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小良药》 作者:忆沐   文案:   夏如茵是尚书家庶女,艳冠京城,却自幼体弱多病。   恰太子挑奴婢,竟荒唐点了数十官员之女。夏如茵时日无多,被迫顶替嫡妹入了东宫。   太子肖乾凶残恶名在外,夏如茵战战兢兢度日,意外结识了一名俊美侍卫。   侍卫脾气很坏,抢她的手镯,抢她的贴身小衣,强行住在她屋里。   却又对她很好,大费周章帮她实现遗愿,笨拙照顾她,别出心裁逗她开心。   后太子登基,夏如茵拉着侍卫的手抽泣:“我今天的遗愿,是想和你成个亲。”   侍卫无奈帮她抹眼泪:“成成成!别整天遗愿遗愿,朕富有四海,还救不了你一条小命?”   ***   肖乾自上一世记事起,便能感受到旁人的情绪。   每日被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折磨,肖乾生生活成了暴君。   重活一世,肖乾只想给人找不痛快——首先就从那些背叛他的臣子开始,抢他们的女儿做奴婢。   怎料这肆意之举,竟是让他找到了他的小良药,夏如茵。   靠近她,他的世界便一片清明,悲欢只属于自己。   小良药弱得风吹就倒,一天一个遗愿。   肖乾嘴上烦着嫌着,暗中宠着惯着,把一颗心全搭了进去。   * 男主总和他马甲较劲   * 轻松温暖甜宠文,双向治愈救赎,微沙雕,SC。   * 架空,剧情为感情服务,求不考据。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主角:夏如茵、肖乾 ┃ 配角:《渣了师尊的马甲后》求收! ┃ 其它:《与会读心的摄政王互穿后》《首辅的掌心娇》求收!   一句话简介:男主总和他马甲较劲   立意:苦难终将过去,会有人与你携手,彼此救赎,共赴美好。 第一章   六月的天,已近正午,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朵。日头正烈,太子府后殿的空旷处,站着两排十二名服饰各异的姑娘。   姑娘们都是出身名门的贵女,搁在京城,也是极有身份地位的。如今却因为一道圣旨,不得不入太子府做奴婢。今日便是她们入太子府的第一天。管事嬷嬷接待了她们,却并不让她们安置,只令众人站在大太阳下,等候太子殿下的安排。   白炽的阳光投射而下,白玉石砖上蒸腾着难以忍受的热意。夏如茵立在人群中,感受到头脑阵阵晕眩。她已经在此站了半个时辰,身体实在吃不消了。上午离开夏府时她喝过一碗参汤,可补药吊起来的那点精气神,早被烈日下的等候消磨了干净。   她本就病弱,夏府大夫说,她顶多还剩一年好活。夏如茵觉得自己若是再晒下去,怕是连这一年的命都没了——如果她生病了,那位传闻中阴鸷暴虐的太子殿下难道还会为她请大夫?如果没大夫帮她吊住一口气,她今日不就得一命呜呼?!   可太子殿下迟迟不露面。不止夏如茵吃不消,其余贵女们也烦躁起来。有贵女忍不住开口:“嬷嬷,可否让我们移步殿内等候?”   夏如茵有了些精神,眼巴巴看向管事嬷嬷。管事嬷嬷垂着眉眼:“姑娘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是不可能的。贵女们不放弃:“嬷嬷,并非我们不愿在此等候殿下安排,只是这里太热,我们都晒半个时辰了。若是谁身体不适出了事,对殿下名声也是不利。”   “殿下或许有旁的事正忙,嬷嬷身为管事,难道还不能帮殿下分忧,安排我们的去处?”   都是受过良好教养的贵女,说话暗藏锋芒。管事嬷嬷只是八风不动:“姑娘们稍安勿躁。”   便有贵女越众而出,行到管事嬷嬷身前。她似乎是从袖中摸出了什么东西,递给那管事嬷嬷,轻言细语道:“府中带来的一些小玩意,给各位嬷嬷逗个乐。还望嬷嬷们通融一二……”   管事嬷嬷拢起袖子避过那只手:“姑娘稍安勿躁。”   又有贵女行上前:“刘嬷嬷,我是李大学士家三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管事嬷嬷颔首:“李三姑娘稍安勿躁。”   这可真是软硬不吃!贵女们一时都没了办法,便有姑娘气不过骂了句:“听多了狗仗人势的事,今日倒算是见着活的了!”   管事嬷嬷平视那骂人的贵女:“姑娘稍安勿躁。”   贵女们:“……”   眼见大伙都无功而返,夏如茵眼前便是一黑,差点站立不稳。是真的眼前一黑,她和旁的贵女不一样,她折腾不起。自六岁那年她突然大病一场,这十年来就是靠药石吊住一条命。旁人晒一晒不过心烦难忍,她再晒下去却是死路一条。   夏如茵不想死。世界之大,她有太多想看想做的事。哪怕来到了太子府,于她而言也是有期盼的。她强自定了定神,行去管事嬷嬷身前。   管事嬷嬷神情无波,唇下似乎还压着好多句“姑娘稍安勿躁”。夏如茵想起方才手段厉害却铩羽而归的贵女们,心里有点怵。她真想不到好法子,只能伸手,轻轻扯住嬷嬷袖子,小小幅度晃了晃:“刘嬷嬷,”她软声哀求:“我可以进殿休息会吗?我身体不好,是真吃不消了。”   刘嬷嬷看着她。其实夏如茵一进府,她便注意到了。倒不是因为这人病弱,而是因为她太美了。刘嬷嬷跟着先皇后数年,后又来到太子府,不知见过了多少美人,夏如茵却仍是让她眼前一亮。   夏如茵的眉目是极其动人的,眸若秋水天然含情,身段格外柔软,带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评一句尤物也不为过。偏偏她的眼神又懵懂清澈,这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娇憨,冲淡了那种媚意。旁的贵女晒了这半个时辰,各个都热出了汗,独独她一丝汗意也无,可初见时那苍白的面色,现下已然泛起了青灰。   这状态,是真的不佳。或许因此,她才会什么花招都顾不上用,双眼中的哀求也格外真切浓烈。刘嬷嬷又看向被夏如茵抓住的袖子。拉袖子时,夏如茵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腕,冷冰冰的没有温度。这是个撒娇的动作,可由一位贵女对她一个嬷嬷做出,实在是自降身份了。   这姑娘,怕是被逼到了没办法。想到昨日得到的信息,这位夏府大小姐自六岁起,便因为体弱几乎没出过夏府,刘嬷嬷也不敢再为难。她心中清楚,太子压根不会来管这些姑娘,而她只是得到了太子“立立规矩”的授意,并不想真弄出人命。于是她抽出自己的袖子,垂眸道:“姑娘,并非老奴刁难,可没有正当理由让你离开,老奴也不好向殿下交差啊。”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没有听到那句“姑娘稍安勿躁”,实在是意外之喜,刘嬷嬷对她显然是有所通融的。夏如茵知道自己现下应该找个“正当理由”,刘嬷嬷便会放她一马,可这正当理由……该是什么?   刘嬷嬷只知道夏如茵十年几乎不出夏府,却不知道近六年,她几乎都没出过自己后院。夏夫人心疼这位庶女,轻易不让人打搅她,也不让她出外见人。这六年间,除了逢年过节夏如茵能与家人聚一聚,平日接触到的就是几个仆从。而仆从们从来不会这般拐着弯与她说话,那些弯弯绕绕,夏如茵有太多不懂。   夏如茵又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于是她没有回到队列,而是慢吞吞走到屋檐下。然后她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扶着门框,身体一歪,缓缓倒了下去!   贵女们都惊呆了!半响,有姑娘愤愤出声:“她在干什么?!用得着这样吗!光天化日躺在地上……简直是败坏我们贵女的名声!”   刘嬷嬷也不料,对于她的暗示,夏如茵会回以这样一个“正当理由”。倒不是说不好,只是这法子……实在是太失仪太丢人了,不该是一名贵女所为。可人都已经躺下了,刘嬷嬷也只好道:“来人,扶夏姑娘进屋。”   便有几个嬷嬷过去。有贵女见夏如茵一人脱离了苦海,嫉妒道:“凭什么她可以进屋休息?!她这是装晕!”   刘嬷嬷难道会不知道人装晕?她安然不动:“姑娘稍安勿躁。”   贵女气得叫嚷起来:“你、你身为管事,未免太过偏颇!”   这回,不等刘嬷嬷再回一句“稍安勿躁”,一个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吵什么吵!”   那语气阴冷不耐,音色十分奇特,带着种嗡嗡的声响,徘徊在人耳边。这声音一出,嬷嬷们动作皆是一顿,而后齐齐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贵女们也怔住,转身见礼,便见那说话的男人立在不远处的回廊外。他应是恰好路过,身旁还跟着数名侍卫。男子身材颀长宽肩窄腰,右手吊着绷带左手拄着拐杖,可即便如此,也不损他的不凡气度。他带着张金色面具,面具将他的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就连眼孔处都蒙着一层特质金纱,只露出嘴和下颚,眼神看不真切。   此人便是当朝太子殿下肖乾。贵女们早听过许多这位殿下的传闻:据说这位殿下十五岁那年,太子府失火,他虽逃过一死,脸却被火灼烧,留下了丑陋伤疤。自此他便带上了这金色面具,性子也变得暴虐残忍,如今年二十都还未娶。而皇上与他父子情深,多年来对他的种种出格之举毫不责备。今次他剿匪凯旋,仗着有功在身,提出要将十余名官员之女充作奴婢,圣上竟然也允了他的荒唐要求。   贵女们心思各异,刘嬷嬷则是上前回话:“殿下,是有人晒了半个时辰太阳,晕倒了。”   太子没说话,似乎没兴趣理会,转身欲走。可贵女们机灵。她们早看刘嬷嬷不顺眼,也不满被刘嬷嬷偏心的夏如茵,便有人唯恐天下不乱道:“殿下,那人是装晕呢。”   太子脚步顿住,意味不明道了句“是么”。他拄着拐杖朝这边走来,刘嬷嬷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她倒不担心殿下责罚于她,但却认定夏如茵今日怕是不妙了。   刘嬷嬷是看着这位殿下长大的,可近些年,却是愈发畏惧他了。她觉得太子殿下仿佛能看透人心。这事说起来邪乎,可便是再高明的骗子,在殿下面前也会无所遁形。夏如茵一个小姑娘,怎么也不可能骗过太子殿下……   夏如茵躺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僵直了身体。她自然也听过太子殿下的种种传言,实在不料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太子显然要过来确认她是不是真晕了,她应该用炉火纯青的演技瞒天过海,可问题是,她根本没有演技。   笃笃的拐杖声由远及近,夏如茵控制自己不要哆嗦。可太子殿下走到贵女中间,忽然停下,缓缓偏头。   他看向身旁的一名贵女。那贵女也正在偷看他,与他目光撞上,面上便有了喜色。她含羞带怯,娇娇柔柔唤道:“殿下~”   那声音婉转,九曲十八弯,仿佛想钻到人骨子里。太子殿下似乎又偏了偏头,金色面具在阳光下折射过一抹刺目光芒。他与那贵女对视,而那贵女面飞红霞,眼中仿佛能滴下蜜:“殿下,臣女是……”   太子终于动了。他抬手,拐杖底端抵上了那贵女的肩,一字一句厌恶道:“离孤远点。”   贵女被拐杖戳着,被迫连连后退,脸色变了。没有预兆的,太子忽然笑了:“既然这么着急找男人成婚,那孤便给你指门亲事吧。”他确凿是笑着的,嘴角上扬,只是声音依旧阴郁:“正好府上马夫前月丧了妻,你便去给他做个妾,也免得他中年寂寞。”   贵女大惊,花容失色:“殿下不要!臣女知错!”   她跪地求饶,却被侍卫们捂住嘴拖了下去。其余贵女们一瞬噤若寒蝉!夏如茵本还觉得屋檐下仍有暑气余热,现下却只觉通体冰寒!   ——太子果然如传闻一般可怕!那贵女不过多唤了他两句,他就这般发配了人家!那她这个假装昏迷的……   夏如茵快要哭了。可那拐杖声还是再次响起,最后来到她身旁,停下。   作者有话说:   V前日更,不更会请假。V后努力双更,没法双更也会保证日三千哒~   看看我的接档文啊,都是甜甜宠宠的小甜饼哦!   接档文《渣了师尊的马甲后》求预收!   弄影穿到修仙界,有幸拜一位大佬为师。   大佬颜值修为都逆天,但为人高冷不好亲近。   弄影每日扮演温良恭让徒弟,希望能顺利抱上大腿。   可得知她要下山历练,大佬只给了她一把破剑。   弄影:……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徒弟。   所幸破剑虽破,却十分厉害,通人性会说话,对弄影极尽溺爱。   弄影闲来便爱将剑抱在怀中撸,听破剑无奈说“不可”,看破剑偷偷吃其他刀剑的醋。   一朝遭遇危机,破剑剑灵现身相救,却被心神混乱的弄影扑倒。   第二,清醒后的弄影羞愧:我竟然对一把温柔又单纯的剑……   弄影丢弃破剑慌乱逃离。回到洞府,师尊主动询问:“剑呢?”   弄影赶紧认错:“师尊对不住,剑太老了钝了,劈柴时断了,我便扔了。”   师尊脸色极其精彩,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结果当天晚上,破剑就自个摸回了她屋中:“剑断了?”   弄影一边哄着破剑,一边小心翼翼瞒着师尊。   一切还算顺利,直到她再度遭遇危机,师尊挡在她身前,变成了那把破剑。   破剑语气关切如故:“阿影没事吧?有没有被吓着?”   弄影呆滞:有事,吓着了……我死定了!   **************************************   接档文《与会读心的摄政王互穿后》求收!   杜晓晓入睡后,时常会穿到摄政王顾重渊身上,因此知晓了这位大佬暴戾无常的秘密:他能听见旁人心声。   顾重渊事务繁忙,便是入夜也有公务。杜晓晓兢兢业业扮演好摄政王角色:知道了。下去吧。明日再奏!   因为知道了太多事,为了不被顾重渊灭口,杜晓晓每天三百六十度花式躲避与他见面。   然而还是没躲过。一次赏花宴上,她与顾重渊撞个正着。   杜晓晓:完球QAQ。   顾重渊因为自身异能,二十年没睡过一次好觉,这段时间,却是意外熟睡了数次。   顾重渊先是疑惑,而后沉脸:听手下汇报,他昨夜明明还在府里散步。   正打算彻查,却在赏花宴上,碰到了个心中尖叫的姑娘。   杜晓晓: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大佬饶命!   顾重渊:呵呵:) 第二章   酷暑下晒那半个时辰,夏如茵没出汗,可现下,她背上却是出了冷汗。她虽然闭了眼,但还能清晰感受到太子就站在她身旁。他的目光带着种压迫,沉沉定在她脸上。夏如茵眼睫不受控开始微颤。她自觉反应拙劣,太子一定发现了她在装晕,可太子迟迟没有开口戳穿她。   他不开口,旁的人也不敢说话。静默之中,只能听见蝉鸣阵阵,尖锐响在耳畔。夏如茵绷紧了身体,心中挣扎要不要索性翻身爬起,认错磕头求饶。   可认错求饶有用吗?忆起方才那贵女的下场,夏如茵真怕太子赏她一句“既然这么喜欢装晕,那就一直晕着吧”。脑中转过数个想法,夏如茵都要装不下去了。所幸,太子的声音终于响起:“这是哪家的女儿?”   那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感。刘嬷嬷在不远处回话:“回殿下,是夏府的大小姐。”   “夏府?”太子停顿片刻,可能是在回忆:“那个病得快要死了,几年都没出过门的夏家大小姐?”   刘嬷嬷应是:“老奴查过诸位小姐的东西,这位夏小姐带了整整一箱药来,想来身体的确不好。方才在烈日下站着,她面色都泛青了,老奴也是怕闹出人命……”   不得不说,刘嬷嬷对夏如茵算是仁至义尽了,此时还帮她说了两句话。太子听了,忽然又笑了:“身体这般差,还送来孤这。”他慢声道:“夏尚书这心,可真是偏啊。”   眼睫的颤动停止,夏如茵一时间,心头忽然涌上些许茫然。她本能想反驳,爹爹夫人其实也喜欢她,只是她和妹妹必须舍弃一个,他们也是没办法。可她很快想起自己还晕着,不能说话。拐杖的笃笃声却再次响起。太子简单丢下句:“你看着办。”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夏如茵不敢置信!直到那拐杖声听不真切了,她才偷偷睁眼去看。太子果然已经走远了。夏如茵怔愣看着那背影,不明白太子为何会放过她——或许他认为她身体这般差,装个晕也情有可原?或许刘嬷嬷为她说话,他看在她的份上才放过她?又或许,他觉得夏尚书偏心,所以可怜她?   可原因到底为何,已经不重要了。夏如茵逃过一劫,长舒一口气。而刘嬷嬷总算发话,将贵女们带去安置。   她们的住所是偏院,太子府的其余丫环也住在那。房间是单人的,实在有些小,没有窗户,光线不佳。家具只得一张小榻、小凳、茶几,以及一个矮脚柜。屋中有清扫的痕迹,但办事之人显然并不上心,四下还散着零碎物事——破碎的木块、奇怪的布条,还有些夏如茵也分辨不清的东西。   夏如茵的手抚上茶几,又立时缩回。茶几上有些黏糊糊不知是何物的液体,还没完全干涸。卧榻上铺着被子,夏如茵一眼看去,发现了几滩明显污渍。   夏如茵瘪瘪嘴。她虽然数年不曾出过夏府,可吃穿用度,夏夫人不曾克扣她。她也知道今非昔比,可房间小些、没有窗户她都能忍,这脏乱……她实在没法将就。   夏如茵回忆着自家丫鬟的教导,试图换下被子,可搏斗片刻,便气喘吁吁扶住了墙。   她可真是没用,打扫一下都没办法。夏如茵心中叹气,只得出外找人帮忙。   两旁的房间都住了人,只是中午时分,她的邻居们都不在。夏如茵正踌躇,就见刘嬷嬷领着几位嬷嬷行了过来,原来是给她们送行李了。   刘嬷嬷态度和善将行李交还她。夏如茵想起她在太子面前帮自己说了话,感激道:“刘嬷嬷,方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刘嬷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老奴只是做了份内事,夏姑娘不必客气”。   自有人将夏如茵的几个箱子放去矮柜上。夏如茵不好意思问:“刘嬷嬷,我想花钱请人帮我打扫下房间,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刘嬷嬷本以为她和其余贵女一样,也要为这恶劣的居住环境做抗争,不料她都已经准备住下了。她觉得这姑娘乖巧省心,且太子今日没发作她,刘嬷嬷心中也有些想法,自是应了下来,遂去找来了个心眼踏实、家里又缺钱的丫环。夏如茵十分满意,喊着人姐姐拉人干活去了。   刘嬷嬷以为太子没发作夏如茵,是因为夏如茵入了他的眼。虽然太子见过的美人不少,也不曾对谁怜香惜玉过,但情感之事可说不准。单说之前,太子还对入府的贵女们毫不上心,见到夏如茵却特意询问了她身份,后来看她漏洞百出装晕还不戳穿——这显然是对夏如茵不一般啊!   刘嬷嬷这回却是猜错了。肖乾今日会问夏如茵身份,的确是因为她长相太过出众,而他不记得上辈子见过这般出色的姑娘。可他会放过夏如茵,却是因为站在夏如茵身旁时,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   自记事起,肖乾就能感受到旁人的情绪。这奇特的能力已经伴随了他前世二十七年,又伴着他一并重生。人只要清醒着,便会有情绪。夏如茵没有情绪,肖乾认为她即便没昏迷,也应是不大清醒了。   肖乾本就没兴趣搭理这群贵女,更不想和一个病入膏肓的小姑娘计较。他将这些大小姐弄进府中做奴婢,不过是要利用她们,设计恶心他们的父亲。她们若是安分守己不作妖,他根本都懒得管。   可偏偏就有人不老实,竟敢算计他。肖乾早调查过这些入府贵女的底细,知道那个勾引他的贵女因与下人通.奸有孕,正着急找人成婚,而她竟找上了他。肖乾沉着脸回到殿内,屏退下人,吐出了口中的金属小物,又丢了拐杖,扯掉绷带。   绷带之下,根本没有伤口。肖乾扒了蟒袍,换了身便服,脸色总算好了些。他立在殿内片刻,忽然开口:“暗九。”   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跪地垂首:“殿下。”身形竟与肖乾一般无二。   肖乾摘下面具丢给暗九,也不多说,大步行出了殿。   他在花园中行了一段路,碰上的人都恭敬行礼,唤他一声“九爷”。这么来到一座假山前,山底有个阴凉清幽的山洞。肖乾进了山洞,斜靠着山石闭了眼。可安静不多久,便有细碎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山洞另一端。   很显然,有旁人也看上了这清凉之所。在他府上还这般不懂规矩的,除了今日那帮贵女,不做他想。果然,一个女声响起:“李三小姐,那夏如茵说起来,不是你的表妹么?”   那李三小姐冷冷答:“我姑母的女儿只有夏亦瑶,我也只有阿瑶一个表妹。”   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三小姐她都不曾见过那夏如茵,和夏如茵根本没关系。”   初时那女声便轻笑起来:“哎呀,没关系就好。你们说,她之前躺在地上便罢,我且当她是身体不好。可如今形势未定,她就这么巴巴上赶着去讨好嬷嬷丫环,又是何必?你们听见没,她怎么称呼那个帮她打扫房间的丫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亲了!”   有人跟着笑:“夏府这大小姐,可真够丢人现眼的。”   有人不悦埋怨:“太子殿下这是摆明了不管我们,刘嬷嬷安置我们住那般差的地方,还不是存心磋磨?!本来姐妹们都说好了,第一次定要杀杀那恶奴威风,都不住那破房子。如今倒好,夏如茵一个人先住进去了!她倒是讨了巧,这不是显得咱们不懂事了么?”   还有人嘲讽:“她难道还真打算在太子府上做一辈子奴婢?这也太目光短浅了!”   嫉妒、厌恶、嘲弄、排挤……种种负面情绪连同声音传来,肖乾面无表情睁眼,离开了山洞。   他没走多远,偏院门口的大树底下,有人朝他招手:“啊,这里!”   肖乾偏头,抬着眼皮去看,便见到了一个身段柔软、眉目动人的小美人,正是那“丢人现眼”“目光短浅”的夏如茵。   夏如茵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帖了。刘嬷嬷为她找来的丫环手脚麻利,人也很好相处,夏如茵央求了她几句,她便答应了往后帮她洗衣打扫,钱还要得不多。夏如茵感觉自己这一年的性命算是保住一半——另一半,自然是要如何完成她作为婢女,在太子府的份内活计。   被子和被褥都是新的,夏如茵有些开心坐上小榻,便听见“嘎吱”一声巨响。夏如茵不备之下,惊得脸色都是一僵!她反应过来,小心挪了挪屁股,不出所料,再次听到了那声刺耳的“嘎吱”。   小塌个头虽小,年纪不小,身子骨显然不大健朗,偏偏发出的声音中气十足、老当益壮。夏如茵苦了脸,觉得自己晚上一定会被吵得睡不着。   丫环正拎着一桶脏水准备出门,夏如茵连忙喊住她:“芳雪姐姐!且等等!”   夏如茵想给自己弄张新床。芳雪听完她的要求,笑道:“这你得去找司房,看他们愿不愿意帮你买张。”她说了这话,又改口道:“这大热天的,你也不熟悉地方,我去跑一趟吧。”   夏如茵又是一番感谢。芳雪很快回来,告诉她一会就有个小太监过来,稍后便到,让她去院门口等着。夏如茵应好,在院门外的大树下等了两柱□□夫,果然看到有人行了过来。   那是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穿着暗绿色的纹锦长衫,没戴发冠,一头墨发简单束在脑后。夏如茵正等得有些热,好容易见到人来,立刻朝他招手:“啊,这里!”   那人听见了她的喊声,偏过头,夏如茵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男人脸庞轮廓很深,五官如笔墨勾画,有种凌厉强势到咄咄逼人的美。偏偏他的眉眼间有化不开的阴郁,双瞳极黑,仿佛能将这世间所有的光都吸进去。夏如茵与他对上视线,便怔住了:这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小太监?   男人气场压迫,夏如茵都不太敢与他对望,犹疑着还是问了句:“这位、”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便按往常的习惯,年纪大些的都叫哥哥姐姐:“这位哥哥,你是司房叫来帮我换床的吗?”   男人还盯了她片刻,收回目光,也不搭理她,径自朝前走去。夏如茵根本不敢再问,猜测自己是弄错了,怯怯贴着树站着,等他走过。便是此时,一个身穿青灰色短打的人小步跑了过来,看见夏如茵便笑眯眯道:“哟,夏姑娘,久等了。”   对比如此明显,夏如茵立刻明白小太监该是这位。她上前迎接,与那高大男人擦身而过,没注意他的脚步忽然顿住,迅速扭头,眯眼看她。夏如茵招呼那小太监:“没等多久。这位公公,这边请。”   她领着小太监朝偏院行,却不料,肩膀突然被人扣住,人便被强行转了个向!夏如茵一声低呼,便对上了一双黑沉如墨的眼:“站住。”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古言预收文《首辅的掌心娇》~   阮七七是前朝细作,和其他细作一起,被派去勾引权倾朝野的首辅戚沉晏。   细作们被喂了毒,不完成任务便得死,可阮七七不着急。   她着急也没用。因为胆小,这些年她啥都没学会,只一张脸好看,就是个凑数的花瓶。   却不料,她偏被戚沉晏看上,带回府中。   戚沉晏人称玉面阎罗,心狠手辣,冷酷阴戾。但阮七七却觉得,他对她很好。   阮七七有恩必报。她不想管任务了,她只想等死。   可戚沉晏对她太好了。阮七七急得哭红了眼:“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死的。”   戚沉晏沉了脸:“你想死?做梦!你的罪还没赎清!”   ***   前世,戚沉晏经过大风大浪,却在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手里翻了船。   重活一世,他只想找到那个骗了他的小细作,狠狠报复。   小细作心机深沉,戚沉晏绝不再上当。   小细作对他笑,戚沉晏想:她只是为了接近他。   小细作给他煲汤,戚沉晏想:她只是为了讨好他。   小细作夜里爬床,戚沉晏想:她只是为了取信他。   小细作说喜欢他,戚沉晏想:……   戚沉晏想,行,你说的。那生生死死都是我的人,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身旁。 第三章   肖乾手上用了力,夏如茵吃痛,有些惊慌。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换床的事犯了忌讳,而这个可怕的男人要管。她看向被她拖下水的共犯,那名青灰衣衫的小太监。小太监也有些意外,躬身行礼:“啊呀,原来是九爷!小的方才一时没认出您。不知九爷这是……”   还真是个管事的!夏如茵觉得今天自己的运气太背了!装晕碰上太子,换床又碰上这位“九爷”。她试图解释:“九爷,我是今日刚入府的婢女。房中的床不大牢靠,我想找司房那边买张新的。我自己出钱,不走太子府的账目!若是不合规矩,我不换便是……”   夏如茵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那九爷始终不给反应,只是神色不明盯着她。夏如茵肩膀疼,瑟缩着讨饶:“九爷,若是我哪里冒犯了,您念在我是初犯……”   九爷松开了手。夏如茵立刻想退开,男人却察觉了:“就站这。”   夏如茵不敢动了。九爷又面无表情命令那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哎哎应是,行到两人身旁,与两人距离不过两尺。九爷皱了皱眉,朝夏如茵道:“站远了。”   夏如茵:??   夏如茵不懂这人在想什么,还是乖乖站去了一丈外。九爷眉头蹙得更紧:“回来。”   夏如茵觉察不对劲了。这位九爷让她站远又站近,似乎是在感受什么。难道……他闻到了异味,所以想找出谁身上臭?   夏如茵站去九爷身旁,轻轻抽了抽鼻子。碰见太子时她是被吓出了冷汗,但并不臭。这火本不该烧到她身上,可九爷只是定定看她,目光愈发幽深难懂。夏如茵又不确定了。她再次抽了抽鼻子,心中很不安。   夏如茵硬着头皮问:“九爷,您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们便先行告退?”   九爷沉默片刻,到底点了头。夏如茵如蒙大赦,急急进了偏院。她回到自己房中,终是敢问那小太监:“那人是谁?”   小太监心态比她好,没什么受惊模样:“那位?那是太子的替身,暗卫暗九,咱们都唤他九爷。”   夏如茵惊讶掩口:“替身?!”   夏如茵这些年身体不好,夏夫人舍不得她劳累,也不让她学什么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平日她闲得慌,只能看看杂书,对许多话本故事倒是耳熟能详。咋听到太子竟然有个替身,夏如茵顿觉十分传奇。她回忆一番:“这么说来,九爷的身形是有些像太子殿下。那他在府中管什么啊?”   她还在担心自己换床的事不合规矩,那位替身会向太子殿下告状。小太监神秘兮兮道:“那可就多了。这么说吧,咱们府上除了太子殿下,就没这位九爷不能管的人。”   夏如茵磕巴了下:“这、这般厉害?那我换床这事被他知道了……”   小太监扑哧乐了:“哎哟夏姑娘,多大点事,瞧把你紧张成这样!寻常也有丫环嬷嬷让咱们从外边买些东西,你不过是买的东西大了些,不碍事!”   夏如茵这才安心。小太监便积极询问:“不知夏姑娘想要张怎样的床?”   夏如茵老实道:“结实些的,不会吱嘎响便行。”   小太监又乐了:“这个简单!不过这床啊,有拔步床、架子床、罗汉床,木料取材又有香楠、花梨、铁梨,端看夏姑娘要买多少钱两的了。”   夏如茵眨眨眼,忽然明白小太监为何这般热情了。她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了个钱袋,将里面的银两倒在茶几上:“我就这点银子,公公看我能买什么样的床?”   小太监看去,脸上的笑容立刻有些僵。他不敢相信打量夏如茵:“不是……夏姑娘初初离开夏府,夏尚书就只给你这点银子?”   夏如茵垂着头,小小声道:“也不是。”她又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钱袋,在小太监期待的目光中,倒出了一堆铜板:“还有这些。”   小太监:“……”   小太监神情一言难尽。可对着夏如茵那张好看的脸,他到底没好意思发作:“……行吧,总归我给你买张不会响的床便是。”   他叹着气,去茶几边摸走了那些碎银,朝外行去。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丢回了两锭碎银给夏如茵:“唉,”小太监摇着头,看夏如茵一眼:“可怜哦!”   夏如茵没吭声,慢吞吞将两锭碎银和铜板收回了钱袋。她看着自己的钱袋,出神怔愣坐在小凳上,却听见院中传来一阵喧哗声。   夏如茵行去门边,就见到了那太子替身暗九。男人负手立于院中,身旁是刘嬷嬷并一众嬷嬷。暗九见夏如茵出门,面色无波道:“太子殿下今日遗失了一件宝物,怀疑是有人偷了。刘嬷嬷,去搜她的身。”   夏如茵一呆。这什么情况?太子丢了东西,怀疑是她偷的?可是她今日才入府,太子又怎会怀疑到她头上?   她这是……被人陷害了吗?!夏如茵脸色有些白。形势糟糕,她脑中反而清明了些,颤声开口:“九爷,我今日巳时才入府,入府后身旁一直有人,几乎不曾独处。其余贵女和诸位嬷嬷,还有丫环芳雪和方才那位公公,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不可能偷殿下的东西,请九爷明鉴。”   那暗九不为所动,刘嬷嬷只得领着两位嬷嬷上前。夏如茵小脸愈发白了,刘嬷嬷到底不忍,顾忌了她的颜面:“夏姑娘,请进屋吧。”   夏如茵最后看了暗九一眼,终于低头,转身进了房。   房门被关上。肖乾依旧负手立在院中,等待答案。他已经发现了,初见时他没感觉到夏如茵的情绪,并不是因为夏如茵人不清醒,而是他无法感受这人的情绪。不止无法感受她的情绪,在她身旁,他甚至不会感受到旁人的情绪。   这对肖乾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也是他重生后的最大变数。能感受到旁人情绪,这能力说来是有用途,可危害更大。那些负面情绪就如毒药积累在他的身体,经年累月,引发了他头痛的病症,发病时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暴虐。前世最后几年,每每他感受到负面情绪就会发病,几乎是日日夜夜被痛苦和恶意折磨,活着都是厌烦倦怠……   如果他能选择屏蔽旁人情绪,那这一世,他便不必受那种罪了。肖乾猜测夏如茵是随身带着什么宝物,这才有了此种能力。事关自身,肖乾决定稳妥行事,是以安了个名目,让人去将夏如茵身上的东西全搜出来。只是,这姑娘的反应,委实有点可怜。她进屋前看他那一眼,倒像是他怎么欺负了她一般……   院门口又是一阵骚动,原来是其余贵女听到动静,赶回来了。发现夏如茵被搜身,她们互相递着眼色,传达着不能明说的讯息。浓烈的窃喜和幸灾乐祸席卷而来,肖乾转头,却只看到贵女们神色安然,仪态端庄。   他看过来,贵女们也见到了他的脸,眼中都流露出一瞬的惊艳。然后那窃喜与幸灾乐祸中,便夹杂了春心萌动、贪婪、渴望与觊觎。   肖乾笑了:“来人。”   他笑起来愈发耀目,贵女们皆是怔神,便见眼前过分俊美的男子薄唇开阖:“这些新入府之人,全都有嫌疑。”肖乾笑容愈大,眼底却是阴冷:“去搜她们的身。她们房中的东西,也给我查清楚!一丝一毫都别放过!”   这措辞可比方才严厉许多,嬷嬷们不敢耽搁,立刻上前,将贵女们团团围起。贵女们爆发出杂乱质问:“敢问阁下又是哪位?凭什么搜我们的身?”“我们一直呆在一起,根本没可能偷东西!”   吵闹声混杂着情绪爆炸,将肖乾眼底逼出了血丝。他难以忍受丢下那群愤怒慌张的贵女,推门进了夏如茵的房。   小小的房中挤着四个人,夏如茵衣衫凌乱被三位嬷嬷围在中间,似乎刚被搜身完。看见他进来,女子倒没什么惊惶的神情,反而是刘嬷嬷欲言又止,侧身帮忙挡了下,方便夏如茵将衣裳穿好。   搜到的东西全堆在茶几,刘嬷嬷道:“九爷,夏姑娘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肖乾翻看那一堆物事。首先是几张大额银票,都是上百两的。然后是发簪、耳环、玉坠,手串。肖乾将它们一一拿在手中,还是能感受到刘嬷嬷的情绪。   肖乾行去夏如茵身旁,世界清静了。他审视她:“你有没有藏起什么东西?”   夏如茵微微睁大了眼:“九爷,我没有!”   她的神情是明显的惊愕,强撑的坚强,和无法隐藏的委屈。肖乾收回目光,朝另外两嬷嬷道:“出去。”   两位嬷嬷躬身退了出去。肖乾转向刘嬷嬷:“脱了她的衣,连同那些搜出来的东西,一并送去殿下那里。”   说罢,也推门行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哦,啾咪~ 第四章   房门被关上,刘嬷嬷有些为难看向夏如茵。她以为似夏如茵这般的贵女,被一个外男要求脱衣裳,一定会恼羞成怒、寻死觅活。却不料,夏如茵并不生气羞恼,只是有些无措问:“刘嬷嬷,九爷这是……怀疑我衣裳里还藏着东西?”   她不哭闹,刘嬷嬷自然省心:“这我便不清楚了,左右九爷的话,都该是太子殿下的授意。夏姑娘,老奴为你更衣吧?”   夏如茵抿唇,闷闷点头。她将除贴身的小衣外的其余衣物全换了一套,刘嬷嬷体贴将换下的衣衫打个包裹装好,以免被人看到。   夏如茵出门送刘嬷嬷离开,意外见到院中,贵女们衣裳凌乱哭成了一团。夏如茵这才知道,她在房中这段时间,其余贵女也被搜了身。旁的嬷嬷可没刘嬷嬷温和,直接在院中搜的身。贵女们何曾受过这种折辱,要死要活要讨公道,却没人理她们。   相比崩溃的贵女们,夏如茵倒是松了口气。起初暗九指控她偷东西时,她还十分紧张,以为这是个挑中了她的圈套,不准已经有人将偷来的东西藏在了她这里。可现下,搜身搜出来的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加之所有新来的贵女都被搜了身,夏如茵猜测暗九也只是公事公办,并没有针对她之意。   现下的问题是,她的银票首饰和随身物品,也不知还能不能要回来。没有银票,她在太子府怕是寸步难行。写信再去向夏尚书要钱,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害怕夏夫人又用那种悲戚的目光看她,叹气说如茵,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给大家添麻烦。   钱的问题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暗九带走的东西里,有一手串是她亲娘的遗物,这东西她一定要拿回来。夏如茵忧愁想着对策。所幸新床的银钱已经付了,房间也收拾好了,芳雪往后的工钱是月结,倒也不是很着急。大约是入府第一天,刘嬷嬷并没给她们安排活计。小太监给她送了张新的小榻来,夏如茵又自个在房中努力整理,日头便偏了西。   夕阳余晖消散时,房间迎来了五名不速之客,是与夏如茵一起入府的贵女。五个姑娘的眼睛都是红肿的,看样子是哭了很长时间。被围在正中的鹅蛋脸姑娘情绪算最平静的:“夏如茵,我是李大学士的三女儿,李珠玉。”   夏如茵想起来了。夏夫人李氏是李大学士的妹妹,这位李珠玉,算起来还是她姐姐。所以这是认亲吗?夏如茵再看向其余贵女,那几人似乎很生气,实在不像是陪李珠玉探望亲戚。夏如茵试探问:“各位姐姐,你们找我是为何事?”   李珠玉神色便有了遮掩不住的郁愤:“因我与你家族有些关系,今日便来替大伙讨个说法——夏如茵,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牵连我们也被搜了身?”   这口大锅扣下来,夏如茵一时都有些懵:“你们被搜身这事,与我无关啊……”   李珠玉打断道:“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刘嬷嬷从你这离开时,带走了你的东西!我们却没被带走任何东西!你还敢说这事和你无关?!”   夏如茵意外。她看其余贵女哭得那般惨,还以为她们也被带走了东西,不料被带走东西的只有她自己。五双眼睛瞪着她,要她给个说法。夏如茵思考半天,低喃道:“是啊,为什么只带走了我的东西?”   她憋半天竟然只憋出这句话,李珠玉几人差点被她噎死!有人斥道:“你还装傻!为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手脚不干净,九爷会盯上你?!夏如茵,你要不要脸!礼义廉耻规矩,你没学过吗?!”   夏如茵看向她,缓缓眨了眨眼:“没学过啊。”   贵女们都惊了!这可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夏如茵竟然还小声补充:“这位姐姐,你干吗这么凶,你比我院里最凶的嬷嬷还凶。你再凶,我没偷东西,还是没偷东西啊。”   那贵女气得手都哆嗦了:“你、你竟然,拿我和你嬷嬷比……”   李珠玉几人只觉得夏如茵实在棘手!瞧这祸害,连累了她们,自己却没事人一般!感情下午哭到眼睛红的人只有她们!   贵女们怒从心头起,七嘴八舌开始责骂夏如茵!这些姑娘随便一人拎出来,都是能在后院舌战群妇的,说话夹枪带棒气势十足。五张嘴一起突突突,夏如茵在其中沉默,仿佛一只被包围的小绵羊。然后等她们终于说完停下,夏如茵才慢吞吞道:“你们说什么?太乱了我没听清。别着急,一个一个说。”   贵女们:“……”   贵女们要被她气死了!便是此时,屋外有人问:“夏姑娘可在里面?”竟然是刘嬷嬷来了。   夏如茵看去,发现刘嬷嬷两手空空,并没有带回她的东西。夏如茵有些失望,招呼道:“刘嬷嬷,快请进。”   小屋里已经塞了六个人,刘嬷嬷再走进来,转身都没了余地。她朝夏如茵和善一笑:“恭喜夏姑娘。太子殿下方才传话,令我安排你去殿前伺候。”又扫视五名贵女,猜到发生了什么:“今日九爷令我带走你的东西细查,想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要去殿下身旁伺候的,自然要万无一失。这都是例行程序,还请夏姑娘不要介怀。”   贵女们脸色十分精彩。是她们武断偏见,认定夏如茵是干了坏事,才会被特别关注,却忽略了另一个可能,便是夏如茵入了太子殿下的眼。李珠玉几人难堪又嫉妒,勉强撑着风度敷衍了句,便告辞离开。   夏如茵脸色也不大好,实在是这消息让她忧大于喜。喜的是,如果拿走东西只是为了例行查验,那她的银两和手串,定是能很快拿回来。忧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要她去身旁伺候!那位殿下阴鸷暴虐又喜怒无常,她若是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还不得小命不保?!   刘嬷嬷不知她心中担忧:“夏姑娘,你且跟我走吧。九爷给你指了新住所,你今晚便住过去。你这边的东西,一会我让人收拾了给你送去。”   夏如茵连忙拉住刘嬷嬷的袖子:“刘嬷嬷,”她央求道:“我能不去吗?”   刘嬷嬷摇头失笑:“夏姑娘,你且问问其余贵女,去太子身旁伺候是多大的好事,你怎会不想去?”   夏如茵愁得揪住了自己头发:“实不相瞒……我虽为贵女,却不曾学过姑娘家的规矩,实在怕唐突了殿下。”   刘嬷嬷笑容淡去:“你没学过规矩?怎么可能,你今年都十六了,这些不是早该学了吗?”   夏如茵讷讷道:“夫人心疼我身体不好,便让我歇着,没找人教我。”   刘嬷嬷都不知该说什么了:“真是荒唐!学个规矩能花多少时间,怎会十六年都没教?!便是之前没教,知道你要入太子府后呢?这可是太子府!若是犯了错,被人笑话都是小事,不定性命都难保!”她犹不死心:“你入府这一天,也没行差踏错,真的一点规矩都没学过?”   夏如茵老实道:“我是跟着旁的贵女做的。她们怎样,我就怎样。”   刘嬷嬷看着夏如茵,没脾气了。其实她早觉得夏如茵有些怪,又拉她袖子撒娇,又喊丫环姐姐,想来是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身份更尊贵。毫不顾忌躺在地上,想来也是没意识到不妥……   事已至此,追究夏夫人太过溺爱也没意义。刘嬷嬷放缓了声音:“夏姑娘,殿下既然已经发话让你过去伺候,你便不可能不去。规矩什么,我们可以学。今晚我先教你些最基本的礼节,你伺候时机灵些。不必担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殿下便不会太为难你。”   这种话……我不大信啊!夏如茵脸都皱了起来,却也无法,只得跟刘嬷嬷离开了偏院。   新住所是太子寝殿的一间偏房,有一间厅堂和一间卧房。家具齐全,床也不会嘎吱作响,被子和被褥都是全新的。   房间很不错,如果忽略她身份转变的话。刘嬷嬷进了屋,便严肃起来:“夏姑娘,我现下便教你如何通过服饰判断各人身份,如何给不同的人问礼。”   夏如茵颤巍巍抬手:“嬷嬷且等等。”她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强打精神道:“让我含块参片。”   刘嬷嬷:“……”   已是戌时中,是可以歇息了,更别提贵女们都折腾了一整天。刘嬷嬷看着夏如茵吃了块参片,都觉得自己是磋磨人的恶嬷嬷了。可夏如茵若是在太子那出了问题,刘嬷嬷没法相救。她不敢心软,就对着含了参片仍旧虚弱的夏如茵,做起了严师。   万幸的是,刘嬷嬷教了不过一炷香.功夫,便发觉夏如茵十分聪慧,她说的话一遍就能记住,融会贯通。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刘嬷嬷正觉今夜加把劲,不准都能将所有规矩教完,屋门便被推开,暗九行了进来。   暗九手中提着个包裹,正是刘嬷嬷之前带走的那个。夏如茵眼睛一亮,她的东西果然回来了!暗九看见刘嬷嬷,问:“你还在这干吗?”   刘嬷嬷解释道:“九爷,夏姑娘在府上没学过规矩,我怕她在殿下那边出了岔子,现下正在教她。”   暗九目光落在夏如茵苍白的脸上:“没学便没学,不必教了。”   刘嬷嬷先是讶然,而后为难:“可是,殿下那边……”   暗九:“殿下说的。”   刘嬷嬷闭嘴了。殿下竟然纵容夏如茵到这份上,看来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她知趣告退离开,屋中只剩暗九和夏如茵。夏如茵正学得胸闷气短人难受,听到这天大好消息,只觉解脱。她语调轻快了些:“九爷,这是我的东西吗?”   暗九行到厅堂方桌旁,打开了包裹。包裹最上是夏如茵的衣物,叠得整齐。暗九拿起那沓衣物:“这些衣裳,你穿了多久?”   穿了多久?夏如茵不明所以,回忆一番:“春日府上统一制的,穿了三个月吧。”   暗九听言,便将那衣裳从包裹中拿出,置于方桌上。衣裳下是几张银票,暗九将银票放在衣裳旁。这下,包裹中只剩下首饰和手串。不算很占地方,暗九将这些东西全部塞入怀中。   夏如茵:“??”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我的!还我!   肖乾:不还,来抢啊:)   晚18:00还有一更! 第五章   肖乾这动作太自然,夏如茵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她艰难道:“九爷,那些东西……”   肖乾神色无波看她,仿佛丝毫未觉不对。夏如茵只得干巴巴又补了句:“那些东西……不是我的吗?”   肖乾:“是你的,现下是我的了。”   他如此理所当然,夏如茵都懵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肖乾上下打量她,到底给了个答案:“果然没学过规矩。你初入太子府,不该给管事的一点孝敬?”   夏如茵愕然。原来……这就是打点吗?这位九爷是仗着自己得太子殿下信任,明目张胆要她好处呢!   都无须思考,夏如茵便知道,她斗不过这位九爷。她咬咬牙,数了五百两银票,讨好捧给肖乾:“九爷,是我不懂规矩,这些银票孝敬您。只是,你方才收起来那些东西里,有一手串。”她强调道:“普通的木头手串,不值钱!但它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能不能把那个还我?”   肖乾没接夏如茵的银票,只是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手串:“这个?”   夏如茵连连点头。肖乾细看那手串:“这木质不寻常。”   夏如茵急道:“寻常!就是普通的紫檀木,是我幼时不小心将它掉进水塘中,被浸得有些变色了,这才看着不大像。”   肖乾手指搓了搓木珠,思量问:“你幼时便戴着它?”   夏如茵应是:“自六岁那年夫人将它给我,我便一直戴着。”   “是么。”肖乾便在夏如茵眼巴巴的目光中,将那手串戴在了自己手上。   夏如茵:“??”   男人扯了扯那手串绳子,有些嫌弃:“小了。”   夏如茵张了张嘴:“那不如,您还我?我戴正合适。”   肖乾暼她一眼,袖子一抖,遮住了手串。   这是不肯还?!夏如茵感觉胸口又开始堵了。她猜测这人在暗示她给的好处不够,于是把所有银票都拿上:“九爷,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了,您看……”   肖乾“啧”了一声:“我就要这个。”   夏如茵涨红了脸。她觉得暗九过分了。要孝敬可以,但哪能专抢别人心头好?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   可太子府里除了太子殿下,又没谁能管这位九爷。夏如茵也自认没那个本事,让太子殿下为了她,去惩治一个跟了他多年的替身暗卫。她搜肠刮肚想办法,决定豁出去了。   夏如茵身子一软,抽噎着坐在了地上!肖乾的手就在眼前,夏如茵伸手就去顺那手串,可肖乾动作更快。男人一侧身,夏如茵便抓了个空。她也不纠结,捂着脸就开始呜咽:“九爷,您不能这样啊!”   “这是我娘亲遗物,又不是什么值钱宝贝!死人的东西,你留着不是晦气吗?”夏如茵哽咽着:“可怜我出生便丧母,如今只剩这点念想……你不能连这点念想都抢走啊!”   她颤巍巍抬手,又想趁肖乾不注意去抓他的手,可男人手一抬,她又抓了个空。夏如茵只好继续哽咽,却听嗤地一声,肖乾闷声笑了。   夏如茵的哽咽一顿,仰着脸去看。肖乾垂着头:“你这撒泼耍赖的本事,学得不精啊。”男人指尖在她根本没有泪水的脸上蹭过:“又不够泼,又不够惨,又不够烦。干打雷不下雨,这怎么行?”   夏如茵:“……”   夏如茵也知道该掉眼泪,她院中那些仆役撒起泼来,都是哭得惊天动地的。但她是不可能哭的,她耗不起这个精气神。她忽然一捞!这回,肖乾没躲,被她抓住了小臂。夏如茵继续哽咽:“九爷,你何必和我一个可怜人过不去?便将手串还我吧!”   她又试图去扒拉那手串,但肖乾手腕灵活翻转,再次将手臂抽了出去。   夏如茵好疲惫,也哽咽不出来了。来日方长,她决定今晚先睡。她恹恹耷拉了肩,恋恋不舍看那手串:“九爷,那你可千万注意些。这手串不能沾水,你沐浴时得摘下来,不然得泡发了。”   肖乾抬手横于胸前,夏如茵巴巴盯着他胸前。肖乾手腕反转,夏如茵眼睛便跟着转了半个圈。肖乾双手背于身后,夏如茵看不见手串了,只得将目光落回肖乾脸上。   肖乾似乎又笑了一声,可背光之下,那神色也看不真切。男人慢声应了句:“知道了。”便绕过夏如茵,推门离开。   夏如茵第二日,早早起了床。当务之急是她要开始伺候太子了,可刘嬷嬷和暗九都没告诉她,她在太子寝殿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夏如茵决定赶紧去找掌事姑姑问清楚。   掌事姑姑竟然也给不了答案:“夏姑娘,这事我不能做主,得先问过殿下。殿下之前便不喜人伺候,此番剿匪负伤回来,愈发不愿留人在身边了。”她看夏如茵乖巧,便提点了她几句:“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前几日才杀了几个侍女太监。你且留在房中,切莫轻举妄动,等我通知。”   夏如茵听到这消息,只觉背后发寒。夏府也处置过一个想要非礼她的仆役,却只是打了一顿赶出府,相比之下,太子殿下果真凶残!夏如茵连声应好,决定掌事姑姑不来通知,她就在屋中待到天荒地老。   她回到房中,吃力收拾自己的行李。这里住的侍女姐姐都有些身份,根本不缺钱,夏如茵找不到人帮她干活,只好自己能做一些是一些。昨日住所太小,她带来的很多东西用不上,收拾起来还简单。现下这屋子够大,她收拾东西估计都要几日。这么搬几件衣裳喘几口气,夏如茵做做停停,日头便近了正午。   夏如茵有些饿了。入太子府后,她的吃食是去大厨房领的,现下不能出屋,吃饭也不知该怎么办。正在犯愁,房门却被人重重推开!肖乾阴沉着脸进屋,“砰”地甩上了门!男人周身泛着寒气:“为何不去殿下身边伺候?!”   他的模样比昨晚不知凶恶多少!若昨晚的暗九也是这副模样,夏如茵绝不敢坐地撒泼。就像现下,被男人看着,夏如茵只想后退。   夏如茵连退几步,背撞上了衣柜。肖乾竟是逼了上来,压着声音质问:“你躲什么?!”   男人足足高了夏如茵一头,压迫感十足。夏如茵被他困住,磕巴解释:“没躲……是掌事姑姑让我呆在屋中,不要随意出外碍了殿下的眼……”   肖乾盯着她,眼中有血丝,呼吸急促。夏如茵贴着衣柜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秒,男人就会大喝一声“来人”,将她拖出去揍。   可肖乾迟迟没了下一步。他不说话,夏如茵也不敢出声,努力缩着脖子,假装自己并不存在。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暴.乱的情绪渐渐自肖乾身上剥离。男人退开,行去榻上坐下。他看见了夏如茵怀中抱着的衣物,问:“你在做什么?”   夏如茵小心翼翼答:“我在收拾房间。”   肖乾“哦”了一声,漠然垂了眸。夏如茵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没穿外衫,只着一身月白色中衣。她犹疑着问:“九爷,殿下是因为我没去伺候,责罚了你吗?”   她猜测他会发火,是因为被她牵连受罚了。夏如茵有些不安:“对不住,我应该再找你确认下的。”   肖乾抬眼看她:“……与你无关。”   夏如茵也不知该不该信。她不放心:“那,我现下要不要过去殿下那?”   “不必,”肖乾摆摆手:“做你的事罢。”   夏如茵纠结片刻,还是听了话。衣裳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夏如茵从箱子底翻出了一个画轴。这是她最喜欢的画,之前一直挂在她卧房的墙上。现下她不会挂,于是决定先收在衣柜顶上,晚些再找人帮忙。   衣柜有些高,夏如茵踮脚试了几次,够不着。她四下张望,决定拖张椅子过来。厅堂的方桌边放着四张八仙椅,看起来不重,不料还挺沉。夏如茵拖着椅子,椅腿一路与石砖发出摩擦声响。她拖几步,便没了力气,索性坐在椅子上歇口气。歇一会有了力气,又站起身,吭哧吭哧继续拖。   这么走走停停三次,一炷香后,她终于将八仙椅拖到了衣柜旁。夏如茵又坐在八仙椅上休息,不意对上了一旁小榻上,肖乾的目光。   男人已经半躺下了,正面无表情看她。夏如茵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很快起身弯腰,拿起了墙边的画轴,假装自己还挺能干。然后她一手扶着衣柜一手拿着画轴,颤巍巍踩上八仙椅。   登高可真是个富有挑战的活计,虽然登的只是一把椅子。夏如茵紧紧扶住了衣柜,一点点直起身体,却感觉手中一空——画轴被人抽走了。   夏如茵“啊”了一声,偏头去看,便见肖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男人抬手,毫不费力将画轴放在了衣柜顶上。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颤巍巍从八仙椅上爬了下来:“谢谢九爷。”   她知道暗九高,只是不料他肯帮忙,这才自己慢慢来。夏如茵抓住八仙椅两侧,准备将它拖回厅堂。肖乾却不耐“啧”了一声,一手抄起椅子,大步拎回了方桌旁。   夏如茵还是第一次在肖乾脸上看到情绪。她解读了下,大约是“你怎么能弱鸡成这样”,一种难以理解的不耐烦。肖乾推了下八仙椅,大约是想将它摆好,却将小桌都撞歪了。于是肖乾懒得再管它:“你不是找了芳雪帮你收拾吗?我传她过来。”他顿了顿:“隔壁房间正好空着,让她住。”   夏如茵先是一愣,而后一喜!这可真是帮她大忙了!不说收拾行李,昨夜换的衣裳她今日还没敢出去洗呢,现下也不用她自己洗了!往后,也不用她自个收拾打扫了!   夏如茵弯了眉眼,真心诚意道:“谢谢九爷。”   她开始觉得,昨日的打点不亏了。当然除去那手串,手串她还是得要回来的。肖乾也不啰嗦,打开房门,吩咐人去叫芳雪。又关门回来,朝夏如茵丢下句:“坐着,别折腾!”   夏如茵乖乖坐下。可不做事分神,她愈发觉得饿得慌了。她在夏府一直是少吃多餐的,现下吃还是少吃,多餐却没了。夏如茵饿得身子都有些软。她偷偷看向肖乾,见男人在小榻上闭眼假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模样,遂轻手轻脚起身,行到书桌旁。   书桌上摆着个小箱子,里面塞着好多瓶瓶罐罐。夏如茵拿了个白色小瓷瓶出来,倒了颗药丸送入口中,就听肖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吃什么?”   夏如茵惊得手都是一抖!这人……这人方才不是还好好躺在榻上吗!怎么她做点什么,他都突然出现啊!   夏如茵只能将小瓷瓶给他看:“九爷,我有点饿,吃颗药丸垫垫肚子。”   “药丸?”肖乾接了那瓷瓶,倒出颗药丸在手上:“什么药丸?”   夏如茵解释道:“我肠胃弱,一餐吃不了多少东西,府上大夫便帮我做了些药丸常备着,饿了就吃一颗。主要是些花生芝麻一类,还放了些补药。”   肖乾嗅了嗅那药丸:“你吃这药多久了?”   夏如茵想了想:“有十年了。”   肖乾“哦”了一声,将药丸丢进嘴里,药瓶塞入怀中。   夏如茵:“……”   作者有话说:   肖乾:衣裳没穿多久?还你。   肖乾:银票没拿多久?还你。   肖乾:手串带了很久?我的。   肖乾:药丸吃了很久?我的。   夏如茵:……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呢。   明天开始恢复9.00日更哦! 第六章   相比昨夜首饰手串被抢时的震惊,夏如茵今日就镇定了许多。怔愣只是片刻,她便捡了两个瓷瓶出来,特别上道孝敬给肖乾:“九爷若是喜欢,多拿几瓶去尝尝。”   肖乾却不接:“我要这么多作甚?”他仿佛知道夏如茵心中所想,轻嗤一声:“我差你这点东西?”   不然呢?夏如茵目光落在他手腕处,那里还戴着她的手串。肖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举起了手串:“你说这个啊。”他恶劣一笑:“你不觉得抢人心头好,特别有趣么?”   夏如茵:“……”   夏如茵默默打开小瓷瓶,再吃了一颗芝麻丸。肖乾勾着唇,见她没有再撒次泼的意向,遗憾叹了一声。他看着干嚼芝麻丸的夏如茵,忽然“啧”了一声:“想吃什么?我叫厨房送来。”   夏如茵眼睛立时亮了。能吃东西了!还能点菜!她知道太子这边有小厨房,食材多不说,厨子手艺也好。夏如茵试探问:“我想吃什么都行吗?”   她看起来很有些激动,肖乾挑眉:“先说说你想吃什么。”   夏如茵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她鼓起勇气大声说:“我想吃肉!”   肖乾……沉默了。片刻,他问:“什么肉?”   他还以为夏如茵要吃龙筋凤髓,却不料,夏如茵打开了话匣子:“最好是鹌鹑肉,若是没有,鸡肉也可!不是煎炸烧卤,是煮粥!过一遍水,挑大腿肉切碎,和米饭一起,煮到入口即化……那种!”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啊,我只在书中看过记载。太子府的厨子那般厉害,应该会做吧?我脾胃不好,寻常肉的做法,消化不了的。”   肖乾又沉默了。他问:“鸡肉粥,夏府的厨子不会做?”   夏如茵小声道:“那,应该是会的?只是我和夫人说过几次,夫人都说我体弱不该乱吃东西,我便也没再提了。”   肖乾目光复杂将她上下看了几遍,这才打开屋门吩咐了几句,便有人端来了一碗牛肉粥。肖乾淡声道:“今日厨房里备得是牛肉粥,先吃着吧。”   他转头,便见夏如茵端端正正坐在方桌前,眼睛闪亮亮盯着那碗粥。女子一向是病弱苍白的,此刻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本就动人的眉眼也更夺目几分。肖乾嘲了句“至于吗”,却是在她对面坐下:“吃罢,眼珠子都要掉碗里了。”   夏如茵感激又欢喜,朝他回了个笑。她吃得极慢,一勺粥入嘴,还要半天才能吞下肚。这可真是……比她拖椅子还墨迹,肖乾本该觉得不耐,可大约是此刻的夏如茵太过鲜活娇艳,看她用这种浪费时间的方式喝粥,安安静静的,竟也让他感觉到了些许久违的平和。   这样一个病弱到可怜的人,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屏蔽他人情绪?肖乾心中暗想。他已经排查过她一身的东西,根本没发现能屏蔽情绪的宝物。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三个可能:一,夏如茵有所觉察,在他搜身前,就偷偷藏起了宝物;二,宝物需要长时间携带,才能发挥屏蔽旁人情绪的作用;三,根本没有宝物,能屏蔽旁人情绪的,是夏如茵本人。   不管原因到底为何,夏如茵都已经入了太子府,在他的掌控下,肖乾倒也不急于一时。他看着夏如茵喝完了粥,问:“还要吗?”   夏如茵放下碗筷,脸颊还有些未淡去的红:“吃饱了,不用了。”   肖乾又问:“好喝吗?”   夏如茵用力点头:“好喝!牛肉好香!”   她那模样,仿佛还能回味几日一般。肖乾闷声笑了。他觉得自己并不介意再给这小可怜一些方便:“往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便是。”   夏如茵果然欢喜:“谢谢九爷!”   她去行李中翻出了一个牛皮小本,去书桌后坐下,研磨执笔。肖乾行过去看,也不等夏如茵同意,直接夺了本子。   摊开那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字,第一行便是“吃肉”,第二行写着“出府”,已经被划掉了。第三行写着“穿嫁衣”,也被划掉了,改成了“穿漂亮衣裳,画妆”。余下还有少说十来行,肖乾问:“这是什么?”   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去拿。可肖乾一抬手,夏如茵便抓了个空。夏如茵只得道:“这是我的遗愿。”   “遗愿?”肖乾心中忽觉不妙,放下牛皮本:“你身体这么差?都写遗愿了?”   夏如茵垂着眸:“府上大夫说我还能活一年,我便想着难得能出府,或许有机会做些一直想做的事,便写了下来。”   她执笔沾墨,将“吃肉”两字也划去了:“今天又实现一个啦。”   夏如茵语调轻快,肖乾却是沉了脸。这人竟然快要死了?!可万一屏蔽情绪的是她本人呢!肖乾有些烦躁:“一会我传大夫来给你看诊。”   夏如茵意外,随即十分感动。她本还因为昨日暗九抢她东西,心中不平。可今日,暗九又帮她调芳雪过来,又帮她完成愿望,还给她找大夫。夏如茵抱着牛皮本:“九爷,谢谢你。”她认真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肖乾心情不好:“你先活下去再说吧。”   夏如茵一时无言。沉默间,她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喧哗。肖乾也听见了,皱了皱眉。他行去门边,透过没关严的屋门缝隙朝外看。   正殿中,气势汹汹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脸上神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怒发冲冠”。他大步走到屋外,便停了步。他的身后,一个身穿蟒袍戴着面具,吊着绷带拄着拐杖的人踱步也行了出来,赫然是太子殿下。   夏如茵也凑过来,透过门缝往外看。便见那中年男人大吼着:“肖乾!你还有没有规矩!你竟敢——!”   太子被他这般呼喝,竟也不恼火,只冷淡道:“舅舅好走,恕不远送。”   中年男人哆嗦着手指向太子,用力“呸”了一声:“你算什么玩意,敢这般和我说话!滚!”   夏如茵惊得以手掩口。这中年男人好大胆,竟敢指着太子鼻子骂他什么玩意,还让太子滚!   太子的地盘,太子自是不滚的,步履从容回了主殿。中年男人气得自个滚了。夏如茵还看着那怒发冲冠的背影,房门便被“啪”得关上!身旁的肖乾有些烦躁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夏如茵小声道:“九爷,你先看的,我这不是跟着你吗。”   肖乾不说话了。夏如茵觑他神色,大着胆子问了句:“那人是谁啊?怎敢这般放肆。”   肖乾不耐道:“就一个烦人的糟老头。”   他看上去依旧烦躁,夏如茵便没敢多问。她觉得那中年男人一点都不“糟老头”。太子叫他“舅舅”,那她也是知道他身份的。两年前,她的表哥来府中教授过她一段时日,和她提及过一些朝中的事情。太子殿下的母族盛极一时,皇后崩逝后,才渐渐没落了。太子的舅舅曾经是京卫指挥使,那可是个很厉害的大官。   她不过回忆了片刻,抬眼便见肖乾正盯着她,那眼神……夏如茵有点慌:“九爷,你……你有什么事吗?”   肖乾摸着下巴:“你方才问,你能帮我做什么?”   夏如茵硬着头皮:“……对。”   肖乾点头:“行,那你便再滚一个吧。”   夏如茵:“啊?”   肖乾:“啊什么啊,像昨晚那样撒泼,逗九爷开心,不会吗?”   夏如茵:“……”   肖乾好整以暇看她,等待她的反应。夏如茵静默片刻,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她一把揪住肖乾的衣摆,就开始哽咽:“九爷,昨晚我也只坐地上,没滚啊!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手串,我多诚心啊,哪里逗你开心了?而且,你不是说我学艺不精,干打雷不下雨吗?现下又要我滚一个——九爷,你好难懂啊!”   她才哽咽没说几句呢,便听见头顶嗤地一声,肖乾笑了。夏如茵仰起脸,这回,她看见了他的笑,嘴角勾着,那双过分黑沉的眸中,仿佛也有了些许光亮。他笑起来可真是有点好看,夏如茵心想。可下一秒,肖乾便毫不客气揪住了她的脸:“夏尚书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宝贝呢。”   夏如茵被他揪得一下就绷紧了背。她呜呜去推肖乾的手:“别别,九爷,疼……”   肖乾松手,果然见到夏如茵脸上红了一片,看着还挺惨:“我都没用力,你这皮肉也太细嫩了。”   他手指又去戳夏如茵的脸,夏如茵捂住脸躲。正好房门被人敲响,有人在屋外道:“九爷,芳雪来了。”   夏如茵连忙爬起去开门,借机躲过肖乾的魔爪。肖乾便坐去了书桌后,拿起了夏如茵那牛皮本子。夏如茵一边与芳雪说话,一边小步跑去卧房里,吭哧吭哧抱出了昨天换下的衣物。芳雪连忙接过:“我来便是,你坐着。”   肖乾随意看了眼,翻开本子的手便顿住:“慢着。”   他丢了本子,行去夏如茵和芳雪身旁,在两姑娘的注视下,抽出了半遮半掩的小肚兜:“这也是你昨日穿的?”   芳雪立时红了脸。夏如茵倒没甚羞赧模样,反而有些紧张:“是啊。”   肖乾暼夏如茵一眼:“站远点。”   夏如茵站远了,心中七上八下:暗九怎么又让她站远站近了?这肚兜的确是她昨日穿过的,可在衣搭上晾了这一夜,真没半点异味,暗九没道理还觉得臭。那难道……   想到她的手串和药丸,夏如茵惊愕瞪大了眼:九爷他,不会连她的肚兜都要抢吧?!   作者有话说:   九爷风评被害o(* ̄▽ ̄*)o 第七章   夏如茵一走远,肖乾便感受到了芳雪的震惊,这肚兜显然也不是他要找的宝物。他正想将东西丢回芳雪,夏如茵就行了回来:“九爷,”她小心翼翼道:“其实,我有好多这种红艳艳的肚兜,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件。”   肖乾:“??”   芳雪将头垂得更低了,假装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夏如茵见肖乾还不懂,只得更直白道:“不是我的心头好,你没必要抢。”   肖乾这才明了,丢东西的动作顿住:“抢?”   夏如茵连忙改口:“孝敬,孝敬。”她虽没有男女之防,却也觉得不大合适:“我不是舍不得孝敬你,主要这是姑娘家的肚兜,你也用不上啊。”   肖乾慢条斯理:“你管我用不用得上。”   “那……”夏如茵为难,她觉得这位九爷人虽不坏,脾气却怪,爱好更是不大正常——什么夺人所好,什么看人撒泼,偏偏这人又帮了她忙。夏如茵挣扎片刻,叹口气:“可这是我穿过的啊,九爷即便要,也总得先让芳雪洗了吧。”   肖乾本来就没想要夏如茵肚兜,不过是兴致来了,便要欺负她一二。现下逼得人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他便满意了,将肚兜丢回芳雪:“我要这个作甚。”   夏如茵:“……”   芳雪躬身,眼观鼻鼻观心离开了屋。夏如茵惆怅,希望这位九爷别再提什么古怪要求了。肖乾又回到书桌旁坐下,开始翻看夏如茵的牛皮本子。他没找到夏如茵遗愿那一页,倒是看到了其他:“你竟然懂机关?”   夏如茵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学过一些。不过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肖乾暼她一眼:“夫人不是心疼你,连规矩都没让你学么?又怎会让你学这些?”   夏如茵嘟囔道:“可我终日闷在院中,总得找些事做吧。夫人又没让我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只是让我随意消遣罢了。”   肖乾翻着纸张,声音平缓传来:“我记得李氏在京中女眷里,口碑极好。姨娘比她先生了庶女,她也不记怀,姨娘死后还将那庶女养在身边,吃穿用度一并比照嫡女。庶女染病,她自责悲泣,日夜照料,也跟着大病了一场。都说她将那庶女捧在手心里惯着——那庶女便是你?”   夏如茵点头:“是我,夫人待我是很好呢。”   肖乾嘴角一勾:“可他们还是将你送来了太子府。”   夏如茵脸色微僵。这话她入府第一天,便听太子说过。当时她很想反驳,却因为装晕没法开口。如今得了机会,夏如茵立时道:“夏府的贵女只得两位,便是我和妹妹。入府的不是我,便是我妹妹,爹爹夫人总要舍弃一个。我本就时日无多,妹妹却身体康健未来可期,让我过来也是明智选择。”   她忍不住道:“这事怎能怪我爹爹和夫人?若真要说谁不对,难道不是因为太子殿下……”   话一出口,夏如茵便觉失言,迅速闭了嘴。她有些惊惶看着肖乾,就怕这位太子替身会勃然大怒。可肖乾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夏如茵被他笑得愈慌,急急行到他身旁:“九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妄议殿下,我也没那个胆啊!”   肖乾放下了牛皮本,手指支着下颚,好整以暇:“哦?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我就是想说,爹爹和夫人也是无奈……”夏如茵解释不了,毕竟被迫来太子府做奴婢,她心中的确是对太子殿下有所不满的。她央求道:“九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告我的状好吗?我听说,殿下前几日才杀了几名侍女太监,我、我还有好多遗愿没实现,我不想死啊!”   肖乾还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说话。夏如茵苦了脸:“要不……九爷,我再给你滚一个?”   这人可实在有趣,丝毫没有身为美人贵女的自觉,长着这么张勾魂夺魄的脸,却做着下人们才做的粗糙讨好行事。肖乾端出了一脸冷漠:“九爷这么好唬弄?一个法子,还能用三四五六次?换新的!”   夏如茵立在那,显而易见的无措:“换新的?”   她绞着衣角,片刻忽然变了脸色,捂住肚子。肖乾挑眉,便见女子扶着书桌弯了腰,颤抖着抬头看他:“九爷……我、肚子疼……”   这回,肖乾没笑。夏如茵眼睫飞速颤动,眼中因为痛楚泛起了迷离水光,微张的唇浅淡却饱满,就如春日里诱人采摘的梨花瓣。   她现下看起来,有种脆弱易碎、惊心动魄的美感。肖乾手指微不可查抽动了下:说她没美人的自觉,她就立刻给他来一出美人计?   可夏如茵状态愈发不好了。弯腰也没法让她站住,夏如茵滑坐在地,靠着椅子,喘息急促。肖乾觉察不对了,躬身去看她,便见她脸色白得可怕。肖乾皱眉蹲下,扶住她双肩:“夏如茵?”   夏如茵没骨头一般,被他拖离椅子,便倒在了他怀中。女子的身体极软,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她攥紧了他的衣襟,眸中尽是无助:“九爷……我……好难受……”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和她的呼吸一般微弱。肖乾心中咯噔一下。他打横抱起夏如茵,将她放在床上:“来人!传大夫!”   大夫很快赶来,肖乾在一旁候着,神色阴郁。他不知道夏如茵出了什么问题。她不是说还能活一年吗?这才几天,她怎么就半死不活了?   老大夫诊脉完毕,几根银针扎下去,夏如茵那青白的脸色才算缓和。肖乾在旁问:“怎么回事?”   老大夫起身答话:“回九爷,是这位姑娘吃了不好消化的东西,积食成滞。加之这位姑娘本就体弱,这才反应大了些。”   “不好消化?积食成滞?”肖乾冷笑:“她就喝了碗牛肉粥!那东西两三岁的小儿都能吃!”   老大夫连连躬身:“九爷,并非老朽胡说。实在是这姑娘身子太弱,又数年不曾沾过荤腥,肠胃的确不如三岁小儿。”他转向夏如茵,好言道:“姑娘你若是想吃荤腥,最好从鱼肉鸡蛋开始。待到肠胃适应了,再吃鹌鹑或者鸡鸭,最后再吃猪牛羊。肉务必要煮烂,入口即化,切不可贪多。”   肖乾:“……”   夏如茵的话在肖乾脑中响起:“最好是鹌鹑肉,若是没有,鸡肉也可!煮到入口即化……”   是他以为牛肉鹌鹑肉一个样,粥也是现成的,肉没煮到烂。所以,夏如茵这遭病成这样,还有他的功劳?   肖乾愈发阴沉了:“她身体这般差,到底是什么毛病?还能不能养好?”   老大夫看夏如茵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当着夏如茵的面说。肖乾才不管那许多:“我问你话!”   老大夫只得道:“九爷,这位姑娘应是自幼体弱,大病久矣,平日只靠着药石吊住一口气,早就损耗了根本。老朽无能,并无回天之力啊!”   肖乾看向床上的夏如茵。女子苍白羸弱,神色却平静,显然是对自己的宿命早有预期。肖乾心头的阴霾愈重,却是克制了朝那大夫道:“你出来。”   他行到屋外,这才问那大夫:“若是以你的医术,加上太子府的物力,能保她活多久?”   老大夫思量着道:“若是这位姑娘小心将养着,老朽能保她两年性命无忧。”   两年?肖乾咬牙:“滚!”   他回到屋中,夏如茵已经由平躺转为侧卧,正望着房门口。肖乾对上她的视线,骂道:“夏如茵,你傻吗?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吃不得那牛肉粥,为何还要吃?!”   夏如茵在被子里缩了缩,看着愈发小小一团。她有些难堪:“可是……真的很香啊,我就侥幸了一回……哪知道我身体差成这样。”   肖乾:“你病弱至此,竟还敢贪嘴!”   他可太凶了,夏如茵又羞又怕将头也埋进了被子。肖乾偏将她扯了出来:“在夏府不敢乱来,怕发起病来,惹爹爹夫人操心?”   夏如茵不明白他为何说起这个。男人撑在她身上,高大身躯投下阴影,将她彻底笼罩:“到了太子府,你便再无顾忌,迫不及待想实现你那些遗愿,反正死也就死了?”   夏如茵被他气场压迫,大气不敢喘:“不是的……”   肖乾眸中有厉色,森然道:“给我好好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遗愿,往后你想都别想!若你折腾出了事……”   肖乾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一字一句道:“我便让你那好爹爹陪葬!”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低垂了眸。   夏如茵这一病,便又是好几日的药石针灸。掌事姑姑当晚便来找她,只道她身体不好,只管在此好好休息,待到身体康复再给她安排活计。太子殿下这是许了她这闲人白住在殿里,夏如茵推测,是暗九在太子殿下那边说了话。   不止是养她这闲人,她甚至有了个不是贴身丫鬟的贴身丫鬟——芳雪接到通知,她也不用去太子身前伺候,照顾好夏如茵便可。得如此照顾,夏如茵对暗九心存感激。   夏如茵觉得,暗九不是个坏人。看见她发病,他是担心的,立刻叫来了大夫,全程守在一旁。他虽然很凶发了脾气,还威胁她要让她爹爹陪葬,事后却又给了她各种方便。可暗九也明确说了,不允她再实现遗愿。   夏如茵其实没被暗九的话威胁到,毕竟暗九一个暗卫,就算能在太子府呼风唤雨,也不便插手朝政。说出让她爹爹一个尚书陪葬的话……这不得是气糊涂了吗?   夏如茵猜测暗九会那般生气,应该只是不想她死罢了。她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嘴巴坏心眼好,暗九似乎就是这样。她希望暗九早些消气,收回成命。可这几日,暗九每每来她房中,都是乌云压顶。   他甚至都不与她说话了,来了就躺去小榻上闭目。夏如茵睡在床上,他睡在床边小塌。夏如茵不敢说话,他也不说话。夏如茵有时睡醒睁眼,入目便是暗九那张俊美却阴沉的脸。   夏如茵……压力好大。这一天天的,这位九爷就顶着张“我很不爽”的脸来找她,然后躺在她房间生气给她看……   此想法一出,夏如茵便是一个激灵:等等……暗九这该不会是,暗示让她去哄他吧?   夏如茵便想起了夏府陪了她十年的丫鬟兰青,也是嘴硬心软,一生气便要板着脸跑到她面前晃,等她撒娇哄她。九爷这,莫不是也要人哄?   夏如茵不敢确定。可几日过去,她的屋子都变得阴气森森了。夏如茵实在吃不消了,决定主动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肖乾:媳妇把我想得太好了。   肖乾:我能怎么办,只能做得比她想得更好了:) 第八章   考虑到两人到底不熟悉,夏如茵不敢冒进,也不敢懈怠。思来想去,她决定给暗九送个礼物,一则对他的相助表达感激,试试能不能哄他开心。二则,她想借送礼之机,试探下暗九到底知不知道她有什么遗愿。   夏如茵发病当晚,便已经偷偷摸摸,将记载遗愿的那页纸毁尸灭迹。暗九只看过一眼她的牛皮本,看的时间还很短,夏如茵怀疑他根本就没看清。如果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有些什么遗愿,那阻拦她完成愿望这话,也就无从谈起!   夏如茵主意已定,挑上了遗愿“做机关”。她之前说“学过一些”机关之术,是谦虚了,夏如茵这些年没事便钻研这个。她的爹爹是工部尚书,还曾让老工匠来府中教过她。只是囿于条件,一直是纸上谈兵。现下离开夏府不必拘束,夏如茵觉得找人帮忙做点小东西,还是可行。   她翻了半宿自己的牛皮本,选定了要做什么,又让芳雪去找司房买材料。大约是暗九发过话,司房那边很配合。次日材料到手,她又请来了太子府的老木匠,摊着图纸,与他一番描述。这么过了三日,小机关完工。夏如茵拿了个红木盒子将它装起,就等着暗九过来送他。   她没等多久,这天上午,肖乾便沉着脸来了。夏如茵已经数日不曾与他说话,此时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九爷,多谢你这些日的照顾,我想送你个礼物。”   肖乾本来目不斜视又准备去小榻上躺下,不料被堵住。他面无表情看向夏如茵。女子献宝将那红木盒子打开,肖乾便见到了一只极小的机关弩。   夏如茵小心打量肖乾神色:“这是我做的机关弩,”见肖乾没有骤然大怒,夏如茵便猜测肖乾并不知她有什么遗愿,话立时顺畅了:“可以藏于袖中,连发十只弩针。我知道九爷定是能拿到军中的弓.弩,可我这机关弩不一样!你看它个头小不占地方,正好可以给你做暗器防身。”   肖乾一时没说话。夏如茵巴巴看他,肖乾这才拿起机关弩:“你这几日,便是在忙这个?”   夏如茵应是:“九爷喜欢吗?”   肖乾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摩挲着巴掌大的机关弩:“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夏如茵朝他笑:“因为九爷对我好,我想让九爷别生气啊。”   她倒是毫不避讳,就这么简单直白说出来了。肖乾神色有些复杂,将机关弩放回盒中:“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   夏如茵有些哀怨。她觉得肖乾可太难哄了。以往兰青或是她身旁之人生气,都不需要送礼物,撒个娇便好了。夏如茵举着那木盒,朝肖乾怀里轻轻推了推:“九爷,你都气多少天了,别再气了。”她软声道:“便收了我礼物吧?”   她的动作轻缓,那木盒便顺着她的力道,在肖乾胸前温柔拱了拱。肖乾和缓了语气:“我没生气。”   肖乾的确没生气。大约是重生回来的后遗症,他头疼的毛病有提前发作的趋势,虽还不至于像前世那般无法忍受负面情绪,但遇到负面情绪时,人总是不大痛快的。而他来找夏如茵时,都是很不痛快时。夏如茵病了一场,他的确发了脾气,却也只是想着往后要将她管束好,让她多活些时日,倒没和夏如茵计较什么。   而且说来,该计较的人难道不是她么?时隔几日,肖乾又有了心情和夏如茵说说话:“怎么,我说要让你爹爹陪葬,你不生气?”   夏如茵仰着脸:“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身体,一时气话罢了。可是九爷,你误会了。”她认真和他解释:“你说我在夏府不敢乱来,是怕发病惹爹娘操心,现下入了太子府,便无所顾忌,死了便也死了。不是这样的。”   “我在夏府不敢提那些愿望,是害怕给爹爹夫人添麻烦。如果我坚持要吃肉要出府,都会让他们为难。现下来到太子府,我也并非无所顾忌,只是想做些一直想做的事。至于死,我是真不想死呢。这个世界这么好,我看得太少,还想再多看看。”   女子的目光柔软,里面有对生的热爱与渴望,也有对注定到来死亡的平和。肖乾忽觉十分讽刺。有人厌倦这个世界,却未能解脱。有人眷恋这个世界,却时日无多。   肖乾忽然抬手,开始卷袖子,露出了袖中藏着的一只更小更精巧的机关弩。男人淡声道:“不是不要你的礼物,只是我已经有了。这种小机关弩工艺都失传了,你既然做了出来,便自己留着。”   夏如茵十分意外:“九爷,太子殿下待你真好,给你配这般稀罕的武器。”他都有合适暗器了,夏如茵也不好强求,只得收回了木盒。送礼没送出去,夏如茵多少有些失落。肖乾见了,脱下手腕上手串:“这个,还你。”   数日时间,已经足够肖乾确认,手串不是宝物,芝麻丸也只是芝麻丸。真正有情绪屏蔽功能的,是夏如茵本人。这可真是最糟糕的情况,而更糟糕的是,这人还快要死了。肖乾原本只需要考虑如何将人制约住,如今倒好,只能好生养着了:“过些日子,待殿下受伤康复,我请他找御医给你看看。”   夏如茵不料她的手串就这么回来了,又听暗九说要帮她请御医,激动又感动。她觉得定是自己送礼示好修复了两人关系,只觉这几天没有白忙活。如今暗九也不乌云压顶了,她也不担心实现遗愿被暗九发现了,夏如茵心情一时明媚。却不料,暗九下一句话便是:“既然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去殿下那边当会差吧。”   夏如茵呆了。这些天日子过得太舒服,她竟然忘了……她如今是太子殿下身旁伺候的侍女了!   夏如茵微微张着嘴,半响方问出句:“什、什么时候?”   肖乾随意道:“半个时辰后吧。”   夏如茵绞着衣摆,更紧张了:“我是去做什么啊?”   “你难道还会做什么?”肖乾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站他身后便行了,其他事情自有人做。”   夏如茵可怜兮兮问:“九爷,殿下真不怪罪我不懂规矩吗?”   肖乾“啧”了一声:“你以为殿下就懂规矩了?”   夏如茵还是慌。肖乾挑眉:“怎么,你不愿意去殿下身旁伺候?”他想起了夏如茵的嘴快之语:“你讨厌他,不想见到他?”   夏如茵惊得拼命摇头:“不不不!九爷你别乱说话,要死人的!”   肖乾唇角勾起:“我知道了,你怕他。”他凑近夏如茵,压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   夏如茵小脸白着,与肖乾对望。肖乾煞有介事道:“我也怕他。”   “外界传言太子残忍暴虐,那都只是皮毛。我在他身旁这许久,才深刻体会到此人穷凶极恶,丧尽天良。”   夏如茵手都哆嗦了:“九九爷,你你你、别说了……”   肖乾偏要说。男人声音愈低:“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殿下他嗜杀残忍,是因为他得了一种怪病。只要发病,他就会……变成一只吃人的怪物!”   肖乾最后一句突然大声,夏如茵吓得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颤颤巍巍爬起来,感觉腿都软了。却见肖乾扶着书桌,正偏过头去闷笑。   夏如茵要哭了:“九爷!你是不是骗我玩?!”   肖乾回头,已是一副悠闲自在模样:“你说呢?”他假模假样叹口气:“话已至此,茵茵,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离开,留下夏如茵心惊胆颤,恨不能把暗九的话剖开看个清楚。她琢磨了几个来回,觉得暗九说的肯定有假的,但也肯定有真的。他一定是在用这种半真半假的话提点她,告诉她在太子那,要小心谨慎。   夏如茵心里愈发慌了,却也无法,只得收拾了去找掌事姑姑。掌事姑姑告诉她,太子一会要在主殿见太常寺卿何大人,让她过去那候着。   主殿已经有数名侍女太监了,都十分规矩各司其职,太子倒是还没来。夏如茵粗粗一眼扫过,猜测殿下是要坐在桌后的。她不敢真去太子身后站着,就挑了个离太子最远的地方——门口,和一位侍女姐姐站在一起。   不过多久,太子便从殿内出来了,依旧是金色面具,拄着拐杖,右臂的绷带倒是已经拆下来了。他果然坐在了桌后,夏如茵以为他要传何大人了,却不料他第一句话便是:“夏如茵,过来。”   又是那种带着嗡嗡回响的古怪声音,在这殿内听起来,愈发瘆得慌。夏如茵被他唤到名字时,真是后背一寒。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寻找暗九。可暗九一个暗卫,这种场合估计是要藏起来的。夏如茵没找到人,顿觉无助。她勉强冷静了下,应了句“是”,缓步朝太子行去。   太子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没有。金色面具坚硬冰冷,透不出丝毫情绪。夏如茵在太子身旁三尺处站定,心跳砰砰。太子又开口道:“站过来。”   他指尖笃笃叩了叩座椅扶手,许是不耐,又许是不满。夏如茵一个激灵,连忙站近了些。太子这才吩咐,传何大人上来。   何大人进了殿,由始至终都躬身垂头。夏如茵听见他的声音悲戚:“……微臣子嗣单薄,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如今小女入了太子府,内子整日以泪洗面,已经卧床不起!微臣斗胆,恳请殿下让小女回府!微臣愿将府上家奴尽数奉上,求殿下成全!”   夏如茵一怔,忽然有些明白太子为何要让她站在这了。何大人的女儿,是此次入太子府的贵女之一,而这位何大人此次晋见,便是想讨回他的女儿。同是进府的贵女,太子让她站在这里,或许想通过她表示什么。   那表示什么呢?忆起暗九对太子“穷凶极恶”的评价,夏如茵腿又软了。太子该不会……要拿她杀鸡儆猴吧?通过折磨她责罚她,给何大人以及其他贵女的父亲一个下马威?   太子慢条斯理道:“何大人这话说的,孤难道还差你几个家奴?”   何大人终于抬头,一脸绝望。太子话锋一转:“但是何大人与何小姐父女情深,孤若是不肯放人,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也罢,左右太子府侍女也不差何小姐一个,你便去领她回家吧。”   何大人听言大喜,跪在地上给太子叩了个头。自有侍女将他带走,去领他的女儿。太子看着何大人走远,意味不明“呵”地一声笑,夏如茵便是一个哆嗦。   她觉得太子这么简单放人离开,绝对有阴谋。她只求这把火不要烧到她身上,恨不能降低存在感缩到墙壁里去,可太子偏偏唤道:“夏如茵。”   夏如茵只得软着腿,上前一步:“殿下。”   那嗡嗡声音在夏如茵耳边回响:“你也是此番入府的贵女,”太子偏头看他,金色面具上有暗光划过:“可是想回夏府?”   作者有话说:   肖乾:今天也致力于给自己挖坑呢:)   放心,女鹅身体会好起来的! 第九章   她想不想回夏府?夏如茵承认,看到何大人前来相求,太子又轻松答应时,她心底也有了那么点想法。只要想到夏尚书或许已经来找过太子求过情,夏如茵心中便觉温暖,也是愿意跟夏尚书回府的。可太子问她这个问题,她却不敢说实话。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太子不会放她离开,这个问题,不准是个送命题。   夏如茵战战兢兢给了个不出错的答案:“我听殿下安排。”   太子慢条斯理道:“孤问你想法,你管孤怎么安排。”他的目光透过面具,定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你是想回家的吧?似你这般时日无多,本该珍惜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却偏偏要来孤这里做奴婢。吃不惯睡不好,没人伺候处处不便,你是不是心中早将孤骂了几百遍?”   夏如茵扑通就跪下了:“殿下,冤枉啊!”   夏如茵要哭了!她都怀疑,暗九是不是给太子告黑状了。毕竟那天她突然发病,仓促之下,也没磨得暗九答应替她保守秘密。但承认是不可能的,夏如茵跪在那瑟瑟发抖,面前却伸来一只手,太子将她掺了起来。   “行,没有便没有,便当是孤冤枉你了。”太子语调无波:“不想回家最好。毕竟,其余人谁都有可能离开,你却不行。”   他果然是在讹她!夏如茵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也很想问一句“为何”,可她没这个胆。她只是鼓起勇气看了太子一眼。男人的唇偏薄,线条凌厉,黑色的眼眸在面具的金纱之后,仿佛没有生机的琉璃。夏如茵连忙躬身:“是。”   大约是她的乖巧讨了好,太子手肘支着书桌,放松了身体:“知道我为何放走那何小姐吗?”   夏如茵哪里知道!她偷偷扫视殿内,其余侍女太监沉默宛若雕塑,就她得陪聊,步步惊心。夏如茵心中叫苦: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倒霉的就是她!   夏如茵真怕说错话丢了小命,措辞务必严谨:“因为何大人与何小姐父女情深?”   拿太子殿下刚说过的话,来回答他的问题,应该无可挑剔。可太子还就挑剔了:“错了,再想。”   夏如茵回忆:“因为太子府的侍女也不差何小姐一个,殿下这才做个顺水人情?”   太子冷声道:“又错了,自己想。”   自己想?这是不满意她拿他说过的话来回答啊……夏如茵白了小脸:“殿下,如茵愚钝,不敢揣测殿下心意……”   太子看着她,有好一阵没说话。这种安静可真能要人命,夏如茵对着那金色面具,一瞬生出了错觉,仿佛自己真在对着一只没有感情的吃人怪物,头脑都是一阵眩晕。她觉得这位殿下马上就会发话将她拖下去了,可太子只是放缓了语气:“你也不必这般害怕。”   ……嗯?夏如茵屏住呼吸抬头,不明所以。太子已经没在看她了:“叫你过来,不过是孤心情好,要带你看一出好戏。”   所以?她只要……陪殿下看戏?夏如茵试探着,配合问了句:“什么好戏?”   太子果然满意了:“狗咬狗,看过吗?”   夏如茵老实摇头:“我没养过狗。”   太子闷声笑了。他闲适偏了偏头,仿佛真是个戏台下的看客,吩咐道:“来人,去把剩余十人的名牌拿来。”   便有人出外,不过片刻,端来了一个木托盘。木托盘上放着十个竹牌,侍女将之呈上书桌,夏如茵便看见了自己和李珠玉的名字,原来是贵女们的名牌。   太子拿起夏如茵的竹牌,似乎要将它放去一旁。可他的手在空中顿住,摩挲那竹牌,又将它放回了托盘。男人轻声道:“罢了。玩个游戏吧,夏如茵。”   “孤给你一次机会。”太子将竹牌全部反过来,又打乱,摊在木托盘中:“你在这抽三个人,孤放她们回家。”   夏如茵反应过来他这游戏的含义,微微睁大了眼。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扣住!太子抓住她,将她扯到身边:“不论是谁,”他的声音低下来,那嗡嗡的回响便愈发明显,仿佛蛊惑,又仿佛承诺:“你自己也可以。”   夏如茵被他扯着,被迫近距离与他面对面,似乎在那金纱之后,看见了那双黑眸中微末的光。她磕磕巴巴道:“殿、殿下,不必……”   太子直接将她的手按在了竹牌上:“抽。”他竟是笑了,男人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夏如茵无法理解的笑:“殿下不是时时都这般好心的。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抽到了自己,孤便放你离开。若是抽到了别人……那抱歉,这辈子,你都只能呆在孤身边。”   他的语调带着压力,如有重量落在夏如茵身上。夏如茵不敢再拒绝,目光落在木托盘上。她的记忆力很好,方才太子翻过竹牌时,她记住了自己竹牌后面的细小纹路,如今那纹路就在她指尖。那么,她要不要……   太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拍开了她的手:“干什么?你还想作弊?”   夏如茵惊得心跳都停了半拍!太子也注意到了每块竹牌纹路不同!她连忙否认:“我没有!”   太子却不再给她机会,命令道:“闭眼抽。”   他重新弄乱竹牌,夏如茵不敢违背,闭眼伸手,小心摸了上去。竹牌触手光滑,完全摸不到纹路,夏如茵手指顿了顿,随意拿了三块出来。   她睁眼,便见太子正拿着竹牌。他转向夏如茵:“夏如茵,看来你的运气不够好。”   竹牌之上,是三个陌生的名字,没有夏如茵。夏如茵到底没抱什么希望,也谈不上失望。太子起身:“那便收了心思,留在这吧。”他转身离开,经过她身旁时停了停,慢声道:“孤会尽量让你多活几天。”   太子离开后不久,掌事姑姑便来了,通知夏如茵可以回去休息。夏如茵虽然只伺候了太子半个时辰,甚至除了抽签,什么事都没做,却还是虚软了身体。芳雪将她扶去床上躺下,夏如茵瘫着,脑子里却放松不了,乱糟糟的。   她得到的信息很多。太子放了何小姐回府,还打算再放三位贵女回府。而他会放这四名贵女回府的原因,是因为他要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当时她精神紧张没有意会,只当狗便是狗,现下想来,这“狗”应是指太子殿下厌恶的人。   然后太子就让人拿上了贵女名牌。他最初是没想把她的竹牌放进去的,后来却心血来潮逼她“玩游戏”,和她赌了一局。她输了。   输便输了,她也适应了太子府的生活,本来呆在这也不那么糟糕,前提是太子不盯上她。现下太子偏要拉她一起看戏。可这狗咬狗的好戏到底是什么?又与她有何关系?   夏如茵猜测应与贵女们的父亲有关。太子殿下让她陪着看戏,或许便是因为她是贵女之一,他需要一个贵女出场。   夏如茵忧心忡忡。她都不敢想太子要如何利用她演戏。他说他会尽量让她多活几天,这可真是变态又恶毒的预告。夏如茵自动将这话替换成“你能多演几场”、“你不会死得那么快”,便体会到了太子高高在上的戏弄、威胁以及恐吓。她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又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夏如茵在床上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她现下只祈求这狗咬狗的戏码长一些,最好咬上个三五年再结束。这样,她也不用死于非命。   下午时分,肖乾再来夏如茵住所,看到的便是夏如茵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肖乾皱了皱眉,在她床边坐下:“怎么了?你去殿下那里当差中暑了,还是受寒了?”   夏如茵恹恹摇头:“没有,我就是有点被吓着了。”   肖乾沉默了。半响,他方道:“他不就是找你一起看戏,如何又吓着了你?”他按了按眉心:“我今日关于太子那些话,你不会信了吧?我吓唬你呢,你这傻子。”   夏如茵气息虚弱:“九爷,谢谢你,我懂的。”她幽幽道:“我知道你说那番话已是逾越,对我已是仁至义尽。现下看我经不起吓,又想将这提点收回去。没关系的,太子殿下此人……我已经见识过了。”   肖乾又沉默了。片刻,男人不辨喜怒道:“见识过了,然后呢?你觉得殿下如何?”   夏如茵不肯说:“我怎能妄议殿下。”   肖乾不悦:“我对你坦诚相待,大逆不道的话也说了,你却防备我?”   夏如茵被指责了,有些羞愧。交心应是相互的,如果暗九坦诚待她,她却这般遮遮掩掩,也是说不过去。   夏如茵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了口:“九爷,你说殿下穷凶极恶丧尽天良,这我倒没亲眼看到。可殿下他今天先拉我看戏,后拉我玩游戏,我就觉得、他有点……有点疯疯癫癫的?”   肖乾表情莫测,“嗯”了一声:“还有呢?”   夏如茵见他倒不像是要翻脸的样子,胆子也大了些:“然后,我觉得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变态?”   肖乾表情愈发莫测,半响又“嗯”了一声。他行去小榻上躺着,夏如茵以为这事便算过去了,放松了下来。却不料,肖乾才在小榻上躺了一会,又坐了起来:“殿下哪里变态了?”   夏如茵:“??”   夏如茵仔细觑他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心中忐忑。她有些后悔真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却也没法把说出口的话吞回去,只得道:“就……殿下说,他会尽量让我多活几天。”   肖乾声音都大了:“他说他会尽量让你多活几天,还不够好心?”   夏如茵与他大眼瞪小眼,半响,艰难举了个例:“九爷,你想啊——假如我是个孤身的旅人,路过山林时遭了山贼,被抓去关在山寨里。这山贼作恶多端,杀害旅人无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和我说,放心,我会让你多活几天。”   她十分诚恳:“这句话若是九爷你说的,我自然感激于心。可这话是坏山贼说的。这……这能是好心?”   肖乾:“……”   作者有话说:   坏山贼肖乾:你这例子,首先是确定了那山贼是个恶人!太子殿下是恶人吗?   夏如茵:他不是吗?大家都这么传,你也特意提点我啊!   肖乾:……   夏如茵:我觉得你形容太子那两个词不大贴切,得换换。改成心性扭曲、丧心病狂比较合适。   肖乾:…… 第十章   肖乾冷笑道:“就你聪明,拿太子殿下和作恶多端的山贼比。”   夏如茵低着头,又偷偷看他:“九爷,是你让我说的。而且……”她想说你也说太子坏话了,又觉得直说好像有威胁的嫌疑,于是换了个委婉说辞:“作恶多端,总比穷凶极恶,好那么一点吧?”   肖乾被气笑了,躺回小榻上,不再搭理她。夏如茵也没敢再说话。两人一人躺在床上,一人躺在小榻,倒也相安无事。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一个略尖细的男声在外喊:“夏姑娘,你的东西买回来啦!”   夏如茵听到这话,心中便是一个激灵,急忙撑起身下床。她从太子那回来便有了随时会嗝屁的危机感——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又被太子叫去,然后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自然要抓紧时间实现心愿。上午她请人帮忙买了胭脂水粉和纱衣,打算实现好好妆扮自己的遗愿。只是这遗愿在牛皮本上排第三,这般靠前,夏如茵怕肖乾有印象,本不想被他看见,却不料正好被他撞上。   可能是她起身时太急了,站起来竟有些头晕,夏如茵连忙扶住床架。她缓了好一会,眼前才不花了,就见小榻上,肖乾又在用那种“你怎能弱成这样”的目光看她。   夏如茵有点尴尬,却顾不得这许多,继续朝厅堂行。经过小榻时,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去路。肖乾坐起身:“得了,躺回去,我来拿。”   他大步出了卧房。夏如茵急了,追在他身后:“不不,九爷,你歇着,我来就好!”   可她哪里快得过肖乾!肖乾已经打开了房门,自小太监手中接过了一个小木盒。夏如茵脚步顿住,一时惊慌。小太监不料开门的是暗九,脸上堆笑道:“哟,九爷!这是夏姑娘托咱们采买的东西,烦请你转交。她要的衣裳稍后便送到。”   肖乾嗯了声,将门关上。他抓着那木盒行回来:“什么东西?”   夏如茵见他想打开,一把抢过木盒:“没什么!就是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她掉头朝卧房跑,想将那木盒放进衣柜藏起。可肖乾两步追上,轻松将木盒夺了回去:“没什么?那你慌什么慌?”   他毫不客气打开木盒,便见到了十来个五颜六色的精致瓶罐,还有几块黑乎乎的石头。肖乾眉头皱起:“胭脂水粉?”   夏如茵努力定神。她告诉自己,肖乾不一定知道她这遗愿,便是看到了这些东西也不怕,她不能自乱阵脚。夏如茵尽量笑得甜一些:“是呀,我就是想先收起来,等芳雪姐姐回来教我用。”   肖乾却不将东西还她。他行到书桌旁,将木盒放下,从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打开。夏如茵便见到瓶中红艳艳的,原来是口脂。肖乾将口脂凑到鼻尖闻了闻:“之前没用过?你爹爹大娘为何不允你用胭脂水粉?”   夏如茵见他不甚在意的模样,立时放松了大半:“夫人说,这些东西看着好看,不准做时放了什么不好的物事。寻常人用了便也罢,我这身体太弱,却是怕用出问题。”   肖乾应了声:“原来如此。”他将口脂瓶丢回木盒中,“啪”的一声将木盒盖上:“那便别用了。”   夏如茵笑容僵住,心沉了下去。原来……暗九也是这样吗?她的愿望其实很多都是很小的事,可就是因为很小,在爹爹夫人或许还有暗九眼中,都没有冒险实现的必要吧。   可她也不是乱来的。她做了转圜,思考了对策,努力降低可能的风险。就比如这胭脂水粉,她特意买了京城中最好的,还打算请太子府的老大夫看过再用……可暗九却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她扔了?   夏如茵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肖乾吩咐人丢了木盒,夏如茵又回床上躺下。她躺了近一个时辰,听见肖乾起身离开了屋。夏如茵等了一刻钟,也起身出门,离开了大殿。   老大夫建议她每日稍稍走动增强体质,夏如茵如今有精神时,便会抽空在府中走一走,是以对下人们活动的地方已经熟悉了。她在后院找到了帮她买脂粉的小太监,小太监见到她出现,有些意外:“哟,夏姑娘,你怎么来了?”   夏如茵朝他一笑:“刘公公,真是不好意思,你方才帮我买的胭脂,我一时不小心都摔碎了。我想麻烦你再帮我跑一趟,买些新的。”   暗九丢胭脂没惊动旁人,刘公公并不知晓事情真相。他又能赚钱了,哪会不乐意:“可以可以,我明日出府便去帮你买。”   夏如茵却央求道:“公公能不能现下去帮我买?我明日就要用了。”   刘公公为难道:“现下?这都申时了,我今日府外的活计也做完了……”   夏如茵拿出了一锭银子:“实在是急用,刘公公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刘公公眼睛便亮了,接过那银子:“好说好说,那我现下便去买。”   夏如茵一番感谢,又问:“那公公何时能回来?”   刘公公想了想:“大约酉时吧。”   夏如茵用力点头:“那烦请公公尽快,我就在这等你。”   刘公公应得利索:“好嘞,你便放心吧!”转身便走了。夏如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绕着后院走了一圈,寻了个偏僻处等着。   夏如茵并没有放弃用胭脂水粉的心愿。方才没有和暗九争论,只是她不想引起暗九注意罢了。倘若暗九像夫人一般,只在意她的安全,那不论她如何劝说,暗九也定是不会同意她画妆。夏如茵索性偷偷行事,反而便利。   为了避免她再买脂粉的事被暗九得知,夏如茵都没敢找芳雪,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风险。她甚至都不回屋中等了,就在那刘公公屋后等着,刘公公一回来,她便可以第一时间拿到东西。   夏如茵站了不过片刻,便觉累了。她四下看了看,找了块石头坐下。石头旁有树,可以遮一遮太阳,累了还能靠一靠树干。   日头渐渐偏西,晚霞先是染红了半边天,而后隐没。夏如茵肚子饿了,从怀中掏出芝麻丸,吃了一颗。   四周很快黑了下去,花园中亮起了灯笼。起了晚风,虽然是夏日,夏如茵还是觉得有些凉。她算着时间,应是酉时了。刘公公说酉时便回,快了。夏如茵裹紧了衣衫,往树丛里缩了缩。   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酉时过了,刘公公还是没回。夏如茵已经吃了三颗芝麻丸,不敢再多吃。她有些着急,去后院找了一圈,又问了人,刘公公果然还没回。被她问到的小太监笑眯眯道:“刘公公说酉时回?这都酉时了,应是快了吧。”   夏如茵有心想去屋子里等,又担心太引人注目,会被暗九发现。思来想去,还是回了树丛。已经等了这么久,夏如茵也不舍得放弃。不准她一离开,刘公公就回来了呢?   夏如茵不知道的是,刘公公此人嗜酒。往日得了银钱,便会去外边买酒。如今连赚了两笔钱,自是忍不住。他路上喝多了些,早将夏如茵的话忘在了脑后:她说会等他回来?哈哈那不就是说说吗,谁会那般傻,还真在那等他两个时辰?他晚些回去也不怕!   夜色愈深,风更凉了。夏如茵打了个喷嚏,心中一紧,不敢再等了。她正待回屋,却听见后院一阵喧哗。有声音往她这边来了:“……我傍晚还看到了她,就坐在那树丛边!”   夏如茵心猛地一跳!这是在说她!她站起身看去,便见夜色之中,浩浩荡荡一群人正奔她而来。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笼,热情帮中间那人照路:“哎九爷!你看,她真在那!”   夏如茵一时间,身体都僵了!她不料自己离开两个时辰,暗九就会这般声势浩大寻来。她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他要这般追着她?可除了偷偷让人买脂粉,她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思量间,肖乾已经沉着脸站在了她面前。男人神情阴鸷打量她:“是你自己待在这的?”   夏如茵惶惶点头。肖乾便怒了:“你自己来这待了两个时辰,晚饭都没吃?!夏如茵,你身体才好多久?这命不想要了?!”   夏如茵被他气势所摄,人都抖了下。肖乾这话的意思……他还不知道她过来是买脂粉的。那他干吗这般着急找她?   灯笼烛光投射在肖乾脸上,那张素日俊美的面容,此刻有些阴气森森。夏如茵颤声道:“九爷……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肖乾喝了句“都滚”,其余人便急急跑了。剩下夏如茵和肖乾两人,在夜晚的树丛旁相对而立。肖乾盯着她半响,终是压住了声音:“你来这干吗?”   夏如茵不想说,可事情闹成这样,肖乾定是能从旁人口中问出来。夏如茵只得道:“我……我来找刘公公,请他出府帮我买脂粉,我在这等他回来……”   肖乾深深呼吸,到底没压住情绪:“我这般小心养着你,就是想让你活久点。你倒好,为了这点小事,便不爱惜自己身体?!这般不知轻重,是要我也将你关起来吗!”   月色不佳,夏如茵看不清肖乾脸色,却能猜测他定是气坏了。事态走向如此相近,夏如茵觉得,肖乾也要像夫人那般批评她了。他会说夏如茵,我是为你好,你何时才能听话懂事些,你何时才能不给我们添麻烦。   夏如茵觉得她的心愿在“为你好”几个字面前,实在是无足轻重,可心底深处有什么微末颤动燃烧,夏如茵还是伸手,抓住了肖乾袖口。   夏如茵攥着那一角衣袖,轻声道:“九爷……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我的妹妹八岁便能画妆,我却只能看她画妆。十岁时我最后一次出府,就是参加表姐的及笄礼,遇上的贵女都是盛妆打扮。表姐唇上点着朱砂,指甲染着蔻丹……好漂亮。”   “回府后,我求了夫人几次,夫人应允我只要我听话,及笄那日,便让我妆扮一回。我一直等一直等,身体越来越差。我好怕自己活不到及笄,可我熬到了。然后及笄前,夫人找到我,说你身体这般差,这及笄礼,便不办了。”   她停顿许久:“许是记挂太久,心愿就成了执念。梳妆对我来说,不是小事……”   肖乾任她抓着,沉默着,没有说话。夏如茵心里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好没道理,她心里如何想,她有执念,都不过是她的想法。在旁人眼里,比得上她的性命重要吗?   夏如茵松了手,茫然垂头,喃喃道:“对不住九爷,让你担心了……”   男人却厌烦“啧”了一声,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没出息的……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天地虚妄的2个浅水炸弹;谢谢白银的手榴弹;谢谢孜然羊肉串、作业太多了怎么办的地雷!   谢谢白色の童话的73瓶营养液;谢谢溫柔敦厚的40瓶营养液;谢谢36331532的30瓶营养液;谢谢天地虚妄的24瓶营养液;谢谢阿朗的13瓶营养液;谢谢雪碧不加热的10瓶营养液;谢谢fanyinkikyo的9瓶营养液;谢谢安静的猪头三的6瓶营养液;谢谢、静欢、柳俊逸、ABC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肖乾大步朝前行,夏如茵迷茫看着他的背影,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支撑她在树丛中等待两个时辰的力量已经消散了,夏如茵忽然觉得饿,忽然觉得累,忽然觉得身体都发软。所幸,肖乾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远。他去了另一处仆役住的后院,在一间小屋前拍门。   屋门打开,刘嬷嬷穿着中衣,诧异看着他俩。夏如茵不明白肖乾为何要带她来这里,她跟着肖乾进屋,便闻到了浓郁香味。夏如茵看去,便见三面墙上的大柜子里,装着许多的瓶瓶罐罐。   有念头在脑中闪过,夏如茵怔住,不敢肖想。肖乾沉声道:“刘嬷嬷,你这里有没有干干净净的脂粉,用了不会伤身体的?”   刘嬷嬷明了,笑道:“九爷,这你便找对人了。老奴在宫中时便为皇后娘娘制脂粉,便是离了宫,这手艺也没丢下。老奴这多得是无害的上等脂粉,用了绝对不会伤害身体。”   肖乾看向僵立的夏如茵:“给她装一箱。”   刘嬷嬷应是,进里屋去拿箱子装脂粉。夏如茵呆呆而立,忽然有些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哭。爹爹夫人不想她死,因此他们管束她,并不在意她心中藏着什么样的小小渴望。她知道他们是为她好,不敢不开心,却还是会失落。暗九也不想让她死,可他会为她心中的渴求思考转圜之策,即便只是举手之劳,也让她感觉不一样的温暖。   夏如茵心头涌上剧烈欢喜:“九爷……”   那句“谢谢你”还来不及出口,肖乾便打断:“闭嘴。”   夏如茵只得将感激与道谢咽了回去。肖乾冷笑:“值得吗?记挂整整六年,出了夏府还念念不忘。宁愿背着我躲树丛里两个时辰,饭都不吃,也要画妆——值得吗?”   他还是很凶,可夏如茵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她抿着唇笑:“值得啊。”   肖乾抬手一拍她脑门,骂道:“不值得!等你费尽千辛万苦得到所求,便会发现原来你心心念念,也不过如此罢了!那时,你就会后悔曾经努力挣扎——”   夏如茵可怜捂住脑袋,不敢争辩,以免再挨打。恰刘嬷嬷装了满满一箱的胭脂水粉出来,对她道:“夏姑娘,这边的脂粉颜色老气了。夏姑娘且先用着,老奴改日出府,去给你拿新的。”   夏如茵连忙推拒,又要给钱。刘嬷嬷笑道:“我这些脂粉的材料,走得都是太子府的账目,你看你是给钱给太子殿下,还是给九爷吧。”   夏如茵转向肖乾,肖乾没有表情转身,直接出门离开。   夏如茵追着肖乾,一路回了屋。抱着更大一盒胭脂,夏如茵感觉心都飘起来了,房门一关上,她便愉快在厅堂转了个圈。她坐去书桌后,将胭脂一瓶一瓶摆在桌上。有香气自瓶罐中溢出来,夏如茵一一摸过去,双眼亮闪闪,嘴角一直上扬。   芳雪很快送了清粥过来,夏如茵兴奋喝了大半碗。吃完收拾妥当,芳雪离开,夏如茵又坐去书桌后,心中蠢蠢欲动。   虽已近子时,往日她早该睡了,但放着这么一堆宝贝,夏如茵觉得自己也没法睡着。正在纠结,她听见屋外有低低说话声。然后暗九的声音冷冷响起:“夏如茵,你还不睡试试,我现下便进来把你东西都砸了!”   夏如茵头皮一紧,连忙起身,朝着屋外喊:“九爷,我这就睡!”   她惋惜叹了口气,挑了个最香的小瓶子抱着,熄灭烛火爬上了床。   到底是累了,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夏如茵很快睡着了。次日黎明,天还未透亮,鸟鸣声便将夏如茵从梦境中唤醒。她揉着眼睛洗漱,急切去隔壁找芳雪教她画妆。   芳雪竟然不在屋中。夏如茵等了等,有些着急了。她决定自己先试试,遂回到屋中,翻出了一面小铜镜。她看过妹妹画妆,大概操作还是知道的,应该不会出大错。   首先是白白的粉。夏如茵一个个打开瓶子,挑了个最香的,在手上抹了抹。比手背颜色要黑,不过抹开来便不明显了。夏如茵将它抹匀在脸上,对着铜镜看了看,觉得似乎没什么变化。   那应是没涂胭脂口脂的原因。夏如茵又打开胭脂口脂,挑了最红的。两边脸蛋抹一抹,嘴巴抹一抹,再对着镜子一照,变化立时明显了。夏如茵心里可太美了,感觉自己真是个画妆小天才,又拿起眉石,在眉毛上描过。   眉毛描到尾,屋门被推开了。这般不敲门便闯进来的人,除了暗九不做他想。夏如茵迅速站起,有些不好意思:“九爷……”她想将脂粉藏起来,可根本没法藏,更别提她妆都画上了:“……今天这么早啊。”   肖乾立在卧房门口,表情莫测盯着夏如茵,忽然闷笑出声。夏如茵立时忐忑:“你、你笑什么啊?不好看吗?”   她还问好不好看?肖乾才进门,就被那三坨红闪瞎了眼。三坨红上,是两根黑棍子。然后入目的才是夏如茵黑了两个度的脸。这么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胚子,生生糟蹋成这样,就还剩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勉强能看。   肖乾猜到了夏如茵起床便会化妆,这是特意来打击她泼她冷水的。他昨夜成全了夏如茵那化妆遗愿,才不是因为一时心软,他这是给她机会,让她体会什么叫“不值得”。吃了教训,不准往后夏如茵便会乖乖活着,不再折腾了。他自恃有千百种方法让夏如茵后悔她的努力执着,怎料还未交战,对方便自伤一千。   傻成这样,肖乾反倒没了打击她的兴致。他行到书桌旁,装模作样打量夏如茵:“还行吧,就是还差点。”   夏如茵只当这“还行”是不大糟糕,松一口气:“我第一次用,不大熟练。哪里还差点?”   肖乾随手捡起块眉石:“眉毛还淡了点,我给你补补。”   夏如茵丝毫不觉他为自己描眉不妥,只是狐疑问:“你会吗?”   肖乾说谎不眨眼:“当然会,我天天自己画。”   夏如茵立刻去看他的眉毛,男人眉飞入鬓,真是特别英气特别好看。夏如茵由衷敬佩道:“九爷,你画得真好。”顺从仰了头。   肖乾便躬身,在她眉毛上又加粗了几笔。