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零白富美在文工团 作者:夏日灼灼   文案:   乔乔直到后来才知道,自己这样的被统称为“白富美”。   外祖父是市第一医院院长。   母亲是知名学府中文系教授。   父亲是国营厂厂长。   她确确实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富美!   可是上辈子总有些遗憾,乔乔始终觉得自己本可以过得更好。   重回十九岁,乔乔给自己定下了三个目标:   1.回到文工团!跳独舞!   2.孝顺老人!和家人好好相处!   3.将欺负过自己的人一个个收拾了!   【某男主: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乔乔娶回家!】   排雷:   1.本书温馨无虐点,女主上辈子只是有遗憾但并没有过得很凄惨(主要是作者不忍心~)所以打脸虐渣的情节也不会有很多,主基调就是梦想的坚持和生活的美好。   2.男女主前世今生都是身心双c。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乔 ┃ 配角:方言 ┃ 其它:另一本预收文:《六零年代文里的暖床炮灰》   一句话简介:人生起跑线终点X人生起跑线终点 ==================== 第1章 十九岁   乔乔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   这床她熟悉。实木的,老式的,主板是柞木,床靠是桃花芯外加水曲柳,不论春夏秋冬总是能散发出淡淡的木香气。这是乔大海在她三岁时亲手给她打的,姚长雁一开始还不满意,嚷嚷着要去找城里最有名的老木匠重打一架。   乔大海偷偷告诉她,其实妈妈是舍不得她一个人睡觉,才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小小的乔乔懵懂地点头。   乔大海又十分严肃地说:“你爸就是全城……不!你爸是全中国最好的爸爸,听到没?”   这句话是上幼儿园的时候,乔乔拽着同班一个男孩子的裤腿不松手,他爸爸来接他,十分为难地站在一旁。当时的乔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粉团子般的小脸硬生生哭成了大花脸,两只小手攥的紧紧的,还朝着人家爸爸喊爹。   乔大海臊了个大红脸,把不争气的小闺女抱回家,这才就有了上面的对话。   这是老家的床。   乔乔的心跳很快,缓缓伸出手放到眼前晃了晃。天花板上的灯开着,她有些眼晕。   迎着灯光,她看见修长、白皙的手指,最重要的是皮肤,嫩滑细致,像是后来她在广州最喜欢的一条围巾,雪一样的细白。   这双手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年轻。年轻就是资本,那些贵妇太太对这点最有体会,这是怎么都保养不来的。在广州历练了十几年,她的手早已经和人一样上了岁数,怎么会突然变回到以前……   以前?!   乔乔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她怕自己尖叫出来。   她重生了?   床头柜上有手拿镜子,背面还贴着鸽子邮票,是乔乔小时候的手笔。她看向镜面,里头的人有着远山黛般的细长眉毛,一双眸子明澈透亮,热情羞怯,是孩子式的纯情。还有挺秀的鼻子,不点即红的唇和婴儿肥未消褪的脸颊!   这是她十九岁时的模样儿!   果真是回来了。   上辈子,自己不想当舞蹈演员,也不愿意嫁给爸妈给她找好的对象,于是和自己的初中同学闪婚。闪婚就算在八十年代都是新闻,更别说在七十年代了!   双亲被她气得甚至都没去参加婚礼,不过幸好没去,因为当天她就发现丈夫和周蓓蓓在化妆室亲嘴!这可是她的婚礼啊!所以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到火车站睡了一晚,醒来后买了去广州的第一趟车票,后来也没结婚。   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无法面对乔大海和姚长雁。赌气闪婚已经是大逆不道,婚礼当天发现未婚夫偷腥,这种事她怎么说出口?父母又该被她气成什么样儿?   坐了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到了广州后托哥哥的未婚妻照顾了一阵儿,她才算是有一个落脚地。被在军队里的乔少天寄来的长信骂了个狗血喷头后,乔乔痛定思痛,最终决定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稳定下来。   说的简单,做出来难。   直到这时,她这才意识到生活有多不易,自己有多么幼稚人性。   自己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她是市第一医院院长的外孙女,是知名学府中文系教授与国营厂厂长的女儿,用后世的话来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白富美啊!怎么会把日子过的这么动荡和被动?   如今回到了十九岁,她已经退出了文工团,幸好还没有嫁人。   乔乔躺回到床上,那个愿望在内心深处翻涌着,叫嚣着,就差被她脱口而出了。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进入文工团就好了!   乔乔是小的时候被姚长雁逼狠了,才对跳舞的事儿喜欢不起来。上一世的时候,尤其是到了十几岁时的叛逆期,她在练舞房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其他人都天天练功,夜夜连功,只有她敷衍着混日子。   这可是军区文工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终点啊?她却不放在眼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既是被打压揉捏狠了,也是被惯坏了。   但是直到她在广州熬过了孤独苦闷和节衣缩食,终于成为舞蹈老师稳定了生活,回头和双亲坦白一切抱头痛哭了一场后,她才真正感知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热爱跳舞的,以前的那些抵触心理无非是被她视作了抵抗父母的武器。   重生前,她就是在去上舞蹈课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这才回到了十九岁。   乔乔正沉浸在思绪里,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是姚长雁。   虽然已经上了岁数,她却依旧保养得很好,除了眼角的一些细纹为其平添了几分岁月的魅力,看起来甚至只像是乔乔的长姐。   姚长雁见着她傻愣愣的样子就拧了眉:“乔乔?你怎么在床上呢?这大白天的没事儿干了怎么着?快下来!”   乔乔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姚长雁了,惊喜地直接扑了过去。   “妈!”   姚长雁把女儿抱在怀里,嘴上却还是嫌弃:“干嘛呢?干嘛呢!这么大人了还撒娇!你这么毛躁的性子去了婆家可怎么办?”   对啊!婆家!   乔乔吓得一身冷汗,急得抓住姚长雁的袖子:“妈!我想跳舞!”   姚长雁眼皮一跳:“你说你想干啥?!”   乔乔就快把眼睛眨巴坏了:“跳舞!”   姚长雁把她的手从袖子上呼噜下去,大骂道:   “你胡扯!从小就逼你跳舞,你跳了吗?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给你做胎教,你三岁的时候我就把你丢到舞房接受熏陶!你在文工团当了四年的学徒兵,四年里哪天不是挂着两行泪跟我闹!天天说跳舞太苦了太累了,你再也不要去吗?”   乔乔思及自己过去是真的不懂事儿,也急了:“可我现在要跳舞了!我真的想跳舞!妈,你不让我跳舞的话,我会死的!”   姚长雁忍了忍没忍住,手就往闺女身上掐:“你还跟我闹!寻死觅活地给谁看呢!”   乔乔痛得泪花都冒出来了,却知道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照样儿梗着脖子吼:“跳舞跳舞跳舞!我要进文工团跳舞!我要去前线给战士们做演出!我要跳进人民大会堂!”   姚长雁把手一松,看着揉胳膊的闺女,心里五味杂陈。   乔乔说的话都正对她的心思了,这些曾经也都是自己少女时期的梦想啊!   要不然自己怎么会从女儿小的时候就督促她跳舞,一定要她跳进文工团呢?   姚长雁的脸色忽明忽暗,乔乔一时也不敢接话,屋子里就这么静了。   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姚长雁不知道思考了些什么,先一步有了动作。   她把女儿的身子正过来,用能吓死三岁小孩的脸色和语气,一字一句道:“乔乔,妈只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为了躲这门婚事才拿跳舞的事情糊弄妈妈?”   乔乔就差声泪俱下了:“妈!我是真的想跳舞!二十五岁前的所有青春,我都想奉献给文工团!”   她话音刚落,就见姚长雁“嗖”地从床边窜起来。   乔乔傻了:“妈?你干嘛啊?”   入目处,只剩姚长雁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以及豪气万千的回声。   “干嘛?当然是去找你那杀千刀的爹!让他歇了嫁女儿的心思!”   *   乔乔她爹乔大海是工人阶级老爷们儿,姚长雁则是正儿八经的干部子弟,而且是品学兼优,所有人一致认可的“别人家的孩子”。   乔乔的姥姥姥爷都挺为他们的这个女儿骄傲的,虽然是捧在掌心宠大的千金,却自己把持着日子就过得很好,大方向小方向都没出过错,是个出息孩子。   可他们没想到,姚长雁在找对象这方面却彻底“没出息”了一把,没找一个院儿里门当户对的干部子弟,而是找了个车间工人,在当时可以说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事实证明,姚长雁从未选择错。   乔大海如今已经从车间工人摇身一变成了厂长,膝下也有了一儿一女,但他既不重男轻女也不重女轻男,他仅仅是从身到心只围着老婆转,重妻轻子女罢了。   “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嫁给你!女儿要是也被你折腾走了,我就上吊!”   姚长雁大步走到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人劈头就骂。   乔大海被骂了个懵,半晌没明白自己只是安静待着怎么就“妻死子散”了。   姚长雁不给他做反应的机会:“听到没啊?乔乔不嫁人了!”   “乔乔不结婚?”   “不结婚!乔乔要回文工团!”   乔大海瞅着姚长雁——身后东躲西藏的乔乔,板起脸道:“乔乔?你是不是撒谎了?”   乔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姚长雁就挡在她前头大喝:“乔大海!你是不是要阻拦我女儿的舞蹈梦想!你倒是试试看!你要是敢让我女儿梦碎,我必定让你人碎!”   乔大海额上的一大滴汗珠就这么掉了下来:“雁,咱能不能冷静冷静?乔乔说要跳舞你就信了吗?她小时候那会儿你天天拿着扫帚追在她后面逼着她练功,她不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姚长雁自然记得那些惨痛的回忆和夜深人静时自己的反复思考,最终她也的确得出了一个结论。没有这个结论撑着的话,她这些年得更难受了。   她非常笃定:“那是你的基因不好!”   乔大海默默把锅一背:“就当是我的基因不好,那基因还能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吗?现在乔乔身上也有我的基因,她现在说要跳舞你就信了?!”   姚长雁:“废话!那不就是因为你的基因拖了后腿,乔乔才会刚醒悟过来,才会要从现在开始按照我的那部分基因走了吗?”   乔乔飞快地探出头:“对!我要跟随妈妈的步伐,追寻我们母女两代人的舞蹈梦想!一路跳进文工团!跳进人民大会堂!”   乔大海一瞪眼,又把女儿瞪了回去。   吓唬住了女儿,他又去哄老婆:“雁,你听我说……”   姚长雁把眼睛瞪得比他的还大:“听什么听!乔乔才多大啊?十九岁!二十还不到!你就要把她送到别人家做媳妇儿了?你是不是当爹的啊?人家当爹的恨不得让儿女陪在自己身边久一点,你倒好上赶着送人!”   “不是,嫁人的事情是你先提的啊?我只是附议的!”   姚长雁下巴一扬,万事不管:“谁要你附议了?谁稀罕你附议!”   乔大海:“……”   “不管!结婚的事情就这么吹了!谁也不许再提!乔小乔!”   乔乔一个激灵,自动立定敬礼:“到!”   姚长雁两手叉腰:“你要跳舞这件事组织已经同意了!组织现在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请指示!”   “从今天开始,不准吃肉,不准吃晚饭,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去院里跑三圈再回来练形体,不练完一组不准吃早饭!”   乔乔惊恐:“这这这,这不是一个任务吧!”   姚长雁哼声:“想什么呢?任务是要你下个月重新考入文工团。”   “那,那前面的那些……”   “那些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你的要求,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啦~   评论区互动随机发红包~ 第2章 黄瓜煮冬瓜   隔日一早,乔乔梳好辫子,卷好裤腿,整个人收拾利落就要出门跑步了。实际上就算爹妈没给她做要求定目标,她也不会松懈的。上辈子的那些遗憾,她可不想再尝一遍了!   气势汹汹地大步子迈到门口,却被她妈喊住了。   “乔小乔!”   神奇的应激反应来自于两辈子的经验累积,乔乔立刻转身立正敬礼:“到!”   姚长雁依旧是老模样儿,正叉着腰怒视她:“回来!”   乔乔记不清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亲妈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更年期,只记得自己汹涌澎湃的叛逆期了。但还是乖乖退回来,小心地开口道:“妈,怎么了?”   姚长雁:“怎么了?你准备穿什么衣服出去?”   “就这身啊?”   “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还就这身?!一件背心就能出门啦?还不赶紧去把那褂子套上!”   七十年代呢,男男女女最常穿的就是工服、运动服和军大衣,颜色也就是蓝灰绿黑,其他的花色都挺少见的,其中更以白色为首,最为特殊。而且这白色还不是秋冬天的白色,而是春夏天的白色。   因为白色比较容易透视啊,一旦穿上就显得人不那么正派了。就这样,人群中就这么有了不成文的规定,白色就这么被定性成了“诱惑的颜色”。有些家里的闺女要是穿了白色的裙子出了门,绝对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那“不三不四”、“没有家教”的反面典型。   白裙子姑且如此,白背心就更不用提了。   乔乔往自己身上一看,正是一件纯白色的棉背心。看了眼亲妈的脸色,吐了吐舌头认了怂,转头就把那件墨蓝色的褂子套上了。   十九岁的小姑娘正是鲜亮的时候,就算穿着看不出性别偏向的工服都是一等一的靓丽,姚长雁在后头看着也觉得面上有光。自己的女儿别的暂且不提,模样儿却是真的周正!当初还没从文工团出来的时候,乔乔可是预备着就要跳独舞的!   独舞可不止是看舞。你的形象气质,你对舞台的把控,包括你的五官是否端正,都在上面的考核之内。毕竟是要上台撑场面的,偌大的舞台就你一个人,你撑不住人家就不看你,人家要是不看你,你还跳什么舞呢?   上台还是往小了说!   往大了说,乔乔要是被派到前线去的话,那代表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舞蹈队的脸面了!那更是代表着整个文工团,甚至是国家的脸面啊!到时候,乔乔就是全中国最顶尖的舞蹈人才!   一想到这个,姚长雁又来气了,好好的文工团怎么就给退了呢?她的女儿明明是全中国最顶尖的人才!   既然生气了,自然就不会给人好脸色看。   跑完圈回来的乔乔,早饭就给了半碗白粥和一筷子的榨菜,就连她想尝一口的高邮鸭蛋都不准吃,因为姚长雁说那玩意儿油大!   乔大海中午回家的时候,一踏进门就感觉到氛围不对,转头就想回厂里大食堂,结果被姚长雁摁在桌边,一家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大盆的黄瓜煮冬瓜。   吃完后父女俩就哭了,哭倒在姚长雁面前,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乔乔后有亲爹戳脊梁骨,前有亲娘板着脸吓死个人,最终还是替自己的肚子进行了一把感情控诉。   “妈!”   姚长雁眼睛一瞪:“啥?!”   乔乔抱着头,咧着嘴哭喊道:“妈,咱可以吃黄瓜,也可以吃冬瓜,但能不能不要吃黄瓜煮冬瓜!真的太难吃了!”   控诉被组织接纳了,组织表示会酌情考虑。   后来,她家的饭桌上就只见拍黄瓜和冬瓜煮豆腐。   乔大海见女儿不争气,准备自己硬气一把。毕竟每天吃瓜这哪儿能够呢?干脆天天蹲食堂算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爱妻的温柔注视下,乔大海同志愣是保持着天天回家的优良传统,甚至比以前回家还勤。吃瓜吃出了感情,回厂里再吃的请求一次也没有提过。   其实在父女俩彻底认命之前,乔乔还是有为自己最后争取一次吃肉的机会的。   毕竟亲爹指望不了!自己必须奋起!   那日,乔乔往嘴里扒拉两口饭,在对面亲爹的眼神鼓舞下艰难开口:“妈……我哥回来以后,我们还吃这些吗?”   姚长雁眼风一扫,乔乔哆嗦了:“黄……黄瓜和冬瓜也,也挺好吃的!特别好吃!但是不是可以再丰盛一点?哥哥多久才回来一趟啊,肯定要吃顿好的嘛……”   姚长雁微笑:“要丰盛是吧?要吃顿好的是吧?”   乔乔和乔大海异口同声,弱弱地问:“可以吗?”   “可以,等少天放假回来,咱家就添一个萝卜汤!”   姚长雁大锤定音,乔大海泪洒饭碗。   乔乔彻底服了。   我闭嘴!您请便!   *   乔乔吃的是真草,练的是实功,每天耗腰压胯,甩肩踢腿,一个都不少。   她一早就想过了,自己其实是有基础的,也可以说的上是有天赋的。毕竟上辈子就被姚长雁逼着打着这么多年下来,说是完全不练习也不可能,顶多是趁人不注意才偷个懒。说到底她的底子是有的,还很扎实,不然也不会去了广州还做起了舞蹈老师。   自己就是从文工团出来的,无非是再考进文工团呗,不算个事儿!   乔乔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芭蕾事业里,姚长雁也没闲着。   虽然依旧每天端着严母的架子,但是冷眼旁观着女儿的动静,姚长雁的心里其实是一天踏实过一天。   乔乔的舞蹈水平,这天下最了解的人不是教过乔乔的哪个老师,更不是乔乔自己,而是她这个当妈的!毕竟是她费尽心血栽培的女儿,虽然这些年闹腾了点,也娇气了些,但是跳舞确实上得了台面,也能给自己挣个脸儿!   要说闺女当初也在文工团熬了四年了,正常发展下去转正是近在眼前的事儿,再加上家里两边都有的这几分薄面,按理来说应该再过两年就可以提干了!   如今虽然有了些波折,但毕竟还是可以进文工团重新安排的,更何况闺女闹了一阵儿后反而心思彻底沉下来了,练功也主动多了不用自己跟在后天催了,或许这会是一件好事儿呢?   母女两个都憋了一口气要在6月的军区文工团招兵会上大显身手,乔大海哪边都掺和不进去,甚至还被让他搞烦了的姚长雁勒令原地待命,不要打搅她们母女的“正经事业”,只好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当成了个空气。   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了5月中旬。   乔乔刚在院子里跑完了步回家,洗澡的时候听见外面突然霹雳乓啷一团乱的声音,脑袋里的神经一紧,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重生后练功练的太勤奋了,反而忘了什么大事儿。   乔乔赶紧在浴室收了尾,忐忑地推开门,果真见到姚长雁和乔大海满屋子乱转,在收拾东西。   “爸妈,你们干嘛呢?”   乔大海的语气不似平日的轻松,也不是假吓唬她的样子:“乔乔,你奶奶病了,你跟我们去一趟医院吧。”   果真是这事儿!   上一世的时候,乔乔的奶奶也是这个时间段病倒了,而且从此就没从病床上起来过,没多久就过世了。只是那时候的乔乔正在和家里人闹脾气,听到这个消息也拒绝去医院。   乔少天尚在服役赶不回来,家里只有乔乔一个孙辈,怎么说她都是一定得去的。可她偏偏就是梗着脖子不愿意。   实际上,乔乔断然拒绝去医院探望余老太太也不仅仅是叛逆期的赌气,而是另有说头。   这就要追溯到姚长雁和乔大海谈恋爱那会儿了。姚长雁是城里医院院长的千金不假,她和乔大海恋爱的事情一开始也得到了余老太太的支持,但坏就坏在结婚后。城乡矛盾,阶级矛盾,富贫矛盾,三者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婆媳矛盾难搞!   余老太太的想法很简单,婚前婚后的女人地位那能一样吗?你在家是千金大小姐不假,到了我家里可就不是个小姑娘了,那是个女人!是积极承担责任,甘愿吃苦耐劳的中国式妇女!   况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院长也不能管别人家的儿媳妇吧?姚长雁就这样在她的眼里从别人家需要供起来的仙女变成了自己家的合法财产。   城里人又怎样?照样要和农村的那些所有的小媳妇儿一样,包揽家里的所有家务不说,还要下田种地养鸡养鸭,还得给她捶背捏腿,时常还得立规矩,就跟地主对长工没什么分别。甚至比旧社会压迫的要求还更高,因为要干活还不够,还得甜言蜜语不离嘴,达成精神到身体,全身心的服从。   姚长雁能受得了这种气吗?她立马就不干了,掉头就住回了城里。乔大海婚后被工厂派到省外学习技术,姚长雁在城里被娘家人哄得正开心呢,没想到也懒得跟他联络,反而是余老太太找村里的小娃娃写了一封歪七扭八的信给儿子寄了过去,全篇都是诉苦和痛骂这个儿媳妇有多么过分。   乔大海接到信扫视了一遍,放下手头的工作就坐上了火车,给上级打的报告都是在火车上写的。回来一看新娶的媳妇儿凭空没了,也不跟老娘废话就开始收拾东西,跟着就住去了城里。   乔大海之所以对余老太太这么硬气,原因是他十岁的时候就去了工厂当徒弟,基本上那时就不吃不穿不住家里的了,时不时还往回反哺点。小时候也是散养着长大的,余老太太都没给他报过户口,还是他后来给自己张罗的。   因此,他一是说话做事有底气,二是打心眼里也对那个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了。毕竟见工厂领导的次数比见亲娘的次数多,当学徒时候的师傅都对自己更好,更别说和实打实自由恋爱的媳妇儿相比较了。   两夫妇到了城里日子过得也不错,后来发现姚长雁的肚子里揣了个乔少天,乡下的余老太太也软化了态度,见到大孙子的那天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还给了一个大红包。   姚长雁没觉得心里舒坦,反而对乔大海犯起了嘀咕:“我说你妈这重男轻女的毛病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改了?那我要是还想生一个闺女呢?她是不是还得让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赔礼道歉?”   乔大海抓重点的能力很强,当下表示:“生!生闺女!”   姚长雁后来果真是心满意足生了个乔小乔,也果真是见到了余老太太的棺材脸,她二话没说把之前的那封大红包甩了回去,把对方气得直翻白眼。   据她妈回忆,余老太太那天翻了27次白眼,都是被气得控制不了眼皮子,差点让姚长雁以为她要解锁把婆婆气死在医院的惊人成就了。   乔乔也很惊,她心有余悸。   她相信她妈气人的本事,真要是在生自己的那天把余老太太气死了,自己不就要背一个“克奶”的锅吗!?真悬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和小天使们互动qwq 第3章 苹果   如此种种,乔乔自然是很不得亲奶奶的喜欢。是个丫头就不能够了,丫头她娘还这么理直气壮,余老太太每次见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就差没鼻孔冲天了。   平日里见不到面无所谓,逢年过节还是得回去的,姚长雁都说:“我已经比她过得好上那么多了,置什么气呢!看在她把你爸生出来的份上,咱过年的时候也得回去看看。”   亲妈想的开,小小的乔乔却无法如此洒脱。在那群小孩子里,她别说跟兄弟们拼宠爱了,就连在丫头堆里都是稳稳的倒数第一不受待见。   余老太太对她虽然没有打骂,可能还没有姚长雁这个亲妈来得凶,但是就说分饼的时候一定给你最小的那块,分果子的时候一定给你最孬的那个,分小衣服小裙子的时候……   哦不好意思,余老太太就没想过给乔乔小裙子。所以每到此时,她都是站旁边眼巴巴看的那个。   倒不是图什么好裙子,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心里委屈是难免的。   乔乔对这个老太太的印象累积下来,可谓是极其不好。所以当时即便知道他们兄妹两个人,乔少天在外服役,自己任性不去,父母的一双儿女都带不去医院,很可能会遭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她也依旧选择拒绝,同时也因此错过了和亲奶奶的最后一次见面。   错过见面不是什么大事,重生一回她也并不在乎这个。   乔乔在意的只是乔大海和姚长雁的感受,她绝对不要父母再被人指指点点。   此时此刻,乔大海虽然只是埋着头做整理,可他的眉宇间都是疲倦。   再怎么淡薄的血缘亲情,到生离死别的时候也还是会很难熬啊。   乔乔下定决心,掉头冲向卧室。   “爸妈,等等我!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   病房里的人很多,许多亲戚都赶来了。医药费自然是混的最好的乔大海付的,其他人只负责哭,哭得医院里里外外都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乔大海哭不出来也没想努努力,姚长雁一脸平静地给他削了个苹果。   姚长雁也给她递了个苹果:“你去外面吃吧。”   乔乔看了眼昏迷的余老太太,犹豫着说:“我还是在这儿吧。”   “你在这也没用,听着声儿还难受。出去吧。”   几乎是被推了出来。   关上门,乔乔看着手里的红苹果,耳朵里还是撕心裂肺的哭声。透过墙壁,威力丝毫不减。   ……   她决定去楼下转转。   转角处却是撞到了一个人。   他的腿很长,个子很高,步子奇大,经过乔乔的时候带起一阵凉风。   对方其实只跨了两步,仿佛是因为视线平齐的位置没有人影,所以无所顾忌地撞了过来一样。   乔乔被他撞了一下,感觉像是撞在墙上。手上的苹果没抓稳,直落到地上。   她看着苹果一头载到地上,再不见初见时的面容,心里有点疼:“欸,你把我的苹果撞掉了!”   声音响彻在这一小段的走廊尽头。   拐角处只有他们两个,远一点的资讯台里有两个护士在接电话,她们自有各种紧急和非紧急的事故要处理,无暇关注这边所发生的“惨案”。   少年的听力无碍,自然也听见了她的痛心控诉,背影停顿了一秒,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乔乔差点以为他要做肇事逃逸者,弃她和地上的苹果而去。   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过身来,可能是良心战胜了一切,也可能是觉得无所谓。   少年转过身来,眉峰如刀,轮廓分明但依旧保留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干净和少见的冷淡。细密睫毛下的眼睛颜色比寻常人浅一点,眼型十分漂亮。   这双好看的眼睛此时没有看孤零零躺在瓷砖上的半颗苹果,而是看向乔乔。   乔乔不满道:“我的苹果!”   他似乎是没听懂的样子,薄唇轻抿,手背在身后,依旧不说话。   乔乔看着他的眼睛,想着自己总不会正巧儿撞到了一个外国人吧?   “苹果!红色的!圆的!Apple!你就算是外国人也该知道苹果是什么吧?”   乔乔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稍微移开了点视线,去看那颗苹果。   “苹果?”   少年的声音已经脱离了青涩,步入了男人的行列。入耳时是沙沙的,再仔细琢磨又能品出清凉凉的滋味,平白往人心上抓挠了一把。   “啊,原来你听得懂。”   乔乔很大度:“道歉就好啦,下次记得在医院里不要走得这么快,要是撞到的是一个病人呢?再夸张一点,如果是一个生病的老人或者小孩呢?”   这少年的个子高,走路又风风火火,还听不太懂人话。如果撞到老人或者小孩一定会惹上麻烦,到时候人家可不会像自己这样好说话。   他微微点头:“对不起。”   “没关系!”   乔乔递过去帕子。   少年的浅色眼睛里都是疑惑。   “擦一下啊,总不会要我擦吧?”   没想到以为只是听不大懂话,但还是很好说话的少年却背着手站立不动。乔乔无奈地低下头,先把苹果捡起来,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在那人的眼里,就只能看见她的发旋。轻软的发丝绕成一个小漩。黑发编成了一束利落俏皮的麻花辫,正垂落在纤细的腰后,随着身形左右晃动。   蹲在那摊印迹旁,乔乔边擦边说:“你是不是真的是国外来的?只能听懂几句中文的那种?你看起来像是混血,我跟你说我见过混血的哦!不过是在广……”   乔乔没想到自己能无意中说漏了嘴那段本该掩埋在心底的往事,赶紧收声。正不知道如何说下去的时候,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熟悉的人声。   “乔乔,你在干嘛呢?”   乔乔听出来是姚长雁的声音,抬头时却发现面前没有一个人。   空空如也的走廊,尽头也冷清。   除了瓷砖上那摊未擦干的印迹,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好像是不存在的一样。   姚长雁走下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怎么了?苹果掉地上了?”   乔乔还没从震惊中醒来,就只是懵懵地点头。   “嗯……”   “真是的,吃个苹果都能掉地上,多大人了你?正常走在楼道里都能掉东西,又没人推你撞你,你说你怎么这么毛躁?”   乔乔倒是很想说自己是真的被撞了,但对方早就跑没影儿了。   在姚长雁的虎视眈眈下,她抿嘴清理完地上的印迹,洗了个手就跟着上了楼。   “妈,你来找我干什么啊?”   姚长雁:“带你见见人。”   乔乔问了也没懂,为了不再引火烧身只好闭嘴。   母女两个到了楼上,她才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楼道里站着好些人,不是哭哭啼啼的老家亲戚,而是腰板挺直的军人。   乔大海正在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叔叔站在病房门口说话。对方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身军装勃然英姿,身材高大,比本身也算高个子的她爸还要高上小半个头。国字脸上是炯炯有神的虎目,眼风一扫都让人忍不住在心里打鼓。鬓角有丝丝白发但不觉得老态,反而更显威仪。   乔乔远远地看一眼,就觉得有些怵。   “妈,我爸在和谁说话呢?”   姚长雁带着她站定在十几米远的地方:“你等会儿叫他方叔叔就行。”   乔乔好奇地问:“他是来看奶奶的吗?”   “嗯。”   姚长雁看她一眼:“他是你爸的好朋友。”   乔乔惊讶道:“真的假的?怎么我没印象呢?”   “你想有印象啊?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的印象深一些。”   乔乔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她,亲妈又要坑她了。   直觉归直觉,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她咽了咽口水:“您说呢?”   姚长雁用像是说“今天不吃黄瓜了吃玉米棒子吧”的日常语气,缓缓道:   “爸妈给你找的那门亲事,就是这个人家。”   乔乔大惊失色,眼神都带了恐惧和错杂:“妈!您的思想这么先进呐?我才十九岁,你就这么积极地替我找四十多岁的相亲对象了?!我爸居然也同意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结婚?!他是不是想占别人的便宜啊!”   她震惊归震惊,还好没失去最后的理智,还是有刻意压低音量,不然估计那头的两个男人都得被吓一跳。   即便这样,一个离她们最近的小兵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下一秒又绷了回去。   姚长雁嫌她丢人,恨不得站远一点当不认识这个女儿:“去你的!脑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呢?你的相亲对象是老方的儿子!”   乔乔这才明白过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着周围的阵仗,又生出一股后怕和心虚:   “不是我说,你们给我找这么一个大户人家,也不怕我把人给得罪了?小家没顾好,还把大家弄得乱糟糟,咱不是作孽吗?”   “我放心!”   她着实动情了:“妈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呢?就这么相信我不会给你们丢脸?我好感动啊!”   姚长雁呵呵一笑:“你别瞎感动了,我放心的是人家家!老方是个好人,他家家风也好。人口简单,能量也大,清净又正派!你就算做了什么孽,人家也能帮你摆平。当然了,你要是作孽,我能先把你给办了!用不着人家出手!”   姚长雁话锋一转,又开始恨铁不成钢地数落:   “还有!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爸妈和你姥姥姥爷,甚至是你那个在部队的哥哥,哪个不是有身份的?你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着长大,出了门就给我们长点脸,别就知道说些怂话。就算你嫁到方家,那也是门当户对!不低谁一等!知道没?”   “妈,你前面这话的思想觉悟可不太高。”   “我说的是实话!咱们家不也是靠知识和实干吗?难道做的比大部分人好还成了错了?” 第4章 葬礼   姚长雁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忍不住又想逗她几句:“怎么?你后悔了?又想嫁了?要不要我跟你方叔叔说一声,你们小年轻找时间见一面,交流交流?”   乔乔听着就浑身发冷,亲妈仿佛穿着溜冰鞋在自己的心尖上快乐地跳舞。   “我不!我要跳舞!妈,我说了,二十五岁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舞台的!”   姚长雁哼了一声,:“丫头片子,我可得跟你说,虽然妈妈喜欢跳舞,也开心看见你喜欢跳舞,但是文工团也不是能待一辈子的地方。在我们那个年代可以,但你们这个年代发生的事情,谁能说的好呢?如果到了要做抉择的时候,你得考虑清楚,不能万事只知道梗着脖子吼跳舞吼梦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才是最重要的!知道没?”   这些事,乔乔自然是明白的。   换句话说,时代浪潮下无人能逃过做选择,但自己确实可以尽量带着家人走向最好的未来。   历史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文工团的命运会何去何从,她一个重生回来的还能不知道吗?   乔乔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妈!你放心!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可能不在跳舞了,但我一定不会结婚的!我想一辈子在你们身边,好好照顾你们!”   姚长雁狠狠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背上:“你要是在我和你爸身边混一辈子,我们俩得未老先衰!干脆今天就在这医院买两个床位,住一辈子好了!”   她也搞不懂这个女儿怎么回事,以前也看得出来是个春心萌动知道些人事儿的大姑娘了,现在怎么反而活成了八岁顽童的样子,完全没有了谈恋爱的心思了呢?   倒也不是鼓励恋爱,可是这不是不正常吗?   乔乔挨了亲妈一个巴掌,乖乖闭了嘴,心里的想法却没变。   她的上辈子没好好跳舞,没过好。这辈子要过好,一定得好好跳舞!跳个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了个体也是为了集体,多高尚多远大的目标啊!   既然要跳舞,那肯定是不能恋爱了。文工团是禁止恋爱的,舞蹈队更严格!   不恋爱!绝对不恋爱!   乔乔默默地攥起小拳头,对着医院墙上的标兵事迹,两眼放光地郑重宣誓,姚长雁目睹这一幕只觉得满脑袋问号。   *   等她们这边聊完,却发现方叔叔已经从另一边下楼了,其他人叶陆陆续续退离这一层。   乔乔心里有些可惜:“诶呀,该和方叔叔问声好的。”   姚长雁道:“怎么?可惜了?”   “啊?”   “那你想不想见见他的儿子?”   乔乔本身在前面往病房走,才反应过来姚长雁又在逗她,回头果然见母上大人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结婚吗?她实在有个阴影在。   她更是从来没有过恋爱,似乎是上辈子的低谷早就了她这段经历的缺失。最开始她只想着反抗父母,甚至因此不敢直面自己对跳舞的热爱,再后来她只想着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也是为了不再让父母担惊受怕,日子稍微好过了点后就想着重拾舞蹈梦。   恋爱,婚姻,乔乔觉得自己从不需要。   很多时候,她想起年少时风风火火的“闪婚”经历,所纠结的也只是为何男人的感情如此多变,或者说人的感情本就不长久?明明对方一直追求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为什么能在结婚当天与另一个女人寻欢?   乔乔疑惑这点,但她问不出口。因她也只是同意与对方结婚,仅此而已。   少女时期的乔乔热切期盼着婚姻生活能为自己的人生带来好的转变,却被现实狠狠打脸。   就算是幼稚的选择。   正因为是幼稚的选择!   乔乔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背叛。   她没什么立场指责对方,只是单纯地生了惧意。   “妈!”   乔乔无奈地转移话题:“妈,我爸呢?”   姚长雁也不逗小女儿了:“他在这里住几天,不是行李都带了吗。老太太估计日子不多了,他也想自个儿待一会儿,正好回忆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吧!后半生有咱俩呢,也不着急回忆。”   “哦……那行!我每天早上和中午来给爸送饭。”   乔乔放下心事,狠狠幻想了一把,自己把拍黄瓜和冬瓜煮豆腐送到自己亲爹面前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痛哭一场吧!   姚长雁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得了,你别瞎殷勤了!他在医院不知道上食堂吗?况且我肯定也要来医院的。至于你?你这些日子是瘦了不少,可也不能瞎瘦,不然跳舞的时候还不得晕地上?这几天你就自个儿吃自己想吃的吧!”   “真的啊?!”   乔乔热泪盈眶,旁人怎能理解她的伤悲!要不是在医院,她很有可能尖叫出来了。   “哼哼,不过我虽然不能全天盯着你了,但你也别忘了跑圈和练功!”   “妈!我绝对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   姚长雁虽然说会来医院陪着,但第一天她就没来。   乔大海可以仗着自己是厂长就把工作搬到医院来做,学校却不是她一个人的,再加上乔大海也劝她,让她上完课就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受罪。因此陪护第一天,病房里只有乔大海和乔乔,以及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余老奶奶。   乔乔在医院食堂打来饭菜,不算豪华但足够实在,更重要的是,什么菜都比姚长雁的食谱香啊!   父女俩面对面地吃,竟然吃出了劫后余生的革命情谊。   吃完了饭,乔乔把铁饭盒拿出去洗了,回来的时候乔大海在看报纸。   余老太太虽然病得厉害,但也并没有什么需要忙前忙后的。乔大海忙完了工作就看看报纸,只是麻烦在需要晚睡。因为白天会有乔乔或者姚长雁这样的人帮忙守着,护士医生也好找,晚上可就需要乔大海多费心盯着了,以免有意外情况。   乔乔给他削苹果,边削边问:“爸,我妈跟我说了方叔叔儿子的事情。”   乔大海好像不感兴趣:“哦?”   “我妈还说我嫁过去也不必害怕,说我们是门当户对,这是真的假的啊?”   乔乔其实是不信的。虽然她的出身很不错,家里要不是无产阶级领头羊,要不是搞学术的大才,可即便这样不错也没见过那种阵仗。   乔大海终于有了反应,闻声瞥了她一眼,悠悠地说:“你妈那是在逗你,咱们家客观说是高攀了。”   乔乔得到了然的答案,却还是撇撇嘴:“妈说爸你这样的是怂!”   “妈妈是怕你委屈,担心你自卑,这没错。但是爸爸要告诉你,就算不是门当户对,不管是高攀还是低就,都不必心里不舒服,这种思想就是不对的!喜欢就好了嘛!婚姻的基础是感情,不管是恋爱还是婚姻里遇到的所有困难都要两个人亲自处理,亲自感受,两个成熟的人自然会处理好。家境好就一定成熟吗?门当户对的夫妻也会闹矛盾,甚至闹得很难看,这是个人的问题,怎么能把婚姻的波折与失败怪到家庭背景上呢?”   乔乔很用心地削着手里的苹果,果皮外红内黄,薄长如蝉翼,一直悬在纸篓的上空,还差一点就可以落进去:“可是的确有人认为,如果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他们的思想模式和生活作风就会不搭,或许一开始不会发觉,但往后就会意识到。”   “不必往后,不该往后!最开始就该意识到!可是意识到不代表要放弃。就算婚姻是一门工作,你够不上这门工作,就不能热爱这门工作了吗?爱会帮你进步,进步需要个人的付出。不能害怕付出,也不能不管不顾地付出。爱也需要学习,你学出门道来了,爱就会回馈你。你看,你妈跟你爸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乔大海说话的全程没有抬头,等他看完一段报纸上的最新政论才发现周围安静了,转过头就看到小闺女捧着脸看着他。   乔乔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笑意。   “干嘛呢?笑成这样,跟见了耗子的猫一样儿!”   “爸,咱俩要不都是耗子,要不都是猫,怎么可能一个是猫一个是耗子?”   乔大海卷起报纸作势要打她。   乔乔嘻嘻哈哈不躲不避,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乔大海看到了垃圾桶里薄长的果皮,也看到了手中苹果光洁的表面,笑意更深:“你长大好多,我都快忘了你小时候有多愁人。”   乔乔等着乔大海把苹果吃完,又把周围收拾了一圈,把垃圾拿出去倒了。回来的时候,她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   “但是,爸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跟方叔叔家的儿子相亲啊?我和他都没有感情基础,我也不觉得自己成熟了。这跟你刚才说的可不一样。”   “那是你妈瞎说的,她被你退出文工团气到了,干脆跟你说要把你嫁掉。不过我们也没想到,你会突然长大。”   乔乔想起自己上辈子的那些一气之下的种种举动,原来是源自于姚长雁的一句气话。   说到底,不过是意外后又接了一个意外。她所走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怪不了谁。   她正在想着,突然感觉手被乔大海握住。   “乔乔,你是不是被结婚吓坏了?我替自己和你妈妈向你道歉。”   乔乔看到乔大海担忧的神情,只是笑道:“没有,我只是想通了。”   上辈子的那些泪水和落寞,不必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让父母担心过一辈子了。   “乔乔,爸爸妈妈只是不愿意你稀里糊涂地将自己的未来搭进去,我们不是不让你做决定,只是希望你学会冷静客观地看待问题,也对自己的决定更加负责。如果你不想跳舞,我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也是可以的。”   乔乔笑得更灿烂:“爸,我一定会好好跳舞,这是我所热爱的事业。”   这辈子,她要对得起自己的天赋,自己的热爱。   *   等到天气渐热的时候,余老太太过世了。   乔大海很冷静:“也好,夏天卧床可受罪了。”   葬礼是完全的中式,步骤复杂又漫长,历经几天几夜。   余老太太的长子并不是乔大海,因此在哭丧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只是跟在长长的队伍里。乔乔因为是孙女,位置就更靠后。不过,这对现在的她反而是好事,因为她实在哭不出来!眼泪多亏帕子上沾的生姜水,到了前面被闻到气味就尴尬了。   下葬前,乔大海让乔乔去讲句话。   她有些惊讶,因为之前并没有准备。但既然已经被点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乔乔努力整理思绪,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是开口了:   “那个,奶奶?我是乔乔,我妈是姚长雁,我爸乔大海你肯定记得。”   有些亲戚立刻皱了眉,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口吻。有些细碎话在人群中传来传去,不是那么入耳。   乔大海和姚长雁的表现却平静且耐心,只长久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乔乔说得很慢,用不知道算不算温和的语气道:“我哥很快就会赶回来了,真的,大概还有半周吧。”   听了这话,有亲戚小声地在下面说:“电报打过去也没说啥时候回来,她咋能知道?”   “倒是个好孩子。”   “虽然不太爽利,但也算给老人安慰了。”   底下的人声逐渐开始喧闹起来,乔乔的思绪却渐渐理清,心也静了。   她看向墓碑上的黑白照,没有什么慈祥或温柔的目光,这是个光看照片也能看出古怪性格的老太太。   “奶奶。”   余氏也是她上辈子的遗憾。虽然没有虐待她,却也费尽心思地冷落过她。   这个老太太,真的很认真地在讨厌自己。   乔乔想,在余氏闭目前的最后一刻,自己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讨厌的人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爸乔大海,他虽然最爱我妈,也顺带着爱爱我和我哥,但是他也对您有感情的。这么些年咱们也没彻底翻过脸是不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妈都给你红包和买一大堆东西,你这次住院,还是她打电话找的关系,你才能这么快被安排进来的。你已经比好多老太太威风了,你就别气她了。如果可以,你也别气我了,因为我也已经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乔乔说这段话的时候,已经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她将花束放在照片的下面:   “奶奶,虽然我从小到大也不缺裙子,但还是从小到大都希望能得到一件自己的亲奶奶亲手缝制的小裙子。下辈子您做奶奶的时候,记得对您的孙女好一点。您也是别人的孙女,我们又比谁差在哪里呢?什么都不差。您可要记得这点。”   葬礼结束,乔大海和姚长雁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人伸出一只手,牵着乔乔往回走,仿佛女儿不是十九岁,而是只有九岁。   六月近在咫尺,路边的雏菊花在随风摇荡。   又是一个春夏。   乔乔笑道:“爸,妈,哥哥真的很快就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来也~ 第5章 舞感   六月。   男新兵的选拔场地在二楼,女新兵集中在一楼。   队伍乌泱泱,但秩序还算不错,中间不时穿插几个维持队形的工作人员。   “别插队啊!有能耐的人不管第几个考都能过,你哼哧哼哧抢前头又跳得不好有个屁用!别看别人的表!表有什么好看的,姓什么叫什么还能翻出花来吗?站好了站好了!看齐前面的人,歪歪扭扭的怎么当兵?衣服领子也都瞅瞅有没有要收拾的……”   选拔是室内公开的,旁人可以隔着门窗看,这也算是锻炼心性了,毕竟如果在这区区几十个一百个人面前都会因为慌张而发挥失常,那么谁又放心选他们到长官们面前跳舞呢?   这间屋子有前后两个门,后门还和隔壁屋子连在一起,可以从室内进出两间屋子。于是陪同来的亲友都被要求等在前门窗外,面试者则都在隔壁房间等待。   姚长雁他们看着一个又一个正当年华的女孩子在中央旋转,跳跃,动作无一不行如流水,嘴上即便不说什么,但心里难免也有了几分焦急。   乔乔到底能考过吗?   毕竟荒废了大半年的时光!   *   评审老师沉着地在面前的本子上写了些什么,向着后门喊:“下一个。”   一个姿容秀妍的女孩走进去,她步履轻盈,仪态大方,不见紧张。   “乔乔!”   乔大海低声道,大家的视线立刻汇聚在室内的中央。   明明没有像有的前来面试的女孩般擦腮红,涂脂粉,甚至将头发卷的卷拉直的拉直,只仅仅是素面朝天,乔乔就已经有出挑于众的靓丽,更重要的是她的眉宇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惊人的风采。   十九岁。   乔乔的十九岁和每一个生来就漂亮的孩子一样引人注意,但又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气质。   “呵!这么标致呢!就靠这张脸都能进文工团了吧!”   “谁晓得呢,长得漂亮而已,那要是摔了个大马趴呢?!还能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儿放水走后门不成?”   外面人声嘈杂,并没有影响到室内严肃冷静的氛围。   两位评审老师神情专注地等待乔乔,心中隐隐有期待。没有做言语上的沟通,甚至也没有眼神间的交流,她们就已经不约而同地对乔乔的期待值上升到一个高度。可是外形条件再好,也难免心中犯起嘀咕。   这该不会是一个绣花枕头吧?   在里外共一百多人的的期待里,老式播音机中的音乐终于切换。   传来的悠扬音乐,是人人皆知的《祈蒙颂》。   《祈蒙颂》这段舞蹈,任何一个文工团女兵甚至是以文工团为目标的人都该无比熟悉,乔乔两辈子加在一起,同样跳了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遍。身体是有记忆的,练习量永远不会背叛你。   从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起,在旁观者还没进入状态时,她的肢体就已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节奏旋律循序渐进,但不论怎么变化,她的舞步依旧精准无误,她的风采依旧摄动人心,   甚至在一段落地动作时,乔乔居然忘情地闭上了眼睛,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怕她跌落在冰冷的地面。可她的动作还是精确的、舒展的,甚至感情表达更加有力度。   你要相信舞感是天生的,出色的舞者将带给你共通的美感,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包括你的嗅觉。你或许可以感知到,有的舞者是一支纯洁的百合花,有的舞者是一只带刺的玫瑰,还有的舞者如翠柏青松,郁新青葱。   但舞台不是土壤不是水源,舞台的大小并不决定舞者的生命。舞者并不为舞台存在,有舞者的地方,就是舞台。   外人或许还看不出来,但在座的征兵老师们见到乔乔娴熟且挥洒自如的舞步时,就已经在心里暗暗点头,却没想到惊喜还在后头。这个姑娘的年岁不大,却已经有自己的舞台气场,就算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也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耀眼光芒。   舞台上什么最重要?是“角儿”。   这个乔乔,就是一个角儿。   *   表演结束,有人自发地为她鼓掌。乔乔则面带微笑,对评审老师和对她表达善意的旁人一一鞠躬后,就不再做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无数人朝乔乔看过来,叽叽喳喳地讨论她:   “这姑娘是真长脸啊,跳得好模样儿也好!我家凤翠动作那叫一个僵!看我等会儿不抽她!”   “我那闺女跳的还行就是长得不得劲。唉!”   “欸欸欸!俺那二丫比这姑娘矮一个头!你们说有没有关系的啊?!”   ……   人群中,乔乔如愿见到家人欣喜的面庞。   姚长雁毫不掩饰骄傲地大步走来,紧紧拥抱她。   “乔小乔,妈妈真为你自豪!”   乔乔也鼻子发酸,上辈子的自己在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姚长雁称自己为骄傲了,追溯起来还得回到懵懂的幼时。直到她们后来关系修复,也再没有这样的时刻。   自己,确实有在改变吧。而且是往好的方面改变,疼她若宝的亲人们才会这样为自己欣喜感动。   乔大海同样看着她,眼中全是赞许和自豪。   乔乔看过去,这才瞧见站在一旁的人,惊讶叫道:   “哥哥!”   乔少天笑着上来拥抱,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丫头,你怕是受了不少苦,妈妈下死劲儿练你了吧。”   语气虽然是调侃,但乔少天他们的心里都明白,乔乔的舞好的不仅是动作姿态的精妙标准,情感的表达也是他们从未想过的突飞猛进。   舞蹈不仅要看硬件,表现力同样至关重要,甚至有的时候更重要、最重要。   乔乔如今的芯子早已经不是浑浑噩噩的那个自己,她的情感表现也远比过去强得多。   他们作为至亲的家人,今日在乔乔身上所感知的惊艳并不比在座的每一个陌生人少。   乔乔此时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狠狠抱住乔少天,不愿意撒手:   “哥!我真想你。”   “真是让人不省心,我听说你退了文工团就想回来治你,回来的路上又得知你要重新考进文工团。你这种性子,还不如在家待着,省的出去祸害人。”   乔乔知道乔少天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是在替自己担心,于是撒娇道:   “我还以为哥哥你赶不上我的表演了!”   “我也是好不容易赶来的,就怕你考不过去被妈追到街上打,我赶过来还能救你一把。”   姚长雁原本在乔大海怀里抹着眼泪,听见他们兄妹俩之间的俏皮话,立刻笑骂:   “两个小崽子!”   *   在他们一家人又哭又笑,感慨万千的时候,却见两个干事模样儿的军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对方是一男一女,都不是刚才端坐在桌前的评审人,但看着全身的打扮和气派也让人不容小觑。   姚长雁的反应快,眼泪一秒收回,立刻整顿好神情,拎着乔乔立正站好。   其中一个人礼貌地问她:“您好,请问您是乔乔的母亲吗?”   “对,我是乔乔的母亲姚长雁,这是她的父亲乔大海,这是乔少天,是乔乔的哥哥。”   乔少天紧赶慢赶地回了家乡,回来就径直到面试地点,一身军装还未脱下,对方两个干事自然看在眼里,和他进行了短暂的敬礼寒暄。   但是今日的焦点显然是乔乔。   女干事朝乖乖站好的乔乔率先伸出手,亲和地问:   “乔乔同志,可以这样称呼吗?”   乔乔红着脸回握住,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文工团退役过,现在也还没有通过考试,所以大概不能称作同志……”   女干事笑道:“你通过了。”   通过了!   大家为乔乔忐忑高悬的心终于稳稳放下,都松了一口气。   四散在周围,瞧见这边有了新动静时就自觉竖起耳朵的陌生人中,则接二连三传来心知肚明又感到五味杂陈的叹息感叹。   真羡慕啊!   乔乔还是傻傻的样子:“我通过了?可是正式的通知时间难道不是两天后吗?”   说的是啊,提前通知也没什么意义,还平白招人眼。   难道有什么深意吗?   两个干事相视一笑,这次是男干事开口:“乔乔,你愿意加入总政歌舞团吗?”   乔乔惊呆了,姚长雁他们都惊呆了,大家都惊呆了。   总政歌舞团?   总政歌舞团!!   乔乔从小所在的文工团在所属领域里是第二级别的文工团,即空政文工团,但是总政歌舞团、总政歌剧团和总政话剧团三者则是第一级别的文工团,能进去的都并非善类。另外,根据已有的规定,每一个进入总政文工团的新兵,都会立刻被提干成为正排级干部!   姚长雁过去给她绘制好的人生蓝图就是在第二级别的空政文工团站稳独舞的位置,熬几年资历厚再去总政文工团,不然以她毛毛躁躁的个性绝对要迟大苦头的。退一万步说在总政跳不出名堂的话,也总能镀个金。   谁都没想到。乔乔这次面试的表现,能恰好被前来观摩的总政文工团干事看在眼里,且大为赞赏。   十九岁的乔乔,从空政文工团做学徒兵后复员回家混了快一年,一转眼就要去国家第一级别的军区歌舞团了!而且只要进总政文工团,就会被直接提干为正排级!   这样的职业生涯不可谓不奇妙。居然好像也不比姚长雁给她规划的差!   “我现在,就可以去总政了吗?”   女干事笑着点头:“你愿意的话,就可以。乔乔同志,总政文工团欢迎你的加入!”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乔乔与对方郑重握手。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地图啦 第6章 意外   接下来的日子里,乔乔跟着乔少天玩儿了个天翻地覆,天天大餐大肉,姚长雁忍了又忍,终于在最后几天把她狠狠收拾了一顿,顺便剥夺了吃晚饭的资格,要替她“刮刮油水”。   日子这么吵吵闹闹地过着,离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总政文工团在北城,这也是乔乔这一辈子第一次远离家乡。   依依不舍地和家人们告别后,乔乔就跟着那两个干事到了总政文工团。   两个干事,女的名叫杨琦,男的名叫李日庆。他们这一次到来唯独看中了乔乔,所以一路上就他们三个人。乔乔虽然挂念家里,但是本身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就没有特别忐忑,相反表现得有些淡然。   “倒是没想到,你的出身不太普通。”   杨琦和她聊天:“按理来说,你这个家境总该有些骄骄二气,但是在你身上看不出来。”   乔乔谦虚道:“我小时候也不太懂事。”   “哈哈哈!小丫头,你可才十九岁呢!这是你的大好年华,还远远不到老气横生的时候!”   两位干事将她送到总政文工团大门前,就离开了。他们还要去其他城市考察。   乔乔找到女宿舍寝室门口,屋内却空空如也,除了靠窗位置的1号床下铺严严实实放下一圈帷帐比较奇怪以外,就没有其他人在了。想来是明天才开始恢复训练,有的人就还没赶回来,还有的人出去最后的狂欢了吧。   乔乔轻手轻脚放下自己的行李,又去领来自己的两套军装,两双袜子,茶杯毛巾等等其他的生活用品,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床位还是巍然不动,帷帐密不透风。   人家在睡觉,或许还生病了,她在寝室也没事情做还有可能吵到对方,不如出去转转。乔乔于是把两个水瓶打满热水,拿了一个放到1号床下铺的旁边,自己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文工团,乔乔并不是不熟悉,只是总政文工团毕竟比别处更气派,逛着逛着也很是雀跃。   一排排的树,一排排的兵,都让乔乔流连忘返。等到她意识到走岔了路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身处何处了。   突然,乔乔听见一处墙后有人说话的声音。   在她的视角里,只能见到有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立,男的背影挺拔,身着军装,女的身段婀娜,长相秀美。二人的年纪估摸着和自己差不多,远远看着也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情侣幽会,倒是美哉。   乔乔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两个人虽然是对立站着,却离得远远的,明明女方的神情很是复杂深情了,但依旧保持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氛围也有几分古怪。   难道不是约会吗?   再怎么好奇也没法留在这里听,乔乔也想避让出去,奈何离得太近,还是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方言,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呢?”   这是……   在告白吗?!   那就更不能听下去了啊!乔乔看准了前方有一根粗壮的大树,遮掩一个人的身形是肯定没问题的,到时候自己再悄悄从原路返回宿舍,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无意中看了热闹。   结果,正在她小心移动的时候,那个男生说话了。   “文工团不准谈恋爱,你应该知道。”   别处的夏天还在寻找机会悄悄溜进人们的生活时,北城已经早早结束晚春,先一步进入盛夏。   乔乔上一刻还在感叹骄阳似火,这把疏远淡漠的偏冷嗓音所传出的清冽男声就顺着夏风,毫无顾忌地落进她的耳畔,惊得她生生停住脚下的步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以为了你退出文工团!”   嘶!这筹码也太大了!   身后的女声太过凄厉,乔乔不禁想起自己为了进文工团付出的辛苦。这两个月的辛苦,从小到大的那些辛苦。   阴差阳错进了总政文工团后以为这里都该是卯足劲儿争尖儿的人,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一个分分钟可以为了暗恋的人放弃大好前途退队复员的恋爱脑?   毕竟是总政文工团啊!就算是以前那个叛逆犯蠢的自己都做不出来!   乔乔的思绪刚到这里,那边的对话又继续了。   “黎雅,请你对自己的人生更加慎重。今天的事情,也请你忘了。”   意思就是,他听完就可以忘,也让黎雅立即放下对自己的情意。   这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复,以及完全没有试图改变的冷硬语气,就算是非当事人的乔乔都忍不住替那个黎雅捏了一把冷汗。   这样的一个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山,值得这么一厢情愿地喜欢吗?又不是夏天消暑必备。   女生的声音却越来越高昂:“如果只是文工团的规定不允许,是不能阻止我的!方言!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理由!”   乔乔在暗处听着都忍不住扼腕!   这是什么破罐子破摔的告白方式啊!   两辈子加在一起,她都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么强烈的爱意。恋爱都没有过就要去结婚了,结婚当天又被戴了绿帽,立刻气不过跑到了广州,就这么自己过了下去。   虽然没有办法完全对黎雅的爱情感同身受,也确实有几分唏嘘。   可是!咱不能见好就收吗?   这个方言估计根本不会给黎雅什么理由吧?就是不喜欢还能有什么理由呢?非要听到“不喜欢”这几个字给自己添堵吗?   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自挂歪脖树!   独身主义也挺好嘛!   乔乔已经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思,于是灰溜溜地低下身子,准备按照原计划速速离开。这个不准恋爱的文工团啊!真是跟亲妈姚长雁口口声声说准许自己在离家前随便吃肉一样虚假!都只是说着好听而已!   一墙之隔的那边,却传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有喜欢的人了。”   居然还不只是“不喜欢”!   而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不是你”!   剧情竟然如此刺激!一不小心就要进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环节了吗!?   那边的女声顿时也更加激动了:“我不信!”   乔乔在离去前一秒得到如此大的信息量,心里不禁一突,脚下竟也因此不小心踩空。   旁边正巧是一个斜坡,底下有点深,她的整个身体就这样失去了平衡。   黎雅还想说些什么:“方言,我……”   “啊!”   乔乔的尖叫声就在这时响起,面对无法避免的斜坡危机,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她却没有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滚到坡下面,闭眼的刹那间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紧紧揽住肩,重心也被拽回了高处的平地上。   站定。   心跳依旧飞快。   “谢谢!”   乔乔正要仰头感谢对方,却突然震住:“是你?”   少年的眸子是熟悉的浅黑透亮,挺秀的鼻梁透着分明的冷峻。依旧是高高瘦瘦的身形,看似单薄,距离近了才发觉其中的强势。   没想到他的手劲儿这么大,自己的肩被攥得生疼。   而且在这个姿势下,她被迫将重心放在他的身上,他正好也低下头看她。他们的脸颊距离只有几厘米。呼吸都能听见。   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撞到了他的胸膛,第二次见面居然更加亲密。   乔乔稍显难堪地别开视线:“可以放开我了吗?”   对方似乎因为她的话有一个停顿,但下一秒也就将手松开。   她也在这时梳理清了思路。原来自己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孩就是方言吗?也是他拒绝了黎雅的告白?方言居然也是军人?他们在不同的城市重新相遇,还是在文工团。这么巧合!   啊!说到黎雅!   乔乔紧张地抬头看过去,却正好瞥见方言匆匆放下的手腕。   他的手倒是不似一般的少年,可以看的出是现役军人的手,只是肤色依旧比较白净,可刺眼的是现在手腕处竟然有一片青紫色痕迹。   她吃惊地盯着那处瘀伤:“你的手?!”   几息之前,自己还被这双手紧紧保护。那么大的力气,完全不像是带伤的手。   可是话音戛然而止,乔乔被迫收声。   唇上是冰凉的触感,原本拉开的距离也再次回到原点。   乔乔不敢相信地傻傻看着对方,方言没有移开轻轻落在她唇上的食指,只是沉默地摇头,眼神与其说是制止她,不如说是安抚。   “方言!”   尖叫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乔乔立刻清醒过来,急忙站到旁边,与方言一起看向一脸煞白的女孩。   原来是姗姗来迟的黎雅。   黎雅刚才看见永远在人前神情淡漠的方言在听到一个女生的尖叫后,居然就这么立刻转身从自己身边跑开,本也气得不行。更过分的是,她在方言转身时的俊逸侧脸上,破天荒地看到一丝慌乱。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丝慌乱的神情大大出乎了黎雅的意料,她也因此愣在了原地。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对方言大胆的告白被人听见后,这才吓白了脸,立刻跟着冲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声音?!   除了黎雅!还有谁?   乔乔转身,看见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女性,穿了一身整洁的军装站在远处的长廊下,正对他们大声呵斥:“大白天的都在树后头干什么呢!不知道文工团的规矩吗?!方言!黎雅!还有那个丫头!”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黎雅抢先一步道:   “就是啊!你这丫头听见指导员的话了吗?!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不知道总政文工团不得私入的吗!”   乔乔睁大双眼,这竟然是文工团的指导员! 第7章 检讨   指导员!   乔乔心里一突,自己刚来居然就撞见大神!   于是赶紧立正,大声自我介绍:“指导员好!我是今天到文工团报道的乔乔……”   然而,黎雅再次抢了她的话头,跟对方积极告状:“周指导员!我刚才看见这个小丫头想对方言告……”   乔乔不可置信地看着黎雅,她在说什么?刚才她仿佛差点要哭了,怎么一掉头就敢说是自己和方言告白?!   “与乔乔没关系。”   听见方言开口,周围突然寂静,就连原本大吵大闹的黎雅都一时间安静了。   乔乔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可谓五彩斑斓变化缤纷,心里也不由得直打起鼓来。方言说句老实话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违反规定的也不是自己啊!   她被挡在后面,对黎雅正是满肚子的意见,也没有捕捉到方言对他人的视线,是区别于对自己的温和善意,有多么的冷漠锋利。   强烈的夏日阳光下,他的身姿颀长,高高在上,一身簇新军装勾勒出不容小觑的身形,武装带齐整利落,更显威严。细长黑眸里蕴藏着的锐利,皆是指向黎雅。   所有人都知道,方言平日里就是生人勿进的气场,却更像是冷傲孤清的月光,绝无此刻的压迫感。   黎雅站在太阳底下,觉得浑身发冷。她怔怔地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感到那道视线带来一股寒气,萦绕在自己的周身。   没人说话,场面陷入尴尬之际,廊道那头即刻炸响怒喝声。   “够了!”   周华英怀着沉痛的心情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一个是文工团的大明星,也是自己的噩梦,一个是自家舞蹈队的明日之星,还有一个初次见面的新兵菜鸟。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非常的年轻漂亮。   文工团里外貌条件出色的苗子实在是太多了,黎雅已经是其中翘楚,与她同等的苗子本来就没几个,方言更是区别于他们所有人的翘楚中的翘楚。可是那个面生的丫头片子跟他们站在一起居然不显得被埋没?不仅是没被黎雅压制,是与方言在一起都不显得弱了!   人与人站在一起,是很容易被比较的,你的视觉会自发地替你完成这项工作。同样的,如果一方被压制了,不管是某处五官还是身高比例,亦或者是气场气质,都会被捕捉到。   文工团都是吃舞台饭的人,对这一点就更加敏感了。   来这里的孩子,走出去都该能压制别人才行!   可是年轻漂亮的负面影响就在于,这里的人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干也会让旁人忍不住遐想,惹得人心恍惚。而且更现实的情况是,这些人干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少!   周华英作为总政文工团的指导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多少佳人才子的悲剧在这里你方唱罢我方唱!   自己见证的太多太多了!   她天天对着舞蹈队那些少女心泛滥的傻女子耳提面命就是这个原因。   她所忌惮的头号人物是方言也是这个原因。   索性,方言的大名虽然在文工团内外人尽皆知,但是他本人至今为止倒是没闹出什么新闻。   可这不就是来了吗!   周大指导员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一天,自己终于亲眼目睹了方言和两个同属自己麾下舞蹈队的女孩搅和在一起,青天白日地就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让,场面一时乱七八糟。谁看都会觉得是情感纠纷,还是一不小心就要闹出人命的那一种!   噩梦来到现实!   周华英的太阳穴直跳,血压蹭蹭往上飙,直接指着他们几个人,愤而大吼:   “都给我进来!”   *   行政办公楼二层,指导员办公室内。   桌子拍的震天响,摆放整齐的文件也被迫四散开来。陶瓷杯子里的茶水晃晃悠悠,几次险些溅出,每每只差一点就要祸及那些可怜的资料文件了。   周华英训起人来没完没了,毕竟是指导员。训人是他们的工作项目,批判人是他们的主要娱乐。既是公务也是私事,大半辈子就干这一件事了。   乔乔能怎么办?她也只能瑟瑟发抖,外加在心里哀嚎。   说好的都进来呢?!   怎么挨骂的只有自己?!   那个黎雅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告白的时候情绪那么激动都没关系,活蹦乱跳的还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一听要挨训了倒是眼睛都不眨就晕了过去。   周华英好像也见怪不怪,似乎黎雅是真的有这个晕眩的毛病,因此叫了个卫生员将黎雅送回宿舍,然后就拿审犯人的眼神盯着她和方言。   至于方言,他的证词就一句。   “不关乔乔的事情。”   周华英听完就面无表情地赶他走,一刻也不让多停留。   乔乔在旁边作鹌鹑状听完了方言的发言,心里那叫一个感激,见他被周华英赶出去后更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周华英,盼望她放自己走。   两个事件的主人公都先走一步了,自己这个纯属路过的无辜群众再怎么样都也能万事大吉吧?   没想到,周华英就是独独留她这个无辜人士骂了半天!   “跳舞一窍不通!谈恋爱的花花心思倒是多!”   “没有点儿纪律!没有点儿军人的素质!”   “这才报道第一天就和咱们队里的方言搅和上了,我看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寻常来总政报道的哪个不是在宿舍老实呆着哪里都不敢去?你见着你们女寝的寝室长了吗?见着了就跟着指示做,没见着更要等到寝室长来找你啊!你自个儿满基地瞎跑什么呢?”   刚开始,乔乔对于周华英的责难,心里还长吁一口气,不断感叹幸好指导员没有误会是自己和方言告白甚至约会。可听着听着也有了几分委屈:这也没规定不能出来逛逛啊?   周华英其实也纳闷,这小丫头表现得像是锯了嘴的闷葫芦,可好像也不是因为那种没见过军官而害怕的土闺女。于是边骂边从文件里找出来乔乔的资料,扫视一眼后,心里就有了底。   这个乔乔的来历背景看来不简单啊?   岂止是不简单!?   短短的几行字里,她的工农背景有了,知识分子的背景也有了,就连外祖父都是医者仁心,德高望重的老院长。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什么都不缺了。   