一见他们父子模样,顿时气血上涌:“顾轻舟!你要干什么去!”   平日说一不二的顾大人一回眸看见她了,顿时矮了三分。   顾王氏身形娇小,平日走路很慢,他很怕她走快了摔倒,还迎上前来搀扶了一把:“我能干什么去,去把娇儿接回来,家中也无长兄也无父,只我这么一个哥哥,我不去谁去。”   顾夫人握住他手腕,目光沉沉:“那咱们女儿的事呢?不要紧吗?”   顾轻舟见她提及,左右看看,低声道:“已经让人去追查王氏下落了,她有没有来过顾府也已着手调查,你放心,我快去快回,你先安顿好那孩子,此事不急于一时,万万等什么都落实好了,才让她知情,不然惹了她伤心得不偿失。”   顾轻舟从来这样,小事可以商量,大事一意孤行。   女人嗯了声,主动提及了翠环的事来:“翠环已经撵出府去了,说是嬷嬷看相宜不高兴,叫来打听打听婚事的,看那话音,相宜也不知情的,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女儿怎么认回来,相宜你又打算怎么安置,你怎么想的,给我个准话。”   之前就略有为难,现在出了门来,被冷风一吹,冷静许多。   顾轻舟犹豫片刻,叹了口气:“留着她的话,还有何颜面面对自己孩子,送走吧。”   顾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推了他一把:“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不过还是问问明珠才好,如果她愿意有个姐妹,那府上也不是养不起,王氏固然可恨,但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年纪还小,当年应该什么都不懂的。”   她心头疑虑先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该和顾轻舟说这件事的时候。虽然她急切地想知道,顾明珠到底是不是自己女儿,但是也只能先行忍下。   顾轻舟上前拥了她两臂一下,点了头:“放心,不仅是王氏下落,还有当年接生的稳婆,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骨肉血缘有时候真的很奇妙,看了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夫妻此时已经笃定明珠就是自己女儿,只不过对养女的嫌隙真是心照不宣,毕竟夫妻一场,王氏知道劝一次劝不住那就是真劝不住人了,还是温柔地送了他出去。   顾景文与她同行,目送父亲乘车离去,这才回身搀扶了母亲的手臂,直问着她明珠的事。   顾夫人怕走漏风声,不耐烦跟他说太多,只是推了他:“问什么,过些日子就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她就是,她可不是别人,是你妹子。”   二人往回走,路过假山时候谁都没有注意,一人靠了假山暗处,已经站了好半天了。   等他们都离开好半天了,顾相宜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若无其事地提着裙摆,手里还拿着两棵枯草,好像在园子里闲逛一样。翠环一直没有回来,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特意打听了明珠住处,转到了偏院去。   明珠回屋之后,盯着空盒子看了好半晌。   镜子当中,少女揉着额头,真是头疼。   本来就已经铁了心与卫瑾撇清干系的,谁能想到他总是这么霸道出其不意的,送礼也不好好送,不管盒子里装的什么,她都能随手扔在一边,偏偏是个空的,她坐在桌前捧着脸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他的用意。   少年一身红衣,那唇角的笑意,还有那张俊脸在脑海当中浮现……索性拿出自己帕子将锦盒盖上了,眼不见为净。   明珠揉着额头,才要起身,五儿忽然给开了门,顾相宜进了门了。   十年前的她,同样是少女之姿,是天生带着三分惹人怜惜的泪眼,看着楚楚动人一些。   她想私下说两句话,将五儿撵了出去。   等人走后,才是关门。   四目相对,顾相宜先是笑了:“我过来看看妹妹,府上不比你们家里自在,若有哪里照顾不周,只管叫丫鬟去找我,我叫人给你拾掇拾掇。”   明珠嗯了一声,轻声应下。   顾相宜来她院里,似随意走过,闲谈之间,也是东一句西一句,不过都是温柔体贴的话语,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亲姐妹说话呢!   她也没说什么,多半就是看探明珠底细,想看看明珠是否知道些什么。   二人都有先知,明珠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顾相宜坐了一会儿,看也问不出什么,找了个借口走了。   自她走后,明珠连忙收拾东西,叫五儿去叫养父过来。   徐春城本来已经打算歇下了,见女儿匆匆忙的,以为有什么事了,连忙过来相见。   明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个包袱背在了身后,见了他与他站了一起去:“爹,我们走吧,去外面寻个客栈住下。”   诶?   之前还不去,这会怎么要去客栈了?   徐春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五儿急的要命,直上前来抢明珠身上的包袱:“小姐,您不能走,夫人可嘱咐过了,好生照顾您呢,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我们家小姐来了一趟就要走呢!”   顾明珠已经扶着徐春城走到门口了,听见她这么一说,忙是回头。   “千万别这么说,夫人能收留我们歇息片刻已经很好了,不关相宜小姐的事,她……呃没说什么,真的没说什么,只是我们叨扰府上的确不合适……不合适我们还是走吧。”   故意这么一顿,五儿更是觉得是自家小姐说了什么,急得不行。   可她一个人是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明珠父女背着包袱走了,赶紧回头去报夫人。   出了顾家大门了,徐春城还有点懵。   他背着药箱,直看着明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住下么?这都怎么回事?”   顾明珠眉眼弯弯,对他眨着眼,笑的开怀不已。   “只是暂时出来而已,我故意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说着,推着他往前走,更加快了脚步。   “走吧!爹,我带你看看这繁华京都!” 第13章 沟壑难平   夕阳西下,天色微微的暗。   雪停了,顾王氏忙了一天,脚下冰凉。   小丫鬟荷花打了热水来,才脱去她的鞋袜,伺候着她洗脚,给她轻轻按着脚。   桌上放着热茶,是她最喜欢的碧螺春,伸手拿了过来,精神才松弛下来一些。   窗外渐黑了,王氏心神渐定,抿了口茶,长长地出了口气。   菱角走到她背后,给她揉着肩:“夫人不必挂心,大人都安排妥当才走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难免伤心的吧!”   二人从小夫妻,自然了解顾轻舟的性子。   王氏嗯了声,轻轻点着头:“我知道,他这是心里愧疚,觉着无颜面对明珠了,赶上大姐儿家有丧,还需要这个哥哥出面,就借故去了。”   正说着话,门前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菱角应了一声,五儿推门而入,直奔了堂前,扑腾一下就跪了下来。   “夫人,明珠小姐走了!”   走了!   王氏随手将茶碗放了桌上,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洗脚,下意识站了起来。她一脚盆里一脚盆外,一个趔趄,还是菱角扶住了她,才站稳了。   水花四溅,脚下是冰火两重天,王氏急了:“她怎么走了?住得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人呢?现在去哪里了?怎么叫她走了的!”   荷花和菱角一边一个扶着她赶紧坐下,一脚踩了地上,脏了,荷花重新给她冲洗了下。   五儿年纪还小,害怕受到责怪,自然是实话实说:“回夫人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伺候明珠小姐都要歇下了,结果……”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家小姐那是夫人的眼珠子,又迟疑起来。   王氏目光冷冽,一拍桌子:“快说!”   一下就将后面的话吓了出来:“结果小姐去了,她把我撵出去了,也不知道她们在房中说什么了,等小姐走了之后,明珠小姐脸色就不大好,叫了徐老爷这就走了。”   王氏指尖蓦地拢紧:“哪个小姐?”   虽然是问了一句,但是心里也清楚得很,府上还能有哪个小姐,自然是顾相宜了。果然,五儿说是相宜小姐,王氏闭眼平复了下心绪,才回眸看了眼菱角,似无事的:“去,叫刘三带几个人出府去找,务必将明珠爷俩找到,就说我说的,顾府就是她的家,让她回来,然后去叫相宜过来”   菱角嗯了声,见她神色知道正隐忍着怒火,连忙往出走。   等她到了门口,王氏又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了她:“等等,明珠她们身上没什么钱,眼看黑天了,必定要找住处,先去门户小的客栈看看,今天天冷,让人给明珠带斗篷和手炉,赶车去,快些。”   菱角一一应下,赶紧去叫人了。   王氏这才看向荷花,脚一动:“别按了。”   地上都是水,荷花才擦了水渍,扶了夫人的脚给她放进水里按着,见她不让按了,连忙拿了手巾给她擦脚。才穿上鞋,顾相宜在菱角身后急匆匆地来了。   她低头走进来,一副柔顺模样,和往常一样,到了王氏面前,就扑过来揽住了她的颈子,撒着娇:“娘,我怎么听说翠环给撵出去了,她怎么了,您不是说过她们都是可怜儿,平时要善待她们的么。”   王氏回眸,声音淡淡的:“我且问你,你去明珠房里,跟她说了什么?”   顾相宜还不知道明珠离府,当即怔住:“没说什么啊,就是觉得她一小和我一起玩过,觉得亲近,和她说了几句闲话。”   王氏伸手将她推开了些,脸有愠色:“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人就走了?”   少女指尖微抖,这么多年拼命守着的东西,仿佛一瞬间就会失去,她侧立一边,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去找明珠说话,纯粹是为了套话,看看她知道多少身世。   说了一会儿话,明珠对身世一无所知,她就回去了。   现在见王氏恼怒,一时间不知怎么辩解,眼帘一颤,泪光顿现:“娘,我真的没说什么啊,我知道她是奶娘的女儿,那是我的恩人,毕竟吃过她的奶,她的女儿我怎么敢慢待……”   王氏本就恼怒,她这么一说,恩情压顶,一身火气无处发泄,挥袖之间,桌上的茶碗一下摔落了地上去!   菱角看了眼荷花,让她先下去。   荷花连忙收拾了碎片,擦了地上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顾相宜泪水滑落,十分委屈,到王氏面前拉着她的袖子:“我真是没说什么,明珠妹妹现在哪里去了,我愿意找她回来对质,到时候问问她就知道了,娘这是怎么了,我现在就出去找她……”   说着转身要走,王氏未动,菱角连忙上前拉住了她:“今日赶上老太太寿宴,你姑姑家又出了事,夫人这会儿正是心力交瘁,小姐就别跟着怄气了……”   顾相宜当然也不是真的想出去找明珠,回眼看着母亲,双目含泪,还贴心地扶了扶她肩臂:“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和明珠做好姐妹,不知道她怎么就走了……”   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平日乖巧还是聪慧,贴心还是懂事的好女儿,在王氏眼里,都变了模样。   竟然故意将明珠挤兑走了,单只这一点,王氏心中生出的嫌隙已是无法平息。。   她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却是沟壑难平:“出去吧,我知道了。”   相宜蓦地抬眼,平日哭了的时候,王氏都要搂着哄半天的,若是平时早扑了她怀里,这时候越发的害怕,低声嗯了一声,赶紧退了出来。   翠环被撵出去了,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得知明珠走了的时候,她一面是松了口气,一面是又提起心来。没法子,骨肉亲情,顾明珠的那张脸,任谁看了,都会怀疑,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王氏迁怒于她,也是无解。   她走回自己房中,嬷嬷才给她添了香,见她两眼微红,上前来扶:“姑娘这是怎么了?快进来暖着,小心别凉出病气可就不好了。”   病,要是这个时候能病就好了。   才在外面回来,微凉的指尖才觉得暖了一暖,顾相宜听她这么说,心中一动,眸光顿时亮了起来。她脱了厚衣,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找了个由头使了嬷嬷先出去,等屋里没有人了,也推开房门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夜幕降临,顾明珠这时候却是穿着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与养父徐春城走在天桥上面。   初冬才临,一场清雪过后,因为还没有到宵禁时候,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走动,天桥上面一串红灯,父女二人站在桥上往下看,能看见附近街头景象。   出了顾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徐春城也买了翻毛的大氅。   他此时头顶还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披着大氅双臂拢在怀里,走在红灯下面看着自己的影子,忍俊不禁:“闺女,你看爹现在,像不像黑白无常?”   说着还向前跳了一跳,怪可爱的。   明珠顿笑,眉眼弯弯:“黑白无常要是爹这样的,地府早就排满我的后娘了。”   桥下,有人在烧纸给地府亲人送青烟,徐春城低眼看见,也笑了:“是了,到了给亲人送寒衣的时候了,可惜我别无亲人……”   顾明珠一身锦裙,还是从顾家离开时候的那一身。   她披着的斗篷,却是之前徐春城买给她的,此时站在红灯下面,鼻尖微红。   换装之后,少女更显娇柔之态。   她心情很好,盯着那火苗看了片刻,笑了:“人死了之后,烧多少寒衣有什么用呢,还是活着的时候多珍惜些才是。”   二人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了,京都的晚上,红灯成龙,楼宇喧嚣,从前可并未见过的。侧过身来,这才露出二人身上的包袱和药箱。   徐春城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找个客栈住下,回头看看,不远处人影微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   的确是有人跟着她们,她也察觉到了。   不过也并不在意,若有恶意,应该早就出来了,她并不在意,推了养父往前:“走吧,别管他们,顾家人应该很快就找来了。”   徐春城闻言怔住,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要进顾家的是你,要出顾家的也是你,现在既然出来了,那还回去干什么,不如找个客栈先住下,日后爹想法子养你就是。”   明珠摇头,脚下在雪中画着道道:“爹,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二人往天桥下走去,她犹豫片刻,正是决定要将自己是顾府千金的事情委婉地说与他听,一辆马车行过身边,才要上天桥,车内人忽然叫了声停车,马车就站住了。   窗帘一掀,昏暗的红灯下,能看见谢七的脸,他目光在徐春城父女背后背着的包袱和药箱上一扫而过,对着他们浅浅笑道:“先生,真是巧了。”   他脸上带着三分病色,略苍白,徐春城才看见是他,也笑了:“七公子!”   站在桥下了,再回头看桥上,那一直跟着她们的那侍卫衣着是那样熟悉,分明是明王府的人,顾明珠看得真切,心下微动。   她转过身来,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谢七向来菩萨心肠,还看着他们:“先生要去哪里,我让车夫送你们。”   这一次,不等徐春城开口,明珠已然对着他欠了欠身,抬眸笑道:“那就多谢七公子了。”   说着,不再客气,与徐春城一起上了马车。 第14章 相遇是缘   车内竟然还有暖炉,谢七全身都裹在白色的狐狸毛斗篷当中,衬着他那张俊脸。   徐春城扶着女儿坐下,再次谢过。   明珠被他这么一送,刚好坐了谢七的对面,她对他笑笑,自然也是心怀感激。   车中的矮桌上面,还摆着两碟干果,谢七似柔弱无骨地,歪了旁边,他姿态慵懒至极,伸手在碟中拿了个栗子,慢慢剥了起来。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秀美。   指尖处,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模样。   明珠脚底还有雪,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车中还铺着毯子,融化了的雪水滴了毯子上面,脏污了一片。她懊悔不已,回眸看了眼养父。   只这一眼,谢七也看在眼里,浅浅笑道:“不必在意,我上车的时候也踩了一毯子的雪。”   明珠两手绞在一起,颇有些不好意思了:“真是叨扰七公子了。”   他连续剥了两颗栗子,通通放了旁边碗里,余光当中瞥见二人身上背着细软,低了眼帘:“遇见即是缘,说什么叨扰,这么晚了,不如去我谢府上住上一日,明日再做打算。”   明珠心细,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用意。   他是看见她们背着包袱和药箱,猜测她们无处可去,这是在给她们提供住处。   徐春城也看着她,等着她做决定。   这有什么好决定的,明珠摇头笑笑:“多谢七公子好意,到前面路口就可以放我们下车。”   谢七蓦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袖口上一扫而过:“去哪个客栈也可以送你们一程。”   明珠也依旧婉拒了:“不去客栈,一会就回之前住处了。”   徐春城闻言,诧异失言:“还回顾家?那既然……”   话未说完,明珠已在旁扶了他一下,他立即不问了。   当着谢七的面,明珠可不愿说顾家的事,不过很显然,谢七了然,只是靠坐一边,轻笑着剥着栗子:“看来是我多事了,想必明珠小姐已经有所安排。”   她在顾府离开不过是以退为进,这时候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顾家人正在到处寻找她们父女。从大火当中重生之后,难得她这会儿心情惬意,看着谢七也少了两分防备。   “嗯,一切都刚刚好 。”   谢七见她眉眼,眼帘微动:“本是萍水相逢,不该多言,但是京中只一个顾家,那人权高位重,不管为了什么事,明珠小姐还是小心才好。”   到了前面路口了,马车停下。   明珠眉眼弯弯,对着谢七扬眉,尽显娇俏:“多谢七公子提醒,不过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得去,因为那里有我丢失的一样东西,非拿回来不可。”   说着推了徐春城下车,她对谢七轻摆着手,心情愉快。   下了车了,外面愈发地冷了。   徐春城侧立一旁,拢了双袖:“闺女,我们现在去哪?”   明珠才要回头,马车上厚厚的窗帘再次被人掀起,谢七笑颜以对,对着她伸出了手来:“天寒地冻,既然相遇,就送明珠小姐样东西,以保你心想事成。”   从一开始,她们相遇的时候,明珠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她分明穿着粗布裙子,可他从未看轻。   一直唤着她明珠小姐。   是一个相处起来会很舒服的人,舒服得根本无法拒绝。   明珠依言上前,伸出了手来。   谢七扣着的手一下放开,有个圆溜溜的东西掉落了她的掌心,他顺势合拢她的手,也学着她的模样对她轻摆着手作别。   随即窗帘合落,隔绝了所有。   马车再次离去,明珠这才摊开手来,手心里面滚着个剥好的栗子。   明珠赫然失笑,放了口中,的确,天寒地冻的,坐了会儿车,暖和不少了。   徐春城一直有疑惑,见谢七走了,才看向女儿:“明珠,你说有一件事想告诉我,什么事?”   在这个世上,明珠最信任的人,目前为止只有他。   她想告诉他,她是顾家小姐的身份,但是想了下,又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走在街头,卫瑾派来跟着的人早不见了。   徐春城一直等着她,跟在她身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看你在顾家进进出出的,还跟七公子说有东西丢在了那了,自己东西丢了,当然要找回来。”   明珠嗯了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爹,我只说一句,你要相信我,在十年前顾家的奶娘王氏,故意调换了女儿和顾府小姐,我就是那个被调换的。来了顾家我放心很多,因为从样貌上就有迹可循,我长得和我娘颇有相似,这是值得庆幸的一点。”   徐春城站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就说么……我就说看见顾夫人时候就有点眼熟,现在你这么一说……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明珠笑,拢紧了斗篷,她才抬眼,另外一侧突然冲过来几个小厮,身后是紧随着的车马,那是顾家的人。   她扶住养父手臂,立即软倒:“爹,王氏和她女儿都是故意的,她们心安理得地做着坏事,我必须把错乱的位置换回来,你得帮我。”   少女已经倒了下来,徐春城蹲下身子,扶住她了:“我该怎么帮你?”   这世上最好的人就是他了,直到他离世之前还一直惦记着她,求卫瑾好好照顾她来着,她是信任他的。当然,徐春城是真心真意待她,自然十分心急。   耳中是越发靠近的脚步声,明珠闭上了眼睛:“说我病了……”   话音才落,几个人围了过来:“啊在这里,找到明珠小姐了!”   徐春城正半拥着女儿,抬眼见是顾家小厮,也急得不行:“明珠受了凉晕过去了,快来个人帮帮我啊!”   顾夫人下的命令可不敢慢待,众人连忙上前,和徐春城一起扶着她上了马车,直接送回了顾府上去。外面天寒地冻的,看着她父女模样像是走了很久了,任谁看了都要怜惜几分的。   到了府上,顾夫人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一听说明珠在街上冻得昏了过去,急的怀里的手炉都扔了,奔了大门前来。   徐春城亲自扶着明珠下车,她半阖着眼帘,一副虚弱模样,靠了养父身边,一手还抚着额头。   王氏快步走了她面前来,已是慌了,两手扶了她来:“可是受苦了,快快回房子暖暖,这是冻到了……”   明珠走得不快,声音低低的:“我没事,夫人,真的,真的没事……”   走进院里了,王氏又叫菱角去找大夫。   徐春城连忙上前,说自己就是大夫,先将女儿带回房子暖着就好,他说明珠只是冻坏了,这就给开些方子熬药吃下才好。   一行人先将明珠送回了房中,徐春城立即开了药方,着人去抓药。   明珠脱了斗篷,合衣躺了床上。   她闭着眼,一副虚弱模样。   王氏拿过被给她盖好,更多愧疚:“这府上就是你的家,你往哪里走去?你别管相宜说了什么,跟她不相干的事,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我院里……”   明珠轻轻嗯了声,眼中似有泪光:“夫人千万别怪小姐,她没说什么,我本来就是奶娘的女儿,现在也没有别的愿望,就想找到我娘,有个依靠。”   一语戳中了王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本来是奶娘的女儿,那个本来是奶娘女儿的人,现在还好好养在府上。而她的女儿,竟然可怜到了如此地步……   眼泪一下夺眶而出,王氏当即倾身:“好孩子,以后……以后……”   她抚了女儿的脸,心痛不已。   明珠怕她太过伤心,坐了起来,两手扶住王氏双肩,身子一倾就靠了过去:“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您就觉得很亲,我能靠一会儿么。”   是问话,但已经靠了过去。   女人柔软的身体,和她想象当中一样,王氏也拥住了她,克制不住的颤抖。   明珠靠了一会儿,随后又躺下了,丫鬟端来了汤药,徐春城亲自送了面前来:“明珠,先把药喝了……”   既然是出自他手,信得过。   她乖乖喝了药,抬眼看见母亲一脸担忧之色,鼻尖微酸:“好苦啊!”   药哪有不苦的,王氏见她模样,更是心疼,连忙叫人去拿蜜饯过来,她坐了床边,直握着明珠的手,声音温柔:“一会儿蜜饯拿来了,多吃一点,去去口中苦味。”   明珠点头,对着她浅浅笑着:“夫人这么温柔待我,我心中好生欢喜。”   王氏将被子给她盖严实了,与她轻声说着话,正轻言细语的,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菱角在门口守着,开门问了,说是小姐受了凉,这会儿烧起来了!   到底是府上名正言顺的娇小姐,菱角连忙走到里间来通报。   她带进来了一个嬷嬷,正是顾相宜身边的周嬷嬷,平日都她伺候着的。   看见夫人守在明珠床前,周嬷嬷立即跪下了:“夫人,夫人快去看看吧,小姐受了凉,这会儿重了,烧起来了!”   王氏当即皱眉,眼前的明珠受了气离府,才寻回来,她心中恼火还未消散,自然迁怒于人:“受凉了,不去找大夫,到这院里干什么!”   周嬷嬷一脸急色,跪行两步:“夫人,小姐一小身子骨就不好……”   正求着,明珠推了推王氏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夫人,小姐身子娇,我等粗人可比不得的,您还是快过去看看吧,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一向如此的。”   声音很轻,很轻。   可越是这般轻的,那些话在王氏的心越发沉重起来。   她只管扶了明珠躺下,再不回头。 第15章 天上地下   美美睡了一觉,就连梦都是美的。   明珠再睁开眼睛时候,已是次日一早了。   病了娇弱这样的事,过犹不及,屋里很暖,她起床穿衣,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   洗漱一番,五儿伺候着她,正是对镜梳头,房门被人敲响了。   是徐春城的声音,问女儿起了没有。   明珠应声了,他才进门。   顾夫人真是爱屋及乌,尤其这个养父,得知是他一直在照顾着明珠,一早让人送了几身新衣过来。不过徐春城还是喜欢青衣,他不习惯穿那些锦衣,拾掇一通了,赶紧先来看女儿。   刚好明珠梳好了头,今日她特意绾了元宝髻,额前碎发垂下,脸侧一边一缕,看起来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发髻上绾了点点珍珠,似是天生富贵。   在镜子当中看见徐春城过来了,明珠连忙让五儿出去取早饭,给人支开了。   等人走了之后,徐春城这才上前:“感觉怎么样?昨晚上可睡得好?”   当然睡得好,明珠回身,对着笑得眉眼弯弯:“真的是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生的觉了,昨天晚上您给我喝的什么汤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我甚至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徐春城靠了桌前,抱臂回眸:“爹是真怕你受凉,自然是驱寒的药,里面还有安神定神的,你昨晚很快就睡着了,倒是夫人坐了好一会儿,还偷偷哭了。”   明珠听了,略有心疼:“她心里一定不好过,不过很快能相认了,还是期待多一点。”   男人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好,快些相认吧。”   他低着眼,抱着的双臂打开了,都反手扶在了桌上。   明珠站起来了,也靠了他身侧:“怎么了?”   此时少女稍一打扮,就与之前的村姑有天地之别,徐春城看着她精致的脸,叹了口气:“没什么,你能有亲生爹娘在世,我高兴而已。”   他身上还有重疾,迟早分开。   因此才忧心,为了她的身世又有庆幸。   明珠看着他,多少察觉出些许感伤来,她忽然想起他的病,挂在了心尖尖上面。   前生他托了卫瑾的福,没受什么苦,不过徐春城为了要自己最后的尊严,四处行医,其实他离世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的。   想来,也是遗憾。   现在,她一定尽力挽回。   两手捧了脸,做开花模样,明珠转身站在徐春城的面前,对着他眨眼,笑得梨涡都露了出来:“高兴了怎么不笑,嗯?是真的高兴吗?”   说着拼命眨了眼,逗得他一下笑出声来。   明珠见他笑了,错开两步,提了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裙摆飞扬,少女笑脸娇俏:“爹,我好看吗?”   本是一下失笑,此时看着女儿,当真笑意停不下来了,徐春城连连点头,恨不得将她夸上天去了:“嗯,好看,真好看!”   明珠停在了镜子前面,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   因为扑了点胭脂,此时两颊饱满,少女脸上都是年少的兰庭之色,十足的小美人一个。   不由又想起那些在卫瑾身边娇养着的日子,随即将他驱出脑海,随便和徐春城说了点别的。   她和徐春城说了会话,一起吃了早饭,等到顾夫人派人来问病色,立即起身带了五儿往她院里去了。   雪后的清晨,寒意十足。   明珠天生畏寒,裹着翻毛的披风斗篷,仔细着脚下。到了门前,丫鬟给掀着门帘,她一矮身走了进去。菱角亲自来迎,将斗篷随手接过去挂了一边。   王氏眼中,少女步步生莲,姿态柔仪。   走了桌前了,她连忙扶了明珠的手,让她坐了另外一侧:“外面还冷着吧,你可千万注意了,别再凉着了,昨天晚上可吓死我了……”   明珠点头,乖巧得很:“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我没事,昨晚喝了我爹给我开的汤药,好多了。”   王氏听着她一口一个我爹的,心里这不是滋味。   荷花来送热茶,上下也打量着明珠的衣着模样,明珠见她衣着,也知道她是顾夫人屋里的小丫鬟,对她抬眸一笑,和善得很。   说了两句话,明珠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养父身上去:“一年前我爹身子不太好了,他就生出了带我来京寻母的念头,这些全都因为他身上的病症,实在罕见,却不知道夫人可有什么法子,能缓和些的。”   王氏感谢徐春城还来不及,一听明珠这么说,原来身子骨这么不好的,一想到刚才还有点妒他之心,登时皱起眉来。   正要细想,门前又有丫鬟来报,说是小姐早起吃了汤药不见好,还吐了。   王氏一副心思都在明珠身上,听见顾相宜吐了,也没太在意:“既然身子不爽利,那今日出行就取消吧,你回去告诉她先养着吧。”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越过桌面拉过了明珠的指尖来:“刚好,谢家前两日送了请帖来,让今天去赏花。他家向来喜欢做些出人意表的事,这回说是冬日里养出娇花来了,在花房当中有什么牡丹盛宴,请了京中各处公子小姐的前去观赏。相宜既病着,你去吧,赶巧能见着谢家那个谢七公子,就问问他,他向来深谙行医此道,说不定见过你爹这样的病例。”   明珠眼角一跳:“谢七公子?”   王氏嗯了声,与她讲道:“京中谢家,在太/祖时候就世代行医,后来还有人在朝为官,容锦一时。后来没落了,到了谢七这一代,他是府上独子。上面堂表姐有六个,这位从小就面软心善,尤其对待女子更是多有风度,人称谢七公子。其实他名谢岚,因为一小身子不好,曾有医者断言活不过十八,家中招医者无数,专行善事。此人如同活菩萨一样的,但凡有人有事相求,只要撞见,他都会帮忙的。”   果然是她心中想的那个谢七,也果然是与她想的一样,他在别人眼里,也是个活菩萨。   他家里时代行医,他府上医者无数。   听了当然心动,若是早知如此,不如之前就问他了。   明珠点头,谢过王氏,自然说想去。   王氏连忙着人去叫顾景文过来,打算让他带着明珠过去。   老太太寿宴,谢家也送了寿礼来,刚好回礼。   顾景文来得也快,见了明珠心中疑问很多,王氏让他带上明珠去谢家:“今日宾客众多,多半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若有人问了,就说是你妹子。”   景文应得倒是痛快,明珠说回去准备点东西,这就走了。   少女临走前,还对他浅浅一笑,他回之以礼,更是疑惑:“相宜不去了?”   王氏昨天晚上可像佛祖祈愿了,千万找到明珠,今日还念着要去庙上还愿,推了菱角去准备车马,好笑地瞪了景文一眼:“她病着呢,那般娇气的,叫去都不能,你就带明珠去吧,横竖早晚是你妹妹。”   景文真是心惊肉跳,更加怀疑母亲这是才变相催婚,不过面上不露半分,让人备礼转身走了出去。   王氏安顿好明珠,急着去庙里,让菱角陪着,很快就出了府去。   自她走后,荷花在屋里稍作停留,前面又来人问夫人,见王氏不在,直接给荷花叫了出去。   顾相宜此时在自己闺房当中,躺在床上面如纸色,手指尖都不愿动一下的。   周嬷嬷还在旁边劝慰着她:“就连菱角都说夫人这两日忙,小姐就别跟着添乱了,府上接连出事,让夫人缓缓,毕竟是你娘,怎么能不疼你呢,从前掉个眼泪瓣都心疼的。多睡一会儿吧,好端端的,突然病了,连赏花都不能去了,听说谢府上牡丹都开了,那谢七公子还请了你呢……”   顾相宜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赏花,一日一夜之间,差点自云端跌落下来,昨晚上故意吹了会凉风,可真是病了,一早嫌弃汤药难喝,吐了一地。   这会儿正虚着呢,头疼得不行了。   外面脚步声音纷乱得很,很快荷花拿了蜜饯进来,到她床前这就跪了下来:“小姐,夫人带着菱角去庙上还愿了,临走……临走说让小姐好好将养着身体。”   后面这句纯属是擅自后加的了,荷花一听是小姐问夫人去向,特意拿了蜜饯来,说些夫人平日常说的话,安抚小姐来着。   可顾相宜听了,心里更乱。   既然是去庙里还愿,那就是得了愿了,她的愿总不可能是让相宜这个女儿生病的,说到底定然还是为了明珠。心中又委屈,又难过,可到底还有点心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心乱如麻的。   周嬷嬷将蜜饯接了过去,放了相宜口中一颗:“夫人没说过来看看就走了?我听着后院套车呢,二公子也去庙上了?”   荷花想了下,实话实说了:“二公子是要去谢府的,说是有什么赏花盛宴,夫人让他带着明珠小姐去了。”   顾相宜口中的蜜饯一下吐了出来,她腾地坐了起来,杏目圆瞪:“你说什么?”   荷花抬眼看着她脸色,吓得又将实话说了一遍:“二公子带了明珠小姐去了谢府赏花,是夫人吩咐的,说是小姐病着,不能去了,就就……就带明珠小姐去了。”   掀被下床,顾相宜两腿还软着,被周嬷嬷扶了一把,才是站稳。   脚下冰凉,直接凉到了发梢去。   自从明珠来了顾府,她没有一时不受制的,处处被压一头,怎能甘心?   慢慢坐回了床边,半晌才是笑了:“也好,我迟些去,横竖我哥哥在场,到时候让她们知道谁是顾府小姐,天上地下,让她也尝尝这个滋味。”   说着推了嬷嬷,让她去拿新裙,梳妆打扮。 第16章 天之骄女   马车些许颠簸,顾景文端端坐在另外一侧,目不斜视。   他不知哪里弄出来一根木条,拿着匕首细细雕刻着木上人像,看起来手上动作飞快,顺手得很。明珠抬眸看他,不自觉地,唇边勾了起来。   以前曾对顾家兄弟有所耳闻,顾淮玉是少年成名,现在征战在外。   顾景文默默无名了些,他是京中有名的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过在礼部挂了个侍郎,还是看在他爹的面子。   顾轻舟此时已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相位极稳,多年来扶持皇帝徒留奸臣之名。没办法,他也不是圣人,自然有喜好,有亲疏。   明珠细细打量着顾景文,目光温柔。   看得久了些,他都没办法专心雕刻了,抬眼撞见他目光,发现她也并未躲避,这就将匕首放了一边去:“都看了这么半天了,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了?   明珠自带崇敬目光,笑吟吟地看着他:“景文哥哥真好看。”   顾景文可能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这么夸赞,当然了,他向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从明珠口中听见,生出了许多优越感,原本的疏远之心,即刻抛之脑后,笑了。   “你这么说,我一定要回你一句了。”   “什么?”   “你说的没错。”   “噗……”   男人们都有一个通病,都喜欢俯视弱者,这位亲哥哥也不例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这就闲谈起来了。他问明珠是从哪里来的,知道她是奶娘之女,非但没有瞧不起,还多些怜惜之意。   马车行到谢府门前停下,顾景文带着明珠下车,递上了谢府的帖子。   他走在前面,还不忘叮嘱着明珠:“我娘让我带你过来赏花,只怕府里会有贵人在,千万别到处乱走,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明珠嗯了声,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她还算乖巧,景文走在前面,问了前面迎客的小厮,都请了谁,说是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得了帖子。   顾景文闻言顿时摇头,笑了。   二皇子从来不喜走动,大皇子卫珩这是有意结交谢家,立储在即,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朝中政客支持,还有财力和民生。至于三皇子卫瑾么,景文还算了解一点,知道他和谢岚交好,多半是被强叫过来吃酒的。   他心中计量一番,别人当然不知。   明珠也听见了二位皇子会来谢府的事情,不由头疼。   她没有想到,谢七竟然跟皇家还有往来,这么大的面子,皇子们也来赏花。   跟着顾景文走进府院,早有小厮在前面引路,往花房去。   谢府多养生,一进大门,院落当中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即便是到了初冬,还能看见青砖路边两侧的奇花异草,风雪过后,还是绿意盎然,稀奇得很。   亭台楼阁,都是新建。   前院三间垂颜门楼,绕过楼里,后院长廊过后,一大片空地上,有一排奇怪的花房,门前守着几个小厮,来往宾客无不顿足。   长廊上也有不少少女,三五成群的,正一起说着话。   不等上前,顾景文先回头嘱咐了下明珠:“都是世家小姐,你在我身边就是。”   明珠抬眼,看着那些一起说着话的女眷们,嗯了声,并无波澜。   她神色未变,顾景文诧异地看着她,真是不敢相信这小姑娘处事不惊的,竟然是才从村里来到京上的奶娘的女儿。二人才要走上长廊,背后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下意识回头,一个侍卫模样的急急冲到前面拦住了他们去路:“我们殿下一下车就看见顾侍郎了,稍等一等。”   已经看见了,大皇子卫珩在侍卫队的拥簇下走进了院中。   他脚步不快,抬眼撞见她们目光,勾唇笑了笑。   明珠注意到了,他甚至还对自己点了点头,经过顾夫人的提醒,她多少猜到了一些。卫珩多半是认错人,将她当成顾府的顾相宜了。   她不露声色,乖巧地站在顾景文身侧。   果然,卫珩走到面前时,先对她勾唇一笑:“顾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明珠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对他轻福了一福身,点头一笑,算是应了。顾景文上前见礼,卫珩与他并肩而行,和善得很:“知道顾府也有往来,去府上接你们好了。”   顾景文自然是客套一番,卫珩站在他与明珠中间,目光不由随着她走动:“听闻谢七养了几年都没成,今年初冬牡丹反而开了,他为此很是得意,冬日赏花,也是难得。”   景文嗯了声,笑了:“说是赏花,我看他还邀请了不少世家小姐,可不知安了什么心呢!”   走上长廊,因为卫珩的缘故,少女们纷纷上前见礼,人多了,自然拥挤得很。   明珠侧立一旁,避开了一些。   顾景文趁机绕到她身边来了,伸手护着她些:“在谢府里,得习惯女人,他这个人吧,哪里都好,就是因为哪里都好,所以特别招女人喜欢。谢家唯一的七公子,年轻未婚,待人温柔,媒人都快踏破家门了。”   能想象得到,明珠点头:“我们走吧。”   她才要先走一步,身形才动,卫珩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下意识地,明珠当即挣脱。她身上还披着斗篷,拉扯之间,帽兜上的绳带开了。   卫珩反应也快,两手立即拢住。   这是什么情况?   动作突然亲密起来了,她抽着自己斗篷上的绳带,随着目光一转,这才发现长廊的另外一端,正站着两个人,眼熟得很。   卫瑾一身红衣,谢七一身的白,二人站在一处,当真养眼得很。   侍卫队和小厮丫鬟通通站得老远,这二人也正看着她们,她一下明白过来卫珩的用意,是故意的,故意给卫瑾看的。分明是在拉近与顾府关系,故意让卫瑾立储一事上面知难而退。   其实他想的太多了,据她所知,卫瑾在这个时候并无争储之心。   他这个人吧,其实很难猜。就算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有时候也不能完全猜中他的喜,但是怒是一猜一个准,正如现在,明珠余光当中瞥见他神色,越近越是察觉到他隐忍着的滔天怒意。   到底是在身边十来年,几乎是下意识地,明珠立即后退,强行扯回了自己斗篷的绳带。   大皇子面前,少女们也都看着明珠,一时间她被众人围在了中间。   就在这个时候,匆匆赶到的顾相宜也进了谢府,她身边跟着嬷嬷和另外一个小丫鬟,锦衣华服,妆容精致,婷婷少女几分娇柔。   怎么都赶到一起来了,明明说她病了不会来的。   明珠看见,顿时多了两分警惕之心。   失神之时,顾相宜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她倒是一副娇媚模样,先对着顾景文摆了摆手,叫了声二哥。   自己妹子来了,顾景文连忙迎上前去,见她神色之间,似有病色,更添关切之色:“不是说病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二人走上前来,卫珩已然怔住。   顾景文早就知道父亲办寿宴用意,此时更是顺水推舟,连忙介绍了下相宜:“妹子,快来见过大皇子殿下……”   说着回眸笑了:“殿下,这是我妹妹顾相宜,还未见过吧?”   卫珩向来擅于遮掩神色,目光在明珠脸上一扫而过,顿时对顾相宜热切起来了:“相宜小姐,怎么未和景文一起来?”   长廊当中,已有相识的闺中小姐认出顾相宜来,好奇地瞥着明珠。   也不知是谁问了一句,顾相宜连忙上前,拉过了明珠的手来:“别误会,这也是我们顾家的人,是我奶娘的女儿,现在来投奔府上,我正好没个姐妹,以后就是我亲妹妹一样的。”   她唇角还有笑意,说的这一番话,声音不高不低,正好长廊上的人都听得见。   卫珩眉峰一动,面上微恼一闪而过。   明珠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可笑。   顾相宜来谢府的用意,也立即识破了,不过此时她的确还不是名正言顺的顾府千金,别人怎么看她,那样的目光,她管不了。   她的注意力转到谢七身上,不管怎么说,能见到他就太好了。   脚步一动,才要迎上前去,顾相宜再次拉紧了她的手:“明珠,你就和我一起吧,你才到京中还不懂得,府上跟村镇不同,多是贵人,不要冲撞了才好。”   这么一说,身边的人都看向了明珠。   如果说刚才的目光还有疑惑,此时看她,就如同在看什么都不懂,特意高攀来谢府的无知村姑了。   顾相宜还故意与她站在一起,似是亲热。   此时众人围观,就连明珠也是回眸,相宜发髻紧致,上面步摇微动,发饰精美。相府的千金小姐和奶娘之女,简直是云泥之别,天地之差。   顾相宜姿态还高,似是命定天之骄女。   偏偏顾景文只当妹妹是想护着明珠,当即笑了:“是呀,你来了就好了,娘说让我带她过来赏花,我一男人家看什么花,你们去赏花吧,我就不去了。”   顾相宜自然应下,一脸笑意:“放心吧,娘说了,让我把她当成亲妹子,哪里还敢慢待,既然一起出来的,定然凡事都先想着她。”   明珠抬眸,她来谢府,不过是为了养父的病症,没想到顾相宜身子还病着,不好好在府里养病,趁机来谢府打压她,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真正的奶娘之女,当久了相府小姐,还真习惯了这身份,不知羞耻。   越是见她笑意,越是能猜到她心中得意。   前生顾家为她所累,上下百余人都没有好结果 ,今生今世,必然不叫重蹈覆辙。   顾明珠真是恼了,不过浅浅笑意,并未表露半分。   余光当中,卫珩灼灼目光,都在顾相宜脸上。   看吧,这就是顾相宜的目的,眼下分明知道自己是假的,也假装不知,积极准备着自己的婚事,日后她的底线就是知道身世装无辜儿,痛哭流涕。   到时候取得爹娘同情心,婚事已定,顺势留下。   她想得美,明珠眸光微动,浅浅目光落了少年卫瑾身上。   他和谢七才走到面前来,此时淡然瞥着她,微扬着眉,似有期待。   想必,他刚才也听见顾相宜说的那番话了,四目相对,她指尖动了动,碰到了腰间的锦袋,那里面装着……装着一件不该碰触的东西。   顾景文回眸看见卫瑾和谢七,也是笑了:“我才还说,三殿下定是被强拉过来吃酒的,是吧谢七?”   谢七笑过,当是应了。   说话间,顾相宜上前一步,乖巧站了哥哥身边。   回眸看见她了,当哥哥的自然要引见一番:“相宜,还不见过三殿下?”   寿宴时候,顾相宜被卫瑾送礼扫了脸面,此时当着他和卫珩的面,只觉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顾府千金这个身份,等她定下了婚事,那时候是真是假都没有区别了。   所以上前,在卫珩的注目下,对着卫瑾欠了欠身,当即笑道:“相宜见过殿下。”   明珠抚住腰侧锦袋,灼灼目光就在卫瑾脸上。   少年也看着她,指尖再动,刚要碰到锦袋的袋口,一声轻笑突然在旁响起。   谢七温润如玉,先一步上前来,对着明珠笑着眨眼,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明珠小姐,昨天相邀,还不肯来府中做客,今日相见,可知谢七欢喜得很?”   明珠蓦然看向他,他浅浅笑意,都是了然。   是知道她窘迫才故意替他解围的,她都看在眼里,感激地对他笑笑,笑容也略有勉强:“七公子说笑了。”   顾相宜还低着眉眼,一副娇羞模样。   可她才见过礼,不知卫瑾为何并无反应,她两手绞紧了,才要再开口,卫瑾已然从她身边走过。   他在谢七身侧走过,还撞了他的肩头。   到了明珠面前,目光落在她腰侧的锦袋上面,不过脚下未做片刻的停留。   才要与她擦肩,明珠果断欠身。   她并未开口,可即便如此,单单这么一见礼,少年便站住了。   天生的骄傲令她不愿在此地众人目光下对顾相宜低头,少女指尖微动,那垂落身侧的手,已是握紧成拳,卫瑾侧目瞥见,目光浅浅。   此时多少人都看着她,明珠此时也是在赌:“明珠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顾府,殿下可否送我一程?”   此言一出,多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卫瑾是什么人,这般说话只怕无礼惹恼了他。   多少眼睛都盯着那少年身影,定定看着他。   果然,少年稍作停留,与明珠擦肩。   这是意料当中的事,可莫名的,谁的目光都没有离开,仿佛这一幕被定格了一般,全都聚在了明珠的脸上。   顾相宜也看着她,暗自冷笑。   顾景文愣神过后,当即上前:“明珠,你若不舒服的话,我先……”   话未说完,才错开两步的卫瑾又站住了。   始终没有等来意想当中的信物相见,可他还是回了眸,撞见少女那样目光,定定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而他竟然看懂了,众目睽睽之下,卫瑾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明珠。   “不是要走,还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晚上来发。 第17章 那是当然   大庭广众之下,顾明珠跟上了卫瑾的脚步。   谢七同卫珩说着话,余光当中瞥见,唇边笑意更深了。   他侧身相让,迎着宾客往花房走去,女眷们的注意力还在明珠身上,两三一起小声议论着她,不过有卫瑾在前,言语间多了许多好奇和艳羡。   顾景文还记着临出门时候母亲的叮嘱,本来就是一起出门的,回去时候怎么能让别人来送,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三皇子殿下,他叫了声殿下,才要上前,顾相宜扶住了他的手臂。   她脸色本来就带着两分病色,此时抬眼看见卫衡和谢七就在眼前,自然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也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明珠的身份迟早曝光,等到了那个时候,她沦落为奶娘之女,如若爹娘不肯收留,那么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穿成奸臣之女,顾轻舟的结果是注定的。   卫珩日后会当上太子,现在她务必搭上这条船,以后顾府也有她的立足之地,东宫也有她的位置,是最好的机会。想到此处,不由握紧了顾景文的手腕,语气当中,都带了些许急切。   “二哥,我们也去赏花吧,明珠会被安全送回府的,她和三殿下的事,回头我会和母亲说起的。”   景文低眸看见妹子的脸,顿时心软,当然了,少女的心思他是察觉出一些的:“你到底是想赏花,还是赏人?”   顾相宜这两日真是心绪难宁,她差点都要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顾小姐。   在明珠出现后,又暗自恼怒,在议婚事的这个节骨眼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回来了。   哪怕再晚个几日也好,她抬眼看见顾景文那调侃模样,也不否认,低着眼帘一脸娇羞:“二哥,你说什么呢!爹不是总说大皇子好的么,我总要多瞧瞧……”   话未说完,顾景文已是笑了,虚扶了一把,当真带着她往花房去了。   而与此同时,明珠已经上了卫瑾的车。   他车上温暖宽敞,卫瑾坐了里侧,定定看着她,目光灼灼。   明珠有点后悔了,刚才不过是和顾相宜置气,不愿让她得逞,结果上了卫瑾的车,撞见他毫无遮掩的目光,才觉得更是头疼。   就当没有看见,她低着眼帘,一直盯着自己的指尖。   一会到了顾府门前下了车就永不相见,今日得了他帮衬,权当还了救命之恩好了……   正是胡思乱想,少年忽然开口:“抬起头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明珠抬头,卫瑾一身红衣,穿着单薄,他生来火气就壮,冬日时候挨着他就像抱住了一个火炉,此时少年唇角微扬,那耳边的红石耳扣映着他的俊脸。   今生已经不同,她耳洞还未打,耳上什么都没有。   反而是他,还是从前遇见的少年模样,明珠心中唏嘘,却是不打算再靠近,看着他眉眼,坦然笑了:“多谢殿下出手相助,此等恩情,明珠无以为报,唯有日日祈福,愿殿下一世安康。”   这说的是心里话,毕竟前生相伴,养父去后,卫瑾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   可少年听在耳中,却是扬眉:“恩情?”   明珠嗯了声,不紧不慢说道:“今日受顾夫人怜爱,前去谢府赏花,不想受人奚落,明珠身份卑微,无地自容之际,遇见殿下实属万幸,多谢殿下慈悲之心,送我一程。”   “慈悲之心?”   他神色淡漠,目光冷冽起来:“如此说来,真是本王认错人了,以前从未见过了?”   明珠暗自松了口气,断然道:“那是当然。”   斩钉截铁,飞快地撇清关系。   卫瑾细细打量着她,明珠今日穿着打扮,娇俏不少,她柔眉顺目的,心却坚定。   他垂下眼帘来,遮住眸中恼怒:“那确是本王认错人了,之前有位姑娘舍命相救,曾留过信物,如若有难,日后总有机会相认。”   说完再不开口,也不再看她。   明珠如坐针毡,盼着快些到顾家府上,还好两家相距不远,没多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近侍春生上前来掀开了车帘,车内气氛有点安静得诡异。   他看着自家主子:“殿下?”   明珠也看着卫瑾,犹豫着:“那……”   卫瑾先行开口:“春生,好好将明珠小姐送回府中。”   春生应了一声,明珠心头上悬着的那大石头可算放了下来,对着少年欠了欠身,以示感谢,她转身下车,离开他的视线了,才觉轻松不少。   春生伸臂相送:“明珠小姐,请。”   明珠点头轻笑,可她脚步微动,背后突然又传来了卫瑾淡漠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窗帘被掀起了一角,车内暗着看不清他神色。   少年声音冷冽,声音不轻也不重:“本王并非菩萨,自然也无菩萨心肠,做不来大慈大悲的事,今日一别,即是不见,姑娘保重。”   是了,他能这般平和说话,已是难得。   她明白的,他给了她相认的机会,也给了她拿出信物的时间,如果不是舍命相救的那身份,那么从此便再无交集,也合该如此。   轻轻对他福身,不等抬起头来,窗帘已然放下。   春生送明珠回府,因为都知道他是三皇子近侍,院中丫鬟小厮都另眼相看,明珠直接回了自己院中,脱了斗篷躺倒在榻上。   五儿问她可要吃点什么,她摇头,起身走到镜子前面,拿了那个空盒子,单手托腮。   片刻之后,得了消息的徐春城听说女儿回来了,也过来寻她了。   她连忙坐直身体,将盒子收了起来。   徐春城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进门先去倒水,五儿才要帮忙,被他撵了下去。   明珠走了桌边坐下,亲自给他倒水:“爹,你怎么了?”   徐春城坐了另外一侧,接过水碗去,恹恹地:“平日不觉得怎么样,现在一闲下来好像没什么事做,浑身都难受得紧。”   明珠当然懂得他的心,她们进了明王府之后,徐春城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的状态,他不喜欢这么养着,可眼下还真不知道该让他做点什么。   他的病,还得面见谢七之后,才能打探一番。   为此,她也有些许懊恼,没想到今日被顾相宜反将一步,处了下风,日后先落了个奶娘之女的名头。幸好卫瑾留存对她的怀疑,送了她回来,才挽回了不少的脸面。   可到底是没能和谢七说上话,明珠给自己也倒了水,两手捧着,有点失神。   徐春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当然要问:“不是说要去谢府赏花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都看见什么花了?冬日牡丹,想必很美。”   明珠摇头,将在长廊上面,顾相宜到场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徐春城闻言差点将水碗掀了,气的不轻:“按说,她一个雀占鸠巢的,哪来的那么大脸?也不想想,一旦此事被夫人得知,还能留她在府上吗?明珠,一会儿等夫人去庙上回来了,你就去跟她哭一哭,看她护着谁!”   明珠摇头,看着他这般同仇敌忾的模样,一下就笑了:“爹,她是娇养在顾家的最得宠的女儿,她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是可以的。她骄纵一些才正常,如果一开始就各种心虚,对我一个奶娘之女步步忍让,那岂不是自己就承认了,她也知情?那样的话夫人才会当即将她撵出府去吧?所以她心中清楚得很,不过也是自露短处,表明立场,日后夫人与我相认,她也大可撇清了干系说什么都不知道的。”   徐春城怔住,随即皱眉:“那还是早日相认才好,你干什么不去和夫人直说了?”   明珠捧着水碗,看着碗中水波:“不,我也不能,我现在也只能装作不知情。很显然,夫人有所怀疑,想查清当年抱错孩子的事,奶娘是怎么回事,我本就养在乡下了,不能混不讲理让她们觉着粗鄙,而且,我说不清,是怎么知道的。非但不能这样相认,即便是今日的事,我也不能去告状,不然一奶娘之女,骄纵善辩起来蛛丝马迹也惹人怀疑。”   女儿心细如发,徐春城却是气不过:“那今天的事,就这么了了?”   放下水碗,明珠歪着头,见他神色气愤,笑的温柔:“爹别气恼,这件事我不说,夫人也会知道的。她若有心,必定会问,既然安排了景文哥哥送我,回头会去问他的,由他去说更是好些。”   徐春城见她这么说,脸色总算缓了些:“明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爹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你千万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那是当然,明珠点头。   她前生没有过太多计较,因为卫瑾征战常有杀戮,她信佛,常常背着他做些善事。   那时候,她想要的不多,现在想起来,也是他什么都给了她,安生日子,什么好东西,他都亲自送了她面前,十年相伴,他从少年到男人,身边也只有她一人。   更像是相依为命的,如果不是他不喜欢孩子,不许她生孩子,那么如有一儿半女,她人生也算圆满。   明珠有些许的恍惚,随即将少年摒除出脑海,站了起来。   她和徐春城说了一会儿话,等他走后,揉红了眼睛,等五儿回来以后,就说累了,躺了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一身疲态。   五儿都看在眼里,静默着就那么陪着了。   晌午时候,顾夫人从庙上回来了,听说明珠早回来了,还是一个人被送回来的,连忙让菱角来问。可这时候明珠已经睡着了,五儿跟着菱角过来回话。   顾王氏才在寺中求了新愿,满怀欢喜,拿了佛珠坐了桌前。   荷花给添了热茶,还不等热茶凉了,五儿便来了。   小丫头还算机灵,进门就跪。   王氏见她一人来的,心有疑虑:“明珠呢?”   五儿实话实说了:“明珠小姐从回来以后就不大高兴的,就说累了,恹恹地,这会儿睡着了。”   王氏想了下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她不是和景文去谢府赏花了么,景文呢?”   五儿犹豫片刻,也说了:“我也问了,可明珠小姐并未说细情,好像是说并未赏花,后来咱们府上小姐去了,二公子陪着了,一直未归,还是三皇子殿下送明珠小姐回来的。”   单单这两句话,前后一想,王氏登时皱眉。   菱角侧立一旁,眼看着夫人手里的佛珠按得紧紧。   王氏嗯了声,说知道了,让五儿先回去好生伺候着明珠,等人走了,才是回眸看着菱角,目光沉沉:“等景文回来,让他立即过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更得晚了点,明天依旧是早上八点,自罚双更。 第18章 星星点点   第十八掌   顾景文从谢府回来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下车之后,他还一直跟妹妹说着冬日牡丹的动人之处,看起来他全然的注意力都在花海,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少女的目光。   说是牡丹盛宴,其实多是年轻人。   多少权贵公子家中有姐姐妹妹的,都带了去。   皇子们自不必说,顾相家的二公子,自然也受瞩目,可惜他一直陪着妹妹身边,对于那些目光,没有一人搭上线的。   顾相宜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得不快。   顾景文与她并肩,还犹自感叹着:“幸好我去了,不然可看不见这人间美景,谢七这是违背自然规律,他还真有办法,能让花房那么温暖。”   他可真是去赏花去了,顾相宜侧目,送了他一个白眼:“傻哥哥,刚才那么多姑娘看着你,你知不知道?”   景文才当然没有注意到,笑意浅浅:“多少姑娘看着你哥哥,都是正常的,因为你哥哥无疑也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美男子,你应该庆幸你生在相府,得已一见。”   实在没忍住,顾相宜一下被他逗笑:“嗯,荣幸至极。”   顾景文见她笑容,目光宠溺:“大哥就说,你是咱们府上幸运儿,因为你生来是女儿身,不知多少人疼你。”   少女低下眼帘,轻轻嗯了声。   走开两步,到院前分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叫住了他:“二哥,你对那些世家小姐都不看一眼,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景文站住,他站了一站,才回眸一笑:“胡说什么,二哥志不在京中。”   他这么一说,顾相宜顿时抬眸,他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棍的,少年时候才曾与武状元一较高下,那时候顾景文意气风发,若不是出征时候,她故意摔了腿,留了他一留,阴差阳错的,还不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可她必须留下他,因为她知道,一旦兄弟二人都上了战场。   那未来,顾府就断了后了。   顾淮玉已经走了,能留下一个总是好的,此时看着顾景文,少女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来:“都怪我,若不是我绊住哥哥,哥哥这时候该也能封将了。”   她神情失落,他折返回来到她面前,抬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见她捂住额头了,才瞪了她一眼:“别胡说,我能陪在爹娘身边,替大哥尽孝,还能护着你,不是很好的吗?”   顾相宜两手都捂着脑门,躲开两步,也瞪向他:“那你就好好相个姑娘吧,快点成亲生子,爹娘和我才能高兴得起来!”   他可不爱听这些话,嫌弃她又啰嗦他的婚事,两手捂住耳朵,直直往院里去了。   顾景文才到院中,夫人屋里的丫鬟正好走过,看见他了,连忙迎了上来:“二公子回来了?夫人让过去呢。”   他认出她来,点头:“荷花呀,你干什么去?我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荷花手里还提着食盒,对他笑笑:“夫人让我去给明珠小姐送点心,公子快去吧,夫人要问你话呢!”   顾景文一听母亲找他,赶紧往后院去了。   到了门前直接推门而入,目光环视一周,没看见可疑的媒婆,这才松了口气。   他才去谢府回来,这个时候叫他,难免要往那上面去想,只要不是问他婚事就行,紧着往里面走,抬眼看见母亲在桌边喝茶,加快了脚步。   “娘,您找我?”   “嗯,”顾王氏听见儿子声音,随手将茶碗放了桌上去,“才回来?”   顾景文点头,上前也坐了另外一侧:“谢七果然名不虚传,他府上珍奇东西真不少,冬日牡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盛景奇谈啊!”   王氏见他感慨,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是叫你带着明珠一起赏花么,怎么半路人就换成相宜了,明珠怎么回来的,你可知道?”   景文见她问起,坦然答道:“她没有去赏花,今日谢府多是贵客,到处都是大家闺秀,她去不合适。”   不合适?   多是贵客,她去不合适?   让儿子带着她去赏花,一来是为了哄她高兴,二来是为了徐春城的病症,给她一个能见谢七的机会,王氏见景文说话时候,丝毫不在意明珠的,顿时恼怒。   正好他拿了茶碗,倾身来倒茶,被她劈手将茶碗夺了去!   “她去怎么不合适了?嗯?你说说我听听?去的时候好好的,结果你和相宜去赏花了,扔下她一个人了,她怎么不合适了?你若有心带她进去,怎么就不能去了?”   顾景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不过是奶娘之女,即便是有恩,当年也已经偿还过了,怎么自从明珠来了,母亲对她那般亲切,事事亲为。   他定定看着王氏,慢慢道:“是她自己要走的,我们才到谢府,相宜就去了,大家开始以为明珠是我妹妹,就连寿昨日寿宴大皇子也认错了人。巧得相宜今个去了,就介绍了一下她,怎么了?人各有命,这也没什么的吧,结果不知道怎么了,她就非要走,巧得三皇子殿下想走了,就送了她回来。”   就介绍了下她?   王氏捶着自己心口,心痛不已:“作孽啊!作孽啊!”   如果是明珠此时在她面前哭诉,又不一样,从儿子那听来的,想象了下顾明珠在众位世家小姐面前,被顾相宜介绍说是奶娘的女儿,心如刀绞。   真是不知母亲这是怎么了,顾景文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手臂:“娘,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您这么伤心,是因为明珠的事?可这也没什么,何以至此啊!”   王氏一把将他推开,此时已是红了眼:“你知道什么!”   景文向来孝顺,见母亲眼中隐隐已有泪光,再次上前:“娘,您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了,什么事,不必隐瞒我,大哥不在,这府上有什么难心的事,只管与我说。”   王氏抬眸,此时忍了许久的委屈也迸发出来,眼泪一下落了下来 ,哽咽得不行:“儿呀,从明珠来咱们府上,我打眼一看就知道,她那样模样的,才是我女儿……”   说话间,还捶了他两下子,哭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顾景文当即怔住,他开始回想第一次见到明珠的模样,仔细想想,那姑娘浅笑时候,眉眼间……还有唇边的梨涡,他当时只觉亲厚熟悉,万万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越想越是心惊:“娘……您说这话……说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他就站在面前,王氏拿出帕子擦着泪水,还气着他:“让你带着她去赏花,你还把人撇下了,相宜不是病了么,怎么又去了谢府了,她介绍什么,说明珠是奶娘之女?故意的吗?当着那么多人面,奚落明珠?”   顾景文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哪里知道……怎么会……”   王氏顺了口气,还擦着眼睛:“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养了十来年的不是自己女儿,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人就在眼前,你看她一颦一笑,你看她那模样,与我年轻时候得有多像?”   景文实在想不通:“那既然长得相像,幼时怎么能抱错呢?这件事我爹知道吗?你们已经确定她的身份了吗?”   王氏点头:“你爹已经派人去寻找奶娘了,还有相宜,你先不要对她说,当年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虽然年纪小,但我……总之两边都瞒着些,谁都不要说。今天也是巧了,我见相宜病了,想着刚好让你带明珠过去,赏赏花,也让她开心开心。她始终还顾念着养父,惦记着他的病,想有机会见了谢七好问问病症……多好的孩子……”   顾景文伸手抚额,也觉痛心:“那,那以后怎么办?”   王氏这会儿平静下来些许了,随手将帕子扔了桌子上面:“什么怎么办,我的女儿,当然是要认回来,她缺失了多少年好日子,通通都要还给她的……”   原来是误会母亲了,还以为说是妹妹,故意让他亲近些的。   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是真妹妹。   顾明珠是真的睡着了,懒懒睡了一午觉,醒过来时候,已是快要黑天了。这两日睡得好,精神头也足,起来洗了把脸,仔细在脸边抿了抿碎发,这时候屋里已经暗了下来,五儿点了灯火,捧了过来,当即照亮了她的脸。   明珠看着镜中少女的脸,有些失神。   她现在就在顾府了,也即将找回爹娘,以后也能尽力守护一家人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有点高兴不起来呢!   这张脸,是十五岁的明珠,回想了下前生的十五岁,那时候的她还十分淘气,第一次遇着卫瑾的时候,趁着他昏迷着,她分明对着他那俊脸,还……   当然了,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珠捂着脸,一下笑出声来。   五儿侧立在旁:“小姐,二公子特意嘱咐了,说等小姐醒过来以后,就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里?   明珠看着五儿,五儿摇头,推着她起身披上斗篷,这就往出走。一直走了大门口,看见外面停着的马车才回头。   车夫见了明珠,请她上车。   眼看天就黑了,什么事?   明珠回头看看五儿,可她笑吟吟地只管推着她上车,什么都不肯说。   车帘掀开了一角,明珠上车,还昏暗着的车厢内灯火顿起,一下亮了起来,顾景文将灯笼挂了一侧,对着她笑得极其温柔。   “怎么睡了这么久,都让我等都天黑了。”   他笑颜以对,那双眼睛里,都是她,星星点点,都是她。   明珠才坐好,马车就动了起来。   她拢紧了斗篷:“我们这是去哪里?”   顾景文还笑着:“明明是答应了要带你去谢府赏花的,现在去还来得及。”   去谢府?   她抬眼间,发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脸上,更觉不明所以:“怎么了?哥哥看什么?”   他靠向背后车壁,笑意十足:“没什么,只是觉得,妹妹生的真是好看,越看越好看。” 第19章 温润如玉   马车到了谢府门前才停下,一路上顾景文都在和她闲谈。   他一直问着她从前的事,好像很好奇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柔,明珠一一答了,她觉着,这个傻哥哥,像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没有问,二人先后下车,很快门前人见是顾景文来了,连忙迎了他进门。   早就派人过来打好招呼了,进了堂前,丫鬟去叫了谢七。   明珠和顾景文才坐一会儿,人就到了。   谢七此时比起白日,已经换了一身青衫。   他穿得好随意,身上裹着翻毛的斗篷,进门看见明珠兄妹,先是笑了:“真是稀客,景文白日才还说赏花没什么意思,怎么天都黑了,突然又想起赏花来了?”   顾景文连忙起身:“不仅是赏花,实在是景文有事相求,还望七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明珠也站了起来,其实牡丹盛景,她看了能怎么样,不看又能怎么样,她的目的是治好养父的病。所以在车上,顾景文说带她来谢府赏花,她没有拒绝。   谢七点头,自然应下。   他一向如此好说话,抬眼看见明珠,似是初识一样,目光浅浅:“景文,这位……是?”   顾景文想了下,先介绍了下:“是明珠妹妹,她白日里没有看见牡丹盛景,带她去看看。”   谢七哦了一声,笑意浅浅:“明珠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呀!”   明珠对他欠身,恭恭敬敬来见礼:“是啊,七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夜幕降临,外面漆黑一片,地上还有未除净的雪迹银白一片。谢七让人去提了灯笼过来,亲自提了灯,摒退了小厮丫鬟。   “晚上暗一些,不过花房点着不少红灯,能看得清。”   明珠连忙上前:“其实赏花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七公子还记得我爹在进京的路上,是否吐过血丝?”   谢七才走到她的面前,轻点着头:“有点印象,先生曾吐过血丝,我还与他争论过药理药性。”   明珠急切地上前两步,目光灼灼:“我白日来,就为此事来的,七公子菩萨心肠,能不能帮着我爹治治病,他本身就是大夫,此病怪异,总也不见好。”   谢七想了下,目光浅浅:“倒是可以跟我去书房,查查古籍。”   她当然说好,顾景文也要上前,谢七却是看着他笑了:“景文就在这等我一等,我带着明珠去书房看看药医古籍,去去就回。”   景文还有迟疑,明珠连忙回眸看他:“景文哥哥在这等着我就好,我很快会回来的。”   谢七是有名的大善人,景文也无担心,应了声就坐回了原处。   谢七亲自提着灯笼,到了门口还停了一停,明珠当然跟着他走了出来。   外面石阶上都铺了防滑的红毯,她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无,下了石阶,谢七引着她往书房去了。他也没带丫鬟小厮,走得不快。   进了书房,谢七先挂好了灯笼,再点亮了烛火。   屋内灯光大盛,明珠抬眼看去,不由惊叹一声,谢七的书房好大。整整三间偏房打通了似地,一排排书架,架上标记着各种标牌。   她上前两步,弯腰看着标牌上面的字迹,是极美的小楷。   谢七见她目光,笑着上前:“献丑了,谢七身子不好,所以多喜静不喜动,平日不离京的时候,就喜欢看看书,写写字。”   这么大的书房,这么惬意的生活,看看书写写字。   明珠回眸便笑,实在羡慕得很:“真好,我原来也想有这样的日子,恬静养神,再美不过。”   谢七点头嗯了声:“是很恬静,每一日都觉得很满足。”   说着带着明珠往前走过一排排书架:“你爹那样的病症,其实书中已有记载,虽然是三言两语的,但我确是看过。可惜他不信我偏方,不然让大夫们给他配些汤药,先改善着他身体情况也好。”   明珠心中欢喜,自然也万分期待:“七公子快找找,如能救我爹性命,明珠必有重谢。”   他脚步不快,只唇边一直有笑意:“今日见你,与之前真是云泥之别,明珠小姐说是去顾府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那么看起来,东西已经找到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嗯了声。   看着他的背影,谢七身形颀长,他身上也裹着斗篷,每走一步,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公子一样。可分明是这样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她却忽然生出些许警惕来。   片刻之后,他在一排书架上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走过十几排,谢七抬手,在高架上拿下了一本医书来。   他看都没细看,只是回眸,将手中的医书送了她的面前来了。   “你先拿回去看看,让先生对照自己的病症,如果一一对上了,再来讨药不迟。”   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这本书了,在这么个像是迷宫的书房当中,可见谢七记忆超群。明珠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谢七却一直看着她笑:“怎么?”   明珠看着他笑颜,此时已在为父寻药的急切的心情当中冷静下来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哪有那么多善解人意的人。   她没有去接医书,看了他好半晌,才重新露出两分笑意来:“却不知公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如何报答公子是好呢!”   她才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个,她才是玲珑心窍那个,谢七目光当中,当即多了几分玩味。   