然后他指尖在胭脂里一抹,又给夏如茵加深了脸上两坨红,这才道:“手帕。”   夏如茵从怀中摸出手帕递给他,肖乾将指尖擦干净:“我让人给你搬个大铜镜来。”   大镜子很快来了。这镜子可不像夏如茵的小铜镜有些糊,正是将人照得清清楚楚。夏如茵一看之下,惊得一声低呼!   天啊!镜子里这个人……她要被这个人丑死了!夏如茵被震得半响才回过神,扭头去找罪魁祸首:“九爷!你!”   罪魁祸首已经笑过一轮了,此时嘴角的弧度怎么也遮不住。肖乾问:“好看吗?”   饶是夏如茵没脾气,都被气着了:“你把我画这么丑!”   肖乾不认:“怎么怪我,你自己画不丑?”   夏如茵:“我画得没你丑!”   肖乾又闷笑一声:“所以你承认你自己画得丑了。”   夏如茵说不过他,又羞又气。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抬手就用力推他:“你走!你走!这是我屋子,不许你呆在这!”   她那力气,哪里推得动肖乾!肖乾巍然而立,还要再笑她几句,不料夏如茵见手推不动,整个人都拱了进来。她的小臂压着他胸,头顶着他肩头:“出去!出去!”   肖乾心中忽然便酥了下,也不知是因为女子身体太柔软,还是这行径太傻乎乎。在脑子想清楚前,他便退后了一步。夏如茵再接再厉,肖乾竟就这么被她顶到了门口。   肖乾站定:“傻子,你属牛的吗……”   话未说完,门里那人便拧起了两条黑乎乎的眉毛,“砰”地关上了门!   肖乾两世以来,头一遭被人砸了门,心中竟然没有愤怒。他的第一反应是,难不成给人惹急了?小姑娘这般记挂画妆和漂亮衣裳,定是爱美的,他给她弄这般难看……   那不明不白的悸动如今已经消散了,肖乾在门口立了片刻,转头去找掌事姑姑。 第十二章   房中,夏如茵气呼呼拿帕子擦脸,脸擦干净了,理智也回来了。夏如茵开始慌了:她做了什么?!她一时气性上头,竟然赶暗九走,还砸他门!那可是九爷啊!太子府里除了太子的第一人!她死定了!   满满一桌的胭脂水粉也拯救不了她的心情了。夏如茵就想去找暗九道歉赔礼,不准打个滚还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开门却见芳雪遥遥行了回来。   芳雪进了屋,便笑道:“夏姑娘,今日起得真早啊。我来教你画妆吧。”   夏如茵不安拒绝:“不画了,我得赶紧去找暗九赔礼道歉。”   芳雪意外:“做什么要赔礼道歉?是九爷向掌事姑姑问了我的去处,亲自跑了趟浣衣坊,叫我回来教你画妆的。我看他不像生气的样子。”   夏如茵:“啊?”   却说,肖乾喊了芳雪回去救场,便又去了假山山洞。他倚着山石闭目,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了熟悉声音:“九爷?九爷?你在里面吗?”   竟然是夏如茵找来了。肖乾没动,依旧闭目倚在山石上。山洞外那人没得到回应,便行了进来,脚步声轻悄悄的。不多时,她便看见了他:“九爷!掌事姑姑没说错,你果然在这!”   肖乾这才睁眼。朝阳透过山洞,斜斜投射在夏如茵身上。肖乾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朵蓬松的彩霞。   他终于站直身,避过直射的阳光看去。女子穿了不知多少件纱衣,嫩黄草绿粉红浅蓝淡紫,色彩层层叠叠,整个人看起来大了一圈,果真十分蓬松。   肖乾又想笑了,夏如茵却欢喜跑到了近前,仰着脸给他看:“芳雪姐姐帮我画的,好看吗?”   肖乾那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闷笑,忽然便出不来了。夏如茵兴奋着:“芳雪姐姐说,我皮肤够透够白了,用米粉反而是添拙,上点胭脂口脂点缀便好。眉毛也不用加浓,稍稍修下眉尾……”   这才是画妆,不在乎多,而在于扬长补短。夏如茵的短,便是她太过苍白了。而面前的女子有了血色,整个人都鲜活明亮了。肖乾的目光定在她不停开阖的唇上。那不再是三月的梨花瓣,而是艳丽的、娇嫩的,独占春色的桃花。这艳色衬得她的肌肤愈发莹白若雪、细润如脂,亮得夺目。   肖乾心底忽然生出个想法:还真是值得了。夏如茵见他不说话,声音小了些,软软道:“九爷,我方才不该冲你发火,你……你没和我计较吧?”   肖乾收回目光,手抵上她肩头,将她推开了些。他慢声道:“你是傻子,我也是傻子吗?”他上下打量夏如茵,还是觉得那蓬松的五彩斑斓太喜感了:“你这是穿了多少件?”   夏如茵便又欢喜起来:“十二件!夫人说这种纱衣好看归好看,但是漏风,穿着容易着凉。那我挑天气炎热时多穿几件,便不怕啦!我特意请人买了不同大小的!”   肖乾到底是笑了一声。他朝山洞外行:“怕凉便出去吧。”   朝阳冉冉,碎金的晨光自天际洒下,铺在青石小路上。假山不远处便是小溪,小桥流水潺潺。周遭无人,夏如茵坠在肖乾身旁,忽前忽后,像一朵活泼的彩霞。   晨风吹动纱衣,鼓起衣袖,夏如茵吃吃笑着站住了。她穿的纱衣都是宽袖齐胸的襦裙,此时便举起双手,让衣摆袖口被风鼓得更大:“九爷!我感觉我要飞起来了!”   肖乾看着,忽然生了错觉,此刻不该是夏日,而是三月的春。纵无花红柳绿,夏如茵一人便是春色满目。   可这春色着实太逗。她跳了下,似乎真想飞起来,然而离地不过寸许便落了回去。外表如此蓬松轻盈,实则是个沉底的秤砣。夏如茵倒也不纠结,又发现了开心的:“九爷,你看我现下比你还大!”   这可真是太幼稚了,好似个头大也很厉害似的。肖乾忽然抬手,双手掐住了她的腰。   被风鼓起的襦裙轻松凹入,现了原形。那腰肢被层层纱衣裹着,依旧盈盈不足一握。肖乾动作忽而一顿,盯着那极细的腰肢看了片刻,这才抬头:“可你是个空心的。”   他松了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种柔韧的软。肖乾行去树下,折了根长长树枝,朝好奇看他的夏如茵道:“转过去。”   夏如茵转过身,肖乾树枝一挑,勾住了她的后衣领。夏如茵“呀”了一声:“九爷,你干吗?”   肖乾树枝往左,夏如茵便啊啊叫着,被扯着往左。肖乾树枝往右,夏如茵便跌跌撞撞往右。肖乾好整以暇:“你说呢?”   夏如茵好容易站稳了,兴致勃勃:“你在放风筝?”   “风筝?”肖乾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你飞得起来吗?你就是个灯笼,馅小,皮大,中空。”   肖乾挑着他的五彩灯笼,绕着假山走了几圈,夏如茵便呼哧喘气了。肖乾赶她回去休息,夏如茵吃完早餐,又去摆弄她的瓶瓶罐罐,掌事姑姑却上门了。   掌事姑姑先是还了一锭银子给夏如茵,只道那刘公公不规矩,已经被九爷发落了。往后夏如茵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她说便行,她会安排人采买。又令人呈上了一盒子脂粉和数套纱质的披帛,说是太子殿下的赏赐。   东西虽好,接下来的消息却让夏如茵心情沉了下去。太子让她妆扮好,半个时辰后过去伺候。   芳雪打开太子赏的胭脂看:“夏姑娘,这脂粉也是刘嬷嬷做的,颜色比昨日的更适合你。你用这个,一定更漂亮。”   夏如茵没应声,指尖抚上披帛。织物如流水一般轻柔细腻,色彩亦是轻快活泼,比她身上的纱质襦裙毫不逊色。夏如茵拿起一件摊在桌上,垂眸叹了口气。   她脱了纱衣,穿上平日的稠衫。十二件衣服换下来要些时间,待到一切妥当,已是两刻钟后。夏如茵披着披帛对镜坐着,房门却被人推开,肖乾行了进来。   夏如茵看见他,站起身:“九爷。”   肖乾摆摆手:“坐着吧,一会还要去殿下那边伺候。”   他扫了一眼书桌:“这是殿下赏赐你的?”男人站定,微微昂首而立:“这披帛好,既好看,又不怕受凉。”   夏如茵勉强笑了笑,低垂了眸。她没心情聊天,肖乾今日却话多了:“这胭脂也更合适,殿下应是特意让刘嬷嬷挑了适合姑娘家的。”   这回,夏如茵都笑不出来了。她缓缓摇了摇头:“我倒宁愿用昨日的脂粉,穿自己的衣衫。”   肖乾便沉了脸:“夏如茵,太子殿下送你礼物,你怎么这反应?”   夏如茵听着他语调不对,总算敛神:“九爷,这事……”   肖乾横眉冷目看她。夏如茵心中本就压着石头,对着暗九,话便说了出来:“九爷,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赏我脂粉衣裳,与你令人给我送脂粉,是不同的。”   肖乾冷声道:“如何不同?”   夏如茵轻叹一声:“你送我脂粉,是因为你知道我想要,你帮我达成心愿。太子难道在意我想要什么?他送我脂粉衣裳,是因为他想送。”   肖乾表情变幻:“是么,你可真懂他。”   夏如茵偏头看着身上的云纹披帛,缓声道:“他送我的,不是披帛。”   肖乾:“……那是什么?”   夏如茵幽幽道:“是戏服。”   肖乾:“……”   肖乾一言不发,转身砸门走了。   夏如茵感觉暗九似乎在发脾气,却也不明白为何。左右这位九爷的各种怪癖她就没懂过——继夺人所好、看人撒泼后,夏如茵又发现了他的新爱好,看人扮丑。夏如茵没法再多想,因为她的危机已经来了。   太子今日要她去伺候,想必是好戏开演了。他要拿她演戏,给她配身戏服也是正常,可这登场实在太快了。这都得是打头阵了,夏如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到落幕。   她来到殿内,依旧站在门边。没等多久,太子便出来了。男人拄着拐杖行至桌后,坐下便唤道:“夏如茵。”   夏如茵精神一绷,连忙躬身:“殿下。”   她以为太子又要唤自己站去身旁了,可太子透过面具看她,迟迟没说话。夏如茵不敢确定了,心中打鼓,愈发紧张。便听太子低气压道了句:“罢了。传李大学士。”   原来是让她去传李大学士。夏如茵松一口气,出殿领来了李大学士,又站去门口。李大学士一番问礼,道:“殿下,微臣小女珠玉入殿下府上已有段时日,微臣时常梦见她,十分思念。那丫头自幼资质愚钝,微臣总担心她伺候不好殿下,心中惶恐。”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原来李大学士是为李珠玉来的。想是昨日何大人讨回了他的女儿,李大学士听到风声,便也来一试。只是李大学士这番话说得不比何大人悲戚,想来是膝下子女多了,便也不如何在意。   果然,李大学士道:“微臣特意寻来了十名调.教好的丫鬟献给殿下,请殿下开恩,允微臣带小女回府。”   太子半响没答话。夏如茵终于忍不住偷偷去看,便见太子端着茶盏,正不慌不忙喝着茶,将李大学士晾在那。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放下了茶盏:“李大人,京卫指挥使告老还乡,让谁接替他,你心中可有人选?”   这回,一时没答话的变成了李大学士。夏如茵没来由的,觉得气氛有些变了。李大学士躬身:“殿下说笑了。微臣不过一介臣子,京卫指挥使接替人选,自然该由圣上定夺。”   太子慢条斯理道:“是么?那孤为何听说,李大人举荐了林大人。”   李大学士不卑不亢:“圣上相询,微臣自当殚精竭虑,择良才而荐,为圣上分忧。”   太子忽而大笑:“好!好一个为圣上分忧!”   笑声在殿内回荡,嗡嗡声响直接钻进人耳膜,有些刺耳。这笑也来得太诡异了,夏如茵还是第一次见太子这般大笑,只觉心惊胆战。她怀疑这笑不是笑,而是太子疯魔的前兆。太子笑道:“巧了,孤举荐了邬明轩。父皇如今在这两人中犹疑不决,好生头疼。既然李大人这般为父皇考虑,不如也举荐邬明轩,免得父皇烦恼。   那李大学士也是个人物,还敢语调铿锵与太子力争:“殿下,京卫指挥使守御宫禁、拱卫京师,邬大人资历尚浅,难担大任——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瓷器清脆碎裂声忽然响起!夏如茵心猛地一跳,本能看去,便见之前还好好在书桌上的茶盏,此时已然碎了一地!太子依旧笑着,嘴角清晰勾起,语气却是阴鸷:“那你还想领回女儿?滚!”   李大学士一身茶水,很有些狼狈,却还是维持住了大学士的风范,躬身一礼:“微臣告退。”   他离开了,殿内气氛愈发凝滞。太子的那笑容终于淡去了,夏如茵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好像侍女太监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夏如茵吓得也绷紧了身体,总觉得下一秒,太子就要杀几个仆役泄愤。然后她听见太子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过来,夏如茵。”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啊啊啊呜呜呜别杀我!九爷救命!   只想吸一口夏如茵续命的肖乾:……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十三章   夏如茵腿都软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又是她!   可任是她心中如何不安,也不能违抗。夏如茵颤声应是,一步步行到太子身旁。   太子手肘支着书桌,手指按着额头,周身气息阴郁。他烦躁道:“你往后,还是站在孤身旁。”   夏如茵颤巍巍躬身应是,太子便不说话了。夏如茵偷偷看他,便见男人闭了眼,手指一下一下按着太阳穴,额边鬓发都被他按得松落下来,垂在面具旁。阴影之下,那双凌厉的唇紧紧抿着。   这看起来……似乎是不大舒服?夏如茵觉得自己身为伺候人的,此时便该有点眼力见,讨好下自己主子。她小心翼翼问:“殿下可是不舒服?是否要传大夫?”   太子按脑袋的动作顿住,片刻放下了手:“无事。”   可他显然不是“无事”的。太子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上,忽然发了火:“一个个站着不动,是死了吗?!”   几名侍女立时悄声上前,打扫起来。夏如茵自知不是干活的料,便也没敢去添乱。她觉得十分理解这些侍女——不主动收拾要被骂,可谁知道主动收拾,殿下会不会又嫌她们乱动碍眼?   茶盏碎片很快被收拾干净,地上的水渍也被擦去。太子厌烦摆手:“都滚下去!”   众人训练有素退下,夏如茵落后一步,赶紧跟上。不料刚走一步,手腕便被扣住——太子抓住了她!   夏如茵惊得身体都抽动了下!太子显然也不料夏如茵会有这般大反应,松开了手,缓了片刻方道:“你留下。”   夏如茵心神俱颤,强撑着应了句:“是。”   殿中很快只剩她与太子两人。太子语气倒是和缓了些:“知道李大学士为何而来吗?”   夏如茵忽然就有点品出自己为何被留下了。太子指定了让她陪着看戏,那想来她除了要登台唱戏外,还要看完戏后和太子一起评戏。现下,太子便是来找她评戏了。   这可真是太难了!夏如茵硬着头皮道:“李大人为他女儿而来。”   她以为这是个不会有争议的答案,毕竟李大学士也是这么说的。不料太子道:“错了。”   夏如茵心里便是一慌。所幸,太子没有再似上次那般逼她再想,而是直接给了答案:“他为他的名声而来。”   这话夏如茵却不懂了。太子嘲弄道:“你当那李大学士真在意李珠玉?李珠玉生母是个戏子,李大学士往日便看不上这女儿,不然也不会……”   他的话顿住,暼夏如茵一眼,没再说下去:“何大人膝下只得一个独女,倒是真为他女儿而来。他一片爱女之心,令太子殿下都感动了,将他的女儿送还。这消息传出去,谁不称赞何大人一声至情至性?可何大人一枝独秀,却让其余十一人难做了。”   夏如茵微微睁大了眼。表哥和她说过朝中故事,如今朝中为官者,都很注重声誉。这何大人得了好声誉,其余被抢了女儿的官员便是为着自己名声,也不得不跑太子府一趟。李大学士会继何大人之后第一个来,想来也不是因为爱女心切,而是他职权最大,其余人得让着他。   而且,太子说“这消息传出去”。何大人应是不会主动散播消息,那这传消息之人,无疑是太子殿下。甚至有可能,他不止令人传了消息,还故意称颂何大人,贬低其余十一位不作为的官员。一番宣扬造势,逼得其余十一人不得不来找他。而这落人口舌的十一位官员,自然会对何大人心生不满。   所以,这就是太子殿下说的,狗咬狗吗?夏如茵又觉得不该如此简单。如果事态止于此,那只能说是一场针对何大人的阴谋,夏如茵莫名觉得,这不是太子殿下想看的乱象。   夏如茵想不明白。她所知的朝堂,不过是表哥讲的人情故事,和瞎编乱造的话本罢了。可她敏锐抓住了一个她在意的重点:既然所有官员都会来太子府,那她爹爹……也会来吗?   夏如茵偷偷看向太子,发现太子也在看她。太子说了这些话,情绪似乎已经平稳了,斜靠在椅背上:“你明白了?”   ……等等,她明白了什么?夏如茵又开始慌:“我、我不明白。”   太子“啧”了一声:“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夏如茵哪敢说实话!她觉得千穿万穿马匹不穿,于是道:“我方才在想,殿下今日穿的这身衣裳真好看。”   太子似是闷笑了一声,可嗡嗡声太重,夏如茵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轻哼。再开口时,太子语调严厉:“不许说笑,好好答话。”   夏如茵便是一个哆嗦。她反思自己哪里说笑了,然后幡然醒悟:贵女们夸官员,可不会夸人衣裳好看!夏如茵连忙道:“我方才在想,殿下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实乃人中龙凤。”   太子沉默片刻,不辨喜怒道:“孤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他站起身,立在夏如茵身前:“你倒是说说,你是以为孤要怎样演这出戏,才会赞孤一句足智多谋?”   夏如茵小脸一下就白了!太子竟然这般较真,让她说出他的计划!可她不过应景一夸,哪知道他有什么计划!   金色面具后,那双琉璃似的黑眸盯视她。太子将夏如茵的惊惧尽收眼底,放缓了声音:“夏如茵,和孤好好说话,有那么难吗?”   夏如茵觉得自己是吓傻了,她竟是从太子这话当中,听出了几分无奈。但太子是不可能无奈的,夏如茵怀疑他又在给她挖坑。她只管先求饶:“殿下恕罪!”   殿内一时安静。半响,太子到底退开了一步:“既然你不好好和孤说话,”拐杖笃笃自夏如茵身旁经过:“一会夏尚书过来,你便别见他了!”   夏如茵第二次伺候太子回屋,又在床上瘫了大半个时辰。再次被吓着只是其一,夏如茵在无人的房中,终于模糊推出了太子的计划。   当今圣上有三子三女,朝堂之中,太子殿下和贵妃之子二皇子平分秋色。夏如茵的爹爹夏尚书是二皇子党,李大学士是二皇子党,夏如茵猜测那群太子殿下厌恶的“狗”儿们,也就是贵女们的爹爹,应该都是二皇子党。而太子狗咬狗的好戏,便是让这群二皇子党互相攻讦。   太子殿下在利用这十二名入府的贵女,挑起她们爹爹之间的矛盾。但他要如何做到这点,夏如茵一时想不通。   她开始担心爹爹了,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有麻烦。在夏府时,她虽然一年难得见爹爹几次,可每每她有什么事求过去,都是爹爹比夫人好说话。爹爹也是对她好的,夏如茵都记在心上。   夏如茵迫切想弄清太子到底在做什么。所幸,她没有等太久。今日贵女们的父亲仿佛商量好了,接二连三登门拜访。一个时辰后,夏如茵又被叫去太子那,见到了吏部右侍郎。   官员们登门拜访也讲究个排序,这吏部右侍郎,官职不如夏尚书大。这意味着夏尚书已经来过了,而太子殿下果然没有让她来见上一面。夏如茵缓步走到太子身后,安静垂了头。   这一天,除了李大学士和夏尚书,太子还见了五名官员。其中两名官员的女儿是夏如茵抽签抽到的贵女,今日便跟她们爹爹回了家。其余四名官员,太子用不同理由拒绝了他们:   ——今日天气闷热,孤不想放人;   ——孤夜观天象,你女儿适合做粗使丫鬟;   ——奏请父皇,让张大人去河南赈灾。不妥?那便滚吧。   ——吴大人含冤入狱已久,速速给他翻案。办不到?那你还站这干吗!   大约是已经被她扫过兴了,太子没再试图让夏如茵评戏。傍晚,送走最后一个官员,夏如茵看见太子笑了。男人薄唇勾起,闲散把弄桌上镇尺,带着一种抽离于局外、冷漠又嘲弄的恶意。然后他看夏如茵一眼,似乎又有了再一聊的兴致,可最后只道了句:“回去休息罢。”   便拄着拐杖离去。   夏如茵回屋的路上,终于想明白了太子在做什么。他让李大学士为他办事,否则便不放他的女儿。李大学士自然会以为,何大人能带回女儿,是因为何大人为太子殿下办了事,背叛了二殿下。何大人自然不背这锅,他会指责李大学士态度不够诚恳,太子才不肯放人。这两拨人互相攻击,而那些得到“天气太热不想放人”回答的官员,又将这局面搅得更乱,真真假假理不清。   这十二名官员这次是谁也讨不了好,便是二殿下也有得头疼。果然是好一场乱局。太子殿下应是一开始便算计好了一切,他选择了只有独女的何大人便是证明。但太子殿下也是真疯,明明是个设局,他却心血来潮拉她来抽签决定放谁离开……   夏如茵忧心忡忡,希望爹爹能应付。她吃了晚饭,恹恹躺在小榻上休息,暗九推门而入。   夏如茵努力坐起身:“九爷,你来了。给你躺。”   她也不知道暗九为什么这么爱躺着。他躺着的时间都能和她比了,她屋里这小榻都要成他专属了。不止她的小榻,上回她去假山里找他,他也是倚躺在山石上的。偶尔在花园中遇见,她还能看见他躺在凉亭边,树杈上……   夏如茵实在弄不懂暗九。她若是有他这般强健的身体,一定会抓紧时间习文练武,抑或是吃喝玩乐,总归一天十个时辰都不闲着。可暗九却好似对什么都厌弃了一般,干什么都随心所欲。   肖乾见她还起身给自己让塌,嘴角便是一抽:“你躺你的,别折腾。”   他去书桌后坐下。可夏如茵已经起身,便还是躺去了床上。她以为两人又要各瘫各的了,心思飞到了爹爹那,却听暗九道:“你没有什么话和我说?”   ??夏如茵不明所以:“什么话?”   肖乾提醒道:“今日在殿下那伺候了一整天,可有了什么新想法?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肖乾:等媳妇夸奖.JPG   夏如茵:正好想吐槽.JPG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十四章   夏如茵想了想,坐起了身:“九爷,”她犹疑着问:“你是不是知道……殿下那计划?”   肖乾道:“你说狗咬狗的好戏吗?”   这便是知道了。夏如茵便没了顾忌,叹了口气:“我好像也明白了。他是想把二殿下那边的人搅得斗成一团、乌烟瘴气吧?”   肖乾看起来有些高兴。他站起行到床边,一撩衣裳下摆,在夏如茵身旁坐下:“你可算想明白了。往后便好好陪着殿下看戏,不要胡思乱想了。”他顿了顿:“我说太子穷凶极恶真是吓唬你,你停一停,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夏如茵委屈:“我哪有自己吓自己,都是他吓我的。你看其他侍女太监,比我还害怕!”   肖乾默然片刻,便有了些烦躁:“那不一样。殿下对外人是凶了些,但对我们这些自己人还是很好的。你看你不想和他说话,他都不逼你了。”   夏如茵小声争辩:“他是不逼我,他直接罚我啊。他今天都没让我见我爹爹。”   肖乾被噎住。他几个深呼吸,这才耐住了性子措辞道:“殿下是为你着想。若是让你见到夏尚书不愿为你退让,甚至连相求都不够诚恳……你难道会开心?”   “我爹只有两女一子,怎么会不诚恳!”夏如茵咬着唇,不大高兴:“九爷,你不必为殿下说话了。他若在意我的感受,又怎会喊我陪他看我爹爹的戏?”   她说完这话,肖乾许久没再开口。夏如茵奇怪看去,便见肖乾正神色复杂望着她。夏如茵不明所以:“九爷?”   肖乾偏头“啧”了一声,忽然起身,大步推门离去。   这人来来去去一向随心,夏如茵也没在意。她又胡思乱想了半个时辰,到底是有心无力,还是决定顾好自己。她正准备洗浴歇息,房门又被推开,肖乾再次行了进来。他堵在夏如茵身前:“我告诉太子殿下,你不想看自己爹爹的戏。”   夏如茵被这话炸得连退两步:“九爷你!”   肖乾制止状抬手,继续道:“太子说你既然不喜欢,那这戏便不演了,他再找别的乐子便是。”   夏如茵呆住,不敢置信。太子竟然就……这么收手了?收手原因还是因为她不喜欢?   她何德何能,能让太子改变主意?!夏如茵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原因:太子已经见了八名官员,该做的该说的都已经做了说了,目的已经达到。明日他见不见最后四名官员,其实对他的计划没有影响。“狗咬狗”的戏码还是会上演,局已经被搅乱。所以暗九求上门,殿下才会看在暗九的份上,停了这场戏。   想明白这点,知道爹爹依旧会遇到麻烦,就算不用再陪太子看戏,夏如茵还是高兴不起来。她倾身一礼:“茵茵谢过殿下恩典。”又仰起脸,忧虑道:“九爷,谢谢你。可是下次别这么冒险了,我不想你因为我被殿下责罚。”   后面这道谢比前面那句谢恩典,不知诚心多少。肖乾别过目光。重生后他一直过得随心肆意,离经叛道的事也没少做,全然不在意旁人想法。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夏如茵感受,可夏如茵说出那句指责时,他还是莫名心烦意乱。肖乾道:“殿下说作为补偿,让我明日带你去附近游玩。”   夏如茵怔住。出府游玩,这是她的遗愿之一。她原以为呆在太子府做奴婢,这愿望会难以实现,却不料天上忽然掉了个大馅饼。   狂喜涌上心头,夏如茵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的吗明日吗?出去玩吗?!谢谢你九爷!谢谢你谢谢你!”   肖乾打断:“你谢我作甚?”他强调:“太子殿下补偿你的,你要谢就谢太子殿下。”   夏如茵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太子殿下和她才见过几面啊?两人本就不熟,殿下又高高在上疯疯癫癫,哪会补偿一个小奴婢?这是九爷看见她伤心,特意去求了太子殿下,想让她开心呢!   夏如茵抑制不住欢喜,在房中胡乱转了几个圈,又跑去肖乾面前:“九爷,我们去哪呢?”   肖乾见她开心成这样,十分嫌弃:“没出息的!之前没出去玩过?你爹娘为何不让你出去玩?”   夏如茵摸摸鼻子:“夫人说出府变数大,万一我在外面身体不舒服,都来不及找大夫救治。”   肖乾沉默片刻,一声冷笑:“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吗?带个大夫出游不就行了?”   他见夏如茵又要说话:“闭嘴。我是说明日带个大夫一起去,可没说你爹娘不好,你别抓着我讲道理。”   夏如茵眨眨眼:“不是呀,九爷,我就是想问咱们去哪里?”   肖乾:“……你想去哪里?”   夏如茵便兴奋起来:“文义山!京城郊外的文义山!妹妹说贵女们三月半都会去那里,还有好多文人才子也会结伴出行!她说那有漫山的花,景色可美了!”   肖乾冷漠道:“是,是美。”他一拍夏如茵脑袋:“她三月半去,你六月半去。花都谢了,晒不死你!”   夏如茵:“……”   竟然好有道理。夏如茵捂住脑袋躲开:“九爷,我都没想到,你真聪明。那我们去哪啊?”   肖乾嘴角勾起:“我们自然去……”他的话顿住,看着巴巴等答案的夏如茵,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我干吗要告诉你。”   竟然就这么转身离去!   夏如茵可真是被吊足了胃口,这一晚上做梦都抓心挠肺的,一下梦见自己去了塞外大漠,一下梦见自己去了江南水乡。次日清晨她早早起身,请芳雪为她画了个妆,又在绸衫外罩了件美美的纱衣,等待她这十年来的首次出游。好容易等到暗九推门进来,夏如茵看去,便惊了一惊:“九爷?!是你吗?你、你干吗戴面具!”   肖乾今日戴了个黑色的小面具,遮住了眼睛和小半鼻梁,又难得穿正式了些,一身暗宝石绿的锦衣。他身形本就像太子,这乍一看上去,夏如茵还误会了他是太子,被吓得不轻。肖乾简单答道:“出府要戴面具。”   肖乾讨厌这张太引人注目的脸,经常让他感受到很多厌烦的情绪。现下虽然有夏如茵在身旁,但戴个面具遮住总是更好。夏如茵却以为他身为太子替身,出府就要戴面具保持神秘:“那好吧……”她讷讷道:“你这样好像太子殿下啊。我不喜欢。”   肖乾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沉了脸:“夏如茵!你信不信我今日不带你出去!”   话未说完,女子便凑了上来,那张妆点后格外娇艳的脸庞越靠越近。她在他面前一寸处停下,细看那面具,手指也摸了上来。那微凉的指尖轻轻蹭过肖乾的脸颊,将面具取了下来:“九爷,”夏如茵的声音软软的:“这东西你出府要戴便戴吧,现下不是还没出府么,就先别戴了。”   她后撤,拿着那黑色面具好奇看。微凉柔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脸颊,肖乾心中又是一阵不明来由的酥麻。他皱着眉盯着夏如茵,觉得自己没必要听她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皇老子也别想让他改变主意。所以……   肖乾夺回自己面具,塞入怀中:“那你也不许穿这纱衣。”   夏如茵不满“啊”了声,肖乾却不给她机会反抗,定夺道:“穿太子殿下昨日送的披帛。去换!”   九爷都为她让步了,夏如茵自然得投桃报李。她索性换了身浅绿色的绸衫,配嫩绿色的披帛,和九爷一起契合夏日的绿意。肖乾对她这话嗤之以鼻。两人上了马车,老大夫已经在车厢里了,笑呵呵问礼。车厢装饰得很舒适,肖乾一人坐一侧,夏如茵和老大夫坐另一侧。   起初经过的路行人还少,夏如茵也克制着,偷偷躲在车帘后看。可过了两条街,到了热闹的集市,夏如茵的车帘便越掀越大。   她其实还有个遗愿是逛街。在夏府时,她出府已是难得,每每出府还都是为了参加重要宴席,算起来这辈子都没逛过街。如今能近距离看一看街市,夏如茵怎能不好奇?她一手扒着车窗框,一手掀着车帘,整张脸都快钻出车窗了。   老大夫听见车外嘈杂,跟着夏如茵看了一眼,就见路边行人或呆滞或惊艳,指指点点戳着夏如茵。老大夫摇头笑道:“夏姑娘,这样掀帘子不合适,看他们都在说你呢。”   夏如茵怔了怔,“哦”了一声,放下了车窗帘。肖乾一直闭目,此时掀起了眼皮:“老头子,我这样合适吗?”   老大夫和夏如茵一起看去。肖乾本来斜倚着车壁靠着,现下身体却往侧旁一沉,躺在了车厢长椅上。男人修长的双腿立时无处安放,直接架去了车厢壁上。老大夫咳咳起来:“九爷,这、这……”   “再敢多话,你就下车走过去。”肖乾又闭了眼:“夏如茵,你现下就是个丫鬟,想怎样就怎样,脑袋探出去都行!”   夏如茵便扑哧笑了。她觉得暗九可太蛮不讲理了,可这蛮不讲理却让她轻松了许多,对比之下,她这不懂规矩的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夏如茵收敛了些,却还是一路掀着车帘,直到出了城,马车停下。   作者有话说:   肖乾:试图洗白.jpg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十五章   肖乾将夏如茵带到了郊外一个湖边。湖面上是接天莲叶和映日荷花,生机勃勃的绿,鲜艳欲滴的红,和波光粼粼的金,交织成一幅绚烂的画。风带着水汽,温温柔柔的,扑面带来湿意。   夏如茵下车便怔在了那,眼睛都不够看了。她喃喃道:“九爷,这里好漂亮……”   许是身旁人的反应太赏脸了,肖乾心中也松快了些。他戴上面具:“这是莲湖,京城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湖心有个莲心岛,那里更凉快,我们坐渡船过去。”   夏如茵这才看见,湖边有许多条乌篷渡船。湖中间也有船夫戴着斗笠撑着浆,送更早的游客去小岛上。夏如茵兴奋起来:还能坐船!   肖乾也不知做了什么,有三条渡船主动朝他们划了过来,停在他们身前。夏如茵看去,便见三位船夫都十分年轻,没戴斗笠,各个都是高大又挺拔的好汉。肖乾上了最靠近他们的那条船,将夏如茵掺上去,老大夫也跟着上来。然后不知从哪又冒出了六个男人,悄无声息坐上了另外两条船。   夏如茵本来没觉察不对的,可是他们的船出发,那两条船也出发,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就跟在他们的船后面。夏如茵和肖乾坐在船尾,见状靠紧了些,胳膊肘拱了拱身旁的男人:“九爷,他们是不是……跟着我们啊?”   她有些紧张,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劫道”的。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就一条船在水里,如果被劫了,她又不会游泳,可怎么办!   肖乾却只是“嗯”了一声:“都是府上暗卫。”   啊?原来是太子府暗卫!夏如茵放松下来,朝着另外两条船上的人微微倾身见礼。她忽然顿悟,朝暗九笑道:“吓我一跳,原来是一家人。九爷你这是趁出来一趟,索性叫上兄弟们结伴出游,一起玩玩?”   肖乾表情变幻,而后闷声笑了。他煞有介事道:“正是如此,毕竟太子府的暗卫们亲如一家,兄友弟恭,游玩自然也要一起。”   夏如茵信以为真,原想着上岸后,要好好和暗九的兄弟们问个好。不料船一靠岸,夏如茵只下个船的功夫,别说太子府暗卫了,连船夫都不见了踪影!   夏如茵惊了!她抓住暗九袖子:“九爷!不是……你兄弟们呢?怎么走得那么快?!”   肖乾一本正经:“当然走得快。不走快点,难道还留下来和我一起保护你?”   夏如茵明白过来。她这么弱,和她在一起,暗卫们一定玩不尽兴。可肖乾却得陪着她……夏如茵有些过意不去:“九爷,那不如你也和他们一起去玩吧,让老大夫跟着我就行。”   肖乾:“那你还抓着我干吗?”   他抬起被夏如茵抓住的袖子,夏如茵连忙松手,乖乖站在那。肖乾低低一笑:“算了吧,我没啥玩的兴致,还是陪着你好了。”   夏如茵双眼便亮了:“对啊!九爷你最懒了,和我一起玩才合适。”   肖乾也不反驳:“怎么就这么容易开心。”   明明这么病弱这么悲苦,却还这么积极,这么容易开心。夏如茵的确是开心到要飞起的模样:“当然开心!你带我出来玩了,”她看肖乾一眼,没敢说这都实现了她的遗愿之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又陪着我,我觉得翻倍的开心!”   这句话落在肖乾心中,像小钩子一般,在他心上挠了下。他嗤道:“没出息的。往里走吧,前面有片兰花地,景色是真好,我们去那休息。”   夏如茵连声应好。两人慢吞吞沿着小路前行,老大夫背着药箱跟在后面。夏如茵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看到什么都要惊叹两句。一棵寻常大些的树,她要绕着它转几圈,喊他“九爷九爷快来看!这棵树好大!”一只漂亮些的鸟,她要追着跑几步,喊他“九爷九爷!这鸟真漂亮!啊飞走了……”乃至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她也要研究一下,喊他“九爷九爷,这石头怎么红红绿绿的?”   肖乾向来烦吵闹,如今对着这么个突然聒噪的家伙,却没甚脾气。他负着手慢慢走着,心中竟出奇的平静。夏如茵有时会追上来,有时落远了,他便停一停。他看见老大夫和夏如茵蹲在树下,一人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挖药草。老大夫笑得和蔼:“……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就是早年养成的习惯,看到不错的药草就不舍得扔着。”夏如茵帮忙铲土,附和着:“这株药草长得这么好,不挖走浪费了!”   老大夫收好药草,夏如茵小跑着奔肖乾而来。她出了些薄汗,拿衣袖擦去:“九爷,我渴了,我们是不是没带水?”   夏如茵现下才发觉这个问题,也想起了妹妹每次出游,都会让丫鬟带上水和点心。她忧心看着肖乾,肖乾也忧心看回去:“是没带,怎么办?”   夏如茵果断道:“其他人出来玩肯定带了水,我们快去找人买点。”   还挺有主意。肖乾笑了,抬手做了个手势,便有个高大男人背着包裹行了过来。夏如茵看去,便见到了之前的暗卫。暗卫打开包裹,拿出了水囊,躬身捧给肖乾。   夏如茵这才回忆起,上船时,她的确看到几个暗卫们带着东西。这是把他们游玩准备的东西给了她啊,夏如茵十分感激:“多谢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肖乾将水囊递给夏如茵的手顿住:“这是暗五。”   夏如茵便仰着脸对暗五笑:“五哥,谢谢你。”   肖乾将水囊收了回来:“我说这是暗五。”   夏如茵:“??我听到了啊。”   她想去拿水囊,肖乾一抬手避了过去:“你叫他什么?”   夏如茵:“五哥?”   肖乾:“那你叫我什么?”   夏如茵困惑:“九爷?”   肖乾盯着她,夏如茵不明所以回望。片刻,肖乾到底将水囊递给了她:“懂不懂礼貌!叫五伯!”   夏如茵得亏没开始喝水,不然可能会一口水喷出来:“什么啊?!”她为难看着暗五:“五哥看起来才二十岁吧,怎么能叫伯啊……”   肖乾:“暗五这是驻颜有术,他都四十了!”   夏如茵相信了。夏如茵震惊了!难道话本说的,江湖高手能靠内力永葆青春,是真的?!震惊的夏如茵立刻改口躬身:“五伯对不住,你看起来真的好年轻。”   暗五默默看肖乾一眼,朝夏如茵倾身回了一礼。夏如茵喝完水,又吃了块小糕点,暗五这才离去。肖乾若有所思倚着树干看夏如茵,忽然道:“叫句哥哥来听。”   夏如茵怔愣片刻,“啊?”了一声。肖乾板起了脸:“怎么,不愿意?”   夏如茵摇头,抿着唇低头笑了。那笑带着种遮掩不住的窃喜,肖乾觉出不对劲了,挑起眉:“你做什么这副表情?”   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捧着脸:“真的吗,可以叫哥哥吗?”   所以,这是很高兴?肖乾站直了些,抱起双手,端起了架子:“你这是早就想叫我哥哥了?”   夏如茵被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感觉自己成了个不知天高地厚、偷偷觊觎人的混蛋:“不是不是,没有很早,就那晚,你找刘嬷嬷送我胭脂起。”   “兰青姐姐说,爹爹娘亲对子女的好,和哥哥姐姐对弟妹的好是不一样的。长辈待我好,是不让我看杂书。姐姐待我好,是避着爹娘偷偷帮我买杂书。你送我胭脂那晚我便想,若我有哥哥,一定是像你这般的。”她强调:“但也就是想想,你可是九爷啊,我都没敢提。”   肖乾一时沉默。他想说傻子,你那狗屁姐姐错了。长辈和兄姐其实都是一样,如果一个人真心对你好,不可能置你的心愿于不顾。他想说你那爹爹夫人根本就没你想象得那般疼爱你,只是你自小活在他们掌控的方寸之地,根本看不清。   可他到底没说。昨日他支开夏如茵见夏尚书,便有试探夏尚书的意思。他想看看夏尚书对夏如茵的看重到底有几分。夏尚书求他放了女儿时,他的确感受到了诚挚的期冀。可肖乾提出要求,夏尚书的情绪便瞬间复杂灰暗,又将父女之情压了下去。   这个世界果然肮脏,处处都是虚伪、阴暗和算计。肖乾当时便想,夏如茵还有什么必要回去?待在太子府,他好歹能成全她几个遗愿。待在夏府,就连她亲爹都不全然关心她,她怕是到死都画不了妆,穿不了漂亮纱衣。   这就是个可怜人,命不久矣,见识不多,随便给她点阳光善意,她便能满足快乐。看在她能为他屏蔽情绪的份上,他回报些许也是应该的。肖乾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疾不徐:“那先叫声哥哥来听,好听我便认了。”   夏如茵放下手,认认真真叫了句:“九哥。”   女子笑容温暖娇艳,声音甜美柔软。仿佛三月的微风拂过心头,肖乾着实被酥到了。他抬手,揉乱了夏如茵的发:“行吧。那往后,哥哥少欺负你。”   作者有话说:   【现在】   夏如茵:九哥九哥~   肖乾:挺可爱的,想rua   【将来】   夏如茵:九哥九哥~   肖乾:谁要做你哥:)   红包继续哦,么么哒 第十六章   再次出发,夏如茵终于看到了肖乾说的兰花地。这是片小树林,林中开满了兰花。翠绿又细长的叶伸展着,充盈着树林的绿意。淡色的花朵点缀其间,花丝柔韧就如舞动的仙子。   夏如茵一路走来都在惊叹,此时已经惊叹不过来了。不料肖乾在旁“哇”了起来:“茵茵,这里好漂亮!好多兰花,你看,有白有绿有紫有青!”   夏如茵:“……”   这可真是……学到了她的精髓。老大夫在后面呵呵笑起来,夏如茵暼着肖乾,觉得他就算应了她一句哥哥,也完全不会少欺负她。   树林中已经有些人了,三五成群,各自找阴凉处歇着。夏如茵的目光被附近的一对男女吸引了。两人都是京城普通公子贵女的打扮,坐在一棵树下。让夏如茵感兴趣的是,那男人手中正在编着一个花环。   夏如茵停了步,就站在那看。男人将细长的兰花叶子一条条缠起来,先编出了个草环,那女子再将挑选好的兰花一朵朵插入草环中。肖乾见夏如茵站在一棵树后不动,走了回来,这才发现夏如茵在看什么。   夏如茵小声问肖乾:“九哥,你会编那个吗?”   肖乾一声嗤笑:“雕虫小技。”   夏如茵立时欢喜:“你会!”   肖乾:“不会。”   这理直气壮,夏如茵无言以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巴巴看着那姑娘将兰花一朵朵插进了草环,一个漂亮的花环就完成了。这模样,真像小孩儿看别人有东西吃,就站在别人身边犯馋。肖乾莫名不悦,行去那对男女身前:“我买你这花环。”   夏如茵眼睛亮了,也从树后站了出来。那对男女本来有些被肖乾这突然一句吓一跳,见到夏如茵,才明白了所以。男子询问看了看身旁的姑娘,将手中花环递给肖乾:“不是值钱的东西,兄台喜欢便拿去吧,我再做一个便是。”   肖乾却不领情。他接过花环,自袖中摸出锭银子,丢在男人脚边:“我说我买。”   男人一番好意被拒,有些尴尬。夏如茵却顾不得其他,开心唤着“九哥”,跑去了肖乾身旁。她以为肖乾是要将花环给自己,可肖乾一把将她推开,手在腰间一摸,竟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把软剑!寒光闪过,花环四下飘落,碎成了一地残叶断蕊。   四下忽然安静了。肖乾握着那细长软剑,看向地上的男女:“你说你还要再做一个?”他挽了个剑花,慢条斯理道:“做,我等你。”   肖乾身形高大,软剑寒气逼人。男人惊恐仰着头:“……不、不做了,我们……准备回了。”   他掺起吓得腿软的姑娘,跌跌撞撞逃离这个神经病。肖乾满意了,软剑回鞘,朝夏如茵偏头:“行了,走了。”   夏如茵呆滞跟上。她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再一次体会到暗九实在是不大正常——这应该也属于他的爱好之一“夺人所好”。她应该庆幸当初他抢她手串时,没刷刷几刀把她的手串砍成木屑。可他都不嫌弃她没用,认了她那句哥哥,她也不能因为他不大正常嫌弃他。夏如茵叹了口气,说服了自己,正想问暗九现下去哪,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如茵?!”   夏如茵转头看去,便见不远处的树下有几男几女,其中两人她熟悉。夏如茵也怔住:“阿瑶,表哥。”   喊夏如茵的姑娘与夏如茵年岁相仿,容貌清秀,好巧不巧也穿了身绿衣,正是夏如茵的嫡妹夏亦瑶。她身旁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倒是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便是李大学士的庶子,李珠玉的异母哥哥李和循,夏如茵跟着夏亦瑶叫一句表哥。   夏亦瑶瞪大了眼看夏如茵,不敢相信夏如茵会出现在这里。她身旁除了李和循还有三名男子,此时纷纷站起身,主动询问:“阿瑶,和循,这位是?”   男子们都含笑昂首,分明是对美人起了兴趣,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风姿。夏亦瑶看得真切,心中妒火一下就烧了上来。她再仔细去看夏如茵,发觉此人今日竟然画了妆,原本就动人的容颜经过点缀,愈发美得夺人心魄。两人都穿着绿色衣裳,夏亦瑶本还觉得她这身绿挺清爽,可和夏如茵一对比,高下立见。夏如茵那纤细柔软的身段,将她的绿色衣裳都衬得妩媚了几分。   这人就是个狐媚子成精!夏亦瑶压着火气,勉强答了句:“这是我庶姐,前段时间去了太子府做奴婢。”   她也不清楚夏如茵为何能出太子府,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想着总归闹得多些人知道没坏处。可男人们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声相邀:“竟然是阿瑶的姐姐。相请不如偶遇,夏姑娘,何不过来一起坐坐?”   夏亦瑶咬碎了牙。方才这些公子与她们“偶遇”,也是这般殷勤,现下见到了夏如茵,心就飞了过去。她去看李和循,见他沉默望着夏如茵不说话,心中愈恼。夏亦瑶朝众人道:“我姐姐害羞呢,我去劝劝她,你们等着。”   她行去夏如茵身前,打量老大夫和戴着面具的肖乾:“姐姐,他们是谁啊?”   夏如茵情绪很平静,没什么见到妹妹的欣喜:“这位是九爷,太子府的侍卫。这位是赵老大夫。”   原来都是太子府的下人。夏亦瑶便不再客气,一把抓住夏如茵的手:“姐姐你跟我来。”   她拖着夏如茵,将她带远了些。四下无人,夏亦瑶便恢复了惯常的姿态,不耐质问:“你不是去太子府做奴婢了吗?怎么能来这里玩?”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不是玩啊。赵老大夫出来找药草,要人打下手,便带我和九爷出来了。”   夏亦瑶拧起了眉。她觉得这原因古古怪怪的,可看夏如茵这副软糯糯的模样,料她也不敢说谎。夏亦瑶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为何出来,总之一会你拒绝他们邀请,不许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她嫌恶看夏如茵:“我可不想让人看到,我有这么个粗鄙的姐姐!”   夏如茵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夏亦瑶,你不觉得你这般说话,才是粗鄙吗?”   夏亦瑶瞪圆了眼:“你!”   夏如茵音调恢复了正常,慢吞吞道:“阿瑶,你这话如果让夫人听见了,她又要这么说你了。”   夏亦瑶这才反应过来,夏如茵方才声调都不似往日,原来是在学她娘亲说话。夏亦瑶恼火就去推她:“敢拿我娘亲压我?!你还当你是我姐姐吗?你已经被爹娘送去做奴婢了!爹娘都不喜欢你,他们不要你了,才不会再管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夏如茵被推得后退一步,神情终于有些变化。她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爹娘才不会不喜欢我,我比阿瑶漂亮这么多……”   夏亦瑶气坏了!这傻子就知道戳她痛处!夏亦瑶脸色难看又要去推夏如茵,却感觉衣领被人拎住,整个人便往后倒去!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像个麻布袋一般被拖了一丈远,怒火瞬间化为了恐惧:“谁?!放开我!救命!”   作者有话说:   肖乾:媳妇莫馋。你没有,别人就不可能有!   夏如茵:……虽然但是,你就不能拿那花环送我吗?!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谢谢凉薄少年易冷心的地雷!   谢谢天地虚妄的营养液*30,谢谢星、云冉、安静的猪头三、万花错了吗、小闹不嘚瑟的营养液! 第十七章   夏如茵便见肖乾突然出现,周身泛着寒气,一把扯住夏亦瑶衣领,倒拖着就朝人群行去!夏亦瑶拼命挣扎,却是无用。肖乾就这么沉着脸,将夏亦瑶甩在另外几人面前。   夏亦瑶发髻散乱,衣裳上都是草屑和泥土,狼狈不堪。她重获自由,就躲去了李和循身后,哭喊着“表哥救我”。肖乾的声音阴森:“你再敢哭一声试试,我就剥了你皮。”   面具之后,那双眼眸黑沉得能吞噬光亮。夏亦瑶对上他的目光,身体便是一颤,双手捂住嘴不敢再出声。那一直未开口的李和循此时站起了身:“阁下这是何意?”   夏如茵都被这一连串变故震住了,此时方追了过来。她不知肖乾要做什么,害怕他惹上麻烦,不安抓住了他的衣袖。肖乾反手握住了夏如茵的手腕:“一会你拒绝他们邀请,不许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众人先是摸不着头脑,而后明白过来,看向夏亦瑶。夏亦瑶慌了,目光闪躲:她的话被这人听到了!肖乾继续道:“你敢不听我话?信不信回府我拿针扎死你!你以为你去了太子府就能逃脱?!你难道还能不回家吗?!”   夏亦瑶呆住:等等,这、这不是她说的话啊!公子和贵女们震惊看夏亦瑶,渐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李和循更是难以置信:“阿瑶,没想到你……”   夏亦瑶崩溃大喊:“他血口喷人!”   肖乾松开夏如茵的手,将手掌摊开,上面赫然是一只银簪。他这动作,倒像是刚从夏如茵手中拿出了这东西。众人神色皆惊,反应过来,再次将目光投向夏亦瑶。夏亦瑶已经呆了,抬手去摸自己发簪,果然少了一只。   肖乾将银簪丢在地上:“诸位,我奉太子殿下命令,保护赵老大夫和夏姑娘。实在是此人行凶在前,我才不得不出手。”他朝众人一拱手,仿佛真是个尽职尽责的侍卫:“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便就此别过。”   他转身就走,夏如茵跟上。夏亦瑶惶急辩驳:“我没有欺负她!那个男人污蔑我!他肯定和夏如茵是一伙的!”   没人应声。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夏亦瑶在府中便时常欺负夏如茵,偷偷拿针扎她。夏夫人和夏尚书也不知是因为不在意没发现,还是偏心睁一眼闭一眼没管。今日再见,夏亦瑶约莫是怕夏如茵抢了她风头,不允夏如茵一起玩。夏如茵不听从,她不仅口头威胁,还拔下簪子要扎她,却被太子府侍卫制止。   现下人证物证都有了,夏亦瑶被指责时的第一反应明显就是心虚。一个素不相识的太子府侍卫,没来由过来诬陷你几句,然后就这么离开?他图什么啊!几位公子贵女都是在高门大院长大,又不是没见过腌臜事,各自心知肚明。   夏亦瑶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夏如茵跟着肖乾走到了树林深处。肖乾的步伐太大,夏如茵一直努力追着他,终于有些累了。她停下,扶着树喘气,肖乾便也停下了。夏如茵打量他,小心翼翼唤道:“九哥……”   肖乾打断她:“别叫我!别谢我!”他冷笑一声:“我今日可算是出息了,竟然和一个女人斗。”   他凶狠看夏如茵,语调严厉:“知道什么叫自降身份吗?我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差劲愚蠢的对手!但凡你自己出息点——”   他盯着夏如茵,夏如茵红了眼眶。她觉得委屈难过。他帮了她,她感激他,她自己就从来没做得这般解气。可他又要在她感激时,责怪她没用,后悔帮了她。   夏如茵争辩道:“我不是也说她了么,我说她没我漂亮,她就在意这个。”她想说你不管这事我也能应付,又觉得这话太伤人,遂只是道:“她也就是气我,我气回去就可以了。她到底是夫人的女儿,我还能怎样?”   肖乾抬手指着她,又狠狠放下,转身负手而立。树林中一时安静,只能听见蝉鸣声,风吹草叶声。夏如茵忽然道:“何况,她也没说错。”   女子声音低了些:“爹娘虽然不至于不喜欢我,但也没有喜欢她那般喜欢我……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放弃我。”她平静道:“也是正常,毕竟我比较没用。”   肖乾烦躁“啧”了一声,简短甩下两个字:“放屁。”   夏如茵:“……”   肖乾面无表情道:“她哪里有用了?蠢得恰到好处,正好能衬托出你的优秀通透吗?”   这句话的九曲十八弯被夏如茵拆分出来,夏如茵终是没忍住笑了:“九哥,你这是在夸我吗?”她忽然觉得不该和肖乾计较,他说话不好听,却是出于好心,她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怪脾气。夏如茵行到肖乾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九哥,别生气了,这才是不值得。谢谢你屈尊降贵出手帮我。”   肖乾知道不值得,可他还是很生气。他以为他是气夏如茵没出息,可这事说到底是他忍不住,偏要冲上去自降身份对付个蠢货……现下还因为一个蠢货生气。夏如茵承认她没出息,他又丝毫不觉得解气。   肖乾都要搞不懂自己了。本以为有夏如茵在身旁他的脾气好了许多,看来还是他误会了自己。肖乾盯着夏如茵赏心悦目的脸看了半响,心情好容易平复了些:“走吧,别管这些恶心玩意。暗五他们在前面收拾了歇脚处,给咱们留了东西。”   两人又走了不多远,果然见到了一块收拾干净的草地,老大夫就坐在那里。草地上铺着绸缎,放着食盒和水囊。日头近午,夏如茵正好饿了,万分感激五伯贴心。食盒中的馒头小菜仍有余热,夏如茵慢慢吃着,感觉被打扰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肖乾吃得快,吃完后去摘了一堆兰花,坐在夏如茵身旁。夏如茵看着他试探着将两根兰花叶缠在一起,失败了几次后,竟然就成功了!肖乾便将兰花叶一条条编织起来,就这么做出了个草环。   夏如茵惊呆了!她放下馒头凑过去:“九哥,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肖乾暼她一眼:“不会不能学吗?雕虫小技,看一遍就懂。”   根本什么都没看清的夏如茵:“……”   夏如茵崇拜得双眼放光:“九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学东西厉害,陷害人也厉害!”   肖乾嘴角一抽,将草环丢给她:“闭嘴,玩去吧。”   夏如茵便欢欢喜喜捧着草环,摘兰花插进去。她将完工的花环戴在头上,又回去吃馒头。老大夫抱着药箱打起了瞌睡,夏如茵便轻轻的笑。她小声说:“天好蓝,花好香,花环好看,九哥好厉害,我好开心。”   肖乾靠着树闭目,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嘴角微微勾起。   夏如茵的好开心还是抵不过身体的困倦。吃完午饭,她便困意上涌,开始揉眼睛。肖乾看得真切,站起了身:“回府吧。”   夏如茵舍不得回:“九哥,四下走走吧,走走我便不困了。”   肖乾伸手拉了她一把:“困了便回去睡,下次再带你来玩。”   夏如茵精神一振,这才应允。他们走另一条路,避过夏亦瑶那群人,回到了初时上岛的岸边。出乎夏如茵意料的,其余暗卫竟然也准备回了。夏如茵正准备登船,却听见一个男声唤道:“如茵!”   她转头看去,便见李和循立在不远处,正和煦朝她浅笑着。   作者有话说:   肖乾拔出了他四十米长的大砍刀。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十八章   李和循在岸边几步远处停步,眉目温润:“如茵,好久不见。可否单独一叙?”   夏如茵对待他倒是比对夏亦瑶更自在,也回了一笑:“表哥,好久不见。”她问肖乾:“九哥,我去和他说几句话,你等等好吗?”   肖乾上下打量李和循,半响收回目光:“去吧,有事叫我。”   夏如茵便与李和循走远了些。两人在一块大石头旁站定,李和循先开了口:“如茵,两年前我不告而别,你可会记恨我?”いファ   夏如茵怔了怔,笑了:“表哥这是说哪的话。我知道你去京都书院做教谕了,又要准备春闱,忙起来自然没时间教我。”   李和循颔首:“多谢体谅。如今我已经不在京都书院了。今年春闱,我有幸摘了探花,得蒙圣上授翰林院编修。”   夏如茵惊叹,真心诚意夸赞道:“表哥你真厉害。”   李和循微笑:“你呢?我听说你去了太子府,过得可还习惯?身体可还好?”   太子府的事情,夏如茵不敢乱说。她回忆了下太子府中贵女们的处境,思量着答:“挺好的,太子不大管我们。我找了个丫环姐姐帮我干活,身体倒也无碍。”   李和循似乎是松一口气:“那就好。如茵,那赵老大夫可是太子府的大夫?你既与他相熟,不如请他为你制药。夏府带去的药,便别吃了。”他解释道:“毕竟他的医术定是比夏府大夫更好,太子府的药材也比夏府更精良,这对你的病百利而无一害。”   肖乾早就没让夏如茵吃夏府带去的药了,如今她的药都是赵老大夫给她配的。夏如茵自然应好,李和循见她答应得这般爽快,还不放心,措辞道:“何况,夏府大夫给你治了这许多年,你的病症都没有起色。换个大夫试试,不准就有希望痊愈。”   夏如茵又应了:“表哥你放心,我已经请赵老大夫帮我看过病了。”   李和循意外:“他看过了?”他郑重起来:“那他怎么说?”   夏如茵便将老大夫的话说出来:“他说先好好调理着,他会尽量想办法。”   李和循便有些激动:“太好了。”他朝着岸边看去,肖乾背对着他,似乎正与面前的人说着什么。老大夫倒是坐在船上看他俩。李和循遥遥朝着老大夫一躬身,老大夫不解,还是倾身回了一礼。李和循收回目光,温柔看着夏如茵:“我听阿瑶说,你没带走我给你的画。”   夏如茵原以为这礼节性的叙旧便要到此为止,不料李和循又起了新话题。她道:“我带了,不过只带了一幅,怕没地方挂,毕竟是去做奴婢的,住的地方肯定不比家里。”   李和循笑得愈发温柔,安慰道:“没关系,你若喜欢,往后我可以给你画些小的。”他又问:“是不是带了江南水乡那幅?”   夏如茵老实摇头:“不是,是大漠那幅。”   李和循失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原来如茵最喜欢那种景致。”有风吹过,抚落了夏如茵一缕发。李和循伸手,似乎想帮她将那发丝捋去耳后:“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夏如茵正觉这句话有些古怪,便听肖乾的声音传来:“夏如茵,要出发了!”   夏如茵偏头,李和循的手便落了个空。她朝李和循摆摆手:“表哥,我要回了,有机会再聊!”转身朝肖乾跑去。   肖乾站在那等她,目光定在李和循身上,待夏如茵跑到面前才收回。他扶着夏如茵上了船,与她并肩坐去了船舱里:“你们聊了什么?”   夏如茵便将两人的对话大致说给他听。肖乾听完,一声轻哼:“算你老实。”   夏如茵:“??”   肖乾凉凉道:“这李和循能被圣上点为探花,也不是因为他多惊才风逸,实则原因有二。其一,此人乃是李大学士庶子,李大学士难得有个儿子入了殿试,圣上能不给他几分薄面?”   夏如茵认真点头,等着其二,可其二迟迟没来。夏如茵好奇问:“其二呢?”   肖乾暼她一眼。其二,其二自然是这李和循仪容出众,殿试时占了便宜。可肖乾偏偏不想承认这人长得好,嗤了一声:“其二就是旁的进士太蠢了,让他这不那么蠢的得了探花——才不是因为他厉害。”   夏如茵小声道:“九哥你又胡说,进士才不蠢呢。人家都是万里挑一考出来的,以后都要做父母官的。你若是去京城外见了他们,还得唤一声青天大老爷呢。”   肖乾:“……呵呵。”   他往后一靠,直接躺在了船舱地上,懒得和夏如茵再说。夏如茵一人看了会湖景,便开始困了,眯着眼支着胳膊小憩。这一闭眼,睡意便强烈起来。夏如茵也躺了下去,脸就枕在肖乾肩旁。她觉得有点挤,推了推肖乾:“九哥,你过去点。”   船舱就这么窄,夏如茵躺下来时,手臂贴着了肖乾手臂。丝丝凉意透过衣裳传来,肖乾偏头看她:“你干吗?”   夏如茵眼睛一闭一闭:“还有好一会才靠岸,我躺一躺。到了你叫我啊。”   肖乾神情一言难尽。他侧了个身,推了推夏如茵肩膀:“夏如茵,你怎么没点男女之防?”   夏如茵努力撑着眼皮:“啊?”   她缓慢“哦”了一声,也侧了身,靠着船舱壁躺着。两人中间总算空出了一尺的“男女之防”。夏如茵嘟囔道:“夫人说,男女之防根本就是世人愚蠢,作茧自缚。我时日无多,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肖乾默然片刻,不辨喜怒道:“你家夫人这种时候倒是不拘一格了。”   夏如茵眼睫迟缓扇动,最后吃力睁开。她撑着身体坐起:“那我坐着吧。我又不知道你介意,这些日你天天来我房中睡……”   船舱后,背对着两人的老大夫突然咳咳起来。肖乾一掌将夏如茵按了回去:“闭嘴。睡你的吧。”   夏如茵本来只想闭眼休息会,可小船一摇一晃实在催眠。她偶尔睁眼,看见肖乾平躺在她身边,墨绿色的锦袍与她浅绿色的披帛交缠在一起,心中莫名安定,竟是真睡了过去。迷糊间,她听见有人在唤她:“茵茵……”那声音低沉熟悉,夏如茵毫无戒备,根本不愿醒。   然后她便被抱起了。有光刺在她的眼睑,她偏头躲,将脸埋进了那人沾染了兰花香的衣裳。那人便又说了什么,炙热的光消失了。   这可真是厉害,夏如茵便做起了梦。她梦见是爹爹来了,爹爹掌管日月阴晴云雨,招了朵云给她遮阴。夏如茵被云朵包围着,心里想,怪不得她难得见到爹爹,原来爹爹要管这么重要的事,可忙了……   梦境的中止,是夏如茵坠在了地上。她迷迷瞪瞪睁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地板上,面前坐着闭目的老大夫,和抱着双臂看她的肖乾。   夏如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船上睡着了。有人将她抱上了马车,她又在车凳上睡了一觉……结果滚落了下来。夏如茵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九哥……给你躺。”   肖乾靠在马车壁上:“都快到了,你躺着吧。”   夏如茵见他的确是不想再挪位子,便爬回了车凳上。她坐了一阵,人渐渐清醒了,又掀开车帘看外面。这街道有些冷清,果然是快到太子府了。夏如茵正想放下车帘,却听见了一阵喧哗。有男人恶狠狠在骂:“贱人,跟我回去!我真是白生你了!”   然后一个夏如茵熟悉的声音尖叫起来:“啊——滚!你再敢打我,我就报官了!”   那男人吼回去:“老子打女儿,天经地义!”   夏如茵瞪大了眼:“九哥,快停车!”   肖乾依言喊了停。夏如茵躬身冲出车厢,却下不了马车,在车辕上着急喊“九哥九哥”。肖乾出来将她提溜下去,夏如茵一落地,便急急奔着争吵的两人而去:“兰青!”   那扭打在一起的男女齐齐转过头。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白白的圆脸,可惜右脸脸颊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男人四十多岁,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凹陷,穿着身粗布麻衣。女孩见到夏如茵,眼睛都亮了:“茵茵!”   她一脚踢开发愣的男人,冲过去抱住夏如茵:“茵茵!可算让我等着你了!你还好吗?没生病吧?”   夏如茵也激动着:“我没生病!兰青你怎会在这里?!”   兰青便将夏如茵拖去一旁房檐阴凉处:“说来话长!之前你求夫人放我出府,夫人不是没同意吗。可我担心你啊!你这身子骨,平日都是我小心伺候着,现下要去太子府伺候别人,怎么吃得消!我琢磨着必须要去太子府帮你啊,正好你走那天晚上,老爷来了趟你房间。”   夏如茵怔了怔:“爹爹当晚去了我房间?”   兰青应是:“是啊,坐了好一阵呢,我好容易逮到机会,求他送我进太子府。老爷说他也没办法,我就哭啊,他可能被我的忠心感动了,就说放我出去,让我自己想办法。夫人便还了我卖身契,还给了我些银两。我请夫人教我个办法,夫人让我在太子府门口等着,说不准就会有管家想找丫头,这样我就可以进府了。”她叹口气:“结果我等了好多天,根本没人出来收丫头,还好现下等到了你。”   肖乾已经在两人身后听了好一阵了,此时便嘲道:“太子府的丫鬟,怎么可能在门口随便捡?”   兰青一听,着急拉着夏如茵的手:“那怎么办啊?茵茵你快想个办法!”她忽然看到了马车:“哎!能不能把我藏在马车里,带进太子府?”   夏如茵无奈:“那怎么可能啊。带你进去,难道还能一直藏着你吗?”她转向肖乾:“九哥,你看这事……”   肖乾上下打量兰青:“原来你便是夏如茵那丫鬟姐姐?”   兰青怪不好意思的:“哎呀茵茵,你怎么把咱俩的关系都告诉别人了。”她偏过头去偷偷笑:“嘻嘻嘻……”   肖乾:“……”   肖乾看向夏如茵:“果然够蠢的。”   夏如茵有求于人,不敢反驳,小声道:“不会很蠢啊,她又不要工钱,又能干活……带回去做丫鬟不亏!”   肖乾低低笑了:“行吧,那便带回去。她伺候你多年,定是比芳雪贴心。”   夏如茵大喜,兰青也连连作揖。肖乾偏头看那中年男人:“这是你爹?”   兰青愤愤“呸”了一声:“别管他!当初卖了我一次,如今不知从哪听说我自由了,又想将我卖去嫁人。”   那爹爹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主,之前对着兰青时凶神恶煞,看到肖乾询问,调头就跑,根本不敢多说一句。   肖乾就这么带兰青回了太子府。夏如茵到底玩了大半天,回府后便睡下了。芳雪带着兰青去掌事姑姑那里报备,又交接了住所和工作。兰青一人呆在屋中,便见房门被人推开,肖乾站在门口。   兰青对这位帮过她的暗九十分感激,热情迎他进屋:“九爷,快坐快坐!”   肖乾踱步在茶几边坐下,兰青又去倒茶。肖乾问:“你在夏如茵身旁呆了多久?”   兰青自豪道:“我七岁入夏府,已经陪了茵茵九年。”   肖乾颔首:“那李和循是怎么回事,为何会与夏如茵相识?”   作者有话说:   肖乾:孤毫不在意,孤问这个另有目的:)   肖乾:昨天谁说他是情敌?他也配:)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谢谢大块小猪的地雷*2,谢谢衍生的地雷!   谢谢猫咪爱打瞌睡的营养液*20,谢谢星的营养液*9 第十九章   “李和循?”兰青毫不见外在肖乾对面坐下:“那是夫人的侄子,茵茵跟着二小姐唤一声表哥。”   她回忆起来:“那还是茵茵十三岁,老爷生辰,邀请了亲戚和相熟的官员来府中。李公子和他的几位兄弟姐妹也跟着李大学士夫妇前来赴宴。”她忽然愤愤道:“提起这事我就来气!二小姐一直欺负茵茵,那天见人多,故意想办法让茵茵出糗!她给老爷弹了一曲祝寿,接着就拖茵茵上去,让茵茵也祝寿献艺。茵茵六岁起就没正经学过东西,哪有什么才艺!”   兰青叉着腰,恨恨一拳垂在茶几:“二小姐说,姐姐你别害羞啊,来给爹爹吟首诗吧。茵茵说,我不会吟诗。二小姐又说,那就给爹爹弹个琴吧。茵茵说,我不会弹琴。二小姐便掩着嘴笑,那便给爹爹唱个曲跳个舞吧,你总该会点什么吧。当时那么多人看着茵茵,茵茵都不知该说什么了,还是老爷看不下去,发话让她俩坐回去。”   肖乾面无表情听着,没应声。兰青双腿盘上了椅子:“九爷你不知道啊,那二小姐就是嫉妒茵茵,一逮住机会就欺负茵茵!茵茵那时长开了,虽然穿着打扮都不如二小姐,但她漂亮啊!那晚她一出现,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好几个官员都朝老爷夸她,二小姐那针尖大的心眼,哪里看得茵茵抢她风头……”   肖乾指节扣了两下茶几,打断了兰青的话:“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和李和循又有什么关系?”   兰青这才将话题扯回来:“哦哦对,李和循。那天晚宴结束,老爷便不大高兴。他说茵茵好歹是他夏家的女儿,不能不学无术。可这也不是茵茵想不学无术啊,她想学,有人教吗?夫人又劝老爷,茵茵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劳累了,老爷这次却不听了。夫人便提议让李和循来教。她说李和循在京城文人中都是出名的学问人,又是茵茵的表哥,自己人怎样行事都方便。老爷便应了下来,李和循就这么成了茵茵的夫子。”   肖乾端起茶盏:“夫子?李和循就大夏如茵五岁,你家老爷夫人倒是放心他。”   兰青摆摆手,身子歪在茶几上,凑近了些:“九爷,茵茵喊你一句哥,我便也信你。这事我不告诉别人,因为我也是旁听来的。李公子做茵茵夫子那一年,府上的丫鬟小厮都在传,说老爷和夫人这是有意将茵茵许配给李公子呢!”   “啪”的一声响,肖乾重重将杯盖摁在了茶盏上。兰青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却见肖乾依旧面无表情。男人问:“那最后为何没成婚?”   兰青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啊。其实那一年,李公子对茵茵还是挺好的。茵茵写字读书弹琴作画,都是他教的。他还和茵茵说很多有趣的事,说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时不时给茵茵带些街上买的小玩意。茵茵那阵子特别开心,每天睁眼醒来,就算着时辰等李公子来。结果有一天,他突然就不来了。”   兰青叹口气:“你说他不来便不来吧,有事和茵茵说一下,茵茵又不是会不讲道理缠着他不放。可他就不和茵茵知会一声,害茵茵巴巴等了他几日。还是二小姐耀武扬威过来告诉茵茵,说李公子去书院做教谕了,没时间再管她了。茵茵知道后挺难过的,还发了一场病,夫人便又劝老爷别再请夫子了。正好茵茵学东西特别快,一年时间很多东西都学了个大概,老爷便也没再坚持。”   肖乾沉默许久,终是开口道:“于是,又只剩你们几个仆役陪着她了。”   兰青点头。肖乾放下茶盏,凌厉的唇线抿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暴虐:“他就这么走了。”   李和循就这么走了。他走近夏如茵,给夏如茵打开了一扇窗,让她窥见外面世界的精彩繁华,然后毫不留情关窗离去。而今日他竟然还有脸问夏如茵,两年前他不告而别,她是否记恨他?   兰青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就、就这么走了啊。夏府里都说,李公子是嫌弃茵茵学识少,上不得台面,不想娶她了。可学识少也没办法,茵茵她身体不好啊。那些贵女家学了十多年的本领,她就跟李公子学了一年,能和旁人比?”   肖乾冷冷一笑:“嫌弃?他也配!夏如茵六岁前在京都书院启蒙,表现出挑,几位夫子至今对她的聪颖念念不忘。李和循不过占了李大学士的便宜,还敢嫌弃夏如茵?”   兰青都不知道这些,只管连声应是,也没去想肖乾为何知道这么久远的过往。肖乾按了按眉心:“李氏是个怎样的人?”   他忽然转了话题,兰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李氏?你是说夫人?夫人她是个很好的人啊,对老爷体贴,对庶子庶女公平,对府上仆役和善。对了,二小姐那晚特意让茵茵出糗,夫人还扇了她一耳光。”她想了想:“总之方方面面都很周道,挑不出错。”   肖乾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又问:“那李和循与李氏关系又如何?”   “啊?”兰青挠挠头:“这我不清楚啊。夫人和李家走动不频繁,李公子又是庶子,夫人与他好像不大熟络。教导茵茵那年,李公子倒是逢年过节会去给李氏请安。其他消息……我就没听过了。”   她十分奇怪:“九爷,你怎么会这么问啊?”   肖乾也不回答,又静默坐了一阵,起身出了屋。隔壁房门打开着,原来夏如茵已经醒了,正在找兰青。她见肖乾出来,问:“九哥,兰青呢?”   肖乾脚步顿住,偏头不辨喜怒看她。夏如茵被看得不明所以:“九哥,你看我干吗?”   兰青正好从屋中出来:“哎!茵茵你醒啦!”她正想去和夏如茵说说话,便听肖乾吩咐道:“兰青,去将你小姐从夏府带来的东西,全都扔了。”   夏如茵怔住。兰青咋咋呼呼嚷起来:“为什么啊九爷?!你凭什么扔茵茵的东西!”   肖乾斜睨了兰青一眼,唤道:“来人!”   便有几名侍卫出来,朝肖乾躬身施礼。肖乾神情不变语调无波:“将这人送去刘嬷嬷那,好好管教。”   兰青的叫嚷声戛然而止,震惊惧怕看肖乾,不敢相信方才与她私聊许久的人,现下说翻脸就翻脸。兰青虽然有些憨傻,却并非不知轻重,当下就闭了嘴,乖乖跟着侍卫走了。而夏如茵看着兰青被带走,脸色有些白:“九哥,”她拉住肖乾衣袖:“兰青就是这种性子,你别和她计较……”   肖乾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夏如茵也有些慌,莫名觉得这样的暗九让她有些怕。可今日两人相处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夏如茵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摇晃肖乾的手:“九哥,九哥你别生气啊,求你了九哥……”   肖乾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感触。夏如茵这般楚楚动人看着他央求他,肖乾便觉心里没来由软了一块。可想起兰青说的话,肖乾又是无端一阵气恼。他甩开夏如茵的手,却是放缓了语气:“我会和她计较?你这丫鬟太不懂规矩,迟早出事。如今可不是在夏府,我这是先给她长长记性。你放心,刘嬷嬷有分寸。”   夏如茵动作顿住,明白过来:“你是怕她冒犯了太子殿下……”   她捂住自己嘴,不敢再说下去,片刻忧心道:“好,九哥我信你。”她问:“那你让我将夏府带来的东西都扔了,也是因为太子殿下发话?”   肖乾正不想解释,随意点了头。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不是又让太子背了锅?夏如茵已经够害怕他那太子身份了,他再让太子担责任……她往后不得更战战兢兢?   可夏如茵已经说着“我马上扔”紧张跑走了。肖乾无奈,也只能叫了几名侍女去帮夏如茵搬东西。夏如茵在屋中喊他:“九哥,这个能不能留?”   肖乾过去一看,原来是夏如茵的牛皮本:“留着吧。”他想起暗卫读出来的唇语,李和循那句“夏府带去的药便别吃了”来得莫名其妙,肖乾觉得小心些总是没坏处:“吃的穿的,不重要的,全都扔了。殿下要赏新的给你。”   夏如茵抱住牛皮本,可怜又哀怨看肖乾:“好好的,殿下为什么要赏新的给我……”   肖乾:“……”   肖乾咬着牙敲了下她脑袋:“殿下赏新的给你,不好吗?”   夏如茵不敢说不好,捂着脑袋躲开了。侍女正好抱起个小木箱准备出去,夏如茵见了,连忙唤道:“啊,姐姐等等!”她问肖乾:“九哥,芝麻丸能不能留着?”   肖乾行过去,见到了木箱中的三十多个小白瓷瓶:“扔了。小厨房日常都备着糕点,还吃这个干吗。”   夏如茵有些舍不得:“我喜欢吃啊。而且这个加了药材,吃了身体好,夫人特意吩咐夏府大夫帮我做的。”   肖乾“啪”地盖上木箱:“扔了。你若真喜欢吃,我那还有瓶,一会让大夫照着给你做新的。”   夏如茵只得同意。柜子里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有两个侍女去取墙上的画,夏如茵又制止:“啊等等!”她问肖乾:“九哥,这幅画能不能留着?我好喜欢。”   肖乾缓缓转头,语速很慢:“你好喜欢?”   夏如茵点头。肖乾盯着她,忽然笑了:“不,夏如茵,你不喜欢。”   夏如茵:“啊?”   肖乾逼上前,就立在她身前寸许处:“这画不能留。不只这画,你既认了我做哥哥,就不可以再有别的哥哥。”   夏如茵傻了:“什、什么?”   肖乾勾着唇,声音低柔:“表哥、五哥、侍卫哥哥、太监哥哥,从前的,往后的——都不可以。”   夏如茵退后一步,磕巴道:“九、九哥,你……”   肖乾一把扣住她后脖颈,不许她退后,轻声细语:“往后,见了李和循,你该叫他什么?”   夏如茵要被这个突然发疯的人吓哭了:“李、李公子?”   肖乾斥道:“不懂规矩!李公子既然中了探花,授了编修,”男人松了手,慢条斯理道:“那当然该叫李编修了。”   作者有话说:   肖乾:孤是替身哥哥?   肖乾:呵,没关系,孤是替身,就没人能做正主。   夏如茵:……得亏我没亲哥啊。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二十章   夏如茵磕磕巴巴道:“这、这会不会,太见外了?”   肖乾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眸看着她:“见外?你的意思是,李和循和你本是一家?倒是我这个外人管太宽了?”   夏如茵一个哆嗦,只管用力摇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肖乾森冷看向墙上画轴,忽然大步上前,软剑出鞘!寒光闪过,画轴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夏如茵惊得头皮都是一麻,抱着牛皮本连退两步。侍女们也吓得不轻,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肖乾低气压喝道:“出去!”   侍女们赶紧出了屋。没了旁人,夏如茵更怕了。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太子也曾这般赶走旁人,只折腾她一个。夏如茵颤颤巍巍拿牛皮本捂住了脸:“九哥,你、你别这样,我害怕……”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钻进肖乾耳中,肖乾快要掀顶的怒火便消了大半。他深深呼吸,回头去看,便见夏如茵贴墙站着,举着牛皮本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委委屈屈看着他。肖乾掉进那潭柔软的秋水中,身体便是一僵。   他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又是拿这画轴撒什么气。这可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肖乾半响不知该说什么,还是那牛皮本提醒了他。肖乾道:“你是喜欢这幅画,还是喜欢这画中的风景?”   夏如茵的声音小小从牛皮本后传来:“喜欢风景。”   肖乾便颔首,仿佛没事发生一般:“没出息的。既然喜欢,往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夏如茵呆住了,牛皮本一点点拿了下来,露出了底下怔愣的小脸:“九哥……”她摇了摇头:“你、你不必逗我开心了。这可是大漠,得去边关才能见着的,我这身体……我去不了的。”   肖乾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的遗愿之一是去京城外看看,我便是没法带你去大漠,也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   夏如茵先是一喜,而后一慌。等等——暗九怎会知道她的遗愿之一是去京城外看看?!他不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遗愿吗?她都试探过几次了,他可从来没阻止过她!   所以……她最近明目张胆违抗暗九的话,“折腾”遗愿,他难道心知肚明?!还是他只记得那条“去京城外看看”,不记得其他?   这若是放在往日,两人相处融洽时,夏如茵或许便会招认了。可现下,暗九才发过火,夏如茵真没承认的胆量。夏如茵讷讷道:“什么遗愿啊,什么去京城外看看,九哥你说什么呢?”   肖乾皱了皱眉:“没有吗?不可能。”   他行到夏如茵身旁,就去拿她的牛皮本:“我看看你怎么写的。”   夏如茵更慌了。之前暗九威胁她不许实现遗愿,当晚她便偷偷摸摸,将记载遗愿的那页纸毁尸灭迹。如今牛皮本上可是什么都没有了!这若被肖乾看到了,可是坐实了她存心欺瞒啊!   夏如茵死死抱住牛皮本,不肯给肖乾看:“别看了九哥,别看了!我们……我们把画轴收拾下扔了吧?”   肖乾动作顿住,眯眼看夏如茵:“你干吗躲躲藏藏的?”   夏如茵缩着身体:“我没有躲……啊!”   话未说完,肖乾已经强硬抓住她肩膀,抢走了牛皮本。他开始翻牛皮本,翻了一遍没找到,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又一页一页翻过去,找到了被夏如茵撕毁的那一页。   肖乾抓住牛皮本,怼在夏如茵眼前,指着被撕得还剩丁点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夏如茵真要哭了:“我、我不知道!九哥,你别问了……”   肖乾伸手又要拍她脑袋,夏如茵直接缩头蹲下了。肖乾冷笑:“好,好!”   他行去书桌旁,铺开宣纸,执笔沾墨。夏如茵鸵鸟躲了一会,终于抬头看他。她感觉事态愈发严重了,想逃出屋,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她又出不了太子府。   夏如茵被迫决定勇敢面对。她站起身,挪到书桌旁,便见肖乾正在奋笔疾书,那奋力程度……真是力透纸背。纸上写着她的一条条遗愿:   ——吃肉。   ——出府。被划掉。   ——穿漂亮嫁衣。被划掉,改为穿漂亮衣裳,画妆。   ——去春游。   ——去逛街。   ——骑马。   ——做机关。   ——参加宴会。   ——看机关流马。   ——去京城外看看。   …………   一条一条,竟然和她牛皮本上写得一字不差!夏如茵苦了脸:暗九这脑子也太好使了吧!他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遗愿,他只随意看过一眼,就都能背下来了!   肖乾搁笔,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有错吗?”   夏如茵声如蚊呐:“没,没错……”她谄媚道:“九哥你记性真好。”   肖乾站起身:“所以,你撕了那张纸是什么意思?你还以为我带你出外玩,只是碰了巧?!你还当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愿,还觉得自己可厉害,背着我偷偷摸摸完成了好几项?”   他一质问她,夏如茵便觉要挨揍了。她本能捂住脑袋:“我不厉害,一点都不厉害……”   饶是肖乾怒火中烧,见状也是嘴角一抽。他掐住夏如茵手腕,将她双手拿下来:“所以,你这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成功骗过了我?你在骗我?!”   夏如茵又慌又乱,虽然男人双手抓住她双手,便也没法打她了,可这也没法让她心安。头脑混乱间,夏如茵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突然便撞去了肖乾身上!她被抓住了手没法抱他,便将身体埋在他怀中,头蹭在他的肩:“九哥,九哥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   女子突然扑入怀,那柔软与微凉让肖乾的心猛地跳了下。被欺瞒的恼火忽然偃旗息鼓,肖乾定在那里,本能松开了夏如茵手腕。夏如茵便急忙抱住了他胳膊:“九哥,你别说了。我往后,就只有你一个哥哥,好吗?便是亲哥我都不认了。”   她退开些许,仰着脸看他。约莫是因为羞愧,又或许是因为紧张,夏如茵的脸泛着红,衬得那双如水的眸子愈发乱人心弦:“好九哥,你便别和我计较了。”   肖乾盯着她饱满的唇瓣,没来由的,忽然想起了那日假山旁,他掐她腰肢的触感。这念头一闪而过,肖乾便甩开了夏如茵的手。他毫不客气掐住她腰肢,将她提溜开:“说得好听,你有亲哥吗?”   夏如茵当然没有亲哥,只有个庶弟。她被肖乾搁在一旁,连忙上前一步,又抓住了肖乾的手:“九哥,”她小小幅度晃着他的手,使出浑身解数软糯糯撒娇:“九哥,你最好了,有你我还要什么亲哥啊。”   这可真是……肖乾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嘴角轻翘:“罢了。我不和傻子计较。”却又捏住了夏如茵脸颊:“但是往后不许再瞒我,我不同意就求到我同意,知道吗?”   这场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翻了篇,夏如茵偷偷想,暗九原来也挺好哄的。兰青安全从刘嬷嬷那回来了,只是面对暗九时,不敢再多话。那兰花花环被夏如茵放在床头,还能闻到轻浅的淡香。夏如茵带着不用再欺骗暗九的轻松,和有自己人在身旁的安心,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此时的夏府,夏亦瑶已经哭红了眼。地上散落着瓷器碎片,花盆倾倒,泥土撒了一地。夏亦瑶发着脾气:“让我知道是谁在传消息污蔑我,我一定要弄死她 !”   丫鬟们都躲在角落不敢出声,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夏亦瑶,你还不长记性?”   那声音柔和却沉稳,仿佛带着力量,只此一句,便让屋内的夏亦瑶不敢再哭喊。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容貌只是一般,气度却端庄,正是夏亦瑶生母,夏夫人李氏。   作者有话说:   肖乾:孤不同意就求到孤同意,就是说,没什么是你求孤不能解决的。重点在于怎么求,求几次,懂?   夏如茵:……你想看我撒娇你就直说嘛,你不说谁懂啊。   肖乾:孤只是想看你撒娇吗:)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谢谢衍生、浅唱的梦的地雷!   谢谢关关的营养液*33,我家大佐伯营养液*20,浅唱的梦的营养液*14,九月的营养液*10,JR的营养液*3 第二十一章   李氏无视那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行到茶几旁坐下。夏亦瑶委屈喊:“娘,你怎么才来!京城里都传开了,说我目光短浅恶毒成性,虐待庶姐心狠手辣,是个不能容人的主,谁娶了谁遭殃!女儿这往后还怎么见人啊!”   李氏声音不疾不徐:“你爹爹大发脾气,怀疑你真虐待过茵茵,要来质问你,我好容易才将他劝住。你舅母又来拜访,说你和李和循的婚事,还是作罢。”   夏亦瑶听了前面一段,只是十分恼火,听到后面,却是立时炸了!她早就喜欢李和循,前段时间好容易求得母亲松口同意这门婚事,李家都准备来提亲了,现下竟然功亏一篑!夏亦瑶扑到李氏身前,发狂道:“不行!娘你不能答应!我一定要嫁给表哥!”   李氏面容平和:“三书六礼都还没开始,我如何不答应?阿瑶,你往日若是能听娘亲一句劝,待茵茵和善些,今日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夏亦瑶哇地一声哭了,爬起身:“我恨她!你们都喜欢她,你们不喜欢我!今日明明是她诬陷我,表哥却信她!”她又哭又笑:“我现下名声也毁了,表哥又不要我,我还如何嫁人!既然你们都这般嫌恶我,我不如出家算了!”   她掉头就要往屋外冲,被嬷嬷拦住了。李氏起身行到夏亦瑶身前,抬手一耳光,狠狠扇在夏亦瑶脸上!   夏亦瑶被打的脸都红了,呆呆看李氏。李氏叹了口气:“我怎会有你这般沉不住气的女儿。”   夏亦瑶被打老实了,也哭不出来了。李氏缓声道:“且将你今日遭遇,细细说与我听,我看是否还能转圜。”   夏亦瑶神思恍惚,将今日在莲心岛发生的事情一番讲述。李氏沉思半响,问:“那替夏如茵出头之人,只是太子府侍卫?”   夏亦瑶点头。李氏颔首:“那这事便不是死局。”她的指尖轻抚夏亦瑶被打红的脸颊,语气和缓下来:“你近日且收敛些,那些谣言,娘会处理好的。”   李氏离开夏亦瑶闺房,回了自己屋。夏尚书今晚在姨娘处歇息,李氏执笔给夏如茵写了封信,又去库房挑了些衣裳和首饰,拿了五百两银票。然后她唤来了夏府大夫,让他再给夏如茵做些芝麻丸,令嬷嬷一并打包好,明日送去太子府上。   肖乾次日上午便收到消息,夏府送了箱东西给夏如茵。进出太子府的人事物都有专人盘查,可事关夏如茵,肖乾便亲自去了一趟。箱子里都是些新衣裳新首饰,还有五百两银票和三十瓶芝麻丸,以及一封信。肖乾拿了信,吩咐人将其余东西检查下,没问题便扔去库房。   信是李氏写的,先告诉夏如茵夏尚书正在与太子周旋,定会尽力将她带回家——字字真切,如果肖乾不是太子,差点就要信了。随后便提起莲心岛之事,问为何京城都传开了夏亦瑶的流言,说她虐待庶姐恶毒成性。又询问那侍卫是不是对夏亦瑶有什么误会,希望夏如茵能劝劝他。最后说夏亦瑶的婚事因此被毁,哭到昏了过去,她心中也十分难受,想与夏如茵和侍卫面谈。   肖乾看完信,冷笑将宣纸揉成了一团。他本意是想检查下信纸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不料看到了这么令他恶心的内容。   李氏竟然还问夏如茵,京城为何会有夏亦瑶的流言。此人能写出这种水平的信,定是有些段数,不可能不清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没猜错,推波助澜的人就是他,于是她让夏如茵“劝”他。可她要的根本不是劝,她要的是夏亦瑶恢复名誉。那如何让夏亦瑶恢复名誉?自然是要证明侍卫在撒谎。   肖乾猜测,李氏邀夏如茵和他去面谈,最终谋划是证明侍卫与夏如茵关系匪浅。这样侍卫撒谎陷害夏亦瑶便有了理由,李氏才能给夏亦瑶翻盘。就算夏如茵无法前往,求起他来也是闹心。李氏这一封信,就能毁了他和夏如茵的良好关系。   还真是个“很好”“周道”的夫人,骗夏如茵和兰青是足够了。肖乾就想将信烧了,不给夏如茵看。夏如茵对待亲情一向盲目,蠢起来忽略其他也是可能。可走到半路,肖乾又改了主意。   他冷漠想,夏如茵也不过是个能为他屏蔽情绪的宝贝,就算他因为她可怜多关照了些,又为何要替她遮挡所有风雨?这般费心费力,他图什么?   ——她敢求他,让他闹心,他便也不让她好过!   肖乾思量已定,将揉皱的信纸展开塞回信封,去找夏如茵。   他才到夏如茵屋门口,便听见了说话声。夏如茵声音郑重:“……兰青,这可不是夏府,你得好好约束自己。你先去把门关上,听我和你说。”   兰青“哦”了一声,脚步声朝门口来了。肖乾也不知如何想的,闪身避去了墙边。房门关上,肖乾站去窗边,倾身细听。不远处值守的暗卫一言难尽看他,肖乾摆摆手,让人滚远些。   屋中,夏如茵压低声道:“你知道我入太子府的第一日,发生了什么吗?”   兰青也压着声音:“什么?”   夏如茵语调紧张:“当时我装晕倒在地上,殿下走过来检查。一个贵女多唤了一句殿下,想和太子介绍下自己,太子就忽然发了火,狞笑将那贵女赐给了马夫!中年丧妻的马夫,还是做妾!”   肖乾:“……”   兰青也很紧张:“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如茵深沉道:“殿下做坏事若需要原因,也不至于这般声名狼藉了。”她继续压着声音:“不止如此,就在我入府前几日,夏亦瑶还得意跑来告诉我,太子府为何需要补充侍女。因为殿下才杀了十多个仆役!殿下亲手将那些人捅了对穿,人还没死就挂在树上!那些人惨嚎求饶了大半天,血也滴滴答答流了大半天,树下的泥土地都染红了……”   兰青声音打颤:“这、这会不会是二小姐故意吓唬你啊?”   夏如茵声音也打颤:“我原也以为是她吓唬我,可我入府后看到了那颗树……树干树下都还有血迹。平时也没人去那,我在不远处看了一会,便有好心的侍女姐姐让我走。回来后我问过芳雪姐姐,她不肯细说,只说那地方不吉利……”   肖乾脸上种种细微表情慢慢消失。他重生回来,的确杀过十二个仆役,一些是被安插进府的细作,一些是背叛过他的人。他令人将半死不活的他们挂去树上,感受着铺天盖地的恐惧,心中有种残忍的快意。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听到屋中的女子聊起这些,他却莫名不大开心。   肖乾忽然不想再听,转身大步推门入内,夏如茵和兰青都是一惊!两个姑娘坐在床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见到是他,夏如茵才松一口气:“九哥……原来是你。”   肖乾只想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可夏如茵偏要指着他说:“兰青你看,九爷凶残吗?”   兰青偷偷看肖乾,不敢点头。夏如茵便语重心长道:“九爷这么凶残的人,是怎么评价太子殿下?”她沉痛一字一句道:“穷凶极恶,丧尽天良。”   肖乾横眉冷对:“夏如茵,这两句话你是过不去了?!”   夏如茵便仰着脸,柔声埋怨:“九哥,兰青又不是外人。我不是怕她在殿下那边出事,才提点她两句吗。你别介意嘛。”   肖乾能怎样?他重重呼出口气,朝兰青道:“你出去。”   兰青连忙退下。肖乾拿出那封信:“夏府给你送了封信。”   夏如茵十分意外:“啊?我以为太子府里,家书是送不进来的。”   肖乾意味不明一声嗤笑:“旁人的信,自然是送不进来的,这是我私自给你拿来的。”他看着夏如茵拆开信封,凉凉道:“你那夫人大约知道你在太子府找了靠山,笃定你能收到她的东西。”   夏如茵怔了怔:“九哥,你是说你是我的靠山吗?”她便抿着唇笑了:“我好开心。”   这笑容在看到信纸时僵住了,夏如茵瞪大了眼:“这信怎么弄得这么皱?”   她怀疑看向肖乾,肖乾冷冷看回去:“我怎么知道?你这是怀疑我吗?”   夏如茵连忙摇头,闭了嘴。宣纸已经没法完全抚平了,纸上的字迹都变了型,有些地方还破了小洞。夏如茵努力辨认着,而肖乾面无表情看她,等待她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肖乾:懂吗?孤不过是因为她能帮孤屏蔽情绪,又生世可怜,这才多关照些许。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夏如茵很快看完了信,拿着皱巴巴的宣纸立了片刻,开始撕信。她将宣纸撕成小纸屑,又将它们揉成一团,塞回信封里。   这倒是出乎肖乾意料了:“谁写的信?说了什么?”   夏如茵开始揉信封,努力将信封也捏成团:“夫人写的,说京城里传开了,夏亦瑶虐待庶姐恶毒成性,夏亦瑶的婚事都因此被毁了。”她看向肖乾:“九哥,是你让人传流言了吗?”   “是我。”肖乾毫不遮掩,嘲弄道:“虽然你那妹妹是个蠢货,不值得我费心。但我既然出了手,便不可能轻松揭过,定要让她脱一层皮。”   有冷意爬上男人俊美的眉眼,肖乾问:“怎么,你大娘让你想办法?”   夏如茵幽幽一叹:“夫人还不是心疼阿瑶,想从你这入手。”   肖乾状若不经意垂着眸:“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如茵将揉成团的信封递给肖乾:“我就假装我没收到信吧。反正没有你,这信本就到不了我手上。”   肖乾神情莫测盯着她,半响古怪道:“夏如茵,你大娘都这般诚恳拜托你了,你不管?”   夏如茵叹口气:“可是,这是你的手笔啊。你做这些,还不是想帮我出气吗?我若管了,岂不是让你伤心?且如今木已成舟,我还能做什么,难道抓了你送给她?她是我大娘,你还是我哥呢,”她的话忽然顿住,缓缓眨了眨眼:“九哥,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消失了,肖乾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看她。夏如茵探究打量他,指尖戳了戳他的肩:“九哥,”她小声道:“你是不是偷看我的信了?”   肖乾一声轻笑,转身便走。夏如茵追在后面:“九哥你快说!信纸那么皱,是不是被你揉的?”   肖乾打开门,踱步而出。夏如茵也追出屋:“你是故意试探我吗?试探我会不会听夫人的话对付你?九哥你好幼稚啊!”   肖乾不理她,大步朝前行。夏如茵拎着裙小跑几步:“九哥,你是不是想听我说,你比她们更重要啊?”她吃吃地笑:“我才不会说呢!”   肖乾终于停步,捏了捏她脸颊:“闭嘴,傻子。”   夏如茵气焰一秒灭了,喊着疼捂住脸跑回了屋。肖乾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今日自己的确太过幼稚。   他以为他给夏如茵看信,是因为他不在意她会有什么反应。可现下看来,倒是夏如茵说对了,他在故意试探她。他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到底占了几分,而结果,这傻子到底不算太没良心——她对待她的家人的确盲目,可如今他也在她的“盲目”里。于是涉及到他时,她方能看得分明。   肖乾离开后不久,夏如茵便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出外了。主子不在,夏如茵人都轻松了,和兰青说说话,时间便过去了。午睡后她独自去散步,经过花园时,见到拐角处有个熟悉的背影。   是暗九!夏如茵欢喜唤了句“九哥”,小步跑过去。那人却没理她,而是朝着面前一躬身,转身直接离开了。夏如茵正觉奇怪,被树木遮挡的另一个人便现了身形:华贵蟒袍,身形与暗九相仿,戴着金色面具……竟然是太子!   夏如茵那一脸欢喜瞬间凝固,转变成了惶恐畏惧。她急急顿住脚步,可太子已经看到了她。夏如茵想起自己才和芳雪说过他坏话,双腿一软,心虚跪下:“见过殿下。”   她只希望太子别搭理她,最好忽视她一个小侍女的问礼。可太子却走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那嗡嗡声响在她头顶响起:“你身体不好,往后都不必行此大礼。”   夏如茵被他抓住小臂,惊得身体都是一颤。她被太子拖得站起,不敢抬头:“是,殿下。”   她等待太子离开,可太子并不离开。夏如茵猜测太子或许有什么事要吩咐,可太子又迟迟不开口。她看不见太子的表情,只能感觉太子正在看她。夏如茵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又为什么还不松开她。   静默持续,夏如茵心中的弦越绷越紧。她想哭的心都有了,本能求助朝小路尽头看去,暗九已经没了踪影。   夏如茵这么一看,太子好似才找到了话题,终于开口:“你在找暗九?”   夏如茵便是一个激灵,急忙收回目光,本能否认道:“没有。”   太子松开了她:“孤昨日让他带你去游玩,可还开心?”   夏如茵倾身垂首:“开心,多谢殿下。”   这规矩又紧张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开心。太子问:“你们去了哪玩?”   夏如茵低眉顺目答:“回殿下,去了莲湖。”   太子等了等,夏如茵却没了下文。太子只得又道:“那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有去莲心岛?”   夏如茵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回殿下,去了。”   太子沉默了。半响,他再起了话题:“湖心岛有片兰花地,那里好玩吗?”   夏如茵:“回殿下,好玩。”   太子:“……”   夏如茵好紧张。她不懂太子为何要问她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许她昨日便该嘱咐暗九回来给太子汇报行程的,也免得今日她被抓住问话。可转念一想,夏如茵又觉得太子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定是对这些琐事不关心,他不主动问起,暗九也不可能跑去啰嗦。   那便是她倒霉了,正好就撞上这位主子起了兴致,要问个究竟。夏如茵巴巴盼着太子快点离开,可太子似乎不大高兴了:“夏如茵,你难得出外玩一趟,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你就没什么话要和孤说?”   夏如茵心里便是一慌。她绞尽脑汁回忆,她该有什么事情值得一提,该有什么话要对太子坦白……然后便想到了兰青。夏如茵忽然明了:太子殿下在意的,难道是府上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   是她疏忽,以为这事暗九能做主,回府后便也没向太子殿下报备一声。这可怎么办?!现下太子都亲自问责了!   夏如茵又想跪了,太子却眼疾手快托住了她。夏如茵只得站在那里,声音打颤:“殿下……回府路上,我遇上了我在夏府的贴身丫鬟,将她带进了府中。昨日匆忙,还未向你禀明情况,请殿下恕罪!”   太子又沉默了。他忽然烦躁“啧”了一声,转身便走。夏如茵只当自己终于揣测对了主子心思,认错态度也足够诚恳,主子这才放她一马,肯离开了。却不料男人才走两步,又站定。   太子深深呼吸,仿佛在克制情绪。片刻,他竟然又转回她身前,放缓了声音:“孤听暗九说,你的遗愿之一是骑马。”   夏如茵一怔,也不知为何太子会提起这事,猜测自己是不是又哪里犯了忌讳。正准备不管怎样先低头认错,太子便道了句:“孤带你去骑马。”   作者有话说:   肖乾:试图洗白.JPG   在囤V章!周末给大家表演个入V连续日万!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谢谢衍生的地雷*3、谢谢sssssophie、荒野萤火的地雷!   谢谢浅唱的梦的营养液*10、楠亚的营养液*10,谢谢乐乐乐乐的营养液*8,谢谢一个没有名字读者的营养液! 第二十三章   夏如茵呆住,不敢置信抬头。太子见她这呆愣模样,心情似乎好了些:“府上便有马场,左右孤现下无事,便带你去玩玩。”   他丢下句“跟上”,转身便走。夏如茵脸上那呆滞神情,逐渐转变成了惊慌。   这若是暗九带她去骑马,夏如茵自然会开心到飞起,不准已经开始九哥前九哥后了。可现下要带她骑马的人是太子,夏如茵心中满是“为什么”的惊惧。可太子都发了话,夏如茵也只能听从。马场养着十余匹宝马,各个皮毛光滑,身强体壮。太子朝夏如茵道:“选一匹你喜欢的。”   夏如茵正要推拒,太子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丢下一句:“不许废话。孤让你选,你就选。”   夏如茵闭嘴,颤颤巍巍抬手,随意一指。金色面具下,太子的嘴角翘了下:“这匹黑的?”   夏如茵不懂他为何笑。太子行到黑马身旁,手在马儿鬃毛上抚过:“有眼光,和你很搭。”   他看夏如茵,再看向黑马。夏如茵这才注意到,这马比她还高,体型又大,马的腰有三个她那般粗了。这、这叫很搭?   所以……太子在笑这个吗?夏如茵茫然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穷凶极恶的太子,也会有这般随意调笑的时候。她觉得违和,可还来不及细想,太子便已经翻身上马。他朝着夏如茵伸手:“过来,孤带你。”   那些疑惑瞬间跑了干净,夏如茵惊得恭顺都忘了:“不是让我自己骑吗?”   太子居高临下看她,嘴角轻勾,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似是无意拍了拍黑马脑袋,黑马便噗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在嘲笑夏如茵的不自量力。夏如茵连退两步,着实被吓着了。   太子便笑了:“等你和它熟一些,学会了骑马,再单独骑吧。”他又朝夏如茵伸手:“过来。”   夏如茵不敢再违背。她感觉身体变成了提线木偶,四肢不协调走到了黑马侧旁。太子倾身下来,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上了马。   夏如茵落入了太子怀中,脑中一片空白。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而太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傻坐着干吗,脚跨过来。”   男人的手轻拍她的右腿,夏如茵身体一颤,不经思考应了句:“怎么跨?”   这话说完,她便后悔了。太子似乎有些嫌弃:“你呀……”却是无奈倾身压下来。他一手勾起她膝弯,将她的右腿抬起,让她跨过马头坐在自己身前。夏如茵感觉自己往下滑了滑,愈发陷入身后那具身体里。   夏如茵整个人都僵成了石头。她的确不在意男女之防,可与不同关系的人,界限却还是划得清。陌生人、熟人、朋友、知己……谁不是到了哪层关系,便做怎样的相处?如果现下在她身后的人是暗九,夏如茵或许根本不会在意。可她身后的人是太子。   她与太子连熟人都算不上,只见过几次面,且每次见面,还都不是什么愉快经历。那他今日的举动便太不合常理,定有深意。再加上夏如茵对太子观感本就不大好……这怎能不让她害怕?   太子不知她心中惊惧,已经拉住马缰绳,轻夹马腹,让马儿缓步走了出去。这个姿势,夏如茵完全被他环住,彻底陷入了他的气息里。她听见太子那嗡嗡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可她神思恍惚,那声音又好似远在天际:“……你倒是会挑,这匹马性子最是桀骜,除了孤谁的话都不听。”   夏如茵觉得自己应该附和些什么。她机械张了张嘴,从混乱的脑中翻出了一句话:“殿下说得是。”   太子话语一顿,似乎在她身后侧头看了看她。他终于发觉夏如茵不对劲了:“你不必紧张。孤在这,不会让它吓着你。”   夏如茵努力回话:“殿下……英明?”   太子又打量她神色:“或者换匹温顺的?”   夏如茵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哦。”   太子:“……”   太子勒马停下。男人的声音不辨喜怒:“夏如茵,你不是想骑马吗?做什么这副模样?”   他一兴师问罪,夏如茵脑子便清醒了。她就想给太子跪一个,却发现自己还在马上,跪不下去。夏如茵只得颤声道:“殿下恕罪!”   沉默。片刻,太子伸手掐住夏如茵下颚,将她的头转过来。他低头凝视她,呼吸打在她的脸颊,沉声道:“你是怕它,还是怕孤?”   夏如茵根本不敢回答!那张金属面具距离她不过寸许,冷硬,强势,充满压迫。夏如茵身体都开始发抖,死死闭了眼:“殿、殿下饶命!”   她不敢看太子,只能感觉到太子在看她,迟迟没再说话。许久,男人翻身下马,又将她抱了下来。他一拍马腹,马儿便自个朝马圈跑回去。然后他转身,一言不发离开了马场。   夏如茵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手脚虚软滑坐在地。她知道自己此次是得罪太子了,却也没办法补救,只能寄希望往后太子发作她时,暗九能为她美言几句。她坐在草地上没力气动,神智倒是渐渐清明。再分析太子今日种种所为,夏如茵忽然有了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这个猜测让她心神俱震,背后生寒,以至于都没发觉,有人走到了她身前。直到阳光被遮住,夏如茵才惊得猛然回神!她慌乱仰头去看,便见到了暗九。   暗九似乎不大高兴,神色阴冷,好像是特意来骂她的。可夏如茵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亲人,眼眶立时红了:“九哥……”   肖乾居高临下俯视她,神情一言难尽。他对上夏如茵这委屈又依赖的模样,到底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朝她伸出手:“总坐在这晒太阳作甚,不怕中暑吗?起来!”   夏如茵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站起了身。肖乾想要抽出手,夏如茵却抓住他不放:“九哥,我完蛋了……”   肖乾偏头看她,不耐道:“不至于。”   夏如茵摇头,看着都要哭了:“你不知道。方才太子殿下带我过来马场,要教我骑马。我、我惹他生气了……”   肖乾神情愈发一言难尽。他烦躁“啧”了一声,又无奈压住了声音:“殿下没生气,殿下这不是让我过来看看你吗?”   夏如茵忽然抓紧了他的手,语带哭腔:“不是的!九哥你不懂!殿下他、他……他可能是想收了我!”   肖乾:“……”   夏如茵丢了肖乾的手,胡乱走了几步:“我完蛋了,我完蛋了。呜呜呜九哥,我不想死……”   肖乾额头青筋跳:“等等——他便是要收了你,怎么就是你要死了?”   夏如茵情绪崩溃:“他要收我,我能不死吗?我这身体……他随便折腾下,我不就死定了吗!万一哪天我没伺候好,他一怒之下踢我一脚,我不也得死吗?万一我怀上了孩子,那更糟糕,一尸两命啊!”   肖乾脸色铁青:“好,好!你便放心吧,殿下他绝对没这心思!这些年多少人给他送女人,他何曾看上过谁?!还收你,你做梦吧!”   作者有话说:   后来:啪!   19号也就是后天周六入V啦!明天还有一章4000的免费章节,然后开V日万两天,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呀~   夹子排名要看均订,作者也会搞订阅抽奖,跪求大家19号-22号不要养肥QAQ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二十四章   肖乾脸色铁青:“好,好!你便放心吧,殿下他绝对没这心思!这些年多少人给他送女人,他何曾看上过谁?!还收你,你做梦吧!”   夏如茵那崩溃的神情定住。她看向肖乾,眼中都是重获新生的期冀:“真的吗九哥?你确定?这话是太子殿下和你说的吗?”   肖乾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当然!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少在这自作多情!   夏如茵长舒出口气,终于朝肖乾露出了一个笑:“我就是照过镜子嘛,才会担心。”她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好,还好。我就一张脸还能看,其实内里浅薄又粗俗,殿下看不上我实在英明!”   她语调轻快,不以为耻反以为幸。肖乾看得牙痒痒,手也痒痒,很想把夏如茵那张“还能看”的脸扯到变形。夏如茵又不解问:“可是,殿下若不是看上了我,又为何要对我示好?还突然心血来潮帮我实现遗愿,教我骑马?”   肖乾冷笑:“你问我?需要我帮你去问殿下吗?”   夏如茵瞪大了眼,用力摇头:“不要不要!九哥你别去问,我也没有一定要知道,你不要因为我惹殿下不开心。”   肖乾催促:“那便回去,别在这晒太阳!”   夏如茵却不想回了。她望向不远处的马圈。之前她根本没心情看,现下才发现马圈里还有红色和白色的马,十分好看。太子说带她骑马,结果只骑了半圈就跑了,她当时又慌着,都没品出味呢。夏如茵拉住肖乾袖子,眼中亮闪闪:“九哥,你带我骑马吧?”   肖乾真是……她把他气得呕血,自己却还惦记着玩!肖乾一把推开夏如茵:“你想骑马?”   夏如茵巴巴看着他,点头。肖乾也点头:“可以。只要太子殿下同意,你就能骑马了。”   他本意是说夏如茵得去求太子,夏如茵却误会了。她一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还是算了,九哥你别因为这种小事去打搅殿下,殿下会觉得你烦的。”   肖乾表情便有些复杂了。他在这生她的气,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处处为他着想。肖乾觉得自己又幼稚了,和夏如茵这傻子生气,不是犯傻?他按了按眉心:“罢了,你想骑便骑吧。”   夏如茵却怎么也不肯了。她索性小步跑开了,口中只道不能让九哥为难。肖乾心情莫名舒畅了些,回到房中时,便道了句:“下次寻个合适的日子,我再带你骑马。”   夏如茵这才高兴应了,一脸感动道:“九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这句话轻飘飘落在肖乾心里,激起了一阵涟漪。可不待这涟漪扩散,夏如茵便继续道:“和喜欢兰青一样喜欢!”   肖乾:“……”   肖乾面无表情看向一旁擦桌子的傻丫鬟兰青,抬手用力掐了下夏如茵的脸:“……闭嘴吧。”   他转身离开,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兰青不高兴了:“茵茵,你才认识他多久,就和喜欢我一样喜欢他了?我都陪你九年了!”她将抹布往书桌一扔,恼道:“你还说你最喜欢我,会永远最喜欢我!”   夏如茵被指责了,心中惭愧又负疚。在夏府后院那些年,夫人每年都会给她换仆役,只道是给她换些新鲜面孔,免得她无趣。只有兰青年岁与她相仿,在她坚持不懈的恳求下,被留了下来。曾经她只有兰青一个人可以说体己话,也是真觉得自己会永远最喜欢兰青。可来到太子府,因为暗九对她帮助良多,她就变了心……   夏如茵感觉自己真是个负心汉。她连忙上前拉住兰青的手:“我说错了。刚刚我仔细回想了下,还是觉得我更喜欢姐姐你。”   兰青听了这话,竟然没什么开心表情,而是尴尬朝夏如茵使眼色。夏如茵只觉不好,回头一看,果然见到暗九去而复返。   夏如茵:“……”   她现下,是个双重的负心汉了!夏如茵讷讷道:“九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肖乾板着脸盯着她,片刻朝兰青道:“出去。”   兰青犹豫片刻,还是躬身退了出去。夏如茵以为暗九也要计较她到底最喜欢谁了,紧张想着她到底该选谁。可暗九到底是哥,想法显然和姐不同。他问:“你是觉得嫁给太子会死,还是觉得嫁人都会死?”   夏如茵一愣:“嫁人都会死啊,我不嫁人的。我以前有个遗愿是穿漂亮嫁衣,后来想想,自己不定什么时候便死了。就算活着,这身体嫁人也是个摆设,凭白占了人家妻室的位置,还是别拖累人了。于是我才改成了穿漂亮衣裳。”   肖乾脸色显而易见好看了些。他清了清嗓子,又问:“为何我帮你实现心愿,带你出去玩,你就觉得我真好。太子帮你实现心愿,带你骑马,你就觉得他居心叵测?”   这两个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夏如茵疑惑道:“九哥,你干吗问这个啊?”   还特意掉头回来问,害她做负心事被抓个正着。肖乾便凶道:“问你就回答!啰嗦什么!”   夏如茵便不敢再疑惑。她老老实实道:“因为我和殿下不熟啊。九哥你想,咱们初见那阵,你会主动为我实现心愿吗?不会吧,你还威胁我不许折腾遗愿,这才正常。”   肖乾表情变幻,半响道了句:“原来如此。”他丢下句“没事了”,便如来时一般毫无预兆,转身出了房。   肖乾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今日示好失败的原因。他以为暗九为夏如茵实现心愿,夏如茵便对他全心信赖。那想来太子为夏如茵实现心愿,夏如茵也定会对太子有所改观。   可坏就坏在他操之过急。是他疏忽,没耐住性子,往后还是应该循序渐进。肖乾觉得自己对这事有些太过记挂了,可很快又释然。   他记挂这事,才不是因为他在意夏如茵对太子的看法。她不过是他屏蔽情绪的宝贝,他并不在意宝贝想什么。可太子堂堂一个正主,怎能比不过一个假身份的“侍卫暗九”!他偏要让夏如茵也对太子说一声好喜欢!   却说,夏如茵这晚,便收到了掌事姑姑的消息:太子殿下剿匪受的伤已经康复,往后便会恢复上朝,处理政务了。明日殿下要去宫中一趟,让夏如茵准备一下,他带她去看御医。   夏如茵听到又要陪太子,自然很不情愿。但太子是要带她去看御医的,夏如茵可太想活下去了,心中又忍不住期冀。