这还是明示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隐瞒的家里当军人的亲戚,那就更不得了。   队里也不是没有出身不错的丫头,那几个放在群舞演员里都跳的勉强,全是周华英的心病。更不用说她们也远远不如这个乔乔的出身好。这样想的话,倒是能解释得通她不比黎雅差的气质气场了。   那种风采,甚至与方言相似。   周华英将思绪拉回,看了一眼姣美的脸蛋上写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忏悔的乔乔,再将视线放回手中的资料上,皱着眉往下看。   没想到更扎眼的还在后头!   这乔乔原来进过空政文工团?而且在空政度过四年学徒兵生涯后就火速复员了?   如今的总政文工团是她时隔一年后的第二站!?   这也叫新兵?!也好意思!   周大指导员读完手里的资料已经眼冒火星,心里对乔乔满是不喜和怨言。   第一眼以为是个靠勤学苦练才能当“空降兵”的老实孩子,再后来甚至还以为是个天赋异禀的可造之才,结果是大小姐镀金啊?二世祖出游?!   总政文工团的资历说出去自然够响亮,加上这份背景过两年都不知道上调到哪里去了!   舞蹈队那几个不争气的丫头不也是这样?就算不是调走,当几年总政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再出去嫁人都觉得面上有光。可是就连这样,她们都没有敢轻易离开文工团的,更没有还好意思再回来的!   空政文工团都不稀罕,跟家里人闹闹脾气给安排进总政文工团了呗!   杨琦和老李怎么想的?还专门打了一份老长的报告来说找到了人才?!没看出来啊!这么浓眉大眼的两个人都被阶级力量腐蚀了啊!   周华英最讨厌的恰恰还不是性子跋扈的兵,她烦的是面上乖巧其实只是耍滑,实际在骨子里蔫坏的那种人。乔乔这样背景强势,还蔫坏的兵,简直是周华英最讨厌的存在!   “站好!”   本来做沉痛反省状,真实已经进入神游幻境的“蔫坏”乔乔立刻抬头挺胸,心中暗自懊悔刚才自己悄悄挪动站酸的双腿,果然是被指导员发现了吗?   “你!回去写份2000字的检讨,明早5:00前交到我的桌上!”   周华英对上乔乔自然流露的楚楚可怜眼神,双肩上的压力山一般大,想到日后又要在自己的队伍里安插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活祖宗,心情就更加坏了。   心情一坏,本身决定派给乔乔的1500字检讨任务也被她临时改口成了2000字,毫无怜悯地就下达了指示。   乔乔不知道面前的周大指导员脑海中是怎样摩拳擦掌地要“训练”自己,光写检讨这一项惩罚就已经把她砸的眼冒金星。   好奇心能不能害死猫不知道,但确实能害了她!   2000字检讨!自己该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苦手 想要评论 QAQ 第8章 女兵寝室   乔家的教育方式里,就没有写检讨这个项目,大部分时候都是采取简单直接的措施,压根儿没有流程可以走。   直说就是,抄起家伙就揍。   想来乔乔小时候所练的体能项目,都没有她和姚长雁的斗智斗勇来得消耗大。那些年里,她的巅峰战绩是跑了三条街一个区外加一个山头,这才把后头拿着鸡毛掸子的姚长雁甩掉了。   虽然最后的下场还是很惨。   那次好像就是她第一次拒绝去文工团,在家里大吵大闹非要退役复员,还立下重誓“谁逼我跳舞我就跳楼!”姚长雁直接就炸了。   少时的叛逆行径如今回忆起来还有几分趣味,然而自己现在被罚写检讨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乔乔的两辈子里,第一次遭遇如此“文化人”的教育方法,不是一般的受宠若惊。她在从行政办公楼回来的路上就在打腹稿,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一方水养一方人,竟然是毫无思路,一点稿都没打出来。   回到宿舍又在桌上趴了几个小时,抓耳挠腮一下午也不过憋出来823个字。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寝室里来人了。   一高一矮的两个姑娘走进来,她们应该已经知道宿舍里来了个空降兵,因此倒是不意外乔乔的存在。   一个从带回来的袋子里取出新衣服,拿起来不停地往身上比划,另一个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上下打量她。   “我是乔乔,今天刚来报道,请多指教!”   乔乔放下手中的检讨,率先对她们打起招呼。虽然两个舍友给她的第一印象有些不太好说话,但毕竟是初次见面,日后还有的是时间相处。   “嗯,我是寝室长丁琦,她是卫婷婷。你记着,大步调要跟我们保持一致,小步调也要跟我们保持一致,总之是要时刻和我们保持一致。少问问题多练功,少说话多做事,总政文工团不养闲人!明早先晨跑再去练功房,不许迟到,别怪我没提醒你。”   丁琦的语气硬邦邦,说完后就撇开视线,准备出去打水洗脸。只是中途路过桌子的时候,似乎有些介意地将目光在乔乔的检讨纸上停顿了一秒,但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另一个扎马尾的姑娘应该就是卫婷婷,只是瞥了她一眼,似乎还冷哼了一声,就当作打过了招呼。   乔乔倒是没把卫婷婷刚刚对自己的不友好往心里去,集体生活中总能碰到些不投脾气的人,就算是见到几个怪咖也不足为奇。   饶是她如此淡定,下一秒也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卫婷婷甜甜的声音噎到。   “秋玉!你看我今天新买的这件,是不是和你那件青绿色的裙子很搭?我们今天晚上就着穿裙子去下馆子吧?明天以后就出不去了啊!秋玉玉!玉玉!”   这个态度差距也太大了吧!您老来自川渝变脸世家吗?第几代掌门啊?!   转身就见到,卫婷婷正和她对面的帷帐床铺兴奋地撒娇。   这么甜的声音,这么甜的语气,换作个男人已经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了,那个秋玉却连回答都不回答。卫婷婷也不气恼自己被无视了个彻底,就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淡一样,还想要跑过去。   结果一时没察觉,卫婷婷差点踢到被乔乔好意放在地上的热水瓶,还好乔乔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诶呀!谁把水瓶放在这里的!?”   卫婷婷狠狠瞪着本就很大的眼睛,气得脸颊红彤彤的。其实水瓶的位置并不隐蔽,她们的寝室也不拥挤狭小,只要稍微注意一下是不会撞上来的。   但乔乔还是诚恳地道歉:   “不好意思,热水瓶是我放的。我以为她生病卧床,就想着如果水瓶离得近,会更方便一点。”   “谁生病?秋玉?我们秋玉本来就爱睡觉而已!你一个刚来的就做错事,差点烫到我不说还拿生病咒秋玉,算怎么回事?!你是来当兵的还是来害人的啊?!”   乔乔都被撺掇出几分火气。这不是纯属欺负人吗?误会就是误会,道歉也没问题,但是再怎么说这都跟“咒”没关系啊!如果不是这个卫婷婷单纯的口不择言,那就是她企图上纲上线,要给自己这个新兵新人一个“下马威”。   她正想开口反驳,沉默许久的帷帐里却在这时传出清脆的女声。   对方的语气意外的强势:“卫婷婷,你自己不会看路吗?”   卫婷婷的气势一弱,语气软了又软:“……可我要是真烫着了怎么办?”   “你要是真烫着了,但凡就一点点红,现在已经哭得全楼都听见了。”   卫婷婷吃了瘪,但好像并不生气,也没有继续找乔乔的麻烦。   乔乔就看她立刻把上一秒还在刁难的自己忘到天边,转而继续缠着对方:   “秋玉!那你晚上跟我出去耍吧?我跟你说……”   “不去。”   “嗯嗯!也是!明天就要训练了,今天咱们要好好休息……那你什么时候再穿那件裙子啊?咱们约好时间一起啊!咱们可以……”   “不穿。”   “那,那你今天晚上想吃啥?咱去大食堂?1号窗口今天好像有……”   “不吃。”   乔乔到这里也看出来了,这个卫婷婷很是有那么一点蛮横无理,却似乎尤其忌惮这个秋玉,只要对上就是讨好的姿态,绝不违逆她的想法。   卫婷婷一门心思求人家跟自己穿着“姐妹装”出去玩,就这么忙活半天,还是通通被拒绝了。丁琦回来后还等了她老半天,最后卫婷婷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去食堂了。   乔乔被卫婷婷中途晾到一边,于是把水瓶放到台子上,自己又坐回桌前唉声叹气。她也没有吃晚饭的胃口,一是刚刚被小风波整的心情不好,二是检讨还迟迟无法搞定。   她能想到的几个疏忽错误无非就是重复周华英说的新兵入伍应该老老实实,等待指令,切勿轻举妄动,两三句话就能解决了。剩下的几百字已经是耗尽她的脑细胞写出来的废话,就这废话也再也写不动了!   “你干嘛呢?”   依旧清脆的女声,声音还是来自床铺。   乔乔环视空荡荡的寝室,自然没有其他人。   这是在问自己吗?   她仰起头答道:“指导员让我写检讨。”   “你都写了一下午了,还没写完?”   乔乔感觉脸颊滚烫:“我不会写……”   “扑哧。”   女孩似乎笑出声音,然后乔乔就见到床边的帷帐拉开了些。   一张干净的脸露了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你刚来总政就惹到周华英,是怎么做到的?”   乔乔也觉得委屈,重点还不是自己写了检讨,问题是真正违反规定的人似乎什么处罚都没有?于是三下五除二解释了事情经过,只是把方言的伤和让自己别出声的环节省去了。   想到当时的情况,她还感觉自己的唇上残留着一丝凉凉的温度。   “这么说,你不仅刚来就惹了周华英,还惹了方言?”   那女孩似乎兴趣更盛,帷帐被全部拉开,十分仔细地反复打量乔乔:   “我叫许秋玉,秋日的玉。你叫乔乔是吧?哪个乔?”   “姓是乔树的乔,名是乔木的乔。”   许秋玉笑眯眯地点头:“乔乔,把你的检讨给我看看。”   乔乔的床位也就是在许秋玉的上铺,之前怕打扰许秋玉就一直没上去过。没想到她还没碰到自己的床就先上了许秋玉的床,两个人斜靠在一起,乔乔还看见她的枕头边有一本书。   两个女孩就这么聚在许秋玉的床上,乔乔忐忑地看起眼色,直到许秋玉看完整篇800多字的检讨,对乔乔严肃地摇头:   “这种质量是不会过关的,你连格式都错了!你就没写过检讨吗?”   “家里没让我写过。”   乔乔一脸无辜,深刻反省:“都是直接挨揍。”   许秋玉呆了一秒,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起笔道:“我来给你露一手!”   乔乔看她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简直看傻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薄薄的纸张就已经回到她的手上,整篇字数2000多都看着有余,洋洋洒洒地挤满在纸的一整面上。   烦扰了自己一整天的检讨就这么写好了!?   许秋玉洋洋得意:“你摹写一遍,就可以交给周华英了!”   “秋玉,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这么会写检讨!”   大约是乔乔眼睛里的崇拜太过真挚,本身听着好笑的话的内容也被语气里赤诚的敬佩所填满,连许秋玉本人都恍惚错觉自己是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那就说来话长了!还得说起我的祖父母,他们都是一辈子没丢过笔的人,从小教育我和我哥就是写检讨写检讨。从小到大,我们连罚站都没站过一秒,检讨的纸倒是可以堆满整个房间。”   许秋玉清了清嗓子,她没有说那堆满房间的检讨里起码七成都是由自己主笔的。   乔乔满怀崇拜地听着许秋玉讲到这里,却越听越感觉到一种熟悉。   仔细回忆后,突然灵光一闪。   她试探地问起尚在心虚中的许秋玉:   “秋玉,你的祖父或许是北南大学的许国文,许教授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_^*)   下午三点存稿箱见~ 第9章 日与月   许秋玉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妈妈是北南大学的中文系教授,曾经师从过你的祖父。”   “这么巧!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乔乔之所以能猜出许秋玉的家庭背景,还是得说起小时候的一件黑历史。有一次她闯了祸,放学后被姚长雁接到大学里,楼上楼下追着打,就是被许秋玉的祖父许国文拦了下来。   许老学者身体挺好,嗓门也挺大,当场就抱住哇哇大哭的乔乔,喝止了姚长雁:   “小孩子打了能懂吗?得让她写检讨!”   姚长雁只在心里嘀咕,小孩子写检讨也不会有用的,比起懂还是长记性比较现实。但是表面上还是给了恩师一个面子,戒尺收到背后,连连保证不打了!不打了!   事实上呢,如今再来看乔乔的写检讨功力,就可以明白姚长雁到底有没有听从老人家的话,对她改变教育方式了。   而许秋玉在听完乔乔的回忆后,笑着笑着也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乔乔自然也一样。两个姑娘终于发现,不管是动武还是动文,她们两个人似乎都不是这两种教育方式的成功典范。   许秋玉还拿来几颗糖,都是用金色锡箔纸包好的巧克力。乔乔看得眼睛都红了,倒不是没见过没吃过,只是姚长雁的管制下她根本不敢往行李里塞零嘴。   许秋玉笑着喂给她一颗巧克力在嘴里,浓郁细腻的甜美味道立刻在乔乔的嘴里弥漫开。   她们就边吃糖边聊天。话匣子已经打开,乔乔和许秋玉就以各自的家庭为起点,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个畅快。许秋玉虽然看起来纤细柔美,正映了她的名字里的“秋玉”二字,肤色白润嫩滑似玉,一双眼睛仿佛时刻含着盈盈秋水,可她本人的性格做派却非常潇洒,很是痛快。   不过,许秋玉潇洒归潇洒,却意外地不是很有朝气。   乔乔看她聊着聊着就打起了哈欠,忍不住问:   “秋玉,你还觉得困吗?”明明都睡了一个白天了。   “我根本就没睡,早上一直听到你进来的动静,。”   “那你在床上干嘛呢?我还以为你病了。”   “虽然在床上没事儿干,但是外面更无聊啊!你都见过卫婷婷和丁琦了,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她们真是太没趣了。不过我也不是为了躲她们,我就是懒得动而已。”   许秋玉笑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的‘水瓶之情’,只是我没生病,白让你担心了。”   乔乔也笑得跟她逗趣:“咱不是要学习雷锋精神吗!不过,秋玉你到文工团是自愿的吗?”   按理来说,如果是懒得动的性格,那大概是不喜欢跳舞的吧?   许秋玉却一本正经道:“我自愿的啊!我喜欢文工团,也喜欢跳舞,我只是不喜欢练功,不喜欢练功房!”   乔乔刚要点头表示理解,就听许秋玉话锋一转,自己的脖子不上不下差点扭了。   “为什么啊,你不想跳独舞吗?领舞呢?”   “不必。我做个群舞演员挺开心的,真的很开心!”   乔乔刚被她的自白弄得啼笑皆非,就听见外面的动静。原来是丁琦和卫婷婷回来了。   卫婷婷见她上了许秋玉的床,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在秋玉的床上干什么!”   许秋玉替她开口:“我让乔乔上来的。”   “可是!可是!你从来不让别人碰你的床!”   卫婷婷顿时委屈得不行,丁琦的表情也不再平淡。   她的眼睛瞟过桌上的检讨纸,皱着眉嘀咕了一句:“真是麻烦。”   *   第二天清晨,随着起床号角响彻总政文工团基地的上空,乔乔速速洗漱结束,穿戴完毕,出去交完检讨再跟着大部队晨跑完,就和许秋玉一起来到舞蹈练功房。   等待她们的除了指导员周华英,还有一个瘦削瓜子脸的纪姓女老师。   乔乔是空降兵,本身不在总政的新兵规划内,因此也没有参与过新兵集训。但是两个领导也没有特别照顾她,只是淡淡回应了乔乔的问好。许秋玉和她说,总政本来就没有其他文工团那么照顾新人,大家都是自给自足,自己管自己。   人到齐后,周华英和纪老师叫出来舞蹈队的两个独舞明星演员。   熊芳和岑琳。   首先站出来的是熊芳。   许秋玉在一旁跟她轻声介绍:“熊芳是总政文工团这些年以来的第一独舞,其他人都要矮她一个头。”   乔乔听到许秋玉这样说,也忍不住格外专注起熊芳的舞台。其实不需要多么刻意地集中注意力,熊芳的姓名组合起来似乎有些诙谐,但本人则生得高挑明艳,比例极好,眉眼中还有一抹英气,是极为飒爽的漂亮。   更别说,熊芳的举手投足明显出挑于众人,乔乔自早上见到她时就无数次朝她看过去,即便那时还并不清楚她的舞蹈实力,可已经在心里隐隐期待了起来。   这个时代流传一种文工团是明星窟的说法,如果说她们是明星预备役或者小花旦,那么熊芳就是她们之中的绝对大明星。   说到这里,熊芳已经跳起了《草原轻骑兵》。   她在本身就手长脚长的情况下,动作的力度和角度也无比精确,更别说出色的感染力了。明明只是在舞蹈连功房里随意演示一个节段而已,她就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向大家展示出正式舞台级别的演出水准。   乔乔也情不自禁地被带动了情绪,末了和众人一起自发地鼓起掌来。   周华英笑着点点头,又看向熊芳的身后,略微停顿:“岑琳,你也跳一段吧。”   许秋玉适时地告诉乔乔:“不过呢,熊芳预计今年就要上调了,以后总政的大头牌就是岑琳咯。”   乔乔感觉得出许秋玉语气里有莫名的意味,但她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的岑琳身上。   她比熊芳的个子矮一些,比例没有那么突出。但是颈长腰细,面上时常有温婉的笑容。   乔乔看着岑琳站在中央亭亭玉立的姿态,也忍不住感叹她所独有的柔弱美感。   其实岑琳论五官并不如熊芳,但她占了“白、瘦、美”这三个好处,而且浑身上下有一种忧郁婉约的美态。群舞中或许还有可能不易被发掘,但是在独舞舞台里,她的个人特质将被充分发挥,那同样是很有冲击性的。。   这个时代号召倡议的是朴实能吃苦的劳动女性形象,舞蹈队里也偏爱熊芳这种英气健康的美。但是也没有谁能否认,岑琳的女性魅力是非常动人的。   岑琳在众人的视线下,并没有选择其他的舞蹈,而是跳了刚才熊芳跳过的同一段舞步。两个人将《草原轻骑兵》跳出了不同的氛围,精确度略有不同,却是让大家都交口称赞。   但是周华英的反应很平淡,只是挥挥手让岑琳站到一边。   岑琳的脸上是不变的微笑弧度,似乎不在意周华英对自己区别于熊芳的态度,只是平常地退回去。几个姑娘替她让开一条路,再次以她为中心聚在一起。   乔乔也不是什么黄毛丫头了,自然看出岑琳和熊芳属于两个阵营。她当初在空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圈子,更别说是文工团这样竞争激烈的女生堆里了,因此倒也不觉得吃惊。   “黎雅!”   大家一齐看向正发呆的黎雅,替她心里一紧。   周华英皱眉:“大早上的你发什么呆呢?”   “我,我昨天晕倒了,不太舒服……”   “又是不舒服!你这样的身体还到舞蹈队干什么?去医院啊!”   舞蹈练功房内无人再敢说话,只剩周华英的斥责声:   “训练尽量不让你留到夜里,那是让你平时警醒些!自己不知道该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不可以走神吗?!平时对你太照顾,让你迷了心窍是吧?再拿晕眩的毛病在大家面前扯谎,立刻给我滚出舞蹈队!”   周华英才刚开了个头,黎雅的眼泪就已经顺着脸颊流下,身子一抖一抖的,就差哭出声音了。只是她咬着下唇,逼着自己哭归哭,但不能发出声音。   乔乔看着也觉得不忍心,可是再仔细琢磨几遍指导员的话,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周华英的语气却没有改变,依旧严厉道:“还哭什么?出来跳舞!就跳熊芳和岑琳跳过的那段!”   黎雅哪儿敢不跳啊,胡乱抹了把脸就走到了中央。可惜身体还在抖,情绪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稳定,舞步错了几处,都是比较简单的错误,所表现出来的效果当然也远远不如前两个人。   乔乔却意外地看见熊芳看着黎雅叹了一口气。   黎雅本身的水准应该本就不如熊芳和岑琳,但是熊芳的反应像是发自内心的失望,看来她正常情况下应该跳的还是挺不错的?   不过,熊芳和黎雅平日里比较亲近吗?居然会为她的失误叹气?   乔乔的思绪快要飘远,却在电光火石的一刻察觉到周华英投来的视线。   立刻挺直腰板,做出十分虚心学习的样子。   黎雅终于堪堪跳完了,立刻缩起脖子。   周华英当然更加不满意,把黎雅骂了又骂。   最后,丢给乔乔一句话:   “乔乔,你昨天刚来总政,就先跟着在后面跳。有什么不懂的记得多动嘴,多问人!”   本身按照惯例,该有乔乔跳一段舞或者翻几个跟头,至少证明一下自己的水平,也算是展现加入大集体该有的态度。结果周华英直接带着黎雅走了,似乎还要单独训话。乔乔只好和其他舞蹈队队员一样自由热身。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评论多多就更好了「▼﹃▼」 第10章 散漫千金   舞蹈练功房里,熊芳带着几个人在前面说些什么,岑琳也和一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可是她们就算在聊天也是劈腿的劈腿,压肩的压肩。更多的姑娘没有靠近那两个阵营,更是三三两两的练得不亦乐乎。   乔乔也在一丝不苟地做热身,过了十几分钟就见到熊芳走了出去,随后岑琳也带着几个人离开了练功房。   她见了就在心里想:“独舞演员就是不一样,时间掌控的自由度大多了。”   就在这时,乔乔感觉被人拉了一下,转身就见到许秋玉。   “过来躺会儿。”   许秋玉拖着乔乔到了另一边的群舞演员中,然后自己就直接靠在墙壁上,真的休息了。   “秋玉?你不练功吗?”   话说回来,这边包括秋玉在内的每一个似乎都只是做了个样子,实际上就是在摸鱼。   “练什么啊,母老虎好不容易离开一次,咱们歇歇多好。”   乔乔看着她们个个左歪右瘫的好模样儿,摇摇头站起来,自己开始压腿。   一个圆脸的姑娘自来熟地回答完乔乔,末了还问秋玉:“她就是新分到你们宿舍的空降兵?”   秋玉小幅度地点了次头,然后就再也不动了。乔乔如今也知道自己这个目前为止唯一好友的骨子里有多懒漫,但也时常被她的反应弄得又气又笑。   乔乔将腿抬得老高,腰身不疾不徐地一下一下往下压,每压一次,再下一次都会自行调整,力求更大的幅度。听到她们的对话后友好地问好:“我是乔乔,你好。”   “我是蒋小君。”   蒋小君对许秋玉的表现显然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自顾自打量起在旁边独自练功的乔乔。漂亮是漂亮,这腰身也着实让需要随时控制体重的自己羡慕,不过……   她见许秋玉依旧没动静,显然没有深入介绍一下的意思,于是转转眼珠,笑问:   “乔乔,你热不热?”   “还行。”   “想吃冰吗?”   “吃冰?”   乔乔正在练体能,她们跳舞的兵除了晨跑,必要的背肌训练和仰卧起坐也是必不可少的。这和是不是文艺兵没关系,舞蹈的练功本来就包括这些。   正值夏日,还是在气喘吁吁,渐渐出汗的情况下听到对方提到吃冰,她也有几分心动。   想起自己重生前几年,时代的发展已经很快,许多冰淇淋的款式席卷了大街小巷的各种铺子小店,说起来老式的冰棍倒是许久没吃了。   乔乔记忆里的童趣慢慢浮现,也起了几分兴致,边回忆边兴奋地说:   “想啊!我想吃水冰棍儿了!”   此言一出,蒋小君那本身挺喜庆的笑模样儿立刻就垮了下来,连带着好奇地看过来的其他人也不理她了。   乔乔纳闷儿的不行,秋玉却笑了起来。   “秋玉,你还笑?这么个土丫头你带到咱这里干嘛?让她去跟卫婷婷她们练功去呗!”   “就是就是,她在咱这里多不搭啊,估计连杭州深圳都不知道是哪儿呢!咱们讲话,她都听不懂!”   乔乔恍然大悟,这些人是把自己当作“非同类”了。秋玉的出身好,她们都应该差不离,也对被秋玉带来的自己有了期待,所以在自己说到想吃几分钱一根的最普通不过的水冰棍时一个个拉长了脸。   其实吧,几分钱一根的水冰棍,全中国大多数人还尝不到呢!   她朝秋玉眨眨眼。两个人心有灵犀地没有点破这个“误会”。   所幸,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一群千金小姐们也愿意给秋玉几分薄面。而且乔乔根本不是她们关注的中心。   有女孩斜着半个身子向窗外的走廊里望去,啧啧感慨:   “母老虎今天的火气真大,看看黎雅被她骂的那样儿,真惨!”   “你说她们去了那么久,会不会动手打人了?”   “这不至于!母老虎虽然凶,但从来没听说过她打过谁!”   蒋小君听了就撇撇嘴:“她倒是不打人,但也从来罚人不手软啊!而且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不是!咱也就是在总政了,放在其他级别的地方不都是领舞的料吗!结果现在就只能当群舞……”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们还有人凑在一起玩儿起了手指游戏,嘻嘻闹闹的让其他的舞蹈队队员忍不住投来视线,却敢怒不敢言。   乔乔听闻这句话,也忍不住在心里接上一句:去别的文工团怕也不是靠真本事儿吧。   几个姑娘继续叽叽喳喳。   “还不是我们这个指导员事儿多,其他文工团的哪儿这样啊!想当初我刚进来的时候就睡过头了十分钟,她就让我回宿舍爱干嘛干嘛,直接停了那天的训练,还跟我爸告状,把我给整惨了!我那年的生日,他都不让我回家!”   其他女伴笑她:“你现在也没多刻苦训练啊?”   “唉,母老虎有她的政策,我有我的对策嘛!是我爸把我塞进来的,他还能灰溜溜地再把我提走吗?生气归生气,他只要还是装傻不把我带回家,母老虎也不会真赶我走!”   乔乔望天:怪不得能这么混日子。   对比这些姑娘的父母,姚长雁和乔大海对自己还真是虎妈狼爸呢!   蒋小君也加入话题,十分感慨地说:   “就我小姨家的表姐,当初比我早进总政一年,结果我来的时候找不着她人了!你们猜怎么着?”   “咋啦?谈恋爱啦?”   “去你的,整天就知道恋爱恋爱的!她是没有跟队里告假就私自离开基地,母老虎直接把她踹了,听说当天就把包裹扔到门房哨兵那儿,我表姐回来就傻了!直接在门房哭得昏天黑地的,母老虎也不去看一眼,只让她走。因为这事儿,我表姐吹了一门好人家呢!”   “那你小姨不得气死了?”   “可不是!闹得太大了,实在是说出去不好听啊!我家小姨还想让我妈找母老虎说谈说谈,结果母老虎说有意见可以去找中央,找她一概不见!连我妈都怨我小姨让她连着没了脸,我姨都气得要和我表姐断绝母女关系呢!”   “还是她傻,真要被赶出去也得安静处理啊,私下沟通再试试嘛,非要在门房大哭大闹,搞得隔壁连队都听到了。”   “那你姐干嘛跑出去啊?不还是找男朋友吗?”   “真不是男朋友!我姐当时许了人家的!”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群人玩儿通宵吧,就去江边放烟花,很多男的……”   那群千金顿时笑作一团:“哟!真会玩儿啊!还到江边看烟花这么浪漫呢?!我看你姐不是去见一个男朋友,而是很多个男朋友!怪不得吹了一门人家呢!”   蒋小君给自己挖了个坑,面上一晒:“滚滚滚!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她们怕谁啊,依旧不依不饶地笑嘻嘻调侃:“得嘞!看了烟花也不亏了,赶出去就赶出去吧!吹了人家就吹了吧!”   什么不亏啊,简直亏大发了。   蒋小君跟她们打闹累了,到底还是心疼亲姊妹,叹气道:“所以说我姐傻啊。”   许秋玉难得开了口:“你表姐不仅傻,还作。她自找的。”   乔乔也赞同。如今全国口号都是‘轻伤不下火线’,寻常的学校工厂都要求人人发挥螺丝钉精神,大家请个假都要再三考虑,私自离开岗位当然更严重。尤其是这里还是部队。   其他姑娘们听八卦听了个爽,也忍不住评判起来:   “秋玉说的对!你表姐是真的不嫌命长,这不就是逃兵吗?哪有随意离开大部队的军人?”   “就是就是,要是在别的部队都能枪毙了!”   蒋小君不愿意了:“什么枪毙啊?怎么就逃兵了?文工团也不是前线,不就是跳跳舞唱唱歌吗……”   “那你也跑出去一次呗!”   她们又开始吵吵闹闹,相互拌嘴。乔乔在一旁观察也看出这些散漫千金的出身都不错,竞争意识却不强,虽然在练舞上面下的苦功夫不够,但正因为如此倒是真的玩就开开心心的玩。   有的是自小的老相识,要不也是父母辈有几分相熟。又有交情又不竞争,虽然偶尔嘴损了点,但是相处之间的氛围倒是不错。其他人进文工团可以是工作可以是梦想,她们却就是一个纯粹的姐妹淘。   突然,有个姑娘叹了一口气。   其他人见了就好奇道:“咋了,还难过起来了?你爸妈不是给你办了年末复员的批条吗?你很快就逃离母老虎的魔掌啦!”   结果那个姑娘更委屈了:“可我不想复员啊!复员就见不着方言了!”   方言。这个名字仿佛是文工团的咒语。   甚至不需要见到方言的人,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出现,人们就会不由自主降低音量。   似乎是在对某个世界宝藏进行秘密谈话,永远是羡慕向往和饮恨的模样。   乔乔就体感到身边这群散漫千金的情绪从青藏高原掉进了盆地。   哈!原来姐妹淘也是有私心的。没有梦想,但有梦中情人。   此时,她也做好了热身,笑着起身,准备按照记忆里刚才熊芳和岑琳的舞步仿着跳一遍。   秋玉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也挪动懒洋洋的身子过来,虽然依旧靠在墙边,一幅半睡不睡的样子替乔乔数拍子。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记舞步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就不说自己作为学徒兵时期的练习了,之后在广州给别人上课也不可能对舞步半知半解。久而久之,她也有了速记的本领。   乔乔刚跳完一个小节,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走过。   她正站在前门的位置,连忙退到旁边,回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第11章 平安扣   原来是岑琳。   岑琳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带著几个人站回到了原先她们在的地方。   许秋玉凑过来,夸赞她:“跳的挺好的啊,没想到你记舞步也挺快的。”   乔乔没有反应,许秋玉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乔乔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岑琳莫名让自己紧张。   明明是在笑,为什么丝毫没有笑意呢?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乔乔跟许秋玉歉意地笑笑,又让她教自己别的舞步。   之后的时间里,黎雅很快回来了,再然后是周华英,她进屋的时候正好瞥见乔乔和许秋玉她们几个在一处,直接飞来几个眼刀子,吓坏了本在犯懒的姑娘们。   乔乔自觉地站在后排,跟着大家一起学习新舞步,只是经常不由自主地往前排的黎雅看去。   黎雅,她从重新进门开始起神情中就没有了刚才的恍惚与不安,出人意料地精神彻底集中了起来,不仅之后再也没有犯过技术性的错误,再度拿出专业精神后也的确跳出了自己的风采。   如果说,熊芳是耀眼的太阳,岑琳就像朦胧的月光,黎雅则更加灵动轻盈,仿佛跳跃的星子。   *   上午的训练结束,舞蹈队的姑娘四散开来,三三两两结伴走回更衣室。乔乔和许秋玉刚刚认识两天,就好像十几年来一直同进同出一般,让不少人隐隐在意。首当其冲的就是同寝室的卫婷婷,她百般想亲近讨好许秋玉那么久,万万没想到被乔乔捷足先登。   “真是搞不懂秋玉为什么要和她做朋友。”   “乔乔?这名字就古怪。我也不叫‘卫卫’,你也不叫‘丁丁’啊!你说她爸妈是不是没什么文化的乡下泥腿子啊?”   “丁琦,你看见没?秋玉甚至带着那个乔乔到她……”   丁琦听着卫婷婷发着牢骚,心里倒是很不在意。她知道卫婷婷对许秋玉打的什么主意,也分外不待见这一个两个的脾性。只是根据“同寝原则”,原先她们几个人里许秋玉不搭理自己,她也只能和卫婷婷保持明面上亲密的关系。   要说起来,丁琦其实也暗暗瞧不起403室的其他几个女孩,她自觉论跳舞的业务能力比她们可是好上不少,就是因为自己的外形条件在跳舞队不够出挑,才只能当群舞演员,而且舞台上的站位也总是不如预期。   许秋玉灵秀,卫婷婷娇丽,就连新报道的乔乔也是美人胚子……   这样的新人越来越多,自己还有出头之日吗?   丁琦的眼底暗了暗,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旁边越说越气的卫婷婷道:   “婷婷,中午我不去食堂了,有点不舒服。”   “哦,那我走了。”   卫婷婷撇撇嘴,一句安慰也没有就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   乔乔回到寝室,首先查看了自己的那块桌面,然后是床铺,再之后还把行李拿出来翻找了一番。许秋玉奇怪地问她怎么了,乔乔这才无奈地说自己的护身平安扣不见了。   “平安扣?我没见到啊。”   乔乔焦急地问:“你昨天也没见到吗”   许秋玉帮她回忆:“没有啊,从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没有。”   小时候,乔乔总是眼馋外婆的玉观音,姚长雁怎么揪她耳朵也不顶用。平时见不着面还好,但凡见到了,小手就攥上去再不松开。别看她的人小,用起力气来也让人十足苦恼。   外婆出身南方,混乱的年间里日子也顺顺利利,没受过什么苦,对自己也永远是轻声细语,从未大声过。自己那时不知轻重地拽着她颈间的玉观音,她也不生气,还偏着身子迁就自己,由着自己使劲。   乔乔毕竟年纪小,力气用得多也耗得快。每到这时,外婆就转而抱着累坏的她轻轻摇晃手臂,哄她开心,哄她入睡。   等到她再长大一点,外婆就送给她平安扣作为生辰礼物,印象里还是挺名贵的玉种,因为姚长雁直埋怨亲娘出手太耿直,给这么一个小娃娃这么好的玉有什么用,出趟门就丢了。   外婆则依旧怜爱地抱着她,轻声哄道:“我们小乔乔一定不会弄丢外婆送的平安扣的,对不对?”   乔乔贴身戴着平安扣数十年,只有在跳舞练功的时候会小心取下。上辈子她任性奔赴广州,某次机遇之际却正好资金周转不灵,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将玉出手,用来换取一笔钱财。其实明白可以再买回来,可她还是不愿意将外婆逝世前留给自己的珍贵礼物交到别人手里。   平安扣怎么会不见?   乔乔努力回想,昨晚上自己写完检讨继续和许秋玉聊天,可能是太兴奋了,一觉起来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晨跑前起来穿戴的时候虽然有些疑惑,但时间匆忙于是安慰自己大概是晚上取下来了,结果回来到现在也没找到。   根据许秋玉的说法,虽然中午开始就听到乔乔进寝室的声音了,但她一直没见到自己的真人,所以也不知道她的平安扣还在不在身上,但是下午说起检讨的时候是肯定没有的。   乔乔可以确对,自己从家离开时是绝对戴着的。   那么平安扣是在哪里丢的?   “会不会是丁琦和卫婷婷那两个人?”   乔乔皱眉:“应该不会吧,既然你说见到我的时候就没有看到我戴着平安扣,她们也是当时才和我第一次见面,没有可能会拿走啊?”   “也许你是在下午回到寝室的时候就取下平安扣,放在桌上的时候就被她们看见了?你不是也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取下过平安扣吗,也许就是当时,但你忘记了。”   许秋玉耸耸肩:“我也是适当怀疑,不是没有可能。”   许秋玉倒是没什么恶意。同寝之间各种摩擦都存在,室友偷东西的事情在文工团不管是男寝还是女寝都发生过不止一两例,而且本身在集体活动中就有“欺生”的情况在,乔乔刚来就丢东西,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   说是这样说,乔乔却还是觉得可能性太多,不好过早地怀疑某个对象。文工团生活的第一天就丢了物件,她也很懊恼,可即便是这样,现在连平安扣失踪的准确地点和时间都没弄清楚,冒冒然就开始试探甚至直接问起平安扣的话,很容易伤害到别人的。   “等一下……”   提起别人,乔乔突然想起自己跟方言和黎雅的那场小风波,决定到那边的树下找找。本来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自己饿一会儿是没什么,可是连累秋玉一起饿肚子就没必要了。结果许秋玉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乔乔只好带着她到了那处空地。   两人在坡上坡下草丛里石头缝里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不会真的是她俩吧?或者是其中一个?”   乔乔的额间已经浮现出细汗,心里愈发焦急,但还是保持理智道:“也有可能是被路过的人捡走了。”   正在她想说让秋玉先去大食堂,自己随后就去的时候,就听见天上传来的声音:   “下面的两个女兵!你俩是哪个队伍的?!”   乔乔仰头一看,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好不熟悉。   啊,又是周大指导员。   她立正站好,朝楼上大声喊道:“报告指导员!我们是舞蹈队的乔乔和许秋玉!”   “乔乔!又是你!”   周华英听完后半句,往旁边一看见到一脸无辜蹲在地上的许秋玉时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了:   “许秋玉?你入伍两年,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见到你,你不是一贯跳完舞就钻寝室吗?你居然还会下床?”   “报告指导员,我还会去食堂。”   乔乔胆战心惊地看着许秋玉顶了一句后被周华英气得高高举起的手里的文件。   还好,周华英的最后一丝理智挽救了那份文件,没让它从天而降,在地上或者许秋玉的头顶粉身碎骨。   周华英也不去看依旧老神在在蹲在草丛里拿树枝捅石头缝的许秋玉了,对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她说:   “乔乔,你上来!”   “我呢?!”   周华英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很擅长去食堂吗?立刻给我滚过去!”   乔乔上楼前,还拥抱了在认真生气的许秋玉。   “怎么着?!文工团哪条规定写了那里不能站人吗?凭什么朝我们发火!你的平安扣要是找不回来了,她能赔吗!还有怎么不叫我上去挨骂?看你好欺负是不是?!她……”   *   行政办公楼。二楼。   “好欺负”的乔乔拖着犹如千斤的双腿,终于站在周华英的办公室门口。   咽咽口水,敲门。   熟悉的场合,熟悉的对象。   连续两天光临指导员办公室,乔乔的心情也很沉重。可是她昨天还能说上一点错,今天就只是找平安扣而已,真的是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这检讨,你自己写的?”   打脸来的太快,乔乔的脸色一僵,理解自己身处的现状后一秒不耽搁,立刻乖乖认错:   “对不起!我实在不会写就……”   “许秋玉替你写的?”   乔乔没想出卖许好友,结果周华英就像对她们寝室里的事情尽数掌握了一般,直接抢先一步说出了许秋玉的名字。   周华英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我一看这个语句措辞,就知道是她写的了。你也不知道加点别的话进去?”   乔乔当然不能说自己这次没有经验,下次写检讨绝对加进“个人特色”,只能闭嘴装鹌鹑。   “所以现在是怎样?你跟许秋玉混到一块儿了?”   周华英气得站起来,在办公室来来去去踱步:   “舞蹈队那么多努力的丫头,你跟许秋玉混在一起不嫌丢人吗!你跟她两个人准备把练功房当自己家了是吧?文工团就是你们的大舞台咯!你俩想干嘛就干嘛咯!”   乔乔自然是乖乖反省,再三表示不该辜负了指导员让自己写检讨的一片良苦用心,不该态度不端欺上瞒下,不该避重就轻逃避处罚,不该……   “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但是这真的不关秋玉的事情,都是我逼她帮我写的!”   乔乔埋着头,也不敢看周华英的脸色。   屋内度过了窒息般寂静的三秒。   “滚!”   随着周华英一声厉喝,乔乔逃窜出办公室。   许秋玉等在楼梯拐角处,见到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儿立刻走过来,边安慰边带着她往食堂去。   两人快走到食堂的时候,却有人拦下她们:   “谁是乔乔?”   乔乔站出来,那人又说:“北门房那边有你的东西!那边让你快点去拿,别忘了!”   给自己的东西?乔乔想着可能是家里寄来的,就劝已经等了自己半天的许秋玉先去食堂打好饭菜,边吃边等她过去,这样自己也可以早点吃到午饭。   等她去了北门,门房大伯递给她一个木盒。   家里怎么会无端端寄给自己这么小和轻的一个盒子?   乔乔充满疑惑地接过木盒。盒身有花色纹路点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四周不是尖角,而是更加好拿不容易划手的圆角,触及的手感很温润。   拆开盒子,乔乔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时,却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玉色润泽晶莹,质感细腻,弧度饱满有力,线条婉转流畅,似有似无地有盈盈光色笼罩。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的平安扣! 第12章 污蔑   不怪她太震惊,找了半天的贴身物件,被人装进盒子里送还回来,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吧?   乔乔忍不住问门卫:“大伯,请问这盒子是谁寄给我的?”   “不是寄,是有人留在这的。”   “谁?”   “就是你们文工团的方言啊,他让我转交给你。”   这样说的话,原来是方言无意间捡到了平安扣,于是让人转交给自己?   可是如果是因为昨天在楼后面发生的事情,平安扣被碰撞后掉在草丛里,方言又为什么觉得是自己的呢?当时在场的还有黎雅啊?   如果说是因为之前在医院的偶遇,可自己的平安扣是贴身戴在衣物里,按理来说他也应该看不到才对。   乔乔想了又想,只能解释为方言和黎雅之前相熟,知道这不是对方的物件,这才排除得到是自己的结果。   *   平安扣自然是完璧归赵,乔乔在北门房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将木盒也一并带走了。   总政文工团大食堂有一个老师傅,拿手好菜是“东安鸡”,虽然口味偏辣但是就连部队里的南方兵们都赞不绝口。许秋玉之前就跟她夸赞那鸡肉的口感多么细嫩鲜滑,肥而不腻,果然在乔乔到的时候,她已经打好了两份东安鸡和青菜豆腐等几个菜了。   许秋玉也看到了她手里的盒子,乔乔就拿出平安扣。   “这是怎么回事?”   大食堂到处人山人海,本来就人多嘴杂。事情涉及方言。乔乔也不想多么声张,于是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了事情的经过,直到见到许秋玉眼神闪烁,立刻住嘴。   乔乔回头一看,是两个熟悉的背影。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再不说什么,只吃完饭就回到了练功房。   总政歌舞团的舞蹈队有三个练功房,两中一大,皆是由一个最大的练功房分割出来的。平常的时候,男女舞蹈队各自占用一个中型练功房,等到需要合练的时候再将场地全部启用。因为有场地条件的优势,平常文工团要通知什么消息的时候,其他分队也都是到这里来。   下午的时候,文工团的各个队伍就全部聚在练功房,等候着站在中央的纪老师宣布消息。   平时的通知是几个队伍的领头轮流来,谁有空谁上。周华英毕竟是指导员,她不会事事都插手,舞蹈队的训练项目也基本都是由纪老师负责。   “假都放过咯,你们也该提起精神了,话别让我说第二遍,都打起精神啊!现在虽然才六月,但是大家都知道,下半年有很多节庆活动需要我们总政文工团的活跃,下个月的5号就是端午了,往后更是天天都是连轴转,更别说年关有多忙了。”   纪老师的话一出口,练功房内不论男兵还是女兵都开始嘀咕起来,有的人是为后面几个月大大小小的舞台感到兴奋,也有人则为此唉声叹气。   “但是!端午的节目咱们早就排演好了,7月也还不是你们现在需要担心的,因为就在今天,你们有其他重要的任务。”   文工团除了表演还能有什么任务呢?乔乔也很好奇。   其他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纷纷叹起气来,这样的景象倒是取悦了纪老师,只听她提高音量说:   “你们中间不少人大概已经打听到了,6月咱们总政是要拉练远行的。前两天直属营已经先行一步了,咱们文工团将于今天下午5点在北大门点名,然后立即出发!”   总政文工团下面有两个直属队,但是纪老师现在口中提到的直属营并非是这两个中的某一个,而是与他们文工团同在一个训练基地的师部直属营。   师直属营当然不受文工团的管制,双方同在一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忙各的,互动就是在拉练行军的时候一道儿走,平常佳节汇演也是交流频频。   说是互不打扰,平级平等,但因为经常是文工团为直属营表演节目,两边对彼此的态度就自然而然分为正负两个极端,一个是非常亲近,一个是非常瞧不上。比如说,文工团的男兵们就大多数不是很喜欢直属营的那群“牲口”。女兵里则也有些人觉得直属营的部分人对她们的态度轻浮随便,从而对整个集体渐渐反感。   反映到现实生活里,直属营内部的军官和文工团的军官走到一起的事例只多不少,然而双方口角争斗的事件也时常会发生。倒是十分趣味横生的景象。   纪老师说完拉练的消息,周围人当然又是嘟嘟囔囔地不停。但是乔乔稍微听下去就发现,女兵们的讨论中心却不是这次的拉练任务。   声乐队的女孩有着黄鹂般清脆的嗓音,七嘴八舌起来也还是刺耳:“这么说,方言已经先走了?”   “大概是吧,我说怎么这两天都没见到方言的人呢,唉!”   “你们说,咱们今晚出发还能赶得上他们吗?”   男兵也听见她们的小声议论,有人忍不住反驳道:“你们还傻乎乎地等方言呢?人家都离开文工团了!他现在是直属营的兵!”   “反正大家都在一个基地,回来不还是能见到面吗?你凶什么啊!方言能去直属营是靠真材实料,你能吗!?”   “屁!真材实料?我跳舞就不是靠真材实料咯?”   男女兵莫名其妙地就文工团和直属营相比到底是不是“真材实料”的问题吵了起来,加入的人还越来越多。   纪老师也无奈,寻常的文工团都生怕男女兵互动太甜蜜,练舞时的肌肤肢体接触都会格外关注,他们总政文工团却无意中得了一个安全保障。那就是这里大多数的女兵都心系在方言身上,跟身边的男兵就少了很多幺蛾子,印象里发生的桃色丑闻都比前两年少了许多。   如今,方言已经离开文工团了,也不知道对文工团是一个好事还是坏事。   “行了行了,都别抱怨了!咱们是鼓动队,身兼鼓动部队气势的重任,态度就该摆正了!难道要拖部队的后腿,掉在后面吗?那能鼓动谁啊?!下午回去收拾行李啊,原地解散!”   纪老师说完就走了,刚才暂时休战的那些人又开始吵闹起来。   乔乔和许秋玉出门,就听见她问:“乔乔,现在是几月了?”   乔乔不明白许秋玉的意思,只回答道:“6月啊。”   许秋玉悠悠道:“6月是夏天还是春天啊?”   乔乔望着外面的当空烈日,感知着周身的闷热气温,边扇风边道:   “肯定是夏天了。”   “是吗?那怎么那些人的身心还停留在春天呢?”   许秋玉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听到的几个包括蒋小君在内的千金女兵都笑了起来,仿佛之前同样对方言念念不忘的不是她们一样。饶是乔乔没经历过什么人事也能听懂,忍着笑推了推她。   就在这时,乔乔却突然肩膀一疼,回头的时候发现是有人故意撞了她。那群人三三两两地从后面走到她们前面后,还传来不大不小但足够清晰的声音:   “那就是给方言送信物的?新来的兵?”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方言也敢碰!我看也没多漂亮嘛!”   “听说,方言把她的东西退回来了!真羞啊!我要是她早就吊死算了!”   “肯定是她偷偷塞给方言的。看吧,就算咱们不怎么着,母老虎也不会放过她的!听说已经让她写了5000多字的检讨呢!”   ……   胡说八道!乔乔都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会传出这么奇怪的说法?   平安扣如何变成自己送给方言的了?哦不,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她从门房拿了个东西回来,就说那是自己偷送给方言的,方言发现后就退回给她的了。   许秋玉也听到了,瞬间就要发作,乔乔却觉得这不是好时机,暗暗示意她先别做反应。   她们回到宿舍,围坐在许秋玉的床上,行李包裹乱糟糟地放在一边,无人问津。就在回来的时候,一路上竟然见到更多的人对乔乔指指点点,说的都是被方言“退回”的平安扣。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要是我早就上去暴打她们的脑壳了!”   “没必要。如果是有人蓄意污蔑我,那么现在对方在暗,我在明,我不能自己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就直接迎战。”   那些人言语中的奚落当然不少,但是现下比起发火还是整理更重要。不是行李,而是舆论发酵的由头。   乔乔直觉事情的发生过于突然和微妙。平安扣的来龙经过完全被扭曲,只经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还有那检讨,就连字数都被以讹传讹成了5000字。天怜可见!她从来不知道还有5000字的检讨,这是人能写出来的吗?   造谣不怕凭空捏造,就怕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让人自证清白都要费更多的劲儿。   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她们只是吵得凶但不是这件事情的主要引导者,当场对峙也没有什么意义,没准还要将事情闹得更大。乔乔也自觉短时间内不能再去周华英面前现眼了,这件事最好私下整理清楚了再去解决。   回忆起来,自己在北门房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在场,哨兵在外面一动不动也不该有嚼舌头的可能性。要说是门房大伯出去瞎说的,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那么造谣源头是否不是门房呢?   乔乔下意识地抬头,试图寻求许秋玉的建议。   许秋玉本来很为乔乔遭受非议感到生气,但乔乔意外的沉着多多少少感染了她。回到宿舍后更是犯了老毛病,惯性地见了床就立刻躺倒,惯性地上了床就犯困。   即便如此,许秋玉也撑着最后的清醒意识和乔乔一起琢磨那“暗处”的对象是谁,察觉到乔乔投来的视线时也在心里有了答案,语气里就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你也觉得是她?” 第13章 凤凰?苍鹰!   短暂假期后的训练第二天就开始五十公里拉练远行,这不是巧合,完全是上面故意安排的。   谁不晓得这些兵几天假疯玩回来,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的状态都多多少少懒漫了呢?所以才一来就让他们去长途跋涉,既是鼓舞士气也是锤炼体格。   突击通知,紧急出发,都是为了加剧起到刺激作用,就不说多少人为此唉声叹气了。叹气也没用,军令如山,指示如此。还好第一个晚上的里程任务不是很重,然而每人背着十多公斤重的装具,还是没那么轻松的。   下午五点出发,打包行李也就几个小时。但是一想到拉练就得过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了,文工团的大食堂饭菜也只能在梦里相见了,一群本来已经吃过午饭的人就结成伙儿想找机会去大食堂捡漏,看看还有什么没吃完的给自己这张刁嘴最后解解馋瘾。   哪想得到文工团的几个干事早就在大食堂等着了,直接把来吃二轮餐的这些人赶了出去,骂他们在部队里反而忘了人民疾苦,吃完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分明是把军队当酒店享受了,就是欠收拾。几个干事骂骂咧咧个不停,都嚷嚷这次拉练要给他们“好看”。   寝室卫生天天要做,早上做,晚上做,临拉练前自然也要做。寝室打扫的次序也是有窍门的,一般都要先整理床铺,再是桌柜,然后才能拖地擦墙,这样可以避免重复打扫,徒增任务量。   乔乔也不知道丁琦和卫婷婷什么时候回来,想着这些活儿分给四个人可能效率还更低,于是主动大包大揽。她自己在广州独居时早就养成了清扫的习惯,也完全不排斥做这些整理,再加上内心深处实在不放心许秋玉的内务水平,于是只差遣她去整理桌子,自己拖拖扫扫擦擦,没一会儿就打扫了干净。   最后的时间里,她俩匆忙洗个澡。这次出远门起码要个三四天,没有意外的话别说洗澡了,就是清水都要节省节省再节省地用。虽然天气热得很,但是乔乔考虑到她们刚洗完澡出门,而且野外露宿还是容易冷到,于是多带了一层薄被,临出门前两个姑娘把彼此的头发擦揉得一点水迹都没有,这才把背囊装具什么的都背好提好,一起往外走。   到了北大门的门口,还得站队和等待。许秋玉就一直瞅着乔乔的背囊,直夸她不仅清扫整理做的好,背囊捆得也好。用捆绳结捆士兵背囊的项目是新兵集训时会集中教授的,但是乔乔没有参与过总政的新兵集训,完全是靠着记忆里在空政服役时的印象仔仔细细将背囊捆成的。那种仔细甚至近似于虔诚,因此背囊也捆的结实又漂亮。   乔乔感受着自己背上的重量,眺望着基地外的远处高山,一种极为熟悉又陌生的感情涌上她的心头。   不论是捆背囊还是拉练,甚至是寝室内务,上一次这样的经历已经是多年前了。刚来到总政时,她确实有几分恍惚,还觉得有与过去不同的新鲜感,此刻自己与身旁人都身穿军装,共同等待五十公里的夏季拉练开始,这才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像是飘零在外许久的孩子终于回到了梦中的家乡。   几个干事簇拥着一个教员路过她们这条道儿上,也看到她的背囊,站住了:   “这个囡囡,背囊捆的不错嘛!下次的内务大赛,看你的发挥哦!”   乔乔端正地立正敬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浅笑道:“谢谢长官!”   她眼中的骄傲和快乐显然取悦了对方,只听对方哈哈大笑:   “这个囡囡!搞内务也这么开心哦!”   “有好的内务,才有好的兵!”   这是在《内务条令》里的话,乔乔眼睛都不眨地自然背了出来。   旁边一个干事从教员停下步子时就翻阅起手里的档案,找到了她们的406室的检查记录后,指着乔乔和许秋玉说:   “她们的寝室卫生也是红色。”   红色代表“极为干净”,水红色代表“干净”,绿色代表“一般清洁”,黄色代表“不清洁”。   乔乔和许秋玉对视,笑道:“是我们一起做的。”   她一身簇新整洁的军装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模样儿生的明眸皓齿,神情骄傲却不傲慢,有发自内心的身为军人的自豪使命感。   教员笑着点点头,就带着其他人走远了。   远处,部分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交换着眼神嘀嘀咕咕起来。   *   一路上,经村庄,闯山岗,入小林,爬山丘。小跑和步行交替行进,就这样伴随着口号声和在声乐队的领头下的唱军歌声,他们终于到了第一个休息据点。这一夜的行军任务不重,但是几个干事已经提前“吓唬”他们:明天就要大幅前进,且不只是小跑,还要开始中跑了。   明天的苦明天吃,明天的眼泪明天流。今天反正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大家全然当听不见噩耗,就各自拿下背囊,打饭的打饭,扎营的扎营。   许秋玉被分配去搭帐篷,乔乔则被喊过去给炊事员帮忙。这也是部队拉练的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新入队伍的人要给前辈们做好服务,有的兵吃完了一轮还要来吃第二轮,等忙完了的时候也没多少给自己吃的了。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杀杀新兵的焰气。   其实,总有人会忽略炊事员的辛苦。要知道在拉练的过程中,凡是那种拖着老长队伍的大型兵团,跑最前面的永远是炊事班的兵,因为要早早到位,才能照顾到全体士兵的伙食。   两个桶里分别装着白粥和咸菜。饭菜容易变质,况且本来也是为了锻炼体魄,自然没有别的吃食。压缩饼干这些按次分发的军粮都珍贵的很,拿到外面还能炫耀炫耀,多的是人想尝一尝甚至是摸一摸这传说中的军粮。所以大部分人也不会一次拉练就把整包的压缩饼干吃完。   不过,白粥和咸菜的分量是不是有点少啊?   杨炊事员看见乔乔疑惑的表情,手里飞快地给排队的战士们盛粥的动作不停,嘴上抽空告诉她:   “大概明天,咱们就和直属营会合了。直属营人多装具足,车的地方也大,跟着他们吃就行。”   原来是这样。乔乔乖巧点头:“杨叔,谢谢你。”   杨炊事员的脸上却不见开心,皱着眉问她:“闻闻那桶里的咸菜,有坏吗?”   乔乔赶忙去嗅了嗅,却没觉得有异常。   “没坏啊?”   “那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都没人盛咸菜?以往这些兵吃得可凶了!”   乔乔的面前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和旁边盛粥的那条长队比起来属实对比鲜明。她有所预感是怎么一回事儿。   后面隐隐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谁去咸菜那儿?反正我不去,平白惹得一身臊。”   “一想到她胆大妄为去追方言还被拒绝,我就觉得她在咱们文工团混不了多久了。”   “土窑里的母鸡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咯……”   说得太难听了。乔乔的眼风一扫,平日里掩藏在温和好说话面貌下的截然不同的气场显露出来,那群人才堪堪住了嘴,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我从未想过当什么凤凰,我要做就做苍鹰。日行千里,凌绝太空!”   众人理所应当地被她的话震住了,还是杨炊事员最先反应过来:“乔乔说的好!志气挺高!”   杨炊事员也大概明白所谓的“咸菜无辜遭冷遇”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拿起大勺往桌上狠狠敲了敲,对着他们嚷嚷着:   “成天就知道拿芝麻大的一点小事儿欺负战友,真够出息的!咸菜你们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大家知道杨炊事员的资历深厚,就连政委和指导员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今完全是一心爱文工团才在完全可以当他们父辈的年纪里依旧坚持服役。就说这拉练的辛苦,他们年轻人都时常累的一口血闷在嗓子眼,杨叔却一次也没有倚老卖老,要求领导给自己开绿灯。   本身领导们是主动想为他开几个大绿灯的,毕竟这样鲜活生动的军中榜样老旗帜,拿到外面的任何一个场合和平台都是经久不衰的光荣事迹,必须得多犒劳!结果杨炊事员每次都拒绝,说什么也不肯与群众唱反调。   然而,即便部分人扭过头不吱声了,可还是有人在心里的恼火还没完全释放出来,非要继续顶着乔乔的话,大声道:   “老鹰?!老鹰多残忍啊,还会逮小兔子吃,听说大一点的老鹰还吃人呢!我就没见过喜欢老鹰的!男人没有,女人更没有!”   乔乔的神情坦然,怀着对那老者尊敬爱戴的心情,沉稳反驳:“怎么没有?‘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你总该记得是谁写的。你又可知道‘斥鷃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的含义?”   好一尊大神!顿时在场的人都没有敢接话的了,找茬的那个人的脸色也一白一红,很有几分滑稽。   “你们这儿好热闹啊!”   乔乔转过身子,看向来人。 第14章 饭碗   蒋小君依旧是一幅圆脸蛋的笑模样儿,正朝她眨眼。   乔乔惊喜地问:“小君?你怎么来了?”   蒋小君和许秋玉本是都被安排去搭帐篷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来。   “秋玉担心你被找麻烦,就喊我们过来给你撑撑腰,不过看样子你自己就能搞定了。”   蒋小君也不避讳,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能确保传递到周围人的耳朵里,说完就端着饭碗走到咸菜桶旁,十分兴奋地招呼着乔乔:   “快快快,给我点咸菜!这白粥没有咸菜还真不知道怎么吃,一点味儿都没有。”   和她一起来帮忙“撑腰”的姑娘们也纷纷两眼放光,围在咸菜桶周围楚楚可怜地捧着饭碗,那架势给乔乔觉得让她们多等一秒钟都感到自己心里过不去。   乔乔刚给她们每个人盛了一勺子咸菜,勺子还没放回桶边卡好,眼前又多了个男人的手。   她抬头,一张黝黑青涩的陌生面庞映入眼中。   男兵不知是真结巴还是因为紧张而结巴:   “我,我想要,一点咸菜……”   “马上!请等一下!”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顾客”啊!   乔乔发自内心地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连忙去接过对方的饭盒。   男兵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谢,谢谢!”   饭碗是部队里统一分发的,是饭碗不是饭盒,意思就是连个盖子都没有。标准规格,不小也绝对不大,很多胃口好的男兵都要一顿吃两碗饭才能觉得饱了点。   乔乔一接过来,就诧异地看见碗里有一块不小的泥土,就粘在内侧的壁上,还有一小块的大概是已经蹭落的泥土痕迹。   “这块土?”   “啊,可能是刚才掉地上沾到土了。没事儿!都一样儿吃!”   男兵是糙惯的了,丝毫也不在意碗里的这一小块土是否不干净,是否不卫生,是否会让他染病。   他是从偏僻落后的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别说蹭到土了,就是饿昏头而直接吃土充饥的人也不是没见过,甚至还不少见。可是听到乔乔这样说后,就下意识想直接将手伸进饭盒抹掉内壁的泥土。   “等一下!”   乔乔见他还想伸手,赶忙制止了他,霎时提高的音量倒是把男兵吓了一跳。她则低下头从裤侧口袋里拿出叠好的四方手绢,从旁边自己的军用水壶里倒出了点水,沾了沾待打湿后就替对方细心地擦起饭盒。   她边擦拭边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是军人,身体要奉献给军队的,咱们文工团的人就是要奉献给舞台。如果因为这一小块土吃坏了肚子,岂不是很不值得?现在又是在外面赶路,卫生员也不能处处照应到,如果你生病了也不好及时就医啊。”   五、六十年代国内的生活条件就是如此,大多数人基本不在意也没法在意卫生防范,也从未采取过什么像样的有一定策略性质的卫生防范措施。实际上除去真的没饭吃而活活饿死的存在,还是有很多人因为饮食问题的疏忽而生病甚至没了性命的。   除“四害”活动虽然架势浩大,但也只在生活质量水平较可以的城镇实行的比较彻底,稍微贫穷些的村落就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尤其是贫穷村落的数量远远大于富裕的城镇,推行卫生教育就更加棘手。   直到后来,生活逐渐稳定了,国内的卫生普及教育才有了显著的成效,国人们这才对如何防范疾病,如何强身健体,如何养生养身有了更加强烈的意识。   “手绢是新的,我刚刚才洗过。反正现在也没有人来打菜,你要是介意是手绢的话,我再帮你用清水洗一遍吧?如何?”   清水当然就是指她自己水壶里的水。   乔乔轻声细语地刚说完,就听见对方立即结巴的更厉害了:   “不!不麻烦了!我,我个大老粗,不会,不会得病的。”   “怎么会有人不生病呢?你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行。”   她扬起白净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松软如瀑的黑发扎成长辫垂在身后,丝毫没有因为几个小时的拉练风霜而有所减色的风采使人心神一荡。   男兵的脸在肉眼可见程度的速度里由单纯的黝黑色变得黝黑中透着赤红色,到最后乔乔都担心他要爆炸,对方却一把抢过她刚给盛好咸菜的饭碗,撒开腿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蒋小君和几个一同来的姑娘早就在旁边围观的心痒痒,见到这最后的一幕后再也忍不住了,全部笑得打颤,还凑在一起说些淘气话。   乔乔自然饶不了她们,但是不想饶归不想饶,她却脱不开身。   不时地就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走过来。   盛咸菜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管是觉得干吃白粥咽不下去还是白粥很香但是和咸菜一起吃更香,总归还是有很多人蠢蠢欲动想来要一口咸菜吃。就算不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不能干看着那桶菜变馊吧?明明是给他们准备的,外面人还吃不到呢。不吃白不吃,不吃这咸菜岂不是吃了亏?   之前迫于面子上过不去,非要跟着损几句“被方言反感”的乔乔,主要是有几个人立场鲜明地要孤立乔乔,他们也就随了大流。   然而蒋小君她们一行人的到来让他们动摇了。她们这个小圈子在文工团的舞台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个个的背景摆在那里,从来就不是好惹的对象。   见她们乐呵呵地给乔乔撑腰来了,那些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就有了犹豫。再加上那个器乐队的男兵毫不顾及地走到乔乔面前,可以说再一次打破了他们之间的一层防御心理。   乔乔给他们盛咸菜,中途往杨炊事员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和蔼的笑。   这时,一个矮个子男兵将饭碗硬塞到她的面前,操着浓重方言的口音,避开乔乔无辜的视线,央求道:   “俺的碗也脏嘞!你拿绢子替俺擦擦吧!”   乔乔看着眼前这崭新干净得仿佛都能反光的铁碗,一时愣在原地。   蒋小君她们看过来看过去,都快笑死了。   *   远处,有几个人端着饭盒坐在土丘上吃饭,之前找茬讥讽的女生此时正吃着压缩饼干,对着一旁默默低头喝粥的女生不住地抱怨。   “真够狐媚的,这才在方言那儿闹了个没脸,又在勾引别的男人了!嘿!这人与人的区别怎么这么大啊?怎么能有人这么不要脸?你说呢,黎雅?”   黎雅抬头,小幅度扯起嘴角:“莉莉,你别生气了。大家都是战友,不要闹的太难看了。”   “就你脾气好!”   旁边的人适时地插嘴,送上殷勤:“莉莉,你别气了,你看黎雅也劝你别生气。”   左莉莉斜他一眼:“侯文,你充什么好人呢?”   侯文和左莉莉是青梅竹马,家里人更是合伙做生意的关系。七十年代时常有人卖点小玩意儿,他们的父母就合作卖起了瓜子。瓜子在以后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在这个时候却有不小的油水   制度上虽然比几十年前适当放宽了,可依旧会抓人。每次抓人也不是抓他们的父母,只是抓下面的小虾米,也不定罪就是拘着扣着,无非是那些人看他们赚的不错也想蹭点油水。   他俩生在这样的家庭,自然不比那些高干子弟,也不如什么父辈祖辈都是大学究的,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很多了,总之吃穿不愁,还有点自得。   文工团里不止有根正苗红的孩子和身家清正的孩子,还有他们这种手上有些闲钱但在社会地位上差一口气的出身。文工团的履历对他们多多少少是镀金。   自小顽在一处,侯文早就练就了一套对付左莉莉的方式。   只看侯文立刻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你说我不是好人,那我就来当一次彻彻底底的好人!你记着压缩饼干吃完了后找我拿,我的口粮都给你!”   左莉莉嗤笑道:“你自己不会送上来啊?还让我去跟你要?”   “好好好,莉莉说得对!我等会儿就去给你送过来。”   “就只有你的啊?那也不够我们吃啊!”   “那我把我们班的压缩饼干全要过来,全给你俩儿吃!”   黎雅插不进去他们的对话,干脆闷着头继续吃饭,听到要她也吃压缩饼干,抬头看了眼前方,又低下头说:   “不了,我不想吃。”   侯文笑着和左莉莉说:“黎雅不吃,莉莉你自己吃吧,或者我俩一起吃啊?”   左莉莉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回头问黎雅:“你为什么不吃压缩饼干?这白粥有多好喝,是唐僧肉熬的不成?”   侯文补了一句:“那就是肉粥了,不是白粥。”   赶在左莉莉又要发火之前,黎雅道:“太容易长胖了……指导员让我参加省级舞蹈大赛呢,我得再瘦一点。”   压缩干粮这些战备军粮都是让战友在前线的艰苦作战环境下补充体力的,制作的准则就是要用最小的体积换取最高的热量,他们文工团的人根本无法放心肆意地吃个过瘾。   左莉莉本就是偏丰腴的类型,听闻黎雅提到热量和体重也不继续讨要压缩饼干了,只是哼道:   “小雅不吃,我也不吃了!反正我看到那个乔乔就气饱了!”   “莉莉,要不你跟我一起喝点粥吧,也不要生气了,不能气坏了身子。”   “我还气坏身子?!你自己才是!”   左莉莉一脸痛惜地把视线从黎雅身上拉回来,放到对面的乔乔身上,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黎雅一口一口小口喝着碗里的白粥,视线的方向却穿过人群人海,定定看着忙碌的乔乔,以及她面前慢慢增多的排队人群,眼底暗了又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小说预计篇幅较长,感情线也是比较慢热的,总归是走完所有剧情就能大团圆啦。不过因为剧情节奏并没有想写过快的原因,再加上的确我也自觉笔力不足,在目前为止就已经有意无意地铺设了过多的伏笔,本身有一些是没有必要现在就表明的,因此影响到大家阅读上的流畅感,可能会烦躁怎么这么复杂QAQ这确实是我的问题,真的很抱歉。 第15章 同行   等到文工团的各位都吃的差不多了,乔乔这才把剩下的半碗粥和一点咸菜盛出来,坐到等了她许久的许秋玉面前的时候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许秋玉见她来了,立刻把自己碗里的粥倒给她:“我就知道没剩多少吃的了!”   “秋玉,谢啦!你专门替我多盛的粥吗?”   “这我可不能抢功。咱们不是有压缩饼干吗,我是想和你一起吃那个的来着,但是杨叔非要给我盛满满当当的一整碗白粥,估计是替你着想吧。”   乔乔心里一暖,回头去寻杨炊事员。老兵年纪越长,面皮越薄,见到她投来感谢的视线反而望天望地无所适从,最后干脆扭脸就走。   乔乔和许秋玉相视一笑,又边吃边聊。   “不过,你还是帮了我很多忙,刚才就是。”   许秋玉知道她说的是蒋小君她们的事儿,倒是不在意地边喝粥边摆摆手:“说起来还是黎雅和左莉莉的错,当时我在食堂见到她们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文工团的大多数人在吃完饭后都会自发地去扎营的前面一块空地上,因为过一会儿就要开始拉歌赛歌了。喊口号的时候,声乐队的人都安静的不得了,拉歌的时候却少不了他们的精彩表演。此时,乔乔和许秋玉已经能听见前面传来阵阵口号和□□歌声,激昂又热情。   周围没有几个人,少有的几个离的距离也远,乔乔也就直说:“我从北门房接过平安扣后就只去了食堂,然后咱们就一道儿去舞蹈房了。如果是黎雅和左莉莉在食堂听见我们说话,然后瞎传出去的,倒是很合理。”   “左莉莉一向和黎雅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她和你也无冤无仇,倒是黎雅在你来总政第一天就有了摩擦。”   说到在文工团的第一天,乔乔不仅撞上了黎雅方言和周华英,还和卫婷婷起过冲突,丁琦也对她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但是乔乔和许秋玉讨论了一番后,都觉得另外两人涉及到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够高。   最主要的问题是,卫婷婷和丁琦都不是在文工团很有人脉的人,而且那谣言里还牵扯了方言。许秋玉和她们打的交道长一点,直说她们就算有心编排乔乔,也不敢编排方言。更何况,丁琦和卫婷婷估计根本没有把乔乔和方言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联想过。   “看来只有黎雅了。”   乔乔回忆了至今的种种,只觉得黎雅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甚至是吓人。她不时涌现出的那份敌意过于激烈,状态似乎又时好时坏,很是让人摸不清脉络。   “秋玉,你能不能和我讲一讲黎雅?”   许秋玉想的时间都不用:   “黎雅到总政也挺久的了,十一二岁的时候进了曲艺队当学徒兵,后来被带到舞蹈队。她启蒙晚,但是天赋还行,总之熬了这么久终于到了现在的位置,熊芳和岑琳之后就是她了。”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粥,许秋玉才继续说:“她在曲艺队过得不太顺利。”   “怎么个不顺利?”   “被她宿舍的人打过几次。”   耳旁依稀传来前方悠扬的歌声,一方刚唱完《红太阳照边疆》,一方又大唱《战友情长》,正好唱到“一起扛过枪,一起敬过礼,一起穿着新军装,喊着那一二一”那一段。   乔乔僵住,她没想到黎雅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不是欺凌吗?!   许秋玉喝着粥继续道:“她也确实有激动会晕厥的毛病,不过和你撞上的那天应该是装的。之前欺负过她的人后来也都处理掉了,处分的处分,逐出的逐出,黎雅也再没和曲艺队有什么关联。”   乔乔默默记下,快速喝下白粥就和许秋玉分开。   “我去帮杨叔做善后工作,回来再找你。黎雅的事情总归要解决,我们晚上再谈。”   *   乔乔找到杨炊事员的时候,对方正揉肩甩胳膊,然后把大小两个桶叠在一起,准备带到距离扎营据点大概两公里的溪流去洗刷。   虽然文工团的大家伙儿总劝他不要做这些零碎工作了,但他心里总觉得自己再怎么说能在部队的时间也不多了,能为基层做一些贡献就多做一些吧。那些身强力壮的小孩子才应该多去学习,多去感受,多去吸收新鲜的知识,所以总是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先把活儿干了。   “杨叔!我来帮你洗吧!”   杨炊事员看她快步走过来,一脸疑惑:“你咋来了?还不去跟他们到前头唱唱歌,歇一歇?”   乔乔眼疾手快,还没说话就率先一步夺下杨炊事员刚想拿起来的桶,拎到手上才安心地笑道:   “我这不是来帮你做善后工作吗!”   “善后啥啊,洗洗弄弄又不需要啥技术,也用不着两个人!”   杨炊事员说着往额上一擦,掩饰掉刚才自己动作上的一瞬间僵硬,刻意装作轻松的模样儿。   “没事儿,我今天本来就是给您打下手的,自然要做到底啊!”   杨炊事员还是摆摆手:“天晚了,那条河离咱们还有个半里左右的距离,让你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丫头片子脱离大部队,专门来回一趟,我就是不放心。”   