他双手捧着医书,再次送到了她的面前:“一本医书,明珠小姐拿去就是,如果先生能自己制药,那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再来谢过不迟。”   如果能那么简单就对好的方子,他怎会说?   明珠心中多疑,多半到头来还是要来求他的,她坦然看着他,了然道:“也好,是我也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公子有话直说,我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谢七闻言便笑,他负手而立,雪白的兔毛衬着他的脸,灯光之下容颜大盛。   一笑而过,他随即扬眉,直白道:“既是如此,那就直说了。顾家要嫁女儿了,顾家小姐十分中意大皇子,白日里他们一起赏花时两目都含着情,看模样婚事应该也快,你要做的只一件事就好。”   提起大皇子和顾相宜的婚事了,明珠心中一动,蓦地抬眸:“什么?”   谢七浅浅目光在她手中的医书上面一扫而过:“你爹的病并非是不治之症,如果想要换他一条性命,那就将顾家小姐和大皇子的婚事……”   他空手做了个腰斩的动作,目光当中尽是笑意。   看吧,其实多少人都盯着顾家,就连谢七这么个人,暗中不知还有什么样的身份,他在皇权当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都是未知。   唯一庆幸的,那就是很多人还不知道,明珠已重活一世。   可不管怎么说,卫珩和顾相宜的婚事,都是祸事的源头,掐断才是最好的安排,她顺势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她看着他也笑的温婉:“七公子放心,此事我定能做到。”   他眼中讶然一闪而过,随后又是浅浅笑意。   公子如兰,谢七目光温和:“谁教的你,防备之心这么重,总想着以物换物。于我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我随口说的大皇子和顾小姐的婚事你都敢答应,明珠,你此生未遇着善,所以,才想着恶事的么?”   “……”   谁教的她?   自然是跟在卫瑾身边久了,和他想的一样,别无亲人,世上没有真正能相信的人,当以物换物。   善……让她怎么善?火中重生,对顾相宜的怨恨生出多少戾气,可这些,似乎都被他一一识破,明珠所有防备都被他那无害的笑意压倒,她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谢七回手取下挂着的灯笼,回身侧立。   “放心,先生的病谢七定然尽心尽力,无需回报,刚才那些话也只当没有听过,没有说过。”   说着向前一步,医书再次递了她的面前来。   他身上斗篷随着动作慢慢回归原处,仿佛刚才讨价还价的人只是一场梦影,就这么看着她,和初遇时候一样,谢七站在灯后,依旧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君在此。 第20章 谢七之辈   暗夜当中,牡丹娇羞花苞合起。   花房温暖,灯火微微地暖,三人走在花间,仿佛置身在一片花海。   谢七脚步徐徐,在旁边引路,与她们说着话:“白日里看更美一些,现在花儿都拢起了,不过这样也好,安安静静的,别有一番美景。”   娇嫩的花苞,在这寒冬时候,显得格外珍贵。   明珠此时在花间走过,裙角边上都是花香,她此时鼻尖还酸着,不知怎么地,听了谢七一席话,竟然想哭。   他问她是不是此生未遇着善,所以,才想着恶事的么。   她没有回答他,心中难过,神情一直都恹恹地,花间走过,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倒是顾景文与谢七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直问着他这次外出,得了什么好东西。   谢七与她讲起塞外风光,语调温柔。   明珠回眸看着他,目光不由被他吸引。   从花房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明珠乖巧地站在顾景文身边,谢七亲自送了人出来,他早就命人准备好了礼物,单单送了明珠一份。   送了顾景文兄妹出来,到了门前了,谢七将手中提着的灯送了明珠的面前:“拿着灯,脚下亮些。”   她伸手接过,轻轻颔首:“多谢七公子菩萨心肠,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说得没错,人心向善,合该如此。”   谢七轻轻地笑,对她点头:“明珠小姐保重。”   明珠看着他,心中平静,戾气消散个干干净净,此时她对他也是福了福身:“七公子也安康,等我爹看看药方,如有需要,再来府上叨扰。”   他说好,唇边始终带着笑意。   顾景文帮明珠拿着礼物,先送了妹妹上车,回头再与谢七作别。谢七笑意浅浅,目送他们离开,等马车掉头走了,这才转身。   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个干净,他走进大门内,小丫鬟春桃已经提灯在旁,等候好半晌了:“公子,时间不早了,歇下吧!”   他嗯了声,在寒夜当中拢紧了斗篷。   马车当中暖炉凉了,顾景文将长条的锦盒打开了来,里面晶莹透剔,竟然是一朵冰花。   盛开的牡丹在冰中定格,真是个美。   灯笼就挂在身边,明珠也看了一眼,不由笑了:“这个谢七公子,礼数周到,明知道我只是一个奶娘的女儿,却从来没有区别对待,真不知是该说他是故意的,还不是故意的呢!”   顾景文合上锦盒,送了她的双膝上来:“难为他有心了,白日里那么多贵客,也没见他送一朵,你收着吧,难得一见的。”   明珠嗯了声,将那本医书拿了出来,翻看起来:“景文哥哥,这个谢七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景文懒懒靠坐车壁上面,闻言顿笑:“京中多少少女想嫁进谢家,人称兰公子的,家财万贯,脾气性体还好,菩萨心肠,路上遇见个虫子,都要好好送走的个人,这么说的话,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大家眼中的谢七,他待人温柔,今日还善待她,劝慰她,使她心态平和,还特意送了她一朵冰花。   明珠浅浅目光就落在那朵冰花上面:“是个心平的人。”   离开了他的身边,就会发现,他擅长操纵人心,两眼能看穿你的缺失,他说得没错,因为从小未遇善事,所以长大想着恶事。   前生她也是这般被恶待,故意错乱的命运,让她遇见了卫瑾。   后来在他身边的那些年,什么好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她反而什么都不想了,若不是临死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从皇后到公主,从赐婚到太子想以她为质,逼得她天上地下,她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或许,她会被娇宠到老也说不定。   她性子本就外柔内刚,从来不喜欢稀里糊涂地过,不论是婚事还是顾相宜,向来都是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倘若今生顾家爹娘护着养女,于她不亲,那么她即使是去浪迹天涯,都不会再回来。   想起从前的事,略有失神。   顾景文以为她还在想谢府的事,立即安抚起来:“不必担心,谢家是医药世家,既然是谢七说有救的病,阎王爷都不敢收的。”   是了,现在给养父治病要紧。   日子要慢悠悠地过,自己的心事,不能让人发现。   管那谢七是什么人,与她何干。   指尖在锦盒上面轻抚,明珠抬眸便笑:“嗯,多谢景文哥哥还特意带我过来,只是不知道若是让相宜姐姐知道了,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轻轻试探,顾景文当即摇头,也是笑:“不会,她怎么会不高兴,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明珠看他眼中,都是温柔。   心知他必定知道了些什么,才对她百般袒护,心念一动,更是推了一推锦盒:“听说相宜姐姐病了,我想去看看她,不知道她去谢府时候,可得了冰花了?我想把这朵冰花送给她。”   谢七生来富贵,向来得意不知人间疾苦,他如何知道她的心。   她生来就应该有的骨肉至亲,等她都讨回来,那时候再心如止水不迟。不过他也提醒了她,她现在攻击性太强了,还是佛一点动作比较好。   果然,话一出口,顾景文目光当中,多了几分赞许:“好,我带你去看她,她没有得冰花,你不必送给她,本就是谢七送你的东西,自己留着就好。”   马车到了顾家门前,二人先后下车。   顾景文没有先送她回院,带着她来了顾相宜的院子,一问嬷嬷说是这会儿难受得紧正在榻上歪着,在外间就叫了顾相宜,言语间多了几分兴奋热切。   明珠被他按了桌边坐下,垂下眼帘。   真不知道这个傻哥哥在期待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她和顾相宜好好相处,成为好姐妹的吗?   片刻之后,顾相宜到底被他从屋里叫了出来,这姑娘也的确是病了,这会儿昏昏沉沉的,一眼瞥见明珠就怔住了。   顾景文侧立一旁,还对着她眨着眼:“相宜,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明珠站了起来,唇边勾着几分笑意,还特意捧起了锦盒来:“相宜姐姐,听说你病着,特意来看看你,刚才景文哥哥带我去谢府了,七公子送了我一朵冰花,稀奇得很,送给你吧~”   神色之间,并无攀附的颜色。   似乎真的是关心她的病情来着,可顾相宜看着她手中的锦盒,却是脸色更白。   顾景文特意带明珠去谢府干什么?   她一相府千金,谢七都未送一朵牡丹,单单送明珠一朵冰花,是何用意?   她这会病着难受,明珠就站在面前,看着她的目光,那笑意当中,不知多了几个意思,若是平常,或许顾相宜还遮掩几分,此时不等到了跟前,已是恼怒。   声音自然冷淡了些:“多谢,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十年相伴,怎么能看不出她的脾气,顾景文脸色顿变,不由多了几分不快:“相宜,明珠特意来看望你的,那冰花也当真是个稀奇东西,你怎么能……”   不知好歹差点脱口而出,神色之间,已有责备。   顾相宜也委屈,顿时扁嘴:“我怎么了?我病着,娘都没来看我一眼,如今府上来了新妹妹了,哥哥都不管我了……”   这么一来,明珠也该退场了。   她抱紧锦盒,低头告退:“景文哥哥,我还是不打扰相宜姐姐了,都是我的错,不该叨扰。”   声音低低的,转身就走。   出了房门了,顾景文追上来,可她执意要走,半分情面也没留,神色也多有委屈。   目送明珠离开,他又折返回屋,顾相宜此时正拿着帕子擦着眼泪,若是平时,他早就好妹妹好妹妹的哄着了,今日看见,只觉莫名的恼怒。   强忍着不快,可忍也忍不住责备两句:“相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珠从小孤苦,你当多体谅体谅她的苦处,好好与她相处,她得了冰花就想着来探病的,她是个好姑娘。”   顾相宜一口气没上来,噎得心肺都疼,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哭了。   顾景文让她好生歇下,说她两句,才离开。   明珠从外面回到住处,已经酉时了,五儿给她打水,她摆手说等等,抱着冰花和医书就到隔壁敲门,片刻之后,徐春城将房门打开,她走进之后,一股脑将手中东西都塞了他的怀里。   “爹,快来看看,谢七公子说你这病症可医!”   烛火跳跃,跟着他的脚步到了桌前,看见笔墨痕迹,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蝇头小楷,不知他写了什么,才写了一半似地。   低眼一看,顿时恼怒:“爹!”   他在交代后事,并且想留下她离开了,明珠一把将他未写完的信抓了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通,当即狠狠撕碎。   他讪讪地站在旁边,抱着锦盒和医书有些不知所措:“明珠……”   明珠知道自己有些过激了,她不愿将自己最不好的脾气发在最亲的亲人身上,平复片刻,从他怀中将锦盒放了桌上,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冰花来。   “爹,你看这稀罕物,有趣吧?”   徐春城上前细看,不由赞叹:“果真是个稀罕的东西,这冬日牡丹,我们平常哪里能看得见,谢七公子简直无所不能。”   明珠点头,翻开医书看了一眼,才要将医书交给爹爹,忽然发现医书的第一书页上面,有一行小字,是她在书房当中看过的谢七字迹。   “明日一早便将先生带来,谢七自当尽心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12月3号入V,多谢大家一路陪伴,到时候会尽量多更多发红包哒! 第21章 人比花美   一早起来,明珠要徐春城一起去谢府一趟。   她带了五儿,匆匆来了王氏房中,进门便听见沙哑的声音,柔声说着什么,偶尔还有轻咳声,顾相宜正和王氏一起说话,起得真早。   顾明珠满心都在给养父治病上,无暇顾及她,只淡淡瞥了一眼。   进了里间,菱角正在给王氏梳头,顾相宜拿了金钗在旁比量着,对着镜中妇人笑得温柔:“阿娘戴这个吧,雍容华贵,特别符合您的气质。”   她从来嘴甜,王氏已经不再年轻,此时听着她的话,也左右照了镜子。   明珠进来的时候,刚好在镜中对上了她的目光,王氏顿时回眸,笑着让人过去:“明珠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明珠上前欠身,在王氏的笑眼下发现了她鬓角的皱纹,声音不由温柔了许多:“昨日跟谢七公子约好了,今天带我爹过府配药,想跟夫人说一声。”   王氏点头,也一脸喜意:“他说可以医治了?太好了!”   明珠称是,王氏让人备了马车,因谢七是出了名的谦和良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她想得周到,还让人备了一份礼物放了车上,梳好了头了,又拉过明珠的手,嘘寒问暖的,让她出门多穿一些。   顾相宜侧立一旁,笑容早就僵住了。   王氏满眼都是明珠,一时间竟是忘了她了,一直将明珠送到门口去,还不忘叫五儿跟着去谢府,千万伺候着明珠小姐。五儿自然应下,一路送到院中了,还是明珠看见王氏穿着单薄,摆手让她快回,她才转身。   到了石阶上面,还是回头,怎么看也看不够。   明珠今日依旧披了那件翻毛的斗篷,那一圈白色的兔毛将她的脸衬得莹润不少,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肤色还不算太白皙,妆容浅致,少女之态尽显。   徐春城也穿了一件锦衣,起初的时候他还不肯,直要穿自己的青衫,被明珠劝了一通,到底换上了。   父女上了车,发现了车上的礼物。   当着五儿的面,谢过了夫人,也不叫他跟了,说是与身份不符。   五儿有心去回夫人的话,可明珠打定了主意,不许她跟着,她也无法。   王氏也是有心的,让人准备了名贵的药材,等车离开,徐春城细看了看,不由感叹:“明珠,顾家不是一般人家,你天生富贵,爹知道你以后的日子错不了的。”   明珠嗯了声,端端坐好:“爹,我不是因为日子苦才要回顾府的,若只是为了以后,我更愿意跟您天南海北地走,四海为家,自由自在的,多好。”   徐春城闻言也是感触颇深:“是呢,自由自在的,多好。”   二人说起从前走过的山山水水,一时间都陷入了回忆当中去,明珠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是真是自在。   马车行到谢府门前停下,明珠父女下车,到了门前通报一声,结果谢七昨日就吩咐下来了,一旦明珠来了,直接带她进门就是。   门口的小厮礼数周到,明珠在心里不得不感慨着,谢七心细如发。   跟着小厮一直到了前院,门口丫鬟说七公子正在堂前,因为之前有话了,也没特意进门通报,掀开了帘子,就让明珠进去了。   顾明珠快步走了进去,目光一扫,登时愣住了。   堂前并无丫鬟在旁,可并非单单是谢七一个人,窗前摆着一个躺椅,上面少年红杉似火,随着躺椅微微地摇着,略有起伏。   谢七手里拿着一朵牡丹,正低着头,才小心翼翼要往他耳边放,听见门前动静,当即回头。他眼中还有笑意,四目相对,见是明珠,登时站直了身体。   不过指尖一动,那朵牡丹已经别了少年耳后。   火红的牡丹,就在耳侧,少年登时睁开了眼睛,他美目微动,一眼就瞥见了门前的明珠,略诧异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指尖到了耳边。   人比花美,卫瑾取下耳边的牡丹,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七,目光淡漠:“大早上叫本王过来,就为这个?”   说着,随手将牡丹扔开了去。   谢七笑,扬眉:“昨日让你不赏花,也不赏人,今日原想补上的。”   说着迎着明珠走了过来,他今日一身雪衣,更显公子如兰:“明珠别在意,他脾气一向坏得很,与你无干的。”   少年任他说去,依旧闭上了眼睛。   明珠不知他们这般来往,心中更多了几分疑惑,她与身后的养父上前见礼,将礼物先呈了上来。   余光却不由瞥向了窗前少年,卫瑾一个人在谢府做什么呢?   谢七是敌是友?   她用力回想,可前生过往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当中过滤一遍,是真真想不起卫瑾身边有谢七这个人。   被迎了堂前坐下,正是些许失神,少年睁开了眼,等明珠回过神来时候,已经撞上了他的目光。   他定定看着她,目光清冽。   耳边是徐春城的声音:“……初遇公子时候,没有想到我们会再见,在秀水镇上那时候就已经咳血了,不过怕闺女担心没说过,一路上跟七公子同路,受公子照顾颇多,真是感激不尽。”   糟糕!   他还说什么秀水镇!   卫瑾定是听见了,若是细问,那一问便知,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了。   怎么偏偏是他被谢七叫过来了,当着他的面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了?   她有心给养父使个眼色,可徐春城正交代病情,还说不上话。悄然再回眸,少年仿若未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明珠垂目,皇家的事,她已经决心割断,今生重获新生,她也一定守住顾家,到时候就像从前想的那样,找个本分人嫁了,平稳一生,生三两个孩子……   如此,万万不能与卫瑾和卫珩牵扯上。   手里拿着自己的帕子,绞着手指,谢七一旁笑着,十分的客气:“先生不必自谦,谢七今生有幸,遇见先生舍命相救,秀水疫情严重,若不是先生果断,怕是我都回不了京中了。于先生而言,救人一命,是小事,于谢七而言,尽心帮先生配下良方亦然是小事。”   徐春城闻言,那也感激不尽:“其实我这辈子已经了无遗憾,既然七公子有良方,那徐某就配合试试。”   谢七点头,才要起身,窗前的躺椅一下挺了下来,少年一抖袍角站了起来。   他神色淡漠,甚至都未看过来一眼,直直奔着门口走了出去。   屋里一个丫鬟都没有,谢七一手提着袖口,还亲自给徐春城和明珠倒着热茶,抬眼看见,扬声笑道:“殿下都未赏花,这就要走了吗?”   少年脚步不快,头也不回。   谢七目光浅浅,还笑着:“好吧,既然如此,那谢七也不强求,殿下出去时候,帮我叫清影去请后院众位先生过来问诊配药。”   话音才落,人掀起的帘子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谢七讪讪地放下水壶,还直叹着气:“年纪不大,脾气可大了。”   明珠看着他,并未开口。   徐春城看着卫瑾背影,早已瞪大了双目:“他……”   起初进门的时候,他没在意窗前,这会儿看见卫瑾,诧异至极,可他才一开口,被明珠赫然打断了去。   “爹,您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她对他轻轻摇着头,他立即会意,垂目不语。   谢七见他神色,将茶碗推了他面前:“先生不必担心,这位殿下面上虽是冷,但他纯良和善,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他说卫瑾纯良和善?   明珠伸手抚额:“……”   徐春城附和两句,谢七和他说起了药性,探讨起来,明珠并未插话,令她诧异的是,过了不多一会儿,后院的大夫们竟然真的来了。   谢七连忙让人过来,一个一个给徐春城诊断一番,明珠让了位置,走了窗前。躺椅静立窗前不动,那朵火红的牡丹还在地上,她弯腰捡了起来,回想少年耳边一朵红花的模样,一时没忍住,背对着那些人勾起唇来。   红花娇艳,拿了手里转了转,回头看看,谢七他们在一处,正凝神记录徐春城的病症,这时候应该顾不上她。   她走到门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石阶上的雪迹早清扫得干干净净了,但是院中树下却还有些许,青砖路边不知什么树叶还绿着,她慢步走下石阶,抬目看去,卫瑾已经不见了踪迹。   想必已经走了,随手将牡丹别了两边绿叶上面,明珠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外面天寒,可捱过了寒冬,就是温暖的春夏。   暖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顾明珠站了一站,刚要回转,之前带她进门的小厮带着一个人又匆匆走进了院里。   明珠本来也未在意,可等那小厮上前一错身,露出了后面的人了,她顿时怔住了。   “五儿,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真的是五儿急匆匆赶了来,她抬眼看见明珠了,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急急上前:“小姐,小姐快回去吧,夫人让我来寻你,您委托的奶娘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解锁 第22章 还君明珠   五儿一席话,明珠登时面露喜意。   她就知道,奶娘应当是在京中,顾家想查的话,应该查得到。立即折返,回到屋中与谢七作别,只说自己的亲人已经找到了,让徐春城暂时先在谢府,稍等些时候再回来接他。   徐春城此时已经沉迷在配药当中了,自然是点头应下。   谢七出来相送,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中,下了石阶了,五儿不远不近地就跟在后面。   明珠脚步匆匆,有点快了,谢七全身都裹在斗篷下面,追了上来:“明珠小姐,怎么这般心急?”   明珠顿时回眸,脚步也慢了下来:“怎能不急,还恕明珠失礼。”   谢七闻言顿笑:“不必心急,这世上万物都有定论的,该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必强求。”   明珠不语,只往前走了。   她是真的没打算理他,脚下又稍快了些,片刻之后,走过院中圆门,才一出来,那抹红当即入眼。   这时候日头出来了,微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他站在近侍春生的身边,微扬着脸,正听他说着什么。   春生有点夸张地挥着双手,一脸笑意。   走过去了,谢七先开了口:“殿下,明珠小姐突然有事要走,您要不要不顺路再送一次?”   卫瑾目光冷冷瞥了他一眼,也迎着他们走了过来,明珠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走过去的时候还刻意避开了些。   不过,余光当中,少年也是淡漠擦肩,连眼都未高抬一下。   倒是走到谢七身侧时候,身形一偏,撞了他肩头。   谢七侧身相避,笑得温润:“又生气了?”   他回身看着,卫瑾已经走远。   到了大门前,顾府车马已经准备要走了,明珠立即上车,到了车上,掀开窗帘与谢七作别:“多谢公子相助,明珠先走一步。”   谢七轻轻颔首:“去吧,横竖我说什么你都不耐烦听了。”   明珠指尖还扶着窗帘,看着他浅笑眉眼:“我怕公子误导我,又乱我心智,良言必有深意,还恕明珠失礼。”   谢七笑意更深:“你这性子,倒与他刚好,这般聪慧的,也是难得。”   他没说是谁,可莫名的,明珠想到了卫瑾,她随即将那些羁绊撇开,只当真是什么都没听见,看着谢七对着他点头:“昨日我为救父,曾口不择言,可那些分明是公子故意误导明珠,曾有后话的,明珠愚钝,还请公子有话直言,莫要试探。”   微怔之余,他看着她发白的指尖,随即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依旧笑意浅浅:“不过是玩笑话,别放在心上,既已找到了亲人,那自然是福气满满。”   明珠点头,就此别过。   她目光在谢府门前扫过,心中也对那少年道别,从今往后,她是顾明珠,守着顾家,也当让顾轻舟远离储君之争,与他再无交集。   放下窗帘了,马车缓缓驶离。   五儿在车上拢着袖子,这会儿静坐下来,就有点冷了,明珠抬起斗篷一角,将她两手遮住,在斗篷下面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她的手也有点凉,明珠坐得与五儿近了点:“我娘是在哪里找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认出我,心里也说不出个什么样的滋味。”   声音柔柔的,惹人怜惜。   五儿想了下,反手握住了她手,轻轻抚慰着她:“小姐不必太担忧了,夫人说了,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会好的,至于奶娘的话么……她现在不大好,一会儿回府您就知道了,这里面似乎还有点别的事。”   一个丫鬟都看出还有别的事了,那是暴露了?   明珠抬眼:“她怎么了?”   五儿犹豫片刻,才说:“今日大皇子特意约了二公子与小姐去狩猎,奶娘是在巷口被发现的,她疯疯癫癫的,也不知说着什么,我看她是疯了。”   疯了?   疯疯癫癫的?   疯了还来相府做什么,明珠清楚得记得,十年后奶娘和顾相宜一起出现在东宫的时候,还穿金戴银,一身的绫罗绸缎,精神好得很。   她靠坐了一侧,垂下了眼帘,不管怎么说,人找到了,错乱的人生,能改过来就好。稍坐片刻,马车到了顾府门前停下了。   明珠当即下车,她疾步走进了大门。   奶娘的确是在巷口被人发现的,顾轻舟离府之前,特意与夫人说了,他不在府上,看住了相宜,或许能有助于寻到奶娘,他早就安排好了人,就在顾府周边看护着。今日一早大皇子相约,顾相宜兄妹乘车出行,奶娘穿着破衣,疯疯癫癫从巷口冲出来了,差点冲撞了马车。   还不等车上人下来查看,顾府的人一见是女人,立即将人按住了。   拧着送了顾夫人的面前,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奶娘王氏!   顾夫人看见她眉眼,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菱角直安抚着她,这时候奶娘见了她,只是笑嘻嘻的,还拿指尖指了她:“诶?那不是我吗?我是夫人……我是王夫人嘻嘻!”   她坐在了地上,头发乱着,衣服也都是土,乱着。   顾夫人登时起身,走了她的面前:“你是王夫人?哪个夫人?抬头!仔细看看,我是谁?”   女人伸手吮着手指,还算听话,定定地看着她:“你是……你是谁?”   顾夫人上下打量着她,恼怒:“你说我是谁?嗯?当初做过我儿奶娘的,感恩时,给了你多少银钱?可你呢,你使我骨肉分离……你!”   那些说不出口的苦楚,令她怒不可遏,一挥手,狠狠抽了奶娘一巴掌!   这一巴掌实在响亮,女人偏过脸去,一手还捂着脸,再回头时候已是双目圆瞪:“胡说!我也姓王!我是夫人,我是夫人!我女儿是相府的小姐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一次,不等顾夫人上前,菱角大步到了她面前,左右开弓狠狠抽了几下,直打得女人捂着脸,哀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她披头散发着,一头栽倒在地上,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的:“我是王夫人……我是王夫人……嘻嘻我是夫人了……”   顾夫人心神煎熬,可算熬着将奶娘找来了,没想到是个疯了的。   她原想着,等奶娘找到了,刚好当着她面与女儿相认,没想到这个毁了女儿的疯婆子,此时竟然是这个模样。   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恼怒之余,回眸看着菱角:“让人速速赶往猎场,将顾相宜叫回来看看她亲娘!”   菱角立即领命,到门前叫了人去猎场去寻顾相宜。   听见顾相宜这个名字了,地上的疯婆子似乎有了反应,她怔怔看着顾夫人,口中犹自念念有词地:“你叫谁?你是叫相宜来看我吗?我女儿要来看我了?我……我得收拾收拾……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可别吓到她……”   顾夫人眸光顿变,走了奶娘面前,俯身看着她:“你还知道她叫相宜?”   奶娘双手抿着乱发,还胡乱扯着身上的破衣:“嘘……别说话,孩子们都睡着了……”   说话间,菱角回来了,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匆匆赶回来的明珠。   顾夫人一身怒意顿时消散了些,满心都是愧疚,看着明珠双目已经含泪:“明珠,我可怜的明珠啊……”   明珠上前,她现在理当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能急着与夫人相认。   走了奶娘的面前,顾明珠脚步慢了下来。   定定看着她,少女目光当中像是结了霜似的,步步向前。   女人抬眼看见是她,顿时畏缩地向后滚爬了下,再往后到了角落里,抱住了双膝直吓得瑟瑟发抖。   顾夫人已是落泪,上前拉住了她:“明珠,我原想着等找到她了,就跟你说的,从你一进府我就知道,当年去接的那孩子出了差错,你才是我的女儿,你才是我亲生女儿!”   明珠并未回头,只两眼含泪。   前生今世,她错位的人生,终于重来。   背后的亲生母亲已经抱住了她,她在那柔软的怀抱当中,定定看着奶娘王氏,泪光当中,已是哽咽:“她说的是真的吗?嗯?她说的是真的吗?”   少女柔媚,越是长大,眉眼间越是与顾夫人年轻时候相像了。   女人在她目光之下,更是惶恐:“啊……是我是我!是我鬼迷心窍想让女儿享几天福,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换不回来了换不回来了……”   她跪行几步,直直爬了顾夫人的脚边,咣咣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夫人,我是奶娘,我是鬼迷心窍了,我看见大人抱错了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让他抱走了,我没想别的,夫人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我错了……我的丫头我的丫头……”   磕了几个头,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丫头该吃奶了,扯着衣服露出两乳左右找着孩子。   两个婆子直按着她,她又怪叫起来,挨了几下打,又开始哭了。   明珠看着她,指尖发抖,可她才要上前,背后人已是扳过她的脸来,那双温柔的双手随即抚住了她脸颊。   顾夫人再次紧紧抱住了她:“我的儿……”   泪珠滚落,顾明珠也紧紧偎了过去:“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V了,新V章节红包多多哒,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明早见。 第23章 掌上明珠   奶娘畏缩在角落里面,看着明珠母女,拍着巴掌笑。   此时门前早有人守着了,菱角和另外两个婆子都拉扯着她,顾夫人将明珠紧紧抱住,眼泪已不知流了多少。   今生今世,重来一回。   顾明珠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拍着母亲后背,无声地抚慰着她。   顾夫人还在哭,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苦命的孩子啊,你爹怎么那么糊涂,就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认错……等他回来的……等他回来的,让他给你正名……”   奶娘被拉了过来,又跪了她面前了,顾夫人放开明珠,拿着帕子擦脸上的泪水,让菱角扶着明珠远些坐。   明珠来扶她,细语相劝:“娘,仔细些身体。”   顾夫人此时如何还能释怀,推了明珠去坐,回头才又站了奶娘的面前,从怀里摸出来个小物件,这就扔了她的眼前了:“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东西可还识得?”   是一件长命缕,因为年头太久,已变了颜色。   当年,顾夫人特意挂了女儿颈间的,两环相扣,缕身还有古兽,寻常百姓家都戴不起的东西。奶娘王氏此时被两个婆子按着,眼睛一见着这长命缕,立即瞪大了。   顾夫人冷笑一声,低眸看着她:“想必你是认得的,这东西是我给女儿戴的,当年轻舟再糊涂,认错了孩子,也不会认错这东西,因为是他亲手所制,事间并无第二个的。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因为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你,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把长命缕戴在相宜身上,故意误导轻舟,让他认错了孩子,不到五岁的孩子,容貌正是模糊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帮你养了十来年的孩子!”   奶娘双唇微动,眼泪又从眼里流了出来:“是,是我做的,是我鬼迷心窍,想让孩子过两天好日子……”   顾夫人实在没忍住,提着袖子,上前抽了她一大嘴巴!   “即便你与我说,感念你的恩情,也能帮你养大孩子,即便是接了你们入府又能怎样?当年给了你那一大笔银钱,就算不入府里你们日子还能差了吗?怎能这么贪心!将我的女儿替成你的,你女儿来我府上享受荣华富贵,我的孩子呢?你那些银钱都喂了狗吗?怎不管她!”   两个婆子已经放开了她,王氏跪爬到顾夫人的脚边,掩面而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今年来京中,就是想换回来的,好容易鼓足勇气的……”   一脚将她手踢开,顾夫人后退了两步,抖着手指了她:“此事未了,也不能就此了,你这般模样在我府上附近转什么,来见相宜?她也是知情的,对吧?”   王氏才拿起那件长命缕,才伸手抚过,一听这话,顿时抬眼:“她不知道,我还未见着她就被带这来了……”   婆子搬了椅子过来,顾夫人回身坐下,目光冰冷:“刚才还装疯卖傻,现在怎么不疯了?一点点试探我?相宜知情或者不知情又有什么关系,横竖是你的女儿,你领走就是。”   她一副毫不在乎模样,像是彻底抽出了奶娘身上的最后一丁点力气,她伏低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手里的长命缕掉落了地上了,这疯女人抬眼看着顾夫人,忽然又笑了,哭喊了半天嗓子已经哑了,笑声显得几分诡异。   越笑越是疯癫:“真是同人不同命,同人不同命,我也姓王,我丫头也是有爹有名有姓的,但是老天爷不长眼不给我们娘俩活路,那我就死吧,都是我的罪,我不该生下她,不该遇见你们,更不该起贪念……反正都是我错了,死就死吧……”   说着,猛然起身,奔着墙上就撞了过去!   还好菱角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些,但是她抱着必死的心了,力道真是大,还是撞了一下,待婆子们上前把人按住时候,人已经昏过去了。   探了鼻息,菱角可是松了口气:“夫人,撞一下昏过去了,现在怎么办?”   顾夫人想了下,摆了手:“她现在不能出什么差错,先找个大夫给她看着,叫人看住了,等相宜回来,还得让她见见有话问她。”   她回身走到桌边,明珠怔怔看着她,母女相见,此时更有许多生疏。   没办法,真是相隔了太多年了,顾夫人细想又想落泪,到了女儿面前,伸手揉着她脸,声音又是哽咽:“别怕,回了娘身边就好了,以后有爹娘呢,有爹娘呢……”   明珠看着她泪眼,也抬手给她擦泪:“怪不得,怪不得一见到夫人我心中就想着亲近,夫人……哦不,娘不知道我看见相宜小姐的时候,有多羡慕她,她有一个好身世,有疼爱她的爹娘,有护着她的哥哥……”   顾夫人哪里听得了这个,一把将坐着的明珠拥入怀里,心中久久的不能平静:“都是爹娘的错,都是爹娘的错,那几年战乱,你哥哥重病身前离不了人,一找就是几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明珠靠在她的怀里,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不是爹娘的错,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也不知道说了娘会不会相信,我能说吗?”   她语调轻柔,顾夫人当然点头:“什么事?你说的,娘当然相信,这两日我也看了,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品性纯良,真是娘的好孩子。”   明珠推开了她,这就站了起来。   先将顾夫人按了坐在桌边,一转身又跪了她的面前来:“太小的时候没什么记忆了,从我有印象时候,我就有个姐姐,她整日屋都不出的,说是怕晒黑了,很会保养。我帮着奶娘做事,平时都不怎么一起玩的,有一天,她突然说要和我玩,让我躲起来,她好去找我,结果我等了好久好久,等得睡着了,还是奶娘,那时候管她叫娘,她找到的我。自从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姐姐,我问我娘,姐姐去哪里了,她说我没有姐姐,那是我妹妹,以后不叫我问了。”   顾夫人蓦地抬眸:“你记得清楚?”   她垂下眼帘来,若有所思。   明珠点头,扬着脸看着她:“记得清清楚楚,之前我到府上来时候说的话,绝无一句假话,那时候我很小年纪就会做很多事了,每年夏时,我娘就会将我托给邻居,邻居说她去了京中了。最后那次,她留的银钱挺多的,邻居家的新娶的媳妇不喜欢我,她们一家人拿着那些银钱跑了。没有人管我,我回家中,可家中什么都没有,后来太害怕了想去找我娘,才遇见的养父,是他一直照顾着我的。”   顾夫人眼圈又红了:“真的不敢想,你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   那些日子反而是她最快活的日子,徐春城不会照顾孩子,她们相依为命,他烧火做饭,她帮他洗衣捡柴。   想起养父来了,只是有些伤感:“我爹得了怪病,总是咳血丝,他说此病难医,怕有一日不在了没有人管我,这才想起带我来京中寻母,我恍惚还记得,我……就是当时奶娘跟邻居说过的话,说是做过京中顾大人府上小姐的奶娘,因为帮着养了两年,顾大人说过,来日若有难处,可以到京来寻,这才来的。”   真是心疼死了,顾夫人来扶女儿:“快起来,快起来,那些年总算遇着个好人,以后你爹我们也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放心,他就是我们的恩人!”   明珠不起,还扬着脸:“我只是想问娘,相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虽然没有说破,但是很显然,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不仅仅是奶娘,即便是顾相宜,她也是知情的。   很难想象,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能有那样的心计。   当年接了女儿回来时候,顾相宜和顾轻舟一路上已经十分亲厚了,她从小聪慧,那时候还有点圆润,回到府中常常赖在她怀里,一口一个娘的,真是半点生疏都没有。   她当然相信女儿的话,不由弓下身体,来捧女儿的脸:“相信,我怎么不相信,我自己女儿的话不相信,还能去信谁?”   低头抵住少女的额头,感受着女儿的体温,恨不能时光倒流。   二人渐渐的依偎在了一起,还是菱角上前劝着:“地上凉呢,夫人小姐快起来,小心凉到,以后的日子都长着呢……”   婆子们上前,一人搀扶了一个。   说话间,外面忽然有人敲门,菱角到门前一问,说是老爷日夜兼程接了大姐儿,赶回来了!顾轻舟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仅是明珠没有想到,就是顾夫人也怔了怔,不过这时候回来刚好,还有个商量的人。   她拉着明珠的手,刚要一同出去,忽然想起还有顾永娇的事,先放开了她手,菱角也在旁劝了句:“先让明珠小姐避一避吧,毕竟有丧,冲了秽气就不好了。”   自己女儿,当然是挂在心尖尖上的,顾夫人嗯了声,让明珠先在这屋里坐一坐,径直走了出去。   这本是前院大屋,外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明珠留了下来。   顾夫人到了院中时候,顾轻舟已经先一步撇下妹子进来了。   夫妻相见,都各有心事,顾夫人迎上前去,看着自己丈夫面上都是疲态,知道他日夜兼程心急如焚,心里不好过的。   顾轻舟双目赤红,一把扶住了妻子双肩:“奶娘找到了?水落石出了?我们……我们女儿呢?”   四目相对,女人重重点头。 第24章 有女明珠   夫妻相见, 都红了眼。   正说着话,后进大门的顾永娇叫了一声嫂子, 也走了过来。   顾夫人抬眼看去,几年不见,这姑娘沉稳许多, 她一身素衣,穿着单薄, 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娃子,快快到了面前,姑嫂相见, 更是哽咽。   从小就是和自己儿子一起养大的, 此时她又丧夫, 没了主心骨,顾夫人怎能不费神, 伸手抚过那孩子的脸, 不由放柔了声音。   “回来了就好, 没事, 以后天大的事有你哥哥嫂嫂。”   “嫂子……”   顾永娇提了儿子的手, 让他上前说话:“小石头, 快,叫舅母。”   她儿子看模样也就两三岁模样,白白净净像个粉团子似的,穿得也多,整个人圆圆的很是可爱模样, 倒是个乖巧的,上前一步,就叫了声:“舅母。”   顾夫人应了一声,轻抚着他的发间:“乖孩子,和你娘赶紧进去歇着,以后你们就安心住下,好好将养将养身子。”   顾永娇嗯了声,回眸看着自己哥哥,这两天可真是一刻都未耽搁,路上换了几辆车,他一眼都未合过。   才要和嫂子说这件事,又发现自己哥哥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在院中扫视着,她正要问,园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哭叫。   “娇娇!我苦命的儿!”   不知谁嘴这么快,竟然传到后院去,老太太那般腿脚不利索的,这会都迎了出来,两个丫鬟搀扶着她,不等到跟前了,就开始哭起来了。   顾轻舟立即上前:“娘,您怎么出来了?这什么天,既然都把人接回来了,叫她去您面前说话就是,出来干什么?”   顾永娇见了自己娘了,也是哭:“娘,娇儿不好,总让娘惦记……”   顾家老太太此时只顾着娇儿娇儿心肝心肝的哭着了,顾轻舟本来想先去看看自己女儿,此时扶着老太太,不舍地回头。   顾夫人也在旁扶着老太太:“娘,快别哭了,仔细哭进去凉气,什么事回屋再说。”   正是乱着,前院大屋的房门开了。   顾明珠站在了石阶上面,远远看着他们,她在屋里都看见了,顾轻舟直往这屋里看着,可惜老太太一出来,他立即奔了过去,心中牵挂所致,目光又到。   趁着他还看着,她立即走了出来。   少女亭亭玉立,始终看着他,顾轻舟当然看见了,有些话什么都不用说,也感受得到,他强忍心中痛,赶紧叫人去收拾客房,扶着老太太往后院去了。   顾永娇回来了,还得安顿一番,顾夫人也跟了过去,单单只是菱角去而复返,到了石阶下面,对着明珠福了福身。   “小姐,外面冷,先回屋里歇着,您也瞧见了,娇小姐家中有丧,才接了回来,还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受得住,夫人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明珠点头,不过她不愿留在大屋里了,既然认亲已经有了眉目了,她还惦记着谢府当中的那个爹,也不知道有没有配出良方,一时间挂在心头上面,有心过去,这边一走了之还不行,不去,心中总也不放心。   她对菱角笑笑,说自己没事,让菱角先跟着夫人去。   菱角也是担心后院,赶紧跟着去了,一时间门前又安静了下来,顾明珠抬眼看着相府高墙,蓝天白云,一时间感慨不已。   初入相府时候,看见门前影壁,都觉恍如隔世,如今看着,更觉前生是梦,她走上前去,在高墙下走动,心神俱安。   这是她的家,这里有她想守护着的家人,也有应该疼爱她的亲人。   指尖在影壁上的浮雕上抚过,那墙面微凉,说不出的萧瑟,明珠走了一走,在墙下看见自己的影子才知道自己多小。   影随心动,不知过了多久,背后脚步声起,她站住了。   背后人也停了下来:“明珠……”   回头,顾轻舟胸口还略有起伏,他匆匆赶回,此时目光灼灼,眼睛红的似要滴血了。明珠转过身来,对着他欠了欠身。   他大步上前,将女儿拥入怀中。   他两手还抖着,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能感受到他的悲痛,疼惜,明珠靠在他的肩头,也什么都没有说。   顾夫人在菱角的搀扶下赶回来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拿帕子擦着眼泪,实在忍不住落泪,上前来劝着:“外面冷,别冻着孩子。”   顾轻舟身上还穿着大氅,此时随手解下来披了女儿身上,仔细将她裹严实了:“嗯,回屋里去,别冻着。”   几人回到屋里说话,顾夫人在后面拉着明珠手臂,悄悄地握紧了:“别怪你爹,他一粗人,什么都不懂的,他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娘眼瞎了……”   明珠摇头,与他们一起走了回来。   夫妻二人一边一个,都围着明珠说话,才将女儿认回,自然有许多许多的话想问,许多的话想说,但是问来问去,越问越是伤心,最后明珠没什么,反倒是这夫妻二人都哭了起来。   顾相宜是怎么养大的,有一个对比的,明珠是怎么长大的,天上地下的,越想越是恼怒,伤心。尤其顾轻舟,是他亲自接的女儿,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此时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都想摘下来给明珠。   明珠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只她一个还能冷静下来的了。   好半晌,才都平静下来,顾夫人还握着明珠的手,恨不能掏心掏肺:“明日就让你爹跟老太太说,今天娇儿才回来,怕老太太一时间接受不了太多,受不住。你先忍忍,等老太太那说好了,就为你正名,你就是爹娘最宝贝的女儿,谁也比不了的。”   她没有提及顾相宜,明珠却不能不想,眼帘微动,她慢慢点头:“怎么都行,其实我习惯了粗茶淡饭,都没什么的,只不过,我想知道,以后怎么办,顾相宜怎么办,我说的话,你们可相信了?”   顾轻舟还什么都不知道,顾夫人将明珠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仔细回想了下当年去接孩子的时候,也是抬眸:“那天才进院里,那孩子就跑了出来,她长得白白净净,两手臂上都带着长命缕,是我亲手做的怎么能不认得。我问她可认得我……她问我是她爹么,直扑了我怀里来我以为……我也没看见别的孩子,以为只此一个,直接带了回来……”   这些事仔细想的话,的确还有蹊跷。   但是真是让人相信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能故意做出那样的事,真是不敢相信,之前在路上他也想了,顶多是奶娘贪图富贵,调换了女儿,顾相宜这十来年在身边,都看得见的,待人温和有礼,聪慧良善,与兄长之间也亲厚得很……   夫妻对视一眼,同时都看向了明珠。   明珠当然知道,让他们相信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是故意的,知情的,很难,不过她也赌这口气,毕竟是亲生的,受了委屈的,两全不得:“爹,娘,不用太在意我,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说实话,谁都有私心。   尽管养了十来年了,有感情了,但是这两日生的嫌隙不是一星半点,即便再难以置信,但是从顾相宜行径来看,顾夫人也怀疑她知情。   即便不是三五岁就知道,那也是现在知道。   看不见她的时候还不多想,看见她时候难免会想到,自己女儿受了多少苦楚,这府里是不能留她了,顾夫人看向顾轻舟了,已是打定了主意。   “轻舟,娇生惯养十来年,也对得起她了,如今不论她知情与否,我都不想留下她了,她有来处,有自己的血亲,有自己的因果,就……让她走。”   人非草木,怎能无情,即便是下定了决心,说出口的时候也有些许唏嘘。   顾轻舟当然知道她的心,因为感同身受,此时眼中都是明珠柔媚的脸,他与夫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当然记得她少女模样,看着女儿,心都要碎了,哪里还有心情顾及别个。   点头,他也觉得自己的女儿怎么补偿都不够的,至于顾相宜,是不能留了:“走是得走,但是也得弄清楚再走,她若知情,连同她那个娘不能轻饶。若是不知情,别白养了一场,便让她好走。”   这是自然,顾夫人轻轻点头:“嗯,就按着你说的办。”   说完,二人再次看向明珠,明珠暗自松了口气,幸好爹娘不是矫情的人,若是不舍得养女,不顾她的委屈两个女儿都想留下,那样她不知得多失望伤心。   还好,她左右一人握了一只手,一时间温情无限。   顾相宜野心太大,她就是个祸根,如果她不在相府,那么和卫珩的婚事就成为泡影了,剩下的,只要她劝着顾轻舟,若能远离卫珩,也能躲过祸事。   这么想着,笑得也多了些。   才刚认了女儿,夫妻二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顾轻舟问了顾相宜的去处,顾夫人才说是和景文受了大皇子之邀去猎场狩猎了,院中又有嘈杂之声。   菱角在门口敲门,说是二公子回来了,还有宫里的人,言语间还略有迟疑,说得不清不楚的。顾轻舟连忙起身,走出门去。   顾景文刚到院中,看见父亲在府上,连忙迎了过来。   不是说他们去了猎场了吗?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顾轻舟看向景文,可不等问出口了。   顾景文身后闪出一人来,是宫中行走在周帝身边的小太监,都是相熟的,此时他两手举着圣旨,见了顾轻舟连声道喜,上前两步,满眼笑意。   “恭喜顾大人,贺喜顾大人,劳烦顾大人上前一步,堂前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放出来两章,还有,晚点见。 第25章 高乐公主   顾轻舟走下石阶, 撩袍跪下。   顾景文紧随其后,伏身叩拜, 小太监高声宣旨,赐婚顾景文与高乐公主。高乐公主是周帝的长女,文武双全, 还曾随军出征,为天下女子表率。   她与顾淮玉为师出同门, 至今未婚。   这突如其来的赐婚,顾轻舟略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皇帝旨意, 当即接旨。小太监上前道喜, 一脸笑意:“顾相生了个好女儿啊, 儿女个个都这般聪慧仁义,就连皇帝也连口夸奖来着。”   舟轻舟双手将圣旨接了手中, 连忙转给儿子, 随手自锦袋当中拿出了些碎银赏了:“怎么突然提起景文的婚事了, 相宜怎么没有回来?”   小太监笑着:“顾大人宽心, 小姐那般聪慧的人, 被留了行宫, 陪圣驾狩猎不是谁都能有的殊荣,等猎日一过,会平安送回来的。”   顾轻舟这两日不在京中,问及家中丧事,这小太监劝他节哀, 有的没的闲扯两句话,才是离去。亲自将人送了走,再回来时候,顾景文已经被叫进了大屋去。   圣旨让菱角供了起来,顾轻舟尾随进门,顾夫人正拉着儿子,向他介绍自己的妹妹:“奶娘已经找到了,据她自己供述,是起了贪念,想让自己女儿来京中享福,才将孩子们换掉的,你妹妹这些年苦没少吃,你千万要娇宠着些。”   顾景文当然答应,细细打量着明珠:“好妹妹,以后哥哥守护着你。”   他神色当中,都是强颜欢笑之意,顾轻舟都让坐下了,这才回眸细看自己儿子:“这赐婚怎么回事,之前没有听说皇帝有赐婚的意思,怎么突然将公主许与你了?高乐公子是何许人也,她可知道此事?还有,相宜呢?她和你一同去猎场狩猎,怎么单单留了她了……”   顾景文迎上父亲目光,定定道:“相宜本来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没想到公主半路将她叫走了,她们女眷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是相宜救了圣驾了,皇帝留了她在行宫,似乎有意赐婚皇子与她,她恳求之下,改赐婚与我。”   顾轻舟夫妻面面相觑,夫人比较心细一些:“她为什么要特意求赐婚的旨意与你?高乐公主那样的媳妇儿,可不是谁都能高攀的,不像你嫂子那样百依百顺的,这门亲事你怎么想?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这么长时间也不许媒人登门,你心中是有人了?哪家小姐?”   景文低下眼帘:“我……我愿意的。”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只不过之前不愿意逼他,顾夫人当即起身:“你竟然是愿意的,这是为何?顾相宜单单给你求了这高乐公主的赐婚,高乐公主可愿意?你们这是两情相悦?什么时候与公主那般要好了,我这当娘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顾景文见母亲逼问,实在瞒不住了,才说了:“从前只当是妄想,自觉粗鄙不配公主,如今皇帝提了公主婚事,想要殿前招亲,不知相宜怎么知道的我心,先一步求了婚事了。”   明珠在旁侧目,她也弄不明白了,顾相宜好端端的放着与皇子婚事,却给顾景文求了这门亲来,怎么突然生了那般兄妹情义。   谁也想不通,顾夫人也是云里雾里:“你是说,相宜这是察觉出你心意了,所以帮你求来的?”   景文点头:“嗯,她悄悄跟我说,上次去谢府与大皇子在一处还说起此事,望他能说和说和,也是自大皇子处得来的消息,知道皇帝要为公主招亲,今日生怕错过机会,赶紧求了来。”   顾夫人甚为头疼,看着自己玩儿子,二子比长子要温润许多,但是也正是他这般和人的,才怕他这性子成婚了要吃亏的:“那……那高乐公主可愿意了?她真的要嫁到咱们府上来?”   景文沉默片刻,心事无处倾诉。   公主与自来与长兄要好,那些年出生入死也在一处,他曾以为公主会嫁到自家来,没想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兄长娶了小家碧玉沈氏月华为妻,婚后夫妻和美,与公主渐行渐远。   他常与她们一处,自然感觉得出来。   一颗心就此沦陷,实在不知如何自救,心中有人,所以才不愿成亲,容华公主小淮玉两岁,长他三岁,顾景文没想到相宜竟然帮他求了公主来,他也不知道公主愿意还是怎么,那样个人,从来都只敢远远看着的,没想到会有今天。   他本性如此,对爹娘如实相告:“还是问过公主再说,她若不愿,不必强求。”   儿子的婚事,自然有儿子的考量,此时夫妻二人看着彼此,想的都是一件事,顾相宜一心为了景文,不惜舍弃昭告天下自己婚事的机会,除却兄妹情深,别的也说不通。   此时奶娘还在府上,到底该怎么做,一时间又犹豫起来。   到底还是顾轻舟更理性一点,安抚似的抚过妻子肩头,目光轻轻落了她的脸上:“等相宜回来了,让她先见见奶娘,即便送走,尽量体面地送走。”   早前的那些怀疑,似乎都是多余,顾夫人点头,牵过明珠的手去,细细暖着:“这两天府上事情太多了,先给你置些新衣,收拾收拾闺房。让你爹先去老太太那说清楚了,晚点带你去见你祖母和姑姑,可能起初不大习惯,慢慢就好了,回到爹娘身边了,你以后什么都不要想,娘都为你安排好就是。”   明珠嗯了声,乖巧地依偎了她身边。   母女这么靠着,更觉温馨,顾轻舟带了儿子出去,向老太太说明儿子婚事与女儿的归来,他走之后,明珠才垂目。   其实前生她对高乐还有些印象的,因为卫瑾的关系,曾与公主有过数面之缘,高乐公主此人甚为传奇,她生母是不起眼的一个妃子,可公主出生以后,受尽帝王宠爱。   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从小聪慧,立志成为女子表率,文武双全。   早年还是少女时候,皇帝亲征就带她上过战场,传闻说她力大无穷,受天地灵气,曾杀进敌军中救过皇帝的。   她曾以为是强壮之人,可并非如此,这等女儿偏偏身形高挑,容颜如玉的。在京中,说起最风流之人,那当数公主。   因为前生并未太留神,现在细想,她的确是嫁了。   那时候公主乌发高绾,还有身孕,只是……她身边小心翼翼扶着她的那个男人,那个人并非是顾景文。   她想起来了,公主前生嫁的人,并非顾景文。   但具体是谁,却是不认识的。   本来已经并无交集的两个人,今生会因为赐婚真的成婚吗?   今生忽然来了这么一道旨意,还是顾景文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是顾相宜费尽心思帮他求来的,就连明珠都怀疑哪里出了错了。   前世今生,好像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冥冥之中,她忽然有了一种超脱掌控的失力感,自她提前进京开始,很多人的命运无声地发生了变化。   靠了母亲肩头,此时能感受到的,是她失而复得的欣喜,以及,对她万般的温柔。   二人坐了一会儿,顾夫人推了明珠起来,她要亲自布置女儿的闺房,立即命人去换新床,屋里都要置办些什么,放几个丫鬟,通通换了一换。   快要黑天的时候,新辟出来的院里收拾妥当了,屋里也焕然一新了,顾明珠重新梳妆打扮了,穿了新裙了,顾夫人才要带着她去见老太太,前院来了人,说是大皇子送了相宜回来,此时已进了大门了。   她连忙让菱角送了明珠先去,迎出房中。   到了前院,正好顾相宜被卫珩虚扶着,小心翼翼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目光微变,顾夫人上前两步,站住了:“这是……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一条腿似使不上力的,走路时候一点点蹭着蹭着的:“娘,没事,别担心,我没事的,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卫珩在旁侧目,眼底都是笑意:“父皇都夸了,说是兄妹情深,顾小姐品性纯良,她为救圣驾受了点伤,眼下走路不大方便,送回来了,夫人千万别责怪才好。”   顾夫人随口应下,荷花在后面跟着呢,叫过来扶住顾相宜,这才对大皇子欠了欠身,请他进前堂。   听说顾轻舟回京了,他自然也不推却,往前堂去了。   荷花扶着顾相宜才要回院里去,顾夫人自后面追了过来,又将二人叫住了。此时卫珩已走远了,顾相宜一把扶住了女人的手臂,这就靠了顾夫人的身上了。   她眸光当中,闪了泪光,半臂勾着夫人颈子,半挂在她的身上,诶呦起来:“娘,真疼啊,当着他们的面还不敢哭,我这才知道,那些年说高乐公主身上战伤无数是怎么个概念了,打死我也当不了那样的人。不知疼痛的,公主还不知怎样待他,我的傻哥哥,以后他就自求多福!”   顾夫人低头看了她的腿脚,心下犹豫,是这就带她过去见奶娘,还是让她稍微休息片刻,正要开口,顾相宜袖口一抖,不知怎么的,一抬手手里就多了一朵牡花。   她喜滋滋地递了顾夫人面前,得意地笑:“看,行宫当中也有开着的牡丹呢,特地跟皇帝要了一朵给您,女儿呀没有别的心愿,但求哥哥婚姻美满,爹娘身体康健,祖母长寿绵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样就好。”   说着,一抬手,牡丹入了顾夫人的发髻。   少女笑得极其开心:“真好看,我就知道娘戴这牡丹真是国色天香,不枉我大老远带回来了,娘啊娘,你是我这世上最喜欢的人了!”   她向来讨巧,也会说话,从开始来的时候就半分不露,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分明是不满五岁的孩子,细思恐极。   顾夫人伸手抚髻,回眸看着她的笑眼,却无半分的笑意:“可如果我说,我不是你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女手握剧本自带女主光环,大家不要低估她的智商,我看了,有了评论说的很对,本文讲的是明珠回归本位以后发生的故事,前世今生,所有的随着她提前进京都不一样了。 第26章 打脸之路   “真好看, 我就知道娘戴这牡丹真是国色天香,不枉我大老远带回来了, 娘啊娘,你是我这世上最喜欢的人了!”   牡丹在夫人髻间,半开着, 几分娇艳。   少女亲亲热热地揽住顾夫人手臂,没想到日常夸赞之后, 平日温柔喜笑的母亲此时看着她却是毫无半分笑意。   “可如果我说,我不是你娘呢?”   顾相宜蓦地睁大了双眼,扶着顾夫人手臂的指尖不由扣紧了些:“娘, 您说什么呢啊!”   顾夫人面色未变:“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 让丫鬟扶着她, 奔着偏房走了过去,顾相宜腿脚不便, 看着路走得很慢, 还在后面直叫着她:“娘, 娘您等等我。”   女人并未回头, 偏房门前, 两个壮实的汉子在门前守着, 打开房门了,顾夫人才等了一等,侧立一旁,单等着顾相宜上前来。   少女上了石阶,看着她还一脸惶恐:“娘, 我不想看,您让我看什么呀,怎么好端端的,说什么我不是您的女儿,我不是您女儿那我是谁啊!”   顾夫人不开口,等她走进偏房了,才尾随其后,并且关上了房门。   屋里两个婆子在床前守着,此时床上女人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服,面目也再无脏污,她额头上撞伤的地方缠着药布,半阖着眼,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婆子们侧立一边,顾相宜远远看着,回头看着顾夫人。   后者下颌一点,示意她上前细看。   小丫鬟在旁扶着,顾相宜不耐烦推开了人,径自上前,她腿脚不便,走得不快,等到了床前了,奶娘王氏目光已经转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一下坐了起来:“相宜!相宜!”   面色蜡黄,双目圆瞪,奶娘扑奔着就要下床,被婆子拦住了。   吓得顾相宜连连后退,才要转身,又撞上顾夫人了,扶了她手臂握住了:“娘,她是谁啊,她好吓人……”   顾夫人抬眼看着她:“她是谁,你从未见过吗?”   顾相宜回头看了眼奶娘,定定摇头:“未曾,女儿未曾见过。”   床上的奶娘一着急也扑了地上来,她赤着脚,直奔着少女,疯了一样的:“相宜,相宜我是你娘,我才是你娘啊!”   “你别胡说,你别碰我,放开我呀!”   顾相宜直挣着,二人正拉扯着,顾夫人已经走了一边的桌旁,上面摆着衣物,都是趁着女人昏迷时候给换下来的。外面破衣脏污,里面内衣倒是干干净净,贴身的都用的上好的料子,今年流行的。   顾夫人拿着掸子将内衣掀开,看了一眼,回眸时候已是面若冰霜。   奶娘王氏已经抓住了相宜的手了,泪如雨下:“相宜,我的女儿,都是娘的错,是娘鬼迷心窍了才把你跟相府小姐换了,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啊!”   顾相宜真是被吓到了的模样,摔开她手,转身就跑,她腿脚不便,一拧身还摔倒了,旁边的小丫鬟连忙上前去扶,少女狼狈地坐起来,再没忍住就哭了。   顾相宜扬脸看着她:“娘,她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这不是真的,我分明是娘的孩子,是娘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奶娘跪了一旁,声音已是哭哑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打死我好了……”   顾夫人手中的掸子回手一挑,桌上的内衣顿时掉落了地上,她冷冷目光就在面前的母女身上一扫而过:“看看,现在还满口谎话,王氏,你贴身衣物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东西,而且都是京中物,现在你想想,按着上面的标记去查,能查到什么?你到京中多久了?住在哪里?可有见过相宜了?”   女人手中的掸子狠狠摔了地上,惊得奶娘抖了一抖。   顾相宜还摇着头,双目含泪:“我没见过……娘……娘……”   她还坐在地上,被丫鬟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了顾夫人的面前,这就抓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着,一时间没忍住哭得梨花带雨,一声一声叫着娘。   顾夫人挥开她手,目光渐冷:“你说你没见过,你对奶娘的女儿可有丁点印象,到底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你没见过奶娘,没见过明珠,对她们都没有记忆,但是却对幼时的爹娘记得那么清楚?还有,你去谢府干什么?真的是为景文的婚事吗?嗯?你说你没见过奶娘,可连明珠对当年事都有印象,你怎能一丁点想不起,没见过才有鬼的!”   说话间,有人敲门,婆子前去开门,顾明珠重新打扮了一番,此时发辫精致,上面发饰点缀着,淡扫蛾眉,巴掌大的脸上,容颜精致。   她一身牙白暗花锦瑟新裙,慢慢走了过来。   抬眼看见她了,顾相宜的表情微变,明珠连她眼帘的轻颤都看得一清二楚,到了顾夫人面前了,回眸看着相宜,语气也淡。   “姐姐,我分明记得,你打小就活得精致,太阳大一点都不出去的,很怕晒黑的,粗活一样不做的,京中来人的那天,你让我藏起来,可你一走就再未回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相宜目光顿沉:“明珠,如果你真的是顾府千金,那么我无所谓,我可以走,但是你说的那些,我真是不知,对于从前的记忆,几乎已经忘光了……”   说着抬眼又含泪看着顾夫人:“娘,您相信我。”   她两眼当中,蓄满了泪水,但是强忍着,没有全然落下,这副模样,看起来可真是楚楚可怜。杨柳细腰,眉峰间都是惹人怜惜的苦楚,明珠看见,当即上前。   顾轻舟本来是要带着明珠去见老太太的,结果顾景文那边又出了事,他一时顾不上,让明珠先来寻夫人。   顾明珠比相宜还高一点,站在她的面前,低眸看着她,眼底尽是冷笑,再回眸时候,已是柔了脸色,到顾夫人面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到她耳边低语两句。   顾夫人脸色大变,当即按了她手,让她在这屋里等着,说自己去去就回。   说着,让婆子们看护好明珠小姐,转身走了。   房门声一动,明珠登时上前,她本是少女之姿,却是天生贵胄,站在顾相宜面前目光冰冷:“顾相宜,相信你怎么样,不相信你又怎么样?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那又怎样?结果是一样的,我的位子,你占了太久了,现在怎么哭都没有用,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回到这个相府,你就输了。”   她声音不高,却是坚定。   话音刚落,顾相宜眼中的泪珠已然滚落了下来了,她甚至还吸了下鼻子,落泪:“我无心与你争什么……”   明珠目光浅浅,对上她那双泪眼,眼帘微动。   很快,她眼圈也红了,慢慢蓄出了些许泪光,不过这星点泪光随着她站直身体,抬起眼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明珠心情甚至还有点愉悦:“像不像变戏法?嗯?哭谁也不会呢?其实我从前胆小,一害怕就想哭,身边没有亲人总是惶恐,后来有个人硬生生给我扳过来了,因为他不喜欢看我落泪,我有丁点的委屈,他都不愿意。顾相宜,不得不说,你费尽心机,真令人动容,一心为了相府,还特意给景文哥哥求了亲事,因为你知道但凡只要顾家有一个人护着你,你就会很有机会被留下,毕竟相府不差你一个人。”   泪眼泪尽,顾相宜揉着发疼的腿,站直了身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边的奶娘此时抱着头,惊恐地看着明珠,明珠余光当中瞥见,犹自冷笑:“十年富贵,也当还了你那几口奶了,你们究竟有没有见过,你们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你们以为谁会在乎呢?或许只有我爹,因为他一怒之下可能会杀了你们……”   女人浑身都抖了起来,唯有顾相宜还扬着脸,故作镇定:“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这般不知错的,明珠看着她,轻抚裙边暗纹:“其实杀了你们没有必要,不过错乱了人生,换回来就好,这并不是我的仁慈,这是我还给你的一切。”   说着转身就走,再不看她一眼。   顾相宜上前两步,急着叫了她:“你,你干什么去?”   明珠走到门口了,也未回头:“你以为你机关算尽,可惜人心难以掌控,你以为顾景文会对你感激涕零?可惜他得知高乐公主不愿下嫁,已经先一步去殿前拒婚了,你以为顾家人最多是认回亲女,连你也从前那样养着?那是做梦,骨肉亲情,今日我就让你知道,别小看了人心。”   莫名的,顾相宜心中慌乱起来。   一切都超出了掌控,她连忙追赶出来,到了门前,出开房门,就看见院中少女脚步匆匆,往大门口去了。   连忙跟上,冥冥之中,感觉到了绝望。   到了大门前,正遇着顾轻舟夫妇到底没拦住自己儿子,一前一后回来了,明珠上前,正是欠身,低头见礼,客客气气的。   顾相宜紧着走了两步,小腿发疼,胸腔当中有什么都要跳出来了!   明珠被顾轻舟夫妻拦住,顾夫人正担心着儿子,才看见女儿,也是扶住了她:“穿这么少,你要干什么去?”   顾轻舟也是迎着她:“赶紧回屋里去。”   明珠未动,只目光浅浅:“其实我身世是怎么样的都没什么,只不过现在得知真相了,一看见顾相宜,心中既生恼又生怒,多是怨恨。我实在不愿见她,你们想留下她的话,在府里难免遇见,听见,不如,夫人和顾大人就当从未见过我,让我也随了养父去好了。”   顾轻舟当即怔住:“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明珠侧目,避开顾夫人手臂,也客客气气的。   言辞之间,还有余怒,是对命运的恼怒,是对爹娘的不满,还是对顾相宜鸠占鹊巢的愤愤不平,生为人母,生为人父,见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知生了多少怜惜,尤其顾夫人那样心思的人,怎能不懂自己的女儿。   她一下红了眼睛,上前拉住了女儿的手,狠狠握了:“说什么呢,即便是走,也是她们走,你走什么?你本就是我的女儿,岂有不顾之道理?她既是奶娘之女,那就各自归位,那十年养育,也对得起王氏养你那两年了。”   说着看向自己丈夫,目光灼灼,如果说之前还有半分的犹豫,此时已打定了主意:“那孩子不能留了,我一看见,心中也伤心得很,至于那个,拧去官府,不送官难解我心头之恨……”   走得越是近了,越是慌了,顾相宜腿上本就有伤,一不留神脚下踩了什么,差点摔倒。她勉强站住,听着那夫妻都在明珠面前,正商议着如何将自己赶出府去,心神大乱。   寒风冷冽,当年过往在脑中一闪而过,顾相宜凉风灌顶,绝望之际,两眼一黑,就此倒地。 第27章 暴君娇妃   奶娘已经被捆了起来, 顾夫人怒不可遏,执意要将她送去报官。   顾轻舟是什么人, 报什么官,他有心悄悄处理了去,此时看着一边坐着的女儿明珠, 愧疚更多,愤恨更多。   顾相宜此时已经清醒过来, 就跪在他的脚边,已是哭哑了:“爹,十年养育之恩不以为报, 这两年您也知道女儿在外面置办了些铺子, 求爹给女儿一个孝顺爹娘的机会, 我真的,我可以不在府上, 我可以不打扰明珠, 但是, 能不能不要割断这段父女缘分, 我愿意将挣来的所有银钱, 都给明珠。”   顾轻舟哪里听得这么个哭, 不由皱眉:“明珠不差你那点银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毕竟叫了我几年爹,让你好好走就是了。”   说着让人先押着奶娘关了去, 他走到夫人面前,还十分忧心:“好好抚慰抚慰明珠,我还得去看看景文,殿前拒婚,还不知会捅出多大篓子来。”   顾夫人点着头,回眸看着明珠:“别胡思乱想,你是爹娘唯一的女儿,爹娘一丁点委屈都不让你受的,这就让她走。”   明珠嗯了声,却有心事。   前世,顾景文和他哥哥一样,战死沙场了,这次他在京中任职,并未出征,其中不知多少事,都完全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她垂着眼帘,细细回想,从前的那些只言片语。   所有对外面的东西,都是从卫瑾口中得知,现在想想,从前的她,真是懒问世事。奶娘被人拖走了,顾相宜亲眼看着她挣扎模样,跪行两步,到了明珠面前。   抹点脸边泪水,她这次没有再落泪:“明珠,我想与你单独谈谈,有些事想要告诉你。”   顾明珠坐在桌边,还不等她开口,她娘已是侧目:“你有什么话,这就与我说,明珠才回府上,有什么事偏要与她说的。”   亲生的,天生血亲,真是比不了的。   顾相宜看着明珠,神色暗了下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明珠心下微动,看向顾夫人:“娘,让我和她说说话,有些事还想问她,您先回避一会儿……”   顾夫人犹豫片刻,看着顾相宜,心里也不好受,避开了她目光,转身走了出去。等她走了以后,明珠才是站了起来,指腹在桌面上轻抚而过。   “说,你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   “是很重要的事 ,”顾相宜并未起身,只扬着脸目光灼灼:“我有先知,知道相府去路,也知道你的去路,本来已经改变了很多了,现在没想到你提前回京了,那么相府日后的运道已经发生了变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她竟然听懂了,明珠眼帘微动:“与我说这些干什么?”   顾相宜急急道:“我努力更改了,真的,淮玉哥哥天生神将劝不住拦不住,景文哥哥心软,强留了他在京中,如果不是留了他下来,他日他必将战死沙场。还有这相府,你本是相府的软肋,如若按着从前的轨迹,将来便是暴君的妃子爹……不,是你爹顾轻舟一代奸臣也没有好结果的,我努力更改了你们的命运,是为了你们好……留我一留,可替你从厄运。”   顾明珠暗暗心惊,没想到顾相宜竟然还能说出她们个人命运,从她口中说出顾淮玉和顾景文战死沙场的话,都这个时候了,别的也自然是真的。   暴君的妃子?   她暗自唏嘘,却不抬眼:“你想留下来?你留下来想做什么?”   相宜定定看着她,好半晌了,才是摇头:“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能救我娘一救,骨肉分离,她是无心之过,如果想责罚,那就责罚我,我们那里曾有一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容我一容,日后若有半分差池,只要你们心念一动,我便身败名裂,定不会做有害相府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硬气了一次,明珠终于抬眸,细细想了一想:“不害相府,那你想干什么?”   是为荣华富贵的话,她外间还有店铺,理当不亏。   是为名利,她一女子,为的什么名利?   想不通。   顾相宜见她神色稍缓,也是揪紧了自己衣领,双目又红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是救世主,来,就为了救天下人的,如若不能救,那我就会死,如果我死了,还会重来。”   救世主,来救天下人的。   用什么救?   她死了,所以整个世界就又重来一遍了?   是因为当时在火中,她与顾相宜一起,所以,她有了重生的记忆?   明珠眸光微动:“天下人自有命数,怎么救?”   顾相宜急急道:“只要你不与暴君一路,就会错开许多命数,错位一点,整个运道就会改变,所以,大皇子的婚事,你万万不能应。”   是,因为他日后会成为太子,乃至于成为新帝,明珠了然。   那就看在顾景文的份上,留你一些颜面,先留你几日。”   顾相宜提醒她了,的确,这时候的顾相宜,是为相府假女,只要将此事阐清,不论她做什么,随时可以毁了她。这姑娘现在已与相府连接紧密,今日才在皇帝面前表了功,若是景文在殿前有什么差池,可以她求下些分寸。   这个时候,不好张扬。   