抱着这种矛盾心情,她迎来了第二日天明。夏如茵早早起床,穿上了太子府丫鬟的统一服饰,去主殿等待太子殿下。   主殿已经有两名太监,以及刘嬷嬷和两名侍女。刘嬷嬷见到夏如茵,过来嘱咐道:“夏姑娘,你进宫后跟着我,谨言慎行。”   她细细一番说道,夏如茵紧张听着,心里开始慌。殿内却行出了个身穿蟒袍的熟悉身影,戴着金色面具,原来是太子。   刘嬷嬷停了话,所有人恭敬行礼,等待太子先行。太子却在夏如茵身旁停了步:“不必紧张,你跟着刘嬷嬷行事便可。你们只去内廷西六宫的偏殿,不会遇上什么重要人物,便是出了错也没关系。”他淡声道:“孤答应过暗九会照顾好你,你只管放心。”   夏如茵连忙应是,心中倒是安定不少。一行人很快启程出发,夏如茵和刘嬷嬷陪着太子坐在车厢。夏如茵很担心太子会提起昨日马场的不愉快,可太子只是靠在马车壁上闭眼,由始至终都没与她说过话。   这倒是让夏如茵放轻松不少。马车很快到了皇宫,太子与刘嬷嬷分开了。夏如茵跟着刘嬷嬷闷头行路,绝不多看一眼,绝不多说一句。这么一路见到了几次人,都无事发生,两人顺利到达了太子所说的偏殿。   殿内已经有个白胡子老御医等着了,他从夏如茵发病时开始问诊,将这些年她在夏府都吃什么药,发病了多少次,每次发病什么症状……事无巨细都问了清楚。夏如茵努力回忆,说到口干舌燥,老御医才在她期冀的目光中叹了口气。   老御医道:“姑娘,你这病症起因我已无法判断,但你沉疴多年,早就伤了根本。老夫如今也只能为你缓缓调理,若是能将你身体恢复到全盛,可以承受烈性药石,老夫倒能为你根除沉疴。”   夏如茵心便是一沉。缓缓调理,却要恢复到全盛……这谈何容易。老御医这是也没有办法,但想是在宫中许久,说话便不那么直接。   夏如茵勉强笑了笑,起身道谢,送老御医离开。刘嬷嬷之前不知夏如茵时日无多,此时难掩震惊:“夏姑娘你,你竟然病重至此?那殿下……”她张了张嘴,可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叹道:“我们先回吧。”   两人沿原路返回,气氛难免有些郁郁。刘嬷嬷想说些什么安慰,可还未开口,便见迎面行来了一名锦衣卫。   刘嬷嬷有些意外在此地看到锦衣卫,却还是领着夏如茵站定,躬身问礼。夏如茵垂首唤了句“大人”,还未直起身,却见身前的刘嬷嬷一声闷哼,直直倒在了地上!   夏如茵心中一惊,急急抬头!正看见那锦衣卫抬着手,还来不及收回。这人打晕了刘嬷嬷!夏如茵只觉不好,连退两步:“大人这是何意?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正要赶去见太子殿下,还请大人不要阻拦!”   那锦衣卫年纪轻轻,容貌也还算俊秀,可神情却不那么令人舒服。他看清夏如茵长相,便淫邪笑了起来:“竟还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今日可算不亏。”   这番话触动了夏如茵心底的记忆,她愕然瞪大眼,转身便逃:“来人!救命!”   她慌张之下,喊得都有些破音。那锦衣卫却丝毫不慌,只是哈哈笑着追上,抬手就去抓她!夏如茵只觉衣裳被扯住,整个人便朝后倒去!她听见“嗤啦”一声响,是她的衣裳被撕烂了。夏如茵身形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夏如茵滚了一圈,晕头转向,抬头才见那锦衣卫手中拿着她的半截衣物,正举至鼻间深深吸气。夏如茵没受伤,可心中厌恶恐惧激烈,情绪波动让她觉察头脑都阵阵眩晕。锦衣卫扔了手中衣物,朝夏如茵行来。夏如茵眼前发黑,强撑着想要站起,身前却多了个熟悉身影!   是暗九!暗九暗中跟着她!夏如茵眼眶一热,总算明白了太子那句“便是出了错也没关系”是何意。   种种激烈情绪瞬间转变成了委屈,夏如茵喃喃唤了句“九哥”,可身前的男人并没有回应她。他甚至没有转身看她一眼,只是沉默着冲上前,与那锦衣卫打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啦!明天后天都是日万,明天早6点前更新~   夹子排名要看均订,大家19号-22号不要养肥我!   有订阅抽奖,也有评论红包哒!   看看我的接档文啊,都是甜甜宠宠的小甜饼哦!   接档文《渣了师尊的马甲后》求预收!   弄影穿到修仙界,有幸拜一位大佬为师。   大佬颜值修为都逆天,但为人高冷不好亲近。   弄影每日扮演温良恭让徒弟,希望能顺利抱上大腿。   可得知她要下山历练,大佬只给了她一把破剑。   弄影:……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徒弟。   所幸破剑虽破,却十分厉害,通人性会说话,对弄影极尽溺爱。   弄影闲来便爱将剑抱在怀中撸,听破剑无奈说“不可”,看破剑偷偷吃其他刀剑的醋。   一朝遭遇危机,破剑剑灵现身相救,却被心神混乱的弄影一番不可描述。   春风一度后,清醒的弄影羞愧:我竟然对一把温柔又单纯的剑……   弄影丢弃破剑慌乱逃离。回到洞府,师尊主动询问:“剑呢?”   弄影赶紧认错:“师尊对不住,剑太老了钝了,劈柴时断了,我便扔了。”   师尊脸色极其精彩,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结果当天晚上,破剑就自个摸回了她屋中:“剑断了?”   第二天,弄影扶腰:……我断了QAQ   弄影一边哄着破剑,一边小心翼翼瞒着师尊。   一切还算顺利,直到她再度遭遇危机,师尊挡在她身前,变成了那把破剑。   破剑语气关切如故:“阿影没事吧?有没有被吓着?”   弄影呆滞:有事,吓着了……我死定了!   **************************************   接档文《与会读心的摄政王互穿后》求收!   杜晓晓入睡后,时常会穿到摄政王顾重渊身上,因此知晓了这位大佬暴戾无常的秘密:他能听见旁人心声。   顾重渊事务繁忙,便是入夜也有公务。杜晓晓兢兢业业扮演好摄政王角色:知道了。下去吧。明日再奏!   因为知道了太多事,为了不被顾重渊灭口,杜晓晓每天三百六十度花式躲避与他见面。   然而还是没躲过。一次赏花宴上,她与顾重渊撞个正着。   杜晓晓:完球QAQ。   顾重渊因为自身异能,二十年没睡过一次好觉,这段时间,却是意外熟睡了数次。   顾重渊先是疑惑,而后沉脸:听手下汇报,他昨夜明明还在府里散步。   正打算彻查,却在赏花宴上,碰到了个心中尖叫的姑娘。   杜晓晓: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大佬饶命!   顾重渊:呵呵:) 第二十五章   兵刃相击声中, 夏如茵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她陷入了一个杂乱的梦境。梦中,她回到了夏府。那年她十四岁, 难得能出后院走一走,却遇见了那个男人。他也是这样淫邪笑着,抓住她想脱她衣裳,兰青冲上来拦,被他踢飞了出去。   梦中都是兰青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求救声。兰青拔了发簪扎入男人后背, 拼了命帮她拖住男人。男人受伤, 发狂一般踢打兰青,兰青却只是嘶吼让她逃。夏如茵看见兰青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可她却仿佛被泥沼缠住了脚步,根本动不了。还是她院中一个胖嬷嬷赶来了, 操着石块骂骂咧咧,和那男人扭打在一起, 成功将那男人砸晕了过去。   这事自然闹去了夫人那, 男人最后被打了一顿, 遣出了府。夫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将那救了她的嬷嬷也赶了出去。那嬷嬷是夫人为她新换的仆役, 才到她院中几天,和她甚至都来不及熟悉。但嬷嬷面目狰狞与男人扭打的样子, 夏如茵始终铭记,由衷感激。   夫人还要赶走兰青,夏如茵又去求了爹爹,才将兰青留了下来。兰青的伤好了, 额头脸颊和身上自此有了伤疤。夏如茵问她, 为什么要豁出命去救她。兰青说我就算被怎样了, 也顶多是受点伤,你身体这么差,如果被怎样了,一定会丢了性命。   夏如茵知道在很多人眼中,她的命运悲苦。她一岁生母便过世,六岁又大病一场,自此再无法肆意生活。可她依旧爱这个世界,因为她有幸遇到过许多善意。那些美好的瞬间点缀着她苍白的生命,让她有勇气面对死亡,也渴望活下去。   她的神智逐渐回笼,缓缓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施针的老御医,原来她正靠在树上。暗九和刘嬷嬷跪在前方,不远处站着个她没见过的年轻男子,地上瘫着受伤晕倒的锦衣卫。太子背对她而立,声音满是怒意:“……孤怎么说的,不能让她出半点事!为何她还会受到惊吓?!”   暗九躬身答话:“此人乃是贵妃侄子,二殿下表弟,属下一时犹豫,怕给殿下惹麻烦……”   “铮”的一声响,太子剑已出鞘:“你管他是谁?!”   那语调字字拔高,暗九伏地叩首:“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太子厉声道:“邬明轩,弄醒他!孤不会让他好死——”   那年轻男人便上前,拿了什么东西给那锦衣卫闻。锦衣卫咳嗽两声,果然睁开了眼。邬明轩却又挡在了太子身前:“殿下,此人乃锦衣卫指挥佥事,还请殿下三思。”   太子冷笑:“三思?今日她若是……”   他朝着夏如茵看来,未说完的话便消了音。老御医拔出银针,朝太子拱手:“殿下,这位姑娘已经无碍。”夏如茵也努力撑起身体:“殿下,我没事……”   太子顿了顿,改口道:“他敢动孤带来的人,便是不将孤放在眼里,孤岂能轻饶他!”他朝刘嬷嬷道:“刘嬷嬷,你带她先行,孤随后就到。”   刘嬷嬷便起身,掺扶起夏如茵,带她沿原路返回。夏如茵走得远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还听见了凄厉惨叫声。   这回,她安全回到了马车,换下了破衣裳,却仍旧惴惴不安。夏如茵担心太子会责罚暗九。她刚醒那阵头脑还不大清醒,记不清太子说了什么,可后面那些话她却听得真切。太子似乎对暗九没及时阻止那锦衣卫不满,觉得暗九给了锦衣卫机会动他带来的人,让他脸上无光。   可这是宫中,暗九一介侍卫,行事自然处处顾忌。太子与二殿下对立,暗九为太子着想,不愿给太子惹麻烦也是忠心,太子竟然还责备他。况且,九哥可比殿下更在意她安危,不可能不保护她。那锦衣卫也没动成她,她不过是情绪激动才会晕过去,都没有受伤……   她在马车中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回来了。他掀开车帘,带来了外面灼热的暑气,也带来了一丝血腥味。夏如茵一眼便看见,太子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伤口,惊得坐直了身。刘嬷嬷更是急道:“殿下,你受伤了!”   太子坐下,无所谓道:“无事,暗九割的。”   夏如茵听到这话,人都傻了。暗九为什么要以下犯上伤害太子?!难道……太子要罚暗九,或者干脆要杀了暗九,暗九不想死,反抗之时才割伤了太子?那暗九还活着吗?!   不待她的思维天马行空发散,太子便淡然道:“要杀那人有点麻烦,孤得受点伤。”   夏如茵的思绪这才收住了。她明白过来,太子是故意让暗九割伤自己的。他若凭白杀了那锦衣卫,贵妃和二殿下会纠缠不休。所以太子来一出苦肉计,比如这锦衣卫意图不轨,太子被迫出手自保……贵妃和二殿下便没法再掀起风浪。   夏如茵有些敬畏看太子,觉得这人不仅疯而且狠,为这么点小事,他竟不惜自残。马车嘚嘚行驶起来,太子看向夏如茵,语气平淡好似例行公事一般:“你没事吧?”   夏如茵连忙答了句“无事”。刘嬷嬷翻出药箱,递给夏如茵:“夏姑娘,还不快给殿下包扎?”   夏如茵这才反应过来,太子这位主子都慰问她了,她这个做丫鬟却还什么表示也无,也太不像话。夏如茵连忙接过药箱,却忽然一滞,羞愧道:“刘嬷嬷……我不会包扎。”   刘嬷嬷方才看到太子因为夏如茵晕倒大发雷霆,已是完全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太子果然看上了夏如茵!可太子分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却偏偏要给自己安一个“不将孤放在眼里”的名目。笨到这地步,刘嬷嬷着急啊!可她又不好说什么,毕竟殿下这么一把年纪都不曾找过女人,想来是不懂怎么讨女人欢心。偏偏夏如茵也是个傻乎乎的,压根就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意她。刘嬷嬷好容易给这两人找机会亲近一下,让夏如茵给太子包扎,夏如茵竟然又不会包扎。   刘嬷嬷也只得将药箱拿回来:“那老奴来吧。夏姑娘,你且学习下,多懂一些总是没坏处。”   比如下次换药时,你就可以帮太子包扎了!刘嬷嬷觉得自己真是为太子操碎了心,不料太子看过来,金色面具下,那双黑眸冷冷的:“不必了。她才受过惊吓,让她好好歇着。孤回去找大夫便是。”   刘嬷嬷:“……”   得,殿下还怪她累着他的姑娘了!就让殿下继续犯蠢去吧!刘嬷嬷闭嘴,将药箱放回车凳下,一路再无话。   马车驶回太子府,夏如茵跟着太子下马车,便见到了单膝跪在地上的暗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的暗九表情太紧绷,夏如茵莫名觉得他有些陌生,连那声音也格外低沉:“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夏如茵立时紧张起来,偷偷看向太子。太子戴着那张冷硬的金色面具,看不出丝毫情绪:“去领三十鞭。”   夏如茵心猛地一跳。太子真要惩罚暗九!夏如茵不知道三十鞭对暗九来说算不算太重,但她慌了。她清楚自己在太子这里没有资格说话,可她没法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暗九被打。眼见暗九应是,起身准备离开,夏如茵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殿下,且等等!”   太子微微偏头,不辨喜怒看她。夏如茵愈发怕了,却还是颤声道:“殿下,那锦衣卫并没对我怎样,我是一时情绪激动才晕了过去,暗九实在不算失职。殿下便看在暗九也是忠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夏如茵伏地叩首,一时间,四下安静了。许久,还是刘嬷嬷一声轻咳,劝道:“夏姑娘,老奴知道你心善,可殿下行事,自有殿下的道理……”   太子打断了刘嬷嬷的话:“什么叫没怎样?”有什么被扔在她面前,是她被撕破的衣裳:“这叫没怎样?!”   夏如茵没法争辩。太子声音森寒:“你替他求情。”他重复道:“你竟然替他向孤求情。”   他的声音压下来,那嗡嗡声愈发震得人心颤。夏如茵克制不住发起抖来,不明白太子为何要重复这句话。她以为太子要将她和暗九一起发落了,可太子迟迟再没了下文。夏如茵听见他长长呼吸,终是缓了语气:“回去歇息吧。”   他不和她计较,夏如茵知道自己应该庆幸,可暗九还是要挨打。夏如茵终于仰起头,哀哀看向太子:“殿下,殿下……”   太子自她身旁擦肩而过,丢下句:“这三十鞭且先记着,滚吧!”大步离去。   夏如茵呆住,反应过来,急急谢恩。她再回头去看暗九,暗九竟然已经没了踪影!夏如茵只觉奇怪,四下张望,还是没见到人。刘嬷嬷上前将她掺扶起,又捡起衣裳,神色古怪:“夏姑娘,你……你和暗九?”   夏如茵不明所以:“什么?”   刘嬷嬷欲言又止,终是头疼道:“怎么就成了这样!”   肖乾冷着脸回到寝殿,邬明轩已经在那等着了。他向肖乾汇报道:“……圣上起初是想追究的,可贵妃和二殿下一反常态,都摆出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圣上想是明白了这事与他两人脱不开干系,便让我回了。”   肖乾摘下面具,吐了口中的金属薄片:“他们敢不息事宁人?”他嘲弄道:“自己的手脚不干净,还敢挑事?”   他开始扯蟒袍,忽然恨恨道:“邬明轩,赈灾那差事,给孤抢过来。”   邬明轩听言大喜:“殿下,你终于肯振作了!自你剿匪回来便闭门不出不理政务,二殿下却处处出尽风头,微臣真是担心……”   “他想恶心孤,孤难道会让他好过?”肖乾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道:“况且,孤要出京城。”   他随意披上外衫,阴沉着脸疾步出了殿。   却说,夏如茵回到屋中,还来不及歇下,房门便被人推开,肖乾走了进来。夏如茵看见他,连忙迎上前关切询问:“九哥,殿下没为难你吧?”   肖乾神色愈冷:“怎么,你以为太子殿下答应了你,还会背地里偷偷对付我?在你心中,太子殿下就这么十恶不赦?”   夏如茵真怕了他这嘴上不把门!她慌慌张张让兰青关门,这才埋怨道:“九哥,你怎么总是说些这种话!被人听到怎么办?好像我对殿下很不满一样。太子殿下今日没有发落你,我觉得他已经不错了,至少能听进劝,不会一意孤行。”   肖乾掀了掀眼皮,凶恶扔下句:“现下才觉得他不错,已经晚了!”   夏如茵被他神情吓了一跳:“九哥你干嘛这种表情!什么晚了?”   肖乾冷漠道:“殿下很快就要出去京城赈灾,要带你一起去。”   夏如茵怔住,片刻喜形于色:“真的吗?这不是好事吗!我可以出京城了!殿下出行肯定处处稳妥,我跟着去也不会有大碍。太好了太好了!殿下赈灾去哪啊?”   她欢喜着,肖乾便用一种凉飕飕的目光看她:“高兴吧?过不了几天,你就能与殿下朝夕相处,再不用看到我了。”   夏如茵反应过来:“九哥你不一起去?”   夏如茵心里有点慌。大约是在太子府有靠山的感觉太好了,突然得知暗九不跟着去,她还有些不习惯。肖乾见她紧张,心中总算舒畅:“我去干吗?我另有任务,要留守京城。”他恶意道:“何况,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你还当我对你很好吗?在我心中你根本不算什么,之前那些帮助,不过是我随手为之罢了!真碰上了事,我难道会顾及你安危?就比如今日在宫中,我都没想救你——”   夏如茵怔了怔,忽然抿唇笑了:“九哥,你是因为这个自责吗?所以古古怪怪的。”她眉眼弯弯,抬手拍了拍肖乾的发:“我没有在意啊,九哥也不要在意啦。”   肖乾:“……”   那手伸过来时,肖乾是想避开的,可不知为何却没动。他心中的气还堵着,却又别有滋味浮上心头:“傻子,干吗这么包容我。”   这话说的,好似她包容他也错了。夏如茵理所当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考量,遇到问题时难免多想。可重要的是最后的选择。九哥你最后选择了救我,我便感激你。”她想了想,索性举了个例子:“就像今日,殿下说要打你时,我第一反应也是不想管的。我害怕被连累,甚至在心中劝自己,九哥和殿下关系那般熟络都逃不过惩罚,我去求情,只会多一个人挨打。”   肖乾本来还深沉听着,心情复杂,听到后面却是沉了脸:“夏如茵!你竟然不想救我!”   夏如茵在他凶狠的盯视下缩了缩脖子:“只是想想嘛,很快我就选择了救你……”   肖乾咬牙切齿:“闭嘴!亏我对你这么好,你却忘恩负义!夏如茵,你没良心!”他臭着脸推开夏如茵,挥袖离开:“往后,我再不会见你了!”   夏如茵:“……”   夏如茵觉得好难!她包容暗九对他好,他不乐意;她不想救他对他不够好,他也要生气。他自己说在他心中她不算什么,结果两句话的功夫,他又说他对她这么好,她忘恩负义。   九哥这脾气,可真是愈发琢磨不清了。夏如茵倒不信暗九再不会见她,毕竟九哥虽然古古怪怪的,但总算不太小气。不料两天过去,暗九还真没再出现。眼看太子马上要出发了,夏如茵都还没见到暗九,终于急了。   夏如茵担心暗九还没消气,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暗九到底在气什么。赈灾少说要离京一两个月,不论如何,她都不想闹着别扭和暗九分别。于是夏如茵开始四处找人。   她去问掌事姑姑,掌事姑姑说不知道九爷在哪里。她蹲守堵住了个换班的暗卫,暗卫嘴特别严,愣是话都没说一句。她又跑去问刘嬷嬷,刘嬷嬷古怪看她,摇头叹气。   夏如茵找不到暗九,都想去问太子了。可一则她本能畏惧太子,二则太子这几天筹备赈灾事宜,也十分忙碌,夏如茵都没机会见他。夏如茵只能带着没与暗九和好的遗憾,随太子离开了京城。   她不知道的是,肖乾没再以暗九身份来见她,并不是因为没消气。可他说的不再见夏如茵,也不只是说说而已。那天夏如茵竟然替暗九求情,替那个易容后的真暗卫暗九求情,肖乾心中呕了好大一口气。之前他决定循序渐进,不给夏如茵压力,现下统统扔到了脑后——他可是处事果决的太子,为什么对上夏如茵就要婆婆妈妈?!   肖乾决定断夏如茵的后路,逼她习惯太子。夏如茵喜欢“暗九”?那就让“暗九”从此消失。夏如茵不想见太子?那就让她天天呆在太子身旁。   以太子身份带夏如茵出京城,既可以让“暗九”顺理成章消失,又能让夏如茵不得不呆在太子身旁。顺便还能完成夏如茵出京城看看的遗愿,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完美计划。   可这完美计划才起步,就碰上了大问题。车行出了京城,众人换乘大船,夏如茵便不大好了。她晕船了。上船不过半天的时间,夏如茵吐了两次了,根本吃不下东西。   夏如茵脸色惨白躺在床上,赵老大夫为她施针缓解。夏如茵可怜问赵老大夫:“这针能一直扎着吗?我感觉拔.出来又晕了。”   赵老大夫将银针插回药包:“那怎么行。”他见夏如茵整个人都委顿了,安慰道:“你之前坐小船都不晕,这种大船本来也不该晕。可能正巧你今日身体状况不佳,过一两天恢复些,便会好了。”   夏如茵恹恹道谢。赵老大夫想了想,又问兰青:“有没有带梅饼之类的?或许吃点酸东西,可以压一压。”   兰青还真没带梅饼,立时出去问人。赵老大夫离开后,夏如茵奄奄一息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兰青回来了,只带回了一碗清粥。她唤醒夏如茵:“茵茵,没有梅饼,喝碗粥吧。”   夏如茵也没抱希望。此次出行的多是官员亲军和侍卫,只得刘嬷嬷、夏如茵、兰青和几名侍女。一堆男人加几个侍女,谁会带小零食?夏如茵坐起身,勉强喝了几口,又觉得胃里开始翻腾。夏如茵皱着脸推开粥碗,不肯喝了:“我要睡,让我睡。”   兰青只得依她。夏如茵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次清醒,发觉床竟然不摇晃了,船停了。   天色已暗,夏如茵一天都没吃东西,身体都软了。她有气无力唤道:“兰青。”   不知是不是她声音太小,兰青没听见,屋外竟然没有应声。夏如茵在出去看看和继续躺着之间挣扎,房门便被人推开,兰青的声音传来:“茵茵,你醒啦!正好来吃些东西。”   夏如茵这才看清兰青手中端着碗粥。夏如茵真是饿了,端起那粥慢慢喝了起来。许是没了那如影随形的晃动,夏如茵竟然没再觉得恶心。兰青见她能吃东西了,十分开心:“太好了。多亏刘嬷嬷来通知我,说殿下要停船靠岸办事,让我赶紧给你弄点东西吃。果然不开船,你便不会吐。”   夏如茵喝了半碗粥,身体总算是不软了,脑袋却还是昏昏沉沉。她强撑着在兰青的掺扶下,出船舱走了走,好歹消化了吃食,便又爬回床上休息。   摇晃的路程仿佛没有尽头,夏如茵在混乱的梦境中浮沉,渐渐感觉身体发寒。她隐约听见兰青焦急呼唤:“茵茵,茵茵!”   夏如茵眼睫颤了颤,没有清醒。又过了一会,有刺眼的光,声音也嘈杂起来:“……受寒了,有些发热……我开些药……”   夏如茵觉得难受。太吵了,光也太亮。她拿手遮住眼,呜咽道:“我要睡……”   房间便再度安静下来,那光线也消失了。夏如茵在黑暗与安静的包裹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如茵……茵茵。”   夏如茵心中微动,终是努力睁开眼。天色已彻底黑了,弯月悬在天际,船又停了。借着依稀的月光,夏如茵看见床头坐着个人。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那就是暗九。夏如茵吃力朝他抬起手:“九哥……”   肖乾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晕船?还发热了。”   夏如茵忽然觉得委屈:“你不是说要留在京城……你不是说不见我了吗?”   肖乾沉默了。片刻,男人无奈道:“你都生病了,怎么还记着这个。”   夏如茵愈发委屈了。她吸了吸鼻子,控诉道:“我生病了,我还晕船。今天我只喝了一碗粥。都怪你。”   肖乾:“……这怎么怪我了。”   许是黑暗让人放松,许是生病让人软弱,又许是男人的声音低缓而纵容,夏如茵感觉心底的委屈怎么也压不住:“都怪你和我闹别扭,我想找你和好也找不到。昨晚我做梦都在找你,没睡好。赵大夫说我是状态不好才会晕船。”夏如茵说着情绪便激动了,又开始头晕,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她嘴唇开阖,半响方喃喃道:“……你欺负我。”   女子声音本就柔软,又因为昏睡和生病,愈发细细绵绵的。那句你欺负我声音不大,却扎扎实实落在肖乾心上,让他莫名又酥又麻。肖乾握住夏如茵的手微微抽动了下,放轻了声音:“我只是说气话,我这不是跟来了吗。”   肖乾早就听说夏如茵晕船了。他刚上船便觉得人多,正想将夏如茵叫过来屏蔽情绪,却得知夏如茵吐了。肖乾当时便想过去看看,可太子不该探望夏如茵,否则便是“操之过急”。于是肖乾只能派赵大夫去看诊。赵大夫没点屁用,夏如茵第二次吐了。兰青出来找梅饼,一船的人都是废物,竟然没一个人带梅饼。   肖乾当即下令,到下个城镇停船。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他又让刘嬷嬷去通知兰青,叫醒夏如茵给她吃点东西。他下船去买梅饼,买好了回船,县令才收到消息赶来,只看到了太子殿下登船的背影。可他匆匆赶回,夏如茵又睡下了。肖乾听说她喝了碗粥,总算放心了些,给了兰青包梅饼。   赵大夫说夏如茵状态好些或许就不晕船了,肖乾还指望着第二天醒来,夏如茵便又精神了。却不料大半夜,夏如茵发热了。   肖乾坐不住了。操之过急他也不管了,他必须去看看。兰青和赵大夫聒噪说着话,刘嬷嬷又点了灯,夏如茵便哼哼唧唧埋住头说想睡。肖乾心中恼火,令人灭了烛火,将这群不懂事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在夏如茵床头坐下,犹豫着摘了面具,又吐出了口中的金属薄片。然后他试探唤了两声,夏如茵便睁了眼。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愈发衬得她柔软、易碎,又美丽。那一刻,肖乾退让了。他将那个被他毁尸灭迹的暗九挖了出来,让他继续活下去——夏如茵太弱了,他不能对她太狠绝。他这不是婆婆妈妈,他这叫因地制宜。   肖乾的指腹无意识摩挲了下夏如茵的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走陆路。”   夏如茵本来半闭着眼,闻言却睫毛轻颤,睁开了眼。她摇了摇头:“不要。大夫说我状况不好才会晕船,可能我生病好了,便不晕了。”   肖乾却道:“你本就不舒服了,若还晕船,不是更难受。”他哄道:“听话。”   夏如茵却不依。她抽出手,转身背对肖乾,发出了一声细细的抽噎:“我说我不要啊。”她忽然伤心了,语带哽咽:“我不要给你们添麻烦。”   肖乾默然。夏如茵哽咽了几声,呼吸就变得急促,肖乾探手去拍她的背:“那便不了。”   夏如茵这才慢慢平复。有人轻轻敲门,肖乾带回面具去开门,原来是刘嬷嬷送药来了。肖乾接过药关门,又坐回床边:“来吃药。”   他扶起夏如茵,夏如茵眼睛都快阖上了,软软靠在他的肩上。肖乾试着将药碗送到夏如茵唇边,片刻又收回了。他低唤她:“夏如茵,醒醒。自己喝,我不会喂。”   夏如茵用力眨了眨眼,抬手捧起了药碗。大约是打小喝惯了药,她一副迷糊的模样,却也一滴不洒将药喝了干净。肖乾将她放回床上,又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摸出个小纸包。夏如茵呼吸绵长仿佛睡着了,肖乾凑近看了看,试探唤道:“茵茵?要不要吃梅饼?”   夏如茵片刻,含混“嗯”了一声。肖乾便借着月光捏了块小小软软的梅饼,送到夏如茵唇边。夏如茵没睁眼,却是本能启唇,将东西吃了下去。   肖乾收回手。指腹残留着梅饼的触感,也残留着夏如茵嘴唇的触感……比梅饼更软,更温柔。指尖一点湿意,是残留的药汁。   ——还说她一滴没洒,到底是沾在唇上了。   夏如茵次日醒来,感觉牙齿酸酸的,嘴里还有不知道什么残留着的东西。身体有种大病过后的虚软,但她终于不晕了。夏如茵坐起身,唤道:“兰青。”   屋门外立刻一阵响动,兰青很快推门进来:“茵茵!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都不晕了,也不发热了。”夏如茵从窗户望出去,江水流淌,树木葱葱:“怎么没开船?”   兰青听见她好多了,大喜:“太好了太好了!昨夜你发热后,便停了船,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命令。赵大夫过来时,殿下也来看过你。”   夏如茵一怔:“昨夜太子殿下来过?”昨夜她又病又晕,记忆都有些模糊,但是,仿佛,似乎只记得暗九来过。夏如茵想了想,猜测应是太子殿下跟大夫一起来探望,然后就离开了:“殿下来的时候,我是不是昏睡着?”   兰青应是。夏如茵有些紧张:“这可太失礼了,一会我要去向殿下请罪。”   兰青连连点头:“还得道谢,昨夜的药都是太子殿下喂给你吃的。”   夏如茵差点吓傻了!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   她明明记得喊她吃药的是暗九啊!他还扶她起床。等等……那人真是暗九吗?   夏如茵努力回想,没理出头绪,脑子倒乱成了一锅粥。她一把抓住兰青双手:“姐姐,昨晚除了殿下来过,九哥有没有来?”   兰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九爷?没有啊!应该没有吧。”   夏如茵急道:“别‘应该’!你确定下!”   兰青也急道:“我不知道啊!我中途离开过,当时刘嬷嬷让我去办事,我也不知道九爷有没有来过。”   夏如茵更急了:“那你为什么说是太子殿下喂我吃药的?!”   兰青:“因为我看见是他开门接药碗啊!”   夏如茵松开她的手,神思恍惚扒拉床上的被子抱住。兰青见她这样,又开始咋咋呼呼:“怎么啦茵茵?你干吗问九爷?要我去帮你问刘嬷嬷吗?”   夏如茵摆摆手,虚弱道:“不必了。我好饿,你先给我弄点吃的吧。”   兰青听言,果然急吼吼出了屋:“好好好!我再请赵大夫来帮你看看!”   留下夏如茵一人在屋中,茫然搓着被角。她真是越回想越不能确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只有两点,一,最开始唤她醒来的人肯定是暗九。她与他说了会话,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好像……有点乱发脾气?二,她喝了药,这也是确定的。但是谁扶着她让她喝药,喝药时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真是没一点印象。   所以,昨夜发生的事,有两个可能。其一,暗九与太子一起来看望她了。太子令刘嬷嬷支开兰青,放了暗九进屋。暗九与她说话时,太子便在一旁,她只是没注意到。   其二,暗九和太子,是一前一后来看她的。暗九先来,和她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药送过来时,房中的人其实换成了太子,只是她病糊涂了,误将太子当成了暗九……   这两个猜测,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夏如茵痛苦捂住了脸,不想面对。可太子那边她总得去见上一见,夏如茵无法,只能起身洗漱更衣。   赵老大夫很快过来了,看诊后惊讶又疑惑,说她已经大好了。兰青又送来了清粥。夏如茵吃饱了,赶紧去找刘嬷嬷。   夏如茵其实想找暗九的,毕竟想弄清昨夜情况,找当事人最简单。可暗九神出鬼没,夏如茵根本找不到他,这才退而求其次。刘嬷嬷正在太子那当差,听到夏如茵求见,急忙出来:“夏姑娘,快进屋,别吹风加重病情。”   她将夏如茵带入船舱。这是船上最宽敞的屋子了,乃是太子殿下的居所。刘嬷嬷带夏如茵来到耳房,夏如茵有些拘束道:“没事的刘嬷嬷,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刘嬷嬷听言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昨夜殿下怕你不适,都下令停船了,你若是无事,他今日便可以继续启程。”   夏如茵怔了怔,又是一阵心慌。原来停了大半夜的船,竟然是因为她吗?可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因为她中断行程?   夏如茵觉得自己猜到了原因:定是九哥心疼她吃不消,求了太子殿下。而殿下觉得无所谓,便依言停了一晚。刘嬷嬷又道:“夏姑娘,殿下便在里屋。你既然来了,正好去谢过殿下,也告诉殿下可以启程了。”   谢自然是要去谢的,可夏如茵想先弄清昨晚到底闹了怎样的乌龙。一想到这个夏如茵就心里慌,问:“刘嬷嬷,昨夜九爷是不是也去过我房间?”   刘嬷嬷慈祥的笑容一滞:“夏姑娘,您便别为难老奴了。你问这些问题,老奴也不好回答啊。”   夏如茵满肚子疑惑就被这句话堵了回去。她以为昨夜暗九的出现涉及到什么太子的重要部署,而刘嬷嬷身为懂事的老人,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夏如茵不敢再问,道歉道:“对不住,我无意打听什么,只是昨夜病昏了头,好像认错了人,醒来却又什么都记不得。”她讷讷道:“那,那麻烦嬷嬷为我通传一声吧。”   刘嬷嬷这才恢复了笑容。夏如茵很快进屋,见到了太子。房中只得太子一人,男人倚着小榻斜躺,手指支着金色面具,状态是不同平日冷肃的懒散。夏如茵倾身施礼:“见过殿下。”   太子的声音嗡嗡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必多礼。你身体可好了?”   夏如茵应道:“已经大好了,赵大夫来看过,说应该不会晕船了。”   太子便平淡道:“那便让他们开船吧。”   这便是承认了,他停船的确是因为她!夏如茵呆愣着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后却冒出了一句“是”。夏如茵一惊,本能扭头去看,正见到一个暗卫推门出去。   这房间竟然还藏着暗卫!大约是夏如茵愕然的表情太明显,太子低低笑了。夏如茵连忙收回目光,恭敬垂首:“多谢殿下照顾。耽误殿下行程,如茵心中实在难安……”   太子打断了她的话:“和孤还这么客气作甚。”   ??等等,她怎么不知道,她都能和太子不客气了?夏如茵愈发不敢想象昨夜发生了什么。本来她是没胆问太子昨夜的事,现下却觉得有必要问清楚。夏如茵硬着头皮旁敲侧击:“昨夜殿下驾临探望,如茵万分感激,特意前来谢恩。却不知昨夜暗九是和殿下一起来的吗?”   太子嘴角勾起一个明显弧度:“暗九?他昨夜也去探望你了?”   夏如茵只觉不好!太子都不知道暗九去探望过她!这只能说明,两人不是同时去她房间的!那看来事情的真相是她的猜测二了……   太子终于坐直了身,一抖衣摆:“啊,孤想起来了,暗九是去看过你。我过去看你时,还碰到了他。”   果然!夏如茵僵硬而立,正措辞着该如何解释道歉,便听太子悠悠道:“茵茵这般见外作甚?昨夜抱住孤不撒手时,不是还叫孤殿下哥哥么?”   夏如茵:“………………”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原来我病起来这么狂野。   夏如茵:已傻,勿cue。   明天也是万字更新,凌晨0点发!   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谢谢衍生的地雷*2,谢谢sssssophie的地雷!   谢谢困咕咕的营养液*20,安静的猪头三的营养液*8,谢谢安静的猪头三、凡的营养液! 第二十六章   晴天霹雳。   头脑空白。   心神俱颤。   夏如茵受惊过度, 呆呆站在那,话都不会说了。太子也不着急,好整以暇整了整衣摆。夏如茵好容易找回了神智, 腿便软了。她扑通跪下:“殿下恕罪!如茵无意冒犯,只是、只是……”   她都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她也不明白,自己病晕时怎么就敢抱住太子叫哥哥。可太子总不能骗她,她也不敢怀疑太子。夏如茵卡在那急红了脸,便见面前伸来一只手, 将她扶起。太子体贴道:“你怕什么?孤又不怪你。孤知道你昨夜生病了。”   夏如茵听到那句“不怪你”, 只觉逃过一劫!太子又和煦道:“你第一次离家离京,想来记挂家人。昨夜将孤当成了你哥哥寻求安慰, 也是正常。”   夏如茵点头如捣蒜:“昨夜我烧昏了头说胡话,多谢殿下.体谅。”   太子便摆手道:“你才刚恢复, 无事便回去吧,再好好休息几日。”   夏如茵安全离开, 回到自己房中, 都还有种不敢置信的不真实感。她做了这么逾越的事情, 太子竟然不计较,甚至还帮她找理由!夏如茵对太子的印象, 都要由“穷凶极恶”,转变成“通情达理”了。   她忽然有些信暗九的话了。他说太子殿下对外人凶残, 可对他们这些“自己人”却是很好的。暗九身为太子替身,那绝对是太子的“自己人”。夏如茵怀疑她因为认了暗九做哥哥,便也鸡犬升天,晋升为了太子的自己人。   她有一天, 竟然能做太子的自己人。夏如茵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她心虚又怀疑, 她何德何能, 怎么就配做太子殿下的自己人?一方面她又有些歉疚。原来太子殿下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了,才会处处照顾。倒是她浅薄,因为接触人太少不懂这些门道,一度还怀疑太子看上她了。她还总是背后说他坏话。这么以怨报德,是不是不大好……   夏如茵越想越介意。她有心想找暗九确认,却得知暗九昨夜便离船办事去了。夏如茵无法,待身体恢复了七八,便主动去找了刘嬷嬷,想着也总该为太子做些什么回报。   刘嬷嬷求之不得,立刻将夏如茵赶去太子身旁伺候。屋门关着,有说话声从门内传来,夏如茵站在门边怯怯发问:“刘嬷嬷,他们是不是在议事?我这么闯进去,会不会不好?”   刘嬷嬷笑得意味深长:“夏姑娘进去,怎样都合适。”   夏如茵:“??”   夏如茵只得在刘嬷嬷欣慰的笑容中,轻轻敲响了门。门内说话声依旧,也没人搭理她。刘嬷嬷在旁直接推门!夏如茵吓了一跳,可门已经开了,她也只能小心进了屋。   大前日空荡荡的房中,此时站满了人。太子坐在书桌后,手指支着额一下下按着,又是副阴沉的模样。夏如茵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逼自己别怕太子,可真见着了人,还是心理怵得慌。   她想打退堂鼓了,趁没人注意赶紧撤退,可太子偏偏看了过来:“夏如茵,有事吗?”   他一说话,官员们便噤了声。夏如茵只得干巴巴道:“我身体好了,想看看殿下有没有需要,刘嬷嬷便让我进来伺候。”   她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一圈,这才发现屋中十来人都是官员,一名侍女也无。这场合,应是在商谈公事,说不准还是秘密公事,她实在不该出现。夏如茵真不明白刘嬷嬷干吗这么着急把她塞过来。她对上那些官员探究的视线,身体都有些僵。太子却放下了按脑袋的手,和缓了语气:“那便过来吧,站在孤身旁。”   官员们听言让开了一条路,夏如茵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行到太子身旁。太子倒也没吩咐她做什么,只是放松了些,仰靠在椅背上:“继续吧。”   那被打断的官员便继续道:“依微臣之见,还是应取道太原。太原吴知府乃是太子太傅门生,定会竭力配合殿下筹粮……”   夏如茵没大听进去他们说什么。她没伺候过人,屋中又没个侍女姐姐给她参考,夏如茵在努力思考自己应该干啥。一个合格的侍女必须体贴周道,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先一步为主子服务。夏如茵四下看了看,发现太子手边的书桌上放着把折扇。   房中其实放了冰,可屋中人太多,温度还是有些高。殿下想是觉得热,于是弄了把折扇自己扇风。夏如茵觉得自己主动服务的时候到了!她立时上前拿了那折扇,准备给太子扇风。她自觉轻手轻脚没发出声音,可太子还是发现了。他偏头看过来:“怎么了?”   夏如茵忽然又成了众人的焦点,手捧着折扇不敢动了:“……殿下、不觉得热吗?”   “你觉得热?”太子朝她伸手:“是有点热,给我。”   夏如茵还当这折扇自己不该碰,连忙捧起送回太子。太子拿着折扇一抖展开,自己开始扇风。   商讨继续,夏如茵又没事干了。可很快,她便觉察有哪里不对劲。折扇是好折扇,太子也挺有力气。他虽然是对着自己扇风的,可夏如茵站在身旁,大大沾了光。   夏如茵:“……”   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身为侍女不帮主子打扇,还赚了主子扇的风。太子再看她一眼:“站那么远作甚?”他敲了敲八仙椅的扶手:“就站这。”   夏如茵只得再靠近了些。风更大了,夏如茵感受着阵阵凉意,又不敢多说,只能默默享受着。   经此一事,夏如茵也不敢轻举妄动。无事可做时,只好听官员们七嘴八舌。一刻钟后,她终于大概明白了众人在说什么。   河南河北两省自四月起,便雨水不断,上半个月更是接连暴雨,终成水患。其中南阳灾情最严重,城垣坍塌,庐室漂没,良田倾毁,死伤无数。   灾民无食,本该官府开仓赈灾,可许多地方的官府粮仓也被洪水冲了干净。太子此次出京城前往灾区,任务就是赈灾安抚灾民。现下官员们便在商量,该如何调粮筹粮。   这是夏如茵第一次直接接触到社稷民生,心中敬畏。听到死伤数目时,夏如茵无比震撼。太子起初倒很是泰然,可随着时间流逝,官员们依旧各抒己见,太子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他频频朝夏如茵看来。夏如茵被他看了一眼,又被看了一眼,又被看了一眼……无法再沉默下去。她倾身凑到太子身旁,强撑着不露怯,悄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子侧头,夏如茵这才发觉自己靠得太近了。她只想着要小声些,别打扰了商讨的官员,却没注意分寸,都凑到太子耳旁说话了。夏如茵连忙后撤。太子沉默片刻,这才道:“无事。”   他忽然唤道:“邬明轩。”   屋内立时安静了。邬明轩上前一步:“微臣在。”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有了抉择,就要一锤定音。不料太子吩咐道:“你去找张凳子过来。”   众人:“??”   船上地方有限,这屋中的确只有一张椅子,所有官员都是站着。可好好的,太子为何要小凳?邬明轩看了眼夏如茵,躬身应是,推门出了房。不过片刻,他拎回了一张小矮凳,正是刘嬷嬷在耳房当值时坐的那张。太子示意:“放孤这边。”   邬明轩将凳子放在太子椅子旁。太子朝夏如茵道:“坐。”   夏如茵:“!!”   夏如茵本能去看屋内众人。可官员不亏是官员,表情控制非常到位,邬明轩更是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夏如茵一人没见过世面,格格不入地惊恐着:“殿下、我、我……”   太子打断:“叫你坐你就坐。”   夏如茵腿一软,扑通坐下了。那矮凳本就矮,这么一坐,她都不够太子肩膀高了。夏如茵小小一团缩在太子身旁,可怜巴巴仰头看太子,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可太子并没有下一步指示。男人低头看她,金色面具下,那凌厉的唇线勾出了个柔和的弧度:“怎么跟条小狗似的。”   夏如茵:“??”   夏如茵茫然着,太子却已经不管她了:“取道太原不可,耽误赈灾时间。传书太原吴知府,尽快筹粮送往南阳。河南、汝宁、归德、怀庆受灾较轻,先派人去查看。若粮仓损毁不严重,便拟文令其支援南阳……”   太子一番安排,看了看沙漏,已近午时:“先到这吧。你们去整理下河南河北一带的富户,未时交名册给孤。”   众人便行礼告退。夏如茵还懵逼坐在小矮凳上,抓着膝盖裙摆,没有适应自己的新位置。太子的手搭在八仙椅扶手上,此时便十分自然一转,搁在了她头顶:“一会陪孤吃午饭。”   他轻轻拍了拍夏如茵的发,几缕发丝被碰落,垂在夏如茵鼻尖。夏如茵将它们捋去耳后,还是将那句“茵茵不敢”吞了回去——殿下爱怎样便怎样吧,反正她推拒都是推了个寂寞。   太子便站起身,朝屋外行去。夏如茵反应过来,也站起跟上。太子却制止道:“你坐你的。”   夏如茵才不想坐。侍女伺候时坐在主子身边,已经够奇怪了。现下太子都走了,她还坐在书桌底下……好吧书桌旁,这就更傻了!   夏如茵努力争取:“我还是跟着殿下吧,方便伺候。”   太子:“孤去如厕。”   夏如茵:“……”   夏如茵默默坐了回去,似乎听到了太子一声低笑。房门打开,太子走了,夏如茵捂住脸,十分羞愧。   可羞愧也没法改变什么。夏如茵埋头了好一阵,便也自暴自弃了,决定吃颗梅饼宽慰下自己。   她从怀中摸出小纸包,放在膝上打开,挑了块软软的小梅饼送至唇边。便是此时,头顶一个声音传来:“你在干吗?”   夏如茵一惊,偏头看去,便见太子已经回来了,正立在她身后。   夏如茵知道自己没做坏事,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慌。已经到了嘴边的梅饼立时转了个向,被夏如茵上供给主子:“我、我吃块梅饼。殿下你要吗?”   肖乾深沉盯着夏如茵手上的梅饼。那夜,他看到夏如茵生病便心软了,又做回了暗九。事后正觉自己不争气,夏如茵便找来了。肖乾听见她和刘嬷嬷说话,这才知道夏如茵病晕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肖乾稍一推敲,便猜到了夏如茵的思路,顺水推舟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而夏如茵信了她真做过主动亲近之事,也不好意思继续排斥他,对他的态度果然有所改善。今日她身体好些便主动来陪他,也真不似之前那般怕他。肖乾终于不用忍受旁人情绪,又见夏如茵如此乖巧,心情转晴。   只是这小傻子还是太娇气了,一点热也受不得,才进屋便看上了他的扇子。那扇子乃是铁制,平时能当武器用的,特别重。肖乾怕她没扇几下就手酸,就“顺便”帮她扇了。   可没过多久,肖乾又发现夏如茵小脸有些白,神情也不大对劲。肖乾不明所以,仔细观察,这才反应过来,夏如茵是站着的。   夏如茵本就体弱,又才病了一场,想来站久了的确会累。肖乾立时想让人给她搬张凳子,可这一屋的官员都站着,他让她一丫鬟坐着,好像也有点“不正常”。   肖乾犹豫着,不想又操之过急。他时不时打量夏如茵,观察她的情况。夏如茵也发现了他在看她,凑过来问有什么吩咐。那呼气若兰打在他耳后,语调却虚弱。肖乾没法再坐视不管,到底还是吩咐了邬明轩出去找凳子——为什么不让夏如茵自己去找?夏如茵那么娇弱,怎么搬得动凳子!   邬明轩倒是个会办事的,拿了张小矮凳来。夏如茵在他身边坐下了,那小小一团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肖乾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她还挺黏他的,他去哪都要跟着,倒有些像她当初黏着暗九一般。肖乾心情大好,尽快回来,便见到她躲在书桌后悉悉索索弄着什么。   他开口询问,她回过头来看,淡粉色的指尖捏着梅饼置于唇边,有些惊慌。肖乾没来由的,忽然便想到了那夜,他喂她吃梅饼。那夜月色很淡很凉,她的唇很暖很软。   夏如茵是伸手上供梅饼时,才想起那梅饼似乎碰过她的唇。她差点吃了的东西竟然也敢给殿下吃!这可真是太不知死活了!夏如茵连忙收回手,就想换块干净的,可肖乾出手如电抓住了她退缩的手!   他抬手,夏如茵被迫跟着抬手,最后只得站起。慌乱中,她膝上的小纸包带着梅饼,滚落在了地上。   肖乾抓着她的手,停在自己唇边。面具金纱后,男人的眼神看不真切:“怎么又舍不得给孤吃了?”   夏如茵一惊,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这块我刚准备吃,我想换块干净的……”   她的话顿住,因为肖乾已经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住了那块梅饼。他的唇齿擦过她的指尖,夏如茵莫名颤栗了下,本能松手。肖乾这才抬头,将那梅饼卷入口中。   夏如茵呆呆看他。男人松开她,声音低低传来:“……很软。”   夏如茵缓慢回神。这个评价让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不是“好吃”或者“很酸”?可她还是识趣去摸自己的小纸包:“殿下若是喜欢……”   她想将自己带的梅饼全上供了,却看到小纸包已经掉在地,梅饼也脏了。夏如茵连忙蹲下去收拾:“殿下若是喜欢,我回屋拿些来。”   肖乾沉默,半响方道:“不必了,你吃便是。”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夏如茵只管应好。她收拾好了,刘嬷嬷也将饭菜安置在了小榻上。肖乾席地而坐,唤夏如茵:“过来。”   夏如茵犹豫着不敢去。她还是觉得和太子一起吃饭太逾越了。肖乾见她慢吞吞不来,便朝刘嬷嬷道:“刘嬷嬷,你也一起吃吧。”   刘嬷嬷还能不懂肖乾的心思?立时笑呵呵应好。她在小榻侧边坐下,夏如茵见了,还当太子都是这么亲近自己人,这才跟着坐下。   菜色很清淡,夏如茵埋头吃饭,就怕失了礼数。刘嬷嬷的声音响起:“夏姑娘,你多吃些菜啊。”   夏如茵点头。肖乾看了眼刘嬷嬷,拿勺子舀了勺蛋饼,送到夏如茵碗中:“吃点蛋,好消化。”   夏如茵赶紧谢恩,刘嬷嬷欣慰笑了。她陪两人坐在小榻边,并没动过饭菜,此时便和蔼看着细嚼慢咽的夏如茵道:“夏姑娘来太子府这一个月,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夏如茵还真觉得近来身体利索了些。就比如前几日的那场病,她竟然一晚上便好了。这若是搁在夏府,定是要拖上大半月的。夏如茵放下碗筷准备答话,刘嬷嬷却又转向了肖乾:“想来是殿下气运旺盛,诛邪退避,夏姑娘呆在您身旁,自然也无灾无病。”   ??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刘嬷嬷给了夏如茵一个眼色,夏如茵顿悟:刘嬷嬷这是在拍太子马屁呢!   果然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刘嬷嬷不论何时、何地、何事,都能不着痕迹奉承太子,这能力太值得她学习了!夏如茵敬佩看刘嬷嬷,配合道:“正是,赵伯伯前几日帮我看诊时,还说我的身体不知怎么好了些。”   刘嬷嬷便意味深长道:“夏姑娘,想来这是因为殿下与你八字契合,是你的福星呢。”   夏如茵心中一动。她早就想问太子暗九去了哪里,又要何时回来,却一直没敢问。这个场合不那么正式,太子似乎也还正常,刘嬷嬷又提到了她身体在好转……夏如茵决定为暗九美言几句,也试试能不能问出暗九下落。   夏如茵倾身施了一礼:“的确是托殿下的福,茵茵万分感激。也要多谢暗九这段时间对我照顾良多,上回生病他来探望,我都还未当面谢过。不知暗九去了哪里,何时才能见到他?”   刘嬷嬷糟心了!这丫头,她在这撮合她和殿下,她怎么又提暗九了!刘嬷嬷就怕太子发怒,连忙去看太子。   肖乾搁下了碗筷,的确是有话说的模样。他问夏如茵:“赵大夫说你身体好了些?”   刘嬷嬷:“??”   刘嬷嬷只觉无语!殿下,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夏如茵惦记着暗九吗?!   夏如茵也有些失望,却还是好好答话:“对,便是前日帮我看诊时说的。”   肖乾语调沉了下去:“这话他可没和孤说过。”   夏如茵不明白,她的身体情况,为何赵大夫还得汇报给太子。可她还是为赵大夫找补道:“只是好转了些微,沉疴犹在。赵伯伯说弄不清我为何会恢复,想来便是因此,没敢拿此等小事打搅殿下。”   刘嬷嬷眼看两人聊起了赵大夫,又是一阵心累。殿下喜欢的姑娘在他面前问别的男人,殿下非但不制止,还无所谓提起其他……虽然他没有就此发怒让人松了口气,但丝毫不计较也不妥吧?   刘嬷嬷只觉这两人都笨透了!指望这两人自己好上是没可能了,还是得靠她帮忙。刘嬷嬷就想将话题拉回正轨,肖乾却不悦道:“他弄不清原因,那便去弄清原因,隐瞒不报算怎么回事?!刘嬷嬷,去找赵大夫过来,孤要问他话。”   刘嬷嬷只得忧心看两人一眼,无奈应是离开。   她找到赵大夫带回复命,屋中只剩肖乾一人。肖乾将赵大夫一番训斥,又细细问询了夏如茵情况,令他尽快找出夏如茵身体好转的原因。赵大夫苦着脸离开,刘嬷嬷忍不住了。她借着收拾碗碟的机会问肖乾:“殿下,夏姑娘呢?”   肖乾漫不经心答:“孤让她回去午睡了。”   刘嬷嬷恨铁不成钢:“殿下,你为何不让她在你这睡?这不是还有一张小榻吗。”   肖乾听言,古怪看刘嬷嬷一眼:“夏姑娘身体不好,不能劳累,让她好好休息。刘嬷嬷,孤身边不差她一个伺候人的,不要针对她。”   刘嬷嬷:“……”   得,这位主子又开始护短了!刘嬷嬷觉得总这么鸡同鸭讲不是办法,索性直接道:“老奴当年答应了皇后娘娘,一定要看着殿下安全长大,开枝散叶。可殿下这些年始终冷冷淡淡,对谁都不感兴趣。那夏姑娘倒是个不错的,殿下若是满意她,老奴今夜就安排她给殿下侍寝。”   肖乾僵住,缓缓转头。刘嬷嬷与他互望,忽然灵光一闪:“殿下莫不是担心夏姑娘太过体弱,无法承欢吧?”她含蓄道:“这个殿下不必担心。夏姑娘身体的确不大好,可老奴自然会教她其他的,定不会扫了殿下兴致。”   金色面具下,肖乾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半响,他收回目光,沉声道:“不必。我的确对夏如茵多有关照,但只是因为她对我有大用处,并非是因为男女之情。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他态度坚定又决绝,显然那句“休要再提”不是作伪。刘嬷嬷倒是看不懂了。难道太子真有其他谋划?刘嬷嬷将信将疑,还是道歉道:“殿下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夏如茵丝毫不知道,她差点就成了太子殿下的启蒙丫鬟。她逐渐适应了坐在太子身旁啥也不用干的日子,面对太子时也不再如之前一般战战兢兢。太子召官员议事丝毫不避着她,夏如茵在书桌下忧心忡忡听着,哀民生之多艰。难过担忧时,她便拿出梅饼坚果桂花糕,偷偷往嘴里塞一两块。   太子在她第一次吃东西时,便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夏如茵以为会被责骂,然而事实是,她随身带着的零食丰富了起来。大部分时候,太子只是在听官员们议事的间隙看她两眼,偶尔他也会要一块软软的桂花糕,让她喂给他。   两人的相处意外平和。接触久了,夏如茵发现太子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凶残。不被招惹到时,他的状态是一种冷漠厌倦的懒散——和暗九很像。   甚至他的一些习惯也与暗九很像,同样是无事时就喜欢躺着,同样是有些恶趣味,同样是有些脑子不正常。他躺在那里不说话时,夏如茵偶尔会生了错觉,误会那面具之下其实是暗九。   夏如茵终于在某天大着胆子问出这个问题。太子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他的确仔细学过孤的神态举止习惯,看来学得很成功。”   夏如茵丝毫不觉有问题。她自豪想,她的九哥果然做什么都很厉害,做替身形似神也似,真棒。   这么船行数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河南。巡抚领着一众大小官员在码头迎接,将肖乾请去了府衙。夏如茵寸步不离跟着,谨记殿下嘱咐——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尽可能跟在他身旁。   公堂之中,肖乾坐于上位,夏如茵立在一旁。堂中挂着红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官员们恭恭敬敬跪了一地,愈发衬得公堂肃穆端庄。此情此景,邬明轩不知从哪冒出来,搬来了一张小凳,放在肖乾椅子旁。   夏如茵:“……”   她的专座来了。夏如茵往常坐惯了这位置,此时换了环境换了对象,却是有些不安。可肖乾不甚在意丢给她句“坐吧”,夏如茵便也咬咬牙坐了下去——左右她是躲在案台后,别人看不到她的脸。太子被人看着都不尴尬,她也不能尴尬。   肖乾见她坐下,这才让众官员平身。官员们跪这一下,再起身时,那个漂亮姑娘便钻去了书桌底下。地方官大抵是不如京官见多识广的,一众人面面相觑,却到底没人敢多话。   巡抚一声干咳,开始汇报水灾情况。肖乾由始至终只是听着,待到巡抚说完,他冷淡道了句“知道了”,便起身带着夏如茵离开。   府衙被洪水损坏还在修缮,巡抚为肖乾准备的住所,是一富户的宅邸。富户姓王,是位茶商,得知巡抚需求,主动供上宅邸接待太子殿下。天色有些阴沉,刘嬷嬷领着几名侍卫侍女收拾主屋,肖乾和邬明轩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说话。   夏如茵看见茶房门口放着张小凳子,懂事端着放在了肖乾身旁。肖乾的话顿住,偏头看她。男人嘴角翘了翘:“这里没什么人,不用这般紧跟着孤。你若是坐累了,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怎么又不要她坐身边了?夏如茵不懂太子的心思,还是决定稳妥为上:“我不累,还是坐这吧。”   肖乾便随了她。他又与邬明轩说了几句话,便有侍卫来通传:“殿下,王掌柜求见。”   王掌柜便是这宅邸原本的主人。肖乾正好无事,道:“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是出院,不过片刻,领回了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十余名漂亮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十余人跟着王掌柜齐齐跪地叩首,音色婉转:“见过太子殿下。”   肖乾便冷了脸。还不待王掌柜开口,他便道:“孤不需要,退下!”   王掌柜显然也不料他一句话都没说,太子便下了逐客令。他伏在地上也不敢起:“殿下,请听小人一言。这些姑娘都是河南本地人,熟悉河南灾情。殿下初来乍到,难免人生地不熟。留一两个本地人在身旁,行事会更方便。殿下不如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肖乾打断:“孤说不需要!”   他声音压下去,便自带一种上位者的威严。王掌柜不敢再说,偏头喝道:“没听到殿下的话吗?出去!”   姑娘们便起身,退了出去,只余一名姑娘还跪在王掌柜身边。夏如茵奇怪看去,见那姑娘面容白净,乖乖巧巧,实在不像个大胆多事的。再仔细一看,她的脖颈上带着个皮质项圈!   肖乾漠然盯着王掌柜,王掌柜急忙伸手,去姑娘身后拨出了什么东西。原来那项圈还连着条细锁链,挂在姑娘身后。王掌柜一扯那锁链,那姑娘便爬了两步,坐去了太子脚边:“求主人收留我。”   王掌柜讨好在旁笑道:“这丫头身子干净,又自小在教坊长大,调.教得懂事听话。殿下若是不嫌弃,”他看了同样坐在太子脚边的夏如茵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请收下她吧。”   夏如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邬明轩却是明白了,就想溜之大吉:“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可已经晚了。肖乾嘴角勾起,竟是笑了:“看不出来,王掌柜很懂啊。”   王掌柜见他笑了,大松口气,讨好的笑容愈大:“谈不上懂。能为殿下分忧,乃是王某三生有幸。”   肖乾垂眸看着姑娘脖颈上的项圈:“这东西能取下吗?”   王掌柜急忙道:“能,自然能。”他半跪着上前,给肖乾做示范:“这里有个锁扣,按一下便会打开。”   他将项圈取下,连带锁链一并呈给肖乾。肖乾接过,漫不经心把玩。王掌柜打量肖乾神色,忽然顿悟:“这东西乃是牛皮所制,特意打磨过,不会弄伤皮肤。”他看夏如茵一眼:“可需要小人为她也弄一副?”   夏如茵一时惊慌:等等,为什么突然就要给她弄项圈?!   肖乾本来松松勾着锁链,听言手上突然用力,锁链绷成了一条直线。男人声音森寒:“暗五。”   暗五仿佛凭空冒了出来,站在肖乾身侧。肖乾不带感情盯住王掌柜,将锁链递给暗五:“把这东西,给……”   他话未说完,夏如茵的声音便惶急响起:“我、我不要!”   肖乾话顿住,偏头。夏如茵捂住脖子,以为肖乾要把这东西给她戴上:“殿下,这项圈好丑,我不喜欢!戴着也怪怪的,我都没看过哪家姑娘戴这个。殿下可不可以别给我戴……”   她可怜兮兮央求着,肖乾递出锁链的手便定在了空中。半响,男人忽然一声闷笑,手腕一转,那项圈便比在了夏如茵脖颈处:“不好看吗?孤觉得还挺好看的。”   夏如茵缩着脖子退后,急得声音都变了:“不好看不好看,黑乎乎的!”   肖乾这才收回手:“也是,茵茵这么白,的确不搭。”他煞有介事道:“改天孤赏你个大金项圈,茵茵一定会喜欢。”   大金项圈又哪里好看了啊!可夏如茵刚逃过一劫,也不敢再反驳。肖乾看向王掌柜,惋惜一声轻叹。他将项圈一扔,正正砸在王掌柜脸上。王掌柜手忙脚乱捧住。肖乾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王掌柜,孤觉得这项圈和你最搭,还是赏你吧。”   暗五便上前拿了项圈,套去王掌柜脖颈上。王掌柜都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脸色就变了。他不敢挣扎,只得僵着身体让暗五动作,声音打颤道:“殿下,这、这都是误会,误会……”   暗五将项圈给他戴好,悄然退下。肖乾倾身靠近,慢条斯理帮王掌柜整理锁链。男人动作不急不缓,将锁链缠在王掌柜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偶尔他会扯上一扯,仿佛在感受什么手感。   冰凉的细链紧贴着松弛的皮肤,勒出了道道凹痕,王掌柜冷汗都下来了。肖乾退开打量,又不甚满意摇头,将锁链一圈圈取下。然后他调整了项圈角度,让那锁链自然垂落于王掌柜前胸。   肖乾唇角始终勾起带笑,由始至终没说过话,王掌柜却抖如筛糠。不只王掌柜,夏如茵在旁看着也是心中发毛,只觉太子这气场不大对……怪变态的。偏偏肖乾还好整以暇问她:“你觉得怎样好看?”   夏如茵哆哆嗦嗦答:“这样、就很好看。”   肖乾满意颔首:“那便这样吧。”   他勾着锁链末端,在手掌上卷了两圈,慢声道:“这可是孤亲手为你戴上的项圈,王掌柜,喜欢吗?”   王掌柜脸色灰败:“喜欢,喜欢。”   肖乾唇角那弧度便愈发明显了:“喜欢,那便别弄丢了。”   王掌柜连声道不敢。肖乾一扯锁链,王掌柜被迫躬身靠近。肖乾与他轻声细语:“它在,你的脑袋便在,懂吗?”   锁链被交给了王掌柜带来的姑娘,让她牵王掌柜“出去遛一遛”。两人离开后,院中一时安静。夏如茵虽不懂那项圈是什么,但能感觉太子生气了。她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就怕被太子的余怒误伤。邬明轩却是个好汉,率先开了口:“殿下脾气好了许多。”   夏如茵:……原来这叫脾气好了许多。   她偷偷抬头去看,便对上了面具金纱之后,肖乾注视的目光。他已经没在笑了,语调无波回邬明轩:“你胆子也大了许多。”   邬明轩立刻躬身:“微臣先行告退。”   他成功溜了,留下肖乾与夏如茵两人。肖乾还盯着夏如茵,夏如茵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些。   肖乾忽然伸手,掐住夏如茵的脸颊:“其实该怪你。好端端的,干吗长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夏如茵觉得太子是被暗九带坏了!又掐她脸,又给她安莫名其妙的罪名,这恶劣行径,和暗九如出一辙!可是,为什么要怪她?!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如茵脸疼,委屈,却也不敢争辩:“殿下,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肖乾闷闷笑了:“再也不敢长这样了?”   夏如茵:“……”   肖乾总算松了手,思量着道:“往后坐着时,孤令人给你找张大椅子。”   夏如茵不明所以:“什么大椅子?”   肖乾:“孤坐什么椅子,你便坐什么椅子,免得旁人误会了你。”   夏如茵:“!!”   她坐太子身旁便罢了,还坐太子一样高的椅子!两个人平起平坐……她配吗?!   夏如茵强撑着胆子提意见:“殿下,不妥。我不过一介丫鬟,不能与殿下同坐。”   肖乾声音带笑:“你是在提醒孤升了你的身份,还是在提醒孤让你坐同一张椅子?”   夏如茵急了:“我没有!我就是不想坐大椅子!”   肖乾低头看她:“真不想坐大椅子?”   夏如茵用力点头。肖乾似乎是叹了一声:“好吧。”   “既如此,孤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孤为何要时时将你带在身旁。”肖乾顿了顿,轻描淡写道:“这个秘密,除了已故的母后,孤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夏如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绝世大秘密,她听了还有命活下去吗?!   夏如茵很想抬手捂住耳朵,却到底没敢。而肖乾已经平静开了口:“孤自记事起,便能感受到旁人情绪。越激烈的情绪,感受起来便越清晰,越能影响自己。对大多数人来说,愉悦、幸福这些正面情绪是温和的,所以多数时间,孤都在体会人心的强烈恶意。”   夏如茵呆住。方才一瞬间,她连太子其实是狸猫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设想了,却独独没想过太子会说出这种话。肖乾语调淡然:“孤不想被那些情绪影响,努力与它们抗争过。可它们根本无法屏蔽,直接就能影响孤的心情。孤只能学着在各种情绪侵入下,控制自己。”   “朝堂之上,孤做出决定。有人窃喜,有人得意,有人暗恨,有人咒骂,有人拼命算计。”肖乾缓声道:“那些强烈又极端的情绪,一起存在孤的身体。”   夏如茵怔怔看他。灰蒙蒙的天色下,那张金属面具看起来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硬。夏如茵喃喃道:“可是,人怎么能同时欢喜得意,又憎恨算计?”   她觉得自己只是问了个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可肖乾回望她,嘴角再次勾起个柔和的弧度。他轻拍上她的发:“不必忧心,孤已经适应了。孤已经学会了接纳那些情绪,并且保持理智活下去。”男人默然片刻:“孤只是会生病。”   那句会生病语速异常缓慢,夏如茵心中无端一阵酸涩,大约是不敢相信高高在上如太子,竟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苦痛:“殿下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些?”   肖乾的指尖在她的发中轻缓拨动,声音安定:“孤能感受所有人的情绪,除了你。不止如此,你在孤身边,孤也不会感受到旁人情绪。”   夏如茵惊愕瞪大了眼。往日种种疑惑此时一一闪过脑海,她为何会被特殊关注关照终于得到了解答。夏如茵张了张嘴:“原来如此……我竟这般有用。”   肖乾便淡淡笑了:“这便是孤让你有人时跟紧孤的原因。让你坐在小凳上,也只是担心你体弱不能久站,并非折辱你。”   夏如茵连忙表态:“我没觉得被折辱。”   肖乾不置可否:“你只是不明白,但孤还是得和你解释清楚。免得往后听到了什么,还要生孤的气。”   最后那两句话,男人的声音含混低了下去,嗡嗡声太重,夏如茵没听清。王掌柜那句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不必解释。能为殿下分忧,乃是我三生有幸。”   肖乾轻笑:“学得倒是挺快。不觉得孤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了?”   这可真是又一个晴天霹雳!夏如茵被震得汗毛倒竖——殿下竟然知道她说过他坏话!这是暗九给太子告密了吧?!暗九可太过分了!   夏如茵小脸都吓白了。肖乾一看不好,沉声喝道:“慌什么!你对孤这般有用,孤怎么也不会伤害你。”   这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安抚,但又很可信……夏如茵脸色恢复了些。肖乾强调道:“况且,孤之前的一些行径,都有原因。比如你入府那日孤发作那名贵女,还有之前处置那些奴才,都是因为孤感受到他们心思不正。”   暗九竟然连这种细节都告诉了太子!夏如茵涨红了脸:“是我误会了,求殿下莫怪。”   她希望太子别再说了,可肖乾还不停:“孤没传言中那般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三人成虎,你看过暗九毁夏亦瑶名声,便该知道传言很多时候不尽可信。”   夏如茵呆住,心中一时惊涛骇浪。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凶残名声在外,也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震惊退去些许,夏如茵心头又泛起疑惑:暗九能毁夏亦瑶的名声,那是因为他背靠太子府,比夏亦瑶更有权势。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有本事造他的谣?   夏如茵一直以为朝堂之上,二皇子顶多是仗着皇上宠爱,与太子平分秋色。甚至太子因为名正言顺,多少会胜出一筹。难道二皇子的势力,已经能凌驾于太子之上了吗?   夏如茵觉得这些日,她的胆子是养大了,竟敢开口问:“可是,谁能造殿下的谣?”   金色面具下,肖乾的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悠悠道:“你猜啊。”   夏如茵头皮一紧,瞬间忆起了陪太子看戏评戏的恐惧:“我猜不出。”   肖乾笑着站起身,自言自语般丢下句“孤和你解释这些作甚”,便转身回了屋。   太子轻易自爆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对待夏如茵还是丝毫不变,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得知了大秘密的夏如茵却是消化了好几天。她后来仔细想过太子殿下会不会是骗她,可殿下实在没骗她的必要,夏如茵最终选择了相信。   于是夏如茵便高兴了好几天。夫人总是忧心忡忡说她只会给人添麻烦,说她只会让身旁的人操心。这些话语充斥着她的十六年人生,从小到大如影随形,夏如茵没法不在意。她也不想做个没用的人,一直因此偷偷难过自卑着。如今突然发现她能帮太子殿下这么大的忙,怎能不欢喜?   她对太子是有用的!虽然太子殿下口碑不好,但接触下来,夏如茵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凶残。就算她笨识人不清吧,还有九哥和那么多朝臣选择支持太子呢,他们也识人不清吗?夏如茵还是倾向于相信太子所说,传言不尽可信。   且皇位之争太大,她管不了。她只是一个命不久矣的小丫鬟,只能做好她能做到的事,就是紧跟在太子身旁。能让一个人不受折磨,或许还有可能让他脾气好上那么一点,这大概会是她这苍白短暂生命中,所能做最有意义的事了。   肖乾其实也不料,他的秘密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上一世最后几年,他忍受着种种负面情绪的折磨,也不曾对谁敞开心扉,抑或是为自己辩解一句。可看到夏如茵被人误会看轻,以为她是个供人玩乐的卑贱小玩意,那些话便自然而然出口了。   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原委,不要觉得被折辱,不想让她受委屈。可得知秘密的夏如茵突然积极了起来,一看到有人靠近他,她便要挤过来站在一旁。他如厕她也要跟去门口等着,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她甚至让兰青将她的被褥搬来了他房间,真睡在了小榻上。肖乾也不知他为何会同意。搁在从前,他不可能让一个人睡在他的卧榻旁。大约是夏如茵太弱了,没法对他造成威胁,又不会打搅他。可他很快后悔了。   夜凉如水,夏如茵睡着了。她可真是心大,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一点点戒备。她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偏偏那一丝一毫的动静,肖乾都听得真真切切。   他坐起身看她。几步远的地方,她躺在窗边朦胧的月色下。月光在她脸上打出阴影,愈发衬得她精致如仙子。她侧身蜷着,黑发如绸缎泄了半张小榻,腰肢处凹陷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又蜿蜒起伏着升起。   女子独有的幽幽体香萦绕,温柔而清雅,却莫名令肖乾升起了一股躁意。肖乾鬼使神差站起,缓步行到小塌旁。   作者有话说:   肖乾:孤毫不心动,就是有点心烦。   明天继续凌晨0点更新。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哦,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月色之下, 夏如茵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光,愈发美得不似真人。肖乾并不觉得自己想做什么,可他的身体本能有了动作。他在小榻上坐下, 指尖抚上了夏如茵的脸。   触手微凉,细腻,柔软,还是往日他掐她时的触感。这想法冒出,肖乾便又轻轻捏了捏她脸颊。夏如茵在睡梦中似有所感, 柳眉微蹙, 笨拙挣开了他。   指尖空空,肖乾这才回神。心中烦躁愈重, 肖乾按了按太阳穴,推醒了夏如茵。   夏如茵迷迷瞪瞪睁眼, 便见肖乾坐在她小榻上。她揉了揉眼睛:“殿下……”夏如茵努力让自己清醒:“对不住,我睡得太沉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以为是自己守夜不称职, 没听见肖乾的要求, 肖乾才不得不来推醒她。肖乾却道:“你回房睡。”   夏如茵坐起。水红色的丝绸被滑落至腰间, 露出了桃红色的中衣,单薄垂顺的衣料将那身材勾勒得分外明显。夏如茵困惑问:“为什么啊?”   她才睡醒, 声音软绵绵温吞吞的,好似羽毛酥酥痒痒在肖乾心口转了圈。肖乾愈发觉得心烦气躁了:“晚上没孤的允许, 不会有人靠近,你没必要跟着孤。”   夏如茵便傻傻一笑:“那万一有人呢?我守着殿下,殿下总归是能睡更好。”   她还体贴上了。肖乾面无表情:“你打呼噜吵到孤了。”   夏如茵一惊,彻底清醒了。她辩解道:“我不打呼噜, 兰青说我从来不打呼噜。”   她说完这话便后悔了, 这是谁给她的狗胆, 敢质疑反驳殿下?!可肖乾并不计较:“或许没兰青在旁伺候着,你就会打呼噜。又或者换了环境你不适应,也可能是小榻睡得不舒服。”   似乎真有道理……夏如茵被说服了。她非但没让殿下睡得更安心,反而影响了殿下的睡眠。夏如茵不敢再说,讪讪抱上被褥,灰溜溜回了自己房。   为殿下守夜没成功,并没有影响到白天夏如茵积极的跟随。几天下来,河南的官员们都知道了,太子殿下养了个没规矩的丫鬟,仗着太子殿下宠爱,一天到晚往太子跟前凑。   看来传言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不尽可信。有人心中蠢蠢欲动,可被利用去试探太子殿下的王掌柜,至今还带着项圈锁链四处求人呢。这明晃晃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似平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一批粮食送抵河南,太子殿下次日就要启程去南阳了。启程前一天,巡抚来找肖乾,提议为肖乾办一场践行晚宴。   肖乾正好令人去卫所找了辆流马,实现夏如茵“看机关流马”的心愿。院中,暗五推着流马转圈,夏如茵摩拳擦掌想自己推试一试。肖乾不放心,亲自上前扶住流马,暗五便默默退到了一旁。   夏如茵努力想推动流马,可到底是搬一张八仙椅都要喘半天的身体,夏如茵脸都涨红了,还是推不动。肖乾便唤了暗五上前接手,让他将流马推去角落,又对夏如茵道:“你去那边玩。”   夏如茵并不知道是巡抚要来拜访,跟着暗五来到角落,蹲在那研究流马轮子。可没研究一会,她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说话声。夏如茵一个激灵,急急回头去看,便见巡抚躬身立在肖乾身前。   肖乾正嘲弄勾着嘴角:“……如今这河南流民失所,饿殍遍地,陈大人还有办晚宴的心情。”   夏如茵二话不说扔了流马,小步跑去肖乾身旁,尽忠职守而立。肖乾好笑看她:“不是让你玩去吗?”   夏如茵摆手拒绝:“不着急,不着急。”   陈巡抚早就习惯了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此时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连声道“惭愧”:“殿下所言甚是。是微臣浅薄,不及殿下记挂百姓之心……”   他的奉承话还没说完,肖乾却忽然打断:“等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夏如茵,略一思索道:“那便办一场吧,孤一会令人拟个名册给你。”   陈巡抚:“……”   陈巡抚好不尴尬,领命退下,怎么也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就改了心意。夏如茵本也没多想。她的确有个遗愿是“参加宴会”,但太子殿下的赈灾晚宴可是办大事的,和她吃吃喝喝玩玩的晚宴,定是不一样。这么到了晚上,她随肖乾前往府衙,见到了许多盛装打扮的姑娘,夏如茵这才后知后觉怀疑起来——殿下突然答应举办晚宴,该不会,就是为了成全她的遗愿吧?   若夏如茵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的秘密,是怎么也不敢这么想的。可现下,她却不确定了。夏如茵跟在肖乾身旁,不安发问:“殿下,你突然改变主意令人举办晚宴,难道是为了成全我参加晚宴的遗愿?”   肖乾嘴角弯了弯:“你还有个这样的遗愿?”   夏如茵心中便松了口气:太好了,殿下他根本不知道她想参加晚宴,是她自作多情!   夏如茵不好意思道:“算是吧。我六年前参加过一次宴会,认识了几个很可爱的姑娘。她们听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出府,还说她们往后会常来找我玩。但许是有变动吧,一次也没来过……”她忧伤叹了口气,可很快又释然:“但我们在宴会上玩得很开心,我这些年心里便总是记挂着。”   肖乾便“啧”了一声:“没出息的。姑娘家都在后院,你带兰青去玩吧。”   夏如茵愣住:“殿下不去吗?”   肖乾:“孤去那作甚。孤去前厅。”   夏如茵有些失落,却还是乖巧道:“那我不去了,我陪着殿下。”   肖乾停步,低头看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花园中点起了灯笼,他们身后不远处是邬明轩和几名京官,再远些,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肖乾的声音低了下来,那独特的嗡嗡声混在嘈杂环境里,有种异常的沉稳:“怎么,你还放心不下孤吗?”   夏如茵想说是,却不敢如此托大,毕竟她也不过是能帮太子屏蔽情绪的小丫鬟罢了:“我怎会不放心殿下。我就是、我就是不敢离开殿下身边。”   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两名姑娘轻笑着走过。夏如茵眼珠子便不听话转了过去,再收回时,便对上了肖乾那似笑非笑弯起的唇:“不敢离开孤身边?”   夏如茵:“……”   夏如茵讷讷道:“殿下,我就是觉得这里人太多了。”   肖乾凉凉道:“闭嘴。孤还需要你操心?快滚吧。”   暖黄灯笼烛光中,夏如茵与肖乾对望。金属面具依旧是不近人情的冷硬,可夏如茵无端感觉到了一种熟悉。似乎她的九哥也曾这般,说着不中听的话,却做着让她开心的事。   或许便是这种熟悉让她放下了种种思虑,展颜笑了开来:“那殿下,我就去玩一会会。”   肖乾:“嗯。”   夏如茵抬手,拇指与食指比了一寸宽距离:“就玩这么一会会,你等我回来陪你。”   肖乾:“嗯。”   仿佛烛火落进了眼,夏如茵眸中有光:“殿下,你是不是知道我想参加宴会啊?”   肖乾:“嗯。”   夏如茵便捧着脸笑:“早知道我画个妆了。”   肖乾负着手:“快去。”   夏如茵便转身唤了兰青,朝后院而去。肖乾站着没动,看着她远去。女子的身影于光影中闪动,一时出现在小路上,一时又隐没在树丛里。肖乾微微眯眼,感觉那是一束活泼的光。   夏如茵来到后院时,院中已经有二三十名姑娘了。众人应是互相认识的,三五成群聊着天。看到夏如茵进来,院中有片刻安静。可是很快,众人便迎了上来,围住了她。   大约是太子殿下的面子,众人的热情超乎夏如茵想象,夏如茵受宠若惊。兰青不知被领去了哪里,姑娘们熟络唤着夏如茵姐姐或妹妹,话题一个接一个不断。   陈巡抚的女儿与夏如茵聊起了京城时兴,刘知府的女儿体贴让夏如茵进屋坐坐。富户祝家的小姐和夏如茵讲河南的风土人情,邓家的姑娘说干坐着无趣,不如大家玩投壶。   入目都是笑颜,耳边都是笑语,夏如茵的心情也不自觉跟着明媚起来。她自小到大除了夏亦瑶,几乎就没接触过同样身份同样年纪的姑娘,的确是渴望结识同龄人的。如今二三十个同龄人簇拥着她,与她说话玩乐,夏如茵只想一直这么玩下去。   可她的身体还是吃不消。投壶玩了一会,夏如茵便有些累了。有细心的姑娘发觉了,提议去亭中坐坐。夏如茵在小亭里休息了片刻,到底记挂着肖乾,还是恋恋不舍与大家辞行。   她只道太子殿下那边走不开人,姑娘们倒也没有多留。她们说正打算去院外放孔明灯,为灾民祈福,邀夏如茵同行。   夏如茵欣然应允,便有姑娘也给了她一盏孔明灯。灯侧可以写下祈愿。大约是今夜的烛光太温暖,夏如茵祈求灾民平安之时,贪心多写了一个愿望。她们一起来到大堂院外,这里地方空旷又灯火通明,正适合放飞孔明灯。   大堂中便是太子殿下和一众官员,以及受邀前来的富户。夏如茵遥遥看见肖乾坐于上首,冷冷淡淡的模样,身旁除了邬明轩没有旁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烛火被点亮,孔明灯颤颤欲飞。夏如茵正待松手,却意外见到一个熟悉的人走进大堂,赫然是平日不会暴露行踪的暗五。暗五行到肖乾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肖乾便朝夏如茵看了过来。   夏如茵怔住,一时不确定肖乾是不是在看她。可肖乾很快起身,大步行出了屋。他沉默着穿过一众躬身问礼的姑娘,于夏如茵身旁站定。   夏如茵手中还捧着尚未放飞的孔明灯,不明所以:“殿下,有事吗?”   肖乾扣住她手腕,将她侧了个身,低头看向她背后的衣裳。夏如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可身旁有姑娘惊讶唤道:“啊,夏姐姐,你……”   姑娘以手掩口,偷偷看太子,放低了声音:“你来月事了啊。”   夏如茵:“??”   小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便有姑娘上前扶住夏如茵,轻声安抚:“好妹妹,你怎生这般粗心,衣裳弄脏了都不知道。没事,趁没人看见,姐姐带你去换身衣裳。”   又有姑娘自责道:“也是后院光线暗,我们一起玩了这许久都没人发现,现下竟还惊动了殿下。”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过来。她的衣裳上有血污。她虽然不熟悉规矩,却也知道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下来月事弄脏了衣裳,这若传出去,是足够毁名声的大事。   可问题是,她根本没来月事。夏如茵的目光在那些姑娘担忧的面容上一一扫过,方才欢喜热闹一点点褪色成了光怪陆离的荒诞。夏如茵忆起那一张张热情的笑颜,心便沉了下去。   如果没有暗五藏在暗处,及时将这事通报给肖乾,会发生什么?她会毫无所知去大堂找肖乾,然后在那一堂的男人面前丢人。后院的确光线昏暗,可这里灯火通明,也没一个人看清吗?这些姑娘说过来放孔明灯,要与她同行,真是如此吗?她们跟过来到底是为了放孔明灯,还是对她的处境心知肚明,等着看她笑话?   她其实并非毫无察觉,她只是被众人的“友善”迷了眼。院中玩乐时,偶尔她会看到一两名姑娘立在人群外低语,笑容意味深长,偏偏她开心着,不愿多想。   可萍水相逢,她做了什么,她们要这样对她?原来不是所有人来宴会,都是想交同龄朋友的。原来不是所有人玩乐之时,都是全心投入的。原来这些柔弱美丽姑娘的恶意,也可以如此深沉,如此可怕。   夏如茵心中说不上悲伤,说不上难过,只是有种空茫。她看向肖乾。男人没有表情而立,不笑时那凌厉的唇线配上冷硬面具,是一惯难以亲近的模样。夏如茵知道他邀请了许多官员和富户前来,定然是为赈灾有所谋算。相比而言,她被人算计这事太无足轻重,实在不该小题大做。况且,女子月事污秽,男人都是厌恶忌讳的,她本不该拿它污了太子殿下的耳朵。算计她那人或许便是笃定这一点,料定她不敢对太子讲。   她失神站在那不动,便又有姑娘上前,轻柔细语要带她下去换衣裳。可肖乾开了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怎么回事,先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这是周一份的更新,因为上了个日榜,所以提前几小时更啦。   周二上夹子,更新时间可能会推后,么么哒!   继续发红包~24号订阅抽奖开奖,订阅率计算时间是截至24号0点,大家不要记错哦! 第二十八章   说清楚, 然后呢?让太子殿下为她做主吗?   且不说太子这话是不是随口一问,也不提太子与她的关系有没有亲密到能为她出头,现下的情况是, 她连陷害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大堂里的官员富户还等着太子,难道让太子搁着这些人不管,先帮她找出害她之人?就算找到了嫌疑人,若那人是陈巡抚或者刘知府的女儿呢,又让太子怎么办?难道还让太子为帮她出气, 给一方大员难堪?   不过是受了点欺负排挤罢了。夫人不是时常教导她, 她的心情愿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给旁人添麻烦吗?   夏如茵退缩了, 她不想也不敢给肖乾添麻烦:“殿下,不是什么大事, 便算了吧。”   金色面具下,肖乾皱起了眉。他的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怒意:“是不是大事, 要不要算了, 是你该管的?!”   夏如茵怔怔看他。面具遮住了男人的表情, 可夏如茵还是感觉到了怒火。肖乾一字一句道:“孤只问你,这事你要不要说清楚?”   夏如茵觉得自己应该说不, 可她开不了口。夫人疲惫的哀叹还深深刻在她脑海:“为什么要求这么多?你病成这样,我为了让你活下去, 便已经操碎了心。”可心中又有星星之火不屈挣扎,纵然历经无数次打压,也要在此刻死灰复燃。   没来由的,夏如茵想到了偷买胭脂那夜。她不肯放弃拉着暗九的袖子, 告诉他梳妆对她来说不是小事……暗九便成全了她的念想。   火星腾地变成了火苗, 夏如茵被烤得喉头发涩。她咬了咬唇, 艰难吐出了那个字:“……要。”   肖乾便笑了:“好,那你说。”   熟悉的嗡嗡声入耳,这曾经让夏如茵畏惧的古怪音色,如今却给了她勇气——虽然微末,却足以让她不甘沉默。夏如茵甩开女孩们的手,轻声道:“我没来月事。”   她闭了闭眼,长而密的眼睫遮住了光:“这脏东西,是有人弄在我身上的。”   此言一出,周遭气氛凝滞了。片刻,有姑娘小声抽了口气:“天啊!”   立刻有人质疑:“怎么可能?我们一直在一起,谁会有机会弄脏你的衣服,还不被所有人发现?”   “是啊。就算这不是月事,夏姐姐又为何确定是旁人弄在你身上,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蹭上的?”   “夏妹妹,此事涉及这么多姐姐妹妹的清白,殿下还在这里,话可不能乱说啊。”   肖乾冷硬的声音响起:“孤有让你们说话吗?都给孤跪下!”   姑娘们惶恐,口中道“殿下恕罪”,纷纷跪下。夏如茵努力定神,今夜的一幕幕快速在脑中回放。矣花   “应是有人在座位上弄了脏东西,设法让我坐在了上面。后院里我只坐过两次,两次都有人围着我说话,且两次光线都不是很好,我没看清。入院时,兰青想跟着我,但吴姐姐陈妹妹的丫鬟领走了她。刘妹妹提出进屋坐坐,周姐姐和沈妹妹已在屋中,陪我说了会话。沈妹妹提出玩投壶,我站起身。这个时间恰好够将我的外衫染湿,而我又觉察不出端倪。”   “玩投壶时,有好几人在角落,似乎是看着我偷笑。可能那时我的衣裳已经脏了,但我并不确定。我玩累了,魏姐姐提议去亭中休息,与孟姐姐沈妹妹周姐姐一同坐在我身旁。这次是我提出告辞的……”   随着夏如茵的讲述,一些姑娘脸色变得难看。谁能料到夏如茵当时看着晕头转向,完全应付不过来的憨憨模样,脑子却是好使,将可疑之人都记住了!嫌疑范围已经大大缩小,若是抽丝剥茧追查下去,还怕找不到害她的人?!   夏如茵却是越说越慢。她有些不安。将所有细节理了一遍,她还是没法判断到底是谁害了她。正犹疑之际,肖乾在旁道:“不必说了,你离孤远点。”   夏如茵心猛地一跳。她以为自己半天说不到重点,白白浪费肖乾时间,肖乾不耐烦了。她失魂落魄退开,站到了人群之外。却见到人群之中,肖乾开始了行走。他与姑娘们一个个擦身而过,最后回到夏如茵身旁。   夏如茵终于反应过来:肖乾并非不高兴了。他这是在利用他感知情绪的能力,判断这些人当中,到底是谁陷害了她!   夏如茵呆呆看肖乾。她做得不够好,他并不责备,他帮她收场。他明明讨厌被旁人情绪入侵,现下却为了她,主动去感受旁人情绪。夏如茵心中又酸又涨,眼眶便红了:“殿下……”   肖乾也看见了她的红眼眶,还以为她这是委屈的。他低低斥道:“干什么,没出息的!”   恰刘嬷嬷送来了披风,肖乾为她系上,动作却又温柔:“行了,没事了。”他放缓了声音:“这里交给孤。你进屋坐着。”   夏如茵吸了吸鼻子,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裹着披风,跟刘嬷嬷进了大堂,坐在肖乾的位子旁。   姑娘们很快被人带走,肖乾回来了。大堂中异常安静,男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敏锐觉得不大妙。这古怪气氛中,肖乾笑了开来:“方才各位小姐在外放飞孔明灯,为灾民祈福,其心可嘉。这还要多亏在座诸位教导有方。”   众人松一口气,谦逊道“见笑”,肖乾又话锋一转:“她们给孤提了个建议,想帮孤主持一场募捐。”   众人互望,也不知肖乾这是唱哪一出。便见肖乾拍手,有人抬上了一书桌,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肖乾在那高高书桌后站定,提笔沾墨,几个大字一气呵成。   内侍将字幅展开给众人看,赫然是“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众人纷纷称赞,肖乾放下毛笔,笑得开怀:“陈巡抚,你方才夸孤这笔墨颇有风骨,那依你看,这幅字能卖多少石粮?”   此话一出,大堂中微妙的安静了片刻。被点名的陈巡抚脸上赔笑,心中却暗骂。   这想必就是太子殿下所说的募捐了。太子特意邀请了这许多官员富户来参加晚宴,便是打着让他们出血的主意。可拿他的字画直接换粮食,这太子也未免太可恶!现下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的时候,殿下这是干脆把麻烦都丢给他们了!   偏偏谁也不敢抗议,否则殿下安个阻扰赈灾的罪名,谁吃得消!陈巡抚身为河南大员,如此场面被殿下第一个点名,自然更要带好头。可这头也不好带。给得太多,陈巡抚自己肉疼不说,后面的人也得跟着他一并多给,还不得暗中埋怨他?给得太少,又怕殿下觉得没面子,暗中记怀。   陈巡抚琢磨来琢磨去,开口道:“殿下的字画,自是该拿千万石粮食来换。微臣十分喜欢这幅字,但家中窘迫,怎么也拿不出千万石粮食。殿下,可否允许微臣拿八百石粮食来换?”   肖乾嘴角弧度一下就压下来了,阴鸷道:“你这是看不起孤?!八百石粮食,也想换孤的字?!”   这哪是暗中记怀,这是说翻脸就翻脸啊!堂中众人皆是一惊。肖乾冷冷一笑:“不如请陈小姐出来,告诉你这幅字该换粮食多少石。”   陈巡抚这才想起肖乾刚说过,各家小姐提议主持一场募捐。他只觉不好,不知道这位行事不循常理的殿下要怎样利用他家女儿。却见后堂行出了两人,其中一人是太子府的侍女,另一人赫然是陈小姐。   往日落落大方的陈小姐此时脸色灰败,几乎是在那侍女“掺扶”下才能勉强行走。陈巡抚心头便是一紧:“殿下,这……”   他以为女儿是受了责罚带了伤,才行走缓慢。可很快,他便看清了女儿身后那处的血污,脸色僵住。侍女与陈小姐一并拿起字幅,陈小姐声音打颤:“殿下这幅字,该换粮食三千石。”   肖乾便在她身旁慢声道:“你父亲似乎出不起这个价。不如你拿这字幅去给旁的人看看,不准有人买得起。”   那侍女便扯上陈小姐,拿着字幅展示给在座众人看。陈小姐如此身份,在河南可是人人奉承的存在,何曾做过这种逢迎之事!更别提她身后衣裳脏污,任谁都以为她是来了月事。   陈小姐此时方后悔,不该暗中陷害夏如茵。她也是听父亲说,此次殿下前所未有邀请了许多姑娘,不准是有意挑选太子妃,心中有些想法,这才决定对付夏如茵。恰她抓住了沈姑娘与人私通的证据,逼迫沈姑娘不得不出面陷害夏如茵,她只需要躲在暗处坐收渔利。   她自觉手段高明,往常也没少陷害人,都不曾被发现。此次又全程由沈姑娘出面,沈姑娘便是被抓也不敢供出她,定是万无一失。不料那太子只在她身旁站了片刻,便认定了罪魁祸首是她。现下拿她的法子对付她,将她的名声都毁了……   陈巡抚眼看女儿穿着脏污衣裳在厅堂转了半圈,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他早听说太子殿下行事离经叛道,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陈巡抚跪地悲戚道:“殿下,殿下!这幅字微臣要了!微臣便是倾家荡产,也定会凑出三千石粮食!”   他这般卖惨,肖乾也不为所动:“陈巡抚急什么。陈小姐都出来了,怎能白来一趟。且看看有没有人出更高价。”   陈巡抚:“……”   陈小姐只得面如死灰,拿着字幅在厅堂每个男人面前转了一圈。自然是没人出更高价的,陈巡抚终于如愿买下了字幅,也带回了他的女儿。肖乾转脸又挂上了笑容,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再次提笔,刷刷又是一幅“国泰民安”。他的目光在厅中战战兢兢的众人身上扫过,再次点名:“沈掌柜,你看孤这幅字,该换多少石粮?”   这一晚,后院陪夏如茵玩的姑娘们,八人都被迫出来卖字画,其中三人被弄脏了衣裳。刘嬷嬷悄悄告诉夏如茵,陷害她的人是陈小姐和另外两名姑娘,其余五人发现了她身后脏污,却幸灾乐祸等着看她出糗,因此殿下也没放过她们。   肖乾还真是毫无顾忌帮她出头了。为此他不止得罪了陈巡抚,还得罪了八名官员富户。偏偏他又将此番报复作为逼人捐粮的手段,并没有影响到此次为赈灾募捐。   她以为她会给肖乾添麻烦,肖乾却一石二鸟,强硬解决了所有问题。晚宴散场,夏如茵心中,委屈、感动、感激、不安……种种情绪渐渐消散,最后只余羡慕。   相比没用的她,太子殿下似乎是另一个极端。他自信,强大,肆意,狠绝,无畏,是夏如茵想要活成,却无法企及的模样。他好厉害,她羡慕他,也崇拜他。曾经她为能帮肖乾屏蔽情绪而高兴,而现下,她由衷庆幸,她竟还能帮到他。   肖乾便发觉,晚宴回屋后,夏如茵有些怪怪的。他仔细观察,确定人的确不大对劲,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他怀疑他吓着她了,毕竟发现夏如茵在他眼皮底下被人算计了,肖乾是十分恼火的,的确没控制好情绪。两人的目光再次撞上,夏如茵又急忙忙收回视线,肖乾终于忍不住了:“干吗总看孤?”   夏如茵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复又想起了什么,道歉道:“殿下对不住,我让你自降身份了。”   肖乾这才想起他作为暗九时,曾经帮夏如茵对付过夏亦瑶。那时他心中莫名不快,朝夏如茵发火,说他这是自降身份,说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差劲愚蠢的对手。   原来夏如茵是在记怀这个。肖乾又觉得头疼了,可自己说过的话,还得自己兜回来:“什么自降身份?没这回事。孤这个人,就喜欢欺负弱小。”   夏如茵扑哧笑了。她才不信太子这种话,知道肖乾是安慰她,因此放松了些。肖乾便又道:“但你的确对不住孤。孤身边的人,行事怎能畏畏缩缩?谁想欺负你,你就十倍百倍欺负回去,谁想给你难堪,你就千倍万倍让她难堪。不要受了委屈还不吭声,孤丢不起这个人,知道吗?”   这么不讲道理对她好,果然是殿下会做的事!夏如茵心里烫烫的,脸蛋红红的。她觉得她是做不到殿下这要求的,顶多就是别人咬她一口,她也咬回一下。可她不想让殿下失望:“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   女子红脸的模样真是又娇媚又可爱,肖乾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要努力这话不大靠谱。夏如茵被审视着,有些羞愧。她忽然想向太子解释:“殿下,我不是故意给你丢人的。我就是,养成习惯了。”   “我在府中时,总是给夫人添麻烦,夫人便教导我,她是我的大娘,自然是愿意包容我对我好,不会嫌我烦。可旁人呢?她说我身体那么差,呆在谁身旁都是拖累,便该更乖巧懂事些。我如果有事找她,她总是说你这心愿啊委屈啊,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该计较的。只要别说别想,就可以忘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后来我便真不说了。时间长了,就养成了现下这性子,和人吵架都是慢吞吞,装傻充愣的。”她抿唇笑了:“其实我装傻,只是不想被夫人发现我又在计较了。”   肖乾听着,心中便是一阵烦躁。他在屋中踱了几步,到底是忍住了没骂那位夫人。肖乾抬手按上了夏如茵头顶:“孤不觉得你是拖累,也不想你乖巧懂事,更不想你委屈自己。”他看着夏如茵,眸中情绪复杂:“孤也不知道孤会活多久,可孤一日还在,便一日会护住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只管让自己开心,其他什么都不必管。”   那只宽大的手掌罩着夏如茵头顶,有些重量压住她,就如男人说的字字句句一般。夏如茵眼中涌起热意:“殿下……谢谢你。”   一晚上的感激与思索终于宣之于口,夏如茵哽咽说出了她的报答:“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可我只要一日还活着,便会一日陪在殿下身旁。就算我死了,殿下也可以随意处置我。把我烧成灰,或者制成骨饰携带都可以,我不介意!不准就还能继续帮你屏蔽情绪……”   肖乾:“………………”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殿下,我把我的尸体都托付给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动?!   肖乾:……这是什么惊悚变态话本。   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早上08:50,不见不散!   作者菌会努力多码的,大家不要养肥我啊啊啊啊啊!   谢谢阿朗的两个手榴弹,谢谢白银的三个地雷,红叶先生的两个地雷,谢谢衍生、琼琚、40946466、47601028、鱼骨的地雷!   谢谢困咕咕的营养液*60,天地虚妄的营养液*22,天使旋律的营养液*20,的营养液*17,   氿易的营养液*10,安静的猪头三的营养液*10,哈哈哈的营养液*10,   谢谢火希、清清、浅唱的梦、万花错了吗、错了错了、丸子、鱼骨、只想干饭、只只、错了错了、半城烟雨、哇呀呀呀、凡、榴莲、阿咸、serein_769_、52635837、猫七姑娘的胡同小巷、桥本环奈、非贰的营养液! 第二十九章   肖乾坐下, 手肘支着茶几,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闭嘴。”   夏如茵打量他。她连全尸都不要了,殿下似乎还不大满意的样子。夏如茵有些泄气, 却听肖乾低低道:“孤还不信了,孤会保不住你一条小命。”   原来殿下只是不高兴听到她说死,夏如茵便释然了。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是因为她体弱多病, 殿下身强体壮, 怎会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才在脑中冒出,屋门便被人敲响。刘嬷嬷立在门口, 手中捧着盏孔明灯。她先朝肖乾施礼:“殿下。”又问夏如茵:“夏姑娘,这孔明灯你还要吗?”   夏如茵这才想起, 肖乾帮她披上披风时,将她手中的孔明灯交给了刘嬷嬷。夏如茵忆起自己写在上面的愿望, 有些逃避不想看到它, 肖乾却道:“拿过来。”   他伸手, 刘嬷嬷便朝夏如茵一笑,将孔明灯交到肖乾手上。灯中的烛火早已熄灭, 肖乾将它捧在手中细看。夏如茵不想给他看,却又不敢抢。她只能听着肖乾将她的心愿念了出来:“想要兴趣相投的玩伴。”   刘嬷嬷含笑退了出去。夏如茵如今已看清残酷真相, 再回想当时满心期待的自己,便觉得挺傻。她讷讷道:“大约是没放飞,所以愿望就没法成真吧。”   肖乾将孔明灯放下:“兰青不是你的玩伴吗?”   “兰青是姐姐。她在夏府要做好多事的,也不大有时间陪我玩。”   肖乾想说兰青现下也不必做事了, 却意识到作为丫鬟长大的兰青, 与夏如茵定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夏如茵想要的, 应该是一个和她身份相似,有共同话题的姑娘。   这傻子,写自己想画妆,其实是想作为姑娘家漂漂亮亮。写自己想参加宴会,其实是缺朋友了。肖乾无法理解这种心情,毕竟他就不会在意有没有朋友。这事他也没办法,肖乾就打算转移话题,却见夏如茵双眼亮闪闪,正期待看着他。   肖乾:“??”   夏如茵期期艾艾道:“殿下……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京城哪家的姑娘最温柔最善良?回京后,如果有机会,又方便的话,我想去找她玩。”   肖乾哪知道谁家姑娘温柔善良!总归他见过的大部分女人,要么就很坏,要么就很烦。可他才放话说要护住夏如茵,夏如茵还说他见多识广,现下他就回答不上她的问题,肖乾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肖乾并不表现出来,十分可靠道:“自然知道。若是论起温柔善良,那当数云韶公主。回京后,我把她带出来给你玩。”   云韶公主便是圣上的第四女,肖乾的妹妹,如今也十五了。夏如茵一惊,连忙推拒:“不不不,公主身份高贵,我不便打扰。”   肖乾理所当然道:“无事,云韶公主胆小怕事,说话都听不清,还特别怕孤。孤到时恐吓她两句,她绝对不敢对你怎样。”   夏如茵:“……”   肖乾单方面决定了两个姑娘的会晤,强行结束了话题,赶夏如茵去歇下。晚宴“募捐”的粮食没这么快收齐,肖乾留了人处理,于次日启程,走驿道前往南阳。   车队行了半日,停下休整。落脚处是荒郊,没有酒楼客栈,是暗卫提前去买好的午食。菜色到底简陋了些,夏如茵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刘嬷嬷照旧坐在小桌旁,见状劝道:“夏姑娘,今时非同往日。河南灾情严重,打下去的饭菜只会更差。你不能挑食,要多吃点。”   夏如茵的确是挑食的。夏府的日子虽然拘束,但物质方面并不克扣,养出了她娇气挑剔的吃穿习惯。可刘嬷嬷说得又有道理。夏如茵见肖乾都不挑剔,只觉惭愧,又捧起碗,打算干吃半碗饭。   刘嬷嬷甚是欣慰看看夏如茵,又看看肖乾。之前肖乾和她说,他对夏如茵没有男女之情,刘嬷嬷一时还真被唬住了。可这些日下来,她将这两人的相处看在眼里,只想对当时说“此事休要再提”的肖乾回一句“呵呵”。   ——可不是不能再提!再提,殿下怕是就管不住自己,要对夏如茵做什么了吧!   刘嬷嬷猜测殿下这般将心思藏着掖着,是怕他与夏姑娘在一起时,会伤着夏姑娘。娘娘重情重义,她的儿子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刘嬷嬷心中感叹,又看向夏如茵。   这丫头的确是太瘦弱了,她这些日精心喂养着,这丫头都没长一点肉。如此身段虽然柔软,却失了些丰腴。那般小小软软一只,和高大的太子殿下站在一起,别说太子下不去手,便是她看着,也觉得怪可怜的。   这么多看了夏如茵几眼,刘嬷嬷便发现了,夏如茵竟然只吃米饭。这怎么行!不吃些有营养的,身体怎能更强壮!刘嬷嬷给殿下布完菜,转手就给夏如茵碗里堆了两勺子蛋饼:“夏姑娘,光吃饭可不行。吃点蛋,好消化,又养人。”   两块蛋饼从天而降,将夏如茵筷子都埋住了。夏如茵从蛋饼中抬起脸,有些为难。   她之前的确是喜欢吃蛋饼的,吃菜时还会挑着蛋饼多吃点。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前段时间每餐都有蛋饼,夏如茵吃多了,便吃腻了。   她小心翼翼看刘嬷嬷,刘嬷嬷慈爱回望。夏如茵拒绝的话便吞回了肚里。她决定乖乖吃了蛋饼,不要辜负刘嬷嬷一片好意。一只手却伸到她面前,夺走了她的饭碗。   肖乾将她的碗搁在小桌上,音色沉沉:“夏如茵,昨晚孤怎么和你说的?”   夏如茵怔了怔,有些不确定:“殿下是说,你教我行事不能畏畏缩缩吗?”   肖乾:“正是。还有呢?”   夏如茵想了想:“只管做我想做的,说我想说的,让自己开心?”   肖乾指节敲了敲桌子:“那你想不想吃蛋饼?”   夏如茵:“……”   夏如茵好像明白了。殿下这是昨夜嘱咐了她还不够,还要手把手教她正确的行事方法?可是,他怎么就选中了刘嬷嬷做她的练手对象……   夏如茵偷偷看刘嬷嬷一眼,一时犹豫。肖乾便冷了声:“孤问你话!”   夏如茵只得道:“不想吃。”   肖乾便将夏如茵手中的筷子也扯掉了:“好。那现下,驳斥她。”   刘嬷嬷:“……”   刘嬷嬷:阿弥陀佛哦,是老奴多余。就让夏如茵一直瘦着吧,就让太子一直憋着吧!   夏如茵尴尬无比。她磕巴道:“殿、殿下,不必如此吧……”   肖乾严厉道:“驳斥得不好,往后天天给你吃蛋饼,一日三餐!”   夏如茵:“!!”   面具之后,肖乾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无声催促着。夏如茵急了:“我、我不想驳斥刘嬷嬷!我宁愿吃蛋饼!”   她这话是喊出来的,虽不算太大声,但周围的人安安静静的,这一嗓子便引人注意了。刘嬷嬷暗道不好,连忙起身告退。肖乾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你竟敢不听孤的话!”   男人置于小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夏如茵心里一慌,本能朝前一扑,双手按住了那只手!她哆哆嗦嗦道:“殿下,不是你教我的吗?只管做我想做的,说我想说的。这就是我想做想说的啊。”   肖乾:“……”   男人没甩开她的手,夏如茵心中多少安定了些。她继续道:“刘嬷嬷也是一片好心,想让我吃多点身体好些。不过吃个蛋饼,这种小事,我不觉得委屈。殿下又何必逼我驳斥她,伤了她的心呢?”   肖乾冷笑:“是,她好心,孤便不是好心。你不愿驳斥她让她伤心,却敢驳斥孤。”   夏如茵张了张嘴:“那、那还不是因为……因为……”   肖乾:“因为什么,说啊。”   因为不和你说清楚,你下次又逼我驳斥谁谁谁怎么办!夏如茵苦思冥想:“因为……殿下英明神武,听得进谏言,从善如流!刘嬷嬷她年纪大了不知变通,哪比得上殿下明事理。我这才选择驳斥殿下。”   肖乾漠然盯着她。这显然就是不信的,夏如茵绞尽脑汁继续挣扎:“而且……而且我和殿下关系亲近,便是驳斥了你,感情也犹在,无伤大雅。刘嬷嬷却是外人,我与她本就生疏,再驳斥她,往后相处都尴尬。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夏如茵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到对面人放松下来。肖乾低头,看着夏如茵主动覆上来的手:“关系亲近?”   夏如茵连忙松开手,用力点头:“对对对,亲近,自己人!既然是练习,当然得找自己人练。”她坐正了身体,努力笑得甜一点:“殿下,你看我这番驳斥,可还过得去?”   肖乾斜着眼看她,忽然抬手,用力掐了下夏如茵脸颊:“胆子倒是大了,敢和孤胡说八道。”   夏如茵呜呜痛呼:“殿下,疼疼疼!”   完蛋,这关是没过去吗?!夏如茵黔驴技穷,只想捂着脸昏倒,不准肖乾顾忌她的用途,还会放她一马。肖乾却理了理自己衣袖,状若不经意问:“那这车队里除了孤,还有谁是你自己人?下回练习,你找他去。”   夏如茵:“??”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肖乾不是看穿了她胡说八道吗,那怎么还问什么“自己人”?   夏如茵心中打鼓,真想将肖乾那面具扒下来,好好琢磨下此人表情。可面具是不敢扒的,夏如茵纠结半响,还是决定抗争到底。她豁出去了:“这车队里除了殿下,没谁是我自己人!殿下若还要我练习驳斥人,那我、那我也只能再驳斥你了!”   夏如茵说完,双手紧张护住脸。可肖乾并没有再掐她。男人理了理衣领,整了整衣摆,这才轻描淡写道出句:“行吧,你便仗着孤护着你,往后专挑孤骂吧。”   夏如茵惊得差点跪了!那句“不敢”还来不及出口,就见肖乾嘴角压不住翘起,忽然笑了:“孤赦你不敬之罪。”   这……原来这不是在说反话?夏如茵心情大起大落,正惊疑不定,肖乾便将筷子塞回她手中:“还傻愣着作甚?为你的刘嬷嬷吃蛋饼吧!”   作者有话说:   太子:听到没?自己人!孤怎么说的,只要用对了方法,不几日茵茵便会忘记暗九,也对孤说句“好喜欢”。   暗九:你做梦?我不过是走开了,茵茵才和你说几句话。等我回来,被忘记的那个人肯定是你!   夏如茵:??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讲给风听、52635837、〆薰衣草丶淡墨了记的营养液*10,谢谢烧烤墨鱼丸、曼酱、阿清、小闹不嘚瑟的营养液*5,谢谢呦呦鹿鸣、Ancestor.、是可爱的小作精哦、23141293、橙子和萝卜是天生一对、41560891、暖暖的营养液! 第30章   肖乾说要让夏如茵餐餐吃蛋饼, 到底没真落实。夏如茵不知道是他主动放过了她,还是条件不允许——越往南阳行,灾情便越严重。灾民食树皮食观音土, 想来便是太子,也不好指定餐餐吃蛋饼。   夏如茵初启程时,还会掀开车帘看看外边,想知道河南与京城景色是否有不同。可很快她便发现,根本没有景色, 有的只是“流民失所, 饿殍遍地”。   太子殿下那日的话竟然不是虚言。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许多逃离南阳的灾民, 有些人走着走着便倒下了,再也没有站起。灰沉沉的天压在荒野, 有乌鸦啄食腐肉,间或能见到四肢伶仃的人缓慢行走。夏如茵目睹了一幕幕人间惨剧, 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灾情。   鲁山县衙中, 太子坐于公堂案台之后, 脚边的小凳上坐着夏如茵。鲁山县县令并县丞等数十名官员衙役跪在堂下,脸色灰败, 冷汗涔涔。   昨日夏如茵才随肖乾路过了此地,县令将赈灾事宜安排得井然有序, 肖乾满意离去。可凌晨时分,肖乾又轻车简从杀了个回马枪,正撞上早市粮铺外,灾民们与衙役爆发了争斗。   粮铺掌柜哄抬粮价, 灾民怒而强抢, 衙役火速出现, 将闹事之人擒拿。其声势之迅猛熟练,令驻足观看的肖乾抚掌称赞。衙役们还在踢打闹事灾民,那头目模样的壮衙役叉腰闲着,发现了鼓掌的肖乾。他一惊,指着肖乾大骂:“啊呸,倒霉催的!哪来装神弄鬼的玩意?!还不给老子取了那面具!戴个面具,老子还以为是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脸色变了。肖乾摊手,微笑:“这位兄台好眼力,可不就是孤么?”   