乔乔故意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身形看起来大了不少:“我都十九啦!这么区区两公里的路,还没有我小时候追猫逗狗跑的里程多,那会儿我经常从城头跑到城尾,从白天跑到夜里呢!”   说完还颇为自豪地拍拍自己身上的军装:   “况且,我可是战士啊,寻常人见了我这身军装,哪里还敢对我怎么样?要是敢对我怎么样儿,我就把他打倒!把他打跑!”   “嘿,你真行儿?”   “必须行儿!”   乔乔说着就把另外一只桶拎起来,洗洗弄弄的东西一起打包好,跟杨炊事员挥手告别。   “杨叔,那我去啦!你去前面听大家伙儿唱歌吧,还有人讲相声呢!记得小心不要听得太入神笑得太大声,不然容易闪着腰!”   老兵老兵,身上还是落了大大小小不少伤病,隐痛一直不少,只是他从来不与谁说罢了。要是说了哪里还了得?可不得被那些领导一级又一级往上面打报告,没几天就有人来劝自己退役了。他还不太老哩!   杨炊事员没想到自己刚才稍微扭了一下腰被乔乔敏锐地看出来了,老脸一红后笑骂:   “丫头片子!”   *   乔乔提着东西沿着小路往溪边走去,他们文工团扎营在一处平坦的山脚,那条小溪在山的另一头,要绕半圈的山才能见到。   等她洗净两个桶站起身,就瞧见远处有一个人影从远处慢慢向自己这边走近。   乔乔绷紧了神经,大脑飞快地运转。假设对方是歹人,她是该拿铁桶往对方的脑袋上砸,砸到昏过去为止再跑,还是直接把桶砸过去转移视线,然后飞快地躲进旁边的林子。   人影高大,看样子该是个成年男子。   她没有足够的信心制服歹人,但如今天已经全黑了,自己跑开的可能性有多大?   “乔乔,别害怕,是我。”   熟悉的清凌凌声,任何人听过就不会忘记。   乔乔从他开口时就立刻松下一口气,同时惊呼:   “方言!你怎么在这?”   “我从前面过来,看见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方言从阴影下走出,俊朗的五官与挺拔的身姿让乔乔不由得心下一定。他依旧如上次见面一样,身穿挺拔的整齐军装,武装带一丝不苟,无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提着的大小东西。   乔乔心道他们其实只是第三次见面,却因为自己无数次在他人的嘴里听到“方言”这个名字,所以反而有了别样的感觉。   被身边人无比神化的对象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遇见都像是错觉。   月光下,他纤长乌黑的眼睫垂落,略带浅色的眸子里有明显的笑意:   “乔乔,晚上好。”   “啊,你好。”   恍惚过后,她还是觉得不对:“方言,你们直属营不是在前面吗?你怎么会往回走?”   似乎是察觉到方言的视线有变化,她下意识想解释:“我也是听文工团的人说的,他们说你从前是文工团的,最近才调到了直属营,我本身也不清楚那么多……”   方言将她的窘相收尽眼底,浅浅笑道:   “是的,我之前在文工团当中部文书,这个夏天到了直属营。”   夜色已经全然降临,方言率先走在前面带路。乔乔离开扎营据点的时候还时间尚早,当时还可以借着光线小心翼翼地走路,在现在暮色沉沉难以分辨前路的情况下,有人主动开路也没有不开心的道理。   他们一前一后,缓缓走在山间小路上。   方言的步子大,似乎有意识地替她着想,刻意放慢了步伐。   “本身我们应该会在明天会合,但是山前有一条惯例走的大桥塌了,我们都要改道绕行。”   乔乔吃惊:“有桥塌了吗?”   “对。那座桥是独墩,双侧承载力不均本就容易导致坍塌事故,在我们到之前就倒塌了。只是因为绕行的缘故,这次拉练应该会比预期时间延长半天左右。”   方言说着就停下脚步,将周围查看了一番,用一根长树枝清理了些杂草藤曼后,才朝她伸手。   乔乔瞧见他刚才的动作也回想起来,大概在这附近有一段狭窄陡峭的石阶,因为长久未曾打理的缘故,石阶的缝隙里长了许多藤草之类的植物,踏上去更是有几分滑腻。   她在来时经过这处石阶的时候还看得清路,此时也有几分勉强。   乔乔犹豫了一下,抬头却见方言的神情如常,不由得暗恼起自己想得太多,也就将手心向下覆在方言的手上,触及的那一刻手心有丝丝凉意:   “谢谢。”   “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方言就这样轻轻将她牵到石阶的末端,窄小的路上他们始终保持一段不远的距离。石阶在林子深处度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早已经融入了这片老林。视线不明晰的情况下踩在滑腻触感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乔乔的心脏不时地一突。还好方言走的尤其慢,因为他的沉着,乔乔也渐渐安定下来。   等走下石阶后,乔乔自然地收回手,笑着说:   “带路的事情可以不谢,平安扣的事情还是得正式谢谢你。那是对我很重要的物件,我差点以为就找不回来了,没想到被你捡到了。”   她当然没提平安扣所引发的有关于黎雅的后续一系列事情,那也实在与方言无关,没必要说出来还让他白白费神。说起来同一段绯闻故事,自己沦为自不量力的傻姑娘,方言则是一贯的高高在上,仿佛他就是毫无七情六欲的人间神祗,乔乔倒觉得这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什么她们都默认方言是那样冷硬漠然的样子呢?   乔乔回想起他们二人至今为止的三次见面,始终觉得方言虽然气势冷峻,但本人比他们想的要亲和多了。   非要说有什么接近旁人眼光的印象,大概就是在训练基地的那次偶遇,她听见方言断然拒绝黎雅的告白,确实让不知情的自己误以为他是冰冷强硬的人。   说到那一天。   密林树叶茂盛,月光只能零零碎碎透下来一点点。乔乔在这样的距离下依稀能借着这仅有的光线看见方言的背影,或许是直属营的军装实在太过有型,总之现在看来他的体型已经几乎完全脱离了少年的模样儿,是成熟男人的体格了。   她想起来,方言说过他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想讲一下我的想法,也是跟追文的小天使们的一种交流。   我的女主乔乔,她虽然是重生文的主人公,但不是一个开场就满级的大号来屠杀新手村的女主类型。乔乔上辈子的人生有遗憾但没有深仇大恨,这辈子也始终是进步向上的。在偶尔被小人侵扰的日常生活里,她用心解决困难,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完善自己的人格,最终和大家完成不同层面的和解。   至于配角团,很多人身上都背负着支线,我想在确保主线不崩的情况下也不放弃他们的故事。   再次感谢包容我的朋友们,也感谢为我提出建议的朋友们,祝你们看文愉快。 第16章 蓦   “最近有烦心事吗?”   不知什么时候,方言在前方站定转身看着她,乔乔及时刹住了脚步,避免了见一次尴尬一次的场面发生。   她打着哈哈:“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你看起来就是有烦心事。”   乔乔在心里默默感慨,方言在直属营当的是侦察兵吗?怎么会这么敏锐?!   她下意识往旁边看去,意外地像是发现什么,跨过草丛绕过树,惊喜地仰头喊道:   “方言!你看!”   方言从刚刚见面时就察觉出乔乔的情绪不对,就在她在溪边洗刷的时候都是眉宇间有一丝隐隐的忧心,不时地就要停下来思索一会儿。所以即便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也有预感绝对是文工团里出了什么事情,给她带来了烦恼。   可是即便做好了乔乔会转移话题的准备,方言听见她喜悦不设防的声音时却还是心下一动,也顺势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六月的月亮并非圆月,但皎洁傲然更盛圆满之际。肆意挥洒下来的银白色的皎洁光辉将高坡上野蛮生长的树冠周围都镶上了一圈皇冠花边,树峰因此显得更黑更暗,树冠因此被衬托得更加华丽卓然,甚至不似人间的树,让人感叹都该存在于遥遥月亮上的广寒宫里才对。   繁星仿佛是由人自己画上去,精心打造出的一幅美丽画卷,美至完美。目睹过的都会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触碰,去感受。不该是他们触碰了星星才对,是星星触碰了他们。   星光灿烂的树下,乔乔和方言一时间也忘记出声。   他们刚从密林深处走出来,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好的一处风景。本身已经进入闷热的天气因为身处这样的高度而尤其清冽宜人,乔乔忍不住深深呼吸,纯净的空气灌入她的胸腔,只觉得尤为畅快。   夜里的人似乎在其他感官上会格外敏感,她就嗅见花香与树木的清香,还听见了溪水流动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低面上,似乎贯穿了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她仔细顺着声音寻过去,果然见到有粼粼的水光。   “这应该是我们刚才在的那条溪流的一个分支。你知道它的名字是什么吗?”   乔乔不无遗憾地对方言说:“我还以为这是一条野溪。”   野溪,顾名思义就是与人迹疏远的,不养育人类,也不需要人类的赞美。它们在山林里就像野马脱了缰绳,透着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性,以及大自然最本真的残酷冷漠。   拉练时走的大路虽然也是野草野花,但都像已经习惯了人类的踩踏。它们是被驯服的。乔乔和方言找到的这一块地方却是不一样。这里罕为人至。   草,是茂密杂乱的。花,是鲜艳叫嚣的。没有给人走的路,没有给人喘息的地方。它们生的乱,长的乱,恰恰好创造出自己的王国。无声无息,无穷生命力。   乔乔方才还不觉得溪流与别处有什么不同,依旧是细水长流的闲情逸致,亲昵可爱。可是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条分支的溪流却凌乱翻涌着,小小的溪都涌动出波涛的动静,丝毫不顾忌什么。想到它被某个人冠上了人类世界的名字,她甚至觉得可惜。   “别告诉我,这条溪被取了很奇怪的名字!”   她想起来小时候和乔大海回老家的时候,一路上可是听见看见了不少匪夷所思的村落名字。比如有个村子叫撅猪尾巴村,这谁能理解?!   还见过一个鸡屎村和一个蚂蝗村面对面住着,两个村子的人见了对方都招呼着“你们鸡屎村越来越像样了啊!”“还是你们蚂蝗村的人荷包鼓!”,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这些奇葩的名字都在乔乔幼小的心灵上留下深刻且不可逆转的印象,相比之下,余老太太所在的九婆村都显得正常了不少。   一想到这条溪有可能也被叫做“三四五六婆河”甚至是“撅牛尾巴溪”,她就笑不出来。   方言在旁边注视着乔乔,见她一本正经地伤神难过着,脸颊无意识地鼓起来,悠悠望向溪流的眼神里都甚至透着丝怜惜痛爱,只觉得自己心里痒痒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这是蓦溪,因为这座山叫做蓦山。”   “哪一个蓦?”   他顿了一秒,一字一句道:“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乔乔还在直勾勾地看蓦溪,心里觉得这个名字倒是不太坏,下意识地接过方言的话。   短暂的寂静。   “乔乔,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方言独特的冷清嗓音十分有迷惑性,至少在此刻周围都安静的环境里甚至让乔乔听出点绻缱温柔的意思,成功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次的斯文知礼,乔乔始终无法与文工团那些对他持有高高仰望态度的人感同身受。   乔乔看向他,俊逸疏朗的眉眼让人望不尽:   “什么事?”   他道:“我一直想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乔乔睁大眼睛。   开玩笑!   她十分认真地大声道:“当然记得啊!我们不是在医院见过面吗!”   乔乔想起他手上的伤,在基地里见到的淤青痕迹让人心有余悸。也正在她低头寻向他手腕的一瞬间里,方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错杂,只见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你那次在医院是去治疗手上的伤吗?现在怎么样,还疼吗?”   她之前就想不通,方言如果也恰好是文工团的人,那该不会经历什么搏斗训练啊?就算是舞蹈队的也不该在手腕处受伤,尤其那是明显由击打造成的淤青。直到后来得知他去了直属营,这才稍稍理解了。直属营和文工团截然相反,那是真的要进行实战训练,时刻都在做着流血负伤的准备的地方。   “嗯,已经好了。”   乔乔看见他的手腕上已经消去了大半的淤青,不好意思地想去把桶拿回来。遇见的太突然,她一时忘记对方的手还带伤,虽然看起来已经好上许多但毕竟是个病号。可他依旧牢牢把持着拎手,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抬起头,方言朝她笑。   “没关系。”   他想:没关系,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   两人到了总政文工团的扎营点,方言就去找了文工团团长传达需要改路绕行的消息,乔乔也回去休息。许秋玉等着她说黎雅的事情。   “黎雅犯晕的毛病真不好弄,要是咱们面对面和她对上,她两眼一翻直接倒地,我们又不占理了。”   “黎雅在曲艺队的经历,你知道更详细的吗?”   许秋玉听乔乔这样说,看了她一眼:“你不会还替她操心了吧?”   “那你说她除了左莉莉,还有别的朋友吗?”   “没有,从来没见过她跟别人玩过,男生队也没。”   乔乔往被褥里缩了缩,轻皱起秀气的眉毛:“我就是觉得她之前被欺凌过,性格上为此有点激进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我不是不生气她和左莉莉瞎传我的闲话,可我也不是很想在大家面前把这件事公然解决。”   “你怕她寻死怎么着?”   乔乔隔着被子拍了许秋玉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   “意思不都一样吗?你就是怕黎雅羞愤崩溃甚至被再次孤立,你都不想想你自己都要被她折腾得被孤立了!?”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要是问怎么隐晦地把我不是被方言拒绝,我也不喜欢方言的态度告知所有人,其实我也没有办法……”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了!”   许秋玉躺在她身边,对着她的耳边轻轻道:“其实黎雅就是太喜欢方言,又想让你难堪,那你干脆真的和方言气气她算了!”   乔乔听到一半就推开她,没好气地说:“瞎说什么呢?!”   “你和方言演演戏,都甩掉一个□□烦,不是挺好的吗?”   许秋玉哼哼地接着道:“你俩反正也挺熟的。”   “我们哪里熟了?”   “你还问我呐?你刚才回来是和谁一起的?当我傻不成?”   乔乔没想到许秋玉注意到方言和自己前后脚回来的,亏她还在扎营点外半公里的地方提议让方言先走,自己拎着桶慢慢走在后面回去,以免让别人看到他们会说闲话。   “那真的就是巧合,他路过看见的我。”   “哪有那么多巧合?我看你要想低调地解决问题,就跟我刚刚说的一样,刚才和方言回来的时候别想着什么前后脚什么说闲话,就和方言两个人卿卿我我地在所有人面前互动半小时,临别再来个甜蜜的拥抱,你看还有没有人说你被方言退了定情物,下了面子!”   许秋玉干脆一头钻进乔乔的被褥,腿直接缠上她,乔乔咬牙切齿:   “这叫什么低调?我看你是把我放在火架上烤!”   她俩在被窝里面小动作地打闹一番,许秋玉凑到她耳边又说:   “你说是方言无意中看见你的,无意中和你一道儿回来的,可你怎么能确定方言不是看见你后,欣喜若狂地邀请你一起回咱们营地呢?让我这个旁观者来看,黎雅编排你也不是没理由,就看方言平时对她和对其他人有多冷淡,今天见了你就主动和你一道儿回来,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更气?这差距也太大了!而你呢,你就没琢磨过方言的想法?”   乔乔听她说得越来越不靠谱,下手拧她腰间的嫩肉:“不准乱说了!他就没想法!我要琢磨什么?!”   “嘶!我说!方言虽然是首长的儿子,但你的条件也不差,怎么文工团那么多人都白天夜里没完没了地想着该怎么和方言好上,你就怎么说都不愿意?首长儿媳妇儿的名头不够响亮怎么着?”   “你和蒋小君怎么不去做首长儿媳妇!?”   “蒋小君是想当,我是不想当,但我们想不想的有什么区别?方言可从来没主动和我们一道儿走过夜路啊!”   许秋玉半暧昧半忍笑地说到一半,就率先护住自己的腰,说什么也不让乔乔的魔爪靠近了。   “因为我就没想嫁人啊!”   乔乔和她闹了一通已经无奈的很,搞不懂在两人一会儿没见的功夫里,许秋玉的靠谱程度怎么就跌入了谷底。这都说的什么话啊?越说越没边儿了!明明是在讨论黎雅的问题,她出主意就出了一个让自己和方言合伙秀恩爱气黎雅的惊天馊主意?!   还非说方言对她……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我就想好好跳舞,从群舞跳到领舞,再跳到独舞……如果可以,我想跳进人民大会堂。”   丁琦和卫婷婷还睡在另一头,乔乔的声音压到最低,但依旧无法掩饰语气里的憧憬与希翼。   “秋玉,你难道就不想跳到前排,跳成独舞吗?虽然你总说当个群舞就行了,我也不是说群舞演员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但是咱们如果能一起跳到前排,跳到人民大会堂,未来还可以一起去边疆前线为战士们动员士气,那该多好啊?”   这次换成乔乔主动伸出手,抱着身旁的许秋玉,絮絮叨叨地说起心中的遐想,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许秋玉在黑暗里也能看到她的眼睛亮亮的。   “……咱们好好练功,好好跳舞,争取往上面走不好吗?这样的话,指导员也不会总说你散漫不努力了。”   “这跟周华英有什么关系。”   乔乔被她一时间冷下来的语气震住。   许秋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就算我好好练舞,也不是因为她,而是想和你一起去前线,去人民大会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也看出来了,我女儿目前还没有爱上她老公(狗头),处在有点在意好奇和微微好感的程度。孩子离开窍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希望我女婿更加努力!   感情线上还有个小提示:方言和乔乔的初遇不是医院,还有一段故事要追溯(前文很早就有提到哦~细心的小朋友会发现滴~   另外!   号外号外!   平安扣事件马上就要解决了!!真的不驴你们!!!   ps文中提到的奇怪山村名字都是真实有原型的,不是某灼用脸胡乱滚出来的!撅猪尾巴村的原型是撅尾巴村,鸡屎村和蚂蝗村也全部是现实存在的! 第17章 明星(捉虫)   第二日清早,文工团就踏上新的旅途,紧赶慢赶地在中午和等待她们的直属营部队达成会合。方言和他的新战友们见到了面,自然也就不再和文工团一道儿走了,这让本身兴奋再次见到他的一些女孩立刻哭丧起脸。   孟云沛十七岁,嘴甜人帅,聪明会卖乖,虽然是新兵蛋子但在直属营上下都混得开,包括一些比较有难度的对象,比如安静的自发光体,方言。   孟云沛见到方言从文工团归队,立刻大声调侃:“哟,方言哥锦绣还乡啦!”   旁边的男兵顺嘴接一句:“啥叫锦绣还乡?我咋只听过衣锦还乡?”   他们叽叽喳喳地,一个个都人模人样地聚过来劝孟云沛年纪小也要多读书,几个老兵痞还顺手一巴掌拍到他的脑后,纯属当儿子训了。   孟云沛的脸皮不薄,被打了也不恼,只悠悠地道:   “锦绣还乡,顾名思义就是说左手一个锦儿,右手一个绣儿,左拥右抱地回了乡!”   “一边儿去。”   众人立刻大笑起来,方言也笑着捶了孟云沛一下,目光则不着痕迹地扫过后方远处的一个纤细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更深。   调侃方言异性缘的话题在直属营从未失去市场。方言虽然不是活泛的性子,最开始空降到直属营的时候也发生过一些误会,让人觉得他不好接触。但随着时间流逝,尤其是夏季拉练进行到现在,他们多多少少就发现方言只是人安静,优秀且安静,但并不傲慢甚至会甩脸子。   昨晚上,他们发现大桥崩塌后,上级要派一个人连夜按照原路返回去文工团传达消息。要知道他们直属营提前出发快一天的时间,和后出发的文工团相隔的距离起码也有个四公里的样子。   本来就累得不行,后面更是还有老长的路要步行,甚至中途还有可能进行突击训练或者测试,他们好好的觉不睡,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第二天再走一遍,这不是闲得慌吗?大多数人因此就不乐意了,结果是方言主动请缨,揽下的这个差事。   方言和孟云沛往前走着,也有更多的人凑过来跟他们嘻嘻哈哈:   “方言,我就不信你真没和文工团的姑娘谈过恋爱。”   “就是啊,别说什么文工团禁止恋爱的鬼话,咱们直属营的小马小朱小虎都说自己谈过文工团的女孩儿,有舞蹈队的也有声乐队的。他们天天说舞蹈队的姑娘腿那叫一个白!声乐队的姑娘说话比唱歌还好听!”   孟云沛轻踹了一脚对方:“你咋晓得不是他们胡咧咧的呢?谁还不会吹牛啊?”   有人在边上卖起关子:“不说那些虚的,咱们直属营里的和文工团谈过的,真有一个人!你们都认识!熟悉得不得了!”   “谁啊?”   “咱们营长啊!你们都不晓得咱们营长的夫人之前就在文工团跳舞吗?听说他们就是在一次部队合演的时候看对眼的,拉练都当约会了!”   孟云沛恍然大悟:“哦!你编排营长!我要举报你!”   “滚滚滚!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你现在脚上穿的鞋都是从我这儿顺的,还举报我……”   方言神色不动,并未加入他们的对话,只大步向前走。孟云沛见他不上钩,只好从后面的群起而围攻下挤出来,小跑几步到前面揽住他:   “方言哥,咱就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呗!”   “掏心窝子?”   “嗯嗯嗯!”   方言的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那我就告诉你们,我过去确实没有在文工团谈过恋爱。”   其他人得到意料之中又不是想要的答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都觉得十分扫兴。但也感到这个结果似乎也没什么突兀的地方?方言不是其他人,他进文工团的第一天就和来找营长玩儿的营长女儿打了个照面,人家小姑娘立刻对方言怀了少女情思,尤其是知道他是方首长的儿子后就更热情了。   可是方言呢?他好像就没正眼看过营长女儿,一点反应都不给的那种。营里见识多又八卦的老兵就说,方言的七情六欲要不是打人呱呱落地开始就没起过作用,要不就是早早地给了别人。他们一琢磨,后者的可能性基本和地球是方的持平,也就达成一致的答案。肯定是前者!   就在他们叹气之际,方言却又不急不慢地开了口,一句话惊倒了孟云沛与其他所有人:   “因为,我有未婚妻了。”   *   什么叫做舆论发酵,什么叫做流量巨星,方言就是他们之间的军中流量之王。一时间,方言有未婚妻的消息立刻以疯狂的速度席卷了直属营,又传到了文工团。   侯文人脉广,很快得知了消息,立刻来找左莉莉。   左莉莉和黎雅自然在一处,她们正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喝白粥。   “特大消息!重大消息!肃静!肃静!”   左莉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恨不得直接把碗掀到他脸上:   “你瞎嚷嚷什么!?”   侯文跟她挤眉弄眼,顺便打量了一下低头喝粥的黎雅:“我说咯?”   “不说就滚!”   左莉莉又扭头和黎雅说:“小雅,你吃饱了吗?要不我再拿点压缩饼干过来?”   “你不是说怕长胖,不吃压缩饼干了吗?”   侯文不怕死地接了一句,下一秒就被左莉莉狠狠一巴掌拍到后脑勺,疼的他差点在地上滚起来,倒吸着凉气说:   “好了好了,我说,我现在就说!”   “你要说,我和小雅还不听呢!小雅,等我吃好咱就走吧,别理侯文。”   黎雅却自己端起吃尽了的空碗,朝左莉莉笑了笑:“莉莉,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她刚起身,就听见侯文对左莉莉说:   “方言有未婚妻,刚得的消息。”   “什么?!”   侯文得意地看着左莉莉明显震惊的表情,只觉得神清气爽: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左莉莉却下意识看向黎雅,只见到她的脚步一顿,几乎是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只能扶住旁边的树干,以此保持平衡。   “小雅……”   左莉莉往侯文那儿踹了一脚,被对方闪身避让了过去,也没了继续发作的心思,走过去就想扶着黎雅。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看黎雅紧闭眼睛,面色泛白,像是犯了晕眩的老毛病,就有人要去打报告。   黎雅的确觉得头晕,但她咬着下唇定了定,硬是撑过了眩晕感。   听到身边骚动的声音,她只是虚弱小声地对左莉莉说:   “我真难过。”   左莉莉也心疼她,看着她几乎成了白纸的脸色,几乎是抱着她说话了:   “小雅,要不你放弃吧。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的,方言这个家世背景多半会被安排结婚对象,这个未婚妻甚至还有可能是娃娃亲,总之是商量好的。”   “未婚妻也是首长家的女儿吗?”   “不一定,但是等级上应该相差不大吧。总之是为了给家族添光,或者是做的交易,肯定是要给家里带来好处才会被当作未婚妻对待的。”   黎雅睁开双眼,入目还是一片刺眼,扯扯干裂的嘴角,不知道是对左莉莉感慨还是自言自语道:   “果然,首长的儿媳妇都是首长钦定的吗?”   她本身也是灵秀的长相,肤白清透,平时落下黑眼圈都十分突出,脸色要是差了更是明显。被叫过来的干事看见了,立刻敲响了警钟,要让黎雅去车里休息。   就算是真晕了,那也得在车厢里再晕才行,如果是晕到外头那就太影响士气了。   干事带着这样的想法,率先上来和左莉莉一人一边搀扶着黎雅走了。侯文则被和他有这样那样各种交情的人围了一圈,打听起发生了什么事。在得知事关方言之后,人群里没有一个散掉的,反而有更多的人围了过去。   不需要多久时间,方言有一个未婚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文工团,跟在直属营后面进入了震惊与不可思议的状态。   方言以前有未婚妻吗?他没提过,有可能是没有,也有可能是不想提。   大众想过方言会有未婚妻吗?小部分人是猜测过的,大部分人却还是把他当作如天上星月般需要仰望的存在。家族联姻这么庸俗又无趣的话题不适合与方言扯上关系吧!   方言难道不会拒绝吗?文工团和直属营里都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毫无思想,甘心被家里人安排妻子对象的人。   那如果是方言同意甚至是认可的人呢?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一群姑娘就快抓狂了,让方言认可作为自己未婚妻的人,那是何方神圣?!   乔乔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目睹着几个女生哭唧唧地抱作一团,再走几步,还有人在哭。有女孩在流泪,男兵里也是人声鼎沸,每一句话都有方言的名字,甚至开始遐想对方的未婚妻是怎样的容貌,如何的气质。   她看了一圈下来,就觉得分外唏嘘。都说总政文工团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是个明星窟,这个时代的大众明星就是他们,然而总政内部的态度却是如此一致的鲜明甚至固执。   这些女孩暗恋一个人的经历,都快成了追星史。即便其已经离开了文工团,也依旧有无数人大变情绪,只因为听说他有未婚妻。将近距离暗恋变成对云上之人的深深倾倒,方言才是这里当之无愧的明星。   不管是黎雅,还是其他的别人,对他们来说,只有方言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一颗耀眼明星。   作者有话要说:  年关年关,真的是重重关卡,我都忙成陀螺了!曾几何时万年不长黑眼圈的我如今熬了数不完的夜后也成功完成人生的蜕变,从一个惨惨两脚羊升级成为国宝大熊猫。啊,整个人都旋转跳跃闭着眼~~~精神已然不正常啦~~~~~~   好了不开玩笑,讲点儿正经的,平安扣真的真的真的要搞定了!乔乔要回去跳舞啦~ 第18章 三更连发(捉虫)   文工团和直属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乔乔也去帮杨炊事员和直属营的炊事员搭了把手, 顺便抢来一个盛   直属营不愧被文工团的人称呼为“牲口”, 光看伙食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乔乔看着直属营的几个炊事员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把排排站七个大桶三个小桶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心怀敬意。   “妹子, 别误会啊!这里不是还包括着你们那边的口粮吗!”   乔乔朝对方笑着回应两句,就走向一个大桶。   有人拦住她:“你换个吧!”   “为什么?”   “你搬过去也是白搬, 没人吃!”   乔乔下意识以为直属营的这几个炊事员是阴阳怪气自己不顶用,还会拖累他们的进度, 顿时火气和胜负心都出来了, 就继续边走过去边说:“那咱们打个赌!看我能不能把这里面的东西都盛出去!”   她率先搬起大桶, 却从使劲的那一下开始,已经在心里暗道不好了。   这也太沉了!   碍于周围几个炊事员在看她, 乔乔也不好意思瞬间打脸自己,甚至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是否充满了, 反正硬撑着把桶搬到开饭点, 盖子一掀才发现都是馒头。   “居然是馒头?馒头带在路上不会坏吗?”   乔乔把自己从杨炊事员的包袱里专门翻出来的食品用夹子拿在手上, 想去夹一个馒头出来看看有没有坏, 结果夹子刚碰上馒头,她就差点叫出来:“怎么硬邦邦的!?”   一般的硬邦邦还不值得乔乔惊讶, 但直属营里的馒头仿佛里面夹了个手榴弹!怎么都不像是能放心入嘴的!她立刻就想到,估计是没人来自己这里排队了。   原来那些炊事员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好心劝她,完全是她自己的内心戏太足,给误会了!   现实也是如乔乔所料,牲口归牲口, 但是在可以喝粥的前提下,甚至还有散发着淡淡奶粉味道的美味压缩饼干做最后的精神支柱,就算是直属营的一群糙汉子也没有想来品尝“手榴弹”的。   乔乔苦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桶不是生化武器而是纯物理武器,再看看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炊事员身边都聚满了人,甚至还有心情朝她挤眉弄眼的时候,也只能哭笑不得地扶住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久了甚至都对这桶完全可以抵御外敌的神奇馒头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正又享受着孤单寂寞冷又蠢蠢欲动想拿一块馒头出来尝尝味道的时候,一只白净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乔乔将撑住头的手稍微移开些,又看到对方的手里拿着一只干净的碗。   她抬头,见到方言含笑的眼睛。   忍不住道:“你确定吗?这馒头没准能磕掉牙!”   方言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更高:“嗯,两块馒头。”   馒头硬归硬,体积倒是真的不大,估计也是为了好分配,以免引发冲突,也更方便打包运送。方言这样的成年男性吃两块馒头是很合理的。   乔乔却还是犹豫,脸都皱成馒头的亲戚——包子。   她就这么皱成包子脸给方言递过去两块馒头,等到方言离开,又一个人站到自己面前。   乔乔和孟云沛互相打量了一番,还是后者先咧开嘴,露出大白牙:   “小姑娘,给我也来个馒头!”   乔乔把馒头递出去,又听见旁人议论她与直属营的这两个兵。   “诶诶诶,我没听错吧?跟着方言过来的那个男兵喊那丫头是小姑娘?”   “是不是有啥内幕?”   “你们都是什么关注点?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见方言对那个乔乔笑了吗?!”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差点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我也恍惚的不行,怎么可能……”   乔乔倒是不在意那些声音,等到把馒头分的差不多了,她歉意地把光光的桶底亮给没拿到的几个人看,然后喜气洋洋地去和那几个炊事员碰面。   “看吧!我就说能分完!”   “乔乔算是立了大功一件了,不然这一桶馒头肯定不让扔,拖回去可真得累死了!”   杨炊事员的辈分和他们不一样,本身也不会主动参与这些话题了,结果这次也来“公然下场”,帮乔乔说话。乔乔听他夸自己,笑得更灿烂了。   *   方言在远处看着孟云沛和乔乔的互动,等到孟云沛跑到自己旁边时,带着人走向一边的木凳。   他再次确认了一眼乔乔面前的队伍是否已经排起来了,见到女孩忙碌但立刻兴奋开心起来的面庞,终于放心地移开视线,然后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云沛:   “小姑娘?”   孟云沛皮实,对那些时常把他逗一逗打一打玩一玩的老兵大哥们都没个怕的,被跟自己年龄相近的方言这么看着却心里直打怵:   “小姑娘不是显得亲切吗?”   他感到颈上凉风一吹,但凡不是夏天就已经浑身抖个激灵了,也不知道是方言丢了个眼刀子过来还是纯属心理作用,总之赶忙改口:   “那,嫂,嫂子?”   方言的语气凉飕飕的:“你说要掏心窝子聊一聊,而我跟你说了不要声张乔乔和我的关系吧?”   “是是是,不过……”   孟云沛仅有的理智拉回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不过怎么都感觉乔乔嫂子和你也不是很熟啊!   “那叫乔乔姐?”   方言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轻飘飘地看了眼孟云沛,后者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恨不得时光倒流:“太,太亲切了吗?”   “嗯。”   方言想了想道:“叫同志,就可以。”   “……是!”   方言折腾完孟云沛,也就满意地把事先带出来的水壶打开,放到一边等待备用,再拿出一块馒头稍微使了点力气掰成碎块,铺平在饭盒底里,另一块馒头也如法制炮地分散在盒内,最后倒进热水。   他生的是棱角分明的冷峻,此刻手腕处松松挽起,夏日的风中衣袂翻飞,更凸显出其冷傲甚至孤清的个人气质。即便周围没有人敢随意靠近,也依旧有不少人在远处不时地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过来。   即便这个人正在用开水泡馒头吃。   寻常的馒头泡一泡也就罢了,虽然没有营养也填不了多少肚子,家里条件不错的都不会给小孩子喂这个当主食吃,不过毕竟不是不能忍。可是刚出炉的香软白面馒头和硬的可以当炮弹充当火药的馒头怎么能一样?想象一下那个味道吧,实物比你想象出来的难吃程度还要再夸张五倍。   方言的神色却平静淡然,甚至隐隐还有着些许喜悦,连嘴角都依旧不知下降一般继续上扬,只是明显思绪不在自己面前的饭盒里,这些喜悦也丝毫不是来自于食物的美味。   这样幸福的神情和开水泡馒头这道过于贫民的菜肴对比起来实在是有些诡异,孟云沛在对面看着看着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方言哥,咱真的要吃这个吗?”   “你可以不吃。”   “……”   孟云沛面容扭曲,左思右想琢磨了一番方言说这句话的态度,只能抓起一块馒头,表情更纠结了,于是再拿起自己的水壶,小声默默道:   “我算知道什么叫做铁树开花了。”   饶是方言的好定性,也差点被孟云沛的话气笑。   *   文工团和直属营到最后还是没有多花半天的时间在拉练任务上,考虑到文工团接下来在年末上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汇演要跑,直属营的夏季演练日程同样很满,本身既定的返营时间也不好随意改动,因此在后面的几天大家就加快了步伐,终于赶上了该有的进度,按时回到了基地。   刚结束拉练的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实际上文工团的各位几乎是立刻投入到了练功排演当中。六月份的端午节就在眼前了,她们总政文工团也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乔乔在回到基地的宿舍后,看着门上挂着的流动红旗,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虽然没有参与到宿舍卫生打扫,平白得了个小小荣誉,但是丁琦和卫婷婷对乔乔也没表过上面态,丁琦跟她传达消息的时候都是一脸冷漠:   “端午节的汇演,舞蹈队的节目都是老早就安排好演练好了的。你没节目。”   “那我做什么呢?”   丁琦没想到乔乔倒是没表现出懊恼伤心的样子,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自己她还能干什么,一时间有些愣:   “你做什么?”   乔乔猛地点头:“我刚来文工团,也不能一直在台下看着吧?我能去后台吗?”   丁琦倒是没阻止她:“后台?可以。不过你去了记得手脚灵快一点,眼色厉害一点,多帮忙多做事,少说话少闹情绪。”   她说完想转身,中途又退回来,皱眉看乔乔:“你为什么总掺和到那些人之间?”   “你刚进文工团那天就写了检讨,后来又被人传闲话,黎雅刚因为方言的事情晕倒了你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说话……”   “打住,我和方言说话是因为他来排队,又不是我主动的!”   乔乔知道丁琦对她莫名地排斥,打最开始就是这样。虽然理解人与人之间就是有气场实在不和的情况,但是听她直接说出对自己的误会如何越来越深,态度还这样颐指气使,终于很不痛快。   “反正你注意点自己的言行,早就跟你说了要和我们保持一致,你还成天搞点不一样的东西。枪打出头鸟,不打你打谁?!”   乔乔见丁琦说完掉头就走出宿舍,回头见到同在宿舍的卫婷婷怀着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   卫婷婷和丁琦在一个床铺,丁琦在下铺比较方便行使宿舍长的工作职责,所以卫婷婷睡在上面。她现在就是人躺在上面,一言不发地盯着乔乔。   “你看我干什么?”   “乔乔,你别生气。”   乔乔没想到卫婷婷开口的语气这样好,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好。   “乔乔,你别理丁琦,你和谁玩儿不是玩儿呢?我就说……”   卫婷婷笑也不是笑,说的话还算合理但是配上这副神情就很微妙,乔乔警惕地等到她的后话:“……你和方言,到底是怎么说的?”   说来就来。   乔乔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是很耐心地回答:“我不喜欢方言,方言也不喜欢我。没有定情信物,没有告白拒绝。”   她一口气说完后还怕卫婷婷不信,继续道:“都是误会啊!”   卫婷婷先是一直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误会?那之前有人说……”   乔乔刚要开口,卫婷婷却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喊道:“你是被人害了?!”   这都能猜到?她还没说什么啊!   卫婷婷却十分热情地一骨碌从被窝里出来,爬下床铺,紧握着乔乔的双手:“我懂,我都懂!谁进文工团没被折腾过呢,大大小小的区别罢了,就是你被搞得有点大。”   “你……”   卫婷婷的神情无比热忱,说话间都没有松开乔乔的手:“没关系,你说是谁造谣的,我帮你解决!”   警铃大响,乔乔当然是没有说出黎雅的名字。   “你放心,你是秋玉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的!”   这段时间以来,乔乔和许秋玉几乎是形影不离,今天许秋玉排演节目忘记带毛巾,乔乔才主动回来帮她取,到了宿舍就被丁琦找了麻烦。   乔乔可没忘记,卫婷婷最开始有多针对她,也一点都看不惯许秋玉和乔乔在一起玩儿。今天怎么都能说出“你是秋玉的朋友,就是我卫婷婷的朋友”这种话了?   “你要是想帮我就和别人多重复几次我刚才的话,没人信自然就没造谣这回事儿了。”   她真心觉得这些圈子的弯弯绕子有够烦的,于是挣脱出卫婷婷的手,拿起毛巾就去找许秋玉。   许秋玉她们在基地的一处树大阴凉的地方站好了位置,已经松松散散地排演了一段时间。   节目的名单都是既定的,许秋玉和几个她们同样出身的群舞演员与另外几个工农兵出身的群舞演员被安排在一起跳《万千河水清又清》。   乔乔在一旁兴奋看着,完整看下来却一头雾水,这节目排的怎么看怎么奇怪啊?   她想象了一下,可能到时候表演的效果确实不差,也就是刚刚好不让观众睡着的程度。这个尺度把控还是很到位的。   跳完一遍,蒋小君和许秋玉一道儿走过来,看见乔乔的表情也不意外:   “其实你今天看到的效果是有瑕疵的,因为我们没有领舞。”   “领舞是谁?”   “卧床不起的那位。”   黎雅已经称病好几天了,在拉练的中途就没了影儿,回了基地也不参加排练。   一个工农兵出身的女孩子听到她们说黎雅,也愤愤不平道:   “黎雅总是不跟我们一道儿练舞,还总拿晕眩的事情说事儿,谁不知道她有的时候就是装病啊!你们也说说,她这样儿怎么当独舞演员?我们总政的独舞都要单独几年时间负责给高原驻扎的部队慰问演出的,她去跳舞还是去送死呢?!”   “还能怎么办?给她开后门呗!”   许秋玉倒是老神在在地和乔乔说:“她不来正好,我也想回宿舍躺着呢!本来我到的时候知道她缺席就想回去了,怕让你白来一趟才随便练练。”   乔乔也无奈:“咱还是好好练吧。”   “她当不当的了独舞不关我的事儿,但是影响我们的节目发挥,真不知道责任心去哪儿了!”   “你们也少说两句。这眼看着就端午了,没几个月的时间,熊芳就要离开咱们文工团了,到时候黎雅肯定会上去的。别看她现在是背地里捣乱,面上还不敢和人起争执,可但凡给她点面子,以后咱们都得难做!”   她们听见那群工农兵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又有一个人说:“还是岑琳人好,我真想去岑琳那一组排舞啊!”   蒋小君戳戳她俩的腰,三个人结伴往回走。   蒋小君走出去几步,就再也憋不住了,笑得喘不上气儿:   “岑琳?笑死我了!她们说黎雅也就罢了,拿岑琳出来做对比,真是有够好笑的!”   许秋玉接过话道:“好像都是今年初报道的,估计真不晓得以前的事儿。”   “都被岑琳笼络了呗!”   “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我也不晓得以前的事儿,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   乔乔都快听晕了,蒋小君于是边笑边说:“那几个新兵不知道,岑琳当初也是和黎雅很像的性子,平时在人面前温温吞吞的,好像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在谁的面前都不会大声说话。她是当了独舞以后才转了性子的,你看她现在,跟人说话的时候就算看着人,都可以做到像是眼里没有你一样!”   岑琳和熊芳这样资历的舞蹈演员,平时的工作安排经常需要调整,因为不时地就要出去进行表演或者宣传活动。乔乔回忆了几次见到岑琳的情景,即便没什么直接互动,也无法想象她和黎雅是一样的性子。   怎么说呢?这两个人虽然外形上都是又白又瘦,但是从神态风采或者言行举止上面看,都差距太大了。熊芳和岑琳的样貌和舞蹈风格都不同,却看起来更相似一点,相似在大方和气场都更能撑得住。黎雅呢?说实在的,她和文工团里每一个看起来有点漂亮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相比之下没准比她们要更没存在感,劣势就劣势在骨子里有些畏缩。   乔乔想到黎雅过去在曲艺队被欺凌的事情,许秋玉却在这时反驳了蒋小君的话:   “她俩可太不一样了!你什么眼神儿才会觉得黎雅和岑琳像?”   “她们不像吗?”   许秋玉哼了一声:“黎雅要是有岑琳的一半城府,她还会天天崩溃发疯吗?”   *   乔乔还在消化这些信息量的时候,排练的地点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那边的人!都过来!”   她们跑过去,就见纪老师气得在原地团团转。   纪老师不是因为乔乔许秋玉蒋小君跑走说话而生气,因为同样和她们一样散开来的还有几个人。可是散开的原因却不是偷懒,而是承担着最多和最重要表演内容的领舞不在场,她们也只能练有限的东西。   纪老师看见乔乔,边生气边纳闷道:“乔乔?你怎么在这个组?”   乔乔不好意思道:“纪老师,我想来学习学习,进步进步。”   当老师的哪有阻碍学生进步的道理呢?况且纪老师也不是来找乔乔的麻烦。   她环视四周,就差气爆炸了:“你们该是九个人,除了乔乔,怎么只有八个?黎雅呢?!”   纪老师的问题刚出口,她自己就明白了答案。黎雅缺席还能用什么理由呢?当然是身体不舒服,身体承受不了练舞强度,感觉要撑不住啦。   乔乔她们就默默看着纪老师在原地打转,踱步半天才道:   “不等她了!这次端午汇演比往年更加盛大,不少领导都会来,能抓紧练就抓紧练,哪有白白等她的时间?”   “跟你们说说也正好,军委副主席知道吧?四个里要来两个!”   “啊?!”   九个姑娘立刻跳起来六个,就剩乔乔她们三个心平气和。   “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你们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舞,上了舞台在军委副主席面前给我们总政文工团丢了面子,到时候就不是骂几句的问题了!”   “那我们肯定好好跳!”   纪老师还是头疼:“好好跳是必须的!可是你们好好跳这够吗?黎雅不来就不来吧,你们谁能顶替黎雅的位置,谁就来跳!”   这话一出来,几个姑娘首先是愣住,然后是交头接耳,神情里慌张和兴奋各占一半。   “别的组也忙的很,就这么点准备时间了哪还有中途调人的道理?你们既然是一个组的,听着同一首歌,那就由你们自己争取好啦。”   她们多数都以为会临时找个人来当领舞,没想到机会落在自己面前。   “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了,也别在我面前说悄悄话了。你们既然不自己争取机会,那我来定吧,秋玉!”   许秋玉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纪老师,仿佛不是让她去当领舞的而是去午门砍头。   纪老师见到许秋玉的这个样子,却比她还不满:“你这样看我干嘛?你连个领舞都跳不好了怎么着?自己心里有点数!好好跳听见没?”   有人及时提出疑问:“可是,我们之中补一个当领舞,不还是缺一个群舞吗?”   “乔乔,你听着,如果黎雅不来了,你就跳群舞的位置。知道吗?”   乔乔立刻点头:“明白!”   纪老师说完话就走了,她的事情随着年末的逼近也越来越多,只是走之前还是对许秋玉吩咐了一句:“晚上就去练功房,我把地方给你留出来,你自己认真点!”   工农兵的姑娘们看着纪老师急匆匆离开,看了看许秋玉,也没表现出很不乐意的样子,还争相送起了祝福。许秋玉的情况有点微妙,她在文工团的舞台地位不高,但是在那群家里比较有能量的女孩之间的话语权比较大,因此其他人也不怎么会招惹她。   乔乔和蒋小君却知道许秋玉的性子,于是一边站一个安抚唉声叹气的她。   文工团的练功房是不锁门的,不管是女兵还是男兵的。这自然也是督促大家勤奋练习。   许秋玉和乔乔去了练功房,就开始学习《万千河水清又清》这一组表演中领舞的舞步。前两年里,黎雅就担任着这部分,今年意外不在,许秋玉就务必要在学习新舞步,熟练新舞步的前提之下,还要达成毫不违和的舞台氛围效果。舞步要求的不仅仅是学会,还要精确。表现力不仅要贴近原作品,还要有她自己个人的特质。她要得到黎雅不同但同样出色的呈现。   乔乔在一旁陪着许秋玉练习,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她们想返回宿舍的时候,乔乔则说丢了东西在练功房,要回去一趟,让秋玉先回去。   回到练功房,乔乔小心地站在中央的位置,心里有些惋惜也有些怀念。   白天里,她没有表现出来,其实自己的心里是想要跳独舞的。过去在空政文工团的时候,乔乔就是在作为一个领舞演员的时候起了离开的心思,因此也没有再进一步。来到总政文工团,她从最基本的群舞演员开始,并没有觉得不服气或者委屈,只是却更加想念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这些话,乔乔不会对许秋玉说。不是因为忌惮更不是因为算计,她虽然想跳独舞,但是同样希望好朋友也能跳独舞。她的话都是真心的,乔乔希望和许秋玉一起跳到人民大会堂,跳往战役前线,为战士们振奋士气,奉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乔乔看得出来,许秋玉虽然平时不表现出来,但她的确也是爱跳舞的。   刚才的练习里,她一直注视着许秋玉,也切实地感觉到许秋玉的确如同她们第一次见面所说的那样,她喜欢跳舞,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并不对舞台上的位置怀有野心。但只要要求她站上那个位置,许秋玉也会想要呈现出一个漂亮的舞台。   在刚才周围都寂静的环境里,许秋玉面对镜子独自跳舞,神态愈发专注,肢体愈发舒展,灵气和水准都不缺。甚至有些瞬间,乔乔都觉得许秋玉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因为这样的原因,乔乔返回文工团,站在练功房的中央位置,但不会和许秋玉说起自己但凡一点对这支舞蹈的憧憬。不说许秋玉对舞蹈确实喜爱了,她甚至还有着天赋!既然能有机会推她前进一步,自己也当然要全力支持。   乔乔没有开灯,只在黑暗里独自跳起了《万千河水清又清》,又跳了《草原轻骑兵》,还跳了“红白”两剧,也就是《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里其他的片段。夜晚的练功房显得更加广阔,没有音乐助兴,她只靠自己的感觉走,然而往往都是身体先行一步,提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她跳的入神,待到终于停下的时候,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是谁?!”   乔乔吓了一跳,自己跳的投入,完全没发现有人在周围。   从门外走进来的却是意外的对象——熊芳。   “你跳得不错。”   “熊芳师姐?”   熊芳有着夺目生辉的眉眼,却在听见乔乔的问好时,眼中仿佛闪过有一丝恍惚。   乔乔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说错话了,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熊芳却再次率先调整好情绪,对她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是看入迷了才鼓掌的。”   这自然是在夸她,而且是夸赞舞蹈,对方还是熊芳。   顿时,乔乔的脸都像是被烧着了,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天太黑,熊芳应该是看不见自己脸红了。   “谢谢!”   她下意识给对方鞠躬,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又觉得分外羞耻,熊芳倒是继续笑道:   “你跳得这么好,很快就会成为独舞的。”   乔乔想重回领舞的位置,目前看来都有一段距离。总政文工团的独舞又是个什么位置?她目前根本不敢肖想。至少在这两年里,她能跳领舞,就已经很满足了。   “很快成为独舞”这样的话,还是出自熊芳的口中,乔乔恨不得再给对方深鞠一躬。不管对方是出于礼貌还是安慰还是真正的夸赞,至少她都很受用。   “谢谢!”   说来说去,她还是在说谢谢。   她们两个都没有开灯,一个是借着月光练舞,一个是借着月光看舞,现在说起话来也是勉勉强强能窥见一些对方的面容,也隐隐约约地因对方怀着一份欣赏。   熊芳却是还想起一些别的事情,过去的事情:“你初来文工团,很多事情还不了解。有没有想要知道的?可以说出来。”   乔乔倒是真的有很多好奇的事情,就比如蒋小君和许秋玉说的岑琳有城府,但她看了看熊芳,最后还是没问。   “你不方便问,那我自己说啦。”   白天里见到的熊芳总是气场十足甚至有一些盛气凌人的,此刻说起话来,乔乔却感觉到对方的亲切和体贴。   熊芳自己倚靠在墙边,看向外面的月亮,语气轻柔:   “你或许会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练功房。实际上,我不是来练舞的。我只是……快要离开了,所以有些舍不得这里。”   乔乔非常能理解,就听见她继续道:“你可能知道我要上调了。通常情况下,我会对文工团有些感情没错,但却远远不止如此。”   “实际上,我是个孤儿。”   熊芳看向乔乔,成功地得到一张震惊和试图匆忙掩饰自己的震惊的脸,也不禁笑起来:   “放松点,惊讶也很正常。”   乔乔走过去,走到熊芳更近一些的位置,听她缓缓说:“特别久远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进文工团以前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的经历,早就模糊的没有了什么印象。只记得来到文工团的那一天,因为我太小了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才能,收留我纯属是出于照顾,于是将我先安置到了声乐队。”   “日子过得很快,在我十岁的那年,周指导员找到我,她给我布置了一个作业,舞蹈作业。我完成了,在她的面前独自跳完了舞,然后就被带到了舞蹈队。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舞蹈队。如今已经有十四年了。”   乔乔察觉到熊芳在情绪上的低落,轻声说道:“文工团就是你的家,你还可以回来的。”   熊芳的性格摆在那里,一时间的消沉也并不会持续太久,听到乔乔的话,也眨眨眼:   “不要觉得我多么多么可怜啊,非要说的话,我们三个都挺可怜的。”   “什么?”   “我,岑琳,黎雅。”   乔乔听见熊芳突然提起岑琳,甚至是黎雅,难免觉得心跳加快。毕竟她们两个人不在这里,自己听熊芳提起她们的话总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安。   熊芳笑着摇头,倒是不在意:“你还真是紧张的可爱。其实没那么复杂,岑琳是爹妈去世的早,跟着哥哥嫂子混一口饭吃,有了机会就进文工团了。黎雅也是母亲去世了,她的父亲是酒鬼,经常打她。”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不知道,她的父亲还有没有和她要钱了,至少过去是有的。”   “钱?”   “她的酒鬼父亲催钱很频繁,最近是不清楚了,但她当时经常为此感到烦闷。”   乔乔喃喃道:“那她以前在曲艺队……”   熊芳略有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嗯。当时她们宿舍有人丢钱,就有人怀疑是黎雅,因为她确实经常寄钱回家,但又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寄?于是就被怀疑拿了别人的钱寄给酒鬼父亲了。”   “是秋玉告诉我的。”   熊芳这回确实愣住了,突然无奈地笑道:“啊,秋玉。你们玩的倒是挺好。”   乔乔却有些好奇:“熊芳师姐,您和黎雅很熟吗?之前我也看见,在黎雅跳舞失误的时候,您好像叹了一口气。”   “不用说‘您’,咱们轻松点就好了。”   熊芳依旧仰头看向窗外,却垂下眼睫,似乎在安抚她,又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   “你可能不相信,过去我其实与岑琳最相熟,黎雅的年纪还要更小,那是后来的妹妹了。”   乔乔没想到无意中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却丝毫不知道该怎样反应,甚至还担心自己的话让熊芳再次难过了。   毕竟,那都是说的“过去”。   “指导员对我们很好,我们入队伍都早,她对我们就像是对女儿一般。我最先,是当时文工团最小的孩子,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不再只是别人的妹妹,而是开始成为后辈眼里的师姐和姐姐了。岑琳,当时她也称呼我为‘熊芳师姐’。”   乔乔想起刚才自己这样称呼熊芳的时候,对方眼里的恍惚果然是有原因的。   “我和岑琳有过一段形影不离的时光,少女时期基本都在一处。因为我的年纪稍长,又进文工团更早,于是我成为领舞的时候,她还是群舞,我成为独舞的时候,她成为了领舞。有一次,我和岑琳想合作一个双人舞表演,指导员说我们的舞蹈风格并不合拍,也许效果不会很好,纪老师则说岑琳的水平不如我,双人舞更会凸显出这一点。”   熊芳缓缓道:“可能你会猜测,是否我们是因此而疏远的,其实最开始一切都好,那天以后也很好。我有好消息,她开心,我们一起庆祝。她有好消息,我也开心,我们还是一起庆祝。”   那是因为什么呢?   熊芳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乔乔当然是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但是也不会在别人情绪不佳到时候追问敏感的话题。这些种种都是在人心上的一颗刺,是一道旧伤疤,没有揭开别人的旧伤疤还要撒一把盐的道理。   她苦苦思索怎样安慰突然安静的熊芳,对方却突然开口了:“你和秋玉,如何成为朋友的?”   乔乔没有多想,猜到可能是熊芳回忆以往的友情,再加上刚才自己提到了和秋玉的相处,对方就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告诉了对方。   提起她和许秋玉,乔乔就不得不说起那次被周华英安排了3000字检讨的惨淡经历,顺便还要提到方言,以及黎雅。等到终于把整个经历解释清楚,熊芳的神情也大大好转了,变回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儿,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   乔乔见到她开心,自己也因为回忆起和许秋玉相处间的趣事,说得停不下来,甚至把许秋玉陪她找平安扣,结果被周华英又骂了一顿的事情一起给讲了,刚说到一半就瞧见熊芳笑得直不起腰。   “我也一直想让指导员对我转变看法,我不是脑子里只有谈恋爱的那种人,虽然我是真的不会写检讨……”   熊芳堪堪止住笑,问起她:“你是觉得,指导员是认定你向方言告白才让你写检讨的?”   “不是吗?”   “我是觉得,也许情况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   熊芳悠悠地留下这一句话,就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加油吧,乔小乔。你要相信,指导员并不是是非不分的坏人,她也会看重你的。当然,看重你是因为你的舞蹈水平,的确非常出色。”   她最后回过头来,朝乔乔璀璨一笑:   “我期待着未来回到文工团,见到的独舞演员中,有你的名字。”   *   第二天,许秋玉一早就被纪老师找走了,乔乔于是自己去食堂,顺便带了两个包子想给匆忙被叫去的许秋玉吃。等到她不急不慢地来到练功房,还没走进去,就听见许多吵闹的声响。   蒋小君跑出来,看见她后更是急得不行:“黎雅疯了!秋玉受伤了!”   “什么?!”   乔乔听到后半句话,心里不由得一紧,手里的包子也掉在地上,滚到走廊的角落里。   “黎雅昨天不来练舞,今天却突然来了,脸色差的吓人!她知道秋玉顶替了领舞的位置后整个人就疯了!直接就拽着秋玉要打架,秋玉被她推搡到崴了脚,疼得都站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黎雅的支线拖了好久了QAQ   但是吧,这个孩子没有办法直接解决掉,也没有办法提前就处理她,因为她需要一个过程才能彻底跌下去。   所谓置于死地而后生,黎雅的性格早已经形成,她性格里的劣势也终究会为自己讨到苦头吃,最终她能不能“重生”我不能说。但至少这些压力和困苦是需要一个发酵期才能直指我为她准备好的结局的。   我还是挺固执的,所以还是写了我想写的剧情。   当然我也知道是真的过了挺久的QAQ主要是小说刚刚展开,需要一些人物的出场和必要的描绘,这部分剧情的篇幅就拉长了(还好是长篇故事(我还有好多好多主线支线要写嘿嘿   最后,入V啦!谢谢收藏的小天使们~   真没想到这本能顺V来着,完全的惊喜啊 第19章 母女   虽然说起来只是崴脚,但从许秋玉的表现看可能要更严重, 到了医院查看一番才知道是轻微骨裂了。   乔乔在她安顿好后, 提着热水瓶去灌了水回来,刚走到门口时却意外听见了周华英和许秋玉说话的声音。   “你真行啊!我也是佩服你!练舞强度没别人大, 受伤倒是毫不含糊!”   “听到刚才医生说什么了吗?说你骨质疏松!你才多大年纪就骨质疏松了?让我再看见你天天赖床上试试!还有奶奶给你的什么巧克力糖果,回去我就全给收走!”   然后是许秋玉的声音:“我是受害者啊, 你不安慰安慰我就算了,怎么还来折磨我?!”   “你看见她情绪不稳定, 不知道躲远点?”   “她冲着我过来了, 我是跳舞的又不是连格斗的, 我也躲不过啊!”   周华英这回也安静了,倒像是叹了口气的样子。   “黎雅要是继续这个样子, 她就不能跳舞了,至少不能留在文工团。”   乔乔还在回味“奶奶给你的巧克力糖果”这句话, 又听见屋里的两人继续说:   “妈, 你等会儿去见黎雅的时候, 别骂她了。”   “稀奇了, 你不是跟她不对付吗?”   乔乔从听见许秋玉叫周华英“妈”的时候就下意识往旁边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出声响。   周华英和许秋玉都听见外面的动静,对视一眼。   许秋玉率先道:“乔乔, 进来吧!”   乔乔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周华英把带来的饭盒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粥,然后就跟在床上斜靠着的许秋玉吩咐道:   “趁热吃了!”   周华英又去看一片迷茫的乔乔,见她这般复杂的神情,又转过去问许秋玉:   “你没和乔乔说?”   “没。”   “真行, 这么不愿意跟人讲我是你妈?”   周华英丢下她们,直接往外走了。许秋玉在乔乔的帮助下撑起身子,对着门口大声问了一句:   “去见黎雅?”   “废话,我好歹得看看她的身体状态怎么样,精神状态已经管不了了。”   许秋玉也是叹口气:“非要说的话,黎雅就是心思太杂,她始终没把跳舞当回事儿,她没把跳舞当跳舞。”   周华英回头看了她俩一眼,对许秋玉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稀奇。”   乔乔全程呆呆地目睹许秋玉和周华英打嘴仗,等到周华英走后才有了知觉。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低头正好是许秋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没想瞒你,就是不知道怎么提。”   乔乔把手里的饭盒和勺子递给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指导员真的是你的母亲?你们是母女?”   “亲生的。”   乔乔还是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为什么……”   太多问题困扰着乔乔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提出哪一个。许秋玉目睹她这样的神情瞬间怀起歉疚的心情,也耐心地回答起来:   “我和我哥从小在祖父母身边长大,我爸十年时间里有九年在前线,还有一年在医院,我妈也就是周华英,她的眼里只有文工团,我和她相处时就不是很像一般的母女。”   “那你为什么在总政?”   “其实我妈之前升官过,还被调去其他军区,但她就是念念不忘总政文工团,于是自己打了批条要求调回原岗。我正好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进了总政,也没想到她杀了个回马枪。”   许秋玉吹了吹粥,不经意间道:“小时候,我确实很爱跳舞……长大点后得知母亲明明与我和哥哥在一个城市,却也与在前线打仗的父亲一样经常不着家,就是因为那个文工团,所以对跳舞就不是那么热衷了。”   乔乔询问道:“但还是参加面试了?”   “嗯……因为她调走了。我就想‘要不试一试吧,通过了我也不去’,后来她知道我通过了还不信,我就气的过来了,后来想想没准是她故意激我。”   “我理解。”   乔乔这才明白,许秋玉大概也是内心深处喜欢跳舞,只是因为长大的过程中,该得到母亲的注意照顾时,周华英的注意力却永远在文工团上面,就这样埋下了逆反的种子。   许秋玉后来无法直白地表达出自己对舞蹈的喜爱,渐渐地和周华英的矛盾也越来越无法调节,说是跳舞的矛盾,实际上主因还是母女关系。无非就是一个死循环。   这样看的话,其实她们两个人的成长经历是真的相似。自己何尝不也是因为姚长雁的教育方式而产生起逆反心理呢?只是她是风风火火地办了离退手续,到广州再捡起来的跳舞,许秋玉则是在文工团温水煮青蛙。   “现在呢?还生气吗?”   许秋玉摇头:“其实早就不气了,也没有说法母亲一定要时时刻刻陪在孩子身边。仔细回忆的话,她也不是永远缺席我的生活,只是每次见到了我们都会吵架,印象里就不是很美好。”   “我想起来了,我刚到总政的第二天,你知道我惹上了指导员,不是还兴致勃勃地问我细节吗?”   她们两个边笑边闹,乔乔又说:“我俩真的挺像的,我以前也和父母处不好关系,尤其是和我妈。”   “你那么乖,都还处不好母女关系?”   “以前的话,我也不太乖,又犟又幼稚的那种。我不是自己退出了空政文工团吗?那只是因为我不想跳舞了,没有人给我设障碍,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许秋玉看着她,也有几分惊讶:“真没想到,你明明是这么喜欢跳舞的一个人。”   乔乔吟吟笑道:“所以说,咱都各有各的烦恼嘛。不过,我现在也和家里人修复关系了,你吃了指导员亲手给你做的粥,是不是也心情好多了?”   许秋玉撇撇嘴,在乔乔的讶异注视下把饭盒递给她:   “什么亲手做的啊!你尝尝就知道这是哪里的粥!”   乔乔试着尝了一口,恍然大悟道:“这是咱们大食堂的粥!”   许秋玉凑过来又喝了几口,再朝她眨眨眼:“告诉你一个关于周华英的小秘密,其实她是个料理白痴!切个葱都能光荣负伤的那一种!”   本来聊的挺开心,楼上却突然传来杯子碎裂在地上的声音,动静巨大,还夹杂着争吵的声音,刺耳又突兀。   “坏了,她俩肯定吵起来了!”   许秋玉推了她一把:“别扶我了!赶快去看看!”   乔乔一路赶到楼上,终于听见来自周华英的熟悉吼声:“那么多人都想帮你!那么多人一次次容忍你!你到底还要自甘堕落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脑子里拎拎清楚!”   “我自甘堕落?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想趁着军委副主席来的时候好好跳舞吗!”   “军委副主席不来你就不好好跳舞了吗?你到底把跳舞当成什么了?看看你的脸色,你是几天没睡觉,还要不要身体了?”   黎雅似乎比之前几次见面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为什么!你,你们为什么都要阻止我进步?我嫁不了首长的儿子,还不能嫁军委副主席吗?凭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周华英不骂了,只是语气里多了懊恼和失望:“所以你现在就是把跳舞当嫁高门的跳板?”   “把跳舞当跳板的又不止我一个!”   乔乔听见黎雅几乎是嘶吼了出来,害怕她在里面对周华英做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走了进去,却在看见对方苍白无一色的脸和可怖的眼神时惊在原地。   黎雅几日没见已经消瘦了一大圈,眼睛因此显得更加大和黑,黑的不正常,黑的让人发怵。她是情绪不稳和营养不良,被按在这里挂了水。其实不是什么针对性的治疗药物,纯粹是镇定效用的,更多是心理层面的慰籍。   黎雅见了她立刻脱口而出:“你来干什么?”   “你惹的麻烦里不就有让乔乔难做的吗,她来自然是接受你的道歉!”   乔乔和黎雅齐齐看向周华英。   周华英已经来到窗边,转身看了看乔乔,又看了看黎雅:“怎么了?真当我不知道?从你主动和方言告白开始,我就警告了你!我骂你是白骂的吗?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的也该晓得我是什么意思了,我还以为你能清醒一点,这才又让你去参加省级比赛,结果你呢?你倒是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能收心跳舞?”   黎雅张了张嘴,心里一片惘然。本身那日被周华英当众训斥,又被带去办公室就以为被发现了真相。结果,周华英居然没有再骂她,而是对她说了省级舞蹈比赛的事情。这个比赛有多重要,她不会不清楚。熊芳拿了两个一等金奖,岑琳拿了一个一等,一个二等……   原来以为都能向好的方向发展,她却意外得知方言有未婚妻的事情。这真是晴天霹雳!   她想要成为首长的儿媳妇,却没了机会。那么以后呢?文工团不能待一辈子,她复员后也只能拿到有限的钱,出去后还会被那个酒鬼父亲抢走……   几天几夜的时间,黎雅都陷入在没有目标的浑浑噩噩中,文工团的事情再没有留心过。直到那天左莉莉去看望她,提到往年端午汇演时一般不出现的四个军委副主席会来两个,她这才清醒过来!   方言的父亲是北城军区的最高执行长官,那是司令的级别,还是有实权的司令,更加身份贵重。可是自己如果攀不上方言,那或许有机会攀上军委副主席呢?虽然他们的年纪都比她大了至少两轮,但这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黎雅想径直去练功房练舞,结果得知许秋玉顶替了她的位置,本身就只是勉强维持的理性立刻撑不住了。她一直就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小的时候周华英还曾说这样的特质在舞台上将是她的闪光点。   可如果连生活都无法坚持,又怎样站上舞台?   *   周华英带乔乔离开,没有去许秋玉的病房,而是到了楼下的草地上。   她们沿着石子路走,直到周华英开口:“你跳舞怎么样?”   “啊?”   “熊芳早上和我提到,说你跳舞很好。”   乔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但还是尽量冷静道:“我想我还没到独舞的水平,熊芳师姐可能夸……”   “你也叫她熊芳师姐?”   周华英轻声问道,侧头却看见乔乔始终低头的样子,顿了顿:“你怕我吗?”   “也没有……”   “写检讨觉得很委屈吗?”   乔乔就差脸红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就不该凑热闹,我该早点离开那里才对……”   “嗯,这是你的问题,文工团的人事物关系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你在空政的时候还算如鱼得水,这才想走就走,但是你在总政涉及到的对象和事件都不是过去能相比较的。”   周华英慢慢地说完,最后道:“秋玉是我的女儿,但她是哄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我拿她没办法,看你也和她玩在一起就担心你也那样。”   乔乔忍不住替许秋玉说话:“秋玉也很爱跳舞,她练习这次端午节目的时候也很认真!昨天她练到了一点多呢!”   “这次《万千河水清又清》的领舞位,你来跳。”   “啊?!”   周华英看向她:“怎么了?你刚才还说独舞没信心,那不就是能跳领舞吗?她们两个都在医院躺着了,还怎么跳舞?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况且,熊芳和秋玉都说你行。”   话已至此,乔乔就算再怎么忐忑兴奋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也不会表达出要退缩的想法。   她挺直腰杆,朗声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20章 离开   周华英给乔乔下了死命令,什么时候练好《万千河水清有清》的领舞舞步,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文工团去医院看许秋玉。她甚至自己看完许秋玉回来后还会悠哉悠哉地给她传话, 说什么秋玉多想她,秋玉一直念叨她。   乔乔深深感悟到许秋玉这么多年在亲妈这个管理方式下还没长歪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自己倒也是甘愿被周华英激励。两天后,她就自信地站在周华英和纪老师面前, 表示可以接受检验了。   《万千河水清有清》的舞蹈论难度,并不算过难, 本身是为了汇演上看个赏心悦目, 也没有强迫达到什么高难度动作的必要。只是这样一来对于舞台上姿态情态的要求就更高了, 乔乔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全情投入在舞步的练习中,意外的是整个舞蹈队甚至文工团也没有人去烦扰她。本身乔乔会以为黎雅的事故肯定会围绕着直接受害者许秋玉和最后顶替了领舞位置的自己身上, 结果却以卫婷婷为首,这群惯会看风向的人一点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乔乔也想过, 除去周华英突然对自己重视起来, 或许也有那天方言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与自己互动的缘故。本身那些谣言就是指方言下了她的面子, 结果不攻自破。后来也听过有人试图回忆谣言的来源, 却找不到方向。   两天不到的时间里,乔乔已经能够胸有成竹地站在周华英与纪老师两个人的面前, 将一支《万千河水清又清》完整地呈现出来。   练功房里的两个老师,在看完她的展示后一言不发,乔乔的心也不禁揪在一起,   周华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去吧, 许秋玉也挺想你的。”   乔乔惊喜地鞠躬,然后夺门而出。练功房里只剩下纪老师对周华英缓缓开口:   “是个苗子,你怎么想的?”   周华英揉揉太阳穴,最近的事情太多,她也少有的感觉到力不从心:   “我能怎么想?