而且,明珠心里知道,她当真是从一个诡异的世道来的,真的有先知,说的话应该是真的。现在重生归来,顾明珠也改变了些运道,是以是前世不一样了。   即便是前世,顾相宜怕是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那样。   想改变相府命运,还得从卫珩下手,只要他不为太子,那么一切就解开了。   认清了关键之处,明珠宽心不少,不再看地上跪着的少女了,她慢步往外走了出去,到了门外,顾夫人正站在院中。   奶娘王氏五花大绑的,此时已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听着说,还要去送官,明珠走下了石阶,看着哭都哭不出来的奶娘,目光怜悯,顾夫人旁边看见了,牵住了她的手。   “恩怨抵了,送去官府,让官大人去定罪,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说话间,房门开了。   顾相宜从里面跑了出来,奔向了奶娘王氏,她挡了她面前,看向明珠:“若真狠绝,哪里还有今日,你留我一线,必当知恩图报!”   此时哭了半日,腿上伤处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不敢着地。   是了,她若为自己求一纸婚书,只怕此时已无转圜余地,明珠点头,也看向母亲:“算了,既已归府,先容她几日,日后让她搬出相府,撇清干系就好。”   对她的话,是半信半疑。   因为实在诡异,但又有真的在里面,不得不信。   明珠握紧了顾夫人的手,此生回到母亲身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顾夫人自然是什么都听女儿的,看向了顾相宜:“好,过往不再过问,你自己安顿了她去,明珠说容你几日,便留你几日,到时候自己搬出去就是。”   顾相宜当即扯着奶娘跪下谢过,毕竟是养恩十年,她抬眼看见夫人神色,也是垂泪,磕了两个头:“娘,对不起。”   顾夫人别开了目光,牵了明珠的手,才要离开,前院又来了人,说是谢府来人请明珠小姐过府商议先生的配药事。   她连忙应下,与顾夫人作别,奔了大门去。   门口停着谢府的马车,明珠上车了,才想起自己没有披上斗篷,她急着走,也未做停留。到了谢府上,小厮引路,说让她稍等片刻,先去前堂歇息。   到了人家府上,自然听人家的安排,外面天寒,顾明珠双臂抱了一下,加快了些脚步。到了门前,小厮一脸笑意,掀起帘子让她先进去了:“小姐稍等,我们公子这就回来了,先生的配药已经配好了,就是还缺一味引子,一会儿等先生和公子过来,您就知道了。”   明珠嗯了声,走进堂中。   房门一关,屋里顿起一声鸟叫,扑棱扑棱地惊恐声音尖细尖细的,她下意识往里侧走了几步,窗前悬挂着的鸟笼下面,站着红衣少年。   他手里正拿着那只鸟儿,似听着脚步声了,回眸,看见是她了,转过身来。   少年淡漠的脸上,只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兴致瞥着她,他手中鸟儿还挣着翅膀,惊恐地叫着。一时间,有什么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莫名地,顾明珠想起了顾相宜说的话来,说什么暴君的……   不过,也只那么一瞬,因那少年只看了她一眼,伸手打开了窗,扬手间,鸟儿重回自由,飞向了天空。   原来是想将鸟儿放走,她差点失笑,真是胡思乱想,卫瑾一小封王,不会为帝,而且,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从前她喜欢小动物,小兔子,小鸟儿,小猫小狗的,他遇见的,都会抱回来给她,有一些受伤的,都和她一起救治过呢!   他前生杀迹都在战场上,相伴十年,至少她的记忆,都是温情满满的。   如此一想,那点怀疑也消散了。   上前见礼,只当陌生:“殿下。”   她才在相府换了新裙,本是为见老太太仔细打扮过的,此时少女娇俏,眉眼精致,看起来那颗泪痣也十分动人,少年一身绯衣,看着她,目光微动:“嗯。”   只单单嗯了一声,很轻,不过目光却炙热得很,明珠低着眼帘,自然没有瞧见:“七公子唤我来的,说是我爹的药缺一味引子。”   少年仿若未闻,还定定看着她。   此时房门一动,人还未进门,笑声已到,谢七回来了:“说的没错,现在只差一味药引了,不过明珠小姐不必担忧,此引虽不寻常,但你常见。”   她顿时回头:“什么?”   谢七一身白衣,嫡仙之姿,浅浅笑意,似画中人走出来似的:“药引,那便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差点卡死我,好了,理顺好了,现在大家来猜猜下面的剧情~我去发红包啦!前面四章的红包哟,祝好运! 第28章 今前世今生   “我是药引?”   顾明珠万万没想到, 谢七会说出这番话来,她错愕地看着他走过身边, 立即尾随了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什么药引?”   谢七到了桌边,请她坐下, 回头再看向卫瑾,让他过来。   卫瑾淡漠地看着他, 不过却还是走了过来,坐了另外一侧,谢七亲自为二人倒茶, 一人面前推了一碗茶。   明珠疑惑地看着他:“七公子有话直说, 我怎么能是药引, 我是什么药引,我能做什么呢?”   少年侧目, 看着她。   谢七站在她们面前, 指尖在桌面点了一点, 笑如春风:“其实简单, 配药的大夫都是殿下为谢家找来的, 所以不归我管, 眼下只要他点头,那才能行,可我与他说了,他偏等你开口呢,你说说, 你是不是药引了?”   明珠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她看着少年,实在是想不通谢七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她看向卫瑾,他目光清冽,却无波澜。   登时起身,少女裙摆一转,立即跪了卫瑾的面前:“殿下慈悲,我爹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如若能救,做牛做马,任殿下差遣。”   卫瑾未动,只目光更冷,定定盯着她眼底的那颗痣:“本王身边,多的是做牛做马之人,不缺你一个,而且,本王也不慈悲,本就毫无干系的,为何要帮你?”   明珠心中暗暗叹气,毕竟相伴十年,知道他的脾气。   刚才进门的时候遇着他了,她就知道,他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心念又起了,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她抬眼看着他,卫瑾也低着眼帘,似在等她开口。   一手摸到腰侧锦袋,这就取了下来,顾明珠将锦袋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地上,从中拿了一方盒,拿着站了起来,这就送了少年面前来。   “明珠才还想起,曾在秀水镇前的村里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我父女救过殿下,殿下曾以信物为托,说若有难处,可到京中相寻。”   卫瑾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耳扣。   他随手放了桌上,再回眸时,眼底已有笑意:“既然如此,那当是本王的人了,谢七,你便帮她一帮。”   谢七在旁拿过耳饰,也是轻笑:“母亲的遗物,这般贵重的东西,你随手送了人,有没有想过,人家随手扔了,看到哪里找去。”   明珠回头,弯腰将自己锦袋里的小东西都收了起来,她耳中听着他们说话,心中却是唏嘘,本来那日被小猫儿一吓,耳扣是掉了地上的。   她原想着,掉就掉了,丢就丢了,今生与他错开,再不相见才好。   可思来想去,到京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拿着也是个保障,这才费了心力找了回来,好好收起来了。   此时东西还了回去了,她站起身来,再回眸时候,已无谦卑之意:“既然殿下记得,那还请殿下谨记当日诺言,报恩才是。”   前生亲密,有时候在他面前,总是忍不住骄纵一些。   不过,很显然,卫瑾并未恼怒,他看着她,站了起来,甚至亲自推了她过来,坐了自己的位置:“本王的恩,本王来报。”   他手在肩上,指腹间似碰到了她颈子,明珠下意识要起,又被他按了下去。   二人相距太近了,明珠莫名地心颤。   可少年指腹却是当真从肩上移到了她的颈上了,卫瑾在她后颈上轻轻一点,目光在那雪白的玉颈上一扫而过,随即负手走开。   “即便是这颈子,我也能认出,你见了本王,何以躲躲闪闪?”   高殿之外,高乐公主跪了好半晌了。   周帝最宠爱的女儿,二十有三了,还未成婚,皇后为此不知抱怨了多少次,实在让她随心所欲得太随心所欲了,结果男人做的事,她也想做,为此非要做什么女子表率,建书社,赐公主府,没有一日让人省心的。   周帝跟普通人家的爹是一样的焦虑,巧得是顾府的千金,特意替哥哥来求亲事,在她口中,那顾景文是仰慕已久,赐婚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大笔一挥,真个将女儿的婚事这么定下来了。   没想到,她不嫁。   这个女儿真的是惯得无法无天了,这一次,真是狠下心要治一治了。   听说高乐公主在殿前跪着,周帝理都不理的,大皇子卫珩匆匆赶了来,他向来和善,先是到公主面前劝了她,可她不愿成婚,劝不动,又赶紧到父皇面前去劝。   只说姐姐身子弱,冬日天寒地冻的不能长跪。   正是劝着,顾景文到了,他从殿外走进殿内,走过高乐公主身边,眼都未低一下,双手捧着圣旨,拒婚求皇帝赐罪。   周帝怒不可遏,当即将顾景文押下来了。   恼怒之余,更是怜惜女儿,赶紧让人将高乐公主扶起来,高乐公主听闻顾景文拒婚,也是错愕不已。   她进了殿中,对着昔日宠爱自己的父皇恼怒不已,提及婚事了,各执一词,父女二人脾气都是一个大,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很快,消息穿了出去,顾轻舟亲自进宫面圣。   周帝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顾家联姻,赐婚旨意已下不能收回,女儿本就是心头肉,若不能成,那目光立即落了自己儿子身上。   卫珩登时上前,跪求顾家女。   长皇子沉稳,性体最像他,合他心意。   周帝脸色缓了一缓,立即将顾相宜夸了一通,重新拟旨,又送到了殿下来。早前就与顾轻舟说过的,早有联姻之意,可此时,顾相宜身份已经不同了,顾轻舟自然犹豫。   相陪周帝多年,二人从前是至交好友,如今是君臣。   此时顾景文还被押着,周帝余怒未消,顾轻舟不敢再生枝叶,硬着头皮接下了旨意,匆匆回府,立即到了后院,寻了妻子来。   此时明珠未归,顾夫人倦了,正在屋里歇着。   顾轻舟进门先将菱角撵了出去,他带回来的圣旨,放了夫人面前,实在是心有不甘:“景文胆大妄为,竟然去殿前拒婚,皇上将人押下去了,大皇子在其中周旋,应当没什么大事,顶多一顿板子送回来,但是这门亲事是跑不了的了……”   顾夫人也才看完:“若是从前,得了这赐婚的旨意,只怕是心中欢喜,大皇子人中龙凤,日后推上储君的位置,,我儿便是太子妃,日后登基,那就是国母,是她一生荣耀。但她不是亲生,你让明珠怎么想?这笔糊涂账,难不成就糊涂下去了?还留着她在眼前,我儿明珠得不到的好东西,都让她得去了?”   顾轻舟脸色也沉了下来:“明珠呢?”   顾夫人心情不佳,摔了帕子在他脸上:“不知道!”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顾轻舟怎不为难,他见妻子不应自己,讪讪地走了门口,让菱角出去看看明珠在哪里,让女儿过来说话。   巧的是明珠才从谢府回来,正好叫了过来。   顾夫人还恼着,此时额头上扎着额带,歪了一侧正是头疼,明珠才从谢府回来,身心疲惫,走进屋里,看见了,连忙上前:“娘这是怎么了?”   顾轻舟坐了床边,也是神色凝重:“明珠,今日你景文哥哥去了宫中拒婚,龙颜大怒,趁着这股风将婚事吹到了相宜的头上,若是从前,爹本意也是如此,但是你现在回来了,将她许配给大皇子,爹心有不甘,你多年不在京中,才回来,爹既不愿意这就把你许出去,也不愿意相宜占了你的运道……”   话未说完,明珠已经明白过来了。   卫珩趁着顾景文拒婚时候,从中推了一把,一来解开了顾景文和高乐公主拒婚的死结,二来还与相府紧密相连上了,他想娶顾相宜。   想着顾相宜说的话,顾明珠低下了眼帘。   二人记忆有偏差,顾相宜说的前世与她的不一样,而且,她经历的那一世,顾相宜似乎没有记忆。   卫珩成为太子登基的话,那么顾府与她,都是大难。   顾相宜说他因为自己成了暴君,怎么也想不通,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她和卫珩没有任何干系,那么就有了别的可能,还有卫珩,什么暴君,他那样害了顾府上下的,不为太子,除去他了,所有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而,那些说不出口的前世今生,也能借着顾相宜的口说出来了,她看着顾轻舟,忽然间豁然开朗:“爹,今天我在相宜口中,得知了一些事,很是匪夷所思,爹娘也听听,看看信得还信不得。”   顾轻舟顿时抬眸:“什么事?”   明珠仔细将卫珩如何陷害相府造反的事,插进了顾相宜的话里,与顾轻舟夫妻讲了一遍。当说到顾家上下被圈在府中只许进不许出的,夫人命人点起大火不为人质时候,心中疼惜万千,声音已是哽咽。   顾夫人失神地看着她,也是喃喃地:“可不是,儿子都战死了,夫君被按了个造反的名头,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偏要他认罪,何以等人来诛我九族,一把大火烧了岂不是干净?”   顾轻舟赫然站了起来,床边放着的圣旨就在手边,他挥袖一拂,登时摔了地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妖妖下本古言接档文《奸臣之子》   心痒痒想写女主女扮男装的文了,预计会在这本完结之后开,感兴趣的朋友,点进妖妖专栏先收藏下呗,顺便在专栏收藏下此作者,把妖妖放进收藏夹,开坑早知道! 第29章 慢想慢想吧   圣旨摔落了地上, 明珠下意识回头。   顾轻舟随即遮掩了几分神色,安抚地看向了女儿:“无事, 不用担心,你说的那些事,爹一件都不会让它发生。”   明珠点头, 知道他心中怒意:“相宜说她可以救相府的,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同大皇子在一起, 这些都是她说的,不知道是玄幻梦境还是假的。”   顾轻舟弯下腰来,将圣旨拿了起来, 回眸间看见夫人一手抚额似是头痛模样, 走了她面前, 将圣旨放了她的面前:“一会儿让菱角送过去,依旧好好供上。”   说着, 扶着她额头, 给她轻轻揉了揉:“别放在心上, 有我呢!”   顾夫人白了他一眼, 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捶:“你要是连我们娘几个都护不住, 我可真是白嫁了你了!”   顾轻舟嗯了声, 任她说什么,给她轻轻揉着额头。   明珠在旁看见,红了眼睛。   这才是她的爹娘,是恩爱夫妻,她就这么看着, 心满意足。   顾轻舟给妻子揉了片刻,缓解了些,回头瞥见女儿目光,又走了她面前,抬臂也在她发髻上,当做孩童那样轻按了下:“真的没事,放心,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明珠当然相信,笑颜以对:“我相信爹的。”   顾轻舟也挂了两分笑意,他没再说什么,但却相信明珠说的话,至今还记得,顾相宜入府之后,有许多先知时候,当时只当童言无忌,现在想想,当年她锋芒毕露,即便是想做国母,也是她的愿望。   虽然荒唐,但是那样的事,宁愿相信也不能让它发生。   刚才他在殿上,本来是想对皇帝坦诚,说出相宜的身世。毕竟联姻的皇子卫珩,他以一相府假女相配,日后出了纰漏,那便是欺君之罪。而且,有了明珠,什么好的,都想给她,之前还心有不甘,此时疑心卫珩此人日后会害他满门,登时不准备澄清了。   先牵制住卫珩,等时机成熟了,呵呵。   他的确具备一个储君该做的一切事宜,不过,不需要他成为储君了。   夜幕降临时候,顾景文被卫珩送了回来。   到底是忤逆之罪,挨了一顿板子,好好放了,顾轻舟夫妻亲自迎了,让人将儿子扶了回去歇着,卫珩此次前来,还给相宜带了礼物来,说是想亲手送给她,不过是找个名头刻意接近罢了。   顾轻舟命人去叫了顾相宜出来,少女白日里天上地下,哭了好几通,眼睛还有点肿,到了堂前了,先给卫珩见了礼,与平常一样,乖巧得很。   她本就杨柳细腰,此时更觉弱不禁风的,惹人怜惜,关问了两句,顾相宜只说担心哥哥,强作欢颜。   卫珩自然上前安抚,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而与此同时,顾明珠也在顾景文屋里。   他挨了一顿打,此时正趴了床上一言不发,明珠坐了他床边,给他拿了伤药来。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高乐公主,命都不要了还去拒婚,明珠在旁侧目,见他脸色苍白,不由心疼他了多一些:“公主若不愿嫁你,那也是她和皇帝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去呢?”   顾景文扯着唇角,想起公主跪在殿前的模样,只是笑笑:“明珠,你还小,不懂人间情爱,我喜欢公主,恨不得把天下所有能让她高兴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去,自然是想让她日日欢喜,如果逼她嫁了,她岂不是从心里恨我?她若不愿,那就如她所好就是。”   明珠想了下,点头:“说的也是。”   她好奇地看着他:“那高乐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提起公主来了,未语先笑,顾景文眸中多是亮色:“她自小就要做女子表率,与大哥同门所出,文武双全,样貌也十分出众,那双眼睛,任谁见了,都会喜欢上她的,”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模样,明珠看着他,将他那双笑眼看在眼中,不由唏嘘。能被人这么喜欢着,也是幸运的,高乐公主前世追求者也无数,不过她眼高于顶,公主府还曾有过面首,后来嫁了人也不知是谁。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   正是失神,景文从枕下摸出来一个小玩意,塞了她手里:“这个东西给你,是哥哥给你准备的礼物,看看喜欢吗?”   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给她礼物。   明珠心中欢喜,摊开掌心细看,是一个奇怪的小短笛,特别小,但是一看就能吹响的,精巧得很。   顾景文解释了下:“这是几年前偶然得到的,可以吹响,平日就拿在手里了,以后有事离得不远就可以吹响,这笛声特别,哥哥一听就知道是你。”   她点头,收了在腰间的锦袋里面。   顾景文有心给她演练一次,结果拧着身子一动,后臀疼得嘶的一声。   明珠看见,连忙按住了他肩头:“别动。”   她声音温柔,兄妹之间,似乎亲厚了许多,看见他这般疼着,自然想起了顾相宜来,低了眼帘了,没忍住问了他。   “顾相宜冒然求起婚事,你有没有怪她?”   景文轻笑出声,当然摇头:“我不怪她,她做这些事,多半是为了我,从前日日叫我傻哥哥的,不知什么时候得知了我喜欢公主的事,她向来胆大心细,只是不懂情爱,岂是能求来的?”   就知道他不会怪顾相宜,明珠笑着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五儿直催了她回去,她现在不是乡野村姑,自然知道些避嫌,这就离开了院里。   本来是要回到自己屋里的,不过问了院里丫鬟,说是徐春城还未回来,她始终不大放心,有心让人去谢府问上一问。   结果不等问,徐春城先回来了。   前院来了人,说是三皇子殿下亲自将人送回来的,这会儿,还有跟着过来的大夫,说有事与明珠叮嘱。   明珠赶紧往前院来了,院前已经安静下来了。   卫珩才走,顾轻舟叫了顾相宜过去说话,夫人去看儿子了,没有别人。到了前堂,只两个丫鬟给倒着茶,说是已经去请老爷了。   卫瑾坐了上座,明珠过去见礼,他定定看着她,目光沉沉。   顾明珠颈间发热,只当有察觉他目光,低着眼帘:“何必劳烦殿下亲自走一遭呢,有什么事吩咐人言语一声就好了。”   少年眸光微动:“顺路而已,不必多想。”   徐春城在旁笑了,可是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巧不巧,兜兜转转的,没想到在京中又遇见了,都是缘分。”   哪里来的这么多缘分,明珠心中暗暗祈祷顾轻舟快些来,她好离场。   卫瑾年少,可看着她模样不善,她侧立一旁,与养父说着话:“今日可调配出良方了?”   徐春城眼中都是笑意:“我看了方子,先调理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效果好不好,这样的疾症,只怕没个准话。”   这么说了,明珠还是担心。   一旁跟来的老大夫也理顺着胡子,讲起药理来,头头是道的。   久等顾轻舟未回,察觉到卫瑾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明珠莫名地心慌,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一次超出他掌控的时候,几年时光,太过熟悉,也太过懂得他那起了兴致的眸子有什么意思,浑身都僵住了。   果然,不等她动,他先站起了身来。   卫瑾走了过来:“不必等顾大人相送,你送我一送,本王要打道回府了。”   他要走了,顾明珠可松了口气,抬眼便笑:“明珠送殿下。”   留了老大夫在相府,卫瑾这便往出走,今日来得也轻巧,侍卫队都没带一个,近侍春生也不在,走了顾府院中了,他脚步慢下来,一不留神的,明珠还差点撞他后背上面。   出了大门口,眼看着马车在前,明珠连音调都扬了起来:“多谢殿下慈悲相救,来日必备厚礼,送往府上答谢。”   这意思,就是让他快点上车吗?   少年回身,看着她一身锦裙,与当时村姑模样大不一样了,淡淡地瞥着她:“你与顾相是何关系,进京来,只为了投奔相府?”   她的身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也不能跟他细讲,明珠正是犹豫怎么解释,卫瑾往回走了两步,又到她的面前。   火红的灯笼挂在相府门前,少年眉眼,还是当年模样。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微微倾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怎么,本王有心报恩,你还避之不及?嗯?”   她当即欠身,说不敢。   二人距离太近了,寒日呼出的气息都似能看见,卫瑾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躲闪目光,从她脸上又落到她耳旁。   “你初见本王时候,干了什么,这会儿都忘了?”   她干什么了?   的确是忘了,明珠蓦地抬眸,莫名地惴惴不安。   少年耳旁的红石耳扣在红灯下显得越发妖娆,分明与前世不同了,可他还是那般模样。明珠怔怔地看着他,他见她神色变化,似才满意,转身上了车了。   “慢慢想。”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小皇子上线啦,晚上还有一更。 第30章 生府院生活   她做了什么?   直到睡着, 顾明珠也没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相伴十年, 再往前初遇的时候,也是糊涂过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今生从大火当中醒过来,除了认得他这个人, 之前的事也记不大清了。   迷迷糊糊睡着,明珠随即进入了梦中去。   很真实,真实得让她以为自己又一次重生了, 她能看见自己, 伏身在少年床边, 抬眼间眉眼弯弯,正与养父说着话。   卫瑾胸前有伤, 他烧得迷迷糊糊的, 徐春城给服了药, 又拧了手帕要给他擦脸。顾明珠随后接过了帕子, 她一边给他擦着脸, 一边笑得欢快:“爹, 你看他长得多好看!”   徐春城不知说了什么,少女耳根通红,她动作轻柔,给他擦着脸,擦着脸, 擦着擦着,少年变成了男人。   他胸前是断箭,靠了床边,流血不止。   养父早已不在,明珠在梦境当中穿梭,忽然想起这是之前在平戈之战时候,他受的重伤,彼时他正是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在边疆安置了她,等她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时候,他已经被人送了过来。   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血。   走了他身边去,她才要细看,他一抬手就覆上了她的眼睛。   漆黑一片,顾明珠在梦中徘徊,可始终睁不开眼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里断掉还觉得有点可惜了,卫瑾成年之后,越发的俊美,唯一不变的是,他始终火热的肌肤,很暖。   看不见了,看不见了,用力一挣,一下睁开了眼睛。   是场梦。   早上了,也该起来了,明珠坐了起来,怔怔发了会儿呆,掀被下床。   顾轻舟夫妇说今日带她过去见老太太,不能晚了,五儿过来伺候着,洗漱一番,换上了新裙。冬日还冷,她在屋里暖了一暖,梳妆打扮,才吃过早饭,顾夫人带着菱角就来了。   夫人喜上眉梢,一脸笑意:“明珠,不急的,稍坐一会儿。”   顾明珠一身锦裙,细腰,娇媚。   顾夫人拉了她的手,细细端详着:“我年轻的时候,也不过这样,到底是亲生,骨血里就能看出来的。”   二人坐了一边,菱角和五儿远远站了。   顾夫人这才低了眼帘来,细细叮嘱:“骨血亲情也看眼缘的,这两日你祖母因着你姑姑的事,以泪洗面。她从前就不大喜欢相宜,到你这了,不知道眼缘怎么样,你过去说话看着她点眼色,若是亲近,就上前,若是不亲近,不用在意,还有你姑姑,一小骄纵非常,即便是闲着年长了几岁,我和你爹都忍让她习惯了,她才没了夫君,难免心情不好,如若有什么言语间冲突,你只管当没听见,什么事都等娘来处理。”   明珠嗯了声,知道她担心自己委屈,更是靠紧了母亲:“娘不用担心我,今生能找回爹娘祖母兄长,不知道明珠多开心呢,不会委屈到的。”   顾夫人轻揽着她肩头,些许欣慰:“怎能不委屈,这么多年了,吃了多少苦,娘想起来就心痛,好在现在回来了,以后我们就不分开了……”   靠了她的身上,明珠温情暖暖,早起在梦中遗失的那种怅然若失立即消散个干干净净。她点着头,也握住了娘亲的手,举了眼前细细的看:“娘的怀抱这么温暖,娘的手这么好看,明珠打心里欢喜,真想就这么陪着您,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二人相互依偎着,只觉温馨美好。   坐了一会儿,菱角过来提醒着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顾夫人连忙轻推了明珠,二人起身,她亲自给女儿披上了雪白的斗篷,少女亭亭玉立,眉眼间都是笑意,四目相对,为人娘的,这便也就笑了。   顾轻舟已经先过去跟老太太说明情况了,这时候应当带着本人过去了,母女二人往大院去了,菱角和五儿在旁跟着,到了院中,离老院就听见屋里有哭声,顾夫人走在前面,明珠紧随其后,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这会儿,老太太正拿了鸡毛掸子抽顾轻舟呢,犹自还骂着他,都是哭音:“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糊涂到什么样了,竟然能将自己的女儿认错!你眼瞎了?还当什么官,上什么殿,你可听过有这样的错事,谁家能有,我这辈子命苦啊……什么事都能让我遇见……”   她狠狠抽了几下子,顾轻舟生怕气到她,一动不敢动:“娘,打我可以,但别气着,我也想有人能多抽两下,一会儿明珠来了,您看看她就知道了,到底是我女儿,一看您一定喜欢。”   屋里还有顾永娇和自己的儿子,搂着站了一边:“打你都是轻的,你也真是糊涂!”   老太太嘴上说得狠,抽了两下子,鸡毛掸子就扔了一边去了:“你别跟着添油加醋的,你看看你自己,不让你嫁你非得嫁,这个有几年,又扔下你了,以后多少人指着你脊梁骨说你克夫命硬,我都跟着你闷气,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顾永娇连忙捂住了儿子的耳朵,一跺脚:“娘!好端端的,又说我干什么,我不嫁,我以后再不嫁了!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话,他长大以为是我把他爹克死的怎么说!”   老太太也是失言,瞧着女儿面上挂不住了,也懊恼,可她向来说一不二,当年在女儿的婚事上被她伤透了心,此时忍不住要说两句:“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那么一比,你跟着说什么!”   顾永娇推着孩子,登时往出走:“我看我也是多余回来,哥哥容得了我,我亲娘倒数落起我来了,石头我们走……”   一见女儿走,顾家老太太登时急了,急得还推了顾轻舟一把:“还不过去教训教训她?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听说她的事,我差点哭死了,看看她说的什么话!”   吵着嘴,顾永娇也是回头:“我说的是实话,我愿意死丈夫吗?我愿意孤苦伶仃的吗?我愿意被婆家人骂吗?我愿意被人家戳脊梁骨吗?现在别人还没说什么呢,反倒是我娘一直在说,你让我还怎么活,我不如带着石头下去找他爹算了……”   说话间,她双眼已是含泪。   顾夫人带着明珠,就是这个时候进的门,一个往出走,一个往里进,掀开帘子撞上了,顾永娇拉着儿子侧身避开。   看见是自己嫂子,立即叫了声嫂子。   顾夫人瞧着她脸色不好了,忙拉了她一把:“干什么去,明珠来了,说说话再走。”   明珠进门,连忙上前,叫了一声姑姑。   顾永娇嗯了声,脸色很难看,实在转不回来,就别开眼了:“嫂子进去说话,我带小石头先下去,身上还有丧,冲撞了谁也不好。”   说着拉着小石头,直直走了出去。   孩子小,本来身子就不大好的,进门裹的厚衣这时候还忘了穿,平日也都是丫鬟带着,顾永娇哪里记得这些,真是迎风出去了。   顾夫人拦不住,只得放下门帘,拉着明珠上前说话,老太太已经在擦眼泪了,还看着顾轻舟,一脸恼意。   “你怎不拦着些,你那妹子得多可怜,她这会心娇着呢,是我糊涂了,偏往她心口上戳,是我老糊涂了,你怎不上前看看去……”   顾轻舟已经习惯了娘亲的抱怨,余光当中瞥见妻女过来了,立即上前,扶了老太太坐好,目光沉沉:“娘,明珠来了。”   说着对妻子点了点头,示意她上前来,顾夫人带着明珠上前行跪礼,给她引见着:“快来见过你祖母。”   顾明珠连忙跪了床前:“明珠见过祖母。”   老太太擦了眼泪,细细打量着她,少女眉眼之间,的确与儿媳年轻时候模样相像,自她脸上,还能看出夫妻二人相似的地方。   尤其她浅浅笑着,梨涡若隐若现的,真是像。   说来奇怪,老太太向来不喜欢顾相宜,从她一进府中时候,这小丫头嘴甜,还时常到她面前撒娇,但是她看着那张小脸,从来喜欢不起来。   此时看着明珠,越看越是喜欢,倾身牵起了她的手来了,已是红了眼圈了:“好孩子,祖母的好孙女,都是你爹糊涂,我都打过了……以后你得了空就来祖母这,我们一起说说话的。”   明珠当即应下,被祖母牵引着过来坐了床边,正说着话,院中忽然响起了嘈杂声音,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随即就有人蹬蹬蹬地跑到了门前来。   房门一动,门帘立即被人推开了,院里的一个小厮进门就嚷嚷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姐儿要带着孩子跳井呢!”   明珠眸光一动,老太太一手抚住了额头,急的差点一下扑到地上来:“快!快给拦下来!赶紧的轻舟快过去看看!”   她自己也急着下床,还被明珠扶住了。   顾轻舟已经往外走了,他是孝子,也对妹妹十分挂心,自然担心,不过当然要把人拦下来,那小厮这时候反倒没那么急了,反倒不动了。   “已经拦下来了,不过大姐儿说要走呢,大人快点过去看看!”   老太太急得不行,只叫顾轻舟快些把人叫回来,一时间床边都是急躁之音,明珠扬脸叹了口气,先还觉得闹,可是又一想,一大家子人,这才是真实的府院生活,比起那只有她和他的明王府,真的是温馨太多了。   如此甚好,她蓦然失笑,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在旁直劝慰着:“别担心,我爹过去会把姑姑安顿好的……”   温言细语,娇俏少女,一笑之时,这个美。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延期发,肚子疼,勉强半夜起来更了一章,大家明天见。 第31章 寻常人家   一股脑冲了出去, 顾永娇牵着儿子的手,脚步飞快。   小石头娘啊娘的直叫着她, 绊绊磕磕地跟着她,到了院中说要去投井,吓得后面小厮赶紧给娘两个拽住了。   拉扯之间, 小石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见有人拽着自己娘亲, 张口就哭了起来。   顾永娇被娇宠得惯了,这时候更觉委屈,拉着儿子就往外面走, 说是要离开顾家, 小厮赶紧回老太太屋里去报信。   身后丫鬟也跟着她呢, 直劝着她回去,顾永娇不理会她, 到了前院, 娘两个正要往出走, 没注意旁边院落走出来两个男人, 都回头的功夫冷不防撞了一起去。   头昏眼花的, 她站稳了, 儿子却一头栽倒,幸好被人扶住了。   抬眼一看,是个不相识的男人,顾永娇心中烦躁,恼怒不已:“眼瞎了吗?没看见人吗?”   她一把将儿子扯回身边, 抬眼间还是怒目以对。   徐春城真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他昨天吃了一天药,因为药性特殊,其中有毒,老大夫跟了他回来,看顾了一夜,早上又服了药,二人说出去走动走动,看看药性挥散的如何,顺便将药渣送回谢府去检查一下,结果一出院子就被顾永娇撞了个满怀,手上拿着的装有药渣的碗也撞翻了,摔了稀碎。   他顾不上药渣了,只来得及扶稳了要摔倒的小孩子。   结果女人还骂了他一通,他向来不善于吵架,此时看见对面站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还好,那小家伙乖乖站在娘亲身边,还对他感激地挥了下手,打着招呼。   他向来喜欢孩子,耳中似乎听不见女人的怒斥声了,就对孩子笑了下。顾永娇骂了他两句,扯着儿子还往出走,她口口声声说要离开顾府到了大门口,当然有小厮丫鬟拦着了,一时间乱成一团。   眼看着她们来回闹了半晌了,徐春城也没弄清楚她是谁,不过他寄人篱下并未在意,本来是要去谢府检查药渣的,现在捡起了碎的碗片,也只剩一点了,老大夫收拾了一通,说再去熬点药,暂时先去不了谢府了。   他性子软,也无所谓,不过再往回走时候,遇见两个不认识的丫鬟都直看着他,他勉强笑笑,想着刚才与顾永娇撞一起时候,被她骂的那两句,更觉得不自在。   女儿找到了亲生爹娘,他似乎就多余了。   越想越是低落,问了院里丫鬟,说是小姐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他讪讪地转了两圈,告诉丫鬟一会儿等明珠回来了,就让她过来说话。   顾永娇在院里大闹了一通,她本来是带着孩子无处可去,此时不过发泄心中不满而已,等了顾轻舟过来时候,更是骄纵起来,怎么拉也拉不住。   顾轻舟向来对妹妹宠溺,此时女儿还在老太太屋里,他心中惦念可没心思留在前院,拽住顾永娇了,可是生出些许情绪来,言语间自然就重了些。   “石头都多大了,你还像个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发小孩子脾气?不是亲自去接了你么?现在回来了,就好好带着小石头,好歹也让他知道,即便是只有舅舅只有娘也能让他好好长大,而不是光知道发脾气,娘那样的身子,不知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能不能让她也省点心?嗯?”   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宠溺自己的兄长也说出这番话来,顾永娇更是恼怒,可她气恼着出来的,根本没有顾及后果,这时候乖乖回院里去,怎么也放不下脸面。   “是,是我不争气,让哥哥费心了,让娘也不省心,我也不想这样,这次我也想让你们都看着我好,谁知道他短命呢……”   正是要哭,小石头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娘,我冷……”   顾永娇的泪意一下憋了回去,弯下腰来抱儿子,她身娇体弱一下还没抱起来,还是顾轻舟抱了孩子,径直往回走了:“大冷的天气,折腾孩子干什么,你也该收敛些脾气,不然哪个男人能受得住。”   她还想辩解,可看着儿子窝在兄长怀里,生生忍下来了。   若是平时,母亲怕是都要心疼死了,这会儿侄女才回府上,老太太指不定怎么心疼她去,这么一想,自己又变成了可怜的人儿,一时半会悲愤起来。   这时候不给人拽回去,老太太怕是要哭死,顾轻舟直接抱了小石头往后院走,顾永娇也就跟着了,进屋时候,老太太正牵着明珠手抹眼泪呢,抬眼看见儿子女儿都回来了,还没忍住扯了扯明珠的手。   “你瞧见没有,都是怪我,你姑姑小时候被宠坏了的,现在想起来,还是要知书达理,多多懂事才好,不然她这么大了,可不是多费心的还是我这个老太太……”   明珠温柔地反握住她双手,都是柔声柔气的:“祖母也不必太牵挂了,横竖还有我爹呢,他多费心便好了……”   说着,握了一握手,站起身来,对着顾轻舟身后的年轻女人福了一福身:“明珠给姑姑问安了。”   再怎么说,也是小辈,顾永娇在明珠面前,可挂不住面子了,就嗯了一声。   老太太招手,把小石头叫了过去,拖上床榻搂住了,这才看向女儿:“看看你跟我赌什么气,你气的是什么,当着侄女的面,还耍脾气了?让人笑话不?”   顾永娇先是侧立一旁,慢慢转过身来了,径自靠了一边:“我还能说什么,反正苦的是我,日后让人笑话的也是我,我命不好罢了,以后哥哥给点粥就吃点粥,给点饭就吃点饭,能活着就不错了。”   还说气话,明珠抬眼看她,这个小姑姑的嘴,可真是一句不让说的。   老太太心里当然心疼她,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又要寻死又闹的,这时候见了她目光不善,不过毕竟是血亲,先对顾永娇笑了笑,总得慢慢亲近起来才好。   顾永娇只是看过,这时候老太太见了孙女,又想起了孙儿来,问起了顾景文,顾轻舟轻描淡写地岔开了去,只说没事。   孙儿孙女的,都挂念过了,老太太又重新拉了明珠的手来说话:“以后你可要常来祖母跟前说话,我老了,有时候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是身边没有人时候,是真没趣,平日景文就总来,你这个傻哥哥,他有时候也糊涂,说起来,他最像你祖父了,其实心地不差,最是善良了。”   明珠点头,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   老太太怀里的小石头好奇地看着她,眨着眼睛,他模样俊秀,白白净净也像母亲,像个粉团子,可爱得紧。   明珠对她笑笑,他略不好意思地埋了外祖母怀里,偷偷地抬头看她。   小孩子不懂得大人心里多么焦躁,他这么小的年纪,甚至连爹死了都还不明白什么个意思,就只是乖乖跟着娘亲,看她与平日不同,总是发脾气,有一点点害怕。   明珠上前牵了下他的小手,直哄着他:“叫姐姐,姐姐……”   小石头眨眼看着她,本来就是个淘气孩子,见她神色温柔,挣了挣,回头叫了声姐姐,顾轻舟也是欣慰,回头推了妹妹一把。   顾永娇上前两步,也过来了,知道自己女儿什么脾气,倒是老太太先开了口:“行了,我自己的闺女,不宠着怎么办,你就安心住下了,以后什么事有你哥哥有你老娘,怎么也亏不到你那去。”   明珠身为小辈,自然不敢插口,老太太说了女儿两句,也推了小石头,让顾永娇将小石头带走:“带孩子回去歇着,别让明珠看笑话了。”   顾永娇原先未嫁时候,跟顾相宜就不和的,此时见了明珠,知道怎么回事了,竟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拽过儿子先走了。   老太太想的多,女儿走了,又叮嘱儿子两句,让他好生照顾这个娇女,当然了,还有明珠,自然是百般叮嘱,问了吃穿用度,又问日常。   在她屋里坐了好一会儿了,老太太直给儿媳使眼色,顾夫人明白过来,连忙过来叫了明珠,只说坐时间长了,怕老太太累到,这就要走了。   使眼色的时候,明珠就看见了。   娘亲来叫,那就是老太太对儿子有话要走,她乖乖起身了,赶紧跟了顾夫人告退,老太太果然留下了顾轻舟说话。   快出门时候,隐约还听见她的声音。   “你个糊涂的……相宜……现在……”   只言片语的,声音很轻,也听不真切。   明珠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出了屋里,五儿就迎上前来了:“小姐过去看看,徐老爷要走呢,这会收拾东西,说让您回来就过去看看。”   才配了药,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明珠提起裙摆,不由加快了脚步。顾夫人也跟了身后,直劝着她些。   “别着急,没事的,一会儿我跟你养父说去,他这么费心照顾你的,现在到了我们门上,那就是我们的恩人,这就是他的家,不让他走。”   明珠嗯了声,回头来搀扶着她,母女才要往前院去,又有人匆匆往这边来了,远远就听见是在问顾轻舟呢。   顾夫人抬眼看见,叫了一声,问是什么事,小厮看见是她,知道找夫人和找自己家大人是一样的,快步走了过来。   是前面看门的,此时已是气喘吁吁了:“夫人,前面来人了,说是大皇子邀请咱们府上小姐去诗社,可大人昨晚才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许相宜小姐出门的,您看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关心,虽然是姨妈期,但不是因为这个肚子疼,昨天肠胃不舒服,今天好多了,然而是忙碌的周末,带宝宝上补课班了,晚点还有二更,我努力存稿,争取以后把更新时间固定了! 第32章 殿下之命   匆匆赶到了偏院, 徐春城真的在收拾东西,他细软也没什么, 不过是三两件衣服,反倒是他的药箱,此时装得满满的, 还有些从谢府配过来的药,不知是该拿走, 还是另配,都分别收拾妥当了,翻开药箱看了眼, 才合上了, 门口已经有了脚步声。   顾明珠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看见养父站在桌边,上面正放着他的宝贝药箱, 还有包起的包袱, 她连忙走过来, 一把按在了药箱上面了:“爹,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徐春城回眸看着她, 只见女儿一身锦衣, 发辫精致,上面还戴着发饰,从头到脚,都是焕然一新的,人也不一样的风貌了。   他难免唏嘘, 更是想走了:“明珠,爹原先就想浪迹天涯的,现在你有了家了,这就想走了,谢七公子府上大夫帮忙配了新药,昨晚上服用之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不必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明珠当即侧目,定定地看着他:“你要走,我就跟你走,反正我也不与您分开,这府上荣华富贵,知道您不贪,但是给你什么都是您应该得的,只是不想您离开我,我总共这么点亲人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离开他们,跟着您浪迹天涯去?”   徐春城两下为难,但是寄人篱下的事情,一个大男人,怎么好留下来,他正是犹豫想怎么说服明珠,赶紧将自己锦袋当中的银钱倒了桌上,让她来看。   “看看,还有这么多银钱,这么多呢,我去哪里都够我走一遭的了。”   徐春城抬眼看着她,还是想走,正是绞尽脑汁,想要出府,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蹬蹬蹬地跑了进来,她直接推门冲了进来,抬眼看见他们父女,还喘着。   “我们……我们小姐这会儿……让找大夫呢,小公子突然烧起来了,就这么一会儿……徐大夫,能不能过去给她看看啊!”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顾永娇带了儿子回自己屋里,小石头先还一个人玩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床上睡着了,他脸色绯红,睡梦当中烧了起来。   顾永娇急得很,连忙叫丫鬟快些找大夫过去。   小丫鬟突然想到徐春城是个大夫,让他给看看正好,赶紧过来找他了,徐春城心善,一听是孩子病了,连忙提了药箱来,跟着丫鬟就往顾永娇那院落去了。   如今她带着孩子住在老太太那院子里,明珠也跟着过来了,走了门前,她四下看看,跟着人就进了屋里了。   小石头这会儿还在睡梦当中,徐春城将药箱放了一旁,连忙上前号脉。   顾永娇回头看见是他,当即怔住了:“怎么是你?”   明珠也走了过来:“姑姑见过我爹了?这是之前照顾我的养父,他是个大夫,小石头病了么,让他给看看,正好。”   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明珠的养父。   顾永娇连忙介绍了一番,到了姑姑面前,也对徐春城笑道:“这位是我姑姑,瞧瞧我的福气不浅,还有姑姑呢!”   一抬眼,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略有尴尬。   不过徐春城并未将她失礼放在心上,先给孩子看病了:“我来看看……”   孩子面目上有些变化了,他神色凝重,按了一按,回头看着顾永娇了:“此乃惊风之症,很是凶险,我给孩子推拿按一按,也开些方子,让人去抓药,化痰镇惊,安神定志。”   一听是惊风,顾永娇顿时急了:“那、那快开啊,我、我叫人这就去抓药!”   徐春城当即回身开了方子,递给了她,还特意叮嘱了些:“让人去抓药,孩子太小,我先帮他推拿一番。”   顾永娇急得不行,连忙打发了丫鬟去抓药。   徐春城对推拿术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到了床边,将小石头翻了过来,这便推拿起来,顾永娇在旁看着,一脸急色。   明珠陪着她站了一站,徐春城将小石头推出了些汗,等药抓回来了,又熬药喂了孩子吃药,忙了一个多时辰,这才退出来。   走了院中了,他还惦念着离开相府的事,明珠却忽然想到,他是个大夫,让他一日无所事事地在后宅院里闲着,他当然闲不住。   他这么年轻,还是要娶媳妇的,不如先帮他开个药铺,让他去坐堂给人看病,日久天长的,再帮衬着些,迟早成个家,倘若……倘若病治好了,说不定也能幸福美满。   这么想着,心里更是欢喜起来,直追着他:“爹,我们开个药铺好不好?你去当坐堂大夫,我刚才看你给小石头推拿的时候,心里特别高兴,我爹是大夫,能够救人的呢!”   徐春城原来就一直想开个药铺来着,听见她问,其实也有期盼:“好倒是好,但是没有那么多银钱呢,京中不比别的地方,想在此地立足,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明珠想了下,让他宽心:“您就宽心等我两日,这件事我来办,这两日你就看顾着些小石头,等药铺的事有眉目了,你再想是住在药铺还住在府上也不迟。”   这样当然好了,徐春城点头应下,这便先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明珠劝了他一番,赶回前院,问了顾夫人去处,寻了过来,没想到她这时候竟然在顾相宜的院里,现在即使是相府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明珠身世,还不知道顾轻舟怎么打算的,明珠脚步匆匆,有心观望观望,走近了,还是相信爹娘的,放下了试探的心思。   到了园外,竟然还有人看守,明珠上前去问夫人下落,门口护院立即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一会儿,顾夫人带着菱角走了出来,看来她们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出来之后,母女相见,都看着彼此,很自然地走了一处去,二人并肩而行,顾夫人先是叹了口气,回眸看着明珠脸色,先解释了一遍:“别误会,刚才是有事才过去的,眼下有这么一档子事,不知道你爹要做什么呢!”   院里偶有路过的小厮丫鬟什么的,她没有将什么事说出口,只是牵住了女儿的手,应当是不方便说。明珠会意过来,默默跟着她回了大屋去,这会儿顾轻舟也回来了,他才听说了,大皇子邀请相宜去诗社呢,正想与夫人商议此事。   顾夫人并未避开明珠,还特意叫了她过去,将菱角和五儿撵了出去,三人一起坐了桌边说着话。   夫人看着自己夫君面色,先是问了他:“娘留你说什么了?怎么还特意支开我们娘俩个了?”   顾轻舟看着她,没有隐瞒,实话实说的:“问有没有送走相宜,还有奶娘,怎么处置,怕是问到明珠伤处,就避开了些。”   一想就是问那些事,明珠已经猜到了,不过她也好奇,顾轻舟到底怎么打算的。眼下他接下了赐婚的旨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大皇子以后真是要和顾相宜牵扯不清了,这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低下眼帘来,现在身份还有些尴尬,不知道事到如今,爹娘想怎么正她的名。   顾夫人叹了口气,想起那婚事也糟心得很:“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如果相宜的身世被人所知,那么接了赐婚的旨意,还将她撵出去的话,那不就是欺君之罪么,怎么办?明珠需要正名,她是我们的女儿,是相府千金,现在你说说该怎么能两全其美?”   说着,还握了握她的手,说委屈她了。   明珠轻轻摇头,不以为意:“能找到爹娘,明珠已经满足了,别的都不强求,我以后就盼着日日陪在爹娘身边,除此之外,都不重要的。”   话越是这么说,这夫妻二人的愧疚越是多,顾轻舟已是深思熟虑过了,他指尖在茶碗上面摩挲着,犹豫片刻,抬眸道:“这婚事也无妨,就让相宜先稳住大皇子的心,储君之争还有其他两位皇子,我看二皇子仁厚许多,换了他进东宫也是可行的。我举他成为太子,日后我儿明珠入主东宫,也是不错……”   话未说完,明珠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爹,千万不要,我不喜欢宫廷生活。我喜欢普通人的小日子,到时候找个可靠知道疼人的一嫁了事,千万别和皇子们牵扯到一起。您若认我这个女儿,当死了这条心。”   她说得坚决,顾轻舟先是怔住,随后点头,重重点头:“好,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那爹就让你过什么样的日子,日后你想嫁什么样的人,爹就让你嫁什么样的人,让你挑就是。”   知道尊重她,这才好。   明珠可是松了口气,低着眼应了声。   顾轻舟见女儿眉眼,越看越是欢喜,怎么舍得委屈她,看着自己夫人,忽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去:“那就让相宜带着明珠去诗社,让菱角跟着看护着些,到时候见见那些千金小姐,贵族公子,横竖早晚遇见,先认识了,日后我们摆宴,为女儿正名也顺势而为,那样的话就不觉得突兀了。”   这主意好倒是好,她们的女儿,本来就应该在那些千金当中的,不过,顾夫人还是有些担心的:“相宜带明珠去,这能行吗?”   顾轻舟嗯了声,看向女儿:“放心,她现在不敢放肆,听说大皇子求娶的事,已是心满意足。这婚事暂时不能动,就且让她们欢喜几日,不日就摆宴,为女儿正名。”   明珠虽未言语,但是听明白了。   顾轻舟这是打定主意,要推二皇子上位了,这样的话也能避免暴君行政……就是不知道,皇位之争,卫瑾会不会横插一脚,按着他的脾气,应该不会,正是胡思乱想,门前有人敲门。   丫鬟都在外面,顾轻舟亲自上前开门,问是前边来人了,说是三皇子派人来送礼了。   好端端的,送的什么礼,顾轻舟连忙下了石阶,上前查看,可才到院前,几十人鱼贯而入,明王府的侍卫队侧立两旁,其中能有十几人都捧着锦盒。   春生走在前面,见了他连忙见礼:“奉殿下之命,给明珠小姐送点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快穿文:《本宫绝色无双[快穿]》,第一个小世界已经完成了哦,很苏爽:   亡国妖妃绑定了未来的系统,她寄身的女人,所嫁的男人都是世界之子,他们要么专情痴心,要么雄才伟略,要么俊美无双,要么惹人心疼。   可是,她作为他们的女人,成功被拥有各种金手指的普通人惦记了!   系统:宿主,这个玛丽苏想要取代你。   女主:看本宫把她们的脸打肿,让她们永远对本宫羡慕嫉妒恨!   app可直接《本宫绝色无双[快穿]》,或者作者名:沉云香 第33章 多看一眼   一点小东西?   一点?   小东西?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六个人, 每个人手上都托着锦盒,光看盒子就十分精致, 才给顾轻舟叫出来的明珠看着春生,走上前来。   春生,连忙又重复了一遍:“春生奉殿下之命, 特意来给明珠小姐送点小东西的,希望小姐能够喜欢。”   说着一拍手, 十几人都朝着明珠走了过来。   她看着春生,有点头疼,连忙推拒:“等等, 无功不受禄, 我不能收你们殿下的东西……”   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 春生一脸笑意:“姑娘救过我们殿下,这救命之恩, 怎不是功?即便是春生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这些小东西, 就不要客气了, 收下!”   明珠看向顾轻舟了, 他还不知她和卫瑾之间的事, 也是狐疑。   一恍神的空,春生一摆手,身后那十几人往院里去了,明珠实在头疼,在父亲面前低着眼帘, 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为人父母的,其实心思很简单,到什么时候自己的女儿都是最美的,最好的,明珠身份还未公示,此时卫瑾却派人送来了礼物,那只能是他不知什么时候见到了,倾心而已。   是以,他并未在意,反而叫小厮引着春生和侍卫将东西送到明珠的房间去。   转身之际,他还想着大皇子的邀约,看向明珠了,将她叫了一边:“大皇子送了帖子来,一会儿让相宜带你去诗社,其中多是世家小姐公子,你相识相识。”   相府突然冒出来的小姐,自然要铺垫一番,由顾相宜带她过去,再好不过,上次她说明珠是奶娘之女了,这次再由她圆过来,混迹在那些公子小姐当中,日后顾轻舟宣布寻回女儿,才刚好。   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不与那些人相遇,自然是要去的。   明珠点头,笑着应下了:“明珠知道了。”   顾轻舟满怀欣慰地看着女儿,上下打量着,也都是笑意:“那就去准备准备,你不是说要寻个普通人家公子么,看着大皇子面子,多少公子也会去的,普通公子也多的是,你好好看看,日后也……”   日后也什么啊!   明珠诶呀一声,连忙打断了他:“我去收拾东西了!”   她脚步匆匆,可是走得真快。   进了院中,才过转角遇着春生回还,二人险些撞上。   春生连忙作揖:“冲撞小姐,罪该万死!”   顾明珠后退一步,站稳了,才看向他,他背后无人,那些跟着他进了院子的侍卫却都不在,单单他一个,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多了两分警惕。   “你怎么在这?”   春生连忙再次欠身:“回小姐的话,春生刚才让人将礼物都送了小姐房中了,才到屋里想着让小姐回来看看,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回头我也好告诉殿下。”   明珠哦了声,点头:“不必这样,你们殿下好心送来的东西,明珠自然是喜欢的。”   春生还不肯放过:“小姐看看再说,看看再说,总得给殿下回个话。”   实在推脱不过,明珠也只得跟了他往自己院里去,那些侍卫已经等候在外了。她被春生盯着,只得硬着头皮进屋去看。   十几个锦盒都在桌子上面,她过去看了看,锦盒摞着锦盒,本来就无意拆开,想着快着将春生打发了,这就挑着上面的一个打开了来。   其中放着一颗珍珠,好大一颗的,当是夜明珠。   她看了一眼,将锦盒盖好,匆匆走出,到了门口,春生还来回踱着步,见她开门,连忙上前作揖。   “小姐最喜欢哪一样,可否告知。”   明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似还想了一想:“你们殿下好阔气,出手都不是凡品,明珠是一俗人,是以也最喜欢明珠。”   春生扬起眉眼来,怪异地哦了一声,挑着音调,她起了疑心,才一思虑,面前的人已对她深深一揖。   “小姐……嗯明珠小姐好生歇下,春生这就回去给殿下回话。”   明珠自然是巴不得让他快些走,当然点头。   春生转身就走,他刚才可是偷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那般真切的,必须得赶紧回去告诉殿下,说什么去诗社,什么普通公子的,原来明珠小姐喜欢那个。   明珠目送他离开,赶紧回到房间收拾东西,重新梳洗打扮。这次她不过是出去见见世面,不宜张扬,她换下锦裙,穿了件常见的素衣,头饰也减去一二,正是照着镜子,门外脚步声起,有人敲门了。   五儿连忙去开门,顾相宜带着丫鬟桃红来了。   明珠在镜子当中看见,转过身来,她目光在顾相宜身上一扫而过,果然与她想的一样。顾相宜穿着锦瑟,发饰精美,她此番前去,定是为大皇子而去,自然是想在婚事上一帆风顺……   之前在明珠面前,她向来高傲,不过这两日过去,如今可不敢再造次,言语之间,自然谦卑许多:“明珠妹妹,爹跟你说了,让我带你去诗社看看,你稍作梳洗,我们一起走。”   明珠嗯了声,站起身来:“不必梳洗打扮了,我这样就好。”   顾相宜错愕地看着她:“诗社是高乐公主所创,会去的人非富即贵,大皇子等人多有目光,你……你好好打扮一番岂不是更好?”   明珠站起身来,笑意浅浅:“女为悦已者容,我与你不同,不过是去走个过场,随便看看而已,你美美的就好了,走。”   顾相宜此时与她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再说什么,侧立一旁,等着明珠走过身边,这才跟了上去。   二人同乘一车,五儿和桃红倒是亲厚些,偶尔说着话,顾明珠靠了一边,手在锦袋上轻轻抚过,并无话说,平日总是聪慧可爱的顾相宜,此时也沉默着,一言不发的。   高乐公主所创诗社,即在公主府,她特意邀请了顾家景文兄妹,顾相宜拿了帖子,带了明珠走进公主府时,还不忘叮嘱了她。   “公主不喜唯唯诺诺之人,男人女人皆是如此,一会儿见了她,莫太伏身做小。”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高乐公主向来以女子表率自居,向来不喜伏身做小,专门讨好男人的女人,她听卫瑾说过。   进了公主府了,两女慢行。   顾相宜曾不止一次来过公主府,自然轻车熟路,一会儿进了书房,很多人在,想起不日前曾特意去谢府扫落明珠面子,今日心中惴惴不安。   来之前,顾轻舟特意提及了此事。   他怎么知道的,自不必说,定是夫人说的,特意提了,还特意让她带明珠来见大家公子小姐的,目的只有一个。   扫落的面子,还得由她找回来。   不然她身世将大光于人世,可如何是好。   公主府上,后院建有三层书楼,顾相宜与明珠走过长廊时候,楼上空栏窗动,窗边少年绯衣微动,他指尖在窗棱上轻抚而过,目光悠远。   他定定看着楼下少女,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这就到了楼下了。   眸光再动,一只修长的手已搭上了窗棱,卫瑾侧目,皇兄一身朝服未换,站了面前来。   卫珩也往楼下看了一眼:“娉娉袅袅,豆蔻玉立,有美人兮,美人兮,君子好逑。”   楼下顾明珠已走进楼内了,少女之姿,确是美。   少年看见,眉心微动:“皇兄入了这诗社,真是有了诗韵了。”   卫珩笑,手一动合上了窗:“天凉,还是关上窗才好,皇弟也看见了,佳人甚美,是?”   少年似想了下,嗯了声。   卫珩与他站在一处,扬起脸来,甚为得意:“父皇已为我赐婚,顾小姐日后便为你皇嫂,都是一家人了。”   说话间楼下已有人上楼来了,皇嫂,顾小姐。   少年恍然明白过来,他以为自己是在看顾相宜,更觉可笑。   春生先一步跑了上来,蹬蹬蹬地到了卫瑾身侧来,抬眼看见卫珩在,先施了个礼,然后规规矩矩站了一边。   楼上先来的几家小姐公子都三两成群,各处一边。   高乐公主才下楼去取东西,还未回来,顾相宜先上来一步,桃红跟了上来,卫珩先看见了,连忙迎了上去。   等他走了之后,春生这才挨近了些:“殿下,来了来了!明珠小姐来了!”   卫瑾神情淡漠,目光还在卫珩身上,他此时已迎到了顾相宜,二人站在一处正说着话,言语之间,少女娇俏羞怯……   这般年纪的少女,若真害羞,早就找人遮掩些,到一边的世家小姐堆里躲着了,怎会与卫珩一起亲密低语,多半是欲拒还迎。   顾相宜站了一站,她身后又走上来一个。   明珠微低着头,一上楼,就被顾相宜拉了过去。卫珩与她们站在一处,伸臂相迎,让她们往里面去,到书案前。   春生已经抓紧了卫瑾的袖子,还直晃着:“明珠小姐在相府住着,且还不知她身世底细,不过相宜小姐与大皇子这般眉来眼去的……诶呀殿下你看大皇子那般风度翩翩的,明珠小姐一直不怎理会你的,会不会是她想高……嗯高……”   后面的话不敢说了,也不等他将话说完,少年挥袖将他拂开。   顾明珠本来是被顾相宜牵着手的,来之前就说了,要将她介绍给诗社的人,卫珩在旁,自然是先介绍给他。   “殿下还记得,这是我妹妹明珠。”   “明珠,快见过殿下……”   她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   卫珩不由侧目,多看了明珠一眼。   他上前一步,细细端详,想起之前认错人的时候的那个帕子,目光微妙:“你何时多了个妹妹,怎么没有听说过。”   距离有点过于近了,顾明珠余光当中瞥见相宜紧张的神情,强忍着没有退后,她对卫珩略一欠身,施礼时无意间一回眸,当即瞥见了窗边的那抹红。   他目光如刃,正看着自己。   前生在他身边时候,从不许她靠近别的男人一步,尽管是一切重来了,但身体的记忆比她想得更要深刻,在那样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连连后退,浑身僵住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的周末终于过去了,让我歇歇,今天就这一更了,明天双更,早上见。 第34章 我的殿下   没想到会在公主府诗社遇见卫瑾。   他这个人, 一不喜欢吟诗作对,二不喜欢凑热闹, 高乐公主却偏偏相反,她喜欢热闹,也喜欢诗社, 此人文武双全,天下多少男人为之疯狂。   也难怪她不喜欢顾景文, 因为这个二哥哥,文武皆不出众,这两日相处, 她就发现了, 他常挂在嘴边的, 是差不多就好,差不多就行。   诗社创建不久, 楼上人多是年轻的公子小姐, 顾景文挨了顿打, 并未前来, 顾家小姐来了, 大家的目光自然落了她们身上。   明珠躲开卫珩了, 神色之间,略有仓促。   顾相宜抬眼看着卫珩,见他目光还在自己身上,稍微松了口气:“怎没看见公主殿下,帖子上不是说, 她今日摆宴,来赴宴者不醉不归的吗?”   卫珩嗯了声,蓦然失笑:“她是为婚事烦忧,找个借口而已。”   二人说着话,往里面走去,宾客也不多,十几个人,顾相宜全都认识的,当然了,大家也全都认识她的,看见她和大皇子一起走过来了,都迎上前来。   顾相宜时刻想着自己的任务,回头看了看明珠,示意她上前。   明珠不紧不慢地跟了她身后,已经有人先发现她了,是之前赵大人家的千金赵怡宁,轻笑着上前,手里还拿着摇扇。   “相宜,来赴宴还带着奶娘的女儿,你这是带着她到处见世面呢吗?”   顾相宜略显尴尬,不过她随即就笑了:“别胡说,上次是我在开玩笑,什么奶娘的女儿,这是我妹妹明珠,是亲妹妹呢!”   她上次有言在先了,哪里还能轻易相信。   赵怡宁和顾相宜比较熟悉,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别逗我,你哪里来的亲妹妹。”   顾相宜脸色顿变,推开她手,回头牵了明珠上前来:“从小丢了的,才找回来,我正经说呢,没玩笑。”   她这么一说,好奇的目光,多半落了明珠身上。   赵怡宁也细细打量着,以扇遮面:“真的呀,那可真是命运多舛……”   自古以来,命运多舛的,多引人怜惜,大家看向明珠的目光都略有变动,明珠上前,只浅浅笑意相对。   顾相宜连忙介绍了一番,卫珩都难免多看了她两眼:“原来是这样……”   正说着话呢,高乐公主带人上了楼来,她身上有响铃,每走一步,就叮当作响,是以大家都知道。   身后十几个丫鬟提着食盒走上楼来,高乐公主身姿高挑,秀手一挥,扬声笑道:“将长桌备好,今日来扑宴者,不醉不归!”   诗社不过是兴起时候创建的,嬉笑之间,都是玩闹。   高乐公主向来肆意妄为,来到主人府上了,当然要相见相识,顾相宜侧身而立,又摇了下明珠的手,示意她上前见礼。   可能这就是顾轻舟夫妇让她跟着顾相宜来公主府此行的目的,明珠跟在卫瑾身边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自然也没什么好拘谨的,上前一一见过。   高乐公主因着对顾景文的那点愧疚之心,对顾府的人,很是上心,连忙让坐,卫珩很自然地,就坐了相宜身侧,另外一个男子说是兵部谁府上的公子,叫做秦淮的坐了明珠的旁边。   高乐公主向来不喜那些陈腐的规矩,在她府上,没有什么男女不同席,也没什么男女之别,让丫鬟们布菜,倒酒,她坐了顾相宜的对面,先是问了顾景文的伤情。   顾相宜连忙应了一声:“二哥没事,不过皮外伤,他现在在府上养伤不宜四处行走,所以来不了诗社了,还望公主见谅。”   高乐公主想也是动弹不得,不然他怎会不来,嗯了声。   顾相宜看着她十分不好意思的:“对不住了公主,我为哥哥私自求婚,不知公主心意,给公主添乱了。”   高乐公主提袖倒酒,不以为意“无妨,父皇惦记着我的婚事,即使你不求,他也会安排的,不过是顺势推舟而已。”   倒了酒了,她笑过,又提着酒壶站了卫珩的面前来:“你今日怎来得这么快……”   卫珩拿酒盏过来,二人说着话呢,顾相宜侧目过来,与明珠低语:“实在没有想到,公主会殿前拒婚,白白了我的心意。”   明珠也始终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求顾景文的亲事,那时候求了与大皇子的婚事,岂不是对她有利?   公主走远了些,顾相宜余光当中瞥见,又回眸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没想到公主心高气傲,竟看不上二哥哥,真是让人气恼,她是不知道二哥哥的好。”   言语间,还有气恼。   顾明珠蓦然失笑,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多半都是这样的。   毕竟到了公主府上,不能妄议她,让哪个听去了就不好了,明珠没有接话,只在下面握了下她手腕。   顾相宜会意,侧身过来,看见秦淮了,连忙介绍了一番。   秦淮平日与顾景文也有来往,都是认识的,难免好奇问他了,正说着话,有人过来拍他的肩膀,他回身一看,是卫瑾身边的近侍春生。   春生笑吟吟的:“秦公子,我们殿下叫您过那边喝酒。”   秦淮抬眼一看,卫瑾在对面正看着自己,他心中疑惑,不过不敢违意,连忙站了起来,先与明珠作别,然后大步走了对面去,挨着卫瑾坐下了。   顾明珠起初还没在意,不经意一抬头,竟看见卫瑾就在对面,难免心生忐忑。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了对面的,看过去,正撞见他视线,灼人得很。   她连拿起了酒盏,借以遮掩,回眸与顾相宜说话了:“不是说诗社么,怎么吃上酒了?”   说话间,之前说话的赵怡宁赵小姐已经坐了她身侧了,顾相宜看见她,热络地打了招呼,这才与明珠小声道:“高乐公主喜酒,先吃酒,再吟诗作对,不过都是玩乐。”   正说着,高乐公主回了对面去,不过看着卫瑾占了自己的位置,挨着他坐下了,她举起了酒盏,正是尽兴:“这人间风花雪月,爱恨情仇的,都不过是浮云一场,你我今日饮酒作诗,需知要及时行乐,来,斟酌斟酌!”   她起了个头,自然有人附和,那秦淮向来喜欢追随公主,举着酒盏,即兴作了一首诗去。明珠浅浅抿了口酒,今日只是来看热闹的,她就看看就好,这么想着,酒到口中,发现甘甜难免多吃了一点。   余光当中,顾相宜定定看着秦淮,脸色不大好了。   明珠回头,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遮掩了两分,看见明珠手中酒盏已经空了,赶紧叮嘱了她一声:“此酒为公主府佳酿,喝着甘甜,后劲大,千万别醉了。”   的确是很甜,是甜酒。   她喜欢甜酒,从前也常喝的。   今生许久没有喝过了,还真的有点想念那些月下吃酒的日子。明珠不以为意,笑着舔唇,像只偷到鱼儿的猫儿,丫鬟来布酒,她谢过了,再回头时候,顾相宜已经与卫珩说上话了。宴上不知谁又作诗一首,听着真是随口编的,毫无韵意。   身边的赵怡宁以扇遮面,笑了笑:“瞧瞧,这都是什么人,做的什么诗,分明是来公主府骗酒来的。”   多少有些亲近之意,只怕是之前有唐突之意,现在过来特地亲厚一番的。   明珠对她笑笑,这就与她说了两句闲话,其实,相府多了一位明珠小姐,还说是顾相宜亲妹妹的,还是让人观望居多的。   尤其是适婚年龄的,自然关注。   赵怡宁平日常在一处,察觉到他们不经意的目光,也与她说了,明珠连忙提壶给她倒酒,二人一起吃酒,可不叫她打趣下去了。   喝着酒,也难以避开对面那道目光,顾明珠索性抬眼看了他,卫瑾目光浅浅,手中酒盏轻动,只是看着她而已。   赵怡宁放下酒盏了,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了,又看看明珠,挨近了些:“这明王殿下,好像一直在看着你呢!”   明珠回眸:“姐姐说笑了,怎么可能。”   赵怡宁以扇遮掩,声音也低:“千万别与他有什么牵连,不然你就要小心了,他是天煞孤星命中带刀,专门克身边人的。那样的身份,若是和他有什么一来二去的了,那谁还敢登门求亲,躲你都来不及呢!”   哪有她说的那样不堪!   听着恼怒,又是吃酒……   不过细想,有一样她说得对,如果与他有了牵连,那么明王殿下身边的人和物,别个是再别想染指半分,她今生若想过消停日子,是万万不能与他……   不知怎的,脑中忽然昏昏的了,明珠放下酒盏,伸手抚额,她努力睁着双眼,眼前却越发的朦胧,她猛然想起,虽然是不惧甜酒,但那是二十多岁之后常喝酒之故,现在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之身,滴酒未沾过的!   糟了,她第一次喝酒,好像就这么醉了,回手扯过顾相宜,实在头疼:“我好像醉了……”   顾相宜能有多大力气,连忙扶了她一把,想把她扶起来:“明珠,明珠!”   瘫软着,站也站不起来了,顾明珠脑中清醒着,可腿上却不听使唤了,她勉强扯着顾相宜,耳中听着她叫过五儿和桃红一起来扶,终于松了口气。   卫珩也站了起来,顾相宜手忙脚乱地,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在公主府上若是出了差池,她回去可没法对顾轻舟夫妇交差。   回头看着卫珩,才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帮忙,红衣入眼,少年已到了身侧。   她只觉身上靠着的力道一下消散了,错愕回眸,卫瑾已将人揽过。   明珠还有几分清醒,半靠了他身上努力站稳,却是真站不大稳了:“殿、殿下……”   他一手按了她额头上,目光冷清:“哪个殿下?”   四目相对,她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第35章 明珠明珠   即便是少年时期的卫瑾, 也比她高出一头多。   他身上的熏香味道,都没有变, 是那么的熟悉,这种熟悉感令人昏昏欲睡。可她心中还有三分清醒,此时此刻还记得她今生要过的普通生活。   一旦和卫瑾牵扯到了一起, 只怕按着他的脾气,连个登门的媒人都不会有了。她勉强站直身体, 维持着这最后的体面:“我该回去了,多谢殿下,还请殿下放开我。”   她强忍着颤抖, 笑意浅浅。   卫瑾轻拥着她两臂, 闻言也十分配合着的:“你确定, 让我放手。”   明珠嗯了声,回眸去看顾相宜, 试图给她或者五儿一个上前来的眼色, 可卫瑾脸色阴沉, 谁上前来都被冷冷一瞥, 哪个也不敢过来扶她。   才一回头的空, 冷不防卫瑾蓦地放手, 她两腿一软,登时瘫软下去,她低呼一声,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臂。   再抬眼时候, 正对上他无辜的眸光。   头疼,他分明是故意的,可的确是她让他放手的,她微扬着眉眼,酒色微醺,那渐红的两颊,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娇媚。   少女似无意识地呓出一声殿下,软软糯糯的,真是叫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她似乎还在逞强,少年垂眸看着她,声音也低:“去里面躺一会儿。”   去里面,哪里?   顾明珠叫了声五儿,五儿到底年岁小,没想太多,这就过来了:“小姐,我扶您。”   她心甚慰,可放手得太快了,卫瑾在她后腰上托了一托,她才站直了身体,五儿随后扶住了她,顾相宜也是上前,一人一边,扶住了明珠。   高乐公主看见了,往里面指了一指:“扶她进去歇息片刻,躺一会儿就好了。”   平时诗社也有喝醉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公主府自然会备下休息的地方,没什么好稀奇的,顾相宜小心搀扶着明珠,到了书房里面,果然有两间空房。   将明珠放了榻上,她这才松了口气:“明珠,你在这躺一会儿,来之前爹娘嘱咐我了,会在公主府将你的身世斟酌一番的,先铺垫着,不日会为你正名,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走了也不好。”   明珠闭上了眼睛,嗯了声:“你去,我躺一会儿。”   顾相宜嘱咐了五儿一声,让她好生伺候着,这才转身离去。   床榻之上,被褥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明珠平躺着,闭着眼睛,呼吸浅浅。   外面还大亮着,她心中有事,根本睡不着,不过是闭目养神,心中懊恼。怎么就忘了自己是十五岁的少女,喝的什么酒呢!   片刻之后,门口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得到光亮,明珠才要开口叫一声五儿,忽然闻到了一点香味。   不同于榻上被褥的香味,她浑身僵住,当即一动不动,假装自己睡着了。   来人到了榻前,随后坐下:“睡着了?”   她和他不熟,完全不想开口说话,只在心中暗暗求他快些离开,可惜卫瑾非但未走,还忽然倾身,伸手探向了她的额头。   肢体上的接触,令她脸上更热,一时没忍住眼帘微动。   随后,那温热的掌心立即覆住了她的双眼,卫瑾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少年的孤傲:“既不愿相认,又何以那样看我。”   明珠未动,却在他掌心下睁开了双眼。   眨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带着那颗泪痣,仿佛一口一个殿下叫着他,很熟悉……看着他的目光,很信任,很喜欢他的样子……仿佛抬眼就能看见。   他依旧覆着她双眼,不叫她看他:“你若不喜欢明珠,便不送了,救命之恩,当以命换命,不仅是徐大夫的病,本王保他一生无忧,至此,便不再欠你了。”   说着沉默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他偏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她以为他话了也该走了,可他掌心却还在她眼上。   她眼帘又动,就是这么眨眼之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今生对大火之前没有什么记忆,可上一辈子,她也做过这样的事。   他受了重伤,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还发着烧,即使是服了药神色之间,也有痛楚。明珠就在床前,看着他半阖着的眼,见他似有意识,问他痛不痛,跟他说睡一觉就好了。   可青天白日的,他似乎难以入睡,那双眸子似能看见她的,她心疼他那般伤,伸手覆住了他的双眼。   