壮衙役扑通就给跪了!肖乾轻缓“哎呀”一声:“你跪什么?快过来孤这。”   壮衙役哆哆嗦嗦爬起,躬身跑到肖乾身旁。夏如茵以为肖乾是要问话,却见男人朝前行了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有寒光闪过,是肖乾的佩剑出鞘。然后砰地一声,有重物倒地。这一切发生太快,夏如茵甚至没看清。她只觉眼前一花,肖乾便广袖一挥,兜头罩住了她。男人一手护住她,将她拢在自己身下转了个身,一手随意甩着剑上血迹:“走了,去别处看看。”   他们离开,而方才乱糟糟的长街死寂。壮衙役脖颈处一道血痕,双目圆瞪仰天倒地,已是没了生息。   县令是一刻钟后找到肖乾的。肖乾便有些意兴阑珊,带着人去了县衙。县令伏地叩首,主动认罪:“微臣没发现那些衙役和商铺勾结,暗中哄抬粮价,是微臣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肖乾音色淡然:“朱大人日理万机,一时忙碌有所错漏,情有可原。”   朱县令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肖乾便悠悠道:“孤就是有几个问题。”   “昨日五处赈灾粥棚,今日为何只剩一处?”   “城外那些凭空多出来的灾民,昨日被你藏在哪?”   “孤昨日带来的粮食,为何会出现在粮铺?”   朱县令脑门上的冷汗更多,强撑着狡辩:“殿下,那粥棚地处偏僻,于灾民们多有不便,因此微臣特意令人先行拆除,打算今日择便利处重建。城外那些灾民,昨日许是四处寻食物了,因此才与殿下错过了,并非微臣将他们藏了起来。殿下昨日带来的粮食太多,县衙不好存放,这才放了些去粮铺暂存……”   话未说完,一堆竹签就泼了他一脸一身!肖乾放下空竹筒,声音还是懒懒散散的:“朱县令,孤看你能当上地方官,第一靠得便是这包天的胆子,第二靠得便是这颠倒黑白的嘴。”   有侍卫蹲下去数竹签,肖乾摆摆手:“别数了,随便打个三百棍便是。”   三百棍!一般人六七十棍便得被打死,三百棍……这不是要活活打死他!朱县令脸色一下白了,惶恐磕头求饶:“殿下饶命!臣知错!请殿下容我将功折罪!”   肖乾没理他。男人偏头,低声问夏如茵:“吵不吵?”   夏如茵耳边都是朱县令的嚎叫,根本听不清:“什么?”   肖乾便双手捂住了她耳朵。男人手微凉,手掌有粗糙薄茧,那指尖落在她的脑后,轻柔拨弄了下她的发。夏如茵疑惑仰头看肖乾,而肖乾嘴角微翘,说话温和缓慢:“其他人斩首。头都留着,晚些孤离开后,挂去城墙。”   邬明轩应是,侍卫们便将跪在地上的官员衙役们都拖了下去。肖乾等他们的声音听不见了,这才松手,起身朝公堂外行。夏如茵连忙跟上。肖乾走了两步又停下,嘱咐邬明轩:“哦,还有那三个掌柜,一起带上。”   这场血腥诛杀,以及挂在城墙的明晃晃威慑,才算是正式拉开了赈灾序幕。鲁山的官员被杀得差不多了,找人接手主事又花了些功夫。中午时分,肖乾领着人离开,五个粥棚已经开始施粥。   他们走得并不声张,可灾民们还是发现了。众人在城外跪出了一条长龙,叩谢太子殿下。这场自发的感恩没有组织,因此混乱无序,“青天大老爷”“太子千岁”,各种声音没有章法。夏如茵被喊得心绪起伏,肖乾却只是闭目坐在那,淡然无波。   车厢中没有旁人,夏如茵便挪去了肖乾一侧。她小声问肖乾:“殿下,你不出去看看吗?”   肖乾终于睁眼:“为何要看?”   夏如茵弯着眉眼笑:“因为他们感激你啊。”   肖乾嘲弄勾起嘴角:“不,他们并非感激孤。感激,是要将孤记在心上的,他们没有。”他仰靠着马车壁:“他们只是因为能活命而高兴。孤恰好在这,他们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方式宣泄情绪,仅此罢了。”   夏如茵怔住。她本能想反驳,却又觉得似乎肖乾所言也有道理。肖乾见她几番张嘴,却没说出话,淡然道:“无所谓,孤不介意。孤今日所为也并非为了他们。只是孤身为大宣太子,既然接手了这摊事,便总得做些什么。”   夏如茵竟然觉得愈发有道理了。无怪出京后,殿下为赈灾做了良多,她却还是在殿下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抽离。想来便是因为殿下并不是在主动救某个人或某群人,他的种种举动,只是在履行他认为自己该做的罢了。   夏如茵傻愣愣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殿下,你一定会是位明君。”   肖乾笑了:“夏如茵,你说这种话,也不怕传出去掉脑袋。”   夏如茵摇摇头:“你一定会是位明君。大宣会在你手上海清河晏,蒸蒸日上。”   肖乾捏了捏她的脸:“不,孤便是继位了,也只会是个人人憎恶畏惧的暴君。”   夏如茵都顾不上喊疼了,反驳道:“才不,殿下一定会是明君。”   肖乾不想和她进行这种小孩子吵架。他松了手:“你知道孤今日做了什么吗?就敢这般说话。”   夏如茵果然被噎着。肖乾以为她终于放弃这个话题了,可半响,夏如茵小声道:“我知道,你杀人了。”   肖乾并不意外她知道。他没想瞒她,只是莫名不愿让她当场看见听见罢了。夏如茵意外固执起来:“可那些官员欺压百姓,本就该杀。他们想瞒天过海,被你发现了。你这般厉害,自然该是个明君。”   肖乾都要被她的执着逗笑了:“可是孤连‘君’都不想做,怎么办?”   夏如茵怔住。她缓缓眨了眨眼:“那殿下想做什么啊?”   肖乾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殿下没有想做的,殿下只有不想做的。”他对上夏如茵追究到底的目光,笑了:“好吧。谁让殿下不痛快,殿下就让他不痛快,这便是殿下想做的。”   这回答让夏如茵更呆了,因为这还真不算什么“想做”的。于肖乾而言,不过是这个世界推着他前行,而他回以不善。夏如茵终于“哦”了一声,低头沉默了。   马车缓缓而行,肖乾再度闭上了眼。可片刻,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肖乾睁眼,便见夏如茵凑到了近前,那如水温柔的双眸注视着他:“殿下,你还是做个明君吧。”   女子的目光太认真太专注,仿佛这世界之大,只余她眼前的他。这是一句温温软软的央求,字字句句钻进肖乾心中,如微风搅乱了心湖。肖乾是真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坚持了:“孤做明君,你能得到什么?可以把你的小矮凳搬到金銮殿上吗?”   夏如茵的声音依旧软糯,却没有犹豫:“我会很开心啊。殿下自己也会开心吧。”   肖乾胸腔中,有什么猛烈鼓动了下。两人对望,肖乾忽然抬手罩住了夏如茵脑袋,强行将她转了个向:“不许这么看孤。”   男人声音低哑:“……都要被你这傻子看傻了。”   关于肖乾要不要做个明君,最后也没了下文。三天后,一行人终于到达南阳。南阳吴知府早就收到了鲁山县令被处决的文书,也听说了那些人头被一排排齐整挂城墙上。吴知府吓破了胆,什么表面功夫也不敢唬弄。于是肖乾到来这日,灾民们在城外挤得水泄不通。   吴知府领着一众大小官员并衙役,齐齐上阵维持秩序,却还是让肖乾的马车再前进不了一步。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已经听到风声,太子带着粮食来了。所有人都想抢这第一口。他们举着满是补丁的布袋、破烂竹筐甚至大锅,朝着车队哭嚎:“殿下行行好!殿下给口吃的!”   吴知府被挤得发冠散乱,脸红脖子粗大吼:“退后!退后!殿下这没粮食,粮食还没到!放肆!敢冲撞殿下,你们不要命了吗?!”   没人听他的。冲撞殿下得死,没粮食也得死。左右都是死,灾民们不怕。冲击之下,马车都被推得摇晃起来。车帘外时不时戳进一只干枯的手,好像粮食能藏在马车上一般。夏如茵绷紧了身体,飞快坐去了肖乾身旁。   肖乾本不打算露面,可见夏如茵如此紧张,便坐不住了。他安抚道:“不怕,孤出去看看。”   他站起身,就待掀开车帘,夏如茵却扑了上来,一声低呼:“殿下不要!”   腰上便缠上了一双手,柔弱无骨,却拼死抱住了他。女子半个身体都挂在了他身上,肖乾僵住,缓缓低头。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也曾抱过夏如茵,可相比从前,夏如茵似乎……更加柔软了。她几乎是挂在他的腰间,上半身都压在他身上。约莫是因为害怕,夏如茵面色都泛起了粉,那张小脸愈发显得妩媚动人。肖乾心里便软得塌了一块,只想好好抱住她,哄到她不再害怕。   可夏如茵一开口,肖乾便不这么想了。夏如茵急急道:“殿下,你万金之躯,断不可轻易冒险!”   大约是近日耳濡目染,夏如茵这说话语气,颇得那些京官的真传。柔情似水瞬间成了忠臣死谏。肖乾嘴角一抽,忽然很想用力掐她的脸。   可他还是无奈叹了口气:“孤不过是出去说句话,怎么就是冒险了?”   夏如茵还挺有道理:“外面场面正混乱,灾民情绪正激动,任你是太子殿下,他们也听不进你说话啊!”   肖乾:“那孤若是告诉他们,粮食就在车队最后呢?”   夏如茵:“……啊??”   那小巧的下巴还搁在肖乾腰间,下巴的主人呆呆的,似乎才明白自己犯了傻。肖乾到底没忍住,没好气捏了下——竟也是软软的,这家伙怕是没长骨头。肖乾又戳了戳那只缠住他的胳膊。衣物阻碍了他的触感,肖乾莫名有点心烦。   夏如茵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讪讪松开了手:“那殿下,便去吧。”   肖乾已经不想去了。对着百姓,他能不胡说八道还是不胡说八道的好。其实便是吴知府摆不平,外边还有邬明轩和一众侍卫,本就轮不到他出面。夏如茵既然不怕,他便懒得管。   肖乾坐回去,悠悠道:“孤乃万金之躯啊,还是不轻易冒险了。”   夏如茵:“……”   夏如茵羞红了脸。肖乾逗得她羞愧了,自己心情便晴朗了。却听车厢外有人一声大喊:“发粮啦!发粮啦!”   这话仿佛有魔力,令混乱的灾民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发粮啦!在哪里在哪里?!”   初时那男声便大喊:“太子殿下发粮啦!不在这个车队,在后面,山那边!看我领到的!快去!晚了就没了!”   灾民们应和着,呼啦啦跑了。脚步声混着杂乱呼喊远去,车厢外渐渐安静下来。夏如茵正想掀开车帘看个究竟,就听肖乾喝道:“还不快走!”那语气催促,平日难得一闻。   车夫连忙扬鞭,一个“驾”字才出口,便被“哎哎”声打断。初时那男声已然到了近前,正嚷嚷着:“哎哎殿下,你别跑啊!”   吴知府的声音响起:“放肆!你是何人,休得惊扰殿下!”   那人笑嘻嘻:“我是何人,你问殿下啊。”   吴知府显然被这态度唬住了,一时还真不敢赶人。他在车厢外询问:“殿下,这人……”   肖乾叹口气,按了按太阳穴:“让他上来。”   夏如茵十分惊讶,好奇能让殿下叹气的人会是谁。便见到一只脏污的手掀开了车帘,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拖着个打着补丁的布袋,大笑着进了车厢。   夏如茵怎么也不料这人会是个乞丐,那乞丐也不料车厢里还有个夏如茵,最后一个“哈”就变成了“呀”!他扒拉自己乱草一般的头发,抬脚去踢肖乾:“银锭儿,你这怎么还有个姑娘?”   肖乾精准躲开了那只脚,漠然丢下句:“再敢乱喊,孤拔了你舌头。”   那乞丐丝毫不惧,拢了拢自己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像模像样坐在了肖乾身旁:“哎呀呀,看看你这越大越不懂礼貌的,还不快喊舅舅!”   夏如茵:“!!”   南阳城住宅中,侍女送上了一大碗阳春面。脏兮兮的乞丐舅舅端起碗,吃得乐呵呵。他吃东西的样子倒是斯文优雅,并不是灾民该有的狼吞虎咽模样。夏如茵偷偷看了几眼,便听肖乾冷声问:“申怀玉,你怎会在这?”   申怀玉放下碗筷,连连摇头:“没良心的,舅舅还没吃饱呢,有什么话不能晚点问吗?”   肖乾负手而立:“孤有很多事要忙。”   “那你去忙啊。”申怀玉一指夏如茵:“把那小姑娘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肖乾冷笑:“你做梦。”   申怀玉叹了一声:“看把你小气的。那就把刘姨留下吧。”他朝刘嬷嬷招手:“姨,快过来坐。”   刘嬷嬷还真笑呵呵过去了。肖乾转身就走,夏如茵连忙追上。她觑着肖乾,感觉他也不像发怒,这才问道:“殿下,那人真是你舅舅啊?”   四下无人,肖乾的声音和缓了下来:“是。之前你在太子府见过的那个,是我大舅,这个是小舅。”   夏如茵便想起了那个指着太子大骂“你算什么玩意”的中年男人。太子殿下的两个舅舅,似乎都不大一般……   可夏如茵仍旧不敢置信。太子的母族申家,在申家老太爷任内阁首辅时,可是个权势滔天的大家族。听说当今圣上最后能登基,都少不了申家的相助。申老太爷过世,皇后又崩逝,申家才逐渐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申家便是再怎么落魄,那位舅舅便是再如何没用,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夏如茵直觉此间有段过往的,话便脱口而出:“可是,你小舅舅怎会变成乞丐呢?”   肖乾飞速反驳道:“他不是乞丐。”   他似乎也不料自己会这般说,话出口便顿了顿:“他二十四岁中状元,授翰林修撰,无数文人士子追捧,前途无量。时大舅任京卫指挥使,他若是步步升迁,迟早也是个内阁大学士。”   肖乾嘲讽一笑:“可彼时我母后已故,圣上再不愿看申家独大。僵持了半年,闹出了些事,小舅便自请辞了官,四处游历去了。孤这些年甚少见到他。前段日子孤令人寻他踪迹,也是没有音讯,却不料他自己来了南阳。”   肖乾语调平平,可这话中似乎包含了太多不能与人讲。饶是夏如茵再迟钝,也觉察到了什么,可还不待理清,肖乾便停了步:“罢了,一会他安置好,你便去陪陪他吧。也替孤问一问,他这两年又去了哪。”   夏如茵有些犹豫:“可是,期间万一有人来找殿下……”   肖乾摆摆手:“无事,孤这就召见城中暗线,暂时不会接见外人。”   夏如茵这才应好。半个时辰后,她去客房找申怀玉,男人已经洗浴完毕换了衣裳。出乎夏如茵意料的,这乞丐舅舅整理干净后,竟然是个眉目俊逸的贵公子,年纪看着也不算大。他与刘嬷嬷正坐在榻上说话,边说边含笑点头。见到夏如茵来,申怀玉热情招呼:“夏姑娘,正说你呢,快来坐!”   他摸起一旁放着的折扇,翩翩扇了扇:“哈哈,我便知道我那外甥嘴硬心软,记挂我这个舅舅。怎么,他让你来看我吗?”   夏如茵老实点头,申怀玉便笑得愈发开怀了:“你真是,都不帮他遮掩一下?”   刘嬷嬷笑着站起身:“我去给夏姑娘备茶。”申怀玉便拍拍身旁小榻:“来,茵茵,我叫你茵茵好吗?快坐,我给你讲银锭儿小时候的糗事!”   夏如茵惊:“这、这……”   这样兜殿下老底真的没问题吗?可是,好心动!夏如茵一直觉得殿下有种莫名的抽离冷漠,好像与这世间没甚牵连,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现下有机会听殿下小时候的事,夏如茵实在好奇,决定屈从于内心欲望。   这可是殿下说的,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夏如茵说服了自己,在榻上坐下:“申公子,你为什么喊殿下银锭啊?”   申怀玉给她多腾了些位置:“他不是名钱嘛,于是我就问他,铜板、银锭、金豆,三种钱,你选一个做小名啊。殿下一下就选中了银锭。”   夏如茵惊讶又怀疑:“真的假的?不会吧,殿下还有这么乖的时候?”   申怀玉吃吃笑了:“哎呀哎呀,被你看穿了。殿下什么时候乖过!”   “我那长姐一向强势,对他一个小豆丁也严厉得很。我这外甥被教的,从小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当时他才四岁,我让他选一个小名,他理都不理我,只顾板着脸写字。我说,那我帮你选啦,就选金豆好不好?最贵啦!他这才抬头说,金豆是姑娘家的名!我又说,有道理,那就铜板吧,够男人!他说,寒碜!看这挑剔的,我说,那只有银锭了,就银锭吧!你猜他怎样?”   夏如茵:“怎样?”   申怀玉把脸颊一鼓,大约是在模仿小包子肉嘟嘟的模样,捏着嗓子道:“他奶声奶气说——给孤滚!”   夏如茵:“扑哧!”   ……………………   肖乾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申怀玉、夏如茵连带刘嬷嬷,三个人笑成了一团。肖乾又想按太阳穴了。这里若是只有申怀玉和刘嬷嬷,他大概会拔剑追着申怀玉打。可这还有个夏如茵。想象一下夏如茵看见他拔剑揍舅舅的惊恐模样,肖乾还是忍住了手痒。他唤道:“夏如茵,过来。”   夏如茵连忙起身,行回他身旁:“殿下,可是有人来了?”   肖乾道:“没有。孤办完了正事,便过来看看你。”他自个倒是在茶几旁坐下了:“让你问的问题呢?问出来没?”   夏如茵:“……”   她一过来,申怀玉便给她讲肖乾小时候的事,她听得乐呵,竟然把殿下的吩咐给忘了!夏如茵声如蚊呐:“……殿下,我、我忘了。”   肖乾暼她一眼,也不责备:“这只老狐狸,你问不出来也是正常。”这话说的,明明是夏如茵忘记问,他却把责任都推申怀玉身上:“你这两年去了哪?又怎会来南阳?”   申怀玉也不乐意了:“胡喊什么!谁老啊?!茵茵都说我年轻,看着不比你大多少!”   肖乾微笑:“所以老头子,你是耳背了,没听清孤的问题吗?”   申怀玉气得一下拧歪了折扇。他恶狠狠瞪肖乾一眼:“我去塞外转了圈,前些日才回来,就听到你在找我。我这才来南阳见你。”他愤愤问:“死小子,找我干吗?”   肖乾:“喊你回京城老实呆着。”   申怀玉皱眉:“哥让你带话的?”   肖乾:“不,这是孤的命令。”   申怀玉翻了个白眼:“不回!”   肖乾嘴角勾起:“你说不回就不回?孤这里,难道还会缺锁链镣铐吗?”   申怀玉怒而拍桌:“你敢!”   肖乾一派淡然,坐在那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句“你且看孤敢不敢”。申怀玉眼珠一转:“就你还想管我?!”他端正了坐姿,拿出了长辈身份:“乾儿,舅舅还要问你。你如今也二十岁了,为何还不娶妻生子?!”   肖乾嗤笑:“你三十四岁都没娶妻生子,有资格问我这种问题?”   申怀玉得意:“那谁叫我有个哥哥呢!你大舅都说了,往后过继一个孩子给我。你有好哥哥帮你生孩子吗?”   肖乾:“……”   申怀玉愈发痛心疾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乾儿,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早逝的娘亲!”   肖乾语调便也深沉了下去:“如今外有胡虏,内有灾患。孤身为大宣太子,岂能只顾一己得失?这天下一日不平,孤便一日不成家!”   申怀玉又想拍桌了。看看这高义,都是胡扯的啥!却见夏如茵双手紧紧交握,一瞬不瞬盯着肖乾。申怀玉拍桌的动作顿住:“茵茵,你干吗这么看他?”   夏如茵眼中都是心疼、感动与孺慕:“原来,”她语调带颤:“原来,这便是殿下的梦想……”   申怀玉:“……”   申怀玉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刘嬷嬷一脸不忍目睹,捅了捅申怀玉肩膀。申怀玉笑个不停,躲开刘嬷嬷的手:“不不不,我不要管,这事我才不管!我要等着看笑话,哈哈哈哈哈……”   肖乾、夏如茵:“??”   申怀玉笑够了,两步行到夏如茵身前:“茵茵,你会支持殿下的梦想吗?”   夏如茵用力点头:“当然!”   申怀玉语重心长:“那记住,这天下一日不平,殿下便一日不成家!”   夏如茵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记住,却还是大声答应:“好!”   肖乾:“……”   作者有话说:   肖乾: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好像被老狐狸算计了……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2,谢谢辣子鸡、挽、偶尔是豆科、24573314、扑通扑通扔的地雷!   谢谢@孤寂的营养液*30、peridot的营养液*20、云浅的营养液*20、紫色的营养液*10、西瓜娃子的营养液*10,   谢谢困咕咕、煦儿、23141293、寻若木之遥远兮、乐乐乐乐、阿清的营养液! 第31章   夏如茵喜欢申怀玉, 因为她觉得肖乾与申怀玉待在一起,人都活了许多。她很想和他们多呆一会,可一到午睡时间, 她便困意上涌。夏如茵揉了揉眼睛,推了推肖乾:“殿下。”   肖乾听她这声音,便知道她是想睡了。夏如茵想睡时,说话声音飘飘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特别酥特别软。夏如茵软乎乎问:“我想睡了, 是睡书房,还是睡自己房啊。”   如果肖乾要议事, 夏如茵便睡在肖乾身后,拿个屏风挡一挡——这法子还是近几日夏如茵想出来的。肖乾其实不愿意让她那么睡, 底下一堆男人,便是有个屏风遮着, 他也觉得十分不爽。可他又喜欢她睡在身后, 转头便能看见她隐隐绰绰的身影, 小小的静悄悄的,莫名令他安宁。   肖乾考虑到多日旅途奔波, 决定让她好好休息:“今日孤不见人,你回自己房。”   夏如茵应好, 和申怀玉告别。刘嬷嬷送她离开,屋中只剩肖乾与申怀玉两人。申怀玉朝肖乾挤眉弄眼:“喂,小子,怎么还睡书房了?你也怜香惜玉些, 好歹弄张床啊!”   肖乾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冷笑:“舅舅莫不是这些年憋疯了吧, 看什么都是见不得光的。”   申怀玉啧啧道:“这怎么叫见不得光呢!男女之间, 你情我愿你侬我侬……”   肖乾打断:“孤懒得和你说。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等着跟孤回京。”   他起身要走,申怀玉连忙拉住他:“好了好了,乾儿,舅舅和你说认真的。什么天下不平誓不成家,赶紧和人解释清楚,可别步了舅舅的后尘。这些姑娘家,心思敏感着呢。舅舅我当年便是开了句玩笑,心上人便另嫁了他人。”   金色面具下,肖乾皱了皱眉:“是刘嬷嬷和你说了什么?”他有些不悦:“孤都和她解释过了,孤对夏如茵并非男女之情,她对孤另有用途。你们都误会了!”   申怀玉:“??”   申怀玉并不武断,而是问道:“什么用途?”   肖乾甩开他的手:“什么用途不能告诉你。孤对母后发过誓,这个秘密,孤只能告诉一个人。”   一个人?申怀玉乐了:“哦,那舅舅还是等着看笑话吧。”   肖乾听出了这阴阳怪气,拂袖欲走,申怀玉却又拉住了他:“等等等等!这回是正事。”   肖乾停步,面无表情看他。申怀玉还真慎重起来:“我听到你要来南阳赈灾后,便来此蹲守,因此比你先到半个多月,也看到了一些古怪。”他顿了顿:“你可知道,南阳各地的粮仓,是什么时候被水冲垮的?”   肖乾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是孤出发后。”   申怀玉放轻了声音:“正是。彼时洪峰已过,粮仓并无损坏,为何一次小洪流,反而冲毁了各地粮仓?”   肖乾语调平缓:“大约因为南阳知府乃是二皇子心腹,而二皇子以为赈灾差事稳操胜券,特意让南阳知府宣称粮仓无粮。将来他来赈灾开仓放粮轻而易举,便得了办事得利的好名声。结果孤横插一脚,夺了这差事。南阳知府怕孤追究他谎报且赈灾不利之过,二殿下又不想让孤好过,两厢一合计,粮仓便被‘冲毁’了。”   申怀玉脸色变了几变,半响方叹道:“二殿下如今,行事竟如此不顾后果吗?”   肖乾笑了,语调嘲弄:“他有人撑腰,他怕什么啊。”   申怀玉看肖乾一眼,没接这话。他左右踱了几步:“这事难就难在,证据难找。”   “他既然做了,便不可能没留下痕迹。”肖乾语调懒散,却是道:“这事孤有兴致,晚些便亲自去看看。”   申怀玉微讶,摇头道:“不可。这南阳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一动,打草惊蛇。”   肖乾抬手,将面具取下,露出了那张过分俊美的脸:“谁说是太子去看了?”   却说,夏如茵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未时。屋中竟多了一人,却不是兰青,此时正懒懒躺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夏如茵看清那眉眼,心中便一瞬开满了花:“九哥!”   她欢喜跳下床,鞋子都没穿好,便扑到小榻旁。心中的快乐如何也压不住,夏如茵用力搂了上去,头压在肖乾肩头:“九哥九哥!你回来了!”   如此热情的欢迎,还真是肖乾没预料到的。女子抱住他,那由衷的快乐传染到他心底,肖乾的心也跳快了半拍。他拍了拍夏如茵的背,又顺过她的长发:“这么高兴?想我了吗?”   夏如茵抬头,总算放开了他:“高兴!想你!可想你了!”   肖乾嘴角便不自觉扬了上去,口中仍是道:“想我做甚,不是有太子殿下陪着你么。”   夏如茵立时道:“那不一样!九哥是九哥,殿下是殿下。九哥九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后面那两句九哥温温软软的,是姑娘家撒娇的语气。肖乾都要被她叫昏了,心中甚美想,他的茵茵还是最喜欢他的,就算殿下天天陪着她,她却只想和他说话。可他的笑容还来不及扩大,便有想法闪过脑海:等等——那个倒霉催的殿下,不就是他自己么?!   理智回来了。肖乾推开夏如茵,坐起身斥道:“没良心的!殿下待你这般好,你还对他藏着掖着。”   夏如茵有点懵。方才两人还在高高兴兴重逢呢,九哥怎么突然就冷了脸?   可九哥本就不大正常,夏如茵只管纵容着,好言哄道:“没有藏着掖着啊,是殿下太忙了,没空和我说话。”   肖乾真受不了她这娇娇软软的语气,但他可是个有原则的人:“殿下从来没说过他忙,没空和你说话。”   ??这九哥又是如何知道的?夏如茵解释:“他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到啊。殿下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好辛苦哦。”   她还一脸心疼的表情。并不辛苦的肖乾对着心疼的夏如茵,片刻,接受了自己很忙:“殿下很辛苦,就更需要你陪他说说话,放松心情。往后要多和殿下聊聊天,知道吗?”   夏如茵只管应好。她终于穿好了鞋,昂首挺胸站在肖乾身前:“九哥,你知道现下,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了吗?”   什么关系?他俩还能是什么关系?夏如茵朝肖乾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向他暗示什么。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肖乾感觉心也被那睫毛刷过了,痒痒的。他并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叫心猿意马,还自以为冷静想:难道,夏如茵要请殿下给他俩赐婚?于是他们就成了夫妻关系?   他一时没答话,夏如茵便开心笑了:“猜不出来吧!我告诉你——现下我们俩,是同僚了!”   肖乾:“……”   去他的同僚……肖乾又想掐夏如茵脸了。夏如茵还在那自豪着:“我现下,也是太子麾下的一员了!太子说我很有用,能帮到他!”   还麾下……而且,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肖乾朝夏如茵招手:“过来。”   夏如茵乖乖行到肖乾身旁。肖乾站起身,用力掐住了夏如茵的脸:“告诉我,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夏如茵痛得呜呜喊:“疼疼疼!别别,九哥——哥,你是我哥!”   肖乾松手,夏如茵连忙探手去揉。肖乾却又双手抓住她手腕,偏不让她揉。夏如茵双手被束于胸前,委委屈屈仰着头,脸上红红白白的,倒是衬得肌肤愈发娇嫩了。大约是姿势不对,肖乾低头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古怪冲动,似乎他掐了她脸,下一步还得做点什么。可是,做点什么……   夏如茵先他一步顿悟了:“你是我老大!你是主事的。我不过是你的手下,不是同僚。”   肖乾:“……”   冲动与思索都被打断,肖乾放开了夏如茵,帮她揉了揉脸:“不和你这傻子计较。走,我带你出外玩。”   他以为夏如茵会欢喜到蹦蹦跳跳,不料夏如茵破天荒拒绝了:“不行,我不能出去玩,我得陪着殿下。”   肖乾不甚在意:“殿下那边不碍事,他同意的。”   夏如茵竟然再次拒绝了:“不行!”她小声道:“九哥你不清楚情况,我得去殿下那边确认下。”   肖乾沉了脸:“夏如茵,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信我?!”   夏如茵坚持:“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能辜负殿下!”   肖乾又浑身不舒畅了:“你不能辜负殿下,便能辜负我了?!我才走开多久,在你心里,殿下便排第一了?没良心的!”   他抬手又要扯夏如茵的脸,夏如茵躲开了。她双手捂脸朝屋外跑,口中还埋怨道:“九哥你真是,我不和殿下聊天,你说我没良心,我要去殿下那确认,你又说我没良心。我对殿下好不行,对殿下不好也不行——九哥你好麻烦啊!”   肖乾:“……夏如茵,你胆子大了!你再敢说一遍!”   可夏如茵已经呼哧呼哧跑了。肖乾很想把人抓回来掐一顿,却又不敢追,就怕追起来她跑急了,身体会吃不消。他慢吞吞跟着夏如茵,来到了自己的居所外。真正的暗卫暗九穿着蟒袍,带着金色面具,正假扮成他的样子,坐在书桌后看文书。书房中还站着吴知府和几位官员。   夏如茵连忙上前:“殿下,对不住,我来晚了。”   假太子“嗯”了一声,夏如茵便站去了假太子身旁。肖乾立在远处,见她悄悄朝他摆了摆手,是平日他让人退下的姿势。肖乾无奈唤来刘嬷嬷,对刘嬷嬷吩咐了几句,刘嬷嬷便行去假太子身旁,一阵低语。假太子开口道:“来人,赐座。”   侍女端上了几张八仙椅,放在离假太子很远的地方。假太子这才朝夏如茵道:“孤还有很多文书要看,让人带你四下走走。”   夏如茵看了看底下的吴知府,心知这个距离,太子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可是,如果太子叫吴知府几人上来问话呢?   夏如茵犹豫:“殿下,可是……”   假太子打断:“孤让你去,你便去。”   这般强势的命令,夏如茵也只能应好。她回到肖乾身旁,肖乾凉凉道:“哟,夏姑娘确认回来了?太子怎么说啊?”   夏如茵觉得九哥这语气……好幼稚啊!“你不是看到了吗,殿下让我跟你出去玩。”她看着肖乾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九哥,往后一些小事,你就不要和殿下计较啦。有些事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肖乾:“……他怎么不容易了?”   夏如茵深沉道:“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和殿下之间的秘密。我只能说,殿下吃过很多苦,能长成现下这样已是幸运。而且,你之前笃定他不会想收了我,是不是知道什么?”   肖乾说知道也不是,说不知道也不是,毕竟他完全不知道夏如茵脑子里在想什么:“大概吧。”   夏如茵便老成叹了口气:“我大概也是知道的,殿下太可怜了。你看他弟弟二皇子,都娶四个媳妇了,每天左拥右抱的,坐享齐人之福。殿下却因为自身原因,一辈子都不想找媳妇了。殿下心里苦啊,只能转移注意,将身心献给大宣。我今天才知道,他的梦想是天下不平,誓不成家……”   肖乾:“……”   约莫是他的表情太一言难尽了,夏如茵忽然反应过来:“啊!九哥你千万不要乱想!我不是说殿下身体有问题!这个问题是心理上的,殿下心理上是有点难言之隐……”   肖乾:“…………”   作者有话说:   肖乾:我替殿下谢谢你哦:)   肖乾:闭嘴吧,肉偿:)   谢谢船长山山、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引鹿的营养液*50、纳兰秋荻的营养液*30、鱼骨的营养液*13、江云玺的营养液*10、纪与的营养液*10、达达的营养液*10!   谢谢寻若木之遥远兮、爱吃车厘子的喵、薄西酒酒子、漫不经心的营养液! 第32章   这话说的……夏如茵自己顿住了, 终于放弃:“哎呀,也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九哥你不懂!”   肖乾面无表情:“我不懂, 就你懂。”   夏如茵谦虚道:“不不,我和殿下接触尚少,不及九哥知他心意。你才是殿下的心腹第一人。”   这语气,可真像同僚互吹。肖乾手又痒了,可两人已经到了大街, 肖乾要留意四周, 这才放过了她。暗卫处理盯梢花了些功夫,等到暗五过来汇报, 肖乾这才带着夏如茵去了城郊。   夏如茵并不知道肖乾要去哪,只当他是随便走一走, 一路说个不停:“……鲁山那次,我全程跟着殿下, 别说发现不对了, 我都没看出殿下发觉了不对!他那态度, 还真就是觉得鲁山县令很不错!我问他怎么发现县令骗人的?他说施粥棚那里,灾民们表现太急切了, 好像吃了这餐就没下餐。当时他就问县令,每天能施粥多少, 多少人来领?县令的回答果然有问题。”   她挠挠头:“那回答我听了两次了,也不知道问题在哪里,我就没好意思再问。那不是显得我好蠢吗,我不想让殿下觉得我好蠢。”   肖乾唇角勾起:“可惜啊, 蠢是瞒不住的。”   夏如茵不高兴, 推了肖乾一下:“九哥你就会笑话我!如果是殿下, 肯定会安慰我,你不是蠢,你只是不熟悉。”   肖乾莞尔。似乎作为太子时,他还真比较收敛。究其原因,大概他想早日作为太子得到夏如茵那句“好喜欢”,而暗九只是个马甲,夏如茵喜不喜欢不打紧。夏如茵便开始夸太子:“殿下又聪明,又沉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特别特别厉害!你听到灾民们传唱歌谣了吗?都是称颂太子的!”   肖乾:“听到了。那歌谣还是邬明轩编的,太子令人散播出去的。”   夏如茵被拆了台:“殿下给自己正名,有什么不对!就许别人造他凶残的谣,不许他给自己加点功绩?而且,灾民们的确是感激殿下的,不然这歌谣能越传唱越广?”   肖乾便笑了:“灾民们感激太子,太子被人称赞,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被人称赞。”   夏如茵理所当然道:“可我见证了殿下做的一切啊!就好像我也参与了一样。”她站定,眺望远山:“九哥你看——”   肖乾跟着她看去。这是洪灾过后的荒郊,已是傍晚,除了他俩和遥遥跟着的暗卫,再看不见一个人。四下都是黄色的泥浆与水洼,没有草地。偶尔有几颗粗壮大树存活,也是奄奄一息。   夏如茵道:“你看现下这荒凉景色,再想象半年后,这里会有耕种的农夫,会有大片绿油油的田地。这片土地能活过来,就是因为太子救了灾民。相比我在夏府的生活,这都能称得上奇迹。如此有意义,曾经的我想都不敢想,如今能亲眼见证,这难道还不值得我开心?”   有风吹过,拂乱了女子的发。夏如茵停顿片刻,轻声道:“我好羡慕你啊,九哥。你可以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为他办事。我也好想多活几天,多陪在殿下身旁看看。”低落一闪而过,夏如茵转向肖乾,又展颜笑了:“我这些天又有了个新的遗愿。剩下的日子,我想和你们一起,见证多一些奇迹。”   肖乾一时默然。他终于明白了,夏如茵为何执着想让他做明君。她的生命是注定的短暂,而她的过往又枯燥苍白压抑。因此她执着于让自己过得更美好更精彩,执着于让她的存在变得更有意义。他将她带出京城赈灾的随意之举,竟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她说他当明君她会开心,字字句句出自真心。   肖乾心中不知是何感触。他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般热切真诚寄托希望了,以至于有些不适应。他劝说自己不要在意——不过是夏如茵人傻没见识,因为过往太单调,以至于崇敬也来得简单轻易。可对上女子期待的笑颜,那些话到底没法出口。肖乾沉默半响,还是抬手抚上夏如茵的发:“好,我们一起。多几天怎么够。九哥从来没想过让你死,殿下也不会允许。”   夏如茵便又笑了。她听多了类似的安慰,并不将这种话当真。她只是凑到肖乾近前,悄声道:“这是南阳,灾情如此严峻,我是不是不该说笑啊?”   肖乾想说你考虑得也太多了,难道这南阳百姓就得日日夜夜苦着脸?夏如茵又自顾自懊恼道:“都怪九哥。”   肖乾:“……这也能怪我。”   夏如茵叹口气:“都怪九哥在我身旁,我才会忘乎所以。”   这可真是……肖乾心中仿佛有根弦被拨动,被乱扣了罪名,竟然还有点开心。他又要去捏夏如茵,夏如茵却是学乖了,捂住脸嗖得蹲下。肖乾嘴角翘起:“你就逮着九哥可劲欺负吧。”他心思一动:“夏如茵,你夸了这么多殿下,怎么就不夸我一句?”   夏如茵抬头,缓缓眨了眨眼。她忽然琢磨过来——暗九这莫不是,在和太子较劲吧?!   所以她对太子不好,他会不高兴,因为他是太子忠心的属下。可她对太子更好,他也会不高兴,因为他还是她九哥。   所以,他和兰青其实是一样的嘛!兰青会吃他的醋,而他会吃太子的醋!   肖乾便见夏如茵蹲在那捂着脸,吃吃笑了。那小手遮住了她半张脸,只剩一双如春水的眸子,笑起来灵动含情:“谁说我不夸啊,我天天和兰青夸你呢——九哥好可爱,九哥特别帅,九哥最厉害。”她摇摇晃晃站起:“如果九哥能再对我好一点,不捏我不掐我,我就最喜欢九哥了!”   肖乾眸中也有笑意,伸手扶住了她:“不错啊,茵茵跟着太子这一个月,都学会拿捏人了。”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潮湿的风送来了夏如茵软糯糯的声音:“没有啊,我这都是真心话……”   两人走走坐坐,夕阳落山时,才遥遥看到了粮仓守卫。这是个小山坡,树木较山下茂密许多。两人没走太近,就藏身在树丛后远远看着。夏如茵这才意识到,此次肖乾出来,并非是为了陪她散步。九哥是出来办事的,而她也参与行动了!   夏如茵激动得心砰砰跳,说话声音都打颤:“九哥,殿下此次让我陪你出来,是给了我什么任务?”   肖乾偏头看她。夏如茵猫着腰,双手抓起树叶挡住自己,双眼闪亮亮的:“方便说吗?不方便的话,我就不问了。”   肖乾倒没有不方便说,但是,他并没有想过要给夏如茵什么任务。他会带夏如茵出来,不过是因为她能帮他屏蔽情绪。   这想法闪过脑海,肖乾顿住。等等……此次出来他只带了暗卫,也没打算贸然和谁接触,其实并不需要夏如茵帮他屏蔽情绪,没有必要带上夏如茵。那他为何要带上夏如茵?他这是,这段时间被夏如茵跟得太紧,都跟出习惯了?   肖乾拧眉想了想,觉得应是他做回了暗九,身份变了,才会想将夏如茵带在身旁逗个乐。这话说出来就伤人了,肖乾到底不忍心打击她,含混道:“也没什么具体任务,就是带着你,可以降低旁人戒心。”   夏如茵了然:“哦!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出来花前月下的?”   肖乾:“……”   肖乾轻咳一声:“对,就是这样。”   夏如茵连连点头:“好,好。”她上前一步,与肖乾贴身而立:“九哥你早说嘛,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她怎么接受得这么良好?和他假装相好,她就没一点障碍?肖乾心不在焉道:“我们且看看附近有没有住人。”   他领着夏如茵下山,神出鬼没的暗五出现了。五伯看了看夏如茵,省略了对肖乾的称呼:“附近有十二户人家,可房屋破损,屋里都没人。”   肖乾并不意外,领着夏如茵过去查看。小屋无一例外坍塌了。天色已黑,肖乾举着火把蹲在地上,翻那堆破碎的砖石。夏如茵也蹲在旁边:“这是被洪水冲塌的吗?”   所有的房屋都是北面墙壁坍塌,而北方正是面向河道的方向,夏如茵才做了这样的猜测。且屋子毁了,屋中家具也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想来便是因此,原本住在这的百姓才会搬迁去了别处。   破碎的砖石经过长期雨淋,已经与泥土混为了一体。肖乾大约是没发现线索,站起身甩甩手:“看起来是这样的。”他懒散道:“实际情况,谁知道呢。”   这便是还有隐情?夏如茵精神一振:“那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肖乾却问:“累吗?”   如果问这话的人是殿下,夏如茵定要逞强,不能做殿下的拖累。可问这话的人是九哥。夏如茵便老实道:“好像有点,我们再坐会吧。”她伸手入怀一阵摸索,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正好我也饿了,吃点东西。”   纸包里包着坚果糕点,都是太子令人给她准备的,现下正好派上了用场。夏如茵找块大石头坐下,招呼肖乾:“九哥你也来坐啊。”   肖乾便在她身旁坐下。弦月挂在树梢,夜风终于有了些凉意,若非无花,还真是花前月下。夏如茵打开纸包摊在膝上:“九哥也吃点吧。这个酥饼很好吃,又脆又香,你尝尝?”   肖乾暼了一眼:“我要吃软的。”   夏如茵意外:“你口味和殿下好像,殿下也喜欢吃软的。”她挑了块芝麻糕,直接送到肖乾嘴边:“我喂你吃吧,你手脏。”   肖乾原本要抬起的手便放了下去,张嘴。他在船上有段时间,还挺喜欢让夏如茵给他喂东西吃。可不知为何,每每都会咬到夏如茵手指。夏如茵那时还有些怕他,每次被咬了也不敢说话,只是捏着红红的手指头,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看他。他便莫名觉得……愈发想咬她了,最好给她咬到哭。   这想法实在太莫名其妙了,肖乾都被自己惊着了,后来便不再让她喂东西吃。现下却不一样。他又不是太子肖乾,他只是暗九,就算咬一咬,这账也记不到他头上。肖乾蠢蠢欲动,下嘴时便用了些力,夏如茵一声痛呼:“啊!”   她果然红了眼眶,将手指戳到肖乾眼前:“九哥你咬到我了!”   光线不佳,可朦朦胧胧的,也能看出那手指细细嫩嫩,如削葱一般。夏如茵委屈拿那手指在肖乾眼前晃,无声控诉着。肖乾被晃得心乱,一把抓住那只小手,作势又要咬。夏如茵惊得用力抽手:“九哥你——放手啦!”   暗卫们都识相退远了,方便这两人胡闹。肖乾到底松了手。唇齿间都是芝麻糕的香甜,肖乾仰头,心中安宁,又觉得莫名难耐不满。这一停下,肖乾才听到了嘶嘶的声音,极细小极轻微,却是就在他们身后,正朝着他们靠近……   夏如茵捧着自己手指头吹气,决定不要搭理肖乾了!却感觉身体忽然腾空,整个人便被肖乾抱住,飞去了大石头上!有什么东西自草丛中窜起,朝着他们激射而来!   夏如茵被转得头晕眼花,依稀看见了银色流光。肖乾的软剑已经出鞘,动作利落将那些东西斩落。夏如茵低头看去:黄黑泥土之上,有细长扭动的长条……   竟然是蛇!而且还不只一条!夏如茵脸色惨白,极力克制才没有尖叫出来。肖乾又是刷刷几剑,这才停下。四下没了动静,暗卫们也赶来了。夏如茵埋头在肖乾怀中不敢看,却感觉男人的呼吸格外粗重,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火光摇曳,肖乾俊美的脸扭曲着。他的右臂上,赫然镶嵌着一只大张着嘴的碧绿蛇头。   夏如茵感觉喉咙仿佛被卡住,一时昏天暗地,竟有种窒息感。暗五冲上来捏住断蛇,将它从肖乾手臂拔下。血立时染湿了衣。肖乾看上去非常不好,可最初的痛苦过后,他的面容又重归冷静。他忽然抬手,袖中箭弩射出,直直奔那坍塌房屋而去!   伴着轻微的“噗”声,箭矢没入土中!夏如茵听到了一声闷哼。暗卫们明白过来,齐齐围上!与此同时泥土爆开,一个男人跃了出来!   原来这间屋中,竟有个地下暗道!那男人肩头中了一箭,又以寡敌众,根本不是暗卫对手,不过片刻便被擒获。他被迫跪下,却还挺着腰杆大笑:“哈哈哈狗官!你也有今天!”他说话的音调很古怪,好似吐字并不熟练:“你已经中了我的蛇毒,没我的解药,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他没有说谎,因为肖乾已经站不住了。肖乾在石头上坐下,开口时声音还是平静的:“可你杀错人了。”   话未说完,夏如茵便跌跌撞撞冲了上去,急得声音都变了:“你杀错人了!你会早早在此蹲守,想杀的定然是南阳官员。我们今天才到南阳,现下也只是谈情说爱路过!”她情绪崩溃大喊:“解药呢?!拿出来!”   她喊了这几句,便觉眼前一黑,竟是情绪太过激动晕倒了!彼时她身旁有四个暗卫,谁都可以扶住她。那四人也的确本能有了动作,可见到旁人出手,又默契都收回了手。   暗卫们都觉得这就是未来太子妃,考虑到主子的性子,能避嫌还是避嫌的好。于是……无人掺扶的夏如茵栽倒在了那男人身上。   男人:“!!”   她软软搭在那男人肩上,眼看就要往地上滑。暗卫们暗道不好,暗五急忙扶起夏如茵,将她抱去了肖乾身旁。肖乾的脸又扭曲了,那神色比当初被蛇咬还可怕。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强撑着将夏如茵抱在怀中。   蛇毒已经发作,肖乾的半边身体都没了知觉。他觉得心闷气短,知晓自己走到了死亡边缘。初重生时,他冷漠嘲弄看待周遭的一切,以为遭遇死亡时他会顺其自然死去,毕竟他早该脱离这个令人厌弃的世间。可死亡的利剑真正悬在头顶时,他却不能安心走。   或许这么死实在太莫名其妙了;或许这个世界多了夏如茵,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又或许他放心不下夏如茵——她这般体弱,若是没他找人全力救治,不准便会死在这里。便是侥幸能活下去,他的死也会沉沉压在她心头,让她郁郁而终。   是他带她离开京城,那便要好好将她送回去。他还不能死,他必须尽快解毒,然后带夏如茵回城找大夫。肖乾此时方后悔放松了警惕。这段时间夏如茵身体似乎好了许多,他便忘了她本来有多脆弱,此次出来,竟然没带上赵大夫……   肖乾压住急躁与阵阵眩晕,命令暗卫们将男人押过来。他俯视他:“看清楚,你有没有见过我。”   男人在听到夏如茵那番话时便有所悟,此时盯着肖乾看了片刻,尴尬别过了头。肖乾厉声道:“解药呢?”   男人晃了下肩膀,肖乾便示意暗卫们松手。男人从怀中摸出个小药瓶丢给肖乾,肖乾接过,倒出一颗药丸直接吃下。   男人有些意外:“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肖乾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我已中蛇毒,你为何还要给我下毒?”   男人:“……”   解药起效很快,肖乾有了些力气。他咬咬牙抱着夏如茵起身,男人却制止道:“哎!她昏迷了,你别带着她乱跑!”   肖乾恨声道:“她会昏迷,是拜谁所赐?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活剐了你!”   男人生气:“我可没对她做什么!”   他看了看虚弱的夏如茵,便没什么底气了:“我给她弄醒就是了!”他对上肖乾不信任的目光:“你这是什么眼神?!自古医毒不分家,我也会治人的好吗!”   他直说自己懂医术还好,结果只是医毒不分家。肖乾立在那,心中挣扎。   事关夏如茵,肖乾丝毫不敢大意。可若是带夏如茵回去找大夫,肖乾又怕时间拖得太长。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这男人试一试。肖乾将夏如茵放在石头上扶住,沉声对那男人道:“你若能救她,你伤我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男人回了他一个白眼,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药瓶,拔开瓶塞,将瓶口凑到夏如茵鼻下。肖乾离得近,闻到了一种极淡的清香。便见夏如茵身体微微抽动,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肖乾脸上,呢喃唤了句“九哥”。肖乾心中大石落地,搂住她的手不自觉用力,轻声安抚:“我在,我在。没事,别着急,九哥的蛇毒已经解了。”   夏如茵便松了口气,安心闭了闭眼。然后她再睁眼,看向那男人,半响没有移开视线。男人被她看久了,不好意思拍了拍自己一头一身的尘土:“你看我干吗?”   肖乾听他这语气,便觉心头无名火起。只是这火在他发现夏如茵的小动作时,又熄灭了。那男人只顾不好意思着,根本没发现夏如茵垂在地上的手,摸索着捡起了一块石头……   夏如茵攒了点力气,举起那石头就朝那男人头上砸!男人显然也不料这娇娇软软的美人还会行凶,额头便被砸中,痛得一声低呼!夏如茵只恨自己没力气,这么偷袭成功都没给人砸出血。她还待再补上一下,却没了机会。那男人抓住她手腕:“你打我干吗?!是我救了你!”   夏如茵有气无力,说话却不含糊:“让你放蛇咬我九哥!”   男人恼火去夺她手上的石头,偏头之时,动作忽然顿住。他有些疑惑盯着夏如茵手腕,忽然凑上去用力嗅。那距离之近,鼻子都差点碰到夏如茵腕部的手串。   肖乾脸色便是一沉,抬脚一踹!男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肖乾抱起夏如茵,朝暗卫吩咐:“将他押回去。”   夏如茵昏迷这一下,已是没法走动。暗五找来了马车,夏如茵躺上去。肖乾坐在她对面训斥她,比以往更啰嗦:“你身体不好不能激动,遇事便要克制。是我被蛇咬了,又不是你,你急什么?你会说的话我不会说?你会做的事我不会做?那些暗卫是蠢,但也不至于轮到你一个小姑娘出头。你倒好,我才说一句话,你就把自己急晕了。下次再敢这么冲动……”   夏如茵便睁着眼看他,静静听着。肖乾说完,夏如茵伸手,拉住了肖乾搁在膝盖上的手:“对不住九哥,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这副乖乖的模样,再加上这句我担心你……肖乾自夏如茵晕倒时便绷紧的心弦,此时总算是松下了。他沉默片刻:“是我疏忽,应该带上赵大夫。”   夏如茵摇头:“不怪九哥。”她无意识攥紧了肖乾的手:“那条蛇,本来是该咬我的。”   肖乾不料她注意到了这个,顿了顿,“嗯”了一声。夏如茵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九哥你傻吗?你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我却没多少时间了。你不会算吗,干吗要舍命救我?”   肖乾淡声道:“不是这么算的。”他的神色微僵:“你哭什么?”   夏如茵眼中那迷蒙水汽终于凝成了泪珠。这还是肖乾第一次看到夏如茵哭。她哭的样子其实很美,泪水划过脸颊时,就如晨露滴落花瓣,美得柔和、安宁又脆弱。肖乾却觉得心被揪了下,本能抬手去拭她的泪。他听见夏如茵喃喃道:“就是这么算的。我本就时日无多,你却身体康健未来可期,让我死才是明智选择。”   肖乾动作顿住。他不知道夏如茵是不是想起了曾经她说过的话。彼时初识,他嘲讽夏尚书和夏夫人将她送来了太子府,夏如茵为她爹娘辩驳,说她和妹妹总要舍弃一个。她时日无多,妹妹却身体康健未来可期,舍弃她才是明智选择。   今时非同往日,肖乾已是不忍当面指责她父母,因为他明白有这样的父母,本身就是一种切肤之痛。指尖所触肌肤细腻柔滑,肖乾动作不自觉便放轻了:“其实是这样的。”他语调平常道:“我本就不大想活,而你不大想死,所以救你才是明智选择。”   夏如茵只当他又在哄他,便含着泪笑了。她再次抓住了肖乾的手,闭眼缓缓吸气,努力平复情绪:“哥,不要再为我冒险了……不值得。”   肖乾想说我没有为你冒险,可女子闭着眼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想放开。肖乾便生了错觉,仿佛天地之大,他是她无处着落时抓住的浮木。肖乾默然片刻,低声道:“值不值得,不用你教我。这世间于我,大多都不值得,唯有你是值得的。”   夏如茵身体克制不住轻颤,双手捂脸发出了一声呜咽。她又哭了,而且还哭得更厉害了。肖乾被她哭得心乱,威胁道:“夏如茵,你再敢哭,我便要掐你了!”   夏如茵听言,果然松开了手。她抓住他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哽咽道:“你掐吧!随便掐!”她无以为报,只想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往后你想怎么掐就怎么掐,我不躲!你就算掐我,我也最喜欢你了!”   那细腻触感便覆盖了肖乾整只手。肖乾僵直片刻:“这种话,”他叹了口气,无奈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好歹擦干净脸再说。”   两人回到城中,夏如茵吃了些东西,便早早歇下了。暗卫们也将放蛇的男人带回来了,关在柴房。肖乾看着夏如茵睡着,这才过去问话。   柴房中燃着四五个火把,这种光线下,肖乾终于看清了这个杀错仇家的蠢男人。蠢男人年龄和他差不多,长得竟然挺好,一眼看去,有一种张扬的艳丽。只是那七八条小辫子和莫名其妙的头饰,一看便不是中原人。他被捆住手脚绑在房梁,生气叫嚷着。   暗五见肖乾来,低声汇报:“只问出了他叫贡宿,是苗疆人。再想问其他,他便一直说些有的没的。”   肖乾便没问什么叫“有的没的”。暗五跟了他许多年,说话办事都不含糊,如果含糊,那定是贡宿的话他不好出口。肖乾挥手令暗卫们退下,自己好整以暇坐在了一旁椅中。   既然是一路吵闹,那肖乾便等他开口。贡宿的确是开了口:“我不会放弃的!那个小姑娘,我定要娶她做媳妇!”   肖乾眸色便冷了下去。这种话,无怪暗五不敢转述。可不待他喊人进来打断这男人的狗腿,贡宿便又叫嚷起来:“你根本照顾不好她!看看她中的毒!”   作者有话说:   叮咚!   夏如茵对暗九好感度+10!恭喜暗九获得“我最喜欢你了!”   太子:可恶!孤若是在那,也会舍命救她!暗九会说的话孤也会说!   暗九:那又怎样?现下你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得到呢:)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月枝子、困咕咕的营养液*10,谢谢阿清、丸子的营养液*5,谢谢安静的猪头三、daina的营养液! 第33章   肖乾心中, 一瞬掀起了轩然大波。他缓了缓,这才问:“你如何知道她中了毒?”   贡宿一脸鄙夷:“看到她手上那木珠手串了吗?那是用我们苗疆.独有的星罗汁浸泡过的紫檀木,我一闻便认出了。这东西单独佩戴并无坏处, 可方才我握她手腕,发觉她脉象浮且虚弱,显是中毒已深。那她定是还食用过丹榴。丹榴寻常人吃些无碍,但与星罗汁搭配便是慢性.毒药,能让人缠绵病榻。”   肖乾不自觉握紧了椅子扶手。夏如茵曾经的话闪过脑海:“这手串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自六岁那年夫人将它给我, 我便一直戴着。”   夏如茵便是自六岁起大病一场后, 身体才差了。那手串也是六岁时,夏夫人李氏交给她的。李氏告诉她, 这手串是她娘亲的遗物……   肖乾猛然站起,几步行到柴房窗边。他不是没有过怀疑。那天他带夏如茵去湖心岛, 碰到李和循叮嘱夏如茵别吃夏府带去的药,当时他便觉得古怪。回府后, 他特意让赵大夫将夏府带来的药材吃食都检查了一遍, 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毒物。后来他带夏如茵去看御医, 就连御医都不认为夏如茵是中了毒,他这才否决了这个猜测。现下这个意外冒出来的苗疆人, 却认定夏如茵是中了毒……   有风自窗户吹入,肖乾开口了, 声音还是平静的:“来人,传赵大夫。”   门外值守的暗卫很快带来了赵老大夫。肖乾回到椅中坐下:“他说夏如茵从夏府带来的吃食里,有丹榴。”   赵老大夫已经睡下了,一身中衣, 还有些懵:“什么丹榴?”   中原和苗疆的医术显然有壁垒, 贡宿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所幸赵老大夫性子好, 与贡宿一番费力沟通,知晓他身上正带着这东西,便要求一看。肖乾软刀出鞘,割断了捆绑贡宿的绳索。   贡宿活动了下手脚,站起身。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挑出一个,倒了些粉末在手中。赵老大夫捏了一小撮一闻,脸色便变了。   肖乾一直冷静在旁看着,此时方问:“你在哪见过?”   赵老大夫又闻了闻,确定道:“在芝麻丸里,我在两瓶芝麻丸中闻到过这个气味。那些芝麻丸制作材料各异,一些更甜腻,一些更清淡,一些放了花生,一些放了核桃。当时我只以为是材料配方不同,并没有深想……”   原来是芝麻丸。夏如茵入府时,带着三十多瓶芝麻丸,其中只有两瓶被加了丹榴。肖乾收走她芝麻丸时,夏如茵已经吃了四瓶,苍天保佑,并没有吃到那加了丹榴的。可他若没有及时将她的芝麻丸收走,夏如茵哪天不走运摸到了这两瓶……以她这中毒已深的身体状况,大约也只要再吃上几颗,便足够毒发身亡了。   如此天衣无缝,便是他自己,也不会怀疑夏如茵的死因。做此周密安排之人,除了那夏夫人李氏,不做他想。肖乾脸色沉得可怕。他原以为这位李氏只是一假仁假义之徒,装出大度慈爱,实则万般苛责压制夏如茵,而夏如茵被蒙在鼓里,还对她心存感激。却不料,此人心思竟如此深沉恶毒……   那厢,贡宿已经将情况与赵老大夫说了七八。肖乾沉默良久,终是和缓了语气问贡宿:“你能解她的毒?”   他以为贡宿是有解毒之法的,不然不会提出迎娶夏如茵的要求。为了夏如茵的性命,他还得耐着性子与这傻子周旋,先骗得他的解毒之法。却不料,贡宿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会解,只要你给我那人的制毒药方。”   肖乾语气立时阴沉:“若能拿到制毒药方,我身旁名医千千万,还需要你给她解毒?!”   贡宿被驳斥了,也恼火道:“你身旁哪有名医?这老头子?他都不知道丹榴!”   肖乾阴鸷盯着他,贡宿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回望。他不忘给自己正名:“制毒时的熬制时间,配合使用的药材,都会影响毒性,我当然得先拿到那人制毒的药方!”又翻出了一个小瓷瓶,举在手中:“我虽然不能给她解毒,但是我这有清毒丸,可以调理她的身体,确保她两三年内性命无忧……”   话没说完,肖乾出手如电,将那瓷瓶抢了过来!贡宿手中空空,反应过来,都呆了:“你……”   肖乾转手就将瓷瓶交给了赵老大夫,赵老大夫咳咳咳笑着,走去一旁打开瓷瓶。贡宿大怒:“你这人,怎生这么不要脸!”   肖乾都懒得理他。赵老大夫研究完,在旁笑道:“殿下,这清毒丸就是些寻常解毒药材制成,老夫也能配。说来,老夫观夏姑娘病症,给夏姑娘调理身体的药里,加了两味排毒的药材。想来便是因此,夏姑娘身体才会稍稍好转。”   赵老大夫捋着白胡子:“如今之计,便是先以温和的排毒药物稳住夏姑娘状态,尽快拿到制毒药方,配以解药。待夏姑娘彻底清除了毒素,再慢慢调理身体,定是能恢复全盛。”他转向贡宿,笑眯眯问:“这位小哥,老夫的诊治意见,你可还有补充?”   贡宿:“……”   肖乾默然半响,终是开口道:“我会尽快拿到制毒药方。在此之前,这事不要告诉她。”   贡宿终于抓住了机会反驳:“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存心欺瞒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肖乾面无表情看他,贡宿又昂起了下巴。赵老大夫呵呵笑道:“小哥,尽量不给病人压力,这难道不是医者的寻常做法?你现下告诉夏姑娘她中了毒,也不过是让夏姑娘白白焦虑罢了。”   肖乾没有反驳。他再不管凶狠瞪赵老大夫的贡宿,和笑呵呵的赵老大夫,转身一言不发离开了柴房。   夏如茵的种种不幸,就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方式,展露出了缘由。肖乾心头压着沉沉愤怒,开始构思如何逼李氏交出毒药配方。   将李氏抓起来讯问折磨固然容易,但肖乾就怕此人心性偏执,宁死不招——李氏对夏如茵一个小孩恨意深重,能隐忍十余年暗中谋划杀死她,的确有心性扭曲的可能。事关夏如茵,容不得半点差池。肖乾要有十足的把握拿捏住李氏,让她知道自己必死也会交出药方,才能行动。   肖乾原以为,那些激烈的情绪已经随着他的死亡,一并消散在了前世,可今夜才发觉并非如此。他憎恶李氏。他定要她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所求全化为泡影!方能稍稍弥补夏如茵这十六年的压抑人生……   面前是一扇眼熟的小窗,肖乾停步,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夏如茵房外。谋算对他来说驾轻就熟,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已经有了数个稳妥办法,只待回京付诸实施。让他觉得无从下手的是,他要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夏如茵。   他还记得莲心岛上,夏如茵说的那句话:“她到底是夫人的女儿,我还能怎样?”夏如茵不喜欢总是欺负她的夏亦瑶,却尊敬感激李氏,甚至愿意为了李氏,容让夏亦瑶一二。肖乾不敢想象她得知真相后,会如何伤心难过。他不让人告诉夏如茵她中了毒,并非担心夏如茵会有压力,而是不想见到她难过。   可这个问题迟早避不过。一墙之隔,兰青小小的呼噜声传来,肖乾几乎可以想象夏如茵睡得如何安宁祥和。他转身,朝自己的居所行去,决定能拖一天是一天。   原来并没有什么因地制宜,他就是婆婆妈妈了。他的处事果决遇上夏如茵,大约是不存在的。   夏如茵不知这一夜,肖乾的各种复杂心思。清晨她洗漱穿衣,肖乾便拎着食盒推门而入。夏如茵欢喜迎上前:“九哥,我正想去找你!”   肖乾将食盒放在桌上,坐下:“找我作甚?”   夏如茵有些心虚:“吃完饭我就要去陪殿下了,那不是想先和你见个面嘛。”   肖乾暼她一眼,倒没再计较她没良心:“给你带了鸡蛋灌饼,是城里有名的小吃,我让人找那店家过来做的。”   夏如茵兴致勃勃打开食盒,立时蠢蠢欲动了:“看起来很好吃!九哥你真好!”   兰青连忙给两人端上碗筷,夏如茵不客气吃了起来。肖乾在旁看着,并不动筷:“真觉得九哥好?”   夏如茵用力点头。肖乾嘴角勾起:“最喜欢九哥?”   夏如茵筷子一顿,偷偷看了眼一旁的兰青,硬着头皮继续点头。肖乾好笑挥手,让兰青退下。他伸手,食指勾起夏如茵腕上的木手串:“那把这个送给九哥,舍得吗?”   夏如茵怔了怔,偏头看肖乾。肖乾神色平静,气场并不压迫,也不调笑,显然是认真的。夏如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又要她的手串,却还是放下筷子,将那手串取了下来:“舍得,九哥要的,我没什么舍不得。”   她答应得这般快,倒有些出乎肖乾意料。肖乾挑眉:“不是说,这是你娘亲遗物吗?”   夏如茵已经取下了手串,坐去了肖乾身旁:“是娘亲遗物,但也就是个死物,哪比得过九哥重要。”她弯着眉眼朝肖乾笑:“我看得清楚着呢。给九哥,我愿意。”   这可真是一勺子蜜灌下肚,肖乾通体舒畅。夏如茵低着头,努力去解手串末端的绳子:“你上次戴小了,我给你调大点。”   肖乾的手放在桌上,夏如茵便拨了拨:“九哥你抬手,我帮你戴。”   肖乾其实没打算戴,只打算包好贴身收着。毕竟这东西遇上丹榴就是毒药,现下夏如茵的事还没处理完,他还不能死了。可女子的指腹拨弄着他的手,肖乾不自觉便听从了。他抬起手,夏如茵将长长的手串仔细在他腕上缠了两圈,笑道:“九哥你骨架大,我都是戴三圈的,你只能戴两圈。”   果真是两圈多几颗珠子。夏如茵将多余的珠子从绳子末端取下,放在桌上。然后她凑近了些,开始给手串打结。她的额发散落,轻抚过肖乾手背,夏如茵不在意撩起,捋去耳后。   这个距离,真有些近了。女子的指尖时不时蹭过肖乾的手,那呼吸若兰,轻柔缓和洒在他的手背。她长长的睫毛垂着,专注看着他的手腕,细嫩柔软的唇距离他的手腕不过寸许……   肖乾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应是早上忘记喝水了。房中也突然热了起来,原来是太阳晒进来了。肖乾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男人喜欢让妻妾为他们穿衣整理——又不是没丫鬟,不是折腾自己女人么?可现下,他却忽然有些理解了。夏如茵如此专注为他戴手串……他只希望那个结她一直打不成功。   可夏如茵并没那么笨手笨脚,不过片刻,便将绳子打好了结:“好啦。”   肖乾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我今次回来,听到了些闲言碎语,说你在殿下身旁什么也不做。往后你方便时,便伺候殿下更衣。”   夏如茵怔了怔:“这样吗?其实我也觉得不做事不大好,可之前和殿下提过几次让我做点什么,殿下都没同意。”   肖乾深沉道:“殿下现下同意了。”   夏如茵便应了好,顺手将桌上多余的几颗木珠收起,就要塞入袖中。肖乾目光一凝:“等等。你干什么?”   夏如茵抓着木珠,不明所以:“多了几颗,你也用不着。我回头拿红绳穿一穿,还可以挂脖子上。”她指指肖乾,又指指自己:“这样你有我也有啦。”   虽然听着莫名心动但是……肖乾断然拒绝道:“不行。你既然将手串送给了我,便全都得给我,哪能自己还留几颗?”   他直接将夏如茵手中那几颗木珠夺了过来,又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我放一起,随身带着。”   夏如茵:“??你不戴着啦?”   肖乾斜眼冷冷问:“我不戴,你便不送我了?”   夏如茵便掩口笑了:“送,送。”   她打开衣柜翻出了个小布兜,帮肖乾把木珠装好,塞在他手中。又拍了拍肖乾的发,用哄孩子的语气,十分纵容道:“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九哥想怎样就怎样哦。”   被摸了头的肖乾抓起鸡蛋饼,塞进夏如茵嘴里:“……吃你的饼吧。”   这天早饭后,夏如茵在去找太子殿下的路上,见到了贡宿。贡宿似乎是在蹲守她,朝她大喊:“夏姑娘!夏姑娘!”   他想要跑过来,却被身旁的暗卫拦住。夏如茵见到他便想起自己昨日的行凶,猜测他定是来报仇的,低着头假装没听见,脚底抹油逃走。   她已经从九哥的口中,得知此人是谁,又为何会被留在此处了。贡宿自小孤身离开苗疆,流浪到南阳时被师父收留,两人相依为命,就住在粮仓附近。据贡宿说,不止是他的房屋,其余十余户邻居的房屋也没被洪水冲毁。可半个月前,官府突然来人赶他们走,逼他们离开南阳逃难。   南阳的百姓的确有很多人为了活下去,背井离乡。可贡宿师父是个手艺人,之前攒了些银子,勉强还能活得下去,便不愿离开故土。衙役却不同意,对他师父拳打脚踢,将他师父打死。贡宿发怒,召来附近的蛇围攻衙役,衙役落荒而逃。贡宿便偷偷藏在地道,就等着那些人再回来抓他时,给师父报仇。   贡宿和其他人的房屋地处更低,都没有被洪水冲毁,那山坡之上的粮仓又怎么可能被洪水冲毁?这事显然是有人暗中操作。太子殿下已经按照贡宿的描述,派人去寻访他的邻居了。这可是正事,贡宿本人也会是重要证人,自然得留着。夏如茵惹不起,只好尽力躲着。   可她没料到贡宿本事还挺大。九哥明明指派了暗卫盯住他,贡宿却愣是逃过了监视,跑到了她院中。彼时夏如茵午睡刚醒,正准备赶去太子身边。兰青推开门,便是一声尖叫:“啊啊啊——蛇!”   夏如茵一眼看去,头皮都炸了!院子里游荡着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蛇,足有数十条之多!贡宿立在门口,昂首挺胸。见到她出来,贡宿双眼一亮,摸出一只特制的小笛子,置于嘴边,吹奏。   夏如茵便听见了极细极低的呜呜声。想来那日肖乾会发现贡宿藏身处,便是因为听到了这声音。那些蛇听到音乐,如闻号令,开始疯狂扭动。一些蛇甚至直立而起,仿佛准备发起进攻……   夏如茵都要晕倒了,爆发出了一声尖叫:“九哥救我——!!”   兰青也跟着撕心裂肺吼:“九爷救命——!!”   九哥九爷是没有的,有的是太子殿下。肖乾听到消息赶去,便见到了人蛇大战。蛇被侍卫们杀了,侍卫们被蛇咬了。兰青脚边都是扭动的蛇,嗷嗷惨叫着,却尽忠职守把夏如茵抱在怀里,举得高高的。贡宿痛斥围攻侍卫:“我不过是向心上人求爱,你们凭什么阻止我?!”他朝着夏如茵单膝跪下:“夏姑娘,蛇儿们都在为我的真心起舞,你看见了吗?!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   肖乾:“……”   肖乾面无表情抬手,袖中弩.箭对准了贡宿。都怪那晚离得远,弩.箭都没把这皮糙肉厚的男人射穿,这才一天,就让他活蹦乱跳了。还是补上一箭……还是干脆杀了吧。   可这也就是想想,真杀死是不行的。肖乾不动贡宿,倒不是为了留他指证吴知府。只因此人是第一个看出夏如茵中了毒的人,又精通苗疆毒术。保险起见,在夏如茵彻底解毒前,肖乾要留着他狗命。   “腾”地一声闷响,弩.箭离弦,扎入了贡宿后肩。贡宿踉跄摔倒在地,侍卫们借机一拥而上,将人捆住拖走。   蛇失了指挥,四散跑了。肖乾大步行到兰青身旁,接手抱起夏如茵:“茵茵,别怕,没事了。”   夏如茵看到他,软着腿下地:“谢殿下……”   肖乾看她嘴唇都吓白了:“你别站着,快坐下休息。”   夏如茵强撑着摇头:“不必,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肖乾:“……”   没事你手倒是别抖啊。肖乾丢下句“那我先回了”,转身离开了小院。半柱香后,暗九出现在院门口。夏如茵一看到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她扑到肖乾怀中,抽噎着磕巴道:“九九九哥你去哪了?!刚刚到处都是蛇蛇蛇,吓死我了呜呜……”   兰青在旁补充道:“多亏我及时把茵茵抱了起来,她才没被蛇咬!”语气隐隐自豪。   肖乾温香软玉抱满怀,对暗中挑衅的兰青不屑一顾。他好言哄夏如茵:“殿下已经射伤他了,九哥再给他捆起来,多派些人看守。一会我便让人在院子撒上雄黄粉,方圆七八里的蛇都杀干净,到时他想召蛇来都召不到,好不好?定不会再吓着茵茵……”他话锋忽然一转:“殿下方才不是来了吗,你怎么不找殿下哭?”   夏如茵被哄得情绪渐渐平静,就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我、我……”她有些懵,不明白九哥为什么突然计较起了这个:“我不想让殿下觉得我没用啊,一点蛇就把我吓破了胆。”   大约是怕肖乾又来一句“可惜啊,没用是瞒不住的”,夏如茵急急道:“杀蛇可以,你别让人捆他了。他若是记恨你,到时心怀怨恨,作证时给殿下使绊子怎么办?他都受伤了,应该会安分的。”   肖乾也就担心这个。贡宿如果心怀怨恨,到时真需要他救治夏如茵,他不肯救怎么办?事关夏如茵,肖乾不敢冒一点风险,到底耐住了性子,没有撕破脸。他只是故意不派大夫给贡宿看伤,希望此人能在床上安分躺上几日,当然,能躺几个月就更完美了。   可没人给贡宿看伤,贡宿能自己给自己看伤。不过两日,贡宿便又活蹦乱跳了。这回他学聪明了,先取得了兰青的原谅,从她那得知了夏如茵怕蛇。于是他改变了追求方法,没再召一堆蛇来跳舞。半夜,肖乾睡下了,忽然听见了高亢又难听的歌声。那歌词隐隐传入耳:“……你是森林里的……花,路过……我便爱上了……”   肖乾:“……”   肖乾坐起身,面无表情吩咐:“抓回去。”   贡宿就这么和侍卫们玩起了你逃我抓。肖乾可以从兰青那里听到每日进展:“茵茵昨晚被吓醒后,半天没睡着。”“天啊他竟然在自己身上插满了花,追着茵茵跳舞!”“那傻子送毒药给茵茵,还给茵茵讲毒药功效,茵茵差点听哭了!”   如此这般。肖乾原本还不悦且警惕,后来却漠然冷眼旁观:左右此人被严密监控,翻不出什么风浪……重点是蠢成这样,夏如茵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然而几日后,他再次以暗九身份去找夏如茵,便见到夏如茵与贡宿一起坐在院中石桌旁。夏如茵手中拿着个长条形的金属盒,正对照着自己那牛皮本子,认真研究着:“……这个机关其实不难,但拆解之人手指必须纤细,多半得是女子或者孩童,你师父这才没法解开……”   贡宿根本没听!他手肘支着石桌,手捧着脸,一脸花痴在旁看着。肖乾脸色便沉了下去。他自顾自行到夏如茵屋中,唤道:“夏如茵。”   夏如茵这才发现他来了,丢下贡宿进屋:“九哥!”   肖乾负着手板着脸:“怎么回事?你怎会和他坐一起?”   夏如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了依旧痴痴看她的贡宿。夏如茵悄声道:“我弄明白了,他原来没有恶意,是喜欢我。上回整出那么多蛇,是在用苗疆的方式追求我呢。”   肖乾面色更冷:“所以呢?你这是答应他了?就和他坐一起花前月下了?”   夏如茵讶然摇头:“当然没有!他也不知从哪听说了我懂机关,拿了他爹爹的遗物过来,问我会不会打开。那机关盒我正巧在书中见过,便帮他试试。”   肖乾听到这话,脸色也没有丝毫好转。他怀疑贡宿是变聪明了!这人若是继续用之前那些可笑方法追求夏如茵,夏如茵肯定不会搭理他。可他现下竟然找夏如茵帮忙,还挑准了夏如茵最喜欢的机关之术。夏如茵那没心眼的,自然不会拒绝。   肖乾只觉浑身不舒坦,却又说不出是种什么不舒坦。但总归他不舒坦,别人就别想舒坦。肖乾冷声道:“夏如茵,我和你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夏如茵疑惑,软声道:“什么啊?九哥,你说过好多好多话呢,我哪知道你问什么。”   肖乾才不被这撒娇迷惑!他继续板着脸训斥:“夏如茵,你怎能没一点男女之防!光天化日的,你和一个外男坐在院中卿卿我我,这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还不知要怎么非议你!”   夏如茵怔怔看他,片刻有些低落垂了头:“好吧。”   她退开两步,离肖乾远远的:“九哥,我以后会注意的。”   肖乾:“??”   肖乾指着院中贡宿,恼道:“我是说你和他要注意男女之防,没说你和我!”   夏如茵丧气道:“可九哥也是外男啊。”   肖乾被噎住。但很快,他上前两步,用力戳了下夏如茵脑门:“九哥九哥,我是你哥,怎么是外男了?!”   夏如茵立时精神了:“对哦!”她便朝着屋门跑去,口中道:“好的九哥!我这就去赶他走!”   于是夏如茵留下了机关盒,赶走了贡宿。贡宿自然是不肯走的,被侍卫扛走时吵吵嚷嚷。肖乾高高在上看着,只觉通体舒畅。   他的法子十分有效,之后两日贡宿再找夏如茵,都被夏如茵赶了回去。肖乾便又开始对贡宿不屑一顾了。怎料这天晚上,他放夏如茵回去睡觉,暗卫却来汇报,夏如茵在花园和贡宿散步!   肖乾沉了脸,二话不说,换暗九出马。花园之中,两人坐在小亭中,夏如茵正给贡宿讲解那个已经打开的机关盒。贡宿不知说了什么,夏如茵竟然还抿唇笑了。   肖乾怒从心头起,一声断喝:“夏如茵!”   夏如茵看见他,将机关盒丢给贡宿,跑到他身旁。话还没说一句,肖乾便劈头盖脸斥道:“我前天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又和他坐在一起了?”   夏如茵缩了缩脖子,约莫是觉得他凶的。可她毫不害怕,拉着肖乾的袖子晃了晃,娇声埋怨道:“哎呀九哥,你急什么,这事我正准备一会去告诉你呢。”   肖乾盯着她,只等着看她怎么狡辩。就听夏如茵道:“是这样的,我拒绝了他的追求,他便认我做姐姐了。”   肖乾:“??”   夏如茵补充道:“原来贡宿只有十五岁,比我还小。他说他之前有个姐姐,和我长得很像,所以一见我就觉得亲切。就算我不嫁给他,他也想认我做姐姐。我看他那么伤心,挺可怜的,又一直闹,便答应他了。”   她暼贡宿一眼,“十五岁”的贡宿立刻扬起一个傻傻笑容,夏如茵便放轻了声音:“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他这么小。他那样子,我都以为他二十多了。他若是比我大,我肯定不认他做哥哥的,我答应了九哥啊,只可以有你一个哥哥。现下他是我弟弟,就不是外男了,我这才与他说几句话。九哥你看,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呢!”   肖乾:“……”   肖乾越过夏如茵,朝贡宿看去。容貌张扬的高大男人顶着一头小辫子和古怪发饰,昂着头,挑衅朝他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肖乾:很好,敢和孤斗:)   肖乾:下章就让你知道蠢字怎么写!   呜呜呜存稿告罄了!作者心里慌~   当然日更一章还是能保证的_(:з」∠)_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悠了个悠的营养液*30、唉的营养液*15、不负今生的营养液*5! 第34章   贡宿在夏如茵身后, 极尽嚣张挑衅着。肖乾没有表情与他对望。夏如茵打量肖乾,开始觉得不对了:“九哥,怎么了?”   她忽然有了猜测:“啊……是不是不仅不能认旁人做哥哥, 也不能认旁人做弟弟?只可以有你一个兄弟?”   夏如茵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却无奈纵容道:“如果是这样,我就不认他做弟弟了,”她的声音压低:“反正我和他其实也不熟,就是觉得他挺傻挺可怜的, 他还总是闹……”   话没说完, 贡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声如洪钟质问:“姐姐, 你又不要我了吗?!”   夏如茵惊得一声低呼!贡宿果真可怜捂住了脸,开始闹:“我好惨啊!可怜我从小就没了爹娘, 只因为有一半汉人血统,不被同族接纳, 不得不出外流浪。好容易碰到师父收留我, 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 师父又死了……”   肖乾:“……”   这么高大健壮的男人,中气十足哭惨, 现场画面震撼。夏如茵十分尴尬:“你、你快别说了……”   她求助看向肖乾,肖乾无悲无喜垂了眸。男人缓缓抬手, 神色隐忍按了按太阳穴。夏如茵怔了怔,敏锐觉察肖乾状态不大对。便见肖乾闭了闭眼,再用力睁开,放下捂脑袋的手:“我先回了。”   他果然转身就走, 毫不拖泥带水。可没走两步, 身形便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夏如茵吓了一跳,急急追上:“九哥!九哥你没事吧?!”她扶住肖乾,将他带到树下:“快坐一坐,怎会差点摔倒?”   肖乾不坐。他扶住树干,再次用力闭了闭眼,似乎想要赶走身体的不适:“没事。就是有些头晕,过会便好了。”   他缓了一阵,看向夏如茵:“不必担心,我先回了。”   夏如茵怎么可能不担心!她不让肖乾走:“可是,你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头晕?”   肖乾朝贡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夏如茵脑中便自动冒出了答案:“难道……是蛇毒?!”   她立时急了,一把扣住肖乾的小臂:“怎么回事?蛇毒不是解了吗?为什么你还会头晕?!”   肖乾抬手制止她,又按揉眉心:“你别对着我喊,现下一吵闹,我便头疼。”   夏如茵立刻闭嘴,干着急片刻,跑到贡宿身旁。她压着焦急与恼火质问:“为什么九哥会头晕头疼?你给他的解药是不是有问题?”   贡宿也有些懵,看向夏如茵身后的肖乾:“没问题啊,不应该啊……”   肖乾隐于树冠阴影下,朝他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贡宿的话便顿住了,惊愕瞪大了眼:这人是装的!   枉他还觉得近日得到了高人点拨,变得可狡猾可厉害了!没想到啊,肖乾才是狡猾的个中高手!贡宿被气着了,一下就现了原形,脸红脖子粗大声嚷嚷:“我的解药没问题,他的毒早就解了!他这是装的!姐,他骗你呢!”   夏如茵怒斥:“小点声!九哥听不得吵闹!你还敢诬陷九哥?!”   她愤愤剐贡宿一眼,再不多说,回到树下扶住肖乾,温言道:“九哥,我带你去找赵伯,好不好?”   肖乾便顺从跟她走了。贡宿追在夏如茵身旁:“姐我没诬陷他!他刚刚朝我冷笑了!他就是骗你,你信我……”   贡宿一路吵吵嚷嚷,试图给自己正名,夏如茵却只是斥责他小声点,没再搭理过他。赵老大夫在房中摆弄药材,先仔仔细细拿秤称了,再放在桌上一摊摊堆好。贡宿着急冲上去:“老赵!这人装病!你快戳穿他!”   这大嗓门一出,赵老大夫手一哆嗦,小秤里的药材便撒了一桌。赵老大夫看着乱成一滩的书桌,无奈指了指贡宿,又招呼夏如茵让肖乾坐下。夏如茵将前因后果一番讲述,赵老大夫摸着胡须,为肖乾搭脉。   贡宿一脸紧张盯着赵老大夫,相比而言,肖乾只是闭着眼支着额头。不多久,赵老大夫收回手:“夏姑娘,九爷身体里的确有余毒未清。应是之前那蛇毒性强烈,九爷虽然服了解药,却还是伤了根本。”   夏如茵眼眶便红了:“九哥……”   肖乾听她声音不对,终于睁眼。赵老大夫一声干咳:“夏姑娘不必担忧。所幸九爷身体强健,我给他开些药,好好调理一阵,便能恢复。”   夏如茵这才稍稍平缓了情绪,缓缓呼出一口气。贡宿又呆滞了。夏如茵扶着肖乾起身,说话的声音都软到了人骨子里:“九哥,我扶你回去休息,你可要乖乖听赵伯的话,好好吃药……”   贡宿爆发了:“死老头!你这是记恨我,帮他陷害我!你还笑!啊啊啊啊……茵茵等等我!”   夏如茵没有回头。自有暗卫得到指示,悄无声息冒出,将贡宿拦下抓回了屋。夏如茵将肖乾送回了暗九的房间,又鞍前马后伺候他睡下,这才离开。   肖乾待夏如茵离开后,径自去了申怀玉的住所。申怀玉的屋子亮着灯,里面有人声传来:“……所以,老赵也帮他骗人,说他是余毒未消?”   贡宿的声音隔着墙,也是中气十足:“对!那老头子,我不就是嫌弃他没见识吗!他的确没见识啊,连丹榴都不知道。而且他当时就拿话戳我了,说我的清毒丸就是些寻常药物。他这不是报过仇了吗?啊,今晚他还怪我弄散了他的宝贝药材!申大哥,你说他都那么老了,怎么还能这么小心眼?”他顿了顿:“不是,申大哥,你怎么总笑啊?”   申怀玉的确是一直在笑的,低低的笑声断断续续从房中传来。肖乾没有给申怀玉答话的时间,便在门外开口了:“他在笑你傻啊。”   屋内安静了。肖乾推门进屋,果然见到了申怀玉和贡宿。贡宿一脸震惊加仇恨,申怀玉仍是笑眯眯的。肖乾也笑:“舅舅,多谢。得亏你这几天一直帮我骗他,今日我才能看到他在茵茵面前出糗。”   贡宿第三次,呆成了一块石头。冲击接二连三,他都反应不过来了。约莫以为是做梦,他朝着自己大腿用力一掐!   申怀玉看得真切,扑哧又笑了。贡宿疼得嗷呜一声,终于接受了残忍事实。他呲牙咧嘴站起:“舅舅?申大哥你……原来你这些天教我怎么讨茵茵欢心,教我找她开机关,教我认她做姐姐,都是在帮他骗我?!”   申怀玉连忙否认:“哎,贡小弟,这可没有……”   贡宿悲愤打断:“别骗我了!你当我傻吗?这个人,”他指向肖乾:“平时拽得鼻孔朝天,都不正眼看人的!你若不是他舅舅,他会屈尊降贵喊你舅舅?你们、你们这些可恶的京城人……”   申怀玉讶然:“这时候你怎么就聪明了?”   贡宿:“……”   贡宿心灵受创,嗷嗷叫着冲出房间,跑远了。申怀玉起身“哎哎”唤了两句,便也不甚诚心坐了回去。他转向肖乾:“瞧瞧,瞧瞧我家银锭多了不起,轻轻松松把人给气成这样。”又摇头叹气:“不愧是继承了大姐的心机!当初你娘若是能将这心思用点在陛下身上,何愁争不回陛下的心?”   肖乾便冷了脸:“心机是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的,母后没有做错。”   申怀玉便笑了:“所以,茵茵是值得你用心的人。”   这话头藏得太深转得太快,肖乾反应过来,已是落入了圈套。申怀玉促狭道:“还说你对茵茵并非男女之情,她对你另有用途?若非男女之情,若非喜欢她,你至于和一个傻子斗?”   肖乾一时竟没法反驳。他仔细想了想,找到了缘由:“我只是怕她和旁人在一起,会失去用途。”   申怀玉又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哎哟哎哟……”   他站起,拍拍肖乾的肩:“罢了,便冲你为了气那傻子,还叫了我一句舅舅,我便不看你笑话了。”   “乾儿,这若是朝堂之事,舅舅便不多说了,毕竟论起谋算设计,舅舅自认不足你十一。可男女之事上,你却知之甚少,又当局者迷。”申怀玉敛了笑:“舅舅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明天,茵茵便失去了她的用途,你是否会放任她嫁给旁人?”   肖乾嗤道:“我怎么想,为何要告诉你。”   申怀玉便又促狭笑了起来:“行,你不必告诉我。那你不如去问问她想不想嫁人?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定是想有个归宿。以你的能力,真为她好,不如帮她找个好人家?”   却说,夏如茵第二日早早起来,饭都没吃,就跑去找九哥。九哥房中没人,若是往常,夏如茵便不找了,可昨夜才得知九哥余毒未消,夏如茵实在放心不下。思量片刻,她决定去问太子殿下。   肖乾正好练剑回来,就得知夏如茵求见。侍女正在为他脱脏衣裳,半只袖子刚扯出来,肖乾又扯了回去。他让人都退下,就穿着那身脏衣裳,传夏如茵进来。   夏如茵便见肖乾穿着束手脚的便装,衣裳上已经染了薄汗。这显是晨运刚回来,还未来得及更衣。夏如茵想起了九哥转达的吩咐,往后她方便时,要伺候殿下更衣。平日她睡得比殿下早,起得比殿下晚,都没机会为殿下更衣,如今有了机会,夏如茵自然要积极些:“殿下,我帮你更衣。”   肖乾“嗯”了一声。夏如茵便开始解他腰带。她不曾帮人更衣,就怕不熟悉做错了什么,动作轻柔又缓慢。腰带有些难解,夏如茵躬身越凑越近,最后索性蹲下。   肖乾本还挺满意,终于逮住夏如茵伺候他一回了。可很快,他便觉得不大好了。往常侍女为他更衣时,动作已是很轻缓,却不料夏如茵还能更轻缓。那手指时不时擦过他的身体,触感宛若羽毛云朵,真是丝毫没有重量。可偏偏,他又感受得格外真切……   然后夏如茵蹲下了,又是小小一团,几乎要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肖乾觉得口干舌燥了,刚歇下的汗又冒了出来。   他似乎是有点不大对劲,一定是被申怀玉带歪了。昨夜他虽然不屑一顾回了句“我为何要管她”,可心里难保不是被影响了。肖乾不去看夏如茵:“你找我有事?”   夏如茵动作微顿,仰起了头:“哦,殿下,我想问暗九去了哪?”   肖乾有些不悦。她从来不曾这般早来他这,难得来一次,竟然还是为了暗九:“他出外办事了。”   夏如茵手指一顿,没吭声。肖乾确定这沉默底下,藏着的是不赞同。夏如茵终于解开了腰带,站起身。那细白的指尖勾住衣领,将衣物往两旁轻轻的带。夏如茵小心翼翼道:“殿下,你可能不知道,九哥他上次被蛇咬了,余毒未消。如果可以的话,近期你能不能稍稍关照他一二……”   肖乾在心中回了句“不可以”,然后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他并非无法拒绝她,他只是不想再听她提暗九了。他一个这么好的本尊在她面前,她看不到吗?   申怀玉的话再度在脑海闪过。夏如茵想不想嫁人?她只是说她身体不好不嫁人,却不曾说过她不想嫁人。她还有个心愿是穿漂亮嫁衣,应当是有意愿的。如果她想嫁人……他可是她最仰慕的男人,她会不会想嫁给他?亦或是,她想嫁给她“最喜欢”的暗九?   这些问题冒出,肖乾确定自己是被申如玉那老狐狸影响了。可既然想知道,那便要得到答案。直来直往不是肖乾的风格,他是讲究战术战略的。肖乾仿佛不经意一般开口:“孤听说,近日那贡宿在追求你,想让你嫁给他?”   夏如茵已经将他的脏衣裳脱下了,去衣搭上拿了干净衣裳。大约是不好意思被太子问这个,夏如茵脸有些红:“回殿下,确有此事。我已经拒绝他了。”   肖乾便顺其自然问:“那你想嫁人吗?”   作者有话说:   肖乾:和孤比茶?   贡宿:被玩傻了,我要回苗疆。   谢谢偶尔是豆科的地雷!   谢谢微雨泛凉、tess的营养液*10,谢谢困咕咕、paopaofisher的营养液*5,谢谢彩蘑菇的小姑凉、不知名路人的营养液! 第35章   夏如茵果然没有起疑。她为肖乾披上衣裳:“以前是想嫁的, 现下却不想嫁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特别好,我好喜欢。我本就时日无多, 实在不想再被人管着了。”   肖乾皱眉。这一瞬,他仿佛被刘嬷嬷附了身,谆谆善诱:“谁说嫁了人便会被管着?不过就是多个人帮你实现心愿。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贡宿那般愚蠢的。”   肖乾承认最后那句话毫无逻辑,他就是存心攻击贡宿。不料夏如茵仰着脸朝他一笑:“殿下说得是,这世上有可厉害可聪明的男人, 但是喜欢我想娶我的, 必定是傻子啊。”   肖乾:“……”   肖乾深深吸气,沉声问:“此话怎讲?”   夏如茵便煞有介事为他解答:“我觉得会喜欢上我的人, 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她竖起一根手指:“见色起意。”   “如果他还想娶我,那可以再用一个词形容, ”夏如茵又再竖起一根手指:“色令智昏。”   夏如茵收了那两根白嫩嫩的手指,去一旁拿腰带, 一边和肖乾分析:“殿下你看, 我这身体, 谁都知道没多久了。他肯定也是知道的,那娶我有什么意思?我除了这张脸好看, 又不能给他生孩子,又不能照顾他帮他打理家务, 又不能与他白首偕老。你说他见色起意喜欢上了我便罢,冷静下来便该赶紧逃啊,逃得远远的,尽快忘了我。他却偏要执迷不悟、泥足深陷, 偏想要娶我, ”夏如茵叹口气:“你说这不是傻子, 是什么?”   肖乾:“……”   肖乾接过夏如茵手中腰带,一把推开她:“孤自己来。”   他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成语学得挺好啊。这些天孤有要事处理,你便别来孤身旁伺候了!”   他大步离开,留下夏如茵反应不过来:“啊,殿下,可是……”   太子说不要夏如茵伺候,夏如茵果然便没再见到他。一天过去,夏如茵开始惴惴不安。她感觉太子是生气了,可为何生气,她却不大明白。她仔细回想,太子发火前,她是在帮太子更衣的。她穿衣服的速度有些慢,动作也不大利索,于是太子最后推开她,自己系了腰带。难道,太子是嫌弃她笨手笨脚?   另一个可能,当时太子说她成语学得挺好。夏如茵不觉得自己成语学得好,太子那话应该是反讽。难道,太子是嫌弃她不学无术,给他丢人了?   想来想去,总归是她太没用。她这般没本事的人,的确也不配站在太子这么厉害的人身边。夏如茵心里难过,一难过便想九哥了。可九哥也不知去了哪里,夏如茵找了他许多次,都没见到人。   又是两天过去,夏如茵还是没见到九哥,倒是“偶遇”了几次太子。太子身旁一堆人围着,周身气场阴郁。夏如茵猜测他是不舒服的,可她特意站在他路过的地方向他问礼,他也只是回了句“免礼”,并不招她过去相陪。   这人竟然宁愿难受着,也不肯让她相陪。这得是有多嫌弃她啊……夏如茵委屈、失落又茫然。她是知道太子在忙什么的。贡宿的邻居已经被找到,足有二十多人。这些人给了供词,他们的房屋并没有被洪水冲毁。既然他们的房屋没有被洪水冲毁,那粮仓就更不可能被洪水冲毁。粮仓中的粮食是被人运走倒入了河道中的。太子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些运输粮食的士兵,审问他们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自然便是吴知府。士兵们招认后,太子令人去拿吴知府。这定是要亲自审问了,夏如茵听到消息,又鼓起勇气跑去和太子“偶遇”。她缠着暗五打听太子行程,暗五被她缠得无法,只得告诉她,在花园小亭边等着。   夏如茵赶紧去了小亭边。果然不过片刻,太子便来了。他身边竟然没跟着人,远远便站定了,问夏如茵:“你有事找孤?”   夏如茵便明白,这是暗五告密了。五伯可真是……太忠心了。夏如茵脸便烧了起来,却还是怯怯询问:“殿下,一会审问吴知府,可要我陪着你?”   太子沉默立在那,半响放弃一般叹了一声:“来吧。”   夏如茵大喜!急急跟上。肖乾领着夏如茵朝院子行,心里怪烦躁的。   那天问夏如茵想不想嫁人,结果得到了“喜欢她就是傻子”的答案,肖乾着实恼火了好一阵。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逻辑,他便不想见夏如茵了——她不是说要离她远远的吗?那他便离她远远的。   可她倒好,偏要可怜兮兮凑上来,在花园里蹲守他,赶着过来问礼,其实期待都写在眼里了。   肖乾就觉得,自己就像个人渣,始乱终弃了一条小奶狗,特别没良心没人性。好几次肖乾见夏如茵那失望的表情,都要心软了,可他还是坚持住了。   他觉得他对待夏如茵,实在是太没原则了。之前决定让“暗九”消失,按说“暗九”都该尸骨无存了,可现下“暗九”还好好活着。这次他绝对不能再不争气了!说不搭理她,那就是不搭理她!除非……除非她明白她的错误!   夏如茵是不可能明白她错误的,其实肖乾自己也不大明白她错在了哪。最终结果还是他退让了,对此肖乾不想说话。两人来到前厅,其余官员已经到齐了。吴知府跪在中间,朝着肖乾深深一拜:“殿下。”   肖乾坐下,夏如茵也坐下,矮他一截,小小一团,就在他身旁。肖乾心情这才好了些——这位置空了几日,如今夏如茵坐过来,肖乾才感觉到了一种空虚被填满的舒坦。他垂着眸,淡声开口道:“吴知府行此大礼,倒让孤意外了。”   吴知府直起了身,直挺挺跪在那,神色意外平静:“殿下,自吴某那天将粮食投入河道,便隐隐有预感,这一天迟早会来。”他长叹一声:“想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有幸金榜题名,本也想一展拳脚,为这社稷江山出一份力。却不料,最后事与愿违。走到这一步,也是我咎由自取……”   肖乾面无表情看他。吴知府身体颤抖,眼中涌出一行泪:“吴某有愧,愧对初心,愧对父母妻儿,也愧对这南阳满城的百姓。我不求殿下宽恕,甘愿认罪。只是祸不及家人,吴某一人做事一人当……”   肖乾目光忽然凌厉,猛然站起:“来人,传大夫!”   有侍卫飞速去找赵老大夫。吴知府笑了笑,口鼻渐有鲜血溢出:“殿下,便当是为你身旁那位夏姑娘积福行善,放过我的家人吧!我的父母妻儿,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吴某愿下地狱,生生世世永不为人,为那些枉死的南阳百姓恕罪……”   他再跪不住,倒在地上,没了声息。赵老大夫赶来一番检查,最后却只是朝肖乾摇了摇头:“早藏好的烈性毒药,已经死了。”   厅中一时安静,显然众人都不料吴知府会这般决绝。肖乾低头问夏如茵:“要孤抱你出去吗?”   夏如茵猜测肖乾是怕她看见尸体害怕。他看上去是有事要做的,夏如茵不想给他添麻烦:“不必。”   肖乾便站起身朝外行,夏如茵连忙跟上。路过之时,她到底没忍住看了一眼。吴知府双目还睁着,嘴角带笑,只是配上他已然青黑的脸,那笑容便显得格外诡异可怖。夏如茵急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两人走出厅堂,肖乾没有停留吩咐人备马,即刻前往吴府,看看能否查探出什么证据。两人上了马车,肖乾便开了口:“吓着了吗?”   夏如茵摇摇头。可停顿半响,她又小声道:“我就是,会想起那日入城初见他,他被灾民挤得衣冠散乱,脸红脖子粗大喊退后,却还是护在你车前的样子。”   肖乾看她一眼:“不必同情他。”他嘲弄道:“你别以为他自杀,是因为良心发现。不过是事已至此被迫无奈,不如以死护住幕后之人,不准还能换得他家人平安。”   夏如茵一时没说话。肖乾只当她还在害怕,有些后悔自己心软也不该挑今日,倒是让夏如茵看见了这些腌臜事。却听夏如茵道:“他不值得同情。可他最后说的,愧对初心,愧对父母妻儿,愧对南阳百姓,应当是出自真心。”   肖乾冷笑:“这种人,没有真心。”   夏如茵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慌恐、畏惧、憎恶、算计,这些情绪更加激烈,所以殿下感受得更清晰。可这些情绪之下呢?难道就没有藏着尚未泯灭的懊悔与善心?”   肖乾本来斜倚着车厢壁,就要闭眼,闻言掀起眼皮看她。夏如茵话语顿住,在他的注视下低垂了头。她讷讷道:“殿下,我并非同情吴知府,也并非指责你错了。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和你身边的人们,或许并没有你感受到的那般糟糕……”   肖乾收回目光,冷冷丢下句:“愚蠢。”   他闭上了眼,而夏如茵怔在了那。今日她会多说这番话,是因为这几天偷偷观察过肖乾,看他被众多情绪包围时常常烦躁厌弃,这才想劝劝他,不愿他被那些负面情绪折磨。可是,他竟然骂她愚蠢。   夏如茵被九哥叫过很多句傻子,都从来不曾介意过,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很难过。或许几日的揣摩与追逐,已是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于是再听到他当面对她表示不满,便勾起了她深藏的胆怯与委屈。可这胆怯与委屈之中,又有什么不屈冒了出来。夏如茵的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你这几日不肯见我,是不是嫌我麻烦了?”   肖乾身体微僵,睁眼看去,便见夏如茵红了眼眶。女子一向是娇弱柔软没脾气的,可这一刻,她却双手紧紧抓着裙摆,尽量语气平缓质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可偏偏又是我能帮你屏蔽情绪?你只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将我带在身旁。”   肖乾便生了错觉,这一刻夏如茵没有将他当做太子,而她也不是一个病弱的贵女。她是作为一个陪伴他许久的人,不卑不亢与他对话。肖乾莫名有些慌。他冷静了片刻,才能好好作答:“你多想了。孤从来不认为你没用,也不觉得你麻烦。孤说过,你不是孤的拖累。”   他很快意识到,夏如茵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和他翻旧账,一定是他说错了什么。肖乾飞快回想,明白了所以。她说这个世界并没有那般糟糕时,他是认为她天真幼稚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人心能有多黑暗多险恶,才敢对他说出这种话。这的确是愚蠢可笑的,但他也不该实话实说惹她生气。   他真是……和这傻子较什么真?肖乾只管道歉:“你说得对,是孤一叶障目,被自己感受情绪的能力影响了。”   夏如茵依旧紧紧抓着裙摆。肖乾心中有些无奈,更多却是纵容与担忧——这样的夏如茵,永远不该被这个世界伤害。肖乾坐去她身旁,搂住了她的肩,低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是孤错了。”他顿了顿,也不知是在与她和解,还是在对他长久的认知让步:“这个世界,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若是往常,夏如茵便该欢喜感动了,可今次显然不一样。夏如茵依旧执拗:“如果殿下不是嫌弃我没用,那为何这几日不让我相陪?”   为何?肖乾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更何谈向夏如茵解释清楚。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还会遇到这样的困境。他被一个小姑娘逼到无话可说,却又很想给出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因为……”   夏如茵在他怀中,仰头看他,等待答案。她的确敬仰他,也期待站在他身旁,见证多一些奇迹。她甚至已经决定,余生都要陪在他身旁。可如果他给她的善意不过是拉拢人的手段,心里其实看不起她嫌恶她……那做人总该有点骨气,她往后,不再主动凑上去便是。   两人互望,车厢中一时静默。静默之中,只能听见街道上零星的人声,侍卫们的马蹄声,以及细小的破空声……肖乾瞳孔骤缩,朝夏如茵一扑!一支利箭便擦着他后背,自车窗扎入,“噔”地定在了马车壁上!   伴着这箭矢,车外有喊杀声传来。侍卫们的声音响起:“有刺客!保护殿下!”   夏如茵蓦然瞪大了眼!肖乾重重“啧”了一声,似乎十分不耐。他抓住夏如茵的手,飞快道:“下车。”   车厢外,侍卫们已经和刺客混战在了一起。流矢断断续续,却被侍卫们及时拦截。肖乾被护在中央,将夏如茵朝暗五推去。夏如茵茫然看他。金属面具下,男人的唇微动:“乖。”   他似是无意朝旁一让,拉远了与夏如茵的距离。夏如茵没有跟上去。按说这种时候,肖乾身边守护最严密最安全,夏如茵为自己小命着想,应与他寸步不离。可他让她离远些,她还是听从了。或许在她心中,到底还是信任他的……   暗五与另外两名暗卫严密护着夏如茵,所有的刺客都针对肖乾,暗五他们并不吃力。血液与断肢飞溅着,夏如茵觉得恶心,却不敢闭眼。她知道自己弱,便是因为弱,她更要坚强,绝不能成了大家的拖累。所幸侍卫们都是精锐,局面很快稳定。暗箭消失了,想是埋伏的弓箭手被处理了,蒙面的刺客也一个接一个倒下。所剩不过十来人,夏如茵松一口气。却见太子身旁,一名侍卫忽然侧身反手,一剑朝着肖乾刺去!   这名侍卫夏如茵很眼熟,是太子的亲近之人,平日都在肖乾身旁守护,此时他面目狰狞,愈杀太子而后快。所有侍卫都在对外,根本没人防备他,肖乾就这么暴露在那侍卫面前。   夏如茵的心一瞬都提到了嗓子眼,完全无法呼吸!却不料,肖乾好似早有准备侧身一躲,率先一剑,刺穿了侍卫胸膛!   心骤然落了回去!夏如茵大口喘息,感觉头脑阵阵眩晕。那侍卫眼中都是不敢置信,却已是无能为力倒了下去。而肖乾利落拔剑,甩去剑上血迹:“等了你几天……你倒好,偏偏挑这时候行动。”   他的音色沉沉,带着种如有实质的阴郁,对着那具尸体丢下一个字:“烦。”   夏如茵急急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她知道这一路来肖乾杀过人,可今日方亲眼目睹。原来他杀人时根本不似她预想中那般“残忍暴虐”,反而表现得冷静漠然,仿佛他不是在结束一个生命。可恰恰是这种冷漠更令人觉得可怕,夏如茵着实有些被惊吓了。   却也是此刻,夏如茵终于明白了,肖乾这几日为何不让她相陪。他说有要事处理,原来这“要事”并不是找吴知府的证据,而是以他身旁的内鬼为饵,诱出这些刺客。这事实在太危险,她若还留在他身旁,碍手碍脚不说,也容易受伤。想来便是因此,肖乾才会不让她相陪。她却不懂事,总是缠着他。肖乾不得已,只好又带上了她……结果还就撞上了刺杀。   夏如茵很羞愧。她误会肖乾了,还理直气壮逼问他是不是嫌她麻烦,定要他给一个回答。那可是太子啊,夏如茵真不明白方才她怎会有这个胆子。正在难堪不知所措,却听见了一声尖利呼哨!   肖乾杀了那侍卫,刺客们便乱了。来此的刺客都是死士,并不指望凭他们能暗杀太子,真正的杀招是那内鬼侍卫。不料太子早有觉察,将侍卫反杀。这计划便是失败了,刺客头目退而求其次,一声呼哨!剩余的八名刺客便齐齐调头,竟是不管不顾,奔夏如茵而去!   肖乾在听到呼哨的一瞬,心中没来由一紧。或许便是因此,在第一条人影冲向夏如茵时,他便有了反应:“茵茵!”可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刀剑寒光很快将夏如茵包围!暗五三人压力陡然增大,身上立时带了伤!   肖乾脸色终于变了!在头脑做出思考前,他的身体先有了反应。肖乾脱离重重保护,直直冲了上去!太子都身先士卒了,谁还敢怠慢!有近处的侍卫救援及时,成功缠住了几名刺客,可还是有一名刺客绕到了夏如茵身前!   刺客高高举刀,就要朝夏如茵头顶劈下!这一瞬,时间都静止了。厮杀声与兵刃相击声消失了,肖乾眼中只剩夏如茵身前的刺客。他的佩剑不管不顾脱手,狠狠掷向刺客!但他知道来不及。他救不了她。刺客的刀会先将她砍成两半,然后他的剑才会扎入刺客的身体。肖乾脑中一时只剩一个念头:她要死了……   肖乾活了两世,二十七岁时亲历死亡,也只觉解脱快意。可这一刻,他却体会道了什么是绝望。夏如茵脸色苍白站在他不远处,他却没法相救。她那么可爱那么美好那么崇拜他,他已经想好了要给她解毒,然后两个人好好生活下去……可现下,一切都来不及了。   世界忽然失了颜色。一片黯淡中,夏如茵白着脸抬手,身体一颤!有什么东西便自她袖中射出,扎入了那刺客胸口!   刺客滴着血的刀就在夏如茵面门前几寸处,却再也砍不下丝毫。肖乾掷出的剑此时终于赶上,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刺客胸膛!刺客被撞得摔在地上,至死都不甘瞪着夏如茵,无法接受他会死在一个这么弱小的女子手上。他的左胸处有血迹晕出,那衣裳之上,赫然扎着十只极小极细的弩针。   时间重新流动,声音也回来了。肖乾仿佛忽然活了过来,扑到夏如茵身旁,重重抱住了她!他抱得如此用力,仿佛想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她没死,她还活着!是机关弩!那个她自制的,当初想要送他他却没有收下的礼物!今日竟然救了她的命!   肖乾心口燃起了前所未有炽烈的火焰,将头脑烤得一片空白。他只能一遍一遍唤她:“茵茵,茵茵,没事了。茵茵,没事了……”   夏如茵在他怀中僵了片刻,喃喃回了句:“殿下……”然后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夏如茵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转醒时,头脑昏昏沉沉,身体也虚软无力。这是她的房间,天色已黑,屋中没有点灯。借着依稀的月光,夏如茵看见床边坐着一人。面具独有的金属流光让她确认了他的身份,夏如茵挣扎想要爬起:“殿下……”   肖乾的手落在她肩头,轻缓将她按了回去:“不必多礼,躺着吧。你受了惊吓,有些发热。大夫来看过了,一会喝点药。”   他行去桌边点亮烛火,又打开门吩咐人送药过来。刺杀的一幕幕此时方重回脑海,夏如茵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偏偏那一切又不是梦。她控制不住开始发抖,将被子扯到了脖颈。   夏如茵也曾病重到神智不清,却是第一次以这般可怕的方式直面死亡。那把刀差一点就能将她的脑袋劈成两半,她甚至可以清楚回忆,那把刀上的血是怎样甩到了她脸上。她活了下来,却亲手杀了人。虽然当时不是他死便是她亡,但杀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身体冰冷没有温度,夏如茵死死闭眼,颤抖着将被子抱得更紧。却感觉有人扯住了那床被子。肖乾在床沿坐下,摸索着握住了她躲藏起来的手,也揭开了她试图隐藏起的恐惧:“茵茵不怕,”他的声音低缓:“都过去了。”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嗡嗡的声音也显得意外温柔。男人的另一只手落在她肩,向下缓缓顺过她的背,一下一下轻抚着。那热度一点点温暖了夏如茵,夏如茵渐渐停止了颤抖,放松了身体。   没有人说话,肖乾只是重复着安抚的动作。屋中安静,只能听见烛火偶尔轻微的噼啪声。暖黄的烛光给床上的两人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纱衣。   夏如茵的手指在肖乾手中,轻微抽动了下。她忽然道:“我喜欢你这样,殿下。”   肖乾的动作有片刻停顿,而后继续。夏如茵反握住了肖乾的手,那力道极轻,仿佛她手中的是一个易碎的梦境。女子的声音如呢喃:“十岁那年,我病得差点要死了,夫人便是这般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我的背,安慰着我。”   肖乾沉默片刻:“当时,你爹爹可是也在那?”   夏如茵“嗯”了一声:“爹爹很忙,平时很少有时间见我。可得知我病危,他推掉了所有事情,在床边陪了我一宿。那晚过去,我的身体便真有了好转,活了下来。大家都说,是我爹爹夫人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它才会没有将我带走。”   肖乾没有回应。他虽然迟迟不愿让夏如茵得知真相伤心,却也不可能让她继续误会下去,于是他转了话题:“今日马车上,你问孤的那个问题……”   他只是措辞着,话便慢了些,夏如茵却身体一僵。下一秒,那只柔软的小手便覆在了他唇上。夏如茵捂住他的嘴,微微涨红了脸,语速也恢复了正常:“对不住殿下,我不该怀疑你。我知道这几天你不让我相陪,是要引蛇出洞抓那些刺客。你怕我在你身旁会受伤,这才让我远离。你都是为我好,我却误会了你……”   那只小小的手覆住了肖乾的嘴唇和下颚,触感细腻柔滑,带着女子独有的淡淡体香……离他过近了。肖乾抚过她背的动作顿住,目光深深看她。夏如茵在他的注视下,讪讪收回了手:“我、我错了,请殿下责罚。”   唇上还残留着那柔滑的触感,肖乾一时没有开口。半响,他揉了揉夏如茵的发:“你没有错,是孤错了。”肖乾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温柔叹了一声:“孤这几日不理你,是因为,孤是个傻子啊。”   ——虽然并非见色起意,也没有色令智昏。但被刘嬷嬷和申怀玉几次三番明示,也曾焦躁、不满、蠢蠢欲动,却迟迟不明白他是喜欢上了她。便姑且算个傻子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wuzhizhimei的火箭炮,谢谢是鱼饼吗的地雷*4,谢谢红叶先生、柚子的地雷!   谢谢米大大、风月无归处、贰贰叁、啊哈哈的营养液! 第36章   夏如茵听到肖乾这话, 羞红了脸。自然不是因为她明白了肖乾藏于话语之下的表白,她只以为肖乾是在安慰她。太子殿下一定是怕她自责难过,这才说笑自己是个傻子, 就像当初他说笑自己就爱欺负弱小一样。   历经刺杀,夏如茵早就否认了她的怀疑。太子才不是嫌弃她,他那么看重她,为了救她不顾自身安危,她都看见了。那些刺客冲她杀过来, 太子是第一个来救她的。他离开了侍卫们的保护不说, 就连手上的武器都扔了。夏如茵甚至有过一瞬的怀疑,如果遇蛇那夜陪在她身边是太子, 他是不是也会如暗九一般,舍身救她……   不管他会不会, 都已经对她足够好了。现下他为了安慰她,又说自己是个傻子。夏如茵心中负疚, 可她的余生和死后都已经给他了,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拿出手表达歉意。她只能双手握住肖乾的手, 绵绵软软保证:“殿下,是我错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往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一定乖乖听话……”   她的手指无意识在肖乾手掌中蹭动, 酥酥痒痒的,也挠在了肖乾心上。肖乾觉得身体又热了起来,可终于,他不会再认为这是太阳晒进房了。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打破, 肖乾明白了这种酥痒与欲望, 是他在渴望她。   许多细碎的记忆在肖乾脑中闪过。女子如蝶翼轻颤的眼睫, 如秋水含情的双眸,如花瓣娇嫩的唇,以及那纤细柔韧不足一握的腰肢……   脑中画面一时混乱,一如肖乾心底欲念纷杂。可他终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今日的刺杀让肖乾意识到,原来夏如茵已经成了他的软肋,那些人试图通过伤害她来制约他。他若是与她出双入对,必将置她于更危险的境地。既如此,不若等尘埃落定,再让她知晓他心意。   肖乾重生后,一直厌倦行事,随心所欲,可今日,他终于重新生出了战意。他决意为夏如茵,再争一次这天下。只有大权在握,他才能护住她。   夏如茵不知肖乾心思转变,见他不说话,可怜兮兮央求看他。肖乾被她看得心中愈软愈乱,哑声道:“茵茵没有做错,茵茵已经很乖了。”   夏如茵只觉今夜的太子实在温柔,想是体贴她被惊吓了一遭,便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一句。夏如茵感激又感动,再看殿下那金属面具,都觉得仿佛柔和了几分。这感激感动在兰青送来汤药,太子要亲自喂她时,就变成了受宠若惊。夏如茵靠在床头,僵直了身体:“殿下,怎能让你伺候我,我能自己喝……”   肖乾不觉得不妥。是他想喂她,想与她亲近,谁伺候谁都不重要。白瓷勺子直接抵住了夏如茵的唇,将那柔软的红微微压下。这看起来便很软,肖乾喉结滚动,声音愈低:“不是说要乖乖听话?”   勺子都戳上嘴了,夏如茵还能怎样?她只得被迫张唇。肖乾手一倾,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哗啦灌了进去,夏如茵便被药汁呛着了。她衣襟湿了,失态呛红了眼咳嗽,却还得紧张和肖乾道歉:“殿、殿下,对、对不住……”   兰青连忙上前,拿手帕帮夏如茵擦。黑色药汁沿着瓷白脖颈,划出了一道优美弧线,最终没入女子的衣领。肖乾沉默片刻,放下药碗:“不怪你,是孤不熟练。一会你自己喝吧。”   他起身:“孤让暗九过来保护你,这几日好好休息。”说罢便出门离开了。   肖乾不想走,他其实想以太子的身份多陪陪夏如茵,多多接触,才能早日换得她那句“好喜欢”。可夏如茵面对他总是拘束,待他始终不如待“暗九”亲密。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夏如茵约莫是更喜欢“暗九”的。肖乾心中十分不爽,可如今一则他想亲近她,二则也不愿让她生着病还拘束,也只好换了暗九出场。   太子走了,夏如茵的确是放松了。她换了身干净中衣,又自个吃了药,便靠在床头等暗九来。