你想教就教。”   “你看你,就知道嘴硬!心里不是也挺喜欢的吗?非要摆出一幅甩手不干,谁爱管谁管的意思,人家小姑娘本身就挺怵你的。”   纪老师看着她神情憔悴,也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伤心了。说来也是,黎雅如果再不振作起来,省级大赛也不可以让她去了!你给她拟定的那条路,她根本就走不了!”   周华英去把乔乔刚才带来的一件薄外套从台子上捡起来,三两下叠好:“黎雅的事情,还是怪我对她的关注还不够。”   “你对她已经很好了。还记得最开始是谁把她保下来的吗?把她带回舞蹈队的也是你,你对她和对熊芳是一样的,熊芳怎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纪老师张了张嘴,也有几分不满地又说了一句:“岑琳也和熊芳不一样……黎雅就是好的不学,非要去学岑琳!”   周华英想起黎雅还有岑琳,她们也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又怕又敬自己,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孩子都渐渐远离了自己的庇护。黎雅还是可怜较多,但是岑琳……   冷冷地说:“小雅是心思杂,可基本没有手段,都是小时候压抑狠了才一步错,步步错。岑琳也心思杂,但是论手段和定性,她在整个文工团都是一等一!”   *   许秋玉本想下床走动走动,结果好不容易刚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一点距离,就被突然跑进来的乔乔一扑扑没了,还好乔乔兴奋归兴奋但也尚有理智,没去碰她的腿脚。   两个姑娘就这么抱在一起往病床上滚了好几圈。   “秋玉秋玉,我好想你啊!”   “哼哼,我妈是不是也给你用激将法了?”   乔乔猛地点头:“真的,我现在特别佩服你!谁受得了亲妈总跟自己玩儿战术啊?还不如我妈直接上家伙呢!对了!这几天你恢复的怎么样儿?”   许秋玉让她把自己扶起来,往地上踩了踩,绕着床走了两圈,脸色的表情轻松了一些:   “感觉还不错,没准我很快就能回文工团了!”   乔乔一直紧紧盯着许秋玉的神情,怕她感觉到疼痛还咬着牙死撑不说,听到这样的话下意识还有点怀疑:“真的?确定还不错?”   “乔小乔!你改当我妈了难不成?”   她俩坐在一起,许秋玉笑着笑着就突然感慨:“这两天你不在这里,除了蒋小君她们来看过我,大多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待着。你别用那种小狗狗的眼神看我啊!你晓得我就喜欢什么事儿都不做,只躺床上发呆的!”   “小时候,我就喜欢躺在老家的藤椅上,看院墙上、菜园子的篱笆上面爬满的矮牵牛和喇叭花,紫紫红红一片片连在一起,怎么看都看不腻。奶奶教我用凤仙花碾碎了染指甲,因为我觉得这样在学校的舞蹈演出上会很漂亮。爷爷就想让我读书,但看我打瞌睡也没办法,于是自己捧着书给我念。那时候,我可以一躺就躺一整天外加一整个晚上,但是长大后就不一样了,我突然发现我有别的想法了——”   许秋玉话锋一转,看向认真听她说话的乔乔,忐忑又怀有期翼地说:   “乔乔,如果我说想认真跳舞了,你会笑我吗?”   乔乔开心地上前,与许秋玉拥抱:“怎么会!秋玉,我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这两天我一个人在医院躺着,这回是真的可以不下床了,我却突然想念在练功房的日子,我也想念舞台……你知道吗?黎雅推我的那一刻,我感到脚踝的地方好疼,当时我差点就哭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有可能因此再也跳不了舞了。”   许秋玉扭过头不看乔乔的表情,有些羞涩地说:“真奇怪,我居然也和你一样很喜爱舞蹈,还以为这么久不去想这些东西,就已经可以完全不在乎了。”   乔乔笑道:“喜欢是掩藏不了的,我们最终都要追随自己的内心。”   她不让许秋玉避开视线,非要直视对方,嘴角上扬起狡黠得意的弧度:   “秋小玉!最终呢,我们还是得一起去人民大会堂,去前线!”   *   乔乔站在黎雅的病房前,深呼吸一口气,走进去的时候脑海里还闪过刚才许秋玉对她说的话:   “我虽然因她折了,但也没有多生气。这么说吧,过去我妈一直对熊芳、岑琳和黎雅这三个人百般照看,每次她们出问题都要操心的不行,我就特别讨厌她们三个。”   “这是最开始,后来我也看淡了。只是最初我的那些反感情绪,对熊芳来说只是一笑而过,对岑琳来说……她不得已容忍着我吧。说来说去,只有黎雅了解我不喜欢她,而且为此战战兢兢。”   许秋玉最后皱着眉,复杂地对乔乔说:“黎雅的性格问题,多多少少有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的责任,但是她也的确总是做出让人失望的事情。不过你别多想,你进文工团之前,她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甚至对于方言,她更多的也只是想找个跳板能摆脱现有的人生……”   乔乔推开门,看见黎雅正在收拾东西。   她的背影羸弱,乔乔忍不住出声:“黎雅,你好些了吗?”   对方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身却是无比冷漠的脸。乔乔曾经试想过她会依旧声嘶力竭甚至逐渐癫狂,却没想到会平静地如同死尸。   “你来要一句道歉吗?那我向你道歉。”   “你最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我也不是非常讨厌你,虽然你的确让我很难做过,但说真的,我没有报复你的意思。”   乔乔不在意黎雅瞬间眯起的眼和不屑的神情,只是关上门,走近了些:“指导员和纪老师说《万千河水清又清》的舞蹈不能再变了,但是这支舞以外的所有都不会有变化,你还是独舞演员,你也可以去省级大赛……”   “我要离开文工团了。”   黎雅看乔乔愣住,扯扯嘴角道:“怎么,你知道我要离开文工团不是该很开心吗?什么都和以前一样?说的好听!你难道不想跳领舞甚至独舞?”   “我想跳独舞,但文工团有文工团的晋升准则,我会按照规定一步一步,走到我想要的位置。”   乔乔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你呢?你真的要走?”   “走。”   “为什么非要走?没有人赶你啊?!”   黎雅不说话,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只是鬓角处有豆大的汗滴,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乔乔想去拿毛巾替她擦擦,被她一巴掌挡掉。   乔乔不指望她再开口,黎雅却在这时继续说道:“我到文工团,就是被那个酒鬼父亲逼的,因为他得知文工团给的工资高些,就逼着我进来,还说要是进不来就让我滚,他也不养我了。他养我什么了呢?六岁开始我就给邻居做活,换点馒头碎填填肚子,他只给我了个漏雨漏风的屋子住罢了。我原先是想嫁给邻居家的大哥哥的……”   乔乔以为黎雅哭了,绕过去却见她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到让人忧心:   “没想到就这么进了文工团的曲艺队,阴差阳错我就在这里待下去了。学徒兵都年纪小,回家的机会更多,但没人接我回去,我写了信求他带我回去,我想去见见喜欢的人……但他不给我机会,他让我存够钱寄回去,这样他才会考虑接我回家一次。后来,我喜欢的人娶媳妇儿了,我就死心留在文工团。”   “你问我为什么不想待在文工团?这个问题很好笑,你以为文工团是什么天堂吗?或许你经历过大冬天被泼了满床的水后赶到阳台外面过夜吗?你经历过被堵在厕所里打耳光的日子吗?”   乔乔按住她渐渐焦躁不安的手,尽量轻声道:“我的确不知道你在曲艺队经历过的难处,但是你后来不就是被周指导员接到舞蹈队了吗?”   “舞蹈队……是啊。可如果你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你想去成为非常优秀的独舞演员,但你发现自己始终达不到那个级别呢?其他人根本不觉得你配得起那个位置,去参加省级大赛也拿不到奖!”   “黎雅,你要先去专心地准备,不要先考虑其他人的眼光!”   黎雅转身看她,眸子里又多了让乔乔熟悉的癫狂神采:“你凭什么来要求我?你有许秋玉护着你,指导员也让你跳领舞了,你过得一帆风顺自然什么都不用考虑!”   “难道就没有人帮你吗?左莉莉也护着你啊!指导员更是一直想帮你!你又是怎么回馈她们的呢?”   乔乔终于在黎雅的神情里找回了些许清醒意志,只能乘胜追击:“黎雅,你离开了又能去哪儿?回到那个所谓的漏风漏雨的房子,继续让你那个爹吸血吗?留下来好好准备省级大赛吧,你会成为非常优秀的独舞演员的!”   黎雅沉默了,像是在看乔乔又像是在看某一处远方,再说话时却回归到死寂:“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省级大赛拿不到奖不是我以为的别人的想法,是我自己可以确定的。省级大赛很难的,我不是熊芳和岑琳,我连一个一等奖都拿不到,又怎么拿得到两个……”   “不要考虑两个一等奖,你先试试拿一个回来,岑琳不也是一个一等奖吗?”   她细心安慰着,却没想到黎雅听了这句话后突然大笑起来,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几乎是颤抖着身体说:“岑琳……你真该去了解一下,她为什么是一个一等奖和一个二等奖,她明明该是两个一等……”   乔乔下意识地问:“什么意思?”   黎雅在她离开前,只重复说着一句:“岑琳是故意的,故意在第二次大赛时拿了二等奖。”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告:明天万字更新,黎雅将正式下线。   这一部分的支线剧情其实不只包括黎雅一个人的故事,还有许秋玉和乔乔的相知相惜友情线,有许秋玉和周华英的母女关系,也有黎雅左莉莉侯文三者的一个圈子关系,当然还有熊芳岑琳黎雅这三个人……   同样的,乔乔个人的事业线和感情线,我自觉也没有落下,该到位的都到位了。目前为止她的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该是在这个阶段,而之后也该回到这部分的主要剧情了。   虽然不足之处依旧有很多,但我个人来说写的还是挺满足的,至少想写的都写了。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 第21章 两更连发   第二天清早,黎雅就回到文工团, 一言不发地收拾好包袱, 要离开。   乔乔正好在那天去给许秋玉送去几本小说,她毕竟要修养, 有着用不完的时间,练功是不可能练的了, 只好找点喜欢的小说打发时间,昨天就再三提醒了乔乔, 让她去找几本小说给她看。   乔乔这也才知道, 许秋玉原来喜欢看琼瑶, 当初在宿舍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枕边就是一本《窗外》。至于那些小说从何而来, 说来有点好笑。本身她是去了一趟远门,到新华书店选购了几本, 结果带回到文工团的时候正好被周华英看见了。问清楚缘由后的周大指导员黑着脸给乔乔把钱报销了, 倒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那天下午, 乔乔从医院看望许秋玉回来, 在门口遇见了等车的黎雅以及熊芳。   烈日当空,气温丝毫没有因为午时已过而缓和一些, 还是那般闷热。熊芳和黎雅之间的距离不近也不远,神情也平淡的很,如果乔乔不是事先了解到她们二人曾经似乎也亲密过,是很有可能以为她们只是两个同样在等车的纯粹陌生人的。   熊芳见到乔乔走过来,亲和地主动招手, 让她过去。黎雅则远远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乔乔走到近处的时候格外注意了一下黎雅的状态,倒是比之前那次见面看起来健康了不少,就连气质也沉稳了几分。只是面无表情,就像对身旁的人事物都没了兴趣,失去了应对的兴致。   熊芳迎上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她既然决心离开,希望你也不要介怀过去。”   乔乔看着寂寥的周围,除了熊芳和正巧路过的自己,周华英和左莉莉甚至都没来送黎雅。扪心自问,她对黎雅不算喜欢,但也没有多少恶意。黎雅的悲剧责任不在她身上,黎雅最对不起的人也不是她。,自己与黎雅的生活只是偶尔交汇了一次,她正好见证了黎雅的一次崩溃,以及一次崩溃后的抉择。   “我不会介怀的。实际上,真正因她受了伤而错过舞台的秋玉也不在意了,甚至已经决定好好跳舞。她还跟我说,如果黎雅离开,希望我能替她送黎雅一次。”   “秋玉吗?那还真是因祸得福。”   乔乔向熊芳点点头,然后继续对黎雅,缓缓道:   “秋玉告诉我,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你们的年纪相似,却一个已经进文工团了,一个只能等在外面不能入内。她来找指导员,却见到指导员蹲在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面前,给她系军衬的扣子,于是生气地隔着大门朝你扔了一颗石子。”   乔乔深呼吸一口气,并不再试图放轻自己的语气,反而无比郑重道:“秋玉说,如果你为那件事感到伤心过,那么她向你道歉,如果改日能见到,她会向你再次道歉。可是指导员后来也罚她写了很多很多字的检讨,你也让她受了轻微骨裂的伤。她想知道,你们可不可以先当作两清了?”   她伸出手,手心处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夹彩石膏摆件。   “秋玉让我把这个给你。”   黎雅的背影无动于衷,乔乔却隐隐感觉到她似乎明白这是什么,所以才不用回头。   耳边却传来熊芳的轻声:“乔乔,谢谢你。”   乔乔做了什么呢?她自觉什么都没做,只是旁观了一个结局。无非是替秋玉开了次口,替秋玉道歉而已。或许那一颗石子在黎雅的生命劫难中可以忽略不计,但内心的伤害从来没有忽略不计的说法。   她轻声回应熊芳:“其实,黎雅之前无端端被欺凌,精神情绪上肯定有伤害,我是能理解的。”   熊芳听完这话,眼里却多了些深意,将红裙女孩的摆件硬是塞给黎雅,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你或许应该告诉乔乔实话。既然你已经和左莉莉坦白过了,那再坦白一次,也无妨。”   乔乔默默看着熊芳离开的背影,这才直视起黎雅:   “你该对我说什么?”   她当然不喜欢被耍,虽然知道黎雅一直有不坦诚的问题,她甚至有经常性撒谎的习惯,但也没想到昨天的一席话看似那么情真意切,居然好像还有隐瞒?   黎雅转身看她,眼底忽明忽暗,最终道:“也是,告诉你也没关系了。”   乔乔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黎雅自从闹了一个大风波以后,从进医院开始似乎就与以往不一样了。并不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不一样”,但的确看起来比过去更加惹眼。   如果说,之前的黎雅虽然跳舞时还算耀眼,但平日里在人堆中总是无意间地退缩和时常处在隐忍或受惊的状态,现在的她却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眼睛里也有点比过去更加疯狂的意味,只是这种疯狂似乎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了。这一切改变的效果没有太坏,反而提升了她个人的气场,就像是突然长大了,蜕变了,脱胎换骨了。   别人的脱胎换骨是积极蓬勃的,黎雅却一点点沉下去,似乎这样的路更适合她。   “我在曲艺队被打的几次,是因为她们认为我偷了她们的钱。”   乔乔的眼皮一跳,抿抿嘴道:“嗯,熊芳师姐跟我提过这件事。”   黎雅笑笑:“那你觉得,我偷了吗?”   如果是以前的乔乔,甚至只是昨天的乔乔都会觉得黎雅应该是受害者,可是现在听她这样说话,隐约就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   “你……”   “对,钱是我偷的。”   乔乔见黎雅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你是为了寄回去给人渣父亲,不是吗?”   车来了,就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等待转弯,黎雅却已经提好东西,意外地轻松道:   “是的,那又怎样?我还是偷了钱,所以挨了打。结果有一天,她们发现我被打得那么惨,说那些人就算有原因也不可以容忍暴力行径,于是那几个人都被处罚了。”   “怎么样?你觉得谁对谁错?是不是还是我?”   乔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无声地注视着她上了车,最后还是问:   “你以后,不会再和那个人渣联系了吧?”   黎雅离开文工团,不仅是没什么人送她,就连接的人也没有。不论是她曾经真心喜欢的人,还是所谓的血脉亲人。   但是,这对她或许是一件好事。   黎雅竟然有几分恶狠狠的意思,只听她冷哼道:“当然,我早就决定了去处,那个鬼地方我再也不会回去了。那个狗东西!你们!文工团!那个破房子!我都不会再靠近了!”   乔乔不再说话,她其实能理解黎雅的想法。或许对于黎雅来说,文工团这个地方的是非对错已经难以追溯,但这里带给她的大概真的没有多少美好回忆。   黎雅却又在进入车厢的当口停住,在车门处探出半个身子,用一种凉薄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   “我去交接手续的时候,见到了你的档案,原来是我小看你了。是啊,你和许秋玉本就是一类人,你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和我的不同。我嫉妒厌恶你们,你们无法理解我。”   她在文工团的日子里从未这样笑过。笑得痛快,心情却惨淡:   “乔乔,你真幸运,比我幸运的多。那么,就让我看看,如此幸运的你未来又能站在哪个位置?你会不会真的成为我梦寐以求过的第一独舞,以及首长家的儿媳妇!”   乔乔高高仰头,对上黎雅的视线,大声回应:“我自然会努力成为优秀的独舞演员,但从未想当什么首长家的儿媳妇,我不是为了嫁人才跳舞的!方言也根本和我毫无关系!黎雅,你不要再误会了!”   黎雅看着一本正经澄清的她,咧咧嘴:“你真是小孩子,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乔乔刚要反驳,黎雅却已经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和黎雅的最后一句交流,就是这句奇怪的“小孩子,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   乔乔走回到文工团,却见到本来以为离开的熊芳在等着她。   总政文工团内的北大门门口,有一株三层楼高的大榕树,长得葱葱笼笼,密密层层,投下一大片阴影,常有人在闲暇时刻来这里乘凉解暑。今天因为时间的缘故,没有其他人在,两人于是停在榕树下,少许的微风拂过她们的发丝。这里有着北城在这个季节里难得的清凉。   熊芳笑着问她:“演出排的怎么样?”   乔乔无法猜测出熊芳和黎雅分别后的此时的心情想法,因为她总是如同一个温柔的大姐姐般细心询问她的现状,耐心聆听她的想法,从来不给人压迫或者不安的感觉:   “应该还可以。”   “可不能还可以,要尽力把握住机会。人生的上升势头也许就开始于某一次恰好把握住的机会。”   她最终是问了:“为什么指导员没来送送黎雅?左莉莉又在哪儿?”   熊芳的声音如人一般温暖:“她们不来,反而是放不下吧,因为无法面对。指导员是难过最终还是没能让黎雅走回正途,左莉莉是一直不知情黎雅确实偷钱了……”   “最后见一次,或许就放下了,也能让黎雅好过一些。”   “来日方长,谁说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呢?”   寂静无声了几秒,乔乔还是听见熊芳叹了口气:   “小雅的事情,我们的问题也很大。当初是我和岑琳先偶遇到曲艺队的人堵着她,打她骂她。我们就带她去找周指导员,才有后来的种种。但是如今想来,或许一切都错在最开始的纵容,如果当初让小雅面对自己的错误,将那几个人的钱还出去,再考虑之后的事情,会不会对她反而是更好的处理方式?我们纵容了她一次,她的心性和定力都再无增进,永远停留在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身上,反而不知道如何长大。”   “我们当时只想着,那点钱还不够小雅身上受的伤的医疗费。”   乔乔也沉默,却听见熊芳继续说:“可是,小雅却不知道落下了什么心理隐患。她后来也偷过好几次钱,甚至偷过指导员送给秋玉的生日礼物,也就是那个摆件,当时她们也大闹了一场……最终指导员知道了,让小雅把礼物还给秋玉,她就再没偷过东西了,只是也不对我们说真心话了……”   熊芳似是尚在回忆里,还未走出来:“我想起来了,小雅也偷过岑琳的东西。”   乔乔刚才也留意到了这个信息。   岑琳……知道黎雅与她们的所有事?   这几天,乔乔不时地想起最开始岑琳对自己的笑,当时觉得微妙,再结合包括熊芳在内的那么多人的说法,她对岑琳的警惕性也越来越高。她知道岑琳过去和熊芳黎雅相熟,甚至和周指导员的关系都很密切,可如今早已经不同于过去,自己完全看不出来她们之间的联系,也吃惊于岑琳也曾出手帮过黎雅,也曾包容过黎雅。   但是,岑琳也没来送黎雅。   熊芳笑道:“岑琳没来,估计是真的彻底放下过去,很久了。”   乔乔又想到黎雅在医院里反复重复的那句话,她如今已经确信熊芳的为人,因此鼓足勇气道:“熊芳师姐,你能告诉我,岑琳的省级大赛名次有什么隐情吗?”   太好奇,太想知道原因。她忐忑却愈发想知道答案,因为有预感岑琳与指导员熊芳她们疏远的原因,就与省级大赛名次的隐情有关。   榕树下,熊芳彻底离开前,只是温和地朝她笑笑,轻声道:   “等你成为正式的领舞演员,甚至是独舞演员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不必知道那些,知道了反而平添烦恼。”   汇演前夕,在仅有的准备时间里,乔乔偶尔和蒋小君她们去食堂吃口热饭菜,其他时候干脆拿菜包子或者馒头垫垫肚子,然后就一心泡在练功房了。这也的确不稀奇,频繁的演出活动之前,她们舞蹈演员都会有意识地管理身材。就算只是为了“刮油”,也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这几天中,她几乎都没怎么回宿舍,白天在练功房和医院来回跑,只有晚上要睡觉了才回去一趟。其他人午休的时候,乔乔则会选择在练功房里眯一会儿。这样下来,她的日子倒是完全的充实。   端午近在眼前,许秋玉却无法出院。她在病房里得知自己无法现场看到乔乔进入总政文工团后的首次公开舞台后,气得差点把医院砸了,全靠及时赶到的周华英施行镇压措施,这才挽救了医院里的各种瓶瓶罐罐和检查器具的生命,顺便拯救了自己的荷包。   到了端午汇演的这一天,文工团的基地内熙熙攘攘,多了许多其他部队的人。汇演有的会在外租借场地,有的是受邀去别的基地,还有的则是在文工团内部腾出地方。总政文工团地位卓然,内部设立了不少会堂和演出礼堂,办什么活动都很充裕。这次的端午汇演就直接启用了内部的最大礼堂,尤其是这次的出席名单一个比一个尊贵,这对文工团本身也是一种殊荣了。   乔乔一早就跟着舞蹈队的人提前前往后台做准备,心里的紧张不用多说,但还算冷静。充分的练习量给了她三分自信,本身具备的实力是另外七分底气的来源。乔乔知道自己的水准,自己曾经就是领舞,现在是回到领舞位又不是独舞舞台,一个端午汇演而已,当做平时的训练一样跳呗,反正她是真的在每一次练习中都倾注心血了!   底气归底气,激动兴奋还是很有的。   汇演的开场节目就是熊芳的舞台,然后是岑琳,黎雅本身是第三个,如今由乔乔来代替。   三个舞台其实都来自于《红色娘子军》的选段,经过删减和整合进行新编的制作,采用的音乐也都不是完整的曲目,主要就是为了开场的一个烘托氛围,但不可谓不重要,也完全不会因为时间篇幅的缘故而不受人重视。作为一个盛大的一年一度的重要汇演,最开始的舞台永远是格外吸睛的。   等到她们的舞台结束,本身在后方围成一圈作点缀作用的舞蹈队男兵就会一齐上来,和在这时才从后台上场的声乐队姑娘们搭档合作接下来的舞台。大家最后还会在整个流程的最后节目上与其他队伍一起出现,为的是起到一个积极向上团结和睦的精神传递效果。   《万千河水清又清》又名叫《万泉河水清又清》,主要讲的是歌颂军民一家亲的和睦氛围,论传唱度甚至比岑琳的舞台配乐《快乐的女战士》还广。   乔乔设想过,这样的安排大概也是为了力捧黎雅,如果熊芳的确在今年就要挥别文工团,那么当然不能让岑琳一个人独自撑起独舞演员的大梁。黎雅虽然实质上已经被划入独舞演员的规划了,但对外的存在感基本没有,外界眼里她就不是独舞演员,一个耀眼的独舞演员。   总政文工团缺独舞吗?总政文工团想要的是能走出去的独舞。她们的文工团不是街道宣传队,自己跳自己看,万事如意万事拉倒。悉心挑选又细心培养的独舞演员倘若只能在内部随便跳一跳随便乐呵乐呵,那属于不进反退,坐吃山空。   如果要取得一个这样的目标的话,就得依靠文工团的造星能力了。明星演员和文工团是相辅相成,彼此成就辉煌的。而指导员她们原先交给黎雅的任务就是扛起一个总政文工团明日之星形象的职责,等到她挣足了对外的光芒,再拿到省级大赛的奖项,就相当于出师了。   如今,《万千河水清又清》却成了她的机会。   *   《万千河水清又清》需要至少两套服装,一个是领舞位所穿的军装,另一个是代表着人民群众的家常衣饰。其中的一段舞步还需要一个“民”出来和“军”合舞,但在这次的编排里考虑到篇幅时长的问题和突出演员的需求,将那段暂且掐掉了,不然那位“民”也可以算是副领舞位。   作为这次舞台的唯一领舞,乔乔的服装自然是精心准备好的。   浅青色和藏青色相搭的配色,军帽采用了更加符合现下潮流的设计,弧形就更漂亮,更不用多提面料鹤做工有多好了。短裤配上中袜,上身是掐腰的改良军装。乔乔穿上这一身簇新精美的演出服,再配上演出用的□□,顿时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焦点。   周华英也轻轻托起她盘起来的后发,向造型负责人询问道:“乔乔的头发又黑又亮,发量还特别多,遮在军帽里不是太可惜吗?编成一道儿长辫子会不会更好?”   造型负责人立刻眼中一亮,好像也觉得不错,于是又让乔乔坐下来重新编了发型。   辫子很快就编好了,镜子中的女孩更显得青春靓丽,让人挪不开视线。   “咦?我的外衣?”   乔乔想起刚才换演出服的时候,因为许久没有上过正式的舞台所以有些激动,自己带来的薄外套也随手一丢在某个地方了,本身也是有点马虎的人,果然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位置。她刚懊恼疑惑地自言自语完,一回头却就见到指导员将叠好的外套递给她。   周华英没怪她丢三落四,甚至还替她做了整理,然后继续事无巨细地询问考量了一番,左看右看觉得确实没问题了,才对乔乔说:“再来一次大踢腿给我看看。”   是临时抽查功底,也是最后看看衣服到底合不合身。   乔乔乖巧地应是,随即站起来,精准无误地将腿踢高,其他部位都毫无移动,直接又将腿放下。军装完美合适,动作一气呵成,非常漂亮。   另一边,几个人正在小声交流:“确实好看欸,这个高度我就踢不到……”   这段日子以来,众人自从发现方言和乔乔主动互动过后,就没什么人再提到那个花边,好像是也觉得没头没尾。更现实的是,她们现在都去谈论黎雅的八卦了,到人家无声无息地自退文工团后,大家讨论的热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踊跃了,其中多有一些妖魔化的说法。   乔乔的话,她在排舞时所展现出的实力已经惊讶了一群人。不论是技术还是表现氛围上,乔乔都是尤其的出色。他们对空降兵不稀奇,舞蹈水平不错的也见过很多,但乔乔的水准分明是精湛了。这次领舞位前前后后看下来,指导员也分明是对她“另眼相看”的意思。   周华英在她展现完大踢腿后,也笑道:“不错,就按照这个标准来,记得前后动作的衔接性也很重要。你们在舞台上的时候都要注意,流畅度千万不能忘。”   她说到后面,就看着屋里的所有人,务必让每一个人听到自己的话。说完话后,又远远地发现有人的鞋带松了,也直接过去给对方系好。   乔乔发现,周华英在真正快要表演时,对于要上场的舞蹈演员们是不会如平时那样严厉严肃的,反而一直是用温和甚至轻松的语气引导大家。平时严苛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演出时以鼓励安抚为主,这或许就是她的指导方式,也可能是她在最近的风波后所悄然改变的风格。   至少乔乔觉得,指导员已经为文工团奉献了自己所能奉献的全部,家庭,年岁,与儿女相处的时间,晋升的机会……人无完人,指导员也会犯错,但她已经尽力帮助她们所有人了。姚长雁姑且因为她这一个女儿逆反任性退出文工团而气得不行,对周华英来说,舞蹈队却都是她的孩子,她能不因为孩子们与自己与文工团离心而感到伤心吗?   门外有士兵来通报:“《清华独舞》结束了,第二场上了,第三场的人员跟我过来候场!”   《清华独舞》是熊芳的独舞舞台,刚才去候场的岑琳组应该正要开始《快乐的女战士》舞台,紧接着就是乔乔她们了。乔乔和蒋小君暗暗给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周华英看着她们说:“去吧,平常心地跳。”   乔乔没有走在最前面,反而是落在最后,路过周华英的时候,鼓足勇气,清晰明朗地说:   “指导员,我会加油的,我们都会加油的!”   她也没想着要周华英做什么反应,说完就转身,要跑向过道的尽头。   “乔乔!”   乔乔转身,隔着十几米远看见周华英注视着她,眼底似乎有浅浅的笑意,话却无比清晰地落进她的耳畔:   “加油。”   *   岑琳的舞台不可谓不出色,乔乔即便不在观众席,只能在侧边的一角窥见台上的一部分,也不得不说岑琳是一个很出色舞蹈演员。   舞蹈演员,舞蹈演员。   如果分成两个部分解释“舞蹈演员”这一身份,那么岑琳就更偏向于演员。   岑琳的舞蹈水平当然不是不好,但她在舞台上的共情能力实在是太突出,突出到可以让人记不起她真实中到底跳了什么,因为已经完全沉浸在她所营造出的氛围里了。所有的神态拿捏,姿态变化,对别人来说需要经过构思和设计,对她却是如鱼得水,挥洒自如。   乔乔是第一次观赏岑琳的正式舞台,起初以为她的舞台魅力就是偏向于柔美,却没想到《快乐的女战士》也被她诠释的这样好。快乐的歌,快乐的舞,不难跳,但不容易感染观众,岑琳却做到了。   待岑琳缓缓在舞台上站定,台下立刻爆发出雷霆一般的掌声。   下一场,就是她们了。   乔乔深呼吸,去将自己的组员们拥抱在一起,笑着对不安的她们说:   “我们的舞台不会比任何人的差!一起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  方言:二十多章了,我老婆还在说和我毫无关系,你这个当妈的是不是该反思反思?   某灼:咱这是大长篇,现在就让你俩互生爱慕之情,还有啥看头?   方言:(盯)   莫灼:……下章就让你出场! 第22章 忽悠   《万千河水清又清》的配乐伴奏响起前,台下已经有人交头接耳了。他们有的是在外奔波了大半年, 有的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总之大家身为军人,都各有各的辛苦,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端午汇演节目观赏的清闲时刻,当然是充分享受视听美感了, 自然嘴上功夫也不会落下。   几个其他部队的男兵聚在一起咬耳朵:“总政还有哪个独舞演员啊?我咋没印象了。”   被问的人苦思冥想也得不到答案,挥挥手倒是不觉得烦恼:“我也想不起来, 反正水平肯定高, 你看着吧!”   “水平高低我看不出来, 就觉得长得是真俊!你看到刚才那个姑娘了吧?白的哟!比我老家屋檐上的雪都白!”   对面听懂了那人的弦外之音,还是要笑话他:“哟, 你这是啥比喻,哪里的雪不白?还非要整你老家屋檐上的雪!”   “嘿嘿, 全天下当然是俺家里的雪最白, 俺家里的婆娘最俊!”   旁人皆哄笑一团, 心里其实是一样的痒痒, 但表面上都一致地推搡那个人:“去去去!”   又热闹的地方,就有安静的地方。孟云沛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 伸手抹掉眼角的泪花。他长得倒是白净皮囊,挺斯文俊秀的样子,就算是混进文工团甚至现在就冲到舞台上也是毫无违和感,奈何全身上下毫无一颗艺术细胞,什么跳舞唱歌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怎么看都觉得还是打枪子有意思。   孟云沛扭过身子, 去找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人:“方言哥?你刚才一直闭着眼睛啊?”   方言这才轻轻抬起头,浅色眸子不咸不淡地往上面一瞟,发现此时已经无人在台上了才活动活动身体,眼底平静无波没有笑意。在不笑的时候,他永远是散发着冷淡的气质。   “嗯,眼睛疼。”   孟云沛顿时精神百倍,也不知道他是出于关心还是意外得知有逃离“艺术熏陶”的正当合理机会,只见他就差眉开眼笑了:   “哈?眼睛疼?!那你还在这儿干啥?咱们现在就可以去卫生……”   舞台上的音乐和帘幕同时响起或拉开,居中间的人影也映入众人的眼中。   女孩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依旧被阴影完美勾勒出有致的曲线。身姿纤巧挺拔,脚尖轻轻踮起,军装因穿在她的身上而更加充满蓬勃朝气,青春逼人。   方言的眼睛一亮,立刻坐直身子,目光不移开前方的舞台,用手示意孟云沛噤声:   “嘘!”   饶是脑子转的快如孟沛云,也是十分有经验地选择先闭上嘴,再顺着方言的视线一点点移到台上,去找那让方言反转态度的源头……   恍然大悟!   并不是说他孟云沛一眼就看出来现在舞台中间的是谁了,问题是能让方言哥这么专注的女孩子,还能有谁?!   乔乔站上舞台中央的时候,却意外地没有欣喜若狂,更没有喜极而泣。曾在广州独居过的经历,在总政文工团至今为止的生活,都使她成长,也使她更能专注舞台本身。   就算熊芳和岑琳珠玉在前,也没有吓住她。   舞台正式开始,伴随着悠扬轻松的音乐奏响,大众第一眼见到是不认识的领舞时先是下意识地表现出不在意的神色,思绪就开始游荡。待灯光全数亮起,却不得不地被乔乔漂亮的脸庞和曼妙的身段所惊艳。但是最重要的是舞蹈,乔乔的舞蹈水平,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人人都知道近些年总政文工团的当家明星是熊芳和岑琳,在欣赏过这两人的舞台后,他们的注意力也自然而然地分散了,不会再有对那两人的专注度,因为本身的期待值就不同。   可他们看到,此时舞台中央的女孩有轻快灵动的舞步,轻盈如春燕展翅,蝴蝶翩飞,用惊人的娴熟度和优美生动的舞感成功诠释了这支被大家早已经看了几百几千遍的经典曲目。   当现实冲击了你的预想,你也会给予对方超出预想的回报。周华英和纪老师她们在一旁看着,也丝毫没有忽略掉坐在台下的文工团团长与两位军委副主席在内的所有人给的反应,相视一笑,都有了不同的解脱。   人们都爱惊喜,也爱黑马。总政的明日之星是谁?不会有人去追问最初的种种,因为现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乔乔在舞台中央,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专注于舞台,却不受制于舞台,因为已经了悟,舞蹈该是肢体跟随意识,而不是将压力全部放在细节的把握上,就像是和蒋小君她们的几次短暂的互动动作,虽然设计的并不华丽,但她依旧可以用感情填满舞台,她再一次设计了舞台。做到这样,她也就掌控了舞台。   等到一曲舞毕,她的最后一个动作完美定格,胸口不住地起伏,心里只有感谢。   感谢回来,感谢重来。   *   “乔乔!有人找你!”   乔乔走到门口,看见了熟悉的人,开心地招招手:   “何斌!”   黝黑憨厚的男兵羞涩地笑,手上不忘记把冰棍箱子递出来:“乔,乔乔,吃吗?”   何斌就是当时第一个来盛粥的男兵,他在器乐队担任小号。这次的端午汇演对器乐队的安排不多,主要就集中在舞蹈队和声乐队的编排了,于是其他人都自由分担起了汇演前前后后各种杂事,就比如这卖冰棍。   这么多人的场合,还是这么热的天气,一个冰棍箱的出现足以吸引在场大多数人的视线。何斌就被安排到了这个任务。其实说来是卖冰棍,价格却只是外面的一半,而且种类也多,更像是对战士们的一种温馨回馈。   何斌从那次和乔乔认识了以后,虽然没有经常往来,但也有过几次意外地碰面。器乐队和舞蹈队的练习室地点在同一栋楼,偶尔就能远远看到。乔乔本身是很感谢他在那次主动帮助自己的,因此只要看见一定会打招呼,就是偶尔会奇怪怎么每一次见到他的脸都更红了,仿佛发烧。   其实何斌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面对乔乔时就很容易呼吸不畅,但他不敢说自己心里其实觉得那种感觉不难受,甚至还很开心。   “吃吃吃!我正好口渴!”   乔乔见到冰棍箱子就走不动路了,她刚刚从舞台上下来,本来也口干舌燥,立刻就要揭开冰棍箱,去看里面各式各样的冰棍。   箱子里,并排放着许许多多的眼熟或不眼熟的冰棍样式,有白糖冻成的冰棍,也有用红糖冻的,红糖的普遍比白糖的要小一点瘦一点,但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很喜人,剩下的数量也是最少的。   还有些五颜六色的冰棍,不知道是用什么色素染的,也卖出去的不多。小孩子会喜欢,他们大人却不一定受用,毕竟放进嘴里后就染了一嘴的颜色,味道却不见得比红糖白糖的好,尝过一两次还觉得好玩,后来也都习惯了。   何斌腼腆地对她说:“红糖的好,好吃!”   乔乔却最想念纯粹的白冰棍,因此笑着拿出一根白糖冰棍,三两下拆开来,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边感受嘴里弥散开来的清凉与甜蜜,边准备回去找外套口袋里的钱:   “等等我啊,我马上就拿钱来!”   何斌狂摆手,脸红的程度已经要突破肤色的极限了:“不!不用!我请你,俺请你……”   “这怎么行……”   “这怎么行!”   乔乔已经在嘴边的后半句话被生生截住,一个人影突然就挡在她的面前。   对方的音色冷清,说的话却莫名热忱:“同志,您辛苦了!”   乔乔从对方的背后探出头来,不可思议地向上一望,果然是熟悉的面庞,连冰棍都忘记吃了,惊讶地道:   “方言?!”   他有冷峻和不可轻视的外形与气场,直属营的标准军装依旧极为贴合他的身材,军衬衣领微微立起,多了些不羁的感觉,要其他女孩看见了又要引起轰乱。可是这样的方言却出现在这里突然关心起了何斌?他俩认识吗?   方言侧过脸,看向她的笑意不减,只是与往常不太一样,颇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   “好吃吗?”   乔乔不解其意,又尝了一口,傻傻地回答:“挺好吃的啊,很甜……等一等,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后台啊!”   按理来说方言已经不在文工团了,应该不可以自由出入后台吧?   他却没回答问题,只是点点头,笑得更可亲:“好吃就行。”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方言把何斌生生地吓得在原地愣住好几秒,然而乔乔觉得他不是被方言突然出现吓到,而是对于这么一个名字如雷贯耳的大名人突然到自己的面前来嘘寒问暖,感到十分恍惚和不切实际。毕竟她自己就好几次是这样。   方言甚至还伸出手,礼貌亲切地问:“请问,您的姓名是?”   何斌赶紧回握住收,磕磕绊绊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何,何,何斌!”   方言嘴角的笑意渐深,一幅能让所有人如沐春风的口吻道:“何斌同志,您今天太辛苦了,怎么可以还让您请客?我该给你钱才对!”   有那么一个瞬间,乔乔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何斌刚才说的是给他俩请客吗?   方言却自顾自地也拿出一根白冰棍,然后交出去两根冰棍的钱,顺手为他往前方一指:“您愿意利用休息时间为集体做奉献,我和乔乔同志都不会忘记您的付出,看您的脸色就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不太舒服?”   何斌茫然地答道:“是,是有点……”   “还望何同志多注意休息!后台的确人多闷热,气流不够通畅,如果觉得呼吸不顺的话,前面有一个休息区域,四方两墙两窗,窗与窗正对,便于通风,廊道开阔无阻,更利于解暑,您可去那里稍作休息,甚至小睡一会儿也无妨。”   何斌真的被方言迷迷糊糊地忽悠走了,乔乔在一旁也看呆了,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方言果然是以前做中部文书的,怎么说话一套又一套的,文邹邹的很!还胡说八道不带脸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新迟了,最近太累了   追《白富美》的小天使们也可以点一点作者收藏,点一点预收文收藏啊~   --------------------------------------------------------------------   预收①:   小说里的南真被读者们赐予了一个“暖床炮灰”的名号。   全部戏份就是处心积虑爬了两个男人的床,第二个还是男主角,最后落了一个农场改造的结局。   南真穿成年代文里的同名女配,决定抓经济,学知识,帮好人,斗坏人!   手里啃着窝窝头,梦里都是上大学!   只是前院的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总是冰冷冷的,看也不看她,却总记得留下三顿饭,让她不至于饿肚子。   *   易东亭的前半生,当过兵,杀过敌,救过将军,差点死掉。   人生几乎全部岁月都奉献给了国家,包括自己的一双能走能跑能跳的腿。   国家给他无比尊荣,什么待遇都不少。他本身也是无父无母,天地为家,   除了后屋的那个小东西人蠢命苦,甩也甩不掉,管也懒得管,基本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易东亭不喜欢爬过自己床的南真,但也没想过赶她走。   这乱糟糟的年间,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赶出去,她还能活吗?   他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一片屋檐挡风遮雨,其他的就不是他能给的了。   从未想过,这个小东西有一天会不要他的一口饭,不要在他的屋檐下住。   *   易东亭不曾告诉别人,自己过去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死在战场上。   拖着两条伤腿把将军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后,他就该自己了断才对。   枪鸣马嘶是他毕生的魂牵梦绕,现实的漫漫长寂几乎吞噬了他。   本以为后半生将会平淡无奇,再无波动。   心中的波澜再起,却是因为自家后院的丑小鸭蜕变成了金凤凰。   金凤凰飞出山沟沟之际,易东亭失眠三天三夜,最终决定远远避开,目送祝福心爱的姑娘。   南真却坚定执意地挽着他,非要带他一起走出大山,走出梦魇。   “和我一起,走出去吧!”   后来,人人都知道,易东亭一辈子的魂牵梦绕都是顾南真。 第23章 大家都来反向助攻   “没道理啊?怎么会呢?”   乔乔匪夷所思地往何斌离开的方向又望了望,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方言因她这个举动有一瞬间的神情变化, 在听见她下面的话后, 甚至也朝着对方看过去。   远走的何同志:怎么后背突然有点冷?难道俺真的生病了?   “我今天还看见何斌还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居然会突然就生病了?这天气要想感冒发烧也挺难的啊…”   方言抿抿嘴, 事情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与何同志很熟悉?”怎么连早饭吃了什么都知道?   “其实,我今天本来带着个馒头去练功房, 准备垫垫肚子就可以了。可是中途上楼的时候碰巧遇见何斌,他拿油纸袋包着两个肉包子和一个菜包子, 见到我后硬要塞给我一个, 我就拿了个菜包子, 然后把钱给他了……”   方言在听完乔乔全部的话后,终于稍微勾起了嘴角, 心里一松:“嗯,给钱是对的。”   乔乔察觉到他的语气突然变缓和, 下意识道:“啊?”   “不拿群众一根针, 当然也不能拿战友的一个包子。”   乔乔看方言如此坦荡, 也被莫名带跑了:“对啊, 是该这样!菜包子和肉包子都不行!”   “至于生病这个问题。”   方言又接着轻声道:“刚才何同志是不是承认了自己呼吸急促?”   乔乔想了想:“是吧?”   “呼吸急促会影响到心跳频率,对不对?”   没毛病。乔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没错……”   “我们都见到他的脸色很不正常, 是不是?”   方言的语气耐心又似乎真的很真诚,引导着乔乔回忆了这几天里总能见到何斌满脸通红的样子,的确不是正常人会表现出来的。   “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面色通红, 这难道不是生病了吗?”   乔乔默默沉思:好像很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思绪出神了,下意识地咬一口白冰棒,白糖冻成的口感虽然和有浓郁奶油奶香味的雪糕不一样,不是那么的柔软香甜,但同样的美味。带着丝丝清凉与甜蜜的润滑冰块,放入嘴中的时候还不会立刻融化,而是一点点地仿佛有预谋地占领你的味觉领地,就光咬下去的那一声脆响,就足够俘虏人们的心了。   方言的眼中,只见到女孩的侧脸微垂,舞台妆卸了大半,还有点点胭红色在脸颊处,衬在后台鹅黄色的光线下有一份纯情的妩媚。他的心里一热,刚想开口,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   后台场地很大,本身几个队伍都分散开来,表演过的人员也都会被有序地安排在不同地方待命。乔乔她们刚到这一处没多久,方言就来了,这里刚才却没多少人在,正好与前面的两组表演演员分了开来。   乔乔也听见有一群人往这边走,顿时清醒过来,立刻看向自己身边的□□烦。   “你不走吗?!”   方言好笑地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为什么要走?”   乔乔也想到,方言既然来后台那也有可能是的确有事情要办,没准就是去找指导员,于是说:   “那你去找要找的人吧!我就先回去了!”   “乔乔,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的脚步一顿。   方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很困惑,乃至有些无措:“你为什么要跑呢?我有冒犯过你吗?”   乔乔不得不将身子转回来,看向似乎真的因这个问题而烦恼的方言,一时无语。   男人又眨眨眼,仿佛在回忆:“那天,我们看月亮的时候,你还没有这样……”   那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方言却站在门口的拐角处,往前一步就要被里面的舞蹈队演员发现,往后一步就要迎面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那些人,也许是文工团的兵,也有可能是其他部队的兵。但不管是哪些人,只要是人,都有嚼舌根的秉性。   乔乔见方言仿若无知地依旧站在自己面前,也不动摇不避让,甚至还提到那次在蓦山的偶遇,不禁心里一抖。这话要是抱着平常心听确实没什么,但如果是被有心人听去,那真是后果不敢想象!   她一急,直接伸手拉着方言往另一条路去,方言竟然也不出声地跟着走。   方言不管是身高还是腿长,都是可以随意碾压她的存在,乔乔也没工夫想自己此时跑的气喘吁吁,会不会后面的方言只是迈着大步子跟着走两步而已,只是咬牙拼命祈祷路上别遇见什么人,然后一路小跑,果真安全地到达了后台的另一个偏僻的小门出口。   每次的汇演,礼堂的门都不会全部开放,入口也同样。基本上都是根据礼堂选择和表演人员人数等方面做过些考量和选择,才决定开几个门,开哪几个门,这样其实也是为了便于人流管理,也是对纪律秩序的把控。乔乔选择的就是今天端午汇演本该封锁的一条路,而且门在往常也不是开的很勤。   他们一路跑到小门口,幸运地畅通无阻,然后乔乔才把拽着对方衣角的手收回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怕人误会。你要不要等会儿再去找要办事的人,现在先回去看节目?后面是声乐队的演出,我想想……好像有《打靶归来》和《万水千山》,你去看看吧!”   “那你呢?”   乔乔一愣,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回去的路:“我当然是回去啊,后面还要上台谢礼。”   她又警惕地往周围看看,加快了语速:“我还是担心有人看见,那就更说不清了,我先回去了啊……”   对方却不折不饶:“他们误会我们什么了?”   “当然是误会我们……”   在方言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乔乔急忙刹住了车,没有把那样一句暧昧的话说出口。   “没什么,很不切实际的一些话,现在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至于方言,他无端端有了叹气的念头,心里止不住生出几分遗憾,但光听见“我们”这两个字,也能让他开心一段时日了。   “确实没问题了吗?”   他关心地问,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乔乔想起离开的人,不知道对方现在身在何处。   “那就好,解决了就好。”   他的声音又回到温和如玉:“抱歉,给你惹了麻烦。”   “没有没有,只是你太受欢迎了,应该是有人总给你添麻烦,再加上一些意外的情况,其实说到底都不是我俩的问题……诶,那你现在是往哪儿走?”   方言笑了笑,后退一步:“好吧,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他说完就走出门外,拆开了手里的冰棍纸袋。   乔乔看到这一幕,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半根冰棍,赶忙对方言招招手,对方则是也举起手里的冰棍,朝她颔首笑笑。   好像完全忘记钱的事情。   虽然经过打折优惠后,一根冰棍只需要五分钱,两个冰棍就是一毛钱,但五分钱也要还啊!刚才还说了不能拿战友的……   乔乔也为难,她现在身边没有钱,就算带了钱也不能立刻跑过去还给方言,只好暗暗在心里记住,下次见到了一定要把冰棍钱还给他。   乔乔想着想着就转过身,却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对象吓到猛地定在原地。   周华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就出现了,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是不说话,浑身散发危险的气息。   乔乔疯狂回想,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和方言拿着同样的冰棍互相向对方示意,自己甚至还招了招手,方言还对自己笑了!   指导员要是看见这一幕,一准得误会啊!   周华英看看她,再看看方言,脸色就像六月的天,变化多端,风云难测,复杂得难以琢磨。   乔乔心惊胆战:“指导员,我可以澄清,我可以解释!”   “你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周华英复杂地摸摸她的头:“你今天跳得不错。”   “啊?啊啊啊,谢谢指导员!”   乔乔本以为要挨收拾,结果反转地得了一句称赞。   周华英却又直视着她:“乔乔,想跳舞吗?”   “当然想啊!”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地过关,乔乔紧张地等来周华英的后半句话:   “不恋爱?”   乔乔就差嘶吼出来为自己发声了:“不恋爱!我也没有恋爱啊!”   周华英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她:“乔乔,你是不是有些迟钝?”   “啊?”   “我担心你恋爱,不是说认为你先喜欢别人,而是担心别人喜欢你,追求你,懂了没?”   不是担心你喜欢别人,是担心那个别人太喜欢你。   周华英再将视线放在离开的方言身上,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自打那天看见这个方言主动靠近甚至搂着新来的乔乔,她就在心里暗道不妙了。   是谁能让方言另眼相待?对方是什么来头?她的警铃从见到乔乔第一眼时就嗡嗡作响。这丫头的麻烦一定不比黎雅岑琳她们的少……   然而,最让她不安的是乔乔的舞蹈天赋也丝毫不比那几个丫头差。这个孩子刚刚在舞台上的表现,自己也都看在眼里,也不可能不为此动容。甚至刚才和团长他们见面,也得到了一些暗示甚至明示。   好好的跳舞苗子摆在他们的面前,好好的明日之星就等着他们运作了!一切只要乔乔状态稳定,有积极向上走都决心,没有突发状况就好……   周华英实在气不过,狠狠地瞪了几下早就远去的方言背影,只觉得心好塞心好痛,自己刚刚给乔乔丫头绘制的绝美人生蓝图,就这么七零八落地碎在她的眼前,惨不忍睹。   你个方言!既然都是直属营的牲口了,那就离我舞蹈队的孩子远一点啊!给我文工团留个宝贝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方言:不论男的女的都想来抢我的人?都是我的对家吗?   乔乔:乖啦~顺毛呼呼~   方言:要亲亲   乔乔:(*≧m≦*)   现实就是作者不做人,你俩在作话发糖吧!哼哼!(顶锅盖溜走)ps这段时间的更新大概率都会在后半天了,确实太忙了,还是希望大家看文愉快啦 第24章 遗忘   端午汇演结束,周华英迎来了一位贵客。   来人一身正气, 军服笔挺, 一举一动皆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再配上他与生俱来的出众外形条件, 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周华英却没那么好的心情,看见人真来了只觉得本身就不大舒服的头更痛了:   “方言啊, 我没请你来吧?”   方言并不在意对方的口吻,只是如常地笑笑:“但我觉得, 我有必要来向您解释一些事情。”   “不用了, 你直接出门掉头回直属营, 如果直接回司令府就更好了!这样你爸也不会发火,省的一群人遭殃。再话说回来, 你又能解释什么呢?解释你如何喜欢的乔乔?解释你准备往后怎么追乔乔?要不直接打个报告过来吧,我给你从上面请个批示, 团长肯定没意见, 没准还要出动整个文工团给你俩办个婚礼, 你可威风了!”   周华英怒拍桌子, 自己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你不知道我们文工团现在面临什么情况吗?青黄不接听过没?后继无人听过没?世代交替的环给断了!难道要一个岑琳独自撑门面吗?”   提起岑琳,周华英的心情就更差了, 胸口堵着一块巨石,眼前都气的发昏。   “你过去不是执意去直属营吗?上战场都毫无留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那群小姑娘说的那么无情无爱不似世间人呢!现在怎么回事?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方言吗?!就为了乔乔丫头?!”   方言的关注点却不在已经要火山爆发的周大指导员问出的问题上,而是道:“指导员这么说,看来是重视乔乔了。”   周华英瞪了他一眼, 本来的怒火却不知不觉消去了大半,心里也有点喜,嘴上却依旧强硬道:“我不重视能行吗?今天乔乔刚一下了台,我就被宗团长喊去了!到地方就发现马胡两位军委副主席也在,寒暄几句后,宗团长就问我那个面生的丫头是谁!让我好好培养!”   “我知道,她肯定可以的。”   “你知道她可以,她知道你的想法吗?”   周华英不等方言继续开口,自己的火气又冒起来了:“我真纳闷了!过去几位老前辈都说你小子八成是早就心有所属,我还不信!我以为你纯属心高气傲!现在看来真活见鬼了,我就怕你哪一天突然把乔乔掳走!掳到天涯海角,反正你爱跑哪儿跑那儿,谁都拦不住你!”   方言只是笑道:“指导员严重了。”   “我看没严重!我瞅着你俩那个互动,就像有着三生三世的千年情缘一样!寻常丫头早被你那个热情劲儿唬住了,也就是乔乔她在感情方面迟钝了点,也就是蠢了点!这才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乔乔?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人家?”   他垂下眼睫,笑意不变:“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有多久?久到她都忘记你了?”   周华英终于道出这句堵在心里许久的话,心里别提多解气了,顿时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我是没看出来那丫头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你自己这边一头热!”   方言的神情却波澜不惊,完全没有被左右思绪的样子。他桌对面的周华英见人没吃憋,免不了又感到气闷,但到了下一秒却又觉得不对劲:自己这么大岁数了怎么情绪被一个小年轻牵着鼻子走?谁骂谁呢这是?   周华英陷入沉思的时候,听见方言说话了:   “我并不介意被忘记。”   他缓缓说道:“我也并没有对乔乔的感情做任何要求,我对她没有任何要求。”   周华英停下脚步,开始打量他:“什么?”   “忘记也可以,错过也可以,如果她不觉得可惜,那我也不会让她为难。可只要能够再次遇见,就算只有一次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方言抬起头,微微仰首,是最让旁人熟悉的他的一贯姿态:“但我也尊重乔乔的想法,所以您也不用担心我妨碍到她的舞台,她的仕途,她的未来。”   周华英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不太合适,但想了想后又了悟了:   “看来,你还是要去前线?”   “是。”   “你爸不会同意的!”   周华英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就是这么犟呢!你爸把你这么个人硬是扔到我们文工团来当个吃力不讨好的中部文书,本身就是态度鲜明了,这个你应该比我们所有人清楚的多。结果你倒是有主意,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就让直属营主动出面,硬是主动把你带走了。你走的时候都没回去说吧,现在呢?司令知道了吗?”   方言点头,语气平稳:“家父自然是知道了。”   “没把你逮回去,估计是和直属营打过商量了吧?”   周华英看着面前已经褪去少年人的青涩稚气,渐渐显现出男人轮廓的方言,半猜测半关心道:“你大概率还是去不了前线的,你始终是绕不过你爸那关。”   “绕不过去,就不绕。”   方言却是歪歪头,勾起嘴角,眉眼里都是桀骜,衬出平日里冷清淡漠面皮下的傲气。   周华英愣住,随即大怒:“你这是啥意思?你还准备违反军令怎么着?!司令不让你去,你能怎么着?还想正大光明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跑去前线啊?”   “乔乔的梦想是作为一个舞蹈演员站上最高点,而我的梦想就是作为一个军人,上阵杀敌。”   方言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乔乔与我都能实现彼此的梦想。到那时,我再对她说出那个故事。”   *   乔乔进来的时候,周华英正在喝胖大海。   她极力乖巧道:“指导员,您找我?”   “嗯,有事情找你。”   乔乔也想不出来可能会因为什么,只是好奇道:“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情。”   周华英把已经快喝完了的搪瓷茶杯放到一边,坐直了身子,做不经意间问道:“领舞,你当吗?”   乔乔知道自己下台后,有很多人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大多数是有意无意不太明显的示好,也有一些人是主动靠近,就比如卫婷婷,直接凑过来缠了她好久来说话,然后被蒋小君赶走了。可是即便这样,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舞台得力就晋升了:   “我就已经能当领舞了吗?!”   周华英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宗团长的意思是直接提到独舞,是自己给拦下来的。这样的晋升方式对乔乔丫头来说大概率是百害而无一利,放宽点时间没什么大损失,反而是连跳两级很容易引起众怒,就算不是众怒,一个人的怒气也可以成为□□烦。   “可以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   周华英这才露出一点笑,摆摆手就让她回去休息,顺便舔一句:“今天就多吃点东西吧,填饱肚子了先。这段时间你也算饿的狠了。”   乔乔虽然明面上应下来,但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下半年尤其是年末的表演活动数都数不过来,她就算今天也不会撒开欢多吃。   等她走到门口,却又踌躇了一下,然后回头对正伏案写些什么的周华英说:“指导员,我想问一个问题?”   周华英闻声抬起头:“什么问题?舞蹈方面的疑问吗?随便问。”   乔乔挠挠头,犹豫地说:“不是舞蹈……”   “那是什么问题?是问秋玉的事情吗?她过几天就归队了,再不让她回文工团,都要跟我急死了!”   周华英其实也有点欣慰,那天见面时听到许秋玉承诺以后会认真跳舞时,她确实是很感慨。同时,她们也短暂地聊过一次,虽然没有把全部的话摊开说,但黎雅离开的事情也的确给了她们母女二人各自反思的机会,也的确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升温了。   乔乔的表情却一瞬间复杂了起来,干脆不想说了,直接往外走:“指导员,我没问题了!”   “回来!”   乔乔退了回来,低头不作声,就差对手指了。   周华英冷静地问:“什么事情,你说。”   “我其实是想问……方言来找过您了吗?”   周华英听到了自己心里拼命祈祷拒绝的问题,最终是成真了,表情也复杂起来。   乔乔疯狂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方言今天突然到后台,我以为是找您的。而且……他请我吃了冰棒,我想把钱还给他……”   周华英第一反应是让乔乔把钱给自己,她下次见到方言了再给他捎过去。可是刚要开口,就想起来刚才方言在这里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不禁也没了那念头,只能无奈又灰心地道:“那钱,你自己留着吧。”   乔乔也没想到会得来这个反应,她本来也是准备把钱放在指导员这里的。   “下次见到方言了,你再给他。”   周大指导员两眼一闭,疯狂腹诽:不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有这个由头在,方言肯定会去主动找你的。   她想了想,再睁开眼时乔乔还没走出门外,于是喊住对方:“乔乔!”   小姑娘不气不恼火,乖乖地又站回来,黑眼珠子又亮又灵动:“指导员?什么事情啊?”   “乔乔,宗团长和两位军委副主席对你们组的演出很满意,而我给你的考验是,今年年末的这轮演出你若都能圆满地完成,你就将成为独舞。”   “什么!?”   “作为总政文工团的独舞演员,不能只有一个舞台是优秀的,能应付得来密集繁忙的日程,我才能放心让你承担这个责任。”   乔乔有些感动,既是团长与军委副主席对自己和蒋小君她们舞台的认可,也是因为周华英对她的用心程度。   她抬头挺胸,无比认真地敬礼“指导员,我会努力的!”   “乔乔,加油,让自己的舞台更出色也更稳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别家男主都是不死不休病娇偏执狂   我家男主却可以接受女主忘了他(≠佛系   我也不知道我该为谁流泪,难道不是坚定冷人设的我自己吗QAQ 第25章 话剧团   许秋玉回到文工团,迎接她的是乔乔欲言又止的脸。   “你这是咋了?”   乔乔犹豫了一秒钟, 就决定对许秋玉直说:“秋玉, 你还有别的小说吗?就是我之前捎给你的那些!”   许秋玉想起来了,她妈正好和乔乔打了个照面, 还把钱垫了,顺便损了自己几句。   她也是很不开心, 跳舞归跳舞,看小说又不影响跳舞!为什么不能看啊?自己也不是小女孩了, 还会把虚构和现实搞混淆吗?无非是看个热闹, 看个劲头。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妈把你也给整治了?”   许秋玉挠挠头, 觉得不太可能:“不会吧?她也没把我怎么着啊?”   乔乔移开视线,又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 就试图清清嗓子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咳咳!也没有,是我想看。”   “哈?你想看?”   许秋玉来劲儿了, 也不顾自己行动不便, 拉着乔乔就又上了自己的床铺, 兴高采烈地把床单底下、枕头底下、床头缝里的各处地方摸了一遍, 翻出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本子。   这些本子不仅大小没有定数,薄厚也没个说法, 有的拿出来像小半个砖头,有的就那么轻飘飘几页纸,有的封面保存的尚好,有的却破破烂烂,连封底都没了。   “秋玉, 你这是法术呢?”   乔乔吃惊地见自己面前不一会儿就堆出来一小座书山,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然后就拿起一本皱皱巴巴的小书:“这样的书,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你拿起来的那本是《红楼梦》的连环画!老摊子里买多了给送的,好几本可以送,我自己挑的这本!”   “那这也太薄了,能看几句话啊?”   许秋玉耸耸肩,看向这些小说的眼神里都透出柔情蜜意:“看图啊!这些连环画的人画的可好看了!况且,我也不需要看这个来读《红楼梦》,小时候我就喜欢翻家里的大书柜,《红楼梦》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乔乔听着就翻开手里的小本子,的确每个人都被画的栩栩如生,大观园的女子个个都不一样,但同样的美妍多姿,嘴上接着许秋玉的话说:   “我也是!听我爸说,早我小的时候,我妈恨不得拿《红楼梦》给我启蒙!”   “你最喜欢哪个?”   “那必须是风腌果子狸和玫瑰膏子!我妈给我做过木樨清露,但一直说学不会玫瑰膏子,让我长大后自己学着做!别去折腾她!风腌果子狸也是,我馋了好多年了!秋玉你说,那是什么味儿啊?”   许秋玉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差点呛出来。   自己明明是问乔乔喜欢哪个大观园的女子,就算是男角也行,再不济也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可能说的是最喜欢哪一段情节吧?怎么会理解成喜欢哪个吃食呢?虽然《红楼梦》写吃的确实是一绝……   她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转而问道:“等一等,不对啊?你怎么突然想看小说了,之前从来没问过我!我让你帮我稍几本去医院,你都没多提过什么问题,今天是哪来的好奇心?”   乔乔此时已经在手里拿了好几本小说,有琼瑶的《六个梦》里的三本,甚至还有金庸的《神雕侠侣》,还有古龙的《情人箭》,虽然题材类型多种多样,但倒是都和爱情脱离不了关系。   听到许秋玉的发问,乔乔慌忙把小说都放下,支支吾吾道:   “我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乔乔却问起许秋玉:“秋玉,你觉得我迟钝吗?”   许秋玉听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谁找你麻烦了吗?说你迟钝?”   “不是找麻烦,是你妈说我迟钝!”   乔乔还特别提醒她:“你别生气啊,你妈不是找我麻烦……”   “我妈没说错啊?”   许秋玉一本正经道:“你整个人除了在舞台上,就是‘钝’本‘钝’!”   乔乔睁大眼睛,气鼓鼓道:“我哪里钝了?!”   “你在感情方面,简直不比三岁小孩!”   乔乔差点暴走,还是许秋玉道:“所以你找我要小说看,就是来学习谈情说爱的?”   魔爪还差一点就要靠近了,许秋玉立刻抱住腿哼哼唧唧,表现的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把乔乔气得上手也不是,退回去也不解气,最后还是无奈道:   “那你借我一本嘛,我看看……”   “然后学习谈情说爱?”   许秋玉坐远了,趁着乔乔还没彻底暴走,又快速地接着道:“我拒绝!”   乔乔一愣:“拒绝什么?”   “我拒绝借你小说,给你了也是白搭!你连看《红楼梦》都只记得这道菜多好吃,那道菜多美味!别人看《红楼梦》流眼泪,你看《红楼梦》流口水,你再多看别的书又能有什么样?还不是白费功夫!”   许秋玉看乔乔被她说懵了,甚至有点小心脏受伤的样子,这才又懒懒地说道:“你去自己买一本呗!你自己去看,去选!继续看《红楼梦》也行,去看个透,再来看别的!”   乔乔听着感觉有那么一点道理,又觉得自己纯属是被许秋玉拿俏皮话涮了,憋到最后还是小声地为自己鸣不平:   “我不信,你就没馋过风腌果子狸!”   乔乔真的去了一次新华书店,这次不是给许秋玉挑书,而是给自己看的。   她与红楼梦全集在家里,但是自然没带来。这回到了新华书店,乔乔想了想还是买了几本琼瑶的书,回去的时候绕去食堂给许秋玉带上营养好的骨头汤。骨头还是她在外面买的,专门送去食堂请炊事员帮忙炖一炖,适合   却意外见到丁琦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卫婷婷这段日子里对她就像对许秋玉一样亲切,倒是丁琦依旧如过去一样,总是不咸不淡的,甚至偶尔还会朝她投来反感的眼神。   乔乔等走近了,看见男人先丁琦一步也进了文工团,这才知道他也是总政的人。   意外的是,那个男人在进门前的一刻却回头看了一眼乔乔,虽然只是侧脸,但是乔乔能看出对方的长相倒是不错,戴着副眼镜看起来还有点文雅的书生气。   她却觉得对方意外的眼熟。   对方看见乔乔后,又深深打量了她两眼,推了推眼镜,这才走进总政文工团。   丁琦站在原地,一开始还在给再次回头的那个男人打招呼,下一秒意识到对方不是在看自己后。缓缓回头,却在看见乔乔的时候,表情立刻变了。   乔乔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还想要开口安抚:“你别急,我没看到什么。”   她确实没看到什么,只是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而已,说是什么关系都有可能,亲人也可以,点头之交的同志关系也可以。况且,自己也不会做打小报告去举报谁和谁谈恋爱这种事。   乔乔的解释好像没有用,丁琦狠狠地盯了她一会儿,就立刻转身跑回文工团。   等到乔乔回了宿舍,发现丁琦却没回来,心里就有些不安。   许秋玉在床上躺着看她买的小说,自己又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一眼看过来发现她心绪难安,也成功被拉回了注意了:   “你丢钱了?”   乔乔不和她瞎扯,只是愁眉苦脸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不起来一个人。”   “方言?”   “不是!”   乔乔没好气儿地把许秋玉怀里的书都抢回来,两人又闹在一起:   “不和你说了!骨头汤也还给我!”   丁琦在晚上面无表情地回去,和她们所有人都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熄灯休息了。   乔乔回忆着见到的和丁琦在一处的男人,越想越觉得熟悉。   戴着眼镜,离得远不知道是金色还是铜色的眼睛。较长的头发,还有点驼背,不像现役军人。那种书生气就很眼熟,她是在哪里见过的对方呢?   岑琳与乔乔见面的很突然。   本身这几天,岑琳按照原定的安排去了另一个军区做宣传工作,乔乔倒是和熊芳见到了几次。   熊芳知道她荣升领舞演员后,特地来恭喜她,只是绝口不提岑琳的秘密。乔乔倒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也知道或许是真的还没到时候,自己也没到火候。   她与岑琳却在第二天于练功房偶遇了。   当时,乔乔正在练一套新舞步,那是她将要顶替的第二个原本属于黎雅的舞台。结果一个完整的舞步下来,她才发现岑琳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正在旁边观看。   岑琳时刻保持着微笑,她的样貌身材气质也确实适合这样的氛围。   表现的温柔得体,始终笑着的人,一旦哭起来反而效果更好。这样的人不管是对同性还是异性,手段厉害的都可以过五关斩六将,遇魔杀魔,遇神杀神。   乔乔先是意外,随后岑琳先鼓起掌来,率先开口:“我早就知道,你跳的很好。”   她的笑容恬淡,似是有心提起又似漫不经心道:“在指导员和熊芳知道之前,我就知道了。”   乔乔自然是感谢她,岑琳却似笑非笑:   “乔乔,我很看好你。虽然我的看好不算什么,你总归是比我强多了。”   “我还是差的很远。”   “也没有差的很远。”   岑琳轻笑着走过来,轻轻扶住乔乔的细腰,引导她跳了一个刚才所练舞步的动作。四面都是镜子,她们看似亲密地搂在一起,外人看来估计会认为这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师姐妹。   “这个地方不要用太大的劲儿,柔和一些,舞台效果会更好。”   乔乔凝神听着岑琳的温柔细语,自己感觉了一下,确实是能达到更加柔美圆滑的视觉效果,虽然心里有疑虑,但还是乖巧答谢。   “谢谢您。”   “你可以叫我岑琳师姐。”   岑琳见乔乔的神情如常,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顿住,反而自己的眼底隐隐一抹暗色。   乔乔不急不缓,甚至脸上还带着客气的微笑,让人挑不出错误:“师姐如果没意见,我自然没问题。”   只是师姐,那她乔乔的师姐可是太多了。   “当然,没有问题。”   岑琳走后,乔乔自己又练了一会儿,然后等来了熊芳。7月1是建党节,熊芳就有一个重要的单独节目要表演,其次就是岑琳和男生队的双人舞,其他几个队伍还会选出部分人排进一个新的大节目里。   很可惜的是,许秋玉依旧不能参加这些排舞鹤演出,不仅是周华英不同意,纪老师他们也不让许秋玉冒这个风险。还好许秋玉想的开,只和乔乔说就当作还债还人情了,但不能瞧不起她。乔乔成为正式领舞以后,她肯定会很快赶上去。   乔乔这次所练的舞步,就是那个大型节目需要的。她这段日子里有太多的私下练习量,都是为了这一波漫长密集的表演日程能够完美呈现。   熊芳这段日子也常来练功房,也教过乔乔一些东西,今天也惯例看了看她的练习成果。   之前,熊芳都是很轻松地在一旁看着,这次却看着看着紧皱眉头,等乔乔跳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是谁教你的?”   乔乔一顿,如实回答道:“岑琳。”   熊芳轻轻闭眼,轻声说:“换回你之前的跳法。”   “……其实,我跳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劲。”   “岑琳教你的这个方法,的确能保证一部分美观性,但是对身体磨损的程度非常大。现在可能感觉不太出来,但是等到时间长了,尤其是后面你的行程越来越满,几乎是连轴转时,也就会感觉到膝盖渐渐支撑不住,会很伤身体。”   乔乔感到一些意料之中也有些难以理解。跳舞对人的□□本来就存在各种非人类的压榨折磨,而且岑琳教她的时候也很耐心,居然能考虑到很久以后自己的膝盖会磨损?   “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吧?或许也会觉得这都是我多想,是我小题大做甚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这个跳法的效果确实是好的,虽然不是唯一的好,但的确没有真正害你。”   熊芳说着说着,也复杂地看向窗外:   “但是,岑琳却最擅长这种处事方式。她从来不做直接害人的事情,甚至不会给人添麻烦,但等你意识到的时候,也许她已经通过别的方式把你害得很惨。”   *   隔日,所有参加建党节文艺汇演节目的人都分批前往礼堂听演讲。到了流程最后,一个男人走上台时,乔乔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昨天在文工团外与丁琦走在一起的人。   “下面让崔唐主任给我们讲讲这次大型节目的整体策划。”   乔乔恍然大悟,对方原来是话剧团的办公室主任,也写点剧本。自己大概是入团至今参加过的几次讲座之类的活动上见过对方,才有了浅浅的印象。   文工团下面好几个团,歌舞团内部就很多事情了,更别说熟记话剧团的人。乔乔能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周华英跟她讲舞的时候提过,说是话剧团的崔主任很喜欢那个剧目,另一个原因是整个文工团只有崔唐戴眼镜,不想有印象都不可能。   但对乔乔来说,那点印象也只能算是眼熟,根本上是想不起来的。   不过,现在让她更好奇的是大型节目还能有什么策划?歌舞团的表演节目居然启用话剧团的人写的剧本?这是谁出的主意?   乔乔刚练成了舞步,没想到今天就宣布似乎有其他变动,当下觉得微妙。就连这次演讲都来的莫名其妙,因为通知时给的时间就过长,许秋玉在她来之前就说了这与以往不一样,挺奇怪的。   乔乔就想,估计这多出来的时间,就给了这个崔唐主任。   在她思索的时候,台上的崔唐说话了:“这次的节目,采用的是我的新剧本,与过去相比,在戏剧性上面会更加丰富和精彩。”   “而我将需要一位女主角。”   停顿,四面八方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喧闹起来。   崔唐最终缓缓低声道:   “那么,歌舞团舞蹈队的乔乔!”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咸鱼了,周末开始准备日六   (立下flag) 第26章 戏剧(捉虫)   崔唐满意地听到礼堂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惊愕讨论声后,再看了眼坐在席位里的女孩, 台上的光线亮所以看不太清楚下面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肯定也是吓住了。   他勾起嘴角的弧度,才又不急不慢地继续念了几个名字, 总共五个女生。等到人群散去,就剩五个女孩走上来, 崔唐还专门看了眼乔乔的反应。   女孩从容不迫,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明亮的能照进人的心底。   “我将从你们五位里选出女主角。”   乔乔没说话, 崔唐却点了她的名字:“现在你们挨个说说自己的想法, 乔乔,你先来。”   “我听从安排。”   “只是这样?”   她歪歪头, 一脸天真无邪:“我该发表一下雄心壮志吗?”   乔乔的外形条件当然是出众的,到了总政文工团开始勤奋练功之后甚至在前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两厘米, 看得比以前更高挑了, 身形曲线也往更好的方面发展。   她发现自己长高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 倒是周华英还操心过, 怕乔乔的个子要是再往上窜窜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只是几厘米的差距,对于本身已经娴熟掌握的舞蹈来说, 整个人的发力点也许就会有所变化,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是如此。就算没这方面的问题,舞台的氛围也有可能因为身高比例的变化而有着非常彻底的区别。   许秋玉知道后专门仔仔细细地摸了摸她的手,跟她说手骨骼已经闭合了,估计生长也闭合了, 应该不会再长高了。   可是,如今五官标志美丽,且身姿更加高挑的乔乔站在其他几个人当中,根本无法掩饰自己从头到尾的出众。她刚才说的话虽然有些不谦和,但语气里又透着一幅天真不知世故的模样儿,让人发不起火来。   乔乔这样的反应,同样也没让崔唐发起火来。   崔唐立刻哈哈大笑,心里只觉得痒痒。他有着浪子气质,自付几十载的人生中都没遇到过搞不定的女人,也就养成了自高自负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乔乔的态度反而引起他挑战的兴趣。   当然,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小姑娘是否在故意拿话引他。   乔乔却觉得他的笑让人心烦,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女生却主动开口了:“我想成为女主角,而且我有信心。”   “我也想!”   崔唐用手示意她们安静,然后对乔乔说:“你的态度不够积极,是因为对我没信心吗?”   乔乔该怎么说?对方是话剧团的主任,该写过不只一个剧本,能当上主任没准还得过大大小小不少的奖项,自己硬要说不相信对方也显得够奇怪,反而让旁人心生反感。   可是,她确实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让一个写话剧的人来指导他们的舞台,期间的联系只有很少的一些,甚至可以说是两个领域了。隔行如隔山,都是文工团的人是没错,但文工团的业务也有好几个方面。   崔唐却在这时替她和所有人解惑:“别误会,我只负责添加一点过去所没有的戏剧性,你们的歌舞表演还是由自己的指导员和老师教授。”   乔乔这才理解了,稍微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度,等出了礼堂,还想过去找崔主任道歉,却再次遇见崔唐和丁琦,这次是在崔唐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就在礼堂的二层,进去就可以办公,还可以监督台上的对戏表演,也算是一个特别的设计。   办公室里,丁琦看起来很是激动,拽着崔唐的衣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很震惊的样子,崔唐则看起来平静的多,甚至还试图搂着对方说话。   乔乔有着前车之鉴,知道自己该速速离开才对,于是立刻拔脚就走,生怕撞见别人的私事。对方不开心,自己也落不着好,最后都惹得一身腥。   *   乔乔去训练时,崔唐却给了她一件新衣服。   衣服就是平常的训练服,添了些花边设计,上舞台也不算难堪。   可是,为什么要给她一套新的训练服呢?   乔乔下意识就要拒绝,甚至还感到生气。这种敏感被崔唐捕捉到了,他却立刻让同样来练习的一个女生过来。   对方叫贺晓燕,也是舞蹈队的女兵,和卫婷婷一致的甜美模样儿,身上也是一样的训练服。原来,不只是让她穿了,五个人每一个都要穿。   “不穿得话,会怎么样?”   崔唐没想到乔乔还是问了:“不穿,就走人。”   “直接弃权?”   “是废除竞争权益,你已经被赶走的意思!”   乔乔看着崔唐,想了想后把训练服拿来:“等我拿回去洗洗,明天再穿来。”   贺晓燕嘀咕一声,就走了:“真够矫情的!怎么穿不是穿啊!”   乔乔见贺晓燕走远后,又回到里面练功。屋子里面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在分开来各自练习,一个是在吹笛子,另一个则是声乐队的。   “为什么要选两个舞蹈队的,两个声乐队的和一个器乐队的?”   这时她最想不通,也是最好奇的问题了。   崔唐回答她:“主角可以是任何人,全凭你们谁能胜任。”   “你能写出每个人所适合的相应剧本吗?”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那等你明天来的时候,我给你证明证明吧。”   乔乔就依旧穿着自己带来的训练服,崔唐给她们每个人说舞台上的走位踩点等各种注意事项。等她们到各回各的分队的时候时,他还又对乔乔叮嘱了一句:   “一定要记得训练服的事情。你要是不穿,就直接别来了!”   口吻如此奇怪,乔乔自然是觉得不痛快。本是觉得不参加就不参加,又能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一想到周指导员对她说的话,她就犹豫了。   “如果能抗下所有的日程与面临的突发困难,那明年开春时,你就是独舞演员了。”   乔乔犹豫了一下,没告诉别人,自己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那件训练服,确定没什么可疑的特别之处后,也就带上了。   实际上,她的想法其实远远不止是为了圆满成为独舞演员,满足自己过去的理想,还更是也有一份好奇在心里。   崔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现实的情况甚至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与崔唐的接触增多,乔乔也完全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释怀,反而愈发搞不懂,也愈发不安。   不安的情绪没有让她想要退缩,只是更加好奇崔唐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一直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作为一个剧作人来说的确不算稀奇,无非是热爱自己的步调,只跟随自己的步调走。   那如果,这次所谓的选择女主角是瞎说的,没有确定主题也没有夸风都挺好的。基地占地特别大,文工团和话剧团之间的距离也不可能近。等她去见到崔唐时,对方当时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却在下午时又找到乔乔。   在中途的时间里,崔唐还真的带了几个话本子过来,给她们依次发过去,每人拿到了两本。不止是话本子,还带了两个分量轻一些的奖杯和纪念品,看起来这些还只是下毛毛雨的水平。   乔乔挨个都看过,表面上是欣赏,暗地里还是有去找资料查查那些奖项。最终得到的信息都是真货。   但是,不安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了。更何况,后来的事情发展也完全脱离了她原先的预期想法。   下午,乔乔本身准备离开了,却在门口的地方又被崔唐突然拦下来。   她听到喊自己的声音时就转身,一件崭新的训练服被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   乔乔也不得不感到真是奇了怪了,差点把她吓出个好歹:自己这是进了什么噩梦十八层吗?什么轮回之路?永远都走不出去吗?哪有天天送新训练装的领导?   “明天记得穿上。”   “为什么?”   崔唐漫不经心道:“那件不合适。”   “如果,我不穿呢?”   “你不穿的话,就算作被淘汰了!”   乔乔忍住心里的火气,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了计量。直接将训练服拿走,她离开前最后看到,崔唐的脸上似乎还有些许笑意。   回到宿舍,衣服拿出来打开看,她却突然发现这件训练服似乎与上一件有些不一样。   倒是没多少设计方面的不一样,而是一些细节方面。比如材质上更轻薄,比如面料也用的少了……   乔乔反复对比,始终无法接受最新的训练服要比上一件看起来袖子短了,腰掐的更狠了,甚至领口都更大了。她的心渐渐沉下去,感到匪夷所思。   许秋玉躺在床上,本身已经可以下地慢腾腾地走路了,她还是不愿意下床,就像是下定决心好好跳舞之前,要趁着这天然的假期把身体休息个够一样。   她见到乔乔在试衣服,嘴上随意地问一句:“新买的衣服啊?还是家里给寄过来的?”   支支吾吾混过去了,乔乔暂时把训练服拿去洗一洗。训练服包括崔唐的事情,她暂时都没想让许秋玉知道。本身就行动不便了,再凭秋玉的脾气,她要是动了气没准还要拄着拐杖替自己讨说法去,那就夸张了。   至于讨说法,其实目前来说也不准确,自己也没什么需要去讨说法的地方,只是心里实在觉得不对劲罢了。更何况她就算不安,那目前也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去证明自己的不安是有理有据的。   崔唐就算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个训练服的事情全程透着一丝稀奇古怪。可一直到到现在为止,大部分都还是她自己的联想和猜测。   乔乔决定,明天真的带着这身新训练服,去会一会崔唐崔大主任。   就看他敢和自己玩儿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思议……存稿箱居然没发出去……我的小红花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第27章 两更连发   乔乔到了话剧团,却表现的如常平静, 一点也没有因为训练服而受到困扰的样子。   她甚至在更衣室换上训练服时还主动和贺晓燕亲切地搭起话来:   “崔主任什么时候会给我们看剧本啊?”   贺晓燕也穿了新的训练服, 和乔乔新拿到手的那件一模一样。听闻乔乔的话,她先嗤笑了一声:   “还是心急了?”终于不装了?   乔乔略微低下头, 眼神慌得不知道看哪儿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没有, 就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诠释新的节目, 之前只要照着老流程走就行了。”   她又好像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是贺晓燕, 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觉得崔主任肯定会选我!他当然也可能选你们, 只是……”   “只是,你觉得你更有把握呗?”   贺晓燕的神情不急不慌, 好像并不意外乔乔说的话,语气却更差了, 冷哼道:   “你这么有信心, 怎么不做些更让你有把握当女主角的事情?”   “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啊?”   乔乔表现出的蠢蠢欲动, 甚至是一种焦急感, 成功取悦了对方,贺小燕眯着眼, 意有所指道:   “你对崔主任更好一点,不就万事大吉了?”   “这样吗?那我试试看。但我有点笨……我该不会反倒让主任生气吧?”   贺晓燕见她表现的这般少女娇羞,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已经有了几分料定,反而脸色立刻冷下来, 站起来就大步走进去,只最后给乔乔扔下一句话:   “反正他喜欢笨的,你正好很和他的心意!”   贺晓燕没看见,乔乔在她转身后,脸上的羞涩神情立刻荡然无存,转而开始沉思。   *   被选进来的另外三个女生,一个是器乐队的周茜,两个声乐队的分别是吴红和孙永芳。   她们见到贺晓燕进来,吴红先是给左右各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人就陆陆续续地凑到了一起。   “怎么说?”   贺晓燕颇有些阴阳怪气:“妥了!”   吴红还不相信:“这么快?”   “她不是和方言挺熟悉的吗?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啊?就一个女主角色……”   贺晓燕差点翻起白眼:“有什么熟悉的?那天的事情我亲眼看着,就是她给人盛馒头,方言过去了,就说了几句话而已!”   “所以都是以讹传讹,吹出来的?”   “居然是这样!”   周茜是几个人里长得最漂亮的,一贯把自己的笛子当做宝贝,因为吹笛最衬她的气质。曾经的她就是穿着一身翠绿的裙子,裙摆上还有花瓣点缀,更突出对象的清纯可人。   当时,她所登台表演的就是由崔唐主笔设计的节目,笛声悠扬婉转,效果出奇的好,周茜成功得到了满堂喝彩,从此在器乐队成了小明星。虽然暂时还比不上几个履历华丽的大前辈,但也算同年龄段里在外比较有存在感的总政文艺兵了。   她轻轻柔柔地开口:“方言的级别,这个乔乔应该还够不上。但是,在我看来,你们也别小瞧她。别见这几日里一直不吭不响的,难道你们都忘了她一来就升了舞蹈队的领舞,直接顶了黎雅的好几个节目吗?”   “难道不是巧合?”   周茜却反问她:“那你觉得你们舞蹈队的那个母老虎,有那么好糊弄吗?”   贺晓燕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她正想跟着损几句乔乔,却在还没来得及说话地时候,就感到周围人皆是一静,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却看见换好新训练服的乔乔从后台走出来。   乔乔的身材比例极佳,好就好在腰细退长,身上的每一处都好在点上,差一点就过了。腰再细一点就过了,腿再长一点也过了。   她的身材曲线并不夸张,但要什么有什么。对比来说,熊芳的骨架大了些,岑琳更多是娇小甚至是瘦小,也因为个子的原因有些节目不适合她,或者说不容易出众。离开的黎雅虽然身高合适,但比例没有多么突出,衣服就需要考虑扬长避短。   乔乔平日的穿着打扮却从来不考虑什么扬长避短,她甚至差不多是扬短避长了,总之是舒服就好。以至于旁人知道她的个子高挑,但不清楚比例有多好。   这件训练服,把她的细腰和长腿都展现出来了,面料材质都是尽量薄的,既贴合又不露骨,只有领子开到锁骨的下面,看起来稍微有点低,但有精花纹做点缀,倒是更加加重了美感,一眼看去对领口的大小问题就不算觉得特别夸张。   贺晓燕和周茜她们都没想到乔乔穿起来这么合适。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她们都穿的是一样的训练服,和自己的日常打扮是两回事,本来也挨不着关系。但是,乔乔实在是太衬这件玫红色的衣服了,甚至是衣服完美的衬托了她,以至于她们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知道对方长得漂亮,没想到穿上合适贴身的衣服后,会如此   她们都快成了鹤立鸡群里的那个鸡!   这时,礼堂里有人鼓起掌。   崔唐从二楼走出来,声音里包含了些振奋激动:“真美,你果然适合这件衣服!”   乔乔侧过脸,有意披散下来的长发遮盖住了她的表情,让二楼上的崔唐只能依稀去努力分辨她的脸颊上是否染上了一抹红晕:   “还算好看吗?”   其他几个女孩表情差点就扭曲了,崔唐却浑然不知,只对着她提高了声音:   “好看!可太好看了!”   他说完就一挥手,却不是对着乔乔,而是对着另外四个女生:“你们走吧!这次的女主角已经决定了!”   贺晓燕一听就震怒了,吴红在一旁拉着她,还凑过去在她的耳边说小话。孙亚芳忐忑地看了看贺晓燕,又看了看吴红,不知道该走还是留。周茜则站在后面默默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红仰头,看着依旧在用迷恋的眼神看着乔乔的崔唐,温和地说:   “那么,崔……主任,我们先走了?”   崔唐对她们四个摆摆手,边往一层楼走来:   “走吧!”   乔乔在一旁似有似无地朝她们的方向不时地看去,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就说这个声乐队的吴红,得知自己被淘汰,而且是没经过任何步骤,直接被淘汰而失去了一次重要汇演上的大型节目女主角参演机会后,她的语气也太冷静了。   这个时候不管是生气还是又哭又闹都是正常的,这样自己足够冷静还有心情安抚别人的反应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乔乔耐下性子,仔细思索着,嘴上却没忘记说话:   “等一等!”   崔唐已经来到一楼了,听闻乔乔的声音也皱了皱眉。   就怕她不识相!   在他看来,今天的乔乔比前几天都要好,很乖恨懂事,那这个时候突然出声是为了什么呢?   周茜和孙永芳她们也朝着乔乔看过来,像是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乔乔则用十分谦虚真心的口吻道:   “我还需要更多的学习,暂时来说,几位前辈肯定比我更有能力。”   贺晓燕盯着她,愈发恼火:   “那你准备怎么样?把女主角的位置让出来吗?那你来干什么?!”   贺晓燕说的话是语气冲归语气冲,但却说到点子上了。文工团也不是什么清闲衙门,不想来竞争那天天往这里泡干嘛呢?   乔乔却不急不恼 依旧诚恳地说:   “大家一起再琢磨琢磨怎么样?我们现在都还没看到崔主任的剧本,先留下来都尝试几次,选出更适合的人,不是更好吗?”   “我相信,崔主任从那么多人种选出我们几个,那我们肯定都能胜任这个位置,那就看我们谁更适合这个剧本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崔唐甚至没有把剧本拿出来,就要赶人走了。   崔唐似乎也是才想起来这回事儿,连一次排练都没有过,他就要定下人选了,未免有点不太专业。清清嗓子当做掩饰,不去承认自己过度的热情和武断。   倒是吴红先发话了:“说得对,要不我们都留下来?先看看剧本怎么样吧!”   崔唐也点头了:“那行吧。剧本就在楼上,你们今天排完,就选人了!”   “哪有今天就能排完的道理?我们有五个人呢!”   孙永芳小声说完,在她身边的周茜拽拽她,眼神示意后,两人一同转移视线,并闭上嘴。   乔乔却已经听见了孙永芳的话:“永芳姐说得对,至少要排到明天吧?”   崔唐看了眼孙永芳,对方战战兢兢的样子同时也让乔乔暗暗疑惑。   “那行吧,就先排两天!两天时间也够你们分出个高低了!哼!”   最后,崔唐还是让步了,却将话说的极为刻薄,甚至还是看着贺晓燕说的。乔乔来到文工团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觉得有这么讨厌的人,更加怀疑其他女孩对他的顺从,是否来自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崔唐对她是什么意图?和那些女孩又是什么联系?   *   样板戏以“八大样板戏”为名,全国内的这几代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能开口聊几句剧情,开口唱几句词。样板戏当然不止八个,只是几十部里这八部最有名,也最深入人心。   崔唐的这个创作无非是编了一个融合了各个样板戏的“新剧本”。先以《红灯记》和《龙江颂》为开头,随后依次上演《沙家浜》与《智取威虎山》,再回归《杜鹃山》,甚至最后一段还有点《平原作战》的影子。名气最大的“红白”二剧倒是幸免于难。   这样丰富和跌宕起伏的剧情,也不奇怪能容纳舞蹈队声乐队器乐队三个分队的部分人员了。不过,这样的剧本为什么找她们几个?这的容载量看起来都已经是要上独舞或者她们其他的分队中独唱独奏的级别了。备选到的五个人却都只是第二级别,比如领舞的乔乔。   乔乔倒是还另外注意到,按理来说,这种大杂烩的剧情是很难融合好的,崔唐倒是意外地写的还不错。乔乔确信这个崔主任确实有两把刷子,也确信了他怀有别的心思。   问题就出在这出戏的开头,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   女主“青草”开头就被伪军按倒在自家的炕上,撕碎衣服差点被欺辱,被破门而入的亲大哥救下,两个男人木棒对枪,硬是伪军先被打死了,青草的大哥自然也不会毫发无损,到底还是受了重伤。   他和青草来了段凄凄惨惨的兄妹唱段,这才咽了气。青草的糊涂爹娘却容不下这个害死儿子的女儿,就要逼他离开,青草随后来了一段雪下独舞,之后上山投靠了土匪。   乔乔看见剧本上专门被勾画出来的“撕碎衣服”,以及旁边加重标记的红星后,就隐隐感知到了什么。   撕碎衣服?就算有类似的桥段,也断断没有这样还原设计的露骨舞台。怎么可能被允许上演呢?   她立刻掩饰掉下意识皱起的眉头,抬头向另外几个人看过去。   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做特别的反应。   乔乔甚至还专门细看了贺晓燕的神情,期待她能带来一些变化。她如今已经知道,贺晓燕虽然长相和卫婷婷相似,都是甜美秀丽的模样儿,但脾气却更与左莉莉接近,颇有些暴脾气。   贺晓燕却也没有对撕碎衣服那点表示质疑。   乔乔并未因此而安慰自己没什么,反而更觉得其中有古怪。   “看的怎么样?”   崔唐在台上转来转去,不时地就转到她的身边。乔乔按耐住内心的疑问,笑得喜悦,开心地说道:   “很流畅,也很有戏剧冲突!”   乔乔看向崔唐的眼神都含着些许崇拜:“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出演这样的一部大作品!”   崔唐对小美人儿的高度赞扬当然是十分受用,立刻道:“那你……”   “可是我不会唱歌啊!”   乔乔敢说完,就看见崔唐指着其他女孩说:   “不需要唱成什么样,能在调子上就行!周茜虽然在器乐队,但她以前在舞蹈队待过一段时间,只是跳的一般,但能跳就行!孙永芳小时候练过点舞,吴红和晓燕唱跳舞都行!”   乔乔表面上耐心听崔唐说话,脑海里也没有遗漏掉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信息:   崔唐居然和另外几个人这样相熟!不仅是以前在哪个分队也知道,甚至还知道小时候学过什么才艺?这分明是老久的交情了!   所谓的大型新型节目的女主角的选人,到底是怎样的指标呢?   她面上却是笑语盈盈:“那让吴红姐来不就行了?”   吴红练练推脱,摆手道:“我算是什么都行啊?我是都会一点,但都不精通!”   崔唐也附议道:“而且吴红的年纪大了点,这次的女主需要个年轻的女孩子。如果你们年轻的不行,那再说!”   “青草”按照剧本里给出的信息,的确该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从出场到历练种种后最终也不过二十来岁。吴红今年却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明年就是二十四,距离离开总政文工团也没有多长的日子了。   周茜和孙永芳则都是二十岁,贺晓燕十八岁。   乔乔于是笑着转而看向贺晓燕:“要年纪小的话,晓燕不是最适合吗?”   “晓燕确实都还行,但是……”   贺晓燕插嘴道:“我也觉得我行!”   崔唐的脸色像是转眼就要生气,或者说是已经生气了。吴红却在这时出来,轻声道:“崔主任选择我们,本身就是要我们竞争的,都想参与是正常的!”   乔乔敏锐地发现,崔唐在听完这段话后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好像被吴红提醒了什么一般。   崔唐轻咳几下,随即大声说:   “……对!你们要竞争!必须要好好紧张!我不会给你们放水的!”   她忍不住腹诽:全程就你崔唐一个人见了我换上这件训练服就要选我好吗?   贺晓燕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吴红就在这时又说了几句俏皮话,孙永芳也应和了几句,气氛就暂时回暖了,结果崔唐马不停蹄地就要找人上来试戏。   “剧本都看过了,那就选一段开始吧!嗯,就开头那段吧!”   乔乔不着痕迹地把视线从剧本上移开,默默看着崔唐把一个厚垫子扔到台上,自己坐在一旁:“我是不演戏的,所以你自己演吧!”   甚至不是说“你们”而是“你”。   崔唐只看着乔乔一个人说:   “你自己来演那段戏吧。”   什么戏呢?   就是“青草”被伪军狼狈地按在炕上,衣裳已经被撕成一道儿一道儿粉碎不堪的破布条,七零八落地掉在炕上和地上。这时的她需要是近崩溃极度恐慌,还要不忘记对伪军的愤恨厌恶。因为“青草”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同时怀有坚毅果敢的一面。   虽然年纪轻,但人格已经初具雏形,以后的经历就是一个人格渐渐完善的过程。   如果只是一般的试戏,乔乔不会拒绝。本身情感表达和对舞台与角色的理解就很重要。但是从被崔唐选进来开始,没有一件事是让乔乔安心放心的。现在让她直接在这个厚垫子上自导自演一出收到欺辱的戏码,又怎么可能平静接受?   “我……”   众人都盯着乔乔,崔唐又添了一把火,眼睛里熊熊燃烧兴奋渴望的火焰:   “跳舞唱歌都不是最重要的,演技!演技才是戏剧的关键!”   乔面对这样颇有点亢奋的崔唐,却镇定地眨眨眼,轻声反问对方:   “大家的演技都很好吗?”   “好啊!她们几个演啥都像!”   吴红却再次截断崔唐的话,只是笑着说:   “崔主任对我们还是太关爱了,总鼓励我们!我们又不是大明星大演员,哪有什么演啥都像的说法?”   乔乔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觉得,崔主任对我们太关爱了。”   “永芳!你来试试!”   崔唐看乔乔没有上来的意思,心里虽然痒痒的不行,但是想起原本的计划后也只能忍下来,暂时放过这个乔乔,转头去喊孙永芳。   孙永芳被点名,倒是没拒绝,自己就过来躺在垫子上,闭上眼睛。   在周围寂静如深夜,只有呼吸声的环境里,孙永芳先是慢慢流下一滴泪,然后浑身颤抖起来。   乔乔也的确被这一幕惊艳到了,虽然她对孙永芳没什么感觉,更没有交情。甚至在她的角度看来,至今为止孙永芳所证明的自身的存在感并没有贺晓燕吴红高,也不如周茜,但此刻也得承认她演的很好。   存在感只需要一个瞬间就能得到,更别说是一个优秀的舞台。   孙永芳没有停止身体的颤抖,但同时不断挥舞起双臂,然后站起来,做了一个舞蹈的动作,类似于挣扎,最后却又跌回到垫子上。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是从伪军的手上挣脱失败了。   乔乔随即就看见,孙永芳主动扯开自己的领子!   她倒是没扯的太过,但是锁骨确实露了出来,还要更低。整个人接着做了些奋力反抗的动作,却都是用舞蹈动作表现出来。   之后,孙永芳还跪倒在地上唱了一段词,也是耳熟能详的样板戏唱词。   表演结束后,乔乔都忍不住给孙永芳鼓起掌来:“真好看,我也被感染到了!永芳,你好厉害啊!”   崔唐的情绪也很高昂,听到这话立刻道:“那你……”   乔乔随即大声道:“我觉得,永芳表演的就很好啊?不如就让永芳来?”   孙永芳离开垫子就坐回去,左边是吴红和贺晓燕,右边是周茜,都没特别的表示。她自己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听到乔乔的真心夸赞后有些惊讶。   崔唐则有些扫兴,还有点焦心,音量也大了不少,响彻整个礼堂:   “你就没点胜负欲?你不为自己争一争吗!多好的机会啊!”   乔乔好像被他的语气吓到了,难过地低下头。明明是明眸皓齿的美人,表现的却很不自信,好像浑然不知自己有多漂亮,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是一种特别的美感。   崔唐虽然急了,但反而被她的美态再次吸引到,也感觉更可惜:“你就说说,你要不要演?!”   “我想……但我没信心……”   “那就是说,你想演了!?”   乔乔微微抬起头,见到崔唐更加振奋的神色,轻声道:“我想。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演……”   这句话一出来,崔唐和其他几个女生交换了一遍视线,他们都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许久未定的某件心事就在刚刚尘埃落定了一样。   乔乔刚才展现出的态度,让某一件事尘埃落定了。   “行,那就定了。就你了!”   崔唐笑着站起来,其他四个女生也陆陆续续站起来。每个人都平静的很,甚至已经要回更衣室了。   错失参演女主角的机会,对她们来说都不是烦恼吗?自己甚至什么都没做。   “我该怎么演呢?”   乔乔看见崔唐满意地站起来,居高临下,亦有深意地对自己说:   “我会告诉你,该怎么演戏,该怎么演这段戏!”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怎么又坏了,不看一眼都没发现没发出去 第28章 PUA   乔乔从新华书店回文工团的路上,意外遇见了方言。   方言跟着她, 起初没出声, 还是因为见她看着手里捧的书太着迷,眼见着要过一条街时, 他在走上前来。   “乔乔?”   乔乔听见熟悉的声音,已经可以分辨对方是谁, 只是也没想到会偶遇到对方。   “方言,好巧啊!”   方言却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书:“在看什么书?这么入神?”   乔乔慌忙收起书, 中途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如此, 倒是有些兴奋地对方言说:“很好看的书!讲智斗的!”   “什么样的智斗?”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   方言心里一突, 很认真地看了一眼乔乔:“你喜欢看?”   “写得真的很好看啊!女主角太聪明了,随机应变也可以, 谋划策略也可以!”   乔乔把书的封面给方言看。他们不在文工团里,倒是比之前的几次见面都要自然的多, 有点回到医院时的感觉一样。   方言看到书的封面上, 有两个又大又醒目的彩色字体——《喜客》。   “名字是《喜客》?”   “嗯嗯!说的是男主角本来设计去诓骗女主角, 为的是得到她, 女主角看破他的心思,与他周旋大半本书, 皆能化险为夷。”   方言看见她神采飞扬,对捧着的这本小说如获至宝,说起剧情来还带着些雀跃与得意,仿佛是不知不觉间对自己炫耀起来,只觉得女孩的天真活泼, 像极了以前。   他免不了也被感染了这份喜悦。他们两个本身行走间距离有一米,方言也不禁靠近过去,在乔乔没发现的时候缩短了距离。   “你不晓得吧!这本书可贵了,值3毛钱呢!因为很火爆!”   乔乔说得开心,语气也随意了起来,压根儿没在想对于司令之子方言来说,1毛钱和3毛钱有什么区别呢?其实这3毛钱对她来说也实在没有压力,只是她从广州的节俭独居生活开始,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些本身也不算很多的焦躁虚荣的浮气都被戒掉,对钱的态度也更慎重了。   而且,在她的印象里,方言看起来也不是有大少爷脾气的人,更像是从小到大没缺过钱,但并不为此而自得的人。也因此,乔乔对方言一本正经地说起钱的话题,也不觉得对方会嘲笑自己。   方言当然不会嘲笑她,反而还在乔乔看不见的地方扬起嘴角。   乔乔说着说着却突然想起来方言请她吃冰棒,那钱还没还他!立刻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才想起来冰棒钱还没给你……”   她想去翻口袋,方言却突然道:“不如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乔乔下意识接道,然后就听见方言笑着说:“钱来钱去多没意思,我对你说的书中剧情很感兴趣,倒是想借来看看。”   “借书?那我直接借给你不就行了!还要什么钱!”   乔乔说着就还在翻口袋,奈何她出门是轻装上阵,统共也就带了来回车费和一本书的钱,居然没有另外的了。   他们说着说着也到了文工团门口,方言瞧见了就对她说:“到门口了。”   方言看着乔乔立刻停下翻口袋的手,朝周围看了看有没有别人在,然后又停顿一下,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你也是去文工团吗?”   “不,我去直属营,只不过都是一条路。”   “哦哦,那……那还是我先进去吧。”   他毫不意外,还笑着点头:“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方言既然这样决定了,乔乔也觉得没问题,但想了想还是提出了问题:“当然没问题,但是我现在拿着的这本书是下册,上册之前买回去发现很好看才回新华书店买了下册。”   那就两个解决方法了,要不是方言等着乔乔回宿舍,现在就把《喜客》的上册书给他,要不就是等下次约好时间地点,乔乔再把书给方言。   方言看她决定不出来,也不想为难她:“下次见面吧,不急一时。”   乔乔也舒出一口气,她是觉得现在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进了文工团以后自己去宿舍取东西出来给方言,被人看到又要觉得不。   他们就一前一后,乔乔先进了基地,方言不急不慢地走在后方。   他跟着走进拐角,却看见前方有一个眼生的女生跑到乔乔面前,似乎是传递了什么消息。乔乔似乎在拒绝,对方却神情强硬,方言立刻快步上前。   “什么事?”   方言走来的时候,依稀听见对方说:“主任……去……见。”   贺晓燕吃了一惊,没想到方言会出现:“啊!”   乔乔也意外方言的这般举动,当机立断先想办法支走贺晓燕:“今天我没时间,下午我要去找指导员的,早就定下了。”   贺晓燕摸不清在一旁沉着脸色的方言是何种态度,听到乔乔的话于是说:“你必须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后天就是建党节汇演,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准备时间了。这段日子以来,崔唐居然一直没有在表现的离奇古怪,乔乔却没有掉以轻心。   她听到贺晓燕的话,眨眨眼便道:“那就明天吧!”   “明天下午6点,礼堂。”   贺晓燕硬邦邦地摔下这几个字就走了,走远了她还在为方言刚才的眼神感觉到浑身发冷。   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是他们之前没料到的。   贺晓燕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方言看着神情轻松的乔乔,再看了眼贺晓燕匆忙离开的背影,心情愈发不妙。   “你明天去哪个礼堂?”   他如果没记错,文工团的礼堂还和他们直属营的基地靠近,也是方便两边走动。可是礼堂的位置距离歌舞团还挺远的,平时舞蹈队的人也不会去礼堂吧。   两个人站在拐角处,正好被遮掩在高耸入云的大榕树后面。   “我去话剧团的礼堂。”   方言疑惑地问:“为什么去话剧团?”   他想起刚才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句子,又问:“话剧团的主任叫你去的吗?”   “嗯,我去彩排一个节目,建党节的时候要用到的。”   乔乔用寥寥一句话解释完,就像不想多说什么一样,只朝他挥挥手,就要离开:   “我先回去啦。方言,再见!”   方言一顿,也用笑容向她示意:“乔乔,再见!”   乔乔一路小跑,特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自然没有看见后面人的神情变化。   *   第二天,乔乔走进话剧团的礼堂。   她一步步走上阶梯,准备去二楼的办公室,却看见崔唐办公室的门前纸条上留的字。   “一层,舞台。”   乔乔转身,环视礼堂内部周围,再也没有除了自己的第二个人在,一片寂静。   她独自一人在这空空荡荡,光线不清不楚的大礼堂里,却并没有慌张,反而愈发冷静。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在乔乔的想象中。   如果她没有猜错,崔唐与吴红她们几个女生之间,应该都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崔唐对这几个人的了解,他们之间相处模式的熟稔,都让唯一与他们陌生的乔乔感到不同寻常。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的话,这四个女孩就像是以崔唐为中心组成的小家庭,吴红模样儿不突出,但是眼色最好,而且能言善道,她就像是家里的管家婆,是崔唐的大夫人,崔唐也听得进去她的话,至少乔乔从未见过他对吴红发火。   吴红是大老婆,周茜与贺晓燕就像是白玫瑰红玫瑰,一个体贴乖巧,一个小辣椒脾气,崔唐对这两个“爱妾”的态度不一样,但其实都应该算喜欢的。孙永芳倒是比较微妙,崔唐对她颇为颐指气使,骂人的话也是随口就出,孙永芳也总有点怕他的意思。乔乔甚至觉得,崔唐把她当做一个丫鬟使唤了。   更让人心惊的是,吴红周茜孙永芳贺晓燕这四人不仅是各自与崔唐有一段地下恋情,甚至还应该都知道彼此与崔唐之间的关系的。大家心知肚明,分工合作,甚至还聚在一起来诓骗引诱乔乔,竟然达到了一种恶心诡异的平衡。   训练服人人都有,保守的那件有,微微露骨的那件也有,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乔乔也大概能理解崔唐是为了什么,又是怎样谋划的。   想到孙永芳那天诡异又精彩的即兴表演,乔乔心里很是复杂,甚至略带恶心,又觉得很恼火。   乔乔缓缓走近舞台,偌大的礼堂只有这个地方是亮着的。   她虽然有所准备,但袖子里的手还是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微微冒汗,心跳也愈发快了。   乔乔清清嗓子,面对舞台轻声道:“崔主任?您在这儿吗?”   即便只是很轻的声音,也依旧回响在礼堂的每一处角落。   乔乔是唯一一个在明处的人,她说不好这里有几个人,是崔唐自己还是甚至有其他人等她入瓮。   甚至,会不会不止五个人?除了崔唐、吴红、周茜、贺晓燕和孙永芳,还有没有其他的“家庭成员”?   就比如丁琦!   崔唐如果真的是靠那些演出角色,那些剧本机会笼络小姑娘,以圣人的身份去帮助在自身业务上或许不够特别出彩,晋升机会渺茫,但具备某些特质能承载他笔下特定角色魅力的小姑娘,从而既让她们对自己心悦诚服,同时也给自己的“才子”、“浪子”的身份加重光环。   彼此成就到最后,还是只有崔唐一人是最大赢家。   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崔唐大概率不可能只有和四个女生有过私情,至少丁琦就很有可能曾经或者即将要被他列入计划了。   乔乔回想这几日里,丁琦从未与她起过冲突,实际上是从来没有跟自己对话过。但她曾经数次在宿舍里做自己的事情时,突然感觉到有恶狠狠的视线从暗处来,而她每次有意无意地看回去,丁琦总在那里。   乔乔其实很清楚,自己也被崔唐列入这个“家庭”归化的计划内了。   而她料定,崔唐这样傲慢的人,这样得意自己“文曲星”下凡般文采的人,一定会先采取言语上的刺激和诱导,先把女孩子的心神掌控了,才会动手。   崔唐是不会先动手的!   所以,乔乔一步一步走上舞台中央。   可她却没料到,帷幕后面有人瞬间伸出手将她拉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9章 腿断了   乔乔心里一突,来不及慌乱, 就先将腿侧藏起来的小刀拔出来, 看也不看直接刺过去。   对方明显是个成年男性,不仅高大有力, 还有着乔乔完全没想到的娴熟的格斗技术,竟然四两拨千斤就将自己奋力刺过去的刀夺了下来, 还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可乔乔却在对方伸手将她的手腕握住时,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这分明是个熟悉的人。   果然, 一贯的清冷声音添了些少见的怒气, 就在她的耳畔响起:   “乔乔, 是我。”   方言!   虽然声音饱含怒意,但是方言还是在安抚她。   “方言, 你怎么在这?!”   他的胸口似乎因为怒气而起伏,言辞也更加XX:“我倒想知道, 你到礼堂是想做什么?”   乔乔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被方言制约住了, 背部完全紧紧贴在墙上, 手腕也被牢牢箍住, 她忍不住开口:“方言,先放开我, 我慢慢和你说。”   虽然讲的是“慢慢说”,但其实也没多少时间,至少乔乔还在担心崔唐突然出现。   方言的身手是很好,但本身这件事与他无关,牵扯太多对他会是好事吗?更何况, 她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   “话剧团的主任就一个崔唐,他的私生活很不干净,你刚才是在找他吗?”   乔乔对方言有些压抑:“你知道崔唐的私生活不干净?”   方言与她的距离很近,甚至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要往前走一步,都能与对方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乔乔之所以没有反抗,也是因为能感觉到即便方言很生气以及焦心,却还是有放出一些距离,给两人之间留出一些空间,分明是对自己的照顾。   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乔乔隐约感觉到他低头在自己的耳边,气息弄得她的耳垂与颈后痒痒的。   她一边因为两人的身体间被方言有意识留出的距离而感到暖心,又不得不被方言说话时的气息搅乱思绪,各样感觉反复交织在一起,竟然有些晃神。   “我在文工团当中部文书的时候,有大概听闻过,说他崔唐与几个女兵的交往密切,但具体的事情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乔乔,你告诉我。”   方言说到最后,手上用的力气无意识间也更大了,乔乔感觉手腕被死死攥住,又被他不寻常的语气镇住,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心虚:   “我没有那么傻,我是真的有准备来的。”   乔乔扬起下巴,努力去寻找黑暗里方言冷峻的轮廓,不禁就放轻了声音:   “我让指导员带着人在外面等着,如果发现不对劲的事情,我就从后台的侧门出去,他们就会带人进来。”   “不对劲,指的是什么?”   “就是……《喜客》的剧情?”   方言一时愣住,就听见女孩继续道:“《喜客》的男主角第一次给女主角一袋米,第二次给她一块草莓蛋糕,第三次给她一束玫瑰,第四次给她一件羊羔毛外套,那是一个冬天。”   乔乔不急不慢,就像是也为了安抚方言一样,为他徐徐道来:“春天时,男主角给了女主角一件长裙。夏天时,他给了她……”   她突然顿住,转而说:“贴身的衣物。”   方言看着乔乔,只见她轻声说:“我喜欢这本书,是因为女主角面对男主角处心积虑的步步逼近,她还是拒绝了他,甚至反将一军,也从生活到思想各个方面的管束与控制中挣脱出来。”   “崔唐也是一样,他的手法更加低劣,也根本毫无文学作品里刻意描绘出的浪漫可言。他只是一点点试探,一点点企图降低女孩子的底线,再用些诱饵引诱对方。到猎物再无抵抗之力时,他就完全控制了她们,也得到了一个又一个的俘虏。”   乔乔发觉方言并没有松手,甚至还加重了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她稍微一回想,赶忙说道:   “我当然没有降低自己的底线!”   她听见黑暗里,方言似乎叹了一口气,用一种自己暂时无法理解的复杂与无奈道:   “乔乔,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乔乔听了他的话,却反而在心里萌生出一种自信,并且认定方言会尊重她的自信:   “方言,我赌崔唐不会动手。他是个傲慢自大,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对于我,他更会用自己最擅长也是最有信心,最百战百胜的方式。崔唐深信自己的文采,更加深信自己的剧本。他会用各种花言巧语给我描绘一个未来蓝图,说我将因他的剧本名扬万里,因为他自己才是最相信这个说法的人。他肯定也会认为我将恨不得直接跪倒在他的脚边。可我不会。”   周遭都寂静的黑暗空间里,两人其实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随着乔乔的轻声话语渐进,他们也就像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样。   “方言,我不会变成她们那样。不是因为我可以轻轻松松就名扬万里,唾手可得她们想要的东西,而是因为就算我热爱跳舞,也不代表我会甘愿做某个人的俘虏甚至奴隶,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我绝不自甘低微,绝不自甘堕落。”   乔乔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大门打开的“吱呀”声音。   她下意识又去找黑暗里方言的眼睛,迫不及待想看那双浅色眸子里的神色几何,如何抉择。   手腕上的约束感在瞬间消失,乔乔听见方言在她的耳边道:   “去吧,乔乔。”   *   乔乔走到舞台前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忐忑。   她走出来,看见了崔唐。崔唐也在台下看见了她。   崔唐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快步向她走来:“穿上这个!”   乔乔发现他的状态不太对,却不着急,只是冷静道:   “崔主任,明天就是汇演了,我却还是无法掌握您的剧本,您说怎么办?”   她的人站在礼堂里唯一的亮处,姿态优雅并不刻意,语气里有天真有迷离,眼波流转间是一种莫名的魅力。女孩和女人在同一个身体里,清纯懵懂与性感妩媚和谐地并存。   崔唐更是看呆了,眼里的痴迷已经完全显露,他更是期待乔乔穿上那件衣服的样子。   “先别管别的!穿上这个!”   盒子被使劲扔上来,乔乔后退两步,看崔唐也上来拆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衣服。   一件非常轻薄,非常短小,几乎是背心的白色裙子。   裙子上还有一枝玫瑰的纹路印迹。   崔唐的眼睛不停地在裙子和乔乔两者中不断瞟来瞟去,已经无比亢奋:   “你绝对会适合!我专门给你添了玫瑰,你一定适合!这次排练,你就穿这个训练服练!”   居然称呼这样的裙子为训练服?未免太过可笑。   乔乔还记得自己想穿着白色背心出去跑圈的时候还被姚长雁训斥了。白色在这个年代是极为诱惑的颜色,是许多人眼里的“坏”颜色。   其他白色衣服或许是被牵连遭殃,背了个黑锅。这件白裙子却完全发挥了“坏”的特质,那枝玫瑰花就先不必提了,只看裙子那特别轻盈透白的材质,穿上身估计和没穿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穿!”   崔唐的语气都是命令性质的,通身的趾高气昂之感。   日常里的崔唐,虽然也没什么阳光积极向上的气质,但更多的是像一个温和并带些浪子气质的正常的青年男老师,可能还有点颓废,但总归无伤大雅。可是现在的崔唐却像是已经彻底剥开所有的伪装,露出自己最猥琐自大也是最真实的模样。   “如果,我不穿呢?”   崔唐面对神情坦荡的乔乔,只觉得心里又恨又爱。   他喜欢女孩子,所以喜欢乔乔。   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足够漂亮,足够懵懂,足够大胆。   她要是出身好,或者已经傍上了某个军政方面的靠山,那漂亮懵懂和大胆都将是她的武器,也终会成为她的人生奖章。可是这个乔乔却没靠山没家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舞蹈队空降兵而已!漂亮懵懂大胆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能毁了她的人生!   因为每一点都那么珍贵,她根本守不住这与生俱来的财富!   “端午汇演的时候我就看中你了,你太美了!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下了舞台,你就是个小女生。可是这才对啊!因为不自知的美,才是最美的!”   崔唐愈发接近,也愈发振奋:“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但我知道,我可以让你知道!我的剧本能让你声名大噪!”   “崔主任,我不会演戏。”   直到这个时候,乔乔还在悠悠地说这句话,又像是欲擒故纵又像是故意激怒。   崔唐却大笑了几声,再说话时就变了音调:“不就是个被强辱的戏吗!你不会演,还不会自己感受了?!”   “这是什么说法?什么感受?”   乔乔边装作听不懂,边往后退。这基本上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帷幕后有能让她安心的存在。   “演技分为学院派和感受派,你既然不是学院派的,当然得来走感受的路线了!怎么?难道你真的不懂男女之情?还听不懂吗?!”   崔唐愈发恶狠狠了,可是心里却更觉得乔乔这样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却还有懵懂的一面,更加有魅力了。而且这样的姑娘都该傻乎乎的才对,他也更好操控她们。   可是乔乔却不为所动的样子,崔唐心里也更急了:“你没点分寸吗?你都不心动吗?!你没靠山没背景,在舞蹈队撑死了也就一个领舞,独舞能让你当上吗?别被你的指导员说的几句后唬住了!你没有名气,文工团外面的人不认你,你就只是个影子!舞台上最不需要影子!”   她却还是无动于衷,崔唐倒也气笑了:“还好,我就猜到你没那么乖!没关系!不乖的也好,收拾几顿也就乖了!吴红!贺晓燕!周茜!孙永芳!出来教教你们的妹子!”   孙永芳抖抖索索地从二层楼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却不肯下来。   崔唐看见只她一个走出来,眼皮一跳,大骂:“怎么只有你?!吴红她们呢?!”   孙永芳却不说话,只是不自觉流下泪,竟然在二楼呜咽起来。   “你哭个屁!”   崔唐慌了,慌不择路之下却选择了最下下策。在唯一的帮手孙永芳不敢下楼来帮他,还似是有所忌惮的时候,他居然直接朝乔乔扑来!   他扑来的时候眼睛通红,还在大喊:   “你前两天明明挺乖的!这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穿我给你准备的裙子,那就干脆什么都别穿了!”   崔唐眼看着就要碰到乔乔了,就只差一点点!他却见到一直以为无人的帷幕后面立刻闪身出来一个男人,在自己还未能作出反应之际,就将他击倒!   腿!疼!   他的身体刚倒在地上,腿弯处就传来一阵像是从骨头里面裂开的疼!   那是被人一脚踩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唐惊恐地抱住自己在短短几秒之内,就从完好无损到被人一脚直接踩断的右腿,伴随着他的喊声的还有楼上孙永芳的尖叫声。   一时间,彼此交织,在礼堂内处处回响。   方言与乔乔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随后,他依旧是站到前方护住身后的人,这才终于想起尚在地上乱滚乱爬的崔唐,看过去的表情波澜不惊,眼底却有丝丝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喜客》的名字和剧情都是我自己编的,莫当真 第30章 制裁(捉虫)   “你会被革职,会被取消党员身份。当然, 你还会入狱。”   乔乔的声音响彻礼堂, 方言站在她的身边,时刻注意着脸上愤怒与惊恐的神色交替出现, 神色愈发可怖的崔唐。   “好啊!我就晓得你个小浪蹄子怎么胆子这么肥呢!合着你已经抱上方言的大腿了!”   崔唐此时已经急火攻心,恐惧和痛苦一齐在他的脑子里翻涌爆炸。他虽然这样骂, 但也知道方言的出身如何,司令之子捏死他还不是跟捏死蚂蚁一样吗?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泥腿子出身, 好歹也是个正   经大学生!亲爹大小也是干部!但那和方言比起来, 还是差远了。   “你误会了。”   方言给乔乔让出一道路, 却还是不让她与崔唐靠近。   乔乔坦然地走出来:“方言不会出面,”   崔唐因为腿疼而满头大汗, 听着听着也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虽然不知道乔乔出自什么家庭,但看她平日里的日常开销就那么点, 吃个冰棒都支持白糖冻成的啊!?   晓燕都有一堆堆的化妆品, 创馨牌的睫毛膏和雅霜牌雪花膏, 都是央求自己从上海给她买回来的, 乔乔除了登舞台都是素面朝天,结果还是比晓燕漂亮。   再说新衣服, 他从几个大城市的百货商场给周茜选购了一批批的漂亮衣裳,那些时尚新衣什么时候见到乔乔穿过?   他回忆了一下,得到自己是被乔乔戏耍了的结论,这下也顾不得方言在场了,更是气得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能制裁我?!”   “崔主任, 你对我的了解太少了。或许您的父亲更知道我。”   “你说啥?!”   乔乔轻声说道:“如果我托指导员查到的消息没有错,你的父亲还在工厂任职,两年后也就要退休了。”   “而我的父亲正是他的厂长。”   她就此打住,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看向已经愣住了的崔唐:“我的演技怎么样,崔主任?配得上您的剧本吗。”   崔唐这下都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一直在跟我演戏?!”   “嗯,看小说学的。女主角演了四百多天,我只演了半个月,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乔乔笑眯眯地看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崔唐:“崔主任,您已经很体面了。要知道在《喜客》的小说里,男主角可是暴尸荒野了呢!”   “贱人!”   他还没骂到第二个字,就被方言一脚踹在另一条腿上。   右腿本身就已经一阵阵地毫不间断地传来钻心的疼了,左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更过分的是方言这回没让他的腿断,痛感丝毫不减,但他依旧能自行移动左腿。这反而让他惊恐的模样儿显得更滑稽可怜。   崔唐还不敢对方言说什么,乔乔却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角:“方言,你别下手太狠了。”   乔乔的计划里,这件事除了自己,能牵连到的应该只有周华英,她甚至全程瞒着秋玉,因为知道对方肯定也不会让她涉险。   方言的出现是个意外,方言也的确彻彻底底地保护了她。但是,他不应该继续参与下去了,不然下面该怎么对外人解释?   方言却没有制止她的动作,但也没有立即放过崔唐。   他冷冰冰地看了眼地上的人,拔出一柄小刀,一步步向崔唐靠近。   乔乔这才发现,自己护身用的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方言拿去了!   崔唐看见方言眼有厉色,气势惊人地与自己越来越靠近,整个人都把力气用在双手上与尚且能动弹的左腿上,拼命地往后退,拼命地大喊大嚷:   “你干嘛?!你别过来!你是直属营的兵,你有规定要守的!你不能杀我!”   方言就像没听见崔唐的威胁一样,依旧大步往前迈。倒是乔乔替他忧心了起来,同时也觉得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私刑再怎么说也是不被允许的。   同时,这样果断狠厉的方言,与他过去对她斯文温和的模样截然相反又隐隐相通,让她有一瞬间奇样的感觉。   她回过神来,想快步出去制止他,却听见方言对崔唐的质问声,不禁停下移动的脚步。   “你是怎么对待那些女兵的?”   “我,我给她们钱,给她们上舞台的机会!我给她们那么多,你们怎么不问问她们给我啥了?!”   乔乔和方言看见崔唐恶狠狠地瞪着还在二楼发抖的孙永芳:   “臭婊子!还不下来帮我?!”   孙永芳在听见明明已经断了一条腿,正被方言用刀指着丝毫动弹不得的崔唐骂她的第一句时,还是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本来就轻微颤抖的身子更加不受控制,颤颤巍巍地就要往二层的角落里钻。   崔唐见到孙永芳这样,更是骂得不停:   “臭婊子!臭婊子!蠢东西!教你那么多东西,你学会了啥?!早就跟你们说了,遇到这种时候就该把事情揽到你们自己身上!本来就是你们太废物!你们什么都不会!全是我教你们的!是我给了你们改变人生的机会!你这个蠢东西,再装!再装!看我不打死你!呸!废物!吴红呢?!吴红呢!”   锋利的刀尖有意识无意识地往他的眼前乱晃,崔唐彻底慌了神,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就此断裂,把私下里骂她们的口味都带了出来:   “你们这些扫把星!全是靠我活的,还敢背叛我!就是揍得少了!你们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出现在老子面前!老子要把你们的脸揍烂!”   他骂到最后才想起来,吴红根本不在这里。不仅是吴红,周茜和贺晓燕也不在这里,甚至丁琦……   到这一刻,崔唐发现自己“坚实”、“亲密”、“庞大”的“家庭”只是自己落了网,全部责任都要他来承担,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不禁开始喃喃自语,依旧无法自处:   “我没有犯法!她们都是自愿的!是自愿的啊!”   他们都知道崔唐没有说假话。乔乔却直视他,目光灼灼:“那我呢?我是自愿的吗?”   崔唐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都录好了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言突然转身向楼上发问。乔乔见他此时已经面色平和,恢复到一贯的模样儿,刚才她所依稀窥见的他身上的杀气仿佛只是错觉。   不一会儿,二楼传来孙永芳带着哭腔,结结巴巴的声音:   “录,录好了……录好了。”   方言看向乔乔,似乎是看见她尚未反应过来的表情,竟然笑了起来:   “没事了。崔唐从进礼堂开始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录下来了。等会儿把录音机交出去,他至少跑不掉施暴的罪名,后续就可以慢慢操作了。”   这个“慢慢操作”说的隐晦,在座的却没有人听不懂的。方言神色从容,崔唐目疵欲裂,孙永芳还尚未从震吓中挣脱出来。乔乔回以方言笑容,随即去将孙永芳扶下来,方言则出去找来了周华英一众。   整个事件里,周华英的心情其实也五味杂陈。乔乔丫头跟她说起崔唐这件事的时候,连她都反应良久,心情久久未能平息!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本来舞蹈队的那些幺蛾子就已经很让她灰心丧气了,没想到隔壁话剧团竟然藏了个这样的一个混蛋!   乔乔丫头碰到了这么晦气的事情,也是因为她的失察,没料到在文工团里会有这么个祸害,以及一些脑子不是一般的糊涂的小姑娘。   也正是因为这样,乔乔的态度那样坚决,而且确实说的有道理。崔唐不会自己就把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概交出并承认,他需要一些刺激。   甚至就光那些哄骗小女孩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把他扳倒,因为一旦牵扯到私人情感,法律的威严就降低了很多。乔乔是想刺激崔唐,也想逼得他承认。那就需要冒险。   毕竟,事情是人家发现的。法子,是人家想出来的。就连整个过程里和崔唐他们的对峙,都是这个乔乔先斩后奏,自己一力搞定的。周华英也只能尊重乔乔,也算是因为这件事而对她有了新的认知,更多了份信任。   她于是对方言说:“你也别急了,乔乔丫头虽然在感情上迟钝了一点,但是人还是挺聪明的。真的聪明!不是假聪明!你没看到那几个故作聪明的都被她唬住了吗?”   方言脸色毫无缓和,眼底反而更沉了沉。   周大指导员毕竟历经风风雨雨,倒也不会真的害怕二十岁出头跟自己孩子差不多的方言,但也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也就又换了个方式安慰他:   “小妮子的演技也挺好的,是不是?”   *   乔乔和方言离开话剧团的时候,专门找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他们是大概猜到这件事应该已经传遍话剧团,甚至是整个文工团了。两个人的名字是不可能被省略的,毕竟事情闹得越大,越无法小事化。   无法小事化了,那就尽量找一些清净吧。他们两个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清净地。   北城的盛夏一望望不见头,乔乔都快忘记真正的八月还没来,九月更是还离得很远。可是,她却觉得已经在北城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个春夏秋冬。   她听见身旁的人正用无奈的语气说:   “下一次,你该告诉我。”   方言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乔乔道:   “嗯嗯,肯定告诉你!”   他看过去,发现女孩此刻微微仰头,朝向温暖的阳光,阳光洒在她的脸庞上,神情像一只幸福的小猫。   “感觉一桩大事完成,心情很好!” 第31章 榕树与阳光   乔乔确实做了件大事,不仅成功抓到了坏人, 还揭穿了一件横跨文工团多个分队的大丑闻。只不过, 那些已经被记录在案的女兵到底会不会感谢她的“仗义拯救”,这就不一定了。   方言没有说出这些话, 只是默默听着乔乔快活地道:   “《喜客》真的很好看!指导员那天说我在感情方面很迟钝,我就想去看看得读什么样的书怎样才能不迟钝, 结果就找到这本!它的封面上写女主角和男主角会有一番智斗,还说这里不止是爱情, 我一见就感兴趣了。的确, 上下两册的剧情都环环相扣, 紧扣心弦,写得非常精彩, 我很喜欢。”   “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很迟钝吧?!我只是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你看!我下了一番功夫后, 是不是进步很多?!演技也磨练了吧?!”   总有些人, 是未琢的璞玉, 因为剔透而坦诚。   他看着女孩在前面活蹦乱跳的样子, 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但一想到整件事情过程里的惊险,还是觉得心里发闷, 忍不住想开口要说上几句。   乔乔却在他之前率先发问:“方言,你是到了礼堂,才见到的孙永芳吗?”   方言走在侧后方,轻轻点头,清冷的声音缓缓淌进她的耳畔:“我去的时候, 只有孙永芳一个人在那里。她说出了崔唐的想法,我就在帷幕后面等着,却没想到是你先来了。”   他们都暂且略过当时二人亲密的距离。那虽然相隔,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心跳的距离。   乔乔回头看他:“你是怎么劝动孙永芳的?”   方言见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略微措辞后说:“录音机是崔唐的办公室里本就有的,我只是给孙永芳分析了利弊,她自己做出了选择。”   孙永芳那么害怕崔唐,却还是按照方言的反应做了,看来还是因为有更畏惧的对象。乔乔也只是笑笑:   “看来,她很忌惮你啊!”   “受父辈蒙阴罢了。”   他们二人缓缓向前走,谁也不急着回到大部队中。   方言听见女孩突然放轻了声音,说不清的情绪混杂着排排整齐大树的清新香气里,一同蒸发在酷暑的烈阳下:“其实我对《喜客》也有遗憾。”   “看到这个书名就知道,女主角还是喜欢过男主角的。男主角的每一次登门,就算明知他心存不轨,就算明知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也依旧让她心生欢喜。只是她最后挣脱了,放下了而已。”   她停下步子,慢慢道:“这是我的遗憾,但或许这对于女主角是必经之路。感情的事情可以控制过程,但没有人能决定感情发不发生。意识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萌芽了。”   听着方言脚步声的靠近,乔乔才最后说道:“但是,这样扭曲的爱情或许可以成为戏剧上的经典,却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乔乔侧过脸,想看向方言。她看过来,才发现对方一直在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眼神专注而伴随柔和的光。   她心里一动,忍不住轻声问:“方言,你是为什么去了直属营?”   偏僻的小路,远处还有军旗高扬,一排排的榕树间即便有层层树叶包围,依旧有缕缕阳光穿过云层,从枝杈缝隙里肆意透下。   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固执地炙烫、滚热,旧居于此的老人都有可能道几句怨言,生性向阳的榕树却长久地热爱、陪伴这片土地。   在北城的阳光下,他始终宁静而沉着,比榕树沉默,比光更温暖。   “和你一样。”   “我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   整个文工团都沸腾了,崔唐乔乔方言孙永芳周茜贺晓燕吴红的名字交替出现在每一个人的口中,不仅是那桩让话剧团和其他几位领导丢尽颜面的丑闻,人们还不可避免地得知了乔乔的家庭背景。不仅是父亲,还有母家的种种。   众位女兵男兵都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可以兴高采烈地一日三餐吃馒头的乔乔,居然外公是第一医院院长,亲爹是全国闻名的工厂厂长,亲妈还是,一时间分不清是崔唐那伙人的丑闻更震撼,还是这个乔乔带给他们的“惊喜”更大。   在他们争相议论,止不住去寻找乔乔的时候,她本人却在基地外,见到了已被暂扣下来吴红。   吴红她们一行人,没有具体的罪名可以扣押他们,只是为了做笔录,也算是文工团的意思。她们正在等待文工团是准备彻底放弃自己,直接安排自己退队复员,还是酌情考量。   乔乔只见到了吴红,贺晓燕和周茜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吴红倒是穿着体面,头发还一丝不苟地盘在后脑勺,对乔乔也直言不讳,仿佛丝毫没有隐瞒的想法:   “晓燕见到方言和你一道儿回文工团,其实她也慌了,所以回去找我商量,我就让她们都别去了。崔唐惹到不能惹的人,我们也不能跟着他一起死。”   “崔唐知道吗?”   乔乔见她不着痕迹地喝了一口茶,才道:“孙永芳决定去的时候,我说那你先告诉他。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崔唐被你迷住了,这几天里我都没和他见过面。”   吴红的长相实在不出挑,但就算是乔乔与她遥遥相对,也能品出她轻声细语间的一些韵味。   看似泯于大众,平平无奇的女人,说起朝夕相对的男人好比一根随时扔掉的肉骨头,毫无攀附依赖之意。这过于轻飘飘的态度,让人觉得就算崔唐这次直接死了,吴红作为唯一被他连声呼唤的“恋人”,她的心也不会有一丝波动。   乔乔感到有些事情还不同于自己所想,一丝裂缝出现在事件的核心。她轻声道:“我以为你们已经……”   吴红也微微吹了一口气,吹得瓷杯里的几片薄薄的茶叶在这方丈间浮浮沉沉:“被他控制了吗?那只是孙永芳。我们是将计就计,也是给自己挣点什么。”   “你和崔唐一起多久了?”   “我入文工团没多久的时候吧。现在,我也快到离开的年纪了。”   “他也打骂你吗?”   吴红竟然笑了:“怎么?你觉得我对他来说很特别吗?哪有那么多特别的,都是凡人罢了。一开始我也挨打,只是我忍下来了,后来挨他打的人多了,他就对我稍微好了点。”   乔乔忍不住直说自己的想法:“都可以忍?”   “崔唐能给我们成为一次主角的机会,心情好了也会优待我们,给晓燕买来能数得上的所有牌子的化妆品,给周茜买来各种时兴的好衣裳。我们过得挺好的。”   茶香弥漫开来,丝丝雾气挡住了她的视线。乔乔有一丝恍惚,竟然无法分辨出在崔唐与吴红之间,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吴红说的话听起来轻轻松松,不值一提,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曲折不是一点两点可以概述的。这样的女人,能忍,还有心情哄着崔唐玩儿,她当然是特别的。但大众不会赞颂她,乔乔也不能从心里认服她。   “给你和孙永芳呢?”   乔乔听见吴红淡然地说:   “没有。我没要。孙永芳是没必要。”   乔乔的心往下沉,她早明白面前的女人不算是完全的受害者,可是亲耳听见对方把这一切本来混乱无状的现实描述的如此随意正常,甚至更像是崔唐以外的另一个加害者,而且是不会落网的加害者。她坐在吴红的对面,愈发感到不适。   “吴红,你说实话,你有打骂过孙永芳吗?”   吴红略微停顿了一下,朝着乔乔看过来:“我没有动过孙永芳一根手指头。”   “所以只是旁观?”   “乔乔,你何必难为我们?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顾忌,你怎知道我们的难处?”   乔乔却神色不变,依旧直视着吴红,逼得对方不得不避开视线:“你不用转移话题,专门想说辞攻击我,来企图扰乱我的心神。我只问你,你们三个人有和崔唐一起欺辱过孙永芳吗?”   乔乔想起自己来见吴红前,最后一次看见孙永芳。她在礼堂的现场,是必须被扣起来的,虽然自己有央求不要为难她,方言也有出面,但也不知道文工团还留不留她。   “那天,孙永芳的即兴表演如果真的是完全靠自己的理解,那确实十足惊艳了。如果你们没有私下里合起伙来令她受ru,那孙永芳该是文工团的大明星才对,她的天赋实在是太好了!”   吴红一言不发,算是一种消极的表态。乔乔见她已经没有了继续与自己对话的意思,也就站起来想要离开,但最后还是停下来,站定在门前对她说:   “吴红,我到总政以前一直听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同凡响。其他文工团里光鲜亮丽的独舞,在这里或许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取代的小小领舞,而总政的群舞走出去,也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人。你既然能进总政文工团,那你肯定是有所长的,又为什么要动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乔乔走到门前,才听见吴红的声音。不看对方的长相,只听那声音,竟然无比诱惑:   “乔乔,你或许已经知道孙永芳有她的天赋,周茜和贺晓燕也有她们的长处,可我的的确确是平凡人一个。而你所说的能进文工团的人都是有所长的,却不一定是错的。你想知道我是如何进的总政文工团吗?”   她缓缓转身,见到吴红也已经走到那一头的门旁,手已经放在门把上,却堪堪停住。   吴红侧过身子,像是在笑着:   “我是睡了我们那边的街道主任拿到的报考资格,再睡了当地文工团的三个领导拿到的两封推荐信和两个耳光,又睡了面试的两个干事进的总政文工团。人人都可以靠跳舞唱歌写文邹邹的话本子进总政,我却与他们都不一样的。”   她一点点转过身来,连平庸的五官也显得妖冶了:“我就是靠睡男人进的总政,我的长处正是这个。”   “乔同志,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太奇怪了……才发现时间完全对不上   本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日更,结果30号没更?昨天设置的存稿箱今天都没发出来?