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郡主她恃美生娇(重生) 作者:酒千觞   文案一:   京城传闻,盛明珠其人无甚优点,只除了一张脸,一个字美,两个字绝美。   但就单凭这一张脸,就有人愿意把她宠上天。   不少贵女又妒又恨,却只有陆风岩知道,那张倾城的面庞是她所有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样。   有人对大楚的战神陆风岩说:长乐郡主她骄横跋扈,仗着身份地位为所欲为,她配不上你。   陆风岩眼神一冷:她配不上我?那当初我落魄时,你们又在何处?   文案二:   盛明珠见过最极致的荣华,也趟过最污浊的泥沼。   她是盛王府的嫡长女,父亲是异姓王,生母是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帝王。她生来就得了无数人的羡慕,当年及笄礼上惊艳四座,连她的皇帝舅舅都赞了一声“好一颗盛世明珠”。   可这颗盛世明珠最后的结局呢,盛明珠低头看看自己粗糙的手,又看了看铜镜里映出的那个模糊的影子,经过这些年的磋磨,当年名满京城的郡主明珠,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妇人罢了。曾经骄矜任性,豪奢无度的生活,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只是南柯一梦。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一生罢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爽文   主角:盛明珠 ┃ 配角:陆风岩 ┃ 其它:重生   一句话简介:我才是将军的白月光   立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第1章   繁复华美的帐幔之中,盛明珠紧紧握着锦被咬着牙,近乎无声地痛哭。   她回来了,回到了16岁,老天到底待她不薄,又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好好把握。   “郡主,您醒了?”外间的丫鬟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声音,便出声问道。   盛明珠擦干脸上的泪痕,转瞬间摆出一张平静的脸,连语气都听不出任何端倪:“进来吧。”   随即,便有几个丫鬟推门而入,端进一盆温水和锦帕给她洗脸,又给她漱了口,拿了特制的护肤香膏给她细心涂抹。   “郡主,”有丫鬟来报,“萤萱小姐在外间等了半柱香时间了,您要见她吗?”   “不忙,用过早饭再去见她不迟。”盛明珠不慌不忙地说。   丫鬟似是愣了一下,回了声“是”,便下去了。   萤萱小姐,明珠在心里冷笑,丫鬟口中的萤萱小姐,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明珠生母早逝,萤萱是她继母的女儿,当年萤萱出生时,明珠还小,对凭空出现的“二小姐”很是不满,所以阖府上下,都改口只称“萤萱小姐”。   因为这件事,大概这府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欺负萤萱吧。萤萱母女,也乐于维持这种现状。所以,就算后来,盛明珠其实已经接纳了她们,她们也仍在他人面前摆出这种姿态。就像此刻,盛萤萱明知她平时起床的时辰,还总是故意提前半个时辰来等她,传出去,便成了明珠骄横的证据。   但曾经16岁的明珠,其实已经把萤萱当成了自己的好妹妹,劝过几次她不要这么早来等自己,只是萤萱总是说没关系。而每次丫鬟来报,明珠总会立刻去见萤萱,以防这个“傻妹妹”等太久。   但重生回来的明珠不紧不慢地用着早餐,萤萱想等,就让她慢慢等吧。   盛萤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平时一听她在就会立刻过来的盛明珠不知在磨蹭什么,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个时辰,此时心里不住咒骂着盛明珠,骂完盛明珠又开始埋怨自己的母亲给自己派的好差事。   等到明珠终于出来时,盛萤萱本想开口抱怨一句,看到明珠的打扮却又愣住了。明珠用过早餐后又让大丫鬟紫韵细细上了妆,换上本季新制的华裙,配上精致的钗环,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从门口慢步踱进时让朝夕相处的盛萤萱都略失了神。   她自然是嫉妒的,同是盛王府的女儿,盛明珠一出生便被陛下亲封了郡主,封地和封号都是千挑万选的“长乐”——如鱼逢水,长乐受喜。而她,长到十三岁,盛王也完全没有要为她请封的意思。   这也就算了,毕竟陛下亲封郡主是看在明珠的生母长公主的面子上。但盛明珠随着年纪的增长,出落地越发楚楚动人,两姐妹走在一起,不管盛萤萱再怎么打扮,也没法抢走盛明珠的丝毫光彩。   盛明珠在椅子上坐下,腰间的禁步撞击到桌角的轻响让盛萤萱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按捺下嫉妒,按母亲的吩咐开口:“姐,听说陆将军要班师回朝了。”   “是啊,陆将军要回京了。”盛明珠在内心微微叹了口气,幸好是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陆将军,陆风岩是她的未婚夫,盛明珠出生时两家便订了娃娃亲。如今,盛明珠已经16岁了,若是没有意外,这次陆风岩回来两人怕是就要准备成婚了。   “可是,我听说……”盛萤萱作出微微迟疑的样子,若是往常,盛明珠自然会接话问她听说了什么,但此时的盛明珠低头轻饮着杯中茶,完全没有接口的意思,她只好自己又说下去,“听说那陆将军在战场上毁容了,现在的样子特别骇人。”   毁容了,是啊,陆风岩脸上被刀砍过,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见过的人都说可怕,一次赏花宴上他偶然闯入,吓坏了不少贵女。盛明珠当时虽未亲眼见过,但架不住继母和萤萱的危言耸听,当年陆将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着实可怕。   见盛明珠不说话,盛萤萱有点急,又状似无意地感叹道:“姐,我真是替你不值,凭你的身份,连太子妃都做得,如今却要嫁一个毁了容貌的将军?京里那么多青年才俊都喜欢你,假如你没有婚约,怕是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那些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   “……”盛明珠不语,听着盛萤萱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当年就是这样,她本就和陆风岩没见过几次,根本谈不上喜欢,且她从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棒的武人,总觉得粗鲁,再加上继母和萤萱不断的怂恿,她最终选择了退亲。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对父亲提出要退亲时,盛王略带失望的神色:“风岩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本性很好,你嫁过去,他会对你很好的。你确定要退亲?”   她当时跪在了盛王面前:“父亲,我意已决。”   “好。”盛王叹了口气,带着失望,却终究同意了女儿的要求。   而陆风岩,被盛明珠退婚后,他也没再向任何人提过亲。直到几年后,偶有机缘,得遇神医,治好了脸上的疤,恢复了俊美的外表后,再加上他的赫赫战功,开始有不少人试图和陆府结亲,但他没再接受过任何一个人。   而在盛明珠落魄后,当年喜欢她的那些青年才俊,早就不见人影,只有陆风岩,对她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   “姐,你在想什么?”盛萤萱见她一直不说话,问道,“你不会真要嫁给那个毁了容的将军吧?”   “我不知道。”盛明珠实话实说,她欠陆风岩的,她会还。她知道几年后名满天下的那位名医,此时还在京中一处藉藉无名的医馆里问诊。她会想办法请这位神医治好陆风岩的脸,等他恢复俊美的外表,再加上他的战功,会有很多的选择。而自己,盛明珠扪心自问,上一世虽然是在继母和萤萱的怂恿下最终退婚,但偏听偏信的自己真的就没有责任吗?她决定先治好他的脸,再把选择权交给陆风岩。她知道陆风岩未来会成为大楚国的战神,风头煊赫,一时无两。但她并没有提前抱大腿的心思,自己的仇,终究要自己亲手去报,自己的路,也要自己走。   盛萤萱见她犹豫,觉得自己的目的差不多达成了,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盛明珠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想着萤萱母女的事。   盛明珠的继母,苏语惜,是礼部尚书的庶女,本来,按她的身份,就算是续弦,她也嫁不到盛王府。但就是那么巧,盛王一次外出打猎时,救下了马被惊到的苏语惜,盛王把她从车厢里抱出来的画面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礼部尚书硬着头皮上门打探盛王的意思,盛王直言自己目前并没有续弦的打算。大楚的风气并没有前朝那么封闭,至少危机关头施救并不会让人们对这个女子指指点点。但当晚盛王就听说了苏语惜自杀未遂的消息。   出于不忍,最终盛王还是娶回了苏语惜。前世懵懂的盛明珠不知内情,但重生回来的她,猜也能猜到,当初惊马的意外,八成是苏语惜自己设计的。   后来,苏语惜又生下了比盛明珠小三岁的盛萤萱。   盛萤萱年纪小,心眼倒是不少,前世,盛明珠在两个人的怂恿下做了不少蠢事。但重生的她,却并不把她们的手段太放在心上,她经历的太多,见过的太多,她的格局已经不止于此。出身决定眼界,苏语惜的手段不过尔尔,与其说恨这对母女,不如说她更恨的是当初识人不清、偏听偏信的自己。   陆将军回京后,出于礼节,很快来到盛王府上拜访。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盛明珠都没有在这次拜访中见到他。   她派了大丫鬟紫韵去打听了那位医生,得到的消息是医生回乡探亲,大概半月后才会返京。盛明珠也就暂时没有动作。   这个时候,明珠接到贴子,请她参加两天后的赏花宴。   前世的明珠,正被盛萤萱的话所影响,为这桩婚约烦闷,又听说这次赏花宴陆风岩也会参加,她便回贴称病,躲过了这次宴会。   也正是这次宴会,陆风岩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各位贵女面前,吓坏了各位小姐,从此毁容的名声大规模传出,一时间传的可止小儿夜啼。   前世听到这个消息时,明珠只觉得此人真是粗鲁又唐突,此时想到,明珠却有些疑惑,大楚虽然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么重,但宴会上男女都是分席而坐的。偶然在园子里遇见,公子小姐们远远地行个礼倒是常见,但直直地闯到一堆女眷所在的园子……明珠想,他该不会是被人设计故意出丑吧?   既如此,自己是非参加这次赏花宴不可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盛明珠选择先偿恩,再复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连载文:接手穿书者留下的烂摊子后,反穿书题材,欢迎点击作者专栏收藏呀~   文案:   晋王府的郡主宁映寒,几年前被一个自称“穿书者”的人抢了身体的使用权。   三年后,宁映寒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却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局面。   至亲之人与她反目,未婚的夫婿与她退亲,以往跟在她身后奉承她的那些贵女,也个个变了脸,高高在上地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这几年,穿书者用她的身体,追着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丢尽了贵女的脸面。   又为了这段所谓的爱情,伤害朋友,牺牲至亲。   又美又刚的凶残霸王花被穿书者活成了一朵欲语泪先流的柔弱小白花;   金尊玉贵、智计百出的长宁郡主,被活成了肤浅、无脑的代名词。   声名、婚约、地位尽毁。   在众人以为宁映寒已经坠入污泥,可任由她们踩踏之际,宁映寒却又给了她们一个惊喜。   众叛亲离的局面下,且看长宁郡主如何逆风翻盘。   我的预收文:《郡主世无双》   文案:   传闻,穆将军身边有一女将,陪他战场厮杀,数次救过他的性命,英勇无双。   但穆将军回京后,便要抛弃这位出身不高的女将,娶京中贵女荣华郡主为妻。   军中将士均为女将不平,直到有一天,他们见到了这位高高在上的荣华郡主。   女将:想不到吧,郡主才是我大号。   众将士瑟瑟发抖:传说中的病秧子荣华郡主,和那个能以一打十的女将是一个人?你管这叫病秧子?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又名——郡主的多重马甲、郡主请上大号说话、红白玫瑰都是我。   荣华郡主温知意:出身高贵,艳冠京华,一朵人间富贵花。可惜是个病美人。   女将薛温酒:英勇无畏,箭术通神,与将军有过命的交情。遗憾的是出身不高。   众人纷纷押注,赌穆将军到底会选谁。只有薛温酒,押了赔率最高的“我都要”。   你的心头白月光,胸口朱砂痣,都是我。   小剧场:某日,荣华郡主被山贼掳走,与她一向不对付的贵女嘲讽:你家姑娘都被山匪掳走一天一夜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看也没必要急着去救了。   温知意的侍女:对哦,都一天一夜了,也实在没必要去救了,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把山寨打下来了。 第2章   “郡主。”大丫鬟紫韵匆匆进门,跪倒在明珠面前,“奴婢谢过郡主。”   紫韵的哥哥即将结亲,她前几日便提前向郡主告了假,当时郡主神色淡淡的并未说什么,谁知今日竟给她的哥哥送了一份大礼,给她做了好大一份面子。一向看她不惯的准嫂子都对她和颜悦色了起来。   “紫韵,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一直对我忠心耿耿,这些算不得什么。”明珠向她笑了笑,走过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你对我这般,我自然要投桃报李。”   前世,紫韵一直对明珠忠心耿耿,只是明珠受了萤萱的挑拨,并不喜欢总是直言劝谏的紫韵,更喜欢继母派来的嘴甜丫头春蝉。后来,紫韵到了年纪,便随意由继母做主婚配了。想也知道,苏语惜一向不喜欢紫韵,自然不会用心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可惜那时的明珠根本想不到这些,苏语惜告诉她给紫韵找了个老实的小厮,是府里的家生子,她便信了。   后来,落魄的盛明珠偶然见到了紫韵一面,原来她当初的确被配了个府里的家生子小厮,但那小厮还是个赌徒,手脚不干净被盛府赶出来后,全靠紫韵做工养他,他还时不时对紫韵拳脚相加。   见面时,主仆二人抱头痛哭了一阵,紫韵硬是把身上的余钱都塞给了明珠。   前世,是自己识人不清,这一次,总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让亲者痛仇者快便是了。   紫韵被明珠扶了起来,她犹自不太敢相信今天的事,她知道郡主一向不喜自己,而是喜欢能说会道的春蝉。也知道苏语惜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盘算要早点把自己从郡主身边支开。但近年来郡主和苏语惜盛萤萱母女很是亲密,自己提醒郡主提防的话不但没起到效果,还导致自己反被郡主所厌弃。虽然名义上仍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但府里其实也知道她并不得宠,自己的准嫂子也是因为这点敢给她摆脸色。   明珠见紫韵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道:“其实你和我说的那些,我都听进去了,以后,若有什么,也需要你继续提点我。”   “何谈提点,郡主折煞奴婢了。”紫韵又要跪,被明珠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好了,”明珠转移话题,“明天就是赏花宴了,我要穿的裙子和配饰可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郡主看看准备穿哪件?”紫韵忙把几件备好的新裙子拿出来供郡主挑选。   “就这件月白色的吧。”明日是赏花宴,自己又何必身着艳色和那些五颜六色的鲜花们去争奇斗艳。   “是。”紫韵便拿了那件裙子准备去熨烫。   这时,春蝉进门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郡主,这是昨日陆将军来府上送的礼物,王爷吩咐把这个拿来给郡主。”   明珠猛地想起前世这个时候,丫鬟也拿来一个同样的盒子,但当时的自己正为这桩亲事烦闷,那个盒子她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吩咐丫鬟扔掉了。此时她倒是有些好奇,这盒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打开盒子,上层是一些珠宝首饰,样子别致,与京中的稍有不同,明珠猜测这是陆风岩从边关带回来的。盒子中层是一些玩物和小摆件,样样精巧,看着也是边关那边的玩意儿。明珠不禁感叹陆风岩倒是细心,打开盒子下层,明珠怔了一下,下层放着一只风筝,制作精致,主人保存的也颇为细心,但显然看得出已经有些旧了。   陆风岩送一只旧风筝是何意?明珠不仅猜测。一旁的春蝉也奇道:“这真是奇怪,从未听过送人一只旧风筝当礼物的。”   明珠不解其意,也不再多想,大不了明天见到陆风岩问问就是了,“把这个盒子收起来吧。”   春蝉过来收拾,明珠又道:“等等,把那套珍珠头面拿出来吧,正好配我明天的裙子。”   春蝉愣了愣:“郡主,你不带云妆台前日送来的新首饰了?听说那套首饰京里好多小姐想要但没买到呢,郡主你明天带出去保管让一群人羡慕。”   明珠似笑非笑:“我需要靠一套首饰让人羡慕吗?”   春蝉被噎了一下,明珠说得倒也是实话,凭她的家世和容貌,平时对她羡慕嫉妒的只多不少。只前些日子因陆将军毁容的事被人议论了几句。以她对郡主的了解,此时郡主必然憋着气等着在宴会上艳压群芳呢。想不到郡主竟只挑了件月白裙子和珍珠头面。但意外归意外,春蝉一向反应快,立刻道:“郡主当然不需要靠首饰了,是奴婢失言。”   ——————————————————————   翌日   赏花宴   盛明珠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露面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前世的她很是有些虚荣,常为此得意,逢此场面便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地从那些人面前径直走过。今世的明珠倒是淡定,平静地朝众人点头示意。   “陆兄,这便是你那未婚妻子,号称大楚明珠的那位?你就是听说她也受邀来这次赏花宴,才肯来赴邀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男人正和身边带着面具的男子说着话。   “大楚明珠,是啊,”面具男子,也就是陆风岩,念着这几个字时带了点笑意,随即那点笑意又化为一丝苦涩,“大楚明珠是不假,可未婚妻子的名头不知……”   “怎么,你怕她因为你毁容的事退婚?”年轻男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相信我,如果她因为这事就退了你的婚,说明她配不上你。”   “别胡说。”   年轻男人翻了个白眼,这还没成婚就这么维护,要是真结了婚还不成了妻奴一枚:“我说,你要是怕她退婚,不如把你的秘密身份放消息出去,到时候,别说你脸上只有一道疤,就是你满脸是疤,怕是也有不少人想跟你结亲。你那颗明珠或许就舍不得退婚了。”   “别乱说了,你知道我答应过师父,除了至亲之人,不得随意向外泄密的。”   “好吧好吧,知道你有原则。不跟你聊了,我要去赏花赏景赏美人了。”年轻男人走开了,留陆风岩一人注视着明珠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珠坐在一堆女孩子中间,记下了女眷们所在的这个园子的名称“丰荷院”,便派了丫鬟去寻陆风岩,提醒他待会儿不要到丰荷院来。   丫鬟去了不一会儿,盛萤萱也到了,自从她10岁后,出席这种场合便不肯与明珠共乘一辆马车出门。对此,在场贵女们都表示理解,毕竟她自己单独出场,也是个清秀小美人,和明珠一起出场,便被衬托的黯然无光。谁会愿意两个人一起出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身边人身上,而无人分给自己一个眼神呢。   不一会儿,丫鬟回转,告诉明珠她在男客们所在的园子并未寻到陆风岩。明珠皱眉,只能派了丫鬟去丰荷院正门守着,若是看到陆将军就拦他一拦。   但偌大的院子,正门后门侧门角门,明珠实在不能都守住。在女孩们品尝鲜花花瓣制成的糕点时,一个面上带着疤痕的男子闯了进来,正是陆风岩。   看到这么多女孩子,陆风岩明显愣住了。   这时,盛萤萱猛地发出一声尖叫,被她一带头,一旁的女孩子中也有人开始叫了起来。   盛萤萱坐的离明珠很近,这声尖叫几乎就是在她耳边响起的,明珠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她就说嘛,就算在场都是没出过闺阁的娇小姐,也不至于被陆风岩吓成这样,原来是萤萱这家伙刻意带头的。看萤萱反应迅速,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就开始尖叫,陆风岩突然闯入这事儿八成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想前世,盛明珠就是听说陆风岩的外表吓坏了一院子的贵女们,才下定决心退婚的。原来,这事也和萤萱有关。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萤萱母女这么执着于让自己退亲呢?按萤萱的性格,自己嫁了一个毁容的男人,她应该乐见其成并幸灾乐祸才对啊。   但此时也没时间容明珠细想,陆风岩显然也有些失措,在对众人行了一礼后,站在原地踌躇了一瞬,似是在犹豫是否应该直接转身离开。   明珠优雅地起身,走到陆风岩面前,无视背景音里嘈杂的叫声,淡定开口给他解围:“陆将军是来找我的吧?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第3章   两人来到丰荷院旁的一处凉亭,足够清静,同时附近园子里的人也都能看到这个位置,算不得私下幽会。   陆风岩的视线落在明珠头上,明珠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陆风岩温和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明珠此时顾不上问那只旧风筝,她有更想知道的事:“你刚刚怎么会去丰荷院的?”   陆风岩眼神暗了暗:“刚刚有个丫鬟说你要见我。”也是那个丫鬟说郡主想看他的真实面容,请他将遮脸的面具除下。   明珠怔了怔,所以不管前世还是此生,陆风岩会被骗过去都是因为她?但是,明珠又有些疑惑,未来的大楚战神陆风岩,人人都赞他能文能武足智多谋,为何会这般轻易就被一个小丫鬟骗了过去。   陆风岩似乎猜到她的困惑,开口解释:“给我传消息的丫鬟,我在盛王府见过。当日我去拜访盛王,她正好来送东西,王爷便叫她把盒子带给郡主。”   明珠微惊:“春蝉?”   陆风岩点头:“那日听王爷叫了一声,似乎确是这个名字。”   居然是春蝉,她今日称腹痛,向明珠告了假,却又出现在这里。而当日陆风岩访问盛王府时,春蝉那么巧就曾在他眼前露面。于是,今日赏花宴上,陆风岩对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春蝉丝毫未起疑心,因为他知道,春蝉的确就是盛明珠的丫鬟。   “那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设计你?”   “说来惭愧,刚刚乍见那一屋子人时,我的确怀疑郡主。但通过郡主刚刚的反应,我知道不是你。”   那前一世呢……明珠突然想到,前一世,自己没有出现在赏花宴上,没有和陆风岩谈话,自然也没有解释的机会。陆风岩被自己的丫鬟骗了过去,他必然以为是自己指使了春蝉。紧接着是明珠退婚,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对婚约不满所以故意折辱于他?但……即便如此,在她需要帮助时,他仍然对她伸出了援手……明珠内心微叹了口气,在未来,提起大楚战神,人人都说他冷心冷面,毫无感情,但明珠觉得,在冷漠的面具下,也许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陆风岩打破了沉默,略有些犹疑地问:“郡主似乎不怕在下脸上的伤疤?”   明珠仔细看向他的脸,也许换了前世此时,自己是会怕的,那时候的盛明珠还是个没见过任何风浪的娇小姐,娇生惯养着长大。别说脸上有疤,盛王府连个相貌丑陋些的小厮都不会往她院子里派。   但此时的她,经历过大风大浪人世浮沉,她见过最极致的荣华,也趟过最污浊的泥沼,这点伤疤算得了什么。此时站在陆风岩面前注视着他的脸,她除了略微惋惜之外,心绪颇为平静。   陆风岩在战场上打拼了多年,真正的无惧和强装出来的镇静他一眼就能看破。此时明珠的反应令他很是欣赏,同时也松了口气。如果明珠像其他娇小姐一样,见到他就尖叫,那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明珠向他福了福身,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郡主。”   “什么事?”   “关于我们的婚约,”陆风岩语气颇为艰涩,“我有些话想对郡主说。”   明珠愣了愣,想起了前世的传闻,据说大楚战神曾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子,但两人没能在一起,也是因为那个女子陆风岩一直未娶。她好奇问道:“陆将军是否已有其他心仪的女子了?”   “不,”陆风岩迅速否认,“只是考虑到如果在下的脸无法复原的话。假使郡主想退婚,只消通知在下一声。在下绝不阻挠。”   明珠也痛快道:“我也是一样,如果将军想退婚,告诉我一声,我绝无二话。”   不知为何,听了她痛快保证的陆风岩脸色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   明珠离开后,进门前曾和陆风岩搭话的年轻男子不知从哪跳了出来,一只手搭上陆风岩的肩:“你这个小郡主还挺有意思的,至少不怕你的伤这一点,就比大部分贵女强上许多。”   陆风岩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明珠的背影,一边拍开了年轻男子的手。   男子也不生气,只是问:“对了,刚刚她头上带着的珠钗,是?”   他的话未尽,但陆风岩显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他微微颔首:“没错。”   “啧啧,你可真是大手笔,那套刻着山河图的珍珠首饰价值连城啊,你居然连人家是不是要退婚都不知道就直接送了。”   “珍珠,本来就应该配美人。”   明珠回到席间,顶着一众女孩子各异的视线淡定落座。   萤萱是最先沉不住气的,忍不住开口问:“姐,你和那陆将军做什么去了?”   “只是去说两句话而已。”   萤萱又问:“说话?姐你不怕他的脸吗?真的很可怕啊。”   “是啊是啊。”   “刚刚看到他的脸我真的吓了一跳呢。”   “明珠居然要嫁这样的人吗?”   其余贵女纷纷附和。   明珠执筷,用极优雅的动作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等到女孩子们的话音都落下,才缓缓开口:“以貌取人要不得。”   “噗。”一旁的当朝学士之女宋文锦忍不住笑出声,明珠和她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含着笑意。   其余女孩子们纷纷在内心翻着白眼,以貌取人这话没错,但也要看谁说的。盛明珠长成这幅祸国殃民的模样,从她嘴里说出“以貌取人要不得”这种话,众人只觉得这厮着实能装。   萤萱有些紧张,她揣摩了她姐的心理,觉得以盛明珠一向矫情又以貌取人的性子,就算来了赏花宴也不会屈尊和陆风岩说话。   结果盛明珠还真就和陆风岩聊起来了,她现在慌得很,就怕春蝉的事儿暴露。   但看盛明珠回来后仍然这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又觉得她肯定没发现春蝉的事。不然以她的脾气,就算当着一堆人的面,也会照样发作不误。   她就这么忐忑着一路到了家,看盛明珠一直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盛明珠一回房,就叫了春蝉过来,语气和缓:“春蝉哪,你腹痛可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谢郡主关心。”她骗过陆风岩后立刻回府,此时尚不知明珠和陆风岩有过对话,因此并不慌张。   “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明珠开门见山,“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苏语惜那里;第二,你留下来,咱们一切既往不咎,但从此后你就不再是她的人而是我的人了。”   春蝉大惊失色,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奴婢……奴婢不懂郡主的意思。”   明珠抬抬手,制止了春蝉的作态:“春蝉,你知道我喜欢聪明人,看在你是个聪明人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你再装傻,我就把你当个傻子处理了。”   春蝉猜到明珠必然是发现了今天她的动作,而且从明珠刚刚直呼王妃的姓名来看,郡主显然已经知道是苏语惜指使的。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郡主恕罪。”   “快选吧。”明珠不再多废话。   春蝉一时内心分外慌乱,她当然不能回苏语惜那里,她见过王妃磋磨丫鬟的手段,自己没了用处,只会被苏语惜飞速处理掉。而留在明珠身边,虽然明珠知道她心怀鬼胎,但至少性命无忧。而且,明珠毕竟不如苏语惜那般老谋深算,自己留在她身边,假装对她忠心,令她放松警惕,等这段时间风头过了,还可以继续给苏语惜传消息,两面讨好。   想到这里,春蝉再无犹豫:“奴婢愿留在郡主身边,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很好,”明珠示意她起身给自己倒上茶,“我知道你心里八成在想着要两边讨好。”   春蝉一惊,倒茶的手微抖,明珠又继续说:“你内心更偏向苏语惜,因为你觉得我的手段不如她。但我建议你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要把我已经发现你的事告诉她。如果让她知道这件事,你对我就没用了。”   春蝉咬咬牙:“奴婢自然不会。”   明珠低头饮了一口杯中茶:“你一向最知情识趣,我喜欢的口味、我喜欢的熏香浓度、甚至喝每种茶时习惯的不同水温你都能一一记住,处理掉你我会觉得很可惜。我并不指望你现在就对我忠心无二。跟在我身边,看看我的手段,再决定你真正要效忠于谁。”   “是。”春蝉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萤萱和苏语惜母女来找明珠,和她八卦府里新动向。   春蝉上茶的手很稳,已经不见丝毫慌张。明珠赞赏地看她一眼。   “说是有个姓黄的书生,是父王不知哪里来的七拐八绕的远房亲戚,这次进京赶考,来王府拜见。父王就让他先在王府先住下来安心备考。听说那书生相貌堂堂,又能出口成章,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偷偷看看?”萤萱问。   “你父王一向爱才,之前也收留过其他书生,也没见你要去看,怎么这个这般稀奇。”苏语惜和她一唱一和。   萤萱撒娇:“母亲,还不是听丫鬟们说的,都快把那个黄生描述成潘安宋玉再世了。我觉得她们肯定是没见过市面才那么夸张,所以才想去看看的嘛。”   “偷看像什么样子,大大方方去见就是了。不过至少得让你姐陪你,再多带几个丫鬟,你可不能一个人单独去见外男。”   “姐,你听见了,陪我去看看好不好?”萤萱对明珠道。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我正好现在就有空。”明珠悠然回道,萤萱母女这段作态是前世就出现过的戏码。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去见那姓黄的书生,其根本目的明珠也猜到了,是想给自己创造一段姻缘,以确保明珠会痛快退婚。至于她们为什么会觉得高高在上的郡主能看上一个穷书生,大概因为那黄生确实长了副好外貌。   上一世明珠本来没什么兴趣,被萤萱磨了几天才同意和她一起去见那位书生。黄生外表俊美,举止有礼,和两人对话不卑不亢,讲起自己的经历来又颇为幽默,把明珠萤萱乃至旁边的几个小丫鬟都逗得笑个不停。当时明珠对他印象是不错的,但仅限于欣赏,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最终选择退婚也和黄生没什么关系。   萤萱母女虽未能成功把郡主和一个穷书生牵上姻缘线,但好歹明珠退了婚,于是她们也未再执着。   那黄生不止外表俊朗,倒也确实有才学,后来果然高中。当朝宋学士喜他文采风流,提出将女儿宋文锦嫁他。黄生成了学士的女婿,后来又被点了官,一时春风得意。   有宋学士保驾护航,黄生在仕途上越走越顺,几年后,宋学士告老还乡,黄生已官居从四品。却在这时,爆出他来京赶考前在家乡有一名原配妻子。   黄生倒也很识时务,丝毫不曾试图否认,直接在御前大哭,痛陈自己罪过。这么巧,此时在市井之间出现了一波关于黄生的流言。当时明珠也曾听过那些故事,说是黄生原配的父亲是个商户,曾对他有恩,挟恩图报,让他娶了自己女儿。   最后的结局,是黄生主动迎回了那个商户之女作为平妻。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并及时做出补救,再加上宫内也听说了当年商户挟恩图报逼迫黄生娶妻之事,陛下只发下申斥,并未将他降职甚至革职。   当时萤萱还在明珠面前感叹黄生可怜,一个书生却被迫娶了商户家的粗鄙之女。后来做了官,还要一个商人之女做妻子,怕不是会被同僚嘲笑。   此时重生回来的明珠只想对此嗤之以鼻,他哪里可怜,可怜的是宋文锦和他的原配。   明珠才不信那么巧,黄生的事刚爆出,市井之间的百姓就听说了他被迫娶妻的故事,怕不是黄生自己传的谣言。而宋文锦,要不是她的父亲宋大学士已经告老还乡,黄生大概率也不会为了名声就把原配迎进府中做他的平妻。   宋文锦当时的想法明珠无从得知,但想必也是不会太痛快的。想到前几日赏花宴上见到她时她满眼狡黠地和自己对视而笑,明珠觉得自己理应做点什么。   她面带微笑,优雅起身:“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会会那位黄生。” 第4章   “姐?”萤萱没想到盛明珠这么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大概因着明珠本人的外貌优势,平时照照镜子就能看到个绝世美人,她对美的要求极高。萤萱眼中的大部分俊男美女在她看来都只是平常人而已。   母女二人虽对黄生的外表颇有信心,但对于怎么诱拐明珠去见他还是进行了好一番讨论,甚至已经把制造“偶遇”作为备选方案了。   却没想到,只是今天一提,明珠就上钩了。   萤萱反而为此愣了一瞬,接收到苏语惜的眼神暗示才反应过来,站起身亲热地挽上明珠手臂:“姐你真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两人很快来到黄生所住的外院,已有丫鬟提前通传过。黄生已整理好衣冠在外院门口恭候两位王府小姐。   “见过郡主,见过盛小姐。”黄生为人圆滑,进府才几日便打听过盛明珠不许府中人称萤萱“二小姐”之事,但他是外男,总不能像府里丫鬟一样直呼“萤萱小姐”,便折中喊了声“盛小姐”。   “免礼。”明珠淡淡道。   黄生面上谨守礼数,不敢直盯着两位姑娘看。但内心不免感叹,京城传闻盛王府的长乐郡主盛明珠有倾城之色,他亲眼见到前还觉得不过是因为她身份显赫,故而被捧得高些罢了,盛王府势大,怕是一分颜色也能吹成十分。如今一见,却顿觉名不虚传。   他对明珠颇有几分垂涎之意,但面上仍做出一派不卑不亢的样子,请两位小姐入座,和她们聊了起来,讲起自己赴京赶考的经历。   举止有礼,言谈幽默,再加上那副天生的好皮相,确实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但上一世黄生私下对她示好数次,明珠都没对他产生男女之情,这一次当然更不会。   ————————————————————————————   两人离开外院,回去的路上,萤萱按捺不住,立刻打听明珠对黄生的看法。   明珠却未正面回答:“萤萱,当年你出生时,我不许府里人叫你二小姐。此事确实是我不对,如果你愿意,我会让府里人改口。”   萤萱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明珠会向她道歉。被叫做“萤萱小姐”,其实她开始是并不介意的,只是母亲一直向她灌输一些观念,让她慢慢觉得,同为盛王府的女儿,凭什么盛明珠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不敢称她“二小姐”。这渐渐成了她一块心病,此时听明珠提起,她几乎要一口答应下来。但……她又想起母亲的吩咐,想起因为这件事父亲对母亲和自己的补偿,想起下人中口口相传的郡主欺负萤萱小姐……她咬了咬牙:“不用了,姐,反正被叫了这么久萤萱小姐,我也习惯了。现在再改口,反而不适应。”   “是吗?”明珠也没再说什么。   “别说这些了,姐,”萤萱岔开话题,“刚刚那个黄生果真相貌堂堂,谈吐风趣,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明珠笑了笑:“我看你倒是挺喜欢他的,怎么,急着谈婚论嫁了?”   “姐,你别乱说,才没有!”萤萱脸红,“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书生才配得上姐姐这样的人物,才懂得欣赏姐姐这样的美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多美,而那些粗俗的武夫懂得什么呢?”   “陆风岩是三品的将军,比一个白身的书生强多了。”   “姐,”萤萱目瞪口呆,“你也太势力了吧?”   “实话而已。”盛明珠在萤萱面前非常敢说,反正萤萱说出去其他人也不会信,明珠倒是十分欣赏萤萱被自己梗到又没法对外说的样子。   “你……”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个东西落在外院要回去拿。”明珠借口找的非常不走心。   萤萱心思微动,以为事情成了,她姐果然看上了黄书生。连忙满口答应,打算回去向苏语惜报喜了。   黄生见盛明珠带着丫鬟单独回来,心头一喜。   见到盛明珠这样的神仙人物,他自是意动的。但盛明珠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他并不敢贸然出手,只想着先留个好印象,再制造偶遇慢慢示好。   此时见明珠甩开盛萤萱单独回来,他以为明珠也对自己有意,一面打起精神准备好好应对的同时,一面内心忍不住开始幻想。   明珠是盛王嫡长女,当今皇帝亲外甥女,把她娶到手,对自己仕途绝对有巨大的帮助。再加上明珠外貌绝佳,让他一见便起意。虽然在京中偶然听过传闻,说盛明珠有些骄横、心无城府。但那又如何,她的身份和容貌已远远能让人忽视她的缺点。   至于自己在家乡的结发妻子,黄生暗暗皱眉,当初他家境落魄,连上京赶考的钱都凑不齐。幸而想办法“偶遇”了镇上财主家的女儿,让她对自己钟情,缔结婚姻,自此得了财主的资助,能不再为钱担忧,潜心向学,到了科举年,也是岳父拿了一大笔银子并派了一个小厮送他上京。   曾经黄生一直为自己此举颇为得意,但自进京以来,见了这京城繁华,见了这王府贵女,他已经隐隐开始后悔。   但……也未尝不可隐瞒,他出身于远离京城的一个偏远小镇,只要自己不说,还会有谁知道自己曾娶妻?对了,还要打点好随他上京的那个小厮。   黄生一不留神思绪就飘得远了点。   此时站在明珠身后的春蝉思绪也飘得挺远,苏语惜已经交待过她让明珠亲近黄生。她并未把苏语惜的指示告知明珠,当然是觉得以明珠的手段玩不过苏语惜,但她心下还是有几分忐忑的。不过,此时明珠只带了她一个丫鬟独自返回外院,让她心里最后一点忐忑也去了——还没怎么样,盛明珠就自己钻了苏语惜的圈套,让她觉得郡主果然没什么心机,此时她不再犹豫,打算彻底效忠苏语惜。   然后就见明珠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黄瑜,字庆生,顺德府泰阳镇人士,时年二十有四,妻子孙氏……我说的可有误?”   “……”刚刚生出些邪念的黄生有些悚然,“郡主……您……从何得知?”   “你住进来的当天,王府密探就把你全家上下都查清了,”明珠仗着他无从考证,信口胡编吓他,“你当王府是那么好进的?”   黄生咬紧牙关,一向圆滑的他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刚刚对王府贵女生出的那点绮念似乎要被冷汗洗去了。   明珠已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别自作聪明,盛王府能查得出,别的府上也查得出,这京中权贵势力,远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夸张许多。”   明明是比自己矮一头的女孩子,黄生却感受到了罕见的压迫感。他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衣物,待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已经看穿自己心下的小算盘,想张口为自己辩解一二,明珠却已经转身离开。   待黄生慢慢冷静下来,只想骂一句,到底京中是如何把盛明珠传成空有外表、心无城府的形象的? 第5章   明珠回房后,屏退了其余丫鬟,春蝉立刻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明珠面前:“郡主恕罪。”   “你何罪之有?”明珠面上带着微笑,丝毫看不出气恼,但春蝉仍是抖了抖。   “奴婢……知情不报。”春蝉不再存着侥幸心理。苏语惜也不过是前几日黄生住进王府时才开始谋算的,今日郡主竟就已知道苏语惜的目的,甚至连黄生的家世都查得清清楚楚。   “苏语惜告诉过你她的计划?”   “没有告知全部,只是让奴婢在郡主面前说说黄书生的好话,设法让郡主亲近他。”   “但想必你也猜得到她的目的?”   春蝉咬了咬牙,盛明珠今日的表现让她确信郡主知道全部内情,自己与其否认,不如坦诚,在郡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智慧,至少看起来有用点:“是,结合夫人之前的指示,奴婢猜测她想让您和黄生互生情愫,进而向陆将军退婚。”   “你知情不报的原因我也不再问你,但经过今日,想必你也看得出,我另有一套消息来源,”明珠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对我的用处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夫人如再有任何指示,奴婢定然第一时间报给郡主。”   “最好是这样,我给你的机会也不是无限的。如果下次你不如我的消息源快的话,我就不再留你了。”   “是。”春蝉不敢再生出二心,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选择苏语惜也许是错的,当时只觉得郡主心无城府,斗不过心机深沉的夫人。但如今看来,郡主就是郡主,手里的资源和权势不是从尚书庶女升成王妃的苏语惜能比的。   “你知不知道苏语惜为什么这么想让我退婚?”明珠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春蝉也有些茫然:“奴婢不知,观夫人的态度,似是不想郡主嫁得太好,但……”   剩下的话,春蝉不太敢说,但盛明珠也猜得到,苏语惜不想她嫁得好,但此时的陆风岩显然并不符合苏语惜眼中嫁得好的标准,他此时仍是个普通的三品将军,家世无甚显赫之处,能和盛王府订亲也是因为他父亲当年和盛王是至交好友。再加上他如今毁容,连曾经俊美的容颜都不复拥有。除非苏语惜还能未卜先知,知道陆风岩将来会治好自己的脸、会成为未来的战神,不然,明珠实在猜测不到她的心思。   前世,明珠知道苏语惜的真面目那一刻,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要害自己,毕竟她们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明珠当时是把盛萤萱当嫡亲妹妹的,她嫁得好,自然也会照拂萤萱。后来才知道,无非是苏语惜狭隘的想法和嫉妒心作祟罢了。   当年盛王和长公主恩爱有加,琴瑟和谐,在京中人人称羡。一次花灯会,苏语惜偶遇正陪着公主看花灯的盛王,被两人之间的氛围打动了,她只想让盛王也这般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给自己递花灯,给自己挽起那一缕顺着脸颊滑落的碎发。   但当时盛王为了长公主,眼里根本没有别的女人,更别提纳妾。苏语惜差点就要放弃了,却等来了长公主过世的消息。   她处心积虑,终于如愿嫁给盛王,生下了一个女儿。虽然没有儿子让她遗憾,但她以庶女之身嫁到盛王府,已足够她得意和炫耀。   直到明珠越长越大,从她的脸上渐渐能看出当年长公主名动京华的模样。   苏语惜开始越来越讨厌明珠,当年的她自然是处处比不过长公主的,如今的明珠又处处压了她女儿一头,苏语惜不甘心,她开始笼络明珠,并各种“宠溺”她,明珠不想去府里的先生讲课,她便同意明珠不去;明珠和哪家小姐有冲突,她便告诉明珠借郡主的身份以势压人……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渐渐的,明珠似乎如她所愿,长成了一个有些蛮横的少女,在京中也颇有跋扈之名。她本应该满意了,但看着明珠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   让春蝉退下后,明珠又开始想黄书生之事。   她暂时吓住了黄生,让他不敢隐瞒婚史和京中贵女结亲。可这毕竟只是暂时的,随着对这京中繁华的越加了解,黄生的野心只会越来越大,大到他敢无视盛明珠给他的警告的地步。   要救宋文锦,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   明珠眼神暗了暗,前世,宋学士之所以选择了黄书生,除了看中他的文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宋文锦当时年龄已经有些大了,宋学士为她的婚事颇为焦急。   而学士之女,之所以蹉跎了那么久,是因为她之前的未婚夫战死在了边疆。   而她的未婚夫,就是盛明珠的同父同母的兄长——盛宣和。   长公主和盛王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盛宣和,长女盛明珠。两人相差三岁,自幼感情颇为要好。如今盛宣和驻守边疆,常有战乱,鲜有回京的时候。   前世,盛宣和战死沙场。盛王要料理他的丧事,又要应付政敌的攻讦,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却又被政敌污蔑,凭着一封不知哪里来的书信说盛宣和通敌。当今皇帝是盛宣和的亲舅舅,看着宣和和明珠两个人长大的,何况证据不足,皇帝自然不信。   当时盛家上下都松了口气,可没想到,等到新皇登基,又拿这件事翻了旧账……   前世兄长出事时,明珠囿于内宅,对前朝之事未多关注,只忙着为哥哥伤心。   不过当时的苏语惜倒是没闲着,她忙着到处搜罗生子的秘方——她的想法倒也很简单,盛王只有盛宣和一子,此时世子过世,只要她生下一个男孩,这男孩将来便是王府的继承人。   只不过秘方倒是收集了不少,但盛王当时焦头烂额,哪里有工夫理会她。   只明珠听了,一时怒不可遏,冲进她的院子要讨个说法,却被苏语惜三言两语哄了过去。   而宋文锦,当时很是伤心,可惜前世的明珠在萤萱的怂恿下只觉得她假惺惺。   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喜欢宋文锦呢?大学士之女,素有才名,和自己的哥哥也是两情相悦。大概也是因为萤萱……   “姐,那个宋文锦假清高的样子真让人讨厌,她哪里配得上大哥?”   “姐,听说有人背地里拿你和宋文锦作比较,还说你才学远比不上宋文锦呢。要我说,女子要那么高的才学有什么用,最重要的长相上她可远不如你呢……”   “姐……姐……姐……”   明珠揉了揉额头,自己前世偏听偏信至此,在萤萱的怂恿下不知做了多少蠢事。   好在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让她能够弥补这一切。 第6章   “父王,您找我?”明珠迈进书房,语气轻快,随即也注意到苏语惜也在房内。   “是啊,父王有事要问你。”盛王语气温和,他一向是极宠盛明珠这个女儿的。   明珠不加思索地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盛王丝毫不觉得她逾矩,倒是恪守规矩站在一旁的苏语惜面上划过一丝不豫。   苏语惜因是庶女出身,进王府后生怕行差踏错被人看低,恨不得一言一行都照着礼仪书里的来。此时,因王妃平时鲜少来书房,书房中主位便只有一把椅子,苏语惜恪守规矩不肯在不合规矩的位置落座,想给盛王留个好印象。但见明珠在盛王面前丝毫不在意规矩,一面暗叱她逾礼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嫉妒她敢如此随性。   明珠内心对此嗤之以鼻,父王是最不喜这些规矩的人,苏语惜自作聪明,只会将父王越推越远。   此时盛王开门见山:“明珠,陆将军已经回京了。如无意外,我们两家就要谈谈你们的婚事了。你对此有何看法?”   “女儿全凭父亲做主。”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盛王闻言调侃了一句,然后语气严肃了些,“明珠,听你母妃说,你对这桩婚事颇有疑虑。你不需要隐瞒父王,告诉我你是否对陆将军面部有瑕一事有些看法。”   果然是苏语惜,明珠想,这一世,见自己一直没有动作,她倒是先坐不住了。“父王,因为陆将军毁容便就此悔婚,对我们盛王府的名声不利。何况,人不可貌相,君子无可以貌取人,女儿岂会因容貌便悔婚。”   “好好好,果然是懂事了。”盛王满脸赞赏。   明珠神色不变,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前世跪在盛王面前要退婚的情景。   那时,是苏语惜给她出谋划策,教她在父王面前跪一跪他便会心软。自己当时识人不清,还很是感激想方设法帮助自己退婚的苏语惜。还用了她给自己的借口“我不喜武夫”。却忘了自己的父王也曾上过战场,而自己的哥哥此时正驻守边疆。   也是她的父王和大哥都是儒将,能武能文。明珠提起“武夫”的时候便下意识忽略了他们。却不知自己这句话有多伤父亲的心。   想到前世,明珠开口给苏语惜找了点不痛快:“虽然萤萱一直劝我,说陆将军这样的武夫配我不合适,还劝我和文人结亲,但女儿向来觉得文武平等,何来文人定强过武人之说。”   盛王闻言皱了皱眉:“萤萱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王爷,”苏语惜见势不妙连忙插口,“萤萱这丫头,惯会顺着她姐的心思说,自己没一点主见。”   明珠瞪大眼睛,神色无辜:“母妃此言差矣,这是萤萱自己的想法,怎能说是顺着我的心思?”   “是,定是萤萱误以为你喜欢文人,才这般说的。我待会儿教训她,让她以后不许胡说。”不想明珠突然反驳她言语中的陷阱,苏语惜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明珠神情,见明珠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她莫名紧张了起来。   当晚,苏语惜就派人叫了春蝉过来,问她郡主有没有什么异动。   春蝉既已决定效忠明珠,便不再对苏语惜坦诚,摇头称郡主并无奇怪举动。   “对了,她房里那个大丫头紫韵呢?”苏语惜想到一直劝谏盛明珠的紫韵,以为这次又是紫韵对明珠说了什么,便问道。   “她兄长婚期将至,郡主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在兄长完婚后再回来当值。”   “她兄长都结亲了,”苏语惜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一个微笑,“那也该轮到她了。”   —————————————————————————————————   这日,紫韵已回到明珠院内当值,就听到小丫鬟来报,说王妃让她过去一趟。   紫韵手一颤,差点剪断正在修叶子的长寿花。她冷静了一下,去禀告明珠。   “别怕,我和你一起过去。”明珠那日得了春蝉的报信,早提前告诉过紫韵如果王妃找她,一定要来通知自己。   明珠带着春蝉、紫韵两人去了苏语惜的院子。后者见到三人不免愣了愣:“明珠,我叫紫韵,怎么你也过来了?”   明珠不等她请自己落座,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苏语惜见此咬了咬牙。   春蝉给她斟了茶,明珠浅饮一口,挑剔道:“不如我院子里的好。”   紫韵道:“郡主,您院子里的茶是圣上赐下来的,听说今年贡茶里的顾渚紫笋一共也没多少,因知道郡主喜欢,圣上几乎全赏给了郡主呢。”   听着这主仆两的一唱一和,苏语惜又是一阵气恼,但还是压了下来,开口说出自己的目的:“明珠,紫韵这丫头在你当差那么久,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婚事上咱们可不能亏待了她。”   “这是自然,我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   苏语惜又道:“我一直替紫韵留心,前院的一个小厮也到了结亲的年纪,他是家生子,年纪轻轻便跟着管家做事,将来想是有出息的。不如把紫韵配给他,明珠你看如何?”   “我看不怎么样。”明珠丝毫不给苏语惜留面子,直接拒绝了。   苏语惜脸色略难看,但仍软言劝道:“明珠,这可是紫韵一生的大事,你可不能因为一时任性就耽误了她。”此时的苏语惜仍不忘顺口挑拨一下紫韵和明珠。   “这就算任性?”明珠似笑非笑,“萤萱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正好我见她对住在外院的那位黄书生颇为欣赏。虽然身份有些悬殊,但毕竟是一对有情人,让人忍不住想成全他们。不如,我进宫向皇帝舅舅求个恩典,请他赐婚萤萱和黄书生。母妃你看如何?”   苏语惜听到她这番话,又惊又怒:“你胡说什么?!”   “我知道母妃定是担心皇帝舅舅不允,放心,舅舅一向宠我,我对这事儿有九成把握。”   “你……你……萤萱是你妹妹,你怎么忍心让她嫁给一个穷书生?”   盛明珠脸色冷了下来,她缓缓起身,附到苏语惜耳边:“母妃,我不插手你女儿的婚事,你也不能插手我丫鬟的婚事,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第7章   苏语惜内心慌乱,但面上强作镇定:“明珠,你这是何意?我为了紫韵着想,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要用你妹妹的婚事威胁于我?”   “威胁?您言重了。本郡主是见萤萱对那黄书生赞不绝口,好心想成全他们啊。”明珠神色愈发冷淡,听到要拿黄生配她女儿,苏语惜便急成这样,设计自己和黄生的时候,却不见丝毫犹豫。   苏语惜恨恨道:“你这样肆意妄为,就不怕王爷惩治你?”   “这就不劳母妃担心了,父王一向宠我。就算真要罚我,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这点惩罚我也当得。”   涉及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苏语惜再恨也不得不暂时服软,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明珠,你误会母妃了,母妃只是跟你商量商量,如你不愿意,母妃自然不会再提起紫韵的婚事。”   明珠也回了她一个微笑:“是误会就好,母妃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善心计,以后母妃若再有什么动作,我怕是少不得要经常对母妃误上一误会了。”   紫韵和春蝉两个丫鬟,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   紫韵内心难免感慨,郡主今日为了自己出头,竟不惜杠上王妃,内心不免更坚定了以后定要对郡主忠心的想法。   而春蝉则是万分心惊,她以为郡主策反自己,是打算对王妃的计策见招拆招,徐徐图之。不想郡主一上来就撕破了苏语惜的假面。这就是圣上亲封的郡主的威仪吗?不需要像苏语惜一样玩弄什么心机,一力降十会,仗着身份与圣宠,敢肆意妄为,谁敢惹到头上便数倍还之罢了。   ——————————————————————————   苏语惜今日被明珠吓得不轻,独处时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把盛明珠养成嚣张跋扈的性子,可不是想让她的性子反噬自己的啊。   况且这些年来,盛明珠的行为基本都在她意料之中,这种自己已经有些看轻的对手突然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苏语惜烦躁不安。   等到一入夜,打听到明珠已经睡下,她便立刻派人去□□蝉。   春蝉一到,苏语惜就劈头盖脸地质问她今日为何竟不帮自己说话。   春蝉撇了撇嘴,内心颇为不屑,你自己在郡主面前都有些战战兢兢,刚不过郡主这会儿就拿一个小丫鬟撒气,算什么本事。但面上仍恭谨地表示自己今天只是被吓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苏语惜闻言又怒道:“你倒是借口多。我几日前问你盛明珠可有异动,你说她什么动静也没有?若真是什么也没发生,她怎会突然为紫韵那贱婢出头!”   春蝉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当下便有些委屈道:“奴婢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不当说的?快说!”   “是,似是萤萱小姐在郡主面前说了什么,萤萱小姐离开后,郡主便有些恼怒,似是那天后郡主便对萤萱小姐和王妃您生了些嫌隙。”   “萤萱?她说了什么?”   “奴婢不知。”   “没用的东西,下去吧,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来报!”   苏语惜打发了春蝉,越想越担心,自己女儿的心机城府她是了解的,如果被激怒了,倒是真有可能在明珠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她现在担心的,是女儿有没有把黄生的事说漏嘴。不然,盛明珠今天怎么突然拿黄生来威胁自己?   在房内来回踱步几圈,她还是按捺不住,决定去萤萱的房间问问。   盛萤萱刚刚睡下,就被她吵了起来,颇有些不耐:“母亲,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苏语惜把今天的事简略复述了一遍,又责问道:“你对盛明珠说了什么?有没有透露咱们想撮合她和黄瑜的计划?”   “母亲,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在她面前说了些黄瑜的好话,其他的绝对没有多说。”萤萱有些委屈。   苏语惜仍是怀疑是她说漏了什么,但看自己这个傻女儿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不舍得继续苛责,只得叮嘱她最近少去盛明珠面前晃悠。   第二天,明珠正用着早膳,盛萤萱就闯了进来。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晚,虽然母亲告诉了她昨天发生的事还叮嘱她最近少去明珠的院子,但这些年间形成的刻板印象是很难消除的,在她心里盛明珠仍是那个愚昧无知的形象,因此并没把明珠放在眼里。   一进门,她的眼神便被桌上的珊瑚摆件吸引了过去。她出身王府,好东西自是见过不少,但还没见过这么大一株红珊瑚,通体晶莹火红,不带半分杂色。   她顿时觉得父王真是偏心,这种好东西只给姐姐不给自己。又想起昨天因为盛明珠被母妃责问之事,暗自下决心要把这珊瑚弄到手:“姐,你这株珊瑚好漂亮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红珊瑚。”   “那就多看两眼,你以后也未必还能看到这么好看的珊瑚了。”   盛萤萱被噎了一下,心里暗骂了明珠一句,又问:“姐,能不能放我屋里摆两天,我见了这珊瑚便心生欢喜,忍不住想多看看呢。”说是摆两天,到手了她当然不打算再还回去了。   “想多看看有何难,来人,给萤萱小姐搬个椅子,正对着珊瑚,就让她坐在那里看。”   盛萤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明珠一向大方,再好看的珠宝只要萤萱想要,她一向随手就给。   盛萤萱握紧拳头,看看明珠慢条斯理地继续用膳,完全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只觉得自己被明珠羞辱了。同是盛王府的女儿,凭什么明珠能羞辱自己?就因为她是郡主而自己没有任何封号?而现在,父王竟还这般偏心明珠,连这么好的摆件都只给她一个人,她越想越气……又想到明珠以往对其他珠宝都不甚在意,却不肯给自己这株珊瑚,想必是很喜欢这红珊瑚了?能毁掉明珠在意之物的想法越来越吸引她,终于她忍不住,装作没站稳的样子,向那株珊瑚倒了过去。   珊瑚碎了一地,萤萱不顾自己被磕痛了的腰,得意地看向明珠。却见明珠丝毫没有心爱之物被毁的恼火,只淡淡吩咐丫鬟:“紫韵,你去看看父王是否在府中,若在,便请他过来一趟。”   “姐,你不是吧,我不小心撞到你一个摆件而已,你就要向父王告状?”看来盛明珠是真的很喜欢这珊瑚了?萤萱倒是不怕盛王,只要咬定自己不小心,难道父王还会为了个摆件惩罚她不成?   不一会儿,盛王就过来了,看着满地狼藉,微微惊讶:“这是怎么了?”   “父王,”萤萱怕明珠乱说,抢着解释,“我不小心撞倒了姐姐的摆件,姐姐就把您请了过来。”   “是啊,父王,萤萱不小心撞倒了御赐的红珊瑚,女儿不知该如何处理,便想请父王示下。”明珠语气淡然,听在萤萱耳朵里却仿佛一声惊雷。这个摆件,竟是御赐之物?! 第8章   “怎么这么不小心?”得知这摆件是御赐之物,盛王也皱起了眉头。   他不能不罚,近来朝堂上赵丞相的人虎视眈眈,正等着抓他的小辫子。若他不罚盛萤萱,这件事传出去,一个不敬君王的帽子怕是就要扣在他头上。   他思索了一会儿:“萤萱,父王要罚你去跪祠堂半个月,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内好好反省一下。”   “父王……”萤萱跪倒在地,王爷对两个女儿一向宽和,跪祠堂已是极重的惩罚。她心知打碎御赐之物不是小事,但面上还是难免露出些许怨怼之意。   “这件事没得商量。”盛王看到萤萱的表情,难免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女儿还是不懂事啊。   处理了萤萱,盛王又看向明珠:“明珠,面见圣上时记得向陛下请罪。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以后轻易不要把御赐之物拿出来摆了。”   “是,女儿知错了。”   盛王爷又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红珊瑚,想了想,安慰明珠道:“你也别太心疼,若父王以后看到类似的摆件,一定给你买一株回来。”   明珠笑弯了眼:“女儿谢过父王。”   处理好这事后,盛王还有事要办,便转身离开了。   剩下萤萱委顿在地,恨恨地看着明珠:“你明知那是御赐之物,为何不提醒我?是不是就等着我打碎珊瑚,好让父王罚我?”   “妹妹慎言,我怎知你好端端地会突然去撞那珊瑚?”明珠唤了丫鬟进来打扫,又吩咐紫韵,“对了,库里是不是还有一株红珊瑚,拿出来摆上吧。”   萤萱愣住,眼睁睁地看着紫韵把另一株红珊瑚拿出来,摆在刚刚那株的位置上。新的这株珊瑚,和上颗差不多大,但看着似乎比那颗还要晶莹剔透些。   “你……父王说了让你不要摆……”   “这株可不是御赐之物了,”明珠打断她,“这是母亲当年的嫁妆里的。”   萤萱欲哭无泪,所以,自己撞青了腰,又被关祠堂,换来的根本是明珠的不痛不痒。那一株珊瑚碎了,她随时可以再换上一株。就好像这些年,自己努力在外传播了明珠骄横跋扈的名声,但她仍然活得肆意潇洒,仍然是靠美貌就能名满京城的长乐郡主,仍然能轻松地让自己又妒又恨。   “算你狠……”盛萤萱喃喃道。   “咦,妹妹你怎地还在这里?快去祠堂吧。”   “……”   苏语惜得知女儿被关了祠堂,大惊失色,要进祠堂去见盛萤萱,却被王府的侍卫拦下了。   盛王一向对两个女儿态度温和,除非大错甚少处罚,本想去求情的苏语惜看出王爷这次是做足了要惩罚萤萱的姿态,转身便去了明珠的院子。   苏语惜屏退了所有下人,紫韵接到明珠的示意也带着小丫鬟们离开房间。   屋子里只剩两人的时候,苏语惜再也端不住王妃的姿态,张口便置问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莫不是你为了报复我插手紫韵的婚事才故意设计萤萱?”   “我只是让下人摆出一株珊瑚,萤萱就嫉妒到要去撞倒它,母妃,如果我是你,我应该反省反省自己是如何把女儿教成这样的,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兴师问罪。”   “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但萤萱只有十三岁,你怎么忍心……”   “母妃,我也只有十六岁,你又是如何对我的?”明珠打断她,“你对别人的女儿咄咄相逼,却要别人善待你的女儿吗?”   “我……我对你如何咄咄相逼?你不要信口胡说。”苏语惜辩解,“这些年我对你不够好吗?自小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你不想听府上先生的课,我便帮你瞒着你父王……”   “若是萤萱不想去听课,你也纵着她吗?”明珠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不过可惜了,你寄予厚望的盛萤萱并没有比你试图养歪的我好到哪里去。”   苏语惜被惊得后退一步,她没想到自己的图谋已经被盛明珠看穿。   她虽已经贵为王妃,但正面对上盛明珠这个甚得帝宠的郡主,她几乎没有胜算。所以,她一直以来的策略都是以拉拢为主。明珠以往的表现也让她逐渐放松了警惕。   此时一旦撕破脸,明珠不再听她的怂恿,她对此并没有准备任何应对措施。   她只能咬死不认,回房后想了很久又叫了春蝉过去。   “她要你拿我的贴身物件?”   “是,”春蝉一五一十地把所有对话都复述给了明珠,“夫人还强调越贴身越好,最好上面有郡主的独特标识,好教人一眼便可认出是郡主之物。”   紫韵愣了愣,反应了过来:“教人一眼便可认出是郡主之物?她要用这物件栽赃郡主?此人怎地如此歹毒?!”   “我这个母妃,心思虽毒,奈何智慧有些跟不上。”明珠叹了口气,示意紫韵附耳过来。   一番吩咐后,紫韵露出赞叹之意:“郡主真是冰雪聪明。”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准备吧。”   “是。”紫韵带着笑意出门去了。   “春蝉,这只镯子赏你了。”明珠随手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   春蝉接过玉镯,有些愣愣的,她本以为自己是在戴罪立功,没想到还有赏赐。她低头看着这镯子,白玉做成,晶莹剔透,华贵精美,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惊喜的同时,心头不免也升起了自己果然没跟错人的念头。   ————————————————————   这日,明珠拿了份年历,正凭着记忆圈出上一世一些大事的发生时间。紫韵拿了份贴子进来:“郡主,府上收到陆将军的拜帖,是给郡主您的。”   明珠有些好奇地打开拜帖,是陆风岩邀她于七夕夜一起去看花灯会。   大楚民风较为开化,七夕夜已定亲的男女一起赏赏花灯也算常见,并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令明珠惊讶的是,陆风岩居然不请他那位白月光,反而来邀请自己?   难道这一世陆将军还未遇到那位让他钟情一世的女子?   “紫韵,帮我回贴子,我定会按时赴约。” 第9章   聚远楼是京城中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平时便是客似云来,到了每年花灯会时,更是年年爆满——聚远楼占据了最好的观灯视角,不少不愿和街上人群挤来挤去的夫人小姐们都会在此订个包厢,从包厢里观看街上一派热闹景象。   此时,聚远楼三楼,视角最好的包间,陆风岩和一名男子正伫立在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男子正是上次赏花宴和陆风岩搭话的那位,他的名字叫作慕容笙。   “哟,那不是你的小郡主吗?”慕容笙眼尖,一眼就从人群里瞄到了盛明珠。   盛明珠为了今日出门观灯,已经打扮的较为轻便简单,但她那张脸在人群中仍是分外显眼。此时陆风岩也已看到了她。   “灯下观美人,更添三分颜色,”慕容笙感叹,“幸亏她生在盛王府这般权贵人家,不然以她的容貌,怕是要招来祸事。”   “若她嫁于我,我定会倾全力护她一世周全。”陆风岩淡淡道。   “你可真是个情种,”慕容笙调侃地看他一眼,“可惜你那位小郡主至今还不知道你对她早已一往情深,芳心暗许。”   陆风岩瞪他:“你能不能别乱用成语?”   明珠上得楼来,两方互相见了礼,陆风岩向明珠介绍:“这是我朋友,慕容笙。”   “慕容公子。”明珠向他颔首。   “好了好了,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们这对儿小鸳鸯了。”慕容笙说道。   明珠闻言脸色微红,陆风岩本想叱他不要乱说,结果瞟到明珠微红的脸,他愣了愣,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   慕容笙回头一看,乐了,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陆风岩居然被一句话逗得脸红了。立刻就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调侃两句,不过被洞悉他意图的陆风岩以凶恶的眼神制止了。   明珠被这两个人的眉来眼去逗笑了:“两位公子感情很好嘛。”   慕容笙装模作样地叹气:“是我遇人不淑。”   “……”陆风岩无奈,“说了让你不要乱用成语。”   慕容笙离开房间,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陷入沉默。   明珠找了个话题,先开口:“听闻这聚远楼雅间极其抢手,尤其是三楼向东的这几间,甚至要提前一个多月预订呢。”   陆风岩笑了笑:“你觉得这里视角如何?”   “甚好,”明珠好奇地从窗口望出去,赞道,“怪不得这么多人争抢这些包间,果然视角极佳。”   “你喜欢便好。”陆风岩温和道。   “我很喜欢,其实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花灯呢,以往都是混在人群里逛逛,猜猜灯谜。”   “若你喜欢,待会儿我陪郡主去街上走走。”   “好啊,”明珠对他笑了笑,又道,“听说这聚远楼,接受预订只按时间先后,不按身份高低,这一点倒真是令人欣赏呢,只不知这神秘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陆风岩也回她一笑,正要说什么,却被门外一阵喧哗声打断了。   “让开,我倒要看看是谁占了这个雅间。”一个尖利的少女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是……明珠皱了皱眉。   然后就见一个女孩推开了雅间的门。女孩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衣着华贵,满头珠翠,脸上带着刁蛮的神情,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娇宠大的。看到房内两人,她直接无视了陆风岩,对明珠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咦,这不是长乐郡主吗?”   明珠捏紧拳头,对眼前这个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面上却神色不变:“赵、意、如。”   赵意如,当朝赵丞相的嫡女。朝堂上,赵丞相和盛王爷是政敌,私下里,盛明珠和赵意如两个女孩也是一直不对付。今日你穿的比我好看,后日我琴艺压你一头,两人一直明里暗里地别苗头。   但就这些小事,明珠还不至于反应那么大,她对赵意如的恨意主要来自于前世。   当时的赵意如,是三皇子妃,在三皇子登上那座宝座之后,她很快就要册封为后。   就是那个时候,赵意如找到了盛明珠,一碗毒药毁了明珠那张绝色容颜。   直至今日,明珠仍然记得当时赵意如说的每一个字。   “三皇子,不,现在是当今圣上了,他赞过你这颗盛世明珠不止一次,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这张脸,”赵意如俯身看着倒在地上的盛明珠,“换了你在我这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的。”   明珠想说自己不会,但当时她实在太痛了,痛的说不出话,只能看着赵意如带着得意的表情转身离去,然后望着她的背影晕了过去。   是春蝉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她,脸上满是不规则的肿起和破了的脓包流下的血迹,春蝉吓坏了,立刻派人去叫了王爷,又叫了大夫来。   当时那大夫说,若是再晚点,没准儿连性命都保不住。   所以,这一世的明珠明知春蝉背叛,还给了她一次机会。因为上一世,虽然春蝉是苏语惜的人,但见到她中毒,第一反应仍是叫人,算是救了明珠一命。   盛王请了各路名医,来医治女儿的脸,但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脓包破了后留下的疤痕减轻些,远看不甚清晰,但近看仍是能看出痕迹。虽然五官还是那般精致的五官,但这整张脸,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普通人。   曾经有着倾城之色的长乐郡主盛明珠,就此泯然众人。   赵意如很聪明,她没有要明珠的命,甚至没有彻底毁了明珠的脸让她从此不能见人。她只是把明珠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当今圣上不会再惦记的人。   盛王极度愤怒,冲进宫里要个说法。   但皇上甚至没有见他——赵丞相是三皇子能成功登基的重要因素,此时的赵丞相手握重权,皇上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已经美貌不再的盛明珠与赵丞相正面冲突。   更何况,在那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中,盛王站在曾经的太子那一方。   因为,盛明珠,是曾经的太子妃。 第10章   想起前世,明珠又是一阵恍惚。   成为太子妃,本非她所愿,就算她那时有些虚荣,却也从未想过嫁入皇家,也从未想过嫁给如待她如亲兄长般的太子。   其中曲折,实在说来话长。   明珠定定神,不再回忆前世种种,而是想着怎么打发眼前的赵意如。   此时赵意如正站在门口,打量眼前两人:“盛明珠,你这是在会情郎?我怎么听说你已经定过亲了啊。”   “赵小姐慎言,这位就是陆将军。”   “原来这就是传言中那位毁了容的陆将军?这幅尊容和郡主你倒是般配。”其实赵意如刚进门就已经注意到了陆风岩脸上的疤,不过是故意作态想让盛明珠难堪罢了。   陆风岩当然意识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味,他皱眉:“这位赵姑娘,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吧。”   “哟,这还没娶到就开始护着了?”赵意如表情嘲讽。   “来人。”陆风岩也不和她废话,直接喊了聚远楼的人。   “怎么,叫人?我倒正好想问问这聚远楼的人,不把这雅间给我,反而给一个三品将军是什么意思。”   聚远楼的管事在刚刚赵意如嚷着要进雅间的时候就过来了,此时也听到了这句话。   他上前解释:“聚远楼雅间预订一向只根据预订时间先后,请这位姑娘谅解。”   “这是什么蠢规矩?”赵意如瞪眼。   盛明珠此时却接口道:“何况,若论身份,赵姑娘一介白身,怕是尚比不得您口中的三品将军吧。”   “你……强词夺理!”赵意如跺脚,京中地位,哪是直接比品级那么简单的?她赵意如是丞相之女,出身名门望族,在她眼里,当然胜过一个没什么家族背景的将军。可盛明珠说的也是事实,她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   “好了,赵姑娘,请你立刻离开这里。”陆风岩开口送客。   “呵,聚远楼的人都没赶我,你又凭什么让我离开?”   “就凭聚远楼是我名下的产业,这个理由如何?”陆风岩淡淡道。   “你……”赵意如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聚远楼的管事,管事脸上的表情证明陆风岩说的是实情,她咬了咬牙,“哼,一个聚远楼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雅间也不过如此嘛,年年爆满八成也是商家故意放出去的噱头。”   “噗。”   “你笑什么?”   “我啊,笑有人嫉妒得不行却偏偏还要嘴硬。”盛明珠笑意盈盈道。   陆风岩看着她的笑容,一时舍不得移开目光。   “哼,又是一个蠢货,你们这些男人到底喜欢盛明珠什么,她不就只有那一张脸。”虽然她看不上毁了容的陆风岩,但看到陆风岩专注地盯着明珠,她还是忍不住气,“你可别被盛明珠骗了,她惯会这般手段。再说了,就凭你这幅尊容,你真以为她不会退婚?不过是吊着你玩玩罢了,你这边护着她,她那边直接退了你的婚,到时候我看你……”   “啪。”一记巴掌打断了她的话。   “你……你……你敢打我?”赵意如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盛明珠。两个人互相争锋是常有的事,但碍于面子,还从来没动过手。   “是啊,你再胡说,我还敢打你。”她对赵意如、对赵家的恨意岂是这一巴掌能抵消的。   “小姐。”赵意如的丫鬟已经慌慌张张地围了上来。   “让开。”赵意如暴怒,推开丫鬟们,冲上前就想打回去,但陆风岩岂能让她得逞。   “赵姑娘。”陆风岩挡在明珠前面,眼神坚定,显然绝不会让她碰到明珠一根毫毛。   “我们走。”赵意如恨恨地看了一眼盛明珠,有陆风岩这个武将在,她此时就算恨得想扯掉明珠的脸皮,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暂时按捺,离开的同时心里已经开始转着几条报复的毒计。   明珠倒不怕她报复,上一世,就算她从未扇过那一巴掌,赵意如还不是毫不留情地用一碗毒药毁了她的脸。   这一巴掌,只能算是一点利息罢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明珠和陆风岩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怎么,后悔没提退婚了?”还是明珠先开玩笑打破了这片寂静:“其实,你现在提,也还来得及。”   “不,在下绝无此意,郡主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猜,经过刚刚那一巴掌,你一定在想,长乐郡主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蛮横无礼。”明珠耸耸肩。   “不会,是那位姑娘先出言不逊的,陆某这点是非还分得清。”陆风岩认真道。   明珠对他笑了笑:“不过,此事传出去,大概又会成为我骄横跋扈的一个佐证了。”   “郡主似乎对此并不特别在意?”陆风岩疑惑道。   “是啊,他人的看法与我何干,人活一世,在意那么多也太累了。”名声?纵使前世苏语惜和盛萤萱将她骄横跋扈的名声传播在外,她还不是照样当了太子妃,照样让萤萱母女气得银牙咬碎。何况,重生一次,她只想肆意而活,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其他人的看法,她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郡主倒是豁达,”陆风岩目含赞赏之意,“我倒希望有一日在下能像郡主这般达观。”   听到陆风岩认真的语气,盛明珠倒是怔了怔,随即意识到陆风岩指的大概是他的脸。   明珠认真看向他,纵使脸上有疤,但剑眉星目,鼻如悬胆,能看出他本来定是一个极其俊朗的男子。若不是这道疤,也不知能迷倒多少京中少女。   一个生来貌美的人,遭遇这种落差,一定会很难过,尤其,他本来是那般骄傲的人。明珠本以为自己是最能理解这种心情的,但想了想,她已经想不起来前世除了刻骨的仇恨,自己被毁了容貌后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大概是被毁容后没多久,盛王便被新皇下狱,盛家开始覆灭。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是一个平庸的妇人了。用粗糙的手指摸过铜镜里映出的那张平庸的面孔时,她对发生的一切似乎才有一种实感。   “你……别难过……你的脸总会有办法治好的。若有人因你的容貌变化便待你与以往不同,那绝不是你的错。”明珠此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只想着等那神医回京,定要立刻请他为陆风岩诊治。   这是……以为自己难过,在安慰自己?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安慰了,陆风岩失笑的同时心里却难免划过一丝暖意:“谢谢郡主。”   “对了,原来你就是聚远楼的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明珠转开了话题,想到自己之前还在陆风岩面前说她欣赏那神秘老板的行事方式,明珠有点不好意思。   “神秘谈不上,只是没有对外提起过罢了。”   “那……你刚刚为了赶走赵意如,曝光这一点,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明珠小心翼翼地问,聚远楼不按身份、只看预订时间的规矩,没准儿会得罪一些自恃身份又心眼小如针尖的人呢。   “不会,顶多明年这个时候有人想找我要个雅间,”陆风岩不甚在意,“那时候我在不在京里都不一定,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就好,”明珠又对他笑了笑,“还有……刚刚谢谢你挡在我前面不让赵意如碰我。”   这种久违的被人保护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陆风岩的脸又微微红了,怕被明珠看出来,他举起酒杯挡在面前——此时他倒是难得有点想念自己遮脸的面具了。 第11章   赵意如的动作很快,没多久,盛明珠凭着郡主身份仗势欺人,在聚远楼只为抢一个雅间便掌掴丞相女儿之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消息传到盛王府,苏语惜欢喜得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次日一早,盛王就叫了明珠去书房,询问了事件始末。   明珠将那日对话简述,并未进行任何添油加醋。   盛王听后沉吟半晌,明珠以为他要指责自己的莽撞,却听他骂道:“赵幽那个老匹夫,怎么教的女儿?竟然欺到了我盛王府头上。”   明珠愣了愣,又听盛王继续道:“打就打了,是赵家的女儿先出言冒犯,明珠你无需太过自责。”   不但没被骂还得到了安慰的明珠哭笑不得,上辈子因着苏语惜的挑拨,她与父王多多少少有些疏离,现在才发现原来父王竟这般护短。   “父王。”想到前世盛王的下场,明珠鼻子有些发酸,上前抱住他。   盛王鲜少见女儿与自己这般亲近,也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轻轻拍了拍明珠的背:“怎么,以为我会骂你?”   “是。”明珠老实回答。   “哼,怕被骂以后就不要这般莽撞行事,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盛王还是想趁机教导教导女儿。   明珠在他怀里抬起头与他对视,眼圈微红。   盛王立刻放弃了教训女儿的想法,想教什么时候不能教嘛,他拍了拍明珠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打就打了,没事的。赵幽若是敢借此生事,看父王不好好教训他。”   明珠破涕为笑:“谢谢父王。”   见她不哭了,盛王放开她,又道:“你和陆风岩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虽然父王还想多留你两年,但你16岁了,也是时候了。”   盛明珠不知如何告诉父王陆风岩可能另有所爱,但好在提起此事,她早有准备:“父王,哥哥与文锦姐还未定下婚期,岂有女儿先定的道理。”   “这话倒是不错,但宣和现在驻守北疆,不知何时能回京,先把你的婚期定下来也好。”   “女儿打听了,现在北疆战事并不吃紧,不如就先给哥哥去信一封,问问他是否有空回京。”离前世盛宣和战死沙场还有一段时间,明珠不可能远赴边疆去救他的命,只好借着议婚的借口把他骗回来再说。   “也好。”盛王点头应允。   苏语惜知道盛王将明珠叫进书房后,便算着时间,让丫鬟捧了份点心,去书房门口等着,誓不错过明珠被骂后哭泣的模样。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看见的却是父女二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出来。   怎么会这样?盛明珠这丫头惹了这么大的事,王爷竟然不罚她?   想到被关进祠堂的萤萱,苏语惜暗暗咬牙,连点心也不想送了,趁王爷还未看见她便想悄悄转身离开。   但是盛明珠眼尖,一眼便瞄到了她:“母妃,你怎么在这里?”   苏语惜再气,此时也只能摆出一副笑容:“听说你闯了祸,怕你父王罚你,便借着送点心过来看看。”   明珠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不就是想看自己被骂的笑话吗?她摆出比苏语惜还真诚的模样:“谢过母妃关心,但父王并未惩罚女儿,还夸女儿做得没错呢,是不是父王?”   “你啊。”盛王点了点明珠的额头。   看父女两这亲密的样子,苏语惜攥着手帕的手捏紧,示意身后的丫鬟把点心拿出来。   丫鬟打开盒子,明珠看了一眼:“都是父王喜欢的咸口点心呢,没有一种是我喜欢的甜点心,母妃可真是偏心。”   这个死丫头,苏语惜下意识去看盛王的反应,只见后者面色淡淡,没说什么。苏语惜一时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出了盛明珠话里的机锋。也只能用玩笑的语气接话:“想吃甜点心还不容易,待会儿母妃就让人做你最喜欢的芙蓉糕,包你吃个够。”   “那就谢谢母妃了,我还以为母妃只记得父王的口味呢。”   苏语惜回房后,气得几乎扯烂了锦帕。   盛明珠打了赵丞相的女儿,事情闹得那么大,几乎传遍京城了,王爷居然仍不罚她。   而萤萱只不过打碎了个摆件,就被关祠堂半个月。   就因为盛明珠是长公主的女儿,而萤萱是自己这个尚书府庶女所生的吗?   她不去想萤萱打碎的是御赐的摆件,而是钻了牛角尖,总觉得王爷偏心。   思来想去,苏语惜唤了心腹颜嬷嬷进来,交给她一样东西,并让她给黄书生带了个口信。   ——————————————————————   这日,明珠带着几个丫鬟在府中花园散步,突听得一阵喧闹。   明珠看了眼紫韵,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去打听发生何事,不一会儿,紫韵脸色苍白的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禀郡主,刚刚的喧闹是外院在撵一个小厮,据说是个好赌成性的,还不上赌债,便偷了府里的东西去当。还好被陶管家及时发现了,”紫韵说着说着,脸色越发苍白,“本来这种事应该报官的,但看在他是家生子,父母都在王府效力多年的份上,只是撵了他出去。”   春蝉疑惑道:“撵个小厮而已,紫韵姐姐何以脸色这般难看?”   紫韵咬牙,忍住眼泪:“那个被撵的小厮,就是王妃之前要给我说亲的。”   “啊。”春蝉发出微微惊讶声,但其实苏语惜能做出此事,她并不感到意外。她也丝毫不怀疑苏语惜提前是否知情,就算没证据,她也知道苏语惜一定是故意要把紫韵往火坑里推。   春蝉能想到,紫韵也能想到,她跪在明珠面前:“多谢郡主。”   “快起来吧,”明珠亲手去扶她,“你待我忠心,我自然不会让苏语惜这般轻易算计了你去。”   紫韵的眼泪流了下来,春蝉的心理活动自不必多言,而其余几个丫鬟看到这一幕,感叹王妃狠毒的同时,也坚定了要对郡主忠心耿耿的念头。   ———————————————————————   又过两日,明珠经邀请去其他贵女府上参加一个茶会。   茶会、诗会、赏花会,左右不过是大家待着无聊,找个名头聚聚罢了。   若是萤萱在,定会在这各种活动上尽全力表现自己,把这些宴会当成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前世的明珠也多多少少有此意。   但此时的明珠就只是单纯地把这当成一个聚会罢了,她也无意与任何人争奇斗艳,只挑了件淡蓝色的洒金长裙,如墨般的乌发上点缀了些以银为主体、蓝珊瑚珠作点缀的步摇。   虽与她一向明艳华贵的装扮完全不同,但这套清丽的装扮仍然让不少人看呆了眼。   同来参加茶会的赵意如一眼看到她,又是气得不行——她知道盛明珠参加宴会一向穿着艳丽,鲜艳的大红色也的确很衬明珠。赵意如自恃美貌,也穿过大红色和明珠硬刚了几次,虽然不服气,她也心知肚明比起明珠自己要逊色上一些。后来,有明珠出现的场合,她便聪明地选择素雅的颜色,突出自己的清雅秀丽,倒也效果甚好。   只不过,不巧的是,她今天也是一身淡蓝色衣袍,又和明珠撞了杉。   偏偏此时,旁边的学士之女苏文锦看到盛明珠,突然感叹了一句:“真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赵意如更气了,偏偏此时明珠听到苏文锦的话,转头对文锦笑了笑,又看到旁边盯着自己的赵意如,也对她微笑示意。只是一个笑分外真诚,另一个则着实是皮笑肉不笑。   赵意如哪里忍得住,立时便开口:“长乐郡主果然好大的威风,打了人居然不闭门思过,竟还见天的往外跑,也不知道盛王府是怎么管教女儿的?”   明珠也不和她斗机锋,只笑盈盈地看着她:“怎么,上次一巴掌的教训还不够,今天还想挨打是吧?”   “你……”赵意如被噎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当着一群贵女的面,盛明珠还敢这般说话。   赵意如一向嚣张惯了,也没少得罪人,此时她被明珠呛声,周围竟响起了一片窃笑。   “我看谁敢笑我!”她一拍桌子站起身,向四周瞪视着。   却也有几个与赵意如交好的女孩,语带讥讽一唱一和地指责明珠不该打人。   明珠一概不再理会,选了个座位便自行落座了。   过了一会儿,有丫鬟来报,说是戏台那边即将开演,请有兴致的姑娘们前往一观。   “都来看看吧,听说是排的新戏,之前还从未演过呢。”今次做东的小姐说着,盛情邀请大家一起去听戏。   客随主便,既然主家这么说了,大家对从未见过的新戏也颇有兴趣,便都到戏台下入座。   看到戏台布置,明珠就微怔了下,戏台上搭建的场景是一个酒楼房间,而台上悬挂着的“巨源楼”,也立刻让人联想到聚远楼。   随即,戏开场。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戏子在房内对坐闲聊,却突地有个满头珠翠的女戏子在门外大声喊叫道:“让开,我倒要看看是谁占了这个雅间。”   说着便一把推开站在门口一个小二装扮的戏子,闯进门来:“咦,这不是平安郡主吗?”   “噗……”明珠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不就是七夕夜当晚在聚远楼发生事?   她转头看赵意如,只见后者脸色阴晴不定,大概也是在怀疑。   明珠继续看下去,接下来的走向和那天的事差不多,那满头珠翠的女戏子将赵意如的嚣张讨厌之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贵女们议论纷纷:“这嚣张的角色好生令人厌恶,既然去晚了没订到雅间,怎能倚仗身份强迫他人相让呢?”   “就是就是,还好里面是个郡主,甩了她一巴掌,换了其他身份不高的人,是不是就被强行赶走了?”   而那些已经反应过来的贵女们,眼神在脸色铁青的赵意如和神色淡然的盛明珠之间来回游移,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有人小声议论着:“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长乐郡主会打她。”   “是啊,我听说的时候,还真以为郡主为了抢雅间打了赵意如还将她赶走呢,原来是赵意如自己去抢别人的雅间还出言不逊啊。”   赵意如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台上的戏已经演完聚远楼那段,转到一开始坐在房间的一男一女两名戏子一起逛街赏灯了。   后面的剧情都是虚构了,明珠也未细看,只想着,是陆风岩,一定是他。   自己向父王叙述时,并没有完全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只有当时在场的陆风岩,知道那一字一句。他费心找了戏班,让他们排了这出戏,只为了帮明珠解释清那天的事,不让众人误会明珠跋扈嚣张。   虽然明珠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陆风岩这么做,还是难免让她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她垂首微笑,   陆风岩,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第12章   这出新戏很快火遍了贵女圈,赵意如也跟着火了,提起她,大家都会故意问“就是那个抢人雅间不成被掌掴还发动舆论倒打一耙的丞相之女吗?”   恨得赵意如好一段日子没出门,闹着让赵丞相禁止全京城的戏班排这出戏。   不过,这出戏能火,靠的当然不是开场一个抢雅间的场景,而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   这出戏里,男主人公是将门之后,但家中人丁凋敝,这代更是只有他一个男孩。   而女主人公是王府贵女,身份高贵,容貌倾城。   因为两人的父亲交好,男孩和女孩定下了娃娃亲。   两个人初遇在男孩12岁,女孩8岁的时候,那时男孩的父亲刚刚过世,女孩的父王带她来将军府祭奠。   那时老将军去世,唯一的儿子才12岁,远未到能撑起门庭的年纪。一些人审时度势,都觉得将军府没准要倒在这一代,便只送上了拜帖,亲自上门的人甚少,将军府一时门可罗雀。   男孩心中郁郁,一个人在园子里坐在树下望着树上那只风筝,那是数日前,老将军的噩耗传来前,他在园里放风筝时不小心挂上去的。但这几日,家中的仆佣人心惶惶,不少人想另谋去处,甚至没人来管他这个大少爷是否吃饱穿暖,当然更没人帮他取风筝。   忠心的老管家忙着老将军的丧事,一时疏忽也没顾到他这边。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你难过是因为这个风筝吗?”   男孩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娃娃。   他当然不是为了风筝难过,他怎会在意一个风筝,他是在为自己的父亲伤心。同时,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也让他成长了不少,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变得开始知道担忧这将军府的未来了,他怕自己肩负不起将军府的未来,怕那些人口中的将军府要倒在这一代会成真。   但他没办法和一个8岁的小女孩说这些,便只是顺着她的话应道:“没错,我是在为这个风筝难过。”   “你别难过了,我让人帮你取下来就是了。”女孩子安慰他,然后指挥身后的下人们去搬梯子取风筝。   男孩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拿到风筝,把它放进他的掌心:“喏,给你,别再难过了好不好?”   “好。”男孩下意识回答。   女孩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要转身离开,却被男孩叫住了:“你是哪家的女孩?”   “我是盛王府的长乐郡主,我是随父王一起来的。”   “盛王……”男孩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度,他站直身体,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挺拔的身姿,“我也应该去前院见见客人了。”   脊梁挺直后,就没再塌下去,男孩一路成长,成了大楚最年轻的少年将军。   而那天的那只风筝,被男孩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   男孩也说不清为何会因为这一次见面就对女孩子念念不忘,他再次见到女孩,是在几年后的一个宴会上。   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已经长成了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身红裙,张扬肆意,姿容出众,在一群花儿一样的少女之间仍是最夺目的那一个。   男孩一眼倾心。   那次宴会,因着女孩在场,在座的年轻公子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表现自己,吟诗作画,妙语连珠。   男孩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女孩也并没有注意到他。   男孩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很快升为三品将军。   女孩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男孩已经计划好,等这次战斗结束,便回京娶她,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却没想到,就在这场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的脸被敌人击中,在脸上留了一道格外显眼的刀疤。   男孩被毁容的事很快传遍京城,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他全不在意,他只担心女孩会退婚,但就算她选择退婚,男孩也不会怪她。   毕竟女孩身份高贵,容颜绝世,平日便有不少王公贵族子弟追在她后面,极力讨好她,只为博美人一笑。以她的条件,连皇子都可嫁得,又为什么要嫁给常年不在京里,此时又毁了容的他呢。   他是这么想的,在回京后,一次赏花宴,他收到帖子,本不打算去赴约,却听说女孩也在受邀之列。   他去本是想找女孩说清楚,告诉她如果你想退婚,我会配合。   但女孩的态度给了她希望,当其他贵女被他脸上的疤吓得乱喊乱叫的时候,她优雅起身,淡然地替他解围。   她丝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神色是历经千帆般平静,只带着淡淡的惋惜——不是觉得他人生已毁的那种同情,而只是那种淡淡的惋惜,仿佛看到美玉上有微瑕时人们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如果说初见的印象是出于感激,再见的印象是为她的美色倾心,那么这一眼,才真正望进了他的灵魂。   这出戏给出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并未明示男女主人公最后是否走到了一起。   这出戏一箭双雕,维护明珠名声的同时,也是陆风岩对盛明珠一场盛大的告白,他不知该怎么说,便借着戏曲想让明珠了解他的心意。   遗憾的是,当日,明珠以为后面都是虚构剧情,还没细看,就被拂袖而去又回转闹事的赵意如打断了。   后面的几场,明珠也没看过。   等到想细看的时候,这出戏已经被赵丞相禁止所有戏班排演了。   大部分贵女都以为这出戏是为了讽刺赵意如,后面都是虚构剧情。   少数几个反应过来,可能这真的是陆风岩和盛明珠的故事,却也不会拿到明珠面前去说。   因此,明珠竟不知陆风岩对自己存了这般的心思。   ————————————————————   这天晚上,突然有丫鬟来告知明珠,说盛王要她立刻过去。   明珠便带了紫韵春蝉二人去了盛王的书房。   却见苏语惜、黄书生及盛王的朋友宋大学士也在。   盛王脸色有些不豫,见明珠进来,便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一个荷包:“明珠,这荷包你可曾见过?”   “女儿从未见过。”明珠仔细看了看后回答。   “好了,你们非要我找明珠来问一问,我问了,现在明珠说她没见过,”盛王淡淡道,“那本王就要和你们算一算敢污蔑我女儿的帐了。”   苏语惜目瞪口呆,就这样?   她好不容易想办法说动了黄书生,又□□蝉从明珠房里偷了荷包,设了这么一个局。   又等了好几天,总算等到了盛王傍晚有访客——宋学士。   以苏语惜对盛王的了解,知道他和宋学士关系很好,每次学士来访,他都会亲自送宋学士出门。于是,今日在盛王亲自送访客出门的时候,她安排了黄书生在花园内慌慌张张的被王爷撞见。   在盛王问起黄生为何在此时,黄生又故作紧张之态引他怀疑,然后“失手”掉落了一个明显是女子之物的荷包。   盛王一时分外无语,只以为此人临近科举不认真温书反而趁着夜色在花园里约会小丫鬟,但也没有过分苛责,只板起脸来说了两句让他潜心向学的话。   而黄生却慌张地跪了下来,口中喊着:“全是晚生的错,请王爷勿责罚郡主。”   盛王皱起眉来,和宋学士对视一眼。   宋学士一时分外尴尬,只想立刻离开。   但盛王请他一同去书房,又把黄生带到书房,屏退了下人。   宋学士心知肚明,盛王必定要当着他的面证明明珠的清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自己处在盛王的位置,也会这么做,当面澄清,以免造成误会。于是也既来之则安之,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还没问两句,苏语惜正好来送点心——她近些日子常常在这个时辰来送点心,以防只今日来太过巧合引起王爷怀疑。   苏语惜听了这事,立刻说应该让明珠前来对质,以防这书生胡乱污蔑郡主清白。   盛王闻言看她一眼,苏语惜有些紧张,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但盛王什么都没说,只点头同意了她叫明珠来的提议。   结果喊了明珠来,她一句轻飘飘的没见过,盛王就立刻信了,苏语惜目瞪口呆。   但她好不容易做的局,又特意等到宋学士上门拜访时发作,就是怕盛王根本不听黄书生说话,直接选择包庇女儿。   有外人在场,盛王怕传出去不好听,就必定会想办法当着外人的面澄清此事。   而苏语惜的计划,是当着外人直接想办法坐实明珠与书生私相授受的事实,以此逼迫盛王,为保全女儿的名声,将女儿许给黄书生。   这样的机会,苏语惜岂能就这么让盛明珠轻飘飘一句话带过?   她忙插话:“王爷,虽然我也相信明珠不会做出这种事,但这样的问话是不是太草率了。”   盛王又淡淡看她一眼,转头对明珠道:“这位黄书生说这是你的荷包。”   明珠又摇头道:“女儿确实从未见过。”   苏语惜给春蝉使眼色,使的眼睛都要抽筋了,也不见春蝉有任何反应,不由心里暗骂,这贱丫头,之前对好的台词,这会儿却仿佛忘了一般。   她不及细想,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亲自上阵:“哎呦。”   “怎么了?”盛王看她。   “臣妾只是觉得这布料甚是眼熟,像是极其珍稀的软烟罗。上次府中得了匹这般花色的软烟罗,似是……似是……”   “有话直说。”   “似是全送到了郡主的院子呢。” 第13章   “你确定这是软烟罗?”盛王神色不明地看了苏语惜一眼。   “臣妾确定,这般天青色的软烟罗,又叫作雨过天青,极其名贵。”苏语惜急着陷害明珠,并未注意到盛王的神色。   盛王点点头:“明珠,你还记得那匹软烟罗在何处吗?”   “女儿不记得了。”明珠摇头。   苏语惜以为明珠见到软烟罗有些慌了,开始说谎。她有些得意,指出自以为的事实:“明珠,那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会不记得?”   “对你来说很珍贵而已。”明珠语气平淡,不急不缓,但话中透出的轻视之意却让苏语惜暗暗咬牙。   “明珠。”盛王叫了声她的名字。   明珠领会了他的意思,换了委婉些的说法:“母妃这话可是问错人了,一匹布料而已,哪值得我天天惦记着,我又不是您……房里的嬷嬷。”   从她的断句,苏语惜有理由相信她本来是想说“我又不是你”,配合明珠惯有的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让苏语惜心下暗恨。   这个贱丫头,看你一会儿还嚣不嚣张?   想到自己的计划,苏语惜强自按捺下来,又继续问道:“那紫韵和春蝉呢,总不会连她们也不记得了吧?”   按原本的计划,春蝉此时会装出紧张心虚的样子,被一再质问后,才说出这软烟罗的确是郡主之物。   但此时的春蝉低着头,也并不接话。   而面对苏语惜的质问,紫韵也权当没听见,直到明珠示意她回答,她才开口。   这个细节又把苏语惜梗到了一下。   “回王妃的话,这软烟罗当时郡主拿到就随手赏人了。”紫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苏语惜更气了。自己口中珍稀、名贵的布料,在明珠眼里就只是可以随意赏人的东西。   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胡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随意赏人呢,怕不是你这个丫头为了维护郡主,便信口胡言。”   没人接她的话,她又继续道:“不要怕,明珠,就算这软烟罗真是你的又如何,你说实话,你父王不会责怪于你的。”   “紫韵说了已经赏人了,母妃为何话里话外还要把这荷包往我头上扣?”明珠问,“想知道这个荷包是哪里来的,不去问拿着这只荷包的黄书生,却要一再盘问于我,追问我一卷布料,又是何道理?”   苏语惜一滞,她太过急切了,加上春蝉的不配合,让她已经有些失言了。   她忙看向盛王,见后者没什么表情,才勉强放下心来道:“母妃也是关心则乱了,既然你要问黄书生,那便问吧。”   明珠走到黄生面前:“既然你说这是本郡主的荷包,那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黄生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实话实说恐于郡主名誉有损。”   “让你说你就说。”盛王冷哼一声,他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女儿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会与他人有私的,此时对黄书生吞吞吐吐的样子甚是不满。   “是郡主的一个丫鬟给晚生的,说郡主邀晚生于今夜亥时在花园见面。”   “是哪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按照早排演好的,黄瑜此时应该指出春蝉,而春蝉会就势认下。这样就算盛明珠咬死不认,两方口供加一份软烟罗也能让她百口莫辩。   但与苏语惜不同,黄瑜一眼看出春蝉的沉默怕是意味着反水,他不敢按计划指认春蝉,便说道:“晚生并不知道那个丫鬟的姓名。”   “不知道姓名?那你怎么能肯定是郡主的丫鬟?”盛王质问。   “这……晚生不曾想到有人敢拿郡主生事,立时便信了,是晚生愚钝。”   黄瑜发现春蝉可能反水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他一时猪油蒙了心,听从苏语惜的计划,一起算计郡主。他当时被苏语惜描述的一切所诱惑,甚至忘了之前郡主给他的威慑,只想着,只要坐实两人有私,那郡主就不得不嫁给自己,这般极品的美人就落入自己怀抱。而她嫁了以后,就算盛王对自己不满,为了女儿不吃苦,他今后也会在仕途上给自己一些帮助。   见黄书生也不按计划来,苏语惜更是有些慌了,她站出来说道:“既然紫韵说那软烟罗赏人了,那不如说说赏给谁了,让这个人出来对质,也好证明明珠的清白。”   紫韵犹豫了一下,苏语惜心头一喜,看这丫鬟的表情,难道是真的在说谎。   “不要怕,若是哪个人敢拿郡主赏赐的布料生事,母妃定会为你做主,对那人严惩不贷。”   “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紫韵,当初那布料,我给了谁?”   “回郡主的话,那软烟罗,您给了萤萱小姐。”   “哦?”明珠思考片刻,“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当时是萤萱抱怨母妃偏心,这布料只给我一个人,我便将那软烟罗送了她。”   苏语惜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萤萱的身上。   当初得了这匹布料的时候,她是为了在王爷面前卖个好,才肉痛地把送到王府收到的那匹软烟罗给了明珠。   因此,当春蝉拿来这软烟罗制成的荷包时,自己还夸她做得好,以为这独特的布料定能让明珠百口莫辩。   却没想到……   她当然要争辩:“这不可能是萤萱的荷包,我从没见她带过。”   明珠上前两步:“这荷包可有绣字?”   刚刚察看过荷包的盛王回答:“没有看到绣字。”   明珠又说:“有的荷包刻字是在极隐蔽处的,父王可否容我上前察看?”   盛王点点头。   明珠上前,翻出荷包内里,在几层布料下,翻出来一个极小的绣字:“呀,这是……”   荷包里的字,却是一个“萤”字。   盛王和凑过来的苏语惜都看到了,苏语惜愣住了。   “母妃,您刚刚不是说,若有人敢拿我送的布料生事,定会为我做主吗?”明珠提醒她,“我等着您为我做主了。”   “这不可能,”苏语惜想不明白为什么荷包里会出现一个“萤”字,只能空泛地辩解着,“萤萱她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母妃,既如此,不如把萤萱也叫来,当面问询,也好证明她的清白。”明珠把这话还给了苏语惜。 第14章   萤萱跪了一段时间祠堂,刚被放出来没多久。   此时,突有下人来传,请她去盛王的书房。   如无大事,盛王不会叫让女儿们去书房。萤萱心里抖了抖,险些以为父王反悔要让她多跪几天。   来到书房后,看到其他人,她知道不会是跪祠堂的事,暂时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狐疑地打量在场这些人。   盛王开口问:“萤萱,你可见过这个荷包?”   萤萱是真的很茫然:“女儿不曾见过。”   “明珠说她曾给你一匹软烟罗,你可有印象?”盛王又问。   “是,我记得,为什么……等等,这个荷包就是软烟罗做的?”萤萱反应了过来。   “是,”盛王示意她看荷包内部,“这荷包是从这位黄书生那里发现的,荷包里绣着一个萤字。”   萤萱再蠢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父王,这荷包绝不是女儿的。”   盛王见她慌乱,刚想出言安抚她,却见盛萤萱指着明珠道:“这软烟罗是你给我的,谁知道你有没有自己留一部分。”   “萤萱。”她进门不先问来龙去脉,而是先指责明珠,盛王皱眉,发声制止了她。   “父王,”萤萱争辩,“她好端端地把那匹软烟罗给了我,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抱着陷害的心思。”   萤萱自从母妃那里听说,盛明珠曾以把她嫁给黄书生来威胁母妃,内心就一直记恨着此事。   她并不知道今日之事本是苏语惜一手设计,只知道此时,绣着萤字的荷包从黄生那里拿出来,再加上明珠之前送她的软烟罗,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盛明珠在设局陷害她,其目的就是要把她嫁给黄生。   她慌了,一时口不择言,只想让父王相信自己:“盛明珠,你可真够毒的,半年前你给我这软烟罗的时候是不是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妹妹慎言,当时只是见你喜欢,才送你的。何况,半年前我又怎能未卜先知,知道此时会有个书生来府上。”明珠说得是实情,半年前她尚未重生,仍当盛萤萱是好妹妹,萤萱喜欢的东西能给的她基本都会给。   更何况,这软烟罗,长公主的陪嫁里各式花色的都有,连这雨过天青也不止一匹。   盛王眉头微皱——萤萱连事情经过都没了解,便为了摆脱嫌疑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自己的姐姐。他一时对这个女儿分外失望。   一边旁观的宋学士此时也觉得盛王的二女儿有些不像样,完全不似郡主般大方坦荡。   但对别人的家事,他并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仍是沉默地坐在原处。   盛王对这片混乱也有些头疼,荷包上绣着“萤”字,但黄生又口称这是郡主之物。   他想了想,又问黄生:“把荷包给你的那个丫鬟是什么时辰将荷包交于你的,具体又是怎么说的,你能否把她的原话复述出来?”   黄生装作回忆的样子:“是昨日戌时,具体……等等,晚生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昨晚,那丫鬟并没说荷包是郡主的,只说荷包是她家小姐之物,只是晚生当时下意识地以为她指的是郡主。”   他想得很清楚,此时这个荷包眼看是无法栽到郡主身上了,那不如就顺着证据改口栽到盛萤萱身上。虽然她没有盛明珠貌美,但也算个清秀小美人。何况,她即使不如长乐郡主身份尊贵,但对此时只有秀才功名的他而言已算是高不可攀了,盛萤萱毕竟也是盛王的女儿,若能娶了她,那对仕途也是极有帮助的。   至于苏语惜会不会报复,到时候她女儿的幸福系在自己身上,她自然不敢太过分,黄瑜这般想着。   “你刚刚还斩钉截铁地说是郡主的荷包,现在又改口说是萤萱之物。你的说法一会儿一变,让本王如何信你?”盛王质问道。   黄书生苦笑:“不瞒王爷,晚生第一次见到郡主时,便对郡主一见倾心,但自知身份低微,非郡主良配。在见到荷包时,晚生内心希望是郡主,于是下意识就没有想过其他可能。”   他边说边望向明珠,似是想取得她的认同。   明珠却只觉得恶心,此人心思卑劣,却偏还要装出一副光风霁月之态。   此时说出这番话,无非是见无法攀扯自己,便退而求其次,试图攀扯萤萱。   但他的算盘打错了,他这般作态,别说盛王已经对他起疑,就是苏语惜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盛萤萱也恨恨地瞪他一眼,这人不仅胡乱攀扯,还说什么内心希望是郡主,把她拉下水,却又摆出一副她只不过是盛明珠的备选的姿态:“你胡说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让人给你递什么荷包,我怎么可能看上你这个穷书生!”   “萤萱。”盛王制止她。   苏语惜见黄书生也反口咬上萤萱,是真的彻底慌了。萤萱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一直对萤萱寄望甚高,是绝不会让萤萱嫁一个穷书生的。她捏紧拳头,哪怕鱼死网破,她也不会让此人得逞。   盛明珠眼神从她身上划过,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内心只觉嘲讽。   她还是不够了解盛王,如果她对他足够了解,她此时根本不必担忧盛王会将萤萱嫁给黄书生。但话说回来,如果她足够了解盛王,她一开始就不该设这样一个局。   苏语惜出生在尚书府,苏尚书更重视男嗣,对几个女儿都是面上情。如果在尚书府闹出类似的事,苏尚书怕此事传出去,为了自己的面子,会干脆把女儿嫁给书生了事。坦白说,这时代大部分官员没准都会这么做,但盛王不同,他对自己的一儿二女都是真心疼宠,绝不会这么草率地决定女儿的终身。别说这时候明珠早有后手,把萤萱扯了进来,就算真的明珠毫无准备,春蝉也出来作证这荷包就是郡主本人的,只要明珠咬死不肯嫁,盛王也不会逼她。而对萤萱其实也是一样。   明珠把萤萱扯进来也只是为了给苏语惜一个教训,让后者不要总是生事。她重生回来后,下定决心要救哥哥的命,要拯救盛家的倾颓,要报陆风岩的恩情,如有可能,她还想阻止三皇子登基,阻止丞相赵家做大。她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不是为了和苏语惜搞宅斗的。   虽然此时盛萤萱笃定明珠此举就是为了把她嫁给一个穷书生,又急又气得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但其实明珠并不打算真的这么做,同是盛家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语惜和盛萤萱拎不清,因为一点嫉妒之心,就想毁掉盛明珠的婚姻,但明珠不会这么做。   话说回来,就算明珠真想这么做,她也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复杂的局。因为某些原因,当今圣上一向觉得亏欠了长公主,也一直想补偿明珠。但明珠生在富贵堆里,自小什么都不缺,也从未对圣上提出过什么要求。此时,若明珠真去君前一跪,以她对圣上的了解,他真的会答应给萤萱和黄书生赐婚。当然,明珠也不会这么肆意挥霍圣宠就是了。   盛王和宋学士对视一眼,学士摇摇头。   两人都怀疑黄生没说实话,但他手里的确有一个荷包,软烟罗这种布料也的确不是他接触的到的,其中必有内情。   “父王,我不要嫁给他。”萤萱见盛王不说话,急得不行。   “王爷……”苏语惜也欲言又止。   盛王有些头疼,一时不知如何收场。他总不能对黄书生严刑拷打,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府里的丫鬟都叫来,一一让黄书生指认,到底哪个是当天给他荷包的丫头。不过这样做,黄生会不会胡乱指认还是两说,更重要的是人多口杂,这样做会有此事闹大被外传的风险。   明珠环顾四周,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对了,父王,女儿突然想起,这软烟罗女儿还赏过其他人。”   盛王、苏语惜、盛萤萱等都是心头一喜。   不等盛王开口,苏语惜就急道:“你赏了谁?”   “我房里的丫鬟,名唤夏萤的,她是江南人,以前家里便是做纺织的,见她思乡情切,女儿便赏了她几匹产于江南的布料,其中就有这雨过天青。”明珠不急不缓,淡淡道来。   换了往常,苏语惜定是又酸又气,还要质疑她为什么赏丫鬟这么贵重的布料,但此时早顾不上这些,立时便道:“夏萤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萤字,这荷包定是那夏萤之物,快叫这丫鬟来问话吧。”   “这……”明珠有些犹豫,“我派了她去买香麦轩的点心了,父王您知道女儿最喜欢那里的香薷饮和玫瑰酥了。偏偏那香麦轩分时辰卖不同的点心,夏萤这一去怕是要一两个时辰呢。”   “点心有什么重要的,快派人把她叫回来。”盛萤萱眼看事情有转机,连忙急道。   明珠看向盛王,后者点点头,吩咐小厮去办了。   不多时,夏萤回府,直接被领到了书房,向众人行礼后,看到桌上荷包,讶然道:“奴婢的荷包怎会在此处?” 第15章   “你确定这是你的荷包?”盛王确认道。   “是的,这看起来像是奴婢几日前丢失的荷包。荷包里还有一个小字,绣的是奴婢的名字。”   盛王看了一眼黄书生,又问夏萤:“你可有凭证?”   “奴婢当时在院子里问了好几人有没有看到我的荷包,王爷一问便知,”夏萤说着又解下腰间悬挂的荷包,“而且,奴婢身上的这个荷包,里面的绣字和桌上这只是一样的。”   盛王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的绣字果然一模一样。   他把两只荷包都掷于黄生面前:“仔细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瑜捧着两只荷包,他已经跟不上这事情变化速度了。   先是苏语惜派人给了他这只荷包,又教了他如何做。想到明珠的美貌和她身后的权势,他没能抵得住这巨大的诱惑。富贵险中求,他同意了参与苏语惜的计划。   盛王叫明珠来书房时,他已经得意洋洋地把郡主视为自己的盘中之物了。   结果到了盛王面前,没几句他就意识到春蝉不对劲,他以为她是胆小怕事、临阵反悔,不过事已至此,少了她也不得不继续下去。   然后是盛明珠突然发现荷包中的绣字,把矛头转向了盛萤萱。他此时意识到,春蝉可能不是胆小,而是已经反水,怕是已经把内情都告诉了盛明珠,后者才会早有准备,对苏语惜反手一击,把她的女儿扯了进来。   此时,他以为明珠这番设计,是要以牙还牙,苏语惜试图设计她嫁给自己,她就设计盛萤萱嫁给他。他还在内心窃喜,王妃和郡主鹬蚌相争,却要便宜了自己这个渔翁。不管她们两个谁的计划成功,他都能娶到一个王府贵女。   于是,他改口,称这荷包可能是来自盛萤萱的。还在说辞中捧了盛明珠,暗贬了盛萤萱,以为借此能向郡主示好。   当然,他是完全错估了明珠。   明珠说出她曾赏过丫鬟软烟罗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完全不懂明珠为何这么做。   明明她只要顺其自然,就能扳倒那个与她不对付的异母妹妹。   他当然不懂,这世上,有卑劣如他的人,却还有霁月光风、不屑于这般手段的人。   但不解归不解,面对盛王的质问他不能不答。   不仅要答,还要好好答。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三个选择,一是说出实情,赌盛王震怒之下,忙于处置苏语惜,而无暇顾及他。但他也心知这可能性不大,在盛王犹豫如何处置苏语惜的时候,处置一下自己简直是顺手的事。   二是说谎,把所有事情推到苏语惜头上,说自己是在她的胁迫下不得不配合。这样做在盛王这里或许可以脱罪,但苏语惜绝不会放过他。就算在盛王知道真相后苏语惜倒台,但对付他这个毫无背景的书生仍是轻而易举。而以苏语惜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也不敢指望她忙于应付盛王的追责时就会无暇他顾,忘记来收拾自己。   三是他不扯出任何人,只说自己在花园里捡到了一个荷包,以为是郡主之物,起了攀附之心,才一时糊涂,做出之前的事。但这样说,漏洞太多,后果难料。   黄瑜心里迅速权衡利弊,王爷和王妃,选一个得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权倾朝野的盛王。   但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他也不敢太过得罪苏语惜。   但转念一想,刚刚自己改口咬上盛萤萱的时候,苏语惜怕是已经恨极了自己,此时就算不暴露她,她难道就会放过自己?   想了又想,盛王已经露出不耐的表情:“这个荷包,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   他终于下定决心跪在盛王面前:“王爷恕罪,这个荷包,是一位姓颜的嬷嬷给在下的,今天的说辞,也都是那位嬷嬷教我的。”   颜这个姓不算特殊,在场的人,除宋学士外,都知道府中仅有王妃身边有一位姓颜的嬷嬷。   但此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向王妃,宋学士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和盛王对视一眼,站起身:“天色已晚,下官也该告辞了。”   盛王点点头:“恕本王无法相送。”   宋学士拍拍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理解。   宋学士离开后,盛王看向两个女儿:“明珠、萤萱,天色晚了,你们也回房就寝吧。”   “父王,”萤萱还处于茫然状态,“我不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萤萱。”盛王的语气加重了些,他显然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审问王妃。   “萤萱,听你父王的话。”苏语惜也不想女儿看到接下来的这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萤萱也不得不离开。   但没走几步,她就拽住了明珠:“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珠看着她,眼神里带点淡淡的同情:“你还是去问你母妃吧,如果她愿意告诉你的话。”   萤萱愣住,看着明珠离开的背影,打了个寒颤。 第16章   明珠回房后,便洗漱睡下,似乎与往常并无任何不同。   春蝉和紫韵看在眼里,不由暗叹她的心理素质。   明珠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变数她都已经做好了应对之法。   甚至包括黄瑜再次反口,说这荷包其实是夏萤给他的,他当天在花园里约的是夏萤。   连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明珠都早有准备。   她故意在昨日清晨,当着院子里一堆丫鬟的面,提到香麦轩明日晚间发售新款点心,并让夏萤去排队。   这样,万一黄瑜反口,夏萤可以轻而易举反驳,毕竟,很多人都知道郡主已经提前派她晚上去办事,她就算真的要约黄书生也不可能约在这个时间。   为自己办事的人,明珠自然不会把她们折进去。   而黄瑜此番是否会对盛王说实话,明珠也不担心。   苏语惜并不算聪明人,刚刚对峙时她已经露了破绽,不管黄生怎么说,盛王多多少少对她都会有所怀疑。   而苏语惜的整个计划也算不上有多周密,甚至她根本没想过黄书生反水时该如何应对。   此时,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她身边那位颜嬷嬷身上。   毕竟,和黄书生联系时,出面的一直只有颜嬷嬷,苏语惜自恃身份,并未和黄书生直接见面。此时,她完全可以推说,此事是颜嬷嬷一手操办,而她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明珠睡得香甜,但另一边,盛萤萱与她相反,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凭刚刚那一切推测了些。   此时她万分担忧父王会不会听了那黄书生的话,真的相信是母妃在幕后作祟。   她一边痛骂盛明珠联合黄书生诬陷母妃,一边内心隐隐担忧,毕竟,内心深处,她知道苏语惜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她一夜未睡,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立刻派了丫鬟过去打听,想了想,自己也迅速收拾了一下,去父王那边等消息。   她在父王的书房外徘徊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款款而来的盛明珠。   与她顶着黑眼圈、气色极差的样子不同,盛明珠精神奕奕,一看即知昨晚就休息得不错。   她冷哼一声,就当没看见。   明珠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连挑衅的心情都没了,看来昨晚的事对她来说真的是个打击。   没多久,盛王便从书房里走出来,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见两个女儿都在这儿却也没觉得意外。   “明珠,萤萱,你们母妃要去京郊的庄子上修养一段时间。府里的大小事务,以后都交于陶管家处理。”   盛王叹了口气,这惩罚已然不算重了,明珠猜得不错,苏语惜见无法彻底否认,果然把罪责推到了颜嬷嬷身上。   盛王叫了那嬷嬷来问话,她倒也忠心,只跪下来承认,是自己见萤萱小姐被郡主欺负,便想了这出计谋为萤萱小姐出气,而王妃从头到尾都丝毫不知情。而她之所以对黄书生说是王妃指使,是怕黄瑜不会听一个嬷嬷的话,所以假借了王妃的名义。   见这对儿主仆咬死不认,黄书生也承认自己确实没有直接见过王妃,盛王叹气。   不管苏语惜是不是幕后主使,她今天的表现让盛王确定了她对明珠怀有恶意,他并不信她是全然无辜的。   他没有再听她们的辩解,而是把颜嬷嬷和黄书生各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王府。   按说黄书生有秀才功名在身,盛王这样对他用私刑于礼法不合,但盛王打就打了,也不在乎政敌听说此事后会不会借此攻讦他。   毕竟此人对他的女儿动了这般心思、用了这般手段,别说打二十大板,他都恨不得草菅人命了。   而对苏语惜,他沉默了很久,他当初肯娶她,除了心下不忍,也是看她出身不高,就算当了王妃,也不敢苛待郡主。这些年来,除了开始明珠有些抗拒,两人的相处看起来也很不错。   现在看来,他还是错了,苏语惜是对明珠怀有恶意的,认识到这一点时,他不免觉得愧对明珠。   想到这点,他不再犹豫,不顾苏语惜的哀求,直接命她立刻回院子收拾东西,明日便出发前往别院。对外则他会宣称王妃生病,去温泉庄子上养病。   “父王,您怎么能这么对母妃?”萤萱不敢置信,“就因为一个书生随随便便的几句前后矛盾的话,就要让母妃一个人搬到庄子上?”   盛王看向她,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萤萱,父王近日会请一位女先生来府中教导礼仪,你和明珠都要去听课。”   说是礼仪,其实是教导人情世故、为人处世、包括管家一类的,都要教导。   昨日萤萱的表现,让盛王意识到,苏语惜并没有好好教女儿这些东西——她是庶女出身,嫡母对她并不用心,当然也是觉得庶女没必要学习这些,便只让她学些女红、琴棋书画一类,大概连苏语惜自己也没意识到,世家贵女要学的还有那么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盛王在今早立刻给书香世家的好友去信,请他推荐几位女先生来。同时他也有些后悔,没早早关注女儿们的教育问题。   “父王……”萤萱还想求情。   盛王打断她:“你母妃很快就要出发了,你若要与她告别,这便去吧。”   萤萱跺跺脚,哭着跑开了。   明珠想了想,也跟在了萤萱身后。   她特意慢了一步,到场的时候,苏语惜也不知道和萤萱说了什么,后者虽然仍然眼眶通红,但总算没有再试图阻止苏语惜的离开。   明珠隔了一丈远,看着这一切。   苏语惜踏出王府大门那一刻,突然回头和她对视。   明珠对她微笑,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苏语惜愣愣地看了她一瞬,才转头继续她的路。   明珠内心叹了口气,与苏语惜的纠葛,自此告一段落。   但她内心并没有特别轻松的感觉,她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接下来要做的,只会更加艰难。 第17章   “医馆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明珠问刚刚出去打探消息的春蝉。   那位几年后给陆风岩治好脸上疤痕的神医,说是去老家探亲,半月便回,此时都一个月多了,还没有消息。   “奴婢问了医馆,那位吕大夫曾寄信来,道是家中有事,要在家乡再逗留一段时间。”春蝉回答,“奴婢已经嘱咐医馆,若是再有消息,便派人来王府知会一声。”   “你做得很好。”明珠颔首,她就喜欢春蝉这一点,让她做什么,她从不多问。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难免要问两句为何不请御医,反而去找一个小医馆里名不见经传的大夫。   说起这位名医,明珠也是微微叹气,他不回京,明珠也别无他法,只能耐心等待。   ——————————————————————————   这日,明珠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大哥、盛王的长子盛宣和回信,信中言明这个季节边关一向并无战事,他征求过上司及圣上同意,将于下月中旬以探亲的名义返京。   这个季节边关一向并无战事……明珠叹了口气,夏季确实少有战事,这个季节,游牧民族都在草原上放牧牛羊,等到冬日,北戎国无法靠草原生存,才会进犯大楚边关,欲行劫掠。   可上一世的盛宣和,却正是在两个月后,正入秋的时候,死在战场上的。   那一年,北戎突然在秋日犯边,打了大楚一个措手不及。   盛宣和匆忙出战,战死沙场。   然后一封书信作为他通敌的证据被送入京中,直送到了圣上面前。   上一世,直到很久以后明珠才知道,那是赵家的阴谋,为了夺取盛家一系握在手里的兵权。   圣上虽然不信盛宣和会通敌,但在赵家发动的弹劾下,为了给众臣一个交代,还是把盛宣和的直属上司常将军召回京中,改派了文职。这位常将军正是盛王爷曾经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赵家早就瞄上了他的位置。   当时赵丞相还曾想趁机把盛王的另一位老部下,时任羽林军统领的伍统领也一并拉下马。但圣上态度坚决,他们当时没能做到。大概一年后,伍统领在一场秋猎中摔伤右腿,不得不卸任。   明珠猜想,这一定也是赵家的手笔。   明珠本不会在明知边关将有战事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哥哥叫回来,只为保他一个人的平安,而弃边关百姓于不顾。   但重生回来的她知道,这场战事本就是冲着盛宣和去的,赵家和北戎早有勾结。把盛宣和叫回来,这场战事就不会发生,反而能保边关百姓平安。   而此时,明珠也只能希望不要再有什么变数,希望哥哥能如期顺利回京。   至于回京后,要如何留住他,就要从长计议了。   ————————————————————————————   诗会。   又是一场贵女们的聚会。   上一世明珠不爱参加诗会,因为她作诗水准实在一般。   她对吟诗作对也没什么兴趣,上一世还是当了太子妃之后,各方面的技能都恶补了一些,其中就包括作诗。   不过诗会也不是为了让贵女们丢脸的,有些不擅作诗的小姐们,在参加前,就会打听好这次诗会作什么题目,再找了枪手写好,到时默写出来而已。   谁真谁假,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诗会只不过是个聚会聊天的由头,谁也不会故意揭穿给人难堪罢了。   在诗会中,有真材实料,一向较出风头的,是宋学士的女儿宋文锦,以及柳太师的女儿柳长歌。她们两个,也一向因为才学被京中人称作“大楚双姝”。   上辈子,对于“双姝”这种称呼,明珠其实是有点点嫉妒的。她当初不喜欢宋文锦和柳长歌也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重生回来的明珠,却当然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   此时柳长歌不在京中,来参加诗会的“双姝”就只有宋文锦,她身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裙,越发衬得气质温文秀雅。   这种曾经被萤萱评价为“很装”的气质,此时倒是很合明珠的眼。她一边想着自家哥哥眼光真是不错,一边笑盈盈地冲宋文锦挥挥手示意她过来坐。   宋文锦倒是有点惊讶,她当然知道明珠不太喜欢自己。因为盛宣和的关系,她曾向明珠姐妹示好,但都被明珠和萤萱无视了。   但明珠在她眼里一向是个有点娇纵的小姑娘罢了,她倒也不会因此对明珠生出龃龉。   虽然惊讶,但她还是走了过去,在明珠身边落座。   “文锦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珠笑着说,“我哥哥要回京了。”   “真的?!”宋文锦又惊又喜,她是真心喜欢盛宣和,听到这消息难免开心。   “是啊,听我父王的口风,这次回来就要给哥哥和文锦姐姐定日子了呢。”   宋文锦脸红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把这种话挂在嘴上。”   “文锦姐又不是外人,”明珠无辜道,“反正过不了多久,文锦姐就是我嫂子了。”   宋文锦脸更红了。   明珠见状也不再逗她。   文锦过了害羞的劲儿,带点疑惑带点感谢地望向明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明珠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文锦姐抢走了哥哥,便对你有些……不过以后不会了,之前是我对不住文锦姐……”   文锦握住她的手:“这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又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明珠对着她笑,文锦一个女孩子家都难免被她这般明艳的笑容晃了眼。   她想起之前自己的乳母忧心忡忡的话,担心她嫁进王府会被欺负。   虽然文锦的父亲宋学士是盛王至交,但她嫁入王府也算高嫁,且从之前的几次见面来看,王妃和王府的两个姑娘都不喜欢她。   她身边的人一直替她担忧,这些情绪也难免影响到她。   如今,明珠的话如春风化雨般驱散了她最后一点疑虑。   她握着明珠的手,微笑起来,对未来充满向往。 第18章   盛宣和返京那日,明珠早早地等在王府门口迎接。   盛王明明自己都难按捺激动,偏偏还要调侃她:“平时从没见你这么迎接过父王,果然还是和哥哥比较亲啊。”   明珠无情地戳穿他:“您平时办公地点离王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   盛王挑挑眉:“唉,为父犹记得你小时候,一个听话的胖团子,父王说什么你都信。结果长大了开始叛逆了,还是早点把你嫁出去为妙。”   “胖团子?”明珠嘴角一抽,她确定父王是在故意乱说,她从小美到大的好吗?就算是胖团子,那也是粉雕玉琢的可爱胖团子。   她正要开口反驳,就见长街尽头,一个少年打马而来。   盛宣和继承了盛王和长公主的良好外貌基因,外表极其俊朗,此时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不像武将,倒更像个风流书生。   他远远看见父亲和妹妹,脸上立刻浮起了灿烂的笑意。   明珠看着他这意气风发的样子,又想起他前世死在战场上,盛王府甚至没能收到他的全尸。   她的眼眶红了。   盛宣和很快来到王府门口,从马上跳下来,跪倒在盛王面前:“父王,儿子回来了。”   盛王立刻伸手拉起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回来就好。”   盛宣和又来到明珠面前,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怎么眼睛这么红,哥哥的小珠儿是不是想哥哥了?”   明珠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滑下眼眶。   盛宣和从小最怕她哭,此时手忙脚乱地拿袖子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你答应我这次回来多待一段时间我就不哭。”   “好好好,哥哥答应你。”   明珠这才破涕为笑,盛宣和点点她的额头:“你啊,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盛王在一边笑着看这两兄妹互动,萤萱也过来见礼,盛宣和也和她聊了几句。   几人进了府中,盛宣和难免问起王妃在何处,盛王见他一路奔波,便让他先去休息,晚饭前去书房一趟。   盛宣和带回的礼物也一一分发到各个院子,盛萤萱也有一份丰厚的礼物。盛宣和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至少面上都是一碗水端平,连以前的苏语惜也寻不着他的错处。   晚间,为迎接盛宣和回京,盛王府举行了一场家宴。   在座的是盛王和他的一子二女。   明珠注意到盛宣和神色有异,想是已经从盛王处听说了苏语惜的事。   “哥。”趁着侍女们来来回回上菜的当口,明珠走到他身边,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盛宣和抬头,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明珠,这些年你受苦了,哥哥却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   明珠微笑:“哥你别多想,我堂堂长乐郡主,哪能吃什么苦。”   盛宣和握住她的手:“我都听说了,关于……母妃的事,她会这般陷害你,可见这些年她一直对你包藏祸心,而我和父王却对此一直一无所知。”   明珠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内疚,她正色道:“哥你了解我的,我哪是吃亏的性子,苏语惜这些年就算一直包藏祸心,但对我并无任何实质伤害,反而为了让我信任她,她一直在讨好我。哥,你真的不需要担心我,我在王府锦衣玉食,哪有还要你这个在边关经常上战场的人来担心我的道理呢?”   盛宣和沉默一会儿,弹弹她的额头:“果然是长大了,上次回京看你的时候你还在叛逆期,别提让我多头疼了。”   明珠知道他在开玩笑,对他呲呲牙以示威胁,盛宣和被她逗笑了。   但明珠内心却没那么轻松,上次盛宣和回京是大概一年前的事了,那时明珠还没有重生,一心信任苏语惜及盛萤萱,在这两人的挑拨下虽然不至于与亲哥哥闹翻,但当时仍是表现得很不懂事,一直埋怨哥哥不在京里陪她。   当时盛宣和一路奔波回府,行囊还未安顿下来就要哄妹妹,又在府里陪了她几天。   几日后,他想去宋府拜访,盛萤萱及时挑拨,说看来在哥哥心里,未来的妻子比妹妹重要多了。明珠又闹着不许盛宣和去找宋文锦,后来还是盛王批评他不懂事,回京居然不去丈人府上拜会是什么道理,盛宣和才得以脱身。   但随后萤萱便来拱火,弄得明珠连父王也一并气上了。   盛宣和临回边关前来找她告别,她都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见。   谁知……这一别,就是永别。   前世再次听到盛宣和的消息,是他在战场上的死讯。   当时的盛明珠有多后悔,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时,对着自家哥哥的目光,想到他上次回京时自己的表现,明珠不觉有些汗颜,她忙转移话题:“对了哥哥,上次诗会我碰见文锦姐,告诉她你将要回京的消息,她看起来很开心呢。”   “文锦姐?”盛宣和挑眉看她,上次回来这小丫头还一口一个宋文锦,这会儿又变成文锦姐了?   明珠脸微红:“以前是我不懂事,这次回京你要去看文锦姐我绝对举双手支持。”   盛宣和的目光柔和下来:“你和文锦都是心地纯善之人,我就知道你们早晚能成为朋友的。”   明珠叹了口气,宋文锦心地纯善倒是不假,但是自己?哥你是不是对你亲妹子滤镜太厚了?她调侃道:“何止朋友,以后我和文锦姐就是一家人了呢。”   “你这个小丫头,”盛宣和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上次回来还哭着喊着不要嫂子,说有了嫂子哥哥就不宠你了,怎么变得这么快?”   “唔……”自己还说过这话吗,明珠捂脸,“我想通了,有哥哥只有一个人宠我,有了嫂子就是两个人一起宠我,两个人当然好过一个人了。”   “你就这么肯定文锦也会宠你?”盛宣和调侃她。   “当然,你妹妹我人见人爱。”明珠扬起小脸,一副得意的样子,盛宣和再次被她逗笑了。   这个妹妹,真的是成长了很多啊……盛宣和欣慰的同时又心下微疼,难道是因为包藏祸心的苏语惜,明珠才会在短短一年内被迫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丫鬟们上完菜肴,摆好餐具,盛王也落座了。   兄妹两个也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席间,盛萤萱小心地看向盛宣和,后者回了她一个笑容,显然没有因为苏语惜的事迁怒于她,萤萱松了口气。   