她以为自己情绪已经平复,可见到九哥那张脸时,还是控制不住流下泪来:“九哥……”她朝他伸手,委屈与后怕此时溢出胸腔:“我今天差点就死了!”   肖乾也不料夏如茵会哭。她刚清醒时怕得发抖,都没有流眼泪。肖乾大步行到床沿坐下,就想握她的手,可夏如茵直接抱住了他。她用力抱住他呜咽:“我、我还杀人了!那刺客到死都盯着我……眼珠子凸出来,好可怕!呜呜呜他会不会变成厉鬼,回来找我索命啊……”   她这么小小一团蜷在他怀中哭着,肖乾心都要化了。他好言哄道:“不会的,哪有什么鬼?你若害怕,九哥这些天都陪着你。若是有厉鬼来,九哥便帮你杀了它,好吗?”   夏如茵还呜咽了好一会,总算慢慢平静下来。这一通发泄,她是真安了心,便开始犯困。夏如茵间断着抽噎一声,眼皮开始一搭一搭。她听见肖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十分无奈:“想睡了?去床上睡。”   夏如茵含混“嗯”了一声,没有动。肖乾便抱起她,将她放平在了床上。他帮她扯上被子,又将她散乱的发一缕一缕抚去耳后,低声问她:“要灭灯吗?”   夏如茵半阖的眼又睁开了。她迷蒙的目光落在肖乾脸上,缓慢摇了摇头:“不要。”她软声央求道:“九哥,你哄哄我睡吧。”   肖乾被她求得心乱,声音愈低:“你这还要哄吗?眼睛都快闭上了。”   夏如茵便努力睁大了眼:“要哄的,才没有快闭上。”   肖乾便笑了:“你是小孩子吗,还要哄睡觉。”他问:“怎么哄?”   夏如茵想了想,有了些精神:“我听说,就是唱歌讲故事。九哥,你也给我唱歌讲故事吧。”   肖乾皱了皱眉:“我不会唱歌讲故事。”   夏如茵便十分可怜道:“可是都没人哄过我睡觉。”   肖乾:“……”   肖乾退让了:“二选一,唱歌,还是讲故事。”   夏如茵侧躺着看他,如水的眸子雾蒙蒙的,长长的眼睫眨了眨:“可是我都想要啊。”   肖乾手指微不可查抽动了下,然而他坚定道:“二选一。”   夏如茵便小小声叹了口气:“好吧,那讲故事。”   肖乾盖的被子歪歪扭扭拧成了团,夏如茵自己将被子盖顺了,又准备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告诉你哦,我看过好多好多的话本,你不可以讲我听过的故事,也不可以讲不好听的故事。”   肖乾拖来张椅子,斜倚坐在她床头。大约是没给人讲过故事,男人一时没说话。夏如茵安静等了片刻,方听见他开了口:“从前,有一个老地主,有很大很大的家产。”   “他有两个儿子,都想要得到他的家产。大儿子是嫡妻生的,小儿子是妾室生的。老地主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儿子,不想将家产留给大儿子。为此老地主尽心尽力帮助小儿子,在家中安插了很多人给他使唤。可小儿子实在是太蠢了,就算有了很多人帮忙,也斗不过大儿子。老地主坐不住了,自己出人出力,多次暗中帮助小儿子暗杀大儿子。”   肖乾说到这,夏如茵将盖好的被子扯了些下来。她提问:“九哥等等,你这故事说不通啊。老地主就算不喜欢大儿子,大不了将他赶出家门,为什么要杀了他?那可是他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肖乾看她一眼,并不想解释:“你听不听?不听我就不讲了。”   夏如茵便不乐意了:“什么啊,九哥你是不是随便敷衍我?故事有漏洞,我指出来了,你还不好好改。”   肖乾:“……”   肖乾面无表情道:“要求还多。”   他顿了顿,到底给了个解释:“因为老地主憎恶他的嫡妻,连带着也憎恶长相酷似嫡妻的大儿子。老地主能继承家业,离不开他嫡妻的帮助。他嫡妻还活着时,便时常态度强硬干涉他。”他嘲弄嗤了一声:“大约这会让他想起他做别人儿子时,那些窝囊又平庸,不得不求助于他嫡妻的时光。可他又不想落下个宠妾灭妻、恩将仇报的名声,因此想等他嫡子犯了错,再赶他出家门。可他大儿子虽然有小错,却无大过,他只得选择暗杀他。”   夏如茵便掩住了口:“原来是这样,九爷你这故事不落俗套啊!老地主好坏,大儿子好可怜。”她追问:“然后呢?”   肖乾神色复杂看她一眼:“然后,大儿子几次死里逃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终于认清了是他爹在帮他弟弟杀他。他偏不肯好好死,偏不想让他爹爹弟弟如愿。于是他发展了自己势力,最终将他没用的爹软禁,继承了家业,又将他的废物弟弟赶去了其他地方。他爹被软禁后半年就死了,大概是被他气死的吧。”   “大儿子本以为继承了家产,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他是喜欢打理家产的,毕竟对他来说,这个世界让他觉得有趣的事不多了。可之前老地主为二儿子安排了很多人手,大儿子得处理,难免腥风血雨。加之大儿子生了一种怪病,看到那些人就头疼,手段便愈发残忍。”   “家里好多人都惧怕他憎恨他,还有歌谣骂他不得好死,迟早天打雷劈。大儿子觉得嘲讽,觉得不值得,病得更厉害了。二儿子听到这消息,在外面勾结了一班盗匪,与老地主之前安排的人里应外合,打了过来。”   肖乾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夏如茵听得睡意全消,忍不住插话:“然后呢?大儿子是不是机缘巧合,提前发现了二儿子的阴谋,找来了官兵?”   肖乾又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夏如茵急了:“难道他没发现?我知道了,那大儿子一定会被盗匪抓住,二儿子霸占了家产。但大儿子一定会逃跑以待东山再起。这个故事可就坎坷了……”   肖乾神色愈发一言难尽了。他忽然伸手,捏了下夏如茵脸颊。夏如茵急忙捂住脸,结果发现竟然不是很痛,肖乾这回下手都不那么重了。便听肖乾道:“那也不至于。大儿子先杀了二儿子,又杀了那些叛徒,带着他的人和盗匪作战,把盗匪头目杀了,把盗匪赶跑了。”   夏如茵讶然:“哦哦,原来还能这样!这个好这个好,这样还觉得大儿子更厉害……”   肖乾勾唇:“大儿子也死在了战斗中,故事完。”   夏如茵:“……”   夏如茵被这突如其来的结局噎得如鲠在喉,感觉头都不那么晕了:“不行!九哥,哪有你这样讲故事的啊!快改了!”   肖乾耸肩:“不改,这结局多好。丢下一堆烂摊子,谁爱接手谁接手。”他恶意一笑:“他们不是咒他死吗?他便如他们所愿一回。也让那些骂他恨他的人看看,他死后,他们是不是就能过得更好。”   他放松倚在椅背上,嘴角还是翘着,目光却冷冷:“我猜是不能啊。那地方,得乱。”   夏如茵恼道:“可是,大儿子若是存心报复,干嘛还打跑盗匪?放盗匪进来,杀光他讨厌的那些人,不是更痛快?你这么编故事,不是自相矛盾吗?!”她不满道:“九哥,我还以为你可会讲故事了,没想到虎头蛇尾!”   肖乾垂着眼看她,半响和缓道:“九哥都说了不会讲故事,只能讲成这样了。”   他的双眸黑沉沉的,可神色却是温和。夏如茵眨了眨眼:“好吧,那九哥还是唱首歌吧。”   肖乾唇角便又勾了起来:“二选一,你已经选了讲故事。”   夏如茵便从被子里伸手,想去拉肖乾衣袖。肖乾似是正好将手抬高了些,夏如茵便拉了个空。夏如茵再追着去拉,肖乾又将手抬高。如此反复三次,夏如茵终于拉住了肖乾衣袖。肖乾笑了:“撒娇也没用。睡吧。”   夏如茵只得收回了手:“那好吧。”她恹恹道:“九哥帮我拿下牛皮本过来,我写点东西就睡。”   肖乾便起身行去书桌,拿来了她的牛皮本和毛笔。夏如茵却还躺着:“头晕,九哥你帮我写吧。”她幽幽一叹:“就写,遗愿十五,找人唱歌哄我睡觉。”   肖乾:“……”   作者有话说:   敲黑板!银锭儿讲的故事,不寻常哦!   谢谢wuzhizhimei的手榴弹!谢谢米大大、月上江白的地雷!   谢谢上雪山、缠的营养液*10,谢谢paopaofisher、46478945、本二狗子的营养液*5,谢谢糖炒毛栗、阿九、2267、漫不经心、薄西酒酒子的营养液! 第37章   夏如茵将被子扯上了些, 遮住了下巴,只一双眼睛在外面,无辜看着肖乾。肖乾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行啊, 茵茵如今拿捏起九哥来,倒是一点不含糊。”   他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夏如茵便抿着唇笑:“好九哥,不就是唱首歌吗,你便成全了我吧, 也免得我再记小本本啊。”   肖乾能怎样?他到底是收起了牛皮本, 坐在椅中,给夏如茵唱了首歌。夏如茵原以为他真不会唱歌, 结果发现肖乾唱得还挺好。男人的声音微微的沉,微微的哑, 钻进人心里,酥酥麻麻。他唱得并不是京城时兴的曲调, 而是一首战曲, 只解沙场为国死, 何须马革裹尸还。这样的悲壮苍凉,本该与这温柔如水的夜不搭, 可那曲调回荡在屋中,却有种驱散阴霾的力量。   夏如茵便在这歌声中, 渐渐陷入了梦乡。没有厉鬼,没有厮杀,有的只是盛夏,微风, 小树林, 兰花地, 和那个漂漂亮亮的花环。   这一觉睡得意外安详,夏如茵再转醒时,天色已亮。屋中只得她一人,小榻上空空的,暗九昨夜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夏如茵觉得自己并没有期待暗九真会守她一夜,可见到他离开,还是有一闪而过的失落。身体轻快了些,夏如茵没有喊兰青,自个下床推门,便见到了院中练剑的身影。   朝阳洒在夏如茵身上,也撒落在她的心头。九哥原来真陪了她一夜,他只是早起出来练剑了。夏如茵没有出声,便站在门边看着。她觉得她的九哥比起太子殿下来,都是毫不逊色的。太子殿下脑子厉害,可九哥武艺厉害。殿下的暗卫百里挑一,身手自然了不得。看看这一挑一刺,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九哥一定是暗卫里最强的……   练剑的男人忽然纵身一跃,将院墙上的桂花枝条砍下了一段。夏如茵飘远的心思被打断,惊得一声低呼:“九哥!你干吗?!”   这些天,院外的老桂花树赶着早秋,开出了细细密密的花。枝条探入院中,夏如茵入夜都能闻到桂花香。她上前查看那断枝,埋怨道:“兰青正和我念叨,要给我做个桂花香囊。你干吗砍了它啊。”   肖乾又刷刷几剑,将探入院中的桂花树枝砍了个干净:“她方才让我帮忙砍些枝条下来,说想摘花摘不到,也没说是要给你做香囊。”   原来是在帮忙。兰青一向将九哥视为头号竞争对手,九哥现下这么大度帮助她,夏如茵觉得是机会和缓两人关系,连忙唤道:“兰青,九哥帮你砍好桂花树枝啦!”   屋中没动静。肖乾淡然道:“别喊了,她出去找人了。”   夏如茵意外:“这么早,她出去找谁?有什么事吗?”   肖乾:“没事,就是找人帮她砍树枝。”   夏如茵:“……”   所以,这位当时就没答应帮兰青的忙。不仅没答应,还看着兰青出去找人,却又在兰青找到人回来前,把树枝砍了。夏如茵都能想象兰青好容易找人回来帮忙,却只看见一地桂花树枝时的表情。对此夏如茵只能说:“……不愧是九哥。”   肖乾暼着她:“在心里骂我了?”他收剑回鞘:“小没良心的,枉我昨夜陪了你一宿。”   夏如茵都不否认了:“九哥,是不是我心里想什么,你都听得到啊?”   这可真是有恃无恐,肖乾又想捏她脸了。夏如茵却是早有预料跑开了,远远站在房门朝他笑:“那我方才在心里夸你那么久,你怎么又没有听到啊?”   兰青带着侍卫回来看到一地桂花枝时,表情果然很精彩。夏如茵趁肖乾换衣裳的间隙,偷偷抓住兰青解释,只道是她让九爷帮忙,九爷才砍了树枝,并不是存心消遣她。兰青才不相信!她气呼呼向夏如茵列数暗九过错,数到第八条时,肖乾换好衣裳回来了。兰青这才闭了嘴,开始布置早饭。夏如茵与肖乾一起吃着早饭,太子竟找上门了。   夏如茵连忙起身问礼:“殿下。”   “太子”摆摆手:“不必多礼。暗九,孤有话和你说。”   肖乾便和“太子”一并行到窗边。夏如茵喝着粥,一边偷偷看两人。九哥大约是做久了太子替身,养出了一身贵气,和太子站在一起竟也毫不逊色。两人说了一刻钟的话,太子转身离开,肖乾回屋坐下。   夏如茵正好吃完了,放下碗筷凑近肖乾,小声道:“九哥,我发现殿下其实比你高一点,也更强壮一点哦。”   肖乾碗都送到了唇边,顿住了:“他哪里比我高比我强壮了?他身形明明和我一模一样。”   夏如茵摆摆手:“我知道你和他身形很像,不然他也不会让你做他替身啊。没差多少,他就只高一点点,强壮一点点。”   肖乾坚持:“一点点都没有。只是他穿的衣衫和我不同,因此显得更高更强壮罢了。”   这反应……夏如茵忽然便想起了,这位九哥似乎还挺爱吃太子殿下的醋。这莫不是看到她夸了太子高大强壮,他便不乐意了吧?   夏如茵掩口吃吃笑:“九哥你,你好可爱啊!”   她偏要和他说:“太子殿下身材很好很好的,你便是比不过他,也没什么啊。”   肖乾眯眼看她:“你如何知道殿下身材好?”   夏如茵微红了脸:“我、我不是给殿下换过衣裳嘛,那时看到了。”   肖乾盯着她,忽然便勾起了唇:“是么?他身材怎么好了?”   夏如茵不肯说了,催肖乾快吃饭。肖乾筷子也搁下了:“叫你说你便说!再敢遮遮掩掩,我便去和殿下告密,说你偷看他。”   夏如茵惊得小脸一白:“九哥你不许!”她只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好,反正就是挺好,就是觉得,觉得……特别有力量!和我不一样。”   肖乾斥道:“怎么挺好?怎么有力量?说详细点!”   夏如茵羞恼捂住了脸:“九哥你不许问了!反正殿下身材最好了!”   肖乾不满意,正待再说什么,脸色却忽然沉了下去:“什么叫殿下身材最好?难道你还看过别的男人?”   夏如茵:“……啊?”   肖乾声音都冷下来了:“你还看过谁?贡宿吗?你们才认识几天,他为什么要脱衣服给你看?!”   夏如茵被他阴森森盯着,又听到这种话,头皮都是一炸:“我没看过贡宿!”   肖乾逼问:“那是看了谁?李和循吗?!”   夏如茵炸了:“没有!也没看过他!没看过别的男人!”   肖乾神色终于和缓:“那你说什么‘最’?没有比较,何谈“最”?好好的,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还是她的错了!夏如茵恼道:“是书!书!兰青以前会出府偷偷给我买书,她又不识字,夹了几本那个、那个……”   她涨红了脸,肖乾明白了,不悦道:“兰青怎么办事的。不认字,画还看不懂吗?”   夏如茵试图替兰青说话:“她也是没注意。正好表哥、不不不!李修撰!正好李修撰看到了,把书收走了,兰青才知道她买过那些书。”   肖乾皱起了眉:“兰青不知道她买过那些书?”   夏如茵点头。肖乾又问:“当时李和循正给你做夫子?”   夏如茵又点头。肖乾脸色又沉了。夏如茵只当他还在和兰青计较:“这,这真不怪兰青。其实看了那书也没啥吧,那书上的人,手脚都软的,像没壳的蜗牛一样!脸也好丑,像怪模怪样的虫子。我觉得太丑了,都没仔细看。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肖乾:“……”   忘了这是个爱漂亮的。时兴画风的确崇尚笔触圆润,线条流畅,加之市面上春宫图粗制滥造,画师功底差次不齐,夏如茵觉得人物看起来像没骨头的虫子也是正常。   若这书是李氏的设计,目的在于引诱夏如茵与李和循通奸,那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败在夏如茵的审美上。肖乾看着毫无所知的夏如茵,心中莫名来气。这小傻子,可真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她曾经被人算计,不知道她差点就成了李和循的人,也不知道现下他喜欢她……   夏如茵便见肖乾忽而森森一笑,起身关了房门,步步朝她行来。昨夜两人也是房门紧闭共处一室,夏如茵只觉心安,可如今对上肖乾那笑容……夏如茵没来由便有点慌。   肖乾越走越近,最后站定在她面前。夏如茵本能起身,想与他拉开距离。可不待她从椅子里绕出来,肖乾便一脚踢翻了椅子,将她逼在了方桌边。男人双手按住方桌,将她禁锢在了双臂之间。   这靠得实在太近了,夏如茵努力后仰,可衣摆还是碰到了男人的衣摆。他几乎是将她压在了桌上。这本该没什么,夏如茵还曾主动抱过肖乾。可这一次,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夏如茵心砰砰乱跳,头脑有些晕眩。她磕磕巴巴道:“九哥,你、你干吗?”   肖乾歪了下头,露出了一个笑:“你说殿下身材最好,九哥可不服气。”   这本该是个可爱的动作,可肖乾周身又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气场,夏如茵……更晕了。她知道九哥好看,可他这般歪头笑着的样子,有些太过耀眼了。夏如茵昏头昏脑间,好容易抓住了重点:“我、我错了,九哥身材才是最好的……你别压着我了!”   肖乾不退。男人慢声和她讲道理:“茵茵,你这是哄我啊。这怎么行,九哥不相信。你得好好比一比。”   这……这怎么比啊!夏如茵涨红了脸。她觉得自己应该义正言辞指责肖乾这种无理取闹的行径,可男性侵略气息太强,夏如茵被包裹其间,腿都软了,那些指责根本没法出口。肖乾那张好看的脸也过于近了,夏如茵偏着头躲,他偏偏定在她上方一寸处,笑容完美看她。夏如茵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用力闭了眼:“我不比!九哥你不要这么幼稚——啊!”   她一声低呼,因为肖乾忽然扣住了她的左手手腕。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不看?行,九哥不逼你。”   夏如茵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肖乾道:“你就摸摸吧,也一样。”   这话说完,她的手便被拿起,按在了什么之上。夏如茵惊得身体都颤了下!她还抱着一线希望,肖乾或许只是逗她玩,他或许只是拿她的手放在其他地方。可细嫩的指尖轻缓动了动,触感却是丝绸。   夏如茵头脑当机了。肖乾终是低低笑了声:“干什么?痒。”   作者有话说:   肖乾:不懂?我就教(勾)导(引)到她懂。   夏如茵:说得好像你好懂o( ̄ヘ ̄o#)   肖乾:我也不懂,但我胜在不要脸啊:)   谢谢sssssophie、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北侧的营养液*20,谢谢节节、false、困咕咕的营养液*15,谢谢yidant、小草、25113642的营养液*5,谢谢是谁家的小天才呀的营养液! 第38章   男人说话的声音愈发沉, 愈发哑,愈发让人心里酥酥麻麻。夏如茵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半响才发现这是个好理由:“痒就不摸了!”   她睁眼就想抽手, 肖乾却不放:“不行。你摸你的,我忍着。”   这话说得这般乖巧,语调却是慢条斯理的,夏如茵要哭了。她一横心,胡乱摸了两下。自然是什么都没感受出来的:“我我、我比出来了, ”夏如茵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身材比较好九哥!”   肖乾一脸煞有介事的质疑:“真的吗?你才摸这两下, 就确定了?”   夏如茵拼命点头:“真的真的!确定确定!”   肖乾摇头:“你一定又是在敷衍我。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再看一看。”   他作势就要脱衣服,夏如茵脸都红得要冒烟了!她想逃, 可是逃不了。眼看肖乾双手抓住了腰带,夏如茵闷头扎进了肖乾怀里!   她双手摸索着抓住肖乾双手, 不让他再动作。又埋头在肖乾肩窝,闭眼喊了出来:“我不看!九哥你欺负人!”   她反压回他身上, 那柔弱无骨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肖乾心中就像过了电一般。在他反应过来之前, 他便抽出了手,整个回抱住了她。怀中满满, 心中也有些空虚被填满了,可充实之中, 又有焦躁不满再度升起。肖乾按捺着不再深想,哑声笑道:“我欺负你,你倒是跑啊。干吗还过来抱着我?”   夏如茵也回答不了。或许他便是欺负她逼迫她,她也笃定他不会真拿她怎样。夏如茵后撤些许, 捂着脸细细软软道:“九哥, 好九哥, 你便饶了我吧!”   肖乾能怎样?夏如茵大约是天生便会拿捏他的。这般乖巧主动缠着他撒娇,他便是做什么都狠不下心了。   肖乾到底松了手,后撤一步:“行吧,那九哥姑且便信了你。”   夏如茵被肖乾闹了这一场,一上午都无法平静,看到肖乾便心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九哥行事一向离谱,往日也没少欺负她,为何独独这次她心慌意乱?夏如茵仔细思考,觉得她明白了原因:她这是心虚了!   她虽然最喜欢九哥,却最崇拜太子,这事九哥也是知道的,想来还一早就记怀上了。今日她又不知轻重笑话九哥身材不如太子,九哥定是生气了,才会这般逼迫她。而她以为自己有恃无恐,实际上却很怕九哥生气,所以才会如此慌乱。   她真是……好好的,干吗刺激九哥啊!一时兴起瞎闹腾,结果,九哥偏有法子治她,最后就闹回了她自己身上。夏如茵下定决心,以后她说话做事一定小心,绝不能再让九哥吃太子殿下的醋了!   她的身体第二天晚上便好得差不多了,“太子”又一天来找了肖乾几次。夏如茵过意不去,加之看到肖乾便莫名别扭,遂坚持赶肖乾离开了。她休养了几日,听说吴知府家中最后也没找到什么证据,毁坏粮仓这桩罪,到底还是扣在了他一人头上。肖乾抄了他的家,但没连坐他的家人。   赈灾逐渐步上正轨,肖乾不再逗留。他迫不及待想要回京,为夏如茵解毒,也要让李氏身败名裂。临回京的前一日,肖乾去找了申怀玉。   申怀玉竟然又在和贡宿喝酒聊天,贡宿热情唤着申怀玉“大哥”,仿佛那夜被伤害了感情的人不是他。见到肖乾出现,贡宿倒是冷了脸:“骗子,你来干吗?!这里不欢迎你!”   肖乾淡然一抖衣袖:“贡公子也不必如此排斥。你既是茵茵弟弟,我们便是一家人。之前的事,咱们不如一笔勾销。”他一笑:“毕竟往后,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夫不是?”   这话看着是退,其实都扎到人心里去了。贡宿鼻子都要气歪了:“呸!什么姐夫?!你不要脸!”   申怀玉坐在那,呵呵笑着拉架:“好了好了,别吵了,都坐吧。”   贡宿恨恨站起:“大哥,我先回了!”气呼呼走了。   申怀玉便哈哈大笑起来。对比这大笑,拉架时他那笑容就显得不大诚心了。申怀玉指着肖乾:“出息了,银锭儿如今是出息了,和个傻子争风吃醋。”   肖乾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的确是比舅舅出息些,毕竟舅舅连争风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申怀玉挑眉:“哟,你这是终于承认了?前几日不是还说,”他学着肖乾的语气:“孤对夏如茵并非男女之情,她对孤另有用途。”   肖乾丝毫不尴尬:“孤心中真实想法,为何要告诉你?倒是你,一把年纪了,不会自己看自己想?”   这倒打一耙的!申怀玉好气又好笑:“得!原来那个犯傻的人是我!”   肖乾轻描淡写:“这么骂自己,倒也不必。”   申怀玉:“……”   肖乾却正色起来:“明日回京,孤要带上贡宿。你负责将他哄好看管好,不能让他去茵茵面前碍事,也不能让他对茵茵心存芥蒂。若是计划顺利,孤自会找御医为茵茵解毒,届时你便将贡宿送走。若是那女人抵死顽抗,不肯交出制毒配方,他或许还有用。”   申怀玉已经知晓了夏如茵中毒之事,此时便没好气道:“嘿,你还真会使唤人,连自己舅舅都不放过!看着贡宿?我京城那许多故交,我为何不找他们喝酒去?”   肖乾微笑:“舅舅,说来你一个长辈,都还没给你甥媳妇见面礼吧?帮你甥媳妇做些事,难道不是你身为长辈的本分吗?”   申怀玉真是被他气笑了:“这种时候,你倒是会说‘长辈本分’了?平日又怎不见你孝顺长辈些许?”他顿了顿,却是道:“罢了。你这外甥虽然讨厌,茵茵却是乖巧讨喜。行吧,我会看好贡宿的。”   他又想起了什么,脸上便带上了促狭的笑意:“哎,你这是和茵茵确认相好关系了?”   肖乾理所当然:“没有。”   申怀玉:“??没有?没有你还敢说她是我甥媳妇?!”   肖乾理直气壮:“为何不可?她最喜欢的人是孤,最崇拜的人也是孤。她不跟孤好,还能跟谁好?”他阴鸷一笑:“谁敢抢人,孤活剐了他。”   申怀玉用怀疑的眼神看他:“等等——最喜欢最崇拜,是茵茵自己说的?”   肖乾微微昂首:“自然。”   申怀玉怒:“所以?!她这般追求你,你都不和她确定关系?真不是个东西!”   肖乾也不悦:“胡说八道,她哪里追求孤了。”   申怀玉就想戳肖乾脑袋,被肖乾抬手挡住了。申怀玉恨铁不成钢:“她说她最喜欢你最崇拜你,还不算追求?!”   肖乾沉默片刻:“她约莫是拿孤当哥哥喜欢,当明君崇拜了。”   申怀玉:“……”   申怀玉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肖乾便知道他要笑,冷着脸拂袖起身,却被申怀玉按了回去:“哎哎别走别走!不就是不把你当相好看吗,”申怀玉努力忍笑:“哎哟,让舅舅说什么好呢——真不愧是茵茵啊!”   他对上肖乾冷冷的目光,终于收敛了:“没事没事!小问题,舅舅帮你想办法!”   肖乾冷漠别过了头。申怀玉便出起了主意:“这事简单,你找个机会摆场宴席,席上让大家写诗作赋,然后你凭借你惊人的才学,让她为你心动折服。”他摇头晃脑:“想当初,舅舅用这招,不知获得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啊哈哈……”   肖乾还真报了希望,听完脸便沉了下来:“茵茵还不够崇拜孤吗,又何曾有过心动?!更何况,她自幼被关在后院,正经诗词歌赋都没学过。孤若是让大家写诗作赋,不是让她难堪?”   申怀玉“嘶”了一声:“也对。没看出来啊,我家银锭儿什么时候这么替人着想了。”他摸着下巴:“我知道了,现下的问题是,她都没把你当男人看。这可麻烦了,不如我喊刘姨过来支个招?”   肖乾冷冷道:“你是想叫刘嬷嬷过来支招,还是想叫她过来陪你一起看孤的热闹。”   申怀玉便哈哈笑了。肖乾再不搭理他,丢下句:“此事你不必管,孤自有办法。”起身大步离去。   肖乾原以为这段小插曲便到此为止了,不料这天晚上,他正准备就寝,刘嬷嬷来了。   刘嬷嬷朝他见礼,笑得脸上皱纹都堆出了花。肖乾忽觉不妙,果然,刘嬷嬷开了口:“殿下,老奴听怀玉说,你近日正在为夏姑娘烦恼。”   肖乾按了按太阳穴。他果然不该把事情告诉申怀玉。肖乾否认道:“孤并没有烦恼,不过随意与小舅一聊罢了。”   刘嬷嬷欣慰又慈祥:“殿下的确不必烦恼,这种事情,交给老奴便是了。”   肖乾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刘嬷嬷是宫中老人,或许还真有什么经验。肖乾放下手,沉声询问:“刘嬷嬷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刘嬷嬷笑容愈大:“老奴这就去教夏姑娘如何伺候人,一会便送她过来为殿下侍寝。”   肖乾:“……”   是他不该抱希望。肖乾面无表情道:“不必了。刘嬷嬷近日操劳,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刘嬷嬷却不退下,反而无奈和他讲起了道理:“殿下,夏姑娘的确懵懂,不懂男女之情。那只能做些男女之事,她才会开窍。”   肖乾能不知道?可这也太冒进了,夏如茵毒都还没解,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肖乾还真不敢太吓着她。他摆摆手:“孤说不必。此事孤自有分寸。”   刘嬷嬷劝说道:“殿下莫不是担心夏姑娘身体太差?不过男女云雨之欢,又不是折磨她,姑娘家都要经历的。殿下既然看重她,那行事时克制些,她也不会吃不消。”   肖乾便觉一阵口干舌燥。他扯了扯衣领:“不必说了,退下。”   刘嬷嬷仍不死心。她哀叹一声:“殿下,你为何试都不肯一试?老奴阅人无数,夏姑娘那姿容身段,决计是尤物。殿下这是尚未尝过女人滋味,才会如此兴趣缺缺。老奴保证殿下只要一试,定会流连忘返,尽兴而归。”   肖乾:“……”   刘嬷嬷走后,肖乾冲了个冷水澡。他觉得都是刘嬷嬷言语引诱的过错,这一晚上他做梦都不消停,梦中都在“流连忘返”。早上醒来,肖乾心浮气躁,只想将夏如茵抓过来好好揉搓一番。   肖乾犹豫了下,要不要以暗九身份过去欺负下夏如茵,可今日他们便要启程回京了,他得作为太子离开。加之他打定了主意要以太子身份得到夏如茵那句“好喜欢”,因此不愿多放暗九出来。肖乾也只得按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暗中给夏如茵记上了一笔,只待她解毒后狠狠讨还。   车行数日,他们来到了运河码头,转水路回京。同样的路程,于夏如茵来说却大有不同。来时她还很畏惧太子,在他身旁伺候时也战战兢兢,现下她却能轻松与他相处。船上的日子,除了睡觉,她倒有大半天在太子殿下那里。   九哥又被殿下安排出去办事了,但如今太子殿下不需要安排赈灾事宜,便清闲了许多。他令人买了许多棋牌,就在屋中和夏如茵玩。夏如茵在夏府时没玩过这个,一玩之下,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时常玩得吃饭睡觉都忘了。肖乾陪她玩了两日,眼见她上了瘾,这才提议:“这般单玩实在无趣,不如我们来点赌注吧?”   夏如茵正在兴头上,哪里想停!可和太子赌,她又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本。夏如茵有些犹豫:“赌什么啊?”   肖乾自她遇刺后,待她态度便极其和善:“你紧张作甚?孤又不缺什么,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他状似随意出了个主意:“这样吧,酉时计输赢。赢的人打输的人手心十下,如何?”   这么简单?!夏如茵松一口气,立时应道:“好!”   两人便玩了一整天。夏如茵拿了本本认真记输赢,感觉自己棋牌技术还是不错的。偶尔她连输几局落后了,又会很快追上,甚至还几次反超了肖乾。可惜酉时一到,肖乾还是比她多赢一局。   只差一局呢!夏如茵毫不气馁,期待明日再战。她伸出手:“殿下你赢了,你打我吧。”   肖乾依旧和善,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把乌黑厚重的铁戒尺。   夏如茵:“……”   夏如茵吓傻了:“殿、殿下,用这个打吗?”   肖乾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小小的手托在自己掌心:“对啊。”   夏如茵吓得都哆嗦了,却还是狠狠心一偏头,同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不是君子,但她不敢唬弄太子殿下。她听见肖乾的声音响起,比往常更轻更缓,却愈发让她觉得害怕了:“那孤便要打了。”   冰冷的铁戒尺贴在她手心,而后离开,夏如茵都能想象肖乾是如何举起了戒尺,准备打下。她用力闭眼,心跳砰砰。可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她听见了一声低笑,手心便被轻轻拍了一下。   那触感温暖,根本不是铁戒尺。夏如茵怔住,睁眼转头看去。面具金纱之后,肖乾的双眸显得意外温柔:“茵茵这般乖,孤怎会拿那种东西打你。”男人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愈轻愈缓:“孤舍不得呢。”   夏如茵那尚未平复的砰砰心跳,便又重重跳了两下。殿下这样真的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夏如茵想到了四个字:含情脉脉。夏如茵的脸泛了红,半响才挤出一句:“茵茵谢过殿下。”   肖乾便拿手打了她手心十下。一点都不痛,倒是被殿下这般长时间抓着手,让夏如茵莫名有些不自在。可游戏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夏如茵第二天去肖乾屋中伺候,还是和肖乾玩了一天。这回酉时一过,是她赢了一局。夏如茵可太高兴了,抿着唇偷偷笑——不敢笑太开怀,是怕太子殿下会觉得脸上无光。   肖乾丝毫不觉得脸上无光。他淡然伸手:“茵茵赢了,你打我吧。”   他打开抽屉,拿出了铁戒尺,勾唇:“要用这个吗?”   夏如茵:“!!不不不!”   夏如茵便抓着肖乾的手,轻轻拍了一下。肖乾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有茧,是不同于她的力量感。她自觉没用力,肖乾竟然闷哼了一声:“痛。”   他的手都抖了下,似乎是真的痛了。夏如茵又吓傻了:她把殿下打痛了!   那只手便定在空中,不敢再落下。肖乾看向夏如茵,便笑了开来,揉乱了她的发:“孤逗你呢,你也信,小傻瓜。”   夏如茵:“……”为什么输了赢了,被惊吓的都是她?!   第三天,夏如茵小心提议:“殿下,我们今天换个赌注吧?”   肖乾从善如流:“也好。换什么?”   夏如茵不敢逾越做决定,只是道:“换个不打人的吧?”   肖乾颔首:“那便输的人给赢的人揉肩捏腿吧。”   夏如茵连忙点头:“这个好。”   这赌注好,揉肩捏腿,这本就是侍女本分呀!夏如茵觉得这次,不论输赢她都不会被惊吓了。然后酉时一过,肖乾赢了两局。   夏如茵站去肖乾身旁:“殿下,我给你揉肩捏腿。”   肖乾却摆摆手:“不急,先吃晚饭。今日厨房炖了鲜鲫鱼汤,放久了便腥了。”   夏如茵毫不起疑,乖巧应允。两人吃完晚饭,夏如茵又要给肖乾按肩,肖乾却道:“孤有要事和邬明轩商议,你且先回避,戌时孤让人传你过来。”   夏如茵只好回了自己屋。时间这么长,夏如茵干脆洗了个澡。戌时过了一刻,夏如茵才等到了刘嬷嬷相传。刘嬷嬷笑容特别慈祥,夏如茵偶尔看她,发现她在看着她欣慰点头。   夏如茵忍不住问:“刘嬷嬷,你为什么看着我点头啊?”   刘嬷嬷倾身答话,语调感触:“老奴这心里高兴啊。夏姑娘人美心善,皇后娘娘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喜欢的。”她在船舱外站定,意味深长道:“老奴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喊一声便是。”   夏如茵:“??”   夏如茵一头雾水进船舱,发觉屋中只点了一盏小灯。肖乾不似平日一般坐在书桌后或者茶几旁,而是倚躺在小榻上。夏如茵走近几步才发现,他也洗了澡,一头黑发带着湿意,随意披散。男人穿着件绸质的中衣,腰带松松系着,这么侧躺时,大半胸膛都露了出来。再往下,还可以看到紧实的腹肌……   作者有话说:   刘嬷嬷:殿下这是尚未尝过滋味,才会如此兴趣缺缺。   肖乾:……闭嘴。   肖乾:是孤兴趣缺缺吗?不,不是,孤已经够馋了。   不要1999,不要999,只要9.9,点击就看太子殿下不(丧)择(心)手(病)段(狂)勾~引茵茵,在线刷新下限(不是 第39章   或许是这样昏暗的光线, 让这间熟悉的船舱都染上了暧昧颜色,夏如茵忽然觉得肖乾也有些陌生:“殿下,我来给你……”   她在小榻两尺外顿住脚步, 犹豫着不敢上前。肖乾却好似没有觉察,不甚在意接了口:“过来吧,先给孤按按肩。”   夏如茵这才行到他身旁。站得近了,男人那肌理线条愈发分明,夏如茵有些不自在, 一时不敢触碰肖乾。肖乾倒是好耐心, 只是闭着眼等待,并不催促。   干站着也不是办法, 夏如茵还是试探捏上了男人的肩。只下手按了一下,她便发现肖乾的肌肉十分结实, 她不用力根本按不动。手指本就没什么力气,夏如茵必须努力再努力, 才能勉强达成“揉肩”。这么认认真真使力, 夏如茵累得气喘吁吁, 倒是不觉得不自在了。肖乾约莫是发觉了她的艰辛,睁眼开口道:“行了, 捶腿吧。”   夏如茵喘了两口气缓了缓,行去小榻侧旁半跪下。肖乾暼她一眼:“不是摆了凳子吗?坐着吧。”   夏如茵这才发现小榻边放了张小凳子。她犹豫片刻, 到底没客气坐了上去。肖乾躺平了些,绸衫顺着他的动作,滑得更敞了。这个高度,那大片的胸膛腹肌就在夏如茵眼前。腹肌之下, 是男人被绸裤包裹的, 修长紧实的双腿……   夏如茵脸便有些红了。都怪九哥, 好好的干吗要和太子比身材,害她现下看到太子的身材便想起他,想起他逼她摸他……忽然就觉得这么对着太子,也怪尴尬的。   可伺候好主子是侍女本分,更别提捶腿还是玩游戏的赌注。夏如茵敛神,握拳的双手终于落下。肌肉的触感也是硬硬的。夏如茵在心中默默数着数,一,二,三……二十。   可肖乾竟然迟迟不喊停。夏如茵捶了三十下,终于抬头去看肖乾。男人手肘支着小榻,手撑着头,似乎也在看她。可光线太暗,金色面具后,那神色也分辨不清。   肖乾承认,这些天他就是故意的。夏如茵对他没有男女之情?那他就抓住所有机会,诱她对他生出男女之情。进展还算顺利。当他温柔和夏如茵说话,抑或是不掩饰感情看她,夏如茵都会红了脸,是姑娘家娇羞的模样。   肖乾觉得这么发展下去,不过几天,夏如茵便会对他芳心暗许,回到京城两人就可以互通心意了。等他得到她那句“好喜欢”,再告诉她九哥也是他。他这边的事的确还要些时间处理,不能让那人发现他与夏如茵的关系,但他可以先以暗九的身份和她花前月下。然后待到他大权在握,两人再大婚。茵茵这身体估计得养上几年,如果不合适要子嗣便不要了……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解毒。肖乾畅想着未来,这几日陪夏如茵玩游戏也心情大好。有夏如茵在身边,无聊的游戏也很值得期待了。左右谁输谁赢都是他操控的,肖乾已经想好要如何利用赌注,层层递进步步为营:先他打她手心,再她打他。先让她给他揉肩捏腿,再换他摸摸她……   一切尽在掌控中。可今夜,肖乾才发现了一个他忽略了的问题:他的衣裳没选好。这绸衫绸裤的确能勾勒身材,但也太毫无遮掩了些。比如此时,夏如茵这般娇羞坐着,耳朵尖红红的,眼神怯怯的,却还是听话乖乖帮他捶腿。这一幕实在太美好太诱惑,他只想将她也抱来榻上……   肖乾喉结滚动,忽然坐起身。绸衫随着他的动作,衣摆遮至大腿。肖乾冷静了片刻,方声音暗哑开口道:“好了,便这样吧。早些回去休息。”   夏如茵连忙应好。方才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灼热注视。可她看向太子,太子还是那副寻常模样,金属面具冷冷冰冰的。夏如茵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起身告退,离开了船舱。   她关上屋门,便见刘嬷嬷坐在耳房小凳上,捧着个木牌正在抹眼泪:“皇后娘娘,如今你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夏如茵的脚步顿在那,感觉自己出来的不是时候。刘嬷嬷也发现了她,那喜极而泣的神情便僵住了:“夏姑娘,你……你怎么就出来了?”   夏如茵摸不着头脑:“我就出来了啊。”   刘嬷嬷僵硬与她对望。夏如茵好心补充了句:“殿下说好了,让我早点回去休息,我就出来了。”   夏如茵怀疑自己又生了错觉,刘嬷嬷听了这话,脸色好像更僵了。刘嬷嬷站起身,上下打量夏如茵,片刻似乎松一口气,可下一瞬又僵了:“殿下洗了澡,穿着中衣让我带你来……真就是让你按了个肩膀?”   夏如茵老实摇头:“不是。”   刘嬷嬷还来不及欣喜,夏如茵便接着道:“还捶了腿。”   刘嬷嬷一副要昏倒的模样,扶住了船舱壁。夏如茵心生不忍,虽不明所以,但还试图解释:“是赌注啦。我们这些天都在玩棋牌游戏,这是输了的赌注。”   刘嬷嬷声音都高了一个调:“你们这些天天天待在房中,就只是在玩棋牌游戏?!”   夏如茵被她的反应惊得磕巴了下:“怎、怎么了?”   刘嬷嬷气息忽然虚弱:“行,行……你回去吧。”   她转过身去,不再理她,夏如茵只得自己走了。没走多远,风送来了刘嬷嬷隐隐约约的哭声:“皇后娘娘……”   夏如茵回头看了眼,心中感叹。刘嬷嬷可真是个好奴仆,皇后娘娘故去这般久,她还记挂着她,想起皇后娘娘都会哭泣。想来皇后娘娘一定是个很漂亮,又很厉害的人吧,所以才让刘嬷嬷这般念念不忘。就像太子殿下,也是让属下心生折服,不自觉便推崇他仰慕他,愿意跟随他……   夏如茵微红了脸。九哥还不让她夸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的身材,就是很好呀。   玩游戏的第四天,夏如茵第一次没了往日的欢快劲,反而心思重重。昨夜之后,她开始觉得揉肩捏腿的赌注不好了。似昨日一般她输了便罢,捶两下也就过去了。可她若是赢了呢?难道还让太子给她揉肩捏腿?   不说她一侍女,让主子给她揉肩捏腿她消受不起,昨夜之后,夏如茵忽然便有所了悟,为什么世人的规矩中,会有一条是男女之防。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太子殿下可不只是一位特别特别厉害的主子,还是个特别特别优秀的男人。虽然他因为自身能感受情绪的特殊体质,这辈子都注定不能娶妻,但他依旧是个很好的男人。让他给自己揉肩捏腿……不合适!   夏如茵后悔了。但提出要改赌注的人是她,答应新赌注的人也是她。这才玩了一天,她如果再要求更改赌注,岂不是显得她很多事?   夏如茵绞尽脑汁,灵光一闪:对啊,她可以故意输给太子!这样便是她给太子揉肩捏腿了!然后似昨晚那般捏上一两次,她再提出改赌注,便说得过去了!   夏如茵主意已定,这才去了肖乾屋中。游戏还是很好玩,可肖乾今日不知怎么了,前几日还与夏如茵输赢各半,今日却一直输输输输输。夏如茵拼命给肖乾放水,肖乾都赢不了。   眼看肖乾都输她十几局了,一上午都过去了,夏如茵耐不住了。午饭时,她觑着肖乾神色,小心开口道:“殿下,不如今日下午我们不玩了吧。”她违心道:“玩了好几天,我也想歇一歇了。”   肖乾搁下筷子,沉默看她。夏如茵被他看得心慌:“殿下?”   肖乾沉声问:“你真想歇吗?”   夏如茵被他逼视着,骗人的话怎么也没法出口:“我、我……”   肖乾便冷了脸,严肃道:“夏如茵,你什么意思?看到孤输了便不玩了,你以为孤输不起吗?”   夏如茵一惊,连忙否认:“我没有!”   肖乾这才和缓了神色:“那下午继续玩。”   夏如茵只管点头。太子殿下竟然把这事上升到如此高度,夏如茵再不敢提。她睡了午觉继续和肖乾玩游戏,暗中祈祷肖乾下午能赢回来,可肖乾依旧是输。   夏如茵都不抱希望了,觉得自己是逃不了被主子揉捏的命运了。然而申时中,出现了转机。房门被敲响,申怀玉在外道:“殿下?殿下你在里面吧?我可以进来吗?”   肖乾听见了,但不应声。申怀玉哪会客气,自己推开了门。夏如茵便见门口探出了一张脸,申怀玉朝他们露出个笑:“哈哈哈,你们果然在玩游戏。”   他进屋关门,“啧啧”道:“银锭儿,不是舅舅说,你和茵茵玩游戏,怎么也不叫上舅舅?”   肖乾冷漠道:“有事说事,无事退下。”   申怀玉连连摇头,朝夏如茵道:“茵茵你看看,他这是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夏如茵都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了,此时便打圆场:“不是不叫上舅舅,只是我不会玩呢,殿下还在教我。”   申怀玉长长“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他笑道:“这船上的确无趣,看你们这一天天玩棋牌,想来也是腻了。正巧上午停靠码头时,我下船去找了个小戏班。听说他们有出戏当地十分出名,我便来问问你们,要不要看一看?”依话   夏如茵和肖乾几乎是同时开了口:“要!”“不要。”   说要的人自然是夏如茵。她本也不是个会抢在殿下前面答话的性子,可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好容易有个机会终止赌注,她可不能放过!   说不要的人自然是肖乾:还差一个时辰,他便可以名正言顺揉搓夏如茵了,申怀玉居然敢打搅他好事?!   申怀玉挑眉:“所以,到底要还是不要?”   夏如茵与肖乾互望。夏如茵鼓起勇气抓住了肖乾的手,软声央求:“殿下,我想看戏,便不玩了吧?”   那只小手胆怯怯的,只抓住了他一根食指,无意识摩挲了下。肖乾心里也被磨得酥痒,松了口:“那明日看。”   明日?明日可就晚了!夏如茵忽然福至心灵:“可是……”她收回手,低落道:“可是我都好久没看过戏了。上一次看戏,还是十三岁,我爹爹生辰时。我有个遗愿,就是想再看一场戏……”   肖乾:“……”   女子那双漂亮的眼雾蒙蒙的,可怜望着他。肖乾还能怎样?他冷冷看向申怀玉。如果目光能杀人,申怀玉已经浑身是窟窿。可与这杀人眼神不符的是他的动作与话。肖乾无奈轻拍夏如茵的发:“罢了,那便看戏吧。”   申怀玉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那都进来吧!”   他拍手,便有人推门鱼贯而入,分别是一拉二胡的老者,一奏古筝的老妇,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四人齐齐朝着肖乾和夏如茵福身:“见过老爷夫人。”   这称呼好像不大对劲?夏如茵看向肖乾和申怀玉,见两人都淡定没提出反驳,便也没敢吭声。老者和老妇弹奏,年轻男女唱戏。唱的是个爱情故事。书生遇见了小姐,两人你有情我有意,几次暗通款曲,又一起经历了生死危机,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申怀玉在戏曲开场不多久,便悄悄和肖乾说了几句话,在肖乾杀人的目光中,憋着笑离开了。剩下肖乾和夏如茵两人坐在那里。夏如茵本还看得认真,可渐渐便觉得不对劲了。   这戏她越看越觉得熟悉,是她看过的话本!可这话本改动过,把那些曲折的恩怨情仇全删了,加了好多书生和小姐的谈情说爱。这谈情说爱的表现形式还挺奔放。以往她看的戏曲中,情情爱爱顶多止步于小姐举起袖子害羞一挡,然后碎步跑开。这谈情说爱却是热情似火,直接上手搂搂抱抱了……   几步远处,书生一手扶住小姐的腰,一手捧着小姐的脸,就要亲下去。这也太直白了,夏如茵呆愣愣看着,却忽然感觉有灼热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热度,仿佛能将她点燃。   夏如茵本能偏头去看。肖乾坐在茶几右侧,正在认真看着戏,压根就没在看她。夏如茵拧着眉,心中有些奇怪,却也只得转回头去。再看书生和小姐,亲密画面已过,那两人现下正说着话。然而正事没说两句,书生又将小姐抱在了怀里,嬉闹浅唱低吟。   夏如茵眼看书生将手落在了小姐腰上,惊得微微张嘴,然后又一次,她再度感觉到了被注视。   夏如茵再扭头看去,肖乾依旧支着下颚,安静看戏。男人面具下的唇角弧度平平,是往常神色淡漠的模样。夏如茵仔细打量,确定他还看得挺投入。夏如茵疑惑眨了眨眼,再次收回了目光。   之后的时间,她倒没再生出被注视的幻觉。虽然比起被主子揉捏,陪主子一起看亲热戏已经是比较能接受的情形,但夏如茵还是觉得尴尬。她一直期盼着肖乾叫那两搂搂抱抱的人停,毕竟这戏修改后毫无情节可言,通篇就是在男女恩爱亲密。可肖乾看得一丝不苟,根本不叫停。   夏如茵只得顶住尴尬,熬到了戏曲落幕。肖乾这才开口:“不错,下去领赏吧。”   四名戏子起身作揖谢过,退了出去。正巧已近酉时,夏如茵以为肖乾要传刘嬷嬷布菜了,可男人忽然发问:“茵茵觉得这戏如何?”   ??这戏连故事情节都没有,还能如何?夏如茵猜测太子这是评戏的毛病又犯了。这可是她要求看的戏,夏如茵不能太贬低了,措辞道:“如果能多点曲折的恩怨情仇,想必故事会更精彩。”   肖乾轻抖衣袖,淡声道:“是么?孤倒觉得,似这般平淡恩爱,才是生活的真谛。”   ??这?就这?这样一部毫无看点的戏曲,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殿下“生活真谛”的评价?!夏如茵傻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实在不懂肖乾为何如此推崇这戏曲,可有画面闪过脑海,肖乾语调深沉:“这天下一日不平,孤便一日不成家!”   原来如此……夏如茵睁大了眼,心中震惊,而后生出怜惜。   无怪殿下喜欢看这戏曲。因为这不能算故事的故事,讲述了一对夫妻的相恋相爱。殿下他没法成家,没法找个妻子与他举案齐眉,于是他只能看看戏,从旁人的故事中寻找一点慰藉……   夏如茵心中便是一酸。殿下真的好可怜……她想安慰他,却又不敢说得太明白,就怕伤了殿下的自尊心。左思右想,她才压抑着哽咽,尽量声音平缓道:“殿下,这世上若有哪家姑娘能嫁给你,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夏如茵想告诉肖乾,虽然殿下你不能成婚不能找妻子,但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姑娘。肖乾却是意外,而后一喜。   他也不明白夏如茵为何突然便红了眼眶,可她说出的话倒是十分动听。这就是暗示她心悦他吧,说什么能嫁给他是福气。他家茵茵这是终于懂男女之情了吗?   肖乾顿觉通体舒畅,感觉申怀玉也终于干了回人事,一出戏曲,便让茵茵有所感触,也吐露了心声。他揉了揉夏如茵的发,温和回应:“孤没你想得那般好,但孤可以承诺,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他不会辜负夏如茵期望,成婚后好好待她,让所有人看到她,都会赞她一声有福气。夏如茵便愈发感动了。   殿下这是终于不别扭,答应她要做个明君了!夏如茵好开心,眸中含着喜悦的水汽:“殿下……”   如此直白热情的凝望,再发展下去,可就要像那戏曲中演的,一发不可收拾了!肖乾无奈又甚美叹了口气。小相好这么热忱,那只好他克制些许了:“行了,吃晚饭吧。”他的目光描摹夏如茵的唇,舌尖抵了抵牙齿:“明日换赌注吧。孤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不如,便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   夏如茵自然答应了肖乾的提议。在她看来,殿下想让她做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哪还需要什么赌注约定?这明显是她赚了便宜啊!可惜这个赌注出来后,她便再没赢过一次,每天都是输一两局。这么输了十余日,夏如茵许了肖乾要为他做十二件事,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   一行人在码头下船,找了驿站歇息。傍晚时分,夏如茵吃完晚饭回屋,意外见到了多日不见的暗九。   夏如茵一看到他,心中便如春花绽放,分外欢喜:“九哥!你回来了!”   肖乾已经作为太子,装模作样温文尔雅好多天了。如今换了身份,真是心痒难耐。他毫不客气将夏如茵抱入怀里,深深吸气:“想九哥了没?”   夏如茵毫不排斥埋在他肩头,用力点头。肖乾感受着满怀的温香软玉,克制拍了拍夏如茵的肩:“走吧,九哥陪你回夏府一趟。”   作者有话说:   鸡同鸭讲.JPG   自作多情.JPG   夏如茵:实不相瞒,其实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太子忠诚的属下,职业规划目标是晋升为太子的心腹。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lyyyyl的营养液*10,autistic.、不知名路人的营养液*9,小咸鱼本鱼的营养液*8,又是想要跑路的一天T^T的营养液*7,不负今生、发芽的土豆的营养液*5,谢谢请叫我lilia、九九七、糯米汤圆、阿九的营养液! 第40章   夏如茵跟着肖乾上了马车, 还有些疑惑:“九哥,为什么突然陪我回夏府啊?”   肖乾不答反问:“离开这么久,你难道不想回府看看吗?”   原来九哥是替她着想。夏如茵感动道:“想啊, 早就想了。”却又道:“我刚离开夏府时,特别想回去看看。可现下出来一趟,反而没那么想了,真奇怪。”   肖乾暼她一眼:“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你的世界变大了。”看到的人事物多了, 自然便不会那么记挂那个小小的、压抑无趣的家, 和那个家中并不真心对你好的人。   夏如茵似懂非懂点头。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夏如茵终于找到了些要回家的真实感, 隐隐生出了期冀:“爹爹一般都是戌时回府,我们现下过去, 正好能见到他。”   肖乾有片刻沉默:“想见你爹爹吗?”   夏如茵老实道:“想啊。爹爹经常晚回府,夫人说我身体不好, 便别等他了。所以在府中时, 我也很少见到爹爹。”   “你若想见, 往后有机会的。”肖乾顿了顿:“你爹爹身为尚书,难免突然有些应酬, 可能今日正巧不回府。”   夏如茵听了,有些担忧:“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肖乾便没再说话。马车行了半个时辰, 进城来到了夏府。夏如茵忽然想起了什么:“九哥,你之前帮我对付夏亦瑶,还让人散布了夏亦瑶的流言,”她紧张道:“你陪我一起回去, 夫人和阿瑶若是刁难你怎么办?”   肖乾语带嘲弄:“阿瑶会不会刁难我不知道, 你家夫人绝对不会刁难我, 毕竟她的温良淑德,在京城可都是出了名的。”   她只会暗中设计陷害我。可对着夏如茵,肖乾只是安慰道:“不必担心,我早有准备。”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檀木小盒打开,夏如茵便见到了几颗硕大的珍珠。肖乾道:“既然保护你陪你回来一趟,也不好空着手登门拜访,便顺便带了点见面礼。你家夫人那般识大体,定是不会再计较了。”   夏如茵还真信了这话,放松下来:“也对哦。阿瑶脾气大,但夫人大度,定是会既往不咎的。”   肖乾不置可否:“下车吧。”   夏如茵又拉住了他:“等等九哥。你这珍珠太贵重了,见面礼什么,我们还是去街上买点其他的吧。”   肖乾却不同意:“九哥差钱吗?不贵重点,怎能告诉你家夫人,你在太子府过得很好呢?”   他不理反对的夏如茵,将盒子塞入怀中,径自下了马车。夏如茵也只得跟上。府门的小厮看见夏如茵,十分惊讶:“大小姐?!”   夏如茵笑应了一声,就朝府中行:“爹爹回府了吗?”   那小厮却拦住了她:“哎哎大小姐!你且在此等等,容小的去通报夫人一声,也好有个准备啊。”   夏如茵怔了怔。她也不料自己才离开夏府两个月,回来就会被拦在门口。这小厮是将她当成外人了,她回个家还要得到允许。夏如茵有心想理论两句,可肖乾神色已经冷了下去,夏如茵又怕争论起来肖乾要更生气:“那你快去吧。”   小厮作了个揖,一溜烟跑了。肖乾冷笑:“你家爹爹夫人莫不是当你已经死了?不然为何未出嫁的女儿回来看看,还得当做外人,拦在门口先‘通传’?”   夏如茵干巴巴解释:“可能,只是下人太过谨慎了吧。”   肖乾看着她,到底是无奈叹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发。所幸两人没等多久,便有人匆忙赶来了。为首那妇人保养得当,气度温和端庄,正是夏夫人李氏。她脸上带着欣喜的笑,上前就拉住了夏如茵的手:“茵茵?!你回来了!”   夏如茵也开心起来:“见过夫人。”   李氏上下打量夏如茵,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气色还更好了。”她此时方转头看向肖乾,微笑询问:“茵茵,这位是?”   夏如茵连忙介绍:“这位是太子府侍卫九爷,是他送我回来的。九爷,这位是我大娘夏夫人。”   李氏便松开夏如茵的手,朝着肖乾一礼:“多谢九爷相送。”   肖乾在她露面后,便收了方才那森冷嘲弄的模样,此时也好好回了一礼:“夏夫人客气了。”   李氏温和的目光又将肖乾上下看了一遍,这才和善道:“快请进来坐坐。”   气氛十分融洽,李氏领着两人去了厅堂。夏如茵忍不住问出了心中记挂的问题:“夫人,爹爹回了吗?”   李氏含笑点了点她额头:“你呀,就记挂着你爹爹。”她放柔了声音,也十分无奈:“可你爹爹传话回来,说有事处理,今夜都不会回来啦。”   还真被九哥说准了,夏如茵有些失落。李氏似是无意看了肖乾一眼:“如果茵茵你能住一晚再走,明日或许就能见到爹爹了。”   夏如茵还来不及开口,肖乾便道:“夏夫人,殿下只给了我们一个半时辰,晚些我们便要赶回太子府了,不能在这边过夜。”   夏如茵怔了怔,她都不知道原来时间这么赶。可九哥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是跟着道:“是呀,我们只是回来看看,不能过夜。”   李氏十分惋惜:“这般匆忙吗?”   三人进了厅堂,李氏没有坐去主位,而是随和坐在了夏如茵身旁。她开始询问夏如茵在太子府的境况,夏如茵并不瞒她,措辞着道:“我运气挺好的,入府后太子便将我调到了他身旁,平时也就做点琐碎事情,倒也不会不适应。”   李氏含笑摇头:“茵茵,这是因为你运气好吗?你那珠玉姐姐怎生就没被调去太子身旁?我听说兰青都入了太子府,定是能帮衬上你。你在太子府过得那般舒坦,难道不是因为有人帮你打点好了?”   夏如茵怔了怔,顺着话接了下去:“也是,主要还是九爷对我照顾良多。”   肖乾便抖了抖衣袖,微微一笑。李氏起身,郑重朝他躬身一礼:“多谢九爷对茵茵的照顾。”   肖乾起身虚扶了下:“夏夫人不必客气。茵茵这般乖巧懂事,身体又不好,照料她一二也是应当。”他从怀中拿出木盒:“贸然拜访,略备薄礼。此前与二小姐有些误会,还望夏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将木盒送至茶几,放在李氏手边。李氏打开木盒,也被那几颗圆润光泽的大珍珠惊了惊。她道了谢,找来嬷嬷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库房里拿回礼。   肖乾便又抖了抖衣袖,坐回了对面。李氏这才注意到,肖乾手腕上带着夏如茵那佛珠手串。李氏那完美的笑容终于有了片刻僵滞,却很快恢复,自若收回视线:“九爷切莫这般说。莲湖那日,实在是让九爷见笑了。阿瑶她自小脾气就大,做事不知分寸,也是我没管教好她,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当晚她回来我便令她禁足反思,如今已在院子里思过月余了。”   夏如茵这才明白为何她回府,夏亦瑶竟然没出来吵闹,原来是被夫人禁足了。李氏又拉起了夏如茵的手:“茵茵,昨日府上开始做秋装,也备了你的份,我还念你没法选花色呢,正好你回来了,不如便跟我去看一看。待做好了,我再让人给你送去太子府。”   她轻轻拍了拍夏如茵手背,叹道:“大娘知道你在太子府吃穿不缺,可大娘年年岁岁都给你做衣裳,今年不给你也做上几套,这心里啊,便好像总缺了点啥。”   夏如茵心中一暖,立时应了好。李氏便请肖乾稍坐,自己带着夏如茵离开。两人去了偏房选布,李氏扯着那丝绸帮夏如茵比划,亲密就如真母女一般。待到终于选定了花色,李氏才疑惑“咦”了一声,掀起了夏如茵衣袖:“茵茵,你娘亲那手串呢?怎么不见你带了?”   夏如茵本还因为今日被门房阻拦心存芥蒂,现下却已经释然。她毫不起疑:“那手串我送给九爷了。”   李氏微讶,随后不赞同道:“你娘亲的遗物,怎能随便送出去?还是要回来吧,大娘给你其他贵重宝物,你重新送给他。”   夏如茵为难了:“可是,九哥他不缺宝物啊。”她小声道:“九哥对我很好的。我此次跟随太子出外赈灾,曾经遭过一次蛇群,九哥为救我,自己被毒蛇咬了,差点都死了。我觉得将我最重要的东西作为答谢送给他,也是应当。”   她咬着唇,有些紧张看李氏,怕她还要坚持。李氏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心知让夏如茵听话有难度,便也不再相逼:“原来如此,那便罢了。”   夏如茵大松一口气。李氏双手扶着夏如茵双肩,含笑看她:“茵茵,你和大娘说实话,你可是喜欢那位九哥?”   夏如茵没有思考点头:“喜欢。”   李氏便十分感叹将夏如茵抱入怀中:“真快啊,一眨眼,我们茵茵也长大啦。”   夏如茵便在她怀中,乖巧安静靠着她。李氏抱了片刻,松开夏如茵:“那可要大娘帮你问一问,他愿不愿意娶你?”   夏如茵怔住,片刻微红了脸:“不是的夫人,你误会了,我没想嫁给九哥。我都没多少时日好活了,他娶了我,等我死了,他不就是鳏夫了吗?那他还怎么再娶别人家的好姑娘?我不能耽误了他。”   李氏的声音和缓仿若诱哄:“你这顾虑也有道理。左右名分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你若诚心喜欢他,便直接把自己给他吧。这样你也不用占着他妻妾的位子,往后他要娶妻纳妾,还不是照常?谁会知道你和他有过一段?”   夏如茵怔愣在那里:“夫人的意思是……”   她明白了李氏的意思,毕竟李氏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教导她了。两年前李和循来府中,她也很喜欢很感激李和循,夫人那时便说过这种话。可彼时夏如茵虽然懵懂,却没这意愿,因此最后也没与李和循怎样。   夏如茵没来由的,忽然想起了那天九哥逗弄她时,压在她身上逼她摸他。夏如茵脑中突然冒出个想法:九哥长得那般好看,他的身材会不会也很好,就像太子殿下那样?   这念头一出,夏如茵便红了脸。李氏一直仔细看她,见状便笑了:“你既然也有意,”她的声音愈轻愈缓:“不如今夜便在家里住。府上没有外人,到底方便些……”   夏如茵惊得猛然回神!她拼命摇头:“不不不,不要不要!”   李氏意外:“为何不要?”   夏如茵着急道:“九哥是我哥啊!他只把我当做妹妹的!我是时日无多不在意名分,可他日子还长!他那么好,想找什么姑娘没有!和我偷偷摸摸暗通款曲,算什么事!”   李氏观察她神情不似作伪,便又笑了:“那如果,九哥想要你呢?”   夏如茵又呆了。她喃喃道:“……他想要我?”   “我们茵茵这般娇媚漂亮,男人谁会只拿你当妹妹?”李氏点到为止,转了话题:“大娘也只是这么一说,你若无意,那便算了。可这位九爷是你的贵人,你总得好好报答他。咱们夏府的姑娘,出去了不能被人说不知感恩。”   夏如茵恍惚点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努力报答他。”   李氏问:“你怎么报答他的?”   夏如茵被噎住。她仔细想了想,似乎自己并没为暗九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夏如茵有些失落:“他好像也不缺什么……我只能陪他说说话。”   夏如茵茫然立在那,忽然感觉自己挺没用的。李氏便笑了:“别这副丧气样啊。”她拉着夏如茵去坐下:“大娘教你便是。”   夏如茵期冀看她。李氏道:“你可以多陪陪他,得了空便去找他,多多相处,不准就有机会帮他忙。你还可以多多夸他,让他知道你很喜欢他感激他。你喜欢大娘抱你,那你也可以试试抱抱他,看他喜不喜欢。他若喜欢,你便多抱抱他。除了手串,你还可以送些他一些特别的礼物。大娘记得你的鸳鸯绣得漂亮,你可以绣个鸳鸯香囊送他。自己做的东西,意义才不一般。”   “如果能够的话,你还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京城除了莲湖,还有相思亭、金凤山、鸳鸯湖,都是很出名的景致,你们可以去看看。”李氏摸了摸夏如茵的发:“终归就是让他觉得你对他不一般,他自然便明白你报答他的一片心意了。”   夏如茵一一记下:“好的夫人,我记住了。”   李氏便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了,那你且在这边量量尺寸,我去招呼你那九哥,也免得怠慢了人家。”   她离开偏房,回到大堂。肖乾还坐在那,淡然自若饮着茶。李氏在主位坐下,再度打量他:“九爷气度不凡,却不知在太子府,是什么身份?”   肖乾不动声色:“茵茵还没回来吗?”   李氏只当他这般不答反问,是不愿回答她的问题:“茵茵在偏房量尺寸,一会便回来了。”她叹道:“是我唐突了。问你身份并非我多事,只是对茵茵放心不下。茵茵她虽不是我的女儿,却是由我一手拉扯大,和阿瑶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将她送去太子府,我也是不忍的,可阿瑶那性子你也看到了,若是去了太子府,怕是会死得更快更惨……”   女人脸上浮起悲戚,那挣扎与愧疚令人动容:“我对不起茵茵,也是真的很在意她,这才会逾越多问几句,希望你体谅。”   这话说的,可就真有意思了。肖乾嘴角勾起个嘲弄的弧度。李氏首先解释了她为何会送夏如茵去太子府,消除他的戒备与反感。然后她强调自己是因为关心夏如茵,所以才会多嘴问一句他的底细。   关心夏如茵和盘问他底细,这两件事之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直接联系。但若夏如茵对他有意呢?那她此时的询问,便成了家长对备选女婿的考量。   李氏在向他暗示,夏如茵喜欢他。无怪她那封信里,会邀请夏如茵带他回府。她猜到他是喜欢夏如茵的,才会为夏如茵出头。于是她决定煽风点火,怂恿他与夏如茵私通。和侍卫私通,夏如茵定要遭殃。李氏便是要抓到或者编造出他俩私通的证据,毁了夏如茵,也为夏亦瑶翻盘。   作者有话说:   伪善的恶毒反派不要扔,裹上鸡蛋液,下锅炸至两面金黄,还可以当个爱情小推手~ 第41章   肖乾神色间便有些放松, 好似真被她的剖心话语打动了一般:“我是太子的贴身暗卫,自小便陪在太子殿下身旁。”   李氏露出明了神情:“原来如此,无怪九爷在太子府能说上话。”她又叹一声:“茵茵她自小身体不好, 现下也不知有没有好转的可能,九爷,你不介意吗?”   夏如茵身体差,他一个太子府暗卫,有什么好介意?这话看似莫名其妙, 但若是作为家长托付女儿前不放心的确认, 那便合情合理了。肖乾身为一个爱慕夏如茵的男人,自然要好好回答:“怎么会?茵茵乖巧可爱又懂事, 便是身体不好,我也不介意。”   李氏便欣慰点头, 看他的目光愈发满意,好似他通过了考验一般。她的神情感触:“我和茵茵娘亲一见如故, 结为姐妹, 茵茵便像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她娘亲过世时, 我答应她好好照顾茵茵长大,风风光光送她出嫁。可如今茵茵入了太子府, 也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一天……”   “她如今身份已成婢女,那些繁杂规矩礼节, 我便也不多讲了。”李氏站起身,朝着肖乾躬身深深一礼:“我只希望茵茵能过得好一些。九爷,茵茵往后,还要拜托你照顾了。”   肖乾眸中闪过寒意。李氏在表态, 作为家长, 她同意他俩相好了。这短短一炷香时间, 李氏展示了她的情深义重、通情达理,字字句句都是对他的支持与纵容。肖乾若真是热恋之中的男人,得此暗示,还能忍住不与夏如茵做点什么?可偏偏李氏说的每句话又都隐晦,将来便是对证起来,她也完全可以不承认,完全可以说她只是在闲聊家常。   这位夫人,可真是……一心想置夏如茵于死地啊。她不仅想让夏如茵死,更想让夏如茵身败名裂的死。李氏直起身,肖乾这才站起,行进了两步,虚虚做了个扶的手势。然后他就像一个得到了家长认可的男人一般,郑重承诺:“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夏如茵正好从门外行进来,李氏看向她,目光中都是慈爱。肖乾近距离感受着她的情绪——极强的憎恨,好似恨到发狂一般,以及厌恶、恐惧、嫉妒……   肖乾朝夏如茵行去:“茵茵,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吧。”   夏如茵显然有些不舍,却还是乖乖应好。李氏也是不舍的模样:“这么快吗,”她上前,掺住夏如茵手臂:“罢了,大娘送你们出门吧。有空多回家看看。”   三人行到府门口,马夫赶来了马车。李氏这才状似随意问了句:“九爷,茵茵可以回家,其余贵女是否也可以回家?”   肖乾停步:“并非如此。”   李氏便惋惜叹了一声:“那便罢了。我那哥哥也念叨了珠玉几次,我还以为贵女们都能回家,还想着要告诉他。”   肖乾垂眸,而后一笑:“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去请示下殿下,也让其余贵女都回家看看。”   李氏一喜:“那自然好,我便替我那哥哥谢过九爷了。”   肖乾和夏如茵这才上了马车。车行了一段路,夏如茵掀起车窗帘,朝着夏府看。李氏还立在府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夏如茵情绪便有些低落了。一低落,她莫名便想亲近九哥。夏如茵想起夫人的嘱咐,不再抗拒心底渴望,坐去了肖乾身旁。然后她试探着,小手悄悄挽住了肖乾的手臂,头轻轻靠上了他的肩。   那具柔弱无骨的身体靠上来时,肖乾感觉心窝被戳了下。夏如茵这副依赖又依恋的模样,亲密依偎着他,他只想将她捧在手心好好呵护疼爱,不让她受一点伤。可他又知道,她是在为此次与家人的匆匆聚散而低落。她还是在意李氏的,肖乾愈发担心将来夏如茵得知李氏真面目,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肖乾无法安慰,只能腾出手臂,回抱住了她。这温柔回应让夏如茵确认,九哥也是喜欢她抱他的,那她往后便可以像夫人说的,多多抱抱他。   低落没了踪影,夏如茵双手圈住肖乾,幸福闭上了眼。脸微微红,微微烫,夏如茵感觉就像喝了碗又暖又甜的蜜糖水一般。这么也不知靠了多久,她听见肖乾问:“夫人带你去偏房,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夏如茵立时想起了李氏那句“把自己给他”,莫名便有点慌:“就是……”她直起身,定了定神:“就是选了花色,又说了会体己话。”   肖乾也是必须问这一句,虽然李氏能隐忍十六年慢慢毒杀夏如茵,便不可能突然沉不住气,匆忙用拙劣手段害她,但他总得确认一下。他已经让李氏看到了手串,李氏便知道自己的毒杀计划失败了。她那般憎恨夏如茵,不可能看着夏如茵在太子府越过越好,必会有新动作。而他等得便是她的新动作。   肖乾叮嘱道:“茵茵,从现下开始,不论你碰到了什么特别情况,一定都要记得和我和殿下讲。”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夏如茵疑惑问:“什么特别情况?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啊?”   肖乾不能说实话,遂道:“任何特别情况。你不记得南阳赈灾时,那些刺客了吗?”   夏如茵便惊讶捂住了嘴:“九哥,你是说……那些刺客很可能还会前来刺杀殿下?”   “殿下和你。”肖乾强调:“他们觉得殿下在乎你,便也会想杀了你。我会找暗卫保护你,但你自己也要多多留心。”   夏如茵肃然应好。她掀起车帘警惕看了看外面,奇怪问:“啊,九哥,我们不是回驿站吗?”   肖乾理所当然道:“干吗还回驿站?都进城了,自然是回太子府。”   夏如茵连忙道:“不行啊,殿下还在驿站,我得回去陪着他。”   肖乾被李氏搞糟糕的心情,此时终于转了晴。他轻笑:“怎么,茵茵这是一刻都离不开太子殿下?”   夏如茵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着急道:“是殿下离不开我!九哥别闹,快送我回去。”   肖乾失笑:“对对对,是殿下离不开你。”他捏了捏夏如茵脸颊:“殿下明日进城后就要入宫,向圣上汇报此次赈灾情况,你便是回去他也不会带上你。”   原来是这样,夏如茵这才不再坚持。肖乾便心情很好抱着臂,靠在马车上,故意打趣道:“殿下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殿下,不如九哥帮你们牵牵线,让殿下娶了你吧?”   夏如茵便想到今日,李氏和她说九哥想要她。再看看面前要将她嫁给殿下的男人……夏如茵只觉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九哥想要她?怎么可能!他怕是想要太子殿下吧!夏如茵气恼叫喊了出来:“九哥你、你……你这个棒槌!我讨厌你!”   肖乾哈哈大笑:“棒槌?哈哈哈行,我是个棒槌,你也是个棒槌,就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占尽风流。”他还只当这是他戳破了小姑娘心思,小姑娘害羞了,偏要逗弄她。肖乾一脸体贴关怀:“和哥哥有什么话不能说?你便是暗中爱慕太子殿下,告诉哥哥,哥哥也帮你想办法。”   他还想看到夏如茵更多害羞的样子,当然,若是能鼓起勇气说出那些不敢对太子说出的话,便更好了。却不料,夏如茵脸都涨红了,抬脚狠狠踩了下他的脚!然后她站起绕开他,坐去了离他最远的角落。   软软的绣花鞋踩上黑靴,一点都不痛,倒是让肖乾有些心猿意马。肖乾也怕给人惹着急了,这才消停,不再逗弄她。   肖乾回到太子府,吩咐人明日给入府的贵女休沐一天,允她们回家探望。又令暗卫盯住李珠玉,看她是否会与李氏接触。安排好一切,肖乾这才往城外赶。明日他回城的第一件事的确是进宫面圣,本来他该等面圣完再去夏府,可事关为夏如茵解毒,他根本等不住。所以能提前一个晚上都好,他还是多跑了这一趟。   而夏如茵气呼呼上床睡觉,睡醒之后,便消气了。冷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了。九哥昨晚那话其实无可挑剔——他说如果她喜欢殿下,他都愿意帮忙。这般将她放在殿下之上,她还想怎样?她却莫名其妙发了通脾气……   夏如茵就想去找九哥道歉,可问了一圈,才发现九哥随太子面圣进宫了。夏如茵只好按捺着心思,稍微收拾了下房间。   巳时中,兰青也回来了。太子面圣完回了府,听说得了圣上嘉奖和朝臣赞赏,一时风光无两。九哥却还没回。夏如茵正准备去找太子问问情况,就收到了太子殿下的召见。   刘嬷嬷领着她来到马场,夏如茵看见太子殿下一身墨绿色束身锦衣,正在马场策马。那锦衣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初秋阳光照射下,竟隐隐折射出光芒。这么看上去,太子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他那坐骑正是之前夏如茵瞎指的大黑马,月余不见,马儿愈发威风凛凛,倒是与身材高大挺拔的太子很搭。男人策马的样子意气风发,配上那闪着光的衣裳,真好似天神下凡。   一旁的刘嬷嬷暼了眼一脸仰慕的夏如茵,再看了看马场上如花孔雀一般炫技的太子,老怀甚慰。她已经与申怀玉结成了同盟,要为太子殿下做好参谋,誓要帮太子殿下早日拿下夏如茵。本以为这会是个艰难的活,毕竟曾经他俩一起劝说殿下什么,殿下总是嗤之以鼻,甚至一言不合就拔剑。可今日,申怀玉劝殿下穿那有金丝暗线的衣裳,刘嬷嬷都觉得那衣裳太骚气了,可太子殿下听到申怀玉说夏如茵一定会喜欢,竟然就答应试试了。   刘嬷嬷顿觉成功有望!别的不说,单说殿下这积极配合的态度,就不一般啊!想来下一次,她再提议让夏如茵侍寝,殿下也会同意吧?   刘嬷嬷满意与夏如茵道别离开,肖乾还策马跑了两圈,这才勒马。夏如茵等肖乾行近了,才看清那会折射光芒的衣裳原来是暗藏着金丝。这衣裳在没有阳光的地方,看着就普普通通的,可阳光一照射,那金丝便会闪光。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夏如茵到底没忍住,抬手摸了摸那布料,惊叹道:“殿下,你这衣裳真好看啊。”   女子瓷白的指尖落在墨绿色的绸缎上,轻缓抚过金丝,也抚过肖乾的小臂。阳光照射下,那细嫩的指尖白得几乎透明了。肖乾嘴角便弯起了个愉悦的弧度——不过一件衣裳,哪至于这般喜欢,还要上手摸?茵茵是在夸他的衣裳,还是在借他的衣裳,亲近他这个人呢?   真是心思可爱的小东西。肖乾躬身一捞!夏如茵便觉腰肢被圈住,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在了马背上!她听见男人在她头顶一笑,那声音低低哑哑,格外令人心颤:“就只是衣裳好看?殿下方才骑马,不好看?”   作者有话说:   肖乾:每天开发一个撩人小技巧:)   肖乾:今天又是作为太子殿下勾引茵茵的一天呢:)   夏如茵:每天殿下都误会更深一些呢o( ̄ヘ ̄o#) 第42章   一个多月前的一幕再度重演, 太子又将她抱在了马背上。可如今夏如茵已经不再惧怕太子,听问便笑答:“好看,殿下骑马, 自然是更好看的。”   肖乾便满意了: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他倾身压下,手勾住夏如茵膝窝,将她的脚跨过马头:“坐好了。”   夏如茵坐正了,身体便又往下滑了滑,陷入了男人的怀抱里。马儿的身体滚烫, 男人也是一样。肖乾双手抓住马缰绳, 强劲的手臂圈住了她。   再次被太子殿下的气息彻底包裹,夏如茵没有恐惧, 甚至还觉得心安。上回骑马她都没仔细品味,这回一上马, 她便惊叹出声:“这马真的好高啊。”   肖乾心上人在怀,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轻轻夹了夹马腹, 心不在焉道:“不算高, 还没孤高呢。”   夏如茵:“??”   夏如茵一声轻咳:“这……是没殿下高, 可是殿下又不是马,我也不能骑殿下啊。”她没忍住, 到底是笑了出来:“殿下,你怎么和一匹马比啊?”   肖乾说那话时没经脑, 此时脑中却冒出了些不该想的东西。初秋的阳光突然便有了热意,肖乾按捺着乱七八糟的心思,一夹马腹:“驾!”   黑马便扬起马蹄,嘚嘚飞奔!这速度可太快了!夏如茵从来不曾骑过马, 骤然感受到这种风驰电掣, 一时只觉声音都被卡住了!颠簸剧烈, 她以为自己要摔下来了,可肖乾始终紧紧环抱着她。呼呼风声中,她听见男人在她耳后说:“别怕。”   大约是那声音太沉稳,又许是太子给她的印象太强大,夏如茵竟然真慢慢放松了身体。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便有了心情感受其他。原来策马的感觉比看起来还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就好像飞一般——不是蝴蝶飞舞,不是小鸟归巢,而是如鹰击九天,那种速度令人震颤。   风原来可以这般大,天地原来可以这般宽广,没有烦恼,没有约束,一切的条条框框,都被身下的马儿抛在了脑后。夏如茵迎着风,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殿下,我好喜欢——”   肖乾感受到怀中的人渐渐放松了身体,便知道她适应了。他加快了些速度,然后听见夏如茵笑了。他听见她大声喊:“殿下,我好喜欢你——”   肖乾心猛地一跳。他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只可惜马儿跑得太快,风太大,他似乎漏听了那个“你”字。而且,这句话被风吹散得也太快了。   肖乾心中涨得满满的,紧了紧怀中的人,放慢了马速。他附在她耳边道:“孤也好喜欢你。”   男人凑得太近了,那沙哑的嗡嗡声震得夏如茵耳朵痒。她缩着脖子躲了下,勉强听清了殿下是在说“孤也好喜欢”。可是明明喜欢策马的殿下,竟然突然放慢了马速。夏如茵以为他要停下了,心飞在天上,规矩也抛在了身后,夏如茵扭头央求道:“殿下,不要停啊,快一点嘛!”   女子的脸因为兴奋微微红着,愈发显得娇艳诱人,那目光中都是渴求。肖乾喉结滚动,忽然便想到了刘嬷嬷那句“尤物”。这若是她在其他时候也求他一句快一点不要停……那可真是要命啊。   肖乾深深呼吸,再次喝了声“驾”,又策马飞奔起来!   夏如茵让肖乾带着她足足跑了十圈,每每肖乾放慢马速,她便没规没距喊着“再玩一会”,“不要停嘛”,指使太子殿下指使得十分顺手了。肖乾全程都得搂住她防止她摔下,又听着她一句句喊“快一点不要停”,生生憋出了一身汗。所幸,马儿跑了十圈后,夏如茵终于冷静了,开始忆起自己的身份,和她身后那位“马夫”……其实是太子殿下。   这一清醒可非同小可,夏如茵身体又僵了。肖乾抱着她,清晰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便知道她是兴头过了。他放慢马速,夏如茵果然不吵了,还很小声问了句:“殿下你累了吗?”   肖乾不吭声。夏如茵没等到回答,心中便觉不好,却又不敢回头看。她只能垂着脑袋,任肖乾勒马停下。   身后的人一阵动作,翻身下了马。肖乾站定,朝着她伸手,抱下了她。夏如茵赶紧偷看了一眼,可碍事的面具遮住了男人的表情,她分辨不清殿下是不是生气了。夏如茵一落地,肖乾便一拍马腹,黑马一个响鼻,自己跑回了马棚。   肖乾扯了扯衣领,行到一旁树下。夏如茵连忙跟上,小媳妇似的犯了错的模样。她打量肖乾,见男人面具之上露出的额头有些薄汗,心中愈慌。   她倒是玩开心了,殿下却都累出汗了!夏如茵决定将功补过:“殿下,”她小心翼翼道:“我去给你拿把扇子扇一扇。”   肖乾又扯了扯衣领,拽了拽手上护腕。一身的衣服都成了束缚,肖乾只想夏如茵别再这么乖乖怯怯看她:“不必,孤不热。”   啊……这都出汗了,还不热?!夏如茵觉得更不妙了,殿下这是不接受她的道歉啊:“那殿下累吗?不如、不如殿下坐一坐,我帮你捶捶腿?”   肖乾再看夏如茵一眼。她现下帮他捶腿,这到底是伺候他,还是折磨他?肖乾重重呼出口气:“不必,孤不累。”   夏如茵苦了脸。又不热又不累……夏如茵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殿下,我错了,请殿下责罚。”   女子丧气立在那,低垂了头。肖乾那一身燥热终于降下了些许,见状克制着,尽量温和道:“茵茵哪有错?不要多想,孤只是觉得有点晒,这才过来树下缓缓。”   夏如茵看了看半遮半掩躲在云朵后的太阳,将信将疑:“真的吗?”   肖乾便拍了拍她的发:“真的。”他转了话题:“孤又为你实现了一个心愿,茵茵可开心?”   这副惯常的模样让夏如茵放松了下来。她用力点头:“开心!骑马真好玩!”   肖乾舌尖抵了抵牙齿,意味不明道:“孤会再陪你好好玩的。”他缓声道:“孤这般帮你实现心愿,将来茵茵兑现欠我的承诺时,可得爽快点,不可以撒娇抵赖。”   这怎么能!不就是要答应殿下帮他做十二件事吗!别说十二件,一百二十件都没问题啊!而且都是输了游戏的赌注,她才不会这么玩不起呢!夏如茵信誓旦旦保证:“我肯定不抵赖!”   肖乾轻笑:“抵赖也没用,孤不会依你。”他看向马棚:“骑马带你太辛苦了,你去挑匹喜欢的温顺的马,我让你自己骑一骑。”   夏如茵便又欢喜起来,回马棚挑了匹漂亮的小红马。她站上脚踏,在肖乾的掺扶下爬上了马,颤颤巍巍直起身。小红马果然十分温顺,任她在身上瞎扑腾,也没半点脾气。夏如茵适应了下,终于能抓着马鞍坐直身体。一旁的有眼力见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想要帮她牵马缰绳,肖乾却摆摆手,让他退下。   肖乾自己牵了马缰绳,领着小红马和夏如茵,缓步出了马棚。他在前面走,小红马轻踩着马蹄,斯斯文文跟在后面。颠簸是有点的,夏如茵起初还紧张着,可眼前便是肖乾的高大身影。身份高贵气度不凡衣着华丽的太子殿下负着手,抓着马缰绳为她牵马,在马场溜着圈。男人步伐从容不迫,好似行走在金銮殿。身后的小红马,则悠闲得好似一匹跟着主人去赶集的小骡子……   格格不入的画风,却让夏如茵忽然放松了下来。仿佛此情此景,便是不会有危险。夏如茵在马儿背上一颠一颠,心也晃晃悠悠渐渐落定,轻飘飘坠入了云朵包裹间:“殿下。”   肖乾:“嗯?”   夏如茵:“让小太监牵马吧?”   肖乾:“无碍。”   夏如茵:“我其实不怕了,殿下不用特意陪着我。”   肖乾:“孤怕。”   夏如茵便松开一只扶马鞍的手,扯了扯马缰绳。土灰色的绳索波动着,带动肖乾的手微微一晃。夏如茵声音柔软:“殿下,你再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无以为报了啊。”   肖乾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夏如茵便又去扯马缰绳:“殿下呀。”   肖乾终于开口了,音色淡淡的:“多大点事?若真想报答孤,便好好养身体,往后有的是机会。”   夏如茵不明白自己还能有怎样的机会,她只是在心中想,如果真的有机会,她便是万死也不辞的。小红马溜达达转了几圈,夏如茵终于想起了自己是来找九哥的:“殿下,暗九又有任务了吗?他何时才会回府啊?”   肖乾不甚在意答:“你问他干吗?”   夏如茵不好说自己昨晚乱发脾气踩了人,只含混道:“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肖乾敏锐扭头:“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夏如茵一怔,片刻方明白太子这是在问暗九提过的“特殊情况”。她连忙否认:“不是,只是一些琐碎小事。”   肖乾这才收回目光:“那你便和孤说吧。”   夏如茵:“……”   肖乾脚步顿住。他忽然反应过来,今日他已经得到了夏如茵那句“好喜欢”,似乎也没必要纠结着与自个较劲了。既然她正巧问起了暗九,那也是时候将他就是暗九的事情告诉她了。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   谢谢31802828的地雷!   谢谢vvvvv、succeed的营养液! 第43章   其实肖乾顺口说出了那句“和孤说吧”, 本来下一句就可以接“我就是暗九”。可真到了该坦白的那一刻,肖乾却有些不好开口——让他怎么说?昨夜那个夸我英明神武占尽风流、提议要让我娶你、说要帮你追求我的人,就是我自己?   这就有点尴尬了。肖乾犹豫片刻, 还是决定再缓缓。现下给夏如茵解毒才是大事,他有个马甲这种小事,不急于一时。等她解了毒,身体恢复了,他能以暗九身份和她做点什么了, 再告诉她也不迟。   肖乾轻咳一声:“暗九有任务, 估计要些天才回。你有什么话,孤可以代为转达。”   夏如茵便当其中涉及到了机密, 殿下不好告诉她:“不必不必,不过一些小事, 说不说都是一样。”   她口中道着小事,却有些记挂的模样, 骑着小红马也没那么鲜活灵动了。肖乾便不乐意了。可他自己决定了继续瞒着夏如茵, 自然也得受着这结果。肖乾心思一动:“今日便到这吧, 你且回去休息下。午睡后来找孤,孤今日顺路去找了云韶, 让她未时过来玩。”   夏如茵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什、什么?”   殿下今日不是入宫汇报赈灾情况去了吗?!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还记得要把公主抓来给她玩!   夏如茵心里慌, 那可是公主啊!她现下一介奴婢,身份悬殊,这能玩?!   可人都要来了,她也只能好好准备着, 安慰自己小心些伺候不怕。她睡了午觉, 去殿中陪肖乾。未时初, 果然有侍女进来通传:“殿下,云韶公主求见。”   肖乾应道:“让她进来。”   侍女转身出外,片刻领着个小姑娘进来了。小姑娘穿着身嫩黄色的山茶花裙,生得便是副温温软软的模样。她哆哆嗦嗦朝肖乾见礼:“见过太子哥哥。”   原来这就是云韶公主。肖乾淡淡“嗯”了一声:“免礼。”   云韶公主直起身,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肖乾。这看起来真是很害怕殿下,夏如茵心疼想,这反应和她刚入府时一模一样啊。却听肖乾沉声道:“今日喊你过来,是让你陪夏姑娘玩一玩。只要她开心了,孤自会好好放你离开。”   夏如茵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太子还真恐吓他妹妹了,而且这话说的……是要让云韶公主好好伺候她吗!云韶公主却是拼命点头,只管应好。肖乾还觉得不够,还要再嘱咐几句,确保夏如茵不会受欺负:“你虽然贵为公主,但夏姑娘身体不好……”   一双小小的手抓住了肖乾肩膀。肖乾话语顿住,偏头看向夏如茵。夏如茵央求看他:“殿下,你……”   她想让肖乾行行好别欺负人了,却又不敢这般放肆,思来想去,灵光一闪:“殿下,你别说了,让我们自己玩吧。”   肖乾失笑,捏了下她脸颊:“你还着急上了。”   他还真站起身:“罢了,你们自己玩吧,孤便不在这碍事了。”踱步出了殿。   殿中只剩下云韶公主和夏如茵。肖乾离开了,云韶公主看起来好了些,偷偷抬头去看夏如茵。夏如茵也在偷偷看她,与她目光撞个正着。两人都紧张睁着眼,互瞪无言。片刻,还是夏如茵开了口:“云韶公主,快请坐。”   云韶公主一惊,不仅不坐,反而让起了她:“夏姑娘,你身体不好,你快请坐。”   于是谁也不敢坐。气氛一时尴尬,两人都在对方神情中看到了六个字:弱小、可怜、无助。   夏如茵便忽然想起了在夏府后院时,她无聊了便会看草草木木虫虫。春雨过后湿润的草地上,有个头小小的,慢吞吞爬行的蜗牛。偶尔两只小蜗牛碰了面,它们便试探着伸出触角,小心翼翼与对方碰一碰。   ……正像现下的她和云韶公主一般。   同类的气息让两个姑娘都放松了些,夏如茵试探着道:“云韶公主不必客气,唤我茵茵便是。”   云韶公主也怯怯回:“那茵茵唤我云韶便可。”   夏如茵便行到云韶身旁打量她,然后抿唇笑了。云韶便也跟着笑了。云韶小声道:“茵茵,你可不可以把我的丫鬟救出来?我进来大殿时,她被拦下了……因为哭得太大声。掌事姑姑说她太吵闹,将她带走了。我好担心她……”   夏如茵突然有了种能帮上忙的成就感:“没问题,我这就去问殿下!”   她小跑着去找肖乾,让他将云韶的丫鬟放出来,肖乾自然二话不说同意了。小丫鬟见到主子无事,终于不哭了,跟着兰青一起在旁伺候着。   夏如茵这才与云韶坐下来聊天。夏如茵对宫中贵人们并不熟悉,问云韶她的情况。云韶叹气道:“我生母是容贵人,因难产去世了,父皇便将我养在宁昭仪那。五岁时宁昭仪又大病过世,我去了慧昭容宫中。十二岁时慧昭容又病逝,我便出宫一人居住了。”   这也太命运多舛了……夏如茵觉得云韶虽贵为公主,却挺可怜的,安慰道:“我生母也在我一岁时就过世了,而且我还体弱多病,一年倒有九十个月在吃药。”   云韶露出了同情神色:“这么说还是你更可怜。”   夏如茵忧伤点头。云韶想了想,反过来悄声安慰夏如茵:“京城贵女们都传我命硬克人,没人真心想和我玩。在宫中时,娘娘们都嫌我晦气,就连仆役都时不时要欺负我。”   夏如茵便也露出了同情神色:“那好像还是你更可怜。”   云韶悲伤点头。互通了信息,大家都是小可怜,便也没什么顾忌了。夏如茵拉了云韶的手:“不提之前那些不愉快了,你既然来了太子府,我们便好好玩一玩。你想玩什么?”   云韶随和道:“我都行,听你的。”   夏如茵便为难了:“可是,我很少和姑娘家一起玩,不知道姑娘家一般玩什么。”   云韶讶然掩口:“竟然还有人比我玩得少。”   她也挺有成就感,挺起胸膛出了主意:“今日有风,又不冷不热,正适合在院中放纸鸢。不如我们玩这个吧?”   夏如茵连声应好,兰青便去找纸鸢。不过一会,刘嬷嬷领着人,捧着一堆纸鸢过来了。她给云韶见了礼,问两个姑娘:“云韶公主,夏姑娘,你们看看喜欢哪个?”   云韶惊讶道:“太子哥哥很喜欢放纸鸢吗?怎生府上竟有这么多纸鸢?”   刘嬷嬷笑道:“殿下可不放纸鸢,是殿下猜测今日夏姑娘和公主可能会玩这个,特意吩咐我去买的。殿下还买了蹴鞠、团扇……”   云韶更惊讶了,夏如茵却没有多想,兴致勃勃挑了起来。两人选了个燕子纸鸢,去了院中花园。云韶很懂很可靠的模样,教导夏如茵:“我们一人牵线,一人拖着纸鸢,一起迎着风跑,它便会飞起来了。待它飞了起来,我们就时不时扯一扯线,它便会越飞越高。扯线这活特别有学问,我也是学了很久才会的,到时我再仔细教你。”   夏如茵连连点头,崇拜道:“云韶你真厉害!”   云韶便开心分配了任务,让夏如茵捧纸鸢,她牵线。两人在空旷处准备好,云韶一声“跑”,夏如茵便跟着跑了起来。夏如茵本还怕自己跑不快跟不上云韶,结果发现云韶也是个身体弱的,跑起来和她差不多。两个姑娘跑跑停停,纸鸢跟着她们升升落落,两人累得气喘吁吁,纸鸢都还没放起来。   夏如茵捂着胸口喘气,问:“云韶,怎么没放起来啊?”   云韶也喘气:“我们跑太慢了,跑得时间又太短了。”她有点羞愧:“其实往常玩纸鸢,都是其他人负责放飞,我才接手玩一玩的。”   夏如茵直起身:“那我们也找人帮我们放吧。”   云韶大松一口气:“好。”   夏如茵扫视一圈。她想找两个侍卫或者太监来帮忙,可不知是不是云韶来了,肖乾将花园清了场,四下只有侍女和嬷嬷伺候着。倒是兰青机灵,积极冲了过来:“茵茵,我来帮你放!”   夏如茵便将纸鸢交给了她。她正打算点个侍女或者嬷嬷,却见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人正行过来。夏如茵看清那金色面具,便是一喜:“殿下!殿下!”   肖乾听说夏如茵去了放纸鸢,便过来看看,结果一露面,就得到了热情欢迎。这可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他,肖乾行到夏如茵身旁,笑道:“怎么,不是有云韶陪你玩吗,还要找孤?”   夏如茵去云韶手中拿了纸鸢线,交给肖乾:“殿下,我们放不起纸鸢,你帮我们放好吗?”   云韶、兰青:“……”   云韶看夏如茵的目光活脱脱就是几个字:你不要命了吗!竟然敢叫太子哥哥帮她放纸鸢!在宫中,这种事一般都是叫小太监的!叫侍卫都不一定愿意帮忙呢!   云韶觉得凶残暴戾的太子哥哥一定要发火了,茵茵可能要被拖下去打一顿了!果然,肖乾慢声道:“放纸鸢?这可是很难,很辛苦的。”   云韶:“??”   这回答,是不是不大对?然后让云韶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凶残暴戾的太子哥哥嘴角勾起:“茵茵如果再多答应孤一个要求,孤便帮你放起它。”   夏如茵债多根本不愁,听言连忙应承下来:“好,那我欠殿下十三个要求了。”   这么爽快?肖乾便真接过纸鸢线,站去了小路上。兰青是被线扯了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忙跟上。肖乾站定,语调寻常道:“不要拖孤后腿,不然孤打断你的腿。”   站在他身旁的兰青:“!!”   兰青要哭了,后悔自己这般积极,却是抢了个要命的差事。所幸,不过是放个纸鸢,她还是跑得够快的,没有拖太子后腿。纸鸢上了天,遥遥站着的夏如茵才欢喜跑了过来。她丝毫不知兰青刚保住了她的腿,真诚夸赞:“殿下,你好厉害!”   云韶跟了过来,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不敢上前。她看夏如茵的目光变得满是崇敬,对夏如茵的认知从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可怜,变成了有大佬罩着的小可怜。肖乾将手中的线交给夏如茵,顺手摸了摸她的头:“玩去吧。”   夏如茵兴奋应好。她仰头看纸鸢,却发现它在往下掉:“啊!殿下!殿下怎么掉下来了!”   肖乾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点隐约的笑意:“殿下没掉下来,殿下在这里呢。”   夏如茵哪有心情和他开玩笑,着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她忽然想起了云韶的话,连忙朝她看去:“云韶,是不是要扯线?怎么扯?”   肖乾暼云韶一眼,云韶一个激灵,拼命摆手:“我、我一时忘了……”   夏如茵便又去求助肖乾:“殿下,怎么办?!”   肖乾站去她身后,抓住她的手扯了下线:“扯线可是很难的。”   这回,夏如茵都不用他再说了,一点就透:“殿下,我再多答应你一个要求!”   这可真是太热情主动了,果然是因为喜欢他,所以都不介意将来要为他做什么吧。肖乾便虚虚将人圈在怀中,于她身后低笑:“这可是茵茵自己答应孤的,往后可得爽快兑现。”   作者有话说:   肖乾:虽然暂时还不能怎样,但可以给以后的自己多谋点福利这样:)   云韶:哥你不要脸!你欺负妹妹,还骗小姑娘!   肖乾:别叫我哥,我只有茵茵一个妹妹。   云韶:……   不要养肥我啊啊啊啊!! 第44章   夏如茵花费两个要求, 成功玩了一下午纸鸢。傍晚时分,她恋恋不舍送云韶出府,询问她还能不能再来玩。   云韶也喜欢夏如茵, 觉得她既不会暗中排挤她,也不会想要利用她,就是简简单单想找个玩伴。可她还是害怕肖乾,此时便悄悄道:“茵茵,要不还是你来我府上玩吧?我府上也很好玩的, 人少, 清静。你可以多住几天,和我一起睡。”   夏如茵好心动啊!和好闺蜜一起睡觉聊天, 第二天再一起化妆穿漂亮衣裳,玩上一整天——这想想就是她梦想的生活啊!   可夏如茵不敢擅做决定。她跑去玩了, 殿下如果需要她屏蔽情绪怎么办?夏如茵道:“我得先问过太子殿下。毕竟我是殿下的侍女,还是要在他身边伺候的。”   云韶有些惊讶。下午她被肖乾塞了一嘴狗粮, 以为夏如茵已经是自己嫂嫂了, 却不料夏如茵还是个侍女。云韶安慰道:“茵茵不必担忧, 我看太子哥哥对你极好,想来暂时没给你名分, 是准备正式迎娶你呢。”   夏如茵一愣,笑了:“云韶你误会啦, 我和殿下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因为有些特别的能力,所以做了殿下的心腹。”   云韶也愣了愣,信了:“原来是这样。那太子哥哥同意你离府前,还是我先来太子府找你吧。”   两人约定好, 这才分别。夏如茵领着兰青回大殿, 经过花园时, 小路旁突然窜出了一人:“茵茵!”   夏如茵看清那人,有些意外:“李姑娘?”   拦路之人正是和她同时入府的贵女之一,李大学士之女,也就是李氏的侄女李珠玉。上次见面,李珠玉领着四名贵女前来指责夏如茵,全程高高在上,对夏如茵不屑一顾。可想是在太子府磨砺了这许久,如今她的态度有了大变化,脸上带着亲热的笑:“茵茵,你还记得我啊?”   夏如茵慢吞吞道:“记得啊,李姑娘上次带着四位姐姐过来质问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连累你们被搜了身?”   李珠玉笑容便是一僵。她尴尬道:“误会,那都是误会。你我身为表姐妹,本就是一家人,我又怎会帮着外人指责你?”   夏如茵“哦”了一声,不说话了。李珠玉只得自个继续道:“今日殿下放我们休沐一日,我回了趟家,正巧见到了小姑姑。她托我给你带了几本书,说是昨日忘记给你的。”   夏如茵这才应道:“如此,多谢李姑娘。”   可李珠玉并不拿书出来。她见夏如茵等着她,连忙道:“书在我行囊里,入府时被收走了,说要检查。茵茵你如今和九爷熟络,不如去问问他,也顺便把我的行囊拿回来。”   夏如茵打量她,片刻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问一问。”   李珠玉一喜,让开了路。夏如茵果然回了大殿,找到了肖乾。肖乾和赵老大夫还有暗五正在说着什么,夏如茵紧张跑去肖乾身前:“殿下,昨夜暗九说,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让我及时告诉你们。”   肖乾正色:“对,你碰到什么事了?”   夏如茵便将李珠玉特意来找她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这算特殊情况吗?我感觉她有点像找我套近乎,又像是想怂恿我帮她拿回她行囊?难道她行囊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难道李珠玉也加入了暗杀组织?”   肖乾听完,拍了拍她的发,含混道:“这倒也不一定,孤会令人细查的。你不必太紧张,但也不要放松警惕。”   夏如茵郑重应是,这才退了出去。她离开,赵老大夫又继续之前的话题道:“的确是浸染了星罗汁的花。混在胭脂水粉中带进府,银针测不出毒,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手中是一个漂亮小瓷瓶,女子胭脂水粉惯用的款式。肖乾便问暗五:“其他东西,都仔细检查过吗?”   暗五应道:“都仔细翻看过,除了这里的几件物事有些古怪,其他都是寻常。”   赵老大夫叹口气:“哪还需要其他?有这一瓶足矣。夏姑娘那身体中毒已深,不论是丹榴或是星罗汁,这么直接再用上些许,都是必死无疑。”   肖乾冷声问:“上回我令你制的药,可准备好了?”   赵老大夫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早准备好了。老夫已用无害药材,制出了颜色气味类似星罗汁和丹榴的药丸。”他仔细看了看,挑选了其中一个:“这个便是像星罗汁的,取些水化开,便与那药水无二。”   肖乾吩咐人去找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让赵老大夫将药丸化水,也照样拿了花瓣浸上,替换了李珠玉那装着星罗汁的瓷瓶,放回李珠玉的行囊中。待一切妥当,肖乾又问暗五:“府衙那边,兰范可放了出来?”   暗五答话:“已经放出来了,属下令人蹲守,在他家中打了他一顿。”   肖乾声音阴鸷:“好。劳烦夏夫人操心算计这许多年,也是时候回报一二了。”   夏如茵丝毫不知,肖乾其实已经在李珠玉行囊中找到了毒药,又暗中进行了许多安排。她这些天实在太快乐了,云韶公主天天来找她玩,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夏如茵见云韶还是很害怕肖乾,玩累了在屋中歇息时,忍不住为殿下正名:“很多时候传言不尽可信。殿下其实是很好的人,一点都不凶残暴戾!”   云韶便苦着脸,悄声对夏如茵道:“可是,我害怕太子哥哥,并不是因为传言啊。”   夏如茵奇怪,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云韶见屋中无人,这才大着胆子道:“太子哥哥……真的太丑了啊!”   夏如茵便想起了太子脸被火灼伤的传言:“这我听说过,殿下十五岁那年,太子府大火,殿下虽然侥幸逃过一劫,脸却被大火灼伤,留下了丑陋伤疤。”她心有不忍:“你看过他的脸?真的很丑吗?”   云韶点点头:“那是四年前父皇的寿宴,宫中的妃嫔、皇子公主皇亲国戚,还有许多官员都参加了。那天晚上,二皇兄突然提起太子哥哥戴面具之事,说这是对父皇的不敬,平日便也罢,今日父皇寿辰,他总该把面具摘下来。当时贵妃也这般说,还有官员也附和,父皇便没出声。太子哥哥在那沉默坐了很久,看起来很阴郁。我以为他会生气拂袖离去了,毕竟被人逼着暴露伤疤,是件很侮辱人的事,可他竟然笑了。”   云韶仿佛回想起了那一幕,打了个哆嗦:“那笑容……我感觉他看上去更阴郁了。然后太子哥哥就抬手取下了面具,那张脸……”云韶连连摇头:“真的、真的太吓人了,总归茵茵你往后都不要见到才好。太子哥哥笑着,脸上的伤疤也跟着扭曲着,问,诸位不觉得我取下面具,才是不敬吗?”   “他问了那话,没人敢答,二皇兄都不出声了。太子哥哥就看向父皇,看了父皇很久。我躲在底下,感觉父皇都被他看得吃不消了。太子哥哥问,父皇,儿臣这副模样,是不是不像母后了?”   “父皇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只是叹了口气,说,你往后还是戴面具吧,朕赦你不敬之罪。太子哥哥这才又戴上了面具。”云韶搓了搓自己手臂,后怕道:“我当时才十一岁,吓得接连几晚做了噩梦,真的,太丑了。”   夏如茵听着也有点惊吓,可更多还是心疼:太子脸上伤疤丑陋,又能感觉到旁人情绪,那他这些年感受着旁人的畏惧厌恶,一定过得很难吧?夏如茵还是劝云韶道:“殿下现下不是都戴面具吗?他又不会露出脸,你就别害怕他了。”   云韶又摇摇头:“不止如此。后来次年,大宣和匈奴打了几场战,匈奴人求和,来了个王子签订停战协议。席上那匈奴使者夸他们王子,说他们王子是神明转世。那王子突然站起来说了什么,使者告诉父皇,他要挑战大宣的皇子。”   “父皇竟也应了下来,这事便又落在了太子哥哥头上。太子哥哥和那王子都除了武器,走到大殿中央。太子哥哥那时才十六岁,那王子都有二三十了,又高又大,比太子哥哥还高一个头!我当时好怕太子哥哥被他打死,结果太子哥哥身手是真好啊!特别灵活,那王子根本摸不着他,反倒是被他踢打了许多下。”   夏如茵听得认真,云韶神情也逐渐紧张:“可那王子是个小人!他身上偷偷藏着匕首!他打不过太子哥哥就发火,拿出匕首想杀他!侍卫们只顾着保护父皇,根本没人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被那王子刺伤了大腿,我吓得闭上了眼,就听见了一声凄厉惨嚎!”   夏如茵双手本能攥紧了衣摆:“殿下受伤了?”   云韶脸上露出了惧怕神色:“不是,太子哥哥不知怎么,反制住了那王子。然后他夺了那把匕首,将他、将他……从眼睛……”   她比划了个扎的姿势,说不下去了:“殿上那么多人看到那一幕,都被震慑了。太子哥哥拔出匕首,就那么扎着一团血肉,一瘸一拐朝父皇行去。他一身血淋淋,手上又拿着匕首,侍卫们都吓着了,本能挡在父皇身前……”   虽然已是过往,夏如茵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殿下要干吗?”   云韶小脸都是白的:“太子哥哥站定,又笑了,他说……”   她话未说完,便有个男声自门外传来,慢条斯理接了口:“他说,儿臣幸不辱命,未堕大宣威名。”   云韶惊得“啊”的一声尖叫,瑟瑟发抖抱住了夏如茵:“太子哥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夏如茵本来就紧张,被云韶一喊,也吓得一个哆嗦。便见屋外行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华贵蟒袍,金色面具,正是故事的主角太子殿下。夏如茵本来都不怕他了,可偷听八卦被抓个正着,还是这般可怕的过往,夏如茵也有些慌。她扶着云韶站起身见礼,磕巴道:“殿下……”   肖乾站定:“然后太子躬身,将那匕首献给了皇上。皇上也缓了过来,令太监接了匕首,又为太子传了御医。匈奴与大宣和谈破裂,再度开战。”   云韶和夏如茵呆呆看他。肖乾嘴角勾起个熟悉的温柔弧度:“就是这样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前尘往事,”他揉了揉夏如茵的发:“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云韶又开始哆嗦,觉得肖乾这是怪她多事了。夏如茵见她实在是怕,连忙道:“殿下,云韶公主今日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吧。”   肖乾淡然道:“既然不舒服,这几日便回去好好歇息,暂时别来了。兰青,送云韶公主一程。”   夏如茵怔了怔,云韶却是如蒙大赦,赶紧告辞离开。屋中只剩夏如茵与肖乾两人。夏如茵又忆起了自己方才所为,有些怯怯看肖乾:“殿下,对不住。我并非故意打探你的旧事,我只是想劝云韶别那么怕你,才聊起了那些。”   肖乾并不在意,只当夏如茵是因为喜欢他,才想多了解些他的旧事:“无事,我也没想瞒你,只是你不问,我便也没说。茵茵如果不怕还想听,不如直接找孤。孤的故事,孤自己更清楚。”   他顿了顿:“就比如匈奴和谈那次,会闹出那般大事,是因为有人背后推波助澜。使团中其实有两位王子,和孤打斗的二王子得可汗重视,而另一位七王子乃贱籍所出,只是作为随从前来,因此不引人注意。可就是这位七王子煽动了他的二哥挑衅大宣,甚至私自带匕首上场。”   夏如茵不料肖乾还真愿给她讲这些旧事,忍不住发问:“七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乾轻描淡写道:“为什么?古来皇家兄弟反目,还不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七王子不想匈奴与大宣和谈,因为身份低微的他需要战争积累实权兵力,又想借机除掉他的哥哥。于是他与人合谋,导演了这出戏。”   “当年那件事里,他是最大的赢家。”他摊手:“当然,本来除了他,还该有一两位赢家。可惜孤偏偏不肯死,与他合谋之人便竹篮打水了。”   夏如茵心中巨震:“殿下,你的意思是……”   肖乾负手望向门外:“想来四年过去,这位七王子在匈奴的发展,又更上一层楼了。孤这些日子偶尔会想起他,还挺记挂的,”他慢声道:“真想早些杀了他。”   夏如茵已是彻底呆了。肖乾偏头看她,见她那傻傻模样,不由莞尔:“扯远了。还是说说,孤现下到底有多丑吧。”   这可真是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夏如茵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扣住。肖乾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金色面具上:“只听云韶形容怎能清楚?不如茵茵自己看上一看吧。”   夏如茵又被这句话,生生震得回过了神:“殿、殿下……”   肖乾嘴角勾起,轻声道:“孤这张脸有秘密,轻易不给旁人看。但若是茵茵想看,孤还是愿意的。”   夏如茵的手被迫覆在面具之上,清晰感受到了那金属的凉意。她的指尖就在那面具边缘,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它掀开。可是……   夏如茵猛地缩回了手:“不必!殿下,我不看。”   肖乾并没太用力,便被她逃了。男人笑了:“你是怕被孤丑到,晚上做噩梦吗?那倒也不会。”   夏如茵老实道:“有点怕。但主要是,殿下本不想给旁人看啊,那我也不看了。”   面具金丝下,肖乾的黑眸如琉璃注视着她:“真的不看?”   夏如茵摇头:“真的不看。殿下这般戴面具挺好,如果看到你不带面具的样子,我可能还会不习惯。”   肖乾便带着些愉悦轻笑道:“这可是你选的,孤给过你机会的。”   夏如茵点了点头。肖乾这才道明了来意:“暗九回来了,孤便来和你说一声。孤这边近日无事,你若是想他了,不如去多找他玩玩。”   夏如茵本来还因为云韶这些天不能来玩有些闷闷,听言又是一喜,立时应好。   太子随后便离开了,夏如茵在屋中急切等着九哥过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见到九哥她便开心,甚至等待都变得欢喜起来。看到九哥那张脸,那欢喜便又成了开了满心的花。夏如茵几步扑入他怀里:“九哥!”   肖乾用力抱住了她,克制深深吸气。他本打算除非太子本人不便露面,否则不放暗九出来,可实在是耐不住。他都被夏如茵冷落好几天了,自从将云韶带给夏如茵玩,夏如茵便天天和云韶亲亲热热混在一起。曾经夏如茵天天陪着他,张口闭口都是“殿下殿下”。现下就算他寻个名目将她招来身旁,她也张口闭口都是“云韶云韶”。肖乾这才借着云韶“不舒服”的机会,让她暂时别来太子府碍眼了。   ——夏如茵想找好玩伴?他也可以啊。放纸鸢扑蝶捉迷藏,暗九什么不会,什么比云韶差!   当然,能不拿着团扇扑蝶,还是不扑蝶的好。兰范那边,肖乾今日安排了一出好戏,要带夏如茵过去亲眼看看:“不是还差个心愿是逛街吗?正巧快中秋了,街上有集市,九哥带你去逛街。”   夏如茵便愈发开心了,又将头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娇娇软软表达感激:“九哥,你真好!”   肖乾被蹭得人都燥热了,所幸夏如茵已经松开他,欢快朝着屋外行去。肖乾照旧戴了个小面具,带上赵老大夫,乘坐马车去了街上。夏如茵上了马车,又缠着他小臂靠去了他身上,赵老大夫笑呵呵看着他俩,肖乾忽然便觉得他碍眼了。   夏如茵却不介意,小小声和他说着话:“九哥,你怎么老是有任务啊。自从出京城赈灾,我就好少见到你。”   肖乾面无表情盯着赵老大夫,语调却是柔和:“有正事,九哥也没办法啊。”   夏如茵喃喃道:“可我好想你哦。九哥,你让我多陪陪你嘛。”   肖乾心都要化了,偏偏还是没有表情盯着赵老大夫,轻声回:“陪,这次九哥回来,一定多陪陪你。”   夏如茵便紧了紧他的手臂:“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要让我陪着。”   赵老大夫终于呵呵笑着起了身:“哎,这车厢闷气,我出去坐着吧。”   车厢里闷气,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这碍眼吗?赵老大夫终于识相滚了了,肖乾神情也柔和下来:“好,茵茵说怎样就怎样。”   夏如茵心里甜甜的,继续道:“我还要再出来玩。我听说京城有好多地方好玩,九哥你都要带我去。”   肖乾只管依着她:“去,茵茵想去哪,九哥都带你去。”   夏如茵这才满意,又蹭了蹭肖乾肩膀。两人来到街市,夏如茵第一次逛街,看什么都新奇,但顾忌着自己是住在太子府,也没敢买太多东西。她在一家玉器店门口停了步,问肖乾:“九哥,你懂玉吗?”   肖乾有些心不在焉。方才作为暗九与夏如茵重逢,他的确被夏如茵的主动热情迷晕了头。现下到了街上,他才逐渐回过味来——夏如茵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都和太子暗示心迹想嫁给他了吗,又在马场表白了她好喜欢他。那怎么还对“暗九”这般好?   夏如茵见肖乾不答话,跑到他身旁,扯着他袖子晃了晃:“九哥,你在想什么啊?我在问你话啊!”   肖乾敛神:“你问这个作甚?”   夏如茵便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荷包:“我把我所有的钱都带出来了,打算挑一块玉送给太子殿下。”   夏如茵觉得太子也对她很好,又陪她玩棋牌,又带她骑马,重点是让她认识了云韶,她得报答他。但报答方式肯定不能和九哥一样。夏如茵打算亲手绣个鸳鸯香囊送给暗九,太子殿下那边,则尽量送个贵重点的东西。虽然再贵重,太子殿下也肯定看不上,但总能证明她的一片心意。   肖乾本来正有些介怀琢磨着,听到这话,立时心花怒放!茵茵准备把所有钱都拿来给殿下买玉!这显然是对太子殿下与众不同啊!想来她今日会那般与他亲密,只是因为自小没有男女之防,又将他当哥哥对待了。左右暗九也是他,往后他再寻个机会,提点她几句便是,不是大事!   肖乾便笑道:“真的吗,所有钱?给我看看。”   夏如茵也不犹豫,将荷包递给他。肖乾打开一看,里面是近千两银票,果真是夏如茵的全部家当了。肖乾心底那点郁郁一扫而空,将荷包还给夏如茵:“九哥自然懂玉。走,九哥帮你好好看看。”   两人进了玉器店,夏如茵选来选去,决定买玉佩。肖乾帮她挑了四块,夏如茵拿着那几块玉佩,在肖乾腰间比划:“这块图案好看,我喜欢。可是这块颜色好透,感觉更配殿下……”   这可太认真了,肖乾还没收到礼物,已经开始美滋滋了。他见夏如茵纠结着,忍不住便又想逗弄她。