呃,我有点晕…… 第32章 喜欢   乔乔回宿舍的时候,在楼下意外碰见了左莉莉和侯文两个人。   她下意识看了看两个人, 本来也没想说什么, 却听见左莉莉哼了一声:“真烦人!”   左莉莉说完就走了,侯文倒是在她的面前停下来, 有些抱歉地说:“我为她替你道歉。你别介意,她就是看起来凶, 心很软的。”   乔乔不奇怪侯文的态度,只是如今再看他俩, 倒是品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侯文还是第一次和乔乔说话, 更是说起左莉莉与黎雅:   “你别看左莉莉整天那气势横的不行, 仿佛能砍人一样,其实她见到小猫小狗就走不动路的。从小抱回家十几只流浪的小狗小猫了, 放在自己家还不能够,还硬要我抱回去几只。”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黎雅和小狗小猫差不多, 左莉莉就是对自己人心软, 对别人脾气差了点。黎雅知道这一点, 所以也一直无法释怀。”   乔乔安静听完侯文的述说, 倒是轻轻开口:“也许,左莉莉是真的把黎雅当朋友呢?只是你们以为她在可怜黎雅, 黎雅自己也想岔了而已。”   她说完也不再做停留,直接向前走了。   侯文看了眼乔乔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开,走着走着就见到左莉莉站在前面,正叉着腰怒视自己。   他立刻快走几步, 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左莉莉生气的吼声也如期而至:   “你刚才和她说什么呢?你还和她有话说呢啊?”   左莉莉一句话撂下,也不管侯文的反应就又走到前面,结果一贯不和她争锋的侯文却破天荒地回答道:   “你怎么还跟人家过不去?她刚才还跟我说你的好话呢!你没去送黎雅,不也是在生气?那你和乔乔就不能和解吗?”   “你人脉真广啊!和谁都能聊得热络!这么厉害呢,怪不得我爹恨不得也把生意都给你!”   “我倒是不介意啊。”   左莉莉突然停住,还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   侯文却老神在在,甚至调笑道:“又瞪我?这么大的眼睛,成天里面只有我一个,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要在往常,这属于他们日常的互动方式,左莉莉要不是打他几下要不是骂他两句,侯文就笑着躲着,但是下一秒还是不改的,顶多老实到第二天。今天的左莉莉却紧紧拧眉,表情十分不好,也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   “侯文!你为什么就不能对黎雅好一点?!”   侯文收敛了笑意,仿佛被猛地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兴致,很是有点无奈:“这干我什么事儿?”   “你对黎雅一直没一个好脸色!我这几天一直在回忆以前,你就是对她态度很差啊!要是我们俩都对黎雅很好的话,她没准就不会一直患得患失了!”   左莉莉气得要打他,却被侯文拉住手,就听他用少见的语气说:   “黎雅的事情,你确定自己都清楚吗?你怎么不想想她瞒着你多少事儿?当初她明明偷钱了却骗你,利用你的同情去庇护自己,到最后又说因为你的可怜而感到压抑,然后患得患失了?你不觉得从始至终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吗?”   “投胎多重要啊!那是她从投胎就错了!黎雅如果有个好爹,但凡是我俩的爹,也不至于这样!”   左莉莉察觉到自己的表述模糊了些,停顿一下改口:“也就是我爹和叔叔!”   侯文却轻笑了一下,说道:“投胎技术不好的人那么多,也不是谁都把自己当做永远的受害者的。”   “而且,黎雅也不止瞒了你一件事,你知道她在方言是司令儿子的事情传出来前,还跟我告白过吗?”   眼前的人果然一时间没有了任何反应,侯文嘴角的弧度更大,心情也是颇为愉快:   “想不到吧?”   左莉莉用很慢的速度抬头。看着他问:“怎么告白的?”   “需要我细说吗?还挺复杂的,感觉准备了一番吧。衣服打扮什么的都考虑了,还穿着你的喇叭裤,那是阿姨专门给你从广州带的,我记得。她完全不适合穿喇叭裤,但是硬要穿你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侯文笑着见左莉莉又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却瞪完就要扭头走人,这下也没了办法,忍不住道: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我要说什么?”   左莉莉就算没回头,也能感觉到侯文身体的靠近。以前他俩也不介意这点距离,从小混迹在一起的关系,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能一笑而过。   但是此刻她却有点身体发僵,更是听着候文后面的话后有一瞬间的愣神。   “左莉莉,有没有良心了还?我从小为你守住纯情之身,明面私下拒绝了多少花季少女啊?这都多少年了,你都没想过给我印个戳?给我个名分?”   侯文没见到预想中的左莉莉暴走打人的场面,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儿,脸颊隐约浮起一抹飘红,就嗡嗡地回复他:“滚蛋!”   左莉莉说完就快步走了,侯文却在她后方笑的开心,停了几秒又追了上去。   *   乔乔一脚刚踏进宿舍,毫不意外地迎来了许秋玉的盛大欢迎仪式:   “你要死啦!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   许秋玉挥舞着拐杖在宿舍里疯狂怒吼,乔乔好言好语哄她,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最后抱着许秋玉,两人又瘫回床上。   “这样危险的事情,我妈跟我说的时候,我气得都脑壳疼!你天天回宿舍,怎么都不知道跟我讲一句?!”   “你不是看小说吗?”   许秋玉哽住,乔乔趁她还没伸出魔爪,先一步又一次死死抱住她。   许秋玉还是愤愤不平:   “我问我妈,问她怎么都不知道跟我讲一声?!你晓得她说什么吗?她说我就是一个直肠子,到时候舞着拐杖就冲去礼堂打人了,一点没后面的事儿了!”   乔乔干嘛又哄了一番,后来更是直接开始撒娇了:   “秋玉秋玉秋玉!我们不是怕你担心吗!别气啦,别气啦!我给你赔礼道歉!”   许秋玉伸出手,狠狠拍在她面前:“你赔啥礼?!”   乔乔想了想,讨好式地把自己床铺下面的书拿了出来,双手递给她:   “《喜客》!看吗?!”   许秋玉眼睛一亮,这下也不绷着脸了,把书拿到手里翻了翻,十分感兴趣地说:   “这就是让你想出法子去对付崔唐他们那行人的书?”   乔乔见她果然买账,当然是小鸡啄磨式点头:   “嗯嗯嗯!”   “厉害了!能把你搞开窍的书,这是点石成金啊!这《喜客》究竟是什么旷世奇作?!”   许秋玉啧啧称道,把书一合,大手一挥:“这书我就收下了!我必须好好研究!”   乔乔在一旁狗腿模样儿地捧场:“您看,您看!对了,这书还有下册。您说说,我是现在一并给您,还是您看完上册再说?一句话的事儿!”   “那还是一起给我吧,你们建党节汇演的时候,我正好一口气看完了!对了,那你的表演怎么办?”   许秋玉说到前半句的时候,乔乔就去翻箱倒柜地找《喜客》的下册书了,听到她的话时也没回头:“节目缩减了,只留下三个舞蹈表演,不过因为失去剧本以后表演连贯性不是那么好的问题,就改为一个舞蹈表演了。”   “你是领舞?!”   “哼哼,那肯定的!”   乔乔边回应许秋玉,边翻着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下册书,在她犯难的时候突然安静了的许秋玉却出声了:   “笨乔乔!你给我的这本才是下册啊!”   “啊?”   许秋玉把封面给她看,果然有“下册”这两个显眼的楷体字,旁边还点缀着花纹,也算是花字了。   乔乔却愣住,过了会儿才说:“我想起来了,上册的书我借给方言了。”   许秋玉眉毛一挑,这下也不管书了,《喜客》被直接丢开,反而去把蹲地上的乔乔拽过来。   “啥情况?”   乔乔低头想了想,许秋玉等得快急死了的时候,她才终于说道:   “秋玉,我也想跟你说这件事的。”   “啥事儿?”   乔乔却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出乎意料地说:   “侯文是不是喜欢左莉莉?”   许秋玉差点气笑了:“你在玩儿我呢?!这就是你想说的事情?我的拐杖呢?!”   乔乔晃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许秋玉被磨的没办法,再身残志坚也只能放弃了自己,两手一摊:   “是啊,这不是肉眼可见的事情吗?左莉莉自己也知道啊?她不也喜欢侯文吗?”   没想到,乔乔又继续问:“那……崔唐也喜欢吴红他们?”   “虽然听着有点奇怪,但确实是这样。”   许秋玉倒是感兴趣了,琢磨了一会儿说:   “但不是一个情况啊!打个比方的话,侯文和左莉莉的喜欢是正常的,出了文工团就能结婚,三年抱俩的那种!我都觉得他们两家没准早就定了娃娃亲了,反正小说里对他们这种情况的都是这样设定的!”   “崔唐他们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非常不正常的喜欢!非常不正常的关系!他们最后不也大难临头,各自纷飞了?因为那种感情太扭曲,不可靠啊!”   “黎雅不喜欢方言,对吧?”   乔乔的话音未落,许秋玉就猛拍床板,十分感同身受:   “那是当然!后来我也反应过来了,她那不还是算计方言吗?只是算计来算计去,啥都没捞到!黎雅就是心思太杂,哪边都没兼顾好,反而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的!   “而且,你不是跟我说过黎雅其实在进文工团之前就暗恋一个人吗?哪个邻居家的儿子?只是对方结婚了,就这么错过了。所以她到底后来喜欢过谁,谁也不知道,但那些喜欢肯定是没以前的真实!初衷就不纯了,到底有几分真心,谁知道呢?”   她自己说得热热闹闹,突然停下来,又去奇怪地看乔乔,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问这些东西干什么?”   乔乔一直安静地依靠在床的另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恍惚。密长的眼睫默默垂下,光影为她白皙的侧脸添了浅浅的水墨色的阴影,更显得氛围静谧。   她平日里表现出的都是活泼开朗的一面,偶尔这样静下来,许秋玉都看愣了一下。   听到许秋玉的发问后,乔乔这才抬起眼来,眼睛里有光一样的神采,声音轻柔而蕴含不寻常的意味:   “所以,正常的、真心的喜欢是可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班太迟了,第二更赶不出来啦   明天尽量补给你们 第33章 茉莉花   建党节汇演完美拉开序幕,也完美落下帷幕。下面的时间里, 乔乔几乎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飞速转动的陀螺, 周华英倒是没有拿鞭子抽她,但她自己也有外因有内因地, 将自己疯狂地投入在连轴转的各大年末汇演上。   只是有一个意外,丁琦自退了舞蹈队。   崔唐虽然供出了和自己有关系的所有女孩名单, 据说至少十几个,但这些女孩里也有“等级”上的泾渭分明。   比如牵连最大, 名字都完全公布的吴红、贺晓燕、周茜和孙永芳就是已经被崔唐视为“家族核心成员”的人, 当然她们四个之间也有格差, 只是在坑骗乔乔甚至准备用强的这件事情上,这几位都被崔唐当作左膀右臂了。   同时, 这几位左膀右臂最后还是都被文工团一概逐出了。乔乔知道判定的最终结果后,倒是提议让孙永芳去空政文工团, 她愿意帮忙推荐。孙永芳精神涣散几天几夜终于迎来了曙光, 最后情绪一上来几乎成了感激涕零, 乔乔回来后和许秋玉又是唏嘘了半天。   丁琦这种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她和崔唐有发展过关系,但没得到过舞台机会, 倒是得到过很多次崔唐仅限在口头上的保证。   类似这样的还有一些人。她们原本是为此感到遗憾饮恨的,这件丑闻公布于众后,没有真正“出名”过却反而保住了她们的名声。让人不知道该不该感慨一句因祸得福。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女孩却依旧忐忑不安,毕竟名单都被掌握在文工团领导甚至是奉命来调查的干事们手里了, 她们还能有前途,能有未来吗?因此,不少人在年关之前就做了调离的申请,有一些因为直属领导也嫌她们碍事儿,直接批了,有一些倒是还卡着。还有一部分人是准备过完年再走。   丁琦也做了调离舞蹈队的申请,却没有要离开文工团,而是去了曲艺队。乔乔这才知道,丁琦在文工团还有一个姑妈,就在曲艺队唱京韵大鼓,这次也算是被保走的。   舞蹈队一下子少了贺晓燕和丁琦两个姑娘,加上黎雅就是三个人。乔乔就算是日常里都感觉到偌大的练功房因为她们的离开而变得更加空旷了,更别说在排舞中需要做的调整了。还好调整不需要太大,贺晓燕和丁琦毕竟在舞蹈队所占的演出份额不多。   周华英还专门抽空对乔乔说,人来人往都是正常的,每年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故事离开一些人,也让她专注自己的事情,不要太过沉浸在感慨里了。   1975年,乔乔是在文工团度过的春节,她专门写信给家里,让姚长雁乔大海不要担心,顺便也不必支使哥哥乔少天来看她,给她寄东西。姚长雁很快回了一封信,说是她哥才没那个功夫去看她呢,乔少天自己都忙得恨自己没长三头六臂,老早就给家里捎了口信,说是今年不回去了。   姚长雁和乔大海早就打算好了,今年开始一儿一女都不在身边了,他们就乐呵乐呵地自己过,没事儿还能去周围城市转转,好不轻松。乔乔看完这封家信,再看看身边一同和信寄来的大包裹,也是无奈。父母嘴上说得不经意,到底还是寄来了这么多东西,大大小小一概俱全。   乔乔提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巧遇见何斌,他十分热忱地上前来,想帮她提包裹。乔乔在原地愣了一下,何斌就已经伸出手。   她退了一步,笑了笑,就继续自己提着包裹回到了宿舍。   许秋玉已经痊愈了,如今都能泡在练功房一下午还不犯懒。这次趴在床上边看小说边等乔乔回来,也是因为今天整个舞蹈队调休,她立刻就回到往常的模样儿,一天前就对乔乔放话说自己明天再回去奋发,今天要休息个够才行!   两个姑娘把包裹一拆,最上面的是一些零嘴,不仅有金纸包住的巧克力,还有好多水果糖、焦酥糖,酸梅粉甚至是动物饼干。一眼看去仿佛都是给几岁的孩子送的礼物,倒是乔乔和许秋玉一见到这些晓零食,眼睛就亮了。   动物饼干是装在铁盒子里的,四面的图案都不同。一面是两只大熊猫,一个吃竹子一个抱着球,其他几面也都是兔子仙鹤之类的动物。   乔乔把盒子打开,给许秋玉倒出一手的饼干,自己又去看包裹下面的东西。除了几件一看就是从百货商场给她特意挑选捎来的新衣,有烤花大衣呢和雪花大衣呢,一看就暖和。乔乔还另外找出来些茶叶,却不知道这茶叶是给谁的。   七十年代的茶叶还不是后来那种用茶罐子保存的,而是制作成茶饼的样子,外面用纸包装,纸上面还有字,甚至会做出些花式设计。姚长雁和乔大海给她寄来的是“蓝铁”,学名“蓝印铁饼”,是云南出产的茶叶,薄棉纸的包装有鲜明好看的字样设计,因此在亲朋好友送礼之间很受欢迎。   她却有点纳闷:“我又不喝茶,爸妈给我寄来茶叶干什么呢?”   乔乔也不知道是姚长雁和乔大海把本应该寄给乔少天的东西错寄给了她,还是猜想她在文工团养成了喝绿茶的习惯。她是真的不怎么爱喝绿茶,任何都不喜欢,倒是和许秋玉一起琢磨过泡花瓣茶,还瞅准了纪老师在自己办公室里养的茉莉花,两个姑娘一起去软磨硬泡。   还好,纪老师自己也很好奇茉莉花茶的滋味,她是喝惯了绿茶的,被乔乔和许秋玉花言巧语磨出了兴致,也就点头同意了。茉莉花茶一泡,三个人立刻心旷神怡,纪老师后来都没喝过她家里的那些绿茶了,倒是把她的丈夫弄得揣揣不安。   乔乔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周华英了,周大指导员丝毫不受茉莉花茶三人组的蛊惑,到现在还在坚持着自己的信阳毛尖和胖大海豪华套装。   她转头对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饼干,还在从饼干罐子里往外掏的许秋玉说:“走吧!咱俩去把这些茶叶送给你妈!”   许秋玉含含糊糊地说:“我妈和纪老师都出去了吧,不晓得去那里开会了。”   “那就先放到办公室!”   她俩于是一路来到文工团的行政办公楼,就算是在北城,临近年关总归也是很冷的。不过,乔乔倒是很遗憾,至今没在北城见过下雪,也不知道往后有没有机会。许秋玉跟她说,北城的雪是看心情的,老天爷要是心情好就下雪,而且雪的大小还没个定数,谁也不知道今年是大雪纷飞还是小雪花飘一飘就了事。   今年,北城会下雪吗?   *   乔乔刚把带来的茶饼垒好在周华英的桌上,许秋玉又拽拽她的袖子。   “咱们去纪老师的办公室吧?我又馋茉莉花茶了!”   “这都几月了,哪里还有茉莉花?十一月的时候就该凋完了吧?”   许秋玉使劲摇头:“不不不!茉莉花有冬天开的啊,纪老师一年四季都会养不同的茉莉花,虽然我不记得名字了,但是往年都能见到花开!”   乔乔倒是真不知道还有冬天开的茉莉花,她上辈子在广州的时候还印象深刻,邻居家有一位老太太在家里养了许多花,其中就有茉莉花,但是只有春秋天见过花开。乔乔第一次喝茉莉花茶也是这位老太太好心泡给她的。   “走走走!先斩后奏!”   姑娘们兴奋地离开周大指导员的办公室,又去了纪老师的办公室,果真见到安好开放着几盆散发缕缕清香的纯白色茉莉花。春节将至,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大红色,一时间见到白的如此彻底的茉莉花,乔乔也难免心动了。   两人对视后偷笑,最后当然是满载而归。   许秋玉甚至还蠢蠢欲动地提议:“要不直接端走一盆?”   乔乔用十足佩服的口吻道:“你真行!想什么呢?就算纪老师饶得了你,你妈都饶不了你!”   她们往回走的时候,乔乔还专门抬头看了看天上有没有下雪。湛蓝到让人晃目的天空像是绷到极致的绸缎,光泽直击人们的心底。北城的云从来不是细碎的,要不是一片连着一片,要不就是万里无云。今天就是后者。   乔乔刚踏进宿舍,就对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倒水的许秋玉说:“我不想喝茉莉花茶了。”   许秋玉差点呛到:“你不喝了?”   “嗯。”   “那你给我好了!”   许秋玉气鼓鼓地看着乔乔自顾自地翻出来一张报纸,又拿了几本小说来,就要去把自己手里的茉莉花放上去:“你这是在干嘛?”   “我突然觉得,比起做成花瓣茶,做花书签也挺有意思的。”   乔乔神情专注,仔细地将几株茉莉花都小心地压在报纸上吗,书的下面。花书签的做法也是老太太教她的,并不难,只需要三周的时间。其中,她只需要在第一周后把报纸换一张新的,其他的事情基本不用做。虽然方法简单,但是效果却很好,花书签的卖相非常好看。   许秋玉抱着永字牌橡胶热水袋,自己已经脱下大衣又回到了床上,也不看小说和连环画了,只看着乔乔做花书签,过了一会儿才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   “听说,直属营年后才回基地。”   直属营全部军人已经外派出去了几个月,他们这个冬天都不在北城。乔乔上一次见到方言还是在夏天的礼堂外,他们慢慢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当时的天气还很热。是一个盛夏。   那一天,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对于喜欢或者小说都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但是乔乔很清楚,有一些事情在悄然变化着,只不过没有人急着去捅破那层纸。日子还有很长,他们都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乔乔将茉莉花都压在厚厚的书下,这才把自己身上的立绒大衣呢脱下来,直接挂在椅子背上,然后就一头钻进许秋玉的被窝。许秋玉的枕头边都是刚从乔乔那里薅来的糖果,正吃的不亦乐乎。   乔乔把热水袋搂到自己怀里,温度并不滚烫,正好是能让身体立刻放松下来的最适宜程度。她只觉得身子就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状态确实很差,也感到很抱歉   2020已经到来,祝福迟了但绝对不能缺席,还是希望大家过得开心   不止这一年过得开心,要一直幸福开心 第34章 阻挠   周华英和纪老师回来的时候,没做等待, 就把人找齐了给开了个会, 正式宣布将要把乔乔提到独舞的位置。   文工团里从来不缺会察言观色,聆听风向的人, 这个决定显然也并不让大多数人意外,甚至多多少少还为乔乔送来了恭喜的祝福, 也不知道究竟怀着几分真心。乔乔倒是平静,前段日子以来她忙得日日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舞台也尽力做到了出色。   连轴转的汇演活动所带来体力负荷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乔乔只觉得, 她付出了, 努力了,也确实担起了周华英对她的历练安排。这个独舞的位置, 她可以做到坦然接过。   乔乔固然平静,但还是有笑意浮现在脸上, 和已经完全痊愈的身旁的许秋玉对视一眼, 两个姑娘都对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有所感慨。   可是笑意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一个人的发言, 练功房内本身和和气气的氛围都为之一凝。   “半年不到的时间,从群舞到领舞, 现在就要当独舞了?未免也太快。”   周华英皱着眉,缓缓看向意外开口的岑琳,后者一如既往的清瘦娇小,脸上是柔和温婉的笑。   “岑琳,你想说什么?”   岑琳姿态款款, 丝毫没有因为周遭众人的寂静和已经隐隐沉下脸色的两个领导而有所畏惧一般,甚至微微仰起头,直面对上周华英:   “我想说的很简单,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当独舞,我们都成什么了?”   熊芳与岑琳分别站在两侧,除了在周华英宣布对乔乔的提拔决定时有笑过那么一次,还向她点头示意以外,就始终没有过多的表情。岑琳刚开始出人意料地表示反对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这时开口说了话:   “我并没有意见。岑琳,你所说的我们指的是你和谁?”   语气上并没有听出多么激烈的情绪,但是包括乔乔和许秋玉在内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今文工团最抢手吸精的两个舞蹈演员发生明面上的冲突,一时间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岑琳竟然笑得更灿烂了,乔乔甚至觉得她那无比柔美的五官在一瞬间里变得明艳:   “那自然就是我和黎雅了,她也是受不了文工团的苦才离开的不是吗?”   黎雅离开文工团,在座的众人或多或少都听闻过一些版本的说法,也知道许秋玉受伤并不是全部的原因,但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有些糊涂,岑琳的话也不能替他们解答一二,反而还让他们更加迷糊,摸不清楚对方是何种态度。   许秋玉小声地对乔乔说:“岑琳想什么呢?把黎雅和她自己绑在一条船上,是调侃黎雅还是真心替自己叫屈?”   乔乔更好奇的是,就算自己成为独舞演员,这对于岑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自己还只是刚起步,她却已经是享誉团内外的明星了,而且舞台业务上面,她也完全不虚,反而是自己还要多加摸索和历练。   岑琳何必公然阻挠自己?   往最坏的方向想,乔乔毫不怀疑岑琳甚至完全可以用更高明且更低调的方法就让自己成为独舞的可能性降低。她至今都看不懂岑琳这个人,也对她的那个“秘密”好奇又忐忑。   什么原因能让她和本是自己恩师的两位老师关系变恶劣,又让熊芳对她失望?   纪老师一贯是温柔的,尤其是对比周华英,她都是很好脾气的老师,也经常和他们年轻人开玩笑。乔乔却看得出,至少现在来说,纪老师对于岑琳是多有意见的。   同时,岑琳跟这几位都隐隐不和了,却又有着不小的一帮簇拥。至少在那些姑娘眼里,岑琳是个很温和善良,挑不出一点错的美好的人。   这样的人突然出声质疑乔乔,屋内多数人的沉默也可以窥见端倪。   纪老师果然也控制不住怒气了,直接高声怒斥,正在沉思中的乔乔也被拽回了注意力:   “岑琳,你是一个舞蹈演员,不是舞蹈队的指导员!这个决定是我与你们的周指导员一起决定的,难道我们做决定之前还要事先征询你的意见吗?!”   岑琳笑吟吟道:“纪老师,我没有质疑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提一个建议。”   这回出声的却不是纪老师,而是周华英:“什么建议?”   “乔乔来到总政之前,还没有跳过双人舞吧?”   岑琳直接侧过脸,和乔乔对视道:“要成为独舞,不能一次双人舞都没跳过吧?独舞不是领舞,由其他人给你撑舞台的场面。如果两个人的舞台都做不好,又怎么来做独舞?”   周华英和纪老师都想开口,乔乔却先一步开口道:“岑琳师姐说的没错。”   她清晰地看见,岑琳的神色一动,转过身的时候分明向熊芳的方向看了一眼。   熊芳却只看着乔乔,眼睛里充满着鼓励。   “我愿意通过一次双人舞的舞台,来证明我有成为总政文工团独舞演员的实力。”   乔乔自从进入总政文工团以来,众人刚开始不在意她,只觉得是一个性格温和甚至朴实,还挺好糊弄的实力还行的小姑娘。再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故,人们看着她不止在何时突然以黑马之姿迅速撑起了领舞演员的位置,在舞台上也经常照拂其他女孩,也得到了从来并不偏爱她的指导员和纪老师的青睐。   最常见到她的地方就是练功房,她也不是交际花花蝴蝶的性子。许秋玉伤了后,乔乔也依旧在专心练舞排舞上,并没有特意去扩张其他人际圈子的意思。大家突然发现,她虽然性格不张扬还很亲切,却隐隐也有些傲气,尤其是对于舞蹈上面。   那种傲气不招人厌,只是一种坚持和固执,以及在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下自然散发的气场和自信。   这一次,是乔乔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为自己要成为独舞演员的意愿发声。   不管其他人什么想法,纪老师见乔乔真的应了岑琳的话后倒是有点上火,眼神不住地往岑琳那边瞟,语气也重了:   “决定都已经定下了,也是上面一致通过的,你们听命令就行了!如今连军人要听从指令都不懂了?起什么高腔呢?”   周华英声音平稳:“我给乔乔的安排就是,黎雅丢下来的年末摊子,她如果都扛起来了,那就让她直接顶了黎雅的位置。她也确实做得很不错,褚团长对乔乔也多有表扬。”   此话一出,练功房里的男兵女兵都下意识看了眼乔乔。   岑琳也一样,却不是短暂的一眼,而是直接注视着乔乔说:   “我是通过公开的考核才成为的独舞,熊芳也是。而且当时的我们都参考了舞蹈队所有人的意见,这才成为了独舞。你最近的表现确实不错,黎雅的烂摊子被你挑起来了,但如果确实不错的话。我想你也不会在意再准备一次正式的舞台,不是吗?”   她的语气轻柔:“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乔乔也可以,对吧?”   让岑琳意外的是,乔乔朝她笑着说:   “我不介意。”   纪老师也被乔乔的表态震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周华英倒是看过来看过去,沉默了一下后出声了。   “通常情况下,独舞的晋升确实会办一次公开的考核。既然岑琳这样提议了,那就安排一次双人舞台来考验乔乔的舞蹈水平。时间就定在一周后的下午。”   周华英看向气定神闲的乔乔,语气郑重了起来:   “时间紧迫,你要好好努力。”   “是!”   *   乔乔去了一趟周华英的办公室,下了楼就一脸复杂地找到等她的许秋玉,搀着她就要回宿舍。   一路上以来,许秋玉一直在帮她骂岑琳,说她没事儿找事儿,也说她破天荒这样败人品,明明平日里最喜欢伪装成温婉大方的人就是她。乔乔却还像是有别的心事。   她们到了宿舍却被卫婷婷缠住,说什么都要和她俩一起去食堂。   两人好不容易挣脱开来,进了宿舍后,乔乔却依旧神色复杂,却不开口。   许秋玉看她这样,开了口:“我猜猜,是不是双人舞的事情?”   乔乔的脸色更不好了,依旧紧紧抿着嘴。   许秋玉知道自己说中了,却笑出声来:“你不会是想和我一起跳双人舞吧?!”   “当然想和你一起跳啊!”   乔乔急了,许秋玉却笑着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金色的纸丢进垃圾桶。   “傻乔乔,你都比我高了快一个头了!我俩怎么跳双人舞啊?而且双人舞就是要一男一女跳才好看啊!”   许秋玉的话却让始终不发一言的乔乔大声抗议:“谁说的?!两个女生跳也能很好看啊!”   “是是是!但是文工团的男兵队放在那里又不是吃灰用的,当然要男兵女兵一起跳啊!”   这倒也是,一般的汇演节目也都是男女搭配,很少很少有两个女兵或者两个男兵进行的双人舞舞台。   “你难道是紧张了?这么点事儿还一直绷着脸?把我给吓得!你难道真的没和男兵跳过双人舞吗?我跟你说啊,很简单的!反正到时候舞蹈内容还是以你为主,你就把对方当一个木头桩子,只是用来撑着你完成动作的木头桩子就行!”   乔乔却依旧愁眉不展,纠结一会儿后才凑到许秋玉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者立即吹胡子瞪眼了:   “什么?你在我妈那里还见到了岑琳?舞伴还是她推荐的?!” 第35章 不同   许秋玉惊叫:“那怎么办?岑琳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你别急,我也只是有点纳闷, 但咱们先别担心。最近闹了这么多事情, 大事小事都有,关乎舞蹈队的幺蛾子已经够多了, 我也出了够多的风头,我想你妈会帮我考虑清楚的。”   乔乔也有些无奈, 她确实不知道岑琳的脑子里在卖什么药:   “至于岑琳,她不像是会在风口浪尖的时候给我使绊子的人。”   许秋玉倒也赞同:“岑琳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但她绝对不是没脑子的人, 的确很难想象她会公然给你挖坑。”   乔乔也扬起笑容:“这就对了, 咱们别战战兢兢的。岑琳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与我直接对话的,大家都不瞎, 真要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她也不可能落得一身清白。”   “那也不好说啊, 就是因为我们眼下都觉得岑琳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要是真的放下警惕性了, 却正巧着了她的道儿该怎么办?”   许秋玉说着也带了几分怒气, 拔腿就要往外面跑:“不行!我得去问问我妈!她怎么想的啊?我弄不清楚岑琳的脑子里卖的什么药就算了,我妈的总得弄清楚吧!”   乔乔张着嘴声音还没发出来, 许秋玉就窜了起来,眼见着拦不下来了,却听见外面的人声:“诶哟!”   原来是许秋玉一没留神,和正要往宿舍里走的卫婷婷撞了个正巧。许秋玉要不是不动弹,一动起来就是风风火火, 卫婷婷被她撞了个眼晕。   乔乔赶紧走过去帮忙搭把手,顺便给卫婷婷倒了杯水。   “谢,谢谢。”   卫婷婷明明半个身子都在吃痛,却仿佛像是自己的错一般,完全不敢对许秋玉和乔乔大小声。更甚至,她见到乔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居然立刻伸出双手,极为忐忑和恭敬地接了过来。   乔乔和许秋玉对望一眼,各有各的思量,却是同样的无奈。   “丁琦走了,就剩咱们三个人了,咱们……”   “我一定不打扰你们做事!我就是来拿饭盒的,我现在就走……”   卫婷婷之前还对她们两个百般献殷勤,现在却不敢和她们搭话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撞到……”   许秋玉看着卫婷婷慌忙离开的背影,道歉的话都没听她说完,也愣了愣。回过头来和乔乔说:“卫婷婷怎么回事?我虽然不大待见她,但也没欺负过她吧?还是说,她觉得丁琦是被我们欺负走的?”   乔乔却是心里沉了沉,放轻步子到门口看了看,发现卫婷婷的确走了后,才同样疑惑地说:“我也搞不懂。”   “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以为她在门口听我们讲话吗?”   许秋玉也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乔乔倒是笑了笑,安抚道:“人都走了,就当我神经兮兮吧。”   “那也不能怪你,卫婷婷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是挺奇怪的。”   乔乔看着原本是丁琦的床位,现在却已经空落落的角落,只觉得有些难言的失落。虽然对这些人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见到一个个都藏着点事儿,甚至是憋着点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出点乱子,她还是觉得挺不舒服的。   “我还是想专注跳舞,既然我没有恶心暴力的父亲,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那就更没有不努力的理由了。”   许秋玉没想到乔乔突然生出这一番感慨,顿了顿才接上话:“方言那边呢?”   “先跳舞吧,我还年轻,他也年轻,我们都有自己的志向。革命情谊不急在一朝一夕嘛!”   乔乔说得理直气壮,却把许秋玉笑得直在铺上打滚:“你才多大,说话跟我妈一样!还革命情谊呢!那么古板干什么?你没听说侯文和左莉莉的事情?”   一提到别人的热闹,乔乔也来了精神,忙竖起耳朵听许秋玉大谈八卦。   许秋玉一拍床板:“话说那年……哦不是不是,反正都说他俩要打报告回家结婚呢!”   乔乔忍不住出声:“这么快?!”   许秋玉也猛点头:“就是这么快!不过八字就差一撇,只是很有可能吧,还没有个准话呢!但也就这两年的事儿!”   侯文和左莉莉的那点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的事儿,对于他们老队员之间根本不算什么新闻了,也就是乔乔还唏嘘不已:“别啊,这段日子里走了那么多人,再走几个得多冷清呢?”   “冷清什么啊?今年又要招人了,马上就不嫌冷清了!你看吧,几个月后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许秋玉这话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了,但是总政文工团有着隔一年面向全国大招人才的传统,不面向全国的年份里则有着推荐名额,乔乔就相当于被推荐进来的“空降兵”。这样一来,团里各个队伍一年人多点,隔年人少点就是常态了。   只是多也不会太多,因为进了文工团也是随时有着被踢出去的可能性。就比如周华英,她的作风就是从来不对负责招人的干事们指手画脚,但人招进来了就不是干事们的负责范畴了,那就是她周大指导员的兵了!她不管别人的工作,别人也甭想管她的!   乔乔也想起来,内部一般把招人的年份称之为“大年”,反则是“小年”。大年进来的新兵会统一进行半个月的训练,基础舞步和内务整顿都是这半个月里磨出来的。   “大年小年都代表不了什么,反而我们自己私下里做过对比,都觉得还是推荐名额比较信得过,大年兵的水准还是参差不齐了一点。”   许秋玉还是咬定不松口:“那你什么时候找方言谈一谈?总得把话敞明了吧!你们要急死我了!”   乔乔见好友真的一脸焦灼之色,理解出许秋玉是把他俩的事情当小说琢磨了,觉得不好意思又忍不住闷笑,心里还有点气:   “急什么呢?我现在跳舞还没跳出个名堂,这就去琢磨别的了?”   “你可以不琢磨,但别人要瞎琢磨呢?”   许秋玉说完又想了想,这回倒是后知后觉,附和了乔乔的意思:“不过也对,你也没必要急吼吼地先开这个口。你等着吧!等不了多久,方言就会来找你!”   她似笑非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那本小说真是妙手回春,点石成金!你居然真的完全开窍了!”   “不会用词就别用!什么妙手回春,点石成金啊!”   乔乔也过去和许秋玉闹成一团,嘴里还不忘记回击:“我也不是不懂感情的东西,只是以前没觉得有什么重要的而已!反正对我来说,不太重要!”   “所以,现在对你很重要了?是感情对你重要,还是方言对你重要啊?!”   乔乔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淡淡的胭脂红,最终是咬牙切齿地朝许秋玉扑过去:   “许秋玉!你等着吧!等你什么时候喜欢了人,我一定从早到晚见天地嘲笑你!”   “那不存在的!”   *   岑琳毫不意外地等来了熊芳。   熊芳进来的时候神色就不太好,也没有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你明明知道黎雅的性格如何,你也知道黎雅过去生活的有多艰辛,为什么突然提及她?你们根本就不一样。”   岑琳脸上柔和的笑容不减,微微抬头去看熊芳:“我有说错什么吗?黎雅不也是受不了文工团的生活?她受不了这份苦。”   她笑了,眼中却没有笑意:“出去了也得受苦,在哪儿都得受苦。黎雅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她活得太理想化了,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周华英都给她铺路了,都替她计划了,她自己给掀了桌,大唱反调。乔乔的运气真好!”   “我立刻总政后,就算黎雅不走,独舞也就你们两个人,乔乔的加入也会是水到渠成的。”   岑琳仿佛这才恍然大悟,很有些唏嘘道:“是了,我忘记你要外调了。”   岑琳会忘记自己要离开总政文工团吗?熊芳是不会信的,因此也只是慢慢地抬起眼,去看对面的人:   “黎雅投胎不好,摊上一个人渣当父亲。我们当初该多对她关心一点。可我想不管怎么样,你那天也该去送一送她。如果我不去,我会感到可惜,毕竟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岑琳却不回答熊芳的感慨,反而嗤笑道:“黎雅投胎不好?说的好像我们两个投了什么好胎一样。”   熊芳隐隐被岑琳眼底的淡漠与这番话激怒了,只觉得心中窜出火苗。她已经许久未曾这样生气了,可是下一秒又听见岑琳真的笑了,这回的笑声仿佛银铃作响:   “我自小在哥嫂手下讨一碗饭吃,战战兢兢没个安心日子,每天都在担心能不能吃到饭,还要害怕月事来了就要被卖掉。卖到村东头的老鳏夫手里,还是卖到村西头的傻子手里?那时经常半夜开始小腹痉挛,因为太害怕了。我投了什么好胎吗?再说你熊芳,你要是没进文工团,早就饿死在野地或者水渠里了!我俩投了什么好胎吗?!”   岑琳的一字一句,声音愈发高昂:“黎雅自己没个定数,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是我们的错吗?这是我的错吗?”   熊芳沉默,不知何时自己面对岑琳时总会沉默,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和陌生。二人曾经也亲密无间,也曾以为她们能完全理解彼此,是非常宝贵的朋友。没想到日子过得那样儿快,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对彼此陌生到这种程度。   “你外调出去后,再回来得是几年后了吧?”   岑琳的声音突然轻了,熊芳也不由得抬眼,却听对方继续道:   “周大指导员没和我说,但我猜得出来。你这次外调回市里还会被保送进军队艺术院校进修,担的是副连级。虽然只是副连级,但只要再回来一次总政,凭借你在这里当了二十几年的兵,这份资历再加上你其他的优势,就该是团级的干部了。”   “岑琳,我不准备回总政了。”   岑琳不动声色,看神色也是不以为意,只听熊芳又接着说:“我会去边防,内蒙古边防总队文工团。”   她也没料到,熊芳要去当边防兵。内蒙古和北城不可同日而语,对于仕途也基本是一个所求无门,一个如平步青云。总政也会去高原慰问演出,偶尔遇见过其他当地的文工团的人,身体状况就完全不一样。跳一两次舞没什么,但是长年累月在那高山之巅跳舞和生活,内陆的孩子基本没有愿意的。   慰问演出的时期,她们舞蹈队里有娇气点的人,稍微好一些的也要连发几天高烧,过分的直接倒在半山腰上了。而且消息也没内陆的灵通,基本算是闭塞了。熊芳要是去那里,基本上是放弃了大好的仕途。   熊芳似是叹气:“不是谁都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岑琳,你想,不代表我愿意。”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不再多看一眼岑琳。对方却似乎还不愿就这么结束对话:   “如果你选择的路真的那么清正光大,如果你选择的未来真的有那么好,为什么黎雅会跟我学,而不是继续跟在你后头喊你‘熊芳师姐’?”   岑琳看着熊芳的背影,缓缓吐出:   “你也是理想化的人,熊芳。只是你的运气好一些,你也更加固执一点。可是这个世界上如果都是你们这样的人,那上面的位置该让谁来坐呢?总得要有人去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疫病当前不能掉以轻心啊,看文小天使们记得勤洗手,少出门,不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出门一定要戴口罩。消毒水都用上,维生素也要吃,早睡早起保持良好的生活状态,提高免疫力哦!就不说肺炎了,小感冒也不要有就最好了。   2020以身体健康为起点,祝大家好好生活,快乐平安~ 第36章 前进   乔乔见到自己的双人舞对象前,的确有些紧张。   她对男生舞蹈队的人不算非常陌生, 再怎么说进总政文工团的时间也有半年之久, 还是一起行军拉练过的战友,平日不管是练习还是在食堂也都很容易见到。   况且, 就算上面不赞成,但男女生队伍之间也不是没有走得比较近, 私底下常嬉闹的人。   乔乔就算没有特意去对每个人进行了解,也总会对拔尖的那部分人有几分眼熟。   这个“拔尖”的概念也值得细细分类。   男生队当然也有伴舞和领舞的区分, 同样也有独舞。这些信息, 乔乔就算不想记住, 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说她们这边过去的金字塔是熊芳最优秀,男生队当然也有最出色的队员。   可是乔乔的双人舞合作队员却不是她印象里名列前茅的那几个人, 至少不是业务水平上的。这倒也不奇怪,她也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那个非最优秀的舞者不合作的层次。   她的合作对象丁岐山, 其“拔尖”的领域不是舞台上的水准, 而是在女生堆里的“好评”。   文工团的人虽然对方言总是不太一样的, 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一片丹心, 不求回报。人总是要图点什么的,就像崔唐这样的人也能在这文工团肆意这么些年一样。   丁岐山的名字听起来大气磅礴, 人也是一身古铜肤色,长得也不错。   没有方言的话,他完全够得上文工团无数少女梦中情郎的标准。   练舞室由一个大的分割成两个中等大小的空间供男女生队伍平日练习,中间的空间则用来平日大队开会做报告用。进行小考时,练舞室也会恢复成原本的大型练舞室, 练习的时候却依旧是隔开的。   乔乔和丁岐山却是唯一一组需要练习男女双人舞的特殊情况,因此这次经过两个队伍的老师协商决定,这一组就在中间的报告厅练习。   虽然“被迫”要参与这次临时小考,但乔乔想到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陪着许秋玉升上领舞,倒也不觉得辛苦了。   她与许秋玉来到练舞室相视一笑后,就去报告厅见到了早就等候多时的丁岐山。   丁岐山轻咳一声,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您好。”   “您好。”   乔乔浅浅一笑,神色看不出有何波澜,呈现出一种礼貌的温和。   “那个,我们跳什么?”   丁岐山居然首先问她的意见,看起来也不像是自己带了套准备来的。乔乔按下心里的疑问,边做热身活动边说:   “《芳华》吧。”   她自顾自转动着踝关节和膝关节,丁岐山那边倒是没有反对。《芳华》的舞步算是文工团的基础舞步了,说是人人都该会都不为过。   乔乔倒是想看看岑琳到底会不会因为《芳华》的舞步相比较之下比较简单而再次挑刺。岑琳大概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那也太幼稚了。一次公然挑衅就已经是下策,再来一次就是下下策了。   有的时间,她看岑琳总觉得怪怪的,对方虽然擅长舞蹈,更擅长表演,却好像并没有真的把独舞的位置看得非常重。岑琳也不是对“位置”的概念毫不在意的真正清心寡欲之人,这样的表现因此更显得奇怪。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城府”吗?   岑琳的城府到底用在什么地方,到底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哪方面的利益呢?   除了最开始的眼神乱飞,丁岐山在剩下的时间里倒也表现得翩翩有礼,一时间都让乔乔觉得是不是他也与自己一样纯属是被岑琳摆了一道,不为别的,只为耍着玩儿。   乔乔和许秋玉以及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直接表示自己对岑琳的不满,但她显然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就算不知道岑琳到底如何做想,她也总可以表示不虞。   只是为了不让许秋玉她们担心,乔乔明面上只是一笑而过,心里却是不舒服的。   后面的时间,乔乔和丁岐山就选择的舞蹈进行了简短的沟通,也不再拖沓,直接练起舞来。她也隐隐有重点关注对方是否有对自己揩油的心思,但就算如此小心谨慎,几个小时下来,也是毫无发现。   结束后和许秋玉会合,再一起回到宿舍,叽叽喳喳聊新舞步聊到晚上。   第二天,丁岐山却直接告假,没来排舞。   乔乔皱眉站在空无一人的报告厅,先耐住性子做热身,正打算如果热身结束后,自己的伴舞还是人间蒸发的话,她就去隔壁找许秋玉了。   许秋玉在升领舞小考中准备的是《踏浪》。   蒋小君她们当然是很乐意捧场,给许秋玉伴起舞来都不偷懒了,一个个都一模一样。乔乔倒是很想加入进去,奈何身不由己,倒是许秋玉笑她小题大做。   “不过是一次小小考试而已!”   乔乔委屈巴巴:“到底还是遗憾啊。”   细细算起来,过年后她们两个就再也没有合作演出了。一次又一次意外事件根本不顾两个小姐妹愿不愿意,直接迎面砸来,不让人有一点喘息时间。   “总有机会的!我们可是要一起跳一辈子的!”   乔乔想到这里,人已经转身,一条腿都要迈出去了,门外却在这时进来一个人。   丁岐山脸红脖子粗,都没对上她的眼睛就直接大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睡过头?未免太好笑了。   不管丁岐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乔乔总归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然而后面的时间里,他和第一天都没什么区别,除了一开始有些“出人意料”的作为,之后就是老实无比地配合乔乔排《芳华》。   第三天,没有迟到,一切平稳度过。   第四天,依旧平稳。   ……   一周的时间里,都是如此。   《芳华》这场双人舞表演,在出乎意料的基本流畅的排练后,竟然也确实有模有样了,至少乔乔有信心用这场表演通过全队人参与观摩和评判的正式考核。   乔乔本身也是有压力的,双人舞除了各自的基本功以外,合作的两个人之间的默契程度就算不一定要多么完美的程度,也总归需要做很多配合。   即便不是真的上舞台,她还是对丁岐山与自己的搭配很谨慎。   况且,对方是岑琳建议的对象。   还好,丁岐山的业务水平没有乔乔最开始猜测的那么“不堪入目”。   丁岐山也没有趁人不注意对她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乔乔虽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性,但也的确将注意力稍微转移出来,转移向真正使她颇有些紧张的表演。   不是一场表演,是三场。   那个由熊芳摘得三连冠军,岑琳摘得一冠一亚,几乎成为总政文工团与其他所有大文工团独舞演员的最佳“试炼场”的舞蹈大赛,终于也要开始了。   原本的参赛人选黎雅,已经彻底离开了总政文工团,甚至是北城这片土地。   乔乔准备着文工团内部升独舞的考试,同时也在筹备着冲级大赛的表演节目。   这种大赛,很多人不说提前一年,也至少是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参选节目了。乔乔相信周华英与纪老师对她的支持,私下里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严格,许秋玉倒是没劝说什么,因为她这次同样为升领舞的考试付出良多。   这段日子里,乔乔和许秋玉忙的飞起,周华英却在小考这一天赴外地了,因此只有纪老师主持。   终于,小考的当天,《芳华》的演出算是不出意外的圆满结束。   乔乔有意识地看了眼岑琳的表情,对方居然莞尔一笑,十分捧场地给她和丁岐山鼓掌。   丁岐山的视线也与岑琳的含笑的目光撞上,下一秒竟然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乔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表演成功,纪老师满意地点头:“那么,乔乔以后就是独舞了。”   说着说着还剜了一眼在旁边微笑的岑琳:“双人舞都考过了,该没别的质疑了吧?”   “当然没有,乔乔师妹做的不错。”   岑琳丝毫不受影响,明面上来看似乎是纪老师发作了岑琳,岑琳隐忍承受,还要别扭地夸赞她自己,但乔乔目睹全程的心却没由的一沉。   她一直以来就是没摸清楚岑琳想要什么,现在看来虽然还是不能确定岑琳需要什么,但至少能确定的是,纪老师甚至指导员的重视与喜爱对岑琳来说是完完全全不需要的。   指导员在的时候,岑琳还有几分避其锋芒,如今只剩纪老师主持大局,她就显得过于悠哉随意了。   旁人看是老师教训不懂事的学生,本质两人却仿佛同一级的人在斗狠,且话锋犀利,岑琳也根本没有退让,甚至没有露怯。   乔乔也不由得深思:岑琳的底气或者说能量难道比她过去认为的更大?   只是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乔乔将思绪拽回来,握住身旁许秋玉的手:   “秋玉,你别紧张。”   下一个就是许秋玉的领舞级别考核,她侧头对乔乔报以灿烂的笑容:   “我怎么会紧张?要是母老虎在的话,我可能会有点虚,但她可不在这儿!我简直毫无压力!”   许秋玉说到做到,与蒋小君她们一众上台时,坐在下面的乔乔也忍不住为其的夺目感到振奋。   许秋玉有一种秀雅脱俗的美,她不出风头的时候就很吸引人,虽然悠闲的有些过分,几乎是贪懒的地步,但这样的性子结合她的外表倒是不让人觉得嫌恶,甚至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当许秋玉下定决心要奉上最好的舞台时,罕见的专注力也没有毁掉那份独特的氛围,反而因为勃发的自信感而愈发耀眼。   乔乔在下面看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忍不住喊道:“秋玉!加油!”   许秋玉向她眨眨眼,下一秒就伴随收音机里的配乐自在起舞。娴熟舞步自不必多说,《踏浪》中包含的女性魅力,或者说是那份独立自信的人格魅力,都被许秋玉诠释了出来。   到底是许秋玉诠释的好,还是这出舞步就是为许秋玉所存在的呢?   整个报告厅都寂静了,所有人都被这一组本身不太期待的演出所震惊,甚至包括蒋小君这些平日里不显山不显水的“混子”都拿出了十足的表现。   乔乔为她们开始,更为许秋玉家骄傲。她满心地认定,别说是自己,就算是熊芳岑琳,任谁来都不会有比秋玉更适合跳《踏浪》的人了。   许秋玉最后的旋转定点,干净利落的结束,掌声轰鸣。   纪老师早就知道许秋玉的天赋,如今也颇有感触地说:“秋玉,升为领舞,期待你的下一次考核。各位,请都向着独舞的位置努力吧。”   乔乔作为带头鼓掌的那一个,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上去与许秋玉她们拥抱,实际上许秋玉也领着大家往台下奔,两方在半路上撞在一起,狠狠拥抱彼此。   许秋玉在她的耳边,笑得肆意:“走!向着人民大会堂前进!” 第37章 记忆   “乔乔,你这手表值不少钱吧?”   乔乔在宿舍整理行李, 听到卫婷婷的话后, 停下阻止许秋玉往她背囊里疯狂塞东西的手,抬头去看卫婷婷。   卫婷婷这段时间在她们面前颇有些少言寡语的意思, 话不多但笑不少,通常情况下乔乔和许秋玉还没做反应, 她看见她俩后就先咧着嘴笑起来。   那笑容不说多么勉强,但也真的不算很好看。   许秋玉承受了卫婷婷长时间以来的讨好献媚, 又在目睹了她对乔乔最先的不理不睬, 然后转变为故意滋事, 再变成如今这种有点怂有点虚,想要绕着走偏偏只能笑脸相迎的过程, 私下里都和乔乔感叹了好多次。   “伸手不打笑脸人”多简单的道理。   乔乔却觉得卫婷婷属实小题大做,虽然前期她们是有些摩擦, 但变成   许秋玉倒是对她说:“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 况且她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欺过硬, 相当于是违逆了自己的本性, 能不慌吗?”   此时,卫婷婷一张小脸上圆碌碌的眼睛, 正直愣愣地盯着乔乔摆在一旁,刚准备放进包裹里的手表盒。倒是没多少笑意。   乔乔甚至觉得这样的卫婷婷十足“亲切”了不少,也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暗自好笑:   “我爸去上海出差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   “大牌子吧?”   卫婷婷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乔乔就将手表递给她看。   这表的成色看起来还真好。看看这光泽,看看这工艺……   “这我倒不清楚, 我对这些也不太了解。我爸本来是给我妈买的,后来想着给我和我哥也带两个好了。说起来,我是沾了我妈的光。”   乔乔的话刚说完,卫婷婷就立刻扬起嘴角,就跟下意识反应一样,只是笑得不太好看:   “是,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许秋玉在卫婷婷过来时就先耸耸肩往自己的床铺上挺尸了,这个时候倒是先乔乔一步道:“乔乔可没这个意思啊!你别胡思乱想的。”   卫婷婷说完也觉得不对,她对乔乔是心结,对许秋玉是真的气短,立即拨浪鼓般摇头:“没有没有,我这嘴不跟脑子转的,我就是觉得这表好看的很!这得要八十块钱吧?”   乔乔还真不知道这表值多少钱,但也大概明白肯定是不止这个数的。   刚想找点别的话题给卫婷婷找个台下,许秋玉大大咧咧地就先开口了:   “八十块钱翻一倍还差不多!而且光有钱还不行,还得要侨汇券。”   卫婷婷的手就没碰过侨汇券,甚至长这么大听都没听过几次,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都是进了文工团后听其他人甚至是领导老师们提及的。   侨汇券难得,几乎是这些票证里最珍稀的存在了。之前听团里领导都是找的在香港做生意的亲戚匀给自己了几张。乔乔家这样一人一个手表,得要多少侨汇券啊?   卫婷婷把手表往乔乔手里一塞,突然就往外面退:“我,我睡了一个中午,头有点晕,我去外面跑跑步哈。”   乔乔见人飞快地走了,忍不住去对许秋玉说:“你语气好一点呗?”   “欺软怕硬的人,何必给她多少好脸色?她在你这里得了点阳光,转头就到别人面前灿烂去了!甭操心了!赶紧过来,我们还要给你收拾行李呢!”   许秋玉边说边摩拳擦掌地下了床,又虎视眈眈地往乔乔的包里塞东西了。   乔乔明天就要去上海参加比赛,她本来是想轻装上阵,奈何许秋玉太过热情。   热情直接体现在了行李的体积上。自备的饭盒、小巧的几本书、钢笔本子不用提,甚至还给她包了一大袋的奶糖、巧克力和一小桶的麦乳精。   “你这是准备让我上台比赛前就胖成球吗?”   乔乔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带上钢笔和本子,自己总共就去上海五天的时间,第一天初赛,第三天复赛,最后一天就决赛了,哪有心思写写画画?   “带上呗!你可以写日记啊,还可以给我写信!”   许秋玉只管给她收拾东西,把她的话给堵得死死的:“当然了,你不想给我写信,也可以给别人写嘛。”   “我现在就能给爸妈写啊。”   “还有别人呢!”   乔乔反应了一秒,这才听懂许秋玉的“言外之意”,当下是真的羞气了:   “走走走,我自己整理,你回你那边躺着去吧!”   她把许秋玉轰走,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去往上海的前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在时而恍惚,时而气闷中度过。   *   为了甩掉不着调的许秋玉给她带来的困扰,乔乔提早了很多来到火车站。   就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乔乔只轻轻扫了远处一眼,就下意识地停住。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的时候,心中就已经一揪,即便她还不知道原因。   那个人,笔直的背,一举一动皆是干练。   是方言。   方言显然也看见了她。他的眉罕见地拧起,似乎在因为什么事情烦扰,此时立即不假思索地飞快跑来,一把抢走她的背囊,另一只手牵起她就往旁边的路跑去。   乔乔也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突然的遭遇,为何第一反应是:方言的手上多了些茧。   她也不过就触碰过他的手三次,第一次是蓦山的夜里,第二次也是如今天这般的飞奔在后台,第三次就是礼堂的黑暗角落。   只不过三次。   姚长雁用“自己会做菜以后就不会饿死了”的理由硬押着她进厨房,就像她不会做菜就真的能饿死一样地对她耳提面命,乔乔却总是放不准盐的量。不仅是量放不对,她根本是总多放盐,就像间接性失忆一样。   乔乔在家的时候能不当回事儿,还拿自己“本身就记性不好”的说法一笑了之,等到后来离开家,这才懂得“会做菜至少不会饿死”是什么意思。   都是被逼出来的厨艺。也不是多么高超的烹饪水准,就仅仅是不会忘记放盐的次数罢了。   记忆是靠身体,还是大脑,还是靠心?   乔乔跟着方言跑了多久,她就想了多久。   方言停下脚步的时候,乔乔正好仰起头,两个人有那么一会儿只在对视,都相顾无言。   “我来解释一下。”   他稍加思索后,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了。   “但是,需要花一些时间。”   提前抵达的火车站,她根本不赶时间。   “我有时间。”   他们就坐在阶梯上。外人的眼中他们并不是奇怪的搭配,一个身着军装,另一个也身着军装,只是款式上有些许区别。然而还有什么比两个军人同处一个画面更协调的?   乔乔等着方言开口:   “刚才有人在追我,那些人是我父亲的兵。”   方言将军帽脱下,指尖不着痕迹地下意识摩挲帽子正中间的红星。   “当然,广泛意义上来说,我也是我父亲的兵。”   他看着身边女孩的眼睛,这样的专注,这样的黑,奇异地有让人放松下来的魔力。   这并不是方言第一次有这般感受,但每一次遇上这双眼睛,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在感叹一次。   “你不想做你父亲的兵吗?”   乔乔的声音也很轻,像是在替他考量,不让那群人轻易发现他,又像是她本身就想与他这样说话。   方言不意外她的问题,他本身就是为了解释这个的:   “我们都不想。所以他将我扔到文工团做文书,不为别的,只为压住我的心思,现在派人来火车站押我,也是在知道我进了直属营后的气愤举措。”   “我的母亲去世后,父亲与我的关系日渐疏远,少数的见面时间里,我们都在争吵。争吵的主要话题就是,我是否应该放弃当兵。”   他发现女孩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也是这时才发现他们离得那样近。两人都未曾发现,更未觉得有异。   乔乔再度抬眸时却显得有一丝茫然。她好像忘记了什么,现在又想起来了。   方言对上她的眼睛,继续道:“当然,我父亲的观点更加直接,他不想与我争辩,他只是让我放弃。”   “父亲许诺过母亲,他绝不让我战死在前线。”   “你的母亲……”   她觉得嗓子有些沙哑,一时间连声音都不太能发出来,方言的回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冷静,只是语速放得更慢,仿佛是有意识地安抚她。   “母亲也是军人,她的父叔兄弟都死在了战场上,自己也是如此。她临死前,我的父亲赶过去,得知她最后的遗愿就是决不让我当兵。”   “这样的要求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因为我的母亲表现的一直很坚韧,即便家中无数血亲报效国家,无数献出生命,她也从未在人前显示出一点软弱,自己更是从未有从一线上下来的意思。”   乔乔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了起来:“那么,就平平安安的呢?”   方言的神色柔和,将手里的军帽重新戴好:“我想,母亲只是不忍心让我见到马革裹尸,血流成河的场面。那年我还很小,母亲牵挂着我,因为在她的眼里我是一个小孩子,且永远都是了。”   “可我毕竟会长大。”   “刚才,你牵着我跑过来,是因为怕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你离开的路线告知你父亲的人吗?”   方言看向乔乔皎洁的脸庞:“一部分是这样。”   “另一部分是什么?”   乔乔鼓足勇气,问他:“今天的见面是巧合,但上一次呢?再上一次呢?两个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无端端地擦肩而过那么多次,不是吗?”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但不相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小说为了戏剧化会追求阴差阳错,那也是为了圆上逻辑链,为了填补剧情,可是现实生活往往是没有逻辑的。去年开始,我以要成为最优秀的舞者为目标,几乎是固执愚钝地前行,因为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所以一股脑儿地使劲儿。我明明只在一条道儿上走,巧合会每一次都发生在我身上吗?”   “乔乔,我也相信奇迹。”   他在轻笑,浅色的眸子里有一份乔乔暂时还读不懂的温柔与耐心。   “我们的重逢,就是奇迹。”   下一秒,乔乔的唇角感受到熟悉的温热,方言的军帽斜斜地坠下来,帽檐的一边正好搭在她的耳侧。他们坐在阶梯上,她的后背抵着栏杆,方言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吻,温柔而绵长。   “乔乔,你想起来了吗?”   她想起来了。 第38章 四岁   “乔乔,你想起来了吗?”   她想起来了。   *   十五年前的冬天。对乔乔来说,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乔大海今早又把她的羊角辫扎成了冲天辫, 她哭咧咧地去找正忙着煮面条的姚长雁,亲妈上阵就是和亲爹不一样, 先是干净利落地把辫子捯饬好,再狠狠地点了一下乔乔的额头。   “懒丫头, 谁让你赖床的?早点起的话,还需要你爸给你瞎忙活吗?”   乔乔撇着嘴, 但也不敢对又回过头去忙面条的姚长雁大小声, 只好去外面找乔少天。   她可委屈了, 上来就拽着哥哥的挎包带不撒手。   上学的小孩才会有这样的一个挎包,是帆布制成的, 有黄色有蓝色。多半是让家里人踩着缝纫机,再用上一张存了好久的布票做成, 也有的是家里做主直接去买成品。   “哥哥!妈妈说我懒!”   乔少天对着镜子整理红领巾, 闻声应和道:   “说的没错。”   哥哥也不是什么好哥哥, 乔小乔气鼓鼓地扭脸走开了。   她哪里懒了?每天都在跟着那些哥哥姐姐学跳舞, 虽然大家不怎么管束自己,老师也不会把对哥哥姐姐们用的小棍子用在她身上, 但自己还是有认真地练基本功,他们都叫那是“基本功”。   妈妈问过她一次,问她喜不喜欢跳舞。   那是姚长雁第一次带乔乔去朋友的舞蹈房,对她说是去一个类似游乐场的地方玩一玩,对阿姨朋友说是让她“熏陶熏陶”。   一群半大的孩子有序认真地随着悠扬的音乐踮脚、旋转、跳跃、稳稳地落地。每一个孩子都看起来或活泼或文静, 共同点是注视着老师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起来快乐且专注。   这样的氛围确实很适合熏陶,启蒙。   乔乔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起来了,后来才又记起。   当时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喜欢那些哥哥姐姐,还是喜欢漂亮的阿姨,又或者是真的通过这次成功的启蒙,爱上了舞蹈。   总之,她笑得眉眼弯弯,很开心地说:“喜欢!”   喜欢很简单,付出很辛苦。   小小的乔乔还只是那么一点儿大的时候就懵懵懂懂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真累啊,基本功也很累。   以她当时不过四岁的年纪,就算在那个舞蹈班里也是最小的孩子,因此阿姨总是专门给她匀半个小时的时间开小灶,给她的头、颈、肩、腰、腿好好上一课。 第一节课或许还只是鼓励性质的引导,但多去几次以后,阿姨的态度就渐渐认真严肃起来了。   虽然没有小棍子,但是乔乔还是委委屈屈,感觉自己是被漂亮阿姨骗了。   女人都会变脸的吗?包括自己的亲妈。   姚长雁自从在女儿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以后,就再也不藏着掖着了,甚至剥夺了乔乔的零食时间。   为了照顾乔乔的感受,乔大海乔少天也跟着忌口了。   表面上是出于对忌口的怨念,实质上还是忌惮爱妻的雌威,乔大海对乔乔充满怨念地语重心长:   “乔乔要好好跳舞哦。”   乔少天也是如此,见到乔乔就说:“小妹要好好跳舞哦。”   乔乔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可是后来的她去委屈诉苦时,大家都对她说:“乔乔不是本来就喜欢跳舞吗?喜欢就要坚持哦。”   说的也没错,有错吗?   乔乔重生后回顾以往,也觉得这件事说不上什么对与错。至少不是家人的错。   当时的姚长雁也年轻,一腔热血全挥洒在了子女的教育事业上。她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万万没想到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和一个叛逆的女儿。   家人没有待她别的地方刻薄,只是要求她坚持爱好。   只不过如果重生回到的是四岁,她会和姚长雁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比如,能不能一周给她一颗糖吃?   “如果不给我糖吃,我就会生气,我到了幼儿园也还在生气,然后就遇见方言了哦!我们就亲亲了哦!”   乔大海会不会吹胡子瞪眼,问他方言是谁?   十九岁的乔乔,知道方言是司令的儿子,知道方言和父亲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也经常干仗,知道方言已经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了,而且是很不容易才能终于上的战场。   四岁的乔乔,却只知道有一个小男孩,哭泣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   那天去幼儿园,乔乔刚往教室里踏进一步,雪花就从天上飘下。   “下雪了!”   “下雪了!下雪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们都高兴坏了,幼儿园的老师们再三商量后却还是决定等到午睡结束后,再组织大家一起做游戏。   “我们不能打扰雪,雪也要睡觉哦。等我们都睡醒后,院子里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不是玩的更开心吗?”   老师的话很有道理,小鬼们也被说服了。   “我们不玩雪,老师也不能偷偷玩哦!”   心中确实有些活泛的年轻老师们面上一晒,无奈地揉揉小鬼们的头,算是应允了。   午睡的时候,乔乔从小被子里爬起来,却偷偷到了院子里,蹲在已经盖了一层雪的地上,捡起树枝画起画来。   用树枝的话就不会被发现了,姚长雁和乔大海一人一边给她戴上的手套也不会变脏啦。   乔乔觉得自己可聪明了,早上临出门前想从姚长雁那里得一颗奶糖吃却失败了的气愤也稍微减轻了那么一些。当然,她还是很生气。   她埋头苦画,画了一个头发在空中飞舞,眼睛里喷着火焰,把糖罐子举得高高的就是不愿意分享出来的姚长雁。   虽然别人的视角里,这只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   乔乔画完以后很满意地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的火气终于算是消除了。孩子觉得大功告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这个“坏妈妈”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孤独?   虽然她有着世界上全部的糖果,但还是一个人啊。   想到这里,乔乔又拿着小树杈,往雪地里投入地画起什么来。   等到她画完后,这才发现身旁站了一个人。   乔乔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小男孩的脸颊上湿润润的。   她本可以先注意到陌生男孩的个子有点高,还需要自己仰着头,也可以先注意到男孩与自己班级里的其他男孩都不同,不仅高而且背特别直,就像是人们说的“像一支屹立不倒的□□”。   哦,他还是个小男孩,虽然比自己高,但还不是也不需要他当屹立不倒的□□。   乔乔是后来才有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的。   那个瞬间的她,只看到男孩的脸颊湿润润的,亮晶晶的。   男孩始终侧过脸,眼睫垂着,还在看地上的画。   雪地里是两个大火柴人偶站两边,一人一只火柴手牵着中间的两个小火柴人偶。别别扭扭的姿势,大到出奇的头,极其不协调的比例。丑的很可爱。   方言看着,看着,他也没发现自己流了泪。   鬼使神差一般,乔乔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她是想安慰他,却感受到对方不自在地退了一步,却似乎是也为本人的下意识避让而感到惊讶和不自在,神情竟然有一些哀伤。   不知怎么的,乔乔的心也立刻揪了起来。饶是她这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却也能切实的感觉到“那一揪”。   “别哭了。”   她本来是来安慰人的,现在却先慌了:“你别哭,你怎么哭了?”   乔乔自己画的时候还沾沾自喜,发现有人在旁边看的时候,其实那一刹间,有一点羞恼,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在舞蹈上面,阿姨老师姚长雁都说她是有天赋的。   可是对于画画,这可就不太好说出口了。   然而那些羞恼尴尬,在发现男孩哭了的时候,就烟消云散。   乔乔已经顾不上画了。   “别哭。”   她的小小心脏原本就承受不住什么压力,平时因为乔少军拧一下她的鼻子都会委屈的哇哇大哭,乔大海把她的羊角辫梳成冲天辫子的时候也要去姚长雁面前哭成泪人。   平时,乔乔还是和姚长雁打的仗最多,哭的也最狠。   她是一个说来也好糊弄的小孩,但也是个委屈就哭,生气就闹的混丫头。   被哥哥逗哭了,乔乔就去找乔大海,乔大海就会拿胡茬在她委屈成皱包子的脸颊上狠狠磨几下,再亲几口以示安慰。   被爸爸弄哭了,乔乔就去找姚长雁,姚长雁帮她收拾爸爸哥哥,再十足温柔地亲她的脸颊,亲她的额头。   被妈妈弄哭了,乔乔就去找外公外婆哥哥爸爸……   被奶奶弄哭了,乔乔就去找爸爸妈妈哥哥……   ……   总能找到人的。   儿时的乔乔无比受宠,最宠她的就是她自己。没有人想她受委屈,她最不让自己受委屈。   从来都是放声哭,放声笑的乔乔,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无声流泪。   这个人还与她差不多大。   方言回过神来的时候,乔乔已经亲在了他的嘴角处。   小女孩自幼研学的是如何讨一份安慰,如何得到人的宠爱,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别人,如何才能宠爱另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乔乔的视角里,澄亮的天空,飘飘悠悠的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时间又定失败了(悔恨地流下泪水 第39章 告白   乔乔是见过方言的父亲的。   虽然,她早就已经记不清对方的清晰长相, 但隐隐约约还记得自己当天抱着那个叔叔的大腿, 要他带自己走的画面。   那个雪天,方言由父亲带去办理转校手续, 本身比乔乔的年级高,他们自然在之前也没见过对方。完全是方言无意中看见偷溜出去的乔乔, 无意中的见面。   小女孩就是一个小团子,小短腿嗖嗖地从教室窜到雪地里, 羊角辫随着蹦蹦跳跳跃在空中。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放心, 悄悄在大人们注意不到的时候跟了出去, 这才有了那次见面。   没想到乔乔是在雪地里画全家福,还包括她“凶神恶煞”的母亲。   乔乔想起来, 方言当时说母亲去世了,他要离开这里了。自己不过很小, 不过是初见, 却把活了四年里所有的蛮横劲儿都用上, 见到方言父亲的时候就要求对方把自己也带走。   一场大雪可以成为一段故事的开头, 也可以成为一段故事的结尾。   甚至更适合作为结尾。   洁白的雪能掩盖世界上很多东西。   包括稚童用捡来的树杈,画出的一副歪歪扭扭的画, 包括一部分记忆。   人的大脑会在你睡着或者一瞬间的失神间,主动为你清楚一部分记忆,就像时间会切断你与某个原本亲密的人的关系,地域距离也会隔开你与过去的联系。   从第二天起,乔乔就没见过方言了, 那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幼儿园的雪地里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记忆里的迹象。四岁的孩子是否有过恍惚,就像那只是一场梦?   有多少人能记住自己在四岁时见过的每一个人。   乔大海倒是对那天的打击记忆犹新,多次苦闷地转述给家人听后,家中倒是常常提起这件事,结果永远是哄笑成一团。久而久之,活了两辈子的乔乔也只记得那是一次童年的闹剧。   