苏语惜离府之前,怕波及到萤萱,一再强调后者绝不知情。   凭萤萱当天的表现来看,盛王也相信她不知情,将事情转述给盛宣和时,也如实相告了。   因此,盛宣和并没有对萤萱有什么负面情绪,他常年不在家中,和萤萱接触不多,自然也不知萤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仍把她当亲妹子看待。   何况,由于苏语惜无子,世子之位铁板钉钉就是盛宣和的,苏语惜也没什么对他下手的理由,萤萱在母亲的影响下,也只是针对明珠,对这个大哥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盛宣和以往回京的时候,萤萱倒是表现得比明珠还要懂事许多。   宣和对这个妹妹自然也无甚恶感。   ————————————————————————————   宋文锦和盛宣和的婚事很快提上了议程,婚期就定在两月之后。   圣上也下旨允盛宣和在京中待到婚礼结束。   后者每天肉眼可见的开心,虽然因着旧俗,这段时间他不能和未婚妻子见面,但明珠在府里每次遇见他,几乎都能看到他一脸傻笑的样子。   她发自内心地为他开心。   同时也有些担忧,怕命运的曲线百转千回,却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第19章   这日,明珠在自家府里偶遇了陆风岩。   她微怔,暗想自家父王动作也太快了吧,这才把兄长的婚期定下来,就把陆风岩叫来商量自己的婚事了?   明珠向陆风岩微微福身:“陆将军。”   “郡主。”陆风岩向她行礼。   “将军来府上是?”不会真的是来商量婚事的吧?明珠有点忧虑,那他那位白月光怎么办?   “风岩是来拜访我的,”盛宣和走出来,这些日子他没少被明珠调侃,此时有机会他立刻调侃回去,“怎么?以为他是来和父王议亲的?”   明珠还没怎样,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陆风岩脸红了。   盛宣和一时啧啧称奇:“陆风岩你不是吧?上次在边关见到你的时候,管监军找了一堆舞女围着你,也没见你的脸红上半分。”   “舞女?”明珠疑惑道。   眼前两个男人都愣住了,陆风岩转头瞪盛宣和,你怎么什么都在你妹妹面前说!   盛宣和干笑两声:“监军设宴款待我们的时候有一点娱乐活动……但是我用人格担保,风岩他一直坐怀不乱,监军派过去的舞女都被他拒绝了。”   “娱乐活动?”明珠无语地打量着眼前两个男人。   “妹妹你放心,”盛宣和搂住她的肩,“我帮你监督着我未来的妹夫呢,保证他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那你呢?文锦姐知不知道你们军中的……娱乐活动?”明珠挑眉。   “咳……明珠你还不知道我嘛,我向来洁身自好。何况军中平时哪有这些花头,是管监军来了才搞的。明珠你千万不要告诉文锦。”盛宣和连忙解释,他所说的确属实情,对于朝廷派下来的这位监军的做派,军中很多人都不甚认同,但毕竟算是顶头上司,管监军设宴邀请边关众位大小将领赴宴,大家也不会拂他的面子。   陆风岩在一边嘴角微抽,你怕你未婚妻知道,还特意叮嘱明珠不要说出去,怎么你在我未婚妻面前就口无遮拦?   “管监军?”明珠此时的关注点却不在舞女身上,“管玄?”   “是,”两个男人都有点惊讶,“你知道他?”   明珠内心微叹,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呢,前世,三皇子登基后,管玄成了掌握兵权的实权派,和赵丞相面上不和。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爆出来,他其实和赵丞相关系密切,一直为丞相马首是瞻,早年还是赵丞相提拔的他,两人故作不和只是为了联手套路政敌罢了。   何况,前世盛府被抄家,就是这个管玄领兵前来的。明珠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个人这么早就出现在盛宣和身边,那前世盛宣和的死亡,这个人是不是也有很大的责任?   想到这里,她又状似随意的提了一句:“是啊,我听说过,我还知道他是赵丞相的人呢。”   盛宣和与陆风岩对视一眼,面色严肃了些:“赵丞相?明珠,你确定?”   “是啊,我见过他从赵丞相府里出来,赵意如还在我面前炫耀过,说她赵家门下的人要去做我哥哥的顶头上司,”明珠故作天真娇憨的样子嘟了嘟嘴,“和赵意如那家伙有关系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明珠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借口,便把消息来源甩到了赵意如头上,反正眼前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去找赵意如对质。   看到面前两人神色凝重,知道他们对这个消息作出了反应,暗叹自己装天真也不算白装。   眼看两人还要追问,她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个这么熟?你们不是驻守在不同城池吗?”   “虽然是不同城池,但都在北疆,之前也短暂调到一起共事过,”盛宣和耸耸肩,“这家伙知道我是他未来大舅子,没少来讨好我,一来二去就熟了呗。”   明珠忍不住笑出来,她以为是哥哥夸张的说法,她真的想象不到冷面战神陆风岩讨好别人的样子。   陆风岩忍不住叹气,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口无遮拦的损友。   “怎么,嫌我碍事了?”盛宣和道,“要不要我这个做哥哥的给你们留点空间,让你们说说悄悄话?”   “哥!”明珠娇嗔。   “好吧好吧,”盛宣和做举手投降状,“不过说真的,我得去见父王了。”   陆风岩颔首:“我和你一起,我也应该去拜见盛王。郡主,我们改日再会。”   明珠知道他们可能要去和盛王商量管玄的事——这种线索,宁弄错,也不能放过。便微笑和陆风岩道别。   ———————————————————————————   盛王为两个女儿请的几位女先生这些天也已经到了府上,其中包括两位宫中出来的嬷嬷,负责教导两个女孩礼仪行止。   这天,两个女孩上的就是其中的朱嬷嬷的课。   萤萱已经几乎要崩溃,行礼的角度,说话的音量,走路时抬腿的高低,样样都要学,样样都要被纠正。   她腰酸背痛地翻了个白眼,学这些有什么用?!   在这方面,明珠倒是难得赞同萤萱的观点,她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   当然,她知道盛王也不喜欢,但既然无法改变这个时代,那就只能去适应。   而且这两个嬷嬷他请来,也不只是礼仪,还要教习管家一类的实用技巧。   萤萱练了整整两个时辰,腰酸背痛之际,才见明珠姗姗来迟。   朱嬷嬷略有些不悦,明珠说明是父王找她有事,嬷嬷才没说什么,只让她开始练习站姿。   萤萱幸灾乐祸地看着明珠,有明珠陪她一起,她似乎连腰都没那么酸了呢。   然后就见明珠站在原地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似乎整个人就不同了,非要萤萱形容,大概就是从贵气凌人的郡主变成了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前世成为太子妃时,她曾苦练过礼仪,连站姿都要练很多种,在太子面前要站得温婉,在宫人面前站姿又要显出威仪……明珠从未想过,连站姿都要这般讲究。   那时的训练比朱嬷嬷的要严苛许多倍,毕竟太子妃,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   但当时,她凭着一股恨意咬牙撑过来了。   此时朱嬷嬷的要求,她自然能应付自如。   “不错,”朱嬷嬷点头,“接下来是行礼,请郡主做一下让老奴看看。”   明珠又优雅地做了几个行礼的姿势,向帝王行礼、向长辈行礼,各不相同。   “很好。”朱嬷嬷说道。   萤萱翻了个白眼,简单的一句“很好”是她一上午都没能得到的评价。   接下来,朱嬷嬷的要求明珠都一一严格做到,不差分毫。   朱嬷嬷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郡主礼仪方面已经足够完美,倒是不需要老奴多加指点了,请郡主先行休息吧,等萤萱小姐学完礼仪,你们再一起来上其他的课。”   “那就谢过嬷嬷了。”明珠微施一礼,转身离开了。   “……”萤萱目瞪口呆,忍不住伸出手想挽留明珠。   “小姐,”这时朱嬷嬷转向她,“我们继续练习行礼吧。”   “……”萤萱欲哭无泪。 第20章   清晨,明珠正在房中练字。   其实重生后的她已经能写出一笔好字了,但为防突然进步太大引人怀疑,明珠在课上刻意控制自己的笔触。每节课都进步一些,导致教书法的女先生连连称赞她的悟性,直把萤萱气得险些将毛笔掰断。   “郡主,”紫韵出声提醒她,“又到了您用朱砂标出的日子了。”   明珠自重生后,怕自己逐渐忘记前世一些重要事件发生的日期,便在年历上用朱砂笔标出,还做了些简单的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记号。   “我知道了,”明珠笔下未停,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抬起头来,“前几天让你准备的男装可备好了?”   “已备好,请郡主过目。”紫韵捧出两套男装,衣料还算昂贵,但也在很多官员、商人消费得起的范围内,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很好,”明珠点点头,指了其中月白的那件,“帮我换上吧。”   这时春蝉也按时进门,拿了剩下的那件青色男装换上。   换好装后,明珠又拿起刷子蘸取了桌上提前备好的各式脂粉,对着镜子给自己上妆,随着她一笔接一笔下去,脸庞渐渐显出硬朗的线条。   春蝉和紫韵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呆愣,想不到郡主还有这般本事。   明珠给自己装扮好后,又在春蝉脸上如此这般化了一番。   又束好头发后,两人站在铜镜前一照,俨然就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   虽仍带着点脂粉气,但好在近年京中一些贵族男子也流行涂脂抹粉,因此两人此番冒充男子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两人出府后,乘马车直奔热闹的西市。   西市是京中最大的集市所在,平时百姓们的蔬菜肉食、柴米油盐等基本都会在这里购买,因此这里一向热闹。   但今天,显然热闹得不比寻常,街上人摩肩接踵,明珠和春蝉两人差点没挤进去。   因为今天,是京中巨富金士绅抛绣球选婿的日子。   春蝉提前不知道郡主此行的目的,以为她要挤进人群中心看热闹,结果就看见明珠只往人少的地方钻,最后在一棵特别茂盛的古树下停下了脚步。   “郡主,这里视线似乎不太好,”春蝉小声在明珠耳边说,“旁边还有个乞丐,我们要不要换个位置?”   “不用,我就喜欢这个位置。”明珠看了一眼周围环境,红色建筑边,古柳树下,还有一个乞丐,一切都和她前世所听说的一般无二。   巳时一到,金士绅出来讲了几句话,就进入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抛绣球环节。   一颗直径近半米的大绣球被搬了出来,街上的人瞬间开始欢呼起哄。   金士绅没有儿子,绣球便由他远房的一个侄子来抛。   膀大腰圆的侄子,手里拿好绣球,登上高台,抡圆了膀子一扔,绣球便从无数或想抢绣球或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头顶飞过,直冲一个在柳树下躺着歇息的乞丐飞去。   “啊……”众人发出惊呼,这惊呼中自然包括了金士绅和侄子二人。   金士绅紧张地抓住侄子的手臂,他当然怕这绣球真的落在乞丐头上。   侄子的惊呼,一部分是被叔叔抓得很痛,另一部分,他也没预料到从自己手里扔出去的绣球会冲着乞丐飞过去,这要是真中了,自己岂不是害了表妹一辈子?   正在绣球渐渐下落,两人越来越紧张的时候,一只纤纤素手优雅伸出,在绣球砸到乞丐脑袋前的千钧一发之际,用玉笋般的手指捏住了绣球上的飘带,成功了阻止绣球继续下坠。   金士绅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后仰过去,要不是侄子扶着,他怕是要当场倒地。   松口气后,金士绅又连忙去打量半路截了绣球这位“英雄”,见他年纪轻轻,容貌端正,身上穿的料子也还不错,总算从刚刚的惊吓中缓了过来,忙命下人去请那位公子过来。   此时的明珠,陷入了人民群众热情的海洋中,除了一些很想看到乞丐接到绣球后金士绅该如何收场的人,大部分来看热闹的百姓心理没这么阴暗,都在恭喜她即将成为富商的女婿,从此要走上人生巅峰。   明珠擦着冷汗一一道谢,还好金家的下人及时把她解救了出去。   金家的下人将明珠主仆二人请进了一旁的酒楼,这家春满楼正是金士绅名下的产业。为了今天的活动,酒楼停业一天。   此时大堂中只有金士绅和他的侄子两人,等得颇为焦急的金士绅一见明珠,立刻冲过来想握住她的手摇晃几下以示感谢。   春蝉吓得立刻拦在两人中间,这要让他碰了郡主的手可还得了?   金士绅也勉强自己冷静了一下,不再试图动手动脚,转而摆起岳父范儿开始观察眼前的“女婿”,刚才离得远看得不甚清楚,只看到五官端正,此时细看,倒是看着这个“女婿”的俊美容貌愣了一下,心下暗自嘀咕了几句。   但不管怎样,场面话还是要说的,金士绅酝酿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明珠抬手制止了。   “金老板,真是非常抱歉,我刚刚只是见那绣球差点砸到乞丐头上,不忍贵府小姐嫁与那人,才出手拦下了那绣球。”明珠解释。   金士绅愣了愣:“那你是没有做我女婿的意思了?”   未免解释麻烦,明珠果断解开头发,打算让事实来说话。   金士绅愣了:“你……你是女子?”   他身后的侄子也目瞪口呆。   “没错。”不等明珠示意,春蝉便自觉过来给她束发,明珠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这……”金士绅“这”了好一会儿也没组织好语言。   “父亲。”随着一个饱含怒意的女声响起,从客房中走出来一名样貌清秀的少女,正是金士绅的女儿,今天招亲的金凝月。抛绣球的全程她都透过窗子看到了,此时又听到这一出,终于按捺不住走了出来。   金士绅看到女儿,偷偷退了两步,这抛绣球招亲的主意本就是他提出的,女儿一开始就不同意。但金士绅想得倒也简单,他膝下只有一女,因此想招个赘婿,但门当户对的,哪有愿意入赘的?愿意入赘的那几个,金士绅又不太看得上,思来想去,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结果今天又出了这么大个岔子,此时面对女儿的暴怒,他语气艰涩地解释:“凝月啊,今天的事为父也是……也是……”   “等会儿再听你解释,”金凝月打断他,缓步走到明珠面前,对她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姑娘搭救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金姑娘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明珠道。   其实,就算她不来,金士绅当然也不会忍心自己如花似玉未及弱冠的女儿嫁给一个年已不惑的乞丐。前世,虽然于名声有损,他还是顶着压力悔婚了,给了那乞丐不少银子,又赠了京中一处小院给那乞丐。   商贾最重要的是信誉,他这般悔婚,虽事出有因,且这个因非常充足,但还是难免为人诟病。何况他的竞争对手一向不少,此时也有人在这舆论后面推波助澜,又买通了当初那乞丐出来博同情,一时间金家名下的布庄米庄等不少生意都受了影响。   后来,还是金家大小姐金凝月站出来,声明自己将终身不嫁,舆论才开始渐渐转向同情金家。   再后来,靠着金家的经商头脑,他们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建立了整个大楚规模最大的商业圈。   这个计划,是金士绅提出,由金凝月完善的,商业圈建在京郊,占地千顷,各式酒楼、茶楼、糕点店、戏班、客栈、胭脂铺、成衣店、温泉、赌坊、青楼……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里面的小二也都经过训练,全都服务周到、态度极好,绝不会因为客人穿着普通便怠慢。   这个之前在大楚从未有过的运营模式,一开业就吸引了无数顾客,到后来,连京外的人都纷纷来京见识这个商圈。   后来,这个商业圈的计划,为金家敛来无数财富,金士绅一跃成为了大楚第一巨贾。   再后来,金家和这个商业圈被三皇子盯上了,金家迫于权势,归入了三皇子麾下,每年为三皇子输送无数金银,而那个无数达官显贵来来往往的商业圈,也成了三皇子监听消息的最好方式。   明珠今日的目的,当然也与此有关。   见女儿向明珠道谢,金士绅也反应过来,向明珠道:“多谢这位姑娘今日伸出援手,金某必有重谢,姑娘有什么要求,金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珠闻言微笑:“我还真有一事相求。”   “请说。”金士绅倒不怕她要钱,虽然他现在还没成为大楚第一巨贾,但也身家丰厚。   “听说金老板计划在京郊建立一个商业圈?还在找投资者?”   “没错。”这个商业圈的计划极大,凭此时的金士绅一人的身家难以支撑,他也在到处游说其他商贾投资这个计划,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因此对于明珠听说过,他也不算意外。   “那金老板觉得,我这个投资人怎么样?” 第21章   “那金老板觉得,我这个投资人怎么样?”   随着明珠话音落下,金士绅露出惊讶的表情:“你?”   明珠也不多话,示意春蝉把随身带着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   “这里是五百万两。”明珠淡淡道。   “五百万?”五百万两银子金士绅还是见过的,他只是没见过不带护卫就敢随身带着五百万上街的人,他打量眼前的两人,这细胳膊细腿,万一真要是被抢了,能反抗吗?   春蝉内心的惊愕不比他少,自己从苏语惜处投诚郡主算起来也没过多久,郡主居然就放心让她经手大笔银两,私库也让她随便进。这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暗叹自己跟了明主的同时,她也暗下决心今后要更好地效忠郡主。   “一点诚意而已,”明珠语气淡然,似乎没有察觉到金士绅的愕然,“如果金老板同意合作,我后续还会追加更多。”   金士绅见多识广,一眼就能分辨银票真假,此时对这笔钱也颇为心动,他拉投资的过程其实并不顺利,一些没有远见的商人一听店址要建在京郊就拒绝了,觉得那地方太偏僻,没什么发展;还有人觉得他的点子也没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在相邻的位置多建几家店吗?当然也有些人倒是觉得他计划不错,愿意投资,但一听光前期投入就要几千万两,快赶上国库一年的收入了,也被吓退了。   金士绅目前拉到的投资也就一千多万而已,其中大部分还是两个老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的钱。   所以,这五百万对他的吸引力还是很足的,毕竟他也不想磨破嘴皮子去到处游说其他商人。而且,加上这五百万,他的商业圈也可以开始一部分前期建设了。等有了个雏形,也许后面能更容易吸引其他商家。   不过,还有一个小问题:“姑娘,你和我谈的这笔生意,令尊可知情?”   明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这笔钱我完全能够做主。”   听到这话,金士绅也没再犹豫,开门见山:“来人,上茶,姑娘请坐,我们这就来谈谈分成问题吧。”   明珠落座,轻饮了一口杯中茶:“这商业圈未来的利益,我要三成。”   金士绅哈哈一笑:“恕我直言,三成的话,这五百万似乎不太够啊。”   “我知道,金老板说个数吧。”明珠很淡定,她确实是个有钱人,母亲的嫁妆加上这些年父王给的体己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她的封地长乐郡,是当今圣上亲自挑选的富庶封地,每年献上来的税收也不是小数目。   当然,还有这些年皇上的赏赐,但这赏赐大部分只能摆来看看,没人敢变卖或典当御赐之物。   “这……不只是钱的问题。”金士绅有些犹豫,他给自己预留的就是三成,在他的计划里,打算把所有人的投资比例和分成比例都压在一成以下,这样更有利于他对于商圈的掌控。   但眼前的人刚刚救了他女儿,他不好直接拒绝,语气尽量委婉:“姑娘,请问为何要投资我的商圈?”   “当然是因为欣赏金老板的计划,这个商圈的构建思路目前是大楚的独一份,我有理由相信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也相信我此时的投资一定会有丰厚的回报。” 明珠笑着说,她至少要拿到三成的掌控权,将来才有权否决归顺三皇子麾下的提议。当然,五成以上其实更稳妥,但她怕“五成”说出口,金士绅就直接关门送客了。   慧眼识英雄啊,金士绅有点感动了,这些天他到处要钱被否决了许多次,今天难得有个欣赏他的人出现,主动要给他钱。   但要是因为感动就点头同意,金士绅也做不了这么成功的商人了,他还是想拒绝:“姑娘……”   明珠打断他:“为了建这商圈,打点各路官员很麻烦吧。”   金士绅愣了愣,的确如此,光买下京郊那块地便费了他不少功夫到处打点,但他本以为眼前的女孩儿是经过长辈授意来跟自己谈生意的,却没想到这女孩年纪轻轻,却这般聪敏,连这点也能想得到。他也立刻意识到,她说这话不会是无的放矢:“姑娘,难道你有主意?”   明珠看向春蝉,后者立刻会意,拿出一块牌子。   金士绅不解其意,伸着脖子去看那牌子,只见上面用篆体刻着“长乐”二字。   “长乐……长乐?”金士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长乐郡主?您是盛王府的长乐郡主?!”   明珠颔首。   “郡主,请恕在下失礼。”金士绅立刻行礼,满头冷汗,他本以为这女孩儿是京中哪个商户的千金,却万万没想到她来头这么大。堂堂郡主怎么会对自己这个还没开始动工的计划感兴趣?他陷入了疑惑。   但没来得及疑惑多久,他立刻想到更重要的问题,郡主!有了郡主和她身后盛王府的名头,工部那些官员定然不会再为难他,会给他的工程一路放行。   其实在他的计划中,如果这个商圈将来真能做大,也必然要找一个达官显贵做靠山的。否则,那么大的生意,那么大的利润,招来的苍蝇绝不会少,眼红的同行、想分一杯羹的官员……没有一个强势的靠山简直寸步难行。   此时,有了长乐郡主,这两个难题都迎刃而解,开工过程中能轻松许多,将来做大后他也不必再去找什么靠山,盛王府的名头已经非常足够。   况且,将来若要找靠山,他必然要拿出大量利益的,相比之下,眼前的三成倒也可以接受,何况,这个“三成”还自带了前期投资。   金士绅再不犹豫:“好,三成就三成,在下这就去拟合同。”   “金老板够痛快,”明珠微笑,“合同拟好后,派人送往盛王府即可。”   说着,便起身打算告辞,金士绅叫住她:“郡主,这银票?”   “这银票就留在这里好了,本来就是给金老板的投资嘛。”   明珠带着春蝉潇洒离开,留下金士绅看着桌面上的银票发愣,他还从未遇到过合同没签就先给钱的情况,而且数目还这么大,这位郡主还真是洒脱。但转念又一想,郡主委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的确没有胆大到敢吞盛王府银子的地步。   ———————————————————————————————————————   第二天明珠刚刚用过早膳,紫韵便来禀告明珠,说金府来人了。   明珠暗叹,不愧是以后的大楚第一巨贾,深谙时间就是金钱之理,动作就是快。   金府来人,当然要见。   明珠来到会客的花厅,发现来的竟是金士绅的女儿,金凝月。   见她进来,金凝月立刻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免礼,”明珠亲自扶她,“怎么样?昨天的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昨日,郡主您离开后,父亲对外说,今日接到绣球的人已有妻室,只是不忍那绣球落在乞丐身上,才伸手接了绣球。”金凝月道。   “看热闹的人都信了?”明珠问。   “信了,”金凝月笑道,“毕竟他们昨日亲眼看见郡主容颜俊美、一表人才的样子,都觉得若非已有妻室,我父亲绝不会放走这样的女婿。”   明珠被她的恭维逗笑了:“令尊以后怕是不敢再抛绣球招亲了吧?”   “我已经和父亲谈过了,他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再来这套,就差赌咒发誓了,”金凝月说着,想到昨天的事又是一阵后怕,“说起昨天的事,真是多谢郡主了,凝月以后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你照顾好生意,让我靠那三成能拿到更多的银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明珠笑道,“我的合同可带来了?”   “请郡主过目。”谈到正事,金凝月的神色也严肃了些,拿出合同,紫韵接过,又递给明珠。   明珠细看了遍合同,自然并无陷阱和欺诈,反而给了很多宽待。   此时紫韵捧来明珠的印信,明珠便在合同上盖了印。   春蝉又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明珠看都不看就直接把盒子推到了金凝月面前:“这里是三千万两,凝月姑娘带回去吧。”   金凝月楞了一下:“郡主,这……占三成的话,两千万两白银就足够了,何况昨日郡主已经留下了五百万两。”   “就当是我的一点诚意吧,希望这商圈能顺利完工,”明珠道,“如果银子还不够的话,凝月姑娘请随时派人来找我。”   “小女谢过郡主,等商圈完工那日,小女一定请郡主第一个前去观赏。”金凝月保证。   ———————————————————————————————————————   送走了金凝月,明珠看着手中的合同,稍稍松了口气,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少了金家,三皇子将来拉拢文臣武将们的资金怕是就要另找来源了,况且,没有了这个监听渠道,前世三皇子拿来威胁一部分大臣的秘密怕是也无从打听了。   明珠抬头看向天空,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她微微眯起眼睛,三皇子、赵丞相,这一世我盛明珠绝不会再让你们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  特意搜了“合同”在古代的叫法,没想到古代就有“合同”这个词了(* ̄︶ ̄) 第22章   盛宣和与宋文锦的婚事,俨然是近期京中较受关注的大事之一,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连身在京郊的苏语惜也听说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机会,以她的野心,怎么可能甘心就在京郊庄子里空度年华。   苏语惜左思右想,提笔写下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次日,盛王叫明珠去他的书房,明珠在门口遇到了盛宣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茫然,这才放弃交流信息,一同进门。   “父王,您找我?”明珠先开口。   盛王颔首,递给两人一封信。   明珠粗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苏语惜没有放过世子大婚的机会,她想趁机回盛王府。   她在这封信中言辞恳切,言明盛宣和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希望能以王妃的身份看着他大婚。   还在信中为之前的事表示愧对明珠,她不奢望明珠能够原谅她,只希望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   其情真意切的程度,若不是明珠早知她的为人,怕也是要感动上一把。   “你们怎么看?”盛王问。   明珠沉吟片刻:“父王,若是世子大婚上没有王妃的身影,外界必然会议论纷纷,百般猜测。我认为,应该请王妃回府。”   盛宣和也看完了信,叹了口气:“在她那般对待明珠之后,我真的不想请她回来,但明珠说得有道理,不让她回来,怕是苏尚书乃至苏贵妃都会追问。”   他口中的苏贵妃,是苏尚书的女儿,也是苏语惜的嫡姐,在圣上面前颇为得宠,她一向不怎么看得上苏语惜这个庶妹,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知道连世子大婚时苏语惜都不在,她肯定还是会追问的。   称病这种理由能搪塞府里下人,但苏贵妃这种能在宫中三千佳丽中混出头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信这种理由。   盛王点点头:“为父也是这么想的,我会回信,请王妃于世子大婚前回府。”   明珠点点头,盛宣和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同意了这项安排。   兄妹两人从书房出来,一路并肩走着。   盛宣和突然开口问:“明珠,哥哥回来后,一直都忘了问你,你对陆风岩的看法是?”   “哥哥?”明珠不解。   “我的意思是,对于他的脸,你有没有……其实他回京前,在边关我曾见过他一面,当时他苦笑着跟我说,以后可能当不了我的妹夫了,” 宣和正色道,“说实在的,我本以为这次回京,就会听到你们已经解除婚约的消息了。”   明珠微怔,这个哥哥其实比想象中要了解自己。   “不……我不会因为他的脸就退婚的。”   宣和直视她,确认过她的神色中并无勉强之色,才点点头开口道:“陆风岩是个好人,他会对你很好的。”   明珠想起前世,她还不知道盛宣和对于退婚的看法,他就死在了边关,便忍不住问道:“哥哥,如果之前我真的选择了退婚,你会怨我吗?”   盛宣和愣了愣:“我会为风岩和你感到遗憾,但我当然不会怨你,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哥哥的小珠儿。”   明珠想回以微笑,却感到泪水欲夺眶而出,她怕哥哥看出异样,忙眨眨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盛宣和拍拍她的头,给了她一个拥抱:“哥哥的小珠儿,真的是长大了。”   “哦,对了,”盛宣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陆风岩说他想见你,好像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明珠困惑,“既然是惊喜,为什么要还你提前通知我?”   盛宣和拍拍脑袋:“那倒没有,他要我别告诉你来着。”   “……”明珠无言以对。   当天下午,明珠果然收到了陆风岩的拜帖,她内心感叹,这个未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冷面战神,作风倒是相当礼貌且老派,每次上门前必备拜帖。   明珠见到了陆风岩,他身后跟着一名其貌不扬的黑衣女子。   两人见了礼,明珠有些好奇:“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暗卫,十七。”   明珠微微瞪大眼睛,她还从未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暗卫。   陆风岩继续道:“我带她来,是想让她贴身保护你。”   “保护我?”明珠有点困惑。   “是的,我听宣和提起过王妃的事。”陆风岩解释道。   他说的委婉,但明珠意识到,他从盛宣和处得知了苏语惜曾行陷害之事,所以才派了暗卫来保护她。   她当然不会比一个需要上阵杀敌的将军更需要保护,但陆风岩这么做,还是让她心头一暖。说好的要报恩,结果这一世仍是陆风岩在尽力对她好。   陆风岩可能误解了明珠的沉默,又说道:“在你身边的话,十七会完全服从你的命令,她武艺极佳,定会护你周全。”   “我也是今日上午才看到王妃的信,得知她即将回府,将军您是从何处得知呢?”还贴心地给她派来了暗卫。   “我猜测这个机会她不会放过,虽然不知她是否一定会回来,但有备无患,现在看来,我似乎猜对了?”   “将军果然机智过人。”明珠赞了一句,她倒也不惊讶,毕竟,能成为战神的人,肯定是智勇双全、精通谋略。   陆风岩脸又红了。   明珠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将来的冷面战神,“冷面”啊,为什么自己会三番四次地看到他脸红的场面?   看到明珠惊讶的表情,陆风岩尴尬,并且脸更红了。   明珠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摆出一副平静面孔,以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陆风岩很快恢复冷静,至少看上去很冷静:“十七是女子,留在郡主身边,扮做侍女,也方便贴身保护。”   天知道他从盛宣和处听说苏语惜做了什么的时候有多愤怒,精心从暗卫中选了人,放在她身边,也省的他日夜担忧。   “那就谢过陆将军和十七姐姐了。”明珠郑重道谢。   “郡主多礼了。”陆风岩道,而他身后的女子只是冲明珠点了点头。   明珠张大眼睛,这个黑衣姐姐看起来真的好潇洒。   送走陆风岩,明珠带着十七回了自己的院子,只对春蝉和紫韵说了她的真实身份,对其他人都只说是新来的侍女。   紫韵和春蝉两人听说郡主领了个暗卫回来,一时也新鲜不已,三双崇拜的眼睛一起盯着十七,饶是见多识广的暗卫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明珠又吩咐紫韵带十七去选房间,后者选了离郡主卧房最近的那间,以防有什么动静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盛宣和得知了陆风岩给明珠送了个暗卫,第一时间要求围观十七。   明珠无奈:“她又不是卖艺人手里的猴子,你围观什么。”   “我没见过暗卫,想看看嘛。”盛宣和耸耸肩,作无辜状。   明珠无奈,试探着喊了声“十七”,就见一个轻盈的身影翻窗而入。   两人愣了下:“你刚刚躲在哪里?”   十七指了指窗外那颗茂密的树:“郡主何事?”   “没……没事,女侠您继续。”   十七点点头,又似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留下两个人对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   半晌,明珠问:“说起来,现在的将军都有暗卫保护的吗?”   “没有,至少我没有,”盛宣和想了想,“我还是王府世子呢,不行,我得跟父王说说,给我也安排两个暗卫。”   “我们父王……有暗卫吗?”明珠疑惑,“说起来,我一直以为暗卫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   她之前拿王府暗卫吓唬过黄书生,也是欺他不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王府到底有没有暗卫,黄书生当然更不可能知道。   “这个……”盛宣和显然也不知道答案,“反正我从来没在父王身边看到过,不过,暗卫理应就是平时让人看不到的对吧?不然怎么叫暗卫?”   “平时看得到的暗卫……那不就是侍卫?”   兄妹两个越说越懵,明珠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找父王问问这件事。   ——————————————————————————————   时间过得很快,离盛宣和成亲之日只剩一个月了。   这个时候,盛王府收到了关于秋猎的旨意。   此时还只是初秋,由此可见,在宫中憋了一年的圣上,想出去玩的心理是多么强烈。   盛王和盛宣和两个当过武将的,肯定是不能不给圣上面子,一定要去的。   至于两个女儿,盛王一视同仁,挨个询问过她们想不想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准备把她们都带上。   萤萱当然想去,这些日子她每天被功课折磨得头大,终于有能逃脱功课出去玩的机会,哪怕告诉她要去的话必须亲吻明珠三十次,她大概也会毫不犹豫。   府里开始给几人定制骑装。   萤萱开始有些担心,苏语惜离开前,让她别急,自己肯定会想办法回来的,她这些日子才没表现得太过惊慌。   但自从母妃离府后,她总担心下人会因此慢待自己,虽然她知道下人只以为王妃是离府养病,但还是免不了忧虑。   此次定制骑装,她又派了丫鬟去打听明珠那边的制式布料,总担心下人偏心,给明珠更好的。   得知府里这次去京中成衣店定制,全都要了最好的布料才放下心来。   明珠自是不知她这般心思,不然大概会感叹,好好一个王府贵女,居然被苏语惜养得这般小家子气。 第23章   明珠前世的时候,时任羽林军统领的伍统领就是在一场秋猎中不慎摔断了腿,不得不卸任,赵丞相赵幽借机推举了自己人上位,暂代伍统领之职。   这一暂代,就代了许多年,直到三皇子登基,也没变过。   虽然没有证据,但明珠怀疑,确切地说是肯定,伍统领摔伤是赵丞相的手笔。   今世,由于明珠的插手,盛宣和回京,已经打乱了赵幽的计划。赵丞相此人,一计不成,怕是会再生一计。   此时秋猎即将开始,明珠自然要防着赵家趁机对盛宣和下手。   虽然据明珠猜测,赵家在此时生事的几率不大,毕竟秋猎中让一个人摔伤是一回事,在帝王面前谋杀他的外甥又是另一回事了。真要下黑手,在战场上,远比在帝王面前容易得多,证据也没那么容易被查证。   其次,赵丞相的目的,并不只是干掉一个盛宣和。只有栽他一个通敌的罪名,才能波及整个盛家。何况赵幽的目标除了盛宣和,还直指他的上司,时任北疆总节度使的常将军。   所以,赵家大概会耐心等待,待盛宣和回边疆后再下手,毕竟他一个驻守边关的将军,就算因为大婚在京里多待几个月,但总是要回边关的。赵幽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秋猎开始前,明珠就请十七易装扮做侍卫,贴身保护盛宣和。   宣和倒是不觉得秋猎会有什么危险,但知道妹妹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很开心地收下了这份好意。   明珠看着他傻笑的脸,内心颇为歉疚,哥哥,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真相后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   秋猎正式开始了,一堆王公贵族随着圣上的御辇奔赴京郊的皇家猎场。   下人们已早早在此搭好帐篷,众人安顿好行囊便精神抖擞地开始了秋猎活动。   明珠身着一袭大红色骑装,头发只用发带简单束起,扎成一个高马尾,端得是明艳不可方物,一出场便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不少男子眼神都不自觉地往她这边飘。   陆风岩见她出场,一时也是看呆了,回过神来时,又见旁边一堆青年也都在盯着明珠看,不由皱了皱眉,握紧拳头。   明珠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回头一看,是陆风岩正神情严肃、拳头紧握地盯着自己,明珠怔了怔,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最近有得罪他吗……   陆风岩一看到明珠的视线,立刻变幻表情,对明珠露出一个笑容,明珠回以微笑,然后困惑地移开了视线。   陆风岩身旁的青年们小小地沸腾了一下,都坚称美人的这个微笑是冲着自己的。   直到陆风岩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才意识到美人的未婚夫君还坐在这里,这才消停下来。   明珠却又感觉到另一道灼热视线,侧头一望,是赵意如……明珠一时无语,挑眉做了个挑衅的表情,看到赵意如露出愤怒的神色,明珠才笑着移开目光。   此时,圣上入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按例,秋猎第一天,帝王都要发表一番讲话。但大楚此时在位的圣桓皇帝向来不爱搞这些花样,只简单说了猎物最多的人能拿到御赐奖品金弓,便正式宣布秋猎开始,让大家自由活动。   喜欢打猎的人去打猎,不喜打猎的人可与朋友或心仪之人聊聊天赏赏景,想在圣上面前露露脸的人就尽全力狩猎较为难猎的动物,因此,秋猎可以说是大家都较为喜爱的活动之一。   秋猎一般持续三天左右,此时圣上没急着去打猎,而是叫了明珠过来,问了她几句近况,皇后也在一边慈爱地看着她。   明珠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分别见到这两人的情景,一时真情流露,想起帝王前世是因病而逝,便细细地关心询问他此时的身体状况。   这份真切的关心两人都感受的到,帝王笑言:“真是没白疼你。”   明珠和帝后说笑的样子落在台下众人眼里,众人反应各异,赵意如自然咬紧牙关,萤萱也颇有些嫉妒。   还有些单身青年们,则感叹,这么一个有倾城之色的大美人,出身高,又这么得圣宠,却便宜了陆风岩那家伙,一时难解心头之恨。   这直接导致了陆风岩一边打猎,一边心下奇怪,这次秋猎怎么来抢他猎物人的这么多?他瞄上的猎物,往往刚拉好弓,旁边的众人就已经乱箭射向那可怜的动物了。   他无奈之下,只得和大部队拉开了距离,才射到了几个猎物。   明珠坐了一会儿,长平侯家的三公子突然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猎物:“明珠,这只狐狸是我打的,难得遇到毛色这么好的,送你做个围巾吧。”   明珠看着这只被从眼睛一箭穿过的狐狸,箭头上似乎还沾着白色的脑浆,她抽搐着嘴角,一边道谢一边示意春蝉接过。   恰好这时,陆风岩也捧着一只小狐狸走了过来。   明珠远远看见,无语凝噎,千万别再送一只死狐狸了,她真的不缺狐皮围脖啊。   陆风岩走到近前,看见春蝉手里的狐狸,也愣了一下。   长平侯三公子看见陆风岩的狐狸,奇道:“陆将军怎地不射狐狸的眼睛?你这样射腿,虽然只是擦伤,但皮毛就不好看了。”   陆风岩解释道:“这是只活的狐狸,我控制力道,只轻微擦伤了它的后腿,想送郡主做个宠物。”   明珠有点惊喜,她只在小时候养过猫咪,却还从未养过狐狸,她轻轻从陆风岩怀里接过狐狸,抚摸了两下,这野狐狸居然丝毫不怕人,还用头在她手心拱了两下。明珠一时爱不释手,忙让紫韵去拿药箱给狐狸包扎,又抬头问:“陆将军,我还从来没有养过狐狸,不知道是否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   陆风岩微笑:“需要注意的一时也说不清,不如待秋猎结束后,我去王府拜访,和郡主一一细说。”   “好,那就说定了,陆将军记得来啊。”   陆风岩微笑颔首。   一边旁观了全程的长平侯三公子:学……学到了。   台上帝后也看到了这段,不由相视一笑,还是陆风岩这家伙聪明,懂得投其所好。   以明珠的家世,她当然不会缺狐皮,长平侯三公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送狐狸,其实更多的也是想展现自己的箭术——能准确射中跑动的狐狸的眼部,而丝毫不伤皮毛,京中有这般箭术的并不多。   但没想到的是,明珠丝毫不为所动,其实她甚至连三公子炫耀箭术的心思都没看出来。毕竟她父王和兄长都是箭术高手,以至于她的眼光从小就被养得很高,高到完全没察觉射中狐狸眼睛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三公子也算是弄巧成拙了,此时看着得意的陆风岩,只能咬咬牙含恨走开了。   下午申时左右,盛宣和打猎回来,听说这事儿,乐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可以啊兄弟,我说刚刚碰见长平侯三公子的时候他怎么一脸幽怨,原来是被你气的。”   坐在他对面椅上的陆风岩也很无奈,京中觊觎郡主的青年才俊比他想象的还多,虽然他占了个婚约优势,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努力早晚要被其他人比下去的。   尤其是他不能常驻京中,送个活物,至少郡主每次看到那小狐狸都会想起他。   盛宣和与陆风岩在帐中聊天,同一时间,另一边,明珠的帐篷中,十七在向明珠汇报情况:“今日狩猎过程中,世子寸步未离我的视线内,在下并未注意到任何异动。”   “很好,辛苦你了,十七姐姐请去休息吧,明日狩猎还要麻烦你继续盯着世子。”   十七点点头,随即消失在帐中。   接下来,秋猎第二天,并无异样,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明珠却未再收到任何猎物,想是昨日的事已经传开了,那些公子们当然不会再送射死的猎物,又拉不下脸面去效仿陆风岩送活的。   明珠倒也乐得清静。   第三天,秋猎的最后一天,却出了事,盛宣和追逐猎物时不慎从马上滚落。   幸好身边的十七及时接住了他,只受了一点轻伤,不影响行走,且顶多十天半个月就会痊愈,伤势不会拖到大婚的时候。   圣上以为是意外,又见伤不重,便没多追责,而是赏了这个外甥一堆补品伤药,听说是他身边侍卫及时救助,又赏了侍卫一堆银子。   盛宣和在圣上面前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回了帐中却对盛王说了实话,当时他的马腿被一颗石子击中了,才导致他落马,幸亏当时他的速度并不快,十七又反应迅速,才只是一点轻伤。   盛王沉吟片刻:“难道是?”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他未出口的话指的是赵家——只有赵家有这个动机和这个胆量。   另一边,赵丞相也颇为疑惑,自己还没吩咐人对盛宣和下手,他怎么就落马了?但京中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胆量?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预收文《郡主世无双》,欢迎收藏呀~   文案:   传闻,穆将军身边有一女将,陪他战场厮杀,数次救过他的性命,英勇无双。   但穆将军回京后,便要抛弃这位出身不高的女将,娶京中贵女荣华郡主为妻。   军中将士均为女将不平,直到有一天,他们见到了这位高高在上的荣华郡主。   女将:想不到吧,郡主才是我大号。   众将士瑟瑟发抖:传说中的病秧子荣华郡主,和那个能以一打十的女将是一个人?你管这叫病秧子?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又名——郡主的多重马甲、郡主请上大号说话、红白玫瑰都是我。   荣华郡主温知意:出身高贵,艳冠京华,一朵人间富贵花。可惜是个病美人。   女将薛温酒:英勇无畏,箭术通神,与将军有过命的交情。遗憾的是出身不高。   众人纷纷押注,赌穆将军到底会选谁。只有薛温酒,押了赔率最高的“我都要”。   你的心头白月光,胸口朱砂痣,都是我。   小剧场:某日,荣华郡主被山贼掳走,与她一向不对付的贵女嘲讽:你家姑娘都被山匪掳走一天一夜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看也没必要急着去救了。   温知意的侍女:对哦,都一天一夜了,也实在没必要去救了,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把山寨打下来了。 第24章   明珠得到盛宣和落马的消息,匆匆前往兄长的帐篷去看他的伤, 却在他的帐外碰到赵意如。   “盛明珠,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意如先声夺人。   “这是我兄长的帐篷, 听说他受伤,我当然要来看看,”明珠眼神冷淡,“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吧?赵姑娘,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哼, 刚刚看到你的丫鬟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自然要跟过来看看。”赵意如冷哼。   “赵姑娘连我身边的丫鬟都认得,甚至还跟踪尾随我的丫鬟, ”明珠讽刺她, “你对我的异常关注真是让本郡主受宠若惊啊。”   赵意如反唇相讥:“圣上可就下榻在这附近, 你的丫鬟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图谋什么,谁知道她会不会危害到圣上安全, 我当然有责任跟来看看。”   “那赵姑娘可有发现我的丫鬟图谋不轨的证据?”明珠寸步不让。   赵意如当然没发现, 她转开话题:“听说你兄长落马受伤,真是令人遗憾呢。我就不进去探望了,郡主记得转达我诚挚的问候啊。”   此时, 帐篷门上的帘子伴随着“刷”的一声被一手掀开,盛王从帐中走出,站在两个女孩面前。   “明珠。”盛王一手撑着帘子,示意明珠进去。   又转头看向赵意如:“赵姑娘, 既然你不想进来探望犬子,本王就不挽留了。”   赵意如看到盛王也有点发憷,毕竟是上过战场又长期身处高位之人,板着脸时的气势还是很惊人的。   她匆匆行了一礼,迅速离开了。   明珠进到帐中,和刚进来不久的紫韵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走到床边询问盛宣和:“怎么样了,还疼吗?”   其实盛宣和只是一点轻伤,他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不知要比这重上多少倍,刚刚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用了御赐的上好消肿止痛的伤药后,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但自家妹妹问起,他必然是要撒个娇的:“腿好疼,快来给哥哥揉揉。”   明珠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挽起袖子,纤纤玉指搭上盛宣和的腿,轻轻揉了几下:“这样会好一点吗?”   她这么听话,盛宣和反而被她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一向娇生惯养的妹妹真的会给自己揉腿。   毕竟明珠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并且基本谁的面子都不给,她小时候盛王哄她给自己捶背,她都摆出一副高傲脸示意身边的丫鬟代劳,弄得盛王哭笑不得,只能感叹自己养了一个天生的贵女。   盛王此时也掀开帘子进帐,见到女儿正乖乖地给儿子揉腿,略醋了一醋,才开口道:“赵家的姑娘离开了。”   “她来做什么?”盛宣和奇道,“总不会是来探病的吧?”   盛王看了一眼明珠,欲言又止。   明珠敏锐察觉到:“父王,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   盛王叹了口气:“罢了,你也长大了,有些事听听也无妨。你哥哥的伤,我们怀疑是赵家下的手。”   明珠瞪大眼睛,似乎非常震惊。   “父王,”盛宣和打断他,“还是不要让明珠听这些了。”   “不,我想听。”   “好吧好吧,”盛宣和和她对视一会儿,败下阵来,“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与赵家有关,不然我刚刚在圣上面前就直接告赵幽的黑状了。但赵幽的女儿突然出现在我帐篷外,很可疑。”   盛王点点头,认同他的观点:“她很有可能是来探听我们是否在怀疑赵家,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拿到了什么证据。”   明珠露出茫然的表情:“可赵意如说,她是见我的丫鬟可疑,便跟着她过来的。”   “紫韵?她不是你派来送伤药的吗,哪有什么可疑?怕是赵姑娘恰巧看到紫韵进了帐篷,便扯她当借口而已。” 盛宣和看了看站立一旁的丫鬟,又说道,“其实圣上赐了不少伤药,不用你急着送了,你还让紫韵跑过来,我看她刚过来的时候都气喘吁吁了。”   “圣上的伤药是治伤的,我送的药是祛疤的,”明珠解释,“你要记得用。”   盛宣和给了她一个深沉的眼神:“男人,身上的刀疤就是我们的功勋。”   “……”明珠无语凝噎。   “咳,”盛王也很受不了的清清嗓子,“宣和,这次你侥幸只是轻伤,待回了边关,上了战场,情势必然会危险许多,如果你们的监军管玄真的是赵幽的人……”   盛宣和和他对视一眼,都注意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盛王继续道:“我的随身侍卫拨给你一半,你带着回边关,不管是平日还是战场上,你都尽量不要离开他们的保护范围。”   盛宣和点点头。   “还有,我之前给你的软猬甲,你嫌不舒服不愿穿的那件,”说到这里盛王停顿了下瞪了宣和一眼,“以后不许离身。”   宣和摸了摸鼻子,但到底命重要,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还有,记得要防备管玄,我已经在派人打听他的底细,在消息回来前,防人之心不可无,”盛王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一再叮嘱,“节度使常将军是我的老部下,此人可信,你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帮忙。”   宣和一一应下,盛王点点头,让他好好养伤,便回自己帐中去吩咐属下一些事情了。   明珠在一旁,心思复杂,这一世,已经防备成这样了,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宣和见她垂首,以为她难过,安慰她:“别怕,哥哥不会有事的,而且现在都只是猜测而已,赵幽也未必会在战场上对我下手啊。”   他本意是安慰,但显然起了反作用,明珠听他一口一个“猜测”,“未必”,磨了磨牙,气得想咬人。   她又想到,此时父子两人只是因为秋猎的意外,想着有备无患,才做出这些防备。他们还不知道赵幽早已下定决心要盛宣和的命,更没想到他胆大包天到敢通敌,和北疆人串通,合谋杀人。所以,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当然不如已经经历过一遍的自己。   她咬牙,逼自己回忆前世接到盛宣和死讯时的心情,硬是逼出了滴眼泪。   盛宣和见她哭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快别哭了,哥哥绝对不会有事的。”   明珠直视他的眼睛:“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不好?”   “好好好,”盛宣和为了让她不哭,满口答应着,“别说边关了,哥哥从今天开始就软猬甲不离身,连大婚时都不脱。”   明珠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明珠带着紫韵回到自己的帐篷,十七正在帐中等她。   “今日的事,多谢十七姐姐了。”明珠拿起一叠银票递给十七,后者也并不推辞,直接装进怀中。   明珠赏人一向这么直接,十七倒也喜欢她这简单粗暴的赏法。   “同一个任务拿了两份赏金倒是头一次,一份是皇上赏的,为救了世子的;一份是郡主赏的,为伤了世子的。”十七调侃道。   明珠黑如鸦羽的浓密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她。   “郡主放心,附近没人能听到这帐中谈话。”   “你……想听我的解释吗?”   “暗卫只负责执行任务,绝不多问任务原因。”十七语气毫无波澜。   明珠静静看着她。   也许是美人的威力,让铁石心肠的暗卫也破天荒地多解释了一句:“郡主放心,你再三叮嘱我,让我射了马腿后,第一时间援救世子,千万别让他受重伤,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知道你不是要害他。”   “陆将军那里……”   “将军派我来之前,就说过,郡主的隐私无需向他汇报。”   明珠沉默半晌:“谢谢你。”   十七点点头,离开帐篷。   明珠又拿了叠银票塞给紫韵,后者下意识要推辞:“郡主,这……太多了。”有了这些银子,她甚至完全可以为自己赎身,再买个小院子,做点小生意了。   “拿着吧,你今天帮了我很大的忙。”   见明珠态度坚决,紫韵谢恩后收下银票。   “郡主,您真是了解赵家小姐,”紫韵说,“奴婢当时心里还有些没底呢,但赵小姐看见奴婢那般作态,就立刻跟着来了。”   “是啊,毕竟是老对手了,我当然了解她。”前世加上今生,赵意如可以算是她的宿敌了。   今日,明珠让紫韵拿了盒装的伤药,行色匆匆地从赵意如眼前经过。看到赵意如时又作出害怕紧张心虚的模样,赵意如心生怀疑,果然跟了上去。   盛王本来就疑心宣和落马的事与赵家有关,她引赵意如到盛宣和的帐篷边,就是为了加深盛王的这份怀疑。   有了怀疑,才会有警惕,才会对赵家有所防备,才会让盛宣和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明珠低头苦笑,亲自设计让兄长受伤,她比谁都难过。   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大婚只能拖延时间,不能彻底阻止盛宣和回边关。   明珠总不能真让他摔断一条腿从此无法当将军了吧?   她轻叹口气,只希望自己做的这一切不是白费功夫。 第25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快到盛宣和与宋文锦大婚的日子了。   苏语惜正是在大婚三日前回府, 一进院子就感觉下人们对她远不如往日热情, 她仔细一看, 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熟悉的面孔,丫鬟、婆子、乃至杂役,都已经被换成了新人。除了她去别庄时随身带的两个丫鬟,满院子竟再找不出一个曾伺候过她的人。   苏语惜握紧拳头,心里暗叹一句真是人走茶凉。   换了往日, 她怕是要摔东西发脾气了,但此时她面上却丝毫不显怒气。   在别院住的这几个月,并没有让她反省到自己的错误,她仍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被盛明珠那个心机深沉的贱丫头坑了, 堂堂王妃才被送到京郊的别庄。   同时她也觉得自己一直防备着明珠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苏语惜却不想想, 若不是她先对明珠心怀恶意, 明珠此时怕还当她是个好继母;若不是她使计欲污明珠名誉,盛王也不会在暴怒之下将她送到别庄。   在她的眼里, 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她从不会找自己的原因。   此时,看到院子里这许多新面孔,苏语惜又下意识猜疑这里面是否有明珠派来的眼线。   当然, 她又想多了,这些新人都是盛王换的,明珠这段时间忙得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苏语惜这号人。   苏语惜刚进门,就见一个少女的身影扑了过来:“母妃!”   “萤萱, ”苏语惜疼惜地抱紧她,“你怎么样,这些日子母妃不在,你有没有吃苦?你父王有没有罚你?明珠有没有欺负你?”   萤萱细细说了自己的近况,苏语惜对唯一的女儿倒是真心疼宠,知道她过得不错就略放下心来。   萤萱又问了苏语惜在别庄过得好不好,后者怔了怔——盛王府富有,连别庄都建的精致豪华,还有温泉等京中王府没有的风景,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但她每天都生活在焦虑中,自是无心享受那些。   “别庄倒也还好,但当然比不上王府。”苏语惜道。   “母妃,那你还回去吗?”   苏语惜叹气:“回不回别庄,不是我能决定的。”   萤萱咬牙:“都怪盛明珠。”   “是啊,那个贱丫头,”苏语惜握紧她的手,“母妃有个计划,也许能借此留下来,不过需要你配合。”   “母妃,我当然会帮你,快告诉我是什么计划?”   苏语惜附在萤萱耳边,细细道来。   母女两人这边在咒骂盛明珠,明珠那边却完全没想起来她们两个。   她正拿着一套红宝石首饰把玩,这是她前些日子拿了母亲嫁妆中一块成色上好的红宝石去京中最有名的首饰店云妆台定做的,准备送给未来嫂子宋文锦的,今日首饰制成,云妆台便派了人送上门。   待明珠表示过满意后,来送首饰的小丫鬟又递上一个盒子并一张字条:“郡主,这是我家姑娘送郡主的一点心意。”   “你家姑娘?”明珠有些疑惑,看了字条上的赠言,这才知原来云妆台也是金家的产业,目前由金士绅的女儿金凝月打理。   金凝月见到郡主的订单后,亲自设计了一套红宝石首饰,知道这套是明珠要送人的,便又额外给明珠本人设计了一套。   明珠打开盒子,里面的这套头饰是金凝月专为明珠设计的,保证天下只有这一件独一无二的。钗子以翡翠和白银为主体,点缀了粉色的碧玺,做出蝴蝶落于荷花上的造型,长长的步摇和耳环底部缀着雕成弯月模样的白玉,做工精湛,清新雅致。   明珠一时爱不释手,给了来送东西的小丫头赏银,又道:“替我谢过你家姑娘。”   小丫头道:“郡主多礼了,我家姑娘说郡主这样的美人,肯带云妆台的首饰,是在帮我们云妆台打响招牌呢。”   明珠闻言微笑:“你家姑娘太客气了,云妆台的招牌已经够响亮了。”   明珠说的是实情,云妆台除了常规那些首饰,每个季度还会推出一些限量的新首饰,这些限量的新首饰,不管是钗子、耳坠还是手链,每件首饰相同的都只有十件,先到先得,售空不补。   这每季限量十件的首饰,价格虽然极高,但在这京中达官显贵多如狗的地方,显然还是不够分。不少人提出过抗议,希望云妆台能多出一些,但老板全不采纳,仍然每样只出十件。但越是这样,京中贵女们就越趋之若鹜,每次云妆台出了什么限量版,都会在半日内被一扫而空。   在聚会上,女孩子们常常以抢到了云妆台的限量首饰互相炫耀。   重生前的明珠倒也未能免俗,虽然她的贵重珠宝很多,但云妆台的首饰胜在设计新鲜,非常得她的喜爱。上上个季度,未重生的明珠还曾派丫鬟早早去排队,买了两套限量头面和几件限量手链。   小丫头又道:“我们姑娘还交待我们,以后每个季度新出的限量首饰都要提前备好一份送到郡主这里。”   明珠微笑,金凝月不仅有继承自其父的经商头脑,还十分会作人,怪不得金家以后能成为大楚第一巨富。   ——————————————————————————————   十一月初十,大吉,宜嫁娶。   盛宣和大婚就定在这一天。   这日郡主需要早起,紫韵早早地便进了明珠卧房打算叫醒她,却见明珠已经醒了,正站在敞开的窗边看着天空。   “郡主,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此时天气已经转凉,紫韵拿了件衣服过去给她披上。   “睡不着,就起来了。”明珠回头对她笑笑,这场大婚她惦记了太久,终于要发生的时候却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奴婢这就去传早膳。”   “好。”   紫韵去外间通知大家郡主已醒来,丫鬟们便端进早已备好的温水,伺候明珠洗漱。   待她洗漱好,早膳也刚好一一上桌。   明珠看了一眼菜色:“我还以为,厨房忙着准备婚宴,今天的早膳会比较简单呢。”   春蝉笑道:“厨房里的人,哪个敢敷衍郡主的早膳?”   紫韵捧来新制的几条裙子:“郡主,今日打算选哪件?”   “就粉色那件吧,正好搭云妆台之前送来的首饰。”这个颜色算喜庆,却又不会喧宾夺主。   “是。”   明珠穿戴整齐,她平时很少穿粉色,此时这么一打扮,紫韵又给她化了搭配衣服的妆容,顿时显得娇俏可人,与平时的明艳华贵又是不同的风格。   “郡主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呢。”给她梳头的春蝉都难免感叹道。   收拾好后,明珠先去了盛宣和的院子。   后者正在狼吞虎咽地用早膳:“你怎么来了?”   明珠对他的用餐礼仪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宣和耸耸肩,毫不在意:“军中都是这样用餐的,尤其是急行军的时候。”   明珠挑眉:“特意来看看你紧不紧张。”   盛宣和摇摇头,诚实地说:“不紧张,有点兴奋。”   明珠瞪他:“我就多余来看你。”   盛宣和哈哈一笑,擦了擦嘴,站起身,又是一个优雅贵公子,任谁也想不到他刚刚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凑过来给了明珠一个拥抱:“知道你关心哥哥。”   明珠也微笑起来:“好了,快换衣服吧,该去迎亲了。”   接着,明珠去了外院,准备和苏语惜一起接待女客。   萤萱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裙子,参加婚宴不能穿大红的规矩她自然还是懂的,但水红色……明珠看了一眼苏语惜,这八成是她的主意,每每有露脸的场合,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打扮成人群中最耀眼的,可惜的是,由于明珠的存在,她至今还未能如愿过。   苏语惜回来后,和明珠还没有见过面。   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明珠也懒得再和她维持面上情,而苏语惜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也没来见过明珠。她既然想留在府内,起码应该拿出点诚意,哪怕是做做样子给盛王看呢。   不过苏语惜智慧一向不高,明珠也懒得去揣测她的心理,苏语惜来与不来,对明珠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   很快,来贺新婚的宾客们开始入场了,女客们都由苏语惜及明珠、萤萱几人迎接。   不少女孩儿看见明珠头上别致的钗环,都问她在哪里买到的,明珠一一如实回答,听着几个贵女商量着明日便去云妆台订个新花样,此时她算是感受到了金凝月口中“打响招牌”的含义。   苏语惜待客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她对其中几位夫人似乎分外热情。   明珠看到,挑了挑眉。   如果她没记错,这几位夫人都有单身、尚未定亲的儿子。   原来是打算给萤萱说亲了,明珠看了眼一旁尽力在表现自己的萤萱,看来她也知情。   明珠猜得没错,苏语惜对这次回府能不能顺利留下心里没底,便想趁这个机会给女儿说亲。   若是对方真有意,两家互相相看的期间,都需要母亲这个角色出面,难道盛王还会在这个时候把她赶回别庄吗? 第26章   随着宫廷仪仗队停在盛府面前,当今圣上从御辇中下来, 大踏步跨进了盛府大门。   他身后跟着当朝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盛王并苏语惜明珠萤萱, 都在门口迎接圣驾, 此时见到三人立刻行礼。   “免礼。”圣上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三人都对盛王道了一声“恭喜”,盛王满脸笑意地谢恩,将几人引进了大堂,在座的宾客都跪地向他们行礼。   当今圣上共有三子, 除了目前不在京中的二皇子,太子和三皇子都来了。   其他宾客不免感叹,盛家确实是极得圣宠啊。   圣上入座,太子走到明珠身边:“明珠, 这么久不见, 有没有想表哥啊?”   “我们几个月之前不是才见过?”明珠面上作调侃状, 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太子时的场景,心下却是一酸。   三皇子也走过来:“你们两个聊什么呢?”   “我想让明珠带我在府里走走, 三弟你去不去?”太子一向不拘小节, 在兄弟和明珠这样的表妹面前一向只自称“我”,从来不摆太子的架子。   “臣弟就不去了,”三皇子笑笑, “刚刚张大人抓到我要聊正事呢。”   明珠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前世的夫君,一个是前世的仇人,内心波涛汹涌, 面上却颇为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三人又聊了几句,脸上都在笑,但明珠心知,这里面大概只有太子一个人的笑意是发自真心的。   她自己是伪装自不必说,三皇子,在他露出獠牙前,一直是个老好人的形象。和太子、和明珠关系一直都不错,直到当今圣上重病,三皇子在赵丞相扶持下展露他的野心,其他人才知道,原来为了皇位,他暗地里已经不知谋划了多少年。   明珠也不想面对他,便请太子随她一起逛逛园子。   两人边走边聊,偶见一个小厮手里东西太多一时没拿稳,太子甚至上去扶了一下:“小心。”   明珠心里叹气,太子确实是个好人,天生光风霁月,心怀仁厚,有这样的君王,本是大楚之幸。只可惜……   “想不到,一转眼,宣和都要娶妻了,”太子感叹,“我还记得他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样子呢。”   明珠想起小时候的事,会心一笑,当年明珠生母长公主病逝后,圣上怕两个孩子伤心,常常接他们去宫里玩,一来二去,就和太子混熟了,当年比他们两个大不了多少的太子特别护着这两个弟弟妹妹,几乎就是把他们当亲生弟妹一样。   哪怕前世,为了挡下赵家推赵意如登上太子妃之位的意图,明珠不得已嫁了太子,太子也是仍把她当妹妹看的,两人其实并无夫妻之情。   谁想到,赵家和太子结亲不成,转眼就把女儿嫁给了三皇子,开始扶持三皇子上位。   前世今生,明珠都不懂,赵丞相已经位极人臣,又何苦非要争这拥立之功,何苦非要把女儿推上皇后的位子?   “是啊,我哥哥他都大婚了,表哥你居然还没娶亲。”   谈到这个话题,太子止不住地微笑,但又迅速岔开话题:“别说我了,宣和成亲后,是不是该轮到你了。怎么样,和陆将军的婚期定了吗?”   “还没有。”   明珠的回答有些简略,太子以为她不情愿,安慰道:“陆将军我以前曾见过,确是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如今这样,委实令人惋惜,但男子生于世间,重要的是俯仰不愧于天地的君子气概,而不是简单的一张脸。”   “表哥,我知道,我没有不情愿。”   “也对,”太子想了想,“要是你真的不情愿,早就闹着姑父要退婚了。”   “……”那你还真是了解我哈。   这时,盛宣和接亲归来,一顶花轿抬进了盛王府。   凤冠霞帔的宋文锦从花轿中下来,盛宣和过去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引入正堂。   婚宴要正式开始了。   太子和明珠二人也各自入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看着盛宣和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明珠也露出微笑,重活这一世,这是她做出的第一个重大改变。   宋文锦再不会嫁给黄书生,不会重蹈前世“平妻”的悲剧,而是和盛宣和有情人终成眷属。   明珠在内心默默祝福他们两个。   拜堂结束,宋文锦被送入洞房,而盛宣和还要接受众人的祝福,与众人拼酒。   明珠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让丫鬟拿上食盒溜进了洞房。   听到有人进来,宋文锦下意识转头,盖头颤了颤。   “文锦姐,别紧张,是我。”   文锦听出她的声音:“明珠?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吃的,文锦姐今天折腾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明珠前世经历过婚礼,太子大婚流程更繁复,明珠前胸贴后背得饿了整整一天。今世,已经有经验的她不想文锦受这份罪。   “你可真贴心,”文锦笑了笑,又有些犹豫,“可是这盖头……”   “掀开吧,没事的,外面一堆人在给我哥灌酒呢,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文锦不再犹豫,轻轻揭开盖头。   “哇,文锦姐今天可真美。”明珠赞道。   “你这丫头。”文锦有点羞涩地笑了笑。   明珠示意春蝉打开食盒,一一拿出里面的点心,有咸有甜,还有甜汤和饮品,甚至还准备了青盐和漱口茶,可以说是十分周全了。   文锦确实已经很饿了,她从清晨开始就绞面、上妆,中间没吃过一口东西。此时明珠带来的点心,简直是及时雨。   见文锦小心地吃着点心,似是怕弄掉了唇上的口脂,明珠又示意春蝉拿出一盒胭脂,放在文锦面前:“没事,我带了唇脂,弄掉了就补一补妆。”   这可真是非常贴心仔细了,文锦有些感动,明珠真的和她之前印象里的非常不同。   文锦本以为自己是了解明珠这类女孩的——极其典型的京中贵女,生于富贵王侯之家,从小千娇万宠,锦衣玉食,再加上明珠还有远优于常人的美貌,家世及容颜又给她带来了一堆青年才俊的追捧。   这样长大的女孩,顾影自媚、目无他人,才是平常,文锦本以为明珠就是这样的。   