她细心照顾了他两个月,那两个月当中,实在是做了太多事,日日在一起,实在记不清那些个时日,哪些并没有重复了。   那么他的记忆,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的呢,她细细回想,记忆一下翻回了大火之前。   她覆着他双眼,说他长得真好看。   她为他更衣,还刮他的脸,她给他喂药,时光似乎定格在了少女的笑脸上,她说,是我捡到的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混乱的记忆在脑海当中走马观花一样走过,顾明珠闭上了眼睛。   她并未睡着,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此时谁也没有再开口,这一次,真是两不相欠了,那就做不相干的人。   心里这么想着,眼皮也重了起来,不知是他身上的香味太过熟悉了,还是□□心了,总之,明珠躺了一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晚,卫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五儿守在她的榻前,也打着瞌睡。   屋里烛火跳跃,她竟然睡了这么久。明珠坐起来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她拉过五儿来,连忙问起卫瑾了:“三殿下什么时候走的?可有说什么了?”   五儿想了下,轻轻摇头:“小姐很快就睡着了,三殿下坐了好一会儿才走,临走时候什么都没说,低着眉眼我也没敢看他脸色。”   顾明珠连忙下榻:“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五儿点头:“刚才出去看了眼,宴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公主吩咐了,说是让您好好歇着,等晚些时候,亲自送咱们回去。”   亲自送她们回府去?   明珠沉吟片刻,随即明白过来,高乐公主这分明是在找借口,想去相府探望顾景文,她碍于脸面,是因为她才挨的打,不好直接过去。   抖开裙摆上的小褶,她连忙走了出去,外面的那些公子小姐,果然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了,顾相宜还在宴上,与卫珩说着话,公主站在大幕帘前,挥笔写着诗。   看见明珠了,她才转身:“醒了?睡得可好?”   明珠连忙上前见礼:“明珠不胜酒力,让公主见笑了。”   高乐公主当然是不以为意,她将笔放下,回眸便笑:“笑什么,多喝两次就习惯了,以后常来公主府才好,我最喜欢热热闹闹的了,以后都是朋友。”   明珠自然称是,走了长桌前,这才看见顾相宜也是醉了,她伏身在案上,脸色微红,也不知说着什么,卫珩正要扶她。   高乐公主一眼瞥见,当即笑道:“看看,那个也醉了,正好我送你们回去。”   她身姿窈窕,此时二十多岁时候,一笑之下,正是美艳不可方物,卫珩如何能不知她的那点心思,只得避让:“如此甚好,那便劳烦皇姐送相宜回去了。”   明珠回头看了眼五儿,五儿连忙上前和桃红搀扶起了顾相宜来,她今日烦忧,每每有人问及明珠的身世,都犹如往她身上捅刀子一样。   一时忘形,竟然也多吃了两盏酒,有了几分醉意。   高乐公主命人备车,亲自带了她们下楼,上车,这就与卫珩作别,送明珠和顾相宜离开。三人同车,各有心思,一路无声。   不多一会儿,马车到了相府门前,顾相宜被扶下了车,明珠才要动身下车,高乐公主终于开了口:“顾景文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悄悄带我进去看看他?”   这有何难?   明珠先让五儿和桃红送了顾相宜回自己的闺房,她亲自带着高乐公主走进院中,也未禀报爹娘,直接将人带进了顾景文的院落。   天色已晚,他屋里还亮着灯。   明珠站了院里,伸手相邀:“公主请。”   高乐公主犹豫片刻,登时上了石阶,门口有丫鬟掀开了门帘,抬眼看见公主并不认得,还皱起眉心来。   明珠站在后面,才要开口,屋里传出了顾景文笑嘻嘻的声音来:“让你去拿骰子,不是让你去做骰子,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赶紧去,今天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做千手……”   小丫鬟还拦在门前,高乐公主一挥袖,直接将她挥开了。   她身上披着斗篷,双手拢在斗篷下的袖口当中,慢慢走了进去,明珠跟了她身后,到了床前,才在公主身后探出了头来。   顾景文脸上笑意已然凝结,目光落了公主身上,却是淡了许多:“这么晚了,公主怎么来了?”   高乐公主上前两步,从袖口当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高高一扬手,抛了他趴着的后背上面,砸得他脸色一变。   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   明珠连忙追了出去,到了院中,高乐公主脚步也是匆匆,头也不回的:“如此没事就好,明珠不必相送。”   她本来就是习武之人,明珠追不上,追到门口,人已经走了。   顾明珠唏嘘不已,返身又回了后院,到了顾景文房中,他趴在床上,手里摆弄着那个小瓷瓶子,一个小丫鬟正拿着骰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走上前去了,明珠从他手中将那瓶子拿过来,打开闻了一闻,又递了他面前来:“是特意给你带的外伤药,擦一些,公主特意带来的,定有奇效。”   顾景文拿了在手里,此时才再露笑意:“嗯。”   他擦药了,明珠这就退了出来,她走了一天了也是疲乏,回到自己房中。   屋里漆黑一片,趁着五儿去寻火的功夫,她摸索着坐了桌边,手一搭边,摸到白日春生送来的礼物上面。   那么多盒子,随手打开一个,屋内顿时亮起了幽幽的光。   五儿在一边咦了一声,明珠忽然想起了卫瑾说的话,他说如果她不喜欢明珠,那就不送了,言语之间,说她不愿相认,真是敷衍。   打开了第二个盒子,第三个,第四个……飞快将桌上的锦盒都打开了,个个都有光亮,不过光亮却又不同,但都是明珠。   怪不得,她还说这么多礼物,最喜欢明珠了,想必他已经猜到了,不过是打开了一个看见明珠才这么说的。   五儿点了灯火,凑过来看:“啊,这么多明珠!”   从前他就是那样的,想送她什么,但凡有的,就一股脑都给她……这个人那……指尖在那明珠上轻轻抚过,顾明珠抬眼看着五儿,难掩笑意。   “给我找个竹箱来,这些个稀奇东西,要收起来。” 第36章 戾气未消   早起先给老太太请了安, 然后跟顾夫人说了,想要给养父开个药铺的事。   顾夫人当然应允, 直说她想得周到,直接叫了账房来,问需要多少银钱, 让明珠有任何的需要,就直接去提。   不知京中物价, 自然无从下手。   明珠说先打探打探,回了院中,徐春城正在屋里收拾药渣, 他连续服了两天的药, 心口处只觉得火辣辣的, 揉着也痛。   药渣仔细收了起来,明珠进门, 问他可要一同出门看看药铺, 他欣然应允, 说先去谢府送药渣, 这就欢欢喜喜出了门。   父女同车, 明珠拢紧了斗篷, 定定看着他,他脸色苍白,不知是怎么了。   下了车,自然有人将他父女迎了进去,走进前堂, 谢七也在,其他两位老大夫接过了药渣去,将徐春城扶了内堂去号脉针灸。   明珠一脸担忧,坐了桌边。   谢七手里拿了一串佛珠,慢慢捻着:“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才几岁,怎地总有忧虑。”   顾明珠怎能不忧:“我看我爹脸色不好,他才服这两天药,怎地反应这么大?”   谢七回眸,登时失笑:“什么事都要往好处想,人间有善事,种善因,得善果,你爹会没事的,放心。”   他神色当中,似无忧愁。   也是,这样嫡仙一样的男人,年纪轻轻,不缺什么,怎知人间七苦。明珠虽是点头,心中却还担忧。   不多一会儿,内堂有了动静,徐春城似重重咳嗽了两声,明珠登时站了起来,她才要过去,被谢七一把拉住了。   他对她摇着头:“稍安勿躁,你个姑娘家,先不要进去了。”   顾明珠一脸急色,心急之下,两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七公子,我爹不会有事?”   随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放开了他,他不以为意,安抚地按了她的肩上,让她坐下等着:“你等一等,我过去看看。”   说着转身。   才走开两步,明珠忽然叫了他一声:“公子,还望务必救我爹性命,那日你说我此生未遇善事,才想着作恶,其实上天对我不薄。即便是出生就遇着作恶之人,命运捉弄,但还是遇着我爹,他待我如亲生,也……也遇着个好人,什么好东西都给了我,所以,这些人,我是要好好报答的,总得给我个机会……”   谢七嗯了声,大步去了。   内堂当中,徐春城再无声息,谢七去了片刻,匆匆而回。   他走了她的面前来,说是针灸逼出了些血,无妨的,顾明珠这才松了口气,扬脸看着他,她目光当中满是感激之意。   “我信公子,多谢公子。”   谢七低眼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不必这么客气,先生救我,还救了卫瑾,集我二人之力,也定保全先生性命,如今已经派人去西域求药根了,你且宽心。”   他向来和善,一笑之时更如和煦春风,似乎有能够安抚人心的温和,竟然还去西域求药了,明珠更是感念于心,满心的感激之情。   对着他欠身,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若我爹的病能治好,今生再无遗憾,多谢公子,真的特别……不知道怎么该报答公子才好?”   她福了福身,一低头,他已扶了她双肩,虚扶一把,让她站稳了。   抬眼时候,他看着她,嗯了一声:“报答?若是明珠真想谢我,那不如呃……”   似苦想了下,半晌没有出声。   明珠见他一本正经模样,自然也是上心:“不如什么?”   谢七再抬眼时候,笑意更浓:“不如以身相许,刚好谢七还未婚娶,别的不少,单单少一个眼前人。”   顾明珠怔住,随即被他逗笑:“公子竟说玩笑话,公子这嫡仙的个人,怎能少眼前人。”   都回身坐下了,谢七依旧捻着佛珠,回眸看着她:“看来,明珠小姐是看不上谢七了,那可真是奇怪了,按说你也快议的过婚事了,富贵你不图,权势你不为,你中意什么样的人呢?说起来,你来时候就奔的相府,却不知你与相府是何关系呢?”   明珠不知他何以这么说,只是笑笑:“公子莫要消遣我了,富贵权势都是高攀,明珠此生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现在年纪还小,未想婚配的事情。至于我与相府是什么关系,还请见谅,实在不方便说,约么过一段时间就都知道了。”   她不知顾轻舟怎么安排的,先没有说。   谢七哦了一声,实在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问了,稍坐了片刻,徐春城从内堂走了出来,明珠连忙上前。   针灸过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她难免忧心,伸手来扶:“爹,怎么样?”   徐春城只说没事,还记着她说要看药铺的事,问她什么时候去,被谢七听见了,问了两句。   明珠将想置办药铺的事情说了,谢七当即说巧了,他名下可有两个铺子租期到了,正在繁华南街之上,其中一个门面收拾不错的,从前就是药铺,直接要过来就可以。   这可是巧了,顾明珠当即问了价钱,谢七是为商人,自然不能白送,说了一个数,徐春城当即生了退却之心。   明珠却一口答应了下来,满心不已:“那先去看看,银钱等晚上再让人送过来。”   谢七应下了,叫人备车,连同这父女二人这就上了街。谢家店铺多的是,走了南街上,果然有两个空着的 ,其中一个药铺牌匾已经年久失修,后面还连着一个小院子,徐春城进进出出,果然十分喜欢。   明珠知道合他心意了,也很欢喜,当即口头定了下来,说回府取银钱。   南上街是主街,价值不菲,她竟然没在银钱上迟疑,谢七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明珠没有注意,只是和徐春城在药铺里面看了看。   堂口也很宽敞,里面药柜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掀开门帘,里面家具都有些旧了,明珠四处走走,看向徐春城,笑意吟吟的。   “爹,以后您就在京中安家,好不好?”   徐春城当然更高兴,只不过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那么多银钱,拿来置办药铺是不是不太合适,让人家……”   明珠当即打断了他的话:“爹!给您花多少银钱都是应该的,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这院子喜欢就先租下来,日后说不定还能买下来呢!”   女儿向来是有主意的,徐春城当即妥协,嗯了声。   四下看着药铺当中的摆件,想着日后在京中扎根生活,也满是憧憬。   二人回还,明珠先送了人回房休息,如今徐春城有个叫做娇杏的丫鬟伺候着,进门没有看见人,她心生不快,说出去找,他向来不怎在意这些,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把她撵走了,不让她管。   明珠一时没顾上,先去账房处支些银票,让人备车,直接出了顾府门前。   再次返回谢府时候,已是晌午了,日头明晃晃地在头顶照着,感觉到了初冬的些许暖意,顾明珠匆匆下车,却见门前已经先停着一辆马车了。   车徽很眼熟,待走过时候看清了,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竟然是明王府的马车,卫瑾怎地来得这么勤,前生也不知道他与谢七是什么关系,今生走动得多些,真不知是喜还是忧。   犹豫片刻,有心回去,改日再来,可门口的小厮已经看见她了,迎了出来:“明珠小姐来了,我们公子特意叮嘱了,说小姐很快会来,看顾着些,快快请进。”   小厮前面引路,她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到了院中,连忙问了下:“三殿下在府上?”   “嗯,”这个小厮随口应了声,“来了有一会儿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明珠想起昨日醉酒,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疼得慌,前生未对他说过不字,陪伴十年,向来都是听他的,他说什么是什么,现在……   不知不觉到了后院堂前了,小厮前去通报,很快,屋里丫鬟出来掀起帘子来接了她:“小姐,快进来,我们公子可等你半晌了。”   明珠走上石阶,对她笑笑,低头走了进去。   门里门外两重天,堂前二人对弈,一白一黑,谢七抬眼看见明珠了,对她笑得温柔:“明珠快来,我与殿下才以棋局为约,若能赢得他了,那么药铺的事,都由他承办了,可能给你省了好大一笔银钱,现在就看他这步棋怎么走了……”   卫瑾一身玄衣,指尖是白子未落。   怎么又与药铺有关系了,顾明珠连忙上前,将怀中银票拿了出来:“公子莫要说笑,银票我已经拿来了,怎能……”   话未说完,少年挥袖,棋盘上一干棋子哗啦一声摔落在地!   黑白棋子混在一起崩得到处都是,少年指尖的白子最后滚落,哒哒哒地滚落过来,到了明珠脚下。   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她后面的话,再未敢开口。   谢七看着一地的棋子,直摇着头:“看看,殿下这什么脾气,你若下不过认输就是,你若是这般下棋,那便是当你输了,药铺的租子,那就……等着殿下了?”   卫瑾低着眼帘,指尖微动。   谢七试探着回眸看他:“如此,那就这样说定了?殿下可要陪我一盘棋的,先生的药铺,当是租了你,日后将银钱送我府上就行,这样,可以的,明珠?”   顾明珠哪里还敢推脱,也小心翼翼看着卫瑾,心如捣鼓。   过了好半晌了,少年才是抬眼,眸光中戾气终于消散了些,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此一更,明天再双更。 第37章 饶不了他   因着卫瑾的插手, 药铺的事情置换得很顺利。   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他直接让谢七变更了地契, 如今药铺连同后面的小院子已经都是徐春城的了。   出手还真是阔绰,明珠十分无语,可也真是不敢不收。   谢七也不敢不从, 二人就在前堂完成了所有置换,谁也没有任何的质疑, 坐了桌边,将地契交到了卫瑾的手上,看着明珠就笑了。   “这药铺位置极佳, 后面小院子虽然年头已久, 但是修缮修缮还是不错的, 特别适合先生。”   他向来和善,几处接触下来, 与他也熟悉不少。   明珠在他面前, 放松些许, 对他也是心存感激:“多谢公子。”   谢七自然宽慰着她:“不必谢了, 我本来就姓谢, 明珠你左一句谢, 又一句谢,听起来这般客气的,可一道谢,我都以为你在叫我名字呢,谢七不才, 所以不谢了啊!”   他这话中,有几分笑意,绕来绕去的,也的确惹人发笑,明珠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卫瑾正看着地契,登时抬眸。   明珠不敢再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眸光微动,将地契递了她的面前来:“药铺可以添置些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要的?”   她双手来接,指尖都控制不住地颤抖:“没,没什么……了。”   少年那只手修长,秀美,掌心当中还有薄茧,地契近在咫尺,可还未等接到,他掌心一翻,又按了桌上。   四目相对,明珠想了想,他之前说什么来着,药铺可以添置些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要的……什么想要的……什么想要的……   她看着地契上的那只手,正是犹豫,卫瑾指尖一动,地契立即被他按了几个皱褶,她心念一动,立即说道:“我爹年岁不过,想先立足在京中,药铺里面需要添置的东西就不少了,但后院还需要好好修缮一下,也好……呃也好在此地成家立业娶……娶妻生子,殿下若是能帮衬帮衬,那是再好不过。”   明珠话音才落,地契已经推了她的面前来:“嗯,都是小事。”   这一次,地契就在眼前,她伸手拿过,连忙收了起来。   谢七在旁侧目:“京中不比别处,若是想修缮一番呢,正经得费点心,我常年在外,可也认识些个人,明个叫人帮你问问……”   话还未说完呢,卫瑾目光已是瞥向了明珠,她正是留意,怎能看不见,连忙推拒了谢七好意,飞快道:“不必了不必了,殿下既然说了都是小事,那我就代替我爹谢谢你了……”   说着,看向卫瑾,见他脸色稍缓,果然在意这个,才松了口气。   提心吊胆在谢府坐了一坐,还好卫瑾没有再为难她,之后逃一般的离开了谢府才算了事。银票没有用武之地,明珠暂时先自己收了起来,回到相府时候早已经过晌了。   顾明珠迫不及待地奔了徐春城院落,银票和地契放了一起,上了石阶才要进门,就听见屋里女人恼怒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登时皱眉。   推门而入,连忙走了进去,屋里还有隐隐的哭声,叫了一声爹,徐春城先迎了出来:“在呢在呢!”   徐春城一身中衣,外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两手拢着,似有窘态。   明珠往里面看了一眼,见他没事,更是疑惑:“怎么了?”   话音才落,一个小不点从里面跑了出来,一头撞了她怀里:“明珠姐姐!”   小石头眨着眼睛,手里还拿着个短木剑,顾明珠一把将他扶住了:“诶呀,小石头你病好了,对吗?真是太好了!”   目光却落在里面,娇杏跪在地上,正是抹着眼泪,一旁站着姑姑顾永娇,正是怒目。徐春城牵着小石头的手,回头看着她了,也是目光恳切:“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别叫人伺候着了,没事的。”   顾永娇闻言更是恼怒:“你为她说的什么话!她一个丫鬟不伺候主子,不把你放在眼里分明就是欺生欺主!不叫她伺候了也罢,那这就叫人来,将她撵出去得了!”   明珠上前,问了才知道,小石头退了惹,孩子都不装假的,精神了就活蹦乱跳的,顾永娇带着儿子给徐春城带了点亲手做的糖糕以表谢意,结果到这敲门没有人应,开门进来了,听着徐春城迷迷糊糊讨要水喝,伺候着他的娇杏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有人管。   她出门寻找,娇杏正和顾景文屋里的丫鬟一起做针线活,帮人做工呢!   这个恼怒,火爆脾气登时上来了,给人叫回来怒骂了一通。   娇杏一听要把她撵出去,哭得更厉害了:“求小姐别把我撵出去,我家里还有个病兄弟,全靠着我呢!”   明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家里还有病兄弟,你不在府里好好做工,想什么呢。”   顾永娇冷哼一声,怒目以对:“这样的丫鬟我看得多了,让你伺候着徐大夫是你的福气,你不珍惜,反倒去景文跟前混着,你想干什么别人难道看不出来,都是瞎子么!”   娇杏当即摆手:“没有,我没有别的心思,就是说姐妹两句话……”   顾永娇目光更冷:“你不必解释,我这就去跟嫂子说了,将你撵出去到头!”   说着她这就往出走,娇杏跪行两步,看见徐春城了,又到他面前苦苦哀求着:“徐大夫救救我,我不能出去,以后一定尽心尽力,饶了我这一次!”   她哭得一脸是泪,看年纪就和明珠差不多的,徐春城看着于心不忍,连忙上前,追上了顾永娇的脚步:“大小姐留步,留步,且看她初犯,饶她一回,以后若是再犯,那再撵她不迟,我这个人粗,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顾永娇都走到门口了,他急着上前,一手还扶上了房门。   她回眸看见他伏低做小模样,无名火顿起,回身拉过了小石头的手,转身就走:“行,你是老好人,就我是恶人!横竖是你的丫鬟,你求我干什么,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小石头,走,咱们走!”   快步走过徐春城的身边,她可是打开房门就走了,小石头被她牵扯着,还回头看着徐春城,拿着手里的桃木剑挥了挥。   徐春城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看,这才关上门。   回身时候,明珠已经坐下了,娇杏还跪着呢,他走过去,也是温和笑意:“没事了,起来,你若不愿留在这院里,回头我跟夫人说,让她放你去别处也成。”   娇杏哪里还敢,登时伏身谢过,府上都在说,明珠小姐就是相府的小姐,她今天还听别人说这话来着。当时不信,说是乡野村姑,哪里是什么小姐。   明珠低眸看着她,也是摆手:“我爹心善,既然他留着你了,你便尽心尽力伺候着,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不成心,不用姑姑撵你,自然有人来送你。”   她在卫瑾身边久了,神色之前,本就都是娇贵之气,哪里有半分乡野村姑的模样,不敢造次,连连磕头。   明珠还有正事要说,看着她碍眼,让她先下去了。   娇杏连忙退下,徐春城也进里屋将外衫整理了下,再出来时候提了个食盒,放了桌子上面打开了:“真是不好意思了,大小姐刚才来给我送这个,没想到她还会做什么糖糕,你尝尝,看起来就很好吃的。”   说起来,他真是和明珠一样,都喜欢甜食。   明珠看着他,满目笑意:“既然是姑姑送你的,你就吃,药铺已经置换好了,明王殿下帮你将铺子盘下来了,他既然想报恩,那你就收着,剩下没用的银票也都给你,以后有用。”   说着将地契和银票都送了他面前来,示意他收下。   徐春城拿起来看了看,连忙将银票送了回来:“不行,银票我不能收,上次他给的银钱还没有用完,能置一个药铺已是很难为情了,日后挣了银钱也都给你,我混口饭吃就成。”   他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明珠安心许多,将银票又推了回来:“拿着,还得娶妻生子呢!”   哪有女儿给爹张罗这事的,他更不好意思,坚决不收,如此推拒三番两次的,也生了恼意,明珠无法,只得自己收了起来。   徐春城这才多了几分笑意,糖糕送了她唇边,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吃一口糖糕,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呢!”   小时候也常喂她,大了避嫌反而疏远许多,明珠笑,咬了一口,甜甜糯糯,没想到姑姑还有这般手艺,连忙夸了两句。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呢,外面有人敲门,叫进来了,说是夫人将相府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叫到老太太院里了,还让人来寻明珠过去说话。   叫她过去说话?   明珠登时站了起来,嘱咐徐春城好生休息,二人说好明日一起去药铺置办新物,这才跟着小丫头离开。   匆匆走了老太太院里去,已经有几十丫鬟小厮在了,在那石阶上面,她一眼就瞥见了自己娘亲身影。   顾夫人远远看见她了,也连忙招手,让她过去。   明珠上前,走了她的身边去,母女站了一处,顾夫人牵了她的手了,这才看向众人:“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说,莫不当回事。”   言语间,已是声色俱厉,丫鬟小厮们登时跪了一地。   顾明珠站在石阶上面,看着他们,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话了,果然,顾夫人声音哽咽,带着几分怜爱,定定说道:“我女儿明珠,这是我女儿明珠,都好生记住了,哪个胆敢欺主,定饶不了他!” 第38章 不一样了   丫鬟之间也有攀比之心, 顾夫人宣布明珠身世,一时间引发了无数猜想。   除了之前就放了她身边的五儿, 还千挑万选,从老太太身边调度一个叫做红儿的过来,两个嬷嬷常守院中。   因为冬日不方便施工, 本来还要重新修缮一下她的院子,顾明珠一下子成了相府当中的宠儿。让五儿和红儿先去房中收拾着, 顾夫人先牵了她的手,进了屋里。   老太太正搂着小石头说着话,抬眼看见这母女二人, 顿时笑了:“过来, 快过来, 让祖母瞧瞧,我这孙女模样俊俏着呢, 可比娇儿比下去喽!”   她口中的娇儿就是自己的女儿, 此时正在一旁打络子, 听见了, 看了明珠一眼。   这会儿姑姑神色如常, 可明珠从她眼中却看出了两分端倪, 她上前见礼,顾夫人就将她撇下了,说有事出去一趟。送到门前,站了一站,果然听见了叫娇杏过来说话, 这分明是姑姑来告了一状。   娇杏才听见明珠身世,心中高兴得不得了,徐春城是明珠养父,这般在府上留着,必定是报恩的,她怎么能不生别的心思,到了夫人面前连忙跪下认错,说是被景文院里的丫鬟叫过去帮忙的。   这府院当中的丫鬟,都什么心思,顾夫人那般玲珑个人怎能不知,不过是她睁一眼闭一眼的,此时见娇杏认错态度好,就吓了一吓,打发了去。   明珠在屋里听得真切,回身走了祖母身边来,直逗着小石头,他手里还拿着小小桃木剑:“你这桃木剑看着可稀奇东西,这么喜欢吗,一直要拿在手里的。”   小石头对着她挥舞了下:“是徐大夫给的,他说我拿了这个,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我就不会再病了。”   明珠没忍住,一下笑了。   徐春城向来是治病治心,这话分明是劝慰姑姑的,被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了,有说不出的妙处。   老太太搂着小石头,看向明珠了:“我听你爹说,你不愿攀皇亲?”   是不想,她想过自在一点的日子,就那些夫唱妇随的,平日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能说得上话的,有空还能一起出去走走,这样的才好。   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太太也点着头:“难得你这孩子看得透彻,之前相宜一心与皇子结亲,我就说了你爹几次,莫要攀龙附凤,不是国母的命,勉强站了上去,能得什么好?再说那宫里的贵妃,又有几个顺心如意的,不过是面上看着好看而已。”   明珠嗯了声:“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横竖我是不愿意的。”   老太太嗯了声:“虽然可惜了点,但是祖母也觉得那样的日子不适合你,你才回相府,不着急亲事的,刚好相宜未走,让她替你挡一挡,权当让她还了这些年霸占之道。”   明珠轻点着头,见老太太低头逗着小石头了,起身走了姑姑身侧来,对她福了福身:“多谢姑姑替我爹着想,他是个老好人,平时都不在意这些的。”   顾永娇嗤笑一声,并未抬脸:“不必谢我,徐大夫不在意就好,以后我也不会再多管闲事的,他这样的人,就求老天爷给他定个管事的媳妇儿,不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明珠还是道谢,亲厚许多:“姑姑说的是,他的性子太软了,是得改一改,不然谁都要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顾永娇打好了络子了,站起身来:“你坐一坐,我带着小石头回去了。”   说着到了老太太的床前,伸手将儿子抱了下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子:“去跟你明珠姐姐说一声,咱们要走了。”   小石头当即爬回榻上,乖巧地搂着老太太亲了一口:“外祖母好生歇着,小石头回去啦!”   说着又蹬蹬蹬跑了明珠的面前来,奶声奶气地抱了拳:“明珠姐姐,我要走了……”   明珠连忙摆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摆了个架势,挥舞着桃木剑,大叫了一声无敌旋风腿,这就从她面前蹬蹬蹬地又跑了回去。   好可爱,明珠登时失笑。   送了顾永娇母女二人出去,顺便看了院中一眼,顾夫人重新分配了丫鬟们,也走了回来。明珠在门口迎了她,扶住了她。   菱角落后一步,直呼着冷,将房门关严实了。   老太太在屋里,两个丫鬟在旁伺候着,其中一个连忙去倒茶,顾夫人走上前来,坐了榻边,回头看了一眼:“这屋里的碳火生得旺些,注意些千万仔细着老太太的身子,有什么事这就去告诉我。”   丫鬟们当然都应了下来,   老太太不叫她操那么多心,躺下了:“你还是多把心思放明珠身上,她才回来,以后你们都打算怎么办的?”   顾夫人笑笑,牵着明珠的手,细细看着她指腹上的薄茧:“什么怎么办,她爹还说给她找个好人家,可我不想,她才多大,刚回到府上,天天看还看不够呢,嫁什么嫁。先这么养着,别的再说!”   毕竟是女人,能明白母女之间的那点微妙感情,老太太嗯了声,十分赞同:“我才和明珠说着呢,不急着嫁人,等嫁了人,都不能随意走动,有什么意思。”   说着忽然想起那个来,抬起了眼帘来:“那个呢,毕竟养了十来年了,虽然想着可气,你打算怎么着?”   顾夫人从来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脸色略沉:“女儿失而复得,轻舟只恨奶娘,如今早把人先押起来了,不和相宜在一处,还能拿捏一些。我看他那意思,想让相宜替代明珠,挡下婚事,后面还有什么变故就不得而知了。”   不能什么都和老太太说,她看向明珠,眼帘微动。   明珠当然懂得,轻点着头。   老太太也是问问而已,拉着明珠的手又说了会话,给她手上戴了自己的玉镯,才让她走。出了院里了,顾夫人回头看着离得老远的菱角,这才看向女儿:“相宜暂时被禁足了,她一心攀龙附凤,现在皇上赐婚大皇子,日后可能会来府上多走动走动,你离他远一些。”   那是当然,自从前日,她就看出来了,顾轻舟这是要要与大皇子反目,只不过时机未到,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所有的筹码押注到二皇子身上去。   她当然要远离卫珩,至今还想得起来,他扣住她下颌时候的力道,应了下来,跟夫人说了药铺的事。   不过隐瞒了些不必要说的事,比如卫瑾。   那些银钱,顾夫人当然浑不在意,还特意叮嘱了明珠,随意支银钱,千万别委屈了。二人走到园门处,就往回走了。   明珠心中惦念着养父,先去了他的院里。   上了石阶,听见屋里似有笑声,这可真是稀奇了。   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去,徐春城正端坐在桌边,他还吃着糖糕,娇杏正给他洗着脚,也不知这丫头说了什么,笑嘻嘻的。   她才进屋,就听着徐春城一本正经地声音:“我这才吃两口糖糕,想稍坐一坐,洗什么脚,你下去,我自己擦擦。”   “娇杏伺候您,您就坐着就成,洗脚算什么呢!”   明珠走了进去,徐春城看见她了,更是将手中糖糕放了一边:“明珠,夫人叫你过去干什么?没事?”   她嗯了声,说没事,二人说好了,等明日一起去药铺置办些东西,卫瑾有心帮忙,但也不能什么都让他来做,动作要快,不然他一旦插手,欠下人情了,牵扯深了,以后不好拔脚。   在屋里说了会话,娇杏特别上心,端茶倒水的,一点不敢怠慢。   非但不敢怠慢,还上心得有点……有点说不出的的……明珠并非是十五岁的无知少女,自这丫头眉梢处的风情就能看出来,她什么心思,不过自己爹也三十了,这么一想也当让他有自己的主见了,她也没有说破,只当没看见,连忙走了。   出了院里了,忽然又想到,该去看看景文那个傻哥哥了,这就带了五儿,又出了院子。结果到了前院,扑了个空,说是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好像去了前院了。   顾明珠又往前院来了,也真是巧了,才到院中,自家门前的小厮引着个人过来了,眼看着那人一身常服,低着眼帘脚步匆匆的,看着有些眼熟。   到了跟前了,自家小厮连忙欠身叫了声小姐。   这一声小姐,身后人连忙抬眼,明珠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时候,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些许惊讶。   竟然是二皇子卫铮。   有过一面之缘,此时相见,她连忙低头,福了一福身。   他浅浅目光,自她身上掠过,就此擦肩而过。   若说这兄弟三人,样貌上各不相同,长皇子卫珩从样貌上更像周帝一些,俊秀温善,卫瑾则更像自己那个外族的娘,他貌美性淡,现在还年少,等二十多岁时候则更是邪魅。反观二皇子卫铮更有英气,脸上棱角分明,因母妃身份低微,他行事谨慎,一向不出头的。   此时独自一人这么低调来了相府,可不符合他远离朝政的心,不一样了,明珠回头看着他跟着小厮往书房去了,心中想,今生今世,真的不一样了。   就是卫瑾,也希望他能远离争储,希望他不与自己在一起了,能有好一点的结果,想起他了,命运变得不一样了,这么一想又不知是喜是悲。   问了院中丫鬟,才知道顾景文是去顾相宜那了,她不愿扑空,当即带着五儿过去了,这两天顾相宜正被禁足,不知道她们一起,又会出什么事。   如今明珠身份大不相同,自然毫无畏惧。   进了顾相宜的院子了,她刻意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了石阶下面,站了一站,没想到屋里的顾景文正是恼怒。   他的声音传出来老远:“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公主的亲事,岂能是谁求来的?” 第39章 就不放手   掀开门帘走进去, 小丫鬟已经迎了出来。   今日重新调度之后,顾相宜屋里的丫鬟和婆子都被撵出府去了, 重新安了个叫做春花的,还不满十五,年纪小, 还什么都不懂的。   她见是明珠,连忙往里面迎了, 回头说了句明珠小姐来了。   往里面走了,一眼就看见顾相宜和顾景文了,二人都看过来了, 神色各异。自从被禁足之后, 顾相宜整个人都变了个人似的。   明珠上前, 走了桌边坐下了,顾相宜连忙起身给她倒茶, 这姑娘眼睛红红的, 看着她真是强颜欢笑:“明珠喝茶。”   景文神色间略有尴尬, 目光浅浅:“你们说话, 我先走了。”   说着, 快步走了出去。   这也不用看了, 他的伤已经无碍了,明珠应了声,随手拿起了茶碗,顾相宜还在身边站着,她抬眼看见了, 示意让坐。   顾相宜这才坐下,低着眼帘,不愿让人看见她眼中泛起的泪光。   等顾景文走了,明珠这才看向她:“景文哥哥来干什么?”   相宜低声回道:“他因着赐婚的事迁怒于我,怪我自作主张。”   的确是她自作主张了,太不将帝王心计放在眼里了,不过未必是迁怒,顾景文一人将拒婚一事抗下来了,皇家哪有什么通情达理,就连女儿的婚事都可以拿来牺牲掉的,顾相宜将什么事都计算得太完美了,殊不知人心不可预计。这个二哥哥起初不愿责备,但是赐婚一场闹剧,最后还是变成了顾相宜的独角戏,在明珠她回到相府这么敏,感的时候,他怎能不多想?   说到底这不过也是暗自敲打敲打顾相宜,多少还顾忌着这些年情分,见她来了,这就走了。   明珠心中唏嘘,见她神色,却有别的心事,摆手让春花和五儿先下去了,等屋里只剩下她和相宜时候,这才将茶碗放回了桌上。   “你说你有先知,我且问你,你所知道的,相府是什么样的结果?”   顾相宜转过身来,两手交握,抬起眼来:“奸臣之路,一路盛放,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从无到有,从有又到无,一个人都没有剩下。”   明珠面色未变,依旧看着她:“那我呢?”   相宜似想了一下:“我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我知道,你进宫为妃,暴君暴行,百姓凄苦,天下人皆受牵连。”   顾明珠:“那你呢?你为何插手?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你口中的暴君,指的是大皇子?既然如此,为何还想要嫁?”   相宜抿住双唇,好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一睁开眼就在这世上了,前生当然是卫珩登基了,他是天命的太子,我……我并未想嫁,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命定的太子?   他会登基的?   明珠登时皱眉:“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插手,才变得没有余地,既然相府有难,那撇清关系即可,为什么反倒还想将自己送上前去了?”   顾相宜才被顾景文说了一通,心中正是烦闷,听见明珠问起了,低下了眼帘来:“不,这不一样,相府不上前,还会有别人上前,我必须得去。我只能这么说,我绝对不会害相府的,这是唯一你应该相信我的地方,我也不会害你。”   什么命定的太子,顾相宜口中的前生与她的前生不一样,明珠想了下,又看向她了:“那卫瑾呢,二皇子卫铮呢?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故意都问了,才不显得突兀。   定定盯着顾相宜,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什么,可卫铮从来低调,卫瑾还年少,顾相宜对这两个皇子实在没有太多印象,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太多事,当然摇头说不知道了。   一无所获,明珠站了起来。   现在顾相宜还在用她和卫珩的婚事在赌人生,可顾轻舟也已经另有图谋了,真不知道以后都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只是担心,担心卫瑾那样个孤傲的人,还是不得善终。   从顾相宜屋里出来,心事重重。   明珠还是回了前院,顾夫人正和顾景文一起说着话,去给她请安时候,正好问了二哥哥的伤情,他说没大事了,只字不提去相宜院里的事。   顾明珠也没有问,说了些许闲话,不多一会儿,顾轻舟叫人来请她过去说话。   无缘无故的,怎的偏叫她了,她心中疑惑,带着五儿匆匆跟了人去书房,到了门前,顾轻舟正是在等她,连忙让五儿退下。   书房当中,暖炉正旺,   顾明珠走上前去,一抬眼就看见了案前的男子,卫铮一身常服,正提笔作画。   他身形颀长,似乎没有察觉到来人,正是专心。   画上草木,寥寥几笔,多是萧瑟,十分传神。   顾轻舟见了女儿,顿时笑了:“明珠,快过来看看,二皇子最擅长作画,是个雅人,我等粗俗之辈,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明珠连忙上前见礼,正好最后一笔落下,卫铮放下笔了,才是回眸。   他目光浅浅,似是初见:“明珠小姐不必多礼。”   叫她过来,这心思不想也知道什么意思,看来之前她说过的话,她爹并未往心里去,顾明珠心中不快,不过忍下去了。   还好卫铮也不熟,并不多话,只偶尔应着顾轻舟,之前不知道他们一起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不过自打明珠来了,并未有勉强之意,二人都生疏得很,不过是见了一面,没什么的。   她稍坐了一坐,也立即找了个借口,出来了。   顾轻舟自然是不大高兴的,说送她一送,亲自将女儿送了出来。   到了院中了,二人才都站下,他叫住明珠,看着她略有不快:“爹都是为了你好,二皇子为人不错,你多与他相处相处,也不是让你这就嫁人了,怎么就不行呢?”   明珠看着他,当然能理解他那种自以为好的,都想给她的心情,但是她并不想要,也就压低了声音来:“爹,别费心了,我这辈子都不想与皇家扯上半点关系,您也当心,即便是得了势,也不能太近,什么事都是,过犹不及,千万当心。”   她声音柔柔的,如同冬日春水。   顾轻舟见她实在抗拒,只当她年少,叹了口气,让她先回去了。   明珠知道轻易也不能打消他心中念想,可此时二皇子还在书房当中,不方便细说的,只能转身走了。   婚事还不能是他一个人做主的,她即刻回了顾夫人屋里,与她说了此事,母女同心的,顾夫人一听顾轻舟有心将女儿许给二皇子,推他上位,也不赞成。   明珠立即表明了态度,此生只想陪伴在爹娘身边,日后找个普通人过寻常日子,正说着话呢,院中又来人了。   说是明王府来车接她了,是为药铺的事。   那就是三皇子殿下的人了,真是偏偏这个时候来添乱,明珠顿时头疼。   顾夫人连忙仔细问了一问,来人说是给药铺添置了些家具,让过去看看。药铺的事,怎的来找女儿不找徐春城,为娘的怎不多想,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两分惊疑,这药铺本来就是卫瑾为了徐春城盘下来的,没什么好遮掩的,明珠只说他为了报救命之恩,与自己无干的。   “都是为了我爹,我先没说就怕您多心,三皇子殿下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再三说了,要报恩的……我爹身子不好,多半是不愿给他添乱才来叫我的。”   顾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那你就去看看,人家来请了,不好驳人家的面子。”   明珠嗯了声,问来人三皇子殿下可来了,人说没有。   她这才放下心来,也不用换衣了,跟顾夫人说了声,走出了大屋来。   今日暖阳,不怎么冷。   出了相府门前,果然停着明王府的马车,春生在车前候着,迎着她,让她上车。   只要卫瑾不在,明珠也自在许多,连忙上车,不过她才提着裙摆,借着春生掀着车帘的手,才一弯腰,立即看清了车厢当中的少年所在。   眼帘一动,下意识就要转身,可少年一抬臂立即将她扯了进去。   车帘放下,马车立即缓缓驶离。   明珠跌坐下来,回头看着他,直抿着唇。   卫瑾此时已经换下了绯衣,锦衣华服,耳边的耳扣是那一抹单红,衬着少年容颜如玉……越看越是……此刻他还钳着她手臂,明珠当即别开眼了,不敢再看,动了动手臂试图挣脱开来。   “殿下有事传一声就好,怎地特意过来了?”   卫瑾非但没有放手,还钳紧了:“既说了两不相欠了,你还躲着我干什么?”   明珠顿时抬眸:“没有,明珠没有躲着,只不过男女授受不亲的,这般与殿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在不妥,所以有事的话,尽量避开才好些。”   她眼底的那颗泪痣小小一点,随着她眨眼时,都特别惹人怜爱,少年定定地看着她,手臂下滑,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顾明珠可受了不少惊吓,才一动,他指尖微动,竟是与她十指交缠了!   她蓦然抬眸:“你这干什么!放开……”   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明珠大惊失色,另只手也按了他的手腕上面。   她指尖微凉,声音当中都带了些许的恳求之意:“殿下……殿下……”   他低着眼帘,目光当中,是她惊慌失措的脸,不放手,非但不放,还刻意倾身,靠近了许多,气息浅浅就快抵上她的鼻尖了。   卫瑾看着她又后仰避开的模样,更是扣紧了他的手:“一本正经是你,嬉笑玩闹也是你,现在你想让本王放手了,那日你为何要握本王的手?嗯?”   “……” 第40章 就是个想   “一本正经是你, 嬉笑玩闹也是你,你现在想让本王放手了, 那日你为何要握本王的手?嗯?”   少年掌心灼热,烫得她耳根都发热了。   偏偏她挣不开,卫瑾紧紧缠着她手指, 目光也灼人得很。   他眼中几分笑意,她定定看着, 仿佛掉入了那漆黑的旋涡当中,只有她知道,从前在他还是少年时候, 就多有温暖。   彼时二人一起住时, 她都靠着他取暖。   隔着前世今生, 她被他这般死死扣住手了,还是拿他毫无办法。   为什么要握他的手?   她也不知道, 当时看着他, 有重逢的喜, 也有未知的忧, 可她从前除了养父别无亲人, 只他一个, 看见他了,就觉安心,看他昏迷时候,看了他半晌,她就想作个别, 偷偷握了那么一下,以为他在昏迷当中,不会知道。   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躲闪着他的目光,明珠放弃了挣扎,她太了解他了,越是挣扎,他会越发地想掌控一切。低着眼帘,慢慢蓄积着,蓄积着泪花,片刻之后再抬眼时候,已有泪意。   她双目含泪,看着他轻眨着眼,一句话也不说,可这般模样,分明就是再动一动,眼泪就要落下来的模样。   卫瑾登时怔住,随即放开了她的手:“哭什么?弄疼你了?”   顾明珠连忙坐远了一点,两手绞在一起,低下了头去,她长得瘦,那细腰被腰带束着,仿佛不足一握,这么瘦小的个少女,在他眼里,就像随时能捏死的蚂蚁一样。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么娇弱的模样,他却不敢再上前了。   难以想象,这么瘦弱的小姑娘,是哪里来的力气,背着他走出火海的,如此这般,之前冒犯他说的那些话,对他做的那些事,也自然原谅她了。   明珠不说话,卫瑾就那么看着她侧脸:“还在哭?”   她眼帘微动,不抬头,也不说话。   他侧目看了她片刻,也转过去不说话了,这个人,其实不善言辞的。从前也有别扭时候,只要沉默以对,她不理他了,他通常都会离她远一点。   果然,她不开口,他便也不说话了,马车些许颠簸,不多一会儿,到了南街上,终于停下来了,春生掀开车帘,让二人下车,才算打破了僵局。   也是卫瑾先下的车,明珠长出了这口气,在他背后抚着心口,安定了片刻,这才下车。   马车就停在了药铺门前,此时已近黄昏,街上行人较少,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抬眼看了下药铺匾额,提裙走了进去。   没想到之前看过的药铺里面已经焕然一新,就连药铺的药柜都换了,她站住了,目光在药铺内扫视了一周,不敢置信地回眸看着卫瑾。   他慢步走到她的身后,也站住了:“时间仓促,来不及置换太多,你先看看,是否合心意,后院也添置了些家具,随时可以来住的。”   这还是时间仓促,来不及置换太多的,那时间充裕,他岂不是要将整个药铺都换掉了?从前堂掀了帘子,进了后院,可以看见是多用心的了,院中的青砖都换了一通,进了门,屋里家具都是新置换的,桌上摆着的茶具都是新的。   明珠看了两眼,退出院中,角落的柴棚里已经摆放了些劈好的木材,可见细心之处。   卫瑾也不上前,就不远不近地跟了她身后,再回到药铺前堂,她好奇地到药柜前,拉开了一个药匣,里面竟然还有摆好的草药。   ……   她回眸看着他,只觉头疼:“殿下该不是直接将别人家药铺搬过来了?”   少年嗯了声,不以为意:“这没什么,多花了些银钱,省却不少事。”   明珠将药匣合上,走了他面前来了:“殿下都说了,两不相欠了,为什么还要帮我们,现下这么看来,反倒是我们还欠了殿下的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生疏得很。   不知怎的,他就在她动作之间,察觉出了几分恼意,因着在车上时候太过逼进了些,怕是真握疼了她了,余光当中更是仔细瞥着她神色,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不过他生性就直,在她面前不会迂回:“欠了本王的,可不止这一件,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记着,等你想起来了,慢慢还。”   顾明珠不由汗颜,可前世说过的话,也不知道今生可又说过没有,她已经分不清梦境还是真实,怎么能记住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   就是那日握他手了,也是才想起来的。   就这么牵扯不清的话,真是不知福祸,有心就此了断,当即跪了下来:“此生遇着殿下,不敢妄求,我爹常说,不要与人相欠的,能为殿下做点什么,抵消了就是,不求有恩,但求无过。”   言语之间,就是说想把欠他的还上,让他看在之前救过他的份上,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心里打定主意他这般骄傲的个人,定然恼怒,故意冷着脸面说的。   本来卫瑾还有两分笑意,此时听着她这般话了,登时笑意全无,他站在她的面前,低眸看着她的发顶,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真是恼了,只怕这次,再不会有往后了。   她抬起眼来,心却是更沉了下去,慢慢走出药铺时候,门外只剩春生了,他手里拿着钥匙,远远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似入了定的。   顾明珠走上前去,春生这才回头,先锁了药铺,又将钥匙送了她的面前来:“小姐怎么这么会泼人冷水,殿下今日高兴,亲自带了人,将东城那家最大的药铺掌柜的叫了来,差点把人家家当都搬过来了,兴冲冲地去找您,也不过是让您高兴高兴,谁想到怎么三句话不到头,给他气着了呢!”   明珠只管接了钥匙,低头相送:“心中感恩,多谢殿下费心了,只不过我们本不是一路人,不愿走得太近,怕是日后害了他就不好了,还请回去好生照顾着他,莫要伤心。”   春生也不大高兴的:“小姐这么说的话,好像是为了我们殿下好了,可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唉……还以为今个能和往年不同,殿下能有个……”   他自顾自地叹着气,作了个揖,也没说清什么,转身走了。   风起了,天渐冷了,明珠穿着不多,也往回走了,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当中一闪而过,她一时间怎么也没想起来是什么,沿着边街走着,伸手捂住了两耳。   前世她和卫瑾初遇之后,照顾了他两个多月呢,有一个雪夜,也是他们一起度过的,那时候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本来不大爱说话的,日日沉闷。彼时明珠还是个无知少女,单喜欢跟他一块,给他讲那些市井故事,讨乐子。   雪夜,冬日。   后来与他在一起,不论是明王府,还是哪里,每每到了初冬时候,他心中总要烦闷的,总要她陪着……是他的生辰。   猛然间想起来,算着日子,可不是他的生辰么!   他生来带煞,从来不过的,但是一到这日子都更闷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日子与他说那些话,明珠懊悔不已,心中疼痛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铃铛声不绝于耳,正是难过,不知走了多远了,明王府的马车去而复返,掉头又站了她的旁边。窗帘被人掀起来了,春生趴在窗口看着她,满眼都是无奈:“明珠小姐,上车,我们殿下吩咐着,要把您好好送回去的,天色不早了,总不能让您这么走回去的。”   不知卫瑾在不在车上了,明珠连忙上车。   她心中似被千万针扎过了,密密都是疼惜,上车之前还有十分期待,掀开车帘了,连忙往里面看了一眼。   少年半阖着眼,靠在侧壁上,似在小憩。   她连忙弯腰,往里走了,脚尖正踢了春生脚上。   春生抬眼看着她,她目光微动,示意他靠边一些,动一动。   春生连忙让开,她也不客气,随后坐了二人中间。   衣裙上似有香气,可少年依旧闭着眼,似乎什么都未察觉得到,明珠挨着他坐下了,在马车一动时候,轻轻撞到了他的肩头。   她诶呦一声,连忙又坐直了。   卫瑾慢慢抬眼,浅浅目光,只淡淡瞥着她,一动不动。   此时明珠,不过是十五岁的娇俏少女,她不笑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地,总是不经意就露出自己沉稳模样,这时看着少年,关于那么多年的生辰之日,真是想起太多东西。   她仿佛一下变回了少女明珠,侧脸过去,让卫瑾看她的耳朵:“殿下再不接我,我耳朵都要冻掉啦!”   两耳泛红,她眼中都是笑意。   好像刚才那般生疏模样的,不是她。   卫瑾依旧看着她,神色淡漠。   明珠回眸,依旧是笑眼弯弯:“刚才被冷风一吹,又忽然后悔了,我欠殿下这么多,慢慢还就是了,殿下欠我这么多,当然也要多讨要点才是……”   他眸光微动,看着她笑眼,她似乎又变成了那时少女,胆大妄为的个。   再开口时,嗓音已哑:“你要什么?”   顾明珠两手搓了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呵着冷气:“呃……让我想想……”   她耳朵的确是被冷风吹红了,指尖也是冰凉的。   正是想着怎么能不着痕迹地,让他高兴一点,少年突然欺身过来,二人挨得更紧了,不过是抬眸之间,他唇边已有笑意,随即两手都被他手覆住,一起捂住了她的耳朵。   “慢慢想。” 第41章 好疼啊疼   马车些许颠簸, 顾明珠耳根发热,两手一挣, 似不经意拂开了他手,他侧身看着她,目光浅浅, 四目相对时候,她终究是在心中暗自叹息。   看得清楚, 他眼中没什么暖意。   因为知道他从小的伤痛,所以心疼,明珠想了下, 对他弯着眉眼笑了:“听闻今日是殿下生辰, 明珠还未恭贺, 既然因着药铺欠了殿下人情,那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就还了。殿下想要什么东西玩意儿的, 我买给你。”   少年侧目, 顾明珠背后的春生正是偷笑。   顿时明白过来, 这明显的态度转变是为何如此, 按着他的脾气, 当立即将明珠送回相府去,日后再不相见,但是莫名地,他舍不得。   从睁开眼睛看见她的那一幕,到现在, 舍不得。   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年纪与他相仿,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背着他从火海冲出去的时候,他就想,以后要星星还是要月亮,都给她。   为此,也就原谅了她的那些轻薄。   她问他想要什么,说要买给他。   卫瑾定定看着她,竟是真的好好想了一番,可他什么都不缺,一时间竟不知要些什么才好。这可是个稀奇事,这么多年了,可还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还是用那样温柔的语气。   他目光微动,沉默不言。   在他身边,真是习惯成自然,明珠倾身,扬着脸目光温柔:“怎么?没有想要的吗?好好想想,过了今日明日可就当我没说过了啊!”   少年低眸,目光在她靠紧许多的腰身上一扫而过:“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你太过胆大妄为,可知本王想要什么,你给得起?”   他声音略沉,还带了些许沙哑。   明珠不以为意,少年模样和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他向来面冷心软,一样一样的,这么看着,更是笑了:“殿下想要什么,自然多的是去给,但是明珠只此一个,虽然能力有限,但如果只是街头巷口的小东西,还是买得起的。”   她印象当中,曾又一次生辰,买了一挂饰给他,因为是特意去买的,回来送他时候,他分明就笑得很开心,随时挂了身上。   这么明显提醒他了,如果只是小东西,她当然买得起。   果然,卫瑾嗯了声,似才想到:“本王今日出来匆忙,的确没有佩戴任何的腰饰,街上应当有卖的。”   明珠登时拍手:“好,那就给点殿下买那个。”   说话间连忙问到了哪里,刚好没到相府门前呢,顾明珠叫停了马车,连忙下车。她腰间的锦袋当中,有些银钱的,买个挂饰还是可以的。   少女站在街头,四下看看,奔着银店去了,春生在后面掀着车帘,远远地看着她背影,直摇着头:“殿下呀殿下,那挂饰能值几个钱,要那个干什么……”   卫瑾已然起身,弯腰走过他的身侧:“她能有几个钱。”   才要下车,又是回眸。   春生给他掀着车帘,无声地看着他:“殿下?”   少年目光清冽:“刚才你都跟她说了什么,她那般模样。”   春生登时失笑:“这是因祸得福,我实在气不过就说了,说殿下可怜模样,本来就是殿下生辰,年年都是自己过的,可能是明珠小姐听过之后,实在于心不忍这才改变了主意!”   卫瑾一回身,挥手间车帘已经放下了,春生在里面连连告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女人都吃这一套的,书上都有写的!”   说话间,明珠已经从银店走了出来,卫瑾余光当中瞥见当即下车。   似乎没有买成,他远远地跟了她的身后,走了几步,少女似乎察觉到了,回头看他。他一身玄衣,在这天地间实在扎眼,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似街上漫步一样。   那不就是她的梦吗?   走进大火时候,就想了,是一场梦多好。   她还是无知少女明珠,他还是她的殿下。   顾明珠倒退着走了两步,眼中人越走越近了,她从前构建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崩塌。他的生辰呢,想着就想笑。   走着走着站住了,片刻之后,卫瑾到了她的面前。   明珠手里还拿着锦袋,两耳微红:“前面还有一家银店,我们过去看看?”   少年站在两步开外,定定看了她片刻,一丝笑意皆无:“不必了,本王不需任何人的怜悯。”   说着一扬手,片刻之后,跟过来的马车就停了二人身侧,他下颌一点,示意她上车。其实这条街已经距离相府不远了。   明珠满腔暖意,似被冷水当头淋下。   也对,他是高高在上的明王殿下,若不是他,她前世不过是一个命运多舛的普通姑娘,今生找回了爹娘,为了避开一切不好的羁绊,是真的不该走近。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对他福了福身:“是明珠逾越了,不必相送了,前面不远转过街角就是相府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说着低下眼帘来,恭恭敬敬地低头,见他没有阻拦,转身就走。   她耳朵还有点红,呼出来的冷气还有霜白,一转身眼睛也红了,可也如释重负,脚步更快了。   卫瑾站了站,又跟了她的身后,一直走到街角,她始终都没有回头。   他看着明珠走进相府,那门前的小厮还恭恭敬敬的,心中起疑,回身上车,这就回了明王府。   明王府是从前的皇子府所改,他来来去去,多少年都没注意过街角,今日不知怎的,下车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这王府真的和从前一样,十年如一日的冷清,府院当中,高墙耸立,春生在前面引路,侍卫队各司其位,初冬时候,院中的枯树上,还挂着银霜,毕竟在府里也住了十来年的,勉强像个家一样。   越是往后院去了,越有疑心,不等走回自己房中,立即叫住了春生。   春生这会儿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再闹,恭恭敬敬在他面前见礼,头都不敢抬的。   卫瑾想起那少女背影,眼帘微动:“速速去查,顾明珠与顾轻舟是什么关系,她和徐春城来京中寻亲的,寻的什么亲,如今住在相府又以什么身份?”   春生当即点头:“是!”   明珠回到相府时候,日头已经快落下来了,她直接回了自己屋里,走了一会儿手脚冰凉。五儿连忙拿了手炉过来暖着,不多一会儿天就黑了。   外面风又起了,在屋里听着风声,明珠靠了床边抱着手炉,怔怔发着呆。   五儿在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掸着灰:“小姐还是别乱走了,这两天前院总来贵客,我听菱角说,大皇子来了,白日里就来了一个了,我见过一回的,好像是二皇子,他走的时候,院中都不让走动了,老爷亲自在后门送走的,我觉着,来了这个去了那个,最近可能是想给姑娘议婚了。”   五儿还不知道其中细情,就当闲话跟她说着。   明珠坐直了一些,将手炉放一边矮桌上面:“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跟我没关系的,多半是为了相宜的婚事,爱谁嫁谁嫁,我才回爹娘身边,这辈子都想当老姑娘呢!”   她平日想着要远离卫瑾,今日真被他一语道破了,还有恼意,言语之间竟然带了几分恼怒。五儿听出些话音,以为她是气相宜的婚事太过相当,顿时不敢再言语了。   明珠活动下了手脚,正要洗漱,门前又有动静,顾夫人带着菱角和另外一个婆子来了,进门见了女儿就是笑。   “听说你回来了,为娘赶紧过来瞧瞧,你说娘也真是糊涂,你爹还想让你好好打扮打扮,等在宴上再为你正名,我才想起来你耳洞都还没穿,真是的……”   她双耳都未穿耳洞,明珠下意识摸了下耳垂,她耳垂饱满,天生福泽。   前世那单只耳洞是卫瑾亲手所穿,可只穿了一个,她疼得哭了,索性就穿了那么一个,正好与他一样,一人一只耳饰,倒也应景。   今日顾夫人说要给她穿耳洞,她忽然想起来了,就像是赌气一样,反正今生都和前世什么都要不一样才好,立即迎上前,挽住了夫人手臂。   “还真是没有穿过,还是娘想得周到。”   顾夫人连忙叫了婆子过来,穿耳附珠这种事其实还是幼时才好,明珠此时已为少女,为人母的下不去手了,就让婆子拿了乌豆来。   那婆子笑得慈眉善目的,让明珠坐下了,她拿了乌豆上前,仔细看了明珠的耳垂:“刚好姑娘才在外面回来,冻得发红呢,揉一揉就好了。”   说着动起手来,起初时候,还不那么麻的,明珠不以为意,还侧目看着旁边的顾夫人,与她说着话。   那婆子揉着好半晌,眼看着乌豆将耳垂揉开了,一伸手在丫鬟手里接过了细针来。   顾夫人问起了药铺的事,明珠正与她说起卫瑾添置了许多东西,只觉耳上什么穿过,剧痛令她心肝乱颤起来,她惊叫一声,下意识一手捂住了。   好疼! 第42章 小东西啊   顾明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疼痛过了, 顺着在卫瑾那惹来的那口气,当即就哭了。   都说孩子在母亲面前, 最是脆弱,她也如此,靠了顾夫人怀里, 可是哭了好一通,说什么也不肯再穿第二个了。   因她那一动, 滴下血来。   .那婆子也吓得不轻,在旁呐呐地:“从前都是幼童不知疼痛的,再者说人和人疼不疼的也不一样, 我这些年, 也从未失手过, 哪有穿一只耳朵的呢,不若……不若缓一缓, 我再……”   明珠一手还捂着耳朵, 眼中含泪:“不穿了, 不穿了, 大不了以后都不戴耳饰到头了。”   顾夫人更是心疼:“不穿就不穿了, 从小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何苦来让我儿还受这个!”   说着让明珠放手,低头看了看,一看流血了,更是懊悔,叫人拿了巾帕过来好好擦了, 顿时红了眼了。   顾相宜小时候穿的,也没哭闹。   到了明珠这,一看她十五岁了还没有个正经人照顾,连耳洞都没打,心里酸楚更多了些,挨着女儿坐着,将人拥住了,眼泪这就掉落下来了。   那婆子在旁可是慌了:“这……这……那还……”   话未说完,已经被菱角拉住了,到底还是菱角懂得自家夫人疼惜之苦,对着她摇了摇头,先让她下去了。   丫鬟们都撵下去了,菱角也退了出去。   顾夫人亲自给明珠擦拭了耳上的血迹,看了伤处,幸好没什么的,这才松了口气:“这婆子下手也没个轻重,早知道就不用她了。”   女子多半都是幼童时候穿针,没有这么强烈的痛感,明珠十五才穿,自然不大一样。她如今可和从前不一样了,在爹娘身边,自然矫情了点。   依偎了娘亲身边,心里总算出了这口气。   顾夫人给她耳垂看了又看:“还好没有太大伤口,先穿一个也好。”   为人母了,自然为以后着想,既然打穿了一个,那就先戴上玉珠,免得肉耳合上。若是日后再想穿耳穿一个就是,也不会两只耳朵都重新来过。   坐了一会儿,时间不早了,顾夫人让明歇下,叫五儿进来好生伺候着,这才走了出去,本来来的时候就已经想了,给女儿佩戴什么样的耳饰,现在白忙一场,还落了个伤心,自然恹恹的。   出了门了,菱角连忙搀了她一把。   “夫人不必伤神,明珠小姐才回府上,以后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顾夫人伤神的不是这件事,出来之前,顾轻舟就同她说了,这两日要给女儿好生打扮打扮,虽然明珠说不嫁,但是他始终记挂在心上。   即便不让女儿嫁进皇宫,不嫁王侯,那他的女儿,也必定要配最天下最好的男儿,不然怎能甘心。   夫妻两个,第一次在女儿的事上有了分歧。   女儿才失而复得,顾夫人不愿提及明珠婚事,自然与顾轻舟恼怒,从明珠院里回去,走回自己院里时候,顾轻舟已经从书房回来了。   房中点着烛火,昏暗的烛光映着男人的身影,顾轻舟正坐了桌边,以笔拟着宾客名单,数来数去的,很怕将谁落下了。   顾夫人一进门,房门就咣当一声,心火窜上来了。   男人回眸,看见夫人徐徐走回,立即站起来迎上前了:“夫人怎去这么半天,明珠的耳洞打好了么?我这正拟宾客名单呢,你要不要看一眼,别落下谁了,到时候昭告天下,可让女儿打扮得美美的,好叫天下人都知道,明珠是我的女儿。”   他虚扶一把,顾夫人顺手搭上了他手腕,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现在一口一个女一口一个女儿的了,当初要不是你糊涂,哪里能有今日!”   此乃一生之痛,顾轻舟登时理亏,闭口不言。   到了桌边,将名单递到了夫人面前:“夫人请看。”   顾夫人只觉头疼:“我不想看,明珠才回府上,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只怕于她不妥,她现在十五了,嫁人还早呢,我不想她嫁人。”   顾轻舟也坐了另外一侧:“我也不想她这么快嫁人,但是她既然已经回到府中了,那自然是昭告天下的,让他们都知道明珠是我女儿,是相府千金,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心是这个心,顾夫人又是抬眸:“那相宜呢,养了十来年了,这个时候你宣告明珠,要怎么说?眼下她与大皇子有婚约在身,若有差池,便是欺君之罪,你可有想过?”   顾轻舟嗯了声,不以为意:“我知道,所以眼下不说相宜的身世,光说明珠的,相宜和大皇子的婚事也不过是幌子,戴我扶二皇子上位,日后便可解开,到那时候,她愿意去哪里就送她去哪里,也不枉养了她十来年。”   相宜说过的话,顾明珠并没有全部说与顾轻舟夫妇,因为太过离奇,正如她重生一样,不能说与别人听的。   是以顾夫人不过是多有怀疑,但不能确定当年的事。   是非真假都已没有明珠重要,顾夫人念及女儿,又是伤心,与顾轻舟说了穿耳洞的事,当爹的粗一点,只说疼就不穿了,姑娘家家的,即使不戴耳饰又能怎样。   话是这么说,顾夫人还有恼怒:“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人人都穿金戴银的,我女儿怎不能戴?你老早告诉人家,明珠是你女儿,那岂不是就是在告诉人家,早早下了聘才好?若是我说呀,再迟些日子,近日就常带她出去走动走动,含糊些个,看看谁真心相待,再选婿不迟。”   顾轻舟当然不愿:“选什么女婿,我顾轻舟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看明珠愿意不愿意了,不勉强她就是,日后若有差池,换了就是,烦恼那些干什么。”   说的也是,顾夫人伸手抚额,嗯了一声。   二人说着闲话,顾轻舟再次让她看宾客名单,她看了两眼,如此拟定三日之后,宴请名流。   夜里又下起雪来了,顾明珠却睡不着了,她和五儿说了半宿的话,问相府从前的事,也多方打听了下顾相宜从前的为人做事,心中多了些计较。   天快亮了,雪停了,明珠才睡着,迷迷糊糊又做了梦,梦中人与她指尖缠着指尖,脚尖缠着脚尖……   明珠是五儿推醒的,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沉,都一早该起了,赶紧起床穿衣。   说好了要与徐春城一起去药铺,顾明珠洗漱一番,在新裙当中看了一遍,那些浅白翠色的,似乎都不如红裙扎眼。   红裙,红裙。   顾明珠拿起在身上比了一比,穿上了。   五儿推了她到镜前,少女一身火红,娇俏动人。   “还是第一次见小姐穿这红衣,真是好看,小姐别动,髻上再多减一朵珠花……我来。”   顾明珠对镜梳妆,顿时将心事都抛下去了,是了,如今她才十五,应该享受当下。草草吃了点早饭,才过去寻徐春城了。   徐春城也一早起的,娇杏伺候周到,手脚都特别勤快,殷勤得很,如今她知道他身份不同,待他自然上心。   明珠进门的时候,娇杏正给他折药。   徐春城可等不得了,将药拿过来就喝了:“不必这么精细的,吃药哪有那么讲究。”   明珠上前,都看在眼里,笑意浅浅。   徐春城抬眼看见女儿一身红裙,更是赞不绝口,二人稍坐了一坐,说去药铺收拾东西,娇杏自告奋勇也要过去帮忙,这就带了她了。   额外在院里叫了两个小厮过去劈柴做事,一干人等这就出了相府,同去了药铺。   徐春城让人先去后院劈柴生火,又叫娇杏在前面擦拭灰尘,他和明珠一起去给药分类,也真难为卫瑾了,竟然准备得这么充分。   挑挑拣拣,收拾了好一通了,后院烧得暖了,小厮来叫。   明珠又带着娇杏和五儿收拾屋里摆设,昨夜一场大雪,又有寒意,地龙烧得暖,顾明珠这个怕冷的进门就抱了手炉暖手。   都是新的,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五儿和娇杏一旁掸灰,明珠这就歪了榻上,她昨夜睡爹不好,此时做了半日工,可是困乏起来。   这一闭眼,就入了梦,睡得沉了。   过了晌午,明王府车马路过药铺,见开着门,停了车。   卫瑾下车,进了药铺了,徐春城连忙迎上前来,寒暄几句了,见这少年目光,在药铺当中环视,似是寻人,刚想问了,他倒是先开了口了。   “顾明珠没有来吗?”   徐春城向来实诚:“她在后院收拾东西呢,只怕这个时候,灰头土脸的还在做事。”   卫瑾点头与他走过,留下了春生,径自掀开帘子走了后院来。   院中只那两间房,看见人影了,推门而入,五儿和娇杏正在门前说话,见了他了,立即傻眼,下意识回头要叫明珠。   卫瑾一身玄衣,抬眼看见榻上人,登时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明珠侧身而卧,呼吸浅浅,竟睡得深沉。   他低着眼帘,看着这小东西……哦不,是小姑娘,目光沉沉。   她与昨日不同,她右耳上多了一点茶杆。   黑漆漆的,别无光亮,与她这身红衣十分不相配的,他看了好半晌,随手在耳边一摘,登时将自己耳上的红石耳扣取了下来。   五儿是认得他的,不敢造次,但是自家小姐还在里面,就这么离开又觉不妥,只好拉了娇杏站了门口,静观其变。   好在卫瑾走了榻前,似乎只是看着明珠,并未上前。   娇杏无声地问着五儿,他是谁,五儿才松了口气,想要告诉她眼前少年是谁,忽然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目光当中,少年坐了榻边,一手在明珠耳上,似在轻抚。   这般轻薄的,五儿一下捂住了娇杏的眼睛,紧紧咬住了下唇。 第43章 无情无义   指腹之间,动作轻柔。   可即便再轻柔, 这般轻抚着她的脸, 她也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顾明珠蓦地抬起眼眸,正对上少年浅浅目光, 她一下坐了起来, 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殿下怎么来我房中了?”   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还以为是在自己闺房, 看见卫瑾吓了一跳, 左右看看, 见是在药铺的后院, 又觉刚才有些太过敏,感了。   不过好在卫瑾似乎并未在意, 她一身红裙, 这般颜色, 更觉娇媚。   看起来总算比之前娇柔了一些, 卫瑾站了起来, 看着她竟有笑意:“没想到你到京中寻亲, 寻的竟然是相府的亲,顾明珠,这名字不错。”   明珠登时抬眼, 看着他些许忐忑。   每当他说什么不错,有些趣什么的,那时候就是他起了兴致了, 他这个人对什么事都不大热衷,但是特别喜欢掌控。   前世相伴十年,他从未想过娶亲,今生遇见,只怕也是孽缘。   昨日才生出的那些许怜惜,登时消散个干干净净,明珠小心翼翼地瞥着他,眸光微动:“明珠来京中寻亲,机缘巧合是为上天所佑找到亲生爹娘,此生再无遗憾。”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再接着他的话说。   故意这么含糊其辞的,只盼着他尚且还顾忌着顾轻舟三分,不会当真将她怎么样。   不过,想当然的,卫瑾向来目中无人,怎会顾忌:“本王身边还缺个伴读丫头,本来还想着让你过去,如今身份不同了,不知顾大人可会舍得?”   明珠看了他一眼,还说什么伴读丫头,没直接说身边缺个丫头,算他口下留情了。   看,对他有所期待,那都是错的,她真是太了解他了,别开了眼去:“想来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殿下千万别提及此事,明王府也不缺我一个伴读丫头,殿下真有心,再寻一个就是。”   说话间,明珠已然下榻。   抬眼看见五儿和娇杏在门口站着,知道她们没有命令不敢过来,这就试探着叫了一声:“过来扶我一把,时间不早了,收拾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   五儿连忙上前,轻手轻脚走了过来,到了榻前扶住明珠,明珠当即对卫瑾轻轻欠身:“殿下稍坐片刻,明珠先回去了。”   说着即要从他身边走过,但是显然,卫瑾既然来了,没那么想这样放过她,他身形一动,一下挡在她的面前。   顾明珠向左,他便向左,顾明珠向右,他便又向右,巧巧就挡在她面前,低着眼帘看着她,那唇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她左右走不出去,实在气恼:“殿下这是何意?”   少年向前一步,逼得她后退了,又见笑意:“怎么,成了相府千金了,就对本王避之不及了?可怎么办呢?本王此生还未受过谁的,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听说顾大人有意为女儿招亲,这可不行,本王的丫鬟,你不愿来明王府也就罢了,本王做了记号了,看谁敢登门求娶?”   他唇边笑意,还带着些坏意。   明珠果然后退,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前世相伴十年,可未在他身上看过坏模样,此时方才少年,怎知他这副……这副模样。   怔住之余,也带了些许不可置信,卫瑾依着她脚步上前。   打心底,她并不相信他会伤害自己,是以未动,少年到了她的面前,见到她略白的脸色,伸手放了她的肩上。   他笑意更浓,顺着她的发辫向上,这就放了她的发顶:“别动,这就乖了,不用害怕,本王的小……嗯小明珠。”   那笑意带着些说不上来的陌生,一时间在他面前,竟是动弹不得。   随即,那只手从发顶抚到了发尾,最后又放了她的肩头。   她肩动,才要拂开,卫瑾忽然倾身,低着头气息近了许多,笑意才起,那只手竟然放了她脸边来。   明珠侧身一动,他指腹轻柔,错过脸边,到了她耳上。   她下意识来捂,目光一动,忽然到了卫瑾脸侧,他今日玄衣,怪不得刚才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再一细看,他耳上的耳饰没有佩戴。   仿佛是预见了什么,顾明珠猛然推开他了,伸手抚到了自己耳垂上面,昨日的茶梗已不复存在,现在她佩戴着的东西,不论形状还是什么,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回眸看见桌子上面有一个铜镜,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面前了,一侧脸,立即看见了耳边的耳饰。   