肖乾煞有介事道:“茵茵,我突然发现你这银票只够买一块玉佩啊。难道你只打算送礼物给殿下,没打算送给九哥?”   夏如茵动作一顿,仰头看肖乾。她开始觉得自己今日所为不妥了——带着九哥来帮忙参考买玉佩,却又不给九哥买……九哥肯定要生气的。   夏如茵其实可以现下改口买两块玉佩的,但她还是觉得亲手做的礼物,比买的东西更适合送给九哥,也更能表达她的心意。夏如茵好言和肖乾商量:“的确是只打算买玉佩给殿下的,想送其他东西给九哥,可以吗?”   只送殿下玉佩!肖乾便更心情飞扬了。他故意板起了脸:“不可以。太子殿下有的,为什么九哥没有?你是打算买这块是吗?”他就将那玉佩往怀中塞:“这是九哥的了。”   他说完这话,便往店外走。玉器店掌柜在后“哎哎”了两声,转头回来朝夏如茵赔笑。夏如茵十分尴尬,付了钱追出去。她小跑在肖乾身旁:“九哥,别生气嘛。我保证,送给你的东西,一定比送给太子殿下的还好!”   肖乾依旧板着脸:“你就剩不到一百两银子了,还能买什么好东西?!你打算送什么给九哥,拿那个送给太子殿下去。”   这、这怎么行!夏如茵本能便觉得不妥,她亲手缝的鸳鸯香囊,只能送给九哥一人!夏如茵抓住肖乾袖子,拖住了他:“九哥,好九哥,那个送太子殿下不合适,你还是把玉佩还给我吧!”   这么坚持要把好东西给殿下,看来是真的特别特别深爱殿下了!肖乾便忍不住笑了。他捏了捏夏如茵的脸:“我知道送什么给殿下合适。”   夏如茵还真信了他,疑惑问:“什么?”   肖乾躬身,附在她耳旁低声道:“你把你自己送给太子殿下吧。”   夏如茵:“……”   九哥他……他又想把她推给太子殿下!   见到九哥后,这一路甜甜蜜蜜的心情此时都跑了干净。夏如茵气得涨红了脸,愤愤一推肖乾:“九哥,你这个棒槌!”扭头就跑了!   肖乾哈哈大笑,觉得小姑娘这害羞起来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他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想着等夏如茵不跑了他再过去哄哄人,到底也不能给人逗太狠了。却不料夏如茵还没停,前面的茶楼便跑出了一个男人!他几步追上夏如茵:“茵茵!”   肖乾笑容消失,脸色沉了下去。那男人温润朝夏如茵浅笑着,正是李大学士的庶子,夏如茵曾经的夫子,李和循。   作者有话说:   那些说要养肥的读者,老实本分的作者决定放李氏出来亲亲你们o( ̄ヘ ̄o#)   谢谢lyyyyl的火箭炮和手榴弹,谢谢桃气啵啵、7级小香皂吐槽属性130的地雷!   谢谢Sonia、zaakzaak的营养液*5,谢谢不知名路人、2267的营养液! 第45章   夏如茵生气跑了几步, 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茵茵!”   夏如茵脚步顿住,扭头一看,竟然是李和循:“表……”   那个“哥”字还来不及出口, 夏如茵便想起了暗九的威逼:“你既认了我做哥哥,就不可以再有别的哥哥。”   夏如茵生生刹住了口。她努力想改唤一句“李修撰”,可这么叫实在是太尴尬了。夏如茵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的肖乾,便见男人沉了脸。   夏如茵心里那股气又冒了出来:凭什么啊,他还生气?他这一天天的想把她献给太子, 一点都不顾忌她的心意, 哪像个当人哥哥的!   夏如茵闭紧了嘴。什么李修撰?她宁愿不喊人,也不要听暗九的话!   所幸, 李和循正惊喜着,也没在意夏如茵喊了一半的“表哥”。他立在她身前:“茵茵, 真是你。方才我在二楼看到,还不敢相信。”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莲湖一别后, 我去太子府找过你, 却听说你跟太子殿下出了京城。”他温润朝着夏如茵笑:“你这也算是实现了出京城看看的愿望了。”   他说了这两句话, 肖乾便行了过来,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李修撰倒是了解茵茵, 还知道茵茵有个出京城看看的愿望。”   李和循这才看向肖乾。两人目光对上,半响才分开。李和循笑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我曾做过茵茵夫子, 茵茵许多知识都还是我教的。”他注视夏如茵,缓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茵茵。”   肖乾在夏如茵身旁站定,与李和循面对面而立。他也笑:“这不是两年前的事吗?我知道, 茵茵这人, 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都爱和我讲。”   他话锋一转:“可是李修撰, 你这话说得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他轻一抖衣袖,一派风姿绰约的淡然:“你都两年没见过茵茵了。似我这般,如今日日夜夜与茵茵相处,都不敢如此托大。”   李和循脸色变了变。可不待他开口相询,夏如茵便气呼呼朝肖乾嚷嚷:“你才没有日日夜夜和我相处,你明明是今天才回来的!”   肖乾:“……”   肖乾嘴角抽动,默默捏紧了拳头。李和循那神情便又重归温润淡然。他意味不明看肖乾一眼,愈发温和问夏如茵:“茵茵,难得相逢,不如一起去楼上坐坐?这间茶楼便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临江茶楼,环境清幽不说,茶水也地道。我今日那包厢位置甚好,坐在窗边就可以看到江水。”   夏如茵还没答话,肖乾便冷冷开了口:“我们没空。夏如茵,走了。”   肖乾在这和李和循暗中怼了几个回合,可夏如茵并没在意。她心里还气着呢,肖乾不让她去,她就偏要去:“我不走!我要和、额,去上面坐!”   她还怕肖乾要来抓她,说完就朝茶楼跑了。李和循连忙跟上。进茶楼前,他还扭头看了肖乾一眼,那眼神,大约是有些嘲弄意味的。肖乾被这一眼看得手都痒了,只恨不能把夏如茵抓回来狠狠揉搓一番。他咬牙在街道上立了片刻,招来了一直跟随的暗卫,吩咐了几句话。   而夏如茵跟着李和循进了包厢,便开始后悔了。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九哥对着干,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拆了九哥的台,九哥那性子,不得气疯了?   李和循将包厢门关上,为她泡茶。夏如茵心神不宁坐在窗边,时不时朝门口看一眼。可一炷香过去了,也没听到有人敲门。   夏如茵又开始慌。九哥不会一气之下,一个人回府了吧?就把她一人丢在这?!夏如茵茫然不知所措,李和循见状,垂眸道:“茵茵在找那侍卫吗?”   夏如茵回神,“嗯”了一声。她有点坐不住了:“要不,额,我还是……”   她想说要不她还是不坐了,可李和循打断了她的话:“我方才喊小二时,见到那侍卫进了隔壁包厢。”   嗯?九哥没有被气跑?夏如茵大松一口气,随即心中又开始负疚。   她又莫名其妙发脾气了。九哥想把太子殿下和她凑一对,那还不是因为他觉得太子殿下优秀吗?九哥可是太子殿下忠诚的手下,他都愿意把他优秀的主子配给她了,这还不是对她很好?她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现下她当着外人驳了九哥的面子,又不听他的话,九哥都没有抛下她一走了之。她可太不应该了……   夏如茵决定再坐半柱香,就与李和循告辞,去隔壁找九哥。李和循见她定了神,将新泡的茶水推给她:“古丈毛尖,茵茵尝尝。”   夏如茵便捧起茶盏,小小抿了口。李和循自袖中摸出了一个卷筒:“听说你在太子府没有地方挂画轴,我便画了几张小画,都是大宣出名的景致,茵茵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夏如茵抿茶的动作一顿,立时想起了被九哥碎尸万段的画轴。她和九哥本就闹了矛盾,一会还不知要怎么哄人呢,她若再收李和循的画,九哥不得更生气?   夏如茵为难看着那卷筒,真不知道李和循怎么出来喝个茶,也要随身带着它。可收是不能收的,夏如茵放下茶盏,摆手道:“不必,太子府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何况我此番出了京城,亲眼看过了许多,便也不太在意那些景致了。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和循注视她:“茵茵今日见面,好像都没叫过我表哥。”   夏如茵:“……”   还是被发现了!一定是她又拒绝收李和循的画,又每次都用“额”指代李和循,李和循才觉得不对劲的!   夏如茵太尴尬了,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包厢门却被人重重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大咧咧喊:“申大哥,我来啦!”   夏如茵看去,便见到了贡宿。贡宿看见夏如茵,愣在了门口:“茵茵?你怎么在这?”   申怀玉的声音在贡宿身后响起:“贡老弟,这边啊,你跑哪去了?”   小舅舅那张笑眯眯的脸也出现在门口。他夸张惊讶道:“啊,茵茵?”又看了眼李和循,意有所指道:“怎么就你们两人?茵茵今天这么有空,特意出府和人喝茶?”   贡宿瞪着李和循,觉得自己明白了!他就朝李和循走去:“可恶!那个鼻孔朝天的男人便算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抢茵茵!”   李和循:“??”   李和循一官场文人,平日说话都是拐着弯的,何曾碰到过这般直来直往的蛮子!他皱眉:“这位兄台,你说话注意点,事关女子名节……”   话没说完,申怀玉上来拉架:“对对,这位公子说得对,有话咱们去隔壁包厢说,别让旁人听了误会,也别在这吓着茵茵了。”   贡宿便扣住李和循手腕,拽着他就朝包厢外走:“好!那我们去隔壁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和循被扯得狼狈,试图挣开,可贡宿力气比他大。李和循斥道:“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两人的声音小了下去,果然是进了对面的包厢。申怀玉回头朝着夏如茵一笑,体贴关上了房门。   独留夏如茵一人在包厢,愣愣回不过神。她傻坐了片刻,感觉这事她好像也管不了,便想去找九哥了。她去书桌取了笔墨,留了张字条给李和循,告诉他自己先走了。正在落款,却听到窗户啪嗒一声响。   夏如茵看去,便惊了一惊:“九哥!你……”   她看看肖乾身后的窗户,愈发惊讶了:“你不是在隔壁包厢吗?你这是从窗户跳过来了?”   肖乾拍了拍衣袖衣摆上沾染的灰尘,当着夏如茵的面捏了捏拳头,又歪头露齿一笑:“茵茵不肯跟九哥走,九哥只好抢了。”   夏如茵对上那完美笑容,心中忽觉不妙:“不是,九哥,你听我解释……”   肖乾大步上前,就在她匆忙的辩解声中,躬身一捞,将人倒扛在了肩上!然后他一脚踩上那大开的窗户,纵身一跃!   夏如茵的尖叫声刚到嗓子眼,肖乾便又落了地。他竟是从窗户跨到了隔壁包厢!他将夏如茵放下,夏如茵腿都软了,就往地上滑。肖乾眼疾手快扶住,索性向前两步,将人压在了墙上:“和你表哥一起喝茶看江景,好玩吗?”   夏如茵一个激灵,拼命摇头。肖乾仍不解气,双手用力箍住了她:“刚刚背着九哥,和李和循偷偷躲房间里,都干了什么?!”   夏如茵继续拼命摇头,表达她什么也没干。肖乾便不满意了,愈发用力压住了她:“说话!”   夏如茵被压得难受,身上这也被硌得疼,那也被顶得慌:“九哥,你、你先松开我,我告诉你便是。”   肖乾不松。男人那张俊美的脸逼近,薄唇就在夏如茵眼前开阖:“休想!你现下便说,说得不好,看九哥怎么教训你……”   他垂着眼,盯着夏如茵脸颊,舌尖抵了抵牙齿。夏如茵瑟瑟发抖:“怎、怎么教训?”   肖乾的手抚上她的颈侧,粗糙的指尖摩挲着细腻肌肤。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短促:“九哥咬死你。”   夏如茵呆滞片刻,脸腾地烧红了!她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就开始解释:“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啊!我一开始以为你会来找我,总是看有没有人敲门,李、李修撰便问我是不是在找你。我说是,他便告诉我你去了隔壁包厢,我、我便想着半柱香就过来找你……”   肖乾便在她细细软软的讲述声中,躁动掐住了女子的腰肢。然后他总算松手,哑声道:“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这一笔账便先记下。”   夏如茵软着腿半靠在墙上,求生欲爆发完,她已经说不出话了。肖乾看她这样,便想要欺负到她哭,却也只能克制着捏了下她的脸:“说来,茵茵今日,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夏如茵:“……??”   一刻钟后,被贡宿纠缠的李和循终于脱身,回到包厢,便看到了夏如茵的字条。李和循拿着字条急急去追,才刚出包厢门,便听见有人喊他:“李修撰,且留步。”   李和循脚步顿住,看向隔壁半掩的包厢门。听那声音,似乎是茵茵在唤他。李和循转身推门而入,果然见到了夏如茵。   夏如茵和肖乾同坐在一张小榻上,夏如茵直挺挺端坐着,肖乾懒洋洋半躺着,手中卷着夏如茵的发尾。这姿势,夏如茵整个人都被圈进了他的势力范围里,真真是亲密无间。   李和循脸色变了。然而让他更变了脸色的还在后面。夏如茵垂着眼躲避他的视线,开口道:“今日多谢李修撰招待,茵茵特意在此等候谢过。”   李和循:“……李修撰?”   夏如茵不敢吭声,肖乾便温柔拍了拍夏如茵肩:“茵茵,或许你应该喊,李大学士家的四公子。”   李和循:“……”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李和循一直隐没在自己大学士父亲的光芒下,最受不得人用这称呼指代他。他脸色难看,肖乾这才满意站起身,朝夏如茵伸手。夏如茵便乖巧将手放在他手心。肖乾也嘲弄扭头看了李和循一眼,牵着夏如茵的手自他面前走过,带她离开了包厢。   肖乾这一牵手,便再没放开。夏如茵只当他还在生气着,也不敢提醒。平民们不如世家,讲那许多规矩,街上偶尔也有牵手走过的小夫妻。夏如茵与一对小夫妻擦肩,想到或许有人会将她与九哥当成夫妻,心中莫名觉得甜蜜。可是,想到九哥只是生气了才会抓着她不放,他都想把她嫁给太子,夏如茵又无端觉得心中酸涩。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最后只能归根于自己乱发了脾气,心中过意不去。肖乾在一店门口停下,看上去已经不生气了:“这家酒楼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九哥带你去尝尝。”   夏如茵抬头去看,便见到了几个字“八方酒楼”。的确是快中午了,可以吃午饭了。两人来到了三楼的包厢,才点好菜,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肖乾为夏如茵斟茶的动作顿住,放下茶壶,行到窗边。他站在那看了片刻,唤道:“茵茵,那是不是你家夫人?”   夏如茵也行过去,果然见到酒楼斜对面的府门外站了一堆女眷,被围在中间的赫然是李氏。李氏被人泼了一身脏污,形容狼狈,对面一个眼熟的男人拎着潲水桶,正骂骂咧咧着。   夏如茵意外“呀”了一声。她的第一反应是李氏碰上了泼皮,就想出去找人帮忙,肖乾却拉住了她:“别着急,你家夫人带着嬷嬷和丫头,用不着你出面。”   夏如茵这才稍稍安定。那男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怒意:“……啊呸!我兰范赌了这么多年,见过烂人贱人,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烂的贱人!”   夏如茵怔住,有些不能确定问肖乾:“九哥,那个男人……不是兰青那爹爹吗?”   肖乾似乎是认真打量了片刻,这才应是。夏如茵便愈发疑惑:“可是好好的,兰青爹爹为什么会来找夫人的麻烦?”   她有这疑惑,旁的人显然也有。那群女眷中有个中年妇人越众而出,和兰青爹爹兰范说话。她的声音不大,夏如茵听得隐约:“……我是国公夫人,今日请诸位夫人来府中赏菊……夏夫人温柔贤淑,对待庶子庶女一视同仁,对待府上仆役和善……我们谁不称赞一声。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是何人……且说清楚……若有冤屈,我自会给你做主……”   原来对面那大院便是国公府,这中年妇人便是国公夫人。兰范得了这句“做主”,依旧愤怒,大嗓门传来:“夏府不是有个病秧子庶女吗?我那女儿兰青七岁时,我将她卖去夏府,给那庶女做了贴身丫鬟。”   国公夫人便又问了什么,兰范道:“的确是没干系了,我这些年也没找过她啊!可两个月前,这两个贱人,”他抬手指了指李氏,又指向她身旁的嬷嬷:“她们找到我,说我女儿兰青在夏府赚了一笔钱,已经自己赎身出府了。我寻摸着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早把女儿卖了吗?这个老婆子就说,虽然卖了一次,但兰青还是你女儿啊,她现下正好十六岁,你把她接回家,不是正好可以收一笔嫁妆?”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主要我那女儿从小就不老实,现下大了,能听我的话?那嬷嬷就劝我,说她听不听话不要紧,找夫家帮忙啊。城郊的李家村有个屠夫,刚死了第三个媳妇,正好想花钱再买一个。你把兰青卖给他,他自己就会把人抓起来关好了。”   “我一想有道理啊,便和那屠夫联系了,把兰青卖给了他。结果我那女儿太难搞了,半路便逃了一次,回家又逃了两次,那屠夫抓得烦了了,便来找我发脾气,让我去给他抓人。”   夏如茵本还担忧看着,可听到这里,那担忧神色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兰范继续道:“我只好又去找我女儿,连哄带骗用强,想把我女儿弄回去。可我女儿骂我啊,说那屠夫死了三个媳妇,都是被他喝醉酒打死的,她就算撞死在街上也不会嫁!”   “我找我女儿找了两天,她铁了心就是要进太子府,说她小姐在里面,她要去帮忙。我也烦了,不想管了,把钱退给屠夫了。结果这个老婆子又找到我,问我怎么还没成功。我说这嫁妆我不赚了,我抓不住我那女儿。结果这老婆子一定要我把女儿嫁过去,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找几个地痞流氓帮忙抓人。她还说只要我把女儿嫁了,就再给我一笔钱。我是不知道我女儿怎么得罪了她夫人哦,她都离开夏府了,她还要追着害死她!”   “她都给钱了,那我肯定再试试啊。但我也舍不得花钱请地痞,就想着自己再看看,不行的话再找人。哪知道就是那天,我女儿就碰到了那夏府的庶小姐。当时有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侍卫跟着她们,我就赶紧跑远了。我躲在街口看着那庶小姐带我女儿进了太子府,知道没戏了,就走了。”   夏如茵立在窗户旁,神情愈发茫然了。兰范说的就是她出去莲湖游玩那日,回来遇到兰青的事。夫人找到兰青爹爹,千方百计让他将兰青嫁给虐打妻子的屠夫,这是真的吗?夫人图什么?后来又还发生了什么?   国公夫人便又说了几句话,大约是询问兰范为何今日要找李氏麻烦。兰范恶狠狠朝着李氏呸了一声:“小老儿我一个烂人,胆子又小,平日是不敢和你们这些贵人计较!可她不给我留活路啊!”   “就我那女儿进太子府当晚,我就被衙役抓到了牢里!翻了件我半年前偷东西的案!我就琢磨不对啊,我半年前是偷了一只老母鸡,可那人当时也打了我一顿,这事就这么算了,怎么半年后突然给我抓起来了?结果前几天,我正巧听见两个衙役聊天,说我会入狱,是得罪了李大学士家里的人。我想,李大学士谁啊?后来才突然想起,不就是这个贱人吗?她不就是李大学士的妹妹吗?!”   女眷们一阵窃窃私语,夏如茵看到李氏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被国公府的下人挡了回去。不止如此,李氏带来的人也被制约着,根本没人能帮她拖走兰范。   兰范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我被关在大牢里一个多月啊,前几天好容易放我出来了。结果回到家饭都还没吃上,就有几个地痞过来,抓住我往死里打!我被他们打晕了过去,一脸一身血啊!醒来就发现他们把我装在板车上,推去了乱葬岗。那几个人以为我死了,聊着天说夏夫人出手大方,这次给了他们多少银两。我等他们把我倒土坑里,人都走了,这才爬回了家。”   他忽然甩起手中潲水桶,又想冲去泼李氏和她嬷嬷,也被国公府的人拦住了。兰范便嘶吼起来:“你是怕我把你干得好事捅出去吧?!不就是你一个夫人,不知道安了什么心,一定要弄死一个庶女的丫鬟?!我女儿哪得罪你了,你用得着这么恶毒?看我帮不上忙了,你又想杀了我!没想到吧,老子命硬着呢!老子就算死也不让你好过!”   作者有话说:   连环计开场~   茵茵会看清李氏的,李氏也会死得透透的。银锭儿说让她身败名裂众叛亲离,那肯定要做到,这和一夜七次一样,是一个JJ楠竹的尊严(咦?   谢谢时空旅行者的营养液*30,谢谢啊y的营养液*5! 第46章   李氏也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一身脏污站在一堆夫人中间,又被兰范这样闹,也还是不卑不亢的。没人帮她擦干净脏污, 她便自己抹去脸上脏污。那国公府女眷明显是针对她的,不然不会纵着兰范让他说完始末,可李氏还是朝着那女眷一礼。夏如茵听见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根本没有此事……此人没有证据……定是有人诬陷我,收买了他……”   兰范将潲水桶往地上一砸:“呸!诬陷你?这个贱人我是只远远见过一面,”他指向李氏, 又指向她身旁的嬷嬷:“那老婆子我见过三次, 可她每次来见我,也是偷偷摸摸没人知道的。但老子有证据!”   他就去扯身上衣服:“看看老子身上这些伤!这会是老子自己揍的?”   他当街脱衣, 又有一堆女眷在,实在不雅。国公夫人便招呼人带兰范进国公府看伤, 夏如茵隐隐听见她承诺,此事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兰范这才骂骂咧咧跟着下人进了大院。夏府的嬷嬷丫鬟终于自由, 赶紧跑到李氏身旁。国公夫人又去和李氏说了几句话, 大概是问她要不要换身衣裳, 又说一定会问出前因后果,不会冤枉了她。李氏态度平和拒绝了, 甚至道了句谢,这才令人赶来马车, 告辞离开。   其余女眷们以及街上围观的人们终于散了,夏如茵却还立在窗边,久久回不过神。   肖乾打量她神色,放轻了声音:“过来坐着吧, 别总站在窗口吹风。”   夏如茵本能应了一声, 跟着他行回桌边坐下。房中一时没人再说话。小二来上了菜, 又退下,夏如茵才勉强敛神开了口:“九哥,今天这事……你觉得夫人她,是被兰范陷害了吗?”   陷害自然是有的,可真实也是有的。将兰青带回府后,吩咐人抓了兰范去大牢的人其实是他。当时做此安排,只是查到兰范是个赌鬼,行事手段下作,他不想夏如茵身旁的人被纠缠。赈灾回来京城后,设计让兰范听见“衙役”聊天,说抓他入大牢的人是李氏,以及找人假装地痞“打死”他抛尸,刺激兰范去找李氏麻烦,这也是他的栽赃。   可是,找上兰范对付兰青,想把兰青嫁给虐打妻子的屠夫——这些事,却是李氏的手笔。李氏一位夫人,如此费心机对付一个出了府的丫鬟,自然不是因为她与兰青有仇怨。她只是不想让兰青入太子府。她要让夏如茵在太子府孤立无援,她就是不想看到夏如茵好过。   这般真真假假的信息混在一起,兰范没法坐实李氏的罪过,李氏也没法洗脱兰范的指摘。可若是有心之人,便会发现古怪,便会起疑。从兰青入手,既与夏如茵息息相关,又不涉及她自身——这是肖乾所能想到的,最温和的,向夏如茵揭开李氏真面目的方法了。   而这还只是引子。肖乾并不回答,只是反问道:“茵茵觉得呢?”   夏如茵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我、我当然觉得,夫人是被陷害的啊。夫人那般行事无可挑剔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恶毒的事。”   肖乾沉默看着她。夏如茵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低垂了头:“可是,我也想不明白,若真是无缘无故,兰范又为何要陷害夫人。他那一身伤,明显是被人打过的。兰青告诉我,她离开夏府第二天,她爹爹就找上了她。若非有人通知,他怎会这么快知道兰青离开了夏府?他把兰青卖给李家村屠夫,后来退了嫁妆钱,可不过两天又来纠缠,这事也是真的……”   肖乾这才道:“茵茵,如果你问我,”他尽量温和道:“我是认为,你夫人至少是派人找过兰范,也应是真做过对付兰青的事情。”   夏如茵抬头看他,又是那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她缓了半响,方能再度开口:“可是,夫人为什么要对付兰青?兰青她根本没什么心眼,不可能惹夫人生气。夫人往日对她也很好……”   肖乾缓声道:“夫人对谁都很好,对你也很好的。”   夏如茵身体一僵,肖乾看得真切,不再多说。   却说,李氏回到夏府,沐浴时招了身旁嬷嬷进去伺候。半个时辰后,嬷嬷红着眼眶,扶着李氏出来了。除此之外,夏府一切寻常,好似今日李氏在外根本没遇到事情一般。   可尚书夫人被人当街泼潲水,暗中指使人陷害一个出了府的丫鬟,这种大事,不可能不掀起风浪。消息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传了开来。李氏多年贤良淑德的好口碑,忽然便不那么可信了。   夏尚书回到夏府时,脸色十分难看。李氏如往常一般体贴为他除去官服,夏尚书却制止了她。   夏尚书生得五官端正,当年高中状元时,也曾是京城众多贵女的梦中情郎。如今年近四十,依旧是难得的好模样。他在厅中坐下,冷肃发问:“今日国公府那事,是怎么回事?”   他长期浸淫官场,养出了一身不凡气度,不笑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威严。李氏便知道他已经听到风声了。她屏退了下人,在夏尚书身前跪下:“是瑾蓉过错,没有管束好身旁老人。求老爷看在冯嬷嬷多年伺候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夏尚书也不料,李瑾蓉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便这般下跪认错了。他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事是冯嬷嬷做的?”   李瑾蓉便叹了口气:“其实前些年,我便听说冯嬷嬷与兰青有过节。兰青那性子你也知道,大大咧咧的,冲撞了冯嬷嬷几次。冯嬷嬷并没和我讲,我也没放在心上。今日询问后才知道,那时冯嬷嬷便记恨上了。”   “后来兰青出府,冯嬷嬷便想着要报复。她去找了兰范,劝他将兰青嫁给李家村的屠夫,想要好好磋磨她。之所以打着我的名义,是想着兰范一介平民,不敢与官家夫人斗,便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敢纠缠她。没想兰青倒是厉害,成功逃跑了几次,结果就没嫁成,还进了太子府。”   夏尚书听到这,板了脸:“所以是她买通了衙役,将兰范抓去牢房的?”   李瑾蓉仰头看夏尚书,神色微讶:“老爷怎会这样想?冯嬷嬷听说兰青进了太子府,的确是有些慌。可她一个老嬷嬷,哪来的能力买通衙役?找地痞打兰范的人也不是她,她根本都不知道兰范被放了出来,又何谈及时安排地痞去打人?”   夏尚书盯着李瑾蓉:“所以,那兰范说什么听到是李家人害他入狱,又听到地痞说夏夫人给的银钱足,是你被人陷害了?”   李瑾蓉便又叹了一声:“这手段,老爷不觉得很明显吗?冯嬷嬷的确犯了错,妾身也的确是管束下人不利。但我又怎会和兰青一个小丫鬟计较,她出了府都还不放过她?”   夏尚书不置可否,却是朝李瑾蓉伸手:“先起来吧,坐。”   李瑾蓉这才起身,行去他身旁坐下。夏尚书态度和缓了些:“那你觉得,会是谁挑中了兰范陷害你?”   李瑾蓉摇了摇头:“我想不到会有谁这般记恨我,要这般费尽心机想陷害我。我也是今日回来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审问了冯嬷嬷,才得知始末的。”她顿了顿:“可是今日,我是应国公夫人邀请,去国公府赏菊的。回来一出国公府府门便遇上了兰范,这时间点也未免太凑巧了。且我被泼了脏水后,冯嬷嬷和其他嬷嬷想要拖走兰范,丫鬟们也想要上来护住我,都被国公府的下人阻拦了。”   夏尚书眯眼:“你是说,是国公府在陷害你?”   李瑾蓉有些无奈:“我也不清楚,我与那国公夫人只是泛泛之交,记不得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她。”   夏尚书摩挲着八仙椅扶手。他今日会这般认真追究,是因为这件事里,兰范看起来不像是说谎。首先,兰范与兰青十年不曾联系,对兰青不管不问,可兰青离开夏府第二天,他便找了过去,这定是夏府有人主动告知了他消息。其次,兰范的确是退了那屠夫的嫁妆钱,显然是不打算再折腾,可没过两日,他又跑去纠缠兰青。这行为反复,定是有人背后怂恿。   夏尚书本来倾向于相信兰范的话,是李瑾蓉找他对付兰青了。他想知道李瑾蓉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对夏如茵的丫鬟穷追猛打不放过。可李瑾蓉又将冯嬷嬷推了出来,说找兰范对付兰青的人是冯嬷嬷,承认了这故事的前半段。   这倒也能解释得过去。将人抓入府衙大牢,冯嬷嬷的确没有这个能力,可冯嬷嬷身后的李瑾蓉,却是能买通衙役和地痞的。而国公府,自然更是有这个能力。所以这故事的后半段,到底是谁将兰范抓入了大牢,又是谁派人去将他灭口?到底是李瑾蓉派冯嬷嬷陷害兰青,还是李瑾蓉被人栽赃,这点夏尚书却不能确定了。   到底是他举案齐眉数十年、以温柔贤淑闻名京城的夫人,夏尚书沉吟良久,开口道:“冯嬷嬷身为你身旁的老人,却以你的名义出外作恶,决计不能留。看在她陪你这些年的份上,我便不将她送官了,你即刻将她赶出府。”   李瑾蓉神色变了变:“老爷,可是冯嬷嬷年事已高……”   夏尚书站起,抬手制止:“此事不必多说。国公府虽然中立,那国公夫人却是先皇后故交。若是他们那边真找到了什么证据,再追究起来,我们就被动了。我听说那冯嬷嬷有一半苗人血统,现下看来果真是蛮人一个,野性难驯。如此恶奴留在我夏府,只会令夏府蒙羞。”   李瑾蓉抿了抿唇,手不自觉抓紧了绣帕,最终恭顺应了句“是”。   李瑾蓉回到房中,见到等候她的冯嬷嬷,那温顺神色便换成了悲戚。冯嬷嬷着急上前:“夫人,老爷怎么说?”   李瑾蓉行去茶几旁坐下,缓声道:“老爷让我即刻赶你走。”   冯嬷嬷“啊”了一声:“夫人,老奴这把年纪了,你让老奴去哪里啊……”   李瑾蓉牵住了她的手,难掩哽咽:“冯嬷嬷,你以为我心里就好过吗?自打我从山上救回了你,你便一直陪在我身旁,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这偌大的夏府,我只能和你说几句体己话。我拿你当我亲人看待,什么事都不避讳你。你若是走了,我便像断了左膀右臂,往后可怎生是好……”   李瑾蓉红了眼眶,掉下泪来:“可是老爷逼我啊!他在拿你试探我,我才不得不暂时舍弃你。我虽然给了他解释,但我知道他没相信。他开始怀疑我了,他不再信任我了……”   冯嬷嬷陪伴李瑾蓉许多年,见她这般哭惨,便心疼了。她反过来安慰她:“夫人你别难过。不过是出府,在哪不是一样过。若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早就不想待在这京城了。老爷和你夫妻多年,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便怀疑你,你不要多想。”   李瑾蓉这才抹了眼泪,深深吸气:“冯嬷嬷,你放心。这陷害你我的幕后之人,我定会抓住他,千百倍为你报仇!”   肖乾第二天,就收到了冯嬷嬷被遣出府的消息。暗五向他汇报:“大约寅时末离开的,没惊动旁人,就一人一包裹,悄悄出了城。”   肖乾一扯嘴角:“李氏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弃卒保帅。眼看找兰范的事兜不住了,索性便认了下来,推了冯嬷嬷顶罪。夏尚书反而不能确定这事到底是不是她指使。”   他思量片刻,冷声道:“派人跟着冯嬷嬷,等她快死了,知道自己主子有多恶毒了,再救她一命。”   暗五应是,却又道:“现下李氏知晓自己被人盯上了,或许不敢再对付冯嬷嬷。”   肖乾便笑了:“她是不敢,可她有办法吗?放着这么个知晓她所有秘密的老嬷嬷在外面,她能安心?”男人慢条斯理道:“她不敢也得动手。”   有侍卫行到门口:“殿下,夏府送了封信给夏姑娘。”   肖乾目光一凝:“拿来。”   侍卫将信呈上,肖乾打开细看。原来是李瑾蓉说中秋在即,她要带夏亦瑶去金凤山上香,问夏如茵和暗九要不要一起前往。   肖乾拿着信笺,一时沉默。李瑾蓉会邀夏如茵一同外出,自是没安好心的。李珠玉这些日几次三番想来大殿找夏如茵,都被侍卫们挡回去了,李瑾蓉约莫是担心这没用的侄女成不了事,想自己出马了。   肖乾考虑的是,要不要让夏如茵赴约。李瑾蓉既然叫上了“暗九”,那约莫是想陷害夏如茵与“暗九”私通的。有他在身旁,肖乾倒不怕夏如茵碰上麻烦,只是,夏如茵难免又要伤心了。   思及这或许是个机会让夏如茵多认清李瑾蓉一些,也算是循序渐进,肖乾到底决定将这信转交给夏如茵。他以暗九身份去找了夏如茵,夏如茵看到信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夏府女眷历年中秋都会去金凤山上香,夏如茵却从来不曾一起前往,一直觉得是个遗憾。这若是搁在之前,收到这信,夏如茵定会欣喜万分,可自那日看到兰范找李瑾蓉闹事,夏如茵心中便无法释然。虽然国公府那边最后也没了下文,但她心中,那个大度温柔的夫人形象却模糊了起来。   但她还是想去金凤山玩的,就算不跟着李瑾蓉一道前往,她也想和九哥一起去那看看。于是离中秋还剩五天,夏如茵期期艾艾去找太子,向他申请中秋前两日休沐。   肖乾正在书桌后看文书,听言问:“为何要两天?”   夏如茵还以为殿下嫌她玩的时间太长,有些局促答:“夏府女眷每年中秋前夜,都会在寺庙住上一晚。她们回来和我说,有很多人在山上赏月祈福,我便也想看看。”她小心询问:“殿下,是不是中秋那阵你要见很多人?如果需要我屏蔽情绪,我便不去了。”   原来还有这一出。肖乾安抚道:“孤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无事,你只管去玩。”   夏如茵可太感激了。正巧刘嬷嬷捧着一堆小书册进殿,夏如茵连忙上去帮忙,将东西送到了太子书桌上。她为太子打开书册,便愣了愣:这书册原来并不是书册,而是一个姑娘的画像。   夏如茵看向刘嬷嬷。刘嬷嬷立在门口,含笑回望。夏如茵都怀疑是不是刘嬷嬷拿错了:“殿下,这是?”   肖乾也拿起一本小册子,自个展开,果然又是一姑娘的画像。他淡声道:“孤也不知道为何,这些天,总有人送女儿画像给孤,都已经收了三四十册了。”   肖乾自然是知道原因为何的。他将太子府的贵女们放回了家,贵女们便带出了太子殿下宠爱夏如茵的消息。曾经他身旁一个女人都没有时,官员们觉得将女儿嫁给他无望,倒是消停。可现下,夏如茵的存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这几天,他才会收到这许多贵女的画像。   夏如茵想得却没那么深。她只知道这么送女儿画像,是选妃才有的步骤。这是官员们在催太子殿下成婚啊!太子殿下都二十了,的确是该成婚,殿下本人也是想成婚的,可偏偏,他又没法成婚。现下还得被人催……殿下心里,一定很苦闷很烦恼吧。   夏如茵心生怜惜,措辞道:“殿下若是无意,那便不看了,我帮殿下收走吧。”   肖乾嘴角便微不可查翘了翘。他家茵茵吃醋了,瞧瞧这醋意还挺大,都不让他看别人家的姑娘画像。肖乾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想逗弄她:“只是看看,倒也不碍事。不如茵茵也来帮孤参考参考?”   这……参考了又能如何,不是徒添伤感吗?夏如茵不明白太子殿下这又是什么操作,犹豫着应了好,站去肖乾身旁。肖乾果然又打开了几本小册,将它们一一摊平在桌上。他指着其中一张画像道:“这姑娘看起来似乎挺温柔。”   是挺温柔,可再温柔也有情绪,你也娶不了啊。夏如茵不知怎么安慰肖乾,索性努力抹黑那姑娘:“看着是温柔,但其实也不一定温柔。”   肖乾嘴角那弧度便愈发大了:“也是,”他又指向另一幅画像:“这姑娘面容端庄,是有福之相。”   这又要怎么接?夏如茵绞尽脑汁,好容易憋出一句:“是有福,就是好像有点胖?”   肖乾差点笑出声。他再指向另一幅画像:“这姑娘面相不错,我一看便觉得亲切。”   夏如茵搜肠刮肚:“一看就觉得亲切,那只能说明她长得太寻常。”   肖乾到底没忍住,笑了一声。看他把他小相好给逼得,都会寒碜人了!   可现下两人这关系,就差着层窗户纸没捅破,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肖乾决定还是不要太过分。他将所有书册扫去一旁:“茵茵说得对,这些姑娘看着都不行,都不如茵茵善良又漂亮。”   ??怎么突然扯到她了?夏如茵想了想,殿下这约莫着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也太可怜了,夏如茵不敢反驳,厚着脸皮应了句:“殿下所言甚是。”   肖乾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刘嬷嬷此时方上前,也笑道:“殿下若是无意,老奴便把这些东西收拾走了。”   肖乾应好,夏如茵又去帮忙。她端着一半小册,跟着刘嬷嬷出了大殿。路上,刘嬷嬷又开始看着她笑。夏如茵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刘嬷嬷,你笑什么啊?”   刘嬷嬷慈祥道:“殿下说得对,那些贵女,都不如夏姑娘你好。”   突然被夸了,夏如茵还挺不好意思的:“刘嬷嬷谬赞了。”   刘嬷嬷意味深长:“夏姑娘陪在殿下身边这许久,也是时候主动些,为殿下分忧了。如果殿下身旁有个女人,也不会碰到今日这情况啊。”   夏如茵不明所以,只是应允:“茵茵受教了。”   有了这一出小插曲,肖乾这一天都心情很好。可这好心情只持续到了下午。日头偏西,太子府迎来了一位拜访者。肖乾扫一眼拜帖:“李和循?”   侍卫应是。肖乾一时也不确定此人来意,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夏如茵,思量片刻还是道:“带他上来。”   李和循进了大殿,见到夏如茵坐在太子身旁,显然有些意外,却很快敛了表情:“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肖乾懒懒支着额:“免礼。什么事?”   李和循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殿下,家父特让我送来五妹的画像。”   竟然也是来送家中女儿画像的。肖乾便兴趣缺缺了,朝殿中伺候的侍女吩咐道:“收了吧。李大学士有心了。”   侍女接过小册,呈给肖乾。肖乾以为李和循这就要告辞了,却不料李和循又开了口:“其实微臣此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肖乾漠然掀着眼皮看他。便见李和循望向夏如茵,一掀衣摆,直直朝他跪下:“殿下,微臣一直爱慕夏府大小姐夏如茵,多年念念不忘。如今她入了太子府做奴婢,婚事理应由殿下做主。恳请殿下将她赐予微臣,微臣往后定当尽心竭力,粉身碎骨以报!”   作者有话说:   肖乾:很好,很好……你死了!   谢谢lyyyyl的手榴弹!   谢谢mei的营养液*10、糖炒毛栗、啊y、不负今生、丸子的营养液*5、谢谢安静的猪头三、噜噜萝卜老三、啾咪~的营养液! 第47章   这话说完, 大殿内陷入了死寂。夏如茵愕然睁大了眼,困惑看向李和循。   李和循说,他喜欢她?夏如茵仔细回想, 却想不出李和循哪里喜欢她了。他做她夫子时,的确对她很好,送过她很多小东西。可他对阿瑶也很好,只要她有的东西,阿瑶也有一份。就算撞上了阿瑶欺负她, 他也只是劝夏如茵别放在心上。夏如茵一直觉得他对两个妹妹挺一视同仁的。后来他突然离开夏府都没和她道过别, 还是阿瑶告诉她,她才知道他往后都不来了。这, 也能是喜欢她?   可不等她回想出个所以,肖乾便有了动作。男人抄起手边那画册, 掷向李和循!李和循不备之下,被那画册砸中口鼻, 嘴角立时溢出了血!肖乾的声音阴鸷仿佛掺了冰:“你再说一遍。”   李和循……不敢再重复。他捂着破了的嘴角, 强撑着冷静问:“微臣愚钝, 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何意?”肖乾忽然笑了。那笑肆意,可男人眼眸黑沉沉的, 笑意根本不及眼底:“带着你那五妹的画册滚,孤看不上!”他扣住了夏如茵腰肢, 几乎是将她从小矮凳上拎了起来:“孤已经有女人了。”   他将夏如茵圈入怀中,笑容愈大,声调却愈寒:“孤的女人,你要抢吗?”   这回, 震惊不能语的人变成了李和循。他难以置信退后两步, 连连摇头:“茵茵?殿下、你们……不, 不可能!”   肖乾冷笑着,还想再说什么,被他搂住的夏如茵却腾出双手,反搂住了他!   女子双臂缠在他的肩颈,柔软的身体紧密贴住了他。肖乾那滔天的怒意,一瞬便偃旗息鼓。他偏头看她。夏如茵一脸郑重,认真和李和循解释:“李修撰,我的确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千真万确!”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夏如茵还头一歪,脑袋靠在了肖乾肩上。肖乾方才还狂风雷雨的心情,忽然就万物复苏,春光明媚了。   看看他这小相好,还真被惹着急,忍不住说出真心话了。今天她又跟着他看姑娘家画像,又看见李和循推销他妹妹,可能早就忍不住了。如今得了他这一句“孤的女人”,立刻就再不遮掩,跑出来宣布主权!这占有欲,真是太可爱了!   李和循却是头脑当机了。他半响才能再开口,朝夏如茵道:“我不信。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你和那侍卫……那侍卫那般提防我……”   夏如茵便知道他在说九哥:“提防你?”她觉得九哥是挺提防李和循,主要原因是九哥要做她唯一的哥哥:“对,因为殿下让他照看好我,所以他才会提防你。”   这说法,也合情合理。李和循失魂落魄立在那,喃喃道:“天意弄人……”他看向夏如茵,神色痛苦:“茵茵,我到底是错过了你……”   夏如茵有些吃惊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种话,又为何露出这种悲伤神色——当初明明是他主动离开夏府的,何谈错过?   肖乾暼夏如茵一眼,手掌往人脑后一罩,将人按在了怀里。夏如茵被按得鼻子都撞疼了,想抬头,可肖乾不松手。   肖乾的声音带着嘲弄响起,问出了夏如茵心底的疑惑:“哪是天意弄人?又何谈‘错过’?”男人冷冷道:“明明是李修撰为了前途放弃了她。既然是你权衡之下做出的决定,现下又何必在这装深情?”   此话出口,大殿中再次安静。肖乾约莫是终于想起了被闷在怀中的夏如茵,松开了她。夏如茵喘了两口气,这才去看李和循。便见李和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迟迟没有开口反驳。他狼狈丢下句:“殿下……微臣、微臣先行告退!”   就这么跌跌撞撞逃离!   夏如茵愈发莫名其妙,肖乾却是因此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李和循果然是知道夏如茵被李瑾蓉下了毒药。做夏如茵夫子的那些日子,李和循或许是真喜欢上了夏如茵。可他不知从何发现夏如茵被李瑾蓉下了毒,于是,他权衡了从李瑾蓉手中救下夏如茵的可能性与后果,或许还权衡了夏如茵一被主母厌弃的庶女,将来能否给他的仕途带来帮助。最终,他选择了及时抽身。   于是他不告而别了,留下夏如茵在夏府,无知无觉等待将死的命运。可茵茵这般好的姑娘,他这些年,想来的确也是念念不忘的。于是在莲湖再遇,李和循忽然意识到夏如茵有了解毒的希望,似乎还能活下去。这让他的爱意重燃。加之现下夏如茵只是个太子府的奴婢,他都不用娶她做妻,于是他来恳请太子,将夏如茵赐给他。   这真相,还真是令人不爽啊。肖乾捏了捏拳头,后悔自己顺手拿了画册砸李和循——他应该换砚台的。可怀中的女子动了动,肖乾便将这些丢去了脑后。肖乾带着笑意看向夏如茵,便见夏如茵在他怀中拱了拱,仰着小脸有些难受的模样:“殿下,我腿疼。”   肖乾:“??”   肖乾低头看去,这才发觉夏如茵为了配合他,扑在他身上时,双腿是半跪在椅子横档上的。肖乾连忙松开她:“让孤看看,有没有磕着。”   夏如茵都来不及拒绝,肖乾便随意将桌上的文书扫开,掐住她腰肢,将她拎去了书桌上!夏如茵双腿悬空坐在书桌上,人都懵了,好容易才道出句:“殿下,不必……”   可是殿下已经利索掀了她裙摆,将她的袜子褪了下来。夏如茵默默闭嘴了。肖乾便见女子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果然有两道红红的印子。肖乾心疼了,他竟然粗心没注意:“孤唤赵大夫过来给你擦点药。”   夏如茵:“……”   殿下这也太小题大做了,这都要擦药。夏如茵笑道:“殿下,那是跪久了压出来的,过一会便好了,实在不必劳烦赵伯跑一趟。”   肖乾坐在椅中,微微仰头看她:“真不用?”   这个姿势,夏如茵还比他高上一些,俯视的角度十分新奇:“真不用。”   肖乾便放下了她的裙摆。夏如茵以为自己可以下来了,可肖乾双手还支着书桌,将她圈在中间,并不让开。那张金属面具靠近了些,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和缓:“没什么话要问孤吗?”   ??她该有什么话要问吗?夏如茵觉得不用问了,她已经领悟得很透彻了。方才在肖乾说出“孤的女人”那一瞬,她忽然就明白了刘嬷嬷那句“也是时候主动些,为殿下分忧了”,到底是何意。刘嬷嬷是在暗示她,让她假扮殿下的女人呢!   夏如茵觉得自己太傻了,迟迟没领悟她还能有一个作用,便是做殿下的挡箭牌!左右她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也不打算嫁人,长得又还可以,假装是殿下的女人,为殿下挡了那些催婚,不是正合适吗!这样殿下这两年都能落得个清静。等她死了,殿下如果还是不想娶妻,还可以假装自己深情,再也不娶!   无怪九哥这些天时不时就提上一句,要将她嫁给太子殿下。就连太子殿下本人,之前都问过她想不想嫁人。殿下估摸是确认她不想嫁人后,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这才让刘嬷嬷和九哥旁敲侧击。而他今日实在被李和循和其他送画像的人烦着了,这才直接做了决定,说出了那句“孤的女人”。   肖乾注视着她,金纱之后,那目光显得温柔、深情又灼热。夏如茵赶跑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问的。”   肖乾便笑了。他双手握住夏如茵双手,轻缓摩挲着,对两人这种无需多言便心意互通的情形十分满意:“好吧。那孤有话要说。”   夏如茵安静聆听。肖乾放柔了声音:“茵茵,孤暂时还不能给你名分,你别生气。是孤站得还不够高,所以离孤太近,你会遇到危险,孤不能让你置身险境。孤不仅不能给你名分,还要再找几个女人,假做纳了她们,再将消息散播出去。但孤保证,孤绝对不会看她们一眼。往后安全了,孤便将她们送出府去。”   他仔细打量夏如茵,见她一脸茫然,倒没有伤心难过,有些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肖乾只管哄道:“这是孤的错。孤本不该这么快将你暴露在人前,今日实在是没忍住。作为补偿,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孤都答应你。”   殿下这也太客气,太体贴下属了!为了让她明白自己依旧重要,他还向她保证不会看旁的女人。其实没必要,她可不像九哥那般爱瞎吃醋!   夏如茵也主动表忠心:“殿下,你没有错!是我做得不够好。我没什么想要的,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能为殿下分忧,是我三生有幸。”   这话夏如茵学到后,已经是第二次说了,肖乾听后感觉却与第一次大有不同。第一次听到这话,他只觉得夏如茵可爱,现下两人心意互通,夏如茵再这般拿下属的话来和他谈情说爱……他便觉得挺有情趣。   肖乾被撩到了。这个姿势实在太方便了,肖乾忍不住又凑近了些,金属面具几乎要靠上夏如茵的下颚。他哑声道:“茵茵这般懂事,孤真不知该怎么疼你。”他的指尖抚上夏如茵的脸颊,笑道:“不必和孤客气。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心愿吗?”   夏如茵又开始不自在了。殿下这样摸着她的脸和她说话,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九哥都没摸过她脸呢。   夏如茵试探着开口:“殿下如果真要我说,我的确是有个小要求的。”   肖乾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侧,目光流连着,心不在焉道:“说。”   夏如茵便讷讷开了口:“殿下既然放出了话,我是你的女人,那往后在人前要怎样,我自然都听殿下的。可没人的时候,殿下可不可以和我像之前一样相处?”   肖乾动作一顿。他听明白了,夏如茵的意思是,让他没人的时候别与她亲密。这是心中到底不舒坦吧,可肖乾无法责备。是他不够强大,没法保证她的安全,不能光明正大与她相好,还要弄旁的女人进府来碍她眼。那她生气要求保持距离,也是应当。   肖乾克制着收回了手,放夏如茵下了地:“孤答应你。孤往后,会注意。”   肖乾说会再找几个女人,果然当天晚上,太子府便来了一名美人。听说这美人是某茶商献给太子殿下的,本以为依太子殿下一贯的作风,这美人一定会被退回来,结果太子殿下还就收了。   这消息传了出去,第二日第三日,接连有人求见,赶着给太子殿下送女人。太子殿下来者不拒,很快府中便多了七位姑娘。然后和开始一样突然,第四日,太子殿下不再收女人。晚来了一步没赶上的商人们,也只得郁闷叹息而回。   太子府有女主子了,而且一来就是七位,虽然这几位“姨娘”到了府中后,太子都还没去见过她们,但这也足够让所有人忽略夏如茵。府上仆役们观望着,或许暗中观望的,还有京城各大世家。夏如茵对这些丝毫不知情,她只知道,她终于可以和九哥出去玩了!   这天清晨,肖乾换上轻便装束,去找夏如茵。他穿着暗宝石蓝的衣裳,夏如茵便穿了水蓝色的绸衫,搭配着孔雀蓝的披帛,和九哥一起契合秋日的天高气爽。她在肖乾身前兴奋转了个圈:“九哥,快看我,好看吗?”   她凑到他面前,将那张精心妆点后的脸全方位无死角展示了一遍:“我画了妆哦!”   肖乾这些天,不仅人后要守诺不得亲近夏如茵,人前为了不让她被注意,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他都要后悔那日被李和循一刺激,就宣示主权将夏如茵霸为己有了。没捅破窗户纸前,他好歹还能抱抱她,现下却人前人后都得克制着,真是比之前过得还不如啊!   肖乾是真憋狠了,如今换了九哥身份,夏如茵又这般主动,肖乾真想抱住她,狠狠把她亲到哭。可这也就是想想,肖乾只是将人搂进怀中,深深呼吸,哑声道:“漂亮,茵茵太漂亮了。”   夏如茵便在他怀中美滋滋笑:“嘻嘻,嘻嘻。”   肖乾:“??”   他松开夏如茵:“你被兰青附体了?”   夏如茵便捧着脸,有一丢丢羞赧,但更多还是开心:“嘻嘻,我想好了,今天要去气阿瑶。阿瑶肯定会被我气死了。”   肖乾莞尔,觉得这般耍小心机的小相好也太可爱了。他附和道:“对,让她总欺负我们茵茵,今天便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丑。”   两人没去夏府汇合,而是带上赵老大夫和刘嬷嬷,直接乘马车前往金凤山。用自己的马车,一则是少些时间和李瑾蓉呆在一起,二则,自然是不给李瑾蓉在马车上动手脚的机会。肖乾的确在等待李瑾蓉的行动,但他要确保李瑾蓉行动的时候,他能操控全局。   金凤山因秋日枫叶如火得名,传说是金色凤凰曾在此驻足,呼出烈焰变成了这漫山枫叶。马车行到半山腰便没了路,夏如茵下了马车,见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惊讶道:“九哥,山上原来这么多人吗?”   肖乾其实也没有来过,人多的地方情绪混杂,他都是能避则避的:“半山腰有一段集市,每逢中秋特别热闹。等到了山顶,人应该会少一些。”   有轿夫扛着肩舆过来,问小姐要不要做轿。夏如茵却想自己走走:“九哥,我想去逛集市。”   肖乾自是什么都依着她的。他牵住了夏如茵的手:“人多,别走散了。”又笑道:“走散了,到时可得哭着到处找九哥了。”   男人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夏如茵感觉心也被包裹了起来。她微红了脸:“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肖乾便笑着转身,牵着她行入了人群间。山间的集市与街市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卖的东西更杂,卖东西的人也更杂。一些人会将东西正经摆在小车上,一些人连小车都没有,就将东西摆在地上。   才进集市没几步路,夏如茵的目光就被一个小地摊吸引了。她拉了拉肖乾:“九哥,你看那个!”   肖乾看去,首先见到的便是地摊前围着的四五个小孩,然后才看见了小孩们手中的兔头面具。面具做工十分粗糙,涂的颜料都糊在了一起。肖乾意外:“你想要?”   夏如茵点了点头,期待看他:“九哥,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肖乾挑眉:“为什么要我去买?”   夏如茵看着那一群小孩,凑近了些和肖乾说悄悄话:“都是小孩才买那个啊,我是个大姑娘,我不好意思。”   还知道自己是个大姑娘呢。肖乾做出了副为难模样:“你是个大姑娘,我难道不是好大个男人?我也不好意思啊。”   夏如茵熟门熟路,便开始晃他的手,软声央求:“九哥九哥,好九哥,你便帮帮我吧。”   肖乾被她晃得心都飘了,假意叹了口气:“好吧,左右九哥也戴着面具,便不要脸了。茵茵往后,可得记着九哥的好。”   夏如茵连忙点头,肖乾便上前两步。男人身材高大气度不凡,格格不入插去了几个小孩中间,泰然自若一番挑选,拿回了个红色的兔子面具:“就这个吧,画得还可以。”   夏如茵接过,眼睛都亮了,爱不释手翻看着。她看着面具,肖乾在旁看她,目光不自觉温柔:“这么喜欢?”   夏如茵将红色兔子比在自己脸上:“喜欢啊。六岁那年中秋,爹爹给我和阿瑶一人买了一个。阿瑶趁着没大人在,把我的面具踩坏了,我哭得好伤心。这些年我一到中秋便会想起,还想要一个。可惜爹爹后来也没再买了。”她拿开面具,又欢喜一笑:“还以为许多年过去,这种面具都该买不到了,没想到今天竟如愿以偿了。”   肖乾嘴角弧度便沉了下来。他呼出口气,声音还是温和的:“喜欢便戴上吧。”   夏如茵却又犹豫了。她四下看了看:“可这是小孩的面具,只有小孩儿才戴的。我一个大姑娘戴这个,会不会不合适……”   肖乾没答话,只是转身回了地摊前,又买了一个绿色的兔子面具。他回到夏如茵身旁,将兔子面具覆在脸上:“九哥陪你戴,不合适的人就是九哥了。”   夏如茵一怔。小兔子的确是专门做给孩子们玩的,花花绿绿不说,个头还小,肖乾戴着只能遮住小半张脸。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戴这小玩意,的确是不合适的,足够吸引所有人视线。可为了让她尽兴,他就这么毫不犹豫陪她戴了。   肖乾见夏如茵不动,拿过她手中的面具,为她戴上。男人的手指拨开她额间散落的发,又轻缓擦过她的耳,分外温柔,也分外温暖。夏如茵透过面具上的兔子眼睛,看着对面绿色的大兔子,心中仿佛生出了一汪温泉。她笑了开来:“才不会,九哥就算变成了兔子,也是最好看的一只。”   肖乾便也勾着唇笑了。他拉着夏如茵继续往前走,路边有个老奶奶,扛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串。夏如茵知道自己不该,却还是顿住脚步:“九哥,我想吃糖葫芦。”   肖乾停步,却没答应:“不可以。这山楂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听见了,中气十足喊回去:“干净!当然干净!老婆子眼神是不好,但这山楂是我孙女帮我洗的!”   肖乾被这大嗓门吵的,朝旁退了两步。夏如茵掩着嘴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往日,她也能很好的管束住自己,可现下大约是被宠坏了。她撒娇道:“可是,我想吃嘛。”   女子音调柔柔软软,仿佛下一秒,她便又要抓着他的手晃了。肖乾无奈:“回府后,我让人给你做。”   面具小小的洞孔中,绿色的大兔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夏如茵便仰着脸,笑容几乎要融化在秋日的阳光里:“可是,我现下便想吃嘛。”   肖乾握着她的手动了动,片刻放柔了声音:“真的不行。茵茵听话,咱们不差这两天。等你身体好了,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都随便你。”   他好言哄着,夏如茵便抬手,摘下了面具。红色兔子之下,是夏如茵大大的笑脸:“我要记遗愿了。遗愿十六,吃糖葫芦。”   肖乾:“……”   肖乾捏了捏她的脸:“行啊,茵茵学坏了,还会逗九哥了。”他朝前行:“回府也别想吃糖葫芦!”   夏如茵将面具罩回脸上,小跑追着撞在了他身上,挽住了他的小臂。   两人便这么牵着挽着,前前后后,忽散忽合,慢慢吞吞行到了集市尽头。山路的平台上,有一株大枫树,火红的枫叶伸展着,像一泼燃烧的的巨大火焰。夏如茵赞叹于这震慑人心的美景,片刻才发现枫树旁有许多年轻男女,正在朝枫树上扔东西。   夏如茵好奇问:“九哥,他们在干吗?”璍   肖乾有所耳闻。这也是京城中出名的景致了,许多小夫妻婚后会来这里游玩,祈祷一生一世恩爱和谐。肖乾道:“大概是在许愿。”   他们行到树下,见到有人售卖同心结。年轻的男女们买了同心结,将它抛去树上,然后闭目许愿。夏如茵便又开始缠他:“九哥九哥,我也要许愿!”   卖同心结的大娘乐呵呵上前:“公子小姐,买个同心结吧?”   肖乾一时没动。这种事情,似乎该让太子陪夏如茵做的。他劝道:“茵茵,还是算了吧。你看他们都是夫妻许愿的,我们俩兄妹不合适。”   夏如茵便摘下兔子面具,用那双漂亮的眼,可怜又委屈看着他:“怎么不合适啊?我觉得很合适啊。”   她看起来真的很伤心,好像他不答应,下一秒她便能哭出来。肖乾退让了。左右太子暗九都是他,和谁永结同心都是一样。   肖乾买了个同心结,两人行到树下。身旁有对小夫妻,那小媳妇正在说着话:“……你要扔得高高的!都说扔得高,祈愿才容易实现!”   夏如茵便煞有介事也和肖乾说:“九哥,你也要扔得高高的。不然我的愿望实现不了,就怪你哦!”   肖乾真是要被她逗笑了。这一天天的威胁逗弄他,她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肖乾退后两步,找了个合适位置,扬臂重重一甩!小小的同心结高高飞起,乘着风和阳光,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最终掉落在枫树的顶端!夏如茵跳着笑着拍手,感觉自己变回了个孩子,欢喜来得如此简单:“九哥好厉害!好厉害!”   旁边的小夫妻看到肖乾这一手,声音都小了。那相公轻咳一声:“我们去别处扔吧。”   他们果然走了,这边的树下就剩下夏如茵和肖乾。夏如茵吃吃地笑:“九哥,那人怕丢得太低,在媳妇面前丢人呢!真是的,九哥你这么厉害这么好,让别人怎么办啊?”   肖乾被她笑得,心又飘了起来。两人还戴着面具,肖乾便捏了捏她精巧的小下巴:“许愿吧,小兔子。”   夏如茵用力点头。她闭眼,喃喃许愿:“我想活久一点。我越来越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九哥了。”   肖乾不料她直接说了出来。他敛了笑,握住了夏如茵的手,对她承诺:“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夏如茵没有当真,却也用力点头。她催促肖乾:“九哥,你也许愿吧。”   肖乾便闭上了眼。夏如茵待他睁眼,才反应过来抓住了他:“等等,愿望呢?你都没说啊?”   肖乾斜着她:“谁说许愿一定要说出来了。”   夏如茵不依了:“可是我都说了啊!你都知道我的愿望了,你也得说。”   肖乾嘴角勾起:“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要求你。”   夏如茵跺脚:“九哥,你!”   她瞪着肖乾,忽然重重扑在了他怀里!又搂住肖乾,脑袋在他肩头胸口一通乱蹭:“说!说!你说不说!”   温香软玉满怀,还这般动来动去……这可真是太要命了。肖乾禁锢着不让她再作乱,哑声笑道:“好好,说。”   夏如茵这才不动了,仰头看他。肖乾低头回望:“不算愿望。我想回到从前,回到你一人在夏府时。我想回去看看你,陪陪你。”   面具之下,夏如茵忽然就红了眼眶。她的声音哽咽:“九哥……”   肖乾紧了紧怀中的人,缓声安抚:“没关系,回不去也没关系。你缺失的,将来九哥会千百倍,弥补给你。”   金色阳光下,微风之中,大兔子低头,额头轻轻抵上了小兔子的额头。他的声音温柔:“没关系。往后,有九哥呢。”   作者有话说:   夏,肖乾穿暗绿色衣裳,夏如茵也穿绿衣,和九哥一起契合夏日的绿意。   秋,肖乾穿暗宝石蓝衣裳,夏如茵也穿蓝衣,和九哥一起契合秋日的天高气爽。   冬,肖乾脱光光,扒夏如茵衣裳。夏如茵又躲又求饶,肖乾说——   快脱了,来和九哥一起契合冬日的凉意。   话说,作者打算番外实现银锭儿的愿望hhhh 第48章   肖乾是到了山顶, 才后知后觉,他怎会以“暗九”身份说那番话。这些话,本该是由太子本尊对夏如茵说的。可当时那情形, 夏如茵唤那句“九哥”时,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莫名觉得她要哭了。于是那番话便自然而然出了口……他真是看不得她难过。   现下他也不能收回他说过的话。肖乾看着开心拉着他手,脚步都变欢快了的夏如茵,心中又梗得慌:夏如茵这是怎么回事?她都亲口承认她是殿下的女人了, 那现下为何又与他搂搂抱抱?还与他一并扔同心结, 说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他……   这家伙……难不成真正喜欢的人是“暗九”?肖乾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一瞬间觉得, 可太糟心了!他顿住脚步,没好气喊:“夏如茵!”   夏如茵回头, 红色的小兔子还是笑眯眯的:“嗯?什么呀九哥?”   肖乾的好声好气便回来了:“我问你,你是更喜欢太子殿下, 还是更喜欢九哥?”   夏如茵被这直白的问题砸懵了。她早知道九哥爱吃太子的醋, 可之前九哥也不曾把话这么摊在台面上讲啊。夏如茵身体僵了, 她知道为了不让九哥生气,她应该回答说她更喜欢九哥, 可是不知为何,这句她曾经说过的表白话语, 现下就是没法出口。   夏如茵有些慌张甩开了肖乾的手:“你、你问这个干吗?九哥你……你怎么和兰青一样幼稚?!”   肖乾皱了皱眉。这副模样,他感觉更可疑了:“你管我干什么!问你你就回答!”   夏如茵心砰砰乱跳,脑子晕晕的,感觉被肖乾逼得人都不对劲了。她的话便脱口而出:“我、我当然是最喜欢殿下了!你不知道吗?殿下都说了, 我是他的女人!”   嗯?是这样吗?肖乾梗在心口的那口气, 便因为这答案消散了大半。他打量夏如茵:“真的?”   夏如茵涨红了脸, 忽然恼了:“真的!真的真的!九哥你再问我就生气了!”   她丢下肖乾转头就跑,肖乾那一颗心却是放回了肚里。夏如茵都亲口承认了,她最喜欢太子殿下!他多问几句她还要生气,这显然是姑娘家被戳破了心思羞恼啊!   看来还是他多想了,他家茵茵只是将“暗九”当成了哥哥对待,又过于赤忱热情罢了。肖乾心情大好追上了夏如茵:“不问不问,九哥再也不问了……”   两人来到山顶寺庙时,刘嬷嬷早已到了,赵老大夫却不知去了哪里。刘嬷嬷不动声色打量着牵手的肖乾与夏如茵,开口道:“夏姑娘,此处是寺庙。佛门清净之地,你和九爷这般牵手,不合适。”   夏如茵怔了怔,四下看去。中秋前夕,寺庙中的人格外多,除了官家富商,还有许多平民,男男女女混杂着,但的确是没人牵手。夏如茵连忙松开肖乾的手。肖乾看刘嬷嬷一眼,没说什么。刘嬷嬷这才道:“夏夫人她们早已到了,夏姑娘,我带你过去吧。”   夏如茵应好,却又忽然顿住脚步:“刘嬷嬷等等。”   她取下脸上的红兔子面具,拨弄了下额头的发,问肖乾:“九哥快看看,我还好看吗?”她紧张小声道:“我要去气阿瑶了。”   刘嬷嬷:“……”   肖乾嘴角也翘了起来。有几缕头发被面具压塌了,肖乾帮夏如茵拍了拍,又将那散落的发丝捋去耳后。然后他退后一步,认真研究的模样:“嗯……”   夏如茵着急追问:“怎么了?”   肖乾笑了:“好看,特别好看呢。”   夏如茵这才松一口气。她又自个理了理衣裳,这才朝刘嬷嬷道:“好了,刘嬷嬷,我们走吧。”   三人径直穿过大殿,来到了寺庙后院。这里便清静了许多,只有有身份之人,才会被邀请来到这。夏如茵一路行去,竟然看到了眼熟的人,是兰范闹事那日,主持公道的国公夫人。偏院厅堂中坐了许多男女,李瑾蓉和另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上首,正闲聊着什么。见到夏如茵进来,李瑾蓉笑着招呼:“茵茵,就等你了。快来,给你舅母问个好。”   原来是李大学士的嫡妻周氏。夏如茵袅袅婷婷行到她身旁,朝着那中年妇人倾身一礼:“见过舅母。”   周氏打量夏如茵,露出了惊叹神色:“数年不见,茵茵竟出落得如此动人了。”她朝着嬷嬷吩咐了句,嬷嬷便拿来了个玉镯:“之前你及笄,舅母也没机会送礼物,现下补给你。”   夏如茵收下,谢过。李瑾蓉便笑道:“茵茵快别站着了,坐。”又叹一声:“及笄那时,茵茵身体不大好,这才没有办及笄礼,也是委屈了这孩子了。”   自有丫鬟带着夏如茵,去一旁坐下。夏如茵这才有机会看看这一厅堂的人。这一看之下,夏如茵才发现李和循竟然也在。两人目光对上,李和循神色复杂,夏如茵则很快收回了视线。   肖乾没有跟着进屋,而是如侍卫一般,站在了屋外。夏如茵不愿抛下他,时不时便朝他看一眼。她以为九哥会不耐烦,毕竟一直以来,九哥的脾气就不大好。可这一次,肖乾意外有耐心,尽职尽责立在那,由始至终不发一言。   李瑾蓉发觉了她朝屋外频频投去的视线,笑道:“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去上香吧。”   周氏应好,屋中众人起身。夏如茵出了门,便行去了夏亦瑶身旁,甜甜朝她笑:“阿瑶,好久不见。”   夏亦瑶看到她过来便想躲,可她又没法躲,还是被夏如茵逮住了。若是在夏府,她不如意便要打骂夏如茵了,可这里人多,她却不能坐实了自己不能容人的恶名。夏亦瑶勉强笑了笑:“茵茵,好久不见。”   她不想和夏如茵站在一起,夏如茵偏要亲密挽着她的手:“听说夫人禁了你的足,禁了多久啊?”   夏亦瑶好生气啊!这个傻子还敢提!如果不是因为她,她怎么会被禁足!   夏亦瑶不想搭理夏如茵,努力抽出手,却有人凑上了前。李家有个小姑娘嘻嘻笑着过来:“茵茵姐姐,你好漂亮啊。”   那小姑娘的哥哥便借机跟了过来,风度翩翩朝着夏如茵笑:“茵茵,好久不见。”   有人打了头阵,李府几乎所有未婚的公子都过来打招呼,夏如茵被围在中间,一时众星捧月。夏亦瑶更要被气死了!她就知道,有这狐媚子在,所有赞赏所有关注,都会被她抢掉!这么被围住她想走都走不了,可在夏如茵身旁,她只会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夏如茵微微红着脸,却不是因为得到了这许多关注。她本不是主动招惹人的性子,更别提李氏这十六年来,一直在教导她要乖巧懂事。可今日她还是主动去气夏亦瑶了,大约是因为记得太子殿下说过的话。殿下说,谁想欺负她,她就十倍百倍欺负回去。她做不到十倍百倍,但总该有所回应。而今日,九哥又在她身旁,夏如茵莫名有了勇气,决定也为夏亦瑶这十年的欺负,反击一回。   而结果……原来不压抑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甚至好过报复回去这件事本身。夏如茵第一次将李氏的教导踩在了脚下,第一次看重自己的喜怒哀乐,第一次做一个不那么乖巧懂事的人。夏如茵脸蛋红红的,心中快乐、骄傲又满足。这鲜活灵动的模样落在周围人眼里,又让男人们愈发热情痴迷,让夏亦瑶愈发嫉妒愤怒。   夏亦瑶头脑一热,忍不住了!她知道夏如茵有多体弱,她完全可以利用这点!夏亦瑶一反常态,主动握住了夏如茵的手。夏如茵正觉得被一堆人围着无趣,想回九哥身旁,可夏亦瑶竟然不放手了。夏如茵心中忽觉不妙:“阿瑶,你……”   夏亦瑶打断了夏如茵的话,笑道:“母亲和舅母都走远了,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吧!”拖着她便朝前走。   她们走动了,李家的人便也跟着走动了。夏亦瑶走在最前面,来到了一段长长向下的阶梯旁。夏亦瑶眼中露出恨意,假意脚下一滑,用力扯着夏如茵朝下摔去!   夏亦瑶这一摔控制了角度,自己顶多就是摔破点皮,加上她身体好,恢复起来也快,根本没关系。可夏如茵那般体弱,又是被扯下去的,定是要摔得头破血流!说不准就能摔死也不一定!   夏如茵果然不备,被她轻易扯得朝旁栽去!夏亦瑶心中大快,恶狠狠想:这可是她自己凑上来的!那就别怨她心狠手辣!有人看到了又怎样?!她只要哭着说她是不小心的,她自己也摔着了,其他人也拿她没办法!   身体一点点斜倒,夏亦瑶假意惊呼出声:“啊——!”却不料,身旁有个人影飞速闪过,重重将她撞飞!   夏亦瑶被撞得完全控制不住,人几乎是腾空飞了出去!她砰地撞在一旁树干上,又掉落在地,头脑都被震得有一瞬空白。夏亦瑶半响才昏头昏脑坐起,就看见夏如茵被人抱在怀中,根本没有摔倒。   又是这个男人!又是这个侍卫九爷!夏亦瑶又怕又气,身上又痛,一时都爬不起。   肖乾看向树边狼狈的夏亦瑶,目光中都是寒意:“夏亦瑶,你为何又暗害你姐姐?”   夏亦瑶便是一慌,想起了莲湖时被轻易诬陷的恐惧。周围除了李家人,还有许多人驻足围观。夏亦瑶急忙辩解:“我没有暗害她!我只是不小心摔倒,连带着扯到了她而已!”   肖乾阴鸷喝道:“我看得真真切切!”他将夏如茵扶起,沉声问她:“茵茵,她是不是故意扯倒你的?”   夏亦瑶见到这一幕,竟然暗中松了一口气。如果是问夏如茵,那这事便妥当了。夏如茵自幼胆小怕事,在夏府发生争吵,夏如茵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只要夏如茵不指认她,那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正是此时,人群分开,原来是李瑾蓉和周氏行了回来。李瑾蓉似乎才听到动静,不明所以惊愕看着夏如茵和夏亦瑶:“茵茵,阿瑶,你们这是?”   明明夏亦瑶看起来受伤更重,李瑾蓉却先行到夏如茵身旁,担忧询问:“茵茵,你没事吧?”   夏亦瑶心中便是一喜!娘亲来了!有娘亲在,夏如茵更会乖乖听话了!她迫不及待朝前一步:“娘,我方才不小心摔倒,扯到了姐姐,九爷却硬说我是故意暗害她。姐姐,你快告诉大家,我到底是不是暗害你?”   李瑾蓉皱起了眉,严厉斥道:“阿瑶,你为何这般不小心?你不知道你姐姐身体弱,受不得一点伤吗?!”   她这态度摆得漂亮,其实却是在暗示,夏亦瑶不可能是故意。李瑾蓉扶住夏如茵:“茵茵有没有吓着?快去佛堂里坐一坐,我让大夫帮你看看。”   肖乾面无表情挡住了她。李瑾蓉比夏亦瑶不知聪明多少,夏亦瑶还想着让夏如茵回答,李瑾蓉却只想着赶紧大事化小。肖乾握紧了夏如茵的手臂,盯着夏亦瑶,重复了他的问题:“茵茵,她是不是故意扯倒你的?”   夏如茵在三人的注视下,低垂了头。夏亦瑶便知道会这样!她等着夏如茵息事宁人既往不咎,可出乎她意料,往日都不会反驳顶撞她的夏如茵,今日竟然抬眼直视李瑾蓉,轻声开了口:“夫人,阿瑶她根本没摔倒。她是故意将我扯下来的。”   围观众人哗然!李家的公子小姐也是一阵窃窃私语。之前他们或许没看清夏亦瑶到底是不是摔倒,却看清了两个人摔出去的角度。那情形,若不是肖乾及时相救,夏如茵定是要受重伤。这事总不可能是夏如茵舍命陷害夏亦瑶。加之夏如茵生得那副好模样,本来便是更让人信服的,而夏亦瑶早有前科……   一时间,众人都将鄙夷谴责的目光投向夏亦瑶。夏亦瑶百口莫辩:“她、她是诬陷我……”   李瑾蓉脸色也变了几变,反手便是一耳光,重重扇在夏亦瑶脸上!夏亦瑶被打得人都懵了,张了张嘴,便感觉有什么流到了嘴里。她抬手一摸,看到了一手血!夏亦瑶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   夏府的嬷嬷丫鬟连忙冲上去扶起夏亦瑶,有机灵的嬷嬷哭着替夏亦瑶求情:“夫人!夫人,小姐都晕了啊!”   周氏也上来劝解,李瑾蓉这才让人将夏亦瑶带下去看大夫。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却是温和朝肖乾一笑:“九爷,见笑了。可否让我和茵茵单独说几句话?”   肖乾不答话,只是看向夏如茵。事情闹到这么大,也是夏如茵没想到的。她沉默着点了点头,肖乾便安抚拍了拍她的肩,走远了些。   夏如茵与李瑾蓉面对面而立。夏如茵曾经喜欢与李瑾蓉相处,她喜欢她的温柔慈爱,那是她自小欠缺的,渴望的,母亲的模样。可现下再对着李瑾蓉,她却总感觉像隔了些什么。   兰青爹爹那事,国公府那边虽然没了下文,但夏如茵心中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李氏曾经那些“为她好”的教导——让她乖巧懂事,不要在意自己的心情感受,不要提要求,不要争不要吵——那些拼命灌输给她压制她的禁锢,在与太子殿下还有九哥相处的日日夜夜中,渐渐松动,几欲破碎。夏如茵开始以全新的角度,审慎看待这位抚养她长大的夫人。   可李瑾蓉开口了,却是长长叹了一声,以手掩面:“茵茵,大娘对不起你。”   夏如茵一怔。她打量李瑾蓉,询问道:“大娘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李瑾蓉神色疲惫:“阿瑶又欺负你了。这些年,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我没管束好她。”   这倒是让夏如茵意外了。她以为李瑾蓉单独找她谈话,是又要叹着气批评她不该了,却不料她反而向她道歉了。夏如茵措辞道:“夫人,你……你不怪我吗?”   李瑾蓉笑了:“傻孩子,大娘怎会怪你。”她面上浮起悲戚:“阿瑶若是有你一半懂事听话,我都知足了。”   夏如茵觉得她应该感动,可许是隔阂已经生出,她忽然有些无法再全情投入。夏如茵立在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李瑾蓉便拉了她的手:“不提那些了。茵茵,大娘此次找你,是听到了些传言。他们都说太子殿下纳了你,这是真的吗?”她拍拍夏如茵的手:“如果是真的,那大娘便让你爹爹去找太子说一说。咱们夏府的姑娘,即便他是太子,也总该给个名分啊。”   这事夏如茵倒是问过太子意见,此时便按照约定好的说法答话:“那都是传言,殿下并没有纳我。”   李瑾蓉颔首:“我猜也是。”她看着不远处的肖乾:“毕竟,与其跟太子,还不如跟个真心对你的人啊。”   李瑾蓉说了这些话,便离开去看夏亦瑶了。闹了这一出,夏府和李府的人上香都拖到了下午。夏亦瑶没再出来,听说是摔伤了走不动路。小辈们跟着李瑾蓉和周氏上了香,先退出了殿,在外等着。   夏如茵与肖乾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却见李和循走了过来。夏如茵看到他就觉得不妙,真想假装没看到,可李和循偏偏要在她面前站定:“茵茵,借一步说话可好?”   肖乾冷冷看他。夏如茵低着头,不想回答。李和循皱眉与肖乾对望:“兄台也未免太尽忠职守了。一家人上香,我来问我表妹几个问题,难道都不行吗?”   肖乾便皮笑肉不笑一扯嘴角:“茵茵,怎么不喊人啊?”   他的手搭上夏如茵的肩,暗示捏了捏。夏如茵便是一个哆嗦:“李修撰,李大学士家的四公子,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李和循:“……”   肖乾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夏如茵的肩:“李大学士家的四公子约莫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不能被我听见呢。行,我不听便是。”   他踱步走远了些,李和循忍耐片刻,还是开了口:“茵茵,那日在太子府,我实在是心中震惊,才会匆匆离开。可回府后,我仔细思考过,还是放不下你。若是殿下真心待你便也罢,可他都没给你名分,现下还接了那许多美人入府。”   他的声音温润:“不是表哥说话不好听,可我这些年看多了这种事,一些男人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你还年轻,他便如此怠慢你,往后岂不是更要冷落你?待你朱颜老去,身旁又没有一儿半女,空房孤枕无人照料,岂不是更凄惨?”   他的神色愈发温和,是夏如茵见惯的如玉君子模样:“表哥想到这个,便觉心中伤痛。我和你相识一场,却是真心诚意喜欢你的。我不介意你与殿下发生过什么,愿意再去向殿下讨要你。殿下如今有了新人,想来不会再拘着你。只要你我诚心相求,他定会松口。殿下不能给你名分,我却是愿意给你名分的。母亲现下正在帮我与刘家小姐议亲,待我娶了她,便迎你入府,争取让你做个平妻……”   肖乾说不听,其实就站在能听清的地方,将那字字句句听了个真切。李和循提起让夏如茵做个平妻,还觉得这是对她的恩赐,拿这出来引诱夏如茵,肖乾脸色便沉了下去。他再不想忍耐转身,却不料,夏如茵先他一步开了口:“表哥,你不必说了。我宁愿无名无分跟着殿下,也不愿做你的平妻。”   她一副诚恳真切、就事论事的模样,就怕李和循再来纠缠,补充道:“别说平妻,做你嫡妻我都不愿意。殿下真的比你好太多太多了,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他,只要能跟着他就知足了。”   肖乾胸中那口恶气,一瞬烟消云散!听到没有!两个太多!三个特别!他家茵茵,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他!   肖乾心情飞扬,大步上前,揉乱了夏如茵的发。又亲昵搂住她的肩:“茵茵,你看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李和循来找夏如茵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以为自己退让这许多,都不计较她的过往了,夏如茵定会欢喜感激同意,却不料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李和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也只能憋出句:“茵茵,你太天真了……你会后悔的!”便拂袖转身离开!   肖乾阴冷望着李和循的背影,片刻收回了目光。他再低头看向怀中的夏如茵,便见女子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谢天谢地他终于走了”。肖乾只觉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便又心痒难耐了:“茵茵,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殿下。”他压着声音笑:“那九哥呢?有几个特别啊?”   夏如茵被他接二连三逗弄,都要麻木了。她瞪着肖乾,用力推开他:“一个特别都没有!连喜欢都没有!我干吗要喜欢一个棒槌!”   肖乾便又开心大笑:“哈哈哈哈,对对对,九哥是棒槌,茵茵只喜欢殿下!”   李瑾蓉和周氏上香出来,已是傍晚。众人吃了斋饭,各自回房歇息,约定戌时末再来院中赏月。   女眷和男人们分住在后院的左右侧,寺庙厢房充裕,每位公子小姐都分到了一间房。肖乾进了房间,不过多久,窗户一动,暗五背着一直没露面的赵老大夫,跳窗进了房。   赵老大夫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走这梁上君子的路。他呵呵笑着,先为肖乾把了脉,确认道:“九爷脉象平稳,李氏还没动手。”   肖乾便问暗五:“你们在此蹲守,可有发现什么?”   暗五从怀中摸出一个檀香香炉:“李氏身旁的嬷嬷趁着无人,将这房间的燃香替换了。”   赵老大夫拿小刀刮了些檀香粉末,置于鼻尖嗅闻,片刻飞快别过头:“九爷,这个。”   肖乾行去他身旁,赵老大夫特意将那“檀香”拿远了些:“九爷别闻,这东西,成分我不能完全确定,但里面掺了助兴的药物。”   肖乾便明了:这是春.药。他退后两步:“我看所有房间都点了这香,原以为是寺庙准备的。”   赵老大夫捋着胡须:“这便是李氏的高明之处了。这东西看起来,气味色泽都和檀香一般无二。那助兴药物又易挥发,燃烧后的粉末中也查不出异常。就算有人提前发现了什么,这罪名也扣不到李氏头上。”   这“檀香”都还没燃,可说话的功夫,肖乾想是吸入了少许,身体便有些燥热了。他思量片刻,冷冷一扯嘴角:“好谋算。浪费了此等心机此等好物,不是太可惜?还是用上吧。”   作者有话说:   持续双更9天了!看看我能坚持多久嗷!   谢谢兩心、立里的营养液*10,啊y的营养液*5,谢谢Sonia的营养液! 第49章   却说, 夏如茵回到房中,感觉有些累了。刘嬷嬷在旁伺候着,见状便道:“夏姑娘不如先睡一会, 还有一个时辰才赏月呢。”   夏如茵应好。可她才歇下,便听见有人敲门。刘嬷嬷打开门,夏如茵见到了李瑾蓉。   李瑾蓉身后跟着个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盘中有半个剥好的柚子。李瑾蓉进门, 朝夏如茵笑道:“给你和九爷留了半个柚子。这是寺庙里那柚子树结的, 说是香火气滋养大的,千金难求, 吃了能诛邪不侵百病退散。”   那可真是好东西!夏如茵连忙接过道谢,李瑾蓉便又嘱咐道:“已经剥皮了, 便早些吃了,不然放坏了就可惜了。”   夏如茵自是应好。李瑾蓉离开, 夏如茵也不休息了。她分了两瓣柚子给刘嬷嬷, 就朝门外行:“刘嬷嬷, 我去给九爷送柚子,一会就直接和他去赏月了!”   刘嬷嬷看着她匆匆的背影, 长长一声叹:殿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让暗九和夏如茵来上香了呢!现下倒是好, 两个人旁若无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这可怎么收场?!   夏如茵踩着亮白的月光,一路行到了肖乾屋前。她抬手拍门:“九哥!九哥!”   房门打开,肖乾立在门口,黑沉沉的双眸盯着她。他也不待夏如茵说话, 忽然扣住她的手, 将她拖进了房中!夏如茵一声低呼:“啊——”   房门砰地关上, 那低呼声便隐没在了房门后。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人悄悄冒出了头,先四下打量确定没人,这才脚步轻缓靠近房门。   肖乾拖着夏如茵,将她甩在了木桌旁!夏如茵的托盘脱手,重重撞在木桌上!屋内点着盏油灯,光线昏暗,夏如茵感觉今夜的九哥不对劲。他有些野蛮,夏如茵手腕被掐得疼:“九哥,我疼……”   肖乾松了手,却是掐住夏如茵腰肢,将她顶在了衣柜门上!   伴着“砰”的一声重重闷响,夏如茵惊得睁大了眼!她以为是自己撞在衣柜上了,结果发现撞在衣柜上的是肖乾的手肘。那声响大的,仿佛要将那衣柜拆了一般。夏如茵不解看向肖乾。摇曳烛光中,男人竟是勾着唇笑着。见夏如茵望来,肖乾凑近低语:“茵茵,叫九哥。”他的声音暗哑:“叫好听点。”   那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夏如茵感觉心都是一颤。她怔怔看肖乾:“啊?”   肖乾便笑叹了一声。落在夏如茵腰肢处的双手忽然用了力,男人亦是倾身,重重压住了她!夏如茵难受“唔”了一声,终是唤出了声:“九哥……你干吗?”   又是重重“咚”地一声响,是肖乾踢中了衣柜门。夏如茵惊得“啊”地一声低呼!肖乾笑着,吐气几乎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叫九哥!好好叫,不然,九哥真咬你了。”   极强的男性气息入侵,夏如茵腿都软了。男人的手离开了她的腰,粗糙的指腹落在她的脖颈,用力摩挲,好似真在思考要从哪里下嘴。夏如茵惊慌失措,声声呼唤便出了口:“九哥!九哥!九哥!呜呜……九哥你干什么啊……”   屋门外的黑影听到那细细呜咽,悄无声息跑了。而屋顶之上,此时跳下了一人。他轻轻敲了敲屋门,又纵身跳回了屋顶。   房内,夏如茵被肖乾逼得眼尾泛红,心跳得快要疯了。然后她听见了三声敲门声。压在他身上的男人顿住,重重呼出口气,猛然站直了身。两人之间空出了寸许距离,肖乾摸了摸夏如茵的脸:“……怕吗?”   夏如茵点头,瑟瑟发抖害怕着,双手却又紧紧抱住了他。肖乾被她这信赖动作戳得心脏狂跳,一阵头晕目眩。他缓了缓,这才轻缓顺过夏如茵的背:“没事,不怕。九哥就是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想要带你一起看。”   他果真拉着夏如茵,行到小屋窗边。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姑娘鬼鬼祟祟行了过来。借着月色,夏如茵看清了那人正是“走不动路”的夏亦瑶。   却说,夏亦瑶暗害夏如茵不成,反而被坐实了恶毒不能容人的名声,已是气疯了。而李瑾蓉不仅不偏帮她,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掌掴她,后来更是下令让她禁足,不允她出房门一步。夏亦瑶心生恨意,在房中大吵大闹,对丫鬟又踢又打。   丫鬟无法,只能躲去屋门口,尽量避着她。夏亦瑶闹到傍晚,实在累了,总算消停了。有小沙弥送来了饭菜,丫鬟将饭菜摆去桌上,又赶紧跑出房。   夏亦瑶饿了,虽然生气,还是去桌边吃了起来。饭吃到一半,她的筷子戳到了个硬硬的东西。夏亦瑶顿住,拨开米饭,便见到了一块玉佩。   夏亦瑶一见那玉佩,心中便是一喜!这玉佩她熟悉,是李和循时常佩戴的!这是李和循在联系她吗?!   她连忙将饭碗里的米饭都扒了个遍,却没见到其他东西。夏亦瑶又去菜盘子里找,最终在一个菜盘底下发现了隔层。按开隔层,里面是一张纸条。   纸条落款果然是李和循,上面写着不能与夏亦瑶一并赏月,万分遗憾,约夏亦瑶戌时中去他房中相见,并应允会暗中助她脱身。   夏亦瑶大喜!她原以为经过今日事后,李和循不会再搭理她,可李和循竟然约她一起赏月!他没有被夏如茵那个狐媚子骗!果然只有表哥最聪明,对她最好!   夏亦瑶收了玉佩纸条,随便吃完了饭,唤来了丫鬟:“我累了,要睡觉了,你不要来吵我。”   丫鬟求之不得,收拾一番便匆匆出了房。夏亦瑶躺在床上等待,戌时中,果然听到房门外有说话声。似乎是来了个小沙弥和丫鬟说了什么,丫鬟便轻轻推开门看了看,见夏亦瑶熟睡着,放心关上门和那小沙弥离开了。   夏亦瑶赶紧爬起,偷偷摸摸跑出了房。她一路小心翼翼,担心会被人发现。可所幸,这一路她没遇见熟人。这么顺利到了李和循房外,她轻拍门:“表哥!表哥!”   没人应声,房门却被她拍开了。夏亦瑶一愣,推门进入,便见到李和循躺在床上。   夏亦瑶不解,表哥约她一并赏月,怎么却睡着了?她舍不得两人相处的机会,行到床边轻声唤:“表哥!表哥!”   李和循睡得本就不安稳,在她的轻唤声中,蓦然睁开了眼。他腾地坐起,一把搂住夏亦瑶,将她拖去了床上!   而夏如茵和肖乾在房中,看着夏亦瑶进了隔壁房,随后便听到了夏亦瑶一声短促低呼!然后有女子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表哥,表哥……”   那声音有些惊慌,又有些惊喜,娇娇媚媚的。房中传来低低的絮语,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而后有了含混的呻.吟。夏如茵听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了,震惊看向肖乾:“九哥,他们……?”   肖乾今日本就有些被那燃香影响了,方才为演戏骗李瑾蓉的人,还压着夏如茵逼她喊九哥,更是积了一身躁意。夏如茵还一脸单纯的震惊看着他……   肖乾暗中在心里,一口气给夏如茵记上了六七笔。他真是迫不及待想为夏如茵解毒,一一讨还了。肖乾克制着,哑声回了句“嗯”。   夏如茵便愈发震惊了:“可是,李修撰不是正和那刘家小姐议亲吗?他怎么还和阿瑶私下……还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   夏如茵难得露出了鄙夷神色:“他下午还敢来和我说殿下坏话,他凭什么啊。他给殿下拎鞋都不配!”   肖乾忽然便觉得不燥也不热,全身都舒坦了!看看茵茵多喜欢他,给他多高的评价!   夏如茵站在窗旁,肖乾站在夏如茵身后,此时便用力抱住了她:“殿下在你心里,就这么厉害?”他故意问:“那谁配给殿下拎鞋?九哥行不行啊?”   夏如茵在他怀中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肖乾便闷声笑了。他捏了捏夏如茵脸颊:“唉,原来九哥给殿下拎鞋都不配。真是女大不中留。”   夏如茵:“……”   又被九哥拿来和太子凑对了。这一天天不重样的,夏如茵心中已经毫无波澜。她看见花园行来了一拨人。为首那人夏如茵见过,正是那国公夫人。她身旁跟着十余个女眷,正边走便谈笑着。一众人显然也听到了李和循与夏亦瑶发出的声音,国公夫人在那房间不远处停了步,与身旁的女眷低语说了些什么。   被发现了!夏如茵本能屏住了呼吸,不知国公夫人会如何应对,却见花园另一端又行来了一群人。   这为首的两人夏如茵熟悉,正是李瑾蓉与周氏。她们身后跟着夏家李家的其他公子小姐,约莫是提前出来赏月的。   李瑾蓉亲密挽着周氏,声音遥遥传来:“……这月色甚美,的确是该早些出来的。茵茵她身体也不大好,咱们早些赏月,也好早些让她歇息。我听她那嬷嬷说,她去给那侍卫送柚子了。咱们叫上他俩,一起去亭中吃月饼。”   周氏应好。两人沿着小路拐过一个弯,便撞上了国公夫人。   李瑾蓉有些意外,却是含笑开了口:“国公夫人,你们也出来赏月啊。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大家一起吧。”   国公夫人颔首,也回了一个笑:“正有此意。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些事要处理。”   她看向厢房,声音忽然冷了下去:“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竟有人不知羞耻,敢在这里苟合!我倒要看看,这对不要脸的鸳鸯是谁!”   李瑾蓉心中一喜!她本来只拉上了李家人过来见证,却不料国公夫人正好带着一众夫人出来赏月,撞个正着。这下事情可彻底闹大了!她都不需要再特意去宣传,夏如茵与侍卫私通之事,便会在京城里传开!   李瑾蓉暗中叫好,面上却是不显。她仔细听了听,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尴尬神色:“好像的确是有人在……”她一声轻咳,有些犹豫道:“国公夫人,今夜能住在这里的都是公子贵女,这么不给人留脸面,不大好吧?”   国公夫人一声冷哼:“他们敢做,还要人给他们留脸面?!这厢房还是我和先皇后一并捐建的,任他们在此苟且,不是脏了我们的一片向佛之心!不管那屋里是谁家的公子小姐,我也是要得罪了!”   她再不理李瑾蓉,径直朝厢房行去。李瑾蓉一脸担忧,与周氏对望一眼跟上。她等着国公夫人推开肖乾的房门,却不料,国公夫人走到了肖乾房间的隔壁。李瑾蓉一怔:她记得这屋子,住得是李和循?   李瑾蓉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可不待她再开口劝阻,国公夫人便用力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房中的男女呻.吟声顿住。国公夫人喝道:“来人!点灯!让大家看看这两个玷污佛门清净的人!”   床上的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要!不要!”   李瑾蓉心沉到了谷底——夏亦瑶!这个声音……这里的女人,是她的亲生女儿夏亦瑶!   国公夫人不为所动,下人们很快将房中的灯点亮。一床混乱中,是一对赤条条的男女。男人压着女人,朝门外众人看来,神情兴奋中带着些茫然。而女人捂住脸,努力想要遮住自己——正是李和循与夏亦瑶。   被这许多男男女女现场观看,夏亦瑶慌乱就去扯衣裳。李和循发泄一场,又见到如此场面,也赶紧去扯衣裳。两人正巧扯到了同一件衣裳,又是一阵争抢。   夫人们已是不忍直视,公子与小姐们窃窃私语,李瑾蓉和周氏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白一阵。唯一还神色不变的就是国公夫人了。她意味不明看李瑾蓉和周氏一眼:“夏家和李家,果然好家风。”   抓奸成双,李瑾蓉和周氏无法辩解。国公夫人还在房中站了一会,这才领着下人出了房间。李家和夏家的嬷嬷赶紧去关上房门。李瑾蓉半响才回过神,就去看肖乾房间,却与站在门口的肖乾与夏如茵目光撞上。   这两人竟然没有……反而是李和循和夏亦瑶!这是怎么回事?!   是肖乾发现了檀香不对,暗中动了手脚?还是国公夫人发觉了她的设计,将计就计摆了她一道?!   光线不佳,李瑾蓉也看不清肖乾和夏如茵神色。可不待她细想,她身旁的周氏便用力抽出了手,顺势挥开了她!   周氏神情冷冷:“瑾蓉果然好手段。李家夏家本是一家人,你想让女儿如愿以偿,直说不就是了?我也是看着阿瑶长大的,她若实在想嫁给和循,我做主同意了便是,有必要闹成这样?”   李瑾蓉立时便明白了周氏的用意:周氏误会了是她在算计她。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之前为拉周氏一起来抓奸肖乾和夏如茵,她又是更改赏月时间,又是带周氏到这里找人。周氏能经营好李府内宅,可不是什么没心机之人,这若是没碰上问题便罢,碰上了问题一番细想,能不觉得古怪?加之现下事情闹大了,周氏自然更想撇清责任,将李家摘出来。   李瑾蓉顾不得再管肖乾和夏如茵,只能先摆平眼前的困局。她也收了往日的温柔模样,仿佛被伤了心一般板起了脸:“姐姐这又是说得什么话?你凭什么说这事是阿瑶做的?她一个姑娘家,虽然任性脾气大,却向来没什么主见,一直很听和循的话。你又怎知,不是和循他情难自禁?”   周氏冷哼:“且等他们出来,一问便知。”   一群人一时沉默。这么等待了半柱香时间,那被众多目光注视的房门终于打开。李和循先行了出来,神情十分尴尬,身后跟着臊得满脸通红的夏亦瑶。   周氏首先一声喝:“逆子!你疯了吗?”   李和循可比夏亦瑶聪明许多,立时便抓住了话头:“夫人,此事有隐情,请容和循私下述说。”   周氏听到这句话,露出了安心神情,傲然道:“不必私下述说,便在此说清楚。也免得旁人说你情难自禁,玷污佛门清静之地。”   李和循立刻将情形猜到了七八。他行到周氏身旁:“我是被人下了药。”   众人哗然!李和循待他们安静了些,这才继续道:“今日晚饭后,我回到房中,坐在桌边看书,不知怎么就昏睡了过去。再清醒过来时,便木已成舟。”   李瑾蓉心中暗骂。冯嬷嬷留给她的药,药效自然是好,但也不至于那么邪乎,能操控人的行为。她其实只能用这药诱人通.奸,若非朗有情妾有意,不可能成事。真有李和循说得那般邪乎,她还不早在府中陷害了夏如茵!   这件事里,李和循定是全程都有意识的。他若是真君子,顾忌夏亦瑶的名节,亦或是忌讳这佛门清静之地,便该第一时间将夏亦瑶赶出房。夏亦瑶一个女儿家,难道还会贴上去赶不走?可他没有,他决定放纵自己,现下却又将他的放纵全部推给药效。   李瑾蓉再看向夏亦瑶。她的蠢女儿还在那躲躲藏藏,浑然不知自己背上了下药诱.奸的罪名。李瑾蓉斥道:“夏亦瑶!你表哥说得是不是真的?!”   夏亦瑶被她喊得一个哆嗦,片刻方回神。李瑾蓉恨铁不成钢:“你表哥说,他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发生今日之事。这下药之人,是不是你?!”   夏亦瑶呆住,终于回过神了:“不是我!”她恼火起来,怒意压倒了羞耻:“是他又写信又送信物,约我来他房间的赏月的!我见情势不对想喊人,他却求我别走,还保证他会娶我!”   李瑾蓉松一口气:有信和信物,还好,还好。李和循对那句“会娶我”避而不谈,还是往常的温润模样:“阿瑶表妹,你且把信和信物拿出来,容我看看。”   夏亦瑶便在衣裳中一番摸索,找到了那张小纸条:“就是这个!他说不能和我一并赏月,万分遗憾,约我戌时中去他房中相见。”   李瑾蓉接过小纸条展开,脸色就变了。周氏和李和循也上来看。周氏嘲弄一声笑,李和循则是声音温和道:“阿瑶妹妹,这纸条上什么都没有。”   夏亦瑶又是一呆,跑去李瑾蓉身旁一看:小纸条皱巴巴的,还真是一片空白。夏亦瑶失态拿着纸条翻来覆去:“怎会这样?!当时真的有字!可能……可能字迹被水浸没了!”   李瑾蓉被她蠢得一阵头晕。周氏嘲讽开口道:“阿瑶,这纸条都没湿,怎会字迹都浸没了?”   夏亦瑶被噎住。李瑾蓉提醒:“你不是说,还有信物?”   夏亦瑶连忙道:“对对!还有表哥的玉佩!”   她又一番摸索,拿出了一块玉佩。李瑾蓉接过一看,脸色总算好了点:“这东西,姐姐总该认得吧?”   周氏不答话,李和循便适时开口了:“我当时都失去了意识,有人偷偷拿走我的玉佩,也是正常。便是方才那情形,阿瑶想拿我的玉佩,也很简单。”   夏亦瑶被他这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态度气得大骂:“李和循,你这是想不认账吗?!”   此时此刻,夏亦瑶才后悔半推半就从了李和循。当时她不是没意识到李和循状态不对劲,可李和循保证会娶她,她便将顾虑抛到了脑后。回想起自己当时隐约窃喜,以为告吹的婚事柳暗花明的心情,夏亦瑶只恨不能手撕了李和循:“你以为我想嫁给你吗?你这个银枪蜡头!”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李和循那温润神色终于再维持不住。夏如茵惊愕看着,听见身旁的肖乾低低闷笑了一声。男人附在她耳旁悄声道:“这狗咬狗,才是真精彩。”   夏如茵连忙扯他的衣裳,让他不要乱说话。可也有公子窃笑起来,肖乾那一声闷笑便不引人注意了。隐隐的嘲笑声中,李和循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让他怎么解释?我没有不行,我明明很棒!或者,我没有不行,那只是药物作用!   李和循感觉就像被强行喂了一嘴屎,神色十分难看。他当时的确是有意识的,也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可他猜测是夏亦瑶给他下的药,既如此,他也不必客气。到时他先娶了刘家小姐,再拿捏住夏亦瑶,让她进门做平妻,便可以获得刘夏两家的助力,于他仕途大有裨益。   可谁料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被国公夫人撞上了他办事,将他抓个现行。现下他背上了在佛门清静之地私通的丑闻,还落下了个“银枪蜡头”的名声,刘家小姐定是娶不到了!这笔账,太亏了!   暗笑声中,还是周氏开了口,解了李和循的围:“此事明显是有人陷害,和循,阿瑶,你们且跟我进房,待我细细了解情况。”   周氏已经向众人表了态,李和循是被人下药的,那便要多考虑其他。她也清楚这个还算出息的庶子,如今是没可能娶到刘家小姐了。而夏亦瑶失了身,夏家不可能善罢甘休,夏亦瑶和李和循这婚事,那是没得跑了。既如此,还是不要让旁的人看笑话。两家人的事,两家人关起门解决。   这倒是和李瑾蓉想到一起了。她方才听到夏亦瑶那句“银枪蜡头”时,差点没被这女儿蠢晕过去: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必定要嫁给李和循了吗?现下这般不要命的气自己未来夫君,是怕将来过得太好吗?   好在这么一番对峙,基本是向大家表态了夏亦瑶也是被陷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李瑾蓉真怕夏亦瑶再语出惊人,再来几句名人名言在京城流传,也附和道:“正是如此。”   眼看闹剧即将收场,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国公夫人又出声了:“夏夫人,李夫人,且留步。”   李瑾蓉脚步一滞,心中又生出不好预感。国公夫人端庄理了理鬓发:“既然你们想了解情况,我这边倒是有些信息。阿蝶,你且将今日所见,给大家说一说。”   作者有话说:   发红包发红包!最新章2分评发红包,庆祝下我双更第十天嗷呜(特别骄傲毕竟我以前是个日三选手hhh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五聿的营养液*10、小咸鱼本鱼的营养液*9、□□all李之的营养液*7、啊y的营养液*6、22675194的营养液! 第50章   国公夫人身旁一个小丫鬟便站了出来, 朝众人福了福身:“下午申时中,方丈为大家祈福诵经,奴婢因为肚痛, 偷偷来如厕。回去时路过厢房,看见一位嬷嬷悄悄进了李修撰的房间。奴婢一时好奇,便躲在树后偷看,见那嬷嬷将怀中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原来是一个香炉。她将原本放在茶几上的香炉收了起来, 这才关好门离开。”   李瑾蓉僵住。国公夫人拖长了声音道:“想来这替换香炉的嬷嬷, 便是陷害李公子和夏小姐之人。你可还记得她的长相?”   小丫鬟便扫视一圈,指着李瑾蓉身旁的嬷嬷道:“便是她。”   众人再度大哗!所以, 暗中指使嬷嬷给李和循下药的人,其实是李瑾蓉?为的便是让夏亦瑶嫁给李和循?她现下装得一副受害者模样, 差点将众人都骗过去了,原来是贼喊捉贼?   这位夏夫人在京城, 可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淑大度呢!就是这么温柔贤淑大度的吗?她能有这名声, 靠得怕是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吧!   众人议论纷纷, 夏亦瑶都呆了:“娘亲,你……”   不待她说出什么气死人的话, 李瑾蓉便厉声朝那小丫鬟道:“你有证据吗?竟敢在此血口喷人!”   小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去了国公夫人身后。国公夫人不冷不热道:“夏夫人何必如此生气?我国公府不问朝政十余年, 难道还有兴趣掺合你们李夏两家的事?若不是这两位脏了我捐建的厢房,我都懒得管。我也只是听这丫头说起,心中觉得古怪,赏月时才会顺路过来一看, ”   她意味不明笑了笑:“不料还真撞上了事。现下让她说出来, 也是你们自己说的, 想要了解情况。两位夫人若是觉得我这丫头说话不中听,那不必当真便是了。至于证据,两位若是诚心想知道缘尾,请官差来查验下那香灰,抑或是将那嬷嬷审问一番,不就知道了?”   国公夫人说完这番话,也不再多留,转身施施然离开了。众位夫人也跟着离开,花园中只剩李家和夏家。   周氏早就推断是李瑾蓉做了手脚,此时倒没有旁人那么震惊。可既然有机会将责任推干净,她自然要把握住——不然似李瑾蓉这般心思深沉歹毒之人,她不坐实了她今夜主动下药之罪,将来难保不会被她倒打一耙。   周氏淡声道:“瑾蓉,你看这事,要不要找官差来呢?”   她问出这话,李瑾蓉如果心中没鬼,自然不会害怕叫来官差。可李瑾蓉心中偏就有鬼。她的确是让那嬷嬷去厢房替换燃香的,时间点也的确选在了众人都在诵经祈福的申时中。那国公夫人的丫鬟说得那么清楚,定是真看见了。国公夫人知道了这事,这才会将计就计换了燃香,反过来害她。她若是真请来官差,香灰中不一定能查出问题,但那嬷嬷能不能抗住审讯,可就难说了!   李瑾蓉勉强笑了笑:“姐姐,咱们两家人的事,又事关阿瑶的名节,再把事闹大叫官差来,阿瑶还要不要活?”   这么站得住脚的借口,她却不敢说得理直气壮。李家众人见了,谁不是心知肚明?周氏这才道:“那便罢了。今夜也晚了,这两个孩子的事,还是明日下了山,瑾蓉再来李府找我谈吧。”   这便是要夏府主动求着嫁女儿了。李瑾蓉占了劣势,也不敢反驳,还得拿出曾经的温柔大度来,微笑应了句好。周氏这才领着李家人离开。   花园中只剩夏府的人。肖乾与夏如茵这才行上前:“夫人。”   李瑾蓉看到他俩,便想到她暗害夏如茵不成,反而把亲生女儿搭了进去,心中恨到发狂。可她也只能继续保持着温柔大度的微笑:“九爷,让你见笑了。”   似乎这位九爷出现后,她就不停在“让他见笑”。李瑾蓉又生出怀疑:嬷嬷是听到厢房里有动静,确定成了事,这才回来汇报的。可这两人方才站在那,也是衣裳齐整的模样。这却是为何?   这事定是国公夫人主使的,可肖乾有没有得知真相,参与其间?若是他发觉了她的意图,那往后她再想陷害夏如茵,不是更难?   她打量肖乾,而肖乾看着国公夫人离去的方向,神色冷冷:“需不需要我帮你查查那国公夫人的底细?”   李瑾蓉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里。肖乾既然会主动提出帮忙,那定是不知道真相,也没发觉不对的。想来夏如茵和这位九爷本就会做点亲密之事,正巧被嬷嬷听见误会了。   能利用的人自然是要用上的。李瑾蓉假做无奈道:“如此自然最好。阿瑶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便是再怎么喜欢李和循,我也不会拿她的清白名声做赌注,助她下药诱.奸男人。我也无意探听国公夫人什么,只是她屡屡设计相逼,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招惹了她,她又到底想干吗……”   肖乾便应了好,安慰了几句,这才带着夏如茵告辞。这么闹一场,多数人都没了赏月的心情,肖乾便带着夏如茵去了山顶最高处。这里有一片草坪,抬头便可见天上的月亮。   夏如茵一路没怎么说话,终于在石头上坐下时,她忽然问:“九哥,你是觉得今夜这事,夫人她无辜吗?”   肖乾偏头看她。想是已经见识过李瑾蓉陷害兰青,今夜夏如茵情绪平复得更快,眼中也没了那种茫然。肖乾便直说了:“自然不是。她若是无辜的,怎会不敢叫来官差?茵茵,你这夫人,不简单。”   夏如茵得了他这确定回答,有片刻沉默。她叹了声:“那你为何主动提出要帮她查国公夫人?我还以为你这么说,是发觉了这事另有隐情。”   肖乾会主动提出帮忙,自然是还不打算让李瑾蓉知晓他是背后之人。李瑾蓉不是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边下毒压制夏如茵,一边让夏如茵对她心存感激。那他也让她尝尝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滋味。将敌人当成盟友,最后得知真相时,李瑾蓉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肖乾想知道夏如茵看清了李瑾蓉几分,试探道:“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帮助她。”   夏如茵没有犹豫否认:“我不希望。九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别参与了,我不想你被她拖下水,也惹上骂名。”   她的第一反应只是为他着想,肖乾心中便是一软。虫鸣声阵阵,冷白的月光下,夏如茵将头枕在了他肩上:“也是奇怪,离开夏府后,有些事情反倒是看得更清楚了。我曾经相信夫人是真为我好,毕竟她养了我十六年,便是没有喜欢阿瑶那般喜欢我,也总该有些感情。现下看来……她能对我维持着表面的和善,只是看在我爹爹的份上罢了。”   她停顿许久,声音轻缓道:“她应该骗了我很多吧。”   肖乾便抬手搂住了她:“别难过。”他的声音低缓:“为她难过,不值得。”   夏如茵便伸出双臂,缓缓缠住了肖乾的腰:“嗯,不难过。”她喃喃道:“没关系。没有娘亲,我还有九哥呢……有九哥便够了。”   金凤山的这段丑闻,在肖乾的推波助澜下,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传开了。夏夫人暗中给侄子下药,让亲生女儿在寺庙引诱侄子通奸的消息,令京城的整个贵族圈子大哗!夏夫人十余年的贤良淑德口碑毁于一旦,成为了众人眼中一个伪善狠毒心机深沉的女人。肖乾回到太子府,第二日便听到侍卫向他汇报:“夏尚书震怒,下令李氏禁足,将管理内府的权利交给了姨娘。”   肖乾看向坐在他脚边的夏如茵。夏如茵神色淡淡的,仿佛没听见一般,认真摆弄着手中画稿。肖乾便应了句:“知道了。”让侍卫退下。   夏如茵今早,搬来了张小几放在肖乾书桌旁,开始画画。那画稿极小,只有巴掌大。夏如茵画得极细致,肖乾感觉她扑在小桌上时,眼睛都要掉到画稿里了。他时不时看一看,大半天过去,夏如茵的画稿才初初成型,竟然是两只戏水的鸳鸯。   肖乾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沉迷画画了。因为这画稿,夏如茵都不大与他说话了。肖乾如今尝试过亲密相处的滋味,哪能忍受夏如茵这般不搭理他。殿中无人,他拍了拍夏如茵头发,没话找话:“你在做什么?”   夏如茵抬头看他,露出了一个笑:“殿下,我准备绣个鸳鸯香囊送人,正在制稿呢。”   肖乾意外,而后心中浮起欢喜。鸳鸯香囊?!那可是时兴京城贵女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啊!茵茵这是又要送他礼物了!她想借此香囊,表达她愿与他定下终生的心意吗?!   夏如茵将那小小画稿展开给肖乾看:“殿下,你觉得好看吗?”   画稿上除了鸳鸯,还有水波和草木。因为画稿小,那鸳鸯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是红嘴蓝毛,五脏俱全,可想而知作画者是如何用心。肖乾想到这是夏如茵亲手做的,心情都飘了:“好看,茵茵做的,自然是好看的。”   夏如茵得了肯定,也高兴了,继续埋头在那小画稿上一笔一划勾勒。这回肖乾终于忍住了,不再打扰她。可半个下午过去,肖乾忽然发现,夏如茵忘记吃下午那一餐了。   夏如茵如今一天要吃上五餐,往日差不多到时间便说肚子饿,如今竟然专注得都不记得了。肖乾推了推夏如茵:“茵茵,该吃东西了。”   夏如茵这才想起,起身去了小厨房。肖乾本以为她会如往常一般吃完再回来,却不料很快,夏如茵便端着个小碟回来了。   碟中是几块糕点,夏如茵又坐回了小凳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拿着笔点点画画。这也太分秒必争了。肖乾猜测夏如茵是急迫想与他情定终身,觉得甜蜜,却也心疼。   肖乾抽走了夏如茵手中的小笔,温柔道:“茵茵乖,好好吃东西,不必这般着急。你不是已经送了孤一块玉佩吗?孤先戴着这玉佩,也挺好的。”   夏如茵嘴里塞着小半块桂花糕,怔怔看着他。她片刻才转过了弯,明白了肖乾这话的含义,努力将口中的糕点吞下肚:“殿下,”她小心翼翼道:“这香囊,不是送给你的啊。”   肖乾:“??”   肖乾一瞬沉了脸:“不是送给孤的,那是送给谁的?”   他近来一直刻意温柔说话,突然这么板起脸,夏如茵有些怕。可她还是小声道:“是送给九哥的啊。”   肖乾:“……”   肖乾也反应过来:这莫不是夏如茵说的,想送给暗九的“其他东西”?当时他想抢玉佩,夏如茵还保证,送给暗九的东西一定比送给太子殿下的好。他却认为她只剩一百两银票了,不可能再买更好的东西。   ——她的确是不可能再“买”更好的东西了,她直接自己做啊!这能不更好吗?   肖乾看着小几上的鸳鸯,忽然就觉得他收到的玉佩不香了。买的东西,怎么比得过茵茵一笔一划勾勒、又一针一线刺绣出来的鸳鸯香囊!那可是鸳鸯啊!他贵为太子,他是差一块玉佩吗?   肖乾很想严厉斥责夏如茵,不可以给九哥送这种东西,自己亲手缝制的定情信物,只能送给他。可一则他要维护太子的良好形象,不想以本尊身份惹夏如茵不开心。二则,他现下都没给夏如茵名分,说话也是少了点底气的。   思来想去,肖乾有了主意。他好言朝夏如茵道:“茵茵,九哥对你不好吗?”   夏如茵点头:“当然好了。”   肖乾便不赞同道:“那你怎么能送九哥这般寒酸的东西?”他解下腰间玉佩:“换一换吧。孤宝物多,不差一块玉佩。这玉佩你便送给九哥,香囊送给孤。孤不在意它值不值钱,只要是茵茵送的东西,孤都喜欢。”   夏如茵呆呆看着肖乾。殿下觉得香囊寒酸吗?可她不觉得啊。她做着香囊时,脑中都是和九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满都是欢喜。这样一件倾入了她感情的东西,夏如茵不想送给太子殿下,只想送给九哥。   