但最近几次的接触,明珠越来越打破文锦的刻板印象,她聪慧又贴心,能热心助人,能真心称赞其他女孩子的美貌。   单就这几点,明珠就比京中大部分贵女强上许多。   文锦看着她,内心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明珠若有什么事,自己一定尽全力相助。 第27章   第二天,宋文锦来给盛王及王妃敬茶, 盛王笑着接过茶盏, 给了红包。   苏语惜似乎很想说点什么, 来确立一下自己作为王妃,在新媳妇面前的权威。   奈何盛宣和自从知道她对明珠做的事后,分外不给她面子,见她没有立刻接茶的意思,一伸手就把宋文锦扶了起来。   苏语惜和文锦都有点愣, 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前者也不敢再搞什么事,接过敬茶,给了礼物。   敬茶环节就这样结束了。   接下来是宋文锦作为盛家人参与的第一次早膳, 虽然大家都早已相识, 但此时还要走个形式正式介绍见礼。   明珠也趁此机会把之前订做的红宝石头饰送给了文锦。   这套首饰金凝月设计的很是用心, 红宝石配着金饰,外形典雅庄重却又丝毫不显得沉闷, 反而透出一丝年轻女孩特有的俏皮。   文锦收到礼物很是惊喜, 她虽贵为学士之女,但宋学士崇尚简朴,不喜自己的女儿像京里其他女孩一样去攀比这些。   所以家中众多姐妹, 一个个穿的都是素雅简朴风格。   作为嫡女,府里每个季度新制的衣服和首饰当然也短不了她的,但到底不如云妆台的设计那般新鲜有趣,她虽性情较为淡泊, 不至于心生嫉妒,但看到那些张扬肆意的女孩儿时,心里偶尔还是有些羡慕的。   明珠似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对她眨眨眼:“这里可没有学士府那些规矩,文锦姐以后想穿什么风格就穿什么风格,想戴什么首饰就戴什么首饰。”   文锦回她一个微笑,只觉得自己运气甚好,之前总听说什么小姑难缠,自己却遇到了明珠这般贴心的女孩子。   文锦回赠她一对儿祖母绿的玉镯,又送了萤萱见面礼。   苏语惜看着她们和睦的样子,只觉得内心不悦,盛明珠她不喜欢,宋文锦这种出身书香世家的嫡女她也不喜欢,她本期待文锦嫁进来后和明珠互相不对付,没想到此时她们一派和谐,希望落空苏语惜暗自咬了咬牙。   盛王在此时开口:“文锦,你既嫁进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盛府管家之权从今天起就交于你了,陶管家会从旁协助,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文锦愣住,长媳管家倒是不少见,但她高嫁进了王府,完全没想到盛王会把管家大权交给她,何况还是在她嫁进来第一天。她再次感叹自己的好运气,两情相悦的丈夫,贴心的小姑子,还有这般直爽的公公。   苏语惜握紧拳头,虽然她知道自明珠那件事后,自己短时间内不可能拿回管家大权,但还是心下愤懑。   尤其想到自己诸般谋划才嫁进王府,而宋文锦嫁来的那么容易,又轻易得到管家之权,不由暗自恨上了宋文锦。   但文锦有盛宣和护着,小夫妻此时蜜里调油,自然由不得苏语惜欺负。   但……苏语惜眼珠转了转,盛宣和早晚要回边关,到时候虽然不能明着欺负,但婆婆暗地里要给儿媳一点颜色看,不是容易得很吗?   果然,等陪宋文锦回门后,盛宣和就提出,冬季将至,边关可能战事将起,他近期不得不要返回边关了。文锦虽然不舍,但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低头不语。   明珠听了却问:“你回去,是不是陆将军也得回去?”   盛宣和无语凝噎:“你亲哥哥说要离开,结果你就惦记着陆风岩?”   “唔……”明珠难得语塞,对于盛宣和要离开她早有准备,但主要是想到那个给陆风岩治伤疤的大夫还没回京,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便随口问了出来。   “行了行了,不难为你了,”盛宣和正色说,“之前因为风岩在战场受伤,圣上准了他长假,他可以继续待在京里,但我觉得以风岩的性格,他放心不下边关战事,定会自请离京。”   就算他其实更想待在京里,离你近一点,但他的责任心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盛宣和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明珠点点头:“对了,哥,我和文锦姐约好一起去积善寺上香,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大楚习俗,新近大婚的女子都要去庙里拜一拜,以求子嗣。   而明珠,自从重生以来,成了一名坚定的有神论者,不过,她去庙里,还有一个目的——据说测命理极其准确的了凡大师。   盛宣和自然点头应允。   于是,第二天一早,三人便乘马车出发前往积善寺。   三人在庙中拜了拜,明珠提出要去拜见了凡大师,便与文锦宣和二人暂时分开了。   了凡大师名声极响,来拜见他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但大师只看眼缘,看的中,便为人测命理;看不中,任是黄金千两奉上也只有被拒绝的份。   明珠被小沙弥引入大师所在的禅房,大师正闭目打坐。   明珠仍是认真行了一礼,而后在大师面前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这位施主,想测什么?”大师的声音带着点空灵的禅性。   “了凡大师,我不是为自己测,我想请您,在我兄长来测字的时候,给他这句批语。”明珠将一张纸条放在桌案上。   大师睁眼看了看字条:“这位施主,你兄长想是要上战场之人,我理解你的担忧,但贫僧不能妄言。”   明珠心知说动大师的机会不大,便伸手想取回字条,却被大师拦住了。   “等等,”了凡大师细细观察着明珠的脸,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是一种奇特的缘法,施主这个忙,贫僧帮了。”   明珠微怔,她不知道是什么使了凡大师改变主意。   “谢过了凡大师。”明珠郑重道谢后,想离开,却被大师叫住。   “施主,你这般缘法,害人与救人皆在你一念之间,施主请千万慎重。”   明珠骇然望向了凡大师:“您……”您看得出我是重生之人?   “看施主面相,是选了救人,”大师的语气变得温和,“救人,不止可救一人,用对方法,可救天下人。” 第28章   “穷寇莫追?”盛宣和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心微皱。   刚刚明珠回到殿内, 劝他也去了凡大师那里拜见并算上一算, 宣和一开始不太想去, 奈何明珠一句“毕竟你要上的是战场,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就算一算让我和文锦姐安心好不好?”   此言一出,文锦也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宣和便去拜见了凡大师。   “穷寇莫追”四个字便是大师给他的断语。   明珠的字条上写的也就是这四个字。   前世, 盛宣和正是被小股佯装落败的敌人引入包围圈的,所以明珠想提前给他一个预警,起码让他在看到敌人逃窜的时候能再三考虑是否追击。   但又恐自己口中说出的不够分量,便借闻名天下的了凡大师之口给了盛宣和这个警示。   明珠虔诚地在佛前跪拜, 能做的她都做了, 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   第二天, 明珠便收到一个好消息,那位前世给陆风岩治好脸上伤疤的吕神医终于回京了。   明珠颇有些惊喜, 立刻派人去医馆预约了吕大夫的时间, 一边正要派人去请陆风岩,派的人还没出门,就恰好收到了陆风岩的拜帖。   两人在盛府碰面。   “郡主, 我已向圣上请旨,将与宣和一同前往边关。”陆风岩对明珠道。   “这样啊,”明珠点点头,哥哥对这位好友的推测果然半点不错, “那十七是否会与你一同出发?”   “不,我还有其他暗卫,我更希望十七能留在郡主身边。”   “那谢过陆将军了。”明珠也不再推辞,她确实还有一些事需要十七帮忙。   “郡主……”陆风岩神色有些踌躇。   “什么事?陆将军但说无妨。”明珠看出了他的犹豫。   “我要回边关,这一去怕又是很长时间,我怕……误了郡主青春年华。”他的语气有些艰涩。   明珠愕然:“你想退婚?”   “不……”陆风岩想起前几日在茶楼偶尔听到几个书生的闲话。   ——————————   “那盛王府的小郡主平时骄傲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却摊上这么个毁了容的未婚夫。”   “不止毁容,家里也还没什么权势,虽然他本人是三品将军,但在京城这地方真算不得什么。”本朝文臣一向轻视武将,这几个书生还没考上功名,却先染上了文臣的这般毛病。   “是啊,那小郡主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哭呢。”   “你们几个快别胡说了。”   “怎么是我胡说?你到处打听打听,京里人现在谁不这么说?”   “就是就是。”   “要真照你说的那般,那小郡主还不早就退婚了。”   “嗐,八成是那盛王顾及脸面,不肯让郡主退婚。不然郡主那么个美人,京里那么多达官显贵对她有意思,她何苦要执着陆风岩那棵歪脖子树。”   “都说那盛明珠是美人,到底有多美啊,你见过吗?”   “……”   剩下的,陆风岩没有再听下去,同行的慕容笙要出手教训那几个书生,也被他拦住了。   ——————————   陆风岩心性坚韧,当然不会因为几个书生闲话就改变自己的做法。   但他终究有些心疼盛明珠,高高在上的小郡主,这辈子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却因为和自己的婚约,再三被那些远不如她的人说闲话嘲讽。   所以,面对明珠,就算有些艰涩,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郡主,如果你想退婚,只消告知我一声,我会主动退婚,绝不让你背上恶名。但如果你愿意嫁与我,我陆风岩在此起誓,定会竭尽所能让你不后悔嫁给我这个决定。”   明珠听到这话,微微怔住,心绪有些复杂,但仍坚定之前的说法:“陆将军,我没有退婚的意思。”   “好。”陆风岩点头,他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只是在明珠的事上,因为太在乎,才会再三确认。但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想好了,如果明珠仍选择不退婚,那他这辈子绝不会再放手了。他会尽全力给她幸福,让她这辈子都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   “陆将军,”明珠叫住他,“我遇见一位神医,他擅长治疗疤痕,想问问陆将军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去看看这位大夫是否真有传闻中的能耐。”   陆风岩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他已经尝试过很多大夫,有御医,也有民间有名的医生,但无人能治好他的伤疤,他对明珠提到的神医也并无信心,但到底不忍拂了明珠的意,便点头同意了。   次日,二人一同前往医馆。   看到这门可罗雀的医馆,饶是陆风岩并不以貌取人,心下对这神医还是信心略减。   医馆平时看诊的都是平民百姓,很少见达官贵人,此时见到器宇不凡的盛明珠与陆风岩,立刻迎了两人进来。   明珠说明来意,就在一旁的吕大夫听见,反而愣了一下,他的医术在附近百姓中倒是口碑颇好,但这个时代,人们看大夫,要先看其师从,有名的大夫带出来的学生,只要报上师父名号,便能在大医馆找到份工作。   像他这种师从乡下赤脚医生的野路子,即便天赋惊人,但没有出名的师父、没有介绍信,也只能在这般小医馆落脚。   何况眼前这两位,单从衣料,也能看出身份不一般,这种达官贵人从来都有专门的医生,甚至可请太医院,连大医馆都甚少去,更别提来这种小医馆点名找自己了。   但愣归愣,有病人上门还是要诊的,吕大夫上前问:“请问两位是哪位要看病?”   陆风岩摘下脸上面具,开门见山:“就是这道疤,请问这位大夫能医吗?”   吕大夫请两人坐下,自己凑近他的脸细看片刻:“可以医,问题不大。”   他这话一出,除了明珠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明珠松了口气,陆风岩内心同时充斥着欣喜、不敢置信和质疑。   而医馆其他大夫,此时内心泪流,做这行,病人问起,都是先往严重说的,以防医不好,病人找麻烦。   但这个姓吕的,不走寻常路,平时接诊便是如此,能医的就直说能医。此时见到两个贵人,一看就惹不起的,众人已经在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这家伙,仍然我行我素,说得这么轻松。   众大夫盯着陆风岩脸上这道疤,这么严重,真的能医吗? 第29章   陆风岩本不是一个特别注重外貌的人,但那张天生的俊朗容颜被毁时, 他竟再次尝到了当年父亲过世时那般人情冷暖的滋味。   他所驻当地一个县令的女儿, 曾口口声声仰慕他在战场上的英姿, 对他多次示好,在他明确拒绝并声明自己已有未婚妻子后,她甚至说能嫁给陆将军这般英雄,宁愿为妾。   就是对他这样执着的女子,在他受伤毁容后, 仅来探望过一次,听大夫说这道伤疤再难恢复后,就从此再也未出现过。   陆风岩自不会为一个并不喜欢的女子伤怀,但也正是在那一刻, 他意识到有些人是会以貌取人的。自己不过是脸上多了一道伤痕, 但看在很多人眼里, 他便不再是以前的陆风岩了。   然后,回京, 比起生长在边关、好歹见过不少伤者的县令之女, 京中人只会更加畏惧他脸上的伤疤。   不少男子见他都要大惊小怪一番,更别提那些生在侯门长在深闺的娇娇女们,在意外吓到了一位贵女后, 他开始戴面具出行。   他不甚在意那些贵女的看法,但有一个人他不能不在意——与他从小定亲的盛王府小郡主盛明珠。   但偏偏盛明珠生在豪门中的豪门,身为贵女中的贵女,她会不被自己的伤疤吓到?陆风岩不敢抱太大希望。   三品的将军的官衔, 对一个县令的女儿而言,是有相当大的吸引力的,七品的县令之女能嫁三品将军,对她来说是极大的高攀。饶是这般,她仍然无法忍受那道伤疤。那盛明珠呢?从身份上来讲,陆风岩才是高攀。   若论从小定亲的感情基础,那也是陆风岩单方面的,盛明珠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他理性分析了一番,觉得若是明珠选择退亲,他也绝不会怪她。   进京途中,他和慕容笙在一个茶楼歇息,恰好听到有人在八卦长乐郡主。所说的不过还是刁蛮跋扈那一套,当时慕容笙同情地看向他。   “道听途说,不可尽信。”陆风岩淡淡道。   “我知道,但咱们这一路,自从靠近京城以来,好像真的听到这位小郡主不少闲话,”慕容笙感慨,“除了长得美这一点以外,似乎全是负面的。”   “你的重点是?”   “我的重点,”慕容笙作出悠然神往状,“真想看看这位郡主到底美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这般瑕不掩瑜,让这些人一边鄙夷她的跋扈,一边赞扬她的美貌。”   “……”陆风岩沉默半晌,提醒道,“瑕不掩瑜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不是吗?我以为我难得用对一回。”   “……”   “不过就算这些传言是真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慕容笙安慰他,“因为她八成会选择退亲,所以就算她再跋扈,也跋扈不到你头上。”   “……”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   不过倒也不止慕容笙这般想法,随便到京城大街上拉个人八卦一下,他们大概也是相同观点——长乐郡主会退婚。   但明珠给了他很大的惊喜,惊喜到,他觉得这个女孩这么好,好到他甚至舍不得让她背上悔婚的恶名。   于是他问了明珠是否有退婚之意,只要她一句话,他就会主动退婚。   但明珠说自己没有退婚之意,甚至还投桃报李地告诉他,如果他想退婚,她也绝不阻挠。   陆风岩倒是被她的“善解人意”弄得略有些哭笑不得。   随着几次接触,陆风岩也意识到,明珠和传言中半点不同,当然,要排除生得极美这一点。   之前远看,已是绝色,近距离接触后,陆风岩只觉得自己终于懂了什么叫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这般美人,又是这般好的性格,再加上家世——也许家世本身于陆风岩而言不算加分项,但这般豪门养出的天生贵气,已融进明珠的一举一动,也让他为之心折。   更难得的是,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陆风岩其实曾经对京城贵女有一些偏见,他本以为她们都是一个样子,困在深闺里一方小天地,每天练练女红、写写字画、学学规矩,所有人都是一张千篇一律的脸。   纵使明珠因着儿时相遇及一张绝世容颜在他心中有别他人,但他也对明珠的性子没太大期待。听闻她的跋扈时,他甚至想过,也许跋扈也比恪守成规的无趣性子要来得好些。   但真正的明珠,远比他想象的要好上许多,她被人欺负会果断反击,但却不会主动招惹别人,陆风岩觉得这显然算不上跋扈。   而且她足够鲜活生动,任谁也不会用无趣来形容她。   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盛世明珠。   他觉得自幼与她定亲的自己真是被幸运所眷顾。   他理解了为什么京中那么多青年才俊喜欢她,陆风岩自己这般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没办法不沦陷。   同时,他也难免为外界那些不实传言感到愤怒。   那些人甚至没有亲眼见过明珠,就笃定她就是传言中那般张扬跋扈之人。   有一次,他忍不住向明珠提到这些,后者眉眼弯弯地看向他:“说来让我听听,最近的传言有没有什么更新?”   他难免被这般豁达的明珠逗笑了,便如实道来。   “还是老一套嘛,这些我都会背了。”   “郡主似乎并不为这些不实传言所困扰?”陆风岩目含欣赏。   “唔……其实也不是全是不实,害赵意如落水那次确实是真的,”明珠笑了起来,“当时她假装站立不稳,想推我下水,但她凑过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就顺势反把她弄下了水。”   “郡主聪慧。”陆风岩眼里含着笑意。   “陆将军,你这可是偏袒啊。”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陆风岩看着明珠笑起来时头上颤动着的金玉步摇,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也许生活骄奢这一点传言里也没说错。   他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还好自己应该养得起。当然,靠得不只是三品将军的俸禄,他一月的俸禄远不够明珠身上一条裙子的价钱。 第30章   此时,面对吕大夫, 陆风岩有些将信将疑, 但这种事, 当然是宁可信其有,有希望的话自然要试上一试。   虽然心存疑虑,但陆风岩仍然很客气:“请问这位大夫,要如何医治呢?”   “我给你配几副药,问题不大。”吕大夫语气轻松。   明珠与陆风岩对视一眼, 转头看向吕大夫:“请问要多长时间能医治好?恢复好后是否能与受伤前一般无二?”   吕大夫:“可以完全恢复好,不过这伤时间有点长了,完全治好大概三个月吧。”   “可他就要离京了……”明珠有点为难,显然陆风岩不可能去向圣上表示, 虽然我说好了要去边关, 但我突然有点私事, 能不能宽限三个月?   “这倒不防,”吕大夫说, “我配好药, 你随身带着每隔三天敷一次,我再给你开个药方,药不够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到当地去抓药。”   “那就谢过吕大夫了。”陆风岩对他施了一礼。   吕大夫笑着受了一礼, 心里对这年轻人印象更好了一些。   配好药,两人走出医馆。   陆风岩谢道:“多谢郡主替我寻访名医。”   “举手之劳而已,”明珠笑道,“等有效果了, 陆将军再来谢我不迟。”   陆风岩也露出微笑:“定当上门重谢。”   这句“定当上门重谢”,被他说得如此郑重,仿佛在说“定当上门提亲”一般,明珠脸色不免微红。   陆风岩将明珠送到盛王府门口,两人道别。   明珠转身进门,陆风岩注视着她的背影,眼里含着淡淡的不舍。   明珠经过花园,看到盛宣和与苏文锦二人并肩散步,时不时互相对视一眼,分外甜蜜。   明珠内心有点小得意,这是自己促成的呀。   她没有去打扰那两人,只是绕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春蝉见她回来,立刻端上她喜欢的香薷饮,又服侍她脱下外套,这才开始汇报正事。   “郡主所料不错,王妃的确是有要为萤萱小姐说亲之意,目前似乎有意昌南侯田家。”   “不错嘛,”明珠赞赏,“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情后,苏语惜肯定要防着你了,没想到你还能打听到这些消息。”   “王妃的确防着奴婢,但奴婢也自有打听的渠道。”春蝉冲明珠眨眨眼。   “还学会卖关子了。”明珠调侃她。   春蝉笑了笑,适时退下,给明珠留下思考的空间。   昌南侯田家?明珠挑眉,苏语惜简直毫无挑战性。   上一世,苏语惜便相中了田家的大公子田应,主要也是由于田夫人态度积极,在众多候选中脱颖而出。   而且田应又是嫡长子,以后大概率会继承昌南侯的封号,到时候萤萱便是侯夫人。   但前世她没那么急,自然要细细挑选查证,这一查就发现,田应小小年纪院子里就有好几个通房,据说还喜欢打骂丫鬟,从他房里抬出去的丫鬟身上一块好肉都没。   这亲当然就没结成。   此世,苏语惜怕被送回别院,便想尽快给女儿说亲,未必要真定下来,但至少要做出个议亲中的样子。   这个时候,态度积极的田夫人,在苏语惜看来简直是雪中送炭。   两人一拍即合。   苏语惜迅速告知盛王此事,后者倒是没怎么接触过田家,一时不知好是不好,只先派了人去打听。   苏语惜心下暗喜,不管成不成,至少自己可以暂时留下来了。   这天,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时,明珠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母妃,听说萤萱要议亲了?”   苏语惜立刻警惕:“是啊,萤萱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先相看着。”   “目前议的是哪一家?”明珠作好奇状。   “是昌南侯田家,不过只是相看着,还没定下来。”   “田家?”明珠蹙眉。   “怎么了?这田家可有什么不妥?”盛王见她表情,问道。   “女儿似乎曾听过这田家一些秘闻,这田家大公子,可是唤作田应?”   盛王颔首。   “那就是了,”明珠欲言又止,“这田应田公子的事,女儿不好多说,不过妹妹议亲的,不是这位田大公子吧?听闻他家二公子三公子也都是适婚年纪。”   “若是不方便说,本王派人去查便是了。”盛王知道有些腌臜事,闺阁女儿家不好出口。   明珠点点头:“最好从他房里那些丫鬟的去向查起。”   盛王似乎明白了她在暗示什么,眉头皱起,点了点头。   有了明珠指明的方向,盛王派出的密探很快带回了消息。   盛王听了密探回复,怒从心起,田家胆大包天,骗婚骗到了他女儿头上。   田应这种人,若是萤萱嫁过去,不知要吃上多少苦头?   殊不知,田家父母也是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儿子就是改不了喜欢虐待房中人的毛病,有时候有分寸,就只留下小伤,一喝酒,便没了分寸,这些年,也有一些丫鬟是横着从他房里抬出去的。   两人便打算早点让他娶妻,也许他虐待丫鬟的毛病就能改改。   但是还有个很明显的问题,万一田应娶妻后不但没改好,反而连妻子一起虐待怎么办?   侯夫人便只打算找个小门小户的,就算受了欺负,也不敢如何。   但昌南侯说她糊涂,小门小户哪里镇得住田应,不如就找个高门贵女,让儿子不敢动手。   侯夫人一开始不同意,你这完全是假设啊,万一找个惹不起的贵女,但你儿子仍然动手了怎么办?   昌南侯也一时无语凝噎,但想了又想,毕竟还是抱着儿子能改好的希望,便还是说服了侯夫人去找个高门贵女。   正巧,碰见苏语惜有意给盛萤萱说亲,两人彼此都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拍即合。   要明珠说,田家就是在坑人,想靠娶妻治好虐待房中人的毛病,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么多年,田家若真怜惜丫鬟的性命,干脆不要让丫鬟去伺候他就好了,把他房里全换成壮汉体型的小厮,看他还能怎么办。   若是田家父母有一点同情心,也不会拿那么多丫鬟的命去填。   这样的人家,就算是盛萤萱,明珠也不会忍心她嫁过去。   而且不只搅黄这一次,明珠下定决心,今后听说田家议一次亲,她就会去搅黄一次。   就当是给枯燥的修改前世命运的过程找点乐子了,明珠愉快地想。 第31章   盛王把苏语惜叫到书房,把刚刚获取的昌南侯田家的情报甩在她面前。   苏语惜也惊呆了, 忍不住愤恨咒骂:“那田氏真是奸猾, 居然骗到了我头上。”   盛王冷冷地看着她:“为了留在府里, 你居然不惜让女儿与这种人议亲。”   苏语惜见盛王看破了自己的用意,哭着求情:“王爷,臣妾也不知那田应是这样的人啊,萤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   “明珠一个闺阁女儿家都听说过, 说明此事根本没有那么难探听到。你本应该打听到的,如果你不是为了留在王府而情急的话。”盛王这回倒是冤枉了苏语惜,明珠会知道此事是因为前世的记忆,事实上, 田家对田应这般家丑瞒得很是密不透风。上一世, 盛王派出去的探子也花了好一段时间, 才从一个被赶出府的残疾丫鬟那里发现了端倪。   但这就是明珠要的效果,苏语惜会被盛王问责也在她意料之中。   “臣妾……臣妾……”苏语惜实在无可辩驳, 只能求情, “王爷饶过臣妾这一回吧。”   盛王用略带失望地表情看着她:“语惜,自你进府以来,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不……不曾。”苏语惜跪坐在地, 想起过往,自己以庶女之身嫁进王府,心怀忐忑,但盛王一点点耐心教导她, 将管家大权交于她。也正是盛王的态度,让王府下人们都不敢慢待这个新王妃。   回门之日,盛王也很给她面子,让她在以往瞧不起她的嫡姐妹们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了一番,以前不重视她的父亲也开始对她和声悦色。   回想过往,她是应该感激他的。   “明珠从前是脾气大了点,但她但凡对你有半点不敬我都会喝止她,”盛王继续说,“何况她后来也对你敬重有加,我说得可有错?”   “……没错。”苏语惜不知该如何辩驳,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明珠确实对她、对萤萱态度都很好,她倒也不觉得明珠能伪装那么久——她内心其实是知道明珠那时对自己是真心相待的。但就算如此,她看见明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心下烦躁,何况同为盛王的女儿,明珠几乎处处都把萤萱比了下去,再加上明珠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高傲,让她总是想看到明珠跌落尘埃的样子。   事到如今,她回想起来,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没必要针对明珠的,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落得别庄度日的下场。   她不由后悔,但这点悔意又瞬间被不甘淹没。   她悔的不是不该针对明珠,而是自己的计划不够严谨。   盛王叹了口气:“过两日你便收拾收拾回别庄吧。”   她不想去别庄!   苏语惜猛地抬头,但看着盛王失望的眼神,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复又低下头去,默默垂泪。   苏语惜离府那日,明珠去送。   苏语惜表现地还不如上次淡定,她回头看了明珠一眼,明珠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愤恨和不甘。   “赢了我你很得意吧?”   明珠微微一笑,凑近她,轻启朱唇:“没什么可得意的,毕竟,你的智慧让这件事本身毫无难度。”   “你!”苏语惜当然听出了她的嘲讽,“你尽管嚣张吧,我……”   “希望你不是要说‘我还会回来的’。”明珠挑挑眉。   苏语惜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有些不够气势,只能咬了咬牙,带着一肚子气上了回别庄的马车。   苏语惜再度离开,萤萱看着明珠的眼神里终于带了点恐惧。在她心目中,母妃聪明、智计百出,但就算这样,仍然被盛明珠轻轻松松送回了别庄。   她安静下来,不再敢去招惹盛明珠,生怕后者再出什么诡计把自己也弄出王府。   明珠也乐得她安静,萤萱不来招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撩拨萤萱,两人暂时进入了相安无事的阶段。   ————————————————————————   昌南侯及侯夫人来王府拜访,从下人处得知苏语惜去了别庄有些惊讶,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去养病。   两人不免有些焦躁,苏语惜这一去,自己儿子的婚事要和盛王谈吗?面对较为精明的盛王,两人都有些惴惴,怕言谈中一不小心露了什么端倪。   听说两人来了王府,萤萱恨得牙痒,主动对盛王说想去见见来客,她想去,明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说想去,盛王看着这两个女儿,揉了揉额头:“好好好,想去的都去。”   “唔,那我也去吧,”正好在和盛王在书房谈事的盛宣和也积极响应,“我去问问文锦去不去,和田家对比一下,也许她更能感受到嫁给我的好处。”   “……”三个人满头黑线。   于是,昌南侯夫妇在会客堂中等了半晌,迎来的几乎就是盛王全家。   两人茫然对视了一眼,盛王府这么隆重地接待他们是在搞什么?   两人对盛王见了礼,盛王身为王爷,自然不必回礼,但他后面跟着的几个小辈竟也无一人向二人行礼。   两夫妇暗里嘀咕了一句,盛王府的儿女真是眼高于顶,不知礼数。   但随即就发现盛萤萱盯着二人的眼神很是不善,昌南侯心里一颤,难道……   “这位便是萤萱吧?”侯夫人开口。   “你不是见过我吗?”萤萱没好气。   侯夫人噎了一下,之前婚宴上她的确见过萤萱一次,但此时大家一片沉默,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开口寒暄,没想到被萤萱怼了回去。   明珠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侯夫人忍了忍,再度试图引出话题:“王府的姑娘公子果然都是天人之姿。”   “比不得贵府大公子。”盛宣和知道田家的事后也对他们很是反感,此时便不软不硬地来了一句。   “……”侯夫人看向盛王,“敢问几位公子小姐们为何都在此?”   盛王还没说话,明珠先道:“好奇,想来围观。”   “郡主这是何意?本侯有何好围观的?”   “本郡主人渣见得少,难免稀奇。”   这话一出,昌南侯夫妇脸色大变:“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明珠。”盛王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   萤萱难得给明珠帮腔:“长辈?你们算哪门子的长辈?”   昌南侯豁地起身:“王爷,本侯自认未曾与王府交恶,敢问王爷为何纵容女儿这般口出恶言?”   盛王装模作样地叹气:“唉,女儿大了,本王也不好管啊。”   “你……原来在外英名赫赫的盛王居然连儿女都管教不好!”   盛王神色一厉,昌南侯愣是被他的气势吓得心虚了一下。   “说到管教儿女,本王自然比不上侯爷。”   话说到这份上,昌南侯夫妇也猜到了什么,但仍然嘴硬:“本侯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我父王的意思,就是说你们都是人渣,你儿子田应是人渣,你们这两个纵容他虐打下人的也是人渣。”明珠给他们简单扼要地解释了一下。   昌南侯咬咬牙,被一个小辈这般顶撞,他是想发火的。但盛王在朝野中颇有权势,他还不想跟盛王彻底交恶,于是只能按捺愤怒,做出一副无奈状:“唉,都是犬子的错,我和他母亲也是费尽心思,百般管教,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他改掉这个毛病,想着娶了妻他就会成长,这才……”   “你们自己的儿子管教不好,却要拖我进火坑!”萤萱怒道。   “是啊,”盛宣和在一旁凉凉道,“娶妻就会改好?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昌南侯神色尴尬:“本侯也是一时病急乱投医,我与夫人实在不忍犬子再继续伤那些丫鬟的性命,这才……”   “嗤。”他的话被明珠的嗤笑打断。   昌南侯无奈:“郡主又有何赐教?”   “不忍伤丫鬟的性命,你别往他院子里派丫鬟不就行了,”明珠压根不信他的话,“可别说他只有小厮伺候就活不下去了。”   两人噎了一下,这个办法他们也不是没想到过,但被田应闹了一次便最终没执行,无非是几个丫鬟的命他们也不甚在意罢了。   此时明珠提起,侯夫人便搪塞道:“郡主不知,这其中另有内情。”   明珠抬抬手制止她:“你也不用费心在这里编内情了,总之,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贵府大公子的秘密,不趁机交换点什么岂不是太浪费了。”   “你……你们什么意思?堂堂王府竟然要靠秘密威胁他人?”   “不,这是本郡主的个人行为,”明珠笑盈盈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在威胁你们。第一,回府后立刻把田应院子的丫鬟全换成小厮;第二,下次若要议亲,必须对女方如实相告。”   “若不然呢?”昌南侯神色阴沉。   “你们若不如实相告,我便替你们如实相告。”明珠毫不畏惧地回视。   侯夫人忍不住哭出声:“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这不是不给我儿活路吗?”   昌南侯握紧拳头,转头看盛王:“郡主这般欺人,王爷不管管吗?”   “啊,说完了吗?”正在把玩手中摆件的盛王仿佛如梦初醒般抬头,“既说完了,就送客吧。”   “好,很好。”昌南侯气得拂袖而去,后面跟着还在擦眼泪的侯夫人。   两人离开后,一言未发、只是旁观了一场闹剧的宋文锦心下感慨万千,明珠几人对侯爷的强硬态度让她心下暗惊,而盛王的护短也让她心生敬佩。还有明珠的正义感……她不由再次感叹,能嫁到盛王府真是自己的幸运。   萤萱此时也是心绪复杂,和明珠撕破脸后,她本以为明珠是来看她的笑话的,却没想到明珠怼起昌南侯夫妇比自己还厉害。   不得不承认,她看到明珠让昌南侯夫妇吃瘪的样子,也是心下暗爽。   最后为了防止侯府再去骗其他女子,明珠还不惜对一个侯爷施以威胁。这是萤萱没想到的,她只在乎自己会不会被骗,却没想到还有其他女子可能会被骗进那个火坑。想到此,她略略有些羞愧。   不得不说,明珠这次处理得很好,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向明珠道个谢。   但想到被送出府的苏语惜,萤萱这句谢终于还是被咽了回去。 第32章   很快,就到了盛宣和离京之日, 盛王和明珠一一拥抱过他后, 默默后退几步, 给他和宋文锦这对儿小夫妻留了点依依惜别的空间。   告别后,盛宣和出门潇洒上马,明珠忍不住追在他后面,喊了一声“平安归来”,宣和转头对明珠笑得灿烂:“一定。”   随即驱马前行。   正等在盛府门口的陆风岩, 对明珠点头示意后,也与盛宣和一同出发了。   明珠望着陆风岩的背影,等他下次回京,大概就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大楚战神了, 到时候再加上他那张重回俊美的脸, 不知又有多少女儿家要为之倾倒了。   也许下次见到他时, 他已经遇到了白月光,那个他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 可能那时他就会向自己提出退亲了。   明珠迎着朝阳微笑, 感谢命运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看着自己关心的人走上一条远比前世更好的道路。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以为重生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能报复上一世的仇家。   但她渐渐意识到, 重生能让她帮助自己所爱的人们,能让她铲除前世那些不平事。   了凡大师一句“可救天下人”,更是点醒了她,虽然她对于如何救天下人还远远没有头绪, 但从最微小的地方着手,先做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她转身看向因盛宣和的离开而颇为伤怀的宋文锦:“文锦姐,我刚刚收到了诗会的贴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文锦摇摇头:“诗会是开给你们这些闺阁女儿家的,我一个已经出嫁之人去凑什么热闹?”   “谁也没规定出嫁的人就不能去啊,”明珠调笑道,“再说,少了京城双姝,这诗会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他人乱起的外号罢了,”文锦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说到京城双姝,听说柳家的姑娘要回京了。”   “柳长歌?”与宋文锦并称“京城双姝”的,正是柳太师之女——柳长歌。   明珠在内心微叹口气,她如何不知柳长歌要回京了呢,前世,正是柳长歌的死亡拉开了太子和赵家互相争斗的帷幕。   当今圣上共有三子,大皇子即太子楚恒,乃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圣上自小就亲自将他带在身边培养,养成了一个谦谦君子,未来的仁君。   二皇子楚恂,生母位分不高,他对皇位也没什么企图,成年之后便寄情山水,在天下各地游山玩水。   三皇子楚慷,生母是曾经的丽嫔,丽嫔身体一直不好,病逝前,将当时只有三岁的三皇子托付给了闺中的手帕交,当时颇得圣宠的苏贵妃。   苏贵妃入宫几年,一直无子,在陛下面前哭了一哭,圣上便同意了她抚养这个孩子。   她养了三皇子几年,期间一直无子,她也渐渐熄了念头,越发把三皇子当亲生儿子对待。三皇子也一直对她颇为敬重,前世,他登上皇位后,苏贵妃就成了苏太后。   而柳长歌,当朝太师的嫡长女,自小和太子青梅竹马,初及笄便被封为了太子妃。   柳太师出身衡阳柳家,柳家乃是书香世家,历经几朝,一直屹立不倒。且柳家对家门子弟的培养自有一套手段,因此柳长歌及后就一直在衡阳族内学习,直到最近才即将回京。   而这一回京,柳长歌就再也没能离开,她在这个冬日,被庶妹柳长烟推下了水,由于施救不及时,最终香消玉殒。   前世她死后,太子悲痛不已。   明珠去探望太子表哥,当时太子红着眼眶不言不语,明珠忧心不已,问了半晌,太子才抬头对她说了一句“他们想让我娶赵家的女儿”。   “赵意如?”明珠愕然。   “是啊,赵意如,”太子笑了一声,“赵幽害死了长歌,我却要娶仇人的女儿。”   明珠彻底怔住,前世的她仍是温室里的花朵,根本不懂这些权谋阴暗,乍听到太子这句话,不敢置信:“赵丞相害了柳姑娘?!怎么会?不是她的庶妹推她下水的吗?”   听到她这句话,太子似乎清醒了些,他揉了揉眉心:“明珠,你就当没听到吧,我本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   明珠本要追问的,但看着太子的神情,她实在不忍心刨根问底,默默注视他半晌,才开口:“那,表哥你要如何拒绝娶赵意如?”   太子苦笑:“拒绝?我没法拒绝,柳长烟服毒自尽,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赵家所为。长歌……之后,父皇必然要给我重新赐婚,此时赵幽指使他那些党羽提议让我娶赵家女儿,父皇已经在考虑。”   明珠留下眼泪:“可是……表哥,如果赵家真的害死了柳姑娘,你怎么能娶赵意如?”   太子叹了口气:“此时,京中配得上太子这个身份的适龄且未有婚约的女子本没几个,赵意如是最好的人选,如无意外,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明珠猛地抬头:“那……我呢?”   太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明珠,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珠反驳:“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陛下一向宠我,如果是我当面求他要嫁给你,他不会拒绝。”   太子摇头:“我不能让你趟这趟浑水。”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娶了赵意如?”明珠反问,“那岂不是每次看到她的脸都是折磨?”   太子被这句话狠狠地刺了一下,明知赵家害死柳姑娘就是为了扶赵意如当上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他却还要遂了仇人的心愿。那么,在有能力扳倒赵家,为长歌报仇前,的确每次看到赵意如都将是一种折磨。   太子最终娶了明珠。   大婚当天,明明是钦天监算过的大好日子,却偏偏天色晦暗。   明珠坐在轿子里,掀起盖头,透过帘子看到天边的乌云,那无边的晦暗似乎象征着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的终结。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单纯天真的长乐郡主,她是即将卷入夺嫡之争的太子正妃。 第33章   从陛下赐婚,到正式与太子成婚。   短短半年内, 明珠迅速成长, 每天从清晨起要跟着宫里派来的女官学习宫廷礼仪已经足够劳累, 下午还要恶补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求样样精通,至少在某些场合要拿得出手,以防有人攻讦她德不配位。   但这些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 是夜间还要学习盛王教她的权谋之术。   其实盛王也是后悔的,如果早知如此,他便该从小教导明珠这些东西,而不是离出嫁还剩几个月的时间, 在这里临时抱佛脚。   但没办法, 他从来没想让自己的女儿进宫, 只想她嫁个好人,平安快乐, 天真单纯, 一世无忧。   但命运终究是不可捉摸,它将明珠推上了太子妃的位子,这就注定了她不可能继续天真单纯地活着。   这半年, 几乎让她脱胎换骨。   这么高强度的学习,连盛王都没想到明珠能坚持下来——自己的女儿他是知道的,向来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但明珠不但坚持了下来, 而且完成的异常出色。半年后,连最挑剔的嬷嬷也挑不出她宫廷礼仪上的半点错处,各路贵女的宴会上她也能拿出颇为出彩的各种才艺。   而权谋之术,虽然比不上浸淫此道数年之人,但也略有所成,至少,在后宫倾轧中,她已有足够的智慧用以自保。   这比盛王预期的,要好上太多。   盛王不由为这个女儿骄傲,同时也再度感到后悔,也是明珠娇气的一面盖过了所有优点,导致他这个亲生父亲也通过这半年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竟是这般聪慧之人。他再度感叹,若能从小培养,此时她的成就怕是早已不可限量。   回想起那段日子,明珠所能想起的,就只有对那些知识疯狂的汲取。她甚至想不起圣上赐婚后苏语惜母女的反应——她们费尽心机让她退了陆风岩的婚,转头她却嫁了太子。想必她们当时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但明珠是真的只能靠想象了,她当时忙得根本没空关注那两个人。   她咬着牙,拼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当时圣上给她和太子赐婚没多久,就下了另一道圣旨,将赵意如赐婚于三皇子。   不只为了她和赵意如那点意气之争,也为了太子和柳长歌,她不止要把赵意如比下去,她还要把赵意如代表着的赵家踩下去。   但她当时还不知道,柳长歌的死还有另一层内情。   赵家没有那么蠢,敢杀了柳长歌之后还敢留下证据,让太子发现事情真相,按他们原本的计划,这件事本应该做得滴水不漏。   他们利用了柳长烟的嫉妒心,怂恿她将嫡姐推下了水,一切做得不留痕迹,仿佛真的只是女孩子家拌嘴后发生的一点意外。   就算有人去审柳长烟,也牵连不到赵家。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但三皇子此人,一向不吝于以最邪恶的角度揣摩他人,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巧合,柳长歌死亡,赵家是既得利益者,那么这件事,就算没有证据,他也敢肯定,就是赵家做的。   他甚至不需要证据,就把这件事透露给了太子。然后找到柳长烟,让她服毒“自尽”。他给柳长烟的毒药,是一种罕见的昂贵毒药,以柳长烟一个困于闺阁中的庶女,是很难拿到这种毒药的。   太子听说柳长烟死的蹊跷,本就有些起疑,又乍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对赵家起了疑心。   但柳长烟已死,线索已断,他派出去的密探查不出什么。   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又把太子已知情的事透露给了赵幽。   饶是赵幽心机深沉,此时也难免有些紧张心虚,他开始言语中小心试探太子是否知情,殊不知,就是他的试探,让太子肯定了他与柳长歌之死有关。   而太子的表现,也让赵幽确信了太子的确已经知情。   他显然已经不能按原计划把女儿嫁给太子,他需要一个退路,一个让太子登基后不会秋后算账的退路。   这个时候,三皇子递上了橄榄枝。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赵幽知道太子重情,如果他顺利登基,绝不会放过害死了柳长歌的人。   但如果登基的不是他呢?当今圣上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摆在赵幽面前的似乎只有这一个选择了,他与三皇子结盟,为表诚意将赵意如嫁与三皇子,并从此全力扶持三皇子上位。   赵家的局,就这样变成了三皇子的局。   当时的明珠不知道这段内情,如果知道,三皇子的形象在她眼里会更加可怕可怖。   他甚至根本没去查证柳长歌之死到底是不是赵家动手,说真的,他的确也不需要,就算一开始柳长歌之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三皇子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怕也能成功挑拨赵家与太子反目。   明珠让自己先不要去想三皇子和赵家,要集中精力,去想如何保住柳长歌的命。   只要柳长歌好好活着,并顺利嫁给太子,那很多事情,都不会再度发生。   但是要救柳长歌,却没那么容易,明珠当然可以在柳长歌本该落水的那天拦下此事,借口倒是多得很,比如开个诗会什么的请她来盛府。   但这显然没用,这个方法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柳家姐妹在府中日日相处,柳长烟有充足的时间动手,明珠就算借着各种名头把所有宴会都开上一遍,也不可能永远拖延下去。   她也不能让暗卫十七潜伏在太师府随时等待救援,本朝太师官职虽无太大实权,仅代表曾任帝师的尊荣,但太师府的防卫也远不至于薄弱到一个大活人潜伏几个月都无人发现的地步。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让柳长歌与太子尽快成婚,在防守严密的太子东宫,想害太子妃的命,可没那么容易,更别提要不留半点痕迹了。   但太子大婚,是国家大事,钦天监千般推测算出的良辰吉日,可不是明珠有办法更改的。   思来想去,她打算,从柳长烟下手。 第34章   “诗会是开给你们这些闺阁女儿家的,我一个已经出嫁之人去凑什么热闹?”   虽然宋文锦这样说, 明珠还是敏锐察觉了她对于出去玩的向往。想也知道, 毕竟都是不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 就算被养得再温柔娴静,又有几个不爱热闹不喜玩乐呢?   “文锦姐你不想去不要紧,”明珠对她微笑,“我打算在王府开个宴会,一个人忙不过来, 文锦姐到时候也要赏面帮我招待一下那些姑娘小姐们。”   文锦心知明珠这话是给她一个台阶,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参加宴会,刚要开口道谢,又听明珠问道:“对了, 文锦姐, 同为京城双姝, 你和柳长歌柳姑娘是否熟识?”   “熟识谈不上,不过算是有点交情。”   “那等柳姑娘回京后, 文锦姐可否帮我下个贴子, 请柳姑娘也来我的宴会?”明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听说她还有几个庶妹,把她们一起请过来吧。”   本是个很简单的请求, 但宋文锦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明珠茫然地回视,完全不知道这复杂的神色源于何处。   见她茫然,宋文锦咬了咬牙, 很想问一句:你知道京中在传你暗中倾慕太子殿下吗?   这个明珠倒是真不知道,前世她或许听说过,但重生后,她需要记下的事情太多,关于自己的这个无关痛痒的小传言实在难以在她脑中占据一丁点位置。   像明珠这般几乎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点什么传言的人,关于她的传言实在太多,其中有真有假,假远大于真。   京中一群青年才俊追着她跑,就总会有喜欢那些青年才俊的人对她心生嫉恨。有未婚夫这点也没能让她的追求者们死心,那就编一个她对他人心存恋慕的谣言好了。   盛明珠暗中钦慕太子殿下的谣言自此横空出世,她和太子关系确实很好,这个谣言信的人也颇多。似乎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觉得像明珠这般的美人只会恋慕比她地位更高的男子。而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并传播着这个谣言,在两个当事人并不清楚的情况下,谣言越传越激烈,似乎相信明珠也有求而不得之人,能让那些嫉恨她的女孩们心中好受许多。   谣言越传越添油加醋,甚至曾有恋慕着明珠的文艺小青年曾为她流下过真诚的造谣之泪。   此次柳长歌要回京,这个很久无人提起的旧日谣言立刻以燎原之势卷土重来。一堆人等着看热闹,期间还产生了些许分歧,一部分人想看传言中嚣张跋扈的长乐郡主怎么折磨情敌,另一部分想看盛明珠挑衅柳长歌后太子如何打脸明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分为两队,准备为盛明珠和柳长歌分别摇旗呐喊,大家都愉快地忽视了明珠还有一个未婚夫婿的事实。   明珠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有了个“情敌”,更不明白宋文锦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又含着些同情与不忍。   文锦此时心情复杂,明珠平时是个多么直白的姑娘啊,此时却为了见情敌一面,找了借口还要请她的庶妹们来模糊视线。   看吧,这就是谣言的力量——连宋文锦这般聪敏的女子都难免一时被谣言所惑。   明珠和宋文锦对视了一小会儿,正忍不住想开口问询文锦是不是被盛宣和离京之事刺激到情绪有些不稳定的时候,文锦终于开口:“好的,没问题,我会给柳姑娘下帖子的。”   “那就谢过文锦姐了。”明珠笑吟吟地道谢。   哎,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爱上了个求而不得之人呢,此时已经对明珠有了千层滤镜的宋文锦难免内心不忍,握住了明珠的手,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明珠敏锐地察觉到宋文锦突然对自己格外温柔,她下意识回握住对方的手,想了又想,还是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各自怀着对彼此的体贴没有追根究底,也算是暂时单方面与对方达成了共识。   “郡主,这次宴会要用什么名目?”负责这次宴会筹办的紫韵问道。   “就诗会吧,诗会请柳长歌,听起来比较合理。”   春蝉拿了拟邀名单看了一眼:“郡主,这次不请男客?”   “不请,又没他们什么事儿。”明珠彻底无视了广大未婚年轻男女们想要互相交际的需求。   明珠的请帖发出去没两天,太子就派人上门了。   明珠茫然,自己举办个诗会而已,怎么就传到了太子耳朵里?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好事者听说她要宴请柳长歌,出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便故意把事情透露给了太子。   但太子殿下显然没想到这一层——毕竟贵为太子,这些流言谁也不敢舞到他面前。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听说柳长歌要去诗会,于是想见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一面的他立刻也决定要去。   说起来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却连见自己未来太子妃都要找个合适的场合与借口,不然那帮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御史们一个“太重美色”的弹劾折子就要递到御前。   太子派来的人先是规规矩矩给明珠行了一礼,然后询问郡主是否给柳姑娘下了帖子,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开始暗示诗会当天太子没有什么安排。   明珠嘴角一抽,知道太子这是想借机见未婚妻子,但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和那太监茫然对视,直到对方急得一行汗珠顺着额头淌下,她才微笑表示诗会当天定然会请太子表哥赴会的。   太监松了口气擦了擦汗,一时也分不清明珠是故意耍自己还是真就像外界传言那般愚钝。见任务完成,也就行礼退下了。   明珠只好又让春蝉拟了个男客名单。   ————————————————————   诗会当日,明珠在门口翘首以盼,盼到了柳家的马车。   看着几辆马车上下来的四个姑娘,明珠示意一旁的春蝉:“帮我去问问文锦姐,这里哪个是柳长烟。”   不一会儿宋文锦自己过来了:“最前面的圆脸姑娘是柳长歌,粉衣服的那位是柳长歌的嫡妹柳长欢,蓝裙子的是庶女柳长灿,最后面那个青色裙子的就是柳长烟。”   明珠挑了挑眉:“所以嫡女都是欠字旁,庶女都是火字旁,柳家倒是嫡庶分明。”   她的语气平淡,文锦一时也未听出这是在褒还是在贬柳家,便未接话。   柳长歌倒是与明珠想象中完全不同,明珠本以为同为“京城双姝”,书香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柳长歌会像宋文锦一般,周身带着温雅柔婉的气质。   但眼前的柳长歌有着一张可爱的圆脸,眉宇间还带着些京中贵女们少见的活泼气质,整个人显得十分生动,是让人一眼看去就会心生好感的类型。   明珠主动迎上前,对柳长歌道:“想必这位便是柳长歌柳姑娘,久闻姑娘芳名。”   本是一句很普通的客气话,明珠却感觉到周围都安静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听着两人交谈。   明珠敏锐察觉到面前的柳长欢——柳长歌的嫡亲妹妹也对自己露出了点敌意。明珠迅速回忆,确定自己和柳长欢从无过节,但说实话,就凭她在传言里的名声,毫无过节的人对她露出敌意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因此明珠也并未放在心上。   而且显然现在柳长烟更为重要,于是明珠忽视了周围微妙的氛围。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太子殿下驾到”,氛围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第35章   看戏归看戏,众人也没忘要向太子行礼。   太子微笑着让众人免礼, 然后一眼瞄到了自家未婚妻子, 内心泛起一个微笑, 但面上仍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矜持:“柳姑娘。”   “太子殿下。”柳长歌行了一礼。两人虽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但在外人面前自是要保持礼数。更何况,被下旨赐婚后,族中就召了她回去, 对她进行针对未来太子妃的专门教育。此时与太子几年未见,纵然是青梅竹马也难免感到一丝陌生。   何况,还有关于明珠与太子的传言,长歌本来是不信的, 但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母亲和妹妹乃至闺中的手帕交都来提醒过她要提防盛明珠。   今日一见明珠, 这位长乐郡主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让长歌都有点恍了神。她难免会想, 被这样一个尤物恋慕, 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难免会动心的吧?   太子向未婚妻子打过招呼,又满意地对明珠点点头。明珠收到他“做得不错”的示意,嘴角一抽。   萤萱在一旁欢乐吃瓜, 当然,对于明珠暗中恋慕太子的传言,她是不信的——以她姐的性格和自恋程度,暗恋是不可能暗恋的。   退一步说, 就算她姐真有恋慕的男子,这会儿早就解除婚约付诸行动了。   但不信传言,并不妨碍她围观得起劲。想到今天之后,京中传言又要更新一波,茶楼的说书人也有了新素材,她就恨不得让丫鬟去取些瓜子来,边磕边看。   但太子身为谣言当事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他当然想多和几年未见的未婚妻子多说几句,但显然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见太子随盛府引路的小厮前往男客们所在的院子入座,无瓜可吃的众人发出一声叹息,也纷纷散开。   此次诗会明珠邀请的年轻男女们都已到齐,随着诗会开始,众人纷纷作诗玩乐,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明珠对身边扮做丫鬟的十七使了个眼色,十七立刻会意。   柳长烟此时颇有些心事重重,她瞥了一眼在诗会上大放光彩的嫡姐柳长歌,拳头紧握。   要不是为了看柳长歌和盛明珠对上,她大概不会来这场诗会。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柳小姐,我们郡主请您到平澜院一叙。”   “长乐郡主?”柳长烟愣了一下,回头看那位侍女打扮的人。   按在她肩上的手不容她抗拒地直接把她提了起来,柳长烟瞪大眼睛,怎么王府一个侍女都这般孔武有力?   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被那侍女毫不费力地镇压了。   好在柳长烟随即反应过来,盛明珠和自己能有什么好谈的?肯定是要谈关于柳长歌的事啊。她瞬间想到盛明珠恋慕太子的传言,长乐郡主难道是要联合自己一起对付柳长歌?她脚步顿时轻快起来,一时间把十七都甩在了后面。   十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逃跑意图后也松开了手。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平澜院。   明珠已经在此等候。   柳长烟施礼:“见过郡主。”   明珠疑惑地和十七对望一眼,显然都不解柳长烟为何表现得如此欢快。为了防止柳长烟不愿意来,明珠还特意派了十七在必要的时候胁迫她来,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不知郡主唤小女来所为何事?”柳长烟积极主动地问。   “本郡主最近学了些算命之术,请柳姑娘来是想给你测测字。”   “……”柳长烟脸上的微笑逐渐凝固变成茫然。   明珠擦了擦汗,她也知道自己这借口找得不太像话,但威胁的作用起到了就好嘛,过程不重要。   柳长烟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纸笔,终于确定明珠不是在开玩笑,便满心疑惑地提笔写了个“烟”字。   “嗯……这个字嘛,可拆开解释,一个火字,和一个因字,”明珠开始胡诌,“火对应的是水,说明你最近要做的事与水有很大关联。”   柳长烟闻言微怔,她确实数次幻想过把那个讨人厌的嫡姐推进水里的画面。但她随即摇了摇头,这显然是巧合而已。   “至于因,代表了因果,”明珠继续,“我看到你的未来,会因为’水’而铸成大错。”   “什么大错?”柳长烟当然不信。   “我看到,你会把你的嫡姐柳长歌推下水。”   柳长烟瞪大眼睛,仿佛一颗惊雷在她耳边炸响,明珠这句话戳中了她隐秘的幻想,让她开始有些惶恐。   明珠开始危言耸听:“我看到,在柳长歌落水身亡后,你因为谋害嫡姐的罪名被关押在天牢,百般拷打,最后不堪折磨,服毒自尽。”   柳长烟愣怔半晌,艰涩地道:“郡主说笑了。”   明珠也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耸耸肩:“是真是假谁知道呢,不过,万一将来某一天柳长歌姑娘真的落水,我就可以直接报官说你是故意推她下水的了。”   柳长烟费力挤出一个笑容:“那还好我没有谋害嫡姐的念头。”   “真的没有吗?”明珠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柳长烟内心蓦地升起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她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毕竟,京城里谁不知道盛明珠是个空有外表头脑空空的花瓶呢。   “没有最好,”明珠干脆利落地起身,“十七,送客。”   柳长烟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一方面被明珠吓到,一方面又觉得特意把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给她测个字的明珠简直不太正常。   明珠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至少柳长烟应该不会再因为他人怂恿加上一时冲动,就真的把柳长歌推下水了。   恐吓柳长烟后,明珠也施施然准备回宴会上。   但在院外被太子拦下了,大楚的太子殿下仍然带着那副无数人口中极其“君子”的微笑:“明珠,表哥平时对你如何?”   明珠:“……”   两人对视一会儿,明珠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去帮你把柳姑娘约出来。” 第36章   “柳姑娘,”明珠尽量带着亲切的微笑接近柳长歌, 但还是被她身边的柳长欢警惕地看了一眼。   “你要做什么?!”   “长欢, ”柳长歌阻止了语气毫不客气的柳长欢, 又问明珠道,“请问郡主何事?”   “柳姑娘可否随我到亭中一叙?”   柳长欢立刻环顾四周,确定这个亭子不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立刻紧张起来:“我也要去!”   “我找你姐有正事,你个小孩子掺和什么?”明珠无奈。   “你才小孩子, ”柳长欢炸毛,“我今年12岁了。”   “是啊,都12了,真是好大了呢。”明珠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柳长欢更气了:“我不管, 反正我一定要一起去。”   “长欢, ”柳长歌制止了她, “郡主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就随您前去。”   “姐……”柳长欢试图阻止她。   明珠无奈地看向长欢:“本郡主想与你姐姐说两句话而已, 你怎么搞得好像一离开你的视线我就会谋害她一样?”   “……”长欢卡壳, 说实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她很想回一句郡主您嚣张跋扈的名声传遍京城,连赵丞相的女儿都敢掌掴, 我当然担心姐姐。   但她再鲁莽也不可能当面承认。只能瞪着明珠,期待她明白自己眼神里的意思。   明珠还没明白,但周围贵女们显然已经明白了,她们继续聊天作诗喝茶, 但心思早就飞到了这边,眼神时不时的往这边瞟一下。   萤萱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瓜子,边磕边看戏。周围贵女们顿时觉得干看八卦不过瘾,也想拿把瓜子来磕一磕,但望遍席间,也没看到哪桌有瓜子,只好将就着吃点心看八卦,并纷纷叮嘱身边的丫鬟以后来盛王府做客记得带上瓜子。   明珠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顺利把柳长歌带出来,就打算一路把她引到太子所在的亭子。   柳长歌虽不解其意,但也一路跟随,并未产生什么奇怪的担忧,行动间还有心思继续打量明珠。   真是美人啊,柳长歌内心暗自感叹,连走路的样子都是袅袅婷婷,姿态极美。这般美貌,若是真如传闻中所说,是个无脑的花瓶,未免太过可惜。   正出神,明珠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到了。”   柳长歌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个小型假山,山上有个亭子,亭子里似乎有人,但这个角度看不到是谁。   “柳姑娘请。”明珠示意。   “郡主不上去吗?”   “不,我只是受人之托来邀请柳姑娘。”   柳长歌有些犹豫地上了台阶,亭中人转身那一刻,她又惊又喜,喜的是有与青梅竹马单独见面的机会,惊讶的是明珠居然会帮这个忙。   “郡主她,怎么会……?”两人互相问候几句,柳长歌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太子微笑:“放心,我和表妹一向亲厚,她不会介意的。”   “……”柳长歌默然,看来太子显然不知道京中传言他的这位表妹在暗中恋慕他。   不过见太子和明珠都这般坦荡,柳长歌也觉得那个传言多半不靠谱。   她本是生性豁达之人,也不再纠结于一个不实传言,开始与太子叙起旧来。两人久别重逢,自是有很多话要说。   明珠刚刚用叙话的借口把柳长歌带出去,此时独自回去大概会引起怀疑,便打算在花园里绕一圈再回去。   却不想就撞上了柳长欢,原来后者放心不下姐姐,便带着丫鬟出来寻找,此时见到明珠身边没有姐姐的身影,脑海中瞬间飘过数种明珠残害长歌的画面。   明珠看到她,起了点逗小孩的心思,尤其柳长欢也是圆脸,十分可爱,气鼓鼓的样子让明珠想伸手戳戳她的脸颊。   “我姐姐在哪儿?!”柳长欢问。   “自然是在这盛王府了。”明珠笑吟吟地回答。   “你……”柳长欢跺脚,“我是问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你猜猜看?”   “你……你不许欺负我姐姐,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明珠忍不住笑出声:“那又怎么样?皇帝舅舅最疼我了,舅舅不许,太子表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你……你……”柳长欢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明珠拍拍她的头,“不过我真没把你姐姐怎么样,你也不用每次见我都一副防备的架势吧。”   “真的没有?”柳长欢眼里含了点泪花抬头看明珠,让明珠难得也有了点欺负小孩子的内疚。   “真的没有。”   “郡主。”这时,春蝉过来叫了她一声。   明珠会意,对柳长欢笑道:“本郡主还有正经事要忙,就先不陪你玩了。”   不顾柳长欢在背后炸毛,她带着春蝉回到了自己的平澜院。   “事情办好了?”   “是,奴婢已按郡主的吩咐,把那歌谣教给了一些孩童,需要一点发酵时间,大概几天左右,这歌谣就可以传遍京城了。”   “你做得很好,”明珠赞许地点点头,“我果然没看错你。”   明珠让春蝉去传播的是,是赵丞相的一名本家堂弟,时任杭州知府的赵信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之事。   上辈子,赵信借赵幽之势,做下了许多令人发指之事,当时爆出来的时候,天子震怒,连带赵幽也被陛下申斥罚俸。   此时,明珠把他那些罪行编成民谣,在市井之间传唱,大概过不了太久,就会有与赵幽敌对的臣子听闻此事并将其上达天听。   柳长歌的事,明珠并不能确定阻止了一个柳长烟,赵幽就会就此放弃对她不利。她需要做的,就是给赵幽找点事,以免他闲下来就开始继续想方设法谋杀柳长歌。   何况,把赵信的事爆出来,也算避免了那些百姓继续受其压迫。   明珠想起来了凡大师那句“可救天下人”,赵信之事,也算是救天下人的一个开始吗?   春蝉拿着郡主赏的银子,心情有些复杂,她完全没想到郡主居然放心让她去做这般重要的事——去传一个有关当朝丞相的传言。   当初投靠郡主,只以为是要和苏语惜作对,却没想到,短短时间,她的格局已经从内宅上升到了朝堂。   而做这些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感觉到惧怕,只是想到扳倒一个贪污的大官,自己居然能成为其中的一环,就觉得有些骄傲。   当初选择了效忠郡主,大概真是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春蝉忍不住微笑。 第37章   柳长歌与太子分别后,回到众贵女所在的院子里。   众人一边假装聊天一边偷看她脸上是否有伤痕、面色是否有异, 但大家很快发现柳长歌神色平常, 甚至连头发都没乱一根, 遂纷纷失望地收回视线。   柳长欢立刻冲了过来:“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柳长歌想让她别毛毛躁躁的,但见妹妹脸上纯然的关心,终究还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等离开盛府,上了马车, 柳长欢才迫不及待地问:“姐,那个盛明珠到底叫你去做什么?”   “长乐郡主只是帮太子殿下请我亭中一叙,”柳长歌解释,“毕竟太子殿下不方便亲自到女孩子的院子里来找我。”   “姐你见到太子殿下了?!”柳长欢为她兴奋了一下, 又疑惑道, “可是大家都说那盛明珠恋慕太子殿下, 她为何会帮你,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柳长歌摇摇头:“我想是我们误会她了, 郡主坦坦荡荡, 并不似对太子殿下有何绮念的模样。”   “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啊。”长欢有些迷惑了。   “看来,传言这种东西,果然不可尽信, ”柳长歌趁机教育妹妹,“以后遇到什么事,也不要相信传言,而是要自己去判断。”   柳长欢对明珠仍是将信将疑, 直到二人听到关于这次诗会的传言。   先是柳长歌的闺中手帕交一脸真诚地握着她的手:“长歌,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什么?”长歌茫然。   “盛明珠真是太过分了,仗着盛王府势大,连未来的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手帕交愤愤道。   长歌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是啊,我都听说了,”手帕交一脸忿忿,“我表妹的堂姐的朋友也去了诗会,她把真相都告诉我们了。”   “什么真相?”长歌突然有些头疼。   “就是她单独找你出去意图找你麻烦,结果被太子殿下发现,然后英雄救美的故事啊,”手帕交笑着道,“京中都在传呢,说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喜欢知书达理的柳家大小姐,而不是那个空有外表的盛明珠。”   柳长歌张了张嘴,能言善辩的才女居然一时语塞,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发现长欢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其实长乐郡主并没有找我麻烦,她也没有恋慕太子殿下,其实她那天是在帮太子殿下找我。”长歌试图解释。   “长歌你就是太善良了,”手帕交说着,“你就不要为她掩饰了。”   “不,你听我说……”柳长歌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手帕交最终将信将疑地离开了,柳长歌目送她的背影一阵心累。   “姐,你说得对,”柳长欢一脸同情,“传言果然不可信。”   “流言利于刀,古人诚不欺我,”柳长歌感叹,“我会尽量帮忙解释,但不知能起到多大作用,真是委屈那位长乐郡主了。”   柳长欢也有些同情地道:“京里关于她的流言那么多,不知道她听说后会不会很难过?”   明珠此时却丝毫不难过,她还没听说那些传言,但就算听说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的她正捧着盛宣和的来信,面带微笑,和柳长欢脑补的难过差距颇大。   盛宣和的来信中,先是报了平安,再简略阐述了上次战场上遇伏之事。   原来,他们上次在战场上大杀敌方,最后剩下一小股敌人眼见不敌,立刻突破重围、转身逃窜。   盛宣和正要下令追击,忽地想起了凡大师那句“穷寇莫追”,便留了个心眼,并未带兵追击,而是派了几个斥候悄悄跟踪。   这一跟踪,就发现其中果然有诈,那一小股敌军果然是假作逃窜,实际上早已设下埋伏,准备把盛宣和等人领进包围圈一网打尽。   盛宣和此次写信回来,除了报个平安,还请明珠替他对了凡大师郑重道谢。   另外,他还言明,他怀疑此事另有蹊跷,不过在信中不便多说。   明珠暂时放下心来,上辈子盛宣和的遇袭,总算躲过了,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接下来,就是前世柳长歌之死那日,明珠清早便派了十七前往柳府监视。终于,在夜间,十七带回了消息,称柳长歌平安无事,而柳长烟今日则一直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间,未曾出门半步。   明珠微笑,点头谢了十七。   又过了几日,明珠派出去打探的十七和春蝉回来,告知明珠关于杭州知府赵信的民谣果然已传遍大街小巷,两人穿上不显眼的男装分别走访了不同区域,都见有孩童在传唱。明珠用银子买通的一些说书先生也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明珠观父王近日开始早出晚归,猜到赵信之事果然已经引起了朝廷重视,也知道赵幽暂时腾不出手来对付任何人了。   但她却还不能松懈,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一件大事——一场席卷京城的天花。   这场天花的起源明珠无从得知,即便想先下手把这场天花掐灭在萌芽状态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想办法,让这场天花尽量少带走一些生命。   前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场天花传播甚广,连不少高官显爵的深宅大院中都有人被传染。   而这场天花正是三皇子上位的契机,在全京城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是三皇子找到了神医,推广了痘浆法,结束了天花在京城的肆虐。   那些家中妻女亲人、甚至自己被传染了天花的高官们,不得不承了三皇子这份恩惠,原本并不支持三皇子的一些高官,即便没有倒戈,但至少不会再站在三皇子的对立面。   而陛下龙心大悦,厚赏了三皇子不说,百姓间也都在纷纷传唱三皇子的功德。   一时间,三皇子在朝野中声望大涨,隐隐有与太子抗衡之势。   也正是这场天花,让三皇子后来取代太子登基时,百姓间并无特别大的反弹。   明珠当然想阻止这场天花的肆虐,但若实在无法阻止,她至少要保证三皇子无法借这个契机拉拢朝臣,并在百姓当中获取贤名。 第38章   隔了几日,明珠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又派人去太师府请了柳长烟来。   她还是不太放心柳长烟, 怕这家伙想着想着又钻了牛角尖, 打算干掉嫡姐。于是打算每隔一段时间,就把柳长烟拎来盛府,进行一次心理疏导。   柳长烟当然不想来,但她的姨娘听说郡主来贴子请她去作客,以为她交上了地位高的朋友, 便欢天喜地催着她出门。   柳长烟也没法解释,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驶到盛王府门口,下了马车,被带路的丫鬟一路引到了郡主所在的平澜院。   见了明珠, 后者笑眯眯地问她:“怎么样, 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和嫡姐相处的怎么样?”   柳长烟有气无力地回答:“谢郡主关心, 还不错。”   “我怎么听说,你最近总是闷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柳长烟已经懒得问她从何而知了:“偶感风寒, 谢郡主关心。”   “本郡主的确相当关心你, 见你心情不畅,立刻请你出来走走,”明珠微笑, “说说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啊?”   柳长烟想瞪她又不敢,只能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不敢拿些琐事污了郡主的耳。”   “本郡主就想听你的琐事。”明珠步步紧逼。   柳长烟头疼,她不知道这个小郡主怎么就盯上了自己,敷衍也没用, 想离开……看一眼门口那个大力丫鬟,显然也走不了。   无奈之下她选择破罐子破摔,决定用明珠烦自己的方式反手烦死明珠:“好啊,那我就说了,我喜欢的人说他喜欢的是我嫡姐柳长歌,心知娶不到她,便搭讪上了与她有三分相像的我,我喜欢上他后,他却说从没想过娶我一个庶女,他父亲刚给他定了亲,他就立刻断了和我的联系。”   明珠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事情,前世柳长烟死得悄无声息,一个畏罪自尽的帽子扣下,除了她的姨娘,就再也没有人关注她的死活了。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她为什么推嫡姐下水。   当然,就算有这层原因,柳长烟推嫡姐下水的行为仍然是错误的。明珠并不会因此认同她的行为。   见明珠沉默,柳长烟又道:“你让我说,我就说了,那又有什么用呢?难道高高在上的郡主能理解吗?你有这般出身和容貌,怎么可能经历过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明白我因为身份低微而嫁不了所爱之人的痛苦?”   “你说得对。”   柳长烟抬头看她,却听明珠笑盈盈地道:“我的确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毕竟我确实是出身高又美貌嘛。”   柳长烟被她噎了一下,愤愤握拳。   “但是,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明珠继续道,“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想报复你的嫡姐,而不是那个男人?”   柳长烟愣了一下,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我没有想对柳长歌怎么样。”   “你想推她下水。”   明珠的语气太过笃定,柳长烟也没有反驳:“我只想让她吃点苦头,感染一点风寒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啊。”   明珠沉默,她不知道是不是赵幽在其中动了手脚,才让柳长歌一个身体健康、体质不错的年轻女孩子因为一次落水便香消玉殒。   她叹了口气:“你还打算对柳长歌动手吗?”   柳长烟有些惊惧地看她:“你会报官把我抓起来吗?”   明珠失笑:“报官说什么呢?说你有推嫡姐下水的想法?我还没听说,刑部或是大理寺哪个机构是因为一个想法抓人的呢。”   柳长烟松了口气,想了想,最终像泄了气似的摇头:“不了,她本来也没什么错,再说,都被你发现了。”   “那就好,”明珠点点头,“那个男人……你们,有没有……”   “没有,”柳长烟知道她想问什么,“我还没那么蠢,我父亲那般注重礼法,我怎么敢做这种事。”   “是啊,你是柳太师的女儿。”明珠叹道。   柳长烟疑惑地看着她,想知道她这感叹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太师庶女,也远比大部分人来得要好上许多,”明珠解释,“那个男人,你虽然不能嫁给他,却从没想过要给他当妾。”   “当然,我为什么要给人当妾?”   “这就是了,你觉得你身份低微,但至少你的身份足够让你八抬大轿嫁人当妻,而且你嫁的人身份不会太低,最低也是有品级的官员。因为你是柳太师的女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只看到你嫡姐能嫁太子,便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那你姨娘呢?还有那些不得不嫁人做妾的女子呢?你的身份比上不足,但比下已是绰绰有余了,至少太师之女的身份给了你选择的余地,”明珠劝她,“只要别再想着和柳长歌比,你会过得很好的。”   “别再想着和柳长歌比……”柳长烟喃喃地重复她的话。   柳长烟上门又离开,被很多人看在眼中。大家纷纷开始猜测,长乐郡主和太师府的庶女是怎么搅在一起的。   大部分人都觉得其中有诈,他们的论据十分充分——长乐郡主这种眼高于顶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庶女做朋友。所以,她们见面,必然是有阴谋,而她们两个唯一的交集是柳长歌,所以这个阴谋,不用多说,肯定是针对柳长歌的。   阴谋论迅速发散,大部分人对此也都十分认同。甚至有人试图开盘口,赌明珠和柳长烟是否要对柳长歌下手,但因没几个人肯赌“否”而未能成功开盘。   于是有聪明人又开了盘口赌如果双姝冲突,太子会维护谁。期间还引起一些争论,毕竟这是大家都喜欢的桃色话题,辩论大致分为支持才和貌的两队,辩到浓时,甚至偶有肢体冲突。   柳长歌的母亲早看出柳长烟最近对长歌的态度有些不对,一直心里存疑,此时又听说了这个消息,急忙派人盯住柳长烟,又派了侍卫守住长歌的院子,直到长歌哭笑不得地解释了半天,才将侍卫们撤下。   所有人都在观望,等着明珠出招,等着看太子维护表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第39章   这天,明珠正在房中练字, 紫韵来通传说是金家来人拜访。   原来是金凝月又派人送上了云妆台最新款的首饰, 并捎带了一条口信, 称商圈建设已初见规模,如郡主有意,她将陪同郡主一同前往一观。   明珠当然想去看看这个后世闻名的“快活林”最初的模样,便欣然同意,与金凝月约好三日后一同前往。   ————————————————————————   这座位于京郊的大规模建筑群, 从数里外就能看到,马车驶出城门没多久,明珠就透过车窗遥望到了这片宏伟的建筑。   虽还未完工,但已能看出雏形, 明珠忍不住赞叹:“金姑娘及令尊真是心思巧妙, 等正式开业后这里定是客似云来, 日进斗金。”   “谢郡主称赞。”金凝月俏皮地对明珠福了福身。   明珠倒是喜欢她这一点,不像其他人一般客气地说什么郡主谬赞了, 而是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份夸奖。   “咦, 这是云妆台的分店?”明珠看到一处已建好的建筑,还未安装牌匾,但柱子上已刻上了云妆□□有的标志。   “是啊, 等开业后,新出的限量首饰也会拿到这里出售。这样在前期,也能为这片商圈吸引一些客流。”金凝月解释。   “有金姑娘及令尊在,金家将来必会成为大楚第一巨贾。”明珠闻言赞道。   “借郡主吉言, ”金凝月笑道,“到时候可要麻烦郡主多多照拂了。”   “当然。”明珠点头,金凝月是个明白人,知道这里一旦做大,定会被有权势之人盯上,到时候就需要明珠出面了。   “那凝月就先谢过郡主了,郡主若有什么事需要金家,金凝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冲明珠眨眨眼。   “事实上,我还真有件事需要金姑娘帮忙。”   “郡主请说。”   “麻烦你帮我打听个消息,京城周边的州府镇县,近期是否有天花患者出现。”这样的消息,若是派盛府的侍卫走访周边各地打听,要花上很久,但在这些地方几乎都有分店的金家就不一样了。   何况,这件事目前她还不想让盛府的人参与。   明珠倒并未怀疑三皇子为谋皇位,故意把天花传入京中。她当然知道三皇子决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般丧心病狂之事,他应该也不至于做得出来。   她猜测,大概是天花爆发后三皇子才产生了借此谋取声望的念头,便顺势而为。   但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不敢完全肯定三皇子就一定不是这么丧心病狂。万一这真的是三皇子的计谋,他发现盛王府的人在打听天花之事,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件事由不会引人注目的金家出面再合适不过。   “没问题,”金凝月爽快答应,“打听到消息后,我会立刻派人告知郡主的。”   “别总郡主郡主的喊了,叫我明珠吧。”既打算交金凝月这个朋友,明珠也不想端着郡主的架子。   金凝月倒是愣了一愣,士农工商,虽然本朝对商人多有优待,不似前朝般连绸缎等衣料都不许商人使用。但商人的总体地位仍然不高,连一个一穷二白的秀才都敢瞧不起商人,觉得商贾身上满是铜臭味。   之前的那位黄书生便是如此,一旦金榜题名就想立刻抛弃糟糠之妻,后来舆论上却仍能得到部分人的同情,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大家的观念中普遍都认为他的原配身为商贾之女配不上一个朝廷官员。   所以此时明珠这句话,才会让金凝月有些愣怔。虽然明珠一直表现得平易近人,让她觉得外界对明珠傲慢无礼、眼高于顶之类的评价都是错误的,但明珠这句话仍是让她吃惊。   要知道,之前经营云妆台时,那些未曾抢到限量款式的人,总有人会又急又气口出恶言,连那些官宦人家的丫鬟们都敢对她这个金家大小姐不客气。   当然,不客气的人很快就会被伙计请走,但商贾地位之低却也让她深有感触。她在京城这么多年,连小官的女儿都自恃身份不愿与她为友。   而此时,盛明珠——这个她所见过的地位最高的女子,却让她直呼其名,这显然就是把她当朋友的意思了。   而且,她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从商,商人一向最擅长察言观色,而她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此时,她也看得出明珠不似作伪,反而态度极为真诚。   金凝月诸般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不知怎的又想到了京中那些关于盛明珠的传言,忍不住开口道:“郡主,不,明珠……”   明珠对她微微一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你可曾听过京中那些传言?我是说,有关明珠你的。”   “说我骄横跋扈的那些?偶尔听过。”   金凝月犹豫了下,但觉得既然对方把自己当朋友,自己也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些传言似与郡主本人言行并不相符,是否有些人借此污蔑郡主?”   明珠在内心暗赞,金凝月不愧是商业奇才,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随便一想就找到了疑点。最开始的一些传言,要归功于苏语惜,然后,是赵意如嫉恨她,便对这些传言推波助澜,再然后,是那些讨厌她的人,之后,便是一些甚至从未见过她的陌生人对此深信不疑……   明珠知道金凝月看出了问题,在提醒自己,她微笑道:“凝月姐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不过凝月姐真是聪慧,我花了很久才明白的事情,你一眼就看出有蹊跷。”   “商场上勾心斗角见得多罢了,”金凝月又解释,“何况,因为云妆台的缘故,我也见过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她们并不把我们这些商人放在眼里,因此偶尔会在我们面前暴露本性。有一次,一位文臣家的小姐,在京中素有贤明、无数人赞她大方和善的那种,仅仅因为没买到心仪的首饰就打骂丫鬟为难店家,私下里更不知道如何。那时我就知道,高门大户人家为了维护自家脸面,后宅里那些私事是很少能传出来的。所以……”   “所以,我的事传得有鼻子有眼,一定是王府后宅有人刻意为之。”明珠补充了金凝月未敢出口的话。   金凝月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凝月姐不需要担心我,”明珠微笑,“你可曾听说盛王府的王妃娘娘正在京郊别庄养病?”   金凝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明珠知道她理解了,冲她眨眨眼。   金凝月在心里,又把传言中明珠的“无脑”这一项默默划去。   两人又继续逛了逛,金凝月又道:“对了,明珠,我就要成亲了,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成亲?谁是这位幸运的新郎?”上一世金凝月可是一直未嫁的。   “是家父的远房侄子,明珠你也见过的,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抛绣球的就是他。”   “原来是他,”明珠对那个男子还有些印象,“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那天抛绣球之后,他来向我道歉,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这才知道他喜欢我很久了,”金凝月笑道,“但他怕族人以为他觊觎金家的财产,一直不敢表露。”   “那你确定他不是?”   金凝月摇摇头:“他为人憨厚正直,是我和父亲都看在眼里的,更何况,来接绣球的那些人,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难道不更是在觊觎金家的家产?”   明珠笑笑:“你说得对。”   “何况,最重要的是,”金凝月有些羞涩,“我发现我也喜欢他。”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真的很高兴。”明珠真诚道。知道自己又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而且是向着好的方向改变,让她觉得自己没有浪费重生的机会。   当然,不是说上辈子金凝月不嫁人就一定不好,但这一世,她不需要为了金家立下终身不嫁的誓言,她可以自由选择嫁与不嫁,这总归是比上一世要好得多。   金凝月有些不解明珠为何要道谢,但也未多想。   明珠又笑道:“到时候一定别忘了给我请帖。”   “这是当然,要不是郡主替我接下了那个绣球,也许我们还不会这么顺利地在一起呢。”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位未来新郎的名字。”   “他名君武,金君武。”   是他?明珠想起前世,有一个叫金君武的男子陪伴在金凝月身旁,为金家尽心竭力地做事,两人以兄妹相称。后来,金家生意大到在周边的国家都开拓了新的生意,这位金君武便自请离开楚国去照顾这些生意。   明珠能知道的这么详细,还是多亏了太子当时的谋臣曾进言,说金家似乎与三皇子有关,还进献了金家的详细资料,明珠在太子身边偶尔看到,便记下了。资料里还写过,三皇子曾意图纳金凝月为侍妾,但被后者以曾立过誓为由拒绝了。   但拒绝三皇子显然没这么简单,当时金家必然拿出了其他“诚意”来让三皇子放弃这个念头。   这一世,金凝月和金君武有情人能成眷属,明珠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第40章   告别了金凝月,明珠乘马车回城, 想起自从重生后, 还未曾好好逛过京城, 便任马车在城中缓慢行驶着。经过云妆台时,明珠叫停了马车,带着紫韵和春蝉准备进去逛逛。   云妆台占地面积颇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繁华地段建了这么大的店面,足以说明其主人的财力雄厚。   由于来店里的大多是女顾客, 店里的管事也是女子,另外还配备了一些丫鬟,帮助客人们试戴首饰,在顾客犹豫不决的时候, 还会帮忙挑选。   明珠带着面纱, 店里的人未认出她, 只把她当做一般贵客接待。   她随意逛着,见到喜欢的便指上一指, 让紫韵和春蝉拿上。很快, 店里管事就注意到了她,专门派了店里的丫鬟过来帮她挑选首饰。   看到那丫鬟过来,明珠摆摆手:“我不需要你帮忙, 不过既然来了,帮她们两个挑一些适合她们的吧。”   她示意的是紫韵和春蝉,两人顿时有些惶恐:“小姐,这……”   “让你们选你们就选, 跟着我的人怎么能太寒酸。”明珠冲她们眨眨眼,不容她们拒绝。   两人随着店里的丫鬟带路去另一侧挑选,明珠自己边逛边看,正拿起一只红宝石耳坠端详,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哟,这不是长乐郡主吗?”   要么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明珠带着面纱,赵意如都能一眼认出她来。没错,开口的正是赵意如,此时她走近了些,看了看明珠手中拿的耳坠,又道:“郡主果然是财大气粗啊,不知盛王府哪来的这么多银子,莫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了?”   “赵姑娘慎言,”明珠看都不看她,继续摆弄手中的耳坠,“你莫不是看着令尊,平时耳濡目染,才看谁都像是会搜刮民脂民膏的?”   赵意如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反指赵丞相贪墨:“你……”   她未出口的话被明珠打断:“不过你说得也不全错,我的确财大气粗,毕竟本郡主乃是朝廷亲封,有封地有税收,不像赵姑娘,有……月银?”   赵意如被她语气里透出来的讽刺气得脸色涨红,她看了看明珠手中的耳坠:“不就是一对儿红宝石耳坠吗?难道本姑娘会买不起?喂,你,给我拿一对儿过来。”   店里管事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这红宝石耳坠只剩下最后一对儿了。”   这耳坠也是店里的限量,款式简单大方,一根细细的金线吊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因为宝石较大,因此不但价格昂贵,而且很多人都不能驾驭。所以,这款卖得不如其他款迅速,但也只剩下这最后一对儿了。   管事带着歉意看着赵意如,希望这位姑娘能理解,但她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听到只剩一对儿便立刻道:“把它给我!”   管事很为难:“这位姑娘,我们店里的规矩一向是先到先得。不过还有其他相似的款式,姑娘可以到那边的柜台看一下。”   “哼,本姑娘才不想听你们店里的破规矩,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赵意如虚张声势,上次她借丞相之女的身份抢包厢之事闹大之后,赵幽责骂了她,勒令她不许在外败坏丞相府的名声。所以其实此时她并不敢搬出丞相的名头。   但她不敢,盛明珠帮她敢:“这位姑娘就是当朝赵丞相之女,名唤赵意如。”   明珠的声音不小,店里不少人看过来,随即开始窃窃私语。   赵意如暗恨,这下如果传出去的话肯定又要被父亲责骂了,但话明珠已经说出去,确切地说是喊出去了,这时候自己若再反口坚持称自己不是丞相之女,不仅没人会信,还显得很弱智。   反正不管怎样都要被骂,赵意如干脆破罐子破摔,至少先把盛明珠这对儿耳坠抢到手再说:“没错,知道本姑娘的身份还不把那耳坠给我?”   管事当然不会给,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破了这一例,后面就会有无数个想破例的人等着她。   何况,刚刚赵意如已经叫出了“长乐郡主”,身为金家的老管事,她是知道金家和盛明珠有合作关系的。   再说,赵意如的蛮横无礼让她也心生不喜,下意识的地更偏向明珠。   明珠笑了笑,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这红宝石耳坠,赵姑娘怕是驾驭不了。”   赵意如当然不信:“我驾驭不了?怎么,长乐郡主自恃美貌,觉得除了你没人能配得上这耳坠不成?”   “你若不信,一试便知。”明珠笑吟吟地将那对耳坠放在柜上,缓缓向赵意如的方向推过去。   赵意如摘下自己带着的珍珠耳坠,对着铜镜换上这对儿红宝石,她虽长相不如明珠,但自认也是个美人,哪有连个耳坠都驾驭不了的道理。   但她这么一换,在场有点审美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对儿红宝石确实不如珍珠耳坠衬她。带上了宝石耳坠,她的脸似乎暗淡了一个度。   赵意如也看出来了,立刻把耳坠摘下扔到桌面上:“这……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能动什么手脚?”明珠语气淡然,“不过是这宝石太艳,赵姑娘压不住罢了。”   管事也帮忙解释:“郡主说得没错,这宝石太艳,容易抢去佩戴者的光芒,因此能驾驭的人很少。”   她本意是想打个圆场,给赵意如个台阶下,以免她脾气上来,在此闹事,影响她们的生意。   却不想明珠此时拿起那对儿耳坠,轻轻摘下面纱,将那耳坠戴上。剔透的红宝石和明珠那张明艳的脸搭在一起,相得益彰,宝石不但没有抢去明珠的丝毫光芒,反而两相烘托,更显光彩。   那些望着这边看热闹的人一时都愣住了,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似乎怕无意间惊扰了这般美人。   管事作珠宝这行这么多年,也见过很多美人,但明珠这般容貌还是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场唯一没被明珠美貌所惑的大概就是赵意如了,此时她被下不来台的尴尬所笼罩。但坚持与明珠作对这么多年,她也有了一定经验,此时立刻开口转移话题:“有些人啊,只有一张脸长得好,其实是个腹中空空的草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我说,还是太师府的柳姑娘那样的才女值得人喜欢。”   赵意如也听信京中传言,以为明珠恋慕太子,便故意提柳长歌想挫一挫明珠的得意。   谁知明珠不但不怒,还忍不住笑了一声。她这一笑,红宝石耳坠随着她的动作颤了一颤,端得是美艳不可方物,瞬间又引得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笑什么?!”   “我笑赵姑娘每次都坚持不懈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精神,”明珠看着她,拉长尾音,“若说起腹中空空的草包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赵意如当然听出明珠是在讽刺她也是个草包,偏偏她也确实没什么才名在外,不太好反驳,此时店里其他人也忍不住发出窃笑声。   还没开口反驳,又听明珠道:“哦,是我说错了,金玉其外这一句倒是不甚符合了。”   周围的窃笑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笑声。   赵意如握紧拳头,她发觉近几个月的盛明珠没那么好惹了,当然以前的盛明珠在她面前也是寸步不让绝不肯吃亏的,但之前两人半斤八两水平相当,斗起嘴来赵意如的赢面还大上一点。   所以她孜孜不倦,十分热衷于这项活动。   但大概从七夕那次开始,赵意如就没在盛明珠手里讨得什么好,每次起了冲突,吃亏的都是她自己。尤其七夕那次,被盛明珠打了个耳光后,她简直要气炸,本想借用舆论出出气,但没想到盛明珠这次居然也懂得用舆论反击。所以不但没起到任何出气的作用,还因为不得不让父亲给她扫尾而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但越是这样,赵意如就越咽不下这一口气,她抓住每次见面的机会想反击,但她感觉越来越无力。盛明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几句话就被气得咬牙切齿,反而一直冷静地对她反唇相讥。   吵架这种事,要么两方都急躁跳脚,要么两方都冷静讽刺,只有一方咬牙切齿怒目而视,而另一方平心静气不急不躁,那跳脚的那一个看起来就会很像傻子。   赵意如显然已经从周围人的目光中发现了这一点,她准备离开,但离开前总是要说点什么的:“长乐郡主真是好利的嘴,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不知明日的赏雪宴郡主是否会去?”   京中贵女们平时借诗会、花会的名义聚了太多次,大概都觉得有些不新鲜了,这回京中刚下了第一场雪,便立刻有人办了个赏雪宴,反应之迅速得到了京中贵女们的一致好评。明珠也收到了邀请。   “我会去的。”明珠点点头。   “那我们就明天见了。”赵意如挑眉做了个挑衅的表情,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明珠却叫住了她:“赵姑娘,不知这红宝石耳坠你是否还要购买?”   赵意如表情僵硬地回头:“先到先得,这耳坠当然应该是郡主的。”   明珠笑道:“可是我见赵姑娘对这耳坠甚是喜爱,君子不夺人所好,本郡主愿意将这对儿耳坠让给赵姑娘。”   其实这时赵意如只要说句郡主戴着更好看,还是让给郡主吧,就可以顺利脱身。   但明珠了解赵意如的性格,让她当众承认明珠带着更好看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为了面子,这个亏她只能吃下了。   果然,赵意如和明珠对视了一小会儿,似在犹豫什么,然后就示意身后的丫鬟:“春雨,付账。”然后不等丫鬟,就转身疾步出门上了马车。   看着赵意如花大价钱买了双她绝不会戴的耳坠,明珠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笑吟吟地目送着这位冤大头的背影。 第41章   赵意如刚刚离开,一个年轻女孩就走了过来, 对明珠道:“郡主不必担心, 今日之事完全是那赵意如故意生事, 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若他日有人拿这件事说嘴,我定会替你作证。”   周围的其他人本来只是看个热闹,并不欲多管闲事,但这女孩的话一出, 旁边人也有几个出声附和,明珠微笑一一道谢。   众人顿时都觉得这位长乐郡主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不好相处。   听到明珠道谢,那女孩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谢我,反正我跟赵意如也有仇。”   明珠被她的直爽逗得忍不住微笑, 正想问她的名字, 那女孩的丫鬟走过来告诉她马车准备好了, 她便与明珠道别,匆匆离开了。   正好紫韵和春蝉也过来了, 明珠便没有叫住她询问名字。   紫韵挑了件浅紫色的水晶手链, 春蝉拿着的则是一只镶了翡翠的银簪,看得出两人挑选的都是不过分引人注目、平日里也可佩戴的物件。   明珠没对此进行什么点评,直接示意紫韵付账。   回到府中, 紫韵将明珠买来的首饰分门别类一一收入多格珠宝箱中。明珠的珠宝太多,虽然大部分都在库房,但只卧房里就有几大箱。   刚买来的珠宝紫韵一般会收入靠梳妆台最近的常用箱子里,等过段时间, 见郡主不怎么佩戴,才会更替换上更新的首饰,将换下来的收进其他箱子。   明珠经过她身边,朝箱子里看了一眼,阳光直射过来,落在那些珠宝上,散发出各色璀璨的光芒。   明珠注意到,其中有一只珠钗,光芒十分特别,似乎光照上的不是平滑、而是凹凸不平的表面。   这正是陆风岩送的那套珍珠头面中的一件,明珠俯身拿起了那只珠钗,走到窗边,在光下细细端详。   “这是……”细看之下,明珠发现珍珠上竟似刻有字画,“紫韵,把陆将军送的整套珍珠头面拿出来。”   紫韵依言照做,明珠逐个察看,果然发现每个上面都刻着东西。   她拿起其中一只耳坠,走到平时练字的桌台前,拿珍珠沾了沾墨水,然后转动着印到宣纸上。   片刻后,纸上呈现出一幅有山有水的风景图。   “这是……山河图?!”明珠有些讶然。   “什么山河图,郡主?”紫韵看了看宣纸,奇道,“这小小一颗珍珠上居然刻得上这般精细的图画?”   明珠解释:“据传,前朝文帝为了宠妃打造了一副极其珍贵的珍珠头面,上面用极精巧的工艺刻了前朝大画家郎青所画的山河图。请了无数雕刻大师,制作耗时近三年。”   “这……这就是那副珍珠头面?”   “我不觉得这般精巧的工艺,有人能仿造的出来。”   “既是前朝之物,陆将军又是从何处得来?”   “相传前朝覆灭时,这套首饰也失去下落。但后来据传言所说,珍珠头面辗转落在了隐秀楼手里,被收藏在隐秀楼的藏宝阁。”   “隐秀楼?”   “是一个武林里的组织,据说富可敌国,能量极大,甚至能改变武林局势,但行事神秘,甚少出世。”   “既然珍珠在他们手里,那陆将军又是何处得来,难道陆将军是隐秀楼的人?”   “珍珠在隐秀楼毕竟只是传言,也未必就能证明他是隐秀楼中人,但……”明珠陷入沉思,自己的兄长盛宣和与陆风岩同是三品将军,而且盛宣和还是王府世子,身边也并没有暗卫相随。再加上暗卫十七的身手,虽然明珠不懂武功,但十七从王府出入,进入郡主所在的内院,一路经过王府众多侍卫,却没惊扰到其中任何一人,在明珠看来已是武功极高的表现。何况,十七之前用石子射盛宣和的马腿,连他都没发现石子射出的方向,固然在场人多声杂也是一个原因,但这也足以证明十七武功之高。   再加上前世听说的种种有关陆风岩的事迹,明珠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不是没有可能。   “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明珠不再猜测,转而叮嘱紫韵,“这套头面也先放在箱子最底层吧。”   “是。”紫韵应下,转而继续去整理珠宝。   明珠想到陆风岩,他离京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脸上的伤疤有没有什么起色?   ————————————————————————————————   北疆。   此时,明珠在想陆风岩,而后者却也正想到明珠。   “将军,”有侍卫敲门,经陆风岩许可后进门通报,“郑姑娘来访。”   这位郑姑娘便是之前恋慕陆风岩的县令之女,在他面上落疤后便再未出现在陆风岩面前。   直到几日前,陆风岩在街上偶遇了她,当时她看着陆风岩脸上淡了不少的伤疤,面露异色。   大概是确信陆风岩有了能治好疤痕的方法,她便恢复了对他的拜访。似乎中间这几个月空缺从未出现过。   “不见。”陆风岩淡淡道。   “像以前一样,告诉她将军正在开会?”侍卫问,以前这位郑姑娘来拜访,陆风岩常常让侍卫找些借口拒绝见面。毕竟是恋慕他的女子,他之前虽不想回应那份爱意,倒也无意太过伤人。   “不需要,直接告诉郑姑娘‘不见’即可。”陆风岩语气冷淡。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位郑姑娘以貌取人就心生怨怼,世人皆如此,他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大错。   但自京中与明珠一叙,从今以后,他只想担负明珠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侍卫领命退下,陆风岩心底忍不住又泛起了对明珠的思念。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想了想,他提笔,写下了一封给明珠的信。   和北戎国的交战目前战况良好,他和盛宣和联手查到一个军中的奸细,目前不动声色打算借这个奸细传递一些假消息。   如果顺利的话,也许他很快就能回京见她了。   ————————————————————————————————   京城,赏雪宴,日子挑的好,今日又下了一场中雪。   明珠披上一件红色的狐皮大氅,红色狐狸本就比白色狐狸稀少,这红狐皮大氅也远比白狐的要珍稀昂贵上许多。   为了搭配这件大氅,她又佩戴了全套红宝石,头饰耳坠手镯腰饰,全都是金底镶嵌着大颗的红色宝石。   普通人这么打扮,怕是看起来像个暴发户,但明珠这么一穿戴,明艳又华美,让人觉得不愧是大楚的郡主,果然有天生贵女的架势。   果然,明珠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男男女女的目光。   一片白茫茫雪地里红衣似火的浓艳美人,这一视觉冲击下,明珠的美貌仿佛又涨了三成。   本就对她有意的长平侯三公子忍不住又凑了过去,看他动作,又有几个年轻男子争先恐后地凑了过去,试图和明珠搭话。   赵意如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一旁的朋友立刻问道:“意如,怎么了?”   “一群蠢货,都被一张脸迷得五迷三道的。”赵意如语气轻蔑,但对她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朋友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嫉妒。   “这有什么?”朋友劝道,“反正再多人喜欢她,她还不是要嫁那个毁了容的三品将军。”   “这倒没错,嫁人前再怎么样,将来的地位如何最后还不是要靠嫁的夫君?”赵意如道,“到时候这些王侯家的公子可不会再围着她转了。”   “是啊,三品的武将而已,何况又常年不在京城,将来啊有盛明珠哭的时候。”朋友也说道。   “呵,那陆风岩脸上的疤你我都曾见过,怕不是新婚之夜她盛明珠就要被吓哭。”   “哪用等到新婚之夜啊,没准儿人家这会儿就关起门来偷偷哭呢。”   两个人说笑着,赵意如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心情刚转好了些,就见盛明珠朝贵女们所在的方向走来,走得近些,赵意如瞧见她耳上的红宝石耳坠,想起昨天的事,又是一阵心塞。   虽然昨天撂了狠话说赏雪宴见,但赵意如并没想好要对盛明珠如何。此时看到盛明珠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桌子,她反而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赵意如惊喜地发现柳长歌也来了,此时刚下马车。   她热切地开始期盼柳长歌如何对付盛明珠——她是听说过柳长歌被封太子妃后,柳家本家特意召了她回族里对她进行太子妃的教育。她觉得柳长歌势必能将盛明珠这个觊觎太子之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此时柳长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仿佛成了慢动作,发现前者下了马车后径直向明珠所在的位置走去,她的眼神更炽热了。   不只她,在场不少人都等着看热闹。   此时,柳长歌终于走到了盛明珠桌边,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着看两人阴阳怪气地打机锋,再进一步,能动手最好。   但这时明珠抬头一笑:“长歌姐姐。”   “明珠,你也在啊,太好了,我正愁待会儿没人陪我说说话呢。”柳长歌亲密地握住明珠的手,在她身边落座。上次明珠好心帮太子约她,却被传了谣言,她一直心里有些愧疚,此次见面,就格外亲切。   周围似乎惊掉了一地下巴。   盛明珠的魅力,已经男女通吃到连情敌都能拜倒在裙下的地步吗? 第42章   赵意如恨不得抓着柳长歌的领子摇晃摇晃好让她清醒一点,眼前的人是觊觎你未来夫君的情敌啊, 你为什么和她那么亲热?   这时, 丫鬟们鱼贯而入, 在每张桌上都架上了火锅,接着又搬入各色吃食、牛羊鹿肉等物。   本次赏雪宴的发起人郭家小姐对大家笑道:“赏雪,就要配火锅才过瘾。”   旁人纷纷附和,火锅这东西在大楚流行起来还没多久,目前大家的新鲜劲还没过。在寒冬之中一边赏着窗外雪景, 一边来一锅热腾腾的火锅,实在是享受。   用过餐,众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去赏园子里的雪景。   明珠和柳长歌走到湖边的桥上,湖上的冰还有些薄, 显然尚不能承受人的重量。因此, 这次赏雪会就没有安排溜冰的项目。   赵意如看到两人在桥上驻足不知聊着什么, 顿时有些心痒,盛明珠这个站位多好啊, 只要轻轻从侧面一撞, 就会直直坠入湖中。冰面是绝对承受不了人的重量的,到时候冰冷刺骨的湖水,能要了盛明珠半条命。   赵意如对朋友说了自己的计划, 朋友有些犹豫:“这里人这么多,我们撞了她,定会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到时候不好交待啊。”   “地上都是雪, 还有些冰,假装滑倒没站稳不就好了,”赵意如怂恿,“又不要你去撞,你只要假装和我一边聊天,一边从桥上经过就好了。”   朋友便应下了,两人朝着湖边过去,路过盛明珠和柳长歌两人时,赵意如假作脚下一滑,朝盛明珠倒了过去。   明珠看到赵意如冲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早有防备,还在内心感叹了下为什么赵意如上次想这么干的时候反把自己弄下了水,却还是不长记性。   此刻,眼见赵意如腿刚刚微弯,明珠就迅捷地后退一步离开了原位。   赵意如眼睁睁地看着她躲开,撞了个空,但此时根本不及反应,身子就已经稳不住,只能欲哭无泪地继续倒下。   柳长歌不知内情,见她倒下,便下意识来扶她,却被她撞到,失去平衡,朝湖面上摔了过去。   赵意如没想到这事情的发展,明珠也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她拿出了最快的反应速度,几乎是扑上去拉住了柳长歌。   如果柳长歌这个时候落水身亡,那命运还真是够讽刺的。   她好不容易阻止了柳长烟推柳长歌下水,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周围响起了惊呼声,众贵女一边指挥丫鬟帮忙,一边自己也围了过来。   好在,明珠终于还是抓住了柳长歌的手腕,而无人拉住的赵意如,直直坠入水中。   明珠抓住那一瞬,周围人清晰地听见一声骨头的脆响。   紫韵和一些其他丫鬟已经跑了过来,立刻帮助明珠把柳长歌弄了上来。   园子外守着的侍卫此时也已经迅速飞奔过来,立刻下水把赵意如捞了上来。但她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紫。忙有丫鬟取了厚厚的毯子给她披上,又扶着她去室内换下湿透的衣物。   柳长歌反应过来,连声叫人领大夫来,又抱住明珠道谢,问她手臂有没有事。   明珠动了动右臂,感到一阵剧痛,没有逞强,缩在柳长歌怀里小声说:“好像有事。”   她抬头看柳长歌,眼神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真真是我见犹怜,柳长歌顿时感觉心跳快了两拍。   周围已经围上来的贵女们和听说这边出事立刻跑过来的男子们也都目睹了这一幕,呼吸均滞了一滞。平时只见这长乐郡主高高在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哪里见过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   还是大夫的到来让他们恢复正常,此间主人郭家的姑娘请明珠去一旁的客房看伤,柳长歌陪着明珠进了客房。大夫细看后,说是手臂一时用力脱臼了,他准备进行复位,那一瞬间会很痛,请郡主忍耐一下。   大夫还拿出一只颇为精致的小软枕,请明珠咬在口中,明珠摇摇头拒绝了。   柳长歌颇有些内疚,不停和明珠对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大夫看准时机,轻轻一掰,将明珠的手臂成功复位。   明珠倒是硬气,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大夫都颇为惊讶,他给不少官员及家眷做过治疗,手指破个口子就鬼哭狼嚎的倒是见过不少,这般硬气的倒是十分少见,尤其是看着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看着就知道娇养长大没吃过苦的,居然能有这般表现,简直让他刮目相看。   他又细细嘱咐明珠至少半个月内不要让右臂受力,还有近期不要吃辛辣食物等一些注意事项。一旁的紫韵细细记下。   柳长歌又向明珠道谢,她万万没想到落水前明珠会飞扑过来救她,内心万分感激的同时,已把明珠当成极好的朋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会待明珠好。   “长歌姐不必客气,已经没事了。”明珠冲柳长歌笑了笑,在已经对她有了千层滤镜的柳长歌眼里这个微笑显得苍白柔弱,柳长歌又是一阵怜惜。   明珠从客房出来,柳长歌亲自扶着她。   众人看着明珠,目睹了她救人的一幕后,大家惊讶之余内心对她都颇为改观。   此时有人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柳姑娘和赵姑娘是如何差点同时落水的?”   柳长歌如实说道:“刚刚是赵姑娘路过桥面时突然向明珠那边倒过去,明珠当时正好后退一步,我去扶赵姑娘时被她撞到,差点落水。多亏了明珠及时救我。”   郭家的姑娘皱眉,事情发生在她的宴会上她当然要查清楚:“所以,是赵姑娘撞到柳姑娘?”   柳长歌点头:“我怀疑她是有意的,我没有证据,但她当时的行为有些刻意了。”柳长歌本不是那种没有证据就会乱说的人,但这次她为了明珠少不得要多说几句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质疑柳长歌的话,因为她并不是那种会搬弄是非的人,平时也从未参与过贵女圈里的勾心斗角,她的可信度在这个圈子里是非常高的。这如果是明珠本人出来说是赵意如故意想推她,在场的人怕是未必会信她。   柳长歌又扫视人群:“肖姑娘在何处?刚刚肖姑娘也在桥上,想必看得一清二楚。”   肖姑娘就是刚刚配合赵意如的那位朋友,此时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十分紧张,但也不得不站出来。   “肖姑娘,刚才在桥上发生了什么,你可看清了?”柳长歌问道。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我只看见意如她不小心跌倒,又无意撞到了柳姑娘。”   “不小心吗?”   “是啊,当然。”肖姑娘有些心虚。   “那你刚刚和赵意如经过桥上的时候在聊些什么?”柳长歌又问。   被这么一吓,刚刚为了掩饰目的而随口聊的几句话她哪还记得,何况刚刚她们也根本没聊什么实质内容,便随口编道:“无非是聊聊这园子里的雪景罢了。”   “哦?我刚才派丫鬟去问赵姑娘,怎么她说你们聊得是刚刚的火锅味道不错?”柳长歌问。   肖姑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居然问过赵意如了?早知道自己说不记得了便是了:“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们进了园子后先是聊了火锅,又聊了雪景,只不过我刚刚记不得顺序罢了。”   柳长歌闻言道:“你确定?”   “确定。”   “我诈你的,刚刚赵姑娘说你们聊的是她今天身上穿的那条裙子。”   “你……”肖姑娘不敢置信。   “不过肖姑娘的好友刚刚落水,你受到了惊吓,一时神志不清,记下的有些出入,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我刚刚受到了惊吓,刚刚我们聊的好像确实是裙子来着。”虽然不知道柳长歌为什么突然给她台阶下,但她也就势承认了。   柳长歌看她一眼,没再接口。   但围观众人哪能还看不出这个肖姑娘很有问题。   一旁听了全程的郭家姑娘这才开口:“赵意如落水昏迷,现在还没醒,柳姑娘是诈你的。肖芸,你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实话实说!”   肖芸欲哭无泪,她本就紧张心虚,才被柳长歌三言两语诈出破绽。但现在她也没法再反口了,只好哭着道:“是意如她想推郡主下水,才让我和她一起上桥做掩饰,我劝过她的,呜呜呜。”   众人哗然,贵女们哗然了一会儿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赵意如和盛明珠不对付大家都是知道的,前者又一向脾气大又嚣张,昨天刚在明珠手里吃了亏,今天一时冲动想报复回来,大家都除了觉得她比较蠢,推人居然把自己弄进湖里之外,倒也没什么惊讶的。   但现场不了解情况的男子们就是真的惊讶了,见明珠缩在柳长歌怀里的样子又难免涌上一股保护欲,顿时纷纷谴责那赵意如心思歹毒。   人群里有和赵意如不对付的贵女突然说道:“这么说来,之前听说郡主和赵意如多有冲突,一定也是那赵意如的错。”   “没错没错。”众人纷纷附和。刚刚拼着手臂脱臼也要救情敌柳长歌的盛明珠,在大家眼里俨然成了绝不会主动挑衅的圣人。   而明珠在一旁只觉得有些荒谬。 第43章   明珠此时却只觉得有些荒谬,流言这种东西, 这般轻易地便转变了风向, 眼前这些人云亦云的人, 其中有一部分不久前还在传明珠的闲话。   不过赵意如也只能算是自作自受了,她一直在借用流言攻击明珠,这次也让她尝尝流言反噬的滋味。   明珠借口想回去歇息,离开了宴会。   回到府中,十七听了紫韵转述了今天发生的事, 有些无奈地看着明珠:“郡主,以后还是让我随身保护你吧。”   明珠也很无奈:“我也没想到一个赏雪宴也能出现这种意外。”   十七打量了明珠的细胳膊细腿:“郡主要不要和我学些功夫?”   明珠眼神一亮:“能学到像你一样飞檐走壁吗?”   “不能,但至少不会像今天一样救个人就弄到手臂脱臼。”   “……”明珠抹了抹脸,“让我考虑一下。”   这天, 金凝月来拜访, 明珠心知定是之前托她打听天花之事有消息了, 便连忙让丫鬟将她请了进来。   金凝月知明珠重视此事,进来行了一礼后便直奔主题:“京城南边有个九竹县, 前段时间有人得了天花, 处理还算及时,传染了十几人,情况已得到抑制, 目前还剩三人尚未痊愈。”   “这三人中,可有商贩或是货郎?”明珠问道,前世天花起源何处已无法考证,但从刚出现就传染了不少人来看, 明珠推测大概是由街上做生意的商贩或者走街串巷的货郎这类每天接触人较多的职业传开的。   “没有。”金凝月摇摇头。   “我知道了,麻烦凝月姐了,还请凝月姐帮忙,派人盯一下那三个未痊愈的人,如果他们近期要前往京城的话,请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明珠知道可能性不大,因为照金凝月的说法,那三人在医馆已被隔离起来,但还是小心为上。   “好。”   明珠又拿出一封信,交给金凝月:“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凝月姐帮忙。”   “但说无妨。”   “这信里写的是天花的前期症状,请凝月姐派些人将这些症状传于百姓之中,告诉他们京城附近有县城正遭遇天花,让他们如果有这些症状就第一时间去医馆诊治。”   “好,”金凝月点头,“郡主这是担心天花会传到京城?”   “有备无患。”   送走了金凝月,明珠又便装出府,来到了一所医馆前。   “郡主?”给陆风岩医伤疤的那位吕大夫一眼便认出她。   “吕大夫,”明珠有些无奈,“你怎么又回这所医馆了?”   上次给陆风岩开了药后,明珠给吕大夫写了推荐信,让他可以另谋高就。吕大夫当时欢喜地谢过,正好当时京里一个官员家正在找一位可以常驻府中的大夫,吕大夫虽不是师承名门,但有了郡主的推荐信,还是轻松得到了这份工作。   结果不久前,明珠派人打听,才得知吕大夫又回到了这所小医馆。   “别提了,我去那府上待了两个月,半数时间都是在给他家的小少爷治疗头疼,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后来发现那小子就是故意装病逃学。”   明珠失笑。   吕大夫继续吐槽:“还有他们家的那个小妾,一次火急火燎地叫我过去,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拎着医箱一路小跑到她的院子,结果发现就是手上刮了道白印,连血都没出,就这样,还愣是让我给她包扎了厚厚一层。”   明珠无奈,这大概是后宅假借受伤争宠的手段了,不过吕大夫当然不懂。   “所以,你就辞职回来了?”   “是啊,”吕大夫耸耸肩,“虽然在那官府里赚得多又轻松,但我实在待得毫无意义,还不如在这里给百姓们看看病,至少是真的对他们有所帮助。”   “吕大夫淡泊名利,实乃高义。”明珠赞了一句。   “嗐,这算什么,”吕大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郡主今天来有何要事啊?”   “我想问问吕大夫,认不认识擅长防治天花的大夫?”   “天花?治倒是没听说有什么能彻底治好的方子,只能减轻,但‘防’,在下就擅长啊。”   明珠一喜:“想不到吕大夫还是这般全才。”   “全才倒称不上,”吕大夫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郡主何以突然问起天花?”   “是近期京城附近有一些天花病例,所以未雨绸缪罢了。”   吕大夫点点头:“这预防天花的方子,郡主是自己要使用?”   “不,”明珠摇摇头,“我想请吕大夫在百姓中免费推广这方子,其中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出。”   吕大夫微讶,随后露出微笑:“郡主真是心系百姓,但这方子恐怕不是大多人能接受的。”   “我知道,但也只能尽力一试了。”明珠点点头,上一世这种痘法刚推出时就不被大多人所接受,尤其是高门大户里那些贵人,是后来一些百姓试了试,效果良好,一传十十传百,那些高官显贵们才逐渐接受。   吕大夫点头应承下来。   明珠留下一张银票,并承诺吕大夫如需任何材料,她会派人手全力相助。   和吕大夫见过面,明珠又直奔东宫,拜见太子。   太子见到明珠颇有几分惊喜:“小珠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表哥了?”   “想你殿里钱嬷嬷做的点心了,就过来了。”   太子一把把她捞过来揪她头发:“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就惦记着点心是吧?”   “快放手。”明珠边挣扎一边也去攻击他,两个人自小玩闹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逾越。   闹够了,两人才坐下聊天,太子问道:“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   明珠微笑:“遇到了个神医,陆将军脸上的伤疤可能要治好了。”   “太好了,这可是真个好消息。”太子是真心为陆风岩和明珠感到高兴。   “不过,表哥你要先保密哦,这消息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没问题,”太子应道,“不过之前连御医都说无法医治,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医好陆将军?”   “是偶遇的一位神医,”明珠终于说出此行重点,“听说还十分擅长预防天花。”   她当然希望这一世天花不会再次出现在京城,但如果真的出现了,她要提前给太子提个醒,让他第一时间想到这位能预防天花的大夫。以防这功绩落入三皇子之手,而且太子反应迅速的话,也能救下更多的人。   明珠在内心默念了一遍了凡大师的话“救人,不止可救一人,用对方法,可救天下人。” 第44章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年关, 明珠已经收到了盛宣和及陆风岩两人的来信, 都说此时战事正紧, 不会回京过年。   明珠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失望,只文锦略略有些伤怀。   陆风岩的信中并未提及脸上伤疤是否好转,明珠提笔回信时本想询问,想了想, 还是转了话题。   盼着回京的不回,不想让其回京的却偏偏要回。苏语惜写了信,希望盛王能允她回府共度春节。   听到消息,明珠回房就叫来紫韵:“这些年, 萤萱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你可有记录。”   “回郡主, 有的。”   “那好, 你整理个单子,待会儿带上十七, 再多带几个丫鬟嬷嬷, 把那些东西全都搬回来。”   “是,郡主。”紫韵闻言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觉得神清气爽, 被苏语惜母女欺负了那么久,她对于小小报复一下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心情颇好的紫韵列起单子列得特别快,不到半个时辰,就点好人手直接闯了萤萱的院子。   有十七在, 萤萱院子里的丫鬟嬷嬷自然拦不住他们一行人。   萤萱看到她们吃了一惊:“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我是盛王府的二小姐,岂容你们这几个贱婢欺负到我头上?!”   “萤萱小姐多虑了,郡主只是收回寄存在你这里的东西而已,谈何欺负,”紫韵示意身后众人,“按着单子上的来,找到就搬。”   萤萱拦在他们面前:“混账,我不许你们搬。”   十七一个巧劲就把她稳稳地放倒在软椅上。几个丫鬟趁机进了她的卧房、正厅、偏厅、绣房等,按着单子上的一一寻找,有拿不准的便来问紫韵,紫韵对萤萱从明珠手里捞走的这些东西样样记得牢,一看便知。萤萱又颇有些虚荣,从明珠那里拿来的好东西她大多都摆在显眼的地方,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大部分。   紫韵知明珠心意,知道她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便没再继续,示意丫鬟们可以了。   萤萱拦不住她们,跺跺脚,哭着跑去盛王的书房准备告上明珠一状。   她一路跑一路哭,沿路不少下人看到,都议论纷纷。   跑到书房前,却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她抬头一看,正是盛明珠。   萤萱哭道:“盛明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也太过分了,你是不是要把我也逼到离府才开心?!”   明珠眼神一冷:“我倒要问你想做什么,堂堂盛王府的小姐,一路哭着跑过来,平白让下人们议论,我倒要问问,你哭给谁看?”   萤萱一滞,她早已习惯了母妃教导的那一套,哭着让下人看见,无非也是让她们知道自己又被明珠欺负了,博取同情罢了。   但此时她自认有理:“要不是你让人硬闯我的院子,抢我的东西,我怎么会哭?”   明珠也不和她争辩那些到底是谁的东西,只直奔主题:“我不关心那些东西,但你转告苏语惜,让她不要再折腾,不然,我够不着她,就拿她的女儿开刀。”   “你……”萤萱恨恨瞪她,绕开她跑进了盛王的书房。   盛王听她说完事情始末,有些头疼:“所以,你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谁的?”   “……是她送我的。”萤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毕竟这些只要一查便知。   “既然本是明珠之物,她要收回,便收回吧。”盛王道。   “父王,姐姐她这般待我,你可一定得罚她。”萤萱不依不饶。   “萤萱,明珠若对你不好,为何会送你这么多东西?”   “这……”萤萱一时语塞,她当然无法解释,因为之前的盛明珠确实对她不错,不然也不会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盛王见她无法回答,皱了皱眉,暗叹这个女儿被苏语惜教得有些不像话,但也并未多加苛责,只问了问她最近的功课,又叮嘱她专心学业。   大楚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但萤萱其实和部分女子一样,对做才女没有什么兴趣,对一些人而言,这些诗词书画不过是说亲时的一个加分项罢了。   但盛王问起,萤萱也只好硬着头皮一一作答。盛王让她写几个字,她也只好照办。   盛王看着纸上的字迹,沉默半晌,实在不忍打击女儿的自信心,只好点点头,夸一句:“有进步,但还需要再练,以后每隔半个月来我书房让我考校一次。”   萤萱最终两眼发直地离开书房,告状的目的没达成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想到以后每天都要刻苦练字以应付父王的考校,她差点再次流下伤心的泪水。   苏语惜很快听到了消息,气得砸了半间房,但她也不敢再折腾着要回府,毕竟萤萱的智慧她还是了解的,明珠若真要对付萤萱,简直不要太容易。   明珠达到目的,也没有再去折腾萤萱。   此时春节将近,上一世天花,就是春节过去不久,刚刚开春的时候的爆发的。她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并把吕大夫介绍给金家,让金家的人帮他制作并分发预防天花的药剂。   这种药剂含有天花患者的痘浆,还要从鼻孔施用,使用后还有发热的几率,因此大多百姓并不肯用。   只几个曾受过吕大夫恩惠的百姓,对其医术十分信服,二话不说便让吕大夫亲自给他们上了药。   几天过去,这药剂并未发出去多少,大部分还是一些百姓将信将疑,不肯立刻使用,只先拿着有备无患,打算等万一身边出现天花再行使用。   吕大夫向明珠汇报的时候,她丝毫不感到意外,让他不用再当街发放了,把他所在医馆的名号打出去,告诉百姓们若要使用时上门领取就是了。   吕大夫依言照做。   春节终于来临了,上午,盛王带着两个女儿进宫拜见了皇上皇后。两人看到明珠,颇为开心,尤其皇后,她没有女儿,便把明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握着她的手说了好多话,又赐了不少东西。   萤萱一旁看着已经有些麻木了。   回府后,便是晚间的家宴,盛王、明珠、萤萱、宋文锦四人围坐一桌,亏着明珠妙语连珠,倒也不觉冷清。   就这样,盛王府度过了十几年来第一个没有女主人的春节。 第45章   春节前后,边关捷报接二连三地传进京城。尤其陆风岩与盛宣和这两位少年将军的优秀表现, 为众人津津乐道。   圣上龙心大悦, 明眼人都看出这两位下次回京时, 三品将军的品级怕是又要升一升了。   这两人,一个是盛明珠的未婚夫婿,一个是她的同母兄长。这段时间,京中贵女们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嫉妒。纷纷羡慕盛明珠这家伙怎么运气这么好,生来就身份高贵加上圣上宠爱、容貌绝美之类的老生常谈就不提了, 现在嫡亲兄长这般争气,连之前不被看好的未婚夫婿都眼看着要高升。   本来就看不惯盛明珠的人气得一个个差点银牙咬碎,尤其赵意如,新仇旧恨加起来, 急怒攻心, 让她落水后刚养好的身体再次病倒。   由此可见, 有些上不得台面敌人甚至不一定要亲手报复,过好自己的生活, 敌人那边就自己钻了牛角尖。   明珠听说赵意如还在生病的消息时倒是有点惊讶, 赵意如的身体素质看起来很是不错的样子,怎么落个水就养了那么久还没好?   其实赵意如倒也不完全是被明珠气的,她当初落水, 回到家里,本想找父亲做主替她出头,谁想却被父亲给了一巴掌,说此时他在朝堂上因为被杭州知府赵信之事牵扯到焦头烂额了, 她这边还不省心。   由此可以看出,赵幽和盛王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父亲,若换了盛王,至少先让女儿养病,再暗中查明真相,若是女儿有错再教训女儿,若是对方的错,就算在朝中再焦头烂额他也会为女儿出气。   赵意如当时就被父亲的冷漠惊到了,又恨又委屈,当晚就发了高烧,才加重了病情。   明珠当然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但就算是知道,她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施舍给这位上辈子毁了她容貌的敌人。   没多久,又一个好消息传来。   驻守边关的监军管玄由于贪墨军饷被下狱。   明珠在盛王的书房中读完了哥哥的来信,犹自有些失神,上辈子带兵抄了盛王府的管玄居然就这样落马了。   “说起来也多亏了你提醒,”盛王对她说,“我们才及时察觉管玄是赵幽的人,把他换下去,风岩和你哥哥行事也能自由许多。”   “他是如何……”   “我也帮了点小忙,”盛王冲她眨眨眼,“不过风岩这孩子真是聪明,一点就透。”   “管玄真的贪墨了军饷?”明珠问。   “是真的,不过可惜的是,没能抓住他通敌的证据,用贪墨的罪名下狱算是便宜他了。”盛王语气间对此人颇为不齿。   “管玄是赵丞相的人,他通敌,是否能说明……”   盛王摇摇头:“没有证据前,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会盯着赵幽的。”   明珠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走出书房,回忆起前世那个三皇子登基后权势滔天的管玄,以及他带兵抄家时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上次救了柳长歌后,她就对明珠感激非常,三天两头地往盛府跑,关心明珠的手臂是否恢复彻底。且每次都给明珠带点小零食或者话本什么的,没几次就彻底摸清了明珠的口味,从此带来的越来越合明珠的胃口。   明珠最开始帮助柳长歌,只是为了太子,但现在,她是真的开始喜欢这个姑娘了。而柳长歌,通过几次接触,也发现明珠绝不是外界传闻的那种暴躁无脑的花瓶,相反,明珠聪慧无比,心思敏捷,言之有物,和明珠聊天远比和京中大部分贵女要来得舒服。   柳长歌内心感叹,在顺眼的人面前,明珠完全可以是一朵温柔解语花,这样的人,只要她想要,她几乎能和任何人成为朋友。柳长歌难免猜测,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明珠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仇人远比朋友多、恨她的人远比爱她的人多呢?除了嫉妒这个因素,大概真的就是她自己也并不很想和那些人成为朋友,所以压根懒得在她们面前展现这一面吧。   “在想什么?”明珠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想你……咳……”柳长歌话已出口,意识到不对,咳了一声做掩饰。   明珠被她逗笑了,美人笑起来,头上的金步摇跟着颤了两颤。   柳长歌捂了捂莫名发烫的脸,感觉自己被撩到了。   宋文锦在一旁扶了扶额,这些天柳长歌总往这边跑,本就同为“京城双姝”,互相之间本就有些好奇,之前没有机会深交,这次有明珠牵线,两人也迅速成为了朋友。   此时见柳长歌被明珠撩到脸红的样子,文锦丝毫不觉意外,只能眼睁睁地见证又一位女孩子被明珠收成裙下之臣。   柳长歌这三天两头地往盛府跑,京中关于她两的传闻,已经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这天,柳长欢忍不住提醒自己的姐姐。   柳长歌听了,好笑之余还忍不住认真思考了一下。   柳长欢看她发呆,有些惊恐地摇晃姐姐的肩:“姐你不会真的被那个盛明珠迷住了吧?!她可是女孩子啊啊啊啊!”   “胡说什么,”柳长歌轻轻打了妹妹一下,“不过,长欢你说,要是有个女孩子能在你危险时拼命救你,能逗你开心,和你聊得来,有共同话题,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有安全感,还不会伤你的心,那这个女孩子,听起来是不是比男人靠谱多了?”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   好不容易因为和柳太师有事商谈,然后能光明长大来看未来太子妃的太子殿下僵在当场。   他前几日才听说京中关于明珠恋慕太子的荒唐传言,怕柳长歌心中有芥蒂,本想跟她说明一下明珠绝无此意,结果就听到了未来太子妃的危险发言。   太子殿下欲哭无泪,真想让那些乱传谣言说明珠意图勾引太子的人听听,她要勾引的哪是太子,分明是未来的太子妃! 第46章   边关再次传来大捷,陆风岩与盛宣和两位少年将军设下巧计, 在战场上活捉了北戎国的五皇子, 一战封神。   这位五皇子殿下是北戎国国主最宠爱的儿子, 也是一直带兵与大楚对敌的主将。这次活捉他,对北戎的士气打击极重,陆风岩两人又趁机率兵歼灭了北戎大部分精兵。   北戎国主立刻提出交换战俘,但五皇子意义太过重大,边关众将不敢擅专, 便由节度使常将军直接上书朝廷,打算等圣上示下。   圣上龙心大悦,活捉北戎五皇子意义极大,若操作得当, 甚至有可能为边关换来数年的和平。   要知道, 北戎国没有什么立嫡立长的规矩, 这位在与大楚作战中立过战功的五皇子,就是北戎国主最属意的继承人。   圣上立刻下旨, 命人将这位五皇子押送进京。   北戎国若真有心赎人, 便派人进京谈判吧。   考虑到北戎国主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八成会派人劫囚。   此次押送五皇子便由陆风岩亲自负责。   明珠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又陷入沉思。   前世陆风岩也曾在战场上捉到过这位北戎五皇子, 但那是几年后的事情了,且为此付出的代价颇为惨烈。   活捉五皇子,对边关的百姓和士兵而言,是大大的好事一桩。他们期盼的和平, 通过两国谈判,很可能就此到来。   上一世,五皇子被押解进京后,半软禁在鸿胪寺下设的典客署。他设法见到了曾与自己私下通信的丞相赵幽,并请赵幽帮忙从中斡旋。   那段时间,大楚的三皇子楚慷娶了赵意如之后,丞相赵幽已经与楚慷结盟,且此时三皇子楚慷上位的势头正好。北戎国于赵幽而言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根本不想再管北戎这些破事,但北戎五皇子威胁赵幽若不管此事,那他通敌的证据第二天就会摆上圣上的御案。   赵幽于是假意从中斡旋,在北戎五皇子放松警惕后,一不做二不休,派人下了狠手,将五皇子杀死在典客署。   五皇子死在了京城,北戎国主自然认为是大楚皇帝下的手,本打算的谈判自然告吹,北戎国主一怒之下亲自率兵攻打边关。   当时陆风岩又因押送五皇子尚未返回边关,节度使常将军早已被撤职,边关军权都由赵家一系把持。   那简直是一场惨败,北戎国主带着为子复仇的心思,将大楚的百姓无辜屠戮。   虽然北戎大军最终被打退,但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赵幽因为一己之私便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这一世,明珠当然会尽力阻止赵幽对北戎五皇子的暗杀。   但此时摆在面前的,还有一个更为迫切的问题。   天花。   明珠粗略计算了一下陆风岩一行人的速度,如果天花仍按前世的时间爆发的话,那么等他们到达京城,怕是正赶上天花蔓延。   想阻止这行人上京,当然是不可能的。   明珠想了想,觉得这行人真遇上京城天花蔓延的时期,应该会驻扎在京外,等天花过了再进城。   北戎国就算再厉害,派来劫囚的人也不可能深入腹地在京城附近动手。所以这行人在京外多驻扎一段时间,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想到此处,明珠也未再多纠结于此,而是专心思考如何应对即将来临的天花。   这段时间,金家已经秘密搜罗了民间一些防治天花的方子,一一给吕大夫过目。但至今为止,也没有找到除了种痘以外的任何有效的预防方式。   金家派了不少人手帮助吕大夫收集药剂材料并赶制预防天花的药剂,弄得吕大夫都有些困惑,做了这么多药剂,就算京城附近某个县城近期有天花出现,未雨绸缪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这也未免小心太过了吧。   