卫瑾未动,站着爱她背后看着她。   她指尖一动,才碰触到那红石耳扣,他冷冷的声音已在背后凉凉响起:“本王提醒你一句,那是父皇亲赐的东西,你若敢摘下来,安你什么罪名都可。”   她动作顿僵,目光渐恼。   少年脸色却更是冰冷:“三番五次推拒本王,是有更好的抉择了?顾大人有心扶持皇兄为太子,难不成你们姐妹还想共侍一夫?抑或,等着先入东宫,再进皇宫?嗯?”   她当然没有那样的心思,明珠目光更恼:“我无意与谁共侍一夫,也无意什么太子,殿下这般模样,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我有意,想要下聘呢?可殿下这般咄咄逼人的,明珠敢问,可有此意?”   她扬起着眉眼,这些话已是从心而发,掷地有声。   想当然的,卫瑾眼帘都未动一下:“真是笑话,本王想报恩时候,给你恩接着就是,本王想让你进府做个丫头,你也受着就是,下什么聘,未免太自作多情。也不怕告诉,本王此生都不会有那种念头。”   看,还是一样的。   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明珠定定看着他,眼眶微红:“是殿下在说玩笑话,我怎会去你府上做个丫头……”   话音才落,少年已是转身:“玩笑话?那你且看看,这个丫头我要不要得来,本王的东西暂且在你那放着,好好给本王戴着,若是让本王知道你摘下来了,那别说是你,就是相府,还有这药铺,不管是顾大人,还是徐大夫,都得给你陪葬。”   他声音冷冽,当即拂袖,这次可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瑾狂妄,她是知道的,但是却不知从少年时候即便如此,看着他从面前走远,直到开门出去,明珠转回身来,镜子当中映着她还年少的脸。   耳侧一点红,与这红裙是真相配。   在镜前坐了一坐,顾明珠看着那个耳饰看了好半晌,犹豫了几次,都未敢真的摘下来。   是的,她不敢。   她不敢赌这口气。   五儿在旁侧目,也吓得不轻:“小姐,此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日后都是麻烦,弄不好媒人都不敢登门了。”   明珠叹了口气,卫瑾狠绝,她该如何是好?   正是烦恼,徐春城布置好了前面药柜,重新拟了一份名单过来,拿了上前:“药单不全,还得去收一些,店中无人也不行,还得雇两个伙计和药童。”   明珠嗯了声,连忙站了起来:“此事好办,先雇伙计,收两个药童上来,然后让药童去收药,爹在店中坐堂就好。”   徐春城实在太喜欢这家药店了,眉眼弯弯:“说的是呢,这后院还带着能住的地方,真是不错,既如此,以后我就住这里了,让娇杏跟你们回相府去!我这不用人伺候着……”   娇杏在门口听得真切,快步走过来,连忙跪了下来:“我不回去,夫人既然指了我伺候着您,以后您就是我的主子是我的天,我要跟着您留在这里,以后……以后反正享福遭罪都跟着主子您!”   她态度坚决,看起来竟是忠心耿耿。   徐春城一向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被她这么一说,自然心软:“嗯……你若不嫌弃,留下来也行,正好后院有两间,拾掇拾掇也能住下。”   娇杏闻言大喜,忙起来谢过,欢喜顿上眉梢:“那我去收拾收拾隔壁。”   赶忙去了。   徐春城并未在意,站了女儿身边来:“这可多谢了三皇子殿下,没想到他人在高处,却也如此这般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明珠,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他这般温良纯善的……按说他那般身份的人,应当什么都不缺了,我该怎么感谢他才好呢?”   明珠:“……”   他犹自烦恼,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金银珠宝他不能缺的,我该怎么谢他才好呢,我也真是……”   明珠起身,走过他的身边:“爹,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什么都不缺,您就别费心了,他应许药铺,也是为了还报救命之恩,不必太在意了。”   徐春城也转身看她:“那怎么能行,爹这辈子就怕欠人情的,不然你帮爹想想啊,咱们能帮殿下些什么,也不枉有次缘分。”   他扬起声来,可顾明珠已经径自走了出去,没有理他。   他追上两步,还直在后面说着:“明珠!想到什么就告诉爹啊,真是要好好谢谢人家的!”   五儿紧跟着明珠,出了房中了,才快走两步,追上她了:“小姐,怎么办,回去夫人问起了,该怎么说才好?”   怎么说,怎么也不能将卫瑾的事说出来。   明珠侧目,眼帘微动:“我自己来说,你将此事瞒下,估计是明王殿下一时兴起,说不定过两日他就忘了也说不定,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不让说,五儿当然就烂到心里,跟着明珠走了前面药堂当中,正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问,是不是这就先回相府了,前堂已是来了人了。   是顾夫人派人来接的,知道她们来新药铺了,找寻了好半天了,说是府上来了贵客,让明珠速速回去。   明珠不知什么人,当即多问了一嘴。   来人抬眼间,也带了两分喜意:“是宫里来人了,还有大皇子殿下,似来商议婚期了,夫人让我来找小姐回去……好像……好像还有别的人,反正夫人让小姐回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更新时间,每晚六点。 第44章 冤家来了   相府门前停了七八辆车, 顾明珠掀开了车帘, 目光在那些车徽上扫过,徐步下车。她脚步匆匆,随着动作那红色的裙摆像一朵炫目的花儿,摇曳生姿。   五儿跟了她的身后,看这阵仗有些忐忑:“小姐,能让咱们老爷称得上贵客的,也没什么人了,看这模样不知道都来了什么人,那……那三皇子殿下的那个……要不要摘下来?”   顾明珠目光浅浅, 刚进院中, 站在影壁前站住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站,当即绕过影壁往院里去了:“没事,你别跟我娘说起, 我到前院影一影就走, 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五儿还犹豫着:“那……那要是夫人看见了问起呢?怎么说?”   怎么说,她也不知道。   不过今生有爹娘, 什么事都有人做主了, 明珠也不以为意:“若真问了, 那就实话实说,你别管就是了。”   现下, 她不敢赌这口气,万一卫瑾真个来了,以此为借口, 找相府的晦气,那她真的拿他毫无办法,他做事向来毫无章法,又是孤僻,眼下还是先顺着他才好。   但若是问到头上的话,她也无需隐瞒。   院中嘈杂得很,远远听着动静,像是从顾景文的院里传过来的,明珠先到前院给母亲请安,顺便打探下情况。   顾夫人正和菱角一起说着话,明珠上前见礼,跟母亲交代了下药铺的事:“我爹说还缺两个伙计,药铺挺大的,再收两个小药童,少的药指使药童去收,他就能坐堂了。”   顾夫人也很高兴:“那不算什么事,伙计从我们府上出,药童自行收两个小徒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爹是个好人,他的事就是我们相府的事,你多上点心,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与我说就行。”   明珠点头,也是欣慰:“他这辈子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就是想开一家药铺,我看他也很欢喜的,后院两间房收拾出来了,也是不错,到时候娶妻生子,挣了银钱再置办家业,挺好的。”   说话间已被母亲拉了身边来,才一侧脸,那耳上的红石耳饰立即显露了出来,顾明珠低着眼帘,这般乖巧模样,为人娘的,真是越看越欢喜。牵了她的手好生摩挲着,抬眼再看见耳上的那只红,想起早上时候才见过的明珠模样。   顾夫人唇边还有笑意:“早上走的时候也没瞧着你戴什么,这是才买来的?看这颜色与你裙子倒是应景,光戴一只有些可惜。”   明珠不置可否地笑笑,没说什么。   菱角在旁对外面指了一指,顾夫人顿时想起府上的那些公子小姐们,一拍脑门就笑了:“看我这记性,今个大皇子二皇子都来了,说是给你二哥哥压压惊,连带着来了好几个公子小姐的,正在你哥哥院里闹着,你也过去见见,瞧瞧,好歹也混个脸熟。”   明珠一听大皇子二皇子的,顿时不想去了:“我都跟我爹说了,不愿嫁什么王公贵族的,皇子们眼下都是关键时候,还是避开才行……再说我才找到爹娘,真是想一直陪着爹娘的,所以不往他们跟前凑合好不好?”   她语气轻柔,声调软糯,真个像撒娇一样的。   顾夫人也是一样的心情,笑得温柔:“放心,有爹娘在,自然不会让你出半分差池,昨个我也与你爹说了,没有那些功利心,自己的女儿,自己不疼往宫里送去,那还是亲爹亲娘吗,以后还是让你在爹娘眼皮子底下,好歹能看顾你大半生的,所以你的婚事不用说的,娘给你看着呢,以后再说,你就去混个脸熟。”   娘两个是一样心思的,不过顾夫人心里也有算计,相府千金,再嫁普通人,还能普通哪里去,即便不想送进宫里的,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   今日大皇子二皇子带了些人来,就让女儿过去见见,说不定还有什么新奇的缘分在里面也说不定。   明珠听她这么一说,总算放下心来。   出了门了,带着五儿直接奔着顾景文的院里就来了,此间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无太大相防。院里丫鬟小厮来来去去,走到院里就听着屋里的嬉笑声了。   明珠上前,五儿给掀了帘子。   走进门了,里面少年少女都转过头来看她,屋里真个不少的人。   顾相宜正和两个小姑娘说着话,笑吟吟的,看见明珠,连忙迎了出来,亲亲热热牵过她的手去,笑得眉眼弯弯。   “看,刚才还说她来着,这会儿才回来,我这个妹妹,可不善言辞的,你们这些坏胚子可别吓坏了她!”   在她背后,是那日在诗社见过的赵怡宁,正看着明珠目光浅浅。   屋里摆着长桌,上面放着酒菜,这些个公子小姐的,还真是疯得很,正行酒令呢,一侧男一侧女,男中有大皇子卫珩,二皇子卫铮,还有两个不相识的,顾景文正是敬酒,一脸笑意。   这侧有两个不相识的,顾相宜都给介绍了一下,到了赵怡宁的跟前了,那姑娘看着他也是一脸笑意:“明珠既成了相府千金,总还记得我,前两日才刚见过的。”   顾明珠眼帘微动,环视一周后,浅浅目光才落了她身上:“明珠听不懂姐姐的话,什么叫成了相府千金,就能记得呢?”   她声音软糯,似乎毫无攻击力的闲谈,赵怡宁平日与顾相宜她们一起,自然带了些许娇贵,说,明珠是相府千金,她怎能轻易相信。   刚才明珠没来时候,问了顾相宜了,之前还说是奶娘之女,这会儿怎么摇身一变,变成相府千金,变成她的妹妹了。   顾相宜怎能如实相告,只含糊其辞地说是早年丢了在外面,才找回来的,是亲妹妹。   赵怡宁和她相熟得很,此时真是不以为然。   自她背后高乐公主正拿着酒盏,独自饮酒,她不知喝了多少了,此时酒色正酣,两颊微红,双目当中微波荡漾,也正看着明珠。   明珠只身错过赵怡宁身旁,不再理会她,当即上前见礼。   很显然,高乐公主还记得她,对她还摆着手的:“明珠呀,快过来,陪本公主喝点酒,你看这宴上,哪还有个知心人,好是没趣的,来来来,我给你倒酒。”   顾明珠随后真个坐了她的身侧的,赵怡宁才自讨了个没趣,还是挨着顾相宜坐了,抬眼间看见对面的顾景文,连忙对他笑了笑。   顾景文也吃了不少的酒了,一抬眼看见明珠,登时站了起来:“今日小酌,有一件事需得与你们说清楚啊,都看见明珠了,我妹妹,千真万确是我的妹妹,以后可都要待她亲厚些,我爹我娘自不必说,就是我,也要看她一辈子的。”   他扬着脸,看着明珠一脸温柔笑意,举起酒盏来一仰而尽。   明珠当即也站了起来,两手举了酒盏起来:“那就有劳哥哥了,兄长这般顾看,明珠三生有幸……”   她少吃一点酒还是可以的,喝了盏中酒了,坐回公主身侧,这边赵怡宁便与她挨得近了些了,这姑娘杨柳细腰的,平时说话也是软软糯糯:“明珠,刚才我与你说话,可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呀!”   明珠浅浅一笑,只当说过。   抬眸时候,能看见对面几人的打量目光,身边的高乐公主摆手将丫鬟驱走了,伸手又来提壶倒酒。   她神色之间,似有烦恼,不过什么都不说,只一味地喝酒。   明珠察觉到她心情低落,在旁直劝着:“公主酒量不错,不过也当注意些身子。”   高乐公主抬眼便笑,抬手就在明珠脑门上点了一点:“你小小年纪,怎个这么啰嗦,来干什么了,不过是看看你哥哥,吃点酒,我们这些酒肉朋友一起,说说笑笑,什么都在酒里,什么都在酒里……”   笑声当中,卫珩也往这边看了一眼:“喝酒也不是你这样的喝法,还是少吃一点。”   他话音才落,身旁的卫铮也是笑了:“皇姐,你醉了。”   若是平时,他在卫珩身边,只是陪衬,今日抬眼看去,锦衣华服,也是侃侃而谈,似是无意,可却是用心了的。   明珠余光看见,眸光微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卫铮今日目光落在她身上太久了些。   她只当没看见,回眸和高乐公主说着话,这个是真的醉了些,才弹了她额头了,两手一动,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明珠无奈,躲不过:“公主醉了,不若明珠扶您到偏房休息休息?”   正说着话呢,高乐公主忽然咦了一声,她抚过明珠耳侧,诧异地看着那上面的一点红石:“我没有眼花,这……这怎么像是我皇家的东西?”   其实是看见这红石眼熟,没有直说谁的,不过毕竟关乎女儿家的清誉,虽然醉了但也还有两分清醒,才没有直接问出口。   明珠只说她醉了,正要起身扶她,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三皇殿下来了……”   呃……这个冤家! 第45章 欺人太甚   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说是三皇子殿下来了,顾明珠一下扶起了高乐公主来, 她左右环顾, 公主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二人一边一个, 将人扶稳了。   高乐公主真是醉得不轻, 站起来了, 还是笑着:“明珠,你扶我要干什么去?我还得喝酒呢, 你个小坏蛋,是不是觉得我醉了,其实我没有,我清醒得很呢!”   明珠看了眼那个侍女,扶着高乐公主往出走:“先扶着公主下去休息一下……”   说着她抬眼看了下对面的顾景文,他对她点着头,目光微动,落了公主的身上。明珠扶着人, 脚步不快, 才往出走的功夫, 卫瑾已经带着春生进来了。   他也是锦衣华冠,不等走近,她便一眼看见他耳侧的那一点红,登时心如捣鼓。他竟然特意回明王府戴了那一只耳饰,走上前去, 明珠低下了眼帘来。   春生老远看见她了,对着她笑着:“明珠小姐,我们殿下才来,您这是要干什么去呢?”   顾明珠没有理会,只当没有听见。   可高乐公主在旁却是站住了,她抬眼看见卫瑾也是一脸笑意:“这不是我那个天命不凡的皇弟弟么,你怎么才来?嗯?”   春生连忙上前见礼:“公主殿下。”   高乐公主嗯了声,目光才在卫瑾脸侧落下,登时瞥见了那点红,唇边笑意越发深了,回手钳住了明珠的手腕,给人:“诶,我就说我在哪里见过的,我怎么瞧着你们俩个这耳饰一样的呢,该不是我这皇弟给你的?”   话未说完,明珠耳根已热。   她抬起眼来,看着卫瑾,目光急切,其中带了些微雾气:“公主说笑了……”   少年低着眼帘,看着她耳上耳饰,也有笑意:“嗯,的确是皇姐说笑了,怎么能一样,只听说有人说本王天煞孤星的,没听说有什么天命不凡的,可见天下男人,哪个佩戴耳饰,父皇亲赐,不过是为了收敛我的戾气,怎能是一般物件。”   高乐公主左右看看,伸手抚额:“难道真的是我喝醉了?”   明珠连忙重新扶过:“我先扶公主去歇息歇息,殿下请进。”   她神色如常,低眉顺目的,卫瑾嗯了一声,只是侧立一旁,给她让了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别的了,明珠快步走过他的身边,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出了门口了,顾明珠和侍女将公主扶到了偏房去,屋里也暖,高乐公主借酒消愁,这会儿头昏脑涨登时躺下歇息了。   侍女在旁顾看着,明珠也嘱咐她了,有事就过去说一声。   应下,她这才回身。   临走的时候,还在镜子前面照了照,因为才穿过的耳洞,戴上这红石耳饰好看是好看,却有些肿了。   她伸手抚过,扣得有点紧,有点疼。   出了门了,顾明珠带着五儿又往顾景文屋里走去,五儿直在后面跟着她:“小姐,我看您还是别去了,公主都看见了,别人一时没注意到,可这时候三殿下就在眼前,你们站在一处的话,但凡一留神就能看见的。”   明珠更是加快了脚步:“所以要快些摘下去,还得去一趟。”   五儿不明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了:“小姐,小姐……”   站了石阶下面了,顾明珠吸了一口凉气,这才走了上去,她就站在屋檐下面,转过身来看着五儿:“你进去悄悄叫了春生,让他跟三皇子殿下说,说我在外面等他,有事相求。且让他出来,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摘去了。”   这东西有点麻烦,她径自摘下,只怕他恼怒。   趁着现在,她让他亲手摘下去了,才能安心一点。   五儿虽然不懂她能有什么办法,但是不敢耽搁,赶紧进去找春生去了,小丫头也算机灵,进门先让别的人去寻的,等人过来,才悄然与他说了。春生也不敢耽搁,立即去跟卫瑾说了,五儿就站在门口守着,不过片刻,卫瑾真个走了出来。   明珠垂着两臂,就站在门口屋檐下面,她一身红裙实在扎眼。   卫瑾出了门口,冷风一吹,瞥见她了登时皱眉:“不进去在这杵着干什么?想吃西北风?”   顾明珠侧身过来,对他福了福身:“殿下,明珠不敢进去,现在屋里那么多人,明珠要是进去了,被人瞧见我戴着殿下的耳饰,只怕流言蜚语,还不知怎么说我。”   卫瑾眼帘微动,顿时扬眉:“什么怎么说,本王的人,还用得着他们说,哪个敢乱嚼舌根,本王拔了就是,你怕的什么!”   明珠抬眼看着他,向前一步:“自古以来,强者恒强,弱者自弱,殿下当然不怕,但是我才回相府,怎能不怕,可再怎么怕也不敢径自摘下来,还是殿下帮我摘了……”   他登时转身,哪里肯做,她当然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上前一步,立即握住了他的手尖。   牵住了,他也站下了。   少年回眸:“你这是在干什么,也太大胆。”   少女指尖冰凉,还有些许颤栗:“殿下,明珠斗胆求殿下允许明珠摘下,才穿的耳洞,现在也还不该佩戴耳饰,今天戴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肿了,还很疼……”   她这么一说,卫瑾登时转身。   定定看着她的耳垂,的确是有些红肿,外面天寒地冻的,少女瘦弱的肩头似不经风雨,此时手尖是真的凉。   他任她握着,些许倾身细看:“真是有点肿了。”   明珠趁机轻晃他手:“殿下想要明珠做殿下的丫头,明珠答应不了,因为我爹不能让我去,但是我可以做殿下的朋友,只求殿下不要这样欺负我……我一小在乡村长大,都不懂礼数的,若是从前照顾殿下时候,有什么逾越的,还请殿下见谅。”   她声音太软,软得似有万千细雨从五官侵入,逾越,她现在就逾越了。   这世上还没有人,这般胆大妄为的,还敢来牵他的手。他犹还记得昏迷时候,那温暖的掌心,是如何覆在他的眼前,是如何地照顾着他,是如何地安抚他痛楚,是如何地……抚过他身上……   是不该如此冰凉,他反手一握,立即将她整只手握了掌心里面:“欺负?你觉得本王是在欺负你,是因为本王还未做过欺负你的事。”   说着抬手,另只手抚过她耳边,很快单手将那只耳饰摘了下来,他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又将她手心翻转过来,将耳饰放了她掌心当中。   “本王说出去的话,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屋里那些人本就都各怀心思,你既才回相府,不必过去,回去歇着。”   说着放开她手,又转过身去。   顾明珠在外面站了好半天了,真是冷了,此时才把耳饰摘下,知道他心软了,把那红石耳扣紧紧握了手心里面:“多谢殿下。”   她顿露笑意,可因为语调太轻快了,又惹来少年回眸。   明珠连忙低头,幸好卫瑾只定定看了她了一眼,没有在意,他板着脸进门,终究也是带了几分笑意。   门口,一个丫鬟在旁掀着门帘,春生也守在旁了。   春生仔细看着他脸色,见他唇边似有笑意,也跟着欢喜:“殿下,还进去坐一会儿么?”   卫瑾嗯了声,脚步匆匆。   顾景文挨个敬酒,一时间宴上都是酒气,他见卫瑾回来了,也将酒盏送了面前来,举酒之间,都是笑意。   “殿下今日来晚了,当自罚三杯!”   卫瑾当即举盏,他今日锦衣华服,耳边一点红,带着三分笑意,当个养眼。   坐了一坐,顾景文惦记着公主,怕府上照顾不周,想过去看看,找个借口先走了,顾相宜送了另外两个小姐往出走,赵怡宁看顾景文一直未回,等着不愿离去。   她哥哥赵汣也在宴上,陪着大皇子卫珩,瞧着她眉眼,笑得不行:“瞧瞧我这妹子,早就张罗过来看看景文,她那点心思我这当哥哥的都看不下去了……”   赵怡宁登时红了脸,抓了把桌上的干果朝着他扔了过来:“你胡说什么!仔细你的嘴!”   真是劈头盖脸的,因为实在恼怒,连着身边的卫珩都波及到了,惶恐之余,赵怡宁连忙欠身,都要哭了。   赵汣也连忙给卫珩拍了拍:“殿下恕罪,她向来骄纵惯了。”   卫珩似未在意:“无事。”   赵汣在旁笑着:“若说殿下有福气呢,我看相宜小姐才貌双全,那才叫温婉纯善呢,不比不知道,我看这京中啊,也没谁能比得过了。”   他捧了几句,才讪讪地退下。   兄妹二人倒有默契,一同出去了,顾景文不在,卫瑾不愿坐了,带了春生往出走,到了门口了,才一掀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听着刚才出去的赵家兄妹似有争吵。   虽然声音不高,但听得见,赵怡宁正数落着她哥哥:“你来干什么了?爹让你看看那个顾明珠什么底细,若真是相府小姐……”   话还未说完,赵汣已是恼了:“什么相府小姐,你不是说她是奶娘的女儿么?奶娘的女儿是个什么东西……”   卫瑾走了出去,赵家兄妹瞧着出来人了,登时都不说话了。   赵怡宁低头见礼,又进屋里去了,赵汣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殿下要走了么,我送送殿下呀!”   少年嗯了声,负手而行。   若是从前,都不怎说话的,没想到他会应下,赵汣只得硬着头皮去送,这一送就送出了相府大门口了。   门外侍卫队还守在车前,卫瑾慢步走了过去,赵汣跟上前去,才要作别,少年已是转过身来。   只见他脸色淡漠,冷冷道:“给我打!”   侍卫队当即上前,将赵汣押倒在地,赵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拳打脚踢这就都上来了,他哀嚎出声,恼怒间嚷道:“啊……殿下未免欺人太甚!”   卫瑾低着眼帘,看着他,想起少女的那句软软的别欺负我,唇边顿时有了笑意:“明人不做暗事,就欺你了,怎样?” 第46章 前世今生   偏房当中, 淡淡的香气。   这熏香的味道和自己房中的不同,卫敏背对着外侧, 一手搭在腰侧, 指尖下意识地轻扣着,毫无节奏的, 有一下, 没一下地轻点着, 叫了一声望春。   侍女望春在旁听见,走上前来:“公主, 有什么吩咐?”   卫敏并未回头,只看着榻里的软褥,直叹着气:“这相府的酒,想要醉上一醉,也太难了些,你给我倒口水来,我稍微躺一会儿,若是顾景文那个呆子不来, 那咱们稍留一留就走。”   望春应了声, 回身去倒水。   屋里还暖, 卫敏半阖着眼,长长叹了口气。   偏房无水,望春在门口徘徊片刻:“公主稍等,我去别处瞧瞧,这屋里没有水。”   卫敏抬手摆了下, 没有做声。   很快,望春出去了,屋里安静了下来,卫敏想着心事,依旧侧身歪着。不多一会儿,房门微动,她以为是望春倒水回来了,没有理会。   来人脚步声很轻,慢慢走了榻边来,他身上还带着些外面的寒气,到了她的背后,先是倾身拉过薄被盖了她的身上。   卫敏心中清明,一动未动。   很快,男人也坐了她的身后来,他小心翼翼执起她手,放了被下,见她毫无动静的,在她背后叫了声公主。   她听着他叫了,也未回。   顾景文的声音听起来幽幽怨怨的:“我知道公主不喜欢我,所以从来不敢奢望婚事,这次赐婚一事,纯属是相宜多了这么一嘴,我看你今日吃了不少酒,是心中愧疚么?其实这没什么的,我这辈子本来也没想过成亲,本就是我顾家惹出来的事,当然由我来终结。”   她仍旧没动,顾景文以为她醉倒睡着了,只定定地看着她:“可我顾景文,是真心的,是真心的爱慕公主,从小到大,我看着你和我哥哥一起走南闯北,看着你日日欢颜,从小我就想,公主要能来我府上当嫂子多好?可惜你与我哥哥决裂,他令娶了别人,那是我看你第一次醉酒,才明白过来,我想要的,不是嫂嫂,我想要你。”   卫敏呼吸浅浅,似在梦中,被下掌心攥起,咬住了下唇。   顾景文声音越发的低了:“我是真心想要公主下嫁顾家,可也知道公主无意,不论让我背多少罪名都行,只盼着公主日日欢喜,还做女子表率,令人仰慕的高乐公主。”   正说着话呢,卫敏翻身过来,平躺了下来。   她闭着双眸,似未睡醒。   爱慕的女人就在面前,顾景文定定看了许久,他今日也多喝了点酒,此时脑中一热,这就伏下了身来。   红唇越发近了,只不过呼吸之间,快要碰触到时,卫敏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顾景文顿时大窘:“……”   不过他才要起身,卫敏突然一伸手扣住了他的颈子,随即,她两手都扣了一起,借力坐了起来:“顾景文,我和你一样,此生都没想过成亲,不过我也没打算一直一个人,本来呢,是想要养几个面首在公主府,现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些许倾身,气息离他更近了,那温柔的指腹还轻柔地抚着他后颈,顾景文只觉气血上涌,浑身都僵住了。   卫敏逼近了他:“刚才我若不睁开眼睛,你想干什么?嗯?”   他心乱跳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动作,正是犹豫,女人温软的双唇这就沾了他唇瓣上面,卫敏轻轻咬住他下唇,轻轻一吮,之后就放开他,坐直了身体。   “其实你有什么想法,也没关系,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你若真心爱慕我,那不妨就与我面前,做露水夫妻,有朝一日你想成亲了,或是我想换人了,那咱们就散伙。”   顾景文喉结微动,定定看着她,心如捣鼓。   卫敏抬手,指尖抚过他脸边,到他双唇,轻轻一抹,笑得两颊微红:“怎样,你敢不敢?”   他目光火热,灼得烫人:“公主说的,可是真的?那即便是做露水夫妻,也不得有别个,若是就你我二人,那有何不敢?”   她嗯了声,理所当然点头:“那是自然,我也不喜欢乱来,单就你我二人,但是不得提及婚事……”   她向来随性,前两日因着赐婚一事恼怒不已,成亲是不想,不过她倒是有心生个一儿半女的,之前还想着养个面首的,今日看着顾景文这般模样,又改变了主意。   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生个他那样的孩子,其实也还不错。   她见他答应了,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口,勾着他倾身过来。   呼吸交错之间,再次揽住了他的后颈:“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了,我这个人吧,向来都毒。我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所以你要是应了,那可就连个丫鬟都不能近身了。若是日后你府上还想与你议婚,那也得先与我说了,散伙了再做打算。”   她这会儿酒意上涌,有些没力气了,半个身子都挂了他身上,顾景文两手拥着她腰侧,扶稳了她:“公主放心,都依你的。”   卫敏心事一了,靠了他肩头,她依旧揽着他,侧目间看着窗边的一抹光亮,眸光微动:“好了,这样也好,也好。”   说话间,抬起眼了,捧着他脸,这便亲了一口。   顾景文怔怔地看着她,呼吸渐重。   她低头,又倾身,软唇又贴了过去:“不过都是一念之间,不若今日就做夫妻,省的明日我醒酒了后悔。”   说着勾着他的腰带,眼含着笑,可是大胆。   顾景文一手扶了她手上,没让她动:“公主醉酒,景文虽是爱慕,但也不能趁人之危,倘若明日公主再后悔,也来得及。”   屋里暖意浓浓,门外却是天寒地冻。   相府的大门前,赵氿生生挨了一顿打,正窝在地上哀嚎,侍卫队侧立一旁,卫瑾慢步走了他的面前来,脚尖这便踩了他的胸前。   赵氿当然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再嚷,只得哀求:“殿下打我干什么,总得有个名目,说出来让我信服。”   少年低着眼帘,神色淡漠:“打你就是打了,还要什么名目。”   赵氿一动不敢再动的:“此时大殿下,二殿下都在相府,我若是哪里得罪三殿下了,也叫大家说道说道,可我对殿下恭恭敬敬,就这般挨打的,就算回家去了,我爹问起,也不知怎么回答,殿下总得让我明白的挨打才是啊!”   故意将他爹抬出来,卫瑾也不放在眼里:“即便是你爹到我面前,又能怎样。”   说着脚尖一用力,更是抿了他胸口,惹得赵氿嗷的一声。   痛痛快快将人打了一顿,卫瑾这才使人去叫明珠,只说让去药铺,这边抬了赵氿,也未送到别处,直接送了徐春城的药铺里面去了。   如今,卫瑾在徐春城的心目当中,那可是温良纯善。   急巴巴地送了一个打得浑身是伤的公子来,徐春城不敢怠慢,赶紧医治,卫瑾将他叫了后面来,给了他银票,让他给赵氿上药。   打的时候,就打得浑身是伤了。   他还在赵氿想胸骨上加了一脚,此时赵氿胸骨已折,徐春城赶紧让人将赵氿平放了,先检查伤口。   不多一会儿,顾明珠闻讯赶来,到了前面才知道,哪里是养父叫她,其实是卫瑾让人使了丫鬟叫的她。   堂中无人,只帘子里面有男人的痛呼声。   明珠听见了,赶紧走了里面来,门帘一掀,少年伸手将她拽了过去,在门口就看见明王府的马车了,此时见了卫瑾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赵氿上衣被剪碎了去,徐春城正给他摸着伤骨。   赵氿疼痛不已,哀嚎出声,可他不敢埋怨卫瑾,只哼哼着,求着徐春城手下轻些,正是咬紧了牙关,一抬眼看见了明珠。   卫瑾将少女推了他的面前去,侧立一旁:“顾明珠,此人你可认得?”   明珠上前细看,当即摇头:“不,我不认得。”、   说着,看向徐春城了,叫了一声爹。   赵氿可是窘迫不已,他忽然明白过来,这顿打是因为什么挨得了,当即求饶:“明珠小姐救命,刚才吃了两杯浊酒,说了两句酒话,都是赵氿无礼,求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顾明珠听着他这话了,当即回眸。   她看着卫瑾,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前也有过诸如此类的事情,那些说她闲言碎语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前世今生,少年扬着眉眼,真真一样。   可今生没有那样的相伴,怎有这般的情缘。   她定定看着他,惊疑参半:“殿下,你……你也是……”   话未说完,卫瑾两指已到了赵氿胸上面,又按得他嗷的一声! 第47章 送你礼物   赵汣被打得不轻,有一条腿也骨折了, 徐春城在内室给他正骨, 偶尔能听得到哀嚎声, 其间还有哀求的哼哼, 也是没经受过这般对待的,不敢叫骂, 只一口一个爹呀娘的。   卫瑾坐在窗前的桌边,春生随侍在旁, 才给他倒了一碗茶。   他一手在茶碗上,却没有接过,浅浅目光在药铺当中扫过, 端端坐在那里,锦衣华服,意气风发一派风流。   顾明珠走了过去,她定定地看着他,心中还有涟漪。   站了少年面前, 她试探着坐了他的对面:“殿下,莫非殿下也是……”   正是犹豫着,如何婉转问上一问,他已是回眸:“你如今身份不同,更该留神身边的人,皇兄先一步求了相府亲事,也是费了心的。他做事向来细致,不容一失的, 你离他远一点。”   明珠才亮起来的眸光,顿时又黯淡了下去。   卫瑾并无争储之心,此时兄弟还似和睦,他还年少,只孤僻一些,根本不可能是同她一样的。是她太多心了,倘若从前来的,那如何还能这般和气。   不知怎的,还有点失望。   正说着话,里面又传来了赵汣的一声惨叫。   她抿过脸边的碎发,拿过面前的茶碗,两手捧着,借此掩饰一番,不想卫瑾目光微动,看着她更有些许笑意。   她很怕心事被发现,拿起茶碗来抿了一口。   春生在旁看见诶了一声,明珠看向他了,他这才说道:“那是才给殿下倒的茶,明珠小姐想喝茶的话,我再去倒一碗。”   真是尴尬,顾明珠连忙将茶碗放了桌上,她在卫瑾面前,真是随性惯了,一时间没有留神,竟然喝了他的茶,她抬眼看他,只觉耳根发烫,连忙站了起来。   “我……我去给殿下再倒一碗茶。”   说话间,卫瑾已将茶碗拿了过去,他低着眼,来回在茶碗上看了看:“本王的茶你也敢喝,真是大胆。”   她以为他要恼怒,可一回头,却看见他已低头,茶已到了唇边。   惊得她连忙上前,一把从他手中将茶碗抢了下来,茶还热着,洒出来一些,差点烫到了,明珠将茶碗按了桌上,还心有余悸。   回眸过来,卫瑾脸色果然已是沉了下来。   她指尖微抖,有些不知所措。   正是惶恐,门口有些微响动,很快三四个人一下冲了进来,赵怡宁带着丫鬟还有顾景文一起过来的,毕竟是在顾家门前出的事,他不能坐视不理。   进了药铺了,赵怡宁一眼看见了卫瑾和明珠,快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我哥哥被殿下打了?说送了这里来了?”   顾景文落后一步,见明珠也在,也怔住了:“明珠,怎么回事?”   明珠连忙上前,推了他到一旁去:“赵公子说了我些不好听的话,让三皇子殿下听见了,不知怎的冲撞他了,就给人叫了门外打了一通,现在身上几处骨折,我爹正给他正骨呢!”   顾景文闻言皱眉,也是侧目:“若真那样,也是该打。”   明珠自然是袒护卫瑾更多些,急着给他撇清关系:“他出言不逊,三殿下也都是为了护我才打的他……”   顾景文嗯了声,心中有数了,走了窗前来。   赵怡宁正是双目含泪,看着卫瑾:“我哥哥向来鲁莽,他若是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他对殿下,自然是敬重的。”   卫瑾却是神色淡漠:“既是冲撞了,怎能不放在心上,本王没有什么度量,今日挨了打,就叫他长长记性。”   赵怡宁当即跪下,眼帘一动,眼泪就掉落下来了:“殿下恕罪!”   这般模样,楚楚动人。   顾景文才到跟前,都看在眼里:“罪不及你,何苦来的。”   赵怡宁抬眼看着他,也求着他:“景文,你帮我求求殿下,不管因着什么,我哥哥定是有口无心的,今日挨了打了,他以后不会再做的,给我们府上也留些脸面,别怪罪他了。”   顾景文本来也是心中不快,恼着人说自己妹妹浑话,此时看着卫瑾也不过轻描淡写地叫了声殿下,问是何事。   说着,里面又传出一声惨叫来,卫瑾目光一动,又落了明珠身上。   她连忙走了过来,站了他身侧来:“殿下,就饶他一次,赵小姐和赵公子不管怎么说,也是相府客人……”   要的就是她的态度,卫瑾嗯了声,目光在那茶碗上又落了落:“赵小姐,那就将你哥哥接回府上去,告诉他以后擦好嘴再出门,休得胡言乱语。”   赵怡宁当然是千恩万谢的,因是明珠说了情的,对她感激得很,起身到她旁边,还多谢了她,赶紧叫了丫鬟进去看望赵汣。   徐春城已经给他正了骨,但是还不能这么移动,赵怡宁让人去备车,通知府上来接人,这才松了口气了。   顾景文作为东道主,安顿好了赵家兄妹,也来接明珠,可卫瑾还在药铺,她看他那脸色,也不敢冒然离去,只得找了个借口说是等徐春城一起,让哥哥先走了。   顾家府上还有两位皇子未走,顾景文也有心事,见她不走,跟卫瑾打了招呼,独自先回去了。   明珠送了他出来,其实心中忐忑,等他一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堂中来,卫瑾仍旧坐了窗前,春生在旁不知说了什么,他神色之间,冷冷淡淡的,并未开口。   她硬着头皮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我去给殿下倒茶。”   言语间一低头,耳侧露了他眼前,耳垂上还有点红,卫瑾看见了,嗯了声,没动。   明珠转身,真个去给他倒茶了,她知道他脾气,倒过新茶来,恭恭敬敬送了他的面前来,看着他目光灼灼。   卫瑾端坐在旁,也未接茶。   明珠岂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知道他为谁出头,茶碗放了他面前,她又坐回了另外一侧来,依旧那么定定地看着他:“殿下喝茶,明珠给殿下赔礼了。”   卫瑾不动,也光是看着她:“你看什么?”   她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殿下不看着我,怎么知道我看殿下了呢?”   他见她笑脸,怔了一怔,不为所动:“本王问你看什么?”   明珠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已经转变,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候,恍惚间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两手捧脸,她光是目光热切:“我看殿下,当然是因为殿下好看。”   他眼帘微动,却未作声。   顾明珠笑意更浓:“虽然殿下说想要我过府中当个丫头,但是若光是丫头,殿下就这般袒护,明珠还是受宠若惊,殿下这样的人,在明珠眼里,真是惊为天人的,我爹还夸殿下来着,说殿下温良纯善,是一顶一的好人呢!”   他脸色当即缓了几分,见她目光,别开了眼去:“让徐大夫拿些药来,耳上还有红肿,既然入了相府,自然该是娇气一些。”   实际上他成年之后,从不啰嗦。   他想做什么直接就做了,反而少年时候,霸道之余,还带了些许细心的可爱。   不由地心中微暖,是她的殿下。   今生身份不同,她可不必迁就他了,明珠忍不住唇边笑意,点头应下,正好徐春城也给赵汣正好了骨,出了内室了。   打一顿也就罢了,不能太过伤人,她连忙起身,迎上前了:“爹,怎么样了?”   徐春城毕竟是个大夫,见得多了:“无事,养几个月也就好了。”   说话间,他也看见了明珠的耳垂,自言自语地说是得拿点药来擦擦。明珠在自己耳垂上摸了一把,是有点疼,跟着他脚步,才一转身的功夫门口又有动静。   药铺的门被人推开,一人白衣似雪,双手拢于袖内,这就走了进来:“先生今日怎没去府上换药?都这个时候了……”   话未说完,抬眼看见卫瑾,顿时笑了:“原来殿下和明珠也在呢!”   明珠连忙上前见礼,见他温润,也自然是一脸笑意:“七公子来得不巧,我爹这会儿收了病患,所以才迟了些。”   来人正是谢七,他救徐春城性命,明珠怎不另眼相待。   谢七一听已收病患了,更是欢颜:“这么快就有病患登门,看来先生命中有运,药铺易主是命中注定的事,合该如此。”   不过笑颜才露,窗边人已是站起身来。   卫瑾手中还拿着茶碗呢,走了明珠身侧来,随手将茶碗塞了她手里,抬眼间对上谢七含笑的眼,神色淡漠,到底撞了他肩头,一句话都懒得说,径直走了出去。   明珠连忙将茶碗递给了身后的养父,对谢七抱歉地一欠身,追了出来。   门前停着明王府的马车,卫瑾站在车前,正要上车。   春生随侍在旁,明珠提着裙边,快步走了他面前去:“殿下这就走了?”   他侧身而立,目光浅浅:“不然呢?”   不然呢?   明珠初回相府,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有人出言不逊,第一个出面的还是他,她心中一动,打开了腰侧的锦袋,顺手一摸,摸出了一个打好的络子来。   这就递到了他的面前来:“多谢殿下袒护之意,这个送与殿下。”   她看着他,脸有点热。   他也看着她,可并未去接。   顾明珠忽觉冒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送他东西,这般模样的,的确不妥……她懊悔不已,顿有退意,可手一动,刚要缩回,卫瑾已是抓住了络子的一角。   她下意识想要收回,他手下用力,已是将东西拿过了去。   “既是诚心相谢,那本王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第48章 温良无害   送走了卫瑾, 明珠再回药铺当中, 谢七已经将换过的药包递给了徐春城。   二人一旁说着话, 她连忙上前, 亲自给他们倒了茶,谢七带来的老大夫给徐春城看了, 虽然服药不久,效果甚微,但是看他脉象,心肺稍强, 让人欣慰。   谢七坐了一旁,看见明珠笑意浅浅:“三殿下走了?”   她点头, 将茶碗送了他的面前。   他伸手接过,拿起来细看了看:“这不会是刚才三殿下才放你手里的那个?”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直白地打趣,顾明珠耳根发热, 只当听不懂他言语当中的调侃,一笑而过:“当然不是了,药铺里面的水碗可有的是。”   谢七也是含笑,轻轻颔首,不置可否,抬眼看着明珠:“今日可听说一件事, 不知道真假,明珠你说你到京中寻亲,却不想寻的是相府的亲?顾大人有意设宴为你正名,他说你是他遗失在外十年的女儿, 可有此事?”   明珠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应下了:“因缘巧合,我却是相府中人,我爹一心为我,是有这么回事。”   她点点笑意,在他面前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乡野村姑的模样。   从一开始见面,谢七就觉得她奇怪,年岁不大,但是却不似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他目光浅浅,将茶碗推开了些:“如此真好,明珠小姐寻到双亲,以后也是相府掌上明珠,就是不知道以后有什么打算,现在是相府千金,大体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向来温润,令人不舍防备。   明珠回眸看了眼养父,如今也没什么好祈求的了:“我爹的病若能治好,明珠此生再无别求,只愿他平安喜乐,日后好好孝顺他。”   谢七失笑,却是摇了摇头:“先生为人良善,必定一生平安喜乐,谢某是问你有什么打算,你自己,明珠小姐你身处相府,该不会不知道,这两日大皇子二皇子走动得勤了,是有何目的,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他白衣似雪,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总是这般温润,言语间似不经意,但却有别有深意,明珠并非真正小儿少女,定定看了他片刻,这才轻笑出声。   “七公子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明珠虽然才回相府,但也知道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那些事自有爹娘来想,我不想那么多的。”   谢七笑意更浓:“看看,分明明白了,还要装糊涂,谢七哪一句说了婚事了,明珠你玲珑之心,想必明白我的意思。”   明珠不愿与他打哑谜,上前一步,直白道:“我当然明白七公主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七公子是为了谁来问的?”   谢七拿起了茶碗来,低下了眼帘:“谁也不为,不过是谢府上也有适婚男儿,想为他与相府讨一纸婚书,只怕明珠小姐别有他意,不愿强人所难,所以来问。”   她指尖还在桌前,此时看着他顿时语塞:“谢……谢府?谁?”   话音才落,谢七已是抬眸,四目相对时候,又见他眼中笑意,其中星星点点,可都是她的影子,只不过是压低了声音,悄悄与她说道:“明珠小姐难道不知,谢七乃是谢府独子?眼下虽然还未公开,但是很多人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就算你现在推脱也好,不理会也罢,但是顾大人不可能放任,谢七不过是借由先认识你,想先行一步而已。不知明珠小姐,可有此意?”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七公子可别拿明珠打趣了,我才回府中,年岁也小,暂时并未想过婚嫁。”   谢七定定地看着她,也不以为意,声音还低着:“不急的,就是遇见了,想先问问,若是明珠没有东宫之心,那谢七还有机会。”   明珠连忙称是,表明心意,绝无东宫之心。   现在她才回相府,没想到各路人都对相府千金另眼相待,其中不乏谢七之流,不知怎的,她非但高兴不起来,忽然多了些身不由已的失落。   若是因为身份,才能得来的姻缘,不要也罢。   她打起精神来,又给谢七续了点茶:“明珠惶恐,公子在京中可是甚有名气的,谁人不知公子,明珠可不敢高攀,省的多少姑娘家背地里戳我脊梁骨。”   口舌之争,谢七向来不弱:“高攀?明珠这般,莫非是说明珠如今身处相府,所以是谢七高攀了?”   顾明珠只得叹气,甘拜下风,重新倒了茶,拿了过来,与他赔罪,只说无此意。   谢七一笑而过,有意无意地又提及了那两位皇子来,明珠对此不感兴趣,自然不怎在意的。老大夫给徐春城重新配了药,看着他服下才做纪录离开。   明珠父女送了谢七与老大夫出门,这会儿功夫赵家也来车接赵汣了,几个小厮连忙将人抬了车上去,一动不都不敢乱动的。   赵怡宁在内堂听得清楚,知道卫瑾和谢七都与明珠有些干系,也不敢再小看,恭恭敬敬地谢过了,连忙回府去报信去了。   恍惚过了这么一大天,明珠也是累了,徐春城才喝了药,发了点汗,心口直发热。他叫了娇杏过来换茶,好半晌人才在后院过来。   可叫父女二人都呆了一呆。   从前在相府时候,娇杏一身青衣,妙龄少女毫不起眼的,此时才出来一天,她特意穿了桃粉襦裙,大冷的天,胸口微束,露了一点雪白肌肤。   她描眉作妆,眉目含情,朱唇一点红,乍看一眼,差点没认出她来。   明珠前世在卫瑾身边,也见惯了各种丫鬟模样,自然猜出她的心思,她偷眼瞧着养父的脸色,他一怔之下,随即别开了眼去了。   徐春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好歹是养了一回闺女,像娇杏这样的丫头在他眼里,其实都是孩子,他连忙让她去换茶,正揉着发汗的心口难受,药铺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先探头看见他了:“徐大夫,我和我娘来看你来了。”   竟然是小石头,明珠顿笑,招手让他进来,很快,跟了儿子身后的顾永娇也走了进来。她才去庙上为亡夫祈灵回来,此时还红着眼睛。   一进门,徐春城看见她了,连忙站了起来。   在他的心目当中,顾永娇就是顾家的大小姐,人家身份娇贵,此时刚丧了夫,更应该由着她些。   赶紧叫了一声娇杏:“给大小姐也倒碗茶来!”   娇杏没想到药铺当中,有这么多人,连忙低头下去了。   顾永娇心力交瘁,也没看见她脸色,牵了儿子的手,这才走了过来:“徐大夫,麻烦您帮小石头再瞧瞧,今日在庙上,多是亡灵超度,怕是再冲撞了他,我实在是忘了这件事,这会儿懊恼也来不及了。”   徐春城连忙应下,叫了小石头过去,还好没什么事,顾永娇也只这么稍作片刻,抬眼看着这药铺也像模像样的,想着即便是他也有事做了,而自己寄人篱下还不如他了,心里难受得紧,拉着儿子就要走了。   明珠也要回府了,连忙起身,说要一起回去。   姑侄同坐一车,顾永娇当着别人的面,从来不哭的,这会儿上了车了,在侄女面前一时没忍住,搂着小石头哭了起来。   明珠当然是好生安慰,回到相府了,连忙让人送了她们回院里去。   夕阳西下,她也累了一天了,要回去歇下。   可五儿过来迎她了,听她一说,说顾景文那院里还没消停,两位皇子还未离去,她顿时站了一站。   即便是谢七不提醒她,她也能看出来了,眼下争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了。五儿问她可要过去看看,她当然拒绝了,只悄悄回了自己的院中,不叫人说,赶紧歇下了。   顾景文从药铺回来,向两位皇子解释了下,一听说赵汣是祸从口出,因为说人家府上小姐的浑话,才被卫瑾打了一顿的,那两个也都各有心事。   不过多坐了一个时辰,让人去问了,明珠也未回来,到了晚上可再留不得了,自然是谈笑风生,相携离去。   顾景文送走了两位皇子,才是松了口气。   他今日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先有公主醉酒,说什么露水夫妻的,他拒绝了之后,高乐公主拂袖而去,可他顾不上了,赶紧去了药铺,否则迟了府上也不好交代。   这会儿宾客走干净了,心也还提着,连忙叫人备车,趁着夜色赶到了明王府。   卫瑾早就回来了,此时沐浴一番,正披着长发在换衣,春生将顾景文迎了进去,关上房门就命人守着了。   顾景文进门就自顾着给自己倒了茶水,连续喝了两碗了,才等得少年一身白衣过来。卫瑾此时身无长物,穿着白色中衣,此时因为烛火柔和,看起来竟无一丝的戾气,反倒像个美少年了。   顾景文放下茶碗,直捶着自己肩头:“我的殿下呀,你看看你那两位皇兄,近日可都有动作了呀!尤其大皇子殿下,政绩自不必说,在公主的诗社之上,还弄了什么文以名道,就连皇上都再三夸奖。他这分明是在收买人心,储君之争,看他那样子,可是势在必得呢!”   卫瑾才走过来,嗯了声,似不以为意。   近日,大皇子一派文武都有动作,顾景文见卫瑾模样,只是叹气:“我瞧着殿下真是一点争斗之意都无,真是枉费了我一番苦心了……”   话未说完,卫瑾已是坐了下来,他卷着自己袖口,露出两手来,低下了眼帘:“谁说没有,不是说你爹嫁女儿,以东宫为聘么!”   是,他是说过,嫁女儿,必定要嫁太子的。   顾景文眼皮一跳,蓦地抬眼,可对面少年,目光浅浅,还看着自己双手,真真是个温良无害。 第49章 她的殿下   冬日短浅, 长皇子为天下万千学子发声, 力争殿前文以名道,周帝大为赞赏, 春秋两次大考重新令人瞩目,可惜没等到这个冬天过去, 各地文人风声难灭, 出了几次差错。先又异地童谣咒王朝必灭, 后有酸人舞墨,暗讽春秋,周帝大怒,命中书省往下严查。   一时间各地又兴起了举报之风,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冬日未过,一时间到处可见小人举报。老百姓们也不敢随意讲话,人人自危。   为此各地还生出几许叛乱之徒, 周帝命三子卫瑾与御史周大人,巡视大江南北。相府平静了一段时间,顾轻舟正值闲暇, 刚发请帖,为女儿正名。   天大亮了, 顾明珠起床换衣,五儿给她拿了新裙,是才刚入京的栖霞仙女裙, 穿了身上了,因为她身形消瘦,腰又细,穿上新裙锦瑟翩然。   顾夫人早过来了,这会儿亲自给女儿梳着头发,感慨良多。   明珠端端坐在镜前,在镜中看着她的泪光,轻轻地笑:“娘怎么哭了?既然是大好的日子,那就别想那些不好的事了,现在我在爹娘身边,再好不过。”   顾夫人连连点着头,拿着梳子轻轻给她梳头:“嗯,不哭了,今个是好日子,你爹早早就选了今日,只怕委屈了你。”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门口有人掀开了门帘,顾相宜走了进来,她如今在相府身份尴尬,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在顾夫人面前,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张扬半分。   “娘,外头来了不少宾客了,爹让我过来顾看着些,您过去看看。”   “嗯,知道了。”   顾夫人虽是应了,但却未动,她亲自给明珠梳了发辫,挑了珠花扣在发间,挨个发饰比量着。自从认出明珠来,她就对顾相宜生了太多怀疑,本就不是亲生,有了明珠了,更是和她热络不起来了。   顾相宜在相府多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是尴尬。   她站在明珠身侧,有心讨好,脸上都是笑意:“明珠穿这身裙子可真是好看呃……不过妹妹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明珠不以为然,也在镜中看着她。   顾相宜今日一身简单翠裙,中规中矩地不那么出挑,如今这姑娘在相府当中捱着,不过为了与大皇子的婚事,隐忍着。   可惜她还不知,顾轻舟已经打定主意要弃了卫珩了。   顾夫人亲力亲为,给女儿好生打扮了一番,明珠在府里养了一段日子,肌肤越发地白了,她脸上也有点肉了,画了弯眉,点了朱唇,母女二人在镜中互视,满眼都是温情。   顾相宜在旁,讨了个没趣,默默站着了。   又过好一会儿了,明珠打扮好了,顾夫人牵着她手,这才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走,娘亲自带你过去,等一会儿在那宴上,你爹自然也会当众为你正名,从今往后,你就是相府的千金,是爹娘最疼的姑娘。”   明珠唇边都是笑意,轻轻点头。   前院锣鼓喧天,相府当中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高台上有两个穿着戏服的人在上面走着台步,啊呀呀地来回哼唱着。   顾夫人心中思绪万千,明珠走到院前了,看着那戏台也不由想起入京的那一日。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她因为有了爹娘,身份有了翻天地覆的改变,人生也是这般不同。到了院中,有些宾客已经知道了明珠的身份,上前来与顾夫人道喜,客套间都是笑谈。   从院前进了宴堂,顾轻舟请了不少宾客来,地上摆着一道道宴案,丫鬟给掀开门帘,母女二人走了进去,顾轻舟正说到动情之处,回眸看见女儿了,更是红了眼。   招手叫了妻女过去,他一手拥了一个,很是动容:“我女明珠,流落外间十年,是为父无能,从今往后,但凡为父能做的,星星月亮,都给我女明珠。”   顾相宜落后一步,才走到身侧,乖巧地站了旁边,也红了眼眶。   顾轻舟似未看见她,放开明珠了,又让顾夫人顾着她跟着他,上前走个过场,宴上都是京中权贵,明珠抬眼走过,看见大皇子卫珩和二皇子卫铮都位列在席。   听闻近日两位皇子较上劲了,大皇子力争文人舞墨的,举荐文以名道,没想到惹出朝中诸多不满。百姓们互相猜忌,下面多少事被人压在了中书省,周帝大怒,责令卫瑾……   顾明珠目光浅浅,在堂中扫过,没有看见卫瑾的身影。   这个时候,想必他应该是走了,她跟了顾夫人的身旁,一走一过,眸光一动,却是看见了谢七,他这天外飞仙一样的闲散人,没想到竟也来了相府。   顾轻舟走在前面,带着妻女脚步慢慢,顾相宜上不得前去,尴尬不已。可此时还不能露出半分破绽,只得红了眼,慢慢跟了后面。   卫珩这两日的确是有些焦头烂额,朝中看似平静,可他的人已经悄然无息地被调度走几个了,他不知谁背后动的手,从舆论到实政,都难逃敌手。   可卫瑾自小封的王,他从来桀骜不驯,虽然兄弟之间不常走动,但也知道那是个不服管束的,同时也不争名利的。   能与他站在不同位的,唯有卫铮。   今日下朝时候,他特意留了下来,果然周帝对卫铮大为赞赏,他近日投其所好,请了高僧来,据说做出了长生药的药引……   面上不动声色,可人人都各有心思。   明珠倒还冷静,只有卫瑾不在,她就自在得很,跟着顾轻舟身后到了两位皇子面前,翩翩见礼。   顾轻舟当然郑重介绍了一番,明珠欠了欠身,低下了眼帘:“明珠给二位殿下请安了。”   卫珩点头:“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他浅浅目光落在了走在最后的顾相宜身上,自从顾明珠回到相府当中,顾相宜就再未张扬过。此时瞧着顾轻舟夫妻眉眼,双双目光都在明珠身上,更是多了一分疑虑。   明珠乖巧地站在爹娘身边,她悄然关注着顾轻舟的眉眼,幸好他不过是一走一过,过了两位皇子身边,又往下来,不过都是权重之人,没有白丁。   她跟着走走停停,到后面了,这才到了谢七的面前了。   顾轻舟也是认识的,看着谢七笑意浅浅:“明珠,这位是京中有名的谢小善人,说起来跟咱们府上还有点偏亲,能称得上表亲,便唤一声表哥也不为过。”   明珠连忙上前,对谢七福了一福身:“如此,那明珠便唤一声表哥了,表哥有礼。”   谢七笑意更深,连忙起身:“表妹有礼,如此便更该亲厚一些了。”   他那眼中,分明都是调侃之意,顾明珠只当没看见,如同提线木偶,一板一眼地跟着爹娘,从他身边走过。   相府热闹了小半日,顾轻舟特意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来唱戏,宾客当中,也有些女眷,明珠被顾相宜拉着混杂其中,都到了戏台下面看戏。   冬日就要过去了,日头明晃晃地暖。   外面的高台上面,两位角儿哒哒哒地从她们面前走过,早有人搬来了椅子,让她们坐。明珠到底是主人家的,先让别的先坐了,五儿就在身后,她才要叫上前来去拿茶碗,顾景文急匆匆走了过来。   他这小半日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会儿也似在后门过来的行色匆匆。   一眼在人堆里看见明珠了,他快步走了过来,这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顾明珠不知什么事,还下意识挣了挣:“什么事啊二哥哥?”   顾景文只管拉着她:“急事,你快跟我走一趟。”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只来得及回头叫五儿照顾好客人,就被他拽走了,的确是往后门去的,院里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明珠被顾景文拽到了相府后门处,才放开了。   打开后门,景文让她出去,她抬眸看了眼,门口一人一马,已不知站了多久了。   她看向顾景文:“哥哥这是干什么?”   顾景文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哥也没办法,你若不去见他一面,他还不走,非但不走,还要闯进相府。此时周大人早就走了,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地,若是出了什么事,到了圣前也不好说道,你就去见见他,谁知道他要给你什么,非要亲自走一遭的。”   少年一身玄衣,站在枣红马下,一手扯着缰绳,正定定看着她。   明珠叹气,左右看看,见是没人,到底是走了过去。   卫瑾目光浅浅,见她上前了,神色微动:“既请了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落了我明王府的。”   多有不悦,明珠走到他面前了,只得说道:“听闻你要和周大人出京巡视,以为今日早走了,没想到殿下还在京中。”   他的确是走了,不过突然想起来落了件事,又折返回来的。   也没有时间多说什么了,卫瑾自腰间取下一物,这就递了她的面前来:“本王这一去,不知多久才回,你拿着此物,若有为难之事,可去明王府寻春生。”   他摊开掌心,上面静静一物眼熟得很。   还是那块铜牌,兜兜转转,还是它。   顾明珠顿时抬眸:“殿下,这万万不可……”   一想她这个啰嗦的,就不会轻易收下,卫瑾快步上前,他手腕上还缠着缰绳,站了她的侧了,一低头,这就将那块铜牌挂了她的腰间。   少年站直身体,看着她了,眼里多了两分笑意:“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收回来的。”   她还能说什么,只看着他,鼻尖微酸。   顾景文在旁直催着他,叫他快些走,莫耽误了正事,可卫瑾却还看着明珠,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怎么?本王把好东西都给了你了,你就没什么要对本王说的吗?”   顾明珠眼帘微动,心乱如麻:“殿下,殿下千万保重。”   只这一句,卫瑾顿时扬起脸来,他反身上马,扯过了缰绳,还回眸看着她:“我大体想了下,明王府丫头多的是,不缺你一个,想必你现在是相府千金了,也不稀罕那个。那日你说下聘的,也实属应该,等本王回来,便来府上求亲。”   她登时瞪大了眼睛,可少年见她错愕模样,只是笑,两腿一用力,马儿这就疾驰了出去。 第50章 郎才女貌   相府热闹了一整天, 天快黑了,宾客才逐渐散去。   顾明珠早将铜牌摘下来放进了锦袋当中, 她虽然一直在爹娘身边, 但是眼前人来来去去, 总是恍神。   也不知道卫瑾走了哪里了,他这个人,怎么能将下聘求亲说的那般模样,好像……好像是她故意拿捏他似地。   可他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拍马走了。   她在后门那看了好半晌, 回到前院了, 也一直控制不住想起他, 他总是这样, 能轻易地勾起她的念想。   宾客渐去, 明珠陪着母亲上前送客,顾夫人今日又哭又笑的, 情绪一直大起大落的,此时挽着女儿的手臂, 一颗心就像才落了地,终于欢喜了起来。   顾轻舟喝了不少的酒, 这会儿被大皇子卫珩请了去, 似有事密谈, 已经去了书房。顾相宜今日心情也同样是大起大落的,还好顾轻舟夫妻真的没有戳穿她的身份,不过言语间也生疏不少, 她失落之余,背后多吃了两盏酒。   丫鬟小厮们都来收拾残局,明珠前后看了,没有看见养父徐春城的踪影。本来早上已经告诉他了,让他留在府上吃酒,可他虽然答应了,却早早出了门了。   谢七称病,晌午就走了。   此时应该也没什么人了,明珠有些累了,抬手轻捶了捶肩头,才叫了五儿去装些酒菜,一转身登时站住了。   卫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她的背后,此时正看着她眉眼柔和:“明珠小姐,人如其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若说他们恭维人的话,也大多如此。   顾明珠并未失礼,上前欠身:“明珠见过二殿下了,不过按说名字,却不知怎个好了,我这名字乃是养父所取,并无什么意思的。”   卫铮定定地看着她:“翠羽明珠,古言有云,沧海有月,明珠无泪,翠玉生烟,锦瑟之人,常生锦瑟之象,我看小姐珠圆玉润,是有福气之象,顾明珠,再好不过了。”   他夸人真是夸得一本正经的,明珠顿笑:“让二殿下这么一说,真是令人心生愉悦,不过以名论名,我倒觉得相宜姐姐的名字是真真个好,爹娘为她取名时候,很显然就正相宜,殿下说呢?”   相宜此名,的确应遍世间美好。   彼时顾轻舟夫妇得了爱女,只觉万事相宜,便为她取名顾相宜。   顾明珠故意提及她的名姓,是想看看卫铮怎么说,她双目含笑,他也是笑了:“各花入各人眼,相宜怡景,可卫铮却只见明珠,或许是你更怜弱一些,所以总觉得这个姑娘,本就是掌上明珠,当当宠得。”   他一字一句说完,目光又落了明珠身量上。   的确,她年少羸弱,明珠含笑谢过,说话间,五儿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小姐,趁着天还没黑,咱们去给徐大夫送去!”   明珠知道徐春城有心结,当即点头:“好,让人备车。”   说着对卫铮点头,就此作别,可他也才要走,刚好顺路,自然上前:“本来是要走的,才来和明珠小姐作别,既然明珠小姐要出去,那不如送小姐一送,刚好顺路。”   顾明珠想婉拒,可还没等想到好理由,五儿才到院中就回来了:“小姐,今日送客多,仅剩一辆车还让院里的娇小姐用了,她晌午出的门,现在还未回来。”   卫铮侧身,抬臂相请。   此时再拒绝的话,就有点太不给面子了,明珠只得叫了五儿一起,拿着食盒这就走了出来。卫铮并非无赖之徒,也也是顺路,为了避嫌,还特意叫了近侍迎春相互之间都隔开了来。   一路上也是沉默无言,这般规规矩矩的,可让明珠松了口气。   到了药铺门前,五儿搀着她下车,卫铮也送了她一送,下了车来。   她转身过来,对着他微微欠身,道谢:“多谢殿下送我,明珠感激在心。”   卫铮一身锦衣,侧立车旁:“如若需要,一会儿可叫迎春再折返回来送你,我政务在身,就不耽搁了。”   明珠当然婉拒,事实上一下车,她就看见相府的车马了,顾永娇坐车出门,没想到她是来了药铺了,一会儿姑侄两个一起回去就好,再次谢过卫铮,都是礼。   “多谢殿下惦记,不过我府上车马就停这门前呢,一会儿能坐车回去了,殿下自去忙自己的就好。”   卫铮也看见了相府车上还有车徽,他点头上车,并未说什么,就此离去。   明珠看见马车掉头了,这才转身,五儿提着食盒,在旁叹着气:“小姐,我算是看出来了,二殿下对您是分明有意啊!”   连个丫头都看出来了,明珠顿时失笑,瞥了她一眼:“别乱看,那是什么人,怎能对我有意,我才回爹娘身边,可不想早早嫁出去。”   五儿撇嘴,在旁小声嘀咕着:“您倒是不想早早嫁出去,府上那个可巴不得快些嫁出去呢,大皇子今日还带了两个婆子,不知道干什么的,现在请了老爷去,我估摸着也是商议婚期去了……”   明珠也看见了,不过却是不以为意的:“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别胡说八道。”   她爹自有她爹的想法,她心里明白,当然不能跟个丫头说道计较。   五儿掀开门帘,明珠走了进去,药铺当中新来的药童正和小石头一起玩着羊骨,一边徐春城正配着药,顾永娇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件旧衣正做着针线活。   明珠走了进去,几人都抬起了眼来,小石头蹬蹬蹬跑了过来,直抓着他手:“姐姐快来,看看我玩什么呢!”   明珠跟着他脚步往前几步,却是看着姑姑的:“姑姑什么时候来的呀,我若知道姑姑来了,就让姑姑给我爹带些饭菜得了,何苦又跑一趟。”   顾永娇多少有点不自在的:“本来是出来转转,小石头又有点咳嗽,这就带他过来看看,让你爹给配两副药,在这坐了一会儿,我看你爹那袍子破了,他也是放着新衣不穿,专门捡旧的穿,说不听,我就帮他补补。”   徐春城配要了药,送了桌边来,也很窘迫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小姐还给我缝什么袍子,我一向邋遢惯了,破就破了。”   他一直服着谢府上的药,竟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咳过血了,明珠见他们这两个之间,竟然有那么一点暧昧似地,强忍住笑意。   她叫五儿把饭菜拿过来了:“姑姑平日烦闷,就来药铺多走动走动,我爹从来孤苦,嘴巴还严,跟他说什么都传不出去的,多说说话也好。”   徐春城侧立一旁:“还给我拿什么饭菜呀,饿不着的,过两日还打算在后院起灶的,不用这么麻烦。”   他向来厚道,明珠见他这般客气的,心中更是恼着:“今日让您留在府上,您偏不肯,您躲的什么,您就是我爹,就算找到了亲生的爹娘,您也是我爹,我心里都不会变的,能不能不这么外道。”   他讪讪地笑了,忙说没有外道。   明珠亲手布菜,让他坐下了,小石头闻到菜香,也说饿了,刚好叫了过来,连同姑姑一起,都坐了过来。   小药童收拾着东西,明珠左右看看,没瞧见娇杏,不由多问了一嘴:“怎么没看见娇杏,她在后院了?”   问起娇杏了,徐春城脸色有点古怪:“我不让她留药铺里了,让她回去了。”   顾永娇在旁抱着儿子,只是冷笑:“早该撵了她去,那一门心思当主母的,让她当丫头,心都要上天了,哪还有心思照顾着谁。”   她这么直白的,徐春城登时低下了眼帘:“也不是,她家中还有病着的亲人,正好回去伺候家里人,我这不缺那个,以后也不用叫什么丫鬟过来了,用不着的事。”   顾永娇见他这般软性,白了他一眼:“你爹这就是老好人,我最看不惯了,是非对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错了还不行说了?”   她爹当然说不过,含糊着逗弄小石头去了。   明珠在旁瞧着,暗暗偷笑。   药铺当中,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了,然而相府当中却还有宾客未走,大皇子卫珩带了喜娘和自己的太傅一起等了顾轻舟,在书房当中议事。   顾相宜当然能猜得到,是议什么,这个时候了,卫珩自然是来定婚期的。   夜幕降临之后,她悄悄出了院子,顺着墙根走了书房门前来,还好卫珩不愿声张,并未带侍卫队来,院中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得见书房当中的笑声。   顾轻舟借着酒意,笑得痛快。   也不知老太傅说了什么,里面都是笑声,她提着裙角,轻手轻脚地走上了石阶,靠了窗边细听,喜娘正说着吉利话。   卫珩兜了一圈了,终于说出了口:“还请大人定下婚期,早日迎娶相宜过府。”   顾相宜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会儿她抚着心口,侧耳细听,顾轻舟似就在窗边,声音清亮:“殿下当体谅为人父母的心,相宜还未满十六,太早定下婚期只怕太冒然了,眼下也该是殿下多劳政务,婚事还是等皇上来定才稳妥,太傅您说呢?”   喜娘刚才白白说了吉利话,和那些好日子,老太傅能说什么,自然是呵呵干笑两声。   皇帝近日因着那些酸人文生恼着卫珩,哪里还敢去问婚期,卫珩只盼着顾轻舟能去请个婚期来,但兜兜转转的,这个老狐狸就是不上道。   书房当中,自然是各有心事。   书房之外,顾相宜靠紧了墙上,也是浑身冰凉。 第51章 最好的你   顾轻舟轻描淡写地以周帝为由搪塞了老太傅提及的婚期, 卫珩最后的那点颜面使他无法再开口了, 虽然恼怒, 但也带着喜娘和太傅离开了相府。   顾轻舟自然是好好送了人出来,这些日子私下密告的人越来越多了,因着卫珩提倡的文以名道, 周帝迁怒于他, 三皇子卫瑾与周御史已经离京,情势于大皇子极其不利。而他最无力的是, 之前代理朝政, 刑部当中, 还有两件冤案被翻了出来。   这与他本家密信有关,周帝怒不可遏,悄悄让人将两件案子都送了大理寺去。卫铮近日也小有动作,他与京中的谢家来往密切一切,却是做着善事, 四处奔波,不争出名, 诚诚恳恳。   若是平时, 周帝也注意不到这个儿子。   此时正恼着卫珩,自然对卫铮多加夸奖,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风声,说相府找到了丢失的小女儿才是顾轻舟的亲生女儿,而此前的顾相宜,才只是奶娘的女儿, 这些话传到卫珩的耳朵当中去了,他将人训斥了一顿。   但是心中怎不起疑,他离开相府之后,顾明珠也回来了。   她和顾永娇一车回来的,小石头玩累了,睡着了,顾永娇背着儿子下车,明珠跟在后面扶着些,进门了,赶紧叫了人来帮忙。   顾永娇却是拒绝了,说话间小石头醒了,两手揽着她的颈子,还埋首在她的后背,叫着娘,哼哼着。   明珠向来喜欢孩子,心都要化了。   顾永娇脾气虽然不大好的,但是在儿子面前,从来都是温柔的:“再忍一会儿,阿娘背你回去,一会儿阿娘给你讲故事。”   小石头开开心心应了声,走了几步了,在背后说:“阿娘,徐大夫说我今天好好喝汤药,他明天给药里放点好东西,就是……就是不苦的那种东西。”   顾永娇嗯了声,脚步轻快:“那一会儿临睡之前,阿娘让你吃药你可得乖乖的,不许乱动,一口气喝掉了,明日阿娘再带你去徐大夫那玩,你可以跟他说,说你今天晚上有多乖的,他一定给你药里添些好东西,下次就不那么苦了。”   小石头重重一点头,磕在她背上了:“好!”   清脆的一声好,真是太可爱了。   明珠在后面看着这母子,艳羡不已,前世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孩子。她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么大的,会说话了的,此时看着小石头,没忍住轻抚着他的后背。   走回自己院里,顾永娇才放慢了脚步。   她身体也是娇弱,有些喘了,上了石阶,明珠给掀起门帘,这才进了门里。   小丫鬟已经给铺了褥子,顾永娇将小石头放下了,连忙让丫鬟去拿汤药。   因为此前徐春城跟小石头约定好了,明日给他药里添点甘甜的宝贝,今日吃药时候真是没费半分力气,省了当娘的不少心。   小孩子玩了一天了,十分疲乏,趁着还没发汗,洗漱一番这就睡下了。   顾永娇在床边给他讲着故事,小石头抓着她的袖口,很快就睡着了,女人低眼看着自己儿子,好半晌才将袖子扯出来。   明珠在她屋里坐了一坐,小石头睡实了,顾永娇这才出来,她也是一脸疲乏,掩口直打着哈欠。   小丫鬟拿了巾帕给她,她擦了擦额角的密汗,坐了桌边来。   明珠喝着茶,看着她笑:“没想到姑姑这般娇弱的人,背着小石头竟然能走那么快,那么远,他现在大了,可重了,我上次抱过的。”   顾永娇擦了汗,一手揉着自己肩头,只觉浑身酸痛:“从前我在府里长大,真是娇小姐一个,看名字就知道了,老来女儿,父亲疼我,母亲疼我,兄长疼我,我骄横任性长大,从来都不知道退步的,可当了娘才知道,为人母不易,身为女子不易。小石头他爹走了,如今他特别依赖我,我一定要好好将他养大,别说背着他了,没力气了,看看他的笑脸就什么都忘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都是温柔笑意。   平时就见她厉害模样,万万没有想到,姑姑还有这般柔情。   顾明珠看着她,唏嘘不已:“也是难为姑姑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顾永娇想了下,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世人都说我克夫,我是没有什么想法了,小石头平安长大就好,他爹待我不薄,我想起他来现在还难过,可能真是我的命不好,才让他这么年轻就走了的,真是对不住他。”   明珠放下茶碗,直安慰着她:“姑姑别这么说,那不是你的什么错,人的命岂能由一句两句传言就能注定的?姑父既然待你很好,那么他也不愿意人人这么说你的。”   提起小石头的爹了,顾永娇还是叹息:“说的也是,我第一次成亲嫁的是个武夫,是你爹一个部下的儿子,那时候说跟着我来府上时候看见我了,就找很多理由来,每次就找机会偷看我,我一看他都会脸红的,后来我哥哥知道了他的心意就问我。我每次都捉弄他,他虽然是个莽夫,但是脾气特别好,一见我就傻笑,后来成亲后待我也真是好,没想到一次出征人就没回来。   我好一阵子没缓过来,后来你爹说别找这样的了,又遇着小石头他爹,他爹是个书呆子,才有了功名,他成日吟诗作对的,是个温柔的人。成亲时候多少人说他是贪图我哥哥的权势,说他趋炎附势,他跟我说,等他有了功名以后就不会有人这么说了,可功名有了,秋日才考取的探花,累得直吐血,没想到最后还是病倒了,短短三个月,他就离开了我和小石头。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有时候我就想,当初第一个的时候我就不答应他了,说不定他不与我成亲就不会死。没有第一个也没有第二个,小石头他爹也不会死,可是我看着小石头,却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还是第一次听说姑姑的事,明珠心中也是动容:“有些事可能就是那样的,当时欢喜,就足够了,姑父也曾有过那样的福气,他们只会更爱姑姑,哪里有什么后悔。”   说话间,眼泪滚落下来,顾永娇别开了眼睛:“姑姑真是糊涂了,跟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干什么,如今我只盼着小石头平安长大,别无所求了。”   顾明珠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姑姑万福,以后都是福,放心。”   顾永娇嗯了声,径自又笑了起来:“是呢,我一生骄纵,可遇见的都是好人呢,说不定他们遇着我就是劫难……”   明珠登时叫了声姑姑:“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二人一起说了会话,不自觉地亲近不少,明珠看她模样,不由想到白日她给徐春城缝衣服时模样,前世养父没有成家,自然也无后了,今生若是能医治好了,那能成个家多好?   不过婚事一向都是两个人的事,由不得半分勉强。   她也只是个想法,先看着再说,若日后有缘,那就推一把,若是都无意,再帮着他们另觅佳缘。   坐了一会儿,明珠对这个姑姑多了几分怜惜,临走时候看了看小石头,小家伙睡得香甜。她出了院里,直接回了自己屋里。   不想她爹已经在外间等她多时了,五儿侧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顾明珠登时上前给父亲见礼,顾轻舟对女儿向来更愧疚,连忙让她坐了,父女坐了对面,他先是问了她去了哪里,她如实说了,听说是给徐大夫送些饭菜,她爹也是直说她想得周到,是个好孩子。   都这个时候了,他定是有事,明珠心知肚明的。   果然,不多一会儿,顾轻舟让五儿先下去了,笑着说了本意:“今日二皇子送了你一程?有人看见了,说是你们一起走了。”   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五儿去后院怎么那快回来的,分明是有人叮嘱了,也不是没有车,就是故意让卫铮送她的。   