可殿下又这么好心为她提建议……夏如茵硬着头皮道:“殿下,不用,我和九哥熟着呢,便是这香囊不值钱,他也能明白我一片心意的。”   肖乾沉默片刻,“哦”了一声,收回目光。夏如茵见他不再说了,松一口气,感激太子殿下的通情达理。她继续埋头画画,一根根为鸳鸯添上羽毛,正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终于画稿快完工了,最后要画眼睛了。   古人说画龙点睛,动物画中,眼睛可是非常重要的。这般小的画稿,画好眼睛更是不容易。夏如茵屏气凝神,看准了位置,手蓄好了暗力,毛笔终于落下——   肖乾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茵茵。”   夏如茵全神贯注之际,听到这一声唤,手便是一抖。毛笔在鸳鸯的小脑袋上点出了一个大大的黑点,看上去……就像那只鸳鸯长了一只过于硕大的眼睛。   夏如茵:“……”   夏如茵苦着脸抬头:“殿下,什么事?”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有些可怜道:“……你突然喊我,我把鸳鸯眼睛点坏了啦。”   肖乾语调平和:“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要不要把碟子收走。”他果然招来了个侍女,将小几上空了的小碟收走:“孤吓到你了吗?抱歉。”   殿下这道歉也太熟练了。何况殿下只是叫了她一句,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夏如茵不可能真责怪他。她拿着那画稿看了看,安慰自己:“没事,就是眼睛大了点,看着也还过得去。”   肖乾却道:“孤觉得这样看着有点怪。”他淡然道:“没事,这个画坏的香囊你就送给孤吧。你可以重新做个完美的给暗九。”   ??殿下怎么又提起让她送香囊了?夏如茵是真不想送,画坏的也不行。她鼓起勇气道:“没事,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还是送给九哥吧。”   她没有直接拒绝,但她相信依殿下的聪明,定是能明白。可殿下偏偏就不明白了,竟是直白追问:“那孤呢?你不也送个香囊给孤?”   大殿一时安静。夏如茵与肖乾对望,觉得好尴尬!   本来按说殿下此等身份,像她讨要点什么,她都得二话不说给他。但是,这香囊她就是只想送给九哥,不想再送给第二个人。她想给九哥一些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   夏如茵讷讷道:“殿下,我不是送过你玉佩了吗?香囊就不必了吧。”   肖乾终于失了耐心,声音沉了下去:“那孤就是想要呢?”   金属面具遮盖了男人的脸,但夏如茵知道,殿下生气了!夏如茵开始慌:“可是、可是……”   她“可是”半天,也没找到个不送殿下香囊的借口。肖乾的声音愈发沉了:“你愿意送给他,却不愿意送给孤?”他质问:“夏如茵,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的身份?”   夏如茵坐在小凳上,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摆。这副害怕的模样让肖乾冷静了些。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逼她,不该与她计较的,正措辞如何转圜,便听夏如茵怯怯开口了:“我、我清楚我的身份,我是殿下的心腹。”   肖乾:“??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夏如茵绷着身体,紧张思考,片刻顿悟:“我是殿下的心腹,也是殿下明面上的女人。”   肖乾:“……什么叫明面上的女人?”   夏如茵偷看他,小心翼翼答话:“就是,挡箭牌。我假装是殿下的女人,为殿下挡住那些催婚。”   肖乾:“……”   肖乾一时都没法给出回应了。夏如茵的每个字他都听懂了,可连一起,他又觉得他不懂了:夏如茵的身份难道不是他的相好吗,怎么就成了心腹?他们俩的关系难道不是情意互通,只等大婚吗?怎么就成了挡箭牌?   肖乾不能相信!他想了想,觉得定是他逼得太紧,坚持要夏如茵送他香囊,夏如茵生气了,才会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也是他转不过弯,左右暗九和太子都是他,谁收香囊不是一样?   肖乾逼自己放缓声音:“罢了。你自己做的东西,你想送谁就送谁吧,孤也是随口一说想要。”   他看起来好像恢复了正常,夏如茵这才放松了身体。她推测太子今日会揪着她送香囊给九哥这事不放,是因为她明面上是太子的女人,若是被人发现了送东西给其他男人,太子会颜面无光。夏如茵保证道:“殿下,我会把香囊偷偷送给暗九,不会让旁人发现的。”   肖乾:“……嗯。”   夏如茵便又开始埋头作画,留下肖乾坐在那,面无表情。   有问题,真的有问题。肖乾行去殿外,唤来了刘嬷嬷,一番低语。刘嬷嬷听言离开,不过片刻,端来了一个托盘。   肖乾坐回了书桌后,唤刘嬷嬷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托盘中,是七位“姨娘”的名牌。肖乾敲了敲书桌,夏如茵无比专注,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啊?殿下叫我吗?有什么吩咐?”   肖乾想温柔些,可话出口却是紧绷的:“茵茵,帮孤选一个。”   夏如茵虽然不明白要选什么,却还是应好。她站起身,这才看清了那些名牌:“这是?”   肖乾不答话。刘嬷嬷也不知道肖乾这是闹哪出,还是配合解释道:“是前些日才进府的几位姑娘,殿下打算挑个姑娘侍寝。”   夏如茵呆滞了,不敢置信看向肖乾:“殿下,你、你要宠幸女人?!”   她的反应如此大,肖乾的心回落了大半:夏如茵或许真是被他逼得生气了,这才闹脾气了。看到他要宠幸其他女人,她就绷不住了。他得赶紧解释是刘嬷嬷误会了,他只是想选一个女人赶出府。   可下一秒,他便不这么想了。夏如茵十分纠结问:“殿下,你宠幸她们的时候……不会也要让我陪着吧?”   肖乾:“…………”   肖乾感觉额头突突地跳,再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我宠幸她们,你愿意?”   那声音又低又缓,已是暗藏危险。可夏如茵近来放松了警惕,并没觉察。她以为殿下的意思是“我宠幸她们,你愿意陪着”?夏如茵很为难,挣扎半响,还是道:“如果是殿下让我陪着……那便陪着吧。”   她一副忠诚奉献的模样,肖乾心沉到了谷底,是再不抱一点希望了。   ——这是喜欢他?这是心意互通就差大婚?她都愿意陪他一起宠幸其他女人!   刘嬷嬷也不知这小两口突然闹什么别扭,正踌躇着要不要劝解一两句,便听见肖乾低气压喝道:“出去!”   作者有话说:   肖乾:带不动,直接上床(划掉)吧:)   谢谢独孤九专属霸总叶琦菲、陈包子的地雷!   谢谢陈包子的营养液*15,谢谢月涌、柳俊逸、彦姝的营养液! 第51章   刘嬷嬷赶紧退了出去, 不忘为两人关上殿门。夏如茵还坐在肖乾脚边,一无所知茫然望着他。肖乾一时只想扒了她裙子,直接将人撂上书桌狠揍一顿。可是他不能……于是他只能抓起一块竹牌, “啪”地掰断。   “啪”“啪”“啪”的断裂声接二连三,肖乾将七根竹牌都折断了。夏如茵听着那一声声“啪”,莫名感觉被拧断的是自己脖子。她听见肖乾深深呼气:“李和循求见孤那日,发生了什么?说给孤听听。”   夏如茵不知肖乾为何会这么问,却也只能好好回忆, 小心措辞作答:“那一阵, 殿下收到了很多催婚,十分烦恼。李修撰的到来, 更是让殿下的烦恼达到了顶点。殿下早有让我假扮你女人的心思,刘嬷嬷和暗九多次暗示过我, 殿下自己也询问过我想不想嫁人。可我愚钝,一直没明白过来。听到李修撰想讨要我, 殿下觉得不能再等了。于是殿下直接宣告我是你女人, 拉了我做挡箭牌, 也免得旁人再催你成婚。”   说完这番话,夏如茵看见肖乾的手握紧成拳。夏如茵终于觉察危机, 努力想将自己缩得更小些。而肖乾忍了忍,终于开口道:“原来这就是那日发生的事。”   那语调说不出的古怪, 带着几分怒火几分咬牙切齿,却又有几分隐忍。夏如茵完全不知如何接话。肖乾盯着她:“所以当时你说没什么要问孤的,所以你要求像以前一样相处。”   夏如茵被看得头皮发麻:“殿下如果觉得哪里不妥,茵茵改了便是……”   肖乾打断:“那孤当时为何要向你保证, 孤不会看其他女人?”   ??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殿下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夏如茵感觉愈发诡异了, 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殿下这是御人有道,用心对待每个忠诚的属下。你想让我知道,我和那些随便找来的挡箭牌女人不同,我比较重要。”   “忠诚的属下。”肖乾重复,再度深深呼吸:“原来你是我属下。”   夏如茵怔了怔,有些委屈:“我难道不是吗?”   肖乾按了按太阳穴:“马场那日,你说你喜欢孤,又是怎么回事?”   夏如茵:“??我、我没有这么说吧?”她回忆片刻,想了起来:“啊,我说得是我好喜欢骑马。殿下不是回了我一句你也喜欢骑马吗?”   肖乾:“……原来你是喜欢骑马,孤也是喜欢骑马。”   夏如茵被这古怪对话方式吓着了:“殿下,你……”   肖乾抬手制止:“你别说话,让孤问完。”   他顿了顿,语调竟然平缓了下来:“说吧,回京路上,你为何会说哪家姑娘能嫁给孤,都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夏如茵感觉这平缓更让人害怕了!她讷讷道:“本来就是这样啊。殿下真的很优秀,只是因为能感受到旁人情绪,才会立誓终身不娶。若非如此,殿下想要什么女人会没有?”   肖乾:“……孤什么时候立誓终身不娶?”   面具金纱都没法遮盖肖乾如有实质的森森目光了。夏如茵磕巴道:“不、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吗?殿下说,这天下一日不平,你便一日不成家。”   肖乾:“……”   真相大白,肖乾气到心肝脾肺肾都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两情相悦,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以暗九身份和夏如茵开玩笑时,夏如茵那生气也单纯就是生气,根本不是什么女儿家被戳破心思的羞恼!   这想法闪过脑海,肖乾快要气疯的脑子忽然有了片刻清明。暗九。对,他还有个身份是暗九。虽然之前夏如茵表现得更喜欢暗九,他便会耿耿于怀,但在得知自己是自作多情的现下,夏如茵喜欢暗九似乎也不那么糟糕了。好歹,暗九也是他。   如果夏如茵真喜欢暗九,他可能还是会有点不爽,但到底能接受了。肖乾盯着缩成一团的夏如茵,心中思量:这段时间他先入为主,一直以为夏如茵喜欢的是太子本尊,将夏如茵对暗九的好当成了夏如茵太过赤忱,以为夏如茵只是将暗九当成哥哥。可如今明白了夏如茵根本不喜欢太子,那些赤忱的“兄妹情”,忽然就值得深思了。   她只给暗九做鸳鸯香囊,想一直陪在暗九身旁,有机会便要抱着暗九撒娇——所以,夏如茵会不会喜欢暗九?   肖乾急需确认这一点,以平复他还没相恋就失恋的心情。他可再不敢和夏如茵玩什么“无需多言便心意相通”了,直白问:“夏如茵,你对暗九那般特别,是不是因为喜欢他?”他强调:“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夏如茵正觉今日的殿下好可怕,便听到了这个问题。她心中忽然冒出个猜测:殿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已经问了这么多问题,现下又问起暗九,是要追究什么吗?她不过是想单独送九哥一个香囊,殿下就觉得颜面无光,这般生气。那她如果说她喜欢九哥……殿下会不会更加不爽,甚至因此暗中对付九哥?!   夏如茵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答话:“不喜欢!”她绞尽脑汁想要解释:“我不喜欢他!我对他特别,只是因为……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报答他!夫人和我说的,报答一个人,便是要让他觉得我待他不同,他便会明白我的一片心意了!”   这话出口,夏如茵清晰看见肖乾的手用力握紧了八仙椅扶手,那力量之大,手背青筋暴起。男人一字一句道:“报答?”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对他好,只是因为你家夫人让你报答他。”   他腾地站起!用力太大,八仙椅翻倒,“砰”地撞在地上:“你家夫人心机深沉恶毒,京城人尽皆知,你竟然还听她的话‘报答’?!”   巨大声响令夏如茵身体一颤。这当然不是真实原因,当年夫人让她报答李和循,她就没有听。或许只是她想“报答”九哥而已。可夏如茵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她瑟瑟发抖:“那不是……之前还不知道吗?”   肖乾被气得,头脑都有一阵晕眩:“好!好!”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已经捞起夏如茵,将她倒扛在了肩上!夏如茵第二次体验这个姿势。第一次被九哥倒扛着时,她虽然慌乱,却笃定九哥不会伤害她。可现下倒扛着她的人是太子……夏如茵要哭了,那句许久没说过的话再度出口:“殿下!殿下我错了,殿下饶命!”   肖乾大步行入卧房,直接将她甩在了红木大床上!夏如茵晕头转向爬起,便见靠床的墙壁朝两旁分开,露出了一个密室。肖乾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个冷冷的弧度:“不是要陪孤宠幸女人吗?一会孤找人来侍寝,你便在这呆着!”   夏如茵怔了怔。原来不是要处罚她,夏如茵便安心了些,犹豫着道:“天还没黑呢,不用这么快进去吧……”   话没说完,肖乾便掐着她手腕,将她扔进密室,关上了暗门!   夏如茵踉跄几步站定,室内便陷入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听不见一点声音。夏如茵呆愣愣站了一会,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这密室隔音不错,她不至于听到太子殿下办事时那些声音……不然可太尴尬了。   这想法冒出,夏如茵忧郁叹了口气。她赶跑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行去墙边摸索。   她被丢进来时,依稀记得看见墙上有盏长明灯。夏如茵朝着记忆中的位置摸过去,果然摸到了它。   灯被点亮,密室中有了光亮,夏如茵四下打量。密室不大,只角落摆着一柜子,上面放着十余张金属面具,是太子殿下惯常戴的那种。   除了面具,还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数十块金属小片。金属小片弯弯的,只一根手指那般长,夏如茵拿起细看,莫名觉得这东西应该放在牙齿后面。   可是,谁会在牙齿后藏这么一块金属片?殿下吗?夏如茵也想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还是放下。   还是面具比较有趣。夏如茵早就好奇太子殿下的面具了,却一直没敢摘下来看。左右现下也无事可做,殿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招人来侍寝,夏如茵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拿着面具,朝自己脸上比划。   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只靠脸部五官高低,便能契合着不掉下来。夏如茵戴着却是大了许多,有点摇摇晃晃。她晃了晃脑袋,面具从鼻子掉到了嘴巴上。   额……夏如茵抬手扶住面具,让眼睛对准洞孔,感觉视野还挺好的。密室门却在此时被打开了。夏如茵就这么戴着面具,对上了密室外,同样戴着面具的太子殿下。   肖乾一时气昏了头将人扔进了密室,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不妥。他都不明白自己在干吗,为什么要将夏如茵扔到那密室中去。回想起当时混乱的心情……大约觉得那密室是藏着他秘密的、独属于他的地方,于是他便也想将夏如茵关进去,让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小傻子,也变成被他藏起来的,独属于他的宝物。   可这行为也太过分了。夏如茵那般体弱又胆小,今日他不过多问几句话,她都被吓着了。被一个人关在那种黑漆漆的地方……她不会被吓哭了吧?   肖乾一想到夏如茵或许就在密室里哭,立时便待不住了。他急忙行到床边,重新打开暗门。便见密室亮着烛光,夏如茵正拿着他的面具玩。   肖乾:“……”   夏如茵:“……”   夏如茵以为殿下既然会将她丢进来,那应是不防备她看这室内东西的,可殿下这反应……好像并不想她动他东西。夏如茵赶紧摘下面具,将东西放回原位:“殿下对不住,我不该动你的东西……”   可肖乾在意的是这个吗?他在外面生着气,气到失了智都还要担心她!她却没心没肺毫无所知,甚至还有心情玩他的面具?!   肖乾声音和善:“好玩吗?”   夏如茵不敢回答。她低垂着头站在那,心中忐忑,然后听见肖乾笑了。   夏如茵跟了肖乾这许久,已经对他的脾气有些了解。很多时候殿下笑了,旁人便要遭殃了。考虑到这里的旁人只有她……夏如茵退后一步,背贴上了密室墙壁。   肖乾依旧和善,笑道:“你怕什么啊,出来吧。”   夏如茵不敢出来,可她又不敢不出来。她只能从密室爬到床上,又从床上爬到地下。   她站在离肖乾一尺远的地方,肖乾还不满意,慢声道:“站那么远作甚,到孤这里来。”   夏如茵只得挪动脚步,站在了肖乾身前。肖乾抬手掐住了她下颚,低头打量她:“孤忽然发现,你长得也挺好的。”   他的指腹用力按上夏如茵的唇,重重摩挲而过:“那孤干吗还要找旁的女人侍寝?让你躲在密室里,这也太委屈你了。”男人慢条斯理道:“不如直接让你侍寝吧。”   夏如茵蓦然睁大了眼。肖乾那恶意的笑容便愈大:“就这么决定了。你也不必回屋了,直接在此准备吧。”   留下呆滞的夏如茵,松手转身离去!   夏如茵不知道自己傻站了多久,再回神时,见到的便是脸上皱纹笑成了花的刘嬷嬷。刘嬷嬷欣慰拉着夏如茵的手,连连点头:“虽然几经波折,可老奴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夏姑娘,你和殿下,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夏如茵看见有侍女陆续进屋,手中或捧着轻盈漂亮的衣裳,或捧着大盘的玫瑰花瓣。夏如茵忽然有了即将侍寝的真实感,僵立在那,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摆:“刘嬷嬷,这是?”   刘嬷嬷笑道:“夏姑娘,殿下点了你侍寝,老奴这是来伺候你的。”   夏如茵便觉心沉了下去:刘嬷嬷都来伺候她了!殿下说侍寝,是认真的……   刘嬷嬷不知夏如茵的惊惶,还在那道:“恭喜夏姑娘。你是殿下的第一个女人,殿下一定会给你个好位份的。”   可夏如茵并不关心位份。她脑中混乱,与太子殿下相处的一幕幕闪过,最终定格在了马场上,他为她实现骑马的遗愿,又亲自为她牵马遛弯。   犹记那日,她对他说,她真的无以为报了。而他说,好好养身体,往后有的是机会。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原来她还能这样报答他。他因为不想感受旁人的情绪,所以不想成婚。而她不会让他感受到情绪……她的确很适合他。   夏如茵觉得自己不该拒绝,太子殿下那般优秀那般厉害,对她又那般好,她能做他的女人,的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想到九哥,想到那日金凤山上,陪她一起逛集市、一起挂同心结的那只大兔子,她的心中便又酸又涩,没法说服自己这样报答。   刘嬷嬷已经开始帮她挑选衣裳,夏如茵鼓起勇气行到她身旁:“刘嬷嬷,”她央求道:“刘嬷嬷,我不想侍寝。”   刘嬷嬷动作一顿,笑道:“夏姑娘,老奴知道你害怕。没关系,姑娘家第一次,都是会害怕的。可殿下那般在意你,定是会处处照料着你,不会让你难受的。当初让你来殿下身旁伺候,你也不愿意来,现下不是过得很好吗?”   夏如茵用力摇头:“我、我想见殿下。刘嬷嬷,殿下在哪里?我现下去找他。”   刘嬷嬷仔细看她,放下了衣裳。她挥退了侍女,与夏如茵两人在房中,认真问她:“茵茵,你为何不愿侍寝?”   夏如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刘嬷嬷观察她神色,忽然道:“茵茵,你莫不是喜欢别的男人吧?你喜欢九爷?”   夏如茵被这句话惊得飞快抬眼看她!刘嬷嬷便露出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她叹气道:“茵茵,你喜欢九爷这事,可千万别让殿下知道。殿下往日虽然纵容你,但那是在你一心一意以他为天的前提下。他若是知道你喜欢别的男人,定是要发怒的。这种事,普通男人都受不了,更别提殿下!依殿下那性子,或许不会对你怎样,但九爷定是逃不过一死的。”   夏如茵退后一步,脸色白了。刘嬷嬷心生怜惜,却也不敢心软。她在宫中见过这种事,入宫的秀女心中有人放不下,不珍惜君王宠爱,最后落得凄惨收场。既如此,还不如早些顺从。姑娘家的终身大事,哪能依着姑娘自己的心意呢?   刘嬷嬷语重心长抹黑暗九:“茵茵,不值得。你说九爷若是喜欢你也罢,他都不喜欢你吧?他若是喜欢你,怎会不与殿下提起?他这动不动便要闹消失去做任务,没法陪着你不说,风险还大,不是良配啊!”   夏如茵只抓住了一句话,九哥不喜欢她。九哥的确是不喜欢她的。他几次三番让她嫁给殿下,大约是真将她当成了妹妹。刘嬷嬷继续劝解:“你是不喜欢殿下吗?殿下哪里不好?”   夏如茵迷茫着,喃喃道:“也没有不喜欢。殿下没有哪里不好,殿下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最厉害的男人……”   刘嬷嬷便又笑了开来:“既如此,做殿下的女人有什么不好?茵茵你便别胡思乱想了。”   刘嬷嬷疏解了夏如茵,又为她沐浴装扮好,圆满完成任务,去找肖乾复命。肖乾又躺在假山山洞的石壁上,神色是她曾经惯见的阴郁厌烦。   似乎自夏如茵入府后,刘嬷嬷便很少见到殿下这样了。她有些不懂这位主子的心理:他终于要如愿以偿了,那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刘嬷嬷倾身道:“殿下,都妥当了。”   肖乾半响方问:“她都说什么了?”   刘嬷嬷笑着回话:“回殿下,夏姑娘没说什么,就是有些不安。”   肖乾沉默片刻:“她被吓着了?”   刘嬷嬷巧妙答:“姑娘家初经人事,都会害怕的,更别提夏姑娘那般娇弱的人了。”她强调道:“可是她说,殿下是她所见过的,最优秀最厉害的男人。”   肖乾漠然道:“是吗。”   “殿下,老奴哪敢撒谎?”刘嬷嬷只恨不能让肖乾立刻马上宠幸夏如茵,不动声色催促道:“日头也快下山了,不如殿下现下便去陪夏姑娘用个晚膳。饭后早些开始,也好让她早些休息啊。”   肖乾看刘嬷嬷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起身行出了山洞。   他果然回了寝殿。夏如茵躺在床上,听见殿门被吱呀推响,而后是男人的脚步声,闭上了眼。   刘嬷嬷教了她许多。她说她体弱,殿下怕是难以尽兴,少不得要学点其他辅助手段。可刘嬷嬷也说,第一次大约是不用她操劳的,她配合好便行了。   被刘嬷嬷一番劝解,夏如茵已经不想反抗了。如果对象是殿下……如果是他想要她,那她便从了吧。可她的心底始终残留着些许空茫,很想知道此时此刻九哥在哪。她闭眼躺了许久,才发现肖乾根本没有过来。夏如茵终于睁眼,便见肖乾坐在了书桌旁。   他似乎是以为她睡着了,正对着桌上的文书出神。烛光投射在那张金属面具之上,折射出幽幽冷光。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下颚的侧影显得凌厉又冷淡。   夏如茵犹豫片刻,坐起了身。肖乾发觉了,缓缓偏头看她。夏如茵便站起,行到他身旁。   几层轻纱之下,女子身形隐隐绰绰。她轻声询问:“殿下,要安置吗?”   作者有话说:   莫慌hhh   谢谢菇凉王嘟嘟的营养液*105!   谢谢籴哩荔、sssssophie的营养液*20,兩心、发芽的土豆的营养液*10,zaakzaak的营养液*5!   谢谢2267、林在范圈外女友、小鱼干~、啊y、月涌、啾咪~的营养液! 第52章   肖乾别过了目光:“醒了便去吃晚饭吧。”   夏如茵温顺道:“方才刘嬷嬷已经让我吃过东西了。殿下若是需要, 我帮殿下传晚膳。”   肖乾沉默片刻:“孤也吃过了。”   房中一时静默。夏如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于是她在肖乾身前跪下,开始为他解腰带。   肖乾扣住了她手腕:“……你干什么?”   夏如茵仰着头看他, 双眸如春水一般:“我伺候殿下吧。”   金色面具遮掩下,肖乾的神色看不真切:“你愿意伺候孤?”   夏如茵只是道:“我都听殿下的。”   肖乾缓缓呼出口气:“起来吧。把衣裳换了,回去洗洗睡吧。”   夏如茵怔住。男人声音平静,并不是生气的模样。夏如茵许久方问:“殿下不是要让我侍寝吗?”   肖乾推开她站起身:“孤改主意了,不行吗?”他忽然有些烦躁:“你对孤这点信心都没有?你若不愿意, 孤难道还会强迫你?”   夏如茵扶着书桌跪坐, 呆呆与他对望:“我、我也没有不愿意……”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了。而肖乾僵在了那:“……你哭什么?”   夏如茵飞快眨了眨眼, 似乎是想要遮掩的,却又眨下了一串泪珠。肖乾被那泪水砸得心乱了。他坐回椅中, 将她抱起搁在书桌上:“好了……好了好了,不哭了, 是孤的错。孤不该吓唬你……”   他的声音低缓柔和, 是夏如茵熟悉的温柔模样。夏如茵原以为她已经接受了一切, 可听到他这般温柔说话,她才发觉自己心底原来藏着许多委屈、难过与不甘:“殿下, 你只是吓唬我吗?”   肖乾为她擦去眼泪:“不然呢?孤不是承诺过会护住你,没道理自己还逼迫你啊。”他放缓了声音哄她:“谁也不能委屈了你, 孤也不行。”   夏如茵抽噎着:“那你还派刘嬷嬷来……我当真了啊!”她的泪水根本止不住:“你怎么能这样,你可是太子啊!你说什么,我能不信吗?!你知道我有多仰慕你吗?你怎么能欺负我呢?”   肖乾心中便愈发乱了:“是孤错了,孤向你道歉。孤给你补偿好不好?”   夏如茵抹着眼泪:“你补偿不了我, 我就没什么想要的。”   肖乾只管哄着:“那便欠着, 先欠着好吗?等你有了想要的, 孤再兑现行吗?你往后若是犯了错,孤也赦你无罪。”   夏如茵哭了这一会,情绪终于平复些了。她用那双水汽朦胧的眼看着肖乾:“就像免死金牌一样?”   肖乾:“……都行吧。”   夏如茵吸了吸鼻子,勉为其难伸出了手:“那牌子呢?让我看看。”   肖乾哪有这种东西。他想说你答应孤那些要求,也没给孤一个信物,孤难道还会说话不算话?可夏如茵要,那就得给。肖乾朝书桌看去。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刘嬷嬷准备的花生枣子,寓意早生贵子。肖乾便抓了一把花生,放在夏如茵掌心。   她的手小,根本装不下他随意抓的那一大把。几颗花生便咕噜噜,滚落在了她腿上。肖乾的声音温柔又低沉:“没牌子,拿这个顶吧。一颗花生算你一个牌子。”   夏如茵终于被他逗笑了:“殿下,你可是太子,信物怎能这么寒酸。”   肖乾看着她破涕为笑,暗叹口气。他的小傻子虽然没心没肺,但也挺好哄的。他摊上这样一个人,还能怎样?不喜欢他便不喜欢吧,不都得小心宠着吗?   肖乾轻轻揉了揉夏如茵的发:“孤这还不大方?”   没数多少颗花生,没看花生长什么样。这样的“信物”,往后她想要什么了,随便剥颗花生出来讨要,还不就是她一句话?   夏如茵也想到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太子殿下抱在书桌上了。这一次他直接将她的双脚放在了他腿上,她的鞋底之下,踩着太子殿下华贵的墨蓝色绸缎。这个角度,男人是仰着头看她的。他的双手置于她身体两侧,好似将她捧在了他之上。   夏如茵将手斜抵着小腹,一颗一颗捡起了散落在腿上的花生,声音格外柔软:“殿下,你这是许了我一辈子的愿望吗?”   肖乾没答话,可夏如茵便是知道,他在心中应了。夏如茵便将手中的花生缓缓倒在桌子上,用手拨弄着拢住:“殿下,刘嬷嬷告诉我,你若是知道我喜欢别的男人,定是要发怒,将那男人弄死的。”她抬头与他对望:“可是你说,我应该对你有信心。”   肖乾脸色微僵,已经品出了夏如茵这话语之下潜藏的含义:她有喜欢的男人,那个男人不是他,她正准备坦白告诉他。   肖乾忽然讨厌夏如茵的性格了。她总是这样……得到了善意,便要掏心挖肺回以赤忱。他曾经喜欢她的这种赤忱,那是厌弃嘲弄看待世界的他,一直欠缺的热烈活着的模样。可现下,他只想让她别说了。   但是嫉妒又如利齿啃噬他的心,肖乾偏偏就想知道,那个抢走了夏如茵的男人是哪来的垃圾混蛋。他才把夏如茵哄好,不想又吓着她,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于是他只能紧紧抿住了唇。   夏如茵看着肖乾,有些害怕,可那些花生还在她掌下,不安分在书桌上滚动着,想要跑去其他地方。一颗不听话的胖花生滚啊滚,跑到了书桌边,险险要摔下。夏如茵便抓住它,一点点抬手,将它送到肖乾唇边。   肖乾盯着那花生,紧抿的唇终于松开了。男人沉默着张口,将那花生吃了进去。夏如茵心中莫名便松了口气,轻声道:“殿下,你没有猜错,我喜欢暗九。我对待暗九特别,根本不是因为夫人让我报答他。”   肖乾正咬住那颗花生,欲将它碾压得粉身碎骨,然后便听到了这句话。咀嚼的动作顿在了那,肖乾身体僵直片刻,心头涌起狂喜!   ——她喜欢的是暗九!她喜欢的那个男人,也是他!   此时此刻,仿佛片刻前那些嫉妒痛苦根本没发生,肖乾心情飞扬想,他便知道!茵茵在他身旁这许久,都没和旁的男人接触过,来来回回见的男人,也不过就是暗九与他!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夏如茵没有发觉肖乾心情的巨大转变,还在小心翼翼说着话:“我并非故意欺骗殿下,只是我之前也不明不白的……我不知道我是喜欢他,甚至以为自己真将他当成了哥哥看。可方才你让我侍寝,刘嬷嬷为我沐浴、穿衣,教导我如何伺候人……乃至躺在床上,这一个时辰里,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想到他,我便觉得心里空落落,又酸又涨……”   肖乾知道自己不应该,毕竟夏如茵说这番话时,看起来还残留着当时难过的模样。可是,他的嘴角要压不住了。肖乾以手握拳挡了一挡——当然不是出于礼貌,而是他想绷住,多听一些茵茵的情话。   夏如茵将桌上的花生全都推给他,依旧泛着红的双眸央求看他:“我不知道殿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问我那些问题,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要拿侍寝吓唬我。可我不想骗你,我告诉殿下实话。我不要这许多补偿,只求殿下不要伤害九哥。我只换这一个要求。殿下,你能答应我吗?”   肖乾一会感觉心被泡在了蜜糖里,一会又感觉心又飞去了天上。拳头都要挡不住他的笑了,肖乾低头,轻咳了几声,这才控制住了表情。然后他握住了夏如茵的手,一本正经道:“孤答应你。”   夏如茵便笑了。她画着妆,本就比平日更柔媚几分,这么笑起来更是如花娇艳,染着口脂的唇瓣看起来也分外柔软。那几层轻纱制成的衣裳下,起伏的曲线实在吸引目光。   肖乾心热着,人也热着。他决定了,这么好听的情话,他必须以暗九本人的身份再听上一遍。然后他便勉强也算功德圆满,其他小事也可以琢磨着说一说了,重点是总算可以做点什么……   肖乾感觉自己声音中的喜悦快藏不住了:“别听刘嬷嬷胡说,孤干吗要伤害暗九?孤不仅不会伤害他,你若喜欢他,孤还能为你们俩赐婚。”   夏如茵果然呆了呆。她低垂了头:“多谢殿下,可是不必了。我都还没有告诉他我的心意,也不知道他怎么想。”   肖乾便想听到她这么说!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像怂恿:“没事,你不是说了,你也是才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吗?那下次见面,你再告诉他你喜欢他。”   夏如茵垂眸,笑了笑:“好的,殿下。”   肖乾便站起,放夏如茵下地,顺便赶人:“今天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孤这边这些天没事,你和暗九说清楚后,可以多陪陪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行去衣搭取了件披风,为夏如茵披上。然后他扶着夏如茵的肩,将她“送”到了房门。夏如茵懵懵懂懂被推出了卧房,还听见肖乾嘱咐了句:“快回去。鸳鸯香囊在大堂的书桌上,别忘了带上。”   夏如茵:“……”   殿下这般热情,这是夏如茵万万没想到的。她本来有些怀疑,殿下因为她送香囊给九哥生气,还说要让她侍寝,会不会是喜欢她。可现下看来,根本不可能——他若喜欢她,能这么火急火燎帮她赐婚?   想想本来也该是如此,殿下这样如天神一般厉害的男人,的确是不该喜欢她这个时日无多的凡人。那殿下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如茵思来想去,是真不能理解肖乾今日的这番操作了。可左右殿下本就不大正常,只要他不对付暗九,夏如茵便也安心不再多想。   她行出大殿,便见到了刘嬷嬷。刘嬷嬷这回没捧着牌位哭,而是高兴唱着小曲,十分有兴致伸手比划着。然后她的目光与夏如茵对上,再次石化了。   两人互望,还是刘嬷嬷收了兰花指,先开了口:“夏姑娘,”她的声音打颤:“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话真的好耳熟……所以船上那次,刘嬷嬷也是误以为殿下要宠幸她吗?夏如茵想起太子给她的那一大把花生,想起他那一句“谁也不能委屈了你”,心中忽然便十分骄傲,决定改正下刘嬷嬷对殿下的错误评判:“就出来啦。我还是告诉了殿下我喜欢九哥,殿下便放我出来啦。殿下很尊重我,他还说要帮我和九哥赐婚呢,”她举起手中香囊:“还提醒我记得带回我要做给九哥的香囊。”   刘嬷嬷整个人都裂了,说不出话。夏如茵好心等了等,见她表情变幻极其精彩,似乎一时半会也消化不了这消息,便摆摆手道:“刘嬷嬷,那我先回啦!你也早点歇息吧!”   这么一耽搁,她回到屋中时,已经过了两柱香。出乎她意料的,暗九竟然在她房中等着她。夏如茵一看到他,便想起自己今日这一波三折的心情……想起自己原来是喜欢他,忽然便有些不敢上前了。   可暗九并无顾忌,笑容甚至比往日更加灿烂。夏如茵莫名觉得……他笑得像只开屏的花孔雀一般。男人大步上前,一脚踢上了房门,重重抱住了她:“穿什么披风啊。”   他三两下解开了夏如茵的披风,随手扔在地上。然后他上下打量夏如茵,目光灼灼:“茵茵这么穿,可真好看。”   作者有话说:   肖乾霸(骚)气侧漏:快!孤已经准备好了,快来表白孤吧!   小剧场   婚后,肖乾逼茵茵陪她玩花样,茵茵抵死不从。   肖乾:你之前欠了孤二十五个要求,孤现下要用一个。   茵茵慢吞吞摸出了随身携带的花生。   肖乾:……   谢谢长安月、浅唱的梦的营养液*5,谢谢风月无归处、薄西酒酒子、糯米汤圆、钟的营养液! 第53章   九哥夸她好看了, 夏如茵便微红了脸,有些害羞又有些开心:“好看吗?那、那我便不换了。”   小相好可太乖了,肖乾笑容愈大:“想九哥了吗?”   虽然才分开一天, 但是……真的一直在想啊。夏如茵老实回答:“想。”   肖乾心情可太好了,哑声夸了句:“真乖。”   他觉得夏如茵可以开始表白了。他已经准备好了,打算先假装不喜欢她逗弄她一番,等到人着急难过了,再告诉她他也喜欢她。可夏如茵却迟迟没了下文, 只是安静将头枕在他肩上。肖乾等了等, 又等了等,她都还没说话。   这莫不是害羞了, 不好意思表白?肖乾觉得自己得引个话头,遂道:“有没有什么话想和九哥说?”   夏如茵想了想, 果然开了口:“九哥,你今天去了哪里啊?”   肖乾一顿。这大约是引导得不够直接, 肖乾道:“没去哪, 就在京城。说来, 今晚我回府时,路过相思亭, 正巧看到一位姑娘向一位公子表白爱意,”他强调重点:“这位姑娘可真勇敢。”   夏如茵听言, 只是“嗯”了一声。再勇敢也和她没关系,她若是余生还长,那怎么说都要争取一下。可她都没两年好活了……殿下让她和九哥说清楚,她觉得还是别了, 这不是祸害九哥吗。   肖乾又等了片刻, 夏如茵还不“勇敢”, 他有些耐不住了:“九哥还没问过,茵茵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他以为他将话头引到了这里,夏如茵总该说出自己心意了。可夏如茵在他怀中沉默了片刻,慢吞吞道:“有啊。九哥不是一直说,我喜欢太子殿下吗? ”   肖乾:“……”   肖乾此时方后悔,他之前总是开夏如茵和太子殿下的玩笑,夏如茵这是真生气了啊!肖乾觉得他可得好好哄一哄,遂坐去了小榻上,又将夏如茵也抱了上来:“茵茵,九哥错了,九哥不该开你的玩笑。你也知道,九哥这个人就是爱胡说八道,”他心思一动,做出了一副伤感模样:“九哥明天又有任务,要离开京城很久,少说半年,你便别生九哥的气了。”   夏如茵果然身体一僵:“半年?”   明天开始,她就要有半年见不到九哥了?夏如茵心中浮起难过,她还剩几个半年啊。可这难过还来不及扩散,她便想起了太子的话:“孤这边这些天没事,你和暗九说清楚后,可以多陪陪他。”   殿下说,她可以多陪陪九哥,那九哥肯定不会离开京城啊。想来是殿下知晓了她的心意,便特意更改了安排,临时决定让其他人去完成任务。而九哥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殿下可太好了。夏如茵十分感激,也放了心:“哦,这样啊。”   肖乾:“??”   不是,他都要离开京城半年了,这样都没把茵茵刺激得给他表白?何止不表白,她都没有露出一点点难过!   肖乾打量怀中的女子,又没见到什么生气或者闷闷的神情,实在有些搞不懂了。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与夏如茵太害羞,明白自己心意后,心底的话反而没那么容易出口。   肖乾紧了紧怀中的人,继续刺激她:“这次可是个大行动,九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仔细看着夏如茵,打算夏如茵一难过,他就赶紧安慰人。结果夏如茵的确是露出了些担忧神色:“这么危险啊。是什么行动,能告诉我吗?”   肖乾:“??”   这是重点吗?!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了夏如茵说喜欢暗九,肖乾都要以为,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   肖乾觉得,害羞起来的小相好,真的太难搞了!可他还就和夏如茵杠上了。他决定今天住在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磨到茵茵向他表白!   肖乾含混道:“这个不方便说,不过九哥可以告诉你,殿下安排了很多人手配合九哥。九哥今晚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九哥那屋子被那些调来的人手占了,今晚九哥就住在你这里,行不行?”   夏如茵怔了怔:“调来了很多人手?”她有些疑惑:“我怎么都没听到动静啊?”   肖乾瞎话说得顺口:“都是高手,又行踪隐蔽,自然不能被你发现了。”   夏如茵便信了。她自是想答应肖乾的要求,毕竟能和九哥一起住一晚,对她来说也是不敢奢求的梦想了。可是想到她是喜欢九哥的,九哥却只将她当成妹妹,夏如茵便觉得自己同意和他一起睡,有些不光彩。   不,不能这样的……夏如茵伤心想。她正措辞如何拒绝,肖乾却机智来了个以退为进:“当然,茵茵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九哥也可以去其他地方住。”   这正是想拒绝就送了借口,夏如茵立时道:“好像是有点不方便呢,那九哥就去其他地方住吧。”   肖乾:“……”   肖乾嘴角一抽,手痒了。他没忍住捏了捏夏如茵的脸:“小没良心的。这个点数,你让九哥去哪里睡?”   夏如茵被他揪住脸,声音含混传来:“不如让兰青过来我这睡,你睡她的房间。”   肖乾真是……揪住她的脸,也堵不住她这张嘴啊!肖乾咬着牙道:“兰青的房间今晚本来就要征用,她一会就要睡去柴房了!”   他将夏如茵搁去地上,站起身作势欲走:“九哥说得其他地方,也是柴房!你如果不愿意收留九哥,九哥现下也去睡柴房吧!”   肖乾在心中恶狠狠想,如果夏如茵还不挽留他,他就立刻掉头,先打她一顿屁股!可才走两步,便有人小跑追了上来,从后搂住了他的腰:“九哥别走,我收留你!你、你就睡我这吧。”   肖乾胸口那口气,这才算烟消云散!他转身,本来还想着说几句“勉为其难”的话,却见夏如茵脸蛋红扑扑的,是害羞又勇敢的模样。肖乾话出口就变了:“九哥不走。九哥没打算睡柴房,九哥就是想睡茵茵这里的,”他低笑道:“我舍不得茵茵呢。”   夏如茵眼尾便都泛起了红,将头闷进了肖乾怀里。她想,这可是九哥自己选的,不能怪她。夏如茵心里甜甜的,小声问:“九哥,是你睡小榻,还是我睡小榻?”   肖乾笑容微滞,又恨又无奈再掐了掐夏如茵的脸:“我们一起睡床上不行吗?”   夏如茵便低着头,遮住自己更加开心的笑:“行啊。”   肖乾成功赖在了夏如茵屋里,这才唤人送洗澡水来。可惜夏如茵坚持自己已经洗得很干净了,而且特别香,坚决不肯再洗个澡。肖乾很遗憾他没法“不小心”闯去屏风后,好好看一看她。他故意没拿换洗衣裳,让夏如茵帮他送衣裳进来,夏如茵竟然聪明了,帮他把衣裳挡在了屏风上。肖乾本还想磨一磨的,可夏如茵声如蚊呐道:“九哥,那我先上床啦。”   肖乾便把送衣服的事抛到了脑后。他随便擦干裹了衣裳出来,果然见到夏如茵已经躺在了床上靠墙的一侧,给他留出了大半空床。女子小小一团躲在水红色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么安安静静。肖乾蓦然生了错觉,仿佛不论现下将来,她都会这样等着他,仿佛他们的宿命便是生生世世纠缠。   肖乾感觉心窝被狠戳了下,原本着急听到表白的心情,忽然便舒缓了。他想,着急什么呢,她便是他的,也是喜欢他的,表白什么,迟早会有的。肖乾也上了床,却没再抱住夏如茵。他侧躺在她身旁,与她隔着寸许的距离,支着头看她:“茵茵真好看。”   话出口,肖乾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他还没得到茵茵的表白,便先送出去了两句表白夸赞!这情形,是不是不大对?   可夏如茵听言,那双漂亮的眸子便泛起了潋滟水光。她红着脸道:“九哥也好看。”   肖乾瞬间便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他一个男人,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夏如茵往被子里缩了缩,水红色的牡丹花也跟着微微收拢开合:“九哥,你给我唱歌吧,哄我睡觉。”   小相好又开始撒娇了,肖乾心里酥酥麻麻:“怎么又要九哥唱歌啊?”   夏如茵竟然道:“因为九哥唱歌好听,讲故事不好听嘛。”   肖乾挑眉:“是吗?那九哥偏不唱歌,九哥就要讲故事。”   夏如茵瞪着他,片刻小小声叹了口气:“那也行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九哥你不可以再讲上次那种烂尾的故事,如果你再这样讲故事,我就再也不听你讲故事了。”   肖乾失笑:“小坏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可他思考着,还是开口了:“那就讲只聪明的小赤狐的故事吧。”   夏如茵果然眼睛亮了,一看便是对可爱的小狐狸充满兴趣。肖乾心里好笑,绕了个大弯开头:“那还是三年前,九哥跟着太子殿下去边关打战的事了。那年匈奴和大宣和谈破裂,再度开战,当时朝臣们提议让一位皇子领兵出征。二殿下想去又不敢,这差事便落在了太子殿下头上。”   夏如茵配合点头,十分期待的模样。肖乾却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扯起了其他:“你别看太子殿下现下懒懒散散,当年他也是很拼的,想着既然来了边关一场,便一定要打跑匈奴,带着功绩回京。边关条件不好,战事又胶着,太子殿下与士兵同吃同住同进同退,日子过得很艰辛。但反倒是在那种地方,少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才结识了许多真诚的伙伴。你知道邬明轩吧?殿下和他大哥便是生死之交,曾经一次战场上殿下受了重伤,便是他拼死将殿下救出来的。”   夏如茵等着小狐狸的故事,却只听到了一堆太子殿下的过往,脸上那神情,活脱脱就是几个字“九哥在说什么啊”。可听到殿下受伤,她还是“啊”了一声,手自被窝中探出,抓住了肖乾一只手。   肖乾便摩挲着那只小手,终于意思性点了下正题:“打战时有时粮草跟不上,饭都吃不饱,肉更是吃不上的。扎营时,有身手好的士兵们就会去抓点野味,加加餐。”   夏如茵便又期待了起来:“抓了只小赤狐?”   肖乾十分配合:“抓了,不仅抓了小赤狐,还有兔子、豺狼、田鼠、鸟、蛇……其实也没多少肉,士兵那么多,也没法分。于是伙夫就炖一炖肉汤。野外抓的动物特别骚臭,那汤也特别骚臭,其实不好喝,可当时喝着也挺解馋。说起来,那些肉食里,还是鸟类和蛇最好吃。有时伙夫会给殿下加个餐,拿火烤一段蛇肉,那香气,那滋滋声,整个营地的士兵都在咽口水……”   这跑题跑的……都没边了!夏如茵脸上神情愈发一言难尽了:这真是聪明小赤狐的故事吗?!肖乾忍住不笑:“那段时间真是饿狠了,后来九哥终于跟殿下回京了,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吃肉,连吃了一个多月,才感觉缓过气来。那时太子府天天做烤羊排,”他拍了拍夏如茵的发:“烤羊排是九哥最喜欢吃的肉菜了,茵茵好好养身体,往后九哥带你去边关看大漠,也让你尝尝当地的特色烤羊排。”   夏如茵张了张嘴。她想说,虽然但是,聪明的小赤狐呢?可肖乾自个接了话头:“对了,讲到回京了。你知道当年匈奴和大宣为什么会再次停战?因为匈奴可汗病危,那位领兵作战的七王子听说了,自然要赶紧回去争王位。当时情势对大宣大好,七王子急急撤退一心求和,太子殿下乘胜追击,本来可以大创匈奴。可皇上连下了七道圣旨,急招太子殿下回京,太子考虑再三,这才撤兵。”   他煞有介事叹了口气:“如果再给九哥一次机会,九哥便是背上造反的罪名,也要劝殿下斩草除根的。可惜,那时九哥还年轻。”   夏如茵还记着小赤狐,却也只得安慰道:“皇上急招太子回京,肯定有他的思虑。九哥不过一介暗卫,劝不了殿下的,也不必介怀于心。”   肖乾颔首:“说得也是。好了,九哥的故事讲完了。”   夏如茵:“??”   夏如茵那双漂亮的眼中都是难以置信:“不是……聪明的小赤狐呢?”   肖乾理所当然惊讶回:“小赤狐吃掉了啊,我不是说了吗。”   夏如茵被噎得……她都不躺着了,坐起了身:“吃了?那为什么还叫聪明的小赤狐?”   肖乾一本正经:“是聪明,它比其他狐狸更难抓。”   夏如茵生气道:“哪里难抓了?!你提都没有提一句!九哥,你不仅烂尾,还跑题!我再也不要听你讲故事了!”   肖乾便不再克制,哈哈哈笑了开来。夏如茵一看,愈发恼火了:“九哥你故意呢?!你特意扯一堆乱七八糟的,逗我玩呢?!”   她狠狠一推肖乾,没推动,于是她躺回了床上,扯上被单盖住自己,拿后脑勺对着肖乾。肖乾便笑着抱了上去:“好了好了,九哥好好和你讲。其实就是有一天,九哥路过山林时,看到一只小赤狐在和一条大蛇对打,小赤狐受了伤。九哥喜欢吃蛇,那自然是要先抓蛇啊,于是九哥便射杀了那大蛇。再想杀那狐狸时,狐狸却已经逃跑了。”   “结果那狐狸不知道九哥心思狠毒,误将我当成救命恩人,每天早上九哥醒来,都可以看到它送来的死兔子死田鼠死小鸟。它追着九哥追了将近一个月,天天来给九哥报恩。士兵们最后都知道它了,也不杀它,有时还会顺手给它喂几个果子吃。”   夏如茵终于听到了聪明的小赤狐的故事,却还是生着气,不搭理肖乾。她裹着被子,全身上下只得一只耳朵留在外面,细细嫩嫩如白玉一般,毫不设防对着他。肖乾便觉得心痒难耐了。他凑近了,低声在那耳朵旁道:“喂?茵茵。理理九哥啊。”   男人低沉的声音伴着滚烫吐息喷洒在耳中,夏如茵身体便是一颤。肖乾便见那小巧的耳垂迅速泛起了红,看上去便像白玉被染色了一般。   肖乾喉结滚动,忽然想将怀中女子全身都染上这艳色。他克制着缓缓呼吸,手捏上那耳垂揉了揉,人模狗样问:“茵茵,你耳朵怎么突然红了?”   他捏她时,清晰感觉夏如茵在他怀中,猛地弹动了下。然后她捂住耳朵挣扎起来:“走开!走开!不许对着我耳朵说话!”   肖乾不敢逼她,顺着她的力道退开。夏如茵可再不敢背对着他了。她转过身来,眼尾的艳色更浓,红得勾魂夺魄。肖乾忽然觉得牙齿痒,难耐咬了咬,面上却假做不知问:“什么?是九哥对着它说话的原因吗?”   夏如茵心跳砰砰,身体都软了。她磕磕巴巴道:“对,你、你不许对着我耳朵说话,也不许捏我耳朵。”   肖乾便皱起了眉:“茵茵,我觉得你在骗我啊。”   夏如茵晕头晕脑,都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我骗你什么?”   肖乾便去抓她捂耳朵的手,将那如削葱的手指送到自己唇边,对着它说话:“会变红吗?”   手自然是没耳朵敏感的,那只小手在他唇边,还是白嫩嫩的。肖乾便举着她的手:“你看,九哥对着你手说话了,没有变红啊。”   夏如茵:“……”   肖乾再捏了捏她的手,装模作样看了看:“捏了也没变红啊。”   夏如茵用力抽出手,羞恼道:“手不会,耳朵会!反正,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肖乾耸肩:“行吧。九哥可特别听茵茵的话呢。”   夏如茵的回应是,将被子盖在了耳朵上。房中有片刻静默,夏如茵脑中乱糟糟的,她闭着眼躺了好一会,才感觉脸上的热度退了。然后她听见有人在她面前说话:“茵茵。”   夏如茵睁眼,差点被肖乾放大的脸吓着。肖乾就凑在她近前,那张格外俊美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脸。男人以一种富有学术钻研探究精神的态度问:“茵茵,那你身上还有哪里,是九哥对着它说话,它就会变红的啊?”   夏如茵脸上,才刚刚退去的热度去而复返!夏如茵被这问题问的,感觉人都要冒烟了!肖乾退后些许,若有所思点头:“原来脸也会啊。”   夏如茵忍无可忍,扯着被子去打他:“九哥你这个棒槌!棒槌!”   肖乾便挨着打,哈哈大笑去搂她:“行行行,九哥就是个棒槌……”   闹了这么一场,夏如茵是打死也不肯再理肖乾了。她背对肖乾,将整个人连带耳朵都用被子罩住,只露出一张脸贴着墙壁,不给肖乾一点可趁之机。肖乾虽然还心痒着,可看看都到了戌时,便也只是拍了拍她的发:“也晚了,茵茵好好休息吧。”   夏如茵脸还红着,用力闭上了眼。她以为她会很难入睡,可想是方才心跳太剧烈,身体软得有些虚脱,夏如茵竟然很快有了睡意。犯困的时候,贴墙的姿势便保持不住了。夏如茵身体一点点歪倒,听见身旁的男人笑道:“哎……这么快就想睡了吗?”   然后一双熟悉的手,便将她小心翻了个身,抱了过去。夏如茵撑开眼皮,看见了肖乾湛蓝色的中衣。她枕着男人的臂,额头贴在他的胸膛。   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姿势,夏如茵原以为自己不会习惯。可一呼一吸,都是她惯常闻到的淡淡檀香。夏如茵被包裹其间,心便仿佛坠入了舒适柔软的云朵,安心到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愿想。   “枕头”有些硬,“床铺”有些硌,可夏如茵喜欢。她再度闭上了眼,而肖乾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茵茵若喜欢小动物,九哥给你抓几只小兔子养。”   夏如茵眼皮动了动,半响方回了句:“我要小赤狐嘛。”   那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肖乾便将她抱得紧了些,缓缓呼出口气:“小赤狐很臭的,”他顿了顿,还是道:“随便你喜欢吧。”   夏如茵许久,缓慢“嗯”了一声:“我要睡了。”   肖乾的手顺过她的发,应了句:“睡吧。”   夏如茵头脑渐渐放空。临入睡前,她听见男人叹了一声:“……就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九哥说吗?”   夏如茵没有回应。她在男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作者有话说:   肖乾:对,孤就是个棒槌,孤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又勤思好学的棒槌(微笑.jpg   谢谢贰楂的地雷*2!谢谢陈三岁的地雷!   谢谢文雯温溪的营养液*100!   谢谢贰楂的营养液*40!   谢谢籴哩荔的营养液*20!   谢谢考试必过!、困咕咕的营养液*10!   谢谢不负今生、京玉亦心、哈哈哈、广聿玉、succeed、啊y的营养液! 第54章   夏如茵第二天转醒时, 肖乾已经不在房中了。夏如茵一时还真有些担心,九哥不会还是要去做那个离开京城半年、还很危险的任务吧?   夏如茵急急去找人,所幸, 刚出门便碰上了九哥。肖乾昨晚也反应过来了,夏如茵听到他要出任务还那般平静,是因为他以太子身份应承了让她多陪陪九哥。肖乾便顺水推舟道:“茵茵,方才殿下召见,说让我留在京城, 不必出任务了。”   夏如茵松一口气, 再次在心中感激太子殿下。肖乾陪她吃完了早餐,便扶住她肩膀, 将她“送”出了房门,催促道:“九哥要去办事了, 你也快去殿下那。”他竟还没忘记鸳鸯香囊,特意拿了塞在夏如茵手里:“这个也带上, 无聊的时候可以做着玩。”   夏如茵:“??”   她怎么感觉……殿下和九哥都怪怪的。夏如茵来到大殿, 太子还没来, 她便先在书桌旁坐下了,继续画她的鸳鸯香囊。还没勾勒几笔, 殿内便传来了声音,太子殿下大步行到她身旁坐下。   夏如茵仰头看他, 殿下立刻低头,大约是发觉了她有话想说:“怎么了?”   夏如茵便站起身,朝着他好好行了一礼:“谢谢殿下让暗九留在京城。”   肖乾扶起她:“不必客气。暗九是孤的替身,本就比旁人更重要, 孤本也不想让他参加这么危险的任务。”他话锋一转:“说来, 昨夜你有没有和他说清你的心意?”   夏如茵呆了呆。殿下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夏如茵只得道:“还没说呢。”   肖乾便不赞同道:“为何不说?是因为不好意思说吗?”   这若是云韶在眼前, 和夏如茵聊这件事,夏如茵还可能与她推心置腹。可面前的人是太子,夏如茵只觉好尴尬:“也、也不是了。”   肖乾语重心长:“那为何不说?茵茵,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啊。”   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夏如茵觉得自己昨夜已经给过殿下交代了,真不想再和殿下聊这个,就算殿下苦口婆心的样子很像刘嬷嬷也不行。夏如茵犯愁站在那,目光无意落在书桌上,心中一动。她朝肖乾道:“殿下,你且等等。”小步跑出了殿。   肖乾跟到殿门边,遥遥看见夏如茵进了小厨房,又跑了回来。她喘气有些急,将手举起摊开,露出了掌心的……一颗花生。   夏如茵将花生送到他面前,小心翼翼道:“殿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往后不管不问这件事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和九哥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肖乾:“……”   你自己能处理好,我还会着急?!肖乾盯着那颗小花生,很想将昨夜豪气给出一把花生的那个自己拖出来揍一顿。看茵茵如今提要求,提得多顺畅多熟练啊!这以后还了得?!   可他给出的承诺,还得他自个兑现。肖乾本来昨晚便谋算着,今天他要以太子身份问出夏如茵迟迟不表白的顾虑,再劝到她听话。他本还庆幸自己有个太子本尊的身份,相当于双人配合行事,十分方便。现下倒好,这本尊身份也用不上了。   肖乾心中郁闷,却也只得道:“你既然不想孤管,孤不管便是。”他恋恋不舍催了最后一句:“那你一定要尽快和暗九说清楚。”   夏如茵应得利索,却根本没往心里去。她陪了殿下一上午,香囊的版终于制好了。考虑到丝线配色复杂,夏如茵决定自己跑一趟司房,好好和司房说清楚买什么。于是吃罢午饭,夏如茵难得出了趟大殿。   没行几步路,她竟然又遇到了李珠玉。李珠玉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没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看见夏如茵,李珠玉一脸惊喜:“茵茵!又碰到你了!”   夏如茵礼貌点头招呼,便继续朝前行。李珠玉连忙追了上来:“哎茵茵!等等!我正好有事想找你。”   夏如茵这才停步,问:“什么事啊?”   李珠玉期盼看她:“茵茵,我有些事想回府一趟,也就一两天的功夫,你能帮我去九爷那说一说,放我回去吗?”   夏如茵还来不及答话,便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李姑娘,这怕是不行呢。”   夏如茵回头看去,便见到了掌事崔姑姑。李珠玉脸色变了几变,勉强笑道:“崔姑姑,这,为什么不行啊?”   崔姑姑朝夏如茵一笑,这才朝李珠玉道:“因为后天开始,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狩,殿下明日便要准备去行宫。出外需要人手伺候,你和另外几位贵女也要随行   夏如茵都没听说这事,李珠玉更是吃惊:“去行宫?带上我?”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显而易见兴奋起来,却又强压住了。李珠玉无奈道:“既然如此,我听崔姑姑安排。”   崔姑姑又道:“虽然不能回府,可此次秋狩十分盛大,除了皇亲国戚和朝廷大员,就连匈奴使者也会一并参与。李大学士和李夫人自然也是会去的。李姑娘若是想念家人了,可以找机会与他们说几句话。”   李珠玉听到这个,神色反倒还平静:“我知道了,谢谢崔姑姑。”   她随后便离开了,崔姑姑陪夏如茵一并去了司房,又将她送回大殿。夏如茵下午再见到太子殿下时,便询问起此事。肖乾放下了手中毛笔:“的确如此,孤本打算今晚再告诉你的。孤会带你一起去。”   夏如茵有些开心:“那九哥会去吗?”   肖乾笑了:“九哥自然也是要去的。”   夏如茵便愈发欢喜了。又可以出去玩了,还是秋狩,寻常贵女们都没资格去的呢!加上还有九哥相陪,夏如茵简直不能更期待。肖乾却正色道:“届时你便不必陪在孤身边了,紧跟刘嬷嬷和崔姑姑,不要一人单独行动,知道吗?”   夏如茵意外:“为什么?我听崔姑姑说,秋狩人很多的。殿下若是没我在身旁屏蔽情绪,不是很不舒服?”   肖乾安抚道:“无事,孤之前那许多年没有你相陪,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他含混道:“孤届时要见皇上和二殿下,还有那匈奴的七王子,不好让他们关注到你。”   夏如茵有些不明所以,可殿下都这么说了,她便不再坚持。肖乾放柔了声音:“还有一件事,孤知道你想见你爹爹,可是这次不行。便是你爹爹大娘约你相见,你也不可以去。此次之后,你若还想见你爹爹,孤不会再约束你。”   夏如茵怔了怔,片刻还是应好。肖乾目光也柔和下来:“你都不问孤为什么,便同意了?”   夏如茵摇摇头:“不必问。殿下行事,自然有殿下的原因,我相信你。”   肖乾便揉了揉她的发:“茵茵真乖。”他的声音极轻:“这么乖的茵茵,身体终于要好了。”   夏如茵没听清。肖乾似乎只是随口感叹了句,之后便又拿起了毛笔,夏如茵便也再没多问。她在期待的心情中迎来了第二日的启程。夏如茵原以为她要与殿下同乘一辆马车,可殿下并没有让她相陪,反而是数日不见的云韶来找她了:“茵茵,我带你去行宫!”   夏如茵犹豫看向肖乾,男人朝她笑了笑:“去玩吧,我让人跟着你。”   夏如茵这才高兴去了云韶马车里。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述说别情,夏如茵问:“云韶,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玩了?我好想你。”   云韶便微微红了脸:“对不住啊,茵茵,其实我……”   嗯?夏如茵看着云韶泛红的脸颊,忽然生出了一个猜测。云韶果然道:“我、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回京城了,我这几天见他去了……”   夏如茵惊讶,而后笑了开来:“云韶,你这是有相好了吗?”   云韶害羞着,点了点头。夏如茵羡慕啊。和她一样的小可怜有相好了,那便不再是小可怜了,小可怜就只剩下她自己了。夏如茵真心诚意道了句恭喜,问:“那你是不是大婚将近了?”   云韶却道:“还没定呢,他家打算趁这次秋狩,向父皇提。”说到此,她又有些忧心:“我是公主,嫁人会麻烦很多,父皇也不知道会不会应允。”   夏如茵便安慰道:“他家既然能参加秋狩,定是京城有名的世家,也算配得上你。皇上看在你们真心的份上,一定会应允的。”   她十分好奇:“你说你那位心上人回京城,是怎么回事?他之前不在京城吗?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快说给我听听。”   云韶便抿着唇笑,和她说了起来:“他十九岁前都在京城的,三年前匈奴和大宣开战,他跟随太子哥哥去了边关,然后便驻守在了那里。这次是匈奴使者过来进贡,顺便参加秋狩,他这才作为陪同回了京。我和他认识时,还是七年前,在宫里。一次我听见了宫人背后骂我晦气,偷偷躲在花园里哭,被他看到了。他以为我是小宫女,却还是耐心安慰我……那时我便觉得他好温柔。”   云韶眸中都是幸福的光:“后来我出宫建了府,他偶尔便会来看看我。我喜欢上了他,不知道他原来也喜欢我。直到三年前他出征,来公主府找我,告诉了我他的心意。他说等三年后我长大了,他便来提亲……”   小情侣虽然分隔三年,但一直有书信往来,有情人即将成眷属,恋爱谈得甜甜蜜蜜。夏如茵越听越羡慕,心里酸酸的。她也好想有一天,她能拉着云韶,讲自己和九哥的爱情故事……   两个姑娘一路碎碎低语,半天的路程也就这么过去了。马车到达行宫,夏如茵四下扫视,却没见到太子府的人。她有些无措问云韶:“云韶,殿下好像还没到,我先跟着你吗?”   云韶没答话。夏如茵奇怪看去,便见云韶望着不远处,脸蛋红红的,目光温柔又甜蜜。   夏如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了一个高大年轻的男子。男子也是一副好相貌,行到云韶身前温和问:“公主,路上累吗?”   云韶痴痴看他,也温柔回:“修哥哥,只是坐马车,我不累呢。”   夏如茵:“……”   好黏糊……好吧,夏如茵就是羡慕嫉妒,她感觉心里更酸了。   男人和云韶旁若无人你侬我侬说了会话,这才转向夏如茵:“夏姑娘,在下邬明修。殿下和暗九有事,让我来先陪陪你。”   这是陪我还是陪云韶呢……夏如茵默默酸着,脑中却忽然闪过九哥说过的话:“你知道邬明轩吧?殿下和他大哥是生死之交。”   夏如茵微讶:“邬明修?你是邬明轩的?”   邬明修微笑:“在下是邬明轩的大哥。”   却说,夏如茵跟着云韶公主到达行宫时,肖乾其实早已到了行宫。下车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拜见皇上,肖乾走在路上,遇到的人都向他问礼。无数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这曾经他习以为常的事,却因为这段时间有了夏如茵陪伴,肖乾竟然有些不适应。可大约是知道夏如茵就在这,知道那个能帮他屏蔽情绪、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傻子就在某处等着他,肖乾意外还能保持住平静心情,就这么一路行到了皇上寝殿外。   此处的人便少了。老太监恭敬道:“太子殿下,皇上和二殿下在里面下棋呢,且容老奴去通传一声。”   肖乾应好,老太监一甩拂尘,躬身退后进了殿。片刻他出来了,为肖乾引路:“太子殿下,这边请。”   老太监推开殿门,浓郁茶香便扑面而来。榻上有两个男人正在对弈,小几上的茶杯水汽袅绕,几个宫女在旁伺候着。   肖乾行到二人面前,朝那中年男人见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面白无须,气度沉静。他听到这请安,点头抬了下手,示意肖乾免礼。肖乾便直起身,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他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棋局终于结束。那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笑道:“还是父皇棋高一着。”   皇上也笑呵呵道:“弘儿棋艺倒是精进了。”他这才想起了肖乾:“来人,快给太子赐座。”   宫女端上小凳,肖乾坐下。皇上端着茶盏轻抚茶水,和善朝肖乾道:“朕听说,你前些日收了七个姑娘入府,可有此事?”   肖乾淡声道:“确有此事。”   皇上便露出了有兴趣的模样,问:“都是什么身份?可有意给她们位份?”   肖乾漠然回话:“不过是些旁人送的礼物,何必给位份?”   他这么说话其实傲慢又无礼,可皇上只是皱了皱眉:“乾儿,你现下还未选太子妃,便将这些人留在府上,朝臣们还不知会怎么议论你。”   金色面具下,肖乾的嘴角扯动了下:“怕什么?他们议论儿臣,难道还议论得少吗?”   皇上便无奈道:“你啊,怎能这般任性!”   这事便稍稍揭起,轻轻放下,没了下文。任谁见到皇上如此对待太子,都会说一声皇上宠爱太子,而太子恃宠生娇。二殿下肖弘笑道:“父皇,你也太宠太子哥哥了,儿臣可要难过了!”   皇上便摇头笑道:“你难过什么?朕对你难道不够好?今日晚宴,便由你代朕为匈奴使团和王宫贵族们赐宴,可好?”   肖弘大喜:“多谢父皇!我便知道,父皇待我也是极好的!”   房中一时欢乐,肖乾冷冰冰丢出句:“代父皇赐宴,这不是太子的份内事吗?怎好让皇弟代劳。”   肖弘脸色便沉了下去,皇上神情也是一僵。片刻,还是皇上叹了口气:“乾儿,并非父皇不信任你,只是你将官员之女收入府中做奴婢之事,现下还有很多人有意见,为免落人口舌,还是先让你弟弟出面吧。”   肖乾嘴角便翘了起来:“父皇你这话说的,儿臣当时不过是提了个要求,你若觉得不妥,大可以拒绝。当初既然答应了,现下怎能又拿这事指责儿臣?”   他说得实在太直接,皇上便有些不悦了:“乾儿,你还懂不懂规矩?!怎能这般和你父皇说话!当初若不是你剿匪得胜归来,朕承诺了要给你嘉奖,又何至于无奈答应你这种要求!”   肖乾倾身,低头,熟练但敷衍认错:“是儿臣的错,父皇教训的是。”   皇上这才放缓了声音:“乾儿,朕虽为皇上,却也有许多无奈。朝臣们的意见,朕不能视而不见啊。”   肖乾便应了句:“儿臣知道了。”   …………   肖乾离开皇上寝殿,心中还残留着方才感受到的强烈情绪:忌惮,厌恶,嫉妒,算计……每一种都阴暗恶毒,不该出现在方才其乐融融的画面里。他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慈爱宽厚的父亲,一个心直口快的弟弟,而他心中感受到的,是一个看重名声,故意纵容他、想等他犯下大错再废了他的皇帝,和一个构思了千万种方法搞死他的皇弟。于是他也藏起了自己,伪装成一个恃宠而骄、自视过高又沉不住气的太子,和他们唱戏。   前世他身居高位几年,刚重生回来时,是厌恶自己曾经这角色的。那时他假借受伤之名在太子府“养伤”许久,便是没兴致陪这些人唱戏。他本不愿再入这浑浊的世,这才会在重生初时肆意妄为,可他遇见了夏如茵,愿意重回这个世界里。既然回来了,那便要再登高位,才能保住他和茵茵的命。   被肖乾记挂的夏如茵,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要见到暗九。她跟着云韶和邬明修去了屋中休息,然后就被塞了满嘴狗粮,心情从一开始的酸涩,变成了后来的麻木。   天色渐渐黑了,马上便是秋狩前的第一场晚宴。邬明修要去准备,终于舍得离开了。他朝夏如茵道:“夏姑娘,殿下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有人会暗中保护你,在下便先行一步。”   夏如茵应好。邬明修柔情似水转向云韶:“公主,那我走了。”   云韶:“嗯。”   邬明修:“会想我吗?”   云韶:“一会不是又能见面吗?”   邬明修:“好。记住,暗号。”   云韶:“嗯,记着呢。”   邬明修:“公主,那我走了。”   云韶:“一会见。”   夏如茵:“……”   邬明修终于走了!夏如茵如释重负,云韶则坐在桌边,捧着滚烫烫的脸,笑得开心。夏如茵到底没忍住,问:“云韶,他和你说暗号,是什么意思啊?”   云韶便露出了害羞神情:“哎呀,被茵茵你听见了。”   夏如茵:……她听了一个下午好不好。   云韶继续捧着脸笑:“就是,我们约好了,如果晚宴上想对方了,就用筷子轻碰一下碗沿。”   呜呜呜……这也太浪漫太甜蜜了!看看人家的相好,多会啊!而她的九哥却是个棒槌,除了犯傻,就爱逗弄她欺负她。夏如茵伤心道:“我也想要温柔的相好。”   云韶安慰她:“茵茵你这么漂亮,肯定会碰到温柔的人。”她见夏如茵还是情绪不高,努力想了想:“修哥哥和我说,他手下好多人都想要媳妇!不如我让他介绍一个好的给你?”   她忽然一拍手:“啊!修哥哥还有个弟弟,叫邬明轩的,听说很聪明,不如茵茵你考虑下他?”她拉着夏如茵的手,有些开心:“你如果嫁给他弟弟,我们就是妯娌了!”   作者有话说:   肖乾:很好,你试图把你嫂子变成你妯娌:)   小剧场:   夏如茵伤心:我也想要温柔的相好。   肖乾:邬明修,边关不可一日无守将,你即刻马上给孤滚回去。   夏如茵伤心:呜呜呜九哥,吃狗粮吃饱了,我要和你发狗粮发回去!   肖乾:邬明修,回来!难得回京,还是多住几日:)   我终于!写到这里了!   太子点贵女入府做奴婢,是刚重生时。那时他对这个世界厌弃,行事恶意,根本不计后果。   皇上会同意,自然是故意纵容太子,期待他犯更大的错。他巴不得朝臣都闹起来反对太子,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废了太子,不会被人诟病。   因为这个问题,作者已经收获了好些负分了( ̄▽ ̄") 有些人看了文案就来打负排雷……   一篇小甜文,逻辑上适当放宽点嘛。毕竟作者考究逻辑的文都无一例外扑街了呢_(:з」∠)_ 第55章   云韶和邬明轩不熟, 说出这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已经和邬明轩挺熟的夏如茵听了,却觉得十分尴尬。她谢绝了云韶的好意:“不必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云韶惊讶:“谁啊?”   虽然不能向云韶宣布她有相好,但能退而求其次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也是很好的。夏如茵偷偷和云韶道:“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位九爷。他是殿下的心腹第一人!”   云韶恍然“哦”了一声:“原来是他!”又若有所思道:“说来他长得和太子哥哥好像,太子哥哥若是没毁容,也该是那副模样。原来你喜欢太子哥哥那样的。”   夏如茵不自觉就将暗九替换成了太子, 再设想了下两人相好的画面, 便是一个哆嗦。和太子谈情说爱……这是不敬,是渎神!太子殿下就应该供起来放在金銮殿上!   夏如茵连忙道:“他身份特殊, 的确是像太子殿下的。”   云韶便饶有兴趣问:“那你们俩也是相好了?”   夏如茵泄了气:“不是。我身体不好,也没两年好活了。如果自私和他好一场, 最后却要抛下他一人,他岂不是很惨?所以, 算了吧。”   云韶疑惑蹙着眉:“可是, 他若是喜欢你, 却连和你相好一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抛下了, 不是更惨?”   夏如茵:“……”   竟然好有道理……所以这事的重点是,九哥喜不喜欢她。夏如茵回忆着与九哥的相处, 试图找到些端倪,心中却忽然冒出一句话:“你怎么没点男女之防?”   犹记几个月前,九哥与她乘船自莲心岛归来,她不过是犯困躺在九哥身旁, 九哥便这般质问她。可前晚, 九哥却主动要求与她同床而眠。她自小被李瑾蓉教育, 的确是不看重男女之防的,那晚也只顾着开心甜蜜了,没有多想。可九哥却是知道这些的。那他前晚还提出那样的要求……会不会是因为喜欢上了她?   夏如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心中涌上期冀,开始认真考虑和九哥相好的可能性:“云韶,你说得对,我会尽快确认他的心意。若是他也喜欢我,”她红了脸,却是勇敢道:“那我便向他表明心意吧!”   她做了决定,刘嬷嬷和崔姑姑也正巧来了。她们带着夏如茵和其他侍女,去了行宫的大殿外等候,今夜的夜宴便在这里举行。   酉时初,官员们便到齐了。夏如茵遥遥看见了夏尚书和李瑾蓉——大约是秋狩要携带家眷,夏尚书这才带上了本该禁足的嫡妻。夏尚书和官员寒暄着行过,没发现躲在人群中偷看的夏如茵,倒是李瑾蓉一眼便看了过来,朝夏如茵和善一笑。夏如茵怔了怔,回了一礼。   出乎意料的,夏如茵还看见了夏亦瑶。她跟在李和循身旁,做已嫁妇人装束,两人之间隔着段距离,似乎还在闹矛盾。夏如茵心中惊讶:这才几天,阿瑶竟然就嫁给了李和循?!依两人的身份,婚事本不该那么仓促,可想是金凤山那事闹得太大,李夏两家才会匆匆完婚。阿瑶那性子,这么憋屈出嫁,估计又要气疯了吧……   然后到的是匈奴使团。二殿下陪着两个高鼻深目的年轻男人,后面跟着一堆叽里呱啦说着话的使臣。那两异族男子一人喜笑,与二殿下并肩,另一人总是板着脸,稍落后几步,想来便是此番前来的匈奴七王子与九王子。   最后来的是贵妃皇子公主和皇亲国戚。淑贵妃气度雍容,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据说皇上与皇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皇后死后便中宫空悬,由二皇子的母妃淑贵妃代掌凤印。一众相谈甚欢的皇族中,一人带着冷冰冰的金色面具,与这夜宴热闹气氛格格不入,赫然是太子殿下。   皇上倒是没出现。夏如茵以为这一群人中,太子的身份最尊贵,定是要坐主位。可出乎她意料的,坐上主位的是二殿下。她听见二殿下说,皇上今日奔波疲惫,由他代赐宴席,招待诸位。   夏如茵心中疑惑。她虽不懂朝政,却也知道不管哪里都要讲尊卑,那为什么得到代替皇上赐宴殊荣的人是二皇子?皇上这不是摆明了不给太子殿下脸面?!如此盛大的晚宴,文武百官都在,更别提还有匈奴使团,这是闹得大宣和匈奴皆知了啊!   太子殿下漠然坐在那,也看不清表情,夏如茵替太子殿下不平。可是现状不会因为她的不平而改变丝毫,宴席还是就这么开场了,夏如茵忧郁叹了口气。   酒过三巡,殿内又传来了声音。夏如茵看去,原来是邬明修站起了身。他手中举着酒盏,声音朗朗:“诸位,明修驻守边关三年,眼看边关百姓从颠沛流离,到如今丰衣足食,心中甚慰。当年若非太子殿下亲征,与匈奴签订下停战协议,也没有边关这数年的安定。明修每每思及太子殿下,便十分感激。愿替边关百姓们敬太子殿下一杯,恭祝殿下安康。”   此话出口,夏如茵心中一喜,殿上众人却是心思各异。邬明修在二皇子风头正盛的当口,偏偏提起太子殿下无可抹灭的功绩,明显是为太子殿下长脸,灭二皇子威风!   殿中过半官员便跟着举杯。肖弘脸色不好看,李大学士和夏尚书等人迟疑着要不要跟随,却见那匈奴的七王子哈哈笑着也举起了杯,用生硬的汉话道:“邬将军说得对。虽然那年领兵打战的人是我,但是我不喜欢打战。我也要感谢太子殿下给我们匈奴带来了数年的和平!”   这话说得……好像主动侵略的人不是他们。可匈奴人都配合了,便是肖弘也不好再拖延,所有人便都举起了杯,敬了太子殿下。肖乾依旧是冷漠的,却也举起了杯,遥遥回了众人一礼。   夏如茵看得惊叹,才发现邬明修原来不止会腻腻歪歪,还会办正事——她觉得他这番举动,一定是故意回敬二殿下的。便是因此,她多看了邬明修几眼,却发现他面上带着浅笑,执筷轻缓滑过碗沿。而坐在远处的云韶面色泛红,也回了他一个“暗号”。   夏如茵:“……”   狗粮来的猝不及防……夏如茵又酸了。   宴席持续到戌时中才散场。夏如茵跟着刘嬷嬷崔姑姑回去住处,路上与云韶撞个正着。夏如茵便行去了云韶身旁:“云韶,邬将军很厉害哦。”   云韶也欢喜着:“他和他父亲去求见皇上了。他说晚些来告诉我消息,希望一切顺利。”   夏如茵“哇”了一声:“那太好了!”   两人并排朝住处行,拐角处却行来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今夜代皇上赐宴的二殿下肖弘。一众人纷纷行礼:“见过二殿下。”   夏如茵发觉云韶绷紧了身体,声音带颤:“云韶见过二皇兄。”   肖弘扫视一圈,发现都是些奴婢,便皮笑肉不笑一扯嘴角:“行啊,云韶现下可是出息了。”   云韶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云韶不知二皇兄何意。”   肖弘忽然便冷了脸,抬手朝她挥去:“不要脸!你还没出嫁呢,就敢和外男卿卿我我?!自小学的礼仪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云韶被他一巴掌打中侧脸和后脑,整个人便朝旁栽去!丫鬟们一阵惊呼,冲上去扶起她,夏如茵也混在一起跟上。肖弘阴鸷道:“你贵为公主,却不知羞耻,做出这种出格之举,简直令我皇室蒙羞!看在你没有母妃的份上,皇兄便帮忙管教下你,你知不知错?”   云韶被扶着坐起,眼眶含泪,半响方道:“我和邬将军两情相悦,虽有私会,却并无出格之举。且邬大学士已经去向父皇提请赐婚了。”   肖弘冷笑出声:“提请赐婚?你身为公主,婚事岂能任性?我已经向父皇提请,让你嫁给那匈奴的七王子和亲,也履行下你身为公主的本分,为大宣出一份力。想来,晚些你便会收到消息了。”   云韶愕然瞪大了眼:“不!不可能!”她慌张道:“父皇不会这么待我的……”   肖弘躬身凑近:“这不是好事吗?”他压低声道:“待你嫁去了匈奴,想什么时候去看看你那驻守边关的邬将军,不是很方便?”   他哈哈大笑,带着人离开,云韶眼眶中的泪水再管不住,颗颗掉落下来。丫鬟们连忙扶着她,将她送回了房中。夏如茵不放心,和崔姑姑说了声,也过去陪着。   云韶哭得眼睛都红了,夏如茵努力想要安慰:“你先别伤心,邬将军不是还没回来么,可能二殿下只是吓唬你。”   云韶用力摇头:“他肯定是真劝了父皇将我嫁去匈奴和亲,他做得出的!”她的泪水扑簌簌落下:“茵茵,你不知道,旁人更怕太子哥哥,我却更怕二皇兄。太子哥哥对待谁都一视同仁,我只要不惹他,他就不管我。可二皇兄却是欺软怕硬,看我不得圣宠,就时常欺负我。我在宫中时便处处躲着他……”   夏如茵只能抱住了她。房门忽然被推开,小丫鬟惊喜唤道:“公主!邬将军来了!”   邬明修大步跨入房中,云韶跌跌撞撞站起,抓住了他的衣襟:“父皇怎么说?”   邬明修便见到云韶脸上红了一大片。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你别怕,我会想办法。”   云韶连退两步,难以置信:“父皇真要将我嫁去匈奴和亲?!”   邬明修张口,却说不出话,云韶便懂了。她细细抽噎了一声,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一时间,众人乱成了一团。御医被找来为云韶看诊,而后又离开。房中再度安静,云韶躺在床上昏睡着,看上去又很可怜了。邬明修坐在床边沉默,夏如茵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却感觉有人站在了她身旁。   夏如茵偏头看去,便见到了一日未见的暗九。她难过道:“九哥,云韶她……”   肖乾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无事,九哥会处理。”   邬明修也发现了肖乾的到来,行到茶几旁坐下。肖乾便坐去了茶几另一侧。邬明修压着声音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下作,自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就为了报复我,设计将云韶嫁去和亲!便是云韶不是他亲生妹妹,拿个小姑娘当棋子,毫无顾忌毁了她一生,他还是个男人吗?!他还动手打她!”   邬明修深深呼吸,片刻方道:“可是我没料到,皇上竟会同意他的提议。”   肖乾嘲弄道:“为何没料到?到底是今时非同往日,眼看太子势力一天天壮大,皇上也坐不住了啊。他都能暗中帮忙杀太子了,其他事情,难免也要不择手段些。”   邬明修握紧了拳:“我不能让云韶去和亲……她活不下去的!便是不嫁给我都行……”他似乎是做出了决定:“这事你不必管,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人承担。皇上会同意了和亲,不准便是想看到你犯错。”   肖乾一声嗤笑:“他是想看到你犯错。毕竟你掌握了边关兵力,对付了你,太子便少了助力。你若是鲁莽行事,便正中了他下怀。”   他站起身:“此事你不必管,我会处理好。”又偏头与邬明修对望:“和亲和亲,总得双方都有意。”   邬明修身形一僵,而后了悟,叹气道了句:“……多谢。”   肖乾便带着夏如茵离开。夏如茵听两人你来我去说了一堆,大致明白了这事仍有转圜,而转圜的余地便在于匈奴。九哥想让匈奴那边拒绝和亲。   这听起来也太难了些,但九哥说能处理好,夏如茵便相信他会处理好,她不担心了。倒是她今日的决定……如果九哥也对她有意,她便向他表白,这件事似乎比较重要。   夏如茵想起云韶以为自己要去和亲时的悲痛,忽然就觉得太子殿下说得很对。人生在世,的确是要珍惜眼前人。结果她想珍惜眼前人了,九哥却又有事要忙。匈奴那边,殿下似乎叫上了他一起去。夏如茵目送他离开,搬了张小凳坐在屋门口,等九哥回来。可她等到亥时,九哥还没回来。夏如茵眼皮都撑不开了,坐着都开始犯困,被兰青强行推回了屋里。   夏如茵只得先休息。一早起来,九哥又不在,有的只是穿着骑装英姿勃发的太子殿下,和一众准备出发的侍卫侍女。他们来到猎场,侍卫们跟着太子殿下进了猎场,侍女们留在外围。   外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帐篷,里面堆着吃食和用品,也可以用来休息。一间稍大的帐篷是太子殿下的,其余小帐篷分给了侍卫和侍女。夏如茵和几名侍女分到了一间小帐篷,就在太子殿下的大帐篷隔壁。   狩猎足足进行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夏如茵才再次见到了九哥。周围乱糟糟的,肖乾揉了揉夏如茵的发:“闷坏了吗?走,九哥带你去吃东西。”   帐篷不远处,已经有人升起了篝火,将今日的猎物剥皮洗净,准备烤肉。夏如茵自是吃不得烤肉的,肖乾便找了个僻静地,让人给她煮锅肉汤。约莫是怕夏如茵看到觉得血腥,肉是已经处理过的,看不出原形。火堆上架着铁锅,锅中的水缓慢冒着泡泡,胖厨师守在锅子边,将肉切成小块。   夏如茵不在意吃什么,她在意的是,她终于有时间和九哥相处,可以开始她的确认了。夏如茵将肖乾拖远了些,鼓起勇气开口道:“九哥,昨天云韶和我说,邬将军手下好多人都想找媳妇。我便想着,不如让邬将军帮我介绍个合适的嫁了……你觉得可好?”   肖乾算来,这两天好容易才偷空与夏如茵相处这么一会,正身心放松愉悦之际,就听到了这句话。肖乾怒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脸色立时沉了。可恼怒虽盛,他的头脑却还清明。   肖乾冷静想,没事,小问题。他可以先伪装成不在意,问出夏如茵有没有看上哪个男人,如果有,那就找个名目把那混蛋发配十万八千里。然后他再去找邬明修算账,他不管好自己相好,结果差点害他没了相好!解决了旁的人,他再来好好对付夏如茵,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可这些想法都还不及落实,肖乾脑中便先闪过一个念头:等等。夏如茵不是喜欢他吗?又怎么会突然说要找其他男人?   肖乾打量夏如茵,便对上了女子紧张注视他的双眸,心中忽然明了!   ——她在试探他!看看他这小相好,现下学坏了!竟然来试探九哥喜不喜欢她!   她为什么要试探这个?自然是因为向他表白,她需要勇气。这完全可以理解,也必须支持啊!   肖乾心情大好,克制着不要笑出来。他将那个不动声色谋算的自己扔到一边,一瞬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要嫁给其他男人!”   他拔剑,朝着一旁矮树,发泄狠狠两剑挥下!然后他摆出了个目呲尽裂的表情:“不行!我不同意!”   夏如茵被这夸张表演吓得连退两步!肖乾收敛了,又露出了伤痛神色:“茵茵,你怎能嫁给旁人……”   夏如茵虽然觉得九哥的反应有些太过,但她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九哥一定也是喜欢她的!夏如茵心头浮起欢喜,埋头扑入肖乾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   肖乾:我都铺垫到这一步了,剩下的茵茵你就看着办吧:)   谢谢32935175的地雷*2!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   谢谢晨光熹微的营养液*30!谢谢一个没名字读者的营养液 *25!   谢谢贰楂、acllea的营养液*10!谢谢安静的猪头三、今天也要早睡鸭、京玉亦心、succeed、MenGyaO、糯米汤圆、想养熊猫的钱宝宝、啊y的营养液! 第56章   肖乾回抱的动作非常迅速。夏如茵激动着, 磕巴开了口:“九、九哥,我、我……”   那句“我喜欢你”还未出口,夏如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夏如茵惊得身体都是一颤, 扭头看去,便见到了暗五。   暗五竟然是跪着的,低头不看肖乾:“人抓住了。”   肖乾神色一凛。他好言朝夏如茵道:“茵茵,且等等,留着晚些再说。九哥有事立刻要去处理, 你跟暗五回营地。”   夏如茵:“啊……”   夏如茵好郁闷, 表白个心意都还能被打断。可九哥看起来很认真,夏如茵也只得乖乖应了好。肖乾立时转身离开, 暗五则陪着夏如茵,回到了搭着帐篷的营地里。   夏如茵走得近了, 才发觉许多人围在一处,似乎发生了什么。那人群所在地, 正是太子殿下的帐篷外。   暗五将夏如茵送到人群外围, 便消失了。夏如茵探头去看, 见到人群中的空地上,一名暗卫抓着一个女人, 将她按在地上。那被按在地上的人,赫然是李珠玉!   李珠玉头发都散了, 十分狼狈,却在努力辩解:“我真的没做什么!我都不知道那是太子殿下的帐篷!”   人群分开一条道,带着金色面具的太子行了过来。他在李珠玉身前站定,问那抓人的暗卫:“怎么回事?”   暗卫这才答话:“回殿下, 此女欲给殿下下毒。”   此言一出, 四下皆惊!给太子下毒?!这人好大的胆子!这可是要株连家人的大罪啊!   李珠玉也被这罪名吓得疯狂摇头否认:“我没有!殿下我冤枉!”   她太吵闹, 崔姑姑便上前,给她嘴里塞上了一团布。肖乾不疾不徐道:“且先请李大学士过来。”   自有人领命而去。又有人搬了张八仙椅,让太子殿下坐下。这显然是要好好追究了,围观人群便越来越多,半柱香后,李大学士和李夫人赶来了。   李大学士路上已经听说了,李珠玉毒杀太子被抓了现行,也是吓着了。一见到太子,李大学士便伏地跪拜:“殿下!珠玉她虽然愚钝,却绝无不臣之心!这事一定另有隐情!”   肖乾等待的间隙,已经喝了几口茶,此时将茶盏放下,朝崔姑姑一个眼神示意。崔姑姑便将李珠玉口中的布团拿了出来,又令她跪好。肖乾这才朝暗卫道:“发生了什么,你且与大家说清。”   暗卫便道:“属下藏身于帐篷暗处,见到此女偷偷潜入,将这东西倒入了茶壶中。”   他举起了一个小瓷瓶,看上去是女儿家惯用的胭脂瓶。众人又是一阵低语。李珠玉原本还慌张着,听言却是眼睛一亮:“那不是毒!那是美容养颜的花瓣汁!我愿意喝那壶中的茶水证明!”   她敢这般说,李大学士便心中有了底。他斥骂道:“混账!就算这不是毒,你又为何要去太子殿下帐篷里?!”   这李珠玉却是解释不了!数日前,她休沐回李府,遇到的姐妹待她愈发鄙夷,就连老资格的嬷嬷丫鬟也看她不起。李珠玉心中暗恨,想找爹爹求救,可李大学士竟然都没空见她。正郁愤之际,李瑾蓉来了。这位姑母承诺将她救出太子府,但要她帮忙给夏如茵下毒。李珠玉实在是太想翻身了,且李瑾蓉提出的计划十分稳妥,加之她也嫉恨夏如茵同为贵女,却过得比她好,因此犹豫再三,应了下来。   可她回到太子府,才发现给夏如茵下毒实在太难了。夏如茵在殿下身旁伺候,吃住都在大殿,难得出来花园走一走,每次出来还都有人相陪。李珠玉等了许久没等到机会,心中焦急,想出府去问问李瑾蓉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结果就得到她要跟随太子殿下去秋狩的消息。   李珠玉大喜!秋狩离开了太子府,守备定是没那么严密,她行事可就方便了!果然,今早她来到猎场,夏如茵身旁都没人跟随。李珠玉与另外六名侍女分到了一间帐篷,并没与夏如茵分在一起。李珠玉便打算找个没人注意的时间,偷偷去夏如茵帐篷一趟,将星罗汁加入茶壶里。   李瑾蓉已经告诉了李珠玉,星罗汁单独食用没有毒性,必须配合丹榴,才是毒药。为了让她相信,李瑾蓉甚至自己喝了那药汁。李珠玉将星罗汁加入饮水中,只有之前食用过许多丹榴的夏如茵才会毙命,其余侍女不会有异。这样就算追查起来,太医又验不出有毒,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夏如茵自己体弱发了病!   李珠玉故意经过夏如茵帐篷观察情况,却听见了两个侍女对话。一个侍女说:“太子殿下也太宠爱夏姑娘了,就因为夏姑娘说那小帐篷挤,他便将他那大帐篷让给了夏姑娘,倒是让我们也沾了光。”   另外一个侍女也附和道:“正是。虽说殿下一个人用帐篷,的确不需要那般大的,但哪家主子会将好东西让给奴婢?”   李珠玉一怔,连忙抓住那两侍女问:“你们说什么?夏姑娘搬去了太子殿下的帐篷里?”   两侍女看见是她,便回了一句:“对啊。我们现下便要搬东西了。”   李珠玉心中庆幸:还好她正巧听到了这两侍女的对话,不然,她可就把星罗汁倒去太子那里了!李珠玉稍后又再来看了看,果然见到崔姑姑在领着人搬东西。于是等到众人都去吃午饭了,李珠玉便假做寻人,去了太子殿下的大帐篷里。   大帐篷中没人,李珠玉急急找到了茶壶,将星罗汁全部倒入了茶壶里。可她还没来得及盖上茶壶盖呢,便有暗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三两下将她制服,拖了出去!   如今被问及为何要去太子殿下帐篷里,李珠玉也没法说实话。不然就算她能摆脱毒杀太子的罪名,也是犯了谋杀罪,还是要下牢狱!李珠玉只得讷讷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一时昏了头,以为那是我的帐篷,这才进去了。”她急急补充:“但我真的没下毒!我平日喝茶都爱加这花瓣汁的!那壶茶水,我可以喝给殿下看!”   虽然这理由很牵强,但自喝茶水却的确能做为证明。李大学士巴不得让李珠玉自证清白,也配合道:“殿下,既如此,不如便让她喝一喝,也好验证下她是不是在撒谎。”   肖乾嘴角勾起:“好。既然李大学士都这么要求了,那便让她喝一碗吧。”   便有人拿出那还没盖上盖子的茶壶,倒了满满一大碗茶水给李珠玉。李珠玉想起李瑾蓉都敢喝那药汁,便也不再迟疑,将一大碗茶水都喝了干净。   她喝得干脆利落,的确不像是在茶壶里下了毒的。众人又等待片刻,李珠玉还是好好跪在那里。李大学士大松一口气,腰板都挺直了些:“殿下,你看这……实在是一个误会!微臣没管教好女儿,让她做出这种傻事,惊扰了殿下,这是微臣的过错。可若说她是毒杀殿下,这却是冤枉啊!”   肖乾任他辩解完,这才慢声道:“去找找,孤的帐篷里,还有没有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李大学士便又僵了。李珠玉倒是还放心,毕竟她除了将星罗汁倒入茶壶,也没干什么其他事情。可半柱香后,崔姑姑便拿着一个白瓷瓶出来了:“殿下,这东西不是府上带来的。”   夏如茵看到这里,终于露出了些意外神色。原因无他,那白瓷瓶她熟悉。她在夏府吃的芝麻丸,也是用这种瓶子装的。   肖乾接过小瓶,打开倒出了一颗灰黑色的小丸子,夏如茵的意外便转变成了愕然:这好像,还真是她的芝麻丸?   李珠玉也呆了。肖乾打量那芝麻丸,片刻将它倒回瓶中,递还崔姑姑。崔姑姑便问:“李姑娘,这又是什么?”   李珠玉连忙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刚把花瓣汁倒进茶壶,侍卫便抓住了我,我没干其他事啊!”   暗卫却道:“帐篷中没点灯,光线不好,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偷偷放什么东西。”   双方各执一词,肖乾便懒懒开了口:“既然你说这东西不是你放的,那索性将这些芝麻丸也吃了吧。你若敢吃,我便相信这东西与你无关。”   李珠玉脸色一僵。芝麻丸……她记得李瑾蓉告诉她,另外一种毒药丹榴,便是加在芝麻丸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李瑾蓉不仅收买了她,还收买了其他人?于是她负责下星罗汁,另一人负责放芝麻丸?又或者,太子殿下根本就是发觉了她的意图,故意派人来误导她来他帐篷里下毒,这芝麻丸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李珠玉想不明白,又不知吃了那芝麻丸会不会真中毒,呆呆跪在那,迟迟没接瓷瓶。这一犹豫,对比她方才喝茶水时的爽快,任谁看了都知道有问题!李大学士惊出了一身冷汗:“李珠玉!你……”   李珠玉回神,这才去接瓷瓶,可已经晚了。肖乾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来人,传御医。”   崔姑姑收回瓷瓶,李珠玉便摸了个空。几名御医很快赶来了,将剩余的茶水和芝麻丸一番检查。几人足足讨论了一刻钟,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御医才朝肖乾道:“殿下,这茶水中加入了星罗汁,而这芝麻丸中加入了丹榴。这是苗疆的毒术,在中原十分罕见。两件东西单独服用都没有问题,但一起吃却是毒药。”   围观众人哗然!还真是毒杀!   李大学士瘫坐在地,颤抖着手,指着李珠玉:“你、你疯了吗?!”   暗卫们此时上前,将李珠玉捆绑起。崔姑姑严厉道:“李珠玉,还不速速交代,你为何毒杀太子?!此事可有同伙主谋!”   李珠玉崩溃了!情势已至此,她除了将真实情况和盘托出,也没别的办法了!毒杀夏如茵,她爹爹还可能为她转圜一二,毒杀太子……她爹爹可能都要没命!   李珠玉哭喊起来:“殿下,我承认我是下了毒,但我真不是想毒杀你啊!我想毒杀的人是夏如茵!”   人群外围,夏如茵僵直了身体。有什么呼之欲出,夏如茵却不敢再想下去。李珠玉的声音就在前方,却仿佛远在天际:“是姑姑让我下手的!是李瑾蓉!”   此话如大石入湖,激起了千层浪!人群议论纷纷!夏如茵却生出了恍惚,仿佛听不清那些嘈杂的声音。人群之中,带着金色面具的太子殿下似乎看了她一眼,可她也不确定。她听见李珠玉的声音传来:“那日休沐回府,姑姑便找到了我,让我帮忙为她下毒。她说夏如茵本就中毒已深,只需直接服用一点星罗汁,即刻便会毙命。她让我将这星罗汁加在夏如茵的吃食里,我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她……殿下!给我几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毒杀你啊!”   那字字句句落在夏如茵心头,夏如茵只觉通体冰寒!这段日子生出的无数疑惑,终于在此时此刻,找到了一条将它们串联起来的线。有个声音在心底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李氏是恨她的,原来李氏想杀了她。”   这消息对李大学士来说却是转机。他冷汗涔涔爬起:“殿下!小妹李瑾蓉正巧也来了秋狩,不如召她过来,一问便知。”   肖乾自然是要召人来的。他不仅召了李瑾蓉,还召了夏尚书和夏亦瑶。李瑾蓉到场一看到这情景,立时便明白了七八:这是李珠玉给夏如茵下毒,被人抓了现行。   可是没关系。一则她这下毒手段隐秘,只给了李珠玉星罗汁,任是御医来了,也查不出毒。二则李珠玉即便指认她是主谋,也拿不出证据。   可崔姑姑将原委一番讲述,李瑾蓉便觉不妙了:李珠玉怎会下毒下去太子殿下那里!给太子下毒,和给夏如茵下毒,这两件事的严重性可没法比!果然御医都被传来了,真就有人发现了她的苗疆毒术。可那芝麻丸又是怎么回事?怎会在这里?!   夏尚书听完始末,神情极其难看,一言不发立在那里。情势不利,可李瑾蓉还算冷静,知道自己首先要撇清关系。她恭顺开了口:“殿下,珠玉她休沐那日,我的确是去见过她,但只是托她帮忙带几本书给茵茵,并没有给她什么星罗汁,也没有让她下毒。”   李珠玉怒!她都不喊姑姑了:“李瑾蓉!你竟然不认账!”   李瑾蓉平和看她:“珠玉,你我好歹是一家人,你为何要诬陷于我?”她垂眸叹了一声:“我知道,近日京城是有些传闻,将我描述成心机深沉歹毒之人。可这不代表你也能将脏水泼在我身上。你若要指认我,总要拿出证据。”   李珠玉哪里有证据!她气得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李大学士对李瑾蓉和李珠玉都还算了解,基本确定撒谎的不会是李珠玉。李大学士也恼火开了口:“瑾蓉!你不承认,是要让李家背负毒杀太子殿下的罪名吗?”   李瑾蓉叹口气:“哥哥,我也相信珠玉她不可能毒杀太子。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你又为何要逼我顶罪?”   她口齿伶俐,李大学士讨不到好,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肖乾忽然笑了:“这还不好办?李珠玉说夏如茵中毒已深,那夏如茵本人总该知道点什么。不如让她过来,孤一问便知。”   无数道目光便落在了夏如茵身上。夏如茵感觉在人群的遮掩下,有人悄悄往她手中塞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摸上去粗糙有纹路,是她带了多年的手串。夏如茵觉得心中是清明的,可眼前反而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她听见肖乾唤她:“茵茵,过来孤这里。”   夏如茵终于在一片迷雾中,看到了清晰。她抬脚,缓步行到肖乾身旁,垂首立在那里。肖乾的声音是惯常的温柔和缓:“茵茵,李珠玉说,你大娘给你下了毒。她说得是真的吗?”   饶是李瑾蓉,此刻也绷紧了神经。如果说这里有谁知道她下毒的秘密,那只能是夏如茵。她看到那芝麻丸时,估计心中便已经明白。可是,这事还不是死局。   是她一手将夏如茵养大,她给她上了枷锁,她知道如何操控她。只要她管住夏如茵不让她说出真相,这件事便会这么过去。   李瑾蓉也放柔了声音:“是啊,茵茵,你只管说。你爹爹也在这里,你若是觉得这些年大娘对你不好,大可以都说清。”   这话看似没有毛病,却暗藏玄机。一则她提到了夏尚书,便是在提醒夏如茵,她若被追究,夏尚书也会被牵连。夏如茵自小被灌输自己是个拖累的思想,最害怕的便是给人添麻烦,定是不敢给爹爹添麻烦。二则她提到了她对夏如茵不好。她的确是给夏如茵下了毒,可她明面上从来没有苛待过夏如茵,李瑾蓉希望曾经那些假意的“温情”,会让她怀疑犹豫。   夏如茵的目光果然转向了夏尚书,再次低垂了头。她立在那许久没开口,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李瑾蓉心中,大石落了地。她继续动摇夏如茵:“茵茵,大娘真没有下毒害你。你在夏府那许多年,大娘若是真有心害你,你还能活到现下?”   夏如茵终于抬头,却是看向了一旁的御医:“六岁那年,她给了我一串手串,告诉我这是我生母遗物,让我随身携带。”她抬手,选择将手中的手串递出:“便是这个。戴上它后不多久,我便大病了一场,自此缠绵病榻……”   李瑾蓉脸色终于变了。御医接过手串,又凑在一起研究,片刻朝肖乾道:“殿下,这手串,是拿星罗汁浸泡过的。”   众人再度哗然!夏如茵闭了闭眼:“她也的确让府上大夫给我做了芝麻丸。这十年,我都将芝麻丸当成零嘴吃,离开夏府还带着三十多瓶。那些芝麻丸现下还在太子府里,里面有没有加丹榴,殿下一查便知。”   李瑾蓉计谋失败,再无法保持温柔。她愤怒道:“夏如茵,我自认待你不薄,你染病后,我为照顾你操碎了心。我不知哪里待你有亏欠,可我到底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为何要诬陷于我?!”她朝肖乾道:“殿下,这手串和她所谓的芝麻丸,都不知在她身旁放了多久!她若想做些手脚,岂不容易!”   夏如茵身体微不可查颤抖着:“那不如,叫夏府大夫来问一问。这些年都是他帮我制芝麻丸,他定是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丹榴。”   李瑾蓉瞬间哑了声,心便沉了下去!   夏府的大夫确是她的人,医术不大高明,也不知道丹榴是何物。李瑾蓉便令冯嬷嬷将丹榴掺在药材里,交给大夫制芝麻丸。这大夫虽不知她下毒之事,但总能分辨出那些药材中加过丹榴。他若招认了这点,她可就没法分辩了!   李瑾蓉以为这就是绝境,可情况原来还能更糟。肖乾吩咐人去提夏府大夫,却又笑道:“或许不必等夏府大夫。数日前,有个老嬷嬷带伤找来了太子府,说要向夏姑娘揭露夏夫人的真面目。府上人只当她失了智胡言乱语,认出她是夏夫人的贴身嬷嬷后,便将她带到了这里,想将她还给夏夫人。现下看来,她或许并没有胡言乱语。”   刘嬷嬷便掺着一瘸一拐的冯嬷嬷,行到了人群中央。李瑾蓉连退两步,眼中闪过惊恐:“冯嬷嬷……”   她很快敛了惊色,快步上前扶住冯嬷嬷:“冯嬷嬷,你怎么会受此重伤……”   冯嬷嬷用力挥开她:“夫人既然对我痛下杀手,又何必再假惺惺!”她面上都是愤怒:“老奴跟了你二十年!为你做了多少亏心事!你便是不念功劳念苦劳,也总该放老奴一马!老奴对你忠心一片,难道还会说出你的秘密?可你竟买通匪贼追杀我……”   冯嬷嬷转向肖乾:“殿下,是她下毒害了大小姐!用的就是浸过星罗汁的手串,和加了丹榴的芝麻丸!这些年她表面上对大小姐很好,说担心她身体不让她学习,其实都是借口!她就是想把大小姐养成个废物!看到大小姐越长越漂亮,她又将她关在后院里!大小姐想吃肉想出去看看,她都要找借口不同意!不止如此,婉姨娘当年难产而后早逝,也是被她毒杀的!”   这字字句句,宣布了李瑾蓉的死局。人证物证俱全,过往作恶也被翻出,李瑾蓉再没了辩驳余地。围观众人震惊低语,难以想象一直以温婉贤淑著称的夏夫人,原来是个做过这许多恶行的蛇蝎女人!   千夫所指不过如此,可肖乾仍不罢休。他淡声道:“所以,这星罗汁和芝麻丸,的确是夏夫人的。但孤又要如何确认,她今日下毒,到底是想毒杀夏如茵,还是想毒杀孤?”   此言一出,四下有片刻安静。肖乾将李瑾蓉曾经的罪行公诸于世还不够,还要将毒杀太子的罪名也扣在她身上。毒的确是下在了太子帐篷里,谁也没法证明,李瑾蓉下毒没有针对太子之意。而太子身份尊贵,李瑾蓉没法自证清白,那如何判决,也不过是太子殿下一句话而已。   打破沉默的是李大学士。他决定弃卒保帅,尽力保全李家:“殿下!李珠玉为奸人所惑,做出下毒之事,臣万分痛心,请殿下责罚!李瑾蓉罔顾亲情算计侄女,自今日起,臣与她恩断义绝!李家自此,与李瑾蓉再无干系!”   李瑾蓉已没了翻盘可能,便也不再做往日那副温柔模样。听到自己哥哥的话,她回以一声嗤笑。可下一秒,她便笑不出来了。   夏尚书的声音响起,带着深刻的恨意:“李氏瑾蓉,心机歹毒,嫉妒乱家,杀害姨娘,残害庶女,正合七出之条。今日口述休书,退回本宗,任从改嫁,永无争执。”   李瑾蓉身体一僵,扭头看向夏尚书。夏尚书厌恶别开头,一掀衣裳下摆,跪在了太子殿下身前。夫妻多年,李瑾蓉知道他在恨什么。为婉姨娘和夏如茵不平只是其一,被她下毒之事牵连,才是真正损害到了他的利益。   李瑾蓉忽然哈哈大笑!这笑来得突然又诡异,众人一时都被惊了惊。可很快,她便敛了笑,声音尖利道:“夏景山,我被逼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可不待她再说下去,便有人冲到她身前,重重推倒了她!李瑾蓉抬头去看,便见到了气急败坏的夏亦瑶!夏亦瑶约莫是看到岳父和父亲都与李瑾蓉划清了界限,也唯恐落后:“我恨你!你在金凤山上设计了我,害我背上了骂名,嫁人都只能偷偷摸摸!现下你还做出这种恶毒之事……往后旁人提起我,都会说我是那个毒妇李瑾蓉的女儿!”她愤怒道:“我夏亦瑶往后再没有你这个娘亲!”   李瑾蓉半瘫在地上,忽然便没了再坐起来的力气。她也不再和夏尚书多说,便在这众叛亲离中,低低笑了起来。然后她猛然抬头,目光如淬了毒一般,射向夏如茵:“夏如茵,你满意了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爹爹再无前途,我下牢狱,阿瑶背负一辈子的骂名!一个好好的家分崩离析……这都是因为你!”   她恶毒咒骂:“夏如茵,你果然是个拖累!你只会给人添麻烦!都是你的错!我白养你十六年了,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肖乾厉声打断:“拖下去!”   侍卫们一拥而上,崔姑姑第一时间堵住了李瑾蓉的嘴。那些恶毒的话再听不见了,夏如茵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片刻忽然扭头,跑出了人群!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身体仿佛有了意志。夏如茵停下时,发现自己来到了方才准备表白的小树林。肉汤已经煮好,小火温在那里,胖厨师打着瞌睡,小树丛下散落着九哥砍断的残枝落叶。   夏如茵在树下坐下,抱紧了自己。她的脑中一片空茫,因此许久才发现,她的身旁坐了一人。   是九哥。他见她看来,便伸手,搂住了她的肩。她蜷缩进他怀中,尽力想要靠近他,想将整个人都躲进他的身体。   世界嘈杂纷乱,身体冰冷麻木,他是唯一的安定与温暖。夏如茵如一株藤蔓,这一刻彻底依附在他身上。仿佛过了天荒地老,夏如茵终于喃喃开了口:“九哥……我是不是不该说出实话?”   她忽然用力抓紧了他,用力到指节都泛白,在他怀中仰头:“如果我什么也不说,这件事便会这么过去……你给了我选择的,我可以不交出手串……”   肖乾便也重重抱紧了她:“茵茵,看我。”   夏如茵颤抖着,与他对望。肖乾一字一句道:“夏尚书再无前途,李瑾蓉下牢狱,夏亦瑶背负一辈子的骂名,都是因为李瑾蓉想下毒害死你。谁犯的错,后果就由谁承担,凭什么怪你添了麻烦?”   仿佛一把火丢进了身体,夏如茵心中涌起热意。那热意直逼到眼眶,泪水便疯狂滑落。夏如茵哭着喊了出来:“谢谢你九哥……谢谢你!我一直……一直也是这么想的啊!”   拥抱已经无法表达情绪,肖乾一手扣住夏如茵后脑,灼热而温柔吻了上去。他吻去她的泪水,携着那微咸与湿意,与她唇舌交缠。然后他离开些许,额头与她相贴:“不是你的错,茵茵做得很好了。”   他的声音缱绻,盛满了发酵已久的情意:“茵茵不是拖累,是你带我回到这个世界。九哥真的,好喜欢茵茵。”   作者有话说:   所以最后还是九哥先表白了hhhh   谢谢红叶先生的地雷*2!谢谢根本的地雷!   谢谢夏虫不可语的营养液*30!谢谢□□all李之的营养液*9!谢谢今天也要早睡鸭、安静的猪头三的营养液! 第57章   细碎的阳光自树冠空隙洒下, 落进了夏如茵的眼。仰望的角度,肖乾的脸仿佛也被镀上了光。光中的男人对她说着情话:“茵茵是我的路。跟着茵茵,我才回到了这个世界。”   夏如茵的眼泪决了堤, 可哭着哭着,却又笑了。她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她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她对他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重若珍宝的,而他对她亦然。他说她是他的路, 她也想告诉他, 为她实现遗愿、将她带入这个繁华世界、解开她身上禁锢的他,也是她的光。   而这么好的他爱着她, 她也爱他。过往伤痛犹在,却忽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终于遇到了他。她愿意为今生两人的相遇,承受曾经那些苦难。   肖乾的吐息炽烈, 一下一下轻吻着她的唇, 夏如茵便在这克制的吻中, 呼吸渐渐平缓。干燥的空气里有草木香,两人在秋日的午后, 在漏着阳光的树下,气息纠缠。夏如茵并不觉得羞耻, 也不觉得害怕,仿佛他们本来便该这样。   激烈的情绪过后,是身体的极度虚软。夏如茵渐渐觉察头脑眩晕,可她还有话必须要说。她扯了扯肖乾的衣摆, 肖乾便停了动作, 低头看她。夏如茵露出了一个笑:“九哥, 方才我便想和你说……我也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   她偏头靠在他的肩,安心闭上了眼。而肖乾抱紧了她,附在她耳旁轻声道:“……九哥知道啊。”   …………   夏如茵再度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行宫。睁眼便是九哥熟悉的身影,傍晚时分,夕阳投射入窗,他看着她,仿佛还能看一辈子一般。见到她睁眼,他握住了她的手:“茵茵,身体还好吗?”   夏如茵只是情绪波动太大才会昏睡过去,如今感觉又攒了些力气:“九哥,我没事了。”   肖乾便放了心。他的声音低柔:“殿下没动夏尚书,只是将李瑾蓉下了牢狱。”他没说他打算先将李瑾蓉关几日磨一磨:“我已经问过赵老大夫了,他说你现下身体差,都是因为李瑾蓉给你下了毒。九哥会让她交出制毒配方,为你解毒,”他抬手,抚过夏如茵散乱的发,缓声道:“等到解毒,茵茵身体好了,就可以和九哥白首偕老了。”   夏如茵眼中,便有了希望的光。未来突然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展现在眼前,夏如茵就像个刚看到新世界的孩子,对更多的选择充满了期盼。她轻轻反握住肖乾的手,怀着一种单纯的期待,害羞问:“那也可以给九哥生宝宝吗?”   肖乾的手便猛然用力,又很快放松了。男人喉结滚动,哑声道:“茵茵想给九哥生宝宝?”   夏如茵点头:“想。”   肖乾深深呼吸:“好,等茵茵养好身体,便给九哥生宝宝。”他摩挲她的手,有些难耐:“茵茵自己说过的话,不可以不兑现。九哥可都给你记下了。”   他的动作有些没控制住力道,夏如茵觉得疼,抽出手不给他摸了。她努力撑起身:“九哥,殿下在不在?我想去见他。”   肖乾正扶着她坐起,听言动作一滞:“……在。有什么事吗?”   夏如茵看向肖乾:“你们早就知道,她给我下了毒吧?此次是殿下和你配合,设计了她。”她认真道:“殿下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要去向殿下道谢。”   肖乾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答话。本来他是想好了,等得到夏如茵的表白,便将自己是太子的事情告诉她。可两人真互述衷肠了,他却又有些骑虎难下。他似乎做了许多仗着双重身份,欺负逗弄夏如茵的事……肖乾回忆了下过往,瞬间觉得两人才刚定情,还是先甜甜蜜蜜一阵吧。   马甲是点小事,再拖拖没关系。肖乾一声轻咳:“殿下的确是知道的。你中午都没吃东西,一会先吃了晚饭,再去答谢殿下。”   却说,盛大的秋狩并没有因为李瑾蓉下狱之事而掀起风浪。倒是第三天,皇上在宴席上提起让云韶与匈奴七王子和亲之事,七王子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非常感谢皇帝陛下,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她十分泼辣,我过来大宣前她便威胁我,如果我敢碰大宣的女人,她回去便让我断子绝孙。这和亲我是无福消受啊!”   他拒绝了,肖弘便不乐意了。肖弘当场提议,既然七王子不愿意娶,那就九王子吧。这态度实在是过分又愚蠢,好似大宣的公主嫁不出去了,就一定巴巴要送给匈奴一样。