十五年后,又远远不止十五年后,乔乔看着面前方言含笑的眸子,竟然一时开不了口。   有些愧疚,有些心酸,诸多情绪纠葛在心头,她只怔怔地接受了那个吻,然后陷入无言。   可是,方言似乎也没有要她先开口的意思。   “不必介怀,我不觉得重新开始是什么坏事。”   重新开始吗?乔乔的心漏跳一拍,天晓得自己和方言开始了些什么?可是如果什么都没开始,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酸涩和内疚?   方言与她的距离像是又回到了那天的礼堂后台,又是一次对峙。只是当时昏暗,此刻明亮。当时她理直气壮,他包容退让,此刻他言笑晏晏,她步步退缩。   为何要退缩?   她的退缩如果又让他们错过了呢?   乔乔心头一凛,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直视起方言:   “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记起我了吗?”   “是。”   方言其实想说,他从来没有忘记乔乔,但此时决定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他确实不介意被忘记,也不介意让女孩重新认识自己一次。初见太过潦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了。   他们错过了,不是吗?   医院的那天,自己原本是去医院疗伤,意外得知父亲就在楼上探望友人后立刻决定返程。手腕上的伤是他去直属营与营长“切磋”导致的,结果固然美好,但结果是万万不能让父亲知晓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方言匆忙从医院离开的途中,撞见了乔乔。   十五年的时间,足矣让稚童成长为年轻的军人,也足矣让知己成为陌路人。   他在第一眼时,就认出了乔乔。即便女孩的冲天立起的羊角辫变成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即便   乔乔蹲下去捡起苹果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自己该与她“相认”吗?   方言自付功业未成,距离自己的梦想刚刚踏出了第一步,但还没有真正迈入直属营的大门,甚至没有真正地扛过枪,打过仗。   这是最好的时机吗?   再者,乔乔可能会记起在自己四岁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哭泣的小男孩,也可能记起那个幼稚可爱的吻,但她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自己呢?   最好的结果,或许是在三言两语间,将对方当作老相识的朋友,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着能寒暄几分钟的往事记忆。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方言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也没有过畏缩,但在那时面对乔乔,他决定畏缩一次。   直到楼上传来呼唤乔乔的声音,方言才不得不离去,但他也隐隐意识到了两家人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这让他有了几分切实的欣喜。   父亲的出行一向是大阵仗的,这是规定,也是规矩。因此,当他去探望友人时,那层楼十有□□都不会留外人在场。   凭着这个思路,方言旁敲侧击做了些探究,也的确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原来自己有一个多年前就定下的未婚妻。   多年前就是十五年前。   未婚妻就是乔乔。   他以为的错过,不再是错过了。   至少从此以后,方言不会再允许自己与乔乔错过。   *   “不会再错过了。”   乔乔听着方言的承诺,想起自己的上辈子。   上辈子的自己与方言是真真实实地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相遇。她自己放弃了婚约,放弃了跳舞,甚至是蔑视了婚姻,最终自讨苦吃,还无端端得了顶好笑的“绿帽子”。   上辈子的自己,最终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与家人的关系也总是有着诸多遗憾。重生后她坚持爱家人,爱跳舞,一路上还交到了许秋玉这样的好的朋友。   自己和许秋玉的友情是这辈子的意外之喜,和方言是充满了戏剧性的再度重逢。   隔了一生的重逢。   通常情况下,人们总是为了安慰自己相处很多或优美或犀利的话,比如错过的永远不如你现在拥有的。这样的话总是被用来鼓励人们走向未来,拥抱未来。   可是如果未来不比过去好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美好的人生大结局,有些选择错了就是错了。   乔乔从来承认上辈子的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叛逆任性亦或者不计后果地赌气,都为自己摘得诸多苦果,只能由自己咽下的苦果。在广州经济稳定后的那几年里,她所做的都是弥补,是补偿,是修补与亲人的关系。   错过就是错的吗?   并不是。   错过的也许真的是对的那个人。   乔乔的重生之旅,到现在为止最有心得的体会莫过于此了。   如果一昧地劝说自己错过是错的,现在的就是最好的。那不是安慰,只是麻痹。   如果问她,在上辈子最混乱的那段日子里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   乔乔想,大概就是那天在婚礼化妆间发现陈善俞和周蓓蓓温存,她选择弃婚走人。   虽然逃去广州实在对不起惦念自己的家人,但至少没有将错就错,真的忍气吞声结了婚,成为笑料中的笑料,更是错上加错。   错的就是错的。   人生的每时每刻都要努力找到或者找回正确的人,切勿麻痹自己,忍气吞声。   *   “方言,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但我要先去上海在舞蹈比赛上取得金奖,再回去文工团跳独舞,这段时间里我会喜欢你,但不会与你交往。你会接受我吗?”   乔乔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没错。她向方言告白了。   女生不能向喜欢的男生告白吗?她认为并不是。   只是她自从重生后就渐渐学着少做一些不计后果甚至孤注一掷的决定,然而幸好此刻的她并不是孤注一掷,她有底气。   这份告白的底气是方言给她的。   方言呢?他也愣住了,只是下一秒就笑了。   他的浅色眼眸漾出柔柔的光,就像是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即便刚从战场返回,额角还有浅浅的未擦拭干净的血迹,放在别人身上颇显的狼狈的扮相放在方言身上却尽显洒脱。   乔乔率先抱上去,她知道方言不会拒绝。   她身着洁净崭新的军装制服,碎发。在初春的微风中,方言能嗅到怀中人身上清新的皂香,对他来说几乎是恍如隔世。女孩白皙的颈间有一根红绳穿引平安扣,她与他之间此时只隔着一层平安扣,平安扣的寓意是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乔乔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见来自方言的无声叹息。   不过几息,耳畔处传来他稍显遗憾的话,语气诚恳却怀有愧疚:   “乔乔,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是,我此行只是回来交接,下午就要离开。”   离开,重新返还战场。那里有死亡和敌人,还有胜利和同伴。   “我等你!”   “别让自己受伤!不,受伤也可以。可以受伤,只可以受伤!”   乔乔重新亲上他的唇角,笑得甜蜜:“我会一直等你!也请你等等我!”   让我们尽情地追寻自己的梦想,这一路上不论多久,不论多难,我们都会坚持,都会等待彼此。   倘若分离,请你将我放在心底。倘若重逢,请你自信地走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女主角,从一开始我就承认,这不是一个很强大很牛哄哄的女主,她是一个正在成长也需要成长的人。   我的男女主角其实都是这样,方言和乔乔需要梦想,渴望梦想,同时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也有很多困难,需要面对需要克服。只有这样,他们的感情才有意义。   只有这样,他们的存在才有意义。   其实都是普通人,开文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很主流的文,甚至很私人。   还是谢谢包容我写到这里的朋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之前无法保证更新频率,非常抱歉。未来希望能尽快写完这篇文,也算是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第40章 真相   初赛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乔乔却在初赛的地点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乔乔?!”   对方同样惊讶得将红唇变成了一个“O”形, 娇媚的狭长眼睛也随之睁得圆溜溜的。   “周蓓蓓?”   乔乔对上面前的人, 上辈子的那个“绿油油”的画面一直在她的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周蓓蓓。   周蓓蓓是丰腴的圆脸,只是比起寻常的娇憨来说, 她的五官更偏向媚。自上学时,她就比同龄人多一些早熟的妩媚, 这点在今日见面时感觉更甚。   就现在来说,她也和乔乔有截然相反的一面。乔乔除非舞蹈表演的要求, 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天然的黑色长发, 她也没想到关于今天和周蓓蓓见面, 还是顶着一头乌黑发光的卷头发来的。   周蓓蓓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移向了自己的骄傲——精致的卷发。   “怎么样?烫的效果还不错吧?我去西安的时候烫的。”   虽然十九岁在这会儿也不算什么小孩子了,但也很少见到有十九岁就卷头发的。但是烫头这种新潮又惹眼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城市小媳妇儿尝鲜儿,很少有长辈允许家中十几岁的丫头烫的。   这点也和家中的背景有那么一些关联。如果是眼界开阔的家庭, 或许对此毫无芥蒂, 甚至还和女儿很热情地交流时下的新潮玩意儿。但是六七十年代这部分的人能有多少呢?不过寥寥罢了。   姚长雁倒是没有不赞同, 乔大海虽然素来惯会装凶, 但也从来没有让女儿不要爱美的道理。至少乔乔以前隐隐约约地就爱和家里反着来,现在则是自己觉得会影响到舞台效果, 所以去理发店都是最简单的步骤。   乔乔本身的发质也好,一头长发又黑又亮,经常有理发师说她就算只做最简单的修剪也已经足够。   既然只是自己没有兴趣,乔乔当然不能给出周蓓蓓想要的那种“羡慕嫉妒恨”的反应,乔乔更不会想破头地找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词汇去恭维吹捧她。   乔乔不觉得烫头很奇怪, 也不是觉得十九岁烫头很奇怪,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周蓓蓓并不是出身非常有闲钱的家庭。而且,周蓓蓓至少在她们还是同窗的时候,是一天舞蹈也没学过啊?   她怎么来了?   周蓓蓓没从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对待方式,立刻也有些气了。可是如果只是因为这个而当场发作,倒显得她段数太低,因此转了转眼珠,竟然换了一副口吻:   “干嘛啊?你不是也像那些人那样觉得我不检点吧?不就烫个头吗?我们还是老同学呢!乔乔,你可不能这样欺负人!”   周蓓蓓的音量越来越大,落到怕别人耳朵里,仿佛是她不通情理,真的指责了对方什么“不检点”一样。就算没有明说,但是听起来就像是她把这话从眼神态度上都表露出来,十分看不起周蓓蓓一样。   她凉飕飕地开口:“怎么会?烫个头发就成了不检点?别人瞎说,你可不能往心里去。”   乔乔看周蓓蓓的胖脸蛋上漾出两个酒窝,笑得十分舒畅,这才说出后半句话:   “我只是觉得你这头烫的不太行,你不觉得有点焦吗?”   她俩的说话声音从周蓓蓓开始就高出很多,至少周围一圈等待进场初赛的人都能听见,没想到乔乔不声不响地来了个大转弯,把话题引回到了烫头上。   这次却是嘲讽周蓓蓓。   焦?烫头发烫焦了?!   乔乔的话一出,本身漫不经心没有对她们的对话感兴趣的某几个女孩,就在远处吃吃笑起来。   “哪里焦了?!”   美女就要卷发如云,漂亮贵气又浪漫。周蓓蓓好不容易去烫了这个潮的不行的卷发,自然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漂亮贵气又浪漫的人。   可如果是焦头发,什么狗屁漂亮贵气又浪漫,那是什么都没有了!   周蓓蓓被乔乔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弄得心神大乱,慌慌张张地就往头上摸。   “你可别胡说!”   乔乔倒是老神在在,丝毫不买她的账,就当着往这边频频探头看热闹的所有女孩说:   “我是不是胡说,看你的反应不就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有信心找的理发师没给你烫焦头发,你还急什么?”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虽然去的是西安,那也不是什么山沟沟的地方,也是一座大城市了!然而周蓓蓓实际上是去顺道儿烫的头,而且当时是个老师傅带着小徒弟,她面临的选择就是如何选择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理发师。   老师傅价格高,小徒弟正好够她的预算。当时的周蓓蓓是咬牙纠结了好久,最终选择小徒弟,理由是:小师傅年轻,可能手不够巧吧,但是对时兴的东西肯定比老家伙更有心得。   结果是,年轻的小徒弟真的烫的不错,至少周蓓蓓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好。明明哪里都好!   饶是颈子里还有不少碎头发戳的周蓓蓓直痒痒,但她还是当即就给在一旁仿佛信心大增成功出师门的小徒弟抛了一个媚眼。后话也不必再提,都是她惯用的伎俩。   最后甚至一点钱都没花!成了白得的头发!   周蓓蓓不仅把自己的如云卷发当作外貌上的骄傲,更是将其的诞生过程视为自己这辈子的缩影。她同样的以此为骄傲。   可她在这个乔乔面前,却十年如一日地,怎么也骄傲不起来。   同窗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更有成熟的女人味儿,引起的关注却总没有这个风风火火的死丫头来的多。甚至不止是异性,就连同性堆里都比不过。   乔乔也没什么亲近的女性朋友,但却也没有很多女生不待见她,仅仅是进水不犯河水而已。那些臭妮子对自己可就不一样了,见天地阴阳怪气她“私生活复杂”“不正邪风”“为人做派有问题”。   周蓓蓓对那些话刚开始还生气,后来也觉得没必要,反正都是妒忌。   可她根本看不出这个常常不与旁人为伍,也不会讨好人的怪丫头有什么好的。那点漂亮能当饭吃吗?还不是看她家里有点背景,那些人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这个乔乔还偏偏指出自己的头发被烫毁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小徒弟没烫好,见自己没发现就糊弄过去了?嗨呀!自己还跟他……   周蓓蓓面上一红,举高的胳膊也僵直的上也不是下也不好。   “你没感觉吗?就是这里啊……不对不对,还要再往后……再往左一点!对对对……”   “嘶!”   周蓓蓓吃痛地叫出声来,她没想到乔乔这么毛躁,直接揪起她漂亮的头发了。   ……虽然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漂亮。   乔乔倒是无辜地把手里的头发递到前面,给她自己看:“确实是有一片焦黄焦黄的啊,头发都毁掉了。”   周蓓蓓低头一看,确实和乔乔说得一模一样。这下也不得不憋屈地住了口,只能在心里恨恨地骂起那个小徒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小崽种”“狗崽子”……   “你帮我再看看!还有哪里焦了吗?”   乔乔悠哉地在浓黑茂密的头发里找来找去,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   这个周蓓蓓,居然连狗尾巴草都认不出来?   没错。那些焦黄色,硬邦邦的,所谓“周蓓蓓的可怜头发”,只是乔乔在来的路上顺手摘得狗尾巴草,纯属是准备在漫长的候场时间里解乏用的。只是因为现在她们在的地方光线不清楚,被她歪打正着骗了一把周蓓蓓。   不过,这确实也是一种“解乏”。   周蓓蓓不知道乔乔在想什么,她根本没时间去想:   “欸欸欸!别揪了!只是让你找找看,没让你揪啊!”   乔乔十分认真且纯良地说:“可别啊,咱们都是老同学,必须互相帮助。你也别担心我,我不累!”   不累?不累个屁!周蓓蓓刚到嘴边的脏话就被脆弱头皮上又一次的刺痛而堵了回去,就剩下哀嚎了:   “啊!你那手怎么那么重啊!也不知道轻一点?也不知道老陈喜欢你什么!”   哦?   乔乔在她的身后,停下本来在欢脱“拔草”的收,在听到蹊跷中又有些熟悉的称呼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老陈?”   还喜欢我?   “哦……就是陈善俞啊,你不会不记得他了吧?”   周蓓蓓也想过,乔乔的受欢迎除了家庭背景,跳舞会不会也是一个原因。   周蓓蓓不会跳舞,但凭着对乔乔的这点积攒多年的怨气儿,她走上了一条曲线救国的路。   就像这次上海的比赛,周蓓蓓可不是来参赛的。   她来这舞蹈比赛可不是第一回了,都不是来跳舞的,而是跟着陈善俞混进来的。因为陈善俞是报幕员,也是半个主持人。   周蓓蓓突然笑呵呵地在乔乔的面前糊弄过去,心里稳稳地放心了。   这个乔乔原来也挺容易上钩的啊?!   “都是老同学,平时也没啥往来。对了,我这边头发感觉也有点硬,和这边的不一样啊?我这到底焦了多少啊?”   乔乔渐渐觉得自己离上辈子在婚礼后台见到的难堪场面的真相更近了。   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周蓓蓓都能亲昵地称呼陈善俞为“老陈”了,这该不是什么普通同学的关系吧?   乔乔饶有兴趣地看着周蓓蓓做出一副真的全心全意还在担忧自己头发的样子,不禁想笑。甚至是大笑。   自己的上辈子,难道是被人设套涮了?   还是被这样的两个人?! 第41章 初赛(捉虫)   陈善俞喜欢自己吗?   乔乔仔细回想上辈子,她最任性莽撞的那段时光。   陈善俞的老家在上海, 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家境相当出色。当初在他们班里, 陈善俞就是拿的一个“海鸥”牌的照相机,成功地在校园里赚足了风头。   照相机是八十年代才在大陆彻底普及的, 而且就算那时也没有到每个人都能人手一个的程度。当时的一个照相机要好几百元,是彻彻底底的奢侈品。对乔乔来说可能并不特殊, 但足以让其他人都将陈善俞当成个人物。   陈善俞家里的照相机还是由他当过报社记者的叔叔转赠的,他可以明目张胆的地把照相机带到学校, 还偷偷地给乔乔拍了那些照片, 也能看出陈家有多么宠他这个儿子。   乔乔又是怎么知道陈善俞偷偷地拍了自己的照片呢?   当然是上辈子的时候, 陈善俞和她偶遇在街上,从那天起就开始热情地追求她, 甚至那都不能算是追求,因为他直接开始了求婚。   说的那些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魂牵梦绕, 各种思慕暗恋之情就不必再提了, 他还告知了乔乔关于那个“海鸥”牌照相机的事情。   不仅告诉了她这件事, 还直接拿出了在衣服内侧贴身放置的几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生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 有着区别于别人的明眸皓齿,眉宇间还隐隐有一丝傲意。正是乔乔本人。   只不过, 照片里的乔乔自己,并不知道镜头在对着她,丝毫没有给镜头的方向一个眼神,只是目不斜视地做自己的事。所有的照片都是这样。   乔乔当时的念头很简单,她抗拒父母给自己选择的未婚夫, 更抗拒走上父母给自己安排的人生道路。答应求婚对她来说好像合情合理。但是乔乔答应陈善俞,却不仅是出自逃避的心理,其中还有着对陈善俞的愧疚。   她如今喜欢方言,那个时候是不喜欢任何人。自从与方言分离,乔乔的整个少女时代都不知道“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她就没有心动过。   上学的时候,乔乔也没发现有人暗恋过自己,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陈善俞。   所以当听闻陈善俞的那些苦闷深情的倾诉后,她首先是傻了,然后是心虚。   对,心虚。   不知道如何面对别人口中的“喜欢”。   她真的相信陈善俞喜欢自己。   就连面对言语上的压力就没了方寸,更别说是人家苦心准备的“证据”了。   当乔乔看到陈善俞小心翼翼地拿出照片时,当下就心软了。   在确认照片上确确实实是自己,再抬头看到陈善俞脸上期盼的神色,那种心虚更是转换为内疚。她觉得自己是辜负了人家的“喜欢”。   虽然这本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就算别人喜欢她,她也没有一定要接受的道理。但是,乔乔依旧很内疚。当然,现在的乔乔只会对当时的自己无语至极。   只是在那时,她的心中没有对陈善俞的爱。决定嫁给陈善俞只出于两种情绪:一种是为自己能够做出补偿的轻松,一种是叛逆抗争父母后的快感。   太幼稚。也并不光明正大。   本就怀着并不光明正大的念头的自己,原以为面对的是一个还比较光明正大的未婚夫,根本没想到能在结婚当天的婚礼后台见到陈善俞和周蓓蓓的温存一幕。   她逃离婚礼 现场,去往广州,甚至在还要之后的漫长岁月里,都没有搞懂中途到底有什么出了错。   究竟是“喜欢”本就是飘渺的,还是自己遭到了报应?   但是不管如何,总归是自己轻信人导致的苦果。不管是太相信一个老同学口口声声的“喜欢”,还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在对方眼中的“魅力”,甚至是将自己的人生当作对其他人青春的补偿,这其中的错上加错诸多冒失,都有乔乔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此,她没有再纠结过那些事。   没有那么恨,因为本身就没有爱。   没有那么气愤,因为她怀有自己的私心。   但心怀芥蒂是真的。   如果可以得到一个当年难堪的真实答案,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甚至,她现在非常好奇,乃至于迫不及待,心急如焚。   乔乔听见舞台上叫到自己的名字了,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蓓蓓。   走上舞台前,乔乔总会将所有繁杂的情绪都抛掷脑后,只全神贯注在表演上。   她也这样做了,周蓓蓓和陈善俞的事情终会解决,却不在这一时。   乔乔已经准备好将自己的最佳状态倾注在比赛上时,却在舞台上见到一张在记忆中本已经不再清晰,因为和周蓓蓓的会面而再度忆起的脸。   打扮的无比体面的陈善俞。   非常尴尬的情况。   乔乔和陈善俞没有结婚,说是前世夫妻肯定不对。   乔乔和陈善俞没有恋爱,说是前世恋人也不对。   乔乔和陈善俞甚至不是什么朋友,整个校园时代也没说过几次话。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正是他们关系的尴尬之处,乔乔觉得好像也只有“老同学”这三个字能概括了。只是同窗同学,比简简单单的“同学”两个字更加微妙。   陈善俞却比乔乔还要震惊得多。   *   陈善俞从看到名单开始心脏就在狂跳,可他也一直说服自己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是乔乔!”   或许是巧合呢?“乔乔”这个名字虽然少见,倒也不是不可能重名吧?   然而,居然真的让他在上海重新见到了乔乔。   陈善俞看着乔乔一步步走过来,脚下仿佛死死钉在了舞台地板上,就是无法挪动但凡一步。   她依旧是那样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甚至几年未见后,女孩比自己过去的印象中更加光彩夺目。少女清新明朗的自然美丝毫没有减弱,更多了自信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她是来参加舞蹈比赛的吗?这样高级别的比赛?   直到乔乔走到自己的面前,陈善俞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没有转移过一秒的视线。   乔乔款款走到陈善俞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轻轻一笑,对方更是一瞬间的愣住。   “报幕员!赶紧下去!”   对面传来严肃的斥责声,陈善俞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初赛有三位评判员,这三位一直到决赛都会在场,另外在决赛的时候还有参谋长秘书作为最具分量级的评判员。虽然三位评判员都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但相比之下还是这位参谋长跟前的亲信来的更有排面。   参谋长是一直很低调,也很有能力,倒是这位秘书在民间的流言蜚语比较多。可是不管是谁都没有介意他在这里的,毕竟来比赛的都是各大文工团的佼佼者。文工团的人又怎么会反感参谋长秘书?   乔乔眼看着陈善俞被评判员呵斥后急忙忙下台,一眼都没再敢往自己这边看了,也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重新调整好心情,对评判席微微昂首:   “总政文工团,乔乔。”   她口齿清晰地做完简短的自我介绍,与三位评判员一一做完眼神交流,得到无声的认可后,就移步到表演位置,将心神稳定后静静等待音乐的奏响。   待到音乐响起,表演开始,台下的陈善俞就渐渐看呆了。   作为“老同学”,陈善俞自然知道乔乔自幼习舞,但他以为乔乔并不是那么喜欢跳舞,甚至以后也不一定会继续在文工团。也许她会早早嫁人呢?   陈善俞此刻不仅看呆了,还在心里复杂地琢磨:乔乔会不会是看见他后才跳的这般卖力?!她来之前知道自己是报幕员吗?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蓓蓓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的身边。   底下的光线不足,因为焦点全部给了舞台上。   周蓓蓓默默看了一会儿乔乔在舞台上的演出,磨着牙就来找了陈善俞:   先是抛一个甜丝丝的媚眼:   “老陈。”   陈善俞没反应,她的笑脸也挂不住了:“老陈?”   “老陈!”   周蓓蓓的眼睛都快抽搐了,这才把陈善俞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神魄唤回来。   哦对了,她晓得陈善俞的神魄飘到了那里。   陈善俞转头的时候就见妩媚娇柔的周蓓蓓一改平日的作风,正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台上,他刚从诸多柔软幻想的梦境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突兀地看见这样的一幕,当即吓了一跳:   “蓓蓓?!”   周蓓蓓听见自己的名字,赶忙端出笑脸回应陈善俞:“是欸!老陈,真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我……我不是上次也带你来了吗?”   “是是是,但是今年的比赛和去年的不一样嘛!你看,今年就有乔乔,去年哪里有乔乔啊!?老同学见面,那哪里能一样呢!”   陈善俞听着周蓓蓓的话,无端端地感到了巨大的心潮澎湃。   他又去舞台上找乔乔。舞台上的人表演也快完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我刚也和乔乔说话了,说我去西安的时候烫了头……”   说到这里又想起自己失败的头发,周蓓蓓刚忙急刹车,话题中断。   索性,面前的男人也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啊呸!索性个屁!   周蓓蓓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还在不依不饶地对着陈善俞絮叨。这次直接攻其七寸,却带了有着一丝怨气的揶揄:   “老陈啊,我知道你喜欢乔乔,咱谁不知道呢?你这人就是太多情!不过也得谢谢你的多情了,你的多情比金子还贵重哦!谢谢你的还不知我,英子秀文也要……”   陈善俞早已经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就算不去听周蓓蓓说话,对方贴着自己的身子却是没法忽视,整的他也有点窜火。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注意力还是都在舞台上的乔乔身上。   乔乔看着比以前要更美了,那一颦一笑,那身段,忒勾人……   他还在回味,还没抽离出来,也根本不想抽离,节目就结束了。   周蓓蓓讲着讲着就见人跑了,还是往奇怪的方向跑去,当即追着问:   “老陈!老陈!你跑哪儿去啊!”   “我去后台!”   陈善俞头都不回地撂下话,还真的大步向后台走去。   周蓓蓓气的翻白眼,重重地向木质的地板一跺脚。   她那精致的卷发经过这一天跌宕起伏的经历后,都几近被折腾散掉了,她也根本顾不上。只能指着空无一人的台上,当着在座无数或严肃或迷茫的脸,朝陈善俞大吼道:   “傻东西!你是报幕员呢!你往台上跑啊,你跑后台干啥啊!” 第42章 水落   陈善俞回过神来,跑到台上重新开始报幕时, 底下的周蓓蓓却不在了。   周蓓蓓气归气, 却知道在陈善俞这里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命门了,也不再费那功夫, 自己倒是先一步找到了乔乔。   乔乔正好也在等她。   上辈子的她是先偶遇见陈善俞,周蓓蓓的出现要一直推到婚礼当天了。现在却是不同, 周蓓蓓是先和她碰了面。   乔乔倒是想看看,从周蓓蓓这里做切入口, 会不会有其他发现。   “乔乔啊, 你这就回后台啦?”   周蓓蓓走进来的时候, 乔乔刚刚换上轻松的便衣。   初赛时,她表演的是《喜送粮》, 表演服装是经过改良设计过的掐腰红上衣和水色长裤,还有一条茶白色的丝巾。舞蹈开始的时候, 丝巾被她系在了腰上, 与红衣的白袖口相得益彰, 到了节奏加快, 需要加重情绪渲染的时候,丝巾就要被取下来作为道具使用了。   现在, 表演服装都已经整理过,好好叠放在一旁。   周蓓蓓嘻嘻哈哈地走近,就像真的与乔乔是什么相识相知半辈子的好友老友:   “怎么不等我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   “想跟我说舞台的事情吗?你觉得我又哪里跳的不好?”   乔乔听似诚恳无辜的话,倒是让周蓓蓓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根本就没看这个死丫头跳的什么狗屁舞蹈,还能说出来啥门道儿?   说不出来也得说, 人家都给递了台阶了,她没有不往上面蹬的道理:   “有啊!你就还是太年轻,就那个神韵啊,到底还是差得远!”   “和谁差得远?”   周蓓蓓一卡壳,卡了半天突然问起:“你现在是哪个文工团的来着?”   乔乔已经卸好妆容,正将编好的长发放下来,未曾修饰过的细软乌黑的长发就自然地披落在双肩上,与她清亮明澈的双眸呼应出一种温柔的灵动。   她对周蓓蓓是如实回答:“总政文工团。”   “对啊!你就是不如那个,岑琳!”   周蓓蓓仿佛意有所指道,却好像有所回想一样,没注意到面前的女孩的动作有不易察觉的一停顿。   乔乔冷静地盘起头发,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颀长白皙的颈子就全然露了出来。她还弄了不少碎发在旁边点缀,再稍稍修饰了一番,立刻就突出了十九岁的明朗靓丽。   周蓓蓓看向她优美的颈部线条,再看看那不失活泼的单个发髻,眨了眨眼睛,也觉得有些好看。   盘头发倒不是没见过,只不过现在的女孩都愿意扎各种各样的长辫子多辫子,十有□□是个麻花辫。新潮又有闲钱地会去弄个烫发,随便一点的就扎个马尾辫凑合。其实年轻姑娘还不太愿意去扎个发髻在脑袋后头,觉得太封建,不够新潮。   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乔乔将这发髻扎的“不太封建”,也不比烫头发难看。   “蓓蓓,你对我师姐的印象挺好?”   乔乔笑着对周蓓蓓说,露出乳白色的贝齿。   “啊?”   “岑琳啊,你刚刚说的。”   周蓓蓓才晓得她问起的是谁,磕磕绊绊道:“岑琳……挺好的吧,别人都说挺好的。”   乔乔注意到她说得有点勉强,只继续问:“哦?那你亲眼看过没?”   “当然看过了!去年我也来了!还是老陈带我来的呢!”   周蓓蓓当即差点冷哼出来了,提起陈善俞的时候恨不得凑到乔乔的耳朵边,大声吼出来。这样的做派过于外放,有些让乔乔觉得意外。   这样的周蓓蓓,真的有可能与陈善俞秘密做鬼,让陈善俞骗自己结婚,实际上是另有所图吗?怎么看都觉得与自己刚开始的猜测对不上的样子。   “你喜欢陈善俞?”   “那……陈善俞喜欢你?”   “他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乔乔心中一动,脑海中渐渐有另一个猜想浮出。   周蓓蓓都说到这里了,干脆直说了,也让自己这一天在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抒发出来:“老陈对女生都很好,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总给我们拍照片呢。”   “是哪些人?”   “我啊,还有秀文,你记得秀文吧?她当时坐后排的。虽然名字秀气,但偏偏个子还挺高,反而说话总是蚊子叫一样,不站在她跟前都听不清楚。你别当她文文静静的,实际上老陈还借给她钱过!”   乔乔应和地真诚:“借钱有可能是真的缺钱吧。”   “那也不能借个两百块钱啊!这也就老陈人好了。”   周蓓蓓像是还没说尽兴儿,又接着道:“还有英子和佩兰!她俩你不认识,那是去年来参加比赛的,没拿到啥奖,她们的文工团今年就换了两个人推荐。虽然没拿奖,但是和老陈认识了啊!就前不久的时候,老陈还帮她们……”   原来是这样。   乔乔一边将服饰什么的东西仔细打包,一边在心里发笑:自己大概是摊上个当代贾宝玉?爱每一个女孩,给每一个女孩儿拍照片的那一种?   周蓓蓓看着她忙,自己突然把话头转了个大弯儿,似有感慨地说:   “陈善俞最喜欢的是你!”   她说得像没好气儿的样子,嘴角却噙着似有似无的笑,眼神也飘忽忽的:   “咱们都晓得,他给我们照相的时候是大大方方地照,还有的是被我们磨得不行了才勉勉强强照的。哼,那个死样儿!所以说啊,这个世界上是一盖顾一锅,人人都有命门儿!”   乔乔整理的动作停下来,背对着正说到兴头儿上,十分感怀的周蓓蓓,也不作声。   周蓓蓓幽幽地从后方盯着乔乔的背影,颇有一丝愤愤不平的怨气:   “陈善俞偷偷拍你,估计你都不晓得!我跟他常在一处儿,谁都可没我晓得的清楚!他都往贴身的衣服里藏着呢,我都看过!”   “他给你看过?”   “是啊,他不在我面前玩儿那些虚的!”   周蓓蓓梗着脖子说得理直气壮,却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什么不玩儿虚的?姓陈的也不和其他红红绿绿玩儿虚的啊!   “那他是在什么时候给你看的?你俩当时说啥了?”   乔乔的语气轻松平静,问题却十足有些恼人。   什么时候?周蓓蓓确实想了想,这一想不要紧,连她自己都笑了出来。   她笑得骄傲又放肆,本来有些松垮的波浪卷发倒是很衬了。乔乔回头的时候也不免在心里赞一声:好漂亮!   只听周蓓蓓毫不扭捏,说的义正言辞,:“床上咯!”   “那得恭喜你们。”   乔乔的话让周蓓蓓免不了一愣,下一秒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恭喜你们啊,你们不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吗?”   周蓓蓓用不可思议的复杂眼神往她全身上下瞟了半天,开口的音调都变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在讽刺我?”   乔乔望尽周蓓蓓漂亮却透着灰心丧气的眼睛,倒是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心地在祝福你们。”   周蓓蓓从气愤到迷茫,发现自己琢磨不懂乔乔后就更加愤怒了。即便她意识到自己听闻乔乔的话的第一个反应是放心,就像是在心上悬了很久的巨石终于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   但意识到这点更让她感到面红耳赤的难堪和愤怒:   “他喜欢你!”   乔乔不置可否,只是回答:   “他也喜欢你啊。”   周蓓蓓使劲地试图从乔乔一贯年轻明丽,此刻的神情却毫无波澜的脸上寻找出更多破绽。不论那破绽代表的什么,她渴望的仅仅只是破绽:   “他,他喜欢你更多!”   “多多少?”   周蓓蓓当场愣住。   乔乔准备走了。一只脚刚刚踏出去,后面的人就又仿佛是在挣扎发作,又像是喃喃自语道:   “你为啥不在乎?你就不争一下他吗?老陈给你拍了那么多照片,从春夏到秋冬,侧着脸的就算了,就连背影都有那么多……”   “有你争他,还不够吗?”   乔乔最后抛下话:“周蓓蓓,你要真喜欢陈善俞的话就自己把握住,对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说。虽然我对你们的相处模式不敢苟同,但也不想牵涉过多。所以你们不管是为自己争取些爱啊钱啊或者是名分什么的,就去争好了,只要别牵扯到我就行。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她甚至没有转头,周蓓蓓却能清晰地听见那咬字中轻笑的甜蜜:   “我有男朋友,他叫方言。”   *   周蓓蓓过了很久才走出去,她出去的时候还是经过了舞台。   陈善俞还在上面报幕。这个伙计是陈家给他找的,也挺体面,收入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能积累人脉。她旁观看来也觉得确实如此,只是陈善俞将人脉都积累到了认识女孩子。或许,这也在陈家人的考量之内吧。   即便初赛已经结束了,陈善俞却还是要负责最后结果的公布。虽然在座的都来自于各大文工团的举荐,但就像是文工团也有级别区分一样,人自然也有过关和被淘汰的区别。   陈善俞拿到了评判员经过认真商讨后,最终决定出来的正式名单。参赛的女孩们当然都没有走,一见到他站在台上,立刻屏住呼吸,一声不发。   听说在这种充满压力的紧张氛围里,很容易出现类似于“喜欢”的错觉。周蓓蓓也觉得这个说法有点道理,陈善俞这两年新认识的好几个姑娘都是有过这样经历的参赛舞蹈演员。   她看见陈善俞缓缓报出一个又一个女孩的名字,没有名次,听着就不是那么胆战心惊,被念到的姑娘也不必纠结,只要如释重负地微笑就好了。   周蓓蓓环视四周,想看人群里会不会多出一张兴奋的脸。那张脸有着让人无法贬低的五官和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这些都让其自小开始就出挑于众人,她从来就看不惯的那张脸。   如此级别的舞蹈比赛,是国家级别的奖项。看看这些女孩吧,甚至有些都要哭出来了。任谁刚才表演的时候有多么光鲜亮丽,都会在这个时候,在台下不安难耐地等待结果,紧张得甚至想吐。   想一想就知道,每年参加初赛的有七十多个女孩,能参加复赛的只有十几个。谁不紧张呢?这次不成功,下一年的文工团就不一定会推荐自己了啊。   那么,乔乔会是其中一个吗?   大概吧,毕竟每次好事儿都少不了她。   周蓓蓓麻木地在人群里找着找着,突然听到从台上——   哦不,是从四面八方的广播里传来一个惊喜振奋的声音:   来自于陈善俞的快乐声音:   “总政文工团!乔乔!”   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那张过目难忘的脸,周蓓蓓这才理解。   原来,也有人会先走。 第43章 舞台事故   一直到决赛的这一天前,乔乔和周蓓蓓的相处模式是进水不犯河水。   陈善俞纠缠过她, 乔乔的话却刺耳而明确:   “我有男朋友了, 他叫方言。”   陈善俞肝肠寸断,自己都没想到开始就是结束, 重新见到少年时的校园梦中情人,对方居然已经名花有主。这个方言又是谁?!   周蓓蓓提醒他:“你记不记得, 总司令姓方?”   她虽然平时咋咋呼呼,也颇下得了自己的面子, 但对这些事情还是不敢多说话的。自小在这方面都没什么自信, 长大了也没有打出什么翻身仗, 因此声音也小小的。   陈善俞想起来了,但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也没办法, 周蓓蓓比他有数。而且他根本见不到乔乔。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蓓蓓和乔乔从来不是什么亲近的同窗关系, 甚至还没有自己对她们两个分别的熟悉, 但这次比赛期间, 周蓓蓓就死活要陪着乔乔在后台, 陈善俞自己只能在外头的台子上一遍又一遍念着干巴巴的台词。   两个人在后台像是对峙又像是交谈。   乔乔是专注在复赛上,今年的比赛总共有十六个女孩进了复赛, 她是其中一个。复赛的名次某种意义上也能看出决赛的结果。   她是为了比赛,周蓓蓓呢?   复赛结束后,都回到后台的化妆间等候名次公布。   “我是一大闲人,前两年也就在外面转来转去,反正玩儿嘛!老陈也乐意看我玩儿。都没什么志气, 才混到一块儿去的。”   “有些事情,真的是年纪小的时候段位低,弄不懂。以前我就觉得你跳舞是臭显摆,你有当大学教授的妈当大厂长的爸还有当院长的外租,简直显摆的要死了,别说长相了,你长得好看更是大大的臭显摆。”   “就是没想到我还在这混呢,你已经在文工团跳舞,还是独舞,还来比赛了。”   乔乔没赶她走,周蓓蓓自然也不觉得自己被当作闺中好友了,大概也是看准自己不愿意老陈和她见面,那还不如让自己跟在身边,这样碰到了还能帮忙挡着。   周蓓蓓自愿被利用,但她琢磨出来乔乔留她在化妆间的用意后也不得不承认,乔乔表现得比她想的还要不一样。   从头到尾没生气,没有厌恶嫌弃她,也没有对陈善俞表现出但凡一点点热情。甚至没有好脸色。   通常情况下,周蓓蓓只见过姑娘们被陈善俞迷的不行,或者是被哄得开心。真正对陈善俞这么不感兴趣的人,也就这个乔乔。   更让人咂舌的是,陈善俞对那么多姑娘都有几分喜爱里,但他对乔乔就是不一样。   他最喜欢乔乔。   乔乔却不屑一顾。   周蓓蓓也想过,乔乔会不会是觉得老陈喜欢他只是因为这份“得不到”,假设一旦被得到,有没有可能就失去了这份“不一样”?   但后来,周蓓蓓就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乔乔根本不在乎陈善俞给的“不一样”。   “多多少?”   周蓓蓓想起那天的对峙下,乔乔回应自己说老陈最喜欢的是她时,反问的这句话。   一时间,她感到嗓子有点发紧。   大概真的不多多少吧。不一样和一样也就差毫厘之间。老陈是个多情人,对她们都没有红过脸的,也从来不求回报。   周蓓蓓时而觉得自己算是一样中“最不一样”的,因为她和陈善俞的交情最久,因为她和陈善俞的性情相投,没志气也好没出息也好,就这么懒散地过一辈子也不错。下田种地养鸡喂牛的生活,她真的不是很喜欢。   她既对明确不会对老陈起一点点念头的乔乔感到放心,甚至无端端生出一分想要亲近的意图,又对自己这样和陈善俞凑凑活活嘻嘻哈哈地糊涂着过感到灰心。   可是,这已经是她能攀上的最好生活了吧?老陈也真的是个可爱可怜的好人。   周蓓蓓对陈善俞独特的“爱怜”之情与依赖钦慕复杂地融合,乔乔对此有所感知也无言以对,只能说是人各有志了。   其实,她也没有怎么回应过周蓓蓓的话,仅仅是随其自便。   乔乔知道自己和周蓓蓓是不会成为朋友的。即便这辈子的周蓓蓓还没有做出在别人的婚礼上,与别人的新郎在化妆间温存的事情,但那毕竟是个人品质的问题。   未来,周蓓蓓不会去打搅自己与方言的婚礼,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人的婚礼被打搅。   乔乔自然也觉得,陈善俞如果真的愿意和周蓓蓓结婚,那也不失为一件处处透着蹊跷诡异的美事,只是不知道究竟能美好几年罢了。话说,一夫多妻至少不会发生吧?解放这么多年,这可是往枪口子上撞了。   她仅仅是需要一个人来应付陈善俞罢了。   最好笑的就是,乔乔为了这个目的,反而和周蓓蓓同处一间化妆间。   利用的是周蓓蓓对陈善俞的捍卫。   而她知道,这场对爱情捍卫的战役对周蓓蓓来说却并不快乐,是非常的气馁和哀伤。在她这里受到的屈辱感,周蓓蓓在短时间内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所以说,人世间的乐趣多多,永远不知道惊喜在哪里等着你。   *   乔乔的复赛名次是,   她在复赛中跳的是《又见沂蒙》,经典的曲目,近似完美的发挥。   最终的名次,她拿了第一名。   周蓓蓓都忍不住向她道喜,也是因为在这场对峙中,她的气焰被乔乔消磨殆尽。   毕竟,已经是捡了别人不要的。   一个来参赛的拿了第一名,一个被家里安排的来当报幕员,前者不屑于后者合情合理,后者却是自己想要攀上的人。周蓓蓓在乔乔面前始终是低头了。   乔乔见周蓓蓓唯唯诺诺地恭喜自己,自知她这样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陈善俞没意思,更重要的愿意是她证明了自己   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和家里赌气闪婚的千金小姐,实际上肚子里一点货都没有,跳舞也跳不出个成色,周蓓蓓肯定不服气。   想到这里,乔乔对决赛更认真了。   她重生后就觉得以跳舞为目标,一条道儿上坚定地走。如今看来,许多问题确实是因自己变得更好而迎刃而解。   乔乔准备拿出自己的决赛表演服。   决赛节目是《迎春》,这是周华英和纪老师替她倾力编排的新舞,就连表演服装也是两人商量又推翻再商量,最后制成的一件新裙子。裙子并非黄色而是绿色,这也在乔乔的意料之中,这个时候就算是舞台服装也很少有黄色的存在。   可当她将裙子取出来时,却心里一突。   这件本应该崭新精美的表演裙的肩带上,有一条像是被刻意掩饰过的细微断痕,但即便是被有意识地使了障眼法,这条右肩带依旧是断裂开来了。   裂口无比平滑,一点也不像是绷断或者扯断的。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是被人剪断的!   是谁剪断了肩带?!   乔乔坐在化妆间里,身后还有周蓓蓓如常的絮叨,却感觉浑身的血液滚烫。   有机会动她的舞台服装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位。她自然不可能怀疑许秋玉,一点点都不会,那还有谁?周华英和纪老师?又怎么可能?周蓓蓓呢?不是没有怀疑的理由,但她总觉得是另有其人。   突然,灵光乍现。乔乔想起了丁岐山。   丁岐山是她的男伴舞,他们在岑琳的提议下合作过一支简短的《芳华》,用作独舞考核的作品。   岑琳是当着整个文工团的面建议的,文工团里人人都知道,丁岐山要和自己合作一支舞。   “乔乔?”   周蓓蓓叫了几遍也没见她回神,这还是乔乔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明显的无视,她不那么气愤但也觉得有些奇怪,当即下意识地快步走过来。   “你这是怎么啦?”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妩媚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乔乔手里的表演裙。   “这个……这个……”   “坏了。”   乔乔冷静地打断她结结巴巴的话,却没想到周蓓蓓还是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就这么沉默了几秒,她才突然大喊道:   “我想起来了!前年的比赛,也有这么一个人的肩带坏了!”   乔乔抬头去看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语气中带了凌冽:   “谁?!”   周蓓蓓却突然犹豫,直到乔乔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一把将裙子扔到杂乱的桌台上,一下子比平日多了压人的逼迫感,她才妥协:“我听别人说的,她们说……”   “就是,你的师姐……那个岑琳。”   是岑琳自己?乔乔的面色更沉,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生气起来是格外不同的。   周蓓蓓这几日与乔乔相处着,虽然心理活动繁杂矛盾,但也不得不承认,乔乔看起来是个随和的性子。以前印象里乔乔的疏离高傲或者任性,似乎倒像是自己个人捏造的记忆一般。   可是乔乔现在生气地质问,眼中没有任何亲和,恍惚间又是那个隐隐高傲的乔乔。即便她并不怎样摆架子,和同窗的相处里也少有争执,可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她有一份骨子里的傲气。   “你还知道什么事情?关于前年的比赛。”   此时,乔乔又看向她,一点笑意也没有,那种傲气更加凸显出来:   “我前年没来啊,我也没亲眼看到。只是听人说的,说是有个叫岑琳的人,也是从总政文工团来的。她跳得很好,都说有可能随总政的惯例,也拿个金奖回去。结果——”   周蓓蓓知无不言:“结果,岑琳拿了银奖,因为舞台中间出了事故。她的肩带断了。”   “表演中途断的?”   “对!中途断的!”   乔乔自然不认为岑琳会这么对自己的表演服饰疏忽管理。   那事情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还有……”   周蓓蓓还是磕磕绊绊的样子,一头乌黑的卷发与鲜艳的红唇都无法提高她面上的光泽,看着实在有些晦败和复杂。   她转转眼珠子,慢慢蹭过去:“靠近点儿,我才能说。”   等她们两个的确凑到了一处时,周蓓蓓这才对乔乔小心地道:“不能说是我说得啊!我就听了个热闹。有人说那位大秘书看上岑琳了。”   哪位秘书?还敢称大秘书?   乔乔不用多想,大致上也能猜得到是同样作为评判员的参谋长秘书。   “那位大秘书是个冷冰冰的人,但那只是看起来那么回事儿。他其实特别喜欢看看跳舞听听曲儿,就说那天……”   那天,舞台上的丽人弯下柔软的腰肢,接下来的本是一次完美的旋转,肩带却应声而断,于是大片白/嫩的姬肤印入人们的眼中。聚光灯下的人儿有着楚楚动人的眉目,面对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她最无辜最悲伤,没人愿意责怪她。   有人说她抽泣的了,有人说她僵在舞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围是掉落下来的裙子,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的,不然对不起满屋的寂静,以及几位当场惊愕的评判员。   结果是,他们查到另一个文工团推荐来的姑娘身上,说是她和岑琳有一段矛盾,这中途坏事的蓝色表演裙就是被她动的手脚。   “那个人的成绩被取消了,后来也没参赛过。说是回去后就被文工团退掉了。”   乔乔的一双清明澄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周蓓蓓:   “那个秘书也在当场?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传出去?”   周蓓蓓没想到她的音量没有做任何调整,立刻慌张地看了看周围,还好是化妆间里。   她这才说:   “在啊,消息也被封锁了。就是这个秘书发的话,不让别人谈论更不让说出去……”   所以人们才有那些猜测。   乔乔的声音平缓却似是意有所指,一字一句都落入周蓓蓓的耳畔:   “如果只是为了照顾岑琳的名誉,那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他们有其他凭据吗?”   证明岑琳因为这次意外舞台事故被参谋长秘书看上的凭据。   周蓓蓓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乔乔用的是“他们”,不是“你们”,显然是直接将周蓓蓓摘出来了。未来,不管是她去解决还是面对别人进行陈述的时候,皆不会牵连到周蓓蓓。   周蓓蓓听懂了乔乔的弦外之音,自然也放心很多:   “凭据?有的。” 第44章 石出   四十多岁的邹秘书有不少让乔乔感到意外的地方,在乍一看的第一印象里, 他其实是一个十足十正经人, 很有那种“刚正不阿”的感觉。   说一句仪表堂堂也不过分,至少是五官端正, 并未贼眉鼠眼或者流露出下流的气质。再加上或许是在参谋长身边做事的缘故,他身上的威严感也很强, 甚至有些过于强了。   沉着庄重,寡言少语, 气度不凡, 邹秘书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差。   乔乔相信很多人在初见这位邹大秘书时, 甚至是对其十分钦慕信赖的。   让人难以想象他为岑琳开了那么多绿灯。   文工团里想必是被重点封锁过消息,周指导员和纪老师知道, 熊芳师姐大概也知道,其他人却都不知道。就连岑琳第一次比赛时在决赛中肩带断裂这样的大事故也没传开。还是来到上海后才发现, 岑琳自那次以后与邹秘书就是人人心知肚明的关系了。   邹大秘书愿意为出舞台事故的娇弱美人保驾护航, 其他人睁一眼闭一眼也不是不行, 但是再来一次呢?岑琳原来就是想让她出这样的“洋相儿”, 以此来毁掉她的舞台,甚至是摧毁她的信心。   就连那天岑琳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自己发难, 莫名其妙弄一个双人舞考核出来,原来也是要让丁岐山光明正大的地以男伴舞的身份偷偷靠近她,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反而是为了让所有人当目击证人,证明丁岐山的身份。   那次丁岐山的迟到,很有可能就是去了道具组, 在那里剪断了自己表演裙。   就算乔乔回到总政文工团后如果要找他们对峙,十有□□也是丁岐山把责任都揽下来。   一环扣一环,岑琳的城府以及手腕,都体现在这里。   *   她轻步移向聚光灯中间。   然而,《迎春》的舞蹈属于她,并不是属于一件衣服。万幸在正式登台前发现了问题所在,虽然临时找到的白裙没有那么精致甚至不够簇新,但舞蹈是属于舞者的。   《迎春》不仅有周华英和纪老师的心血,也有乔乔自己全身心的倾注,她在编排的时候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成功博得了两位老师的夸赞。   音乐悠扬但不过于平淡,这也是她们一致的想法。并不是说轻缓的音乐无法呈现出优秀的舞蹈作品,只是作为舞台表演,尤其是作为参赛节目,戏剧性是非常需要的。   通常都知道以起承转合来形容一个故事,其实舞蹈也一样。   音乐的节奏平缓和急促,完全是两种剧情感。   这支《迎春》绝非单纯的欢快柔和。如果只是这样,她的一身白衣就体现不出其存在感了。乔乔也就不必做出这次挑战。   七十年代对“诱惑性”是明面上的抗拒,包括在他们眼中最具有“诱惑性”的白色。但白色象征着什么?仅仅是似有似无的曲线吗?   白色也象征着端庄、尊重、乃至平和与祝福。   最重要的是,最诱惑的颜色其实也就是最纯洁的。   乔乔在周蓓蓓的制止下坚持临时选用茶白色的长裙来跳这首《迎春》,就是为了其代表的纯洁美好,甚至同时具有的凄婉力量。   《迎春》的舞蹈,讲的是一个少女在春天出生,在春天迎来十八岁成年,然而在成年的这一天,她所爱的父母姐弟被敌人的□□刺死,她所爱的土地因敌人投掷的火舌摧毁殆尽。少女迎春悲痛欲绝,但她并未死去,也并未逃离。她依旧在这片土地的角落里寻找报仇的机会。   在两次差点死在敌人的手上后,迎春依旧坚韧不饶,最终独自布下陷阱,一举打败了敌人,最后自己因为伤势过重,也死在了这片本已死去却因新一轮的春天而显露生机的土地。迎春虽然死了,但这片土地重生了。   乔乔还记得纪老师问自己:“迎春必须要死吗?”   她只在结局上说了自己的想法,只单单是这个结局,乔乔的决定是死去。   将一出以死亡为结局的舞蹈用作最后的王牌,乔乔不是没想过有可能会造成的麻烦,最直接的就是有可能得不到金牌。   乔乔当然是以金牌为最终目标来参赛的,甚至“最终目标”也不准确,她明明将此视为唯一的目标。   “死亡也并不可怕,更不可耻。我们不应该一昧的抗拒让主角死亡,”   周华英和纪老师在乔乔的述说下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   她们自然不是愣头青,她们知道这个故事这个结局是成功的,担心的只是作为比赛节目,是否会表现得太过悲痛,失去了部分力量。   乔乔却依旧坚定。她已经跳过展现舞蹈技巧的节目,也跳过歌颂兵民情的节目,如果要选择在这个时代能引起共感的舞蹈,那就无法避开战争,也无法避开死亡,那所谓的“太过悲痛”。   “不是悲痛失去力量,是人们青睐的力量。你知道的,很少有人会青睐悲剧。”   周华英也点头:“大部分人不会去关注戏剧是否得到了升华,她们只是看故事,在故事里找自己生活的影子,所以喜欢美好的结局。”   当时的乔乔说:“那就让我去将这‘悲痛’的力量背后所蕴藏的坚定信念和积极的大爱展现出来。人们不青睐悲剧,但从看过我的演出后,会有一部分人转变想法的。”   她笑得自信,清丽姣好的面庞上是惊人的神采。   掷地有声的话响彻宽阔的练舞室。   *   几位评判员也在窃窃私语。   “今年的复赛第一名,跳得还不错。编排得当,基本功扎实,情感充沛,感染力上层。”   “我也觉得她不错,初赛开始就注意了她,舞台掌控的水平上面可以说在近几年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年龄不大,才十九岁,这般造诣的确可嘉。”   女评判员也回忆道:“有一种力量感,或者说是生命力,让我想起之前的熊芳。听说她申请调走,现在不在总政了?好像还是去的新疆还是西藏来着?”   “是的,比去年的第一名更有那种生命力。力度力量的保证下,流畅性却不输,甚至更好。”   说话的那位评判员在身边人焦急的示意下堪堪住了嘴,反应过来什么之后立刻冒起了冷汗,忍不住去看端坐在中间的邹秘书。   “去,去年的第一名也很好……特别好!”   他们都记得,去年的金奖也是前年的银奖,是总政文工团的岑琳。   年过四十的邹秘书并未出声,只是浑身散发的冷漠让大家都再也不敢说话。起初失言的那位早就拿出手绢来回地往光洁的头顶上疯狂擦汗了。   虽然是因为有人冒失地拿岑琳对比这个乔乔,还是岑琳比输了的话,但邹秘书似乎从这个乔乔刚出场开始就一点反应都没有,比往日更冷漠。   就在其他人在纠结邹秘书是不是不喜欢今年这个乔乔的舞蹈时,却注意到音乐的急速变奏下,这位大秘书也目光一凛,   在座的都是人精,也都时刻注意着这位大秘书的神色变化,这下集体专注了起来,一齐往台上看去。   音乐的变化,自然带动了舞蹈的变化。   娴熟的舞步随着节拍渐变强烈,上肢动作也丝毫没有拖沓,一个个柔美与力度兼具的动作,眼花缭乱地呈现出来。自由舒放的步伐,挥洒柔活的手臂,灵动婀娜的腰肢,不仅有充沛的感染力,也有细腻精湛的准确性。   这舞蹈充满热情的能量,那是源自愤怒与热爱的力量,比起撩拨人心,《迎春》更震撼人心。   乔乔的心跳飞快,她听不见音乐了,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舞蹈就是舞者的脉搏,舞蹈就是舞者的心跳。你的呼吸,你的生生息息,都与舞蹈不可分割。   评判员看见的不只是舞蹈,也是那双眼睛中的情感。   “迎春”生在春天,死在春天,她的爱与恨都葬在了这片春天的土地。土壤中的血液却浇灌了鲜花青草,那些故人的尸身也彻底融入了这片土地。迎春的一生短暂但辉煌,不是悲剧。   当音乐缓缓步入尾声,舞台也就此走向终点。   乔乔看向   她的面前只有评判员,这是一场重要的决赛,关乎着两辈子的梦想和惦念。   幸好,随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可惜,只有那位邹大秘书依旧沉着地端坐。   *   乔乔看见他闭上了眼睛,并不确定他是否看来自己全程的表演,这自然让她有些揪心。但表演是成功的,她知道是成功的。   今年的决赛入选十六个人,却只有前七名会公布名次,后面的九个人虽然通过了复赛然而相当于是白白跳了一次。听起来是严苛到近似没有情理的规定,但也配得上比赛的级别。   过去的决赛都是全部表演完才颁奖和由其他几位评判员送上几句劝勉的话,可是乔乔表演结束后,除了那位秘书,另外几位评判员都依次对她说了很多赞许的话。   除了那位秘书。   “表演结束后,我也有一句话要说。”   乔乔捎带歉意地一一看向每一位评判员,最后直视那位迟迟不肯睁眼正视她的邹秘书。   “很抱歉,也很可惜。本身我的表演服是一件青绿色的长裙,是总政文工团的周指导员和纪老师替我参考很久后决定的。可惜的是,就在昨天复赛后,我才意外地发现裙子的肩带坏了。”   她没有说是被人“剪”坏的,只是说坏了。就算这样,那位秘书也终于睁开眼睛,向她看过来,同时伴随着其他评判员的全员噤声。   一位历经诸多磨难,如今已经身处上位多年的成年男子的气焰是不容易承受的,然而乔乔的心里毫无畏惧,只有坦坦荡荡:   “我选用这件白色的裙子,是迫不得已,也是因祸得福。我很喜欢这件裙子,也很喜欢《迎春》。虽然本来说好要来陪伴我的指导员碰巧无法来上海,但我只要站上舞台,就不怕任何事情。再多的意外,再多的突发状况,真意外或者假意外,是否是人为的,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心中无愧,我都能一一克服。”   邹启明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一直持续到白色的身影离开舞台,他才缓缓闭上眼。 第45章 第一更   “为什么奖项推迟颁发?”   许秋玉的满心愤怒与溢于言表的关心之情混杂在一起,呈现出非常复杂的神情。   乔乔笑了笑, 许秋玉见她这样倒是更愤怒也更难过了, 三两下蹬掉鞋子,沿着梯子爬到了上铺, 挤到了乔乔的枕边:   “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秋玉的问题引发了乔乔的会以,只见她想来想去, 最后说:   “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事件,舞台事故也没有, 人员受伤更没有。”   “那为什么偏偏在今年延迟公布?还让你们都先回到各自的文工团?这根本就闻所未闻, 完全不合理!”   她们俩个都穿着“的确良”制成的宽松睡衣, 在初春的日子里头挨着头,非常惬意地躺在一起——至少乔乔还挺惬意的。   她垂下长长的眼睫, 语气轻松地说:“至少没有把金奖给别人,不是吗?”   “乔乔, 你有信心, 肯定是你拿的金奖?”   “你觉得呢?”   乔乔反问许秋玉, 嘴角噙着浅浅的弧度, 眼中的光彩流动,更显得她眉眼绝佳。   “我当然相信你拿了金奖, 所以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凭什么不给你啊!”   许秋玉见她这样,更气更恼。乔乔赶忙抱上去,免得她从下铺来到上铺后没有概念,一时兴起闹出大动静,折腾到床塌了就是她们一起受罪了。   许秋玉本想砸向床的手堪堪停住, 低头看着讨好地对自己笑,手臂箍在自己腰间的乔乔,感到十分委屈:   “你怎么都不生气?我想帮你生气,你还不准了?”   乔乔轻声安抚她:“我没生气,我本来做的最坏的打算是拿不到奖,现在推迟了却是意外之喜。”   “怎么就意外之喜了?”   “因为邹启明做不到不把金奖给我,只能放话延迟。”   “邹启明?有点耳熟。”   乔乔知道许秋玉对文工团的了解是比自己多的,包括是对于岑琳。   因此也问道:“秋玉,你知道岑琳的舞台事故吗?”   许秋玉一愣,侧过脸看她,秀眉也罕见地拧在一起:“说实话,我知道的不多。你来之前,我和我妈见面就吵,和熊芳也是亲近不起来,和岑琳是一直没有过亲近的时候。小时候还能说点什么,近年的就真不知道了。”   “光说近年的那些事情,我还不一定有岑琳身边的那几个小喽啰了解的多。”   “包括舞台事故?”   乔乔的话让她又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才说:“我知道的只有,熊芳让我小心点岑琳,说她的心思缠人又会害人,大概是去年的时候。”   “就是在岑琳参加过舞蹈比赛之后。”   许秋玉试探地问道:“和你的奖项被延迟颁发有关系吗?”   乔乔也无意与她隐瞒,本身事情到现在为止也该做个了断了,因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地与许秋玉讲述一番,后者听得极为入神,最后还是一掌狠狠拍向床板,倒是让乔乔心惊又无奈。   “这个岑琳!真是不要脸了!”   许秋玉永远是将一切情绪放在脸上的人,她懒洋洋的时候就真的是连睁眼看人都觉得费劲,兴致好的时候也是什么人都无法组织她。   此刻,她更是愤愤不平道:“丁琦她们赖着崔唐都是私底下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别人发现。这个岑琳居然光明正大地脱衣服了?而且是在跳舞的时候!”   对于她们这些自小跳舞,耗尽无数心血汗水来练舞,几乎至今的一辈子都投入在舞蹈中的人来说,岑琳的做法是彻彻底底的“大丑闻”!   许秋玉义愤填膺,将上铺的床板砸的“咚咚”直响:   “她怎么好意思做出这种事?!”   乔乔没有对她说岑琳甚至还支使丁岐山将自己的表演服剪坏,不然许秋玉肯定就不只是和她在床上骂几句岑琳,顺便再砸几下床板了。   所以在听见许秋玉后来的问题时,她也有短暂的沉默。   “那个邹启明,就真的着了岑琳的道儿?”   “……嗯。”   “不可思议!这么下三滥的招数,还是一眼就能看穿的那种,这也能骗到总参谋的秘书?”   乔乔也感慨:“而且,甚至邹启明真的很喜欢岑琳。”   “怎么说?”   “你晓得吗,其实邹启明的私生活问题也就是这两年才传的不太好。虽然岑琳那天出舞台事故的事情被压下去了,但后来他们有好几次同游被人看见。问题就在于,这个邹秘书是有妻子的。”   许秋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回表情都不是愤怒了,直接是嫌弃:   “狼狈为奸的狗男女!所以岑琳有几次出席外区甚至是外省的重要活动,都是这个邹秘书给的机会吧?我就说一个刚当上独舞没几年的人,还没熊芳跳得好,怎么这么被区里赏识呢?!”   乔乔知道许秋玉和熊芳本质上是一对相处起来比较别扭的姐妹,因此也不奇怪,只是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秋玉,等你妈出差回文工团的时候,你别把这些东西说出去啊,你就说是单纯的推迟,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乔乔越嘱咐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眼神闪烁的许秋玉:“怎么了?”   许秋玉被她盯得没办法,僵持不下只好说:“乔乔,这事儿我妈不让我说,所以你要生气就去气她,可别气我。”   “什么事儿?赶紧说!”   乔乔的心不由得提起。   许秋玉叹了一口气:“我妈不是出差,她是生病了,这段时间都在第二医院住院呢。”   乔乔简直不敢相信这段时间以来的周华英根本不是出差,而是病倒住院了。而且许秋玉居然也知情,然而她们都瞒着自己。   根本顾不上生气,心跳飞快仿佛能飞出身体:   “指导员生病了!?严重吗?可以探望吗?你们有探望过吗?!”   这回变成许秋玉安抚焦急的乔乔了,只是自己却也止不住地有些哽咽:   “能探望!能探望!我……”   乔乔直接翻身跳到床下,一刻也不多等:   “我现在就去!”   *   周华英看着从天而降在自己眼前立着的两个俏生生姑娘,也是又气又笑:   “怎么突然就来了?看这一脑门子的汗!”   许秋玉望天:“不干我的事儿啊!”   乔乔仔细端详起周华英的气色:的确是病了。原本十足健康红润的脸色现在却有些苍白里透着青色,就连骂她们的气都是虚的,从来都觉得很年轻的指导员居然真的有些老态了。   “指导员……”   周华英向乔乔招招手:“好了好了,来我这边坐着吧。秋玉,你去帮我俩打点饭回来吧。”   许秋玉过去和周华英就像是大牛怼小牛,小牛杠大牛,总之是两个牛脾气谁也不先低头。母女两个人的字典里只认得“你死我活”甚至是“你死我死”,从来没有“握手言和”的存在。   虽然自乔乔出现后,在多次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下,两人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但到底也有点拧巴。结果,在周华英这一病后,当妈的是没力气管了,当女儿的也总归是变乖了。   乔乔见许秋玉端着空饭盒走出去,听到耳边是周华英说:   “这个妮子,这些天里她总来看我,让她走也不听。”   这话一出,乔乔就心疼起来这段日子里一直独自承受母亲生病压力的许秋玉,又难过于对自己倾注心血悉心照料几日不见就变老了的指导员,另外对从始至终被瞒着的自己也有几分委屈:   “指导员,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周华英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怜爱地拂了拂她发丝:   “乔乔,你的表演服坏了吗?”   乔乔一怔。   “别担心。岑琳的舞台事故被邹市明保下来,我也照样儿能知道。当然也能知道你在决赛那天说的话。”   周华英不免有些愧疚地对她说:“决赛那天,我本来该陪着你的。如果有我陪着,估计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你知道吗?当初岑琳的银奖,也是我严肃要求的,不然邹市明完全会直接把金奖给她!”   “又过了一年,我本来是不让岑琳去参加的,结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传了消息给邹启明,让参谋长身边的红人到我面前要人!真是个大胆的丫头,她大胆就大胆在甚至丝毫不爱惜邹启明的羽翼,邹启明自己也心甘情愿!”   周指导员气的让本身就不是那么顺畅的呼吸更加急促,乔乔连忙去安抚她:   “我不委屈!推迟颁奖而已,不代表我跳的不够好啊!”   “你当然跳得好,几个评判员与我都相识,他们都找人给我递过话来,说你值得十个金奖,说我又培养了一个好学生。”   乔乔见周指导员看向自己的憔悴神色中都是欣慰,鼻子一酸:“就算我拿不到金奖,秋玉也会拿到的!指导员,你的好女儿好学生都想看你好起来!”   周华英微闭着眼,靠在床边静静地不说话,乔乔也只能默默地替她平舒心口:   直到周华英又开口道:“乔乔,裙子是谁剪坏的?”   乔乔只微笑:“指导员,你别操心了。”   *   乔乔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周华英已经睡着了。   虽然指导员说自己跳了一辈子的舞,又辛苦奔波了一辈子,肯定会落下不少病根。至于这病其实也就是个平常的病,不是什么绝症,只是看着显得人气色不好一样,让她不用太记挂。   可是她怎么能不担忧?而且这样一来,她就更不可能说是岑琳授意丁岐山剪断了自己的表演服了,丁岐山还是经过周华英许可后最终决定的人选。   乔乔又想起刚才自己在安慰指导员的时候,她的神情中分明是带着点懊悔的,也明白估计周华英都猜到了。   只是指导员本身就生着病,带病操持着舞蹈队大大小小的事宜,为她,为秋玉,为黎雅,为岑琳,为熊芳无数人操心。对于双人舞考核,估计也是怕岑琳公开发难,自己直接无视的话也许会引来舞蹈队内的争议,没准会让自己走上黎雅的老路。   周指导员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又有谁料到岑琳的算计这么多呢?还铺了这么久的长线,就为了坏了乔乔的好事儿,断了乔乔的路。   乔乔本想去给周华英打满开水,却在走廊里听到熟悉的声音。   待她抬头张望,顺着声音寻找来人时,却惊喜地发现对方是熊芳一个陌生的男人。   “熊芳师姐!”   熊芳和来人一路小跑过来,隔着老远就回应她:   “乔乔!”   男人通身书生气,但并不风吹就倒,而有一种文质彬彬的大气端方。他的长相也俊逸出挑,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副漆黑的眼镜,虽然是黑边眼镜但并没有拖累相貌上的优势,反而将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衬得更加黑白分明。   乔乔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就在她几乎要怀疑是上辈子有过一面之缘的对象时,两人终于来到她的面前。   熊芳依然是明丽的长相,高挑有致的身材,存在感也是数一数二,即便同行的人条件那么好,她也依旧能做到出现在这条医院走廊时,就让这里有一种因她而亮堂不少的感觉。   她刚站定就指着那个男人对乔乔介绍道:   “这是许秋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双更掉落:) 第46章 第二更   原来是这样!   乔乔看向许秋问那张和许秋玉颇有相似的脸,这才恍然大悟。   许秋问上前来, 礼貌地与她握手:“你好, 我是许秋问。”   乔乔反应过来之后当然理解他们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当即压低声音对他们说:“秋玉去打饭了, 指导员刚刚睡着了,你们小心点进去看她吧!”   熊芳和许秋问感谢地对她点点头, 示意过后就进了病房。   乔乔在外面站了站,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时, 许秋玉就来了。   她上前去帮许秋玉端盒饭, 然后斟酌着说起了刚刚来到的许秋问。   许秋玉倒是不惊讶, 毕竟母亲生病,文工团肯定会通知到她家里。   “我哥倒是继承了我家的学风, 上大学后现在也在学校里做事。说起来,也有挺久没见的了。”   乔乔有点咂舌, 面对许秋玉那张与许秋问越看越像的脸, 停顿几秒这才又说出许秋问是和熊芳一道儿来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 许秋玉居然也一脸奇怪:“他们怎么一起来的?”   许秋玉疑惑, 乔乔更疑惑。   “你问我?!”   “啊?”   许秋玉的五官比起许秋问来说,更圆更精致, 气质也是灵动远远大于文气。但还是太像了,太像了!自己和乔少天同样是亲兄妹就没这么像!不敢相信熊芳是怎么看待这个小师妹的,怪不得总是那么宠溺无奈的语气了!   乔乔看着看着,都忍不住扶额:   “有没有可能,熊芳师姐和你哥哥……”   许秋玉这才反应过来乔乔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本质:   “不会吧……不会吧……”   两个姑娘鬼鬼祟祟地一人捧着一个饭盒,悄悄蹲在周华英的病房门口偷看。   周华英好像是刚醒来,只见许秋问刚倒完茶,熊芳就端茶到周华英身边,许秋问又去将周华英背后的枕头立高,期间两人不时地对话。一男一女配合的默契无间。   