她登时恼了,抬眼时,已有怒意:“爹,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想与皇家有任何的牵连,二皇子他人怎么样,或许说他即便日后会有怎样的以后,我都不喜欢他,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顾轻舟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这么强烈反对,之前还以为是她小,不懂皇权。   此时见她脸上怒意,错愕不已。   他向来在上,怎能不会察言观色,见明珠是这样笃定的,目光灼灼:“此时屋里也无别人,爹实话对你说,以后是要举二皇子上位的,别看此时他尚且还是皇子,日后便是皇帝,若是嫁了他,那你便是国母,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这可能是爹能想到的,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了。”   顾明珠也是依旧:“爹,您就是问我多少次,我也是那样的回答,别人巴望着的,我未必想要,国母什么的,更是不愿,我此时只想在爹娘身边尽孝,有朝一日若是成亲,那也一定是因为……”   可能从前她还没意识到,从前和卫瑾时候,缺失的是什么。   刚才在姑姑屋里,听了她一席话,忽然明白过来了,明珠定定道:“那也一定是因为两情相悦。”   女儿神色之间,真个和妻子年少时候一模一样。   顾轻舟也登时动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一个两情相悦!我儿果然超脱凡俗,以后定能有个好姻缘!”   他心中有事,既然明珠不愿嫁卫铮,那此时若想不动声色地帮着卫铮圣前得宠,那就是让他快些成亲生子……顾轻舟见女儿如此有见地的,自然愿意守护她的,让她早点歇着,这就走了。   自他走后,五儿才回来。   明珠还坐在桌边,只觉这屋子里是暗了些,莫名地,竟是发起了脾气来:“把那些夜明珠都拿出来,全都摆在桌子上,我看看有没有能把屋里点亮的!”   等五儿将装明珠的竹箱拿过来了,她却又不想看明珠了,径自走到门口了,掀开门帘往外看看,一弯残月。   顿时想起了件事,彼时养父才刚去世,她病着满口胡话,哭着说没有爹了,没有人给她好东西了。   他说,怎么没有,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   她第一次那样哭着,说要看星星要看月亮的,于是那日,卫瑾就背了她在门口站着。   站了好长时间…… 第52章 迷雾渐散   年关一过, 顾明珠十六了。   顾轻舟果然大为庆贺, 他对这个女儿的宝贝程度一下成为了京中的热度话题,提及相府找寻回来的明珠小姐,老百姓们津津乐道,说可真是顾大人的掌上明珠。   明珠在相府当中,也感受到了亲爹的疼爱。   她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的,平日里祖母就喜欢叫她过去说说话,爹娘一有空就带她出去, 因为时节不好,走不大远的,但是仿佛是为了弥补之前的空失,顾轻舟夫妇更喜欢同她一起, 给她讲这皇城的过往,和周朝的大江南北。   由此,顾明珠才知道了更多皇城的事情, 京中繁华,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 之前因为连年打仗,国库亏空,不过是表面风光而已。   其中, 谢家出了不少力。   若说谢七此人,他上头有几个姐姐,嫁的人都非富即贵。   他府上也是丫鬟成群, 收留了不少孤苦无处可去的孤女,谢家每年都做许多善事,谢七更是出了名的活菩萨。   明珠并非真正的无知少女,所以在顾轻舟轻而易举说出谢家盘根错节的那些关系网时候,没有吃惊,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谢七与二皇子卫铮也有密切的往来。   冬日一过,京中似乎恢复了平静。   相府也一如往常,一觉起来,就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明珠也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是在相府生,在相府长大的似地了。   初一,早就和姑姑约好了,一起去寺中拜佛。   最近明珠和顾永娇走动得亲近许多,二人也常常结伴带着小石头去药铺,因是初一,姑姑说要去寺庙还愿,早早起了。   顾轻舟特意让人备了车,还有几个护院跟着一起,送了女儿和妹妹上山,马车走了许久,等到了山下时候,日头暖了许多。   慈悲寺坐落在山腰上面,马车只能上到山底,几百石阶需要步行上去,顾永娇和明珠一人一边都牵着小石头的手,与众多香客一样,徐步上山。   山上微风还凉,幸好早有准备,穿得多些。   小石头特别开心,偶尔还会借力跳上一跳,明珠牵着他手,看着他笑得温柔:“怎么这么开心,早上还说不想来呢!”   毕竟是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烦忧,蹦蹦跳跳地就像玩了:“早上我不是不想起嘛,阿娘说带我来给我爹祈福我才来的。”   他还小,不懂得什么是死,所以只知道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提起了石头他爹了,顾永娇握紧了儿子的手:“嗯,一会儿我们去给你爹祈福,你要跟菩萨说,让你爹好好的照顾自己,不用惦记我们。”   小石头十分乖巧,直点着头:“知道啦,娘!”   顾永娇回身,在儿子的脑门上点了一点,算是夸奖:“石头真乖。”   石阶太高,走了一会儿小石头就累了,顾永娇让跟着来的护院抱着他,一行人这就进了慈悲寺,今日初一,院中有老师傅在解签,引来许多香客顿足。   明珠也多看了一眼。   顾永娇常来这寺中,顿时笑了:“明珠,你要不要求个姻缘,这寺中姻缘签很灵的,老师傅解签也很准,我从前来求过的,现在想想他说过的话,都灵验了呢!”   明珠顿时好奇:“姑姑求的什么签?怎么说的?”   顾永娇想了下,实在想不起签文的内容了,不过老师傅的话隐约还记得一些:“签文记不得了,但是我记得老师傅说我吃三家井水,大体是这么说的,当时还是你爹带我来的,细问时候,他说就是我命中有离,得有几嫁,你爹气得要打人,现在想起来,真是一语成谶。”   明珠抬眼,老师傅就坐在姻缘树下,有几个围观着的女眷,其中一个少女拿着签文来解签,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她笑的一脸桃花。   是了,这么大的少女,正是憧憬婚事的时候。   明珠顿时来了兴致:“那我也求一个。”   顾永娇带了她到大殿去拜菩萨求签,明珠跪了菩萨面前,心中忽然一片清明,她已重活一世,可以肆意妄为。   闭着眼睛,想着灵签,啪嗒一声,竹签落地。   明珠睁开眼睛,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第三十九签: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她心中思量一番,站起来:“我去找师傅解签。”   顾永娇牵着小石头的手,直点着头,我们去后院殿中,一会儿下山以后在车上见。   明珠应了,连忙走了出去。   院中的姻缘树上都是红绳,这会儿女眷们都解签走了,只有老师傅还在树下搓着红绳,明珠上前,双手将签文捧了他的面前:“请师傅帮小女解签。”   老师傅眼帘未动,只拿了签文过去看了一眼,随后将竹签放了签筒里,抬眸看着明珠:“施主求姻缘?”   明珠嗯了一声:“还请大师赐教。”   老师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此签乍一看似上签,实则下下,夜月一帘幽梦,十里柔情也是虚幻,姑娘面相本是百福之象,但是飞花残雨,只怕姻缘难成,非但如此,还有血光之灾,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笑意顿凝:“大师何以要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难不成我命中有此一劫,非要落与火中不成?”   老师傅轻摇着头,叹着气:“非也,生于水火,死于安乐,不过命中有煞,需万千小心。”   她咬唇,随即问道:“却不知老师傅解过的签文,灵验的多呢,还是不灵验的多呢?”   老师傅将手上才搓好的红绳递了她的面前:“送与施主,愿施主得偿所愿,老僧在寺中多年,见过几多来还愿的,也见过许多任性妄为之人,解签不过是心中向往,若是扫了女施主的兴,那不必放在心上,本就是百福之相,菩萨会保佑施主的。”   顾明珠伸手接过,双掌合十:“老师傅的话,明珠记在心里了,多谢提点。”   转身从姻缘树下走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她胡乱在殿中行走,想着老师傅说的煞是什么,不知不觉进了一处大雄宝殿,十几个和尚正一起念着经,她恍惚站了一站,这才清醒过来。   是了,不过一个签文,何必这么放在心上。   来的时候,她是有打算的,给爹娘和养父姑姑祖母求安康,给在外驻扎的兄长求个平安符,给二哥哥顾景文求个好姻缘……   刚才在姻缘树下碰了灰,一时间也是不好再去求什么姻缘,她在殿下跪拜,许下心愿,为亲人们祈福,最后到了小和尚那里求平安符。   据说的开了光的,加以护法,十分灵验。   明珠特意给兄长顾淮玉求了一个平安符,小和尚说了一堆吉利话,给了她一个福符,她收下了,双掌合十,当即谢过。   一低头看见自己腰上的锦袋,动作之间,下意识轻抚了一下。   那里面装着卫瑾临走之前挂了她腰上的铜牌,站直身体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又转身回去继续跪了大殿之上。   姻缘难成,命中带煞,说的是他吗?   顾明珠伏身叩首,为卫瑾祈福。   从山上下来时候,顾永娇已经在车上了,明珠求了两个平安符,都拿了在手上。小石头累得已经睡着了,回到相府时候,赶紧让人带着他母女回去歇息了。   明珠手里拿着两个平安符,正要也回自己院里,顾景文与二皇子卫铮一起从书房走了出来,见面了,当即上前见礼。   卫铮神色淡淡的,只是点头。   顾景文看她手里东西,登时笑了:“我看看,这是去求了平安符了?”   明珠嗯了声:“给哥哥求了一个。”   他一听哥哥,以为是给他的,抬手拿过一个,这就扯了手里去:“妹妹有心了,我一定好生带在身边的!”   明珠心中一动,见他笑意,登时懊悔。   可不是,分明求了平安符了,怎没给他求一个,此时见他笑颜,将错就错,也就笑了:“嗯,保佑哥哥平安。”   说话间,又有人自书房当中出来了,是顾轻舟与一个不相识的男人,言谈间说的什么婚事,她爹说不去高家,都是推脱之词。   什么高家?   明珠看着顾景文,他悄悄指了指卫铮,原来是二皇子与高家的婚事?   抬眼看着顾轻舟,他看见女儿,也笑眼弯弯:“明珠这么早就回来了?累了,回院里歇歇,爹还有事,先送送二殿下才是。”   说着顾景文也来相送,卫铮在前,往出走了。   明珠看着他们走远,才走过园门,登时站住了。   顾相宜紧贴着墙边,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两眼含泪,已不知在这站了多久了。   四目相对时候,她才抹了一把泪,向前一步:“顾明珠,我不明白,既然爹有心让你与二皇子结缘,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明珠手里还拿着那另外一个平安符,才一站定,锦袋晃动一下又静静停了身侧。   她不以为意,只是浅浅一笑:“你不明白的事多了,我没必要与你解释。”   顾相宜双手捂头,踉跄着靠了墙上:“我以为我能留在相府,就可以了,但是我错了,我日日看着你,简直是折磨……还有顾景文,你们兄妹真是……他明明喜欢公主,为什么要拒绝公主投枝?啊啊啊……”   好好的,怎么又提起了高乐公主了?   她们兄妹有什么干系,明珠登时上前一步,目光沉沉:“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若不来,你站在这干什么?”   顾相宜已是几近崩溃,泪水一下涌了出来:“我没有!”   说着提着裙子快步跑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明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第53章 高门兄妹   屋内暖得很, 顾夫人歪在榻上,明珠给她揉着腿。   菱角一旁伺候着, 给暖炉挑着火, 片刻之后,顾轻舟匆匆在外面回来了, 他走得快,大步到了榻前,一见女儿也在,顿时笑了。   顾夫人抬眼看见是他, 动也未动:“将二皇子送走了?”   顾轻舟点头, 走到屏风外面去洗手, 擦干了才回来:“送走了, 虽然觉得很可惜,但是既然明珠不愿意, 就不能耽搁, 他与高太傅家的女儿也是从小青梅竹马, 前两日与我提起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   明珠听了,也是抬眸看向他了:“爹, 这高太傅家都有什么人那, 高小姐年芳几许,可还有什么兄弟?”   顾轻舟见她好奇,想了下:“兄弟自然是有的,他家书香门第, 不像咱们家半路来的,那可是世代传承,门风可正,高小姐多大可不知道,但是她却是有几个哥哥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来了?”   顾明珠只是笑笑:“好奇,就多问了下,二皇子与高小姐定了婚期了?”   顾轻舟嗯了声,摆手让菱角下去。   等人走了,也坐了榻边来:“好在顾相宜年岁还小,可以搪塞搪塞,以她牵扯着大皇子一年两年的,那边二皇子生出孩子来就好了,二皇子与这位高小姐青梅竹马,都是相识过的,以此为婚,皇上也是赞许的。”   明珠明白过来,她爹这是一心帮着二皇子上位,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顾相宜才刚十六,的确可以以年纪搪塞两年,以相府千金的身份牵扯着大皇子卫珩,偏偏他还不能轻易退婚。   等二皇子的孩子一生出来,那么皇帝自然对他更亲厚一些。   只怕这几个月,大皇子连连不利的那些事,私下里都是他做出来的,明珠坐了一会儿,将给顾淮玉的平安符拿出来交了母亲手里,这就告退出来了。   她惦念着离开京城那个。   争储时,就连妻儿都是牺牲品,多么的可悲。   前世二皇子也是早早娶亲生子了,不过不记得她娶的是谁家女了,顾相宜突然这么对高家的事上心,其中还有内情。   回了自己屋里,顾明珠将竹箱抱了床上,她拿了小些的明珠在手上把玩,越来越是担心卫瑾回京之后的地位。   五儿来问,她让下去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还合衣睡着了。   晌午一过,顾明珠从梦中惊醒,发现日头偏了西了,黄昏正凉,院中又有嘈杂之声,她连忙起身,将竹箱收了起来。   带了五儿走了前院去,一问才知道,说是大皇子来探病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去的,说是顾相宜病了有些时日,当然,也是相府故意减少顾相宜出门次数,轻易不许她出门了的借口。   他这次来带了不少人,据说为了给顾相宜冲冲晦气,还特意请了个戏班来唱戏,前院特别热闹,既然还是名义上的父女,顾轻舟自然也得顾及些许脸面。   来人这便在前院搭起了戏台。   顾明珠走过台下,正遇着卫珩和戏班的人一起说着话,往这边来了。   她背身过去,站了戏台一侧,刚要避开,他已是看见她了。   “明珠妹妹做什么去?”   卫珩随着相宜,都叫她妹妹了。   顾明珠回身见礼,不失礼数:“有事需得出门一趟,去我爹的药铺拿些药回来。”   卫珩登时让戏班做事的人先走了,回身与她站了一处:“我让人送你过去。”   明珠连说不用,她才在寺上回来,其实没想出门,不过是随口说的,可卫珩嘘寒问暖,关切得很,大有真要送她出门的意思。   顾明珠连忙带着五儿往出走:“不必了,多谢殿下,相府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呢!”   说着还加快了些脚步,不过她毕竟身为女子,步伐细碎一些。卫珩轻而易举地就跟上了她的脚步:“明珠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的。”   谁跟他是一家人的,明珠脸上神色不变,心下却是万分厌恶。   她笑着往出走,到了门口,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还不等细看,一白衣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谢七一身雪衣,就连披着的斗篷都是白色的,脖领一圈兔毛。   显得他嫡仙一样的,仿佛是见了救星的,明珠连忙上前,对着他直眨着眼:“七公子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药铺等着的么,不会是急了来接我的?”   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谢七那样玲珑心窍的,如何不懂。   他也笑着上前,先对卫珩欠身见礼,之后才对明珠笑道:“何止是我等急了,你爹也等了你好半晌了,特意来接你了,快些上车,一会儿到了药铺再与你说细情,你爹的病情有所好转,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明珠趁机上车,回身还对卫珩摆手作别。   谢七也上了车,五儿将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马车渐渐驶离,明珠掀开窗帘,看见卫珩果然已经转身了,这才松了口气。   谢七在车上轻笑出声,顾明珠回过眼来,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了:“多谢七公子,刚才实在是一时心急,就……嗯七公子怎么会来?”   谢七笑意依旧:“我掐指一算啊,今日天气适中,到相府门前转上一转,说不定能遇着明珠小姐,没想到会心想事成。”   这么说的话,明珠更不好意思了:“我……”   这一次,不等她说些什么,谢七已是敛起了笑意:“无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是路过,看见大皇子带了些人到相府,顺便看看你们府上,都做些什么了。”   虽然他没再细说,但是明珠已然懂了。   他这是想来看看大皇子张扬着,到相府做什么的。   才帮过她的,横竖也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明珠自然也不吝惜知情的透露给他一点,想了下,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大皇子是来探病的,相宜姐姐近日身子疲乏,还特意让戏班来搭了戏台子,想让她高兴高兴的。”   原来是这样,谢七当即岔开话题:“那是能热闹一阵子了,既然要唱戏的,你怎么不留在府上看戏?”   与他说话,向来都不能随意,否则很快就会被带入到他的情绪当中去。   明珠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大皇子,心里就害怕,他既然是要娶相宜姐姐的,自然要多避嫌一些才好。”   明珠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的,由不得别人不信。   谢七也没再问了,既然是往药铺去了,自然提起了徐春城的病情:“这几个月以来,数次改变药方,先生已经没有再咳过血了,我深感欣慰,今日早上黄大夫与我说,先生已经开始自行配药了,只是不知效果如何,一会儿到了药铺,你还是跟他说说,暂时不要换药,汤药药性向来都很慢,还需些时日才能保证日后。”   明珠当然是最高兴的人了,徐春城前世虽然去了明王府,但是即使卫瑾召了御医来,也没能治好他的病。   今生病愈有望,她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谢七:“七公子对我爹的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以后若是能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公子尽管开口。”   她说完之后抬眼看着他,目光恳切。   谢七知她心意,目光浅浅:“先生于我也有救命之恩,若讲报恩,谢七也无以为报,可能这就是宿命,先生救我,我救先生,余生当好好活着,总不枉费这奇妙的缘分。”   他这么一说,明珠也想到了,今生提前进京,才遇见谢七的。   徐春城救了谢七,进京之后,谢七也救了她爹!   那么她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她蓦地抬眼重重点头:“七公子万福,我爹有福气遇见你,你也有福气遇着他,以后都会平安康乐的!”   难得谢七这般一本正经的,二人看着彼此,眼中都是对生的珍惜。   有些话,不说也懂的。   明珠笑,回手掀开了窗帘,街上人来人往,凉风拂面,可她却生出多些惬意来。谢七看着她,可是拢紧了斗篷:“明珠小姐还是放下窗帘,我这身子吹不得风的。”   她点头,才要放下,可街上一人一马,哦不,其实是二人一马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对面街上,一女人锦衣华服,穿着男儿衣衫,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年轻的后生给她牵着马,那男儿看着也就十七八岁远得看不清模样。   不过,女人她却是认得的,正是高乐公主卫敏。   也只有她会穿着男装骑马而行,她心中惊疑,难免多看了两眼,才要放下窗帘,谢七已是先一步将窗帘从她指尖挑落了。   他靠坐一旁,依旧是无害模样:“怎么,高乐公主你不认识吗?”   因为顾景文的事,所以才对她好奇,明珠说认得,回过神来。   很显然,谢七能看出她的心事:“别想了,你两个哥哥都与公主无缘,看见牵马的那个吗?是公主留了公主府的,高太傅家最清贵的孙子,没想到他向来孤傲,偏偏会栽了公主手里,市井传言,他现在宁愿做公主面首呢,当年的状元郎啊……”   明珠低眸不语,她之前和顾相宜说话的时候,就想起来一件事,之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   没错,前世公主身边也有个男人,他的确是有名姓的。   是姓高。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跨年的更新哈哈!有红包的哟,19年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哈! 第54章 顾家长子   高头大马之上, 卫敏一身男装,也是锦衣华服。   她手执马鞭,闲情逸致得很。   牵马的人走不快, 一身白衣, 瘦瘦高高,神色冷峻,街上百姓无不议论纷纷。不过二人仿佛是在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 目无旁人。   卫敏光只坐在马上,马鞭轻轻打在掌心, 她悠远的目光,看着远方。   蓝天, 白云, 最后的冬日即将结束,日头都暖了起来,微风拂面, 这几分惬意也不过是清风浮云……   正是眺望远方, 牵马的人站住了。   卫敏目光还看着天边的那朵云:“怎么了?”   马下人淡淡道:“公主……”   卫敏已然回眸, 原来是有人拦住了去路,顾景文正站在街中,当当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低眼看见是他,登时笑了:“我道是谁,这不是顾家的二公子么?怎么,当街拦住本公主, 有何贵干呢?”   顾景文目光冷冽,上前一步,不由分手从男子手中扯过了缰绳:“公主太过健忘,是不是忘记答应了我什么?”   卫敏一手拐在马鬃上面,轻笑出声:“我这个人是有点健忘,不若你提醒本公主一下,我再回想回想?”   他牵了马就走,这个方向的确是往公主府去的。   卫敏在马上看着他的背影,再抬眼时候,依旧看着那朵白云:“本公主不愿强人所难,思来想去还是不为难二公子了。”   顾景文扯着缰绳,脚步不快:“不愿为难我,就去为难人家高公子了?他是当朝状元郎,若真是随你入了公主府,只怕是要把高老太傅的脸面都丢尽了,公主还是给高门留些余地……”   他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卫敏回头,对着高家那状元郎摆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能入我公主府的,当然也是光耀门楣,高老太傅若是不愿,大可将孙儿带回去,本公主看中的人,非富即贵,都看他们脸面,可顾及不来。”   顾景文加快了些脚步,头也未回:“我有事才没来,不是别的原因。”   卫敏在马上看着他,叫了他两声,可他这会儿侧颜冷冽,只是往前走。   一路上,百姓们无不议论纷纷。   对于顾景文街上争宠的事,一下传开了来,他既然来了,自然不怕那个,牵着马儿,直走了公主府去。   直接进府,随后不等卫敏下马,一手抓住了她的脚腕,稍微一用力,将人扯了下来。   女人身形一动,毫无防备地掉落。   顾景文双手一接,正接了怀里,他大步往府中走去,目光沉沉:“这两日一直有事,是以并未来寻公主,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既然答应了公主,当信守承诺。”   卫敏扬起眉来,抓着他的领口,些许挣扎:“你信守什么承诺,那日我与你说的话,都是玩笑话,别放在心上的……”   话未说完,顾景文左右看看,问出了口:“公主住在哪个院里?”   公主府院中有院,顾景文从来也来过,不过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只径直带着人往后院去了。   到底是在自己府上,这成何体统。   卫敏拍着他胸口,直说着让他放下她。   顾景文怎么肯放手,进了后院上了石阶,这才将人放下,他随便进了一个屋子,直接将卫敏推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才站住了。   卫敏才在他怀里摆了手,侍卫队不敢上前,此时房中只他二人 ,她站住了,单手抚髻,目光浅浅:“你这是要干什么?嗯?顾景文你现在是要干什么?”   顾景文上前两步,一步一步逼着她后退:“我知道公主心意,因为我大哥要回京了,所以公主想趁着他还回来,找个面首度日,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像之前说过的,就与我做露水夫妻?”   她后退两步,站住了:“是谁都可以,所以你不必过来,免得日后后悔。”   是谁都可以?   心痛也不过如此,顾景文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不后悔……”   说着上前一步,两手扶住她肩,一低头,温热的唇瓣就落了她的颈子上面,她未动,任他低首,细碎的吻从她颈子上,慢慢到她脸上。   她一偏脸,薄唇这就落了她唇瓣上面。   四目相对,顾景文一弯腰,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大步走到里间去,被褥都是干净新的,似无人住过。   到了床边,卫敏揪住了他的衣领:“顾景文,你想好了……”   话未说完,人已被他放倒,这一次劈天盖地的吻将她气息堵住,顾景文再未给她开口的机会,他顺着她的腕口,缠住她指尖……   窗外月朗星稀,屋内春光乍暖。   冬日要过去了,院子里不知道什么虫儿跳了墙边来,似乎能听见里面有细碎的声音,女人的低/吟亦或什么,也听不真切。   不过是风花雪月,或是梦罢了。 第55章 豁然开朗   残月当空, 推开窗, 能看见繁星点点。   凉风扑面, 卫敏长袖压在脸下,伏身过去, 看着那一抹弯月轻笑。   自她背后, 男人一抬手, 窗又合上了去, 顾景文勾着她细腰将她扯倒,她跌落在他怀中, 他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半梦半醒间, 按着她在怀里。   卫敏半阖着眼, 还叹着气:“公主府的大门既然进了,可不好出, 你这样身份的人, 只怕不好与你爹娘交待的!”   顾景文嗯了声,也睁开了眼睛:“以后, 以后他们知道了再说,眼下因着明珠的事爹娘才安生两日, 还是不让他们费心了。”   卫敏才不在意:“随你,今日你若不来, 那状元郎也是不错,我看他模样……”   话未说完,他臂肩一抖, 侧身过来将她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气息交错,他虽然也比她年纪小,但是心是一样的:“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按照约定的那样,私下来往就好。”   高乐公主从来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如此甚和她意。   二人这就说好了,顾景文有空可以来公主府上,他这初尝情味,在公主府留到晚上才走,回到相府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   他从前院进门,小厮看见他了,忙说夫人找他。   顾景文连忙往屋里去了,顾夫人已是将明珠叫过来半晌了,母女二人坐了桌边说着话,见着儿子回来了,都弯了眉眼。   顾景文连忙上前,先对明珠笑了:“明珠,哥哥还得谢谢你,今日得了你的平安符,真是好运连连呢!”   顾明珠不置可否,只是笑笑:“那还是哥哥有福气,才有好运气的。”   顾景文对母亲欠身,侧立一旁:“娘叫我过来有事?”   顾夫人轻点着头:“你大哥要回来了,他如今有妻有儿,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如今明珠还小,咱们家里只有你到了适婚时候,之前你总是说不愿相看谁,我和你爹也不知道你心仪公主,眼下这件事也该死心了,那就还是看看别家姑娘,怎样?”   顾景文当即对着自己母亲行了个大礼:“阿娘还是饶了我,婚姻大事本该是爹娘做主,但是儿子实在是不愿将就,所以……”   顾夫人早就猜到他会抗拒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所以什么,所以你打算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了?”   母亲恼了,顾景文当即垂手低头:“娘别恼,姻缘姻缘,多半还是需得有缘分,或许是儿子缘分未到,别难为儿子了。”   这是低声的抗拒,顾夫人见他模样,怒意涌上心头,手上才拿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这就扔了过来。   顾景文接个正着,双手捧着,重新送到母亲面前来。   红色的请帖,明珠低眼看见了,连忙也劝慰了一句:“娘别气着,二哥哥才中情伤,只怕还未走出来,如今也不必急着催促。就像他说的那样,缘分到了,自然是水到渠成,像哥哥这样的人,您看看,吃喝嫖赌什么都不沾的圣人一样的,京中多的是姑娘喜欢他,定是这样的。”   顾夫人冷哼一声,目光清冽:“可不是‘圣’人么,剩下的人,剩人,也不知道那个高乐公主给这哥俩吃了什么**药,一个个的都鬼迷心窍了似地!我看她做派豪放,当初没让她进门就对了,你大哥那时候怎么说的,和你一样的话,可现在看看,是不是为娘的看人看得准?堂堂公主,若要做女子表率,那当然是要以夫为先,她那就是胡闹,不信你们看着,京中谁家敢娶她进门!”   顾明珠兄妹两个,都看向了她。   从她刚才的话中,听出些个不为人知的事来。   尤其是顾景文:“娘,您说什么?您说当初是您没让她进门?什么意思?”   顾夫人伸手将那请帖重新拿在手里,看了他一眼:“也不怕告诉你,当初你大哥要娶公主,从古至今,都什么人娶公主,做了驸马的人,还能有什么出息?高乐公主做我儿媳,我还要日日看她脸色,她那样的哪有半分贤良淑德模样,不等你大哥去殿前求婚,我便去求了公主,也是为娘跪了她面前,断了她的念想,算她有一丝廉耻之心,后来不见你大哥才断了这份孽缘。”   原来是这样。   明珠心中唏嘘,不由也对高乐公主怜惜了几分。   怪不得她已有招婿之心了,可宁愿抗旨,也不愿下嫁。   原来是因为这个,高乐公主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只怕此事从未对大哥提及过,二人就此错开,如今又在顾景文这里拒婚,不得不说,都是因果。   不仅是顾明珠吃了一惊,顾景文也错愕不已,当年大哥和公主之间外人无法插足,他还想,不知怎的就决断了。   竟然是母亲从中作梗,他想起那日她醉酒,在厢房对他说的话,此时想起来,心情复杂。   顾夫人轻轻一放,请帖就放了一边:“二皇子求娶高老太傅家的姑娘,皇上已经应了,现在婚期定下来了,春祭过后就会大婚。明日高门有喜,请了咱们家,你带着妹妹过去看看,我听你爹说了,他家还有个小女儿,很是知书达理,已经和他们家通过气了,你们先见见。”   明珠看向顾景文,仔细看着他脸色。   他平日在母亲面前,多是乖巧,此时却也皱眉:“娘,若是天下女子都贤良淑德,人人都知书达理,擅做儿媳,那娶谁不一样了?公主做女子表率,上得了战场,也去得了朝堂,她不愿做那些天下一样束手束脚的女儿家的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那样的女子,世间难得。”   他胸口些微起伏,又看向明珠:“天下婆母都一样的,喜欢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儿媳,那是什么话,不就是让她听话吗?换个说法罢了,你找婆家时候,千万擦亮眼睛,若是夫君不能护着你,便不要嫁。”   不知怎的,话中还有恼意。   顾夫人当然也听出来了:“顾景文,你这是给谁抱不平?”   他低眼,遮去恼意,只是转身。   “娘实在太过分了,这些事如果让大哥知道,您让大哥怎么看您?高府门第,女儿家知书达理,可景文实在不喜,恕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这一低头,明珠却是看得真切,领口遮掩处,有一处红痕可疑得很。   眼看着他往出走,顾夫人着实着恼,气得不行了:“孽障!孽障!”   正是恼着,顾轻舟回来了,父子走了对面,顾景文依旧上前见礼,随后走了。   顾轻舟也看出他脸色不大对了,这会儿将朝服解开两个领扣,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脸色都不好。”   才说完话,顾夫人手边的茶碗一下摔了地上!   菱角连忙去收拾了,男人低眸,叹了口气:“我的夫人诶,什么事发这么大的脾气,说出来为夫帮你解决掉,别生气别生气。”   说着,顾不得要换衣服,走了妻子背后,给她直捶着肩。   顾夫人气得不轻,回手将他推开:“还不是你生的好儿子!一个两个的都跟我作对!淮玉现在妻儿和美也就罢了,景文还执迷不悟,连个姑娘家都不肯相看,还帮着那个公主说话,分明是想气死我!”   顾轻舟伸手娴熟,给她直揉着肩:“行了,别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不贴心不是还有闺女么,你看看明珠,明珠的婚事才要费心的呢,景文他爱娶不娶,管他呢!”   说的也是,儿子不贴心也正常。   还有女儿,她如今都是有孙子的人了,好好想想女儿的婚事才行,虽然不急,但是要早早铺垫,想到此处,顾夫人抓过了明珠的手来:“你那个傻哥哥,气死为娘了,殊不知这天下的爹娘啊,都是一样的,盼着儿女能好。高老太傅家还真是个好人家,明个让你爹带你过去,你也看看。”   她娘心里怕是没有别的事了,就想在婚事上费心。   顾明珠登时笑了:“娘,我才多大,婚事什么的,不急的,我这辈子能找到爹娘,已是知足,至于婚事,若能有,也是日后盼着能举案齐眉才行。”   顾夫人才不管那个,回头瞪了一眼自家夫君:“你可给我擦亮眼睛了,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高老太傅家可还有什么人,合适我们的,多上上心!”   顾轻舟拍着她的肩头,当然点头:“放心,他们府上多子多孙的,光状元郎就不知多少了,明日我带着明珠过去,让她多看两眼就是了。”   一说起状元郎了,明珠登时想起白日街头那个。   她坐谢七车上,听他笑言,说是高家那个状元郎不知什么短处让公主抓住了,此时让他牵马,简直就等同于凌迟了,若进了公主府,可真是颜面尽失。   她本来也是好奇,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正看见顾景文拦住了他们。   这个二哥哥,同公主一起走了之后,那么久都不知所踪,晚上才回,她细想了下,连忙与爹娘作别,走了出来。   此时乌云遮云,星月无光,夜空当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明珠亲自提了一个灯笼,走了顾景文的院里来,门口的小丫鬟刚好出来倒水,看见她了,连忙往屋里请。   她将灯笼挂了一边,走了外间来,小丫鬟连忙拿了糕点果子来,姑娘姑娘叫着她,她点头,单手托脸。   桌上点着烛火,烛光昏暗,灯下正放着她给卫瑾求的那个平安符。   她拿了在手上,细细摩挲着。   片刻之后,顾景文走了过来:“明珠要是为爹娘做说客的,那便不必了,二哥实在无心婚嫁。”   明珠笑,目光浅浅:“你让丫鬟下去,我跟你说几句话。”   这么神秘的,顾景文当即将丫鬟都撵了下去,都走了,明珠这才坐直了身体:“我只是想来问问哥哥,你拦下公主之后,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   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顾景文心虚,登时别开了目光:“你……你看见了?公主当街为难人家高公子,我……我不过是给她送回公主府去了,你也知道公主向来不喜欢我,我心情郁闷,出去转了一圈。”   转了一圈?   那他颈子上的那红痕哪里来的?   兄妹之间,不能说出口,明珠却不得不提醒着他:“二哥也听见了,娘不喜公主,之前就有那样的事了,怕是以后就算你再怎么想娶她,就算娘同意了,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也不会同意嫁你。”   他也想到了,嗯了一声。   顾明珠想到前世公主府的男人,叹了口气:“如果这是命运的话,那二哥不如尽快摆脱心魔,重新开始。”   话音才落,顾景文已是笑了:“什么命运?”   他张开手掌,将桌上的那个平安符放了掌心上面,然后手指合拢,紧紧将它握住了:“明珠,如果这是命运的话,也不要轻易妥协,若是什么都是安排好了的,那该多无趣,像这样,想要什么就紧紧握住,握住了,才有可能是你的,对?”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下炸开,顾明珠看着哥哥再次摊开了掌心,突然豁然开朗。 第56章 喜欢你么   半夜时候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直到天亮。   顾明珠起得很早,她梳洗一番,推开了窗,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风卷着雨点打在窗棱上面, 她看着外面光景,院中来了人。   是菱角,说是顾轻舟让她过去, 一起去高府祝寿。   若是昨天之前,明珠无所谓的,她一直想着能够和爹娘一起生活, 到时候找一门心仪的亲事, 过普通人的生活。   如今发现自己是在作茧自缚, 所谓的普通生活,不过就是嫁人生子。   前生的遗憾,不得不说,不过是卫瑾没有给她的孩子,现在想起来,想要什么,不过是夫妻恩爱, 儿女成群。   菱角打伞进了门,五儿连忙迎了上去。   明珠抬手合上了窗,叫五儿也拿了一把伞给她,菱角在门口等着她,笑吟吟的:“小姐不必着急, 夫人说时候还早,来得及的。”   五儿拿了伞来,明珠独自撑伞,不叫她跟了,走出门站在屋檐下了,这才回头看了菱角一眼,眉眼弯弯:“回去告诉我爹娘,就说我不想去了,今日下雨无所事事就去药铺碾些药。”   菱角可是吃了一惊:“小姐……”   明珠见她还似有话要说,又回眸:“不必说了,我自有主张,回去跟我爹娘说一声就行。”   说着,抬脚走下了石阶,头也不回。   她如今不必看别人脸色,自然是说一不二,出了相府,撑伞漫步在雨中,有说不出的痛快。雨点打在伞上,啪嗒啪嗒的,才走不远,身后马车追了上来。   果然,她拒绝去高府,顾轻舟夫妻也由着她了,非但由着她,还让人赶车追了出来,要送她去药铺。   顾明珠走了一会儿,上了车。   相府车夫赶车送她到了万福药铺门前,明珠下车,雨更小了,她走进药铺,将伞收起来放了门口,抬眼一看,这样的日子,药铺里病患还真不少。   两个药童都忙着,徐春城应该在内堂给病人看病,她径自走到一边坐下了,不多一会儿,一个丫鬟匆匆过来给她倒了茶来。   抬眼一看,竟然是娇杏。   可有日子没瞧着她了,这会儿看见吃了一惊,娇杏瘦了一大圈,此时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裙子,手脚麻利,见了明珠叫了声小姐,将茶放下,又去给一旁别人倒茶去了。   明珠叫了她一声,那边忙过了,又走了回来。   顾明珠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不是说回家里去了么?”   娇杏一见她问,眼睛顿时红了:“之前不懂事,我娘没了回头求了徐大夫才让我回来的。现在我知道徐大夫是什么样的人了,能在他跟前伺候着,是我这辈子的福气,万万不敢再奢求别的了,还请小姐回去也别对夫人说起。”   看样子,她这是知道养父的直性了。   徐春城耳根子虽软,但并不是什么事都能随便,他做不得那些混账事,也看不得那些玩弄丫鬟的浪荡事,娇杏之前几次三番有心委身于他,他恼她不惜芳华妙龄,让她回家去了。   现在看起来,娇杏已是收敛了那些心思。   养父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就好,不过还是要敲打敲打的,明珠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是点到为止:“我爹这个人,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若安心在药铺做事,尚且还有两分余地,若是再生他心,只怕他是真留不得你。”   娇杏,连连点头:“娇杏知道了,以后再不敢胡来。”   明珠嗯了声,让她忙着去,径自坐在窗边喝茶,来药铺的都什么人,自然是病患,内堂好似还有孩子的哭声,她抬手将窗打开,百般无聊地看着外面雨色。   本来是想透透气,可不等回身坐下,忽然看见窗前雨中站了一个人。   他穿着蓑衣,手里还拿着缰绳,看着她也是诧异。   星星点点的雨落在他的脸上,顾明珠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卫瑾这才走了几个月,怎么这么早回京了!   可再仔细看,的确是他!   他只一个人,也不知赶了多少路,马儿在一旁喘着,还刨着蹄子。   外面还下着雨,明珠连忙转身,走了门口打开门了,卫瑾依旧站在外面。   四目相对了,顾明珠侧身让开,有些急了:“殿下站在雨里干什么,进来呀!”   似乎语气当中,也不少担忧,卫瑾扯动缰绳,飞身上马:“一会告诉徐大夫,去明王府出趟诊。”   明珠不由脱口而出:“明王府?谁病了?”   他低眸看着她,浅浅目光在她腰间一扫而过,哪里只挂着个锦袋:“本王连夜赶路,淋了一场寒雨,身体稍有不适,请徐大夫过府一探。”   的确是脸色略白,一脸疲色。   既然是病了,□□生过来说一下就好了,怎么还亲自到药铺来了,再者说,三皇子若是病了,自然有御医过府查病……她转念一想,登时皱眉:“怎不叫御医?外面雨凉,既然到了这了,殿下不如进来说话,让我爹给你去去寒气。”   卫瑾已是调转了马头:“本王是私自回京,不可惊动别人,你若是想害死本王,大可四处张扬。”   说完,拍马离去。   雨又大了,顾明珠站在门口,脚尖都淋湿了,她浑然不觉,连忙回身,幸好内堂看病的孩子被家人抱出来了,徐春城给开了药,叫药童包了,直给送到门口,还细细叮嘱着。   其他两个抓药的,药童都能抓了,顾明珠直将徐春城推了一边,说了卫瑾让他过府的事,他当然应下,叫药童拿过药箱这就背了身上。   刚好门口有车,徐春城回身拿了雨伞,这就要出门,叮嘱了娇杏和药童看好药铺,又想着自己坐车走了,明珠无法回府,当即叫了她上前。   “不若你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   徐春城本来是要她一起走,先送她回相府的,顾明珠本来就想同去,心中记挂着卫瑾,可苦于没有理由,听他这么一说,连忙也到门口撑起了伞。   父女二人先后上车,外面的雨非但没有停下来,还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徐春城收了伞,告诉车夫要回相府,明珠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个时候直接回去怎么甘心,她连忙探出头来,告诉车夫直接去明王府。   回身坐好,看着养父,急急道:“一起去明王府,不要再耽搁了,我看他似是淋了一夜的雨,说是私自回京的,还不能告诉别人,爹给他看看,我跟着去,回来时候再送我就好。”   这样也好,徐春城嗯了声,没太在意。   马车飞驰在雨中,到明王府前了,春生早在门前等候了,徐春城先行下车,他连忙上前见礼,目光却看向了车帘处。   很快,明珠掀开车帘,撑伞下车。   她鞋面都湿了,此时也顾不得了,春生见了她,快步上前:“小姐来我伞下,这伞大。”   顾明珠见他笑意,总觉得别有深意的。   她想了下,连忙说道:“怕久时耽搁了殿下病情,只这一辆车,就跟我爹来了,你们殿下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春生忙道:“他为了快些回京,淋了一夜的雨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病过的,回来就倒下了,姑娘和徐大夫赶紧进去看看!”   三人急忙走进院中,春生在前面引路,因为之前就将闲杂人等都撵走了,此时院中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到了后院,卫瑾果然已经躺倒在床。   他长发披肩,看样子已经换下了湿衣,就那么合眼躺在床上,徐春城连忙放下药箱,弯腰探向他的额头。   额头也没什么太大热度,可人却是紧闭着眼的。   春生急急道:“徐大夫,快给我们家殿下看看,回来在浴房就昏过去了,”   徐春城仔细给他检查了一通,松了口气:“这是连夜赶路疲乏所致,按理说也不该昏过去,可能是累的心血欠缺,让他先好好休息休息,我给他开一点去寒的方子,你们注意别惊扰了他,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事及时去寻我就是。”   春生当然应下了,偷眼看见顾明珠没有上前,登时叹气:“可怜我们殿下日思夜想……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他这是不要命了……”   说完了,擦拭着眼角好像还哭了。   徐春城到外间去开方子了,春生一步步后退也跟了去,临走还直看着明珠,让她帮看顾着些。明珠连忙上前,卫瑾紧闭着双眼,呼吸浅浅,脸色已经比初见的时候好多了。   她此时看着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站了床边了,细细看着他眉眼,也不知怎么,越看越是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徐春城在外间叫了她一声:“明珠,走了,爹先把你送回相府去,夫人不是说今天要带你去高太傅府上么,时候不早了,别耽搁了。”   明珠应了一声,才要转身,手腕立即被握住了。   她诧异地回眸,正对上了卫瑾的眼:“你……”   他手上一用力,立即将她扯坐了床边,而他已是借力坐起,倾身过来。   “顾明珠,你果然是在意本王,喜欢本王。”   明珠低呼一声,还不敢大声,生怕被外面人听见:“谁……谁在意你了?”   她挣扎一下顿时挣开他手,卫瑾身体软软的被她一甩直接栽倒,惊得她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双肩。   再抬眼时,卫瑾已是扬眉,她这才反正应过来他分明是故意的。   “本王倒是觉得,你在意得很,不然这么大的雨,到我明王府做什么?”   说着一抬手,握住了她手,举起了来还摩挲着她的指尖,眼中还有浅浅笑意。   明珠顿时语塞,徐春城等她一等没有出去,又叫了她一声,她抽不出手来,看着卫瑾声如细蚊:“放开我呀……”   他非但不放开,还握紧了:“不过本王有言在先,既然收了铜牌,在意本王,那什么高府王府的,就是有嫡仙一样的公子,便也不得多看一眼。”   明珠:“……” 第57章 你要我给   也不知春生又说了什么,徐春城本来走过来的脚步停了下来。   卫瑾还握着她的手, 顾明珠抽不出来, 心如捣鼓, 偏偏她急切地看着他了, 他就是不放手。她想站起来,可他将她手按了自己额头上面,真是热起来了。   她柔软的手覆在他额头上面, 感受到掌心的热度,顿时急了:“你这已经有病症了, 赶紧躺好。”   声音大了些,卫瑾眼帘微动,定定看着她:“我放开你, 你稍坐一会儿再走。”   千山万水,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真是神色疲惫。   顾明珠顿时心软, 轻轻嗯了声。   他随即放开她手, 躺倒下来,片刻之后徐春城快步走了回来,明珠连忙起身叫他过来,说是卫瑾呼吸重了,热起来了。   徐春城又重新给他看了看,也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来得及,还是我亲自回去取些药,小药童怕是拿不清, 明珠,爹先送你回去……”   卫瑾指尖微动,明珠上前一步,遮住了养父的目光:“爹,我在这等您,您先回去取药,别耽误了去热的最好时机才是咬紧的,等您回来再一起走。”   从前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在乡村走动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大防,徐春城并未多想,当即点头:“好,那你在这稍坐一会儿,等爹回来一起走。”   说着连忙走了,春生出去相送,听着脚步声走远,卫瑾又睁开了眼睛,明珠一手抚着心口,看见他目光,连忙弯腰将他被子盖得严实了一点:“别动,好好躺一会儿,等我爹回来,熬点汤药喝下去就好了。”   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她推着他手,想放进被底,卫瑾偏又抬起了手来,半举到她面前。   她怔怔看着他,不明所以:“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说着再次探手,覆了他额头上面,越来越热了,明珠回头看了一眼,春生还没有回来。应该拧个帕子先给他擦擦脸,她才要转身,卫瑾已是按住了她的手。   毕竟现在年岁还小,明珠登时抽手,后退两步,瞪了他一眼:“殿下怎地这般轻佻……”   卫瑾侧身过来,单手闻言顿笑,他长发披肩,此时倒去了几分戾气,多了些少年英气:“轻佻?顾明珠,你在镇上对本王又摸又抱的,怎不说轻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连本王的中衣裤,都是你……”   话还未说完,明珠已是上前一步,弯腰捂住了他的唇。   她恼羞成怒,真是气急了:“殿下说的什么话,这若是传出去,以后……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在镇上时候,身旁无人,不是不得已的么!”   卫瑾抬眼,见她真是急了,一下坐起,掀被下床。   他站了她的面前,低眼看着她,目光灼灼:“不得已的,那些夸本王长得好看的话,可是别人逼着你说的?说喜欢本王,要留了做你夫君的话,也是别人逼着你说的了?”   她……她竟然还说过那样的话!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说过。   不过是仗着他昏迷时候,与养父说笑的,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明珠连连后退,都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我……我说笑的……”   他步步逼近,她一步一步后退。   正是紧张,春生脚步匆匆,忽然又闯了回来,他叫了声殿下,才进了里屋,看见这般光景,连忙捂住了双眼,直说着对不住转身跑了。   明珠更窘,看着卫瑾,仿佛自己真是个软弱少女了:“殿下!”   这般娇羞跳脚的模样,仿佛是愉悦到他了,他嗯了声,扬起眉来:“当日你若知道是个殿下,是不是更欢喜了?嗯?”   顾明珠:“……”   她站住了,地毯上有一些水渍,卫瑾一脚踩上,脚下冰凉,他向来有些许洁癖的,此时竟然忘了光穿袜未穿鞋,顿时回身。   坐了床边,扯落长袜扔了地上,似忍着才没有发火。   明珠可是松了口气:“我这就□□生进来伺候着殿下……”   他没有作声,她趁机出去叫了春生进来,春生赶紧打了热水来,伺候着洗了脚,才要走,卫瑾瞥着明珠的鞋,又叫住了他:“去看看府上可有适合的鞋,给她拿一双来。”   顾明珠的鞋都湿了,之前没有注意,此时在屋里时间长了,脚底早就冰凉了。   她忙说不用,可是卫瑾已躺回床上了,他掀开被角,看着她,目光灼灼:“徐大夫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你过来暖暖脚。”   他神色如常,不过多了一点关切。   明珠却是想起了更多的事,之前在镇上,秋雨微凉,徐春城采药未归时候,她为了照顾他,想给他抓条鱼补补,结果落了水里。   她唯一的鞋里都是水,那时他还烧着,那日看他好好躺在唯一像样的床上,气不过脱了鞋袜,将冰凉的双脚蹭了他的热。   他身上滚烫,她也是年少无知,偷偷贴了他的小腿暖脚。   此时见他这般模样,真是想起更多的荒唐事,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回到相府了,反而觉得那时候无所畏惧的自己,更开心。   如今前世今生相隔,看着卫瑾,她别开眼了,却是忍不住笑了:“殿下真是胡闹……”   按理说,他昏迷着不应该知道的。   可他偏偏知道,只往床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余地来,还拍了拍被角:“又不是没有暖过,你怕的什么,谁也不会知道,我睁不开眼了,你若不敢,就算了。”   被角还掀着,那仿佛是给从前淘气的自己一个机会,此时无人,就像他说的那样,别人不会知道……   从前种种留恋,还是什么,明珠走上前来,坐了床边。   春生还未回来,她脚下冰凉,犹豫片刻还是脱下了鞋袜,仔细擦了脚,回眸看着卫瑾,顿时多了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那……那就冒犯殿下了……”   他嗯了声,伸手将被角掀开更多了:“过来!”   真是冷,脚下冰凉,顾明珠抱膝坐了一边,占了被角盖住了两脚。   她定定看着他的脸:“没想到还有相见的一日,可是殿下,我们现在这算什么呢?叫别人知道了,还是要说我的。”   既然想要,那就争取。   她不能总跟着他走,什么都由着他。   经她这么一说,卫瑾果然抬眼:“你说算什么?”   他侧身过来,不由分说地扯过她脚腕,靠近了,明珠才惊觉到脚下温暖,他竟然将她两脚都揣了怀里暖着。   滚烫滚烫的,他身上滚烫滚烫的,明珠耳根也热了起来,心也跳得很厉害:“殿下……”   她下意识动作,他却是按住了她双脚:“别动,再动,可真说不清了。”   滚烫滚烫地,那热度都似烧到她脸上去了,她天生体寒,养父去世后,一直跟着卫瑾住的,那时候也没有亲人,没有谁敢说她什么,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暖。   现在不再是那样无知少女了,反而多了局促,明珠抱住了双膝,不动了:“明珠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   她低眼看着他,他也抬眼看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才开口:“的确,本王天生贵胄,你既遇见,当抓住时机,切莫错过。”   她登时失笑,埋首在膝头,双肩微抖不已:“……”   卫瑾见她笑意,也许久没有作声。   过了好半晌了,她脚上终于有了点热度,他目光瞥过,落了她腰间的锦袋上面,抬手扯落了去。   明珠还不觉,一抬眼正看见他将锦袋当中东西倒了出来,铜牌就在其中,他伸手拿将起来,看着她了:“本王在千里之外都听说了,相府明珠小姐,顾大人可有意为其招亲,现下你既然收了本王信物,自然就是本王的人。从前本王名声不好,怕顾大人有所顾及,日后多做表面功夫,你既想要名分,那就给你。”   她真想一脚将他踹开了去,什么叫她想要名分。   天下女子婚嫁,谁不要名分的?   顾明珠弯腰将锦袋抢回手中,三下两下就把小东西都装了回来,唯独不去拿他手里的铜牌。她随即转身下床,穿上了湿着的鞋袜。   卫瑾怀里一空,手里的铜牌差点掉落砸到自己:“你干什么去?”   明珠回眸,对他微微欠身:“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不过明珠如今已是相府中人,实在不该在明王府流连,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着不等他回应,快步走了出去。   她伞就在门口,这会儿春生也拿了一双丫鬟的鞋过来,撞见她形色匆匆模样,有些急了:“姑娘干什么去?徐大夫还没回来呢!”   透过他肩头,倒是能看见,外面雨停了。   顾明珠看见他怀中鞋了,也未停步:“我得回去了,时间长找不见我,怕我爹娘心急。”   说着拿着伞径自走了出去,屋檐还滴着水,春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自家主子没有动静,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得送了她出去。   说来也是巧了,到了门前,徐春城坐车到了,见女儿要走,让她上了车。   春生连忙先一步回去报信,到了屋里了,地上静静躺着他家殿下向来不离身的铜牌,卫瑾一脸沉色,正靠坐了床边。 第58章 天下为聘   卫瑾私自回京, 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他向来不服管教, 即便是皇帝老子, 也常不放在心上,一夜清雨过去,半夜无眠。不过是匆匆赶回来的, 还要悄悄地走。   一早起来,春生就立即送来了小道消息:“顾大人的确有意给明珠小姐招亲,尤其是高府上的大公子, 高太傅府上的公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各个都很有文采的,尤其……”   不等他话说完,卫瑾已是擦了手,走了他身边来了:“管那些干什么, 只管去提亲不就行了。”   春生惶恐地看着他:“提亲?殿下怎么去提亲?皇上会过问的?还有三书六聘, 殿下可不能冒然前去啊!”   巾帕一下扔了春生手上,卫瑾走过了他的身边:“不冒然前去,还大张旗鼓地请说媒的去?让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本王回京了?”   春生:“那……那也不行。”   回头时候, 卫瑾已经出门了,他连忙跟了上去:“殿下,可是殿下就这么回来了, 再出街行走,难免会落了别人口舌,传到皇上那去的话,可就……”   卫瑾走在前面, 自然不以为意。   只要不大张旗鼓的,都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出了明王府,直接让人赶车去相府。不过兴匆匆来了,顾轻舟却是上朝未归。   卫瑾也不急,进门只说找明珠小姐。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顾明珠正在后院和小石头玩,听着前面有人找她,站直了身体。小石头手里拿着一个干树枝,撇下了,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直晃着:“姐姐别走,我我还想和姐姐玩呢!”   明珠牵了他的手,一起往出走了:“走,姐姐带你出去转转。”   问了前院的丫鬟,是谁来了,她一脸笑意,说不让说的,一路到了前院前堂,顾景文已请了卫瑾上座。   今日天晴,微风些许的凉。   顾明珠牵着小石头的手,走进前堂,一见他二人这个架势,站了一站,上前来见礼,卫瑾端端坐在上位,看着她还有几分揶揄笑意。   她只当没看见,一本正经地施礼,小石头跟她娘身边习惯了,见姐姐低头欠身,也像模像样学着低下了头来。   真是个小可爱,明珠露出两分赞赏,抬眼撞见卫瑾目光,凉凉道:“说有事找我,就是殿下找我?”   卫瑾嗯了声,示意她上前。   她快走两步,这就牵着小石头的手,走了他的面前来,顾景文叫了丫鬟来,这就带了小石头下去了,他也不解地看着卫瑾,有点糊涂:“殿下不是该在江南的么,怎么突然回京了?御史大人现下身在何处?”   卫瑾没急着与他说话,他伸手入怀,很快将铜牌拿了出来,就那么往前一送,示意明珠过来拿走:“昨个你将东西落了王府,你可知道?”   她当然知道,但是气恼之余,根本不想要他的东西。   顾明珠侧立一旁,并未上前:“殿下说笑了,这分明是殿下的东西,明珠送回去而已,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敢私下相授。”   这般话中有话,顾景文都听出来了。   话说明白了,明珠可懒得理会他们,东西也不拿,只说还有事,当即告退,一点余地也给自己留下。   真是走了,看气色,还有恼意。   卫瑾将铜牌放了桌上,看着她背影,登时站了起来:“站住!”   明珠下意识站住,没办法,她骨子里多半是听他的更多,站在门口了,片刻之后,脚步声在背后顿住,再回身时候,卫瑾已到了面前。   四目相对时候,他轻笑出声,随即弯腰,再次将铜牌递了她面前:“你若不收,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收下,只不过若到了那时候……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疯子,她哪里敢试,伸手将铜牌接了手里:“既是殿下真心相送,那明珠就拿着了。”   脸色还不大好看的,伸手来拿,他却没有放手。   横竖都不对,明珠抬眸:“又怎么了?”   卫瑾慢声道:“还恼着?”   她低下了眼来:“我哪里敢!”   话音才落,铜牌一松,已到了手里,明珠试探着欠了欠身,当即作别:“那……我先走了……”   这一次,卫瑾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再留她,嗯了一声,很轻很轻的。   她放松心神,当即转身,可转身之际,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顾明珠本能地回头,他稍一用力,上前一步,眸光微动:“须是不气本王了,才能让你走。”   他声音低低的,想必不擅长低眼说话。   此生也没见过他哄过谁的,这般神色,倒真个隐忍着了,明珠忍俊不禁,当即笑了,也轻轻嗯了声:“不气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闷气,多没意思的。”   笑颜娇媚,少女之态一览无遗。   卫瑾最爱看她笑眼,一时间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心中都是她指尖温柔,还是握紧了。   一边传来顾景文的轻咳声,明珠随后挣脱,红了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走回:“看见了,她近日脾气渐涨,总和本王发脾气使性子了……”   顾景文在旁也看着,笑了:“殿下怎么惹到她了,平日我这妹子,看起来性子很软的,都不惹人注意的,许是今天气不顺,可切莫放在心上。”   说着将茶碗往前推了推。   卫瑾伸手接过,指尖在茶碗上细细摩挲着,都是白玉一样的:“没什么,很可爱的。”   顾景文伸手抚额,哭笑不得:“殿下若真有意,当先议婚事,我爹娘的掌上明珠,才找回来的,万万不能随意将她嫁出去,自然是千般斟酌,万般仔细的。我劝殿下,若有争储之心,那早做打算。”   屋里也没有别人,卫瑾看着他,指尖在那白玉一样的茶碗上推过。   他沉吟片刻,院子当中又有了动静,顾轻舟上朝回来了,有人叫过他说话,卫瑾站了起来,一身孤傲:“劳烦景文兄把顾大人请过来说话,既然有意下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好了。”   不仅仅是婚事,景文拍桌而起,满眼笑意:“好,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我这就去叫我爹过来说话,殿下只身前来,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了。”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卫瑾走了窗边站下,不多一会儿,顾轻舟果然被顾景文找了来,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屋里等着他,进门的时候,还说着顾景文故作神秘。   一进门就怔住了:“三皇子不该是和御史大人巡查在外么,怎么回京了?”   顾景文反手将房门合上,当即跪了他面前:“不孝子在下,还请爹爹恕罪。”   恕罪?   恕的什么罪,顾轻舟抬眼看着卫瑾,目光在他和自己儿子身上来回扫过,登时明白了过来,心中疑惑也解除了来:“怪不得近日大皇子部署一错再错,原来是你们从中作祟。”   眼看着自己爹有心推二皇子上位,这时候顾景文也瞒不住了,自然是如实相告。   自己儿子向来文不成武不就的,万万没想到他早早站了队,还站了个早就封了王的,顾轻舟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心绪难安。   他走上前来,卫瑾负手而立,扬起脸来:“请顾相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不必多心。”   顾轻舟本就狡猾,当然不露半分:“三殿下什么时候回的京,巡查之事可还顺利?”   他有心将话岔过去,卫瑾却并不答言,径直说明来意:“今日前来,是为府上姑娘,本王亲自聘下,还望顾相成全。”   顾轻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推脱之词:“不知这说的哪里话,小女相宜,皇上赐婚大皇子,如今……”   话未说完,卫瑾当他在装糊涂,已打断了他:“明珠,顾明珠。”   顾轻舟登时愣住,随即抬眼:“……”   女儿明确说过,不愿与皇家有所牵扯,为此还曾打发脾气,再者说,卫瑾命格实在不好,他有所顾忌,可他亲自来问,连个媒人都没有,一时间当着他的面还想不出该如何拒绝。   打的就是他措手不及,卫瑾当然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命格,从前没有想过成亲,现在既然想到了,必然得到。   见顾轻舟迟疑,他也上前一步:“我与明珠,早有情缘,之前她曾救我性命,并非因她是相府千金,才想来聘。”   眼下这个时候,他说这样的话,谁能相信,顾轻舟干笑一声,并未应声。   卫瑾也没打算管他信还是不信,只是看着他:“不瞒顾相,彼时我与明珠,便有肌肤之亲,本王的保命铜牌现在就在她身上,您大可去问她。”   男人蓦地抬眼,胸前略有起伏,恼怒不已,可还不等他发作,卫瑾已是撩袍跪下,他背脊挺直,一脸孤傲,一字一句道:“听闻顾相嫁女,是以东宫为聘,卫瑾不才,可尽力一试,不劳顾相动手,东宫何所及,若是想,天下又何妨!”   这是……这是何等的狂妄!   不过,他喜欢。   顾轻舟连忙来扶:“真是折煞老夫了,殿下快快请起!” 第59章 都回来了   春祭之后, 顾轻舟称病不出, 还不等二皇子娶了高太傅家的女儿,周帝过问大皇子卫珩的婚事,定下了婚期。如此一来,相府又张灯结彩, 热闹起来了。最高兴的当然是顾相宜了,经过这么一冬, 她日渐消瘦,成日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算是熬出了头了。   顾轻舟的态度有所转变,明珠都看在眼里。   不过她近日懒散得很,真正过上了相府小姐的生活, 更多的是惬意。她将明王府的铜牌重新放了锦袋当中, 每日多了一事,那就是读书。   顾夫人请了个夫子来,教小石头读书, 明珠有空就会过去, 跟着读读书,练练字, 琴棋书画也有人教, 不过她兴致不大, 偶尔跟着母亲做一些女红,全当着是打发时间了。   日子是自由而散漫的,卫瑾从那日来府上送过铜牌之后, 也有日子没瞧见他了,从顾景文口中,得知他再次离京,算着时日,也该回来了。   两位皇子争着婚事,也是有缘由的。   周帝身体不佳,多有催婚之意,顾轻舟借口女儿成婚这个由头,请求皇帝,真个将顾淮玉调度回京,此事可叫明珠欣喜不已。   她已经再三催促过了,趁着顾淮玉还在边疆无事,早早把他调回京中,错开事故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明珠早早起了,她亲手编了一段红绳,配一块指甲大的珍珠,戴了手上。本来就是随手做的,小石头看见了,也要一个。二人坐在书房当中,正说着话,夫子过来拿戒尺敲了小石头的头。   他委屈得不行,还不敢说别的,明珠连忙低头读书,比量着手腕上的红绳,悄悄解下来戴了小石头的手上。   夫子是个秀才,平日不苟言笑的,看见了也睁一眼闭一眼的。   一直坐到晌午,给明珠姐弟留了课业,夫子走了,小石头才初学,写字都歪歪扭扭的,她近日无事,不过都是在帮姑姑看顾着他的。   一边看书一边带着他写了大字,闲来无事,带着小石头一起搓红绳。四月的天,已是暖了,园中渐渐有了绿意,闲着无事的丫鬟们三三两两,一起嬉闹着,顾明珠正拢了小石头的手,教他做红绳,忽然听见一声炮仗在前院炸开了。   紧接着鞭炮声不绝于耳,院里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明珠连忙捂住了小石头的耳朵,叫五儿到前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等五儿出去,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窗开着,顾明珠就看见他跟五儿说了什么,五儿转身就回来了,到了窗外,小姑娘也激动得很,还直跺着脚。   “小姐!快出去看看,说是咱们府上大公子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   明珠下了榻就往外面走,小石头在她后面一下跳了下来,急着叫了她,她这才反应过来,牵了他的手。   匆匆往出走,到了大门前了,顾轻舟夫妻正在门前眼巴眼望地看着,顾景文同一男子一起进门说着话,看见明珠出来了,顾夫人招手让她走了过去。   明珠连忙上前,顾景文看见她,也侧身过来,叫了她一声:“明珠快过来,大哥还未见过你的,快过来说话!”   顾淮玉这一回来,明珠可定了心了,走到他跟前了,忙叫了声大哥。   男人回眸,他身形颀长,比起景文来,更显英姿:“爹娘在信中已经说了原委,苦了明珠妹子了,以后有大哥在,定护着你。”   明珠点头,这时候顾淮玉低头又看见她手边上的小石头,问是谁,顾景文也说了,从前顾永娇这个小姑姑和他可是一起长大的,听说她嫁了又嫁的,丈夫都没了,自然唏嘘不已。   说话间前边的车队都走了,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卸将下来,后面的一辆马车才到门后,一个小丫鬟先下了车,掀开车帘,不等门里人上前,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小女娃站了车辕上面。   她抬眼看见顾淮玉了,不让丫鬟抱,偏偏对着他伸出了两手来:“爹爹抱!”   顾夫人愣住了:“这是?”   顾淮玉眉眼温柔,当即上前,将女儿抱了下来,之后再等一等,车内走下了他的妻子,可能因为赶路疲惫,脸色苍白,一脸的疲色。   他伸手虚扶了一把,三口人一起到了顾轻舟夫妻面前,这才算见过,顾夫人可是吃了一惊,原来书信上只是草草说过,妻子产子的事,以为是个孙儿,结果到了跟前是个孙女。不过看这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眉目之间与儿子小时候十分相像,粉嫩团子的,夫妻二人只觉太过可爱,连忙上前,眼泪都在眼圈里转着了。   一家人算是团聚了,连忙往院里迎,到了前堂大屋了,顾淮玉这才说了,妻子眼下又有了身孕,身子不大好的,希望爹娘安排住了后院,好生照顾着些。   这是当然的,顾夫人连忙安排了下去,顾淮玉的妻子本姓徐,闺名婉如,她当年义无反顾地追随夫君去了边疆,如今回到京中,也是恍如隔世,哭了。   顾夫人连忙牵了她的手,直说她辛苦了。   明珠带着小石头,却在逗着小侄女,小姑娘特别黏着爹爹,揽着他的颈子不肯从他身上下来,顾淮玉脾气好,劝了好半晌,才将她放下来。   小石头平日淘气,一见这个小女娃子,顿时文静下来了,直想跟她说着话:“这个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她长得可真好看!”   逗得明珠直笑:“可不能叫妹妹,这是你侄女。”   顾淮玉忙称是,也笑了:“你小侄女叫顾子衿,乳名卿卿。”   明珠在口中念了两次,直点着头:“子衿还是卿卿,都是好名字,小石头呀……诶,小石头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好像都不知道呢!”   平日就小石头小石头的叫习惯了,顾明珠这么一说,恍然想起来,姑姑从未提过他的名字,小石头两手叉腰,一本正经地介绍了下自己:“我叫书御,颜书御!”   卿卿还小,还不满三岁,看着他一般般大的,好奇地紧:“你是谁呀?”   小石头举着小拳头,走了她的面前来牵她的手:“我是你哥哥!”   他还小,本来也无恶意,不过卿卿从小在那穷山恶水地方住惯了,都是蛮横人都是防备心,虽是人小,不等他抓了自己手,有模有样的一伸腿,就把小石头绊倒了。   顾明珠真是哭笑不得,赶紧把小石头扶起来了:“诶呀,没事……”   顾淮玉已是蹲下身来,他扶着女儿的肩头,一脸正色:“这是你小叔叔,姑奶奶家的,是家里人,是亲人,怎么能去绊他呢,快点过去,说是你的不是。”   小卿卿从来聪慧,也听爹爹的话,走了小石头面前来:“小叔叔,对不起……”   小石头还举着那小拳头,她到跟前了,两手捂了过去,一低头就对着他吹了口气:“卿卿给呵口气,呼呼……不疼了不疼了……”   小石头到底是个小小男子汉,当即甩了甩手:“不疼,我不疼!”   两个孩子顿时熟悉起来,一边玩去了,明珠喜欢孩子,自告奋勇和五儿一旁看着她们,顾淮玉夫妻到了爹娘面前,说着这几年的事。   他们才回到京中,稍坐一会儿,还得带着妻女去她娘家走动走动,几年未归,徐氏爹娘还不知道消息,得过去看望二老。   徐氏家中也是高门望族,太/祖时候,徐门忠烈,后来到了徐氏爹娘这一辈,武将战死沙场,只剩她爹还在朝中为官。   早年在翰林院也十分有声望的,他门生无数,不过儿女长大了以后,就退了下来颐养天年,远离了朝堂。   顾轻舟夫妻也能理解,儿媳向来贤良淑德,跟了儿子几年未回京了,眼下可回来了,当然直催着他带着娘俩过去徐家探望探望。   可顾淮玉还得去圣前复命,先顾不上这边。   顾夫人连忙叫人去备车,还特意嘱咐了,带了厚礼去,一想总算是自家人得有人出头去送,叫了顾景文来,让去送嫂子回娘家看看。   小石头和卿卿一起玩得正高兴,不愿分开,毕竟是小孩子还都是贪玩时候,卿卿也不愿与他分开,徐氏向来温柔,就让他们一起去。   就这么放任小石头跟着去,再怎么也不放心,顾景文叫了明珠和五儿也跟着去,千叮咛万嘱咐的,可千万别让孩子叨扰到了人家。   横竖也没什么事 ,明珠这就答应了下来。   顾淮玉先行走了,她们后一步上车,徐氏身子娇弱,上了车之后,就坐了最里侧,明珠带着两个孩子和五儿一边一人,扶稳了才坐了进去。   日头也暖,顾景文无事就坐了车前,一行人这就离开了相府。   徐氏这一胎才怀上没两个月,因为折腾得厉害,所以人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明珠拿了一边的薄毯子,给她盖了一点。   她对明珠笑笑,温和得很:“多谢妹子惦记着我了,我怀卿卿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做什么事都不耽搁,可这个就不行,实在无力做什么,一天昏昏沉沉的,总是想睡。”   顾明珠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也不懂:“想睡就睡 ,别想太多,这回了京中了,多少人都照顾着嫂子呢,放心。”   马车走得不快,姑嫂闲说着话,不多一会儿,外面街上忽然响起了马蹄声,本来以为毫不相干的,才到车前,马蹄声消失了,马车还停了下来。   明珠掀开窗帘,不由怔住。   高乐公主骑马出行,正是撞见,她连忙将车帘掀开一角,叫着顾景文:“二哥,怎么回事呀?我看见公主在车前呢!”   顾景文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卫敏骑在那高头大马上面,正低眸看着他。