金家其实也同样困惑,但领了郡主的命令,自是要认真完成。   在这般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天花悄然降临了。   谁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但这场天花就如前世般,甫一出现便感染甚众。   京城重地,官员们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做了隔离等措施,但京城的天花患者,还是越来越多,尤其是儿童占了大多数。   但也多亏了金家人之前在百姓间对于天花症状的宣传,一些百姓见自己有了前期症状,便主动与家人隔离,传染情况倒是比上一世强些。   吕大夫也是大惊,没想到预防天花的药剂这么快就有了派上用场的机会。他立刻走上街头,试图分发药剂,但肯信他的人还是不太多。   还是之前便信他,肯使用药剂的那几户人家,无一人被波及,邻居见了,也将信将疑去找了吕大夫。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肯来找吕大夫的人越来越多。   太子这时也想起明珠对自己说过的话,便立刻去问她曾提到的那位神医是谁。   得到答案后,亲自拜访了吕大夫,又亲眼见到使用过药剂的那些人无一人得天花,便上禀了圣上,经圣上允许,派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来帮助吕大夫派发药剂。   有了官家介入,事情顺利了许多,百姓见官兵也在派发这种药剂,瞬间觉得药剂的可信度大了许多。   上一世肆虐京城的天花,这一世竟然出现没多久,便隐隐有被抑制住之势。   这当然不是三皇子想看到的,也是凑巧,天花刚刚出现在京城,他府里的一位大夫便主动找到他,称自己有防治之法。   三皇子心思电转,立刻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他问了这位大夫,京中还有没有其他会防治天花的人。大夫坦诚因为书本中没有记载天花的防治,自己认识的诸位名医,甚至包括太医中都没有会的。他自己还是在游学时偶然见过一位老大夫这般做过,才记下了。   于是三皇子让这位大夫暂时按兵不动,等天花声势再大些,尤其是波及到上层官员时,再听他指示。   结果没过多久,太子就禀告帝王,说有预防之法。   如天花就这般被控制住,那这功劳还不都是太子的。   三皇子当然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思来想去,他派出了自己的亲信,找到了一群混混,准备在百姓中生事。 第47章   明珠猜得没错,陆风岩一行人在到达京城前听说了天花一事, 便给圣上上书一封, 得到圣上首肯后, 暂时驻扎在京郊,借了一位将军的别庄,派兵严密防守。   明珠打听过,暂时放下心来。   眼下,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她操心——柳长歌患了天花。   乍听到这个消息, 明珠简直头疼,头疼到一时也懒得去猜测是不是赵家趁此机会对柳长歌下的手。   她只想仰天长叹,想拯救柳长歌,让其和太子殿下顺利成婚, 实在是太难了。   此时, 她又听说了时任羽林军统领的伍统领也患上天花的消息。这位伍统领是盛王的老部下, 一向与赵家势力不对付。   上一世,他也曾患上天花, 但因体质强健, 很快康复了。不过在后来的一次秋猎中,摔伤了右腿,最终还是卸任了。   前世的明珠没有多想, 但这一世,结合柳长歌患天花一事,她才意识到,伍统领患病, 必然也是赵丞相的手笔。   她想起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真是非常非常有道理,赵丞相这层出不穷的手段,让有着前世记忆的明珠都有点心力交瘁了。   但不管怎样,柳长歌她不能不救。   因为之前用药剂种痘的方式还未在百姓中普及,更别提官宦人家了,大家都在观望,想确定这种方式有效后再使用。   因此柳长歌也没有使用过。   明珠已经提前向吕大夫索要了一些治天花的药,但吕大夫也告诉过她,目前没有能彻底治愈的药,顶多是能减轻些症状。   明珠扣响了柳太师府的门,门房开了条缝向外看,见明珠打扮,也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不好直接赶人,便好言解释道:“对不住了这位姑娘,老爷吩咐过,这些日子来访的人,一律不让放进去。”   明珠点点头:“我理解,麻烦通传一声,长乐郡主来访。”   听到门口这位是长乐郡主,门房不敢怠慢,立刻飞奔着去通传。   不一会儿,太师夫人亲自迎了过来。见到门口真是明珠,连忙请她进门。   两人互相见了礼,柳夫人忍不住问道:“郡主此来所为何事?”   “我来看看长歌。”明珠语气淡然,但柳夫人没法淡定,她倒是听长歌提过两人已成为朋友之事,也知道明珠救过长歌。但这个时候,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只能在外间隔着帘子和女儿说几句话安慰一下,明珠居然想去探望长歌?   柳夫人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两人情比金坚到如此地步还是盛明珠真的就比传闻中还要无脑,无脑到不知道天花的严重性。   但拦是一定要拦的,柳夫人不忍心眼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染上天花,何况长乐郡主若在柳府出事,盛王大概也不会善罢甘休。   “柳夫人放心,我已经用过药了,不会再染上天花,跟着我的丫鬟也是如此。”明珠解释。   “什么药?”柳夫人又惊又喜,“是太医院研究出对付天花之法了?”   明珠摇摇头:“就是济世医馆的吕大夫的药,柳夫人应该听说过?”   “我自然听说过,但那市井之间的药,真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等我见过长歌,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柳夫人心惊胆战,等你见过长歌,结果发现药没用,你还是染上了天花,盛王还不拆了我们柳府?   “郡主请三思。”柳夫人还想再劝。   “柳夫人,今天我是一定要见长歌的,”明珠态度坚定,“我不会染上天花。”   见柳夫人不太信任吕大夫的样子,明珠也就没提起手头有吕大夫的药,也许能减轻些柳长歌的症状。   柳夫人又劝了几句也无法打消明珠的主意,无奈之下,只得让她过去。   两人来到长歌院子前,院门紧闭,柳夫人让丫鬟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   “我自己进去就好,”明珠对柳夫人说,又转头对丫鬟们道,“你们也在这里等我吧。”   进了柳长歌的闺房,明珠看到了双手都被绑在床两侧的柳长歌,后者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痘,好好一张清秀的脸已经面目全非,精神看起来也很是萎靡,与前些日子活力满满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柳长歌看到明珠,惊讶万分:“明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明珠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   “别靠近我,”柳长歌急忙提醒她,“天花会传染的。”   “我知道,”明珠失笑,“放心,我不会得天花的。”   柳长歌以为她以前得过才这么说,放下心来,苦笑道:“谢谢你来看我,除了丫鬟,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其他人了,何况就连丫鬟也不敢在我床前久待。”   “很痒吧?”明珠看了看长歌被绑住的双手,这一举动显然是怕她挠破脸上的痘痘,导致破相。   “是啊,”长歌叹气,“特别痒,又没法去挠,整个人都要疯了。”   “千万别去挠,”明珠拿起床边的丝绸帕子轻擦她的脸,稍微解解痒。   “痒还是其次的,”长歌又道,“最关键的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去。”   “一定能的,”明珠对她微笑,“你还要身着凤冠霞帔嫁给太子,前面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可不能倒在这里。”   “谢谢你,明珠。”   “对了,丫鬟们呢?”   “刚刚给我念了本书解闷来着,我有点心烦,就让她们出去了,”长歌看了看明珠带来的东西,“你拿来的是什么?”   明珠打开盒子,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这碗药是给你喝的,也许能减轻点症状。”明珠在府里已经让人把药煎好,然后放在盒子里保温。   此时明珠把碗凑到长歌嘴边,后者顺从地喝光了碗里的不明液体。   “你倒是信任我。”明珠调侃她。   柳长歌耸耸肩:“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看到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明珠笑着摇摇头,又从盒子中拿出一些东西:“把丫鬟们叫进来吧,这种药剂,可以让她们免于染上天花。” 第48章   柳长歌闻言瞪大眼睛,讶然道:“已经研制出这样的药了吗?”   明珠点点头。   “太好了, ”柳长歌泪水微盈于睫, “她们怕和我共处一室, 我又何尝不怕连累她们,现在有这种药,真是太好了。”   明珠这才知道,屋里没有丫鬟在,未必是像柳长歌说的嫌她们烦, 而是她怕传染她们,便把人都赶了出去。   这个女孩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下去的时候,还能考虑到别人,明珠的表情柔和了些, 轻抚她的发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明珠, ”柳长歌对她微笑, “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人,我知道其他人不来才是对的, 但……你能来看我, 我很开心。”   不止如此,明珠面对着她身上脸上可怖的样子也没有丝毫嫌弃或畏惧,她很庆幸能有明珠这个朋友。   柳长歌摇铃将大丫鬟唤了进来, 让她把院子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   众人茫然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一位容貌极美的女孩从大小姐的房间里走出来,都是一惊。   明珠见她们害怕,也不和她们接触, 把药剂放在地上,告诉了她们效果及用法,便站到了院子另一侧。   众人先是茫然,再是惊喜,然后纷纷上前拿了一只药剂,按明珠说的一一施用。   明珠回到柳长歌的房间:“再过几个时辰,她们就可以随意接触你而不会被染上天花了。”   柳长歌对她微笑:“我知道今天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还是要说,谢谢你明珠。”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明珠握住她的手,“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   “好,”柳长歌点点头,“明珠,你刚刚给我的是什么药?我感觉身上似乎没那么痒了。”   “有效果就好,”明珠打开盒子,又拿出十几包草药,“这些药,每天三次,记得让丫鬟煎好了准时服用。”   “这些药会让我好起来吗?”   “……”明珠沉默半晌,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只能减轻些症状。”   柳长歌笑起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骗我说这些药一定能让我好起来吗?”   “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实话。”   “好吧,谢谢你的实话,”柳长歌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明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不能好起来怎么办,还好我父母不止有我一个女儿。”   “别这么想。”   “还有阿恒,本来离我们大婚的日子不远了,他肯定会很伤心的。”柳长歌平时一直恪守礼仪称太子殿下,病时却忍不住叫了一声阿恒。   “他确实会很伤心,”明珠叹道,上一世,她已经见识过失去柳长歌的太子了,“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   “如果我没能好起来呢?希望他会遇到别的女孩,这样就不会伤心太久。”   “你说的没错,”明珠道,“他会遇见别的女孩,如果他没能娶你,那接下来太子妃人选,有八成的可能是赵意如。”   “赵意如?赵丞相的女儿?”柳长歌皱了皱眉,“她似乎不是良配啊。”柳长歌说得很委婉,从她和赵意如少数的几次接触中,她实在不怎么喜欢那个女孩。   “是啊,而且她当了太子妃,赵丞相就是未来的国丈,你也知道赵幽和我父亲还有柳太师都不对付,等他大权在握,也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你我两家。”   柳长歌苦笑:“明珠,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激起我求生的欲望。”   “没错,有效果吗?”明珠坦然。   “……”柳长歌被她的坦荡弄得一时语塞。   明珠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说得也是实情,如果太子不能娶你,那赵丞相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推赵意如上位。”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靠在软枕上,说几句话都显得虚弱无力的女孩子态度坚定地说着。   “你还带来了什么?”长歌眼尖地看见明珠的盒子里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明珠便拿出一个小瓶子介绍道:“这个玉容膏是等你好起来用的,能防止落疤。”   长歌:“……”你准备的倒是很充分。   从柳府回到家,明珠直接去沐浴更衣,她不怕天花,但也要防着她带出来的病毒接触到其他人。   更衣后,她将半干的头发挽了个松散的发髻,准备去找盛王,提醒他赵丞相在借天花消除异己之事。   但刚出院门就被盛萤萱拦住了。   “你刚刚出门了?我看到了你的马车。”   “是啊。”明珠并未试图否认。   “盛明珠,你怎么这么任性?父王明明说过这段时间先不要出门的。”   “那又怎样?”   “你……你……”盛萤萱一对上明珠这幅‘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就分外不冷静。   见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明珠干脆利落地绕过她继续向前走。   “盛明珠!”盛萤萱在身后喊她,“你怎么这么自私,自己想出去玩就不顾府里其他人安危!等等……你要干什么?”   是十七接到明珠的示意后直接按住了盛萤萱,春蝉和紫韵也很有眼力地拦住了萤萱身边的两个丫鬟,明珠抬起萤萱的下巴,直接把一支预防天花的药剂向后者的鼻孔塞去。   盛萤萱拼命挣扎,被十七轻松镇压。   她哭着盯住盛明珠手中已经空了的药瓶:“这是什么?!”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明珠冲她微笑,这个笑容在盛萤萱眼里分外邪恶。   明珠示意十七松手,刚一松手,萤萱就惊恐地跑开了。   十七略同情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语气里带了点调侃:“待会儿若是发起热来,她怕不会以为郡主故意染了天花给她。”   使用这种药剂种痘后,确实不少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发热迹象。   明珠耸耸肩,作无辜状:“是啊,我可怜的妹妹。”   却丝毫没有叫住盛萤萱解释一下的意思。   十七、春蝉和紫韵均同情地望了望萤萱惊恐的背影,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招惹郡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时 ;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盛王府,书房。   “父王。”明珠向盛王行了一礼。   “明珠?你怎么过来了?”   “一个女儿来看看自己的父亲需要理由吗?”明珠放下手里的点心盒子, “就是觉得您处理公事辛苦, 来给您送些点心。”   盛王却不买账, 挑眉笑着看她:“父王的小珠儿平时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每次来书房都肯定有事。”   “好吧,女儿确实有事想问父王,”明珠吐了吐舌头,“听说陆将军押送北戎的五皇子来京, 目前就驻扎在京郊?”   “你消息倒是灵通,”盛王调侃她,“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来了?难道是因为陆将军?”明珠以前从不关心政事,重生回来后又故意掩饰, 因此盛王有此一问。   “父王……”明珠作出小女儿情态, “我是想问哥哥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虽然北戎的主将五皇子被抓, 但边关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留守,不过你放心, 如果谈判顺利的话, 你哥哥应该很快就会回京了。”   “原来如此,那就太好了。”明珠作似懂非懂状点点头。   “还说来看父王,原来是想哥哥了。”盛王揶揄她。   “嘿嘿, ”明珠撒了个娇,“不过哥哥不在京城也好,现在京里天花这么严重。”   “宣和体质极佳,倒是未必会染上天花。”   “这倒是, ”明珠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赵家不是要害哥哥吗?他们若是想办法故意让哥哥染上天花怎么办?听说接触过患天花之人用过的物件,就有可能会患上天花呢。”   “王府一向防守严密,赵丞相应该没有机会。”盛王一边安抚女儿,一边似乎想到了什么。   明珠当然知道王府防守极其严密,不然赵丞相第一个要借天花铲除的,怕就是盛王本人。   盛王若有所思,此次天花传染最多的是小孩子及身体较弱的成年人,而一向身体强健的伍统领还有几个老部下……   盛王越想越觉得有蹊跷,但面上仍一派淡然:“父王一会儿要见几个客人,明珠你先回房吧,点心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两个内心各有惊涛骇浪的人面色一个比一个淡定。   明珠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了书房传来一声怒吼“赵幽这个老匹夫!”   “……”   明珠刚回到平澜院,就有丫鬟来报:“郡主,郡主,金家人求见。”   “快请。”   来者是金凝月的亲信,见过几次,明珠已经记住了这张脸。   “参加郡主,”来人行礼后开门见山,“禀郡主,吕大夫那边出事了。”   明珠皱眉:“什么事?”   来人如实道来,吕大夫免费发放药剂的摊子摆了几天,一直无事。   但从昨天开始,一群人突然来砸场子,说这药剂根本不管用,若是管用,为何那些王公贵族不用?   昨天煽动了一小股百姓,但大部分百姓没把他们当回事。   结果这些人今天又来,还带了一具因患天花死亡的尸体,说那是他们的朋友,使用过这种药剂,但还是染上了天花。   顿时弄得百姓们人心惶惶,那些人趁机让大家不要在这里排队了,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可能染上天花,不如回家闭门不出。   那伙人现在还在闹,现在排队领药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在观望。   是三皇子?现在满京城大概只有他做得出这种事。   “来人,更衣,我要出门,十七跟着我。”明珠毫不迟疑,立刻打算亲自去看看情况。接着又看向金家的人,“麻烦去查一下闹事的人身份,还有尸体的身份。”   “是。”金家的人领命退下。   明珠很快到了吕大夫所在的西市,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集市所在地,平时这里百姓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常,人流量极大。吕大夫也是因此选择在这里摆摊。   此时,一群混混围着吕大夫的摊子,正在争吵些什么,不少百姓犹豫不决地在一旁观望。   而平日里帮忙发放药剂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不知为何不在,大概又是三皇子的手笔。   明珠这次出门特意选择了一辆外表极为华丽的马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才会用的那种,马车从长街另一边驶来的时候,不少百姓都下意识地让路。   按明珠的吩咐,马车一直驶到吕大夫摊子前不远处才停下。   百姓和众混混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这辆马车上。   只见一个少女下了车,面貌清秀,衣着光鲜,穿金戴银,头上的簪子看起来就十分昂贵。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众人猜测着。接着就看这少女从车里拿出一卷地毯,铺在从马车到吕大夫摊子处这一片不到十尺的地面上。   这看起来像是哪家小姐的女孩竟是个丫鬟吗?这是搞什么?众人茫然。   接着,又是一个打扮差不多的少女从马车上下来,拿了个踏脚凳摆在马车前。众人瞪着这踏脚凳,这……莫不是白玉制成的?是哪家的姑娘这么糟蹋东西?   摆放好踏脚凳和地毯后,两个少女又回到马车前,说了些什么。   接着,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手如柔荑,柔若无骨,只一只手便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让他们没再继续盯着那疑似白玉制成的踏脚凳。   两个丫鬟之一扶住这只手,一个女子从马车中出来。   众人屏气凝神等着她缓缓下车。   一只脚踩上了疑似白玉的踏脚凳,在场却没人再觉得这是在糟蹋东西,反而觉得这踏脚凳就算真是白玉制成的,也配不上这美人一踏。   美人踩上了刚刚铺好的地毯,一直走到吕大夫的药摊前,围着药摊的混混都不自觉地给她让了路,众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明珠这次刻意摆足了排场,连见过她几面的吕大夫都愣得彻底,更何况那些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人的百姓们呢。   吕大夫率先回过神来:“郡主前来所为何事?”   明珠微笑道:“几日前得吕大夫赠药,让小女子及家人免受天花之苦,今次特来感谢大夫。”   刚刚还在叫嚣这药怕是有害,不然那些王公贵族缘何不敢用的混混们闻言,顿时噎了一下。 第50章   明珠此次刻意摆了这般排场,就是来震慑人的, 此时收效甚佳, 那群混混一时都不敢开口。   周围的百姓沉默一会儿后开始窃窃私语:“郡主?哪位郡主?”   “还能是哪位郡主?”有人反问, “长得这么好看,除了那位名满京城的长乐郡主,还能有谁?”   “原来这就是长乐郡主,总听说她有多漂亮,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果然名不虚传啊。”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引走了, 闹事的混混清了清嗓子,试图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明珠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些混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被她的眼神一扫,领头的混混只觉骨头都要酥了,不自觉间语气都轻柔了几分:“这位姑娘, 我们只是和吕大夫有几句话要说。”   “你们是要找吕大夫的麻烦?”明珠问。   混混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也看出明珠身份似乎不一般, 不想多生枝节,只想她快点离开。   但他们不回答, 有人替他们回答。   “就是啊, ”旁边有看热闹的百姓搭腔,“刚刚这些人还在说吕大夫的药是骗人的,根本不防天花呢。”   “几位何出此言?”明珠问道。   “唔……”混混们支支吾吾想蒙混过去。   但有百姓又开腔:“嗐, 刚刚他们说这药定然有害,不然怎么王公贵族不敢用,只给我们平民百姓用!”   明珠又看向带头的混混,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可是这药, 本郡主也在用啊,难道本郡主算不上王公贵族吗?”   混混们一时语塞,让他们来此闹事的人告诉过他们这般讲话挑起民愤,还说目前那些当官的都在观望,确实没人在用。他们完全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还是一位身份足够高贵的郡主,来让这种说法不攻自破。   见他们不说话,明珠又追问:“你们说王公贵族中无人使用,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啊是啊,你们从哪听来的?你们还能认识王公贵族不成?”一旁的百姓也发现了疑点。   “就是说,连郡主都在用,你们胡说什么这药有害?!”   又有受过吕大夫恩惠的人张口:“我就说嘛,吕大夫免费发药是善心,这帮人就是故意污蔑吕大夫!”   “你们胡说八道,弄得好多人不敢来领药,这不是害人吗?”   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在指责这几个混混。   突然站在了人民群众对立面的几人颇有些慌乱,带头的混混立刻掀开旁边的一块布,露出了地上的一具尸体:“我们可不是胡说八道,这是我朋友,用了吕大夫的药之后还是死于天花,我们来此无非是想讨个公道!”   他这一掀,周围百姓有不少捂住眼睛不忍细看的,带头的混混颇有些得意地看向盛明珠,他以为这具可怖的尸体能吓退眼前这位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郡主,让她不要再多管闲事。   谁知,明珠丝毫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只是淡然看了这具尸首一眼,再开口时,声音仍然冷静:“你说这是你朋友,请问你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混混倒是对此提前做了准备,此时得意洋洋道:“我这位朋友叫许三,家就住在三条街外的桂花巷。”   “他是何时染上天花,又是何时死亡的?”明珠继续问道。   “五日前染上天花,昨日死亡。”混混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又是何时领到吕大夫的药的?”   “七日前。”   “有谁能证明他确实来领过药吗?”   “我们都能证明。”混混们挺挺胸膛。   “天花有一定时间的潜伏期,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领到药之前就染上了天花?”明珠质问。   “什么潜伏期不潜伏期的?我从来没听说过,我说你不是在忽悠我们吧?”   明珠看向吕大夫,后者点点头:“天花确实有一定的潜伏期,刚刚染上天花的人中,前两日大多数会发热,但也有人初期只是头疼加疲累,这种情况下,有的人未必会意识到自己染上了天花。”   “你不想承认自己是庸医,当然会这么说了,”混混一副无赖的样子,“反正你的药就是假的!就是没用!”   “既如此,便让本郡主来验证一下吧。”明珠借口。   “你要怎么验证?”混混迷惑。   “做为用过这种药的人,本郡主现在就去接触天花患者,”明珠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让周围的人惊声一片,“这药到底有没有用,至多两日,就能见分晓了。”   “你……你……”混混们都没想到她这么绝,连话都说不出了。   “大哥,她虚张声势吧,我不信她真敢。”一个混混凑到领头人耳边轻声说着。   但明珠没给他们继续讨论的机会,几步走到那尸首前,伸手触碰到了尸首脸上因痘痘破裂而留下的脓水。然后伸出手给混混们看自己手上的污渍:“怎么样?”   那纤纤玉手上沾着一片污渍,分外显眼。   周围一片寂静,紧接着哗声一片。   大家都在声讨那几个混混,居然把郡主逼到这种地步。同时也对这种药的效果再无丝毫质疑,打算回去后告诉亲朋好友都立刻来领药。   混混见势不妙,为了完成任务,干脆破罐子破摔,上前一脚将吕大夫的摊子踹倒:“兄弟们,给我砸!”   “光天化日之下,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动手。”明珠挡在了吕大夫前面。   吕大夫一时心情复杂,被一个娇娇柔柔的漂亮小姑娘保护的滋味,十分地难以描述。   混混们一时间为她的气势所摄,动作慢了下来。带头的混混迅速权衡了下利弊,终究丰厚报酬的诱惑大过了对郡主动手的恐惧。何况,那人曾答应过,事成后会送他们离开京城,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接到带头人的眼神示意,众混混欺身上前,若能将这小郡主吓走最好,若她不肯走,就少不得要动手了。   看到这帮不识好歹的混混似乎要对郡主动手,十七摸上了腰间的软剑。正欲拔剑,就看到远处一道身影飞掠而来。   十七定睛看了看,立刻认出这道身影是谁,把拔了一半的剑又按了回去,英雄救美这种事,还是交给更合适的人吧。 第51章   远处的身影飞掠而来,围观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几个混混倒着飞出, 四散落地, 口中发出痛呼。   一个男子挡在明珠面前,长身玉立,身姿潇洒。令人遗憾的是,一张覆盖了上半边脸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容颜,使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但从那高大挺拔的身姿来看, 想必定是个极其俊朗的男子吧,围观的人们想着。   十七在一旁抽了抽嘴角,平时怎么没见陆大将军战斗的时候还要摆个帅气的姿势,怕不是特意摆给郡主看的。   十七忍不住去偷窥郡主的神色, 见后者似乎并未因这个潇洒的姿势有什么惊艳之色, 内心不由为陆将军鞠了一把同情泪。   “陆将军?”明珠认出了他, 对他笑了笑,眉眼弯弯, “谢谢你救了我。”   “郡主不必客气。”   “将军何以出现在此处?”明珠低声问。   “我路过。”   “……”明珠疑惑, “将军不是在京郊驻守?怎么会路过这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陆风岩正色道。   “说的也是。”明珠成功被他转移了视线,看向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个混混。   “郡主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送刑部。”五城兵马司的缺席可能是一个信号,在明珠眼中他们已经不再可信。而刑部, 不论前世今生,一直是亲太子一派,应该不会被三皇子的势力腐蚀。虽然,明珠对他们能查到三皇子身上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陆风岩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在下也是这么想的。”   陆风岩向吕大夫点头示意后, 与明珠将几个混混押往刑部,几个围观百姓也主动站出来帮忙。另有些百姓则帮吕大夫摆好刚刚被混混踢倒的药摊子。   到了刑部门口,明珠问陆风岩:“将军方便出面吗?”陆风岩按皇命本应在京郊看守北戎五皇子,这般在刑部面前公开露面不知是否会引起什么麻烦。   “郡主心思细密,”陆风岩赞了一句才道,“那在下就不进去了。”   刑部的人见长乐郡主亲自送来犯人,很是重视,在明珠说明具体情况后,保证会彻查其幕后的主使之人。   出了刑部,陆风岩仍在门口等她。   两人找了一处茶楼,对坐饮茶。   明珠先开口:“陆将军,一别几月,将军可安好?”   “谢郡主关心,在下很好。”陆风岩的视线落在了明珠的手上。   明珠以为他有些洁癖,嫌弃自己刚刚碰过尸首,便开口解释:“我刚刚已经洗过很多遍手了,又涂了香膏,绝对没有任何痕迹了。”   陆风岩摇摇头,表示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郡主之前所为实在是出乎在下意料。”   他语气平淡,明珠没听出这是褒是贬,便解释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但这是最快最直观的方法,若百姓们被他们煽动不肯去领药,耽误一天不知要耽误多少人的性命。”   “郡主大义。”陆风岩赞道。   明珠面色微红:“这算什么大义,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   陆风岩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那张绝色的面庞,这个女孩,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从之前的几次接触中,他知道明珠不是那种顾影自媚、目无他人的贵女,但也确实没想到,为了毫不相识的百姓,明珠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聪慧却毫不自傲,出身高贵却又懂得体恤百姓,陆风岩每次都以为他没法更喜欢眼前这个女孩,但随着每次见面,明珠身上各种矛盾又和谐的特质都让他的喜爱之情逐渐加深。   “说起来要恭喜将军,设计活捉北戎五皇子,真是大功一件。”明珠道。   陆风岩微笑:“宣和帮了很大的忙。”   明珠向他举杯:“若能换来边关和平,无数百姓要感谢将军恩德了。”   “郡主言重了。”陆风岩举杯回应,面色微红,好在面具遮着,明珠看不到。   同时他在心里又称赞了一遍明珠的聪慧,从五皇子被捉到边关和平,看似是人人都推测的出的结论,但其中自有内情。首先五皇子其人对北戎国极其重要,他是北戎军中主将及北戎国主目前最看好的继承人,北戎国几个皇子,就只有这么一个能打的,所以北戎国主必会想尽办法把这个儿子救回来。   而要救五皇子,只有谈判,向大楚称臣。   大楚当然也会给出相应的甜头,让北戎国在冬季也有足够的粮食过冬,不需要再来大楚劫掠。   其实大楚一些有识之士早提出过“互市”的概念,只是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来实现这个想法,直到现在。   所以,听到五皇子被抓,立刻就能想到边关和平,陆风岩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对政事必然是有些了解的,而且也颇有远见。   明珠又问:“将军不在京郊驻守没关系吗?”   “郡主放心。”   明珠听到他笃定的语气,放下心来。陆风岩确实是个很有安全感的人,以至于一向劳心劳力亲自亲为的明珠一听到他的保证立刻就放下心来,甚至没去追问其中的细节。   明珠又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另一个想问的问题:“将军,离京前吕大夫配的药是否有效果了?”   陆风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确实有效果。”   “那就好。”明珠微笑。   陆风岩看出她是真心为自己开心,也回她以微笑:“也许下次见面,郡主就见不到这只面具了。”   “我期待那一天。”   陆风岩送了明珠回府,两人在盛府门口告别。   明珠回到平澜院,十七正在等她:“郡主,人关到柴房了。”   “很好。”明珠微笑。   原来,刚刚她并未把所有混混都送往刑部,而是留下了一个,让十七避开众人,私下押回了盛王府。   十七虽不解她的用意,但还是依言为之。   “郡主,接下来要如何处理此人?”十七问道。   明珠并没有立刻去审问的意思:“先关他几天,每天按时送饭就好。” 第52章   被明珠关起来的混混名叫肖四,被关进柴房后, 本以为会被审问, 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没想到被关了几日, 除了每天有人来送吃食,并无人来搭理他。   起初他以为这是对方使的讯问手段,便假作混不在意的模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能借此机会捞点什么好处。   但足足小半个月后仍无人来审讯他, 他渐渐开始慌了。这之后,每次有人送饭,他都试图打听消息,但送饭的人冷着张脸, 不管他说什么都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肖四简直要崩溃, 他甚至开始怀疑此间主人是不是已经忘了被关在柴房的他。   因此, 当他终于看到一张除了送饭人之外的脸时,分外激动。但定睛一看, 认出了这就是把自己关起来的凶残女子, 激动之情稍减。   肖四决定拿拿乔:“关了老子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我来了?告诉你,老子什么都不会交待的。没人指使我, 老子就是看不惯那姓吕的。”   十七冷眼瞥了这不知好歹的混混一眼:“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肖四震惊了,说好的要审讯我,让我供出幕后主使呢, 怎么关了我这么多天什么都不问就让我离开?   他将信将疑地迈出柴房一步,见那冷脸女人没拦他,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府占地面积极大,建筑物也很多,肖四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出去的门。   “这是什么人家啊,也太有钱了吧,”肖四嘀咕着,“要是能敲上一笔,老子再也不用看风月楼那帮臭娘们的脸色了,不就是想赊个账吗,呸。”   出了门,他抬头一看,看到了匾额上盛王府三个大字。他来的时候被十七套了麻袋,此时方知待了本月的地方居然是盛王府邸。   “肯定是那小郡主派人干的,”肖四愤愤地骂了句脏话,“一个女的,不好好在家学绣花,多管什么闲事!”   他愤愤地在王府门口吐了口口水,见王府侍卫的眼神扫过来,他一溜烟地跑开了。   肖四这一出来,立刻打算去找那帮混混朋友,虽然事儿不算完全办成,但指使他们的人好歹也应该结一半银子吧。   他到了带头那混混的家,猛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门。   “不会是拿到银子就自个儿跑了吧?”肖四心里嘀咕一句,又去其他几个混混家找人。   又敲了两家,才有个女人来应门,是其中一个混混的内人。   “王武呢?”肖四张口就问。   “你还有脸来找王武,”那女人恨恨瞪他,“都是因为你们,王武被抓,死在牢里了!”   “……”肖四愣住,还待再问,那女人已经狠狠将门甩上。   肖四又打听了两家,才知道,除了他自己,其余几个混混都被送到刑部,然后在刑部大牢里自杀了。   肖四浑身发冷,他认识那个混混很久了,他们绝不是会自杀的人,更何况是集体自杀。   他不是聪明人,但也不至于蠢笨到事已至此,还看不出有人在灭口。   他想回住处躲一躲,但转念一想,刑部大牢都不安全,更别提他那破烂住处了。   他又打算出城,但因为天花之事,出城查得极严,肖四此时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幕后主使派来的人,不等士兵查验到他,他便又溜回了城中。   思来想去,此时竟只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就是他今天刚逃离的——盛王府。   “不出郡主所料,那个肖四到处转了一圈,果然又回来了。”十七向明珠汇报。   “辛苦你了。”十七今天跟在肖四身后在京里绕了一圈。   “郡主打算何时审问此人?”   明珠摇摇头:“我不打算审问他,直接把他交给太子殿下就好。”   十七领命退下。   明珠轻叹口气,刑部虽未被三皇子的势力渗透,但他要杀人不过是多费些时间和精力罢了。她之前就猜测到事情的发展,所以留下了一个人。至于另外几个混混,在收钱办这种事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明珠也无能为力。   此次天花持续不到一月时间便几乎在京城绝迹,朝野中一致认同功劳最大的当属太子殿下,是他及时发现了吕大夫的药剂,上书陛下,又派了士兵帮助发放药剂。   圣上重赏了太子,朝中不少重臣也开始真心实意地拥戴这位储君。   太子本想在圣上面前提起明珠的功劳,但被早有防备的明珠及时制止了。这件事的全部功劳,归太子就好。   明珠不需要这份功劳,她只想看到这位未来的仁君能顺利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太子来盛府找到明珠,后者正悠闲地在花园里作画。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作画,”太子静静端详片刻才开口道,“画得不错。”   明珠放下画笔,转头对太子笑了笑:“谢殿下称赞。”   太子笑着摇摇头,开始说正事:“明珠,天花一事,多亏了你。”长乐郡主以身试药的事迹已经在京中传开了,太子也听说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表妹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我有一事不解,”太子继续道,“为何不让我告诉父皇吕大夫是你找到的?”   “因为我不需要这份功劳,”明珠转开话题,“前几日我让十七送过去的人,表哥审过了吗?”   “审过了,”提到此事,太子的面色凝重了些,“他把教唆他们生事的人供了出来,我找到了那个人,但此人已经失足落水而亡了。我顺着此人家中金银及妻女所说,查到了一个京中一个小官,猜猜如何?”   “这位怕是也已经意外身亡了。”明珠并不意外,三皇子行事缜密,不可能让人顺着线索查到他身上。她把人交给太子,只是让太子知道,这幕后主使有什么样的能力。   “没错,”太子颔首,“再往上就查不到了。”   “但你已经有猜测了。”明珠声音很轻,但听在太子耳中仿佛惊雷一般。   半晌,太子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点无奈和伤感,却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轻赞了一句:“好一颗盛世明珠。” 第53章   盛府,花园。   “我从不知道你会作画, ”太子突然提起了一个似乎不太相关的话题, “记得有一次聚会, 有人提议作画,你坚决不肯,还因此被赵家的姑娘嘲笑了很久。”   明珠不知如何作答,那时她还尚未重生。   太子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继续说下去:“就像我也从不知道你居然这般聪慧, 明珠,何必藏拙?”   说完这句话,他对明珠温和地笑了笑,便离开了。   明珠在原地愣怔片刻, 还好太子只是把她的不对劲归咎于藏拙, 她笑着摇了摇头。   刚刚太子还带来两个消息, 一个是柳长歌已经好起来了,明珠打算近日去探望她。   另一个则是北戎国的五皇子明日便要进京了。   这是件大事, 明珠打算明日亲自去围观。   次日, 京城北门,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都想亲眼看看这位北戎五皇子, 并一睹大楚将士们的风采。   每次边关将士们进京,都会有不少百姓围观,这场景倒是颇为常见。   明珠没有混在百姓中间,而是挑了一间临街的茶楼, 从二楼的窗口俯瞰,正好能看到将士们进城的场景。   辰时,城门大开,将士们开始进城。   当将士们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时,百姓们爆发出欢呼,为这些擒获了北戎五皇子的将士们献上了激烈的掌声。   打头的那位少年将军,白马银甲,身姿挺拔,容颜俊朗,看清他的容貌后,不少姑娘羞涩地将随身带着的鲜花向这位英俊的少年将军掷了过去。   长街走马,女儿掷花。对于任何男子而言,都是足够荣耀的场面。   但将军的视线从这些姑娘们的面上划过,却丝毫不做停留,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片刻后,似是心有所感,他突然抬头,视线正对上了茶楼上凝视着他的明珠。   明珠冲他点头示意,他也微笑着对明珠一颔首。   他的脸果然完全恢复了,明珠颇为欣慰地笑了笑。   只有跟着明珠站在窗边的十七此时嘴角抽了抽,陆将军为了在郡主面前凹个造型,居然抛弃了战场上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那匹汗血宝马,选择骑白马入城。   陆风岩经过后,出现在百姓面前的是坐着北戎五皇子的囚车,说是囚车,其实是一辆外观正常的马车。毕竟接下来要谈判,就算大部分将士都对这位带着北戎军队杀了他们无数士兵及百姓的五皇子颇为不满,也不好虐待战俘。   马车的帘子垂下,分毫未露出里面人的模样,让围观的百姓不免有些失望。   待整队人马都走过了这条街后,大家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听说北戎人和咱们大楚人长得不太一样,可惜没看到那位五皇子的长相。”   “没什么可惜的,看到领头那位将军也值了。”一位女子说着。   “说起来,领头的是哪位将军啊?”   “听说是陆风岩陆将军将北戎五皇子押回来的,那应该就是陆将军了吧?”   “怎么可能,你们没听说陆将军破相之事?刚刚那个将军脸上可没看到有疤。”   “这个年龄的少年将军没几个,不是陆将军,难道是盛王府的那位世子?”   此时有人但笑不语,在热烈讨论的众人中间显得极为突出,有认识他的人便揶揄道:“怎么?难道张三你认识刚刚那位将军?”   “我还真认识,”被称为张三的男子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神秘兮兮地道,“刚刚的,就是陆风岩陆将军。”   “什么?你没看错吧,陆风岩不是脸上有疤吗?”   “几年前陆将军回京的时候我见过一次,就站在和现在差不多的位置,我告诉你,那绝对就是陆风岩陆将军。”张三斩钉截铁。   “真是陆将军?立下战功,脸也恢复了,这下说媒人怕是要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   “胡说什么,你忘了他和盛王府的郡主定亲了?”   “对对对,不过之前一堆人说她要退婚,怎么没退?”   “还好没退,这陆将军眼看要水涨船高了……”   众人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八卦。   陆风岩入宫拜见了帝王。   圣上看到五皇子,龙心大悦。下旨大肆封赏,吏部本来给陆风岩拟好的从二品封号,也直接被圣上换成了正二品。   陆风岩跪谢龙恩,又称此事还有其他人的帮助。   陛下又一一封赏,盛宣和封了二品将军,北疆节度使常将军等人也各有封赏。   圣上又赐了陆风岩不少金银宝物,想到他这次回京,也许就要和明珠成婚了,本着不委屈自己外甥女的想法,又将将军府相邻的一座刚好空出来宅邸赐给了陆风岩,让他打通两座宅邸扩建将军府。   陆风岩一一谢恩。   明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陆风岩,她以为他刚回京,定然有很多事要做。   却没想到当天下午就在盛府见到了他,明珠算了算时间,这是拜见了帝王收了圣旨后立刻就来盛府了吗?   “恭喜将军荣升二品,”明珠先道了声喜才疑道,“我以为将军此时会在府中修整一番?”   “明珠,”这是陆风岩第一次这么叫她,明珠怔了怔,又听他继续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   “我在边关的时候一直在想,回京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来盛王府商议婚期,请王爷把他的掌上明珠放心交给我。”陆风岩看着怔住的明珠,又紧张地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我……”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彻底怔住,可是他的白月光……所以,大概是自己弄错了吧,毕竟他有一位白月光的事自己前世也是道听途说,外界的传言有多离谱,她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想到之前一心要撮合他和白月光的自己,明珠心下有些好笑。   明珠停顿的这片刻,陆风岩感觉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似乎上战场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直到“我……不反对”,几个轻飘飘的字眼,却让陆风岩感觉自己此时突然成为了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第54章   盛王府。   陆风岩拜见了盛王,后者对他此次在战场上的表现大加赞赏。   一步一步看着老朋友的独子成长为可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盛王心中的欣慰一时难以言说。   两人叙话后, 陆风岩提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盛王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本王的掌上明珠, 以后就交给你了。”   陆风岩喜不自胜,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礼:“谢王爷,风岩定倾尽全力,不让郡主受半分委屈。”   盛王自然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明珠,拍了拍陆风岩的肩:“好。”   两人商议后定下了婚期。   这位战场上喜怒不行于色的冷面将军离开王府时, 走路都是笑着的。   “他一定很喜欢你。”宋文锦笑着调侃明珠。   明珠微垂臻首,犹自有些不敢相信,陆风岩……很喜欢她吗?   明珠有些茫然,只能轻叹口气, 陆风岩前世对她有恩,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她都一定会对他好的。   京城,鸿胪寺, 典客署。   当朝丞相赵幽轻车简从, 来到了典客署附近,离典客署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便停下马车步行。   一边向典客署后门所在的巷子走去, 一边在心里怒斥北戎五皇子不知轻重,身在防守严密的典客署还一定要见他。   他走到典客署后门附近,观察了下四周,看是否有人注意, 这一看他便怔住了。   巷子里不远处一家面摊上,端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   见他看过来,少女冲他举了举杯:“赵丞相,这么巧?”   “长乐郡主,”赵幽到底是老狐狸,心里的震惊面上丝毫不露,甚至还能回以一个微笑,“确实很巧,来这儿吃面?”   “是啊,这里的阳春面味道还不错。”   “毕竟是老招牌了,京中的面就数这家味道最好,本官时不时也喜欢到这里一饱口腹之欲。”赵幽说着,踱步过来,在明珠对面坐下,又唤了店家过来,仿佛他真的只是来吃一碗面。   两人对坐,寒暄几句,面上都带着笑容,直到对坐着吃完了面,又寒暄两句,客套地告别,仿佛一对儿关系颇好的长辈与晚辈。   就在不远处监视的十七此时心下颇为敬佩,内心不断用“老狐狸、笑面虎”这些词汇赞美着明珠和赵幽。   看到两人分开,顺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十七飞掠出去,跟上了赵丞相。   盛明珠和阳春面,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就无比违和,赵幽当然不会相信她来这里是为了吃面,就像明珠也不会相信赵丞相真的“时不时来这里一饱口腹之欲”一样。   所以赵幽也并没有等明珠离开后再试图进入典客署,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就算明珠离开也完全可以派其他不起眼的人继续监视。   他直接打道回府了,并且短时间内他不会靠近鸿胪寺。   北戎的五皇子此时正被半软禁在鸿胪寺下设的典客署。   说是半软禁,其实他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鸿胪寺内,且每次一出房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这般严密防守下,这位五皇子仍能和赵幽搭上线,说明这鸿胪寺内绝对有赵丞相或是北戎的眼线。   明珠的目的就是要查出这个眼线到底是谁。   如果爽了五皇子的约,赵幽应该会派人解释一二,所以明珠派了十七跟踪赵幽,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把这个接头人找出来。   但赵幽确实足够谨慎,十七一直在赵幽书房顶上蹲守到天黑,又在丞相府的卧房顶上蹲守到第二天天明,也没见他有任何传递消息的意图。   十七不可能一直盯下去,只好趁着丞相府侍卫换班时溜了出来。   她将此事告知了明珠,后者点点头,赏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快去休息。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明珠感到意外,赵幽的把柄哪是那么容易抓到的。   所以,还是要从五皇子下手,赵幽一直不出现的话,五皇子必定会越来越急躁,认为赵丞相把他当成了弃子,到时候离间他和赵幽就会容易许多。   与此同时,北戎国的大皇子也进京了。   他是奉北戎国主之命来与大楚谈判的,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救回这个同父异母的五弟,毕竟五皇子才是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且一直以来,父王对五皇子的偏宠早已让他这个长子心生不满。此次来京,不过是王命难违罢了。   想必北戎国主也很了解自己这个长子的心思,还派了一位五皇子麾下的乌将军来辅佐他。   这位乌将军倒也的确没派错,一路上,他每天在大皇子耳边进言,称此次若能谈判成功,则是大功一件,不管情不情愿,五皇子肯定是要回北戎的,不如尽力向大楚国君多谈些对北戎有利的条件,让国主看到您的能力云云。   其洗脑能力可见一斑。   大皇子每天被他唠叨地本来就压抑的心情更加郁闷,但也心知他说得有道理。   他当然也有自己的考虑,若让五皇子死在大楚,自己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跑不了,肯定也没了继位的机会,毕竟北戎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皇子。   说起来要是父王只有他和五皇子两个儿子的话,他早就下黑手了。   所以大皇子再怎么不情愿,谈判还是在多方推动下如期进行着。   明珠将偶然在典客署附近看到赵丞相的事告诉了父王,盛王思索之下觉得赵幽这老匹夫似乎要生事。   立刻私下奏请帝王,赵幽之事不能明说,便以北戎大皇子和五皇子一向不和为借口,称担心大皇子私下对五皇子不利,嫁祸大楚。   圣上虽然不觉得这帮人敢在大楚京城动手,但五皇子毕竟对边境和平意义重大,还是批准了盛王的提议。   在圣上首肯后,盛王派了一队兵马将典客署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自己的心腹侍卫都派去了。   北戎五皇子连如厕都有人盯着,发了几次火,侍卫顶着一副面瘫脸就当他不存在。五皇子心下陡升一股寄人篱下的悲愤,但也只能由他们去。   防守如此严密,赵幽此时就算想见也见不到这位五皇子了。 第55章   几方人士心思各异,但都没能阻挡谈判的到来。   金銮殿上, 大楚帝王于宝座之上, 俯视着下方的北戎人。   大楚参与这次谈判的有赵丞相、盛王、陆风岩及几位二品以上的重臣。   北戎则是大皇子、五皇子、乌将军及几位作文人打扮的北戎人。   这还是五皇子被擒后第一次离开鸿胪寺, 他冷眼扫了一遍北戎的谈判阵容,这其中只有大皇子和乌将军在刚抵达京城时来见过他一面。   在使团抵达京城前,他便已听说了此次使团中都有何人,他心知自己是否能重获自由全倚靠这几个人的表现。他心中当然不安,因为他知道大皇子巴不得他回不了北戎。   他倒是知道大皇子不会傻到在京城杀了他, 反而会尽力救他的命。但他也怕谈判谈着谈着,谈出个由他留在大楚作质子的结局。   于是他递了消息,想见赵丞相一面,请这位盟友在谈判中斡旋。但本来约好的那天赵幽并未出现, 五皇子急躁不安, 赵幽却又过了两天才派人将爽约的原因告知五皇子。   五皇子对赵幽爽约的理由嗤之以鼻, 因为在典客署附近碰见个小郡主就吓得不敢进来?这位赵丞相未免谨慎过头了吧。   他又派了典客署里的内线联系赵幽,后者却答复短时间内都不能见面。五皇子开始觉得, 什么谨慎过头?怕不是觉得他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不想见他罢了。   但他自然有底牌,他又派人给赵幽传话,说自己手上也有赵幽的把柄, 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大楚的丞相通敌,就想办法让两人见上一面。   结果他派出去的这位眼线就没再回来。过了两日,五皇子假作不经意打听了一句前些日子伺候的小厮怎么不在了,得知那小厮失足落水身亡了。   五皇子愣了愣, 情知这小厮怕是被赵幽处决了。作为一个常年领兵杀敌的将领,他倒不至于因此生出什么恐惧之情,有的只是愤怒。但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赵幽想对他下手,只以为赵幽杀个小厮,是杀鸡儆猴,想警告他不要生事。   直到某天夜里,他遇到了刺客袭击。刺客身手极佳,招招致命,多亏了那位连如厕都要盯着他的侍卫救了他一命。   刺客见不敌,迅速逃离。留下五皇子,愤怒地砸了桌子,恨恨地念了一遍赵幽的名字。   典客署遇袭,迅速得到了圣上的重视,他先是赏赐了几日前就提出加强防御的盛王,又派了一队人马将本来就防卫严密的典客署又围了一层。   现在五皇子如厕时要被三个侍卫盯着了。   有大理寺的官员来例行询问五皇子,是否知道派出刺客的是何人。   大理寺的官员话里话外的意思五皇子听得明白,是怀疑刺客是北戎大皇子派的。   但五皇子和刺客交了手,知道那绝不是北戎武功的路数,刺客应该是大楚人士。   他怀疑是赵幽,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没办法取信于大理寺官员,这调查最终只能作罢。   但一向养尊处优的五皇子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在大楚京城,不得不暂时蛰伏。他怕是当即就要报复回去了。   谈判进行的很顺利。谈判的结果也并未如五皇子所担忧的会被留在大楚,大楚的帝王对于质子没什么兴趣,他也不觉得涉及到真正的利益时一个质子的存在就能阻止对方用兵。   这场谈判的过程明珠无从得知,但结果却足以让她为之欣喜。   五皇子一个人换来了两国协议和边关和平。两国开通互市,大楚要给北戎提供足以过冬的粮食,而北戎则要每年向大楚进贡马匹。   一时间,陆风岩与盛宣和两位设下巧计活捉五皇子的功臣名头一时无两。   边关的百姓终于等到了和平的日子,边关的将士们,也终于等到了能返乡的一天,无数人为之热泪盈眶。   边关的百姓甚至在讨论,是否要给两位将军建生祠了。   盛宣和也终于得以返京,回到家人身边。   ——————————————————————————   北戎使团与五皇子离京时,帝王派了不少兵马相送,谈判已成功,他可不想在最后的关头出现问题。   这些兵马一路将五皇子送到了大楚境外,然后与盛宣和等人一同返京。   ——————————————————————————   盛宣和并其他将士返京那天,陆风岩与明珠都去城门口相迎。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俊美无俦,一个天香国色,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陆风岩在明珠耳边说了什么,明珠被他逗笑了,见她笑,陆风岩也跟着笑了起来。   围观百姓的视线在这两个人脸上来回逡巡,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   ——————————————————————————   陆风岩容貌重回俊美之事很快在京中传开了,一时间不知多少贵女对明珠又恨又妒。   本以为将要嫁个面貌已毁且在京中地位不是很高的夫君,是她人生的最低谷。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陆风岩生擒北戎五皇子,立下大功,地位在京中水涨船高,就连容貌也恢复了。   这位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的长乐郡主,又一次成了幸运之神的宠儿。   明珠与陆风岩两人的婚期已定,就在三个月后一个良辰吉日。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要先参加太子殿下的大婚。   奉天殿,百官侍立。   太子成婚的过程极其繁复,上辈子明珠已经经历过一回,想到此,她倒是很庆幸此时站在高台上的不是自己。   明珠站在远处遥望着太子与柳长歌终于携手,有情人终成眷属,内心的欣慰之情简直无法言喻。   她脸上的微笑尚未退去,就在人群中遇到了一道视线,原来是陆风岩,他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正回头寻找着站在众诰命夫人之间的明珠。   两人视线相遇,明珠脸上的笑容扩大,陆风岩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这辈子,我会拥有自己的幸福,明珠想。 第56章   这天,又是一场贵女间的聚会。   明珠踩着时间到场, 仍像以前那般一出场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因为陆风岩的事, 不少人都在对她议论纷纷。明珠也懒得管她们的目光是妒是羡, 权当没看到,径直挑了个人少的方向入座。   刚坐下,她就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独坐的女孩在打量自己。因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明珠便多看了一眼,视线对上时, 还礼貌地对其点了点头。   谁知那女孩颇不客气,生硬地把头转了个方向,不再看明珠。明珠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倒也不以为奇, 只是耸耸肩, 淡定地打量起桌上的食物。   “怎么, 好奇她是谁?”一个带点活泼的女声在明珠耳边响起,明珠转头看去, 原来是柳长歌的妹妹柳长欢。   柳长欢之前当面怀疑过盛明珠要害柳长歌, 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尤其是柳长歌生了天花时, 明珠还去探望。自此,她内心对明珠一直有几分歉意,此时看到明珠和那陌生女孩的互动,便主动上前为其解答。   “柳姑娘?”   “别叫我柳姑娘了, 叫我长欢吧。”   “好,长欢,你认识那位姑娘?”   “是啊,”柳长欢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就是陆将军的顶头上司——北疆节度使常将军的女儿常安安。”   “怪不得这般眼生。”明珠了然,常将军的妻女一直都随他生活在边关,此次常将军进京述职才带了家人回京。   “我还知道,她为什么对你态度冷淡。”柳长欢卖了个关子。   “哦?”明珠倒是有几分惊讶了,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听说这位常姑娘,喜欢过陆风岩陆将军。”柳长欢一本正经地八卦着。   明珠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常姑娘才刚进京没多久,你就连她喜欢谁都一清二楚,难不成你们平时的八卦范围还不只囊括京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柳长欢得意,“京中这个贵女圈子,对人可是很挑剔的。眼看常姑娘也要进这个圈子,在她进京前,这些人就把她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你们真是人才。明珠内心感叹,军中若是有你们这样的斥候,敌方情报怕不是手到擒来。她看了一眼常姑娘,抓北戎五皇子一事,常将军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若常将军以后在京城任职的话,从此京中贵女,必要算上她一个。但京中贵女们一向自视甚高,常安安一个从边关来的姑娘,怕是少不了要被她们轻视和排挤。这大概也是常安安此时独坐一旁的原因。   常将军是为了边关和平才一直驻守边疆,何况他是盛王的老部下,明珠觉得自己理应照拂一下这个姑娘。于是和柳长欢说了一声后,她走到常安安的桌子前。   “常姑娘?”   常安安警惕地看她一眼,不发一言。   “我是盛明珠。”明珠微笑着介绍自己。   “我知道。”常安安态度冷淡。   “哦?这么讨厌我?”明珠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问她。   饶是常安安此时对明珠警惕又戒备,也不免被这如花笑靥晃了神。这……就是陆大哥未来的妻子吗?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的好相貌。   但……常安安垂眼,相貌如此,心地却差了些:“不是你让那些女孩不要理我的吗?”   自进京以来,这类贵女的聚会,她参加了不少,她本人是不愿来的,但母亲告诉她,将来她们很可能要在京中长住,她得融进京城这个圈子,对她未来说亲也有益处。   但她融不进,京城贵女们嫌弃她是个从边关来的土包子,她又何尝不觉得那些女孩们太过柔弱矫情。   只是架不住母亲的要求,她还是会来参加这些贵女们的聚会。想着也许就像母亲说的,总会交到朋友的。但一直没人和她交谈,唯一来和她说话的几个,也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   她还听到几个女孩完全不避着她议论纷纷:“听说这位啊,喜欢陆风岩陆将军,也不照照镜子,她哪比得上盛明珠一根手指?”   “就是,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长乐郡主是怎么收拾这个土包子的了。”   “哈哈……”   后面再说什么,常安安都没听进去,她颇觉委屈,她的确是喜欢过陆风岩,还曾向他表露过心意,但在他明确表示已有未婚妻子后,她也并未再纠缠过。这些人又何必拿这种事嘲讽她呢?   她咬了咬牙,转身想离开,结果却撞上了另一个女孩,女孩自称赵意如,是当朝丞相之女。赵意如告诉常安安,其实这些贵女对她态度冷淡都是盛明珠指使的,为了报复她曾觊觎陆风岩。   赵意如当然是想挑拨常安安和盛明珠,但她没想到,常安安将门虎女,一向直来直去,见到盛明珠就直接问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明珠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让我猜猜,赵意如?”   “……”常安安愣了愣,但她也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自己被夹在了两位互不对付的贵女之间。   “我没让任何人对付你,”明珠解释,“这个圈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内部互相勾心斗角,但排外起来倒是团结一致。”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常安安意识到自己误解,立刻道歉,“顺便我还要解释,我对陆将军……”   明珠拦住了她:“你自己的心事,不需要向我解释。”   常安安略有些感激地看她一眼,她的确不想在这位“情敌”面前解释自己曾经的小女儿心事。   “也不需要在乎这些人说什么。”明珠不用问,也猜到这些贵女肯定对她说了些不客气的话。   常安安苦笑:“我进京以来,她们让我听见的,都是我连郡主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明珠看她一眼:“你应该听听她们从前是怎么说我的。”   常安安神色微妙了一瞬,被明珠捕捉到:“看来,你已经听过她们是怎么说我的了。”   常安安神色尴尬,明珠却浑不在意:“没事,说来听听。”   “是赵姑娘,”常安安说着,“她说你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性情又嚣张跋扈,根本配不上陆将军,还说我才是陆将军的良配,让我不要放弃、努力争取。”   明珠挑眉:“确实像赵意如会说的话。”   “郡主……你不生气?”被这些贵女叫成土包子,已经够让常安安愤怒了,要不是谨记着母亲的教诲,她怕是要当场给那几个女孩一人一个过肩摔。   明珠被说得过分多了,却一脸风淡云轻,常安安不由有些佩服她的涵养。   “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明珠不在意地摆摆手。   “赵姑娘的话,我不会当真的。”常安安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她一开始就没把赵意如的“鼓励”当回事,陆将军都快成婚了,还不要放弃努力争取,争取什么?当妾吗?   “我知道,”明珠对她微笑,“常将军女儿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郡主认识我父亲?”   “常叔叔是我父王的朋友,我小时候见过令尊几面,”明珠解释,“说起来,既然我们的父亲是朋友,我也有责任照拂你。”   “照拂我,怎么照拂?”   然后就见明珠敲了敲桌子,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淡淡开口:“这位常姑娘是本郡主的朋友,以后若是再有挑拨我们二人关系的奇怪传言传到本郡主耳中,别怪我不客气。”   “这样她们就不会乱传了?”常安安瞪大眼睛。   “不,还是会的。”   “……那刚刚这么做的意义是?”   “我开心。”   “……”行吧,常安安一边无语凝噎一边内心升起一点小羡慕,能这么刚一群嚼舌根的人,似乎确实有点爽。 第57章   太子大婚过后没多久,就是春闱的日子。   今年的春闱, 由于天花的缘故, 推迟了些许时日。   放榜的日子, 明珠留意了下,发现之前曾在王府短住的那位黄书生,并未像前世一般位居探花。而是混在二甲一个不甚起眼的位置。   她打听了下,才知这位黄书生之前染了天花,虽然痊愈了, 但脸上留下了麻子,不复从前的俊美。   此次春闱没能像前世一般成为探花,也许是因为大楚历届探花都是文采长相俱佳之人,也许是因为天花影响了他的心境及发挥。   其中因由明珠并未细想, 让她略有些困惑的是, 前世的黄书生并未染上天花。   但转念一想, 上一世,没有闹出荷包的事, 直到春闱前, 黄书生都在盛王府住得好好的,深居简出,没有染上天花的机会。而这一世, 他被盛王赶了出去后,在京中租了个小院,每日穿梭于市井之间,接触不少人, 自然染上天花的几率会大一些。   这一世,没有宋学士的赏识,黄书生怕是要在翰林院慢慢熬资历了。   明珠当然没有多余的同情施舍给此人,事实上,二甲进士出身已是相当不错的资历了。