更夸张的是——   许秋玉的嘴都合不拢了:“我妈居然完全不吃惊?!”   周华英不仅对儿子和大徒弟的互动不吃惊,还十分平和幸福地示意一脸严肃看病历的许秋问去劝慰满脸焦急看着自己的熊芳。   乔乔都忍不住揶揄她:“我不知道就算了,你亲哥和你师姐成了一对儿,目测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妈都知道,你却不知道,你看看你……”   许秋玉气到炸毛,早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乔乔憋着笑意,就在一旁帮她琢磨:   “你之前说,小的时候你看不顺眼熊芳,后来也看不顺眼岑琳。当时你的年纪小都能去文工团大门口,你哥没准也去过,只不过你看不顺眼人家,你哥却看的很顺眼……”   几句话说得许秋玉是彻底败了,这下倒是认命般说:   “行吧,行吧。我就是没办法和熊芳作对呗!不过是一个哥哥,就当作是年少无知的赔罪!赔偿给她吧!”   乔乔和许秋玉就拿病房内的这几个人为中心说说笑笑,其间也混杂着不少嘈杂笑闹。一来二去,倒是两人心中的郁气都排解不少。   只是,兴许是动静过大了,没多久后病房里就传来周华英的笑骂声:   “两个小妮子,要闹进来闹!在走廊里现什么眼!?”   乔乔和许秋玉吐吐舌头走了进去。许秋问见到许久没见的亲妹,刚站起来想寒暄几句,倒是许秋玉刚从心中生出了“被背叛”的愤愤然,也不管什么兄妹情谊了,掉头就走才不理他。   对上熊芳的时候,她倒是停住,清清嗓子小声地道了声好。   可是许秋玉不理许秋问的话,这屋里的另外三个人也就乔乔一个能够说话了。她左看看又看看,还是觉得熊芳和亲妈都太不像话。   她不免唉声叹气,对周华英气呼呼道:“怎么你们都瞒着我啊!”   此话一出,熊芳和许秋问相视一笑。   周华英的神情也重新舒展,与乔乔一起笑起来。   *   让他们一家人在医院好好说说话,乔乔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就提前回到了文工团。   她去找了丁岐山。   想也知道,丁岐山不会那么容易见她,甚至乔乔做好了得知丁岐山请假回乡之类的心理准备。不过还好,她成功地在行政楼下堵到了丁岐山。   所以,她在回到文工团的时候就先到了行政楼,确定了丁岐山打了回乡的条子,却是下午才能获批后,才会到了宿舍与许秋玉见面。   现在,乔乔堵住了刚来行政楼领批条,正全副武装背着大包小包的丁岐山。对方看到她的时候甚至很震惊和慌张。   她和丁岐山也就那么几日的交情,印象也是来自于当时,所以在重新见到对方时,乔乔也微微惊讶于丁岐山的状态。   倒也不是什么病态,也不憔悴。   只是丁岐山原本是比较健朗的外形,这次见到他时,他的神采却明显有点不对劲,眉宇间显然多了一股郁气,与其本身的外形条件很不一致。   “你逃走几天也没有用,除非你就此人间蒸发。”   乔乔看着丁岐山那双闪避的眼睛,了然道:   “所以,你没有什么想承认的吗?”   “什,什么?”   “承认。承认你受人指使,破坏了我的表演服。”   丁岐山烦躁地想避开,他长得人高马大本身是绝对不会怕挡路的乔乔的,只是毕竟心怀芥蒂,也就对乔乔多了些畏惧。   “丁岐山,你如果不承认我刚才所说的话。那我就默认特意去道具组找到了我的比赛表演服,通过你当过我的伴舞的关系,光明正大地取走,又光明正大的地剪断表演服的肩带,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了!”   丁岐山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   她歪歪头:“怎么?原来你也不是那么情愿吗?”   就算丁岐山表现得很强硬,但这毕竟是不那么难查出的事情,而一旦查出,就算乔乔表现得无所谓,那些老师领导一定会要求追责,那一切责任都会落到他的头上。   可是……   “我已经去过道具组了。”   乔乔的声音清冽无比。   丁岐山默默地闭上眼,包括那一抹脑海中的倩影也被隐去。   他艰难地开口:“是我。都是我干的。”   从头到尾,剪坏表演服这件事就只能查到他这里。岑琳只是给他递了句话,就连一张纸条都没用上,不会影响到她的……   只要他承担下来。   “真感人。我也有些佩服岑琳了,引得你们每一个都愿意为她担责。”   乔乔似是叹息的话一说出口,就成功地让丁岐山本来已经无波澜的心中再次翻涌。   “如果我了解到的没有错,你和岑琳并不是旧时,不是吗?你们入总政的年份也不一样,也不是什么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照拂的关系。我本来还想查一查你们的关系,现在却也只剩很好奇。丁岐山,你为什么愿意帮岑琳?”   丁岐山的眼神灰暗,这让他的面上添了一分戾气:   “我喜欢岑琳,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乔乔却并未害怕,只是直言道:“那你知道她喜欢谁吗?或者说,你知道岑琳和谁的关系最……”   “我知道!”   丁岐山嘶吼出来。   乔乔本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堵住了他,就像岑琳发难她一样,让所有人替她作证。现在周围来来往往都有文工团的人,丁岐山就算在这里情绪失控,也不用她来担心。   她不怀疑丁岐山喜欢岑琳,也不怀疑所谓“喜欢”的力量。   但是丁岐山表现的分明是有鬼。   丁岐山知道岑琳有一个靠山吗?这个靠山给予岑琳良多,帮扶岑琳良多。   可惜,他真的知道。   *   乔乔终于是说出口了,这次她的声音很轻:   “丁岐山,你知道这些却还是愿意帮岑琳。是不是因为你也有受到邹启明的照顾?或者说,是岑琳与邹启明共同的照顾?”   乔乔在医院的时候,专门找熊芳问了岑琳的事情。   熊芳知无不言,告诉了她所有知情的事情。   就比如丁岐山原本是岑琳的男朋友。   “你喜欢岑琳,确实如此。而你与岑琳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是实打实的情侣关系。你们曾经地下交往,你们曾经是彼此的你男朋友。你也很怀念那段时光吧?”   丁岐山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攥住,他看向乔乔的眼神也带了凶戾。   乔乔的声音很轻,只在丁岐山的耳边说出。   远处的人只看得见男方可怖的反应,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惜,岑琳遇见了邹启明,虽然背叛了你,但也为你谋来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哦,你允许我用‘背叛’这个词汇吗?”   1972年,全国的大学招生工作全面恢复。前一年的岑琳与丁岐山隐约听说已经陆陆续续传开的消息,后者想搏一搏,却苦于无门,前者为他想出另一个办法。   办法就是邹启明,岑琳赌赢了自己的魅力,甚至赌赢了当时的男朋友的上学名额。   “岑琳告诉你,她为你做了那么多,所以你也没理由怨恨他,是吗?”   那一切开始的时候,岑琳都没有告知丁岐山,直到名额尘埃落定,他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   最终的最终,丁岐山拒绝了名额,拒绝了上大学,继续留在文工团。   不仅没有怨恨,丁岐山虽然明面上与岑琳不再亲近,两人的情侣关系发生在地下,发展在地下,也结束在地下,只有寥寥数人知情。但他从此以后依然帮助岑琳,照拂岑琳,即便要隐匿人群,即便他做的不比任何人少,但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的身份。   “她确实为我做了很多……她……”   岑琳攀上了总参谋的亲信,这是万劫不复的一条路。他没有本事,只能让自己成为匍匐在少时情人身边的一只兽,虽然无法在大事上救她,但至少能够替她做一点小事情。比如只有他能做到的近距离的保护,还比如替她解决掉一些小的麻烦。   乔乔看见丁岐山闭上眼,沉声说:“我不会帮你的。你要告发我,就去告吧。” 第47章 两更连发   乔乔参加舞蹈比赛却遭遇奖项推延颁发的事情,当然是传遍了文工团。但是舞蹈队内外除了讨论这件事情以外, 还有另一个新闻使他们震惊。   周华英病倒, 区里传出的消息是会派出另一个人暂任总政文工团舞蹈队的指导员一职。无人不为此惊讶。   通常情况下,指导员病休哪里用的了这么大的阵仗?新指导员又是谁?大家也没听说周华英的病这么严重啊, 这样一来不少人都想去医院探望了。   “他们以为我妈要死了吗?还是以为我妈已经死了?!这不是明显要换人吗,还是这么可笑地钻空子!”   许秋玉的愤怒质问还在耳边徘徊, 乔乔也在这个时候迎来了岑琳的回归。   岑琳仿佛一跃成为文工团的大明星,自从熊芳外调后就更是多了不少的外务。文工团里除开她的那群簇拥外, 也有不少风言风语。   就算再迟钝的人, 也感觉出来最近总政文工团里的氛围不对劲了。就在一年多以前, 舞蹈队里还有熊芳和岑琳这两个正经独舞和黎雅这个继任者,三个独舞上面是雷厉风行的周华英指导员与舞技精湛好脾气的纪老师。   这才多久的时间?原本的三大独舞里熊芳和黎雅都离开了, 指导员也接着住院了,纪老师一人操持着舞蹈队的大小事务, 能用的两个人就岑琳和乔乔。   乔乔呢?舞蹈队里独舞年年惯例参加的舞蹈比赛居然在今年无故推延, 这是什么巧合?再看岑琳那边, 却见天地出席外面的演出, 整个舞蹈队里其他人上下加起来都没她忙,更别说她能见到的那些人了。   本来是大家都风光或者大家都不风光的事情, 现在变成只有一个人风风光光了。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文工团里的人也不少人精,见了这形势都心里打起鼓来。   风雨欲来。   暴风雨前的宁静。   *   岑琳不论怎么去看,都是一个很美好的女人。标准的瓜子脸,柳叶般的秀眉, 常含笑意的杏眼,苗条的身材,柔软的长发……   大概也是因此,她才能拴住丁岐山和邹启明这两个男人的心。   乔乔还没去找她,岑琳就率先一步来到她的面前,吟唱胜利的凯歌。   “真可惜,指导员想让你拿到金奖,这样就可以在文工团站稳脚跟。然而你没做到。”   她的笑容第一次那么真实可触,而不是最开始的时候显得那般虚假,乔乔的心中居然浮现出几分轻松惬意:   “然而只是延后颁奖,并没有说明我没拿到,不是吗?”   “呵,没有拿到手就是未曾拥有,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岑琳嘴角的笑意渐渐蛮狠,却在乔乔的下一句话说出后凝固在脸上:   “但你最开始是让邹启明别给我奖,甚至什么奖都别给吧?”   乔乔无辜地歪歪头,直视岑琳:“真可惜,邹启明做不到呢。”   女人眼中的锐利逐渐褪去掩藏,乔乔显然说到了她心中介怀的地方。   为什么邹启明只是延迟颁奖,而不是直接断了乔乔的路?   指尖深陷掌心,岑琳的表情在短暂的失控下再次恢复如常的笑意,就像刚才的蛮狠戾气是被人臆想出来的。她依旧温柔,依旧美好。   柔软的长发落在肩上,锁骨处有晶莹闪烁。   乔乔敏锐地看出来,岑琳的颈上戴着的是一副项链。不是国内常有的金项链,而是国外的大牌子,根本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的。   “邹启明送给你的?”   她微微感叹:“真漂亮。”   “别装了,你又不是买不起!”   岑琳冷哼一声,乔乔的由衷感慨似乎反而激怒了她,也终于放弃仿佛已经长在她脸上的公式微笑。   “你见过丁岐山了?熊芳也都告诉你了吧?”   乔乔注视她的眼神无比清明,声音轻而温和:“岑琳,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文工团的规定你也不在意了,这些原本被你严严实实藏着的东西,你也不在意了。为什么?新指导员与你是什么关系?”   她们站在练舞室里,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多少故事发生在这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舞蹈室。青春年华皆付诸于此,练舞也练心。   岑琳不回答她,只是轻轻慢步在这练舞室。她的童年少年青年都给了这里,旧人已远,只有这练舞室未曾变过。一辈子往往也就是一瞬间。   她听见乔乔的话:   “丁岐山最后也没有选择背叛你。”   岑琳的神色微动,却只有一瞬间的动容,眨眼的时间波澜就又归于平静。   她只知道丁岐山按照说好的那样获假避出了文工团,但是在离开前还是在行政楼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乔乔见了一面。   乔乔将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一字一句继续道:   “看来你并不在意。即便只要我要求彻查,丁岐山就有可能就此背上处分,甚至被逐出文工团,从此不仅当不了大学生,也当不了兵了。就算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面前的女人面容神情柔和,不管是本性如此还是演了十几年的戏,就算是装的也装成了本性吧。只看岑琳的话很容易将她视作一个温婉美好的女子。   直到她对乔乔笑道:   “乔乔,你知道丁岐山为什么不按照你的说法做吗?因为你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难道不是因为对你的感情?”   岑琳摇摇头,似乎是完全将乔乔的说法驳回:   “他和我是一类人,他保护我其实就是保护自己。我听说你在不久之前还需要看小说才能理解男女之情,现在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了?”   乔乔想到崔唐吴红,又想到陈善俞周蓓蓓秀文佩兰英子……   她眨眨眼:“可别小看我。”   岑琳倒也配合,居然接下去:“也是,你都有方言了。”   甚至没有去看背后乔乔的表情,岑琳伸出手抚摸起练舞室的把杆,眼中的感情明明是在缅怀自己,同时嘴上却不让分毫:   “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就像我和丁岐山谈过恋爱的事情能被熊芳看出来一样,你和方言藏的多深,我也能看出来。话说就算我看不出来,卫婷婷也都给我递了话。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文工团很快就没有不能恋爱的规定了,而你也不一定会在总政待了吧?”   看来卫婷婷真的在给岑琳递消息,秋玉和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乔乔看向镜子中的岑琳,问起后半句的问题:   “哦?是那个新指导员的‘上任三把火’吗?”   “不,是我的‘三把火’。”   岑琳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背对着朝乔乔挥手示意一般说:   “那个所谓的新指导员,只是启明给我派了个帮手,一个听我的话的帮手。”   不像周华英纪琴那样动不动对她没有好脸色,也不像熊芳那样天天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非要拽她回头。   还好,前面两个人里,一个已经回不来了,一个即将被她赶走。   熊芳更是已经离开总政了。   岑琳轻笑一声:离开的也好,先一步离开总比被自己赶走来的体面吧。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乔乔也在这时笑了:   “你刚才说,你认为丁岐山并不是出于纯粹的喜欢而替你做事,那想必邹启明是纯粹地喜欢你才庇护你了。”   这两个男人,既是她的情人也是她的左右臂膀,却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岑琳可以在夜深人静时细细回想,独自在心里做比较。可是一旦被别人说出来,即便是她也难以如常对应:   “真是孩子气,感情如何保证纯粹?”   “我能保证,我和方言之间的感情是纯粹的。”   乔乔的神色太过坦荡,练舞室内寂静了几秒。   岑琳转过身:“你这样说,看来是决定离开总政了?也好,你们出了总政文工团的大门依旧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不像我只能留在这里,离开了文工团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的语气完全与说的内容不符,话是情真意切,语气却是带了几分痛快。   乔乔知道以岑琳的城府,就算是到邹启明身边去做事都不会泯灭众人,实际上她这么频繁地去社交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   “岑琳,你不怕我报复你吗?”   “你的家世履历虽然好看,但只有一个哥哥当了军人,我又为什么要怕你?”   岑琳的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   邹启明这个人,他绝非一个没有能力只会拍马屁的小秘书。   当初军区总参谋长行军打仗,某年大灾本就不好过,还正好处于战火纷飞的年间,邹启明当时还是一个小孩,也就是那年在快要饿死的情况下被总参谋长救了。这么多年来,总参谋长对他如同对自己的亲子侄,其中的情分可不是一言两语可以概况的。   邹启明自己也很有能力,他跟着总参谋长打仗,又跟着总参谋长读书。若非他自己不够勤奋刻苦,也不会入了贵人的眼。   总参谋长对邹启明是特别优待的,邹启明对她是特别优待的。   自己何必怕什么人?   岑琳微微昂首,她俏丽的下巴正对着乔乔,像极了骄傲的孔雀。她与生俱来的婉约氛围一瞬间荡然无存。   乔乔看着她柔美的脸和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神态,默默想着:这大概就是岑琳性格的另一面。   于是她说:“那么,方言呢?”   岑琳依旧不改面色,还朝着她笑:“乔乔,你不会让方言掺和进来吧?”   “然而据我所知,方言与他的父亲关系并不好,堂堂军区总司令又怎么会帮他管这小小的一件文工团的闲事儿?”   还未等乔乔说话,她就似乎怀着歉意地一笑:“你也别吃醋,这是启明和我说的。”   乔乔明了地点点头,一副平淡语气的口吻:   “明白了,你还是怕方叔叔的。”   岑琳原本说是歉意,脸上却丝毫没有一点点歉疚的意思,反而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儿,听到乔乔的这句话后,脸色却骤变。   她盯着乔乔,过了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咕噜出话:   “你认识军区总司令?”   还挺熟悉的?!   女孩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话,赶紧摇摇头,十分认真地“辟谣”:   “我和方叔叔不熟悉。”   乔乔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猫咪:“是我爸和方叔叔比较熟,之前我奶奶住院的时候,方叔叔还来探望了。”   岑琳的心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刚刚落下去,这次却是直接坠毁。   “你——”   总参谋长的年纪已大,他对邹启明虽然疼爱,但毕竟已经过了出风头的时期,他没有任何道理与正值壮年的总司令争锋。   明面上来说,总参谋长还比总司令高出半截,但毕竟现在手握实权的是方司令。   岑琳的心跳加快,看向乔乔的眼神愈发不善。   她在尽力计算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所积累的能量有多大,有没有可能替自己挡下这一劫。然而想来想去,能和军区总司令对抗的不还是只有总参谋长吗?   最后闭了闭眼,对乔乔放轻了语气:   “他没有把奖项给别人,不是吗?他真的只是喜欢艺术,这件事能不能别牵扯到他?”   是为邹启明说的话。   乔乔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岑琳的说法:   “如果我说不能呢?如果不是我的表演足够出色,邹启明做的准备是在我的肩带断裂后,我在舞台上出尽洋相,他也不会下令替我彻查,而是把我糊弄过去甚至将我逐出场地,也根本不会替我封锁消息吧?”   乔乔冷笑道:“你们三个人一个不落,打的主意就是毁掉我的名誉,断掉我跳舞的路,现在要我替你们考虑这儿考虑那儿?未免太好笑吧?”   岑琳几乎是大吼了出来:“你不过是靠家人!所以你永远不会懂我们这些人有多么辛酸!”   乔乔将岑琳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似是感慨地说道:   “你这样说话,感觉好像黎雅啊。不过讲道理,方叔叔虽然和我爸是朋友,但其实是通过我和方言,他俩才认识的哦!”   黎雅是什么人?是想学岑琳的路,却学成了个四不像的废物。   岑琳听到前半句就脸色一变,快步向乔乔的方向奔来。练舞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不论对方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而且没有人能保证乔乔的安全。   乔乔也自然知道这一点,她也做好了准备。   被激怒的岑琳看似没有章法地跑来,但有一瞬间是明确将视线投向了下方。   她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动手的意思,完全是只看准了自己的腿部!   乔乔提前一步避开了预测的地方,成功让岑琳的力气白费在空气里。然后用了一记擒拿把控住岑琳的手臂,再顺势让身体的重量一沉,全身的力气都被用来按住岑琳,对方自然是被制服了。   “想不到吧?我还和方言学了几招擒拿。”   告白第一天,或者说是告白的几分钟后。   方言来去匆匆,无法留给她什么纪念礼物。乔乔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在心里暗搓搓地觉得有两个吻也不亏。当然这个想法是没说出来的。   没想到,方言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   那就是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教乔乔擒拿术。   乔乔还记得方言当时对自己说的话:   “你虽然有努力变得乖一点,但总是有超出我意料的举动。我可不想打完仗回来一看,我没倒下反而你倒下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眼中是从未有过丝毫保留的爱意,她的心底也泛起层层的涟漪:   “乔小乔,你可以不用那么乖,但要记得保护自己。”   *   乔乔再看向被自己制服的岑琳,暗暗又使了些劲儿:   “岑琳,你可别丧失了理智。实际上,我也不相信你会真的丧失理性。”   岑琳本身已经不动了,也没有再说一个字,闻声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你突然冲过来,是为了让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付你上面是吗?或者说不是对付,是秋后算账的时候把大部分责任集中在你身上。”   乔乔摇摇头:“你想靠让我发怒的方式抗下所有的责任,这样就不会给邹启明添麻烦了。对吗?”   她看向已经面色发白,紧闭双眼的岑琳:“顺便,以后他还可以再救你,甚至会更喜欢你?”   “岑琳,你使了这么多心机,如今已经到了攻心计,甚至是自损一千的攻心计。你也再无它法了吧?”   岑琳还在沉默,乔乔先松开了她。   她在岑琳惊惧的目光下抽出在腿侧绑着的小刀,笑得灿烂:   “别害怕,你别耍花样的话,我是不会伤到你的。中国可是法治国家,动用私刑是违法的!只不过我答应了方言,我说我会保护好自己,所以这是防身用的。”   “岑琳,你和黎雅确实不像。虽然你们都不知足,但她至少不想害人。而黎雅的初衷也不过只是想跳好舞,以此来获得旁人的认可。可你?你想要的是权。”   “上面的位置总要有人坐的,你们不坐凭什么不让我坐?!”   岑琳的眉宇间皆是凄婉,梗着脖子大声说出的还是对熊芳说过的这句话。   机关算尽以后,她的那份脆弱的美感反倒又回来了。然而已经看透这人的傲慢蛮狠,这份美感虽然依旧美甚至是美艳,却变得无比浑浊。   乔乔手握小刀,正对着趴在地上的岑琳。她们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师姐妹,然而这个二师姐至今都没有去看一眼生病的周指导员,甚至与自己的老相好做好了架空甚至赶走对她有恩的指导员的盘算。   “邹启明的把柄并不少,你知道吗?可惜你的靠山并不是什么爱惜羽毛的人,其中更是有许多不合理的事情是为你开的绿灯。你虽然心机重重,却似乎是太过信赖总参谋长亲信的名号,也没有想过为他着想的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一人清明如初,一人复杂愤恨。   偌大的练舞室内只听得见乔乔的声音:   “现在站起来,最后看一眼这间练舞室吧。你曾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人给予你良多。”   *   丁岐山,岑琳,邹启明。   这三个人,最后一个都没有逃过。   邹启明被告了一屁股的状,甚至还来了一组的审查人员对他进行全面细致的调查。这要多亏于他和岑琳大胆妄为的婚外情行为,甚至邹启明的妻子也是军人,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乔乔只是收集了周蓓蓓和熊芳她们的证词,再加上方司令明确的保护,一切就都被呈交给了上面,具体的调查核实都不用她来做。   总参谋长对这个子侄般部下的态度也转为了半放弃状态,这其中也有方司令的交涉和明确立场。对方年岁已大,身处高位自然也知道立场在官场的重要性。   邹启明当初甘愿在救命恩人身边做一个秘书,而不是出去建功立业,其实也是为了报恩。毕竟作为知根知底的至亲亲信,总参谋长身边到底是需要一些知己,尤其是上了年纪以后也想看着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依旧在身边。   况且,做秘书也能掌握他的一部分权力,总参谋长默认许可且认为不会有什么意外,没想到意外就是邹启明惹到了方司令的家里人。   方司令确实是这些年来最有资格与自己叫板的人,但他一向为人清明公正,对总参谋长也一向尊敬有加。二人其实也算是相处和睦,更是相互认可的。   他们没想到彼此之间没什么矛盾,子侄之间却出了这么个事儿。   方司令态度坚决,明显是对邹启明起了怒意,非要整治不可。虽然可能怒意的源头并不是对邹启明,但总归问题是出自邹启明的包庇纵容。总参谋长权衡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不帮这一把。   之所以说是“半放弃”,意思就是虽然不帮这一把,但未来还是会帮。   邹启明不至于因为男女问题和开绿灯问题就彻底翻不了身,总参谋长也不会因部下的这些错误有多少损失,这也是他愿意退一步的其中一个原因。   最大的损失就是岑琳和丁岐山了。   丁岐山是因为直接损坏了乔乔的表演服,被调查后背了处分。因为影响极为恶劣,他自己最后选择离开了总政。   至于岑琳——   总参谋长过去对他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如今因为邹启明在这里翻了船的愿意,已经明令他不得与岑琳往来,还放话等调查结束后要调邹启明去山沟沟里好好地过一段“忆苦思甜”的生活。   实际上就算总参谋长不做这个要求,邹启明和岑琳也无法再续前缘了。   调查班子把这件事炒的沸沸扬扬,作为破坏军婚的小三,岑琳已经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乔乔在上海的时候就写了信寄回家里,回北城的时候还在火车站打了长途电话联络。她是报喜不报忧的人,之前平安扣引起的纷扰也没有对家里抱怨过一句,但岑琳的作为已经伤害到周指导员他们了。   家里仿佛是看到信件就已经读懂了很多事,已经替她联系了方叔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安排好了,所以在后来通话的时候,乔大海和姚长雁甚至还有兴致问起她与方言的事情。   娃娃亲摇身一变成了自由恋爱?   居然有这等好事儿!   乔乔被他们闹得脸颊发烫,嘴上却反驳道:   “本来就是自由恋爱啊!明明是方言和我先认识的,然后才有方叔叔和你们背着我俩联系那么多年!”   还定了娃娃亲!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即将完结,跪谢小天使们的陪伴 第48章 见家长   方言的爸爸。   怎么说呢?就……非常非常的亲切和蔼。   乔乔抬头挺胸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笑眯眯的方永国刚给她递完水就又去洗苹果, 她就只好直挺挺地坐着, 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身边的人似是察觉到她的忐忑,默默地握住她的手。   乔乔侧过脸对方言一笑, 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方永国走过来给她递了一个干净的苹果,也没顾得上方言, 就坐到了乔乔的对面。   “乔乔,请别怪叔叔来得匆忙, 虽然你爸妈明早才能到北城, 但我既然先来了就想先和你见见。”   乔乔咬了一口苹果还没咽下去, 听到方永国的话后当然是立即摇摇手:   “没有没有!叔叔想什么时候见我都行!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不是在舞台上, 我都立刻赶到!”   方永国看她的眼神更疼爱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当下大笑几声:   “好好好!女孩子就是贴心, 嘴甜懂事还上进!当初我就想要个女儿!”   乔乔忍不住去看了眼身边的方言——方永国正儿八经的亲儿子。   得知方永国回北城想立即见他们一面后, 乔乔的脑子飞速运转, 设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意外, 方言倒是老神在在,只是劝她放轻松, 估计也是预料到现实如何了。   就像他们两个进门之后到现在为止,方永国都没招呼方言一样,方言全程里也只是陪在乔乔身边,同样没去问候一声方永国。   父子两个似乎都把彼此当成了空气。更尴尬的是他们好像对这种相处模式心照不宣,已经成了多年的默契。   乔乔瞄瞄这边, 再瞄瞄那边,轻咳了一声:   “方言。”   方言关切地看着她,还细心地替她把嘴角的苹果汁擦掉:   “嗯?怎么了?”   “要不……让我和方叔叔单独说说话?”   方言略微困惑地看着乔乔,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倒是对面的方永国十分赞同,立刻用需要买菜做饭的理由就把他给打发了出去。也不知道总司令的家里怎么会让儿子买菜的,那外面站着的佣人原地失业   方永国把方言支走后,再回来后也没说别的,只是用十分满意的神情看着她。   乔乔啃完苹果的时间里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刚刚把果核丢到垃圾桶里,把嘴也抹干净后,正要说话   “叔叔,我想问个问题。”   方永国豪爽地一挥手:“问问问!乔乔想问什么都尽管儿问!”   乔乔眨巴着大眼睛:“我想问您打过方言吗?”   饶是堂堂总司令的方永国也被面前这个小姑娘貌似无辜无害的神情弄得有些懵:   “啊?”   “叔叔,我也是当女儿的,我妈也总对我敲敲打打。所以我就想问一下,您打方言吗?”   乔乔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就只是单纯的好奇,方永国也就说道:   “打……是肯定有。男孩子嘛,松松筋骨也是常有的。”   “为什么常有?”   “就是……男孩子的那些事儿呗。”   乔乔不折不饶:“可在我的印象里,方言小时候可乖了!”   方永国都有几分无言,这小妮子不就和小兔崽子在小时候见过那么一次吗?。   但他的嘴角扬起后却就没有落下过:   “哦,我晓得了。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乔乔在方言出门后反而胆子变大了,也许是苹果壮怂人胆,她甚至越说越带劲儿:“我哪儿敢啊,我自己在我妈那儿都一摞儿罪状呢。我就是好奇——”   “比如,您每次打他都是用什么打的啊?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回轮到方永国尴尬了,顿了几秒后只清了清嗓子。   乔乔指了指门后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见到一个好粗的棍子!叔叔,您平时喜欢打棒球吗?”   方永国可不知道什么棒球,下意识回答:“什么棒球?”   乔乔笑得眼睛弯弯,声音清脆:“就是拿棍子打球,狠狠一击,球都能变形呢!我以为您拿棍子是为了玩儿球的!”   方永国摸了摸鼻子。   “您说方言是男孩子,因为淘气挨打,是真的吗?”   乔乔干脆直接坐到方永国身边,笑得更加灿烂:“真的没有特殊的原因吗?”   “比如,方言想从军,您却不允许之类的?”   方永国多年没和女人打过交道,自从爱妻去世后生命里就没怎么出现过女性色彩,更不用说突然面对这么一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   这下可是难为死了他,直接都无法对上乔乔的视线了:   “乔乔,你是真的来问罪方叔叔的?”   登门拜访第一天,乔乔自己还紧张着呢,奈何进门的时候被那根一看就是用来“教训儿子”的大粗棒子吓到了,随后越想越气愤,这才直说了出来。   “我就是觉得,儿子做错事可以稍微教训一下,但不能毫无理由吧?”   “你觉得是毫无理由?”   方永国眯起眼睛,在军营战场上挥洒一生热血的男人如今也不过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年纪更没有老态之说,那份气势也自然是分毫不差,就算在平日里也显得格外出众,寻常人根本吃不消与其对抗。气场里就败了!   乔乔却昂着头,并不因这位总司令的威严所畏缩,回答的话斩钉截铁,房间里回响着她的声音:   “是的!”   方永国又进一步:“不让方言当兵,是他死去的母亲的遗言。这个理由还不够成立?”   “我认为完全站不住脚!”   一点余地都不留!   纵然是方永国也涌起了几分怒意,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又接着说:   “因为这个理由而动手打方言,难道阿姨在天上见了就会满意,就会开心吗?”   此话一出,方永国也默然地低下头,从案几上拿起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不说,也不代表不心疼这个儿子。曾经他们父子之间爆发出那么多争吵,都是自己以父亲的名头多番打压,方言也是随了自己的倔强,为此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方永国确实对方言多有打骂,方言并不会还手甚至没有过避让。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从来都是立正稍息,抬头挺胸。挨打就挨打,他依旧不退让不反悔。   到头来,方永国自己是什么赢家吗?他可不觉得,也根本不像有些老家伙一样把打儿子当成多么光彩有面儿的事情。他是心疼这个儿子的,也无数次感到灰心。   面对这个足够优秀沉着以及孝顺的独子,方永国不止一次暗暗懊悔对其采取的教育方式。   况且,方言的童年时期,他也根本没有多少参与,自己当时在沙场保家卫国,爱妻也不逞多让。可就是这样本就生疏了的父子关系,因为爱妻留下的心愿而变得更加难以维系。   这场父子间的战役在两人的中间筑起了高高的壁垒,本就没有多少亲密相处的机会,因为这个矛盾将关系变得更加恶化。   方永国每一次打压方言,后一秒也会陷入复杂的两难境地,但方言总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采取又一轮行动,只为了上战场。   想当军人?好,方永国把他丢去总政文工团当文书。   结果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听说直属营把他带走了。   方永国每一次都去想方设法堵方言的路,可又总是能给他找到别的方式,去开拓自己的路。   方永国坐在沙发上,才发现乔乔替他把杯子中的茶倒好了。   小姑娘正朝他稍感歉意地笑:“叔叔,您别难过。”   她的大眼睛一眨又一眨,十分俏皮地说:   “还有就是,谢谢您考虑到我在场,才没有喝酒,而是喝的茶。”   小丫头,够聪明,够懂事。   方永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立时畅快了不少。   当然不是因为喝了一口茶的缘故。   方言这个无欲无求,只想战场的性子,明明也不是什么好战分子,就是想履行一个作为军人的义务和职责。某种意义上来说,方永国的这个儿子也算是半个浪漫主义者。   只不过,作为亲爹的方永国曾经十足地担心过方言的未来。   就算不命丧前线,这个儿子也怎么看怎么像孤独终老的命啊!   哦,倒也不是没有女孩子的出现。   *   “叔叔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乔乔乖乖聆听,也很好奇那段本身已经被岁月掩去的时光,在其他人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方永国在短暂的愠怒后,神情又逐渐缓和,看向乔乔的目光中尽是温暖和蔼:   “你那个时候才一点点高,在大冬天里穿的像个小毛线团子。幼儿园的看护在后面追,你偏偏蹬着小短腿说什么也不回头,一开始牵着方言的手,后来直接抱着我的腿,非要我把你带回家。”   乔乔也忍不住笑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还管您喊爸爸。”   方永国大笑道:“哈哈哈哈!是啊!你爸爸直到现在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不过呢,现在喊爸爸也正好!”   乔乔为方言鸣不平的时候还胆子大的不行,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一到自己和方言婚事的话题,她却止不住地磕磕绊绊,羞红了脸:   “我我我,我们……”   方永国这才舒心了,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出言揶揄面前脸都红透了的小丫头:   “方言他们直属营打的这场仗已经基本告捷,你们找个日子就定了吧!别让你爸妈和叔叔我操心了!”   “咳咳,叔叔,我和方言不准备现在结婚。” 第49章 还是见家长   乔家。   “方方方言言言!你晓不晓得我说咱今年不结婚的时候,你爸那表情有多恐怖吗?要不是我拦得快, 方叔叔就提着棍子去找你了!”   方言夹起炸肉丸子吹了吹, 喂给乔乔:“小心点,注意烫。”   乔乔乖乖咬了一层焦酥的外皮发觉温度正好, 就直接一口吃进嘴里,还不忘记咕囔道:“方言!你放心!我都和方叔叔交涉过了!以后姐罩着你!”   方言笑着往她鼻子上一捏, 见女孩配合性地皱了皱鼻子,实在是忍耐不了了, 亲亲往她鼓鼓的脸颊上啾了一下:“小馋猫, 可别吃太多了, 阿姨发现了要拿你是问!”   “还不是因为你做菜太好吃啦!比十个我妈都强!况且现在是假期,回家吃顿饭多吃点肉怎么啦?她要是说我, 我就现在打道回文工团!指导员还想我回去呢!”   周华英的病情好转许多,许秋玉递来的消息是已经回总政文工团办公了。   方言又往她的嘴里喂了一个肉丸:“你想指导员了?”   乔乔幸福地享受被投喂的快乐, 真诚地眨巴着大眼睛道:“我想食堂的红烧肉了!还有杨炊事员!”   “吃着我做的丸子, 想念食堂的红烧肉?”   方言威胁地眯起眼, 眸子里闪烁危险的光。   乔乔如今知道了方言浅色的眸子是遗传了他母亲的血统, 因为方言的母亲有一部分新疆血统,虽然已经是祖上的关系了, 但后人也继承了部分特征,包括时而流露出浅棕色特征的眼睛。   但她还是很喜欢注视着方言的眼睛,每一次注视间都感觉是在欣赏新的艺术品,常常会出神。   听到方言充满兴致的调侃,乔乔这才悠悠回过神来, 听懂对方的深意后再去看,读出了男人眼中的玩味儿,大为吃惊:   “方言言,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乔乔乔,你也不想想我忍了多久?”一直等着你想起我。   厨房重地不得放肆,乔乔使足劲儿把人轰出厨房,自己的脸上却已经泛起羞涩的潮红。方言端着两盘炒菜出去的时候,嘴角都是微微得意的笑。   乔乔留在厨房,凑到方言特意留出的大碗肉丸子旁边。   炸肉丸子也不是那么好炸的,瘦肉多了就容易柴,吃起来干巴巴的还难咽,肥肉多了会奇形怪状不成形,吃进嘴里肉味没尝出来多少,倒是油味能腻在嘴里好久都散不去。   方言牌炸丸子就正正好!不腻也不柴,每一个都圆溜溜的,大小也得当。乔乔盯着大腕里冒尖的丸子,眼睛冒光,试探性地又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呜!连吃三个都还是这么美味!一点儿都不腻人的!这肉丸子都可以申遗了!   在她专注投入在消灭炸丸子的伟大事业中时——   拯救炸丸子的英雄不负众望地来了。   姚长雁无声无息地悄悄潜入自家厨房,本身初衷是想见一见好女婿的手艺,顺便看看小情侣有没有背着他们长辈私下里亲昵,还真是挺好奇乔乔这个毛丫头在男孩子身边是什么个做派呢!该不会很作相吧?!   结果,亲昵画面没看到,就见好女婿炸的肉丸被自家毛丫头一口一个,吃的好不快乐。本身冒尖了的大碗口都见平了!   姚长雁气的上前就大力一拍后背,把乔乔吓得差点喷出肉末:   “妈妈妈??您干嘛呐!”   “我干嘛?你干嘛呢?一大家子人在外面等着呢,你爸的酒还没开出来,你哥哥和小虞都在那儿坐着的等饭呢,你在厨房倒是先吃上了!”   乔乔委屈巴巴,姚长雁倒是一拍案几,更大声了:   “你这个丫头!自己不会做菜,要小方做满满一桌子菜,那你就有点眼力见儿去布菜啊,怎么尽想着儿就躲在厨房吃肉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懒闺女!?”   “我不懒!我也就刚吃了几个肉丸!”   姚长雁可不管她的辩解,端起大碗就往外面去,还给她撂下一句话:“你今天就别吃肉了!不然等你回了总政,得跑多少步才能减回来啊?到时候辛苦还拖累工作,不如现在就管住嘴!”   *   乔乔凄楚地随着众人往桌边一坐,旁边就坐着今天的特级厨师方言,对面是乔大海和姚长雁,斜对面是乔少天与其女友虞知兰。   虞知兰就是上辈子帮助过乔乔的好嫂子,广州人,在酒店工作。   乔乔重活一世,乔少天和虞知兰的关系也没有改变,让她不禁感到十分安慰。   两人今天一见面就对彼此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之所以是嘘寒问暖不是叽叽喳喳地玩,也是因为虞知兰的性子太文静,人也长得柔柔弱弱的,仿佛一朵羞羞答答的美人花,与皮实开朗的乔乔仿佛两个极端,因此只能嘘寒问暖了。   虞知兰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笼罩着一层晕晕乎乎的光,充满了怜爱喜欢。乔少天在一旁完全是眼里只有女朋友的存在,根本顾不上亲妹子男朋友的登门大事。   乔乔自然也没有不自在可言。她知道虞知兰是真温柔似水美人花,而不是像岑琳那样骨子里黑了的食人花,只觉得亲哥乔少天实乃好命,怎么就遇上了虞知兰这么好的姑娘?!   好命有好命的福分,自己大概是个差命。不然怎么会小时候馋一颗糖,长大了馋一个肉丸子?!竟然烦恼无穷无尽,都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   乔乔悲痛欲绝的时候,身边的方言朝她的手臂撞了撞。   她惨兮兮地看过去的时候,就正好对上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你不是说你罩着我,说你什么都不怕,吃肉也可以随心所欲吗?”   乔乔差点暴跳如雷!幸灾乐祸!   方言见女孩的脸颊气呼呼的仿佛一个包子,甚至端起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把与自己的距离拉开不少,是一副真心生气的模样儿,直觉得自家媳妇儿真是可爱得很。   他笑眯眯地揍过去,轻声地在女孩的耳畔说:“回去天天烧肉给你吃!红烧肉!”   乔乔自然是将这诱人的话的内容全然听进了,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笑开了花。   美好生活近在咫尺!   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就重新贴到了一起。   “乔乔,方言,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事情定下来啊?”   老爹乔大海的视线无比炙热,乔少天本来在给虞芝兰剥虾,这下也停住了。   “我听方言爸爸说,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公布?还特别重要?”   姚长雁其实和丈夫想的不一样。乔乔在舞蹈大赛上获得金奖的消息刚刚落实,金牌还在她的床头放着呢!赶明儿就找人做个框挂在客厅或者书房!   她是不赞同女儿现在就结婚的,就是不知道方司令家的态度。   姚长雁看向方言,心里不免的有几分纠结和欣喜糅杂的复杂感怀:   这个女婿真是模样儿也好,性子也好,家世背景都不是重点了,更重要的是和乔乔相伴相知。两个孩子不管怎么看都好,那是怎么看怎么相配!郎貌女貌,郎才女才!   所以,方言的态度是什么呢?他急着结婚吗?毕竟是军人……军人……   乔乔和方言对视一眼,这回由后者说出:   “我和乔乔今年不准备结婚,而且近几年都不会。”   此话一出,姚长雁长吁一口气,乔大海还没作出反应就被她的眼刀子制止的无话可说。乔乔见双亲的情绪较为稳定,也安心了。   一个意外的人却大声质问起来——   “你不准备娶我妹妹?”   乔少天放下手中剥到一半的虾子,隔着一张桌子怒视起方言:   方言神色平静:“不是。”   “那是什么?”   乔乔与虞知兰也隔着桌子对视一眼,姑嫂二人都替对方捏了一把汗。   “我将在1977年退役,立时我与乔乔必定会完婚。但是这三年里,我们决定打拼自己的事业,虽然可能会经常分离,但我们有信心”   方言不仅在对他说,也看向了乔大海与姚长雁,后者两人都明了地点点头。   乔少天的眼神犀利,却不善罢甘休:“你还是要上战场?”   这下就连乔大海和姚长雁也感到莫名其妙,自家儿子什么时候这么拧巴了?这话也不该他乔少天来说啊!   方言还没做反应,乔乔在一旁也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亲哥是脑子坏掉了?他自己也是军人,也要上场打仗的,谈恋爱后有退伍吗??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乔少天!不准欺负方言!”   “死小子!不准欺负你妹夫!”   姚长雁和乔乔齐齐吼出来,乔大海都找不到插嘴的机会。虞知兰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低头开始吃乔少天给她剥好的虾。   方言和乔少天的眼神交战在这般气氛下,却丝毫没有动摇。   就在乔乔都觉得他俩之间的□□味足矣发射一枚导弹后,乔少天却突然发话——   “好样的!我们好儿郎就应该先立业!再成家!”   乔少天就像忘记了刚才自己那般愤怒严肃的嘴脸,转而对着一脸迷茫的乔大海和姚长雁,义正言辞地说:   “爸!妈!我觉得妹夫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军人怎么能因为恋爱结婚而随意退伍呢!”   乔少天如今在炮兵第七师,已经服役了近三年,如今是连级干部了。以他的年龄来说,这实在是不小的成就,同时也能看出他的作战素养有多高。   方言的直属营所参与的战争,乔少天也参与了,只不过二人所在部队的战略部署不一样,甚至还有时间差,地理位置也有所区别。乔乔想起来,乔大海和姚长雁好几次都想劝哥哥转职。   “所以!我和知兰都说好了,我们也准备今年不结婚!明年或者后年再定吧!你们放心,至少会在乔乔和方言之前定下来的!”   乔少天的话听起来很懂事很孝顺,甚至考虑的很周到,神情也非常真挚。   亲爹亲妈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摆了一道,直接被气的神志不清。   姚长雁直接一勺子打到乔少天的脑袋上,在方言面前有意克制出的“慈母”形象立时轰塌:   “死小子!你在前线死了怎么办啊?知兰这么好的女孩子,你要是死了多对不起人娃啊!”   乔大海也狠狠一脚踹向乔少天:“知兰,叔叔替你揍他!这死小子自己不把命当命,可不能耽误你啊!”   虞知兰自然是不忍心看乔少天被男女混合双打,还想去拉架。   乔少天却直接眼神制止她,虞知兰只能回到桌子边,继续温温柔柔地吃虾子。   就连方言目睹这一幕也是久久无言,乔乔更是目瞪口呆:   歪歪歪?   你们怎么不担心我被耽误呢?   我家男人也在前线卖命呢!   女儿也有未来守寡的可能哦!   呸!不对啊???   这是亲爹亲妈能说出来的话吗!? 第50章 二十岁   不管外面的乔少天虞知兰怎么吵闹,乔大海和姚长雁到底舍不舍得“委屈”儿媳妇, 乔乔总之是先推着方言回了房间。   他们两个一进屋, 乔乔直接抱了上去,方言就像早知道一样立刻反抱住她, 却没想到被乔乔直接带到了床上,两个人从床头滚到了床尾。   明明不久以前感觉方言还是一个少年郎, 就像在医院见到的时候,他只是高但身量还未彻底长成, 如今经过历练后的他却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乔乔的眼睛亮亮的, 紧紧抱住方言。   “方言言, 我是说真的!以后我罩着你啊!”   两辈子里,她都在被家人不断鼓励着去跳舞, 而且是去更大更好的舞台跳舞。“梦想”这两个字对一些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甚至不敢提起的, 对她却是最熟悉亲密的存在。因为姚长雁乔大海他们一直将“梦想”这两个字反复提起, 生怕她忘记。   他们都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虽然有可能在采取的方式中与乔乔有所摩擦, 但总归是支持的。   方言的整个成长过程里,却一直在与自己最亲近的亲人做抗争。唯一的亲人并不支持他的梦想, 他只能去自己想办法,才能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些,才能实现梦想。   期间遇过多少困难?受过多少苦?和父亲的对抗是否曾经让他感到彷徨和无助?都是在乔乔与方言错过的时间里发生的了,她无法知晓,但只要稍微想一想也会感到心痛。   上辈子, 自己与家人之间爆发矛盾的时候,当时的方言也与父亲的关系降至冰点吗?如果那时候的她选择与这个素未见面的“未婚夫”见一面该多好啊,或者就像这辈子一样去医院见一次病危的祖母。   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整整一辈子了。   此刻,她用指尖轻轻触碰方言额角的伤口——那是战争留下的烙印。虽然不至于破相,但也是一个显眼的疤痕。   方言轻轻握住乔乔试探的手,安慰似地揉揉她的乱发:“怎么还哭上了?”   “我哪有哭!”   “好好好,没哭。”   乔乔的眼角确实红艳艳的,她将脸都埋进方言的颈间:“没哭!坏方言,明明是在心疼你……”   他的神情太温柔幸福了,她倒是越说越觉得委屈,直接耍起脾气来:   “我在心疼你头上的疤!你没听过老人都说脸上破相是很伤命格的吗?伤了命格怎么办?!你还笑!”   方言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小迷信。”   “那还不是替你担心!”   乔乔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的上辈子就算过的不尽人意,可也不算太差,但是上辈子的方言呢?他与家人不和又瞒着父亲上了战场,就连一封家书都不知道该寄去哪里?   他有一个好结局吗?他是否平平安安,是否有与父亲的关系缓和?是否在后来的和平年代快乐地生活到老?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又感到心里胀胀的酸涩。   就在这时,乔乔感觉到一双手将她再次往自己的怀中紧紧一搂:   “乔乔,我非常满足。与你重逢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老天爷待我不薄。”   方言轻轻抚摸怀中人柔软的长发,始终温柔地说:   “所以,别哭,我会心疼的。”   乔乔从方言说话开始心中的酸涩就渐渐被抚平,脸颊却变得越来越红,衬得她眼角的红更让人移不开眼光。   然而,她刚想说些话,就被外面又一声呵斥打断了:   “死小子!你给我过来!你说没准还在你妹妹妹夫后面结婚?!你这不是欺负小虞吗!我打死你!”   姚长雁的骂声还没完,乔大海又接着骂,老母亲老父亲都怒火中烧地非要打醒这个兔崽子不可。   吵吵闹闹的声音间还夹杂着虞知兰柔柔的轻言细语:   “我没关系的啊,我在广州等少天。”   乔少天也是胆子肥,就算已经深陷战火中心也立刻跟着媳妇儿说:   “是啊!知兰也觉得哪年结婚都一样,没问题!哎呦!爸!你怎么还真打啊?人家方言还跟乔乔在里头呢!人家今天头一次上门!”   “给你脸呢!”   ……   外面的大戏打破了屋里的气氛,乔乔都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她仰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同样在笑的方言:   “不好意思啊,我家就是风风火火,乱糟糟的。但是平时也不像今天这样,谁叫我哥撞枪口子上了呢!你可别被我家吓到!我爸妈可满意你了!”   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   乔乔吐吐舌头。   方言的眉宇里都是轻松,清俊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的惬意:“我觉得这样很好——”   “家就该这样。”   话音未落,乔乔就亲在他的唇上,堵住了话语最后语气里似有似无的微微感伤:   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颜,像是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拿出来献给对方一样,大声坚定地说:   “这就是我们的家!”   *   乔乔的二十岁生日到了。   她先是在家里热热闹闹地过了几天,受到一大堆礼物,生日那天还让方言放肆地做了一大桌的“满汉全席”,给她吃了个痛快。   姚长雁没制止乔乔,自己也跟着吃,却再一次发表了“好女婿怎么就栽到我家了呢!?”的意见,博得了乔大海乔少天的一致赞同。   乔乔正要泪眼朦胧地感激唯一不埋汰自己的好嫂子,却发现一身柔弱美气质的虞知兰却在埋头苦吃中,分明是因为吃的太香而失去了言语能力。   连她都看愣了:漂亮嫂子居然是个十足的吃货!   乔乔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和老母亲斗嘴,自己却还没吃上几口菜时,低头一看——   原以为空空荡荡的碗里,却是各种各样的菜肴满满当当地堆成了一个小山坡。   乔乔侧过头,就见方言又加了一个鸡腿过来,还在往碗里放——她的碗。   他还面色坦然,甚至笑着对姚长雁一笑:“阿姨,蒜蓉肉片好吃吗?您多吃点。”   乔乔飞快地看了一眼正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亲妈,差点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去“费心”消灭那满碗的香喷喷的菜了。   哦!或者说是肉!   豪餐一顿的她都免不了在心里感叹:虽然说着各自打拼事业,追逐自己的梦想,好当然是好,但果然……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啊!   真不想分开啊!   不过,在没仗可打的和平年代,两人回到文工团其实也毫无压力,反正都在一个训练基地里面。所以说这文工团和直属营离得近就是好!   乔乔如今已经是“真香”的状态。再想想不过是去年的时候,自己以前还心事重重地与方言保持距离呢!   说起来,岑琳的把戏虽然失败了,但她废除的“文工团内尤其是舞蹈队不准恋爱”规定却被回来上任的周华英接纳,并且即可开始执行,让一群少年少女都又惊又喜了好多天。   估计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大家都真正意识到与其去压制这种感情,不如去端正态度后再接纳、学习。毕竟就算刻意地去压制,却还是不可能彻底杜绝的,也没必要杜绝,没准还会出现一些很扭曲隐晦的人物关系,后果更容易不堪设想。   乔乔的生日,不仅收到了许秋玉蒋小君她们的祝福和准备的礼物,周华英也给她送了一支钢笔作为二十岁生日礼物,也让她十分惊喜。   结果,当她见到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笔时,却忍不住道:   “指导员,您不会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我,就为了让我用您送的钢笔写检讨吧?”   “你这妮子,一点正形儿也没有!”   周华英边骂边笑:“这是秋玉爷爷的珍藏品呢,我给家里写信的时候提了你的事情,他老人家还真的记得你,就送给你了!”   乔乔恍然大悟:“所以说,指导员你在借花献佛?”   周华英一立眉,她就脚底抹油。溜了!   身后传来周华英带着明显的笑意,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喊话:   “乔小乔!你可小心点!要是归队前这几天长胖了,你看我怎么治你!”   乔乔也是为了逗一逗指导员,好让她放轻松。因为周华英的病情虽然大好了,但年少时下乡吃过不少苦,如今落了不少病根,上了年纪以后就要格外注意不能情绪低沉。   黎雅离开的时候,就让周华英十足心力交瘁了一回。   岑琳的这次事件虽然论起源头已经要追溯到几年前,但是她使着心机要架空生病的周华英,这种行为用“欺师灭祖”来形容都不能足矣。   因为周华英对她来说不仅是老师,在岑琳年幼的时候,她就将其照顾在舞蹈队,待她与对待熊芳甚至许秋玉都是一样的,当然黎雅也是。   哪曾想到,这三个徒弟里有两个都是不争气的。   不过,还好有个乔乔。   周华英笑着摇摇头,重新开始伏案书写起来。今年的招兵已经开始了,有好多的资料档案需要她过目和决策。   一年多的时间,对旁人是一晃而过,对他们却是现实。如今男女生舞蹈队都少了好些人,有的是因为自己承受不住压力,有的是有了后路志不在此,有的是品行不端为人不正。   文工团的来来往往,其实每年都是如此。   然而即便每年都是如此,去年的这一年却也有所区别。   很大的区别。   周华英看向自己的桌角,那里有许秋玉和乔乔给她精心插成的花瓶。虽然她一开始是拒绝的,本身也从来没有摆过这些东西。但是两个姑娘执拗的很,非说花香宜人,清心怡神,非要摆在这里。   看着看着,就笑了。   人来人往,但终会有人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番外持更 第51章 番外一   后来的后来,乔乔和许秋玉的梦想真的实现了, 两人确实跳进了人民大会堂。一出成功的经典舞蹈史诗《东方红》绽放在她们心心念念的舞台上, 同时聚集着舞蹈队的每一个人以及乐器队等等整个文工团的心血。甚至,这只是第一次, 不是唯一的一次。   1975年,乔乔接收到了来自远方的方言的来信, 信是好几张正反都写满了的纸,方言没有对她述说多少关于战争的危险, 反而是多次提起行军中的小趣事, 有的时候她都都怀疑是不是方言自己编出来的趣事,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趣事?   她常常读起,免不了常常担心。幸好方言更多地写的是景色, 其中有树丛有密林有脚下的土地,但大部分是抬头后的天空。朝朝夕夕, 天明天暗, 异国异地的陌生景色在方言的笔下都成了让她可以触手可及的景象, 而且皆温馨平和, 没有残忍没有暴力。   第二次的信,方言却在开头提起了自己在完成一向任务时所经历的惊险遭遇。他说想了很久是把这件事放在最后——尽量让她的心情在最后才受影响, 或者放在中间——或许可以减少瞩目让她放轻松,但最后还是决定放在最前面。   “我怕你生我的气,因为我不将险境第一时间告知你。”   乔乔当然会生气,她看到“险境”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整颗心提了起来,捏着纸张的手也情不自禁地使了劲, 平滑的白纸因这样的对待方式而立刻皱折扭曲。   通常情况下,方言寄回来的信纸,乔乔都是妥善保管,不会使其有什么褶皱更不会破裂,但眼下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屏住呼吸几乎是一目十行看着——通常情况下,乔乔也不会这样去读方言的信。她都是先一字不落地快速读两遍,然后再慢慢地读,不自觉地就吟出了细碎的声音,有几次还在晚上差点吵醒了熟睡的许秋玉、宁岚和蒋晓君。   卫婷婷转去了乐器队,倒是让蒋晓君成功地通过了申请,现在能够如愿地和乔乔与许秋玉同住一间宿舍了。至于宁岚,她是在岑琳、黎雅和丁绮她们离开的第二年考进来的新生,与她们处的很和睦。   她们住到一起后,乔乔才对蒋晓君有了更多更细致的了解,比如蒋晓君的家里重男轻女,她的祖父虽然是军人但不喜欢她的姑姑们同样也不喜欢她这个孙女。“蒋晓君”这个名字其实最开始是给男孩子用的,写作“蒋晓军”。   她的军人祖父还妄想过一胎得两孙儿,这样的话就一个取名“蒋晓军”,另一个取名“蒋小军”。   “我妈只能说‘好听’‘好听’,结果我爸在一旁觉着不对劲给出了个主意!”   四个姑娘全部挤在乔乔的床上,她们三个围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着蒋晓君边笑边说着略带苦涩的故事:   “我爸特得意,说两个名字一个念法不讨喜,要不一个‘大军’,一个‘小军’好了!好分辨还朗朗上口!结果被我爷爷骂了,说他没文化!”   蒋晓君虽然表现得还是很轻松的样子,仿佛说着别人家的八卦,然而几个女孩子都能听出她的母亲与她在那样的家中有多么难做。   现在还见蒋晓君装作一副不在意甚至乐呵呵的模样儿,都不免有点被影响了情绪,心里有点酸涩。   许秋玉最先开口,她和蒋晓君本身也认识的早,虽然没有后来和乔乔那么一见如故,但也算是她在文工团里的这些姑娘里前几亲密的了。   她估计对此有些耳闻,但并不知道这么具体的事情,这下立刻慷慨激昂道:   “晓君!你听我的,今年就别回去过年了!我说你怎么前几年每次回之前都愁眉不展,回来之后也唉声叹气呢,是不是在那两个老头子面前受委屈了!?”   许秋玉是有了面对黎雅她们的阴影了,一点点也看不下去被家庭成员欺压拖累的情况,然而这个建议最终还是只让蒋晓君无奈地笑笑。   “晓君姐,你是不是放心不下阿姨?”   宁岚年纪小,但是长身腿也漂亮,整个人脆生生的。不仅是样貌,她的声音也亮堂,为此当初入队的时候还差点被曲艺队的人抢走,就为了那把值得雕琢的好嗓子。   听着宁岚悦耳中包含关切的话语,蒋晓君点点头,直言道:“那是当然,我妈在家里也不好过。我到底还是没迎来两个弟弟,所以……”   蒋晓君的眼睫垂了垂,乔乔赶忙插一句安慰她也是提醒她:   “晓君,你想没想过改名字?”   三女皆疑惑道:“改名字?”   “是啊,如果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去改好了!姓氏也能改呢!”   宁岚先惊呼:“哪里有改姓氏的道理?”   乔乔笑道,指尖点点她的额头:“小宁岚啊小宁岚,你才多大的年纪就变得这么腐朽?”   “可是……毕竟……”   蒋晓君在旁边仿佛是想到什么一样,边回想边道:   “我听说日本女性嫁人后就会改用夫家的姓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每一个人都是吗?那古代的公主怎么办?”   乔乔当然是替她解惑:“公主也要随夫姓的,日本现在还有皇室呢!一直都是如此。”   许秋玉立即做出反应:一张俏脸皱起来,还要做出干呕的表情:“真是够夸张的!谁要敢让我嫁人后改成啥‘夫家的姓氏’,我宁愿和他们同归于尽!”   她话音未落,突然眼中精光一闪,话风立刻变了风向:“不过呢,我们之中第一个嫁人的可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这话就差点直接点她的名了!   蒋晓君和宁岚十分捧许秋玉场地哄笑成一团,乔乔也是无奈,许秋玉却连让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抢着又道:   “我可是总听见你读方言寄给你的信!大晚上的一直有东西在我头顶上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我有天晚上半梦半醒间眨眼一看,那是你捧着信纸读开心了,整个人横着躺在上铺,腿却晃在外头!你说你吓不吓人?!”   乔乔被许秋玉和急着陆续爆出更多自己的“丑事”的另外两个丫头气的够呛,也闹了个大红脸,狠狠地赶三个人下床,枕头直接往她们的身上砸,生生打断了响彻整间宿舍的快活的叽叽喳喳声。   “就吓你们!吓得就是你们!”   *   此刻,她的心怦怦直跳,赶忙看向信的下一句——   “一枚子弹向我飞来,我侧开身体但还是被打到,可你不必担忧,因为我并无大碍,这要多亏你送我的平安扣。”   平安扣?!乔乔心里一动。   方言离开前,乔乔确实送给了他一只平安扣,成色与自己的那只极为相似。这件事说来也是碰巧,本身她是想自己寻一只差不多的,就算是找不到也没关系,总之是为了表达牵挂。方言之前就   没想到,外公给她送来了一只平安扣。外婆当初原来是将自己的平安扣送给了年幼的她,另一只则依旧好好保存着,同样是为了送给乔乔。   “‘等到乔乔想结婚的时候,就送给她喜欢的人’你外婆是这么说得。我本来是想等你和方言结婚后再交予你们,但其实时间点并不重要,这都是我们对你们的祝福。”   乔乔想起当时外公拥抱自己重复外婆嘱托,方言在一旁也深受感动的画面,心里涩涩的又感到很温暖。   真想他们啊。好想家。   方言……方言还好吗?   她从床上坐起来点,接着光线继续往下读:   “平安扣替我挡下了那枚子弹,我只受了点皮外伤,但是平安扣却裂成了三段。”   没关系!没关系!外婆外公不会介意的!你平安就好!   乔乔飞快地看完这行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她闭上双眼,胸口还在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现在夜深了,许秋玉蒋晓君宁岚都睡着了,她不能惊扰到她们。   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地叫嚣:“笨蛋方言!平安扣就是为了保全平安啊!况且‘碎碎平安’没听过吗!”   信上却还不止写到这里。方言又接着说他把三段平安扣都捡起来而且保留下来带回了据点,将平安扣拼成完整的模样儿后却又苦于无法粘起来,于是用了一条长线将拼成原样的玉缠绕起来,又继续挂在颈间。   “我已经离不开这块玉了。”   方言写道。   就这么看了许久,乔乔揉了揉微红的眼角,恨恨地道:“大笨蛋!”   *   两个月后,方言如约回到北城,回到乔乔身边。两个人的婚礼热热闹闹,请了全部的亲朋好友包括宁岚她们这些文工团的年轻女孩,以及直属团的一群新兵蛋子。   姚长雁说他们瞎搞,作为大前辈怎么能明目张胆地给小孩们凑对子?   乔乔对她做鬼脸:“这怎么能是凑对子?只是图个喜庆儿嘛!”   周华英白了她一眼:“喜庆儿?直属营倒是喜庆儿了,文工团的男兵们可是个个都进入了作战状态!”   听到这话。乔乔和方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方言回来后就成了副旅长,都说他在战役中表现突出,如果不是年龄原因应该已经是旅长了。乔乔则成了文工团首屈一指的大明星,还曾经在路上被年轻的学生们一路跟到总政文工团的门口,就为了要几张签名。   如今前线的□□味越来越小,国家的发展也仿佛坐上了火箭筒,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娱乐生活也丰富了起来。有时候乔乔也能在文工团里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说是文工团未来会不会解散,他们以后该干什么?   乔乔在心里默默笑道:文工团当然会散啊,至于未来做什么?人有一技之长,又有踏实奋斗的意愿,做什么不会成功呢?   这也是后来两家父母在婚礼上对他们的寄语,在场的所有人——也就是文工团和直属营的军人们都鼓起掌来。   鼓掌的也包括退伍回家结婚后,如今回到北城来参加他们婚礼的左莉莉和侯文。   在婚礼之前,左莉莉就苦着脸对乔乔和许秋玉她们说:“早知道在文工团过几年就能光明正大的结婚了,我还复什么员啊!”   侯文在旁边抱着小女儿侯真真跟方言聊天,这会儿十分不赞同左莉莉的话:   “那还是回家好!你没看这几年国家的发展多快吗?要是错过了这个做生意的时机,也太可惜了!”   “你烦死啦,就晓得挣钱。”   “不是挣不挣钱的问题,问题是你不能和时代逆着走啊!干嘛和时代作对?你爸爸我爸爸不是从小就跟我们这么说吗?”   “烦死了烦死了!乔乔秋玉你们看这人整天就晓得说这些有的没的,结婚前对我言听计从,结婚后歪理邪说越来越多……欸?不对啊?老猴子你一直抱着小猴子,那大猴子呢?!”   “大猴子去外面玩儿了,丢不了!”   “赶紧去看看!跑丢了怎么办?”   侯文朝方言一抬头,十分横地说:“咱们直属营的哥们儿都在这儿,谁敢在这儿拐孩子?”   这样横的侯文却在之后的婚礼上红了眼眶,原因是看见方言带着一群直属营的兵踢着正步向乔乔走去,文工团的兵则齐唱了□□九联,寓意长长久久。   左莉莉笑他:“方言和乔乔搞浪漫,你哭个什么劲儿?”   侯文的腿上放着两个孩子,又往左莉莉的碗里盛了满满的汤,闻言叹气说:“唉,好久没踢正步了,这些歌也是以前天天听的——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复员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还专门用录音机放歌来跳舞……”   婚礼本来是快快乐乐地结束了,乔乔也以为一切都在预期中。   哦!除了在婚礼上,方言突然拿出了那枚已经碎成三段,后来被他尽量复原过但还是能看见裂痕的平安扣交给她。她的确是控制不住地哭了。   然而除此之外,她万万没想到一件大大大事件就要即将震碎自己的三观了。   *   惊喜本应该是惊喜,却活生生被搞成了惊吓!   方言按照之前的说法是在1977年退役的,然而这个时候大家都发现美好生活来临了,似乎没有多少需要上阵流血的事情了,因此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姚长雁和乔大海先发话:   “退役太可惜了!小方多有前途一孩子啊!不能让我家孩子耽误了!”   女方家长如此为女婿着想,男方家长倒是十分犹豫。   方永国的态度则是这样的:“也没啥可惜不可惜的,就算当了首长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平平安安过日子好,不然不是白白让乔乔担心吗?”   结果乔乔立即表示不担心没问题支持支持绝对支持,最后的结果就成了方言不仅没退役,还成了最年轻的旅长。   那天,乔乔还和方言得意的不行:“你看吧!我就说我能罩着你!”   然而方言却点点她的鼻子说:“乔小乔,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有什么不对劲?”   “你最近食欲不太好。”   “天气原因吧?换季很正常啦,方言言别担心~”   “你早上还干呕了一会儿。”   “是啊!后来你不是给我煲了粥吗?不过为什么是营养粥啊?我想吃海鲜粥呜呜呜,方言言你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方言看着乔乔在自己怀里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儿尽情地耍无赖,无奈地凑近她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本来正浑身解数投入在撒娇大业里的乔乔随着方言说完话,突然一动不动,就像是成了石头人一样僵硬。   乔乔结结巴巴地说:“所……以怀……坏了?!”   方言的嘴角勾着笑,握住她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宠溺地纠正她无意识的口误:   “是‘怀了’。”   乔乔连质疑方言为什么这么确定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全程都是满脑子空白的状态,直到去了医院得到确切消息后才反应过来。   一同鸡飞狗跳之后,乔乔才知道方言是记得她的生理周期,再结合一系列状况后得出了一个确定的结果。这就很好解释了,因为她自己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么多细节!   *   就在乔乔怀孕三个月后,一个埋藏许久的大大大事件凭空炸裂。   乔乔那天是突然回了文工团,本来是有事情找许秋玉的,结果却撞见了许秋玉和孟云沛在总政大门口“亲亲抱抱”!   “亲亲抱抱”的两位当事人面对这位乔姓孕妇的指控,一个面露犹豫,一个当机立断地承认了。   当机立断承认的孟云沛对孕妇与孕妇她丈夫的审问时阐述道:   “就是在你们的婚礼上……”   乔乔的心一抖:还真的让指导员说中了!这回不仅仅是凑了对子,还是凑了她女儿的对子!这个锅自己是背定了!   她这边捂着肚子表情复杂,在一旁的方言见状立即怒拍桌子:   “怎么不早说?!”   孟云沛跟着方言这么久,现在也已经是团长的身份了,然而还是立刻正襟危坐,大声答道:   “知情不报是我的错!但小玉不让说,我就不能说!对不起方言哥!对不起嫂子!要怪就怪我吧!我接受任何处罚!只要别让我和小玉分开就行……”   最后一句声音弱弱的。   乔乔刚喝进嘴里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小……小玉?!”   许秋玉在一旁也是眼神飘飘忽忽,自己自身难保完全顾不上被修理的孟云沛,但到了这个时候也狠狠打了孟云沛的背说:   “闭嘴!”   这么凶巴巴十分骄横的许秋玉,乔乔都看呆了,更在目睹了孟云沛乖乖地开始哄许秋玉后失了语。   不知道有没有被哄好的许秋玉最后清了清嗓子,眼神依旧闪闪烁烁:   “他先来找我的,我一开始让他喊我姐,他不听……”   “然后就变成小玉了?”   实在是不敢相信无法想象,许秋玉从来没有表现出会有可能跟比自己年龄小的男生交往的意思。别看她即便现在都会有犯懒的时候,还会有通宵看小说的时候,但实际上其实心智是比较成熟甚至现实的,看问题也一向很犀利。   谁能想到她偷偷搞了姐弟恋?还是和比自己小两岁的孟云沛成了甜甜蜜蜜的小情侣?   面上可是一直没显现过!要不是自己偶遇了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   乔乔痛心疾首:“你就一直瞒着我?!”   友情警报拉响!这的确很不够意思!   许秋玉也急了:“我没想答应啊!就是前不久才决定交往看看的……”   “是十七天前的晚上八点四十七分!”   孟云沛总算找到时机插话,还对方言自豪地咧开大白牙:“玉玉就答应我了!”   “孟云沛!你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秋玉尖叫的声音差点把乔乔的耳膜震碎。   最后因为许秋玉暴打孟云沛的画面太过血腥,从悲伤欲绝到神情复杂最后已经面无表情的乔乔被方言提前搀扶离场了。   怀孕是惊喜,得知好友瞒着自己偷偷结成对子才是大大大惊吓!   当然了,最后大大大惊吓还是会变成大大大惊喜~   *   未来总是惊喜重重,也因此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