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他没打算骗她,实话实说的:“回公主的话,大哥大嫂回京了,你可听到风声了?我大哥去复命了,爹娘让我送嫂子回娘家坐坐。”   卫瑾还真是不知道,错愕道:“你是说,顾淮玉回来了?”   顾明珠时刻听着里面动静,也看着嫂子的神色,她果然脸色微变,低眼遮去了些许情绪,不过小卿卿在车里听着有人叫爹爹的明珠,一下站了起来,径自钻了出去。   顾明珠一把没抓住她,连忙跟了探出身来,将小侄女扶住了。   卿卿站在了车辕上面,抬眼看着卫敏,童言道:“顾淮玉是我爹,他是我爹爹!”   奶声奶气的,还得无比的自豪。   她在边疆之地,人人都对她爹敬重几分,是以回了京中,也是以此为荣,卫敏在马上看见她了,扯过缰绳,连忙下马。   走了车边,对上了这小不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你说,顾淮玉是你爹?”   明珠扶着卿卿,心如捣鼓,别说是她忐忑不安,就是旁边的顾景文,也直直看着卫敏,目光沉沉。   卿卿啊的一声,直点着头:“对呀,他是我爹。”   说着,她还回头看了明珠一眼,她两个小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卫敏伸手在她两个小辫子上轻轻一抚,也是目光温柔。   卿卿一动,小辫子扫过她的手:“这位姨姨,那你认识我爹吗?”   发梢扫过,她手臂上痒痒的,这小姑娘唇红齿白,天真至极,那双漆黑的眸子犹如暗夜当中的星辰,卫敏在她小脸蛋上点了一下,被她这般模样逗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你爹是我朝第一将,谁不认识他呢!”   说着侧立一旁,牵着马儿,让开多些,直看着顾景文了:“去!”   他看着她,试图在她脸上能看出什么,可她一手牵着马,一手对着小卿卿摆着手,真是一脸笑意,宠溺得很。   明珠连忙将卿卿推回了车里,徐氏将女儿一把搂了过去,还斥责着她:“马车都未站稳,你跑出去干什么?”   卿卿扁嘴,窝了她的怀里:“我听见有人叫我爹的名字,就出去看看。”   徐氏嗯了声,轻拍着她:“以后去哪里之前,都问过娘好不好,娘让你走再走,不然你跑得快,娘追不上你,有什么事找不到你怎么办?嗯?好不好?”   小孩子还是懂事的,卿卿点头,乖巧地紧紧依偎着:“好。”   明珠心中唏嘘,却未表露出来,也幸好高乐公主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一路慢行,这一次一直乘车到了徐府上,顾景文兄妹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去,稍坐一会儿,这才告辞。   顾景文让车夫赶车,催促着明珠先回府去,只说自己有事,晚点再回。   她问他去哪里,他敷衍两句,转身就走。   时间还早,明珠牵着小石头,问他要不要去找阿娘,这些日子顾永娇都在药铺帮着养父记录账册,天天都很忙的。   小石头当然想去找阿娘了,连连点头,可算冲淡了和小侄女分别的伤心。   顾景文走了之后,车夫赶车将明珠姐弟送到了药铺门前,天暖了之后,反而有更多的人病了,徐春城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回去过了。   明珠牵着小石头的手,走进了药铺,里面没什么病人,姑姑正和养父对着账册和药单,忙着没有时间过问她们。   偏偏小石头还困了,明珠只得带着他到后院休息,小孩子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五儿帮着铺了床褥,他才躺上去,不多一会儿就输着了。   明珠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小石头,不由失了神,她牵着他手,紧紧握住在手心里,小家伙呼吸浅浅,那垂下来的眼帘,密密的,眉眼间他还是长得很像姑姑的……   他手腕上海戴着白日里送他的红绳,她起身要走,小石头顿时叫了一声娘,可能是姑姑哄他睡觉习惯了,明珠连忙回身。   她也躺倒在他身侧,轻轻拍着他的肩头,温柔道:“睡,姐姐拍着你。”   小石头抬眼看了看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真是困乏了,顾明珠一下比一下轻,拍着他的肩,从中体会到了很多带孩子的不容易,不过她喜欢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自然不知辛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着外面街上似有喧哗,说是回来的回来的,她以为是百姓在议论顾淮玉,并未放在心上。   外面街上,一行人却是停在了药铺门前,侍卫队侧立两旁,卫瑾一身红衣,才是下马。他进了药铺,徐春城连忙迎了过来……   卫瑾才回京中,让他包了些许药,目光在堂中巡视一番,并未说些什么。   徐春城连忙让药童给去包药,他向来多话,看见卫瑾了,自然就想起了自己女儿,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听明珠说了,顾大公子回京了,她可是高兴着呢,没想到殿下也回来了。”   卫瑾顿时抬眸:“她在这里?”   徐春城如实相告,自然也无隐瞒:“嗯,在后院呢!”   卫瑾脚步一动,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过去看看,有事问她。”   春生连忙上前来问药性,将徐春城岔过去了,当然了,从前卫瑾和明珠二人独处一室的时候可不少,徐春城并未想太多,任由着他去了。   后院里静静的,站在石阶下面还能听见外街上的动静,卫瑾掀开帘子走了屋里去,屋里也安静得很,没有一点动静。   他脚步也轻,进了里间,才看见床上的少女。   她背对着外侧,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卫瑾上前,脚步声终于惊动了她。   “姑姑?”   他站在一步开外,停住了。   明珠终于将小石头哄睡着了,唇边都是笑意,转过身来:“小石头睡着了,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哄睡着了……”   坐了床边了,才看见是卫瑾,怔住了。   他目光浅浅,直盯着她脸:“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看见本王了?”   她刚才哄着小石头时候,是满心的温柔,是以才笑,此时看见卫瑾了,当然没想到,其实是愣住了:“殿下今天回的京?”   看得出来,当然不是因为他,相反,看见他时好像还吓了一跳。   卫瑾嗯了一声,心中不快:“怎么?你哥哥回京了,你可是高兴了,本王回京了,你高兴不起来了?嗯?”   当然也不是,明珠连忙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哪有的事,我……我看见殿下,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说得这般勉强,卫瑾登时转身:“本王倒是觉得,好生无趣。”   他这个人性子就是这样,明珠在他身边十年,当然察觉出他心中恼意,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要跟别人争一争,比一比的。   再者说,许久没有见过了,她心里也是想着他的。   难得看见,怎愿再惹他生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快步上前,一把将他袖子抓住了。   “别,别走啊!”   牵扯之间,卫瑾站住了。   他转身过来,唇边泛起了点点笑意来,手臂一动,这就将少女扯了过来,她没有防备,正是一头撞了他怀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第60章 学着相处   顾淮玉回京了, 不仅仅是明珠因为他改变的命运感到高兴, 顾轻舟夫妇也一样对这个远走边疆的儿子多了几多安心, 立即设宴, 欢喜了两日。   顾景文趁机邀请了京中名贵, 因为之前顾轻舟还挂着病, 趁机也出来走动走动, 只是顾夫人不大高兴, 因为她在宾客名单当中,发现了高乐公主的名字, 心里七上八下的, 总怕出什么事, 不能放心。   明珠一早来了,也瞧见了这单子。   徐氏从娘家回来了,小卿卿和小石头一起玩了会儿, 这时候已经熟悉了起来, 顾明珠最喜欢小孩子了,自告奋勇地带孩子, 她前世的遗憾,今生看着侄女也同样开心。   前院有宴,府上热闹得很。   顾永娇找了过来,将小石头带走了,只剩卿卿一个了,明珠牵了她的手,到母亲房中来, 听说她身体不适,连忙带了侄女来看。   顾夫人说身体不舒服,当然只是借口。   卿卿乖巧得很,站了床边,眼巴巴看着她,一口一个祖母的,竟然也有担忧神色,顾夫人诶呦诶呦地可心疼了,搂了怀里亲了好几口。   明珠坐了旁边,母亲牵了她的手,也按了按:“我这辈子,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当姑娘的时候,还看些戏文,也听说过那些不讲道理的恶婆婆,知道当媳妇的难处。可等我当了婆婆了,既知道了疼自己女儿,也知道疼自己儿子,那时候就明白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儿子是自己身上掉的肉,可媳妇不是,如果不是对性子的一起生活,真是一种折磨。那高乐公主生来高贵骄傲,性格刚烈,你大哥那样的,她万万不能为他留在后院……”   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明珠反握了她的手,轻轻抚慰着:“娘别想太多了,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兄嫂夫妻恩爱,公主也依旧自在,彼此安好,这就很好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儿子回了京中,可男女之情,谁也说不准,她和夫君一生恩爱,自然也愿儿女感情顺利,生怕多出什么事端。   大哥和公主的事,明珠也知道,其实她心里也忐忑,不知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不过担心也没有用,只能顺其自然了。   顾夫人落了泪,卿卿抬起小手给她擦了:“祖母怎么哭了?”   小家伙扬着头,好奇地看着她,抻着手搂着,擦了眼泪,还问公主是谁,顾夫人忙叫菱角拿了糖来,敷衍过去了。   可不敢再当着孩子的面说高乐公主的事,明珠也带着卿卿走了出来,外面已是日上三竿,日头暖得很。   到了院中了,卿卿说想去放纸鸢,春日暖阳,些有微风,还真是适合放纸鸢,明珠让五儿去拿了风筝,三人一起往后院去了。   卿卿常在边疆,没有这些个花哨东西。   明日一早才跟她讲过,这孩子就上了心,吵着放纸鸢去。   小孩子么,等五儿一拿过来,立即抱了怀里,跑了起来,微风吹起,小小的孩子就连跑起来都那么的可爱。   明珠站在后面,看着卿卿目光温柔。   线绳还在她手里,明珠直喊着她:“小心些,别摔倒了哦!”   孩子玩起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分寸,扯着纸鸢就跑了起来,明珠连忙松了些线绳,那孩子只知道一松手就飞起来了,哪里知道怎么放,跑开就扔了起来,巧得是来了一股风,刚好将纸鸢吹了树杈上面去,挂了起来。   顾明珠在树下扯了扯,挂结实了,取不下来。   卿卿站在树下,都要哭了:“姑姑,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一头扎进了她怀里,明珠将她抱了起来,这就抹掉了她的眼泪:“没事,没事,一会儿叫人过来,一下就摘下来了。”   卿卿眼泪都在眼圈转着了,明珠连忙叫五儿去找人过来,五儿点头,转身往前院走去,巧的是前面来了人,脚步匆匆的,差点撞到一起了。   明珠一时安慰着卿卿,可越是安慰,卿卿越是哭得厉害了。   她也没留意,就看着一道人影从面前走过,随后到了树下,本是女儿裙钗,只见她身手敏捷,一手撩起了裙摆,起跑助力,随即纵身跃起扶树向上,倒挂勾着树干将自己悠了树上去。   那纸鸢就卡在树杈上面,就是瞬间的事,拿了手里跳下来,几步就到了明珠和卿卿的面前,她站稳了,裙摆才落了下来。   明珠怔住了,纸鸢一动,露出了后面的女人,笑靥如花。   卿卿还抽泣着,抬眼看见,不哭了:“……”   卫敏一身锦衣,将纸鸢送了她的面前来了:“哭什么呀,小可爱。”   卿卿连忙从明珠怀里滑了下来,双手接过了纸鸢,勉强道谢:“谢……谢谢。”   卫敏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满眼笑意:“长得这么好看,一哭可就不可爱了哟!”   卿卿吸着鼻子,眨眼看着她,重重点头:“嗯!”   卫敏笑得十分温柔,随即转身走开,她走得很快,明珠见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心中起疑,连忙让五儿带着卿卿先去玩,跟了上去。   前面人走得太快,竟然是奔着顾淮玉的院子去的。   顾明珠心如捣鼓,又不知道她干什么去,真不放心,只能也跟着过去了,到了院中,卫敏直接进了屋里去了。   明珠走了石阶下面,直抚着心口。   片刻之后,屋里传出了女人的说话声,卫敏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怎的人家生了四个五个的,都好好的,到你这才第二个就这么辛苦……”   徐氏同她说着话,声音似有气无力的:“谁知道呢!”   卫敏走了窗口来:“说,叫我来什么事。”   徐氏顿了好半晌,才开口:“我们要装作不认识到什么时候,我就是……就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顾明珠在外面听得真切,真是愣住了。   卫敏也好半晌没有动静,明珠直往后退了,屋里的卫敏也往出走了:“是为你好,以后没事别冒然叫我来。”   明珠已是退到了园子门口,先站了一侧,还不等站稳,又一人匆匆而来。   看身影是男人,她站在树后,靠了墙边,本来以为是大哥回来了,不过定睛一看,却是顾景文,不知道他来这院里干什么了。   卫敏才出来,下了石阶,正被他撞见。   四目相对,他神色当中,已有恼意:“公主来这院里干什么?”   明珠在树后看得真切,卫敏神色孤傲,只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从他身边走过,与他擦肩。   不知道为什么,明珠总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果然,擦肩时候,顾景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不过卫敏似早有预见,抬手甩掉了,随即低下头来,往出走了。   明珠站在暗处,一动不敢动了。   她二哥景文一脚踢了石子上面,随即也是转身往出来了,忽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登时从树后走了出来,将人拦住了。   顾景文当即站住,在这个院子里有些话是不方便说的,明珠手指在唇边一点,示意他禁声,连忙给他叫了出去。   出了院子里,明珠这才将听到的事情说与他听了。   顾景文简直难以置信,不过妹妹的话还是相信的,与她并肩走着,略有恼意:“为了面上说得过去,相府送了帖子到公主府,开始公主没有来,我以为她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来了,我以为……我以为她来找大哥……”   很显然,高乐公主并不是来找顾淮玉的,并且,她和徐氏原本就相识的,不过是一直瞒着,假装不识。   顾景文不由加快了脚步些:“我去看看。”   明珠跟了他身后,直叫着他:“二哥,你现在和她……”   人已是走远了:“二哥回头再和你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明珠当然跟不上他脚步,就远远地看着他,似是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了:“不用告诉我了,我知道了……”   微风吹了脸上,天暖了,好像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明珠脚步慢了下来,走了前院去,本来是想找五儿去的,可才到园门,就站住了,顾景文也真是顾不上别的了,到前院追上了卫敏,此时正站在她的身侧,抓着她的袖子,来回晃着。   也不知他低头说着什么,卫敏离他远些,并不看他。   若是这时候再来人,定是一眼能看出二人之间的那点情分,明珠转身站住了,不再看他们,抬眼看着园中的桃树,发生桃花已露,真是个好时节啊!   她欣喜上前,摘下一朵拿在了手里。   一场梦一样的,多么的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梦想成真。   正是胡思乱想,前院果然来了人,冲散了顾景文和卫敏,明珠站在桃树下面,听着来人脚步,也走了出去。   卫敏已是走了,顾景文还假意转身往回来了,五儿和春生并肩而来,抬眼看见明珠了,远远对着她直摆着手。   近前来了,当即见礼:“明珠小姐,我们殿下请您到明王王府去赏桃花呢!”   赏什么?   赏桃花?   这也不像是卫瑾能说出来的话,明珠手中的桃花花瓣登时掉落了下去…… 第61章 抚慰心灵   卫瑾从来都不是什么喜爱风花雪月的人, 他对于他想要的东西向来十分直白, 是以顾明珠听见春生来找说他请自己过去赏花, 实在难以置信。不过春生那样的,花言巧语机灵得很,也说不定是他故意这么说的。   顾相宜大婚在即,她身在相府,因为顾轻舟对她有意隐藏,所以没有去宴前。   带着卿卿和小石头玩是她唯一的乐趣,这会儿两个孩子都没在身边, 正是百般无聊,有人相约,当然想去。   五儿直看着他,目光当中也满是期待:“小姐, 咱们也出府玩去, 都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我都闷趣了, 您不想出去吗?”   明珠嗯了声, 看着她给她泼冷水:“嗯,不想。”   春生的笑脸也立即垮了下来:“小姐,就去, 难得殿下有空余时候,他平日哪有多少时日到处走动的,去,去, 好不好?从后门走,明王府的车马就在外面候着呢!”   春日暖阳,顾明珠今日一身鹅黄新裙,养了几个月已是肤白如雪,此时少女娇媚,站在院中,姿态几多慵懒。   五儿便来推她:“小姐,走,咱们偷偷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顾明珠实在没忍住笑意,往前走了,后院没有什么人,主仆两个跟着春生从后门走出去,外面果然停着明王府的马车。   春生连忙上前,拿了矮马扎放了车前,明珠提裙上车,车夫掀了门帘起来,她一低头走了进去,本来以为车内无人,不过一抬眼怔住了。   卫瑾一身朝服,端端坐在里侧,看着她目光浅浅。   明珠两手放了腿上,看着他几乎面无表情的脸,叹了口气:“不是请我去赏花的么,怎么亲   自来接的么,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说,我上车了,怎么又摆脸色给我看,你这样的,谁愿   意同你一起。”   说话间,她双手捧脸,隐约还带了些许笑意。   卫瑾看着她,神色还略有凝重:“坐过来。”   的确是坐得远了,明珠依着他坐了他的身侧去,她侧过身来看着他,满是疑惑,不知道他   是又怎么了。   卫瑾抬手,抚过她额间碎发,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擦过,心中安宁不少:“不叫你说来,你是   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一回?他们在府上闹腾着,单是你跟着凑什么趣。”   他在她面前,向来喜欢隐藏心事。   上车时候那样的脸色,想必还是有事,她也不问,只看着他笑:“那有什么,我跟我小侄女   玩呢,特别可爱的,还有姑姑家里的小石头,你也见过的。”   他不说话,牵过她一只手来握了放在身侧,轻轻嗯了一声。   顾明珠没有动,任他牵着手了,难得这么温顺的,还没有推开他,卫瑾回眸,直看着她,她   被他看得心如捣鼓,马车一动,离开了顾相的后门处。   借着这么一颠簸,明珠有心抽回手来,可卫瑾用力钳住了,不许她动。   她再动,他再次按住了:“怎么,不是你喜欢本王的么,为何每次都要把本王往外推?”   他身穿朝服,不知因何事不快,看着脸上都是疲色,明珠细细看着他的脸,顿生许多怜惜,她怎么不喜欢他了,他是她前生唯一的牵挂,是给了她一切的人。   她们相依为命,前世今生,怎么能不喜欢他。   就这么看着他,甚至还能想起许多许多的事,他背着她,走过了那些个日日夜夜,陪着她,度过了太多寒冷的冬夜……   卫瑾慢慢放开了她的手,这才看清他眼中已是赤红。   从来狂妄的一个人,如何能伤到这般地步,她看清他心中痛色,向前倾身:“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沉默不言,低下了眼帘。   明珠转过身来,扶着他两肩,将他扳向了自己,他不看她,一动不动。   明珠看了片刻,轻声说道:“我是喜欢殿下,还望殿下多一点开心,不要把太多事放在心上,这大好的时光,你还年少,正是英年好时候。”   她温柔得很,第一次说喜欢他。   这时候说的喜欢,与在镇上时候不大一样,他蓦然抬眸,就那么看着她,眸光微动。   明珠再次倾身,两手捧了他的脸,再往前,柔软的唇瓣就沾了他的,她轻轻一吮,随即放开,后退了些。   卫瑾怔住,随即哑了嗓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从前时候,他也曾有难过时候,那时候就带着她躲了暗室里面,一遍一遍又亲她,不过是留恋这片刻的柔软。   如果今生,他对她有意,她注定是他明王府的人,那么她也不用矫情,和他慢慢走下去,将他那孤僻的性子拧过来就好。   好在她重活一世,多能想到一些,也没有那些少女的扭捏之心,见他问了,当然点头,再次重重道:“知道,正如殿下说的,我喜欢殿下,我喜欢殿下,喜欢。”   卫瑾生来命格不好,一直孤僻,身边也没有什么人,看似冷漠,实际上最重情义了,那心中柔软之处,都是她。   她说了三次喜欢,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   或许,孩子在她心目当中,也没那么重要了,这么同他一起就好。   眼底都是温柔笑意,不似半分玩笑,明珠回身坐好,那唇上还有些许柔软感触,本就是血性年少,卫瑾哪里肯就此放过她,一回身,整个人就将她扣在了车壁上面。   他鼻尖抵着她鼻尖,气息与她距离已是极其相近:“两位皇兄已有动作,兄弟相残向来并非我所愿,但是总不能坐以待毙,父皇的心也从来不在我身上,他甚至责怪我,母妃是因我而死,我是煞星,我天命为此,只怕此生注定孤独,这样的我,你也喜欢?”   明珠嗯了声,轻轻点头:“嗯。”   卫瑾定定地就这么看着她,目光灼灼:“你说你喜欢本王,那你喜欢本王什么?”   他今日很不对劲,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反反复复地问她,非要她说喜欢他,永远不离开他之类的,本以为今生能将他别扭扭转过来,看来还是拧不过她。   可她想了下,喜欢他什么,当年是喜欢他的温暖。   也来不及多想:“殿下生得好看,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他似乎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怔住了,顾明珠哪里知道他心中是何作想,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还轻轻摩挲了下。   从前一直是克制着,今日也不遮掩了。   她指尖温柔,卫瑾一把握住了她手腕,随即一点点向前,到底沾了她的唇瓣上,那般柔软吮住了就不肯放开,心神荡漾之际,是吮了又吮。   虽是动作笨拙,但似无师自通。   被人需要着,被人喜欢着,被人牵肠挂肚着,才有存在的意义。   过了好半晌的,二人才慢慢分开,心跳得厉害,各自坐回原处了,谁也没有看谁,卫瑾将她手牵住了,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他看着对面车壁,略有侧目:“看来本王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你从镇上开始,就打了本王主意。”   明珠低下眼帘,见他情绪好了些了,放心了:“我以为殿下今日真的是要请我去赏花的。”   卫瑾哪里有那样的风花雪月之心:“是春生想的由头,桃花有什么好看的,你可以多看看本王。”   看,就说不是他的意思。   明珠叹了口气,直勾着他的指尖:“那如果说,是我想看呢?”   卫瑾回眸,理所当然地:“那就去看。”   她终究是没有忍住,笑靥如花的:“嗯!”   马车到了明王府上,二人为了避嫌先后隔了一段时间才下的车,进了府中了,后院桃林真的开始开花了,卫瑾带着她穿梭于桃林之中,走了好一会儿。   他将桃花摘下,点了她的发辫之中,少女亭亭玉立,美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到底是年岁还小,不敢久留,宫里也又来人了,说是让卫瑾即刻进宫,他让春生送明珠先回去,匆匆又走了。   顾明珠带着五儿自后门回到相府,还不等回自己院里去,听说公主被娘亲请了去,连忙往前院来了。   顾夫人听闻公主到了相府,自然心慌意乱,连忙叫人给她留了下来。   此时顾淮玉已是回来了,连着顾景文都在前堂,明珠匆匆赶到时候,顾夫人也没避讳女儿,将她拉了自己身边来。   高乐公主落座一旁,顾景文站了母亲身边,直直地看着她。   大哥淮玉跪在堂前,背脊挺直。   顾夫人眼圈还红着:“若讲不是,那就是我的不是,当年是我棒打鸳鸯,你们也断得利索,但是几年过去了,淮玉才回到相府,我就拉下这把老脸求求公主您了,他们现在夫妻恩爱,您千万不要跟我那媳妇提起当年事,若能不见最好不过。”   顾淮玉跪在堂前,垂着眼帘:“娘,儿求您了,当年割袍断义,不论是什么情义,都断得干净,如今几年,也不可能再回从前,我与公主坦坦荡荡,今日之事也定是误会,与她无干的,至于婉如,娘也放心,我会顾好她的。”   的确是坦坦荡荡,卫敏来也不是找他来的,她向来骄傲,只怕在相府若是落了面子,半分忍让不得,明珠心中焦急,可提心吊胆之际,公主却是什么都没有辩解。   不过那浅浅目光,落了母亲身边。   明珠登时反应过来,再回眸时,发现了二哥顾景文的小动作,他双手抱拳,几次三番地作揖,谁也没有注意到。   顾景文是怕公主与母亲再起冲突,为以后留有一分余地。   明珠看得清楚,高乐公主几次张口欲言,都压了下去。   顾夫人抚额落泪,正是说着话,门口的菱角敲门,说是徐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开始还很顺畅,中间受评论影响改得面目全非,一度想要坑掉,但是作为作者还想负责地写完,由于实在是冷,只能再开一坑,勉强维持生活。下周可能双开幻言《前夫他身价百亿》,不想费脑子了,想写个甜宠小白文,感兴趣的朋友先去预收下,年前努力码字,认真生活,感恩。   幻言:《前夫他身价百亿》   娇软三好学生林筱,在昏迷后醒来,发现自己从十八岁变成了二十八岁,还嫁给了当年最怕的同班学渣校霸。   校霸如今已升级成了身价百亿的霸总,他说他是她老公,然而她却发现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   还有个小帅哥管她叫妈妈,她才十八,她也很想找妈妈,还有,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和她嘿咻,她不要和他睡,她要找她男神呜呜救命!   女主:我才十八,你别过来!   男主:cospy?原来你喜欢这个……   女主:o(╥﹏╥)o   APP的小天使可以直接文名《前夫他身价百亿》or笔名:半袖妖妖 第62章 迎娶谁啊   徐氏来了, 可不等她进门了,卫敏已经先站起来了。   她走了顾夫人面前,两手交叠在身前,略一低头,目光浅浅:“顾夫人不必疑虑,也不必担忧……”   堂堂公主, 对着她低头, 顾夫人怎么受得起,连忙站起了:“公主……”   卫敏神色如常,尽管顾夫人身边的顾景文再三地对她使着眼色,她也只当没有看见, 身侧就是跪在堂前的顾淮玉, 她也并未多看一眼。   “我与顾淮玉,早已形同陌路, 夫人宽心, 从前本公主没有来抢的人, 以后也不会动那样的念头,就和从前说的一样。今天是个意外,如果夫人介意, 那以后也不会再来相府。”   她本就骄傲, 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致。   顾淮玉蓦地抬眸看向她了:“我与公主本就清清白白,此次回京都未遇见, 今日见了, 话都未说一句, 公主不必委屈自己,千错万错都是淮玉的错,我自会向母亲说明。”   卫敏已是转身:“如此,多谢顾兄了。”   顾夫人看着她二人这般模样,生出些许愧疚,可这时候徐氏已经推门走进来了,什么都不能说了。   卫敏目不斜视,与徐氏擦肩。   徐氏站住了:“公主……”   卫敏脚步不停,径自走了出去,明珠在她背后看得真切,偷眼看着顾景文,她这个二哥哥目光也追寻着那人,一刻也等不得,这就追了出去:“娘,我去送送。”   徐氏站在门口,还回头看着,她来得匆忙,一个丫鬟没有带,明珠连忙上前,叫了一声嫂子,扶住了她。   她回过神来,抬眼看见夫君还跪在地上,连忙走了进来:“娘,出了什么事,淮玉怎么还跪着啊!”   顾夫人不愿她知道太多,赶紧让儿子站起来,让儿媳过去坐。   徐氏只当不知,坐下了,跟明珠说着话,顾夫人连忙叫了女儿过来,让扶着,找了个借口要走。   明珠当然明白过来了,上前扶着母亲了:“娘要累了,那就去歇歇,这些日子操碎了心了,可好生歇歇吧!”   顾夫人嗯了声,母女二人这就出了前堂。   菱角在外面守着了,见她们二人出来了,连忙跟上前来跟夫人说一声了“二公子追了公主去,这时候未回,可能去送了。”   顾夫人嗯了声,按着女儿的手握紧了:“今日的确是有些失礼,可娘实在是担心,都说是家和万事兴,实在不愿再生出什么事来,就让你大哥顺顺当当的吧!”   明珠之前已经知道了,公主与嫂子是认识的,不过是现在还装不认识,想来是为了更自在些,自然要劝娘亲的:“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和嫂子夫妻和美,不会有什么事的,就别担心了。”   顾夫人嗯了一声,带着女儿走了自己院里了,让进屋里了。   菱角去端茶的空,母女二人都坐了桌边了,顾夫人操心了儿子,又来操心女儿,枕席之间,也听丈夫说过几句,实在忍不住想问问。   “明珠,我听你爹说,三皇子于你有意,怎么回事呀,你之前不是说,不想与皇室有什么牵扯的吗?”   明珠低眼就笑了:“娘,都是孽缘,不过女儿觉得吧,他是个不错的人,年纪也相当,模样也相当,待我……待我也能好的,是以就觉得吧……”   她有心多夸卫瑾两句,又怕母亲起疑。   顾夫人一听她这么说了,更是好奇:“觉得怎么样,我儿要对娘说实话,可别听你爹的,什么皇家权势的,都没有用,唯有找到一个真正对你上心的人,那才是正经。”   顾明珠点着头,向前倾身,握住了娘的手:“娘,我知道您是真心待我好,真心替我着想,但是,我还是想相信他一回,是对是错,恐怕只有以后才能知道了。”   顾夫人嗯了声,如今儿女都大了,明珠是最后回到身边的,自然最费心了,之前就问过顾轻舟了,那三皇子性格怪癖,她实在担心。   不过顾轻舟却很喜欢他,处处说他的好话。   府上到处都是喜庆的红,顾相宜要成亲了,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想到明珠早晚也会嫁出去,心里好一阵担忧。   母女二人坐一处说了好半天的话,明珠在她屋里坐了坐,过了晌午才出来。   她困乏了,本来是想睡个午觉的,但是前院来了人了,说是药铺有事,差了人来叫明珠过去。养父的事,就是她的事,真是一点也不敢耽搁,赶紧叫人备车,这就出了相府。   独自一人,急匆匆赶到了药铺,顾明珠让车夫在门前候着,快步走了门前。   前面停着另外一辆马车,她眼尖地发现是谢府的,可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他了,此时不知是何事登门,提起了心来。   养父的病已是稳定下来了,他再未吐过血,身上的血气也恢复了正常,平日若不是还要坚持吃药,谁也看不出他是个病着的。   走进了药铺,明珠先环顾一周。   徐春城正在桌前给人号着脉,抬眼看见她了,示意让她先坐下来。   她往窗边走去,这才看见谢七,他就坐了窗前,一身白衣似雪,两手捧着个茶碗,看着窗外似多有闲情逸致。   快走几步,也坐了他的对面了:“不知七公子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呢!”   谢七抬眼,顿时露出些许温柔笑意来:“你怎知是我叫你来呢!”   明珠也笑得温柔:“我爹有事才不会叫我,一到这来看见七公子了,就知道是七公子命人去叫的。”   他也没有否认,定定看着她了:“明珠小姐向来聪慧,也难怪总放在心尖尖上面。”   顾明珠可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有人,是说的谁。   不过,他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压低了些声音:“今日请小姐过来,自然是为了小姐的事,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小姐务必大局为重。”   说得这么郑重,明珠坐直了身体:“愿闻其详。”   他当即起身,伸手相请,郑重到这般模样的,明珠也一脸凝色,与他一起往后院来了,药童在后院熬着药,娇杏瞧着他二人了,连忙迎上前来。   谢七与明珠一前一后进了后院屋里,药童帮着送来了茶水,她看着他对谢七那般眉眼,毕恭毕敬的,心中不由起疑。   谢七也没有瞒着她,一起走进去坐下了,这才说道:“药铺的药童也都是我安排的,可靠的很。”   明珠嗯了声,知道他没有恶意。   坐下了,他让药童先出去了,此时屋里没有别人,谢七这才看向她了:“明珠你可知道,三皇子为何从小被立为王?”   她想了一下,从前也听说过,卫瑾身上煞气太重,天师建议流放去边疆蛮荒之地,皇帝到底是不舍得,是以从小封王,除了平日不大亲近之外,待这个儿子还算好的。   可她不能什么都知道,所以说不知。   谢七不在意那些,将茶碗推了她的面前来:“储君之争,他争与不争,等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开刀的人,也会是他,所以不仅是为了什么人,他即便是为了自己,也会上前。”   她低下眼帘来,假意不懂:“七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的。”   谢七笑:“不懂就更好了,我说什么,明珠小姐照做就好,眼下虽然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争夺大婚的瞩目,三皇子已落人一步,但是还好,他还有机会的。你大哥提前从边疆回来,还带回来赵国的议和书,不日使臣与质子便会到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会来。”   顾明珠眼皮直跳,是有很多事都变了。   但是还有很多没有变的,就好比谢七口中的另外一个人,即使他不说,她也想起这个人是谁来了。   果然,谢七一字一句道:“赵国的公主,若能得她婚事,可事半功倍。”   明珠抬眸看他:“这和我没什么关系,七公子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谢七只是微微一笑:“越是这么说,明珠怕是已经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其实大事若成,后宫住了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想必顾相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现在……”   不等他说完,后院的小药童惊呼一声,有人来了!   谢七登时起身,快步走了窗下,脸色微变:“他来得倒是快。”   话音才落,房门已被人一脚踹开了,紧接着卫瑾一身锦衣,快步走了进来,他目光灼灼,进门就盯着谢七:“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七负手而立,不以为意:“能做什么,和明珠小姐说说话而已。”   顾明珠也站了起来,重回一世,才不愿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她看着卫瑾,迎着走了过去,坦然道:“七公子叫我过来,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他说什么赵国公主,我还没来得及细问,殿下就来了。”   卫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谢七,你管得太宽了些。”   他向前一步,牵住明珠的手,这就往出走:“不必理会他,什么公主,与我们无干。”   明珠脚步慢了一步,回头看了谢七一眼,他脸上笑意已失。   “那,”她试探着,“公主身份……”   话还未说完,身前人已经站住了,她没有注意,冷不防撞了他的身上。   卫瑾定定地看着她,握紧了她的手:“做本王的人,就该有本王的气色,你现在告诉我,你心里怎么想,要本王迎娶别人?”   前世的话,明珠都未说出口,今生,她不愿再有遗憾,自然也目光灼灼:“不要,不管是公主还是谁,都不行。”   大声将这话说出来了,心里痛快许多。   她看着卫瑾,仔细留意他的神色。   他并未有半分的恼怒,反而有欣慰之色,温柔笑了声,转身牵着她手就走。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弃文,放心,一周能更一万五左右,因为寒假比较忙,过两天宝宝她爸爸放假我就稳定了。 第63章 心尖尖呢   走到院中, 那小药童还捂着半张脸。   春生侧立一旁, 还犹自冷笑:“瞎了你的狗眼, 谁都敢拦着。”   卫瑾牵着明珠的手, 走到前堂去了, 徐春城刚好送走了患者,迎上前来了:“刚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往后院去了, 七公子叫你过来有什么事的吗?”   他看见二人神色,目光落了卫瑾的手上, 仿佛明白了什么, 欲言又止。   明珠连忙从中抽出自己的手了, 走了窗边坐下:“没事, 七公子就跟我说了几句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她抬眼看着卫瑾,他随后走了她的身侧, 两手拄在了桌面上面:“既然知道无关紧要,为什么还去听那些?”   明珠对他笑了下,两手捧脸:“我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 如果心思活络些,真有心迎娶公主,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四目相对,他也笑了下, 回身坐下:“如果本王真个有那个意愿, 你当如何?”   她还看着他, 指尖在脸上摩挲了下,似漫不经心的:“那能怎么样,只能遥遥祝福,愿殿下心想事成,至于我么,还是让我爹帮我寻一门亲事,总归是不会等谁的。”   说得倒轻巧,卫瑾目光沉沉:“放心,本王是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正说着话呢,谢七也过来了,他此时全不见笑意,走得不快:“殿下这般,是有违初衷,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卫瑾未动,只回眸看着他:“本王自有计较,休要再提此事。”   明珠坐落一旁,也是打定主意要看着谢七要做什么,谢七那一身雪衣,再往前一步,撩袍这就跪了下来。   他一脸正色,跪在卫瑾的面前,却是看向明珠了:“殿下三思。”   卫瑾脸色却沉了下来:“谢岚!”   谢七低眸:“是,谢岚从来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以每日三省,还请殿下也别忘了皇妃是怎么死的……”   话未说完,桌上的茶碗带着卫瑾的怒气,登时摔了他的面前了。   卫瑾霍然起身,明珠眼看着他一脸戾气,连忙起身,两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了:“殿下,什么事都不可能这么绝对的,七公子一心为了殿下,那殿下就当体谅他这份心意,至于婚事,总还有些余地的,别恼。”   幸好药铺外面已经被侍卫队守住了,没有别人进来。   不然看着这般光景,也让人生疑,明珠此时才确定下来,谢七从来就是卫瑾的人,她紧紧扶着他的手臂,扬脸看着他。   他还年少,前世这时候,她已经住进了明王府。   十年相依为命,看他这般颜色,已是怒极,生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谢七的举动,独来独往的人,难得有人忠心为他……   卫瑾也收敛了许多,站了片刻,低眼看着谢七,脸色稍缓:“你的心意,本王已经知晓,别的事都可以商议,唯独此事不可。”   说着走了他的面前,伸手来扶。   顾明珠见他二人神色,快步错开,走了养父身边去,给他使了个眼色,一起往内堂去了,进了内堂,徐春城放下帘子,才要问她,她嘘了一声,站在门口,侧耳细听。   谢七的声音也很低:“殿下这是为了明珠,才断然拒绝的?”   卫瑾的声音很是清冷:“本王不屑此道,此时休要再提。”   谢七好半晌都没有再开口,顾明珠抚着心口,推着养父往里面走了,内堂当中,桌上还摆着汤药,徐春城拿过药碗,一口气喝了,才觉得心神安稳下来。   他看着明珠,声音很轻:“明珠,他说什么,你和三皇子殿下你们两个……”   他伸手往外面指了一指,顾明珠想起在镇上相依为命时候说的玩笑话,看着他笑:“你猜的没有错,有心给你找个了不得的女婿,你看三皇子殿下,可还顺眼?”   徐春城又惊又喜,之前看他们之间,都似有暧昧,他不敢妄想,这时候明珠亲口说了,好半晌都没有说出什么来,他站了一站,笑得眉眼弯弯。   在他心里,卫瑾可是心善之良人。   明珠也不戳破他的幻想,一味地说卫瑾好话:“您也听见了吧,谢七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劝他和赵国公主联姻,他断然拒绝了,我心甚慰。”   徐春城连连点头,心生欢喜:“殿下心中有你,爹真是放心。”   他在桌上拿了个木匣,打开了,都是蜜饯,口中都是腥苦的药味,这时候也感觉不到苦味了,放口中一个,笑意满满。   明珠也拿了一个,咬了口:“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好。”   徐春城将木匣推了她的面前来,还略有担心:“可是我听说大皇子要迎娶顾相宜了,二皇子要迎娶高太傅家小姐了,这两位皇子就连婚期都很近的,三皇子和你年岁还小,很是吃亏的,若是……若是那两个得了势,会不会……呃……”   顾明珠摇了摇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争抢着先成婚,怕是打的一个主意,我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是看这样子,定有一番腥风血雨。”   徐春城也是很担忧:“若能离开这世道就好了,管是去哪里呢,逍遥自在的。”   明珠嗯了声,不过她从刚才谢七的举止当中,察觉到了些风雨欲来的东西,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她刻意推了养父避开了,外面好半晌都没有动静,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春生进了内堂来请,说是谢七走了。   明珠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卫瑾站在门口,正定定看着她。   她连忙上前,站了他的面前去:“他也是一心为你……”   话未说完,卫瑾已是抬手在她脑门上面弹了下,还带着些少年气,可笑得紧:“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现在皇兄们都在等着迎娶新娘子,你我还需避嫌,如若有事,可让人去明王府寻我,万不得已,先不要相见。”   她知道,现在他和顾府都在刻意躲避彼此,为的不过是最后的一击。   轻轻点头,她侧立一旁:“那我就不送殿下了……”   他嗯了声,算是应了,不过还是没有离开,就那么看着她,一步也没有动过,顾明珠不明所以,伸手相让:“不是说要走了吗,趁着这会儿没有人,那就先走吧,我一会儿再走。”   左右无人,卫瑾也想离开,可就这么走了,实在心有不甘,他低下眼帘来,看着很是不自在地:“要不,再坐一会儿。”   明珠知道他不舍得,她上前一步,主动牵了他的手,轻轻一握,随后放开了:“走吧,日后相见的日子,多的是。”   说着放手,他嗯了声,任由她放开自己的手,低头到了她的耳旁了:“我先走,你晚点坐车跟过来,到天香楼看戏。”   天香楼常常有戏班唱戏,大庭广众的……她一下明白过来,嗯了声。   春生上前,卫瑾主仆随后离开。   顾明珠快步走了窗口去,看着他们上车离开,抚住了心口。   徐春城在一旁看着,直捣着药粉:“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呀,别看了,我看你这心思也早就不在药铺了……”   明珠一直看着明王府的马车离开,又稍作片刻,也张罗着要走了,她谁也没跟着说,独自一人上了车,徐春城来送,她说心烦出去走走,这就离开了药铺门前。   嘱咐车夫了,到天香楼去,马车登时掉头,因为距离不远,不多一会儿就停了车。   今日还没带丫鬟出来,顾明珠独自一人进了天香楼,楼上有雅间的,她没有上楼,单单站在楼下的戏台下面。   戏台上,戏子唱着词牌,而戏台下面,悄悄的,明王府的侍卫队在楼下分开了些人,明珠知道他派人暗中护着她了,心中更暖。   她的目光透过那两个角儿,落了二楼上面。   春生在楼上四处闲逛,低头也看见她了,才明白过来自家主子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要看什么戏,他刚还想劝着主子进雅间去坐,这时候知道了,为自己的白辛苦哭笑不得。   她站在人群当中,亭亭玉立,楼上长栏之处,也站了十几个人,其中一人锦衣华服,正是卫瑾。他和旁边的人说着话,她悄悄看着他,片刻之后,他也看了过来。   目光相遇,二人都笑了。 第64章 遇见真好   锣鼓喧天,相府当中, 一时间都是声响, 嘈杂不已。   大皇子到底是赶在了二皇子前面, 来迎娶顾相宜了, 她一早起来梳妆打扮,还哭了好半天,这些都是五儿在院里听说的,回来跟明珠学着了。   顾相宜和大皇子卫珩的婚事, 是势在必行。   顾轻舟夫妇生怕明珠委屈了,早早安排好了,让她出去游玩两日,可惜她实在不愿意,偏就留了府里看着, 这么一来, 爹娘又不愿她出去看了。   顾相宜嫁了大皇子又能怎么样, 明珠该什么时候起的,就什么时候起的,并未刻意做什么,前院喜乐阵阵,五儿看了会热闹,回来时候也是一脸艳羡:“小姐什么时候出嫁, 我也能沾点光,听说陪嫁丫鬟都跟了好几个,真是了不得啊!”   陪嫁丫鬟都是顾夫人安排的, 只怕都是眼线,明珠笑笑,一旁洗脸,五儿在旁伺候着,见她没有穿外衫呢,拿了好几件新的来:“小姐看看喜欢什么颜色,我们也好生打扮打扮,乘龙快婿这种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缘分来了,那小姐的姻缘也就到了。”   明珠擦了脸,没有回头:“讲究穿戴干什么,也不是我成婚。”   五儿很是遗憾地看着她坐了镜前,也跟了过来:“小姐您就看看嘛,虽然不是您成婚,但是今日宾客甚多,打扮打扮总是好的。”   明珠从镜中看着五儿,目光在她的那粗布裙子上扫过,忽然起了些兴致:“好好打扮打扮也行,不过,我想穿那个……”   在镜子当中指了一指,满眼都是笑意。   五儿不懂,低头看着自己裙子:“穿什么?”   外面鞭炮声又起,顾明珠回手扯过五儿的衣袖来,上下打量着她:“今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趁着这会儿我可以出去转转,以防万一有人来寻,我就穿你的裙子出去,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五儿一把捂住了自己两臂:“这可不成!小姐若是出去了,有什么事我怎么担待得起!”   可明珠打定主意了,非推了她到一旁,紧紧扯着她裙子不让她走:“我不管,你在屋里假扮成我多坐一坐,我就穿着你这裙子,浑水摸鱼溜着出去游玩一番。”   爹娘不让她出去,其实也是为了她好。   但是真的闷在屋里了,还不如出去看看热闹。   五儿拧不过她,也抢不过,只得由着她将自己身上的裙子扒了下去,明珠穿上了粗布裙子,头发也拆开了,重新编结一番,打眼自背后一看,还真是个丫鬟模样的,难辨真假。   五儿一旁穿着衣裤,抱着两臂哭笑不得:“小姐你干什么去,千万不能惹出什么事端呀,我在这屋里倒是行,您出去可千万小心呀!”   那是当然,明珠嗯了声,对着镜子仔细编着自己发髻。   五儿过来帮忙,片刻之后,一个新出炉的小丫鬟就诞生了,她手里拿了托盘,遮住半张脸面,瞧着院中无人,这就走了出来。   前院很是热闹,锣鼓喧天的,顾轻舟夫妇如今还是顾相宜名义上的爹娘,自然迎了宾客,喜娘都穿着一样的衣裤,抱着盆往顾相宜院里去了,不少宾客都是朝中权贵,   看样子新郎官还没有过来迎亲,明珠低头穿梭在人群当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从来还没有看过这样的喜事,自然什么都好奇的,不少宾客都才到,顾轻舟父子在门口守着,不时迎了人往里面走,如果想出去,只怕还要经过他们面前。   顾明珠悄悄后退,先站了一边看热闹。   不多一会儿,迎亲的队伍来了,大门口摆好了天门阵,众人笑闹一片,喜娘也嚷着说是来迎亲了,吉时到了。   看起来也很有意思的,明珠越走越是往前,忽然后脖领被人拎住了。   她下意识回头,却瞪大了眼眸。   卫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拎着她的领口,看见熟人了,登时转身:“低头。”   顾明珠登时低头,乖乖地跟了他的身边。   跟着他往出走了,才发现父兄都随着人流往顾相宜院里去了,出了相府,卫瑾走在前面,偶尔和相熟的人说上两句话。   她一直低着头,好半晌才走到马车前,卫瑾左右看着无人,这就掀开了车帘,让她先进去。春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随后上车,命车夫赶车离开。   车夫问去哪里,他想了下,说是让围着京中护城河走。   时候不早了,日头都快出来了,顾明珠趴了窗边,掀开了一点车帘,外面春风拂面,很是舒服的。   她枕着自己双袖,眼帘微动:“你怎么来了?”   卫瑾靠坐了另外一侧,定定地看着她:“本王也来凑合热闹,想着万一来相府,能捡到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真捡到了呢!”   顾明珠坐直身体,放下窗帘转过身来:“顾相宜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她可能是一直以为,只要她能嫁给大皇子了,就会拥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卫瑾不以为意,光只是看着她:“你很羡慕她能这么快嫁出去?”   当然不是了,明珠转过身来:“这有什么好像羡慕的,我只不过是随便感叹感叹。”   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   车内的温度一下热了起来,很久都没有独处过了,明珠耳根发热,很不自在的,她没话找话问起了二皇子的事。   可惜卫瑾知道得也不多:“二皇兄的婚事也快了。”   顾明珠嗯了声:“都快了呀,最近京中有许多喜事,可惜这些事,我一件也不能凑热闹了,真是可惜。”   卫瑾看着她脸色,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粗布裙钗。   他目光浅浅:“怎么穿成这样了?丫鬟的衣裙?”   明珠点头:“我爹娘不让我出去,可我想出来走动走动,只能出此下策了,幸好遇见你了,不然怎么出来怕还是个问题。”   他也能理解顾轻舟夫妇的苦心,卫瑾指尖微动,在自己两腿上拍了一拍:“来我这里,过来。”   马车一颠簸,明珠才站起来差点摔过去,还是卫瑾一把扶住了,她扶着他肩头,才要坐下,他却是靠一边坐了:“躺着,他们成他们的婚,我们走我们的。”   他低眼看着她,那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的。   她有心拒绝,可犹豫时候,他一扳她两肩,侧身过来,到底是躺了他的腿上。他低头看着她,眼底还有笑意,难得见他心情这么好,她两手在眼前比了个方形的空:“这么看殿下的话,殿下也是极其好看的。”   卫瑾一把抓住她两手,都握紧了,放了身侧来:“本王已三日没有合过眼了,眼底都是乌青,你看着也是极其好看的?”   明珠嗯了声,不吝啬夸奖他了:“那是当然,殿下是这个世上最美最好的人。”   他顿时失笑:“我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别扭,谢七常说我身上戾气太重,是因为在战场上杀了太多人的缘故,京中百姓吓唬小儿还常常以本王为名,听说只要说起本王了,都是不好听的。”   顾明珠躺了他腿上,只觉得这样不合礼数,她二人相伴多年,其实她不怎在意的,但是就怕今生卫瑾会以为她太过随便了,更不敢随便对待。   可能也是太过珍惜了,所以才谨慎许多。   她很快坐起来,见他神色微变,知道他心中不快,也靠了他坐了。   卫瑾侧目:“别急,等他们都成婚了,就有好戏看了。”   是了,和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珠看着他眉眼,知道他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偏还惦记着她,特意过府来看,这难得的独处时光,真是温馨。   她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看着他脸上疲色,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来:“殿下若是倦了,不妨也靠上一靠。”   他定定看着她,蓦地笑了,随后真个低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真实存在着的梦么,顾明珠回眸看着卫瑾,他的指尖又缠了过来,与她十指交握,马车还颠簸着,他们都不知道这马车赶往何处,只不过这时候相互依偎着,满心都是欢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珠也闭上了眼睛。   卫瑾坐直了身体,到底还是将她揽到了怀里靠着,她任他动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了。   “殿下,真好。”   “嗯?”   “我是说,能遇着殿下真好。”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收下这本预收呀,待开坑的呀,说不定明天就开了(可能是真的,可能是玩笑哈哈)   幻言:《前夫他身价百亿》   娇软三好学生林筱,在昏迷后醒来,发现自己从十八岁变成了二十八岁,还嫁给了当年最怕的同班学渣校霸。   校霸如今已升级成了身价百亿的霸总,他说他是她老公,然而她却发现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   还有个小帅哥管她叫妈妈,她才十八,她也很想找妈妈,还有,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和她嘿咻,她不要和他睡,她要找她男神呜呜救命!   女主:我才十八,你别过来!   男主:cospy?原来你喜欢这个……   女主:o(╥﹏╥)o   APP的小天使可以直接文名《前夫他身价百亿》or笔名:半袖妖妖 第65章 真情实意   桃花依旧, 明王府还是那个明王府,明珠和卫瑾手牵手漫步在桃林当中, 到处都是粉粉的花瓣,有的落在她的肩头,有的在她脚下,人还是那两个人, 可今夕却非过去可比。   春生远远跟着,顾明珠脚下踢着桃花,感受着这片刻的温馨。   卫瑾紧紧握着她的手, 脚步轻轻:“先让皇兄们成婚,他们之间的争斗向来不见血却又足已封喉的,有朝一日若是事成,一定再不遮遮掩掩。”   明珠知道,他这是心中愧疚。   不过她才不在意这些:“这有什么,殿下别想太多。”   她今日早起梳洗时候,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也是自娱自乐, 五儿还给她戴了金发簪,脑后一套是京中少见的金玉良缘,耳饰,发簪, 金步摇都是金饰。   因是名匠打造而成的,可不是谁都有的。   金步摇是凤凰展翅,耳饰是金流线, 发簪则是相应的凤头钗,走到一满树花的桃树下面,都站住了。   卫瑾伸手摘了一朵桃花,随便放了她发间:“赏花这么文雅的事情,的确不适合本王做,好没意思。”   明珠偷笑不已:“那是因为殿下看不见得,只看得见失,百般无聊的,这么虚度光阴,当然觉得没有意思了。”   从前她也曾与他一起,这般赏花,那时候卫瑾就说,这么浪费时日,就等同于虚度光阴。   果然说到他心里去了,卫瑾回眸,看着她目光浅浅:“得了什么,本王喜欢实在的,看得见的东西。”   顾明珠随手自脑后摘下了金钗,反握住他手翻转来接:“什么是实在的东西呢,我将金钗送与殿下,算是给殿下个得。”   金钗拿在手中,卫瑾翻来覆去看了看:“该是本王送你,你喜欢这样的东西?”   他向来不善风花雪月,明珠扬脸看着他,还是很想挽救一下:“看来殿下是不怎么喜欢,但是礼物的话,其实是送的人更重要对,这份心意很难得,因为没有给别人,给了殿下。相反的话呢,殿下送我明珠,送我许多东西,也只因是殿下,所以我很欢喜。”   卫瑾定定地看着她,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拿紧了金钗,站在了桃树下面:“既然是这般心意,不如将它独藏起来,只你我知道的,也有一番情致。”   独藏?   明珠左右看看,到处都是桃树,能往哪里藏去。   卫瑾回头叫了春生,拿了锦盒和铲子来,他亲自动手在桃树下面挖了个小小的坑,将金钗放进锦盒,方方正正摆了坑里。   明珠四下看看,直捂着心口:“我看这桃树长得都差不多模样,实在分不清。”   他将桃花花瓣洒落,重新整理好残土洒了土去,借由那些桃花遮掩,即使是春生也难以分辨。   卫瑾从腰间又解下匕首,削了一片树皮,露出空白地方。   这么简单粗暴的记号,明珠:“……”   紧接着匕首就送了她的面前,他神色轻松,示意她快些上前:“做个记号,以后成婚时候,再取出来,也有一番情趣。”   难得,他还有这样的心。   虽然方式简单了些,但是和他在一起,突然有一种一起做坏事的感觉,顾明珠忍住笑意,上前一步,在树干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不知道几年之后,桃树还在不在,记号还在不在,金钗还在不在,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合上匕首,明珠双手送到卫瑾面前,那纤纤玉手细软白嫩,他看了两眼,转过了身去:“投桃报李,送你了。”   春生送了铲子去,卫瑾带了明珠回到院中,奴仆跪了一地。   留了她在府中用膳,不过也是短暂的陪伴时光,日上三竿时候,周帝又命人召了卫瑾去,他让春生悄悄将明珠送了回去,赶紧进宫去了。   此时京中多是热闹,大皇子大婚之际,老百姓们议论纷纷。   明珠回到相府时候,怕多生事端走的后门,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人,直到轻手轻脚走到自己门前,才松了口气。   爹娘在对待她的问题上,都太过敏/感。   一旦发现她偷偷出门了,还得要过问一番,难得自在,可不想费那些口舌。   相府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前院还有宾客,顾轻舟父子都顾着,后院清净一些,推门走进,闺房当中还有淡淡的香气。   五儿迎了出来,明珠还给她带了些桃花糕,才捧起来,就发现五儿给她使着眼色,往里面一看,顾夫人坐了桌边,正拿着茶碗喝茶呢!   顾明珠和五儿已经有默契了,立即上前:“娘怎么来了,刚好我出去了一趟,还给您带了桃花糕的,您尝尝。”   桃花糕放了桌上,顾夫人将茶碗放了桌上:“去哪了?”   明珠坐了另外一侧:“在府上听着鼓乐心烦,到街上走走,无非就是闲逛而已,怎么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还不能让人发现她和卫瑾走动来往,不然只怕引起其他两位皇子的注意,生出计划之外的意外就不好了。   顾夫人看着女儿眉眼,今日也是担忧她心境,才过来看看:“不怎么的,娘只不过是担心你,你从小不在府上,这般单纯的,怕你受到有心人的挑拨。”   为人父母的,大多都一样。   顾夫人对明珠也谨慎很多,那三皇子是什么人,本来就命格不好,如此还肖想娶她女儿,若说是生了情义,无非是少年少女,哪来的那么多情义,她不敢相信。   皇宫里生出来的人,只怕多是无情。   害怕女儿受伤,自然诸多顾虑,她和顾轻舟想的不一样,更多注重的是安稳度日,是以有心劝诫女儿,离卫瑾远一点。   不过明珠没有给她机会,只得作罢,假意不知:“你还小呢,什么事一定告诉娘,娘帮你看着些,如今多少人仰仗你爹,可他也不过是在刀口上活着的,伴君如伴虎,现在高高在上,指不定哪日就摔了去,什么事都要多想几分的。”   顾明珠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是信任卫瑾的。   因为早有预知,二人相伴十年,他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任谁来说,她都不相信的。   “娘别担心了,没事的,真的是心烦出去走走,顾相宜风光大嫁,做女儿的,如何能看得下去,爹娘也体谅我些。”   当然体谅,顾夫人看着她,伸手过来扣住了女儿的手,轻拍了拍:“我儿不必委屈,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早晚会真相大白的,你是谁她是谁,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明珠嗯了声,再次将桃花糕推了母亲面前来:“我自是想得开,娘也别伤心,日子还长着呢,顾相宜的心愿即是去东宫,只怕她这愿望难以实现了。”   母女坐了一起说话,府院当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过了晌午了,顾轻舟父子又轮换着来看明珠,多半都是多了几分怜惜,刻意来劝慰她的,其实想不开的,一直都是她的家人,她反而抚慰了他们,都宽了些心,不那么伤心才是。   也没消停半日,顾淮玉接连找了两个大夫来,说是徐氏这胎儿不大保得住,有滑胎的迹象,可大夫们看了,都说是不上脉的,要折。   爹娘听闻了消息,都一脸愁云的。   还是顾永娇想起了徐春城来,说他从前就许多偏方,可以让他回来给看看,多一个大夫看看,多一个办法么,赶紧叫人去找。   明珠连忙跟了出来,既然是嫂子的事,让徐春城回来看看也没什么,但是来龙去脉她得亲自说清楚,省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多生事端。   车夫一路疾驰到了药铺门口,她赶紧下车。   不料药铺门口已经停了车了,车徽还眼熟得很,是谢家的,门口还有小药童望着风,她心中起疑,直接到了门前。   小药童见是她,还上前阻拦,顾明珠更是疑心,劈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直接将人推开了。   轻轻推开房门走进药铺,不见养父的踪迹,偏能听见内堂有人说话。   那熟悉的声音已是不能再熟悉了,她当即顿足。   很显然,是临时有事才到的药铺来,谢七还叹着气:“你这也太拼命了,幸好徐大夫这还有点灵药,伤处应当无碍了。经此一事,皇帝必当对你另眼相待,刺客已经安顿妥当了,你这伤处,过两日再不经意显露出来,父子亲情,皇上定会生愧疚之心,彼时什么都不要说,像从前那样就好。”   卫瑾嗯了声,声音也不大:“本王有些等不及想看看了,那些人的嘴脸实在难看。”   不知是碰到了哪里,还轻呼一声,谢七又是叫了声殿下,可惜道:“一切都是计划之内的,就是太可惜了那赵国公主,若能联姻,一下就将那两个比下去了。”   小药童转身之际,不过三言两语。   顾明珠才要往里走,听见卫瑾的声音,淡漠如斯。   “此时此地,你仍旧觉得顾相之力,比不得赵国一个公主?”   “……”   药童叫了声小姐,明珠浑身冰凉,却也扬脸应了声,大声说道:“我爹呢,快快叫我爹出来,府上有急事了!”   惊得内堂门帘一掀,谢七先走出来了。   他目光浅浅,看着她背后的药童,又看向明珠:“明珠怎么来了?”   顾明珠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在他手上的佛珠上一扫而过:“我爹呢,我来找我爹的。”   内堂再无半分声响,她也不问。   谢七依旧是平常笑意:“徐大夫去谢府取药了……”   她知道,徐春城是不在药铺,不然他们不可能如此放心交谈,也不问卫瑾,顾明珠转身就走:“等他回来,让他速速回相府……”   说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个基友的古言文。正派发红包中,欢迎翻牌~   文名:兄宠   一句话简介:听说继兄暗恋我?   文案:叶蓁蓁八岁的时候随母改嫁同村的穷酸秀才。随着她年岁渐长,村子里的男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她惶恐不安的很,躲在对她一向很好的继兄许攸宁的身后。   没想到有一天许攸宁看她的目光也变了..   链接如下:   APP的小天使们可以直接文名兄宠,即可到达~ 第66章 要不要去   走到门口了, 小药童一脸惶恐看着她, 扑腾一下跪了地上。   谢七送了出来, 似乎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他一身雪衣,高洁如斯。明珠左右看看, 谢府的马车就随意停在门口, 刚才若不是她疑心了, 强行进了门里,也不会听到那些。   她听得清清楚楚, 卫瑾的功利之心。   自她开口之后, 他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反倒是谢七就这么跟了出来:“徐大夫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我一定转告他, 让他快些回去。”   顾明珠轻轻点头, 回身上了自家马车,还算镇定:“那就多谢七公子了。”   她也像什么都没有听见过一样,甚至还对他笑了笑,谢七细细打量着她, 自然也是笑意十足, 并未半分反常:“嗯, 快些回去吧,如果有需要的话, 我让谢府的大夫也跟着过去看看。”   她指尖在车帘上轻轻勾着, 才要放下, 药铺的房门开了。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终于出现在了门口,明珠未动,浅浅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我却是不知,殿下竟然也在药铺……”   他锦衣之上,还有斑斑血迹。   是真的受伤了,明珠看见他腰腹上,血色已经透过了衣衫,他向前两步,脸色越发苍白了,走得很慢很慢。   明珠定定看着他,目光终是紧了紧。   走了马车旁边,卫瑾抬眸,目光沉沉:“府上若有需要,让御医也过去看看,且宽宽心,不相干的事,勿听勿念。”   他手臂微动,似乎想要抬手,但才刚一动,又定住了一般。   顾明珠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很轻很轻的,她注意到他的动作了,指尖一动,车帘顿时掉落下来,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她让车夫赶车,随后掉头离开。   马车才一转过来,明珠悄悄掀开了些窗帘,还能看见卫瑾依旧站在刚才那个地方,谢七走了他的身侧,不知跟他说着什么。   他有野心,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野心被放大了,同时还算计了她和她爹两个人,若说怀疑,刚好撞见也太巧了些。若说真是巧合……巧的还是她起了疑心,推开上前阻拦的药童,还得是刚刚好的时机,才能听见卫瑾说那样的话。   怎么能这么的巧,巧的是徐氏突然有了病症,巧的是府上让人去请养父回来,巧的是她回来了,而且不放心才会来到药铺。   一事紧接着一事,一环紧接着一环。   放下窗帘,顾明珠心思复杂,相伴十年,怎能轻易怀疑。   卫瑾即便有再大的野心,有再多瞒着她的事,上辈子她一无是处的时候,他也从未抛下过她,可今生她是相府千金,他反倒多了疑虑和计较,有了更多瞒着她的事。   一路疾驰,马车到了相府门前,明珠快步下车,先回去跟爹娘说明情况,赶紧到了嫂子院里,这时候徐氏脸色苍白,已经哭得双眼红肿了。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但是她就是疼。   如今徐氏正怀着孩子,顾夫人急得要命,家里人都沉色以待,明珠细想了一想,叫过了徐氏的丫头红喜,问她徐氏早起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这小丫头也吓得不轻,哪里还敢隐瞒,将从灶房拿来的吃食都拿出来了。   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明珠仔细盘问了屋里的别的丫头,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不多一会儿,徐春城还未回来,宫里来人了,还是高乐公主带着来的御医,徐氏白着一张脸,哼哼着不让人上前。   御医赶紧被迎了进去,顾淮玉在旁陪着。   顾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和明珠站在一处,也都观望着。   御医一来,屋里安静了些,可上前去了,徐氏又不叫看了,顾夫人急的啊,赶紧上前:“既然公主带了御医来了,还是让看看吧,身子要紧。”   她心里直犯嘀咕,生怕是徐氏知道些什么,故意使性子不让御医看,怕欠下公主人情,可这人命关天的,还是看病重要,当然要劝着些儿媳了。   明珠知道些个,并不担心。   果然,徐氏不让御医上前,也让顾淮玉站了一边去,直嚷着让公主上前去了:“既然公主不忍心看我病痛,到底还是让御医来了,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我早就认识了,这话为什么就说不得了。”   卫敏上前一步,见她脸色苍白,低眼看着她:“你这是何苦,保住孩子,顾念身体要紧,别的以后再说。”   虽然她没有承认,但这和承认了没有分别。   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公主和徐氏是相识着的,顾夫人愕然看她们,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徐氏脸如白纸,对着公主伸出了手来。   “我以为公主还恼着我,当年也是我对不起公主,现在你若还不原谅我,还这样不愿见我,那我和孩子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卫敏回眸瞥了眼御医,示意他立即上前:“母子都要平安,仔细着些。”   御医不敢耽搁,赶紧上前:“是。”   徐氏的眼泪这就落下来了:“事到如今,你就不能原谅我吗?你就一定要这么生着闷气么,你非要看着我死了……”   话未说完,卫敏已是握住了她的手。   当着顾淮玉的面,当着顾家夫人的面,还能说什么呢,卫敏终究是叹了口气:“我说过了,我不生气了,不要一次次无理取闹,一次次地叫我过来,这于你没有什么好处。”   徐氏只管让她牵着自己的手,气息才稳了些:“那你以后要来,从前怎么和我走动的,以后就和我怎么走动,不许食言。”   卫敏将她手交到御医那去,侧身而立,嗯了声。   明珠悄悄打量着宫主神色,心中叹着气,只言片语当中,也能看出来,二位从前是旧识,这次说破了,不仅仅是顾夫人吃惊,就是她大哥顾淮玉,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氏。   只不过屋里人多,谁也没有多问一句。   御医探查一番,当然也是开了些保胎药让去抓药,这时候徐春城也回来了,他仔细过问之后,亲自带了人回药铺取药,匆匆走了。   徐氏脸色好了许多,也不说疼了,乖巧得很。   算得上是一场虚惊,可说不出哪里不对,总觉得今日这事乱得很,顾夫人见儿媳肚子不疼了,脸色也缓过来许多了,一刻也未多留,牵着明珠的手,这就走了出去。   院子当中,顾景文站在石阶下面,看见阿娘了,立即迎了上来:“娘,嫂子怎么样了?”   顾夫人漫不经心嗯了声,还是明珠回了声:“看样子没事了,之前不管哪个大夫看都疼得厉害,眼下说是没事了,回头吃些保胎药,还得仔细看看。”   顾景文还记挂着才来的那个:“那……公主呢?她走了吗?”   想必是听见风声匆匆赶来的,明珠当然知道他心中担忧,不过这一次顾夫人心中气恼,上前一指头戳了他脑门上面,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顾景文问不出,不走就在石阶下面等着。   顾夫人走开两步,回头看他那般模样,重重叹了口气:“看见没有,失魂落魄的,你说说你这二哥哥,怕也是回不了头了,可之前那些话都说出去了,让娘怎么办才好哟!”   明珠都知道,直扶着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太多了,我看公主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大哥和她断了,她也不是那样的人,娘别操他们的心了,有闲空就多躺躺,养足了精神看看卿卿也是好的。”   顾夫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事是这样的事,但是谁能想到她们之前就认识的,看这模样,之间还不一定多少事,可不敢问了,少一事是一事吧,如今你大哥和你嫂子,感情也好着呢,又有孩子,就盼个和美,算了……你说得对,我可不想那些了,一会儿让人把卿卿带过来,我陪孩子玩一会儿得了。”   明珠嗯了声,送了她回去。   等她再出来时候,听丫鬟们说,公主和徐氏说话呢,看样子徐氏应该是真没有什么事了,明珠叫人将五儿叫出来,才要回自己院里去,徐春城带着人抓药回来了。   他让小厮将药送去了,叫住了明珠。   她当然是要问问嫂子的事,都什么药什么的,徐春城给她叫了一边去,见她担忧着的,一下笑了:“爹悄悄跟你说,没事的,你嫂子故意的,前日她特意叫丫鬟去问了我,吃些什么东西,能不坏身体,还看起来像是胎儿不保的模样,药还是我给拿的,对身体无害的!”   明珠顿时抬眸:“爹!”   他直摆着手:“没事,你嫂子求到我这来了,听说还是对府上有好处的事,那就帮一帮,今日我跟着取药了,一点错不会出的,放心!”   她悬着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真是要吓死我了……”   左右无人,徐春城从怀中拿出一物来,递了她的面前来:“还有这个,是殿下让我给你的,他今日护驾受了重伤,不便走动,让你得空去明王府一趟。”   明珠拿到手里一看,是个染血的帕子。   血迹斑斑,都染透了,她心疼不已,仔细收好了,又想起那疑虑来:“我嫂子这些事,你可跟别人说过了?谢七什么时候去的药铺,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徐春城想了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对别人说,不过昨日丫鬟来找我时候……”   明珠一下想到了那个药童身上去,心下了然:“以后我给您再寻两个贴心的药童,赶明儿给这撵走了去。”   说着回头叫过了五儿,回屋休息。   卫瑾让她爹给她送了个染血的帕子,不知他安得什么心,再怎么说,亲耳听见他说那样的话,也高兴不起来,但是躺了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的也歇不下,总是想把帕子拿出来看看。   都是他的血,说是受了重伤呢!   要不,去看看? 第67章 你不知道   夜色微凉, 晚风徐徐。   天黑之后,顾明珠留了五儿在房中, 特意到前面找到了独自喝酒的顾景文, 让他悄悄送自己去明王府。