只不过以这位书生的心性,以后怕是难免心下不平,进而使出些投机钻营的手段。   而此时翰林院的掌院,为人耿直,最是反感钻营之人。黄书生不动还好,一动,以后出头怕是会更难了。   ————————————————————————————   这日,陆风岩又来盛府拜访。   看他跑得这么勤,盛宣和忍不住提醒他男女定下婚期后应减少见面的习俗。   却被陆风岩一本正经地反驳,说他查过前朝古书,在有些习俗中,只要婚前七日不见便可。   盛宣和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但陆将军不想遵守习俗,也没有人能押着他遵守。   于是,陆风岩仍然隔几日便快乐地来王府拜访。   这天,陆风岩来府时牵了一匹白马,正是他骑着入城的那一匹。   这匹白马高大匀称,难得的无一丝杂色,一身雪白,日光下仿佛披了一身银丝。   “真漂亮。”明珠摸了摸白马的鬃毛,忍不住感叹道。   见明珠喜欢,陆风岩眼含笑意:“正是要送给郡主的。”   “送我的?谢谢,我很喜欢。”   “明珠你可会骑马?”   “会,我很喜欢骑马。”明珠冲他微笑。   微笑很美,但陆风岩准备好的台词“那我教你骑马吧”,被他及时咽了下去。他一边把台词换成“那有空一起去骑马吧”,一边在内心暴打盛宣和,说好的你妹妹不会骑马呢!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盛宣和,明珠会骑马是前世学的,此时在盛宣和眼里,他的妹妹确实还是那个娇娇柔柔,不喜欢任何“粗野”运动的姑娘。   约了一起去京郊骑马的时间,两人闲聊几句,忽有下人来报:“郡主,常姑娘来访。”   明珠怔了一下:“啊,对了,我不知道你今天要来,就约了常姑娘。”眼前的情况是明珠也没想到的,不知道常姑娘会不会怀疑自己是故意同时约了陆风岩来刺激她。   “常姑娘?”陆风岩自然知道这位常姑娘指的是谁,在边关时,常将军对他多有照拂,经常请他去家中用餐。他也因此见过常安安许多次,一直把这个小姑娘当成妹妹。   没想到的是,常安安向他剖白心意,说喜欢他。他拒绝了,自此后也尽量减少去常将军家中拜访的次数。   此时陆风岩也略有些尴尬。   但明珠总不能直接把常安安拒之门外,还是让下人将她请了进来。   常安安进门,看到陆风岩,也是一怔。   但很快反应过来,打了招呼:“郡主,陆将军。”她在郡主面前也有几分避嫌之意,以往常叫的陆大哥也改口成了陆将军。   “快过来坐,”明珠少不得要解释两句,“我也没想到陆将军他今天会过来的。”   “那我改日再……”常安安自觉来的不是时候。   “别,”陆风岩拦住她,“我正打算告辞。”   两人争相告辞,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明珠头疼:“都坐下吧,谁也不许提告辞。”   两人只好照做,明珠也打算解一下二人的心结,不然以后同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能每次见到都尴尬告辞不成。   “咦,”常安安注意到那匹白马,“这马四肢粗壮、肌肉匀称,一看便是匹好马。”   明珠微笑应是。   “郡主也会骑马?那我们有空一起骑马好不好?”常安安提出邀请,自之前见面后,明珠特意带她熟悉了京城,介绍了京中贵女圈子各种人事,她已经渐渐喜欢上明珠、把明珠当成了朋友。   也是因为明珠,她推翻了自己对于京城贵女的负面印象。   她想,并不是京城贵女有问题,只是她见过的那些算不上真正的贵女。也许真正的贵女就是明珠这个样子,身份高贵却不以势压人,待人温和有礼却又无人敢欺。   常安安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陆风岩和常安安聊了几句,问了她在京中是否适应,两人也渐渐放下隔阂,重回较为自然的相处模式。   但渐渐地,陆风岩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一开始他提出离开,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怕常安安尚未放下对自己的爱意。   但此时,常安安话里话外,都围绕着明珠。   “郡主我们一起去骑马?”“郡主你上次推荐的那家店果然不错!”“谢谢郡主之前送的东西,我娘说她想亲自上门谢谢郡主呢。”   ……   郡主郡主郡主……   陆风岩简直困惑了,他算是了解常安安的,她一向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而明珠至少外表上绝对是这样。还有刚刚言辞中,她对京城的贵女们看起来也颇为不喜。   那么,外表娇柔、又绝对是贵女中的贵女的盛明珠又是如何,在常安安进京的短短时间内,就让常安安这般喜欢她呢?   喜欢到,陆风岩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多了个情敌?   想着想着,陆风岩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可多想的呢,盛明珠就是这样,只要她想要,她能成为任何人的朋友,没人能不喜欢她。 第58章   明珠注意到,紫韵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微笑, 带着些女儿家的羞涩。   一问之下, 果然是恋爱了。   “是什么人?”明珠有些惊喜地打听道, 重活一世,她阻止了紫韵嫁给一个赌徒,自此,也一直留意着,想给紫韵找一门好亲事。   紫韵略有些羞涩, 最后还是春蝉趁她不在场的时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珠。   “和紫韵姐两情相悦的人,是个秀才呢。”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春蝉和紫韵早成了朋友,此时也是真心替紫韵开心。   “那很好啊, 可是我看紫韵似乎有些忧虑, 可是那秀才对她不好?”明珠太了解紫韵, 轻易便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那倒不是,”春蝉闻言摇摇头, “秀才对她很好, 问题是那秀才的娘亲嫌紫韵是个丫鬟出身,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这倒有些难办,也许我可以和那位秀才的娘亲谈谈……”明珠微微蹙眉。   盛王府巨富, 紫韵身为郡主的大丫鬟,平时也算养尊处优,甚至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会差。但既然人家不接受,明珠也不能仗着郡主的身份, 强迫她接受紫韵,那样,就算紫韵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   “她还说,”春蝉语气含着几分踌躇,“要嫁可以,但只能做妾,她家的秀才公子将来必是有大出息的,决不能娶个贱籍丫鬟当正头娘子。”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明珠听了也有些不悦:“贱籍?她把王府的大丫鬟当什么了?”别说明珠早把卖身契还给了紫韵,   紫韵也并不是贱籍出身,王府的丫鬟报酬丰厚,不少良籍都抢着来应聘。怕是这位秀才的娘亲对京城权贵一知半解,便自以为是地把紫韵当成了贱籍。   “去打听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珠打算对症下药。   “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春蝉回道。   明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好你个小丫头,你早知道我肯定会管这件事的是不是?”   “郡主仁厚,奴婢才敢有此一猜。”春蝉讨巧道。   “好了,既然打听过了,那就一一道来吧。”明珠摇摇头,不跟她计较。   和明珠猜测得差不多,这位谢氏是一个偏远小山村出身,刚来京城不过一年,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贵人,自然对京城权贵并不了解。   和紫韵相恋的书生名为齐朗,年纪轻轻就考了秀才的功名,后来偶然被游学的一位学者看中,不忍其在小山村中埋没才华,便给他写了介绍信,又赠了些盘缠,让他来京城一所书院读书。   母子二人这才来到京城,因租不起京中的房子,便在京郊租了一座小院,齐朗一边进学,一边给人代写书信等补贴家用。   前些日子,紫韵出城去上香,才和齐朗偶遇,两人算是一见钟情。   齐朗带她去见母亲,也是觉得紫韵温柔娴雅,母亲一定会喜欢她。   谁知这位谢氏,惯会摆谱,齐朗带紫韵去看她,她听说是个丫鬟,见都不肯见,只隔着门说了些难听话。   齐朗又急又气,只好对紫韵道歉,先把紫韵送回王府,又回身试图和母亲讲道理。但这位谢氏,只一口咬死不肯让一个丫鬟做自己的儿媳妇,其他无论齐朗说什么,都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   “不就是摆谱吗,正好我这几日有空,就请这位谢氏来王府一趟吧。”明珠打定主意要管这事了,这一世,她决意要维护的人,可不能在她面前被人欺负了去。   “那是,若论起摆谱,我们郡主称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春蝉恭维道。   明珠被她逗笑了:“臭丫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这日,谢氏正在家中生闷气,觉得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过门,就百般维护,还说什么是郡主的丫鬟。呸,那又怎么样,当她没见过大户人家?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丫鬟那么多,还会特意管其中某个丫鬟的死活不成?   谁知,她正想着,就听到了敲门声。她正烦着,骂骂咧咧地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立时收了声。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头戴珠翠,身穿绫罗,相貌端正。   谢氏客气道:“姑娘,你……你是哪家的小姐?”   “小姐?”那姑娘笑了起来,“我是盛王府的丫鬟,叫作夏萤。”   “丫鬟?”谢氏颇有些不信,怎么一个丫鬟就能穿戴地这般好看,比她们村里财主家的小姐也不差了。   “是啊,奴婢奉郡主之命请夫人过府一叙。”   这话说出来略有些文绉绉,谢氏愣了一下,怎么一个丫鬟都有这般谈吐,等等,郡主?她想起了什么:“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紫韵吧?”   夏萤又笑了笑:“奴婢哪能和紫韵姐姐比,那可是王府的大丫鬟,郡主面前的红人呢。”   “大丫鬟?那你是什么丫鬟?”   夏萤也不计较她的无礼,仍是态度不卑不亢地回答:“奴婢是郡主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三等……”谢氏咂舌,“你说的这个郡主,到底一共有多少丫鬟?”   夏萤想了想:“大丫鬟只有紫韵姐和春蝉姐二人,然后是二等丫鬟六人,三等丫鬟十五人,还有负责厨房和洒扫的丫鬟,加起来也就几十人吧,我们郡主不喜铺张。”   谢氏简直目瞪口呆,几十个丫鬟还好意思说不喜铺张,这要是喜欢铺张得多少人啊。   她想了想又问:“所有丫鬟都穿得像你那么好?”   夏萤笑了笑:“郡主仁厚,常常顺手赏我们东西,我们三等丫鬟还是不常在郡主面前的,这几年攒的银子都够在京里买个院子了,更别提日日在郡主面前当差的紫韵和春蝉姐了。”   谢氏咽了咽口水:“你们郡主叫我去,是要做啥?”   “郡主听说了紫韵姐要议亲,想着紫韵姐跟她那么多年,要替她把把关呢。”   “把把关?”谢氏听懂了,“就是说郡主看不上我们,我儿子还娶不上她的丫鬟?”   夏萤但笑不语,只拿眼神上下扫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谢氏却已感受到了她的意思。   她几欲吐血,感情她本来看不上的丫鬟,都不是想娶就能随便娶的? 第59章   谢氏被丫鬟请上马车,一路带进了王府。   这一路, 她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王府的豪奢远超她的想象, 在门口下了马车,又走了好远,才到了郡主的院子。   夏萤让她在会客的小厅中稍坐,便离开了房间。谢氏忐忑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内心已经感叹了无数遍王府的富贵。   正当她伸手去摸一座玉雕的时候, 一位姑娘进了门。谢氏连忙收回手,去打量那个姑娘。   这姑娘气质温柔娴雅,穿戴的比之前的夏萤还要好,谢氏一眼就瞄到了她手上的紫水晶手链, 看上去就不是凡品。这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个与夏萤打扮差不多的女孩, 手里捧着茶点放在了谢氏一旁的小桌上。   这想必就是郡主了, 谢氏慌慌张张地起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我,我……参见郡主。”   那姑娘掩口轻笑了一声:“夫人快请起, 你误会了, 我可不是郡主,我是郡主的丫鬟,名叫紫韵。”   谢氏惊得倒退一步, 看起来这般有气质的姑娘也只是丫鬟?等等……紫韵?!那不就是朗儿和自己提过的那个丫头?   她不得不承认,紫韵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穿着打扮行事举止,完全没有她想象的小家子气, 甚至比她见过的财主家的小姐们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氏内心惊疑不定,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想像上次一般在紫韵面前拿个乔摆摆谱,这见到真人后却又有些发憷。   还是紫韵开口让她没那么尴尬:“夫人请用些茶点吧,郡主稍后便到。”   紫韵话音一落,送茶点的两个丫鬟便一个斟茶,一个铺开一条锦缎制的手帕要放在谢氏腿上。   “这是做什么?”谢氏看见那锦帕,奇道。   “是防止点心渣脏了衣服。”紫韵解释道,又对两个丫鬟点点头,两人便放下东西,侍立在她两边。   谢氏摸了摸那锦帕,这料子远比她的衣服名贵许多。她抬头看见那两个丫鬟对紫韵言听计从的样子,又奇道:“倒茶这些活计,你不做,都叫她们做?”   紫韵笑着解释道:“我只负责郡主的事,其他的,自有人来做。”   她这般带着笑说话,却又让谢氏心里一阵没底,来之前,她猜测见到紫韵后,其要么是仗着主人的势反过来给自己个下马威,要么是好言好语哄着她求嫁。却没想到,紫韵这般不卑不亢,不讨好她,也丝毫没露出厌恶的模样,只平平常常地说话,仿佛之前被谢氏拒之门外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谢氏有些惶然,又见桌上的点心实在诱人,便拿起咬了一口,这一口后就有些停不下来。一边往口中塞点心,一边又去问紫韵:“你们做丫鬟的,平时不能吃这种点心吧?这都是给郡主和客人吃的吧?”   紫韵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小丫鬟看不惯她这幅样子,抢着道:“郡主一向仁厚,这些点心都让小厨房常备着的,平澜院里谁想吃,便随时可以去拿。”   另一个小丫鬟也跟着解释道:“更别提紫韵姐这种大丫鬟,想吃什么,小厨房的嬷嬷们都肯给她现做的。”这话不假,自从明珠重生后,她对紫韵的重视院子里的人都看得出,小厨房的人自然会巴结一下。不过紫韵倒也不会经常麻烦她们,偶尔麻烦,还会给些银子,因此小厨房的嬷嬷们都挺喜欢紫韵。   谢氏目瞪口呆,这丫鬟岂不是活得比自己这个秀才母亲还要滋润许多?   “郡主到了。”一个丫鬟的声音响起,谢氏忙猛灌两口茶水,将口中的点心咽下,然后慌张地起身。   一个少女进了门,谢氏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见到夏萤和紫韵时,谢氏还打量了她们的衣着首饰。但看到眼前这个少女,谢氏已经无心去观察她的穿戴了,谢氏没什么文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但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就算身着荆钗布裙,也照样只需一眼便能惊艳到所有看到她的人。   不止惊艳,还有那种天生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人,自带的威仪,让谢氏整个人愣在原地,差点连行礼都忘了,还是旁边的小丫鬟轻咳一声,让她反应过来,行了一礼。   “夫人不必客气,坐吧。”少女自然是明珠。   “是……是……”谢氏颤着声音重新入座。   “本郡主请夫人来此,想必夫人已知我的用意?”明珠直入主题。   “是……是紫韵?”谢氏找回了点理智。   “没错。”明珠笑了笑,谢氏又觉得一阵眩晕。她来此之前坚定地想着绝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当着紫韵的面她都不敢开口,更何况当着郡主的面呢。   况且,盛王府一行,她的想法早已不如之前坚定了。   见谢氏不开口,明珠又问道:“不知夫人对这件事有何看法?”   谢氏张了张口:“我……我没什么看法。”   “说得也是,孩子都长大了,就让他们自己选择吧。”明珠显然刻意曲解了谢氏的话。   谢氏想反驳,又有些不敢。   只听明珠继续道:“之前一位四品的官员来向我求娶紫韵,要娶她回去当妾氏,我也是让她自己拿主意,紫韵不愿意给人当妾,就拒绝了。”   想到自己之前说让紫韵给朗儿当妾的话,谢氏哪还敢接口。   明珠又道:“其实就算紫韵同意,我也未必愿意,紫韵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丫鬟,平时的吃穿用度比起一般官员家的小姐都不差了,嫁个区区四品官,哪有在王府舒服。”   在乡下,平时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是告到村里的保长处,见到从七品的县令都觉得那是高不可攀的青天大老爷。听到明珠口中的“区区四品官”,谢氏彻底感受到了阶级的差异。   “其实那四品官求娶紫韵,除了看中紫韵本身,也是为了和盛王府搭上点关系以后好办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敢亏待紫韵,但我就是怕紫韵受委屈啊。”   谢氏胡乱点头应是。   “何况,王府的大丫鬟,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培养一个知情识趣、知书达礼、能理事又得有点管理之才的大丫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难得碰到紫韵这般合心意的,本郡主私心也想多留她两年。”   谢氏听得胆战心惊,怎么一个丫鬟还要知书达礼,还要会管家?这是培养丫鬟还是培养大小姐呢? 第60章   春蝉眼见谢氏被郡主唬得一愣一愣,在一旁内心暗自发笑。也是谢氏乱摆谱, 摆到了王府大丫鬟头上, 也不想想, 她摆出的那点谱能及得上郡主的万分之一吗。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春蝉站出来“提醒”:“郡主,和常姑娘约的时间到了。”   明珠便借势起身:“本郡主还有事,春蝉来给我更衣,紫韵, 你带着齐夫人到院子里转转吧。”   更衣?谢氏打量了一眼明珠身上的衣裙,其华贵程度远超她曾见过的任何一件衣服,这么漂亮的裙子,就穿了这么一小会儿, 连个褶皱都没有, 就要换下去?谢氏简直不能想象。   进了王府后,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一向坐井观天的谢氏有些茫然了。   眼看着郡主离开, 压迫感消失, 谢氏稍稍松了口气,跟着紫韵在郡主的平澜院里参观。   走出一段路,谢氏忍不住问:“这么大的院子, 都是郡主她一个人住的?还是王府的主子都住在这儿?”   “只有郡主一个主子住在平澜院,不过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住在这里,”紫韵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那便是我的住处。”   谢氏听到这话, 便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紫韵倒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只跟在她身后缓缓进门。   谢氏打量着屋子,这房间比她在京郊租的小院几个房间加起来都要大,布置也颇为典雅,桌椅都是上好的木头雕成,博物架上摆着几样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摆件,墙上贴着谢氏看不懂的字画,靠窗边的桌上还摆着笔墨宣纸及几本线装书。   谢氏又凑到梳妆台旁边打开装首饰的盒子细看,里面不少金银的钗环首饰。   她心下生疑,“你莫要骗我,这屋子这么大,摆设那么好,真不是郡主住的?”   紫韵笑着摇摇头:“郡主的房间,是当年王爷请了大师设计的,远比这里精美许多。”   谢氏又问:“那这笔墨是怎么回事?你们当丫鬟的还认字不成?”虽然刚刚明珠就说了她的大丫鬟要知书达礼,但谢氏犹自有些不敢相信。   紫韵点点头:“不识字是选不上郡主的贴身丫鬟的。”   谢氏咂舌,她自己是不识字的,在她们乡下,识字的女子极少,连财主家的女儿都只学了三字经、千字文之类较基础的书。   她之前在乡下时曾想给齐朗说亲,但被齐朗婉言拒绝了,言明自己想找一个能读书识字、有共同话题的女子。当时谢氏心下有些不以为然,世上有几个会读书识字的女子呢?再说,女子又不能考功名,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到了京城后,由于一直住在京郊,甚少进城,也没接触过太多人,直到此刻,她听说一个丫鬟能读书识字,仍觉得十分稀奇。   就算不想承认,她内心也难免想着,怪不得朗儿看上了这丫头。气质温柔娴雅又会读书识字,若不是紫韵自揭身份,她怕是直到现在还以为紫韵是哪家的小姐呢。   今日这一行,她内心其实有些动摇了,想说两句软话,在紫韵面前又觉得拉不下面子,便问道:“你们郡主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事想跟她商量。”   “郡主和常姑娘去逛街,大概要晚膳后才能回来,”紫韵回答,“齐夫人待会儿不如和我一同用晚膳,正好等郡主回来。”   谢氏从未像今天般被人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听到紫韵这话,想着能蹭顿盛王府的晚膳,正好也观察观察紫韵这丫鬟的伙食,顿时满口答应下来。   紫韵便去门边和一个小丫鬟说了什么,小丫鬟点点头,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色菜肴,一一摆在紫韵房中的餐桌上。   明珠早吩咐过小厨房,厨娘们得知紫韵的事,心下也有些为她不平,又念着平时和紫韵的交情,拿出了十分功力。这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看得谢氏目瞪口呆。   但她很快也发现了不对:“怎地都是清淡小菜,你们平时不吃肉的吗?”   紫韵还未开口,旁边负责上菜的小丫头笑道:“先上清淡的菜式润润口,肉食待会儿便上。”   原来大户人家用餐还有这等规矩?谢氏也察觉到问来问去显得自己很没见识,便只管夹菜,不再问话。   果然,不一会儿,就上了几道肉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还有一道谢氏认不出的菜式,尝了才知是羊肉,但与她吃过的做法全然不同,竟无一丝腥膻味。   谢氏又对着一道雕花啧啧称奇,紫韵看到那萝卜雕的花也忍不住垂首轻笑。郡主平澜院小厨房里一位专做江浙菜的厨娘手艺极好,尤其雕花的工夫出神入化。奈何郡主向来只看菜的味道,从不讲究这些花样。这厨娘一直苦于无用武之地,此次终于有了显摆的机会,立时便使了出来。   虽然郡主不欣赏,但这雕花唬一唬谢氏完全足够,她怕说出来显得自己没见识,只在内心感叹了一遍又一遍大户人家吃个饭还要这般讲究。   因着郡主的习惯,小厨房的菜式都是小份精致但样式多。此时桌上也是,一个个比寻常盘子小上一圈的精致小盘子,摆满了整桌。谢氏一个个尝过去,一道比一道味美,真是教她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因着齐朗孝顺,平日里虽然闲钱不多,但稍稍宽裕时,也偶尔买过一些京中著名酒楼的菜色回去孝敬母亲。此时谢氏尝着王府的饭菜,觉得比外面酒楼卖的还要鲜美许多。   用过餐后,丫鬟们一边撤下杯盘,一边又上了爽口的点心和切好的水果,这点心也是谢氏从未见过的,吃起来清凉爽口,让刚刚吃了太多肉食的谢氏顿觉心旷神怡。   她按捺不住又问道:“紫韵,你平时吃饭也这么讲究?要这么多道菜?”   那倒也没那么夸张,今日这般是郡主特意吩咐过的。紫韵想着,还没开口,被旁边一个小丫鬟抢着道:“那当然了,紫韵姐平时最得郡主器重了,小厨房的当然也不敢怠慢紫韵姐。”   紫韵抬头看那小丫鬟,后者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   谢氏闻言心情颇有些复杂,这紫韵,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伙食、住处都这般好,这要是嫁过来……这要是嫁过来……   谢氏有些泛酸,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问题不是自己同不同意让紫韵嫁过来,而是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嫁。   换了是她,愿意放弃这般吃穿用度跟着一个穷秀才吗?   虽然谢氏对自己儿子将来高中颇有信心,但心下还是难免闪过了这些想法。   明珠倒也没逛太久,晚膳后不一会儿她就回府了。   谢氏跟着紫韵一起,在院门口迎接郡主。   明珠进门,与之前略有些不同的衣裙打扮,又晃了一次谢氏的眼。   明珠示意身后的丫鬟打开捧着的盒子,谢氏偷眼看去,那是一盒子珠宝,纵然是不懂珠宝的谢氏也能看出那些东西必然十分昂贵。   明珠抽出一支珠钗,戴到了紫韵头上,又后退一步,端详了下:“我看到这钗子时,就觉得适合你,果然不错。”   谢氏看了一眼那珠钗,硕大的白色珍珠晶莹饱满、光滑圆润,想来定然价格不菲,这就这般随手地赏给丫头了?这盛王府到底是多有钱?   她思绪未定,就见明珠吩咐春蝉:“把这盒子拿下去和小丫鬟们分了吧。”   “是。”春蝉领命便拿着盒子退下,似乎没注意到身后张大嘴巴的谢氏。   还是明珠留意到她:“齐夫人。”   “郡主,我……我有事想和你商量。”谢氏没什么面见权贵的机会,自然不懂礼仪规矩,在郡主面前也一口一个“我”。   明珠当然不会和她计较,只让丫鬟带谢氏去会客的小厅稍坐:“我换件衣服,一会儿就来。”   又要换衣服?!谢氏定定看着明珠身上的裙子,她认不出这是什么布料,只觉得雾蒙蒙的一层薄纱似的布料遮着下面天青色的曳地长裙,使得裙上的金色图案若隐若现,极是好看。   这裙子若是给她穿,她怕是一整天都舍不得脱,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郡主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换一身衣服。   谢氏在厅中等了片刻,就见明珠缓缓进门。   她换了身海棠红的百褶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纱长袍,又让谢氏看直了眼。   不过,这次稍微有了点心理准备的谢氏分心去看了明珠的首饰,发现为了配合裙子,明珠的发饰耳饰手镯也通通换掉了。   “齐夫人,”明珠开口,声音清脆,“你有什么要和本郡主商量的呢?”   “是紫韵和朗儿的婚事,我想着,要不这就定个日子?要不,就下个月?”经过这一天,谢氏的心态已经转变了,尤其想到明珠说的有四品官曾求娶紫韵,一时有了危机意识,觉得还是先定下来,不然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哪能这么仓促?”明珠轻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婚姻是大事,本郡主得先请人算算日子。更何况,贵公子还未求亲下定,哪有我们便越过他们直接把日子定了的道理?”   谢氏语塞,乡下结亲哪讲究那么多:“这……这……”   明珠站起身来:“何况,我一时也离不开紫韵,想多留她些日子。夫人,不如回去再和贵府公子商量一下。来人,送客。”   谢氏被客客气气地请上了马车,又被客客气气地送到了家门口。直到站在熟悉的院子里,她仍万分茫然,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明珠带着春蝉回房,看到紫韵正等在房中。   明珠对她笑笑:“放心, 齐夫人已经主动向我提出要定日子了, 我没答应, 让她先回去和齐书生商量一下。”   紫韵目含感激之色:“今日真是多谢郡主了。”   “这有什么,你难得有心悦之人,我自然要为你多做打算。”明珠坐在妆台前摘下耳坠,两个丫鬟都过来帮忙一一卸下钗环。   “我对她说,还想留你一段时间。”明珠又道。   “这是当然, 奴婢也舍不得郡主,再说过几个月便是郡主大婚的日子,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奴婢怎么说也要留到郡主成婚。”   明珠笑了笑, 未反驳她的好意。不管怎样, 她也不可能让紫韵这般仓促地嫁人。何况谢氏那样的人, 越是难得到的,她才会越珍惜。   “郡主今日怎么买了这么多首饰?”紫韵一边将卸下的钗环一一收好, 一边问道, 虽然平日里明珠也花钱如流水,但像今日这般倒也少见。   “快活林开业一个月了,昨日金家把第一个月的分红给我送来了, ”明珠站起身让两人解下衣裙,换上睡袍,“拿到银子,当然要花个痛快。”   “快活林是什么样子的?”紫韵好奇道。   “上次开业时金姑娘邀请我参观, 我只带了春蝉,下次带你一起去,”明珠说着,“里面特别热闹,客似云来,金家还搞了个会员制的酒楼出来。”   “是啊,真是稀奇,”春蝉接口道,“那酒楼根据客人的身份,给客人们发三种腰牌,分别是金腰牌、银腰牌、铜腰牌,不同等级的腰牌能享受到的服务就不同。”   紫韵奇道:“把顾客分成三六九等,不会引起客人们不满吗?”   “不满肯定是有的,”明珠笑道,“可快活林中那么多家酒楼,生意最好的恰恰也是这家。”   “居然是这样?说的奴婢也有几分好奇了。”   “金家父女不愧是商业奇才,”明珠赞了一句,“对顾客的心理把控的十分准确。”   这快活林开业后,生意甚至比金家父女预计的还要好上几倍,金士绅本来与郡主说好每个季度结算一次分红,但第一个月的收益就超过了他预计中一个季度的收益。为了表示诚意,干脆就直接把第一个月的分红送过来了。   紫韵服侍郡主上床,见明珠神色不明,开口问道:“郡主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刚刚常姑娘说了件有关陆将军的事。”   “什么事?”   “她说北戎国的大公主心仪陆将军,这次和谈过程中北戎国的人还提出让陆将军与公主和亲。”明珠之前只听说了谈判的结果,并未打听过程,因此这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常安安也是从她父亲常将军那里得知的。   “陆将军一定当场拒绝了。”春蝉道。   “当然,和北戎打了那么多年,陆将军自然不会想去当北戎国的女婿,”明珠笑了笑,“只是得知有人惦记着自己的未婚夫婿,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   “那郡主怕是终于懂了陆将军的心思,”紫韵调笑道,“这京中想撬陆将军墙角的青年才俊可遍地都是啊。”   “好你个丫头,敢调侃我。”明珠佯怒,作势去掐她,三个人闹成一团。   ————————————————————————————————   说好要带紫韵去快活林,没过几日,明珠便践行了诺言。正好常安安也想去,明珠便与她结伴而行。   几个女孩子在快活林里走走看看,均觉新奇。   从大门进入,不远处就是一条小吃街。   小吃街上摊位众多,不只有京城本地的小吃,还有不少各地的特色小食,金凝月还特意从外地请了一些擅长这些小吃的师傅,保证味道正宗。   此举收效甚佳,此时小吃街上人头攒动,不少摊子前都排起了长队。   这些小吃与另一侧的酒楼不同,主打的是味美价廉,原本的目标群体是普通百姓。没想到的是,小吃街一开业,这天南地北的各色小吃在王官贵族中也颇受欢迎,只是他们顾及身份,只是让丫鬟小厮们去排队购买,自己则在一旁的酒楼等着。   此时见常安安兴致高,明珠便与她一起走进了这小吃街。亲自一家家逛过去,边走边吃,倒是和等着丫鬟买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走着走着,明珠渐渐也来了兴致,更别提常安安和春蝉紫韵等人,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几个女孩手里都抱着几样吃食,还互相推荐着“你尝尝这个龙须酥”“这个胭脂鹅脯不错”。   “本来要回京城常住我还不太高兴,早知京中有这些美食,我住一辈子都愿意。”常安安发出感慨。   明珠被她这吃货发言逗笑了:“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优点,边关自由、京城奢华,若有机会,我真想走遍天下,到处看看。”   敞开肚皮吃的结果就是,小吃街才逛了不到一半,几个女孩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   常安安略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剩下那一半,明珠笑着安慰她:“以后再来就是。”   常安安点点头,明珠又吩咐丫鬟打包几样准备给父王、宣和与文锦带回去,盛王府虽然不缺美食,不过吃的就是个新鲜劲。   常安安见状,也让丫鬟去打包了几样,准备给家人带回去。   几人离开了小吃街,明珠笑道:“本来还想带你们去看看那会员制的酒楼呢,没想到逛个小吃街大家就都饱了。”   “我们可以先逛逛,消消食,过会儿再去酒楼啊。”常安安的提议得到了春蝉和紫韵的一致附和。   “那好,我们从那边逛起吧,”明珠指指一旁的商业街,成衣店、珠宝店、书画店、点心铺子、古玩店、胭脂水粉店、绸缎铺等等应有尽有,“听说这街上有一家江南人士开的成衣店,都是江南正流行的款式,和京城有些不同,我们待会儿路过就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   也真是冤家路窄,几人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前方正用不善眼神盯着她们的赵意如。   是赵意如先注意到了明珠一行人,毕竟明珠那张脸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还没来得及酝酿下找茬的措辞,赵意如紧接着就注意到了常安安,后者正跟明珠有说有笑,还亲热地挽着明珠的手。   赵意如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先是柳长歌,接着又是常安安,说好的情敌呢?你们能不能清醒一点? 第62章   常安安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赵意如,在知道她是故意挑拨自己去对付郡主后, 常安安对她的印象很差。此时见赵意如走过来, 常安安皱眉看她:“你想做什么?”   “常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戒备, ”赵意如现在看她就来气,一时间连老对手盛明珠都放在一边要先讽刺常安安两句,“我只是想过来说句恭喜。”   “何喜之有?”   “当然是恭喜常姑娘进京这么久终于交到了朋友,交朋友对你来说一定很难吧,”赵意如又看向明珠:“长乐郡主也是的, 就算京中贵女没几个愿意与你交好的,倒也不必屈就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嘛。”   一段时日不见,赵意如丝毫没变,还是这般一张嘴就让人想打她。   明珠正要替常安安说话, 就见她踏前一步, 抓住赵意如的手, 一个过肩摔把赵意如掀翻在地。   她动作太快,在场几人还没看清她的动作, 就看见赵意如躺在了地上。   大概是被摔懵了, 赵意如没有第一时间爬起,只是愣愣地躺在原处。   别说她了,在场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明珠在内心偷偷给常安安点了个赞, 不愧是将门虎女,能动手就别废话。   赵意如的丫鬟反应过来,立刻要去扶她,被春蝉和紫韵默契地挡住。   明珠亲自去扶赵意如, 一边在她耳边说着:“说起来本郡主和赵姑娘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上次落水居然修养到现在?赵姑娘的体质如此之差,不好好在家休养,跑出来万一又被谁磕了碰了,岂不是又要几个月没法见人?”   “你……”赵意如还处在茫然状态,听到明珠的话茫然中升起一丝愤怒,“盛明珠,你这是在威胁我?”   “本郡主只是好心提醒你当心被谁磕了碰了,”明珠露出一个堪称邪恶的微笑,“你看,这不是就摔倒了吗?”   赵意如站起身,她的丫鬟也挤了过来,一个扶住她,一个给她掸着裙子上沾的灰尘。   赵意如从不敢置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向常安安:“你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常安安,你那个做武夫的爹在京城的职位还没定,你就不怕有人从中作梗吗?”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常安安嗤笑一声,根本不买她的账:“我不对你动手,难道赵丞相就不对付我父亲了?”   这话不假,常将军是盛王一系,进京这么久职位还没定,就是因为赵丞相在和盛王博弈,试图阻止常将军坐上太重要的位置。   赵意如一时语塞,又继续放嘲讽:“果然是武夫养出来的野蛮丫头,说不过就只知道动手。”   常安安抬了抬手,赵意如生怕又被打,连忙退了两步躲在丫鬟身后。常安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抬手理了下头发。   明珠颇为欣赏地看着常安安,看来根本不需要人替她出头,她自己就能处理得很好。   “长乐郡主?”此时一个略含几分惊喜的男声响起。   明珠回首看去,是安平侯世子秦涵。   “世子。”   秦涵走到近前,看到赵意如,点头示意了下:“赵姑娘也在,这位是?”   他问的是常安安,明珠便给他们两个互相介绍了一下。   赵意如在一旁看着秦涵和盛明珠说话,心下极度烦躁。   她还未及时,母亲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是父亲说不急,拦住了母亲。   结果不久前,大概在太子大婚前后,父亲突然松口,让母亲开始给她说亲。   她身为丞相之女,择的人家自然都是京中的豪门世家。而眼前的秦涵,也在此列。而且,是赵意如目前最满意的一个。   秦涵长相不错,小有才名,门风清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嫡长子,也是世子,比起那些不能继承侯位的二公子三公子们,自然要强上许多。   所以之前母亲拿了几个人选问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指了他。   因此,见到秦涵和盛明珠说话,她只觉得两人脸上的笑容分外刺眼,心里对明珠的恨意也加深了一层。   这秦涵,不会也对盛明珠有意思吧?她不就只有一张脸能看,为什么这些男人都这么蠢呢?   明珠看了一眼赵意如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上辈子,她一碗毒药毁了明珠的容颜时,脸上就带着这种表情。   上辈子,赵意如是为了三皇子,这次,又是因为谁呢?   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侯府世子了。   大概是太子大婚已成定局,赵幽不再做让女儿当未来皇后的美梦,开始给她说亲了。   这一世,没有了柳长歌之死的威胁,赵丞相果然没有把女儿嫁给三皇子的意思。   也是,目前太子殿下地位极稳,三皇子支持者不多,赵幽也没必要想不开。   这位秦世子大概就是他们选中的乘龙快婿。   想到此处,明珠顶着赵意如嫉恨的表情,又对秦涵绽开一个笑容。   “盛明珠!”赵意如的反应印证了明珠的猜测,“你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了,能不能检点些!”   这话听在和她有丰富斗争经验的明珠耳中,简直不痛不痒,再过分又能比得上前世的那一碗毒药吗?   但听在秦世子的耳中,就有些愕然了,他完全没想到郡主和自己说两句话就被赵意如斥为“不检点”,这赵姑娘,嘴也太毒了些。   “赵姑娘,我只是和郡主说两句话……”秦涵解释。   “你别被她骗了,”看到秦涵为盛明珠说话,赵意如更气了,越发口不择言,“她马上就要嫁给陆风岩了,你再怎么奉承她,她也不可能嫁给你!”   “够了,”秦涵也有些生气了,怎么自己好好说两句话,在她眼里就成了“奉承”呢?他知道丞相夫人最近和母亲往来密切,母亲也委婉地打听过他的意思,当时他对赵意如不甚了解,便不置可否。但八字还没一撇,她就因为自己和别的女子说上两句话大吵大闹,秦涵皱眉,“请转告令堂,她们商议的事就此作罢吧。”   赵意如呆在原地,心里越发肯定那秦涵就是喜欢盛明珠,不然怎么自己说了句盛明珠的不好,他便这般表现。   她跺了跺脚:“你……你们会后悔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秦涵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   明珠微微眯了眯眼,上辈子到处说她坏话的盛萤萱她可以放过不去计较,但对毁了她的脸的赵意如,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气量。 第63章   赵意如离开后,秦世子也匆匆告别, 准备回府去打消自家母亲和相府结亲的打算。好在目前还只是个意向, 还没正式开始谈, 他想说服母亲倒也容易。   明珠看着他的背影,对于可能搅黄了赵意如的亲事毫无愧疚之情,无事发生一般问常安安:“接下来想去哪里逛逛?”   她本以为经过刚才那段插曲,常安安会没了兴致,谁想到此时的常安安仍然兴致勃勃。   刚刚的事仿佛没发生一般, 对明珠和常安安都没有丝毫影响,不知赵意如知道后会不会气到吐血。   几人又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收获颇丰, 又去了那所会员制的酒楼。   这酒楼明珠也是第一次来, 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间, 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看得出生意极好。   “会不会没位子了?”常安安问。   一旁的小二眼尖, 已经瞄到了明珠腰间坠着的金腰牌。这腰牌设计的精致小巧, 无论男女,都可挂在腰间做个装饰而不显突兀。   “两位贵客这边请,”小二一边为两人引路, 一边解释道,“有金腰牌的客人在我们云南楼绝对不会没位子,顶楼的包厢都是为了金腰牌的客人预留的,就算没有人使用, 也不会对其他客人开放。”   小二将二人引入包厢,这位置极好,视角甚佳,从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远处的山河景色。   常安安看着明珠的金腰牌啧啧称奇:“听说这金腰牌一共才发出去三个,没想到郡主你居然有啊。”   明珠享受着常安安的崇拜,但笑不语。   金腰牌当然是金凝月送来的,云南楼一开业,金凝月就主动把金腰牌送到了盛府。   不得不说,和金家合作,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   明珠给紫韵和春蝉二人也要了张桌子,让她们和常安安带来的丫鬟一同用餐。   不愧是金家开的酒楼,除了会员制吸引了那些有钱有势的客人外,美食也绝对是一大享受。   几人均大快朵颐,用完餐又去了附近的温泉泡了泡,这才惬意地各自回府。   回府后,明珠将带回来的食物分成两份,让紫韵去给盛宣和与宋文锦送去一份,又让春蝉去书房给盛王送一份。   结果春蝉回来,告诉明珠盛王不在府中。   盛王今早去上朝,就一直未归,明珠只以为今日政事较多,并未多想。   但接下来,连续几天,盛王都是早出晚归,天还没亮就去上朝,晚间才披星而归。   她派人出去打听,发现另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也是和盛王一般,每日早出晚归。   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明珠回忆上一世,并未想起此时朝野间有什么大事发生。   明珠去问盛宣和,后者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显然是知道什么,但需要保密,不告诉她。   明珠也知道哥哥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去担心政事,只能无奈回房。   “郡主何不去问陆将军?”十七看她托腮沉思的样子,提醒道。   “可这不是机密吗?难道陆将军会告诉我?”   十七露出一个坏笑:“相信我,只要郡主撒个娇,将军绝对知无不言。”   明珠茫然地和她对视,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不过,反正,试试倒也无妨。   —————————————————————————————————   陆风岩接到了明珠的主动邀约,一时心下颇有几分激动,他的小郡主难道终于开窍了?   拒他观察,虽然明珠一直以来都不缺人追,但她对男女之情似乎没什么意识。这点一开始让他有些心下暗喜,毕竟他那时候经常不在京中,而京中对明珠有想法的青年才俊太多,明珠的态度让不少人铩羽而归。   看着别人在明珠那里铩羽而归时,他可以看热闹,但轮到自己,他只能苦笑。   陆风岩只能安慰自己,明珠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有漫长的时间让她爱上他。   两人约在京郊的快活林、云南楼。   明珠开门见山,她一开口,陆风岩就知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听到是正事,陆风岩立刻把那点小遗憾放在脑后,正色道:“是赵丞相出事了。”   “……”明珠倒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轻易告诉自己,她甚至还没用上十七说的“撒娇”呢,而且她似乎从陆风岩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点小委屈?一定是错觉。   不过,若是赵丞相的事,便说得通了,一国丞相出事,确实是会让盛王早出晚归的大事:“他出了什么事?”   陆风岩解释道:“之前和北戎和谈,五皇子回到北戎后没多久,北戎国主送来一些宝马进献给圣上,但随着礼物来的还有一些书信。”   “书信?”明珠心下有了猜测。   “据北戎五皇子信中所说,那些都是赵丞相与北戎人的通信。”   五皇子!明珠之前曾意图挑拨他与赵幽二人反目,甚至故意派了十七伪装成杀手误导五皇子。但五皇子离京时,神色看起来颇为淡然,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动作。明珠还以为自己的挑拨失败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她精神一振。   但……   明珠注意到了他谨慎的用词:“据五皇子信中所说?这么说这件事还未下定论?”   陆风岩颔首:“那些信上的字迹,与赵丞相平日的笔迹并不相同。”   明珠倒不惊讶,赵丞相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字迹留在和北戎通敌的信上。   “但圣上仍然和重臣们日夜商讨,说明陛下有所怀疑。”明珠分析。   “不错,”陆风岩赞赏地看她一眼,“前两天圣上召我过去,问我军中是否有异常,我回禀圣上,我与宣和、常将军都曾怀疑过军中有奸细,还说我们怀疑监军管玄是赵丞相的人。”   “圣上对此说了什么?”   “圣上什么都没说,”陆风岩如实相告,“但我觉得他内心已有定论。”   “……”明珠想了想,“字迹能变,但行文、文风总有习惯,圣上看了赵丞相那么多奏章,应该有所怀疑。”   陆风岩点头。   这时,包厢门被敲响,几个侍女开始上菜。   明珠也不再追问赵丞相的事,而是对陆风岩道:“这里的菜味道很好,陆将军快尝尝。”   “明珠来过这里?”陆风岩叫了她的名字,让她想起两人曾约定互称名字而不是“郡主、陆将军”这种略显疏远的称呼,但自己刚刚好像还是称呼他为“陆将军”。   明珠脸色微红,改了称呼:“风岩。”   陆风岩对她笑了笑:“若是不适应,仍称我陆将军即可。”   明珠回以微笑,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是啊,前两天和安安一起来的,她对这里的菜式赞不绝口呢。”   安安?几日没见你们关系倒是进展的快,这刚开业没多久的酒楼也是先和她一起来。   陆风岩无奈扶额,常安安这个“情敌”似乎比他这个未婚夫婿的待遇还要好? 第64章   云南楼   风景最好的包厢,陆风岩与明珠二人相对而坐。   美食在前, 但陆风岩的注意力全在明珠身上。她连用餐的姿态都极其优美, 一看便知是王侯世家娇养出来的贵女, 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吃到喜欢的美食时会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看在陆风岩眼里真是十足可爱。   都说秀色可餐,陆风岩只觉今日才明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明珠很快察觉他在盯着自己,疑惑地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有, ”陆风岩转开话题,“明珠怎么会有云南楼的金腰牌的?”   金家打通关节时也曾用过明珠的名头,所以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长乐郡主和金家合作的事也算不上什么秘密。陆风岩若有心打听的话也能打听的到。   明珠也不想瞒他, 如实道来:“我和金家有些合作, 快活林我前期有出资, 所以这云南楼一开业,金家就给我送了金腰牌。”   陆风岩倒是有几分惊讶了, 他知道明珠聪慧, 但不知道她对于经商也有如此眼光。   快活林成功后,不少商人都捶胸顿足,遗憾自己错过了大好机会。陆风岩对此也有耳闻, 不少精明的大商人都没看出快活林的潜力,明珠这个深居王府的小郡主却目光如炬。   陆风岩看着自己未来的妻子,只觉得对方简直无一处不完美。   不过,自己也要努力啊, 陆风岩想。   他想成为顶天立地,能让家人妻子倚靠的男人。   虽然,目前看来,盛明珠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似乎的确没什么需要倚靠他的地方。   若换了其他男子,可能会平白生出些挫败感,但陆风岩没有,他只是再次为明珠的优秀而折服。   明珠不知道陆风岩这一系列心理活动,看到他又盯着自己不说话了,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明珠你真是目光如炬,听说金士绅当初找过不少商人都被拒之门外,明珠你竟早早看出了快活林的潜力。”陆风岩称赞道。   “将军谬赞了。”明珠脸色微红。   陆风岩温和地笑了笑,又问起十七的情况:“对了,十七在你身边怎么样?”   “很好,她帮了我很多忙,最近她还在教我一些防身的招数,”明珠道,“将军需要她回去吗?”   “不,我觉得她更喜欢在你那边,”陆风岩摇摇头,笑道,“前段时间她回来和其他暗卫聚了聚,听说你三天两头地赏银子,别说她乐不思蜀了,其他暗卫怕是都想去你那里当值了。”   “那将军打算何时召她回去?”明珠问。   “不急,反正,她总会回将军府的。”   明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反正,明珠是要嫁进将军府的,到时候,十七不也就顺理成章地回去了吗?   见她脸色微红,陆风岩也不再逗她。两人转而聊起了美食等话题。   ——————————————————————————   且说另一边,秦世子当天回去便向母亲提出不要和赵意如议亲。直说自己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而赵意如太过泼辣。   当时侯夫人只劝儿子,丞相府出身的大小姐,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便是脾气差些又如何。   但到底是宠儿子的,答应秦涵不急着决定,再看看其他家的女子。   秦涵有些气闷,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再没人提起这件事,他好奇去问,侯夫人却一转态度,表示绝对不会逼迫儿子娶不满意的女子,和赵家的议亲,就此作罢。   秦涵颇有些纳闷,问了母亲原因,侯夫人也不清楚个中因由,只说是侯爷吩咐的。   秦涵便也没再追问。   他自然不知道,京城的天,要变了。   ——————————————————————————   大楚的兴元二十年,在史书上注定是波澜起伏的一年。   先是一场席卷京城的天花,又是与打了几十年的北戎和谈。   紧接着,是轰动天下的“丞相通敌案”。   最开始,只是一个翰林院里名不见经传的小翰林上书,弹劾前监军管玄通敌叛国并拿出书信为证。   圣上震怒,严令彻查,并下旨把因为贪墨军饷关在边关大牢的管玄押进京城。   没想到,这一查之下,就牵扯到了当朝丞相赵幽。   被押回的管玄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并当庭指认了赵丞相,还供出了其他同僚。   圣上下旨搜查丞相府,果然查出了赵幽通敌的证据。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让很多人都措手不及。很多人只觉得,从边关一个监军落马,牵扯到当朝一品丞相,事情的发展实在玄幻。   只有当初便参与了这件事的几个人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是圣上拿到北戎五皇子送来的证据,确定了赵幽的罪。才授意翰林院的翰林上书弹劾管玄,提审管玄之前,圣上私下已经审过了一次。   没人知道当天圣上对管玄说了什么,总之当众提审时,管玄对所有罪状供认不讳。关于自己受赵丞相指使对付盛宣和等事也一一如实道来。   也没人知道赵丞相这般谨慎的人为何会把通敌的证据藏在自己府中,但总之,圣上的亲信搜查丞相府时搜出了通敌的书信。   知道事情始末的人,也足够聪明,不会去猜测,这证据究竟是怎么出现在丞相府的。   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前,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圣上仁厚,未判诛九族之刑,只斩了赵家的男子,女子罚入贱籍,奴仆尽数驱散。   一代权倾朝野的丞相,就此落幕。   赵家的女眷被押走那天,明珠站在不远处,看见了赵意如,她眼睛红肿,脊背却挺得笔直,勉强维护住了丞相府大小姐的最后一丝尊严。   押送她们的士兵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明珠伸手扶住了她,她抬头看见明珠,什么也没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继续走她自己的路。   明珠站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很长时间,那是明珠最后一次见到赵意如。 第65章   一个月后,又是一场赏花宴, 京中少了一个赵意如, 似乎对贵女们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明珠倚在花园中的软椅上, 浅酌着杯中的茉莉花酒。这酒是用茉莉花酿的,因是提供给贵女们,度数不高。但明珠喝了几杯,脸色也微微有些酡红,一时间又引得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了个爱出风头的赵意如, 这赏花宴却仍与从前毫无二致。以前爱围着赵意如转的两个姑娘,此时又跟在一位县主身后献着殷勤。   没人想起赵意如,甚至没人提起她的名字。   说到人走茶凉,明珠微微垂眸, 她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是通敌大罪, 人们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又会主动提起呢?   “在想什么?”一个温润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明珠侧头一看, 竟是陆风岩:“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对这种赏花宴毫无兴趣。”   “听说你要来, 我便来了。”难得一见这美人微醺的情状,倒是来对了。   明珠对他笑了笑,仍是懒洋洋的, 窝在软椅上不愿起来。   看的陆风岩颇有几分心痒,心下默默又计算了一遍距离大婚还有多久。   “花开得不错。”陆风岩看着园子里的盛开着的各色玫瑰、芍药、海棠等,赞了一句。   “是啊,”明珠跟着附和了一句, “这些花年年都会开,只是赏花的人不同了。”   陆风岩自然知道她为何有此感慨,也没有试图去开解,只淡淡道:“我们还在。”   “是啊,我们还在。”明珠笑着摇摇头,甩掉内心那些无谓的感慨。   “他们又聚在一起了,怕不是又要作诗。”明珠望了望凉亭那边,一些少年男女正聚在那边。   “明珠不打算过去?”   明珠摇了摇头:“她们都知道我不擅作诗,除了赵意如,也没人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拉我去作诗。”就算重生的她已经能作出足够应景的诗句,但此时的她也早已没了那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心境。   “将军呢?”   陆风岩也摇头:“都是未婚男女互相表现争取姻缘的,我过去凑什么热闹?”他的目光落在明珠身上,他已经拥有了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英雄所见略同,干杯。”明珠把手里的杯子和陆风岩的碰了碰。   陆风岩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月底的宫宴,明珠你会去的吧?”   “宫宴?”明珠倒是怔了怔,“要不是你提起,我还真差点忘了这回事。”   大楚的开国皇帝为了纪念正式登基的日子,每年都在那一天都举办宫宴,邀请诸位重臣及家眷。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每年的宫宴都规模极大,以往,这是明珠每年最重视的一次亮相,每次她提前一个多月就要开始选衣服、订首饰,以确保自己在宫宴上艳惊四座。   但重生以来,她真是完全没有想起过这回事。   也许是有了远比外表重要的多的事需要担心,如何艳惊四座再也不是她生命中的重点。   虽然明珠忘了,但其他人总归记得。   果然,过了两日,紫韵提醒明珠,宫宴的日子快到了。府里的管家也来问是否要制新衣、新首饰,明珠便随意指了几个新样子。比起往年的用心,可以算得上是很敷衍了。   不只管家有些惊讶,连盛宣和都来关心了下自己这个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弄得明珠哭笑不得,怎么自己不再那么关心衣服首饰,在其他人眼里是这般不可思议之事吗?   宫宴当天,盛王带着明珠和萤萱二人早早出发。   明珠身着一条月白色的拖地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菡萏。一条金色的缎带系在腰间,越发显得身姿袅娜。   发间金步摇,腕上白玉镯。   这种月白中夹着金的配色,又衬出了几分端庄与威仪。   萤萱一看见她的打扮,又泄了气,听说明珠今年在打扮上没太花心思,本以为有机会在服装上胜她一筹。没想到,这条看起来设计简单的裙子,在她身上却显得雍容华贵。   萤萱没精打采地上了马车,宫宴不比平时贵女间的聚会,平时她可以故意晚到一点,和明珠错开一步。   但宫宴上,她必须和明珠同时出现,想到到时候站在长姐身边,整个人被衬得平庸普通,她幽幽叹了口气。   事情确实如她所想,唯一安慰的是,入场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明珠身上,没几个人注意到被衬得平凡普通的盛萤萱。   但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只能拿这点来自我安慰,萤萱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殿内众人互相寒暄着,过不多时,帝后二人、几位妃子、太子和三皇子前后进殿,众人又起身行礼拜见。   圣上笑着让他们起身,自己则携皇后和几位妃子入座,皇后下首坐着的是三皇子的养母苏贵妃,贵妃年纪不算大,又保养得宜,此时穿着一身大红宫装,在众妃里甚是耀眼,也难怪能一直这么得圣宠。   “殿下,”三皇子拦住了太子,“近日怎么一直对臣弟避而不见啊?”   周围不少人在互相寒暄,因此三皇子的行为也不算突兀。   太子冷冷地看他一眼,自从知道这个弟弟有争皇位之心,背地里没少使手段后,太子确实有一段时间对他避之不见了。   就算偶尔下朝时遇见,也是横眉冷对,半句话不肯多说。   三皇子暗暗嗤笑太子,这么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怎么当得好一国储君。   在三皇子看来,这是个可以稍加利用的机会。在圣上和群臣面前,自己对太子笑容可掬,太子却冷着张脸,长此以往,也许能给众人留个太子并不善待臣弟的印象。   却不想,太子定定地看他半晌,也露出一个颇诚恳的笑容。   三皇子内心微怔,他在太子的眼神、表情中看不出一丝勉强,这是……难道是自己最近没怎么搞事,所以太子的态度回暖了不成?   明珠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暗叹一声。   三皇子也许不知,避之不见是还念着旧情;能当面微笑得出来,反而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反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8 20:49:18~2020-02-19 20: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主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酒过三巡,明珠独自走出殿内打算透透气。   深宫大内, 她不好乱走, 只打算到附近的湖边坐一坐, 走到近前,却看到湖边的石椅上已经坐了一个男子。   这服色,是……“表哥?”   男子回过头,这位在夜色中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背影中略带点迷茫与孤寂气质的男子, 正是大楚国的太子殿下。   他回头看见明珠,笑了笑,示意她也坐。   “表哥,在想什么?”明珠看出他心中有事。   “以你的聪慧, 想必猜得到。”太子并未正面回答。   “三皇子殿下?”   注意到明珠叫他表哥, 而对三皇子的称呼则略显疏远, 太子又侧头看她一眼:“有些陈年旧事,可以利用, 但我不知道应不应该。”   “说来听听?”   “都是宫中旧事了, 说出来平白污了你的耳。”就算发现明珠远比众人以为的要聪慧,但在他心目中,一起长大的明珠到底还是那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 太子并不很想让她听到这种腌臜事。   做个不知世事的女孩子,一辈子被人宠着护着,不去接触外界任何脏污,一世无忧, 不好吗?   “表哥,夺嫡之争一起,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太子有些惊讶,他听出了明珠的意思,她在向他表明,夺嫡之争中,她会站在太子一方。有了她的保证,也就相当于有了盛王和陆风岩的支持,这两人一个是权力极大的异姓王,一个是立了大功的新贵,且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对太子的助力会非常大。   但太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劝她:“你何苦要卷进来呢?三弟也是和你从小认识的,若是盛家独善其身,就算他成功了,也未必会对你不利。”   明珠轻叹口气,也难怪太子会有此想法,三皇子伪装得太好,别说太子了,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未曾发现三皇子对自己的欲\\望和执念。   她难免回忆起上一世,赵意如一碗毒药毁了她的容貌之后那些事。   显而易见,那绝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彼时,三皇子已经登基为帝,明珠被下毒后,盛王一怒之下冲进宫中要给女儿要个说法,让赵意如出来对峙。   那时赵幽在新帝的书房,见到盛王,言语中都是嘲讽,盛王二话不说直接冲赵幽脸上来了一拳,打得他当场倒地,鼻血直流,颜面尽失。   权倾朝野的赵丞相,哪里遭受过这般待遇,当场就被打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别说他了,在场的几个太监当时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三皇子最得用的太监苏公公,只说新帝现在有事走不开,好言好语地先把盛王哄了回去。   回府后,盛王遍请名医,给女儿医治,但终究没能彻底治好她的脸。   盛世明珠,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脸伤心多久,新皇借当初盛宣和通敌一事翻了旧账,抄了盛府,将盛王下了天牢待审。   审判结果出来前,女眷们倒是仍然可以住在盛府。但刚被抄过家,贵重物品都被带走,仆人又吓得不敢继续待在府里,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人收拾,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没了人伺候,生活的舒适度可想而知。   但明珠咬着牙,拼着一口气,仍然打算坚守盛王府。   不过她也没能坚守多久,便被新帝秘密弄进了宫中。   新帝早在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便喜欢上了盛明珠,但他得不到,若是个普通女子,大不了瞒着父皇和长兄,强取豪夺了去。但盛明珠显然不行,她身份高贵,又得圣宠,还有一个护犊的爹。   何况,他想要皇位,只能韬光养晦。   待皇位到手,盛明珠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得不说,他的思路非常正确,皇位到手了,太子也死了。盛明珠已经唾手可得,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打算先扳倒盛王,再对盛明珠下手。   却没想到,这一耽搁,就被赵意如截了胡。   听说赵意如一碗毒药毁了盛明珠的绝世容颜时,他几乎是暴怒的,他惦记了数年的东西,还没到手,就被一个愚妇毁了。   但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不能和赵丞相对上,所以他不能对付赵意如,甚至还要立她为后。   略略冷静下来,他也有些埋怨自己,对明珠的心思那么多年来他都伪装得极好,连父皇和太子都没看出丝毫端倪。却在登基后,放松下来,疏忽了,被赵意如这个不怎么聪明的枕边人察觉了。   但这一碗毒药,还不足以断送他的心思,毕竟是生长了那么多年的执念,早已盘根错节,深植心底。   他瞒着赵意如,秘密将明珠弄进了宫。   这一见之下,他先是满足,转瞬间却有一股失望之情浮起,那颗耀眼的明珠,还未等他享用,便落了灰、蒙了尘,再不复当年模样。   他新鲜了几次,但失望之情越来越重,帝王后宫,又有那么多美人等着他去享用,渐渐地,他便把明珠忘在了脑后。   明珠就这么待在后宫里,没人来看她,也没人放她出去。   没了皇上的保护,赵意如自然很快知道了明珠的存在,彼时赵意如已是皇后,想对付后宫里一个没位份没圣宠的女人,易如反掌。   她甚至不再需要亲自出手,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明珠的生活如在地狱。   宫人捧高踩低,见皇上不再宠幸明珠,就渐渐踩到了她头上。后来又得了皇后的吩咐,更是变本加厉。   残羹冷炙,发了霉的被子,破了洞的衣服,空空如也的炭盆,宫人们的冷眼……   曾经高床软枕,连喝不同的茶都对水温有不同要求的小郡主哪里过过这种日子?   她试着逃了几次,但守卫森严的皇宫,哪里是她逃得出去的?   被捉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明珠也是硬气,明知不敌,但每次都要激烈反抗,硬是弄断了一个宫女的胳膊,还在一个小太监脸上留下了永久性的牙印。   后来不知是赵意如的吩咐,还是宫人们自己的主意,他们拿了条链子拴住了她。   仿佛栓一条狗般,让她毫无尊严。   要不是她惦记着天牢里的父亲,怕是早就自杀了。   但事到如今,就算打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她其实也有预感,父王大概没机会从天牢里出来了。   哪怕父王有半分平反出狱的机会,这些宫人又哪里敢这么对待他的掌上明珠呢?   而此时兄长死在战场,父亲囚于天牢,苏语惜根本不会找她。   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失踪了的长乐郡主,此时就在皇宫大内。   想通了这点的明珠是绝望的。   从娇宠长大的长乐郡主,到众星捧月的太子正妃,再到冷宫里一个无名无姓无位份的女人。   她的人生,就要这般终结了吗?   也许是上天垂怜,没有让她的人生终结在冷宫里。   那天,一名男子踹开冷宫大门,如神兵天降,对她伸出手:“郡主,我带你回家。”   昏暗的宫室中,明珠逆着光看到了男子的脸,她笑了起来,普通的容貌,沾染着脏污的面庞,眼神却一如当初的明亮:“谢过陆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9 20:52:06~2020-02-20 20: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蜗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前世的回忆如此痛苦,明珠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   不过片刻, 她便回过神来, 不再去回忆前世, 而是把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与她对视一眼,看出了她眼中的坚持,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你知道三弟目前最大的倚仗是什么吗?”   “那位冠宠六宫的苏贵妃。”三皇子是自幼养在苏贵妃身边的,贵妃没有亲子, 便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为他谋划。三皇子这些年拿到的差事,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外,苏贵妃的枕头风也立功不少。   苏贵妃的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苏尚书是二品大员, 虽然实权并不算很大, 但对三皇子也是有不少助力的。   但苏贵妃对三皇子的意义不止于此, 苏贵妃的生母钱氏,出自镇国公府。   镇国公地位超然, 手里又有兵权, 三皇子这些年对钱氏当亲祖母一般恭恭敬敬,就是为了搭上镇国公的线。   “就知道你猜得到。”太子赞赏地看了眼明珠。   “表哥找出离间他们母子的方法了?”明珠问。   “没错。”太子也不再藏着掖着,将一切细细道来。   三皇子的生母丽嫔, 是苏贵妃的闺中手帕交,她在病逝前,将只有三岁的三皇子托付给了无子的苏贵妃。这件事倒是人尽皆知,不过少有人知的是, 贵妃愿意接管这个孩子,除了丽嫔和她自幼便关系甚好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孩儿。   贵妃怀胎不到三月便流产,经御医把脉,发现了她之前接触了一些会令人流产的药物,来源不明,可能是口服下,也可能是无意接触到的熏香之类。   贵妃立刻想起了白日间皇后命人送来的安胎药,她哭着让皇上为她做主,但皇帝并不相信皇后会做出这种事。   贵妃想找证据,但那药碗早被下人收走清洗,哪还有证据留下。   这件事不了了之。   自此,贵妃与皇后针锋相对,在三皇子长到一定年纪并表现出对皇位的野心后,她开始竭力支持三皇子,力求让他压过皇后所出的太子。   太子也是两年前,才听说了这段密辛。此前,他倒是一直疑惑为什么贵妃对自己面上和蔼,但无人注意时,看过来的眼神中似有倒刺。   他这才明白,贵妃是觉得皇后害了她的亲生孩子,皇后自己的孩儿却成长得这般优秀,让她每每看到太子,都觉得心绪难平。   但太子当然不相信自己一向和蔼可亲的母后会做出这种事,他暗中调查了此事,找了不少宫中旧人,甚至已经出了宫的他也执意追查到底。   前些日子,他派出去的人终于从一个老嬷嬷口中知道了真相,原来当初给贵妃下药的,正是贵妃的手帕交,三皇子的生母丽嫔。   丽嫔一向体弱多病,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她最牵挂的,当然是她年幼的儿子。   她再三考虑,苏贵妃苏语棋是最好的托孤人选。   苏语棋是她的朋友,自小便交好,在宫中也一直对她多有照拂,临终托孤,她不会拒绝。何况,苏语棋当时最得圣宠,入宫没几年就封了贵妃,孩子跟着她,以后的地位也有保障。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苏贵妃入宫几年,皇帝宠幸她的频率极高,她却一直无子。这样最好,没有自己的孩子,才会把慷儿当成她的亲子。   丽嫔谋划得很好,遗憾的是,这个时候,苏贵妃被诊出有孕了。   这对丽嫔来说,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有了亲生孩子的苏语棋还会善待她的慷儿吗?   不管丽嫔内心如何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有了亲生孩子,语棋她总不至于苛待慷儿,她都没法说服自己。   也许是她过重的思虑加重了她的病情,在苏贵妃怀孕两月的时候,她病倒在床,太医告诉她,这次可能挺不过一个月了。   她终于下了决心。   丽嫔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幼照顾自己的奶娘,在她进宫后,奶娘也跟她入宫当了她身边的嬷嬷。   奶娘乍一听她的计划,连连反对,只说自己不敢做这种事。但架不住丽嫔苍白着脸拖着病体给她下跪,最终还是同意了。   自从苏贵妃有孕后,皇后那边便各种名贵药材赐下来。贵妃一开始有些防备,偷偷拿了给太医验了,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便渐渐放松下来,开始用皇后赐的药。   这给了丽嫔她们机会,让她们能把事情栽赃给皇后。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因为苏贵妃对她们根本不设防。   哪怕在事后,苏贵妃也没想过要去审问手帕交和她忠心耿耿的奶娘。   太子找到的老嬷嬷,就是丽嫔当年的奶娘,自丽嫔死后,她便自请出宫,远远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   说起这些旧事时,嬷嬷老泪纵横,埋怨着后宫那种地方,把她天真单纯的小姐变成了那般可怕的模样。   太子当初想查这事,只是想为母后正名,却没想到,查到的东西,恰好可以用来对付三皇子。   随着太子娓娓道来,明珠也陷入了沉默。   连她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上一世,苏贵妃一直全力帮三皇子登帝位,三皇子登基后,也封她为太后。   两人间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龃龉。   这么说,上一世,太子并没有查到这些?   还是说,他查到了,但是出于不忍,最终没有揭露?   这点明珠已经无从考证,如今和前世变化太多,可能是柳长歌的死亡导致太子专心对付赵家,而无心继续查证苏贵妃失子的真相,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明珠也懒得费心思去猜测这注定无法证实的东西。   重要不是前世,而是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太子有些犹豫。   “表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太子示意她问。   “如果你登基,你会要三皇子殿下的命吗?”   “不会。”   “如果登基的是他,你觉得他会留你一命吗?”   太子沉默。   明珠叹了口气:“你能当仁君,但他不能。若是此时心软,将来遭殃的不只是你,还有柳长歌,还有那些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臣子,还有大楚的百姓。殿下,当断则断。”   太子再次陷入沉默,半晌,他抬起头,眼神已经坚定了许多,他像小时候那般揉了揉明珠的头:“小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鉴于他此时心情大概不太好,明珠没像以前那般打开他的手,而是任他像撸宠物一样撸了两把她的秀发。   “走吧,我们也该回殿内了,”太子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对了,忘了提醒你,北戎的大公主要来大楚游历,第一站就是京城,到时候她估计要找你的麻烦,你千万小心。”   等等……什么? 第68章   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准备开溜的太子殿下:“把话说清楚。”   太子无奈回身:“你听说过这位北戎的大公主心悦陆将军之事吧?”   “听说过, 所以她千里迢迢奔赴大楚皇都就为了找我麻烦?”明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觉得不是, ”见太子神色严肃, 明珠以为其中还有什么涉及两国关系的内情,正准备竖耳倾听他有何高见时,太子殿下缓缓说出了推测,“我认为,她是来抢婚的。”   “什么?”   见明珠一脸难以置信, 太子殿下捍卫自己的推测:“听说这位大公主,为人比较骄横。”   “骄横?”京城传闻中骄横跋扈的长乐郡主,听到这个词,神色不明地望了太子一眼。   太子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你那种程度的骄横。”   “那是什么程度?”   “唔……就是丫鬟不小心打碎了她的心爱之物, 她就用马鞭把那个丫鬟活活抽死了的程度。”太子给她举了个生动明了的例子。   明珠顿时觉得自己这位表哥用词实在太含蓄了, 这么凶残的姑娘, 是“听说为人比较骄横”就能形容的吗?!   同时内心也对大楚京城百姓们升起了一丝丝的不满,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骄横跋扈”, 北戎大公主才是啊!他们居然说自己也是, 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见明珠不说话,太子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发生在她十四岁的时候。”   明珠扶额,她还能说什么?一个十四岁就能用马鞭活活抽死丫鬟的人, 不知道现在会有多凶残。   “真同情被她看上的风岩,还有风岩未来的妻子。”太子补刀。   陆风岩未来的妻子幽幽地望着太子,太子和她对视一会儿,解释道:“其实父皇也不想让她来的, 但她借着向父皇进献夜明珠的名义,涉及两国之间的交好,也不好拒绝。”   “来就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珠倒也不慌张。   “虽然在大楚京城,她未必敢做得太过,但是你出门的话还是多带些侍卫,”太子提醒道,“这位大公主功夫不错,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谢谢。”明珠感受到了他的关心,对他笑了笑。   “客气什么,”太子摆了摆手,“我要进去了,你一起吗?”   “好。”   两人并肩回到殿中,大殿中仍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很多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两人站在门口望了一眼这繁华盛景,从静寂的湖边回到这灯火通明的大殿,似乎让人莫名生出了种格格不入之感。但也只是一瞬间,两人便挂上笑容,各自融入了人群。   ————————————————————————————   过了大概半月,北戎大公主抵达了京城。   在向陛下献上了宝物夜明珠后,大公主提出这是她第一次来大楚,想好好逛逛京城。   圣上也听说过她心悦陆风岩之事,以为她会提出让陆将军作导游,陪她游览京城。   正考虑着要不要委屈一下自己的爱将,就听大公主话头一转:“陛下,在大楚京城这段时间,我想请长乐郡主盛明珠陪我共同游览京城胜景。”   陆风岩在场,立刻站出来:“陛下,臣愿陪伴公主殿下。”   “我不要你,我就要盛明珠。”他这般维护,反而让大公主更加坚持。   委屈一下未来的外甥女婿,或许可以,但提到外甥女,圣上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干脆打了个哈哈:“你们小姑娘之间的事,朕就不多插手了,公主若想与明珠为伴,便直接去问问明珠的意思吧。”   大公主也是执着,出了皇宫揪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就直奔盛王府。   到了盛府,不等门房通报,直接就要往里闯。   门房拦她,她一鞭子抽在门房身上,打得门房倒地痛呼。   盛府的守卫森严,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聚了过来,哪能由得她这般硬闯,大公主带的侍卫便和盛府守卫们动起了手。   盛王不在,还是明珠出面制止了这场风波,她对大公主的性格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这人倒真是个混不吝。   “你就是盛明珠?”大公主仰着下巴打量着眼前人,准备好的台词却没能继续出口。   在来京之前,大公主当然也打听过这位“情敌”,听说长乐郡主容色倾城,她嗤之以鼻,准备一见面就来一句“也不过如此嘛”。   但看清了明珠的长相后,这句话连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北戎尚武,包括女子也几乎都在马背上长大。大公主一向瞧不起大楚的那些柔弱女子,见明珠娇娇柔柔的模样,立时心生不屑,这样的人,看起来就像菟丝花一般,只能依附男人活着,若是被欺负了,怕是只会哭哭啼啼去找父兄、夫婿告状。   还有这身细皮嫩肉,大公主舔了舔下唇,一鞭子落上去,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消不了鞭痕……   她打量明珠,明珠也在观察她。   这位北戎的公主,容貌之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戾气,穿着打扮与大楚女子全不相同,袖口收紧,不似大楚这边流行的广袖。裙子是短打,脚下踩着一双靴子,腰间围着一条软鞭。   “我问你话,你没听到吗?”见明珠不语,大公主咄咄逼人。   “来人,将擅闯王府的宵小通通打出去。”明珠不接她的话,直接对侍卫们下令。   “你敢?!我乃北戎公主殿下,你敢让人打我?”   “原来是公主殿下,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呢?”明珠笑了笑,“问人身份前,不自报家门,也难免让人误会。”   大公主哼了一声。   “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本宫在大楚京城这段日子,就由你来陪我游玩。”   明珠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门房,示意下人扶他去上药,一边微眯双眼:“既然公主如此诚心邀约,那明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公主也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痛快,满意地带人离开了。   她离开没多久,太子的传话到了,据说这传话也有圣上的意思。   这份传话比较委婉又文绉绉,但明珠总结了一下,大意就是:不用给我面子,该怎么削她就怎么削,离开大楚的时候别让她缺胳膊少腿就行。 第69章   接到了太子的口信,明珠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这位表哥“护短”的属性真是从未变过。   犹记得当初年纪小, 明珠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一次参加宫宴的时候,被长平侯家的三公子瞄到了。才九岁的小孩子,哪会什么表达喜欢的手段,为了吸引明珠的注意力,硬是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弄哭了。   太子一眼没注意到, 娇贵的小表妹就被人欺负了去,气得他按着长平侯三公子就让他道歉。   这还没完,后来盛宣和知道了,又去把三公子揍了一顿。   长平侯不知事情始末, 见到儿子被打, 亲自找上了盛王府, 又被护短的盛王点出了三公子欺负明珠之事,长平侯无奈, 又押着三公子给明珠道了次歉。盛王也不是不讲理, 也押着盛宣和让其与三公子握手言和了。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但可怜的三公子某日出门的时候又被不知名人士在小巷子里揍了一拳,一个少年音警告他以后不许欺负长乐郡主。   对此盛宣和也表示茫然, 因为这次真不是他做的。三公子也听出不是盛宣和的声音,当然更不会是太子。这一拳,最后成了悬案。   自此后,京中权贵子弟都知道了不能欺负长乐郡主, 因为她有护短的父兄,还有个护短的表哥。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长平侯三公子顶着这般压力,能喜欢明珠这么多年心意不改,也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明珠刚回忆起当初这桩事,就见她那护短的父兄,外加一个陆风岩一起进了门,几人步履间能看出几分急切之意。   三人下了朝,听说北戎大公主往盛府去了,立刻也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生怕来得晚了大公主会对明珠不利。   进了门,见到明珠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才松了口气,纷纷又端出了平时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质。   “明珠,没事吧?”盛王问出口,神色淡然,语气不急不缓。要不是明珠刚刚看到了他步履间的急切,怕是真以为他就是这般镇定。   “女儿没事。”明珠心下微暖,按理说,盛府侍卫众多,她身边还有个暗卫十七,三人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   盛王问清事情始末,知道大公主打伤了人,便命管家拿些银子给门房,心下对这位公主的做派极其不喜。   刚要说什么,又听明珠讲到答应带大公主游览京城之事。   三人刚刚端出来的淡然气质又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下去。   “明珠,你怎么能答应她?”盛宣和说出了三人的心声。   明珠理了理鬓间发钗:“因为我觉得你们三个,都不像是会打女人的样子。”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盛王与宣和看着娇娇柔柔的女儿/妹子,都有点回不过神,这么说你是要亲手去打大公主吗?明珠你清醒一点!   还待再说什么,又一个身影进了大门,却是常安安。   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打量了下四周:“呼延烈那厮已经离开了?”   明珠这才知道北戎的大公主名讳,呼延烈,大楚女子间甚少见的名字,倒是很合她的气质。   得知明珠明日要和大公主一起出门,常安安挽了挽袖子:“放着我来。”   陆风岩扶额,怎么就放着你来?合着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去打大公主一顿是吧?   他还没想好该说点什么,就听那边刚刚了解了常安安与大公主之间恩怨的明珠安慰道:“别急,会有机会的。”   刚刚对明珠展示了被北戎大公主削掉一截还未长好的断发的常安安,委屈地蹭进了明珠的怀里。   陆风岩嘴角微抽。   另一边,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有些焦头烂额,这大公主从盛府出去,闹市中一路穿过,谁挡她的路就一鞭子抽过去,这一路不知打伤了多少摊贩和路过的百姓。   百姓自然要报官,五城兵马司本应行缉拿之职。   但得知这位大公主的身份后,他们犹豫了,虽说大楚的规定一向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实行起来终究困难,何况这是北戎的公主,他们似乎也没有资格捉拿?而且,贸然捉拿,万一破坏了两国关系,这责任谁担得起?   指挥使想了又想,决定使出拖字诀,反正这公主在京城又待不了几日,何必冒险去捉拿呢?   百姓等了一天也不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晚间却又看到那位嚣张的女子在街上闲逛,打听了下,才知此人原是北戎的大公主。   被打的人心知这几鞭子怕是白挨了,一时也是心生怨愤。   有人忍不住抱怨道:“我们平民百姓,就算被打的再多,那些官老爷也不会在乎的,怕不是哪日她打个王公贵族才会有人管她。”   其他人没说话,但眼神里多少流露出附和之意。   第二天。   一大早常安安就来了盛府,明珠正在用早膳。看到精神奕奕的常安安,明珠体谅她报仇心切,也没再问东问西,只让丫鬟再拿副碗筷,邀请她一同用膳。   “我吃过了,”常安安正要拒绝,“咦,这是什么?”她捻起一块没见过的点心,味道不错,便坐了下来,与明珠一同用膳。   常安安吃得开心,明珠看她一眼,笑着摇摇头,这万事不萦于心的样子,虽然说难听点叫没心没肺,但一向思虑极重的明珠难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不一会儿,大公主也到了盛府。   听到丫鬟来报,明珠和常安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哟,这不是本宫的手下败将吗?你怎么也在?”大公主一看到常安安就出口嘲讽。   “若是正面对敌,败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随你怎么说,头发还没长好?也算你运气好,本宫那一刀本是冲着你的脖子去的。”   明珠眼见常安安的怒气直线上升,内心暗叹这位大公主可真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   但常安安早和明珠说好,此时便没有发作。   三人一同上街,大公主不愿坐马车,还嘲讽了几句:“你们大楚的女子,也太过柔弱了吧?出门走几步路能怎样?”   明珠也不与她计较,三人便徒步上街,几个丫鬟侍卫紧随在侧。   大公主不去看那些风景名胜,却专往人多的地方去。   街头,一个推车的小贩没注意到这一行人,挡了路。   大公主抽出腰间软鞭,便是一鞭子下去。   这一鞭子极重,那小贩痛呼出声,哀叫着倒在地上。   周围百姓也认出了这位昨日便在街头耍威风北戎大公主,一时敢怒不敢言。   大公主得意洋洋,又一鞭子就要抽下,却被随行的十七握住了鞭稍。   她神色冷了冷:“长乐郡主,让你的奴才放手。” 第70章   “公主殿下,你误会了。”明珠缓缓道。   呼延烈以为她要服软, 心下蔑视之意浮起, 大楚的女子也太娇弱了吧, 看到个鞭子就吓得腿软。   看来昨日她那般作态,无非是因为盛王府侍卫众多,知道鞭子抽不到她身上。   今日,带的侍卫不多,立刻便现了原形。   这想法刚刚浮起, 就听明珠继续道:“十七并不是本郡主的奴才,她是一位朋友借给我的暗卫,她想做的事,本郡主也不好阻止。”   “诡言善辩,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言下之意, 既然你不管, 那我就直接对你的奴才动手了。   “公主殿下切勿激动。”明珠象征性地拦了一拦。   “嗯?”呼延烈仰着下巴看人,终于要服软了?晚了。她右手执鞭和十七僵持着, 左手已经迅速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 冲十七的脸划了过去。   由此可见其人之毒辣,一点小摩擦,她就打算直接毁掉人的相貌。   周围百姓怕被鞭子波及, 不敢站得太近,便在几尺外围观,此时看见这一刀,纷纷发出惊呼。   十七哪能被她划到, 一只手挡住公主左臂,另一只手扯过鞭子,周围人只见她极迅速地打了个结,居然把大公主的两臂绑到了一起。   大公主手里的匕首,也因被十七狠狠击中左腕而脱手。   大公主茫然了一瞬,立刻要挣扎,十七按住她,周围已经响起了百姓的叫好声。   “公主殿下切勿激动,”明珠这时候还补了个刀,“你根本打不过十七的呀。”   大公主学的是战场上杀敌的招数,一对一,确实没有隐秀楼出身的十七有优势。   北戎的侍卫当然不能容公主被欺辱,纷纷拔刀。明珠抬手,盛府的侍卫接到示意,把这几个北戎侍卫围了起来。   昨日听说明珠要和大公主出门,盛王就把自己身边最精英的侍卫都调给了她。要不是今日还要上朝,没准他和盛宣和陆风岩几个要亲自跟来了。   北戎的侍卫过不来,大公主又被十七制住,试图挣脱了几次都无果。面对着眉开眼笑的常安安,还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她简直暴怒:“放开我!盛明珠,我打个小贩而已,关你何事?!”   “公主殿下在我大楚的疆土上打我大楚的子民,当然关我的事。”   “怎么?”大公主挑衅地看着她,“我打就打了,你还要把我送进牢里不成?”她自然知道,目前两国刚进入友好期,大楚官员不可能因为她打了一个平民百姓就贸然收押她。   仗着身份,只要不闹出太夸张的大事,她可说是有恃无恐。   “放心,我没打算送你去坐牢,一鞭还一鞭就是了,”明珠转向刚刚被鞭打的小贩:“这位大哥,想打回去吗?”   明珠的语气温温柔柔,听到大公主耳中却仿佛恶魔一般。   所有人都怔了一怔,反应过来明珠说了什么后,一片哗然。   小贩此时身上还火辣辣的疼,好端端走在路上无辜被打的愤懑,再加上此时不少百姓的怂恿声“打回去,打回去!”   让他攥紧了拳头,他知道打人者的身份,是北戎的大公主,但那又怎样,大公主就可以平白无故打人?   他咬咬牙,给自己壮了壮胆:“想!”   百姓们一片欢呼叫好声,这位嚣张的大公主,把他们平民百姓当作蝼蚁般踩在脚下,此时有教训她的机会,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十七此时已经把那软鞭从大公主手上解下,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主动提供的捆菜的绳子捆住了大公主的双臂。   见到那小贩说想,她便伸手将那软鞭向前一递。   眼看那小贩要碰到鞭子,大公主双目圆睁:“你敢?!”   小贩还没说什么,明珠却突然伸手接过了鞭子。   大公主暗暗松了口气:“盛明珠,算你识相!”   百姓们也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失望,眼前这位小郡主果然只是虚晃一枪吗?其实她也不敢把大公主得罪得太狠吧……   “我来。”明珠淡淡道。她刚刚确实是吓唬吓唬呼延烈,她不可能让一个小贩动手,不然以大公主的记仇程度,回头灭了小贩满门都说不定。   百姓们的情绪又被调动了起来,小贩回过神来松了口气,刚刚他也是一时激愤,此时回神想想后果也庆幸郡主接过了鞭子。   明珠抬了抬手,扬起鞭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手上。   她一鞭落下,抽在大公主身上,场面一片寂静,这一声鞭响清晰可闻。   这一鞭子并不重,远不如大公主刚刚抽小贩的力道,但这其中的意义自然不同。对大公主而言,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瞧不起的大楚女子,同时也是情敌的盛明珠抽了一鞭子,这简直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随即响起的是大楚百姓疯狂叫好声,北戎侍卫和盛府侍卫打斗声,以及大公主恶狠狠的吼声。   “盛明珠!你就不怕我北戎铁蹄踏破大楚边关?!”   明珠瞥她一眼,神色间未有丝毫动容:“公主怕不是误会了什么,是我大楚的将军捉了贵国五皇子,贵国才主动提出与我大楚和谈,战败的是你们北戎,公主为何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在大楚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伤我大楚百姓?”   ————————————————————————   第二日,早朝。   长乐郡主当街鞭打北戎大公主一事大家都听说了,此时正有翰林打算参盛王一本教女无方。   他刚开了个头,圣上便抚须微笑:“朕也听说了此事,朕这个外甥女,倒是有气性,不愧是长姐的女儿,身上流着我们皇家血脉。”   圣上都这般说了,大家也意识到了风向,顿时纷纷附和夸赞起明珠,什么不堕大楚威严,什么贵女典范,一时间吹得盛王都有些脸红。   只有那位准备奏折备了一夜的翰林有些不甘地问了一句:“长乐郡主这般作为会否破坏大楚与北戎的往来?”   “北戎国收了大楚的粮食,又刚尝到互市的甜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公主破坏这一切?”一个大臣反驳道。   “爱卿说的极是,”御座上的帝王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表情,又道,“和谈本就是为了大楚百姓平安,若是在我大楚的土地上百姓都要遭人任意鞭打欺辱,那这和谈有何意义?长乐郡主,当赏。”   ————————————————————————   明珠为百姓出头,鞭打北戎大公主之事,在百姓间自然也传开了。一时间众口称颂,风头一时无两。   本有人担心她会因为此事受罚,谁想第二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   圣上赐的是大件,几个小太监从宫门一路搬到盛府,沿路的人都看到了。   百姓们又交口称赞大楚明君,心怀百姓,一时间其乐融融。 第71章   鸿胪寺,典客署。   大楚接待其他国家的使臣, 一向都请其入住典客署, 北戎大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呼延烈已起身, 她昨晚显然睡得并不好,昨日当街被盛明珠鞭打的情景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映,那一鞭子说不上多痛,但身为北戎国的大公主,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不过一向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她, 遇到显然暴力无法解决的盛明珠,就算再恨再气,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报复回去。   她起身出门,刚出了典客署的大门, 就看到了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   典客署附近有不少早点摊子, 此时盛明珠正坐在一家馄饨摊上, 面前摆着一碗馅大皮薄的鲜肉馄饨,感受到大公主仇恨的目光, 她便放下勺子, 看过来。   见到是大公主,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又招呼大公主过去坐。   呼延烈脚步顿了下,有那么一瞬间简直要怀疑昨日种种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在明珠对面坐定,假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明珠侍卫们的位置,离得都不太近, 很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   “本郡主一向是言而有信之人,既已答应陪公主殿下一同游览京城胜景,自然不会食言。”明珠的用餐礼仪很好,即便在一处路边的小馄饨摊上,她一举一动也仿佛在宫宴上一般优雅。此时与大公主交谈,她便放下勺子,将两手搭在桌面。   大公主难免被那双手吸引了目光,闲时她也曾读过大楚人的诗集,也见过对女子柔荑的描写。当时她发自内心地嗤之以鼻,觉得这些诗人真是闲的可以。   此时看到这样一双手,被她斥为矫情的诗句却无端从脑海中划过,她冷笑了一声:“郡主的手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我父王的一个妾氏,她也有一双极好看的手,”大公主说这些当然是为了恶心明珠,“想知道她后来的下场吗?”   “不怎么想知道,”明珠叹了口气,“但我猜,公主殿下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我杀了她,”大公主唇边勾起一个带着恶意的笑,“然后把她手剁了下来,送给了她的父母。”   说完,她便盯着明珠的反应。但明珠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面色不改,优雅地舀起一只鲜肉馄饨送入口中。   将馄饨咽了下去,她才又抬头与大公主对视:“公主殿下的故事极为动听,但恕明珠愚钝,除了觉得您更欠抽了之外,我不明白大公主讲这故事的用意。”   “不明白没关系……”大公主一边假作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迅速抽出一只匕首,冲着明珠搭在桌面的右手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筷子从邻桌射了过来,击中大公主的手腕,让其手腕一酸,没能刺下去。   出手的人,当然是十七,她此时正和春蝉、紫韵一起在另一张桌子上用餐,但一直在注意明珠这边的动静。   匕首没能刺下去,被击中的手腕又一阵酸麻,大公主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她未将匕首入鞘,而是顺手将匕首插在桌面上,仿佛一个无声的威胁。   “运气好的是你,”明珠又露出个令大公主愤恨不已的微笑,“不巧我认识几个极护短的人,若刚刚那一匕首刺中了,公主殿下怕是离不开大楚了。”   大公主的怒火又轻易被明珠勾起:“我是北戎大公主,你们扣留我就是私自撕毁盟约!”   大公主心知肚明,父王的确不会因为她被抽了一鞭子就怎样,但若是她被大楚扣留,父王不可能无动于衷。   “公主误会了,我说的可不是扣留,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有很多,等公主离京后,偶遇山贼,或是马车不小心翻下山崖……一场意外,贵国国主也不能凭空指责是大楚做的呀,”说到这里,明珠顿了一顿,“倒是我班门弄斧了,大公主杀人无数,定是比我更清楚让人消失的方法了。”   “你在威胁我吗?”   明珠不答话,只是冲她笑了笑,漂亮的女孩子,笑得温温柔柔的,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亲和无比。   但大公主内心莫名升起一丝寒意。   “十七,”这时十七已经用完餐,站到了明珠身侧,“还记得你教我那个游戏吗?”   十七看了一眼桌面上插着的匕首,瞬间心领神会:“记得,是我在……”她本想说“隐秀楼”,但及时想起将军似乎还未在郡主面前掉马,便及时改口,“我在受训的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她按住大公主的手腕,不知道点了哪里的穴道,大公主只觉得整只手酸麻无比,一时间无法动弹。   明珠一一将大公主的五指间隙分得更大,又拔起了桌面上的匕首。   大公主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立刻想把手收回来,但十七按住了她的手腕。   大公主试着动了动手指,刚刚的酸麻还未过去,她只能稍稍蜷起。   “别动啊,越动就越危险,”明珠将那匕首悬空在大公主手掌上方,“我要松手了。”   没错,就是这种“游戏”,一人五指分开平放在桌面上,另一人持匕首悬空,让匕首自由落下,会不会刺中手指全看持刀者的准确度。   大公主闲时也用这招吓唬过丫鬟,她自幼习武,准确率很好,想让匕首落到桌上便落到桌上,被削到手指的那几个都是她有意而为。   但明珠执着匕首,看她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大公主决不信她有什么准确度可言,再者,这匕首是父王赏她的,削铁如泥,真要从高处落下来刺中手指,没准会把手指都削掉。   她再顾不上面子,连忙喊道:“还不快来帮我!”   侍卫们立刻行动,又被盛府的侍卫拦了。   这瞬间,明珠手中匕首已然脱手,在大公主紧张的注视下,稳稳落在了中指与食指的缝隙间。   大公主松了口气,明珠耸了耸肩,面上也没什么惋惜的样子,只是示意十七放开大公主。   “公主殿下,让你的侍卫停手吧,”明珠站起身,“我们继续去游览京城?”   大公主愣愣地看着她,明珠又笑了笑:“大公主,你不动手我就不会动手,你若动手,我也只能继续以暴制暴。”   大公主看着她,任凭下毒、回北戎多带点高手再回来、在当地雇杀手等主意在脑海中转了又转。 第72章   “公主殿下,我们继续去游览京城?”   明珠眼看着大公主的神色变了又变, 最后还是起身, 不服输般与她对视:“好。”   两人尽就这般真正开始游览, 明珠知道大公主对历史古迹、古典园林之类兴趣不大,便顺着她的心意带她往热闹的地方去。期间大公主尽也未再生事。   大楚国力强盛,京城自然繁华无比,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一副繁荣景象。   不知为何,大公主却越看脸色越阴沉。   “进京前,沿路听人说大楚京城有个快活林,我想去看看。”大公主提出要求。   “好。”明珠颔首, 一边派人去准备马车, 一边暗自感叹, 这快活林刚开几月,便已声名远播, 甚至连大公主这个外族人都听说过, 金家父女确实是不世的商业奇才。   马车缓缓驶来,大公主看见马车,居然也没再说什么大楚女子柔弱的话, 只是老实上了马车。   很快,便到了快活林。   两人下了马车,在快活林里逛着,一一走过那些酒楼食肆, 看过那些珠宝成衣,每间店铺大公主都看得很仔细。   两人走了一圈,停在一家酒楼前。   “你的体力倒是比我想象的好些。”大公主扫了明珠一眼,本以为走了这么一大圈,明珠这般的娇小姐早累得委地不起了,没想到她仿佛没事人一般,连仪态都仍然那么优雅。   “承蒙公主夸奖。”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溜我。   大公主略带冷意的眼神扫过眼前的繁华景象:“北戎可没有这些。”   “公主想要北戎有这些?”   大公主不答话,神色阴冷地盯着明珠,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公主的行为可不难猜。”明珠笑吟吟地回视。   “哦?那你说说你猜到了什么?”   “公主殿下是在嫉妒大楚的繁华。”   “这就是你猜到的?”大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在对明珠的结论嗤之以鼻。   “公主觉得两国不该停战,你想要战争,你想靠侵略来掠夺大楚的繁荣。公主在大楚街头随意打人,除了因为你这个人真的很欠抽外,还有别的原因,你在发泄对两国和谈的不满,你想重新挑起战争,虽然你心里也知道,在街上打几个人并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你们大楚不过仗了地利,而北戎在一片草原之上,想要靠战争掠夺大楚的资源,我有何错?”   “你是说除了愚蠢这一点外你还有何错?”   “我看你才欠抽。”   “公主倒不必如此暴躁,不如我给殿下出个主意,”明珠笑着把之前收缴的匕首递还给她,“公主这就自杀,把场面布置成他杀,没准贵国国主以为是大楚人所为,冲冠一怒,就撕毁盟约重新攻打大楚了呢?”   “你在教唆我自杀?”大公主粗鲁地将匕首从明珠手中扯回来,“果然最毒妇人心。”   “公主误会了,我是不忍见你为此事忧愁,便为你排忧解难而已。”   大公主听到她的调侃,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却又听明珠正色道:“大楚已与贵国开通互市,那么好的机会,与其总想着如何掠夺大楚,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建设北戎。”   大公主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句话。   明珠也没等她回答,只瞥了一眼已被她收起的匕首:“看来大公主是不打算自裁了,不如我们先去酒楼坐坐。”   “明珠,大公主殿下。”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却是陆风岩。   他下了早朝,去了盛王府,听说明珠又去找大公主了,便打听了她们的去处,追了过来。好在大公主的北戎打扮极显眼,进了快活林随便揪个路人一问便知她们去向。   “陆将军?”大公主看到他却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怎么?怕我欺负了你的小郡主?”   于情于理,陆风岩就算客套一下也应该否认,但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大公主,完全没有辩解的意思。   大公主又是一阵气结,到底谁欺负谁啊。   “陆风岩,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陆风岩皱着眉,看了一眼明珠,见明珠面上没有什么不豫神色,才点头应了。   把话说清楚也好,他实在不想大公主因为他去找明珠的麻烦。   几人进了酒楼。   陆风岩和大公主进了一间包厢,明珠带着十七、紫韵等人进了隔壁的一间。   这间酒楼明珠还未来过,看着菜单有些新鲜的菜式,便逐一点了。   十七在通风口处不知在鼓捣什么,春蝉有些困惑地想问,却被十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后,十七站起身,似是弄好了,明珠等人惊异地发现,隔壁陆风岩与大公主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你就那么喜欢她?”刚好大公主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凝神细听,没听到陆风岩的回答,估计他是用肢体动作摇头点头一类代替了语言,心下都是都是一阵无语。感情这位除了在郡主面前会热情一些,对其他人都是这么冷淡的吗?   明珠觉得这样偷听有些不好,对十七比了个手势,十七耸耸肩,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因为她长得好看?原来陆将军也是这般肤浅之人?”从大公主的话里,几人也推测出陆风岩刚刚必然是点了点头。   “不止。”大公主和隔壁的春蝉、紫韵、十七几人都屏气凝神,在等着陆风岩接下来会说点什么明珠身上令人喜欢的优点。   一片沉默。   大公主:……   众人:……   原来您刚刚那两个字“不止”就算回答了。   和他聊天,大公主也是头疼:“那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我喜欢她的所有。”   所有人怔了怔。   “是吗?所有?她的性格可不怎么样,睚眦必报。”偷听的众人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大公主您倒是真好意思说别人的性格不怎么样。   听到这话陆风岩居然笑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明珠过往的一些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的性格我倒是很喜欢。”   “听说你们自小就定了亲,这么多年你就从没遇上过别的女人?从没想过要退亲?”   “我喜欢明珠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只喜欢过她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明珠怔在原地。 第73章   京郊,快活林。   陆风岩的一句话, 让大家都陷入沉默。   我喜欢明珠很多年了, 这么多年, 我只喜欢过她一个人……   陆风岩和大公主继续说了什么,明珠也无心去听,她脑海里回荡着陆将军的这句话。   她难免回忆起前世,有人说,大楚的战神陆风岩之所以终身不娶是因为他心有白月光, 一个他心悦了许多年的女子,就算得不到那个女子,他也不愿娶别人……   重生后,她曾数次猜度这个女子是谁, 直到陆风岩向她保证绝没有其他心仪的女子, 她便以为这传言是假。   如果, 传言是真呢?   “没有其他心仪的女子”,“我喜欢明珠很多年”……   明珠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秘密。   秘密之下, 掩埋着的, 是一颗历经前世今生,才被人发现的真心。   明珠轻叹,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 那么……   重生后,明珠与陆风岩的婚事似乎是顺理成章,她从未想过这段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一段婚约?还是意味着报前世相救之恩?   她当然更没有想过, 这桩婚事中会有爱情的存在。   她也从未想过,陆风岩喜欢的会是她……   如果陆风岩是真的喜欢她,那么她呢?她喜欢陆将军吗?   前世冷宫之中,面对神兵天降般的陆风岩,她真的没动过心吗?   她这边思绪纷乱,那边陆风岩已结束了与大公主的谈话,推开了这边包厢的门。   包厢的门向内打开,陆风岩对上了明珠略有些慌乱的视线。   在那边两人对话结束时,十七已经飞速将通风口恢复了原样,此时陆风岩扫了一眼房间没发现任何异样,便又把视线落在明珠身上。   “陆将军,”明珠觉得既然已经偷听了,至少应该坦诚一些,“抱歉,我们刚刚听到了你与大公主的交谈。”   “……”饶是这位少年将军平时再怎么冷静镇定,此时也红了一张脸,他一边迅速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边语气镇定内心慌乱地解释:“明珠,你……别多想,我刚刚只是为了让大公主殿下死心。”   明珠怔了怔,原来是这样吗?想想也是,她与陆风岩也是他之前回京后才开始往来,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很多年呢?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她释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却没注意到陆风岩转身捂脸,刚刚那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他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十七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将军大人,机会我都给你创造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平时的机灵劲都去哪儿了?   陆风岩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但此时大公主也出现在门口,倚着门看着他们,他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殿下请坐。”明珠请她入座。   “不了,”大公主摇摇头,“我也该回去了。”   众人一时没理解她说得回去是指回京城还是回北戎,又听大公主道:“盛明珠,你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明珠也不知她想说的是褒是贬,托腮静待后文,但说完这句话,大公主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一屋子人神色各异。   大公主并不算特别聪明的人,但她有种野兽般的直觉。   她之前说,盛明珠让她想起了父王那个以美色惑人的妾氏,其实不是的。   盛明珠让她想起的,是北戎的一位谋士,在人人尚武的北戎,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本是会受到很多人鄙视的。但这位谋士,当年北戎内乱时,他以一己之力稳定了北戎朝堂,现在,连最得宠的五皇子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   在盛明珠身上,她莫名看到了那位谋士的影子。   虽然明珠其实并未在她面前展现什么高深的谋略,但那是一种感觉,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外表气定神闲,但仿佛随时能够站出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乱天下。   想到明珠提到的互市,又想到那位谋士在对大楚的态度上一向是主和派。   也许她回去后,要和这位谋士商量商量如何建设北戎了。   离开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看的却不仅是她曾经恋慕过的男子,还有他身边那个她曾轻视过的女子。   ——————————————————————————   “呼延烈,她对你的评价挺高的。”大公主离开后,陆风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明珠茫然,她真是半点都看不出啊。刚刚大公主和陆风岩的对话,言下之意还不是说盛明珠只有一张脸能看。   再说,大公主现在的心理,应该是想对她杀之而后快吧。   陆风岩看到明珠茫然的神色,笑了笑:“我算是对她有几分了解,她对你的态度,已经算是对你评价很高了。”   ……那请问这位公主殿下平时是怎么对待她评价不高的人的?对评价高的人刺手掌,若是遇见评价不高的,是不是要直接把整只手砍下来?   陆风岩只是笑了笑,也未再继续解释。   正巧小二敲门上菜,两人便转开话题。   ——————————————————————————   近期,三皇子又办砸了件差事,搞砸的程度之大简直朝野皆知,连并未特意派人打听的明珠都听说了。   接二连三的错误,据说已经让圣上对他的不满达到了极点,最近三皇子在朝中简直是动辄得咎。   明珠听到这个消息,心知是苏贵妃出手了。   看来,养在身边十几年的母子之情终究没能敌过杀子之恨。曾经她把三皇子捧得多高,如今就要他摔得多狠。   如果苏贵妃继续下去,就算太子不出手,三皇子怕是也再没有和太子争皇位的能力了。   上一世,支持三皇子夺位的几大势力——赵丞相,金家,苏贵妃及苏贵妃身后的镇国公府,都已被一一剪除。   就算三皇子有再大的野心,也不足以支撑他登上那至高处的王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74章   盛王府   明珠大婚前不久,苏语惜回府了。   这次她倒是乖觉了许多, 一回府就找到明珠, 先是表达了歉意, 又声泪俱下地展现了自己拳拳爱女之情。   明珠制止了她的表演,客气地请她有话直说。   苏语惜便提出,希望这次回来至少能待到给萤萱成功说亲后。   刚被送往别庄的时候,她心下觉得自己一定有能回盛王府的一天,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 京中风起云涌,诸般大事发生,谁还记得她?   前段时间,她终于忍不住, 向自己一向不和的嫡姐低了头, 写信一封送往苏贵妃处。   她知道这个嫡姐一向看不上她这个庶女, 她也很讨厌这个嫡姐,不就是仗着个嫡庶有别吗?她身为一届庶女, 经过一番谋划, 成功登上盛王妃的位子,试想一下,若她是嫡女出身, 此时的她没准比贵妃还要荣耀。   嫡姐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但她在别庄待了太久,最终只好选择了向嫡姐求助。   她心知这不算是个好主意,除了会受到嫡姐的鄙视外,若是盛王因为压力而不得不将她迎回府, 可以想象未来她和盛王的关系会有多紧张。   所以她不到万不得已,也并不太想采用这个法子。   可惜,就算她终于克服了自己,选择了对嫡姐低头,可她在时机选择上错得不能再错。   苏语惜的去信送到宫中的日子,恰巧是苏贵妃得知三皇子的生母丽嫔曾暗害她未出世的孩儿的第二天。   这个时候,苏贵妃哪有心情去搭理苏语惜?那封信,贵妃看都没看。   去信仿佛泥牛入海,毫无音信。   苏语惜在内心咒骂了苏贵妃好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因着明珠大婚,她才得以回府。   比向嫡姐服软更痛苦的,是向盛明珠低头。   但她不得不做,她算是看清了,盛明珠不松口,盛王与盛宣和二人是绝不可能让她回府长住的。   想着,她又挤出几滴眼泪,试图博得明珠的同情。   “停,”明珠制止了她,“我不会在父王面前帮你说话,但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不会在你回府一事上从中作梗。”   “什么问题?”苏语惜泪眼朦胧地问。   “当初,你为何想让我退了陆风岩的婚?”明明,当时以陆风岩的外在条件,苏语惜对于她嫁过去应该是乐见其成才对。   见她翻旧账,苏语惜的眼泪都吓了回去:“明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既如此,我也不逼问了,”苏语惜刚松口气,又听明珠道,“看来你留在府中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   “等等……”苏语惜叫住明珠,“我想起来了。”   “那就说来听听吧。”   “你听说过隐秀楼吗?”   明珠惊讶地看苏语惜一眼,她当然听说过隐秀楼,让她惊讶的是苏语惜居然也知道。   苏语惜却误解了她这眼神的意思,以为明珠不知,刚想摆个架子,就见明珠给了她一个危险的眼神。   她缩了缩,老实解释:“你知道,我那嫡母出自镇国公府,国公府早年和武林有些关系,我有一次偷听到嫡母和嫡姐聊天,说陆将军似乎就是隐秀楼的下任继承人。我听说后,派人去打听了隐秀楼,听说这个武林组织有钱有势……”   她没再继续,但明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愿见明珠过得好,有那么一丝可能都不行。只凭一次听说,便想搅了她的婚事。   明珠看苏语惜一眼,后者低下头不与她对视。   不过,苏语惜也给了明珠一些信息。之前根据那套珍珠头面,她猜测陆风岩是隐秀楼中人,苏语惜证实了这一点。不止如此,苏语惜还说陆风岩是隐秀楼的下任继承人,这倒是明珠不知道的信息了。   其实,她一直好奇,前世陆风岩是如何知道她被囚禁在深宫的,又是如何闯了皇宫,又带着她全身而退的。现在看来,帮助他闯宫的,可能就是隐秀楼的势力。   不过陆风岩不说,肯定有他的原因,明珠也不会去追问。   怕明珠觉得她在胡扯,苏语惜紧张地看着她:“我说的是实话。”   明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待在府中给萤萱说亲的事我不会阻拦,父王面前就看你自己了。”   苏语惜点点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   明珠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王府上下都在为她的婚事忙着。   按大楚习俗,新嫁娘要给自己绣嫁衣,但官宦人家都是请绣娘绣好了,再让小姐们象征性地在盖头上钩上最后一针。   明珠也不例外,因此,在满府的忙乱中,她居然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自重生后,她还没有这般清闲过,尽然一时有些不适应。   还是盛宣和安慰她:“婚事自有我们操心,你只要开开心心地等着上花轿就好。”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她,她确实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   重活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哥哥的命运,他现在正与宋文锦夫妻恩爱;柳长歌也活得好好的,听说太子妃已有孕,不久的将来就会生下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金家没有再被三皇子利用,成为他窃取情报的工具,金凝月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赵丞相已倒台,赵意如被罚入贱籍,不知去向;三皇子也眼见无法再掀起什么风浪……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再没有什么需要她日夜忧心。   明珠这才意识到,她感受到的不是身体上的清闲,而是不需要再为改变一切而劳心劳力的闲适。   她对着镜子微笑起来,镜子的美人也露出一般无二的笑容。   说起来,这般待嫁,她经历过两次,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上一世,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知道嫁入皇家意外着无尽的争斗,她像一个斗士般,即便知道前路艰险无比,也仍然昂首阔步地踏进了东宫。   而这一世,她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很可能是一段一世无忧的人生。 第75章 正文完结   转眼间,就到了盛明珠与陆风岩大婚的日子。   喜娘早早地就在院子里候着, 等着给明珠开面。   开面后, 便是几个嬷嬷围着明珠给她上妆。   其中一位嬷嬷摸了摸明珠的脸, 笑道:“郡主这皮肤,倒是可以省了傅粉这一步了。”   她倒也不是单纯奉承,她是京中最出名的全妆嬷嬷,手艺极好,京中权贵人家有小姐要出嫁, 都找她上妆,却也是甚少见到长乐郡主这般细若凝脂的皮肤。   嬷嬷们细细上妆,待妆容完成,难免惊艳了众人的眼。   正红的口脂衬得明珠容色更艳, 同色的花钿点在眉间, 映着黑发雪肤红唇, 让见过各色美人的嬷嬷们一时都惊艳不已。   另一边,陆风岩一身红衣, 骑上高头大马, 眉宇间带着一抹挥不去的喜意。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果然不假。   陆风岩身为少年将军,一力扛起将军府, 为了震慑他人,从十几岁起,他一直表现得老练持重。   此时却少见的露出符合年龄的蓬勃朝气,配上他那俊朗的眉目, 让沿途的姑娘们都看呆了眼。   偏偏他自己不知,想到在盛王府等着他的心上人,他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不知又骗去了多少芳心。   很快到了盛王府。   明珠那边也有下人立刻去通知,说新姑爷已经到了门口,正被世子拦了下来。   “那还有些时间,”明珠笑道,盛宣和可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就在准备今日如何为难他的未来妹夫了,“紫韵,把点心拿过来吧,我有点饿了。”   还没离开的全妆嬷嬷们都有点发怔,跟过那么多次婚,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淡定的新娘。   旁的人,紧张、不舍、哭泣、恐惧……都是常见,毕竟是养在家中十几年的娇娇女,从此后半生便要在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家生活。   她们之所以没离开,就是为了随时给哭过的新娘补妆。   没想到这次,不需要修补被眼泪毁了的妆面,却要先为她补上吃东西蹭掉的口脂吗?   明珠不知道她们内心想法,不但自己吃着,还特意转头问这些嬷嬷要不要来一点。   嬷嬷们抽搐着嘴角拒绝了,这位郡主,是不是心太大了点?   明珠确实淡定,因为这些步骤她前世已然经历过一次。   一个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人,又如何会惊慌失措呢?   不一会儿,陆风岩已经通过了盛宣和的考验,来到了明珠的平澜院外。   “郡主,”他温润的声音响起,“我来接你。”   郡主,我来接你回家……   那一瞬间,前世今生似乎在明珠的眼前重叠。   她笑着,任由丫鬟给她披上盖头,迈出了属于崭新人生的第一步。   陆风岩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阳光下,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向自己走来,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满足,似乎心底都被某种柔软的情绪充满。   由盛宣和背着,将明珠送入了花轿。   听说盛王嫁女儿,嫁的还是这位曾以美貌名满京城,在北戎公主一事后,在百姓中口碑甚好的长乐郡主。不少百姓早早地便沿街围观。   明珠的嫁妆一一从王府大门抬出。   十里红妆,真的是十里红妆。   盛王宠女儿,人尽皆知,他给出的嫁妆足以令人惊叹。   再加上当年大长公主的嫁妆,她当年嫁入王府便是红妆十里。这些年间,她的嫁妆被取用甚少,明珠曾提出过与宣和平分,但盛宣和拒绝了,此时这些东西几乎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明珠的嫁妆里。   还有圣上的赏赐,各种奇珍异宝他都恨不得堆到外甥女的嫁妆中。   另外,还有金家的添妆,快活林建成后,金家可说是财源滚滚,此次,给明珠添的几十个箱子,装满了金银珠宝。   这一道长长的嫁妆队伍,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让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京中权贵嫁女儿,怕是再没有哪家姑娘能有这般的荣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外甥女的婚宴,圣上也亲自来参加了,他身后还跟着太子殿下与三皇子。   如果明珠没带盖头的话,她大概会注意到三皇子的状态肉眼可见的颓废,就算他一直在强颜欢笑也掩饰不住。   拜堂后,   明珠进了洞房,而陆风岩留在外间敬酒。   不知道陆风岩的酒量如何?明珠胡思乱想着,希望待会儿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只醉醺醺的陆将军。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从门外一直停在了明珠面前。   盖头被掀起,明珠对上了一双神思清明的眼。   “你真美。”灯下看美人,愈加三分颜色,何况这美人本身便是倾城之色。   陆风岩痴痴看了半晌,才拿过两只酒杯,准备交杯酒。   明珠接过杯子,陆风岩却道:“明珠,我有些事需要对你坦白。”   “什么事?”   “关于我的一点身份,我是隐秀楼的人。”   “我知道。”明珠坦诚。   “你知道?”陆风岩讶然。   “那套刻着山河图的珍珠给了我一些线索。”   “果然观察入微,”陆风岩笑着赞了一句,“既如此,你为何不问我?”   “你不说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不想逼迫你。”   陆风岩摇了摇头:“自此之后,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   明珠微怔。   陆风岩又笑道:“这种事郡主就不需要投桃报李了,郡主不想说的,就不要说。等哪日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他是真的很温柔,明珠心下微暖。   不过,提到那套珍珠,她难免想起了当初和珍珠一起送来的一只旧风筝。   她始终不解其意,此时,便问了出来。   不知是饮酒的关系,还是这个问题让陆风岩脸色微红:“明珠可能不记得了,当年,在人走茶凉的将军府,你曾帮一个小男孩拿到了困在树上的风筝。”   自此,那个男孩就把你放进了心里。   陆风岩有些紧张地等着明珠的答复。   明珠怔忪:“所以,那天,你不是在骗大公主……”   陆风岩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微愣了愣,郑重道:“不是,我说我心悦郡主很多年,绝无虚言。”   原来我,才是将军的白月光。   明珠怔怔想着,心底却突然泛起一点心疼。   前世,他也是喜欢着自己的,但她却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退了他的婚。   不知他那时会有多难过……   可他还是在她陷入危难之时,毫不犹豫地救了她。   明珠握住了陆风岩的双手,神色认真:“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这次轮到陆风岩怔住了:“明珠……”   他缓缓低头,吻上了明珠的唇。   朝思暮想,终成正果。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婚后生活会在番位里交待~   谢谢我的读者小天使们!   预收文:《驱逐穿书者》,走过路过请点个收藏吧(づ ̄ 3 ̄)づ   文案:   宁王府的郡主宁映寒,几年前被一个自称“穿越者”的人抢了身体的使用权。   几年后,宁映寒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却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局面。   父母对她不闻不问,未婚的夫婿与她退亲,以往跟在她身后奉承她的那些贵女,也个个变了脸,高高在上地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这几年,穿越者用她的身体,追着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丢尽了贵女的脸面。   宁映寒征用了穿越者的系统,才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   穿越者之所以追着那位寒门书生,因为她知道那书生便是这本小说的主角,未来会飞黄腾达。   宁映寒本以为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收拾掉穿越者闹出来的烂摊子,却没想到,她发现,被“穿越者”占了身份的,不止她一个人…… 第76章 番外,婚后生活   陆风岩正式调回京中任职,此前要去边关接洽一些事务。   恰好明珠想逛逛大楚河山, 便与他一同出发。   圣上给陆风岩很长时间的假, 让他在去边关接洽后, 可以带明珠走遍山河,游山玩水。   一行人轻车简从,明珠便只带了春蝉紫韵两个丫鬟。   一路上走走停停,边赶路边欣赏沿路风光。   这些年,陆风岩来往京城与边关数次, 对沿路城镇如数家珍。   每经过一个地方,陆风岩都会向明珠介绍这个地方的风景名胜,有什么故事传说,或是有什么特色的美食。   不论前世今生, 明珠都是第一次离京这么远, 她一直都想游览天下。   再加上陆风岩博闻广识, 是个非常令人愉快的旅伴,这次出行, 明珠每天都开开心心。   她开心, 陆风岩自然也开心,两人的感情不断升温。   自婚后,明珠对陆风岩极好, 好到陆将军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婚后生活,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完美得多。   他也加倍对明珠好,两个人你来我往,蜜里调油, 这一路上不知闪瞎了多少人的眼睛。   偏生他们两人还全无自觉。   春蝉和紫韵已经拒绝在与他们同坐一辆马车了,反正,姑爷伺候起郡主来,比她们两个还巨细无遗。这一路,似乎也用不着她们什么了。   这日,   恰巧遇上暴雨,一行人便在一个小客栈暂时歇脚。   这小客栈建在官道旁,但毕竟是野外,生意很少,规模也不大。   一行人勉强住下。   众人还未用晚膳,便请店家上些酒菜。   店家爽快应了,很快就端上了饭菜,份量极大,食材也算新鲜,只是味道实在有些令人难以下咽。   陆风岩此时正与明珠在房间里用膳,尝到饭菜的味道,他皱了皱眉。   他自己倒没什么,毕竟行军时连又冷又硬的干粮都吃过。   但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明珠,这位娇生惯养的小郡主果然浅尝一口便放下筷子。   陆风岩心下有些无奈,他们本打算今晚在下个城镇留宿用餐,是突然的大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只能找个就近的地方入住。   他随行的几个侍卫都是军中出来的,说起做饭,顶多会做个行军时的大锅饭。   他自己饿一顿没什么,但明珠……   想着,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春蝉和紫韵。   两人接到他期待的目光都是嘴角微抽。   她们领会了姑爷的意思,但问题是……她们两个确实也不会做饭,两人都是自小选进盛王府的,王府有专门的大厨,郡主的院子还有小厨房,小厨房的嬷嬷们也是个个手艺不凡,平日里也根本用不着她们两个下厨。   明珠注意到陆风岩和她们二人交换的眼神,顿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好笑道:“别看她们两个了,我的大丫鬟,平日里连厨房都没下过,哪里会做饭?”   陆风岩对王府的豪奢有些无奈,这般养丫鬟,真是比得上平常人家的小姐了。   又见明珠起身道:“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吧。”   “你会做饭?”陆风岩都惊了。   “略懂。”明珠谦虚道,其实做饭也是前世学的——当初落魄时,身边没人伺候,她不得不学,没想到的是,她于此道倒是颇有天分,学成后,落魄的小郡主就没再委屈过自己的口腹之欲。   不得不说,她的适应性真的很强,盛家的女儿,平时再怎么娇生惯养,遇到事情时,却总有一根不服输的脊梁。毁容、盛家败亡、囚禁,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把她打垮,洗衣做饭这些生活琐事也别想难倒她。   等等……陆风岩有些茫然,你的大丫鬟平时不做饭所以不会…怎么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反而会?   他不是很懂其中的逻辑。   他将信将疑:“还是我去吧,我的手艺虽然也不怎么样,但应该比这些强点。”他指了指桌上难以入口的饭菜。   “不用,你在这儿等着,看我给你露一手。”明珠对他笑了笑,拿了条丝带绑起了头发,转身离开房间。   陆风岩万万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小郡主会洗手作羹汤,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春蝉二人身上。   春蝉耸耸肩:“我确实没见过郡主做饭,但郡主聪慧,想必不成问题。”   紫韵:“是啊,郡主学什么都极快,做饭难不倒她的。”   “……”陆风岩沉默着转开视线,不再试图和这两位对郡主怀有盲目崇拜的人交流。   他怀疑,若是明珠指着一头鹿说是骡子,这两人是不是也会在她身后摇旗呐喊“郡主说得对”?   但这回却是他错了。   不多时,   明珠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两碗牛肉面及两个爽口小菜,陆风岩连忙起身接过。   陆风岩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碗 :“这看起来居然还不错,闻起来也不错……”   明珠笑道:“尝一下,你就会知道吃起来也不错,要不是厨房东西太少,限制了我的发挥,我还能做得更好。”   陆风岩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味道鲜美,他眼神亮了亮:“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技能?”   “这就有待你慢慢挖掘了。”明珠对他眨眨眼。   明珠又对春蝉二人道:“厨房还有一些面,是留给你们的。”   两人都有些愣,想不到还有机会吃到郡主亲手做的食物。   但离开房间前,也不忘给了陆风岩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陆风岩嘴角一抽,不得不承认这次是自己错了,难道以后我也应该像她们一样对明珠抱有盲目信心才对吗?   他想着,又笑着摇摇头,明珠身上,真是有许多他想不到的小惊喜。   随着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发掘的越多,爱意也越来越深。   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似乎每天都是惊喜。   他看了看碗中的面,又抬头看着灯下带着笑意的美人,内心的暖意一点点浮现。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今生能得你青眼,何其有幸;   愿与你共度一世,不弃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了~谢谢我的读者小天使们!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预收文:《驱逐穿书者》,欢迎点进专栏收藏(づ ̄ 3 ̄)づ   宁王府的郡主宁映寒,几年前被一个自称“穿越者”的人抢了身体的使用权。   几年后,宁映寒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却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局面。   父母对她不闻不问,未婚的夫婿与她退亲,以往跟在她身后奉承她的那些贵女,也个个变了脸,高高在上地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她。   原来,这几年,穿越者用她的身体,追着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丢尽了贵女的脸面。   宁映寒征用了穿越者的系统,才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   穿越者之所以追着那位寒门书生,因为她知道那书生便是这本小说的主角,未来会飞黄腾达。   宁映寒本以为接下来她的任务,就是收拾掉穿越者闹出来的烂摊子,却没想到,她发现,被“穿越者”占了身份的,不止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