他当然应允,叫车夫备车,只说自己要出门,与明珠分开行动,掩护着她上了马车。   车上只有兄妹二人, 明珠有意打探虚实,也不瞒着他,直问了他:“听说殿下受了重伤,你可知道了?”   顾景文嗯了声,压低了些声音:“是有此事, 他为护驾, 伤了心肺,重伤在府中休养。”   明珠两手绞了一起:“光说重伤, 也不知伤成什么模样了?”   他想了下, 还直宽慰着妹子:“没有性命之忧, 你光是这么想着就好了。”   看来他也不知道更多情况, 亲耳听见卫瑾那么说的,若是一点芥蒂没有, 也是假话,明珠忍下心中疑虑,想起谢七来, 总觉得不安。   “二哥,谢七是什么来路,我总觉得他对卫瑾不大一样。”   “他呀,”顾景文身上还有酒香味道:“谢家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从前是医药世家,谢七上面那些姐姐都不是一个娘亲的,他爹常年奔走在外,据说从前娶过异族女子的,但是后来谁也没有见过,等谢七落了地,他再回京中时候,不久也去世了。谢七自小身子羸弱,由祖父母养大,天师给他算过的,说是活不过二十,谁知道他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没有头绪,明珠听着他的身世,只觉得他同卫瑾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她细想了下,总觉得哪里有一样的地方,才要开口,忽然想到二哥口中的异族女子,蓦然抬眸:“你说他也是异族女子所生?有没有可能……”   话还未说完,顾景文已是失笑:“别,别乱想,你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平日都装的什么,从前还有人猜测过谢七是三殿下的兄弟,流言蜚语乱了一阵子,龙颜大怒,谢家老太爷也气得不轻,亲自出来辟谣说是儿媳难产早亡了,再说人家皇妃是那蛮夷族的公主,乱想什么呢!”   明珠哦了声,的确是不大可能。   再问别个,也问不出了,她放下心头事,又想起公主来,也替这傻哥哥记挂:“公主和大嫂怎么回事?我怎么看着她们很熟的样子,还有今天,嫂子这般模样的,你怎么想?”   顾景文低头沉吟片刻,再抬眸时候,笑得温柔:“大哥可能还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先知道了,公主和嫂子本来是闺中好友的,不过因为公主常年在外,好似没有联系。从前我娘不喜公主作风,所以婚后也没有来往,大嫂从边疆回来再三邀请公主过府,就是想捅破这层窗纸,其实你不知道的,公主心好细的,不过是怕大哥为难,怕嫂子为难。”   他竟然知道这么详细,明珠看着他,生出更多担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景文张口想说什么,想到公主命令禁止他说出去,还是将心事压在了心里:“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不等他说完,明珠已经戳破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和公主好上了。”   她语气笃定,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马车一颠簸,顾景文吓得差点坐不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明珠之前就知道了,今日捅破了,索性把话都说透了:“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怎么办,公主和大哥之前差点就喜结良缘了,后来变成陌路和相府也不该再有牵扯,虽然不是她的错,但以后妯娌之间,婆媳之间,只怕闲言碎语多了,没办法消停了。”   那些个都是后话了,顾景文笑着摇头:“公主似风,只怕你哥哥我也抓不住她,现在还担心不过来,哪里想得到以后,只要她肯安生在我身边,别的都不敢想的。”   何时何地,她的哥哥竟然是这么卑微了。   顾明珠看着他,实在无话可劝,人的感情都是这样的,认定了之后难以改变,心里懂得才理解。公主不是一般女子,真不知道以后他们会走到什么地步。   “皇家的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她们从小就在争斗当中长大,想的也和别人不一样,你待公主好些,她自然也待你好些,男女之间,多半都是这样的,有个来往。”   “诶?”顾景文诧异地看着她:“你才多大,怎么好像你懂得更多似的呢!”   明珠干笑两声遮掩过去,顾景文好奇问了卫瑾的事,她更是什么都没法说,支吾着了。   少女心事,他当然不能什么都问。   一时间相对无言,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马车到了明王府前,顾明珠披了斗篷下车,她将帽兜扣住自己头脸,遮掩得严严实实。   春生早就等在门口了,迎了她往里走,景文没有下车,单单掀开窗帘说晚点来接她。这个也早就安排好了,春生连忙上前,说是晚点送她回去,不必来接了,省的落人口舌。   送是什么时候送,顾景文坐在车内,可没答应:“春生,我妹妹实在担心殿下伤势,这才过来看看,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送她过来,已是不该,若是再由着她来去,为人兄长的,怎能放心?眼下正好我有事走过,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转回门前再来接她。”   他也是为了她的,明珠知道,当即应下:“知道了,片刻便回,也就是进去看看。”   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门前,映着男人的脸,四目相对时候,从中看出了谨慎,正因为是她的哥哥,所以这种亲人的牵挂,更令她暖心。   见她明白自己的苦心,顾景文放下了窗帘。   春生迎着明珠往院里走,明王府安静得很,他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她低头看着鞋面,这条路走了多少回自己已经记不得了,正所谓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到了后院了,已经有小丫头等在门口了,春生连忙送了明珠过去。屋里熏香味道淡淡的,还是从前的味道,她进门站了一站,春生在外面关上了房门。   里面顿时传来了卫瑾的声音,低低的:“春生?”   明珠应了声,连忙上前:“是我。”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了,桌上烛火跳跃,她脱下斗篷,随手挂在屏风上面,走过桌边时候,烛火恍惚一晃,少女曼妙的身影立即照在了屏风上面。   走了床边去,卫瑾已经坐了起来。   他一身雪白中衣,脸色也苍白得很,看见她来了,抬起了眼帘:“这么晚了,谁送你来的?”   顾明珠坐了床侧来:“二哥有事路过,顺道我就过来看看,坐不多一会儿,也就一刻钟功夫,他回来我就走。”   都心如明镜的,卫瑾嗯了声,靠坐了床头。   一会就得走了,人都见着了,反而想说的话,想问的话,什么都不想说了。   看他脸色就知道了,伤势不轻,按着顾景文说的,伤到心肺了,那就是差点喂了剑了,顾明珠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温柔。   还是卫瑾先开了口:“白日说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她点头,如实相告:“又不是聋子,进门就听见了。”   卫瑾抬起手来,示意她往前一些。   她没有动,光只看着他:“我也就是过来看看,听说虽然伤势有些重,但没有性命之忧了,不看看总也不放心。”   言语之间,还客客气气的。   卫瑾知道她心结在哪里,直言道:“本王说的话,都是实话,相府之力,可助我夺储争位。”   他目光坦然,毫无隐瞒。   明珠嗯了声,面色如常:“我知道。”   他继续道:“但是你是你,即便不是相府千金,你也还是明珠。”   明珠继续点头:“我也知道。”   还都说知道,他似乎没有想到,有心解释一番,还做不来低头做小模样:“知道就好。”   他向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个人,没有欺瞒,没有花言巧语,实话实说的,明珠看着他,他又将手臂抬高,示意她往前坐坐。   她仍旧没有动,四目相对时候,勉强笑笑。   卫瑾见她还没有动作,猛然向前一倾身,眼看着血迹染透了衣衫,顾明珠心中一急,立即坐了过去,她扶着他手臂,可是急了:“你身上还伤着,动什么。”   到他跟前了,她才要起身,说要□□生被他按住了。   卫瑾身形一动,立即将她扣在了怀里,她不敢动弹,生怕伤着他了,急得很:“别动,别动啊!”   他狠狠按着,直叫她靠了肩上:“你知道什么!”   将人扣住了,他回眸时候,才贴了她的脸,感受着她的柔软,心里安宁许多。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很奇怪,他就认定了,这个人,就该是他的明珠,掌上明珠。   明珠可不敢动,只能劝着他:“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殿下,还是先让春生进来,叫人来看看,是不是伤口崩开了,你别乱动,让我看看也行……”   卫瑾一手扣了她的后背,一手按了她后脑上,他看着屏风上她的斗篷,心里念着她总算是来了,终于松了口气,也靠了她肩上,低低轻喃着。   “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才落,力道尽失,整个人都往一旁栽倒了去。 第68章 你啊你啊   卫瑾再醒过来的时候, 已是一刻钟以后了, 他下意识在床边摩挲了下, 转眸过来时候, 看见了顾明珠。   她双眼通红, 一看就是哭过了。春生和御医侧立一边,看见他醒过来了, 赶紧上前,问他可要喝水, 他抬手摆了摆, 示意让他们下去。   春生知道他心意,连忙带着御医下去了。   明珠坐在床侧,看见他醒了,双眼又是盛满了泪珠:“你可真是胡来, 身体这样了,还乱动什么, 可算是醒了, 不然我可怎么活?”   这可是她在他面前说出来的最重的话了, 怎么就说了这么重的话, 没法活了?   卫瑾眉峰微动, 定定看着她, 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哑了:“明珠, 你说,没有本王,你没法活?说这个了?”   顾明珠忍住泪意, 倔强看着他,瞪大了双眼,那里面都是泪珠:“是,我说了,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知道什么?你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分明是恼了的模样,卫瑾却忍不住笑意倾泻。   他轻笑出声,因为一笑震动了胸膛,扯动伤口了,疼的他心口抽着,可那些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伸手抓过她柔软小手紧紧握住了,这才重新看向她了。   “明珠,”卫瑾定定看着她:“一刻钟已经过了,你为什么没有走?”   她没有动,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也不说话。   卫瑾目光灼灼,眸光闪动时候,里面都是她的影子,那张柔媚的脸,比在镇上时候白皙许多,少女眼底的泪珠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下来了,光只剩下了脸上一行泪痕。   昏过去之后,她都不知道哭了多久。   他看着那双满是涟漪的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担忧,所以没有走。”   明珠也不理会他,她心中事岂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可分明是还恼着,在他跟前了,偏又委屈得很,不仅仅是今时今日听他说那些话到底伤心了,还是因为别的。前世她跟在他身边,真个是没有受过半分委屈,今日还在他身边,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一对一双的往下流。   她也不说话,光只是落泪。   卫瑾之前还能好好和她说话,一见这眼泪,顿时慌乱得不知所措:“别,别哭呀!”   他可从来没有哄过女人的,这么个小姑娘,当着他的面就这么哭上了,顿时急了,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直叫着她的名字。   “明珠,明珠……”   顾明珠一哭不可收拾,哭到伤心处了,更是低头伏身在了床边。   她发辫上面,那金玉良缘的几件套单单就缺那个金钗,卫瑾看见了,没忍住,抬手抚过她的发间:“好好好,是本王错了,别哭了……”   她肩头微动,还一抽一抽的,他有心哄着,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明珠哭了一会儿,卫瑾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见她久不抬头,到底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见他动,连忙抬头,抹了把脸,想要扶他躺好。   可卫瑾哪里还能躺下,他伸手在身侧拍了下,看着她不容置疑:“来,坐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坐了过去,可不敢再违背他的意愿,不然一会儿胡来了,吃苦遭罪的还是他。   挨着他坐下了,他又伸手牵了她的手:“哭什么,我又没有死,放心本王命硬着呢,也死不了,天师都说了,本王死不了的。”   顾明珠嗯了声,没有说别的。   刚才二哥来接了,可卫瑾突然昏过去了,她怎么能走,连忙让春生跟他说了,让他先回相府,只说自己等一会再回。   这时候卫瑾醒了,她才放心了点:“即便有那样的命格,殿下也要保重,一辈子这么短,还是希望殿下能平平安安的。”   卫瑾侧目,能看见她的侧脸,还是一个耳洞的,上面一根茶杆很不起眼的。   他顿时想起那红石耳扣来,多看了她耳垂两眼。   明珠注意到他目光,顿时回眸:“看什么?”   他扯着她手,稍微用力,她立即转过身来,他眼底下的少女,此时肤白如雪,容颜似画,那双红眼睛就像红兔子一样,为着她担忧,为着他哭泣……他心下柔软,不知怎的,什么都忘了,定定看着她那双红唇,看了好半晌了,喉结微动。   “明珠……”   他目光火热,顾明珠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连忙要起:“我……我该回去了,我……”   毕竟是男人,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卫瑾再一扯动,直接将她扯了面前来,不等她说完话了,已经低头将她双唇堵住了。   柔软的双唇都带着些许的颤栗,他的呼吸他的气息,都和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顾明珠心如捣鼓,碰碰跳得厉害,想要推开他还怕他再伤到,一时间竟是一动不敢动了。   幸好再怎么乱来也有分寸,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卫瑾随后靠回原处,别开了目光,他也微微喘了下,才是回头:“再坐一回儿。”   说话间把她手握紧了。   明珠嗯了声,低头:“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卫瑾伤势太重,又重新躺倒:“等我睡着,你再走。”   她扶着他了,见他平稳躺好,才放下悬着的这颗心来。   就这么坐着,再有一刻钟的功夫,可他还是定定地看着她,哪里有一丁点困乏的意思,明珠柔声柔气地哄着他:“闭上眼睛,快睡,我也该回去了。”   他不动,光是看着她:“睡不着,这屋里太亮了些。”   她总算被他这般孩子气模样逗笑,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住了他的双眼:“听我的,闭上眼睛,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讲个故事,嗯……如果你想听的话。”   这可倒是稀奇了,从前光听说有当娘的,给孩子讲故事,怎的她突然想讲故事了,卫瑾闭上眼睛,真个听她的了:“嗯,讲。”   有她在身边,总算能安心一些。   明珠想了下,先是叹了口气。   “故事还没讲,叹的什么气呢?”   “别说话,我这就要开始了。”   “嗯……”   好半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都没有人开口了,明珠想了很久,终于开口了:“讲的是前朝的事,说前朝有个皇子,打小就备受宠爱,老皇帝特别喜欢他,出生不久就封他为王。他长得尤其好看,那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风情,长大了以后可是个俊俊的人……”   卫瑾没有作声,似乎真的在听了,顾明珠小心翼翼讲着她的故事:“有一天,这个皇子受了难了,巧巧让一个村姑给救了下来,村姑没有什么亲人了,她就以救命之恩相挟,要他报恩。”   讲到这了,卫瑾突然睁开了眼睛,那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有点痒痒的:“然后呢?”   明珠笑,轻按了下他的眼:“闭眼我才给你讲的。”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   随后,她继续道:“然后皇子殿下真的答应了,从此将她留在了身边,二人就做了夫妻、”   说到此处,她停了好半天。   卫瑾等着下文,等着等着没有下文了:“然后呢?”   她笑:“都做了夫妻了,哪里还有然后了,我随便编的故事,哪有那么多的然后。”   卫瑾似想了下:“那村姑既然没有亲人了,她只一介草民,皇子怎么和她做夫妻?地位悬殊,顶多留身边了,娶做正妻,怕是皇帝也不会答应的。”   明珠抽回手了,他再次睁开了眼,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慢慢说道:“我与殿下玩笑的,就像殿下所说的,二人身份悬殊,做不了夫妻的,这位皇子呀就把她留在了身边。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带着她,若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不下来,只怕他都要拿下来给她的。”   他没有作声,想必在他心里,男人本该如此的。   明珠低下了眼:“可惜后来有人给皇子说了亲事,就像殿下说的那样,可谓门当户对,老皇帝都跟着欢喜的个,别国的公主,你觉着,如果是你,后来能怎么了?”   卫瑾抬眼:“不是本王,所以不知。”   她笑了笑,站起身来:“殿下说睡,总也不睡,按着这样下去,我今天晚上不用回相府了。”   时候不早了,可卫瑾忽然想起她这个故事当中的那个公主,怎不多想:“你这是在试探本王?想问什么就问,公主也没什么的,不必担心。”   她摇头,两手将他手握在掌心当中了:“这只是个故事,所以我说,你才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明日得空,我再来看你。”   卫瑾指腹一动,立即从她掌心抽出手来:“明日来,还有明日的事,今日讲的故事,讲完了,你才能走。”   他确是忧心了,明珠笑着着,差点出了泪花了。   她仔细将他手放回被底,倾身上前,一弯腰,双唇就落在了他的额头上面:“明日我来,再给殿下讲个别的故事,今日的故事呢,其实很简单,那个皇子最终没有娶公主,当然了,他也没有娶村姑,如果想知道后续,那就明日再见。”   说着,按了他的肩头,不让他再动,叫了春生进来伺候着,径自走了出去。   外面风凉了,夜空当中繁星点点,春生追出来,说是殿下嘱咐让送呢,可明珠却说不用,她重新披上了斗篷,以帽兜遮住脸了,快步走出明王府了,外面果然停着相府的马车。   摆手让春生回去了,明珠上车,车中只有顾景文一人,果然,他一直在外面等她。 第69章 想太美了   回到相府之后, 兄妹二人默契十足。   顾景文千叮咛万嘱咐, 告诉明珠了,眼下正是争位最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卫瑾与她有这样的来往。   她当然知道, 悄悄回了自己房中, 将那些个明珠拿出来,摆弄了一阵才睡了。   紧接着过了两日, 顾相宜回门了。   按说她亲娘还在世上,因为之前的那些纠葛,她应该对顾轻舟夫妇不抱什么期许了,可她一早回了顾家, 还是亲亲热热地叫了爹娘, 给大家都带了礼物。   甚至, 还有明珠的。   明珠早起读书,刚读了两页就困了,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她特意叫人搬了躺椅在院中坐着,日头暖暖的, 光是看着桃花盛景,就心满意足,满是欢喜。   赶巧五儿从前院回来, 捧了一锦盒的发饰,说是顾相宜送她的,她看也没看, 先让五儿收起来了。   五儿将东西收好,上前和她低语:“相宜小姐可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给夫人和大人都送了,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少夫人,到小姐这,说是先拿这个回来,一会儿亲自还来,不知道给您还准备什么了呢!”   明珠也不在意,将书册扣了脸上,难得在这暖阳下面,有点昏昏欲睡了:“嗯,知道了,你下去,我在这晒晒。”   五儿应声而去,不消片刻,脚步声又起,明珠以为是五儿回来了,将书册拿起来,刚要开口,冷不防看见顾相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了自己面前,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顾相宜是自己来的,左右无人,她就走了她的身侧来,手里还捧着个玉牌模样的:“明珠,你可知道,大皇子乃是天之骄子,是命中注定的真龙天子,眼下他才与我成婚,自然不便说别的,但是迟早皇妃还是会有的,你若愿意……”   话未说完,明珠已是冷冷打断了她:“我不愿意。”   顾相宜似乎又消瘦了些,见她不愿意,低下了眼帘:“对不起,我不该来问你,只不过是……只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   说着,泪光顿现,眼中还有泪水了。   明珠将书册拿在手里翻看着,也不抬头:“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既然是你自己选择要走下去的路,我也不便说什么,大皇子是什么真龙天子的,都不必与我说,我不看那个。”   顾相宜嗯了声,侧过脸来。   明珠这才看见她领口处还有一道抓痕,看起来红红的,浅浅的,像是新伤:“怎么,才新婚,你和大皇子殿下就生了嫌隙了?”   本就是好奇,随口问的。   可这句话一下戳到了她心里去。顾相宜低头擦了擦泪水,一下哽咽起来:“我哪里知道,还以为成婚了一切就结束了,可他非但……非但不碰我,还似乎厌恶女人,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眼下也只能忍着了、”   忍着,明珠别开了眼去:“即使这样,你还想着让我与你共侍一夫?顾相宜,今生你胆子大了许多,但是做的事,还没有上辈子坦荡了,你们夫妻的事,还是你们夫妻互相忍让了,我等还是不跟着掺和了。”   顾相宜双手捂脸,之后放开,肩上的力道终于放下来了直看着她:“即便不愿入宫去了,那么也可有别的可做……”   正说着话呢,又有小厮匆匆跑了来了,进了院子就给顾明珠道喜,一脸的笑意:“给姑娘道喜了,姑娘大喜姑娘大喜!”   明珠站了起来,叫了五儿出来,转身要进屋了:“什么事呀,还要给我报喜。”   来人直抱着拳头,看着她笑得欢快:“小姐到前院去看看,今日一早上,可来了三个媒婆了,都说要给小姐保媒呢!”   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给她保媒,顾明珠也迟疑了片刻:“不去,媒婆来说媒的,自有我娘去交代,还说不到我这里。”   五儿出了屋里,听见说是有媒婆登门给顾明珠说媒了,可是好奇:“我去看看,保媒的怎么都一个日子来了,怕不是约好的!”   顾相宜还在身边呢,明珠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什么耐心了:“姐姐请回,大皇子是忧是得,那都是你的事,我今生不想与他生出任何的牵扯,你也看见了,前院还有事,别说五儿好奇,就是我也想知道,媒婆齐齐登门,想给我说的谁家。”   说着叫了五儿,二人这就往出走,直接将顾相宜晾了在院里。   前院第三个媒婆还没有走,顾夫人正跟她说着话,顾明珠怀里还抱着那本市井杂书,脚步也不快,提着裙摆上了石阶了……   正听见媒婆夸着那男方呢,说他是百年一见的人才,从小聪慧什么的,当然了,顾夫人一瞧着女儿神色,就打断了媒婆的话。   桌上摆着几个红贴,明珠上前倒茶,亲自给媒婆倒了一碗茶:“请喝茶去去火气,听说这京中齐整公子真是个多,但愿您能日日来,可让我多多相看两个,也省的以后遗憾。”   她盈盈笑着,笑意却未达倒眼底,明珠随后也坐了下首,原本想说的话,顾夫人此时也说不出来了,母女二人相互看了看,她叫过了菱角来送媒婆。   媒婆自讨没趣,赶紧走了,剩下明珠犹自喝茶,总算悠闲了下来,顾夫人将烫金的红贴都推了明珠面前来。   “看看,今日三个媒婆来过了,有赵大人家里的,还有高太傅家的,你怎么想的,如果有那么点的意向,就悄悄看看,他们这些个,都和你二哥关系不错……”   她越说到后面,越是无力。   顾夫人也看出来了,自己女儿对这些个人,都看不上眼的,夫妻枕第之间,顾轻舟与她说了卫瑾的事,可她不喜欢。   帝王之家的,都是人吃人的,只怕女儿受伤,还不如一开始就嫁了一般人家,仗着自己父兄,如果有了什么事,一辈子都能将人压在脚下。   她还要再劝,明珠可不想听了,她笑着站起身来,这就走了母亲身后,伸手给她揉着肩了。   才揉了一会儿,正娘啊娘的哄着她高兴,顾相宜也过来了,她这会儿带了个丫鬟,脚步不快,一步一步走了明珠娘俩面前。   随后跪下,顾相宜低着头脸,已是麻木了:“娘,有一件事,还希望您能理解,大皇子特意让女儿回来,回来问问爹娘,愿不愿意将明珠送过去与我作伴的……”   他意图太明显,不等她说完,顾夫人已经明白过来了。   很明显,他这是想让明珠,乃至整个相府都落入他的手中,真是想得太美,也实在低估了别人,不等顾相宜说完,桌上的茶碗朝着她就摔过来了!   “……” 第70章   她在说什么?   想让明珠和她共侍一夫?   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明珠的身上。   最后的一点怜悯, 都被顾相宜说的那句话消磨掉了, 顾夫人勃然大怒, 登时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一脸怒意, 手边上的另外一个茶碗拿起来朝着顾相宜就摔了过去:“今日回门, 不管怎么说,毕竟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原想着让你有个归处, 大皇子也不至于难为你。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嗯?顾相宜, 让你姓这个姓都已是对你最大的善意了,可你却时时想着害我明珠, 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教的你?”   茶水茶碗劈头盖脸一股脑都摔了顾相宜身上,她下意识侧脸躲过,肩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   顾明珠连忙扶住了母亲, 低眸看着她:“顾相宜,现在就离开相府,你在大皇子面前,怎么去圆那是你的事, 从今往后, 是福是祸都与我们无干。”   顾相宜红着眼圈, 跪行两步上前:“娘……”   顾夫人只是怒目:“滚!”   她没得丫鬟在身边, 也知道相府再无她容身之处, 好在已经嫁了大皇子,只要熬过他最难的这段时日,还有机会以后荣贵无比,日子是一天天过的。   从屋里退出来,顾相宜叫了那两个丫鬟,她身上还脏污着,那两个都是皇子府的丫鬟,看着她衣着都皱着眉,虽是狼狈不堪,也没说什么,一起上了马车。   在回皇子府之前,她脱掉了外衫,在车上拿过自己的斗篷披在了身上,想遮掩两分,可一低头,才发现鞋上也都是脏污,从出生开始,她还未未曾受过这般对待,满心委屈,又觉无力,靠坐车壁上了,想哭还不敢表露,实在是手足无措。   顾相宜走了以后,顾夫人抱着女儿狠狠哭了一通。   现在懊悔也还不晚,她当然是好好安慰了下母亲,今生和前世什么什么都不一样了,此后母女同心,以前种种都过去不说,更多的是母女亲情,温柔蜜意。   春日越发的温暖,顾相宜自从回门被拒之后,再未回过相府。   二皇子大婚以后,很快就传出了喜讯,说是皇妃有了身孕,没过多 ,大皇子处也传出了喜讯,说是顾相宜也有了身孕,皇家有喜,频频传出喜讯,就连边疆也有了新的盟约。   不过未出三月,大皇子处传来了非常遗憾的消息,孩子没有保住。   秋天时候,徐氏产子,顾家上下一片喜气,顾淮玉有儿有女,人生圆满,为子取名顾承,顾明珠又当姑姑了,当然也是满心欢喜。   转眼到了冬日,二皇妃平安产子,老皇帝龙颜大悦,亲赐皇孙名聆,珍宝无数,可惜这孩子没能熬过寒冷的冬日,也夭折了,皇家连折两子,老皇子一怒之下病重不起。   朝堂当中,争斗不休。   百姓中也有胆子大的,敢悄悄议论那夭折了的孩子,都说是皇室的牺牲品,是争储的手段,过了这个冬天,顾明珠十八了。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往年过了春祭,就会有春日暖阳,今年总是阴雨绵绵,到处都是春泥,生怕踩上一脚,又冷又湿的。早上起来时候就听说了,顾轻舟一夜未归。   他近日忙得很,这也是常见的事,不怎在意了。   顾明珠洗漱一番,到镜前坐着,五儿给她梳头,直端详着她:“小姐越发的白了,这两年在相府养得越发的娇嫩,不知道谁家公子有福气能娶到小姐呢!”   明珠在镜子当中看着她,一脸温柔笑意:“胡说什么呢,我这几日心境,反倒觉得祥和得很,命运的事,天注定的。”   正说着话,院里有了动静。   昨夜才下了雨,外面湿漉漉的,明珠听着动静才一回头,房门就咣当一声开了,小石头蹬蹬蹬跑了进来,一股脑奔着她来了:“姐姐,我们去药铺吧,听说徐大夫这两日身子不好,我和我娘都很担心的呢!”   这两年,小石头可长高了不少,明珠站了起来,嗯了声:“我也听说了,那就一起去吧!”   姑姑和养父一直有往来,也许是都孤着的人,在一起总有些互相体贴的心,明珠看在眼里,几次想说和说和,都才开始说那么一句两句,她们就有所警觉,姑姑不愿再婚,生怕克夫,养父也不大愿意,生怕自己身体不好,到时候陪不了长久,再给顾永娇添上一笔闲言碎语,只怕她再受不住。   可眉眼之间,这二人是有情愫的。   男女之情,生之容易,相守却难。   她当然不能勉强,和小石头走了门口来,外面已经天晴了。   顾永娇和丫鬟就站在院子当中,明珠上前,叫了声姑姑:“今日怎么还等着我了,我听说我爹这两日好像受了风寒,他都不叫我去的,怕我也染上。”   顾永娇等她到了跟前了,与她并肩往出走:“也不让我去,可不去总也不放心,他那样的,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身子,也没个好人照顾着,不去看看,谁能放心。”   明珠嗯了声,赶紧叫人去备车,这就往药铺来了。   小石头近日和卿卿一起文雅许多,乖巧地叫着姐姐,三人上了马车,都坐了一处。   近一年多来,对姑姑改观许多:“多谢姑姑惦念他了,我爹他一个人,真是总让人挂心,可说了几回了,他也是固执……”   姑侄想到一处去了,不说也知道说的是固执什么,此时也没有别人,顾永娇搂着儿子,看向明珠:“别再劝他了,要劝也是好生劝他,好好找个姑娘家成家立业,我这辈子就守着小石头,挺好的。”   她低着眼帘,语调轻柔得不可思议。   明珠没再说什么,光是逗着小石头,不多一会儿到了药铺门前,三人下车,顾永娇反复叮嘱小石头到了徐大夫面前,要尽量不要吵闹,这才进门。不想药铺当中没有病患,却是也有不速之客。   门一开一合,女人的笑声就显得十分刺耳,回头看见明珠了,更是夸张了:“徐大夫您看看,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相府丢失的小姐是您给养大的啊,顾大人都说过多少次了,您就是相府上下的恩人,哪个敢瞧不上您呢!”   她一身红衣,头戴红花,浓妆艳抹的,明珠一看她身上装束,就知道是什么人。   也是,徐春城这样的人,也该成家了。   媒婆见明珠过来了,连忙让她坐下:“别推脱了,好好成个家,明珠小姐也更放心不是?”   说的是,明珠看向徐春城了:“爹,这是说谁家小姐,您就看看吧。”   身后的小石头在她背后探出头来,与徐春城摆着手,又被他娘扯走了,顾永娇将儿子带到了窗边去,不参与这边话题。徐春城抬眼看见他们母子,多了几分笑意,看向媒婆时候态度却越发坚决了:“多谢夫人好意,可是我实在无心,还请夫人回去吧,我让小童给夫人拿些赏钱,以后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这些时间了。”   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媒婆再三登门也是实在无法,只得拿了些赏钱说几句吉利话走了。   这样的媒婆也不知道打发走几个了,等她一走,徐春城立即松了口气,明珠眼见着他目光又看向窗边,心里明镜似的:“爹,人家好意来的,您怎么一点也不多想想,总没有个人在身边,我怎么能放心啊!”   她故意大声说了,果然,顾永娇也看了过来。   小石头直叫着徐春城伯父伯父的,徐春城应了一声,回头与女儿低声说道:“爹的事,爹自己知道,就这样的身体,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样,不想连累别人,你也别跟着操心了,好不好?”   说完,转身往窗口去了。   他现在和姑姑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明珠也不强求,摇着头才一转身,顿时撞见了一双笑眼。   内堂的帘子掀开了,谢七倚在门边,正看着她一脸笑意。   她登时上前,轻轻欠身:“七公子什么时候来的,没想到内堂还有人,真是失礼了。”   谢七抱着双臂,目光浅浅:“一见媒婆,我就躲进了内堂,若是让她知道我在药铺,怕是不能这么轻易就打发走了。”   明珠被他这般一本正经模样逗笑,随后同他一起走进了内堂。   门帘一放下,二人都坐了下来。   小药童给二人倒茶,明珠接过了茶碗,低下了眼帘:“今日七公子怎么这么闲着,前些日子都不见人影。”   谢七放下茶碗,开始拿起了佛珠:“你爹这两日都不见人影吧,你又有多久没有见过卫瑾了?明着是问我,这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消息呢,明珠小姐,我觉着你这心思,也不浅呢!”   自从上次他故意令她听见卫瑾说的那话,卫瑾迁怒于他,疏远过许多时日。   谢七之前很想明珠主动退出,后来也不敢再提,赵国公主最终也回了赵国,两国签订了盟约,卫瑾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了,她爹这些日子忙得不见人影,她猜着,该收网了。   是以见到谢七,才下意识想多问两句。   被他识破也没什么,她才不在意的:“公子可以什么都不说,无所谓的。”   低头喝茶,她低下了眼帘。   谢七扬眉,随后捻动佛珠:“即便是亲耳听见他说出口的话,你也那么相信他,对你的心意?”   他当然不能懂得,明珠轻笑出声。   想到卫瑾那个别扭的家伙,就想笑:“嗯,相信,他是这世上,最值得相信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前事多,我要崩溃了,不过要坚持把这本完结掉,这是我心情大起大落的一本,因为各种原因大纲不断修改直到崩掉,作为作者其实很难过,每一个故事都是我的孩子,现在,只希望剩下的章节,在年前能搞定,完结掉,然后从头开始。 第71章 前世今生   寻常百姓家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皇子府当中,也很平静,顾相宜一早起来,就让人开了窗,窗外一片桃粉,桃花开了。   她明为大皇子所谋,实则回相府哀求顾夫人,让明珠与她共侍一夫,彻底激怒了她,断了大皇子的那点心,原本他只是想让她回去与明珠联系感情,重获相府关注,没想到她故意那么一说,顾轻舟夫妇勃然大怒。   如此一来,顾相宜占着皇妃这位子,皇子府只她一人。   她以为她有了孩子,争储以后会更容易些,可没想到孩子却流掉了,卫珩对她很失望,也严查了皇子府,可惜一无所获。皇子府有她不能触及的地方,再往后两次,没有怀孕他就不碰她了。   没关系,这也没关系。   慢慢来,她要的,是这个天下,只要他登基为帝,那就好,别的,以后有很多机会。   昨夜春风乱吹,卫珩密谋了许久的最后一击如果成功的话,那么日后相府也不得不依附于他,真假千金又怎么样,这个秘密怕还是要继续被他们埋葬在心底。   桃花飘落,顾相宜探出手去接了一朵桃花,风起,花落,桃花从她指缝掉落。   这忽然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注定是不凡的一天,宫中多少人是彻夜难眠,顾轻舟一夜未归,回到府中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闭门不出,回了屋里倒头就睡,顾夫人不叫人去打扰,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然而就是这一天一夜,京中是彻底变了天了。   皇帝病重,大皇子密谋篡位,可当他得了皇帝所谓的尸首时候,才发现,他的计划早就被皇帝所知,一切都只是陷阱,然而此时认错已经来不及了,他铤而走险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皇帝龙颜大怒,下了密令,直接将他送去了大理寺。   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京中似乎恢复了平静,紧接着要册封太子,普天同庆,这个消息传到皇子府时候,卫珩迟迟未归,顾相宜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可皇子府已被禁卫军围住,只许进不许出了。   没过几天,便有传言出来,皇帝要封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生母身份卑微,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可没过多久,当初给二皇子接生的稳婆被送到了皇帝面前,后来册封太子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切发生得都悄然无息的,顾明珠这几日一直在养伤,她和卿卿一起玩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脚了。   只不过是行动不便了点,刚好日日看书,躺了躺椅上面晒暖阳。   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关心那些,只觉得日头一天比一天暖,她向来体寒怕冷,最喜欢烈日暖阳了,将养了两三日,看着日头好,兴致勃勃地想去踏青。   许久没有卫瑾的消息,谢七总是笑她太淡定,她从来不敢去找卫瑾,生怕打乱他的计划,也怕别人看破他们之间有所羁绊,影响到大皇子二皇子的判断,一直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既然想去踏青,那就让人备车。   五儿特意给她拿了拐杖,方便她独立行走,主仆二人往出走,五儿先还搀扶着她,才到前院,顾景文便迎了上来,远远叫着明珠:“你们要干什么去?还拿了一副拐。”   春日暖阳,明珠走得不快:“打发时间而已,我看今天晴好,想和五儿一起去踏青,再不出去走走,我怕都要不认得外面的路了。”   顾景文张口欲言,想了想,伸手摸了摸鼻尖,笑了:“行吧,你们去吧,难得今日好晴,难得难得。”   他笑得意味深长的,明珠奇怪地多看了他一眼:“二哥干什么去?”   他最近一直在忙,从早到晚不见人影的,明珠越看他越觉得奇怪,可他只是摆了摆手,背对着她走得飞快:“我能干什么去,回去好好沐浴一番,好去公主府,最近公主都厌烦我了,赶紧过去赔罪才是。”   他这么一说,明珠心神难安,这么轻松模样,难道?   加快了脚步,到了院中,一下站住了。   卫瑾一身锦衣,正站在前院,春生在旁低头偷笑着,正嘱咐着他什么,抬眼看见明珠,目光就转了过来。   明珠才要笑,突然想起非常时期,理当装作不熟的模样:“给三殿下请安了……”   春生偷笑:“明珠小姐不必这么见外……”   卫瑾已然上前,他盯着她拖着的那条腿:“腿怎么了?”   明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等着他走近,扬起脸来:“扭到了。”   扭到了,卫瑾盯着看了片刻,嗯了声,对着她伸出了手臂,那秀美的手指微微并拢,手臂就横在她的面前,意图再明显不过。   明珠抬眼看着他,歪过头来:“干什么,让我扶着你?”   他没有说话,只目光浅浅。   她仿佛又看见了从前那个少年,双手负在了背后:“也就是说,我现在这么跟你走出去,也没有关系的了?嗯?”   卫瑾点头:“我来接你了,春日暖阳,正适合踏青。”   他来得倒是刚好,明珠笑,却不上前:“那为什么要我扶着你,你怎么不过来,你扶着我不就好了?”   娇嗔,更觉可爱亲近。   这可是她第一次当众这么与他说话,卫瑾唇角上扬,当真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明珠脚还伤着,走得不快,他便也走得十分轻慢,春生和五儿在后面说着话,五儿左右看着,相府当中也有走过的丫鬟小厮,都好奇地张望着。   她有点不大高兴的:“夫人知道你们来接小姐吗?”   春生伸手在唇边嘘了一声:“现在你们家夫人应该正在宫里和皇帝皇后谈论他们的婚事,所以,就别大惊小怪的啦,我们殿下早就求好了婚事,用不了多久,你就该……嗯算了,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还是不说了。”   五儿被他勾得好奇得紧:“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别这么不清不楚的,急着我的……”   他们二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前面两两个却是越走越远,赶紧都跟了上去。   站在相府门口了,明珠站住了。   卫瑾回眸看她:“上车。”   上车,干什么去?   她也看着他:“去踏青?”   卫瑾摇头,目光沉沉:“京中事告一段落,带你去……嗯去走走。”   什么叫带她去走走?   明珠还是不明白:“走走,也总得有个地方,要带我去哪里?”   他稍一用力,扶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这就到了车前:“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甚至没有看着她,神色也淡淡的,但是她偏偏就在他言语之间,听出了些个,平日都感触不到的东西。   与他一起上了马车,这才发现车上什么都有,小桌上还放了糕点,她坐了过去,随后卫瑾坐了她的身边。   马车微微颠簸,她掀开了窗帘,街上车水马龙,行人们行色匆匆,到处都是人。   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的,越走,她看着越是眼熟,慢慢地,辨明了方向,竟然是东宫去的,她看得仔细,回眸看着卫瑾。   卫瑾神色淡然,随手放下了窗帘,遮住了她的目光:“别看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话虽是这么说的,明珠也还好奇:“什么时候,都结束了吗?”   话音才落,外面车夫忽然惊呼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街上百姓纷纷跑避,甚至还有了尖叫声,明珠一下掀开了窗帘,入眼的是滚滚浓烟和火光冲天,她掩住了口唇,差点惊呼出声。   那是皇子府的方向,还要再看,卫瑾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随后车帘被他放下,她转身过来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才一转身,他低头已是热吻了上来。   狠狠纠缠,气息交错,好半晌了,才放开她。   他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扣在自己的肩头,挑开了窗帘。   能看见皇子府的方向火势,那火光一入眼,心中愤恨又起,就这么扣着明珠,他稍一动,薄唇又落了她的耳边。   卫瑾轻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你就在那火中,没有等我。”   明珠蓦地抬眸,他拥紧了她,声音却轻得不可思议:“以后,以后我带你去遍千山万水,你别离开我。”   前世今生,仿佛有什么填满了那心中空缺。   顾明珠嗯了声,也很轻很轻的。   窗帘一放,外面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似的,卫瑾紧拥着她,与她依偎在了一处:“我第一次见你时候,就觉得,在哪里见过……”   当然见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明珠笑,伸手来捧他的脸:“嗯,说出来可能你不会相信,上辈子我们就在一起呢!”   怎么不信,她怎么信他,他就怎么信她的。   “那你说来听听,上辈子怎么在一起的?”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   同年,大皇子卫珩密谋造反被贬为庶人,皇子府一场大火什么都没有剩下,卫瑾被立为太子,次年娶顾家女明珠为太子妃,可惜太子妃身体羸弱,突然病重,还没等到大婚,就离开了这个世上。   一时间相府上下悲痛,太子登基后后宫空无一人,他更是热衷于扩大疆土,御驾亲征,成了百姓口中的暴君。   前世今生,顾明珠仿佛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爹娘与她团聚,兄长都还活着,侄子侄女活泼可爱,养父身体好了……而她的殿下,则成了太子,还要带她走遍千山万水,看便人世繁华呢!   这个梦好长好长,她都不耐烦做下去了。   耳边似乎有人唠唠叨叨,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耳中女人的哭声又是谁,懒懒睁开了眼睛,当即对上了女人的哭眼,二人都怔住了。   这不是她娘吗? 第72章 大梦初醒   身体还很虚弱,不过睁开眼睛就看见顾夫人,明珠还很恍惚。   她最后的记忆还是自己病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顾相宜死了以后,她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勉强做了新娘,可日日昏睡,总也打不起精神来,卫瑾带着她走访名医,这天下都走了个遍了,他常常看着天边的云,说是边疆太近,世界太小,不然总能找到医治她身体的大夫。   她能和他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别的都不重要。   大夫的说辞都差不多,看不出什么病,但是她就是一日比一日清醒的时间少,想到顾相宜的那些事,多少猜到一些,她本来不该有这些际遇,想必还是跟顾相宜有关。   她后来一直在东宫住着,卫瑾这个人,掌控欲还是那么重的,成婚之后,很少让她单独回相府的,此时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在寝宫,多少有些吃惊。   顾明珠抬手,下意识想动,不过她自嘲地看着指尖,本以为抬不起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轻易地就抬起手来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指尖,挣扎着一动,还坐了起来。   顾夫人已经叫了起来:“你……你醒了?”   明珠嗯了声,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哑了:“娘,我这是在哪里?”   顾夫人一下掩住了口唇,遮不住的惊讶,她眼泪还挂在脸上,随即抓住了她手:“你,你知道我是你娘?”   这是什么话,明珠头疼,两手捂住了头:“啊……头好痛。”   顾夫人失声惊呼,引来了外面的人,很快,御医到了床边,给她诊断一番,也没看出什么,不过连番道喜,说是太子妃醒了。   顾夫人看着她的目光不一样,仔细看的话,她好像跟从前也不一样,说不清哪里不对,总觉得自己这一觉睡醒了,有什么改变了。   正是头疼,房门又有动静,随后一人走近,顾明珠抬眼看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卫瑾一身常服,皱着眉心,快步到了床边,看见她坐起来了,而且还是清醒着的,目光顿沉。   明珠也怔住了,这根本不是十八九岁的卫瑾,这是二十几岁的卫瑾!   她诧异地看着他,他坐了床边,先牵住了她的手握住了:“醒了?”   他身后跟着春生,也是从前模样,沉着叫了御医过去询问情况,御医能说出什么,无非就是道喜的话,明珠之前被烟火熏得昏迷了去,才醒过来没有任何的状况。   明珠不敢置信地在卫瑾掌心勾了下:“我这是怎么了?”   他再次握紧,不让她动:“没事,被烟火熏到了,睡了一觉而已。”   说着扶着她,让她再次躺倒,不让她起了,顾夫人在旁看着她,双眼通红,可她想上前说话,卫瑾却是怒目,怕伤了明珠神,不让她说了。   她也知道女儿才醒过来,不能感情用事,先行退下了,卫瑾叫了御医和她出去说话,留下了春生和丫鬟们。   明珠连忙将别的都撵下去了,叫了春生过来问话。   从春生口中,这才得知,原来她扯着顾相宜一头扎进了火里,立即就被烟火熏倒了,顾轻舟在府上早就安排了人,都在地道当中,幸好有人发现了她,将她和顾相宜都拖进了地道。   然而,本该只是单单的昏迷,明珠却是躺了一年左右才醒,这一年当中,太子密谋造反被贬为庶人,顾相之前就故意做的诱饵,此时有功还得了皇恩,让他与女儿相认。   卫瑾成为太子之后,强行娶了昏迷当中的明珠为太子妃,听了这些,顾明珠更是头疼,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真实的了。   她手脚还软着,感觉不到力气,也不愿多想了,再想起来,可眼皮就重了起来,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候,已是晚上了。   手上似乎一直被人握着,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卫瑾低眸看着她,烛火在一旁偶尔跳着火花,明珠指尖一动,他立即躺倒在她的身侧,手臂再动,她就到了他的怀里。   呼吸还是他的呼吸,他身上的熏香味道,还是那么的熟悉。明珠抬眼看着他,他一手揽着她腰身,一手反反复复摩挲着她的脸。   他指尖微热,薄唇贴了她的额头上,轻吻了吻:“以后再不许做傻事,任何事都有余地,等着我就好,记住了没有?”   说着,嗓音已是哑了。   明珠也难免动情,红了眼圈:“好,我等你,我等着你。”   他拥着她,揉着她手,揉着她胳臂,让她好好躺着,又给她揉了揉腿。   这么舒舒服服的,很快,明珠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她又被卫瑾推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他坐在身边,看见她抬眼了,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她,伸手抚额。   她看着他,惊疑未定:“怎么了?”   她有了力气,坐了起来。   卫瑾脸色苍白,将她抱住,他用了些力道,钳得她两臂发麻:“刚才叫了你两声,你没有回,以为是在做梦。”   是了,她也以为是梦。   早已分不清是梦还是什么。   明珠靠了他怀里,说着疼,他恨恨地放开一些,不让她动:“什么时候让你疼过,最怕疼的个人,哪来那么绝望的心,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一个人去送死?”   她想起前因后果,也是委屈:“皇后的毒酒已经送来了,赵国公主是你亲迎到京的,你什么都不说,我能怎么办……”   卫瑾低头,扶着她坐稳:“以后,什么都不瞒你,都告诉你,没有什么公主,都是权宜之计。”   以后?   以后她也不会再疑心他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顾明珠还是郑重嗯了一声,她不问赵国公主嫁了谁,也不问大皇子二皇子怎么回事,顾相宜还是相府上下,她都没有问,她轻轻歪过头来,靠在了他的肩头。   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回到了他的身边。   卫瑾拥着她躺倒,这一次直到天明。   顾明珠早起之后,发现身边的丫鬟变成了五儿,问了才知道,这姑娘是相府送来的,伺候她有一年左右了,还是那样的眉眼,还是那样的忠心耿耿。   从五儿口中,她知道了许多许多事情。   原来这一年的时间,她从未离开过卫瑾身边,她的事,他向来都亲力亲为,每日都要给她按揉着的,这一年里,京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首先大皇子被贬为庶人之后,顾相宜也被赶出了相府。   她身份被发现了,在大火当中还伤了半张脸。   因为她当初曾跟卫瑾说过,一旦她死了,明珠也会同命,他宁信有了,暗地里看着她,她从相府千金变成了街上流民,一时间接受不了,竟有些疯疯癫癫的,整日在街上游走。   顾明珠起床走了走,发现自己可以独自行走了,就任由五儿扶着,在寝宫里走来走去的,晌午时候,顾轻舟夫妇过来探望她,此时相见,更觉有别样的亲情。   明珠这时候与他们在一起,当然很是亲昵,顾轻舟夫妇只当她是血缘,天生亲厚,一起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   春暖花开,顾夫人直拉着她的手,想接她回相府住上几日。   莫名其妙度过了寒冷的冬天,一睁开眼睛即是完美的相聚,若说这是个梦,也是个圆满的梦,明珠知道卫瑾不能让她去,可她实在想去,只得先应了爹娘。   没过多久,东宫也来了新的客人。   明珠还在窗前活动着手脚,来来回回踱着脚步,一行人走进了她的寝宫,外面都是细碎的脚步声,卫瑾最先走进来的,她想着要回相府,迎上前去才要开口,怔住了。   卫瑾上前牵过她的手,在他的背后站在一男一女。   女人腹部高高隆起,正是高乐公主,她身形高挑,此时怀着孩子,被身边的男人搀扶着,四目相对时候,顾明珠看向了她身侧的男人。   顾景文一身锦衣,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公主,目光却是落在了明珠的身上:“真没想到,她真的醒了……”   卫瑾生怕她不认识,介绍了一下:“这是你二哥景文,这些年一直在公主府,你爹娘虽然不认他,但是毕竟是你的哥哥,听说你醒过来了,过来看看你。”   明珠的目光在顾景文和公主身上来来回回:“二哥,你和公主……”   话未说完,顾景文已是笑了:“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能为他爹我正名,也不枉费我多年追随,没名没分的。”   这是怎么回事?   明珠鼻尖微酸,别开眼睛也是笑了:“嗯,等孩子生下来,抱回爹娘面前,爹娘心就软了,一家人重要的是在一起,都还活着,这样就好。”   顾景文连连说是。   说了一会儿的话,他们就离开了东宫,明珠趁机说了想回相府住两日的事,卫瑾当然不许,不过他应了,带她过去看看。   备车前往,日头已是偏了西了。   相府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一听是太子带着太子妃来相府了,相府上下都迎了出来,一时间院中到处都是人。   顾轻舟夫妻相互搀扶着,到了大门前,明珠下车。   卫瑾扶着她,她走得不快,到了府院门口,发现相府经过大火,虽然修缮了一番,但还是留下了不少的痕迹。   明珠走过影壁,感慨万千,到了院中,奴仆跪了一地。   其中也不乏有认识的,明珠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正要叫她们起来,从屋里面跑出来两个孩子。   起初她也没在意,可顾轻舟已经对着他们摆了手,让他们过来:“卿卿,顾承,快点过来,这是姑姑……过来让你们姑姑看看……”   卿卿?   顾承?   看着模样也就十二三岁模样,十年之前,十年之后。   顾明珠瞪大眼睛看着那娇俏的小卿卿欢快地跑了过来:“姑姑!”   仿佛昨日还见过,顾承比她安生些,规规矩矩跪了她的面前。   她不敢相信,那些并不是梦,原来还是有许多许多事改变了,泪珠差点夺目而出,顾明珠哽咽着,向前走了两步。   “好孩子,让姑姑看看……”   顾夫人跟了她身旁:“你大哥来了消息,说是要接他们去边疆呢,你看看这丫头娇娇气气的,怎么舍得她走,可她铁了心要去,正闹着呢!”   好,好,兄嫂都好,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既然他们都还在,那么……   那么,她爹呢?   卫瑾到了她的身侧扶住了她,见她落泪,伸指抹去:“怎么哭了?”   她说不出心底什么滋味,抓紧了他的手臂,刚要问,背后急促的脚步声起,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徐大夫来了,明珠指尖微颤。   来人匆匆跑进相府,他一身青衫,才站稳脚跟。   已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前起伏得厉害着,不过年长了几岁,更添几多沧桑。   “明珠!”   顾明珠蓦然回眸,一下哭出了声音。   “爹!” 第73章 番外(一)   她乖巧地像只猫儿。   最初给她取名,想叫她猫儿来着。   卫瑾问她叫什么,她说她是乡野村姑,没有什么正经名字,他想起皇妃们的名字,再出去时候,难免会想问问,身边人,家中姐妹都叫什么名字。   芸芸众生,真是叫什么名字的都有,皇姐办了个诗社,卫瑾去了两次,真是被那些文人酸得头疼,听说取名多半都在诗歌当中用字,他翻阅了许多诗词,可晚上回去,对着小姑娘努力对他展露出来讨好的笑脸,又都忘掉了。   原本以为把她往后院一扔,好吃好喝地养着就行,可养个小姑娘可跟养个阿猫阿狗不一样,本来就那么瘦的一个,过两日没看她,她就病了。   他本是个粗人,光想着娇养,可毕竟没有照顾过人,如何能知道怎么能宽慰到她。   那日月色很美,小姑娘整个人都很热,她哭了,说浑身疼,已经喝了汤药了,他不知道怎么能缓解疼痛,只得背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窗前走过。   问她为什么哭,她也说不出来什么,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要什么也得不到。   卫瑾忽然想到,她真的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姑娘,背着她看月亮,他说以后他们在一块,什么好东西都给她,星星月亮,但凡他能拿得到的,都给她。   她还是哭,说没用的,早晚他会离开她的。   卫瑾深思熟虑想了一番,说不分开,以后就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他说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他说明珠,你就叫明珠,掌上明珠,娇惯养着的,以后再没有什么苦难。   她发了很多很多汗,最后伏在他背上睡着了。   月亮似圆盘,卫瑾站在窗前看着地上的那抹银光,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从此明王身边多了个人,一个叫做明珠的小姑娘。   他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平反带着她,打仗也带着她,明珠胆子很小,不敢一个人睡,多晚都等着他回来,他有时候也给她讲些打仗的事,不过很显然,她不怎么爱听。   卫瑾到了晚上,总是难以入眠,明珠挨着他总是睡得很熟。   睡着了之后,她就爱动了,手脚总是没有个老实时候,这姑娘从来畏寒,尤其冬日时候,睡着睡着,手就探到他领口里来取暖。   她脚也总是凉着,总之睡着睡着就滚了他怀里来。   起初也没什么,后来那娇软身体挨着他,他开始睡不着,将她送到镇上住了几天,可分开之后,他却更睡不着了。   时时刻刻惦记着,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离开他会不会睡不着。   强捱了几日过去看她,可她早早睡了,一问丫鬟,说是吃得好睡的好,反而是他,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便又将明珠接回了自己身边。   后来皇后张罗着,要让他娶亲,京中也有闲言碎语,说是明王府里住了个美人,是个异族姑娘,从来不许露面的,都说他是因为她才不娶妻。   美人的确是美人,他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将她养的白了些,圆润了些,是个小美人,有时候带着她出去,总会有半大小子偷偷看她,这令他很不痛快。   有一日带着她出去看戏,戏台上都是夫唱妇随,唱的是千古流传的故事,回来之后她不大高兴,说自己也想嫁人,将来生两个孩子,过那样细水长流的日子。   想嫁人了?   那个晚上,他睡不着,就一直盯着她看。   她倒是睡得很香甜,不知睡梦当中是什么,唇边都是浅浅笑意,他看着心中欢喜,两臂撑了她的两侧,叫了她的名字。   明珠被他叫醒,她散着长发,睡眼朦胧的好可爱。   他问她,愿不愿真正成为他的人。   她迷迷糊糊点头,他这便低头要了她,或许是男人的劣性作祟,从此他热衷于此,真个离不开她了。   她怕疼,第一次疼了之后,对这件事总是有点害怕。   几回之后得了欢愉了,才多了柔媚,迎合他了,卫瑾特意让春生问御医要了避子汤药,每次都不忘叮嘱明珠要喝的。   她不问,总是那么乖巧的。   他有时候会同她一起吃酒,她酒量太浅,喝了酒了什么话就敢说了,偶尔也会抱怨,说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没有个孩子。   要什么孩子,女人生孩子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他母妃就是生下他过世的。   他不喜欢孩子,看着她总觉得她就是个孩子。   明珠喜欢晒暖阳,明珠喜欢吃蜜饯,明珠喜欢他背着她,明珠,叫着明珠明珠的,心中安宁。这时候就会庆幸没有叫她阿猫或者猫儿什么的,还是明珠更贴切一些。   虽然皇姐提起明珠,总是说,这个名字也忒俗气了些,那京中王大人家有个王明珠,陈大人府上有个陈明珠,李大人前几日喜得千金取名李明珠,天底下的女儿家都叫明珠了,干什么都要当别人掌心宠。   她说女子不当如此,可是卫瑾却觉得,在他身边,明珠刚好。   明珠走进相府之后,他一怒之下冲进了东宫,刚好触动了皇兄,顾相这个诱饵引诱他暴露了真心,皇帝龙颜大怒,将他们都擒了去。   随后,顾相宜的暴露,明珠的身份被确定了下来,顾相与他联手,终于登上了太子之位,然而,明珠却一直昏迷不醒。   太子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这时候卫瑾却总是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他日日看着明珠,带着她访遍了名医,大周疆土就那么大,他这时候才觉得应该将天下,变成天下才好。   心中意难平,总是焦躁,后来顾相宜疯了。   她说她要是死了的话,顾明珠也会死的,她说天下暴动,明珠也会死的,卫瑾才打消了那个念头,守着京中,守着明珠了。   没想到,她真的醒了过来。   有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一场大梦,梦醒了,她就不在了,为此几次三番从梦中惊醒,总要先叫醒她,再哄着她睡。   桃花又落了,又一年春时,卫瑾早早醒了,提起笔来,想写下明珠手札,可想起种种过往,不知道从何落笔。   他想了好一会儿,落笔画了少女。   少女坐在树下,怀里还抱着猫儿,他能想到的,最初的明珠,就是那样的,在那么一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树下,捡了一只猫儿,她眉眼间总是有温柔笑意,看着他时候,满眼的欢喜。   是了,她喜欢他。   他昏迷的时候听见了,她说他长得好看,要嫁给他。   从前她身份卑微,难以婚嫁,如今她已成为了他的太子妃,其实什么名分他不怎在意的。笔墨干了,卫瑾将笔放下了。   脚步声起,他拿过一本书将画上少女盖住了。   很快,明珠到了他的背后,她凑过来看,身上还有清香的熏香味道:“在画什么?”   他当即站了起来,低眸:“画个阿猫阿狗。”   她不信,侧身要过来看,却被她抓住了手腕,顾明珠力气当然没有他大,心有不甘:“写了什么画了什么,怎不叫我看。”   卫瑾偏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再一俯身,一手到她腿弯处,一下将她抱了起来。   她直捶着他:“你干什么呀,放我下来!”   他目光灼灼,哪里肯放她下来。   将养的日子也够多的了,他忍不得,要吃了她。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在一起过,这一次更觉水乳交融,默契得很,最后交颈而眠时候,明珠累得先睡着了。   卫瑾拥着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明珠,我的明珠。 第74章 番外(二)   书房墙上挂着一幅画,春日懒散, 少女坐在柳树下面, 抱着一只猫儿,一脸笑意。卫瑾的这幅画, 到底被明珠要了过来, 她就挂在自己的小书房里面,每日读书的时候就看着, 满心满眼的笑意。   她醒过来之后,发现很多人的运道都变了。   唯一还是一个人的, 是她的养父, 徐春城四海为家, 到处行医行善, 走了又有两个多月才回来,高乐公主即将临盆, 顾景文始终陪着她在公主府, 也算圆满。   大哥顾淮玉也快来京中接回妻儿了, 明珠每日读书看戏,只要卫瑾一在府上, 就和他一处看书,他处理公务, 她在旁看些杂书。   若讲遗憾, 此生能回他身边,已是圆满。   可若说圆满,还差那么一点点, 顾明珠知道差了什么,放了心上,上个月二人多行了周公之礼,她每次都将避子汤倒掉,这个月月信果然没有来。   满怀欣喜的期待,好容易等了卫瑾不在东宫,连忙派人请了养父来。   五儿将春生支开了,明珠到东边小书房等着,夏日有点热,她扬着脸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少女画,想着那日问他画了什么,他说阿猫阿狗时候的笑意,也止不住笑意倾泻。   不多一会儿,徐春城来了,只不过风尘仆仆的,来了就叫五儿拿了掸子掸着土,他才回京中,与谢七合开了家药铺,哦对了,谢七也还在。   今生从卫瑾口中才得知,原来谢七与他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只不过这是个秘密,徐春城与他依旧投缘,药铺也还是那个药铺,只不过晚了许多年。   明珠坐了窗边,急着叫他,看他身上都是土,怔住了:“这是怎么了?摔了?”   徐春城掸了掸,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早起受了你娘的邀约,给府上老太太看看,出来时候撞了人了,真不是故意撞到的,结果她推了我一把,这才摔了的。”   他摇了摇头,提起这件事来也无悲无喜的。   可明珠心中一动,连忙追问了起来:“撞了什么样的人,可认识?”   徐春城想了下,那女人一脸怒容,也未敢多看,仔细一想,忽然想起来了:“说是你姑姑,才回京中的,等她走了之后丫鬟跟我说的,说是守寡多年,从前脾气就大,现在更是谁都惹不得的,这回要回相府常住的,哦对了她还有个儿子,说你大哥要将他同卿卿顾承一起接走历练历练。”   真的是姑姑,明珠登时失笑。   她坐了窗边,徐春城给她号脉,不多一会儿,他瞪大了眼睛,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明珠看他神色就知道结果了。   她也是笑,双手抚着小腹,满心欢喜:“爹,先不要告诉太子殿下,他不喜欢孩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徐春城连连点头,直说着要给她熬点补药,急匆匆走了。   留下明珠一个人在书房打着转转,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卫瑾说这件事,他一直让她喝避子汤药,其实是不喜欢孩子的。   但是她实在想要,实在想要他的孩子。   想着长着他眉眼的孩子,怎么想怎么欢喜,这是她一次做忤逆他的事,也没想到孩子来得会这么快,叫过了五儿,问她该怎么说才好。   五儿当然知道,因为这一个月的避子药都是她取来的,她当然知道太子殿下不愿意要孩子的心意,此时看着明珠,得知她有了身孕害怕得差点跪下。   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圈,到了明珠面前,直握着她的手了:“太子殿下那么喜怒无常的个人,若是让他知道了,会不会让小姐您把孩子打掉?”   明珠认真想了下:“不会的吧!”   五儿听说过许多许多后院深宅故事,想起来十分的害怕:“如果他要小姐打掉呢,那怎么办?小姐不如先瞒着,等月数大一点了,不好打胎了再说,那时候只得生下来了,殿下也不会说别的了。”   再说,哪有不喜欢孩子的呢,她实在理解不了。   明珠多少猜到一些内情,卫瑾从小没有生母,对于产子有极大的恐惧,只是不说而已,她想了下五儿的建议,叹气:“怎么瞒得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时候,他日日对着我,这身子的变化怕是瞒不过他。”   她坐了桌边,双手捧脸:“再者说,我很想让他与我一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不想一个人欢喜,不想瞒着他,只不过烦恼怎么跟他说而已。”   五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陪着她烦恼。   明珠烦恼来烦恼去,捱到了晚上,她有点反应了,吃不下什么东西,总是想吐,幸好卫瑾不在,她勉强吃了两个蜜饯,早早洗漱躺下了。   卫瑾回来的有点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明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是他,伸手捏了他的脸。   她两手往两边扯了,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我的殿下啊,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你能不能不生气?”   卫瑾嗯了声,牵下她手,好好放了被底去了:“说吧。”   明珠抬眸,靠进了他的怀里:“你保证一定一定不恼,我才能说的。”   他嗯了声,难得温柔得很:“说吧。”   她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就这么看着他,上前在他唇瓣吮了一口,若是平时,他早就反客为主了,今日却只是看着她,两手将她拥得紧了些。   顾明珠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他,飞快说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的,都答应我的,那我就说了,我说了啊,殿下让人拿来的避子药我没有喝,一口都没有喝,所以这个月月信没有来,今天我让我爹过来给我号脉了,说是喜脉了,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了,殿下要当爹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没等到卫瑾回应,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想偷眼看看他什么神色,结果却被他覆住了眼睛。   卫瑾的声音淡淡的:“嗯,我知道了,睡吧。”   她两手抓着他的手腕,用了点力气才将他手推开,抬眼看着他,她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是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她以为他恼了,顿时瞪眼:“说好了的,不许恼的。”   卫瑾一抬手,将床边幔帐放了下来,床上登时漆黑一片,卫瑾的声音的确是淡淡的:“没有恼,睡吧。”   说着扣了她整个人在怀里,就像平时那么揽着她。   那知道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恼,也不应该的呀。   明珠睡不着,在他怀中动来动去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卫瑾伸手将幔帐掀了起来,他坐起来,低眸看着明珠,神色凝重。   想到他可能要发火了,明珠缩到了角落里去。   四目相对,卫瑾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过来。”   她当即摇头:“我不去,你生气了。”   生气是一定生气的,卫瑾目光灼灼:“既然知道我会恼,为什么还要做的?想要孩子为什么不与我说的?”   明珠抱着双膝:“我哪里敢说,你都不想要孩子的。”   他随即躺倒,叫她过来,她不去。   随后幔帐又一次被扯了下来,黑暗当中,卫瑾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奈:“我是不喜欢,也没什么好喜欢的,但是既然你喜欢,那就算了。”   明珠往前凑了凑:“什么意思?”   相隔片刻,卫瑾才轻声道:“知道你想要,避子药早就换成了补养身体的了……”   话未说完,明珠低呼一声,已然扑了过来。   “啊!”   “你小心些!”   门外守着的五儿和春生都听见了,五儿急得要冲进来,被春生拦住了。   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受了什么责罚那么大声叫了一嗓子,当然了,春生还是了解自家主子的,没有让她进去。   自从太子妃有了身孕,东宫的气氛又不一样了。   开始的时候,是明珠焦虑,总是担心孩子有什么问题,后来,是太子殿下总是担心太子妃的身体,御医常在东宫走动,总不得消停。   再后来,明珠产子,一切的一切才终于安宁了下来。   有道是,大梦一场,不过过眼烟云。   过眼烟云,还是大梦一场。   似梦似真,是结束也是开始,掌上明珠,人生圆满。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这本写得绊绊磕磕,我尽力了。   本章有红包,通通都有红包哒,感谢还剩下的伙伴们,感谢你们不离不弃,这个故事源于我的一个梦,其中多少次想要放弃,都坚持住了,结尾的时候想了又想,一口气放出来,再次感谢大家,顺便推下下本甜宠文,这次一定好好存稿,大家下本再见。   幻言:《前夫他身价百亿》   娇软三好学生林筱,在昏迷后醒来,发现自己从十八岁变成了二十八岁,还嫁给了当年最怕的同班学渣校霸。   校霸如今已升级成了身价百亿的霸总,他说他是她老公,然而她却发现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   还有个小帅哥管她叫妈妈,她才十八,她也很想找妈妈,还有,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和她嘿咻,她不要和他睡,她要找她男神呜呜救命!   女主:我才十八,你别过来!   男主:cospy?原来你喜欢这个……   女主: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