李大学士等人都没脸附和了,邬明修与其余太子党更是一番冷嘲热讽。皇上看起来有些犹豫,好像还真有这个打算。可九王子开口了,免了皇上再衡量:“七哥不要的女人,就塞给我?”   他的汉话不如七王子说得好,说了这一句,便懒得再讲,对着肖弘一顿叽里呱啦。译官冷汗涔涔,简短翻译了下:“九王子十分生气,用比较粗俗无法翻译的语言,辱骂了二殿下。”   肖弘:“……”   肖弘不料会在匈奴这边碰了一鼻子灰。大宣号称礼仪之邦,他又不能用同样比较粗俗的语言骂回去。皇上也不想事情闹僵,终是摆摆手,将和亲之事揭过了。   云韶得到消息,高兴得又哭了一场。过了几日,匈奴使团离开,皇上便启程回了京,其余人也陆续返回。   皇上离开行宫的当晚,夏如茵又见到了九哥。肖乾关门,将人抱在怀里:“明日回城前,九哥先带你去抓几只小兔子。”   夏如茵大喜!激动用脑袋胡乱磨蹭他:“太好了太好了!九哥你真好!”   肖乾扶住她脑袋:“那给九哥亲一个?”   夏如茵干脆“嗯”了一声,仰起脸闭上了眼。这可真是太乖了,要啥给啥。肖乾心里痒,却又不敢做得太过——夏如茵如今情绪一激动便要犯晕,他做点什么都要克制着。偏偏夏如茵还总是一副“没问题我同意随便你我都行”的态度,将一切都丢给他。   小相好太热忱,也是头疼啊。肖乾心中甚美忧虑着,报复性咬了下夏如茵的唇。   夏如茵“嘶”的一声痛呼,捂着嘴恼道:“九哥你技术太差劲了!咬到我了!”   你懂什么!九哥以后还更要咬你!可现下,肖乾只能将夏如茵推开:“行了,早些休息吧。”   于是第二日再见,夏如茵便画上了艳丽的妆。肖乾本来都见惯了她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今日却还是被这过于夺目的娇媚惊艳了下。他行到夏如茵身旁:“你怎么画了个,”他顿了顿,措辞道:“这么正式的妆?像个新嫁娘一样。”   夏如茵瞪他一眼:“谁让你昨天把我嘴唇咬破了!我得拿很红的口脂遮,如果配个淡妆,会显得很不搭。”   原来是这样。肖乾心不在焉搭着话,凑上前去看:“不错啊茵茵,还懂画妆搭不搭了。哪里咬破了?让九哥看看。”   那红艳艳的口脂下,果然有个细小的伤口。这也太容易受伤了。肖乾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莫名觉得心里被撩到了。他嘴角勾起,直起身:“行吧,九哥下回轻点。”   两人这才出了房。门口停着早准备好的大黑马,肖乾上马,又将夏如茵抱在身前,喝了声“驾”!   夏如茵便又开心笑了。她张开双臂:“九哥!骑马好好玩!就像飞一样!”   肖乾便想起了作为太子时,他也曾带着她骑马。彼时他还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现下……   肖乾故意放慢了马速,问夏如茵:“茵茵,要快一点吗?”   夏如茵果然大声应他:“要!”   肖乾:“要什么?说清楚!”   夏如茵丝毫不知此人脑子里都塞了什么:“要快一点!”   黑马便跑快了几步,而后又慢吞吞了。夏如茵不解:“怎么又慢下来了?”   肖乾的声音带着笑意:“茵茵想一直快?那你得一直喊啊。”   夏如茵沉默了,片刻安抚道:“没事,慢一点也挺好。”   肖乾:“??”   夏如茵:“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九哥你就算骑术不行,不如太子殿下,在我心里也是最棒的!”   肖乾:“……”   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肖乾忍不住掐了下女子的腰:“九哥不如太子殿下?”   夏如茵被掐得身子都是一软,往肖乾怀里缩了缩。她有些慌张:“九哥,你、你别捏我腰啊。”   肖乾便露出了个笑。手感真的很好,盈盈不足一握,又是一种让他悸动的柔韧的软……   必须再来几下。   肖乾搂住怀中的人,在那腰肢上连掐带摸了好几下。正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之际,就听见了夏如茵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摸了不要摸了好痒!九哥饶了我吧哈哈哈哈……”   肖乾:“……”   肖乾停了手,恨恨在夏如茵耳旁道:“棒槌!让你看看九哥到底行不行!”   他用力一夹马腹,再度喝了声“驾”!黑马便像打了鸡血一般飞奔了出去!   两人跑过几个小山林,终于停下。肖乾抱着夏如茵下马:“九哥前天过来这边,看到了很多兔子洞。我们走过去看看。”   他空着手,带夏如茵朝前行。夏如茵疑惑问:“九哥你不带弓箭吗?”   肖乾暼她一眼:“带弓箭干吗?射几只兔子给你中午炖汤?”   夏如茵:“额……”   也是,用箭可就都射死了。夏如茵好奇:“那你怎么抓?难道用陷阱吗?”   肖乾煞有介事道:“九哥自己抓啊。看到了兔子,九哥就追上去,然后,”他突然抱住夏如茵:“这么抓住它。”   夏如茵震惊:“九哥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肖乾松开她,一本正经点头。夏如茵佩服道:“我没看过兔子跑,以为兔子跑得很快的,没想到九哥你跑得更快。”   肖乾憋住不笑。两人走了一刻钟,还真见到了兔子。一只灰色的胖兔子在树丛下吃草,小圆球尾巴,耳朵一抖一抖的。夏如茵被那长耳朵小尾巴萌化了,期待看向肖乾,用眼神催促他快去追兔子。然后她便见肖乾翘着嘴角,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弹弓。   夏如茵:“……”   又被骗了!九哥太可恨了!夏如茵用力扭过头,不想理他。却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夏如茵还不理人了一阵,这才转头,便见肖乾手中拿着条黑色的布带。   肖乾见她看过来,拿黑布带朝自己眼睛比划了下,然后拿起弹弓,做了个射兔子的姿势,最后朝夏如茵露齿一笑。   夏如茵明白了。九哥这是在说,我给你表演个蒙眼射兔子,你别生气了。   夏如茵又震惊了。她也拿手比划着遮了下自己眼睛,做了个射兔子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你蒙着眼睛,能射准兔子?   肖乾深沉状竖起食指,指了指自己耳朵,又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胸膛。   九哥的意思是,他能听声辨位,很厉害!夏如茵惊讶掩口,目光中都是崇拜。她连连点头,肖乾果然开始给自己眼睛上绑黑布带。然后他侧耳细听,弹弓满弦对准那肥兔子所在处,抬手欲射——   夏如茵屏住了呼吸,准备见证这奇迹发生的一刻。然后很突然的,肖乾将手中弹弓一扔,朝着她便是一扑!   夏如茵只能呆呆看着男人扑来,将她压在了蓬松草地上!肖乾落地时手先撑着了,她倒是没被摔痛,只是一脸茫然。肖乾取下了眼上蒙眼的布条,眸中都是笑意:“抓住啦,好大的兔子——”   夏如茵傻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好大的兔子是她。又被骗了……可秋日的阳光太温暖,干燥的空气太怡人,九哥压在她上方看她,阳光与微笑都洒落在了她身上,夏如茵便生不起气了。   她扭头去看,远处的胖兔子听见人声,早就跑得没影了。夏如茵便抱住了肖乾,软声埋怨:“九哥,兔子都跑啦。”   作者有话说:   谢谢根本、米大大、sssssophie的地雷!   谢谢清狂.的营养液*40!   谢谢发芽的土豆、困咕咕的营养液*10!   谢谢蓝桥遇仙、。存在、2267、succeed、沁子当头的营养液! 第58章   肖乾压着他好大的兔子, 低笑着揉捏亲吻了一阵。两个人磨磨蹭蹭,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直到日上中天,肖乾才在夏如茵逐渐怀疑的目光中,打了两只胖兔子。他拎着兔子耳朵将它们交给夏如茵,夏如茵连忙一手一只抱住,感觉沉甸甸的。   肖乾便扒着兔子的腿, 指着上面的伤口道:“看到没?九哥百步穿杨, 打中了它的腿。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怀疑九哥连只兔子都不会抓?”   夏如茵便心疼摸了摸胖兔子的伤口:“还受伤了,好可怜啊。早知道就不抓了, 看它们在山里长得多胖,别带回府里思乡情切, 就饿瘦了吧?”   肖乾嘴角一抽:“放心,它回府只会长得更胖。”   夏如茵相信九哥!她对那两只胖兔子道:“那还是跟我回家吧。我会给你们喂饱饱的, 还会陪你们玩。”   那个“家”字愉悦了肖乾。看看他的小相好, 这还没成婚呢, 就把自己划给他了!胖兔子却完全不被夏如茵的好言诱哄,在她怀里扑腾了下, 妄想逃去地上。肖乾眼疾手快给它捅了回去:“放去马背后,九哥带了麻袋装。”   肖乾将两团胖兔子丢进了麻袋, 又上马抱着他的大兔子,慢悠悠回行宫去。夏如茵忽然“咦”了一声,扭头疑惑看肖乾:“九哥,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大黑马吗?”   肖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应了声:“对。殿下现下又不骑马, 我们用一用没事。”   夏如茵便愈发疑惑了:“可是, 不是说这大黑马性子最是桀骜,除了殿下的话,谁的话都不听吗?上回殿下带我去骑马时,我也听马夫说了,这马脾气古怪,只肯殿下骑它。那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竟然忘记这茬了!肖乾找补道:“大概是误将我当成殿下了吧。畜生嘛,都是比较蠢的。”   大黑马重重打了个响鼻,表达了它的不满。夏如茵却是信了,不再多问。   一行人傍晚时分回到京城,肖乾当晚便去了大理寺。他没等多久,李瑾蓉便双手双脚戴着镣铐,一身囚衣过来了。   经过几日的牢狱折磨,李瑾蓉形容憔悴了许多。她盯着肖乾看了片刻:“九爷……是你。”   肖乾坐在椅中,漠然看着她。李瑾蓉便笑了笑:“这几日,你是第一个来探望我的人。”   肖乾慢声道:“但我不是第一个想来探望你的人。第一个想来探望你的人,被拦回去了。”   李瑾蓉的笑容微滞:“我猜,那人不会是夏景山。”   肖乾一扯嘴角:“夏夫人倒是了解夏尚书。”他轻缓“啊”了一声:“忘记了,夏尚书已经休了你,我不该唤你夏夫人。你便是死了,也与他无干。”   李瑾蓉便笑不出来了。她缓声道:“九爷看来,是真的恨我啊。”   肖乾轻嗤一声:“恨?你配吗?”他慢条斯理道:“我来找你,只是要拿制毒药方。冯嬷嬷说,毒术她教了你,制毒药方只有你一人知道。”   李瑾蓉淡然答:“我自知逃不过一死,又为何要告诉你这个。”她露出了一个恶毒的笑:“我已是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又不害怕刑罚。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唯一记挂着的,便是要拉夏如茵给我陪葬。”   肖乾神色不变:“那夏亦瑶呢?”   李瑾蓉那笑容便又淡去了。她垂眸不说话,而肖乾语调无波:“你可以选择自己给出药方,又或者,我把你女儿弄进来陪你,让她求你给出药方。殿下那边迟迟没给这事定性,你女儿如今处境艰难,才会病急乱投医找来你这。你应该知道,这种时候陷害你女儿,可比之前陷害你容易多了。”   他说完这番话,李瑾蓉沉默良久,终是一声叹:“罢了,拿纸笔来。”   狱卒连忙将准备好的纸笔送上。李瑾蓉在小桌旁坐下,低声道:“我亏欠阿瑶。她本不该被养成这样,是我每每看见她欺负夏如茵,便觉心中痛快,这才没有好好管教她……结果反倒是害了她。”   她执笔,在纸上写下药方,递给肖乾。肖乾接过收好,却并不离去,而是朝狱卒一个眼色。狱卒便出外,片刻领回了一个人。   夏如茵缓步行去肖乾身旁,语调平和唤:“夫人。”   李瑾蓉真面对她时,倒看不出方才说要让她陪葬的恶毒模样。她面无表情不答话,夏如茵便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李瑾蓉依旧沉默。夏如茵等了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李瑾蓉却是开了口:“因为我恨你娘亲。是她抢走了景山。”   这句话出口,后面的故事便顺畅了:“你的娘亲其实不是姨娘,而是景山的平妻。她与景山青梅竹马,两人都是父母早逝。她族人想将她卖给老地主做妾,她便与景山私定了终身,跟随景山一路上了京。景山后来中了状元,为仕途与我成了婚,便将她迎做了平妻。”   “景山当年的确是风华无两,我本还因为能嫁给他开心,结果成婚后才发现,他的心全在你娘亲身上。他娶我不过是为了我的家族,那些柔情与呵护,他全都给了你娘。”   “我因此憎恨你娘。你娘一日不死,景山便一日不会看到我。于是在你娘怀胎四月的时候,我设法让景山误以为你娘与下人私通。”   说到此处,李瑾蓉嘴角弯起,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景山不相信,可证据就摆在那。他开始冷落你娘,你娘亲也因此郁郁寡欢。而我也找到了机会给她下毒,本想着让她一尸两命,没想到你娘俩倒是命大,竟然都活了下来。”   “但她亏损了根本,生下你不久后便病逝了。景山开始懊悔,忽然笃定自己错怪了你娘。他说你娘不可能与人私通,他没有信守承诺只娶她一人,便已是不该,后来又冷落了她,更是对不住她。可你娘已经死了,于是他将他的愧疚都弥补在了你身上。”   “我本不愿与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计较,怪只怪景山对你太重视了……胜过重视我和阿瑶母女俩。他对你娘亲的爱意太深刻,而他将这种爱转移到了你身上。我不想让景山讨厌我,于是我只能明面上对你好,降低他的戒备。”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便是再对你娘亲情深义重,你娘亲都死了,他总有忘记她的一天。我慢慢将你带离他的视线,这花了我六年。你六岁时,他升任侍郎,开始忙碌。我以为时机成熟了,为了稳妥,给你下了□□。结果景山听闻你重病,推了所有事来陪你,还打算求人带你去看御医。我怕事情败露,于是停了你的毒药,你活下来了。”   “我又耐心等了四年,你十岁。景山愈发忙碌,很少见你了。我又给你下了毒,可过往重演了,他再次陪了你一晚。那夜我看他通宵守在你床边,喊着你娘的名字与她说话,让她在天有灵保佑你……我忽然便开始恨你了。你娘也是,你也是……你们都那么轻易就得到了景山的看重与疼爱!凭什么?!而我……我为他操持家务,为他的前途铺路,他却一直对我冷冷淡淡!”   “我想,让你那么轻易去死?不可能!于是我停了你的毒。我要让你压抑地活着,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废物,最后在羞辱中死去——这是我为你选择的人生路。景山不是不信你娘和旁人私通吗?那我便让他看看,他心上人的女儿也是个淫.乱的种!”   “我放你活到了十四岁,不教你廉耻礼仪,不教你男女之防。景山说要为你请夫子,我知道机会来了。正巧阿瑶喜欢她那表哥李和循,可那李和循不过李家一庶子,彼时又无功名,根本配不上阿瑶。我便想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将那李和循弄进府,让他教授你,我再从旁怂恿,诱你俩私通。这样我既能达到目的,阿瑶也可以死心。”   “可我没料到那李和循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废物!他大约是发现了什么,推断出了我给你下了毒,于是他衡量再三,丢下你及时抽身逃了。”   “我只好再想其他办法。我寻到了个色胚子地痞,将他收做仆役,放他去‘偶遇’你。每年我都给你更换下人,便是不想让你养出心腹。那次我特意选了给你刚换下人的当口。却不料,还是有个新来的嬷嬷多事,又将你救下了。”   “这一拖,就拖到了你十六岁。本来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场大礼,打算带你去金凤山上香,然后找个小沙弥,拿迷香给你俩凑一对。结果还没实行,就碰上了太子点贵女进府做奴婢。我不可能送阿瑶过去,只得收了手,将你送去了太子府。”   李瑾蓉惋惜一声叹:“原以为你入太子府,不多久便会累死吓死。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也很快会吃到那两瓶加了丹榴的芝麻丸。可你偏偏结识了旁的贵人,竟然就发现了我的秘密。”   她盯着夏如茵,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可是茵茵,你确定要和你这贵人在一起吗?便是你身体好转,又能为他做什么?你的九哥可是太子心腹,前途无量。站在这般优秀的他身旁,你配吗?你除了这张脸好看,没学识,没手段,哦,如今景山没了前途,你还没了家族。从小到大,你就只会给人添麻烦,不怕害了你这位九哥?你爹爹与你娘少年夫妻相互扶持数年,都能另娶了我,你就不怕你的九哥有一天厌烦了你这张脸,也将你一脚踢开?”   肖乾猛然坐直了身,想让狱卒将李瑾蓉拖下去。可夏如茵按住了他。她直视着这个禁锢了她十六年的人,第一次站在与她平等的高度,给出了她的反击:“我不怕。你有学识,有手段,有家族,那又如何?还不是被当众休妻,被女儿厌弃,如今只能在这牢狱里,一个人等待死亡?”   李瑾蓉身体一僵,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夏如茵便拉起肖乾的手,毫不留恋行出了房。   肖乾带夏如茵回府后,又避着她传来了夏尚书。两人密谈了一炷香,夏尚书离开,回府写奏折提请辞官回乡。   肖乾给夏如茵讲述的前世的故事中,二儿子勾结的盗匪,指的便是匈奴。早在肖乾十七岁出征边关时,二皇子肖弘便与匈奴七王子勾结了。肖弘令人给匈奴传递消息,希望他的皇兄可以死在战役中。夏尚书等人当年上了肖弘这贼船,后来肖乾继位后,他们也因为这秘密,不得不继续为肖弘效力,与匈奴里应外合。   前世,肖乾是先将肖弘和夏尚书等人诛杀,再御驾亲征。这一世,他没有对夏尚书赶尽杀绝,是看在此人虽不是个东西,但到底因为他,夏如茵才活到了今天,于是他决定允他辞官抽身,留他一条活路。   见过夏尚书,夏府大夫、冯嬷嬷和贡宿也被带来了。肖乾让他们确认制毒药方的真假,得到肯定答复后,这才令赵老大夫制药。夏如茵与李瑾蓉最后一面,虽然勇敢驳斥了她,可情绪还是显而易见受到了影响。她有些低落,于是等待赵老大夫配药的日子,肖乾决定带夏如茵去集市逛逛。   夏如茵听到能出去玩,终于有了点精神。她提议:“我们喊上云韶和邬将军吧。我听说皇上虽然放弃了和亲,却还是不同意将她嫁给邬将军。她这几天一定很难过……”   肖乾虽不想让云韶和邬明修来碍眼,但见夏如茵忧心忡忡,还是勉强应允。次日,邬明修先来了太子府,三人再一并前往公主府。出乎意料的,云韶竟然不愿出去玩。   肖乾与邬明修在院中等候,夏如茵在房中问云韶原因:“云韶,邬将军明日便要赶回边关了,你都不和他出去玩玩吗?我听九哥说,这几日是秋收节,集市很热闹呢。”   云韶闷闷道:“不了,出去若是被看到了,二皇兄又要骂我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夏如茵想了想,抿唇一笑:“有办法了!云韶,你且让人找几套婢女和仆役的粗布衣裳来。”   肖乾在院中等了一刻钟,正觉不耐,便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戴帷帽的小丫鬟朝自己跑来!她撞入他怀中:“九哥!”   肖乾看那身形便觉有些熟悉,此时掀开黑色帷帽,果然见到了夏如茵。他打量她,好笑道:“怎么穿成这样了?”   夏如茵便道:“云韶怕出去玩被人看到,二殿下以后又要骂她,所以我们换个衣裳遮起脸,偷偷溜出府玩吧!”   她将怀中的男式粗布衣裳递给肖乾:“这是你的,九哥快去换了。”   肖乾抖开那粗布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做出了为难模样:“如果是茵茵的要求,换也没问题。但是,换了也没用啊。”   夏如茵一怔:“为什么换了没用?”   肖乾叹道:“似九哥这般龙章凤姿的人物,便是裹一身破布,也遮不住这一身不凡气度啊!”   夏如茵:“……”   夏如茵还真又信了他!她用力推他,嚷嚷道:“快去换!”   肖乾这才哈哈笑着走了。云韶也穿着粗布衣裳,斯斯文文行了过来。她捧着一叠衣裳立在邬明修身前:“修哥哥,你陪我换上这衣裳,我们改头换面出去玩好不好?”   邬明修接过衣裳,声音柔和:“公主有令,明修怎敢不从。”   夏如茵:“……”   这对比……夏如茵酸了。   四个人都换了衣裳,带上帷帽,准备从后门偷偷溜出府。快到后门处有条小沟,夏如茵和云韶手拉着手,欢快行到沟边。邬明修不动声色上前,扶住了云韶,低声道:“公主小心,臣扶你过去。”   云韶便扔了夏如茵的手,细细“嗯”了一声,在邬明修的掺扶下跨过了小沟。   夏如茵被抛下了,羡慕看着两人背影。她觉得邬明修唤云韶那句公主……真好听,满满都是情谊。肖乾负着手行了过来,夏如茵便掀起了些帷帽,眼巴巴看他:“九哥,你也喊喊我嘛。”   肖乾也掀起帷帽,一副疑惑模样,唤了句:“傻子?”   夏如茵:“……”   夏如茵委屈:“喊好听点不行吗?”   肖乾了然:“棒槌。”   夏如茵:“……棒槌哪里好听了!”   夏如茵真是恨铁不成钢,手把手教道:“你学邬将军方才那般,和我说句话。”   肖乾顿悟:“棒槌小心,爷扶你过去。”   夏如茵:“…………”   夏如茵狠狠放下帷帽,在肖乾憋不住的大笑声中,拎起裙摆就要跨过水沟。可有人拦腰搂住了她,夏如茵整个人便腾空了一瞬,下一秒,她已经在水沟对面落了地。   肖乾凑近,帷帽边碰上了她的帷帽,声音温柔带笑:“茵茵小心,九哥抱你过去。”   夏如茵的心便猛地跳了下,方才的气恼跑了个没影。她心里甜甜的,脸上烫烫的,感觉不羡慕云韶了。却见肖乾摘下了帷帽,随意丢在地上。男人隔着一层黑纱朝她笑:“学什么邬将军?邬将军会的,九哥都会,九哥会的,邬将军可不行。”   夏如茵确定他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肖乾摸着下巴盯着黑纱,自言自语说起了话:“什么?茵茵说她不相信?这不能忍啊。九哥一定要证明给她看。”   夏如茵:“??”   肖乾忽然朝前喊:“邬明修!”   云韶和邬明修齐齐扭头看来。肖乾笑意愈大,双手掀起夏如茵帷帽,躬身低头,人便埋了进去。夏如茵突然被他挤进来,两人一并躲在一顶帷帽下,本能就想退后,却被肖乾扣住了腰。   男人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就在她面前,鼻尖碰着她的鼻,滚烫呼吸洒在她的脸颊。然后他低低沉沉唤了句:“茵茵。”   那字字滚烫,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意。肖乾捏住夏如茵下颚,侧头若即若离,舌尖落在了她的唇上。湿热缠绵扫过唇齿,一寸一寸,将夏如茵的口脂都舔了干净。   夏如茵便在这缓慢的吻中,渐渐僵直了身体。心跳疯狂,夏如茵也曾经与肖乾亲吻,却都不曾这般神思迷离。肖乾的动作终于停下,舌尖意犹未尽卷过唇,缓缓呼出口气。然后他低低笑了一声,退了出去。   云韶和邬明修立在不远处,人都僵了。四人当中唯一还能活动的肖乾,便带着嘴角残留的红,捡起地上的帷帽,牵着呆若木鸡的夏如茵,从那两人身前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肖乾:呵,和孤比:)   谢谢根本的手榴弹!   谢谢凉拌琴键的营养液*10!   谢谢zaakzaak的营养液*8、40909816、秦岭、不负今生的营养液*5!   谢谢2267、糯米汤圆的营养液! 第59章   夏如茵觉得, 得亏她是带着帷帽,不然她很可能会臊到没脸见人。她的确很想给云韶邬明修发狗粮,但是直接在旁人面前亲亲……这也太过了啊!   僵硬过后, 便又是身体的虚软。夏如茵都迈不动腿了,声如蚊呐:“九哥……我腿软。”   肖乾歪头看她,叹道:“都怪九哥。”   夏如茵以为他要说,以后九哥在外面不乱来了,怎料肖乾道:“都怪九哥平时亲太少了, 茵茵才会一亲就腿软。九哥以后一定多多帮你练习。”   夏如茵:“……”   夏如茵:“呜呜呜你走开我要找地方坐!”   肖乾总算做了回人, 将夏如茵扶去了不远处街市的茶楼。四人要了个二楼包厢,坐在里面, 正好可以看到一楼大厅的唱戏。夏如茵摘掉帷帽,云韶便惊讶问:“茵茵, 你嘴怎么了?”   邬明修看了一眼,立刻别开了目光。他轻咳一声提醒云韶, 但云韶却没有领会, 还伸手去指:“这里, 茵茵你嘴巴好像破了?”   夏如茵反应过来,飞速捂住了嘴!她就说……肖乾为什么要舔干净她的口脂!上回在行宫被咬的伤口还在, 她今日出来,特意用口脂遮了。现下口脂没了……伤口可不就看见了吗!   夏如茵羞恼去看肖乾, 罪魁祸首好整以暇坐在椅中,笑得十分好看。夏如茵被他笑得……色令智昏,没脾气了。倒是云韶看见夏如茵这反应,愣了愣, 终于明白了过来:“我、我不问了……”   她快步行去邬明修身旁坐下, 红着脸不吭声了。夏如茵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口脂瓶抹了些, 又遮住了。   今日茶楼的戏曲是夏如茵没看过的新戏本子,讲述了一对男女的相爱。小姐山路上偶遇了公子,突逢大雨,小姐和丫鬟没带伞,公子便将雨伞让给了小姐,小姐对公子生了好感。小姐回家后,发现公子竟然是她家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两人时常隔着一堵墙,甜蜜对望。后来公子与小姐互述衷肠,公子便偷偷翻墙过来,与小姐月下私会。小姐被大官之子看上,欲纳做妾,公子小姐连夜私奔……   夏如茵看着看着,忽然蹙起了眉。她凑到肖乾身旁:“九哥,我发现那些戏曲里男女恋爱的桥段,我们怎么都没经历啊?就直接、直接……”   “直接定情了?”肖乾挑眉:“你想经历什么桥段?”   这表情……夏如茵忽然警惕,想起了她让九哥学邬明修温柔说句话,结果九哥就给她来了个舔口脂。可别她让他学学戏里桥段,他就给她来个连夜私奔吧!   夏如茵一个哆嗦,用力摇头:“不想!我什么也不想,我就是随便说说。”   肖乾似笑非笑看她,夏如茵将茶盏端在自己脸侧,遮住他的目光。   四人在茶楼坐了半个时辰,夏如茵觉得恢复了,这才离开。秋收节街上的人很多,云韶和夏如茵也不缺什么,就爱看热闹,哪里热闹就去哪。肖乾跟着夏如茵看杂耍,邬明修跟着云韶听卖唱。街道口却来了一支舞狮队,锣鼓震天,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肖乾拉住夏如茵手,站边了些:“小心别被人挤着。”   舞狮的艺人十分厉害,可以腾空跳到一人高的柱子上,夏如茵惊叹连连,围观众人也纷纷叫好打赏。夏如茵摸出钱袋,扔了几个小铜板,肖乾探头看:“茵茵没扔小银锭?”   他今早出门,特意让人给夏如茵准备了一袋小碎银锭,以备不时之需,不料夏如茵自己还带着铜板。夏如茵暼他一眼,摇了摇头:“九哥你真是……太不会管家了。”   肖乾失笑:“你给殿下买玉佩,不是一买就是九百两银子?”   夏如茵理所当然道:“那可是殿下啊,这能比吗?之前我院中的仆役领工钱,都是领铜板的,普通老百姓平日用铜板便够了。”   肖乾便凑近她,低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九哥的确是太大手大脚了。往后九哥的钱都给茵茵好不好,茵茵帮九哥管家。”   女人给男人管家,这可是嫡妻帮相公做的事。夏如茵便微红了脸,却没有拒绝:“好吧。我没学过这些,不一定管得好,但是我会努力的。”   肖乾心头便是一热。他不过调笑一句,她却是真的在为未来做谋划。肖乾抓紧了夏如茵的手,借着拥挤的人群将她拉得更靠近了些:“九哥也会努力的……努力快点把家事解决好。”   舞狮人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宣布表演结束。他们拱手鞠躬收拾地上铜板,人群突然出现了片刻混乱:有小偷偷了人钱袋跑了。有人闹哄哄找起贼来,舞狮队便加快了速度,赶紧捡了铜板撤离。肖乾又护着夏如茵退后了几步,忽然望向街道对面:“云韶呢?”   混乱的人群逐渐恢复了秩序,夏如茵这才看见了焦急寻找的邬明修。舞狮队过来时,四人被冲散了。肖乾与夏如茵在街道这边,云韶和邬明修在街道另一边。邬明修快步行到肖乾身前:“云韶不见了!方才我身旁有个孩童差点被冲撞,我便帮忙挡了下,再转头就没看到云韶了。”   肖乾神情也严肃起来,抬手做了个手势,暗五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肖乾道:“云韶公主不见了,你带十名暗卫速速去寻。”他思索片刻:“方才的舞狮队肯定有问题,直接追查他们!”   暗五领命退下,夏如茵这才知道肖乾出来一趟,竟然还带着不少暗卫。邬明修素日都是温和沉稳的,现下却焦躁起来:“云韶那么胆小的人,不可能离开我去其他地方。一定是有人带走了她。”他胡乱踱了几步,目光落在肖乾与夏如茵紧握的双手上:“我应该牵着她的。我总是诸多顾虑……我应该牵着她的。”   肖乾语调平和,带着种令人镇定的力量:“你现下在这自责也无法挽回什么,不如跟过去看看。”   邬明修便大步朝街口行去。暗五应是一路给他们留了暗号,邬明修穿街道过小巷,一路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追了约莫两柱香时间,停在了一小户人家的院门前。院中传来打斗声、男人的闷哼声,邬明修脸色难看,急急推门而入!   夏如茵因为走得慢,与肖乾落后了一步,才到院门口,肖乾便将她强行转了个身。男人的声音沉得可怕:“……茵茵别看。”   夏如茵的心便因为这句话,沉到了谷底。她用力抓住肖乾手臂,急急发问:“云韶她、她怎么了?”   肖乾低头看她,到底侧身让开了。夏如茵深深呼吸,扭头看去。她以为会看到尸体横呈血液四溅的场面,但她只看到了云韶躺在墙角,脸色苍白昏迷着……衣裳裙摆已经被人撕开。   一旁的三名暗卫竟然都受了伤,他们身后的地上,一个只穿着亵裤的男人摔在那。有暗卫看见肖乾,上来汇报:“我们赶来将此人制服,便有几个蒙面人突然出现,想要将此人灭口。听到你们赶来,他们便逃了,暗五已经领人去追了。”   邬明修对这一切不闻不问,只是颤抖着手脱下外衫,披在云韶身上。他将云韶抱在怀中,许久一动不动。然后他终于站起,将她放去椅中,目光带着恨意,看向那个被抓住的男人。   邬明修拔剑,可肖乾扣住了他肩膀。邬明修大吼:“不要管我!”   肖乾神色冷漠:“我不管你,我只说一句话。方才有人在此蹲守,等着将此人灭口。”   他收回手,果然退开,不再多管。邬明修喘息.粗重,最终却是收剑回鞘:“带回去,让我审问他!”   一次出游竟然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这是夏如茵万万没有想到的。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赶来得及时,还没有发生什么。可云韶在挣扎中撞到了头,人也被狠狠惊吓了。夏如茵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出游的只是邬明修和云韶,如果肖乾没有带着许多暗卫……那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回到了太子府,邬明修刑讯半个时辰,便得到了口供。那妄图非礼云韶的人是京城一个普通的地痞,如果非要说哪里特殊,大概便是他好色的声名远扬。前天,二皇子的贴身侍卫找到他,给了他一笔银两,让他强.奸一个女人。那侍卫说,他会将那女人送到他家,他只要快些办事便行了。   地痞自是高兴答应了。果然,今日便来了一只舞狮队,将一个姑娘藏在狮子下,送到了他家。可他还没来得及成事,便被人找上了门。   暗五此时也赶了回来,告诉肖乾:“属下领人追到街上,遇见了锦衣卫陈佥事。他将我们拦下来盘问,那些蒙面人便趁机逃了。”   邬明修出离愤怒了:“陈佥事也是肖弘的人!又是肖弘!就因为我们毁了云韶的和亲,他就派人去玷污她!”   肖乾却只是沉声朝暗五吩咐:“安排下去,明日早朝,联劾二殿下。”   他们看起来有很多事要忙,夏如茵便去陪了云韶,到晚上才回房休息。半睡半醒间,她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夏如茵迷迷瞪瞪睁眼,便见到了肖乾。   屋中没有点灯,肖乾坐在黑暗中,也不知看了她多久。夏如茵揉着眼坐起:“九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肖乾将她按回了床上,声音低低沉沉的:“没事,躺着吧。忙完了,便过来看看你。”   他的指尖在她脸上流连:“我总是想,如果今日遭遇这事的人是你,我会怎样。”   夏如茵想了想:“你会管不住自己,直接杀了那个地痞?”   肖乾笑了笑,没有答话。夏如茵莫名觉得这个笑底下,藏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她拉住他的手,安抚摩挲着,问他:“皇上会给云韶公道吗?我觉得,他好像很喜欢二殿下。”   肖乾垂着眸,沉默片刻道:“这公道他若不给,那便由我来给她。”   夏如茵听言有些担心:“九哥,你不要乱来。我知道你和邬将军关系好,可你只是太子的暗卫罢了。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一定有办法。”   肖乾便又笑了:“茵茵说得对。太子殿下已经在着手布置了。”   他俯身凑近,手轻缓抚过她的发:“吵到你了,继续睡吧。”   昏暗的房中,男人的目光也如这夜色温柔:“本来今夜有安排的……”他低头,与她交换了一个缠绵轻缓的吻:“没关系,明晚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48902805的地雷!   谢谢yumixh的营养液*100!谢谢succeed的营养液! 第60章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龙椅上的皇上身上。方才这里刚爆发过激烈争吵,地痞当堂指认二殿下贴身侍卫买通他,让他奸.淫云韶公主。暗五又陈述抓捕蒙面人时, 被陈佥事阻拦。太子党借此联劾二皇子,质疑二皇子才是主谋,请皇上责罚。   二殿下愤而否认,称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贴身侍卫被迫承认自己与云韶公主有仇怨,的确指使了地痞奸.淫云韶公主, 但这事与二殿下无干。   邬明修质问若非二殿下安排, 锦衣卫陈佥事为何会与一个侍卫合谋,阻碍抓捕凶手?陈佥事大呼冤枉, 称自己只是巡查路过,觉察暗五几人可疑, 这才将人拦下盘查。   邬明修又将二殿下秋狩时掌掴云韶之事翻出,斥责二殿下罔顾亲情。二殿下坚持自己爱妹心切, 情急之下才出手管教了她。他甚至反咬一口, 指责邬将军与云韶公主走得太近, 于礼不合。邬明修干脆承认自己爱慕公主,即便如今她声誉受损, 他也愿意娶她。   事情摊开到这份上,只要明眼人都能看清, 这事就是二殿下主谋。可二皇子党也只能昧着良心,为他们投靠的主子说话。现下双方已经争论完,只等皇上判决。   皇上在众人的目光中,摆出了副慈父态度:“云韶此次受惊吓了。弘儿你约束属下不利, 的确有过错。一会你便带上朕的赏赐, 去探望她。”   此言一出, 邬明修心都凉了。肖弘却是得意又高兴,勉强绷着表情应道:“是,儿臣知道了。”   皇上这才板着脸道:“侍卫邓同谋害公主,判腰斩之刑,即刻执行。地痞牛二对公主无礼,秋后处斩。”   邬明修眼中都是对皇上的失望,而肖乾神色无波,冷冷垂眸听着。皇上宣布了判决,便威严站起:“此事便这么定了。退朝!”   可不待太监喊上那一嗓子,肖乾便越众而出:“父皇且慢,儿臣还有一事奏。”   皇上只得停步:“说罢。”   肖乾抬头直视皇上:“此次云韶出事,是邬将军及时相救,云韶才能幸免于难。出事那日也是邬将军将云韶抱回马车,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加之邬将军与云韶两情相悦,不在意云韶此次遭遇,如此情深,令人动容。请父皇同意邬家求娶,为邬将军与云韶赐婚!”   他一掀衣摆,直直跪下。邬明修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也跪下:“恳请皇上赐婚!”   太子党便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恳请皇上赐婚!”   皇上沉吟着,并不愿意遂邬明修的愿。可他已经偏袒了二皇子,若是还不给太子些颜面,难免被人诟病。考虑到云韶的婚事也不重要,她一个女儿家,能利用一两次已经足够,皇上终于松了口:“乾儿言之有理。那便选个良辰吉日,给云韶和邬将军完婚吧!”   肖弘脸色变了变。他与邬明修的恩怨其实已久,自然不想看到此人得逞。可今日能保住自身已是不易,肖弘也不敢再多事,只得闭了嘴。邬明修叩谢圣恩,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夏如茵陪着云韶等到中午,太子和邬明修终于回府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肖弘逃过了处罚,好消息是云韶可以嫁给邬明修了。   邬明修看起来仍是心气不平,可云韶已经开心了。她斜靠在床上,紧紧握住了邬明修的手:“修哥哥,我们可以成亲了!”她又哭又笑:“我要跟你去边关!我再也不想呆在京城了!”   邬明修便心疼道:“边关吃穿都不如京城,臣真怕公主会不适应。”   云韶用力摇头:“只要和修哥哥在一起,去哪都比京城好……”   夏如茵与肖乾便退出了房门,将私人空间留给这对小情侣。院外,夏如茵感叹道:“虽然二殿下没有得到惩罚,但云韶能嫁给邬将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有些羡慕道:“她还能去边关看大漠呢。”   肖乾冷声道:“这事没完。云韶嫁给邬明修之日,便是肖弘付出代价之时。”他看向夏如茵,语调又柔和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茵茵不必羡慕云韶。等你身体好了,九哥便陪你去边关。”   夏如茵怔了怔,疑惑看他。或许是今日的阳光与秋狩那时很像,又许是这句“九哥”太理所当然,夏如茵忽然生了错觉,仿佛面前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就是九哥一般。肖乾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他现下身份是太子。他负手端起了往日的气度:“孤是说,等你身体好了,便让暗九陪你去边关看看。”   熟悉感便淡去了许多。夏如茵如今身体有了康复转机,便也不将这话当成安慰,欢喜道:“谢谢殿下。”   肖乾便道:“一会暗九回来,让他带你回趟家吧。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爹爹吗?”   夏如茵微讶:“现下便去吗?”   肖乾应是:“本来安排在晚上的,但是既然有人要来拜访,那现下就去吧。”   夏如茵:“??”   夏如茵回到房中,果然不过多久,九哥便来了。夏如茵跟他坐上马车,这才不放心小声问:“殿下为什么这么突然让我去看爹爹?他说有人会来拜访,所以让我提前去。什么人来拜访,他要让我出外避着啊?”她凝重起来:“九哥,我觉得不对劲。殿下他不会是还想对付我爹爹,所以动手之前,让我去和爹爹做最后道别吧?”   肖乾一言难尽看她:“为什么是让你出外避着,不是让我出外避着?”   夏如茵恍然:“也对哦,这便说得过去了。”   肖乾心气难平,忍不住又伸手去掐她脸:“还说殿下厉害,说你崇拜殿下感激殿下。原来在你眼中,殿下就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夏如茵想说当然不是!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她现下是九哥的相好了!那她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九哥面前夸别的男人!   夏如茵抓住肖乾手腕,恳切道:“不不不,九哥我弄错了!主要是之前,我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加上太子殿下又有光环,所以我才会误以为殿下很厉害我崇拜他。可秋狩时我见过世面了,才发现殿下其实各方面都很一般,就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很平凡很不值一提啦。”   肖乾:“……”   夏如茵“嘶”地捂住脸抽气:“九哥疼疼疼!你怎么还更用力了呢!”   肖乾微笑:“说,你继续说。”   这样贬低殿下还不够?夏如茵绞尽脑汁:“总之,就是完全比不上九哥你啦!”   这话显然救了她一命,肖乾那只手终于拿开了。夏如茵揉着被掐红的脸,嘟囔道:“男人真是麻烦,吃起醋来真可怕。”   肖乾:“……”   肖乾手又痒了。   两人来到夏府,夏尚书早就得到消息,在府门外等着了。夏如茵看到夏尚书,便想起了李瑾蓉讲述的往事。夏尚书的确对不住娘亲,后来对她也多有忽视,但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夏如茵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爹爹。”   夏尚书上下打量她,神色感触:“好,好……进来坐吧。”   时是正午,夏如茵与九哥陪着夏尚书、两名姨娘和两个庶弟庶妹一并吃了午饭,一家人才坐下来说话。夏尚书朝那管家的姨娘道:“去把东西拿过来。”   那姨娘便应了是,领着仆役们出外,又带着数十个箱子回来了。仆役们将箱子打开,夏如茵便见到了珠宝、布匹、被褥……很多都是大红色的。   夏如茵微讶,心中有了猜测,夏尚书开口:“茵茵,这是爹爹自小开始为你准备的嫁妆,今日便提前给你了,将来你出嫁,也总算不寒酸。”   猜测被证实,夏如茵有些着急问:“爹爹,既是嫁妆,为何要提前给我?”   夏尚书便沉声道:“因为爹爹要离开京城了。李瑾蓉之事,在朝堂乃至京城影响都很不好,爹爹无颜继续为官,便向圣上提请了辞官回乡,圣上已经应允了。”他顿了顿:“后天,爹爹便要离开京城了。”   这个消息让夏如茵呆住了。她半响方张了张嘴:“可是……爹爹,你们离开京城,我怎么办?”   夏尚书仔细看她,依稀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曾经那个为他不顾一切女子的模样。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你不是有九爷吗?他会照顾好你的。”他看肖乾一眼,真正作为家长,给出了他的认可:“提亲什么,九爷可以派人来我家乡。若是你们成婚,爹爹便再回京城一趟。”   夏如茵也看了看肖乾,还是觉得难过。夏尚书便叹道:“你娘亲最后那几年,总是说想回乡看看。可我那时只顾着自己仕途,根本没空陪她。如今没了官职,倒是一身清闲,可以长长久久陪着她住在那了。”   他摆摆手,姨娘与庶弟庶妹便退了出去,肖乾犹豫片刻,也跟着行了出去。夏尚书坐在厅堂上方的八仙椅上,朝着夏如茵道:“茵茵,过来。”   夏如茵行到他身旁。夏尚书神色沉静道:“茵茵,爹爹要走了,交代你几句话。爹爹虽是二皇子一脉,可近日才看清,太子殿下迟早登基。你那九哥虽只是太子侍卫,但殿下看重他。往后殿下登基,他也绝非池中物。你能跟着他,定是会一世荣华富贵。”   “爹爹如今不在朝为官,往后也没法给你帮助,怕就怕他会负了你。”他顿了顿,大约是想到自己也曾经负了别人,便没法再说下去:“爹爹打算扶持你弟弟行商,希望能靠着往日同僚们的几分薄面,助你弟弟打下一些家业。若是他出息了做了皇商,爹爹便让他进京为你撑腰,让你有底气说话。若是他不争气,那也只能你自己好自为之了。”   这番嘱咐话语让夏如茵红了眼眶:“爹爹……”   夏尚书摆摆手,自怀中摸出了一大串钥匙,将它们放在夏如茵掌心:“除了那些嫁妆,这宅子也留给你。京城这般大,便是往后你成了婚,也总还要有个自己的家。需要回门的日子,也不必真跑那么远,便来这里看看。”   铁质的钥匙很沉,长长短短近十把,夏如茵双手才能捧住。她只在李瑾蓉那看过几次这串钥匙,那是她曾经无法碰触的,夏府里她到不了的地方。偌大的厅堂只有夏尚书与夏如茵两人,因为关着大门,光线昏暗。夏尚书的目光一寸寸扫视而过,似乎想起了这里也曾经有过辉煌热闹的时光。   夏尚书破天荒拉住了夏如茵的手,长长一声叹:“人啊,总是要到一切无可挽回时,才会知道什么该珍惜。爹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只希望往后,你能过得好吧。”   这一夜,夏如茵和肖乾住在了夏府。夏如茵又回到了那个她居住了十六年的小院。小院的天还是那片天,一砖一瓦一门一窗,也仍是她看了无数次的模样。物是人非,曾经照顾她的仆役如今早就被遣散,只有兰青被传来,在她身旁伺候她。   今日与爹爹的会面让夏如茵有些伤感,夏如茵躺在院中的小榻上,茫然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墙头却忽然一阵响动。有黑影腾地跃起,半蹲在了院墙上。   月色之下,肖乾穿着长衫,头上包着发巾,若非站在院墙上,还真是寻常书生的模样。他歪头朝夏如茵一笑:“这位姑娘,又见面了。”   伤感便如潮水,被肖乾这笑颜驱散。夏如茵心中,仿佛一瞬如春花开放。她站起身,行到院墙下,与墙上的男人对望。然后她也笑了开来:“公子,你的伞,还在奴家这呢。”   肖乾便纵身一跃,跳去了她身旁。男人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把伞:“你是说这个吗?”他撑开伞,举在夏如茵头顶:“今夜月色太亮,这伞便借给姑娘,给姑娘遮遮月亮。”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夏如茵便抿着唇笑,接过了油纸伞。她撑着伞立于月色下,月华斜斜洒落在她的裙摆,她看起来好像个误入凡间的仙子一般。仙子朝着肖乾笑:“这伞挺大,公子不如和我一起躲躲。”   肖乾便毫不客气,也站去了伞下。夏如茵隔着伞柄,仰头看他:“哎呀,你怎么就进来啦?你得守礼推拒,我才会被你感动。”   肖乾轻笑道:“可是小生修行尚浅,晒不得月亮。”   夏如茵便又弯了眉眼:“那好吧,那我们一起躲去树下。”   她拉着肖乾,两人在院中的树下坐下,一同撑着那把油纸伞。旁观了全程的兰青默默进房,关上了门,不想再看这两个傻蛋。她还犹豫了下,要不要给自家小姐送件衣裳,免得秋夜寒凉。可打开门一看,那油纸伞已经不顶在那两傻蛋头上了,而是斜斜对着门,将两人上半身都罩住了。   夏如茵窝在肖乾怀中,一点都不觉得秋夜寒凉。她曾经不喜欢这间院子,因为这里处处都是她压抑生活的痕迹。得知李瑾蓉真面目后,夏如茵便愈发不愿回想。可现下,她觉得她不讨厌这里了。往后她再想起这个地方,只会记得今夜的弯月,九哥,还有油纸伞。   肖乾便感觉,夏如茵圈住他的手慢慢滑动,自他的背爬过他的腰,最终落在了他的小腹上。这也放得太不是地方了……就算气氛真的单纯,肖乾也单纯不起来了。他低头,怀中的人也正仰头看他。那双素日干净的眸中,此刻却仿佛盛着两汪春水,勾得人心都颤。   夏如茵红着脸,悄声开口:“月下私会了,那下一步呢?”   作者有话说:   肖乾:下一步………你给我等着。   肖乾暴躁:姓赵的!解药呢?!   赵老大夫笑呵呵慢吞吞:在做了,在做了。 第61章   肖乾脑中, 一瞬跑过无数个想法,每一个都让他口干舌燥。可再看看怀中小小软软的女子,肖乾心里的火就被冷水浇灭了:夏如茵现下这身体情况……还想下一步?!   肖乾压着心头焦躁, 抱紧了夏如茵。他随便找了句话搪塞:“下一步,当然是私奔了。”   夏如茵却不满意:“什么啊!我爹爹都同意了,殿下也说可以给我们赐婚,那干吗还要私奔?”她晃了晃肖乾胳膊:“九哥,你好好想嘛。”   肖乾被她晃得, 又头脑热了。夏如茵的眼神是一种天真的赤忱与热烈, 并不遮掩,一眼便能看穿。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毫无畏惧啊……肖乾心烦气躁,突然发现夏如茵其实很狡猾:她的确什么也不懂, 但她摆明了信任他。于是她将一切问题丢给他,自己只管放肆行事, 诚挚表达。最后, 左右为难的人便成了他。   肖乾恨恨在她脸上咬了下:“小坏蛋。不用私奔, 那下一步就是成婚。你乖一点,等着九哥娶你。”   夏如茵想了想, 满意了。她用力点头,肖乾便试图站起:“好了, 也不早了,九哥要回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夏如茵竟然不放!她将他扯了回去,小手又按去了他的小腹上:“再陪陪我嘛。九哥之前不是说, 要我比一比, 你和殿下谁的身材更好吗?”   她红着脸望着他, 小小声撒娇:“让我摸摸嘛。”   肖乾脑中,刚回来的理智便又飞了!他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将油纸伞一丢,打横抱起夏如茵,大步进了房!   兰青才在房中坐下,正磕着瓜子呢,便见大门被推开,肖乾抱着夏如茵大步行了进来!夏如茵双手环住肖乾肩颈,将头埋在肖乾怀中。兰青一看,连忙扔了瓜子站起:“怎么了?茵茵不舒服吗?”   肖乾却不理她,直接行到了夏如茵的卧房。兰青追在后面,门却“砰”地在她眼前关上!兰青呆了呆,愤而拍门:“喂!九爷你干什么?!让我进去!”   房门突然打开,肖乾立在门口,森森道:“再让我听到你说一个字,割了你舌头!”   兰青震惊捂住了嘴,房门便再次被甩上!   兰青站在门外,还真不敢再说话,然后她便听见屋内传来了断续的声音:“……来摸。要看吗?……茵茵,你摸过也看过了,拿什么和九哥换?”   然后便是夏如茵破碎的低吟:“九哥!九哥、九哥……”   兰青呆滞立在门口,顿悟了!她心痛捂住了胸口:她家可爱单纯温柔漂亮的白菜茵茵,最终还是被那个人面兽心的暗九猪,拱了啊!   呜呜呜狗男人他配吗?!他算什么玩意?!不过是太子替身罢了!她家茵茵,可是连太子都能配得上的!想到这狗男人可能早就下手了,只是她一直没碰上……兰青就愈发悲痛了。看看这狗男人还花样多,特意跑来茵茵闺房玩!茵茵身体还没好呢!禽兽不如!   兰青在屋外,愤愤将肖乾翻来覆去骂了个熟透,却听见屋内,男人的声音忽然紧张:“茵茵!茵茵!”   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门被哗啦打开!肖乾衣裳凌乱立在门口,看见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兰青,一把将人揪起:“夏府大夫呢?!带我去!”   兰青呆滞:“啊?!”   肖乾脸色铁青:“茵茵昏过去了!”   兰青带着肖乾一路飞奔,将已经睡下的夏府大夫拖到了小院。可夏如茵竟是自己清醒了过来,也是一身凌乱躲在床上,死活不肯让大夫看。肖乾见她似乎真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放大夫回去。兰青累得气都没喘匀,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家小姐,就又被肖乾轰了出来。   房门关上,夏如茵红着眼眶瞪肖乾:“九哥,都怪你!”   肖乾真是被狠狠惊吓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顶多也就是揉搓了她几下,然后吻得稍微急了些深了些……夏如茵竟然就晕了!   肖乾坐在床沿,手支着额头,感觉心好累:“……怎么又怪我了?”   夏如茵羞恼道:“我说我要摸你,又没说要你摸我!你一点都不温柔,你、你胡来,你把我都折腾晕了!你还把大夫都找来了……”   肖乾:“……”   ??所以?这小坏蛋先撩火,对他又摸又看,自己满意了,就不许他也碰碰她?她还敢怪他!   肖乾在心中,恶狠狠给夏如茵又记上了七八笔。他咬牙捏住夏如茵脸颊:“不找大夫,九哥就让你躺在那昏着?”   夏如茵呜哇一声哭了:“可是这样,爹爹肯定就知道我干坏事了啦!”   肖乾:“……”   肖乾真是没脾气了。他将人抱入怀里,好言安抚:“不会的,你爹爹只会认为是我干坏事了。怪九哥好不好,九哥色令智昏把持不住,九哥替你挨骂行不?茵茵乖,别哭了……”   真是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个风吹就倒的小东西,再不讲理也得宠着啊,否则又哭晕了怎么办?   夏如茵果然不哭了,在他怀中仰着头:“真的吗?九哥说话要算话,得帮我把错揽着。”   肖乾忽觉不对!他打量夏如茵,见她眼眶也不红,脸上也没泪水——这不就是他们初识时,夏如茵用过的那招“干打雷不下雨”吗?   肖乾手又痒了!夏如茵一瘪嘴,肖乾深深呼吸:“行,九哥揽着。”   第二日,夏尚书送夏如茵和肖乾离开,果然单独叫住了肖乾。夏尚书一声轻咳:“九爷,按说你和茵茵的事,我不该管……”   肖乾面无表情扛起了属于自己的锅:“是我的错。太子府大夫过几日就能把解药制出来了,在此之前,我会收敛的。”   夏尚书满意颔首,对和聪明人说话的轻松表示非常赞赏:“都怪茵茵太体弱了。九爷年轻气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夏如茵与肖乾上了马车,回到太子府已近巳时。快到太子府时,肖乾掀开车窗帘看了看,朝车夫道:“走后门。”   夏如茵只觉奇怪,也凑过去看,便见到太子府门口堵着几个人。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正发着脾气,夏如茵意外:“九哥,那人不是二殿下吗?他怎么来太子府了?”   肖乾不甚在意“嗯”了一声:“皇上让他带着赏赐来探望云韶,云韶这两日正好住在太子府,他自然是要来这边的。”   夏如茵了然,却又蹙起了眉:“难道昨日殿下说的,会有人来拜访,就是指他?”不待肖乾答话,她又摸着下巴,思索着否认了:“不对。二殿下来拜访,和九哥你有什么关系,哪用得着你出去避让?”   这摸下巴的模样,学得还挺像他的。肖乾莞尔,捏了捏那精巧的小下巴:“什么叫避让?九哥便是走开了,那也叫‘晾’着他。”   被晾了快一整天的肖弘,已经恨不能拔剑杀人了!昨日早朝过后,父皇便单独叫他过去,将他一顿大骂。皇上十分生气,骂他算计云韶是“愚蠢”,连“若非之前你五弟年纪小,朕至于在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上花费力气”,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外人看着皇上对他万般宠爱,却不知道皇上总爱拿他和肖乾做比较,肖弘觉得在父皇眼里,他哪都比不上肖乾……   如今他是连五弟都比不上了!肖弘心中气愤,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唯唯诺诺应承一定改正。他领了皇上的旨意,带着赏赐去公主府探望云韶,公主府下人却说,云韶暂住在太子府,还没有回来。   肖弘只得去了太子府,太子府的侍卫却又说云韶公主并不在太子府。肖弘一肚子火,这若是其他地方,他便要发作了,但在太子府,肖弘也只好忍气吞声。这么一番交涉,就等到了半夜,肖弘只得先回。第二天一早他又来了,侍卫依旧说云韶不在太子府,折腾到了日上中天。肖弘都要忍不住了,才终于见到云韶姗姗出来了。   肖弘就想骂云韶一顿!可和云韶一并出来的还有肖乾和邬明修。肖乾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漠然看他:“二弟这是来送父皇的赏赐了?”   肖弘勉强压着火气,应了句“是”。云韶便鼓起勇气道:“请二皇兄替我谢过父皇。”   这回,肖弘都还没答话,肖乾便唤道:“来人,将东西抬去公主府。云韶,你身体还没康复,回去休息吧。”   邬明修体贴扶了一把,三个人就这么前后走了!徒留肖弘话都没说一句,门都没进,就被丢下。被狠狠下了面子,肖弘脸色扭曲立在那,最终却也没敢做什么,只能愤愤离开。   邬明修当晚,便启程回了边关。他与云韶的大婚定在一个月后,届时他再从边关赶回来完婚。云韶还在太子府住了几日,便也回了公主府。即将出嫁,她也有很多事情要操办。   夏如茵又过上了平静的日子,白天陪太子殿下看文书见属下,晚上便与九哥一起玩。可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自打夏府回来后,九哥便有些变了。他收敛了许多。之前动不动便要搂抱亲吻她,甚至做出过钻进帷帽舔她口脂这种行为,如今却变得十分守礼。夏如茵偶尔甜蜜蜜看他,想要他亲亲抱抱,他便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回望——几分心痒难耐,几分心有戚戚,几分不堪回首……   他的脾气也变得有点暴躁。那天赵老大夫终于配好了解药,却是逐渐增加剂量,要吃上一个月的。肖乾便怒了,将赵老大夫一通臭骂。夏如茵倒是很知足了,拖着肖乾不让他发脾气:“没关系啊九哥,这样已经很好了。不就是一个月嘛,我愿意等。”   肖乾便用一种更加一言难尽的神情看她,缓声道:“我不愿等。”   夏如茵震惊!委屈!连退两步!难以置信:“原来九哥你连一个月都不愿等我!”   肖乾:“……”   肖乾按了按眉心:“没这种事。我就是,”他努力放缓声音,可那咬牙切齿还是遮不住:“我就是,心疼你要那么久才恢复啊。”   可赵老大夫说,夏如茵的身子亏损得厉害,就是要缓缓调理的,不可能一颗药丸下去,便解了十年的毒,肖乾听了,也只能阴沉着脸闭了嘴。   又过了数日,夏如茵的鸳鸯香囊终于完工。彼时大殿里正好没有外人,夏如茵将小几上乱七八糟的丝线收拾好:“殿下,我回去把这些东西放起来,一会再过来。”   肖乾这才注意到,夏如茵的香囊做好了。他伸手:“给孤看看。”   夏如茵将香囊递给他,肖乾仔细打量。这可真是重工,单单一只鸳鸯的翅膀就用上了数十种丝线。这么巴掌大一个香囊,绣了一个多月才绣好。这么用心的定情信物,竟然是送给暗九的。   肖乾心里又不舒坦了。本来他都答应了夏如茵,这香囊她想送谁就送谁,此时却又生了想法:“茵茵,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东西送给暗九?”   夏如茵眼中都是幸福的光:“就今晚吧。九哥这几日正因为我解药的事,有点不大开心呢。我想让他开心起来。”   看看九哥这位小相好,多有心啊……肖乾酸溜溜道:“不如晚一点吧?”   夏如茵怔了怔。她也不问原因,只是问:“晚到什么时候啊?”   肖乾提建议:“新年辞旧迎新,不如你等到除夕夜再送这礼物给暗九,好寓意。”   夏如茵本以为这“一点”顶多几天,听到新年,人都惊了:“这、这也太晚了吧!新年还得几个月呢。”   就是要再等几个月!这么长时间,应该足够他向茵茵坦白他就是暗九了。到时再送定情信物,可就是送给太子本尊了!   肖乾极力怂恿:“不怕等。这么好的礼物,自然要挑个好时间送,才配得上你的一番心意。”   夏如茵很为难。她思考半响,忽然站起身:“殿下,你且等等。”   她小步跑出了殿门,肖乾也行去门边看,便见她又跑去了小厨房。   这熟悉的一幕……肖乾嘴角一抽,看着夏如茵小步跑了回来,将一颗花生捧到他面前:“殿下,香囊我还是想今晚送。”   肖乾还能怎样?他收了那颗花生,将香囊递回夏如茵,拔出了眼不再看:“孤只是随便一说,你的东西,你想什么时候送便什么时候送……哪里就需要拿花生了?”   夏如茵得了应允,这才高兴离开。她将剩余的丝线拿回屋,怀中贴身放着鸳鸯香囊,开心期待着今晚与九哥的见面。绣香囊的事,她可是对九哥保密了的。九哥见到香囊,一定会惊喜又感动。她准备回去太子身旁伺候,可没走几步路,却见到大殿外有个熟悉身影行过。夏如茵眼睛便是一亮:好像是九哥!   她急急跑出大殿,果然在花园不远处的小路上,看到了暗九。夏如茵连忙唤:“九哥!”   暗九正在不远处与另外一名暗卫说话,听见她喊,扭头看来。可他并没有迎上来,反而退后了两步。夏如茵没有注意到这小细节,欢快上前:“九哥!我正想找你!”   暗九竟然掉头拔腿就走!夏如茵想追上去,他便也开始跑。夏如茵莫名其妙,喘着气喊:“九哥!你、你跑什么啊!”   暗九听了,索性飞奔起来!他跑得可太快了,不过片刻,夏如茵眼前便没了人影。夏如茵人都傻了,扶着树干喘气:什么情况?九哥见了她,竟然逃跑?!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九哥!你给我个解释!   肖乾:暗九!孤不是让你躲着她吗?!   真·暗九:心里苦.JPG   谢谢大papu的地雷!   谢谢去你個小餅乾的营养液*10,谢谢安静的猪头三、糯米汤圆、PIKAchan的营养液! 第62章   夏如茵茫然又委屈回到殿内, 就见到方才与九哥说话那暗卫,正向肖乾汇报着什么。肖乾气场阴沉,似乎要说什么, 见到她进门便没开口。   夏如茵在门边站定。她想等这暗卫和太子说完话,问问他九哥是怎么回事。可暗卫看她一眼,不说话了,只是垂首立在太子身旁。太子则是看向她,也不说话。   三个人古怪沉默了片刻, 还是夏如茵反应过来:这莫不是在聊什么机密, 不能被她听见?夏如茵连忙道:“殿下对不住,我现下便出去。”   她转身欲离开, 肖乾却喊住了她:“无事,孤说完了, 你过来吧。”   嗯?说完了吗?夏如茵便道:“那殿下等等,我问他几句话。”   肖乾与暗卫又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暗卫看着肖乾, 肖乾摆摆手:“去吧。”   暗卫这才行去夏如茵身旁。夏如茵问:“九哥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暗卫垂首:“属下不知。”   夏如茵:“那九哥现下去哪了?”   暗卫:“属下也不知。”   夏如茵:“??那方才九哥和你说了什么?是任务还是闲聊?方便告诉我吗?”   暗卫:“属下忘记了。”   夏如茵:“……”   这哪是不知道忘记了, 这分明就是不想告诉她!夏如茵感觉愈发有问题了, 还想再问,殿内却传来肖乾的声音:“茵茵, 你过来。”   夏如茵只得放弃转身。她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离开时, 那暗卫还松了一口气!   肖乾已经站起了身:“方才突然收到消息,孤有些事要去处理,现下便要出府一趟。你也回去休息吧。”   夏如茵应好,肖乾便大步离开, 的确是很着急的样子。夏如茵回到房中, 还在琢磨今日这事呢, 房门便被人推开。   夏如茵看去,气呼呼皱起了脸:“九哥!你刚刚怎么回事?!我喊你,你竟然逃跑?!”   肖乾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什么叫逃跑?九哥那是衣裳脏了,不想让你看见邋遢模样,这才赶紧去换一换。”   夏如茵拧着眉:“你跑那么快,就是为了换掉脏衣裳?”   肖乾理直气壮:“不然呢?”   夏如茵怀疑上下打量他,肖乾便开始转移话题:“我这不是换了衣裳就马上过来了吗。你找我什么事?”   夏如茵这才勉强将今日之事抛在脑后。她从怀中摸出香囊,献宝一般送到肖乾眼前:“九哥你看!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你!”   夏如茵甜甜蜜蜜笑着:“之前我就说,要送你一个比玉佩更好的礼物。怎样,是不是更好?”   唬弄过去了。肖乾松一口气接过:“是更好,谢谢。”   夏如茵:“??”   夏如茵笑容淡去了。她盯着肖乾,抿着唇不说话。肖乾不明所以,便见她涨红了脸:“九哥你竟然一点都不高兴!你知道为了这个香囊,我多用心吗?!我绣了一个月!手都被针扎了好多次!”   她将白嫩嫩的手指头戳到肖乾眼前:“你看!这里都还有针眼呢!”   肖乾还真不知道她扎到过手指,夏如茵坐在太子身旁时,绣香囊时都是不吭声的。加之最近作为暗九,他又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因此也没发现她手上被针扎了。   肖乾就想仔细看看,夏如茵却收回了手。她气恼道:“九哥你不对劲!你最近都不亲亲我了!刚刚见到我就逃跑,收到礼物也没有很开心——你方才肯定不是换衣服去了!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肖乾这才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这香囊对他来说是个惊喜,那他的确是应该表现得更开心。可是……让他对着一个看了一个月、酸了一个月的东西表达惊喜,真的有点为难。   肖乾有片刻的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所幸将他就是太子的事坦白了。可夏如茵显然不懂让人“坦白从宽”这种心理战术,她愤愤瞪着他:“你如果敢骗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肖乾:“!!”   肖乾才刚生出的那一点坦白心思,便立刻被掐灭在了摇篮。他急忙抱住夏如茵,好言哄她:“九哥怎么会瞒你呢?九哥不是不开心,九哥是早就开心过了啊。殿下很早就告诉了我,你在为我绣鸳鸯香囊,还说这几天便能绣好了……”   这的确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夏如茵便在他怀中放松了身体,不吭声了。肖乾寻摸了她的手,举起细看,果然看见了几个没褪去小血点。肖乾深深呼吸:“九哥怎会不喜欢你?九哥不是怕又把你亲晕么。”   他张口,将那根白嫩嫩的手指含了进去,舌尖卷过那受伤的指腹。身体无法控制烧了起来,一并灼热起来的还有他的目光。夏如茵被注视着,红了脸心砰砰乱跳,方才的气恼便跑了没影。   肖乾松口,哑声问:“疼不疼?被针扎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夏如茵便埋在他怀中撒娇:“我想给你个惊喜嘛。”她拿回那香囊:“九哥坐。我帮你系上去。”   肖乾在椅中坐下,夏如茵半跪着,将香囊挂在了他的腰带上。她甚美看看香囊,又仰头看肖乾,脸蛋红扑扑的:“我的九哥,挂着我做的香囊。”她搂住他的腰,挤在他之间,将头枕在他的胸腹:“好开心!九哥要天天挂着它哦!”   肖乾一言难尽朝后挪了挪身体,与她拉开了些距离,半是欢喜半是折磨叹了口气。   因为答应了夏如茵要天天挂香囊,肖乾为了换装时方便,便没再佩戴夏如茵之前送太子的那块玉佩。结果没几日,夏如茵便发现太子的腰间空空如也。她有些奇怪问:“殿下,你这几天没戴我送你的玉佩吗?”   ……为什么这都被你发现了。肖乾低头看夏如茵,她坐在小凳上时,还没他肩膀高,的确是挺容易看到的。肖乾试图轻描淡写解释:“前几日行动时差点磕碰碎了,所以收起来了。”   夏如茵便笑了:“殿下,你如此身份,什么行动会磕碎玉佩啊?你戴腻了我送的那块,换别的玉佩戴便是,不用顾忌。你可是太子啊,我难道还会介意?”   肖乾:“……”   ——好了,被她这么一说,他不顾忌也得顾忌了。不然将来坦白身份后,她不是还得和他算账,说他戴腻了她送的东西?   肖乾只好随身揣着一块玉佩和一个香囊,方便自己随时随地在太子和暗九的角色中转换。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如茵的解药终于快吃完了,云韶也即将迎来她的大婚。邬明修提前几日回到了京城,带来了一个比公主大婚更震惊朝野的消息:他安插去匈奴的眼线,近日给他传回了消息,二皇子肖弘四年前便与匈奴七王子勾结,多次令人暗中给七王子传递情报,险些害大宣战争失利!   如此通敌叛国的事,肖弘自然是不肯认的。可邬明修拿出了探子在匈奴找到的证据,是十余封肖弘与七王子的书信。里面白字黑字记载着,肖弘为了除掉自己的太子哥哥,都派什么人给出了什么情报。   经过核实,书信的确是肖弘亲笔,还盖着他的私印。而信中提及的李大学士等人,被大理寺审问后,也承认了他们曾经的所为。好巧不巧,这十余名跟着肖弘通敌叛国的臣子,就是太子殿下当初剿匪回来,点贵女入府做奴婢的那十余家官员。   面对如此巧合,有人询问肖乾是否早知道了什么。肖乾淡然表示,当时作为主将领兵的他的确得到了消息,这才会令邬明修派探子潜入匈奴找证据。而他当初将贵女们收入府中做奴婢,也并非是为了羞辱这些官员,而是想利用他们的女儿挑起他们的内讧。如今证据已经拿到,他会即刻将这些贵女遣返还家。   风向立时转变,朝臣们纷纷称赞肖乾为了国家大义,不惜背负这许久的骂名。太子肖乾的声誉空前高涨。而二殿下肖弘通敌叛国的铁证如山,如此大事,皇上也再没法偏袒。碍于朝臣们的压力,皇上只能下令将肖弘软禁,等候大理寺将李大学士等人审讯完毕,再行判决。   傍晚时分,二皇子府中。肖弘已经发了一整天脾气,此时也还在恨声咒骂:“早知道七王子是那样一个蠢人,书信都会被人偷了去,我当初便不该与他合谋!”   幕僚在旁道:“此事怕没有那么简单。我观那七王子是个心机深沉有手段之人,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倒是怀疑,是太子与七王子合作了。他为七王子做了什么,给了七王子更大的利益,七王子才会背叛你,给了太子你叛国的证据。”   肖弘便又打起了精神:“他为七王子做了什么?我若是能抓住他这把柄,何愁不能翻盘!”   幕僚为难道:“这个……”   肖弘便骂道:“说!”   幕僚只得道:“我也只是推测。二殿下还记得秋狩时,跟七王子一并前来的九王子吗?我听说他们回到匈奴后不多久,单于便将这九王子处死了。本来这位九王子因为极有战术天赋,近年来很得单于欣赏,俨然有与七王子一争高下的势头。现下他死了,七王子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肖弘皱眉:“你是说,肖乾帮七王子杀了九王子?”他有些恨恨,感觉通敌这事,肖乾好像也做得比他强:此次秋狩他与七王子私下会面,七王子的确表示了想让他对付九王子,他也的确是想帮忙的。可天高皇帝远,匈奴的事他根本插不上手啊。肖乾却能做到这一点……   肖弘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做到的?”   幕僚便苦了脸:“这个……一切都是属下的推断,实际情况,属下也不清楚啊。”   肖弘便怒道:“你不清楚,你不清楚!不清楚就赶紧去想!”   幕僚小心道:“主要是……就算我们知道了太子殿下怎么杀了匈奴九王子,这也做不了把柄,毕竟这事不是通敌叛国啊。”   肖弘便愈发生气了:“做不了把柄,你说什么说!”   正发着脾气,有人通传:“二殿下,刘公公来了。”   肖弘先是意外,而后一喜:“快请!”   不过片刻,便有人领着个胖胖的太监上来了。肖弘急急上前:“刘公公,父皇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自由?”   刘公公摇头叹气:“殿下,实在是没办法啊。贵妃娘娘已经在殿外跪了大半日了,皇上都不肯见她。奴才今日试探了一句,也被皇上骂回来了。方才皇上还召见了五殿下,说五殿下已经十五,也该入朝堂学习学习了。奴才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是想削你的权,扶持五殿下……”   刘公公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回宫了。肖弘脸色已是沉得可怕。他在厅中转了几圈,忽然目露狠戾:“不能等了。为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   幕僚大惊,跪地恳求:“二殿下,万万不可!”   肖弘却一脚将人踢开:“他都要削我的权了!等他削了我的权,我便只能被软禁在这府中,直到老死!与其如此,我不如一赌——”   这天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戌时末,一束烟花冲上天,打破夜晚的安宁。云韶正在屋中仔细查看自己的嫁妆,听到声响,推门去看。烟花燃起的地方,是皇宫。   云韶问身旁侍女:“这是什么?”   一个男声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信号弹。有人兵犯紫禁城。”   云韶讶然转头,便见到了邬明修:“修哥哥!你怎会在这里。”   邬明修一身武将装束,肩背弓箭,手持长.枪:“臣过来看看公主,一会便要出发了。”他行到她身旁单膝跪下,执起云韶的手:“公主,臣说过……不会放过他。”   而此时的太子府,夏如茵正陪着太子看文书。九哥说今夜有事不会回府,让她陪着殿下。烟花划破夜空时,夏如茵也忍不住跑出去看。再回殿内时,肖乾便已经在换衣裳了。   肖乾一袭紧身中衣,宫女们正在为他穿上护胸腹的软甲。夏如茵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子穿战甲,立刻担忧紧张:“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肖乾举着手任宫女们动作,声音沉而缓慢:“没什么大事,只是需要孤去看看。”   夏如茵便也上前帮忙拿衣裳:“那殿下今夜还会回来吗?”   肖乾便摸了摸她的发:“不会回了,茵茵一会便去睡吧。”   夏如茵应好。肖乾装束好,拿起佩剑。金属面具配上软甲宝剑,男人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萧杀。可他与她说话时,依旧是温柔的。肖乾自她身前行过,站定,温和道:“快了。待今日事了结,你九哥的家事,便解决了大半。”   夏如茵没听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知道九哥暂时不能娶她,是因为家中有事要处理,可到底是什么事,她却没问过。夏如茵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出句:“殿下小心。”   肖乾便笑了笑,转身大步行出了殿。   他走了,宫女们也跟着退了出去,只留夏如茵一人在房中。夏如茵正准备离开,脚步却顿住,偏头看向一旁的衣搭。   换衣裳时,衣搭上挂着太子殿下换下来的衣裳。宫女离开时,便将那些衣裳收走了清洗。可她们带走了衣裳,独独拿出了一件东西,挂在那衣搭之上。   夏如茵行去,将那东西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细看。鸳鸯栩栩如生,就是那眼睛看着略大——正是她送给九哥的鸳鸯香囊。   作者有话说:   掉马倒计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困咕咕 10瓶;   不负今生、贰拾壹. 5瓶;   2267、PIKAchan、啊y 1瓶。 第63章   她送给九哥的香囊, 为何会出现在太子殿下这里?夏如茵心中茫然。这香囊应是方才侍女们从太子换下的衣裳中翻出来的。且她们特意将这东西留在这,应是太子吩咐过她们,这个不要洗。   夏如茵想不出所以, 还是将那香囊挂回了衣搭,回屋休息。第二日醒来,她便听到了昨夜二殿下肖弘谋逆,却在混战中被流矢射杀的消息。   皇上又气又悲,大病一场, 接连几日都没有早朝。太子府中, 太子和九哥也是接连几日没有出现。这么拖延着,夏如茵便暂时将香囊的事搁去了脑后。云韶的婚事也因此没有大办, 皇上和宫中娘娘没来参加,宾客只邀请了少数相熟的亲友。云韶倒是不甚在意, 只是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寒酸了。所幸婚礼进行到一半, 太子殿下来了, 才算是给这位打小就不受宠的公主撑了撑场面。   夏如茵已经在公主府陪了云韶几天, 晚上便没跟邬明修的手下们一起闹洞房,而是随太子回了太子府。马车上, 夏如茵忍不住问:“殿下,朝堂的事, 出结果了吗?”   夏如茵问的朝堂的事,主要有二。她已经从云韶那得知了,是邬明修伪装成士兵,乘乱射杀了肖弘, 这事皇上一直在查。另外一件事便是肖弘死了, 二皇子党被牵连, 降职的降职,发配的发配,空出的职位需要有人补上。太子殿下正趁此机会安插他的人手。   这些职位中,京营军的五军总兵官是个要职,肖乾举荐了邬明修。理由也十分充分,邬明修在边关领兵数年,积累了能力与威望,加之如今他与云韶公主成婚,自是留在京城最好。但这总兵官管理着京城数十万兵力,如此职位,皇上不想交给本就掌握了部分京城兵力的太子一党。皇上属意的是他自己的心腹,一名段姓老将。   肖乾也不瞒夏如茵:“出结果了,邬将军是安全的,但还是要回边关。”   这就是说,邬明修射杀肖弘的事情没被查到,但这总兵官是当不上了。夏如茵打量肖乾,感觉他似乎不甚在意,便也不再多问。她记挂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暗九:“殿下,暗九什么时候才能回?”   肖乾便放柔了声音:“他已经回来了,正在府中等你。”   肖乾那天回房,便注意到了衣搭上的鸳鸯香囊。他的确是嘱咐过侍女不要清洗这香囊的,毕竟他得天天带着它,要洗也得先告知茵茵。没想到竟然因此,一时不察就漏了陷。肖乾当时便怀疑夏如茵看到了,却没时间解释,现下终于得了空,肖乾便假做随意道:“他那日出发前,在孤那换的衣裳,不慎将你那鸳鸯香囊也落在了孤那。孤已经交给崔姑姑了,你让他找崔姑姑去拿。”   原来是这样吗?夏如茵应好,心中却有些疑惑。她那日也帮忙放了衣裳,依稀记得衣搭上是没放旁人衣服的。可太子殿下总没必要骗她,夏如茵还是不再多想。   她回到太子府,就被崔姑姑叫了过去,将鸳鸯香囊给了她。这么一耽搁,夏如茵再回到屋时,果然见到了几日不见的暗九。夏如茵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松一口气:“九哥,我好担心你。”   肖乾还以为她要问香囊的事,不料她先说了这句话。肖乾心中一暖:“有什么担心的,九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夏如茵忧虑道:“因为事情闹得很大,而且殿下那日又说,和你的家事有关。”   肖乾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又不将话摊开来说,又会时不时给夏如茵一些暗示。究其心理,大概是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肖乾岔开了话题,看向她手中的香囊:“你去崔姑姑那里拿的吗?抱歉,那夜殿下对付二皇子的计划收尾,我一时记挂,换衣裳时便忘了它。”   连九哥都这么说,夏如茵便释然了:“没事,放在府中也好。那晚我看太子殿下穿着软甲,特别英武,再想象一下九哥穿软甲却带着个香囊,”她抿着唇笑:“是感觉挺奇怪的。”   肖乾被那句特别英武夸得嘴角微翘:“有多英武啊?”   夏如茵:“……”   夏如茵违心道:“我的意思是比平时看起来更英武,但其实也就一般般,比九哥还是差太多了。”她忽然眼睛一亮:“九哥,不如你穿软甲给我看看啊。”   肖乾挑眉,板了脸斥道:“胡闹。软甲是战斗时才能穿的东西,现下又无战事,怎能随随便便穿它。”   夏如茵被他这严肃态度吓住了,失望“哦”了一声。肖乾却又展颜笑了:“但是茵茵想看,什么时候穿都是可以的。”   夏如茵便又欢喜起来:“九哥你又逗我!快去拿了穿给我看!”   肖乾上下打量她:“九哥都愿意为你换软甲,茵茵是不是也要有所回报?”   夏如茵对他这“交换”已经习以为常了——不就是她摸了他,他也要摸回来,她看了他,他也要看回来嘛。这很公平!夏如茵弯着眉眼问:“怎么回报啊?”   她觉得肖乾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的。果然,肖乾去屋外一番吩咐,不过片刻,侍卫们便扛着软甲进了房,后面跟着捧着一沓衣裳的侍女。肖乾竟是吩咐人烧了地龙,这才令人退下。他敲了敲那衣裳托盘:“茵茵穿这个。”   夏如茵干脆应了好。之前在太子那边看到软甲,她便十分好奇,只是碍于时间场合对象,没有细看。现下才发现,那软甲原来是金属细丝制成,夏如茵试着抬了抬,竟然还挺沉:“九哥,这个好重啊。”   肖乾便上前:“我来吧。甲胄自然都是重的。”他开始解腰带:“你去穿你的衣裳。”   夏如茵本来还想帮他穿,此时也只能遗憾应好。她拿了托盘进了里屋,将那衣裳抖开,发现似乎有点小。可九哥既然是为她准备的,应当不会小的。夏如茵试着穿上,这才发现这衣裳真的小,又露肩胸又露肚皮。   不止露肚皮,那裙摆还是破的,一条条撕烂了挂在腰间,行动时便会露出大腿。夏如茵觉得有些冷,这才明白肖乾为何要让人烧地龙了。她急忙忙跑去厅堂:“九哥,这是衣裳吗?”   肖乾也换好了软甲,此时看向夏如茵,目光便幽深了。那凝白若脂的起伏和盈盈不足一握的柔韧,实在诱惑。更别提行动间,若隐若现……   有些过于勾人了。肖乾喉结滚动:“是胡人的衣裳。”他上前想抱住她,却又害怕软甲会刮伤她:“早年在边关见过,这些日便总想着让茵茵穿……”   不知是厅堂的地龙太过温暖,还是男人的目光也带着火,夏如茵竟觉得身体有些热,脸颊有些烫。他不抱她,她便主动抱了上去,小心翼翼的:“九哥,你这是蓄意图谋啊。”她笑道:“九哥想让茵茵穿什么,只管说便是,茵茵都穿给你看。”   贴上软甲时,夏如茵感觉有些刺。她抱了一会便吃不消了,又分开些,好奇去摸那软甲。肖乾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她便仰头看肖乾:“九哥这样真好看。”   她甚美道:“邬将军也有甲胄,云韶说特别好看,我就觉得不如九哥这一身。”她想起了什么,认真问:“九哥,你和邬将军比,谁射箭更好啊?”   肖乾其实开始嫌这软甲烦了。锋锐与柔软交缠,肖乾真不太敢动,老半天才将手落在了那腰窝上。男人心不在焉应了句:“你说呢?”   夏如茵是怕痒的,立时便是一个哆嗦。可男人的手很温暖,按下去便不再动,她便也不挣扎:“我当然觉得是九哥厉害,九哥可是暗卫啊!”   肖乾继续心不在焉应:“嗯。”   夏如茵便高兴了:“太好了!前几天邬将军偷偷来看云韶,射箭给云韶看。云韶问他,他和你比谁的箭术好?他竟然说他的箭术比你好!我当时就说我不信,邬明修便约改天和你比一场。”   嗯?肖乾终于回神:“和邬明修比射箭?”   夏如茵用力点头,肖乾沉默片刻:“没问题。”   问题是有问题的,肖乾的箭术其实不如邬明修,早在边关打战时,两人就比试过许多次了。可茵茵说他更厉害,他就得更厉害。比试时估计云韶也在,那邬明修定是不会放水。既如此……解决不了问题,他就解决给他制造问题的邬明修。   肖乾的手缓缓挪动了下,夏如茵便吃吃笑着躲。肖乾被惊了惊,轻缓推开她,果然见到她肩胸都被蹭红了。这软甲可太碍事了,肖乾道:“茵茵,九哥热,脱了软甲好不好?”   夏如茵恋恋不舍:“好吧,下回再穿给我看哦。”   肖乾勾唇,再一次感叹自己小相好的热忱。他脱了软甲,这才敢放肆将夏如茵抱在怀中:“茵茵……解药是不是吃完了?”   夏如茵满足回抱:“吃完好几天啦,赵老大夫正在给我调理身体呢。”   肖乾只听见了前半句。他看着她,带着隐忍了一个月的炽烈:“那还要摸九哥吗?”   夏如茵用力点头。屋中的地龙越烧越旺,夏如茵的心逐渐开始狂跳。她坐在桌上,难耐抓挠肖乾,又去推他:“九哥,我难受……”   意识再度变得昏暗,夏如茵隐约听见肖乾在安抚:“茵茵乖,九哥不做什么……茵茵?茵茵!”   那声音由沉沦转为紧张,夏如茵在陷入昏迷前,心中想:这可不怪她,这回就是九哥的锅!   夏如茵再转醒时,入目是施针赵老大夫。这次昏迷显然比上次严重,她一直昏迷到了赵老大夫施针才醒。肖乾支着额头坐在一旁,看上去又是一副心好累的模样。   赵老大夫拔了银针,不赞同看着肖乾:“九爷,茵茵她虽然解了毒,但是身体的亏损还要慢慢调理恢复。你既然喜欢她,便该顾忌着些,怎么能把人折腾晕呢?”   肖乾咬牙挤出了几个字:“闭嘴。滚!”   赵老大夫便摇着头行出了房。屋中没了旁人,肖乾这才起身行到夏如茵身旁,凶狠扑上来,双手捏住了她两边脸颊:“身体还要调理,为什么不和九哥说?!”   夏如茵委屈:“我说了啊!你自己没注意听,还怪我!”   夏如茵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我这么可怜,你还捏我!”   肖乾收回手:“……你有九哥可怜吗?”   夏如茵呜哇一声:“当然有!我喜欢你那样,可是我又会晕。我多可怜啊!而且,你肯定又要说怕我晕,往后都不亲亲抱抱我了啦!”   肖乾:“……”   肖乾只得将干打雷不下雨的人抱起来哄:“好了好了,九哥以后照样亲亲抱抱你,好不好?九哥以后注意控制度。其他的,等你养好身体,九哥再补偿你行不……”   夏如茵这才不呜哇了,将头埋在了他怀中。   夏如茵昏了这么一场,第二天去陪太子殿下时,身体都还有些软。到了巳时中,她站起身准备去小厨房吃加餐。肖乾伏案批着奏折,二殿下死后,皇上又罢朝,他这边的事倒是多了许多。夏如茵便没打搅他,随意看了一眼,转身欲走,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似乎在太子殿下的脖颈后,看到了一条熟悉的抓痕。夏如茵不敢置信站近了些,再次低头看去。这个角度,没了衣领的遮掩,那抓痕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和昨夜她昏迷前,不知轻重挠伤九哥的抓痕,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作者家人住院了QAQ这段时间更新会有些不稳定,但是肯定会好好写完。   其实这文也快完结了,还有几万字吧,结果晚节不保……   各位追文的读者亲亲抱歉了,本章发红包吧,截至到下章更新时。 第64章   夏如茵呆呆立在那, 脑中乱成了一团。肖乾发现了,偏头看向她:“怎么了?”   夏如茵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回神退后一步。肖乾觉察不对, 搁下了毛笔:“茵茵,没事吧?人不舒服吗?”   夏如茵片刻才答话:“没事,”她努力定神:“可能是坐久了,腿有些麻。”   肖乾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克制住了。夏如茵没来由觉得, 他是想上来帮她揉一揉。可太子不该给她揉腿, 于是他只是道:“那你站一站。想吃什么?孤令人送来给你。”   夏如茵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还是我出去走一走吧。”   她朝着殿外行, 肖乾便也没勉强。夏如茵来到小厨房,随意拿了份糕点, 坐在窗边吃着,心思却愈发乱了。   方才太子殿下脖颈上的抓痕, 真的和她昨夜留在九哥身上的痕迹太像了……夏如茵虽然不能断定它们一模一样, 但总不至于这般凑巧, 她挠伤了九哥,太子殿下也在同样的位置被人挠伤。   夏如茵仔仔细细回忆, 她为什么会认定九哥是太子殿下的替身。最初是旁人告诉她,九爷是太子殿下的替身, 她先入为主有了认知。与九哥刚相熟那阵她还很害怕太子,对九哥和太子的观感天差地别,自然认定他们该是两个人。赈灾途中,她与太子渐渐熟络, 又开始觉得九哥与太子很像, 可太子对此给出了解释, 说九哥曾经认真学过他。   于是夏如茵相信了。再加上她几次看到暗九与殿下一并出现,所以对暗九是太子替身一事深信不疑。现下看来,暗九此人定是存在的,但那个替身暗九,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九哥?   夏如茵想起了数日前的鸳鸯香囊,想起了看到她就逃跑的暗九,想起了只听太子话的大黑马。她想起太子听到她喜欢暗九后,热情要为两人赐婚,又想起了九哥以为她喜欢殿下时,那些关于殿下的玩笑话……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她与九哥初见那日,两人擦身而过,九哥扣住她肩膀对她说“站住”。当时他让她和小太监站远又站近,似乎在感受什么,然后她便被调去了太子身旁。而赈灾时,太子向她坦白他能够感受到旁人情绪,这中间,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夏如茵终于想出了所以: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时通过何事,发现了她能屏蔽旁人情绪?似乎与她初见,太子便待她不一般。她这匪夷所思的能力,太子可从来不曾确认过,反倒是九哥,似乎一见面就进行过确认……   还有,九哥至今都没有告诉过她,他必须解决的家事是什么。他只说他因为家事没解决,所以不能娶她。夏如茵曾经疑惑过,不明白什么家事太子殿下都没法帮忙。可如果这家事指得是皇上和二皇子,那便说得过去了……   ……………   夏如茵闷闷塞了一口桂花糕。她本就容易相信旁人,而九哥和太子又那么好……她是全心相信他们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如今一深想,才发现疑点重重。   所以,九哥和殿下,会是同一个人吗?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他为什么还要欺瞒她?   夏如茵一块一块吃完了糕点,茫然无措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她觉得她还需要做最后的确认。可是,如何确认?她的头脑在太子殿下面前,似乎也太不够看……   一个声音在心中小小声道:可是,九哥喜欢她啊。   他若是真喜欢她,情之所至,便总会露出破绽。夏如茵忽然想到了去河南的船上,她病昏了头,太子说她抱着他喊哥哥,将他当成了九哥……   心中有计划成形。小厨房里没人,夏如茵行去灶台旁拿了壶清酒,将酒水洒了些在衣裳上。然后她扶着墙,跌跌撞撞行出了厨房。   她走了几步路,确保自己能被暗卫看见,便坐在了走廊上。果然不过片刻,有个暗卫便冒了出来,急急去了主殿。   肖乾很快大步行了出来。他在她身旁蹲下:“茵茵?怎么坐在这?”   夏如茵知道自己没什么演技,便索性闭上了眼:“殿下……”她偏过头,手拨弄着酒壶:“我不小心喝了一口酒……好晕啊。”   肖乾果然没有起疑。他无奈道:“怎么这也能弄错。”   他打横抱起她,吩咐人去请大夫。夏如茵便开始闹,将头埋在肖乾怀中:“不要请大夫!我要九哥!”   肖乾只得先做罢。他将她抱回她房,放去床上。然后他想起身,夏如茵却不肯放。女子搂住他肩颈不撒手,小小声喊着:“九哥,好九哥,陪陪我嘛……”   肖乾双手撑在她身侧,避免压着她:“茵茵……是孤,不是九哥。”   他想撑起身看看她,夏如茵哪敢让他看。她用力贴上去,使出浑身解数胡闹:“就是九哥……茵茵要九哥亲亲抱抱嘛。”   肖乾试图推开她,夏如茵却变成了一块牛皮糖。他将她的手抓下来,她立刻又拱去了他怀里,改为抱着他的腰不放。肖乾便也不折腾了,声音带着笑意:“茵茵喝醉了,是这副模样的吗?”   夏如茵闹过九哥好几次,可这么闹太子殿下还是第一回 。她强撑着不露怯,躲在他怀中嘟囔:“才没有醉呢,好清醒的……要九哥唱歌讲故事。”   肖乾又坐在床沿片刻,终是放弃了推开她。他搂住她:“讲故事,你现下还能听懂吗?”   夏如茵在他怀中睁着眼:“……听得懂啊。”   肖乾便低低笑了:“给你唱首歌。唱完歌,茵茵便乖乖给大夫看看。”   他果然开始唱歌。又是一首战曲,依旧很好听,那音调回荡在屋中,低沉温柔……与九哥一般无二。不同的是他的声音带着种夏如茵已经习惯的嗡嗡响。夏如茵没来由的,忽然想到了太子要她侍寝那日,她在密室中看到的牙齿状金属片。她应该试一试的,或许将那个东西放在牙齿后,她便能听到自己说话也有这种嗡嗡声响。   夏如茵思绪杂乱,肖乾却是唱完了歌。他拍了拍夏如茵:“好了,孤去叫赵大夫来,茵茵说话要算数。”   夏如茵依旧不松手。她茫然睁着眼,轻声唤:“九哥……”   肖乾没有应。夏如茵便继续唤:“九哥……”   肖乾似乎是叹了一声:“又怎么了?”   他依旧没有应,可他也没有否认。夏如茵突然松开肖乾,整个人滚到了床里侧:“……我好困,我要睡了。”   肖乾覆了上来,拨开她散乱的发看她:“茵茵?”   夏如茵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一般。肖乾坐在一旁,还是帮她拿了被子盖上——如今他帮人盖被子,倒是已经熟练了。   夏如茵听见他站起身,吩咐人去找赵老大夫过来候着。又让兰青好好看着她,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喊人,这才离去。   房门关上,夏如茵缓缓睁眼。她已经确认了,刚刚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太子,是她的九哥。她对太子的了解或许不够深,可她至少知道太子是个骄傲的人。他若不是九哥,那便是再喜欢她再看重她,也不可能这般温柔,做九哥的替身。   所以……一直和她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九哥,其实也是她视若神明、想供在金銮殿上的太子殿下。夏如茵真的没办法消化这一事实。她借着“醉酒”,在屋中“睡”了一整天。中午时分,肖乾以暗九身份过来了,想让她起床吃些东西。夏如茵只是背对着他不肯醒,肖乾也只得再嘱咐了两句,又离开了。   到了下午,夏如茵都还在“睡”,赵老大夫也坐不住了。他凝重和肖乾说,夏如茵可能是中了酒毒——顾名思义,酒对她来说是毒,不然她不可能睡这么久,连饭都不吃了。肖乾一听这可能是种罕见病症,立时决定弄醒她。   他坐在床边持续唤她:“茵茵,茵茵醒醒。是九哥,快睁眼,九哥来找你玩了……”   他唤了足足两炷香时间,就是简单的重复呼唤。这真的太有耐心……也太烦了。夏如茵被迫睁开了眼,“醒”了过来。可她拒绝被赵老大夫看诊。她将被子裹成了蝉蛹,肖乾便将蛹里的她强行扒了出来,将她抱在床边。   夏如茵被迫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面,看着男人过分俊美的脸……第一反应竟然是,九哥还是好好看。这念头冒出,夏如茵鼻子便是一酸。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没出息了。九哥这么坏,她都觉得他好看,色令智昏的那个人其实是她啊!   她这一天都在试图给肖乾找必须欺瞒她的“苦衷”,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能有什么“苦衷”。反倒是九哥平时便喜欢逗弄她欺负他,夏如茵合理怀疑,他这是正巧有两个身份,便索性用双重身份一起逗弄她欺负她呢!   玩得好开心吧?逗弄她欺负她好有趣吧?呜呜呜是可忍孰不可忍!真当她是只兔子吗?!呜呜呜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夏如茵一掌就朝肖乾脸上呼去:“走开!走开!”   她胡乱挣扎着,肖乾不敢弄伤了她,便被她爬回了床上。夏如茵爬到床里,哆哆嗦嗦举着枕头对准肖乾:“九爷!你再这样,我可就告诉太子殿下了!”   肖乾不明所以:“……茵茵,我怎样了?告诉殿下什么?”   他动作轻缓想去扯夏如茵手中的枕头,夏如茵便用枕头打他。她看起来情绪激动,肖乾不敢再刺激她,缩回了手。然后他便听到夏如茵嚷嚷起来:“虽然殿下一直没给我名分,但我也是殿下的女人啊!你这样纠缠我,就不怕被太子殿下责罚?!”   肖乾:“??”   作者有话说:   肖乾:茵茵,你在说什么胡话?   茵茵兔(情绪激动):不好意思!我中了酒毒,脑子瓦特了!   不好意思昨天没赶上( ̄▽ ̄")   谢谢大家的祝福,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下次更新时~   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苦瓜番茄汁 37瓶;   啦啦啦、红色警戒 30瓶;   sssssophie 20瓶;   困咕咕、小呆呆、扑通扑通 10瓶;   清风阆玥 9瓶;   赫赫赤赤F 8瓶;   今天也要早睡鸭 6瓶;   久茶、是可爱的小作精哦 5瓶;   广聿玉、曲曲幽幽 3瓶;   小鱼干~、PIKAchan 2瓶;   38051294、漫不经心、26067972、succeed、糯米汤圆、温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肖乾试图问清楚, 却被夏如茵一声声“出去”,赶出了房。夏如茵听见他在门外询问赵老大夫,抱着枕头爬下了床。赵老大夫的声音传来, 听着还挺凝重的:“……听九爷的描述,似乎是酒毒已经入了脑,产生了记忆混乱。具体情况,老夫还要看诊才能分辨。”   肖乾的声音响起:“可她现下看到我就情绪激动,不让人看诊。”他顿了顿:“我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夏如茵头皮一紧。虽然已经确认了太子就是九哥, 可是……殿下的神明光环犹在。让她在九哥面前演个戏, 情绪一激动也就成了。让她在太子面前演戏……夏如茵有点腿软。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被欺负被耍的人只有她!夏如茵想起九哥的种种“劣迹”, 决定鼓起勇气,勇敢报复一回——这可是太子自己说的, 谁敢欺负她,她就要十倍百倍的欺负回去!再不济……再不济她还有花生呢!   夏如茵爬回床上, 抱紧了她的小枕头。没过多久, 房门被推开, 戴着金色面具、身穿华贵蟒袍的太子殿下行了进来。他在床沿坐下,打量夏如茵。   夏如茵豁出去了!她将枕头一扔, 埋去肖乾怀中:“殿下!你可算来了!”   肖乾便轻拍她的背安抚:“孤来了。茵茵,怎么回事?”   这个姿势实在方便, 不会看到太子殿下那张加了神明滤镜的金色面具,夏如茵的话都顺畅了许多:“殿下,暗九他又来纠缠我!我一醒来,便看到他坐在我床边!他还强抱了我……”   男人拍她背的手有片刻停滞, 大约是昨夜还被她纠缠着要抱抱, 今天就变成了他“纠缠”“强抱”她, 有点不习惯。夏如茵听见他道:“暗九怎能这样。你有没有和他说清楚,现下是什么情况?”   夏如茵瘪瘪嘴。看看殿下这脑子,多好使啊,套话也套得这么不着痕迹。这么好使的脑子,不仅能拿来对付朝臣,还能拿来对付她……就很可恨!   夏如茵感觉勇气又多了些!她愤愤道:“当然说了!我说我很早就跟了殿下,殿下也很宠我,只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才特意不给我名分。可他不听!”她呜哇一声:“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肖乾:“……好,孤会找他说清楚的。你今日昏睡太久,先让赵老大夫看看。”   夏如茵情绪激动在他怀中喊:“还说什么!暗九这种欺负小姑娘的混账,殿下就应该把他拖出去,打死他!”   肖乾:“……”   肖乾:“……好,打死他。先让赵老大夫给你看诊。”   这看诊约莫是逃不了。夏如茵觉得脑子的问题,赵老大夫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就算看出了,她死不承认便是。夏如茵终于乖了些,靠在肖乾怀中,伸出一只手给赵老大夫把脉。赵老大夫捋着白胡须,半响才朝肖乾道:“殿下,夏姑娘这脉象,似乎和昨日并无不同。但这酒毒之症太过罕见,老夫本就不大了解,加之夏姑娘又格外体弱,老夫认为,出现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肖乾便想起了夏如茵令他震撼的体弱——喝牛肉粥喝到肚子疼,弱到连一把椅子都拖不动,就算解了毒还得一天吃五餐,他一亲一碰就会昏迷。这的确是出现什么病症都不奇怪的。肖乾问:“那该如何治疗?”   赵老大夫便道:“她现下只是记忆有些混乱,身体却无碍,不必特别治疗。等她体内的酒自行排出便可。”   肖乾稍稍心安,又问:“那需要几天才会好转?”   赵老大夫为难道:“这却难说了,或许今晚便恢复了,又或许需要十天半月,甚至几个月也不一定。”   几个月……肖乾深深吸气:“退下吧。”   赵老大夫离开。肖乾看着躲在他怀中的女子,试图将一切拉回正轨:“茵茵,是这样的。”   他想将夏如茵扒下来,夏如茵却抱住他的腰不撒手。肖乾只得就这么低着头,对她道:“你方才喝了些酒,记忆产生了错乱。其实你和暗九才是相好,你没有跟过孤。”   夏如茵又是呜哇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殿下你迟迟不给我名分,就是准备着随时始乱终弃!殿下,暗九虽然是你替身,难以再寻,可我也是你女人啊!你不能为了拉拢他,就抛弃我啊!”   肖乾头疼。赵老大夫却去而复返,有些尴尬立在门口:“殿下。方才听见夏姑娘吵闹,老夫才想起应该嘱咐一句,最好不要刺激她。她的身子本就在调理,又中了酒毒,这么情绪激动对恢复不利。。”   肖乾更头疼了。他按了按太阳穴:“孤知道了,退下吧。”他放弃了纠正夏如茵,哄道:“好了好了别哇了,孤方才是逗你玩呢。暗九算什么?孤现下就派人去打死他。孤在意的只有茵茵。”   经过漫长又谨慎的套话,肖乾终于弄清了夏如茵现下的记忆:赈灾时,太子殿下为她出头,教训了那些想要陷害她的姑娘,又说了只要活着一天,便会护住她一天的话,两人情投意合,就此确定了相好关系。南阳遭遇刺杀时,太子殿下又奋不顾身前来相救,当晚两人便干柴烈火,滚在一起了。   肖乾听完,第一反应竟然是:什么?原来还可以这样!可是仔细一想,肖乾又觉得本来就该这样。他如果当时能把握好机会,现下不准茵茵连孩子都怀上了——如果她不是中了毒体弱的话。可他那时甚至还没意识到他喜欢茵茵,而现下,他都还没有坦白他的双重身份,只能以暗九身份亲近茵茵……   这差距……肖乾可太憋闷了。可转念一想,肖乾又释然。夏如茵记忆错乱了也好,他正好用太子身份和她卿卿我我几天,等到她清醒,他再坦白他就是暗九,岂不是顺理成章?!   肖乾本还想着要不要去宫中找御医看一看,现下倒也不着急了。以太子身份和夏如茵相好,是种新奇的体验。大殿里无人时,夏如茵便会趴去他腿上,枕着双臂看他。肖乾难耐捏她的脸:“……小坏蛋,说了不可以这样趴在孤腿上。”   夏如茵娇娇软软道:“我喜欢嘛。这个角度看殿下,特别好看呢。”   肖乾便低低地笑:“一天天撩孤……迟早有一天让你还。”   夏如茵便双手搂住他的腰:“殿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送给我的花,是什么花吗?”   肖乾:“……”   肖乾硬着头皮:“……是兰花?”   夏如茵将头一埋,身体便开始颤:“呜哇!”   肖乾:“……茵茵,孤弄错了,孤最近的确有点忘事,可能是太忙了……是不是牡丹?”   如果夏如茵不要总考他一些两人并不存在的“过往”,就更好了。   肖乾将夏如茵拖起来抱去书桌上,好言哄了一刻钟,总算哄到人不呜哇了。熟悉的姿势,熟悉的角度,肖乾忽然便想起自己作为太子,似乎还没有亲过夏如茵——这几日他光顾着套话,不让夏如茵起疑了。现下也无事,似乎时机正好……   肖乾喉结滚动,扣住夏如茵后脑,将她压下了些,人便凑了上去——   可他的唇还未贴上那柔软,夏如茵突然开始挣扎!肖乾心中忽觉不妙,又不敢真用力,便被夏如茵推开逃下了地。女子捂住脸跑开几步,连连摇头:“殿下,殿下……”她扑通一声跪下了,伏地哀求道:“殿下,我和九哥两情相悦,求求你,便成全了我们吧!”   肖乾:“……”   ——很好,他才适应了他的剧本,这又来了新的?   夏如茵跪在地上不肯起。在太子殿下面前,她还是有点胆战心惊的,本就不太够用的演技因此雪上加霜。所以干什么坏事时,她都要配上搂抱埋肩的动作,能不露出脸尽量都不露出脸,跪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肖乾过来想抱她起来,她就抓住书桌腿不放。肖乾哭笑不得,也只得放弃离开。   殿中只剩夏如茵一人,夏如茵这才坐在了地上,不过片刻,便见不戴面具的九哥从殿外行了过来。   他换起装还真是快,香囊都没忘记带上。这是有多娴熟啊!夏如茵愤愤想。对着太子演了几天的戏,夏如茵感觉自己的心态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至少对着九哥时丝毫不慌。她朝着肖乾伸手,瘪了瘪嘴:“九哥……”   肖乾连忙上前抱起她。夏如茵揪住他的衣领:“快,带我回房……”   肖乾便带着她回了房。他将夏如茵放在小榻上,夏如茵泫然欲泣:“九哥,为今之计,我们也只有私奔了!”   又要熟悉新剧本了……肖乾深深呼吸,直起身坐在夏如茵身旁:“也不至于……所以殿下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吗?”   夏如茵悲苦摇头:“他不同意,他说如果我坚持要和你在一起,他就要打死你!”   ……打死我不是你提议的吗。肖乾安抚道:“不会的,殿下不会那么不讲理的……”   话没说完,夏如茵便打断道:“他就是这么不讲理!太子此人残忍暴虐,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他之前只是需要你,所以才没对你怎样,现下你碍着了他……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她站起身,果决道:“九哥,我们私奔吧!”   肖乾试图拯救自己:“茵茵,不如你让九哥试试,能不能和殿下沟通……”   话没说完,夏如茵情绪又激动了:“九哥,你这是不相信我吗?!还是你记挂着你的前程,不愿离开?!不管你今晚走不走,我今晚都是要逃的!”   夏如茵去衣柜里拿出了个包裹,准备收拾。肖乾嘴角便是一抽。这剧本还不如太子殿下那一版,还得私奔,让他带茵茵私奔去哪里啊?   可夏如茵无比坚决,肖乾也只能先应了下来,希望缓住她一两天,她就会恢复正常。两人约定了戌时就出发,这才分别。肖乾琢磨了下晚上他要私奔去哪。这么到了戌时,他去夏如茵房中,果然见到夏如茵背着个包裹坐在那。   肖乾陪着偷偷摸摸的夏如茵,偷偷摸摸来到了后院。夏如茵上了马车,便捂着肚子,有些担忧问:“九哥,这马车会不会太颠簸了啊?”   肖乾不明白夏如茵为什么这么问:“就是普通马车,以前不是也坐过,你觉得颠簸?”   夜晚光线本就不佳,马车里更是黑乎乎的。仗着谁也看不清,夏如茵的演技达到了全新高度。她含羞带怯推了下肖乾:“九哥~你真是——之前是之前,现下是现下嘛。现下人家都怀了宝宝啦!”   肖乾:“……”   作者有话说:   《论一代影后的诞生》   感谢禾纾的地雷*2!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姒不是小肆、困咕咕 10瓶;   高产大大快更、啊y、36220908、广聿玉 1瓶。 第66章   车厢昏暗, 夏如茵娇羞依偎在肖乾身旁。肖乾半响方开了口:“不是……你也只是伺候过殿下,怎么和九哥连孩子都有了?”   就算记忆混乱了,殿下都比不过九哥吗?肖乾想想还真有点酸。   夏如茵没听清:“九哥, 你说什么?”   肖乾便叹口气:“没什么,就是问下,宝宝几个月了?”   夏如茵的声音轻快:“两个月了,正是要小心的时候呢。”   肖乾揉了揉她的发:“无事,马车不颠簸的。”他掀起车帘, 让车夫驾车出发。结果出了太子府, 夏如茵便开始“哎呀”。她抱紧了肖乾的胳膊:“九哥,马车太颠啦!怎么办?”   四平八稳坐着的肖乾:“……哪里颠了, 这不是挺稳的。”   “我觉得颠!”夏如茵抓住肖乾的手,覆在自己小腹:“宝宝都不高兴了!九哥你摸摸, 他刚刚踢我了。”   肖乾:“……两个月就会踢人了吗。”   肖乾感觉头又疼了:“没事,宝宝不是因为颠簸不高兴, 宝宝可能是知道我们要私奔了, 太高兴了。”   夏如茵不依, 就往他身上爬:“才不是,他肯定是害怕了, 爹爹抱抱吧。”   她熟门熟路坐在了肖乾腿上,肖乾深深呼吸:“……行, 爹爹抱。”   狭小的空间,心上人还这么上赶着蹭过来,肖乾难耐了。他想亲亲夏如茵,寻摸着扣住了夏如茵后脑, 夏如茵却推开了他:“哎呀, 九哥你别乱来!别打扰我安胎!”   肖乾也只能作罢。夏如茵美滋滋躺在他怀里, 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给那并不存在的宝宝哼小曲。肖乾看得牙痒,附在她耳旁道:“小坏蛋,等你生病好……生完了宝宝,看九哥怎么和你算账。”   夏如茵便吃吃地笑,似乎真的很开心。她又拿着肖乾的手摸自己的小肚皮:“九哥,你说这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啊?”   肖乾真是……心情复杂。这么幸福的问题,却是在这种情境下被问及……肖乾一点都不觉得幸福了。但他顽强撑住了:“不重要,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九哥都喜欢。”   夏如茵便又将头埋在他怀中,闷闷笑了:“那就生个龙凤胎吧。”   马车行了一刻钟,来到了夏府。夏如茵下车,意外道:“九哥,你带我私奔回夏府啦!”   肖乾顺着夏如茵的思路,认真编了理由:“夏尚书正好辞官,这里便空置了下来,平日也没人会注意。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子他一定想不到我们还没逃出京城。我们且在此避一避,或许等太子冷静了些,便不想打死我了。”   夏如茵也没真想让肖乾“私奔”出城,折腾了一场便也够了,遂应了好。两人在夏府住了一晚,第二天,肖乾试探道:“茵茵,我昨夜偷偷回了趟太子府,太子说你误会了他,他是愿意成全我们俩的。”   他还怕夏如茵不肯回去,若是她坚持要住在夏府,那他可就太不方便了。夏如茵却到底顾忌肖乾有朝堂的事要处理,虽依旧心气不平,却同意了:“太好了!太子殿下能放过你,我便放心了。”她一笑:“其实我也想回太子府安胎呢。”   于是两人短暂私奔后,又回到了太子府。上午肖乾有事出外,下午一回来便去看夏如茵。兰青守在夏如茵门口,一脸欲言又止。肖乾心中忽觉不妙。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推门进房。   夏如茵竟然还没起,正躺在床上和两只胖兔子玩。胖兔子在太子府养了这许久,长得更胖了,蹲在床上时,看着就像一团大毛球。肖乾在床沿坐下:“茵茵,怎么不起床?人没有不舒服吧?”咦婳   夏如茵看到他,眼睛便是一亮:“九哥!你终于回来了!快看,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啦!真的是龙凤胎哦!”   她坐起身,将那两只胖兔子一手一只抱在怀中,眉眼弯弯看他。肖乾盯着两只胖兔子,感觉有点窒息。   夏如茵将胖兔子往他怀里塞,催促道:“你快抱抱他们啊!”   肖乾麻木接过胖兔子,两团一起搂着。胖兔子呲溜滑了条腿下来,在肖乾腿上蹬啊蹬。肖乾艰难措辞:“茵茵……这是两只兔子。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是兔子?”   夏如茵瘪嘴:“我也不知道啊,哪吒生下来不也是个球吗?”她捂住脸,又开始呜哇:“九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们母子了?我生了两只兔子,你就不喜欢他们了吗?”   肖乾缓慢将胖兔子的腿撸上来,一手搂过夏如茵,熟练拍了两下:“喜欢,九哥就是一时有些吃惊。兔子多可爱啊,又胖,皮毛又滑……”   肉又肥美……编不下去了。   夏如茵便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九哥会喜欢!九哥,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吧!”   肖乾将试图逃跑的兔子捞回来:“……就叫肖大和肖二吧。”   夏如茵便摸着两只兔子头:“肖大肖二,还不快喊爹爹!”   夏如茵督促肖乾,带着“孩子们”出去逛一逛。肖乾一手托着两只胖兔子,一手牵着孩子他娘,在花园中慢慢走着。遇到的人都躬身唤一句九爷,并且对两只胖兔子侧目。   肖乾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夏如茵又换剧本了。这回是凡人与仙君。夏如茵将太子拉到楼台边:“殿下,这里是太子府最高处,整个太子府都尽收眼底。你之前住在天上,一定最喜欢高处的风景吧?”   仙人住在高处,小情人便带着仙人到高处看风景。如果忽略夏如茵这记忆混乱之症,还是件挺浪漫的事。肖乾便搂住夏如茵,一并看向远方:“茵茵有心了,孤喜欢。”   夏如茵任他抱了一会,仰头期待看他:“殿下,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吧!你不是会飞吗,跳到一半,你可以带着我飞起来!”   肖乾:“……”   殿下是不会飞的,跳下去是只有摔死一条路的。肖乾不能跳,夏如茵自然又呜哇了一场。肖乾哄人哄得身心俱疲,原本还觉得这“酒毒”不伤害身体,记忆混乱几天也不算什么。可现下看来,夏如茵实在太能折腾了!   肖乾决定明日便领夏如茵入宫一趟,找御医看看。是夜,他泡在浴池中,难得有了片刻放松,忽然感觉脖颈后有些痒。肖乾抬手一抹,摸到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他脖颈后,怎会有这么一道伤痕?肖乾仔细回想,终于记起了那天晚上,他以为夏如茵解了毒能做些什么了,便扯了人衣裳四下吻她,不料夏如茵身体还虚着,又晕了过去。   肖乾隐约记得,他亲她时,她是不知轻重抓了他几下的。但当时他血正热着,根本不将那点疼痛放在心上。后来夏如茵昏迷了,他给她穿衣裳找大夫,忙忙乱乱,便将这伤痕忘去了脑后。现下再回忆起,似乎夏如茵这记忆混乱之症,便是那夜过后第二天的事……   第二天上午,他坐在书桌旁批奏折,她站起身准备去吃加餐。可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凑近了些,他抬头询问,她便有些惊慌。然后她说自己喝了酒,抱着他唤九哥,他以为她醉着,便没有纠正。再之后,她便开始记忆混乱……   肖乾忽然站起,水流发出哗啦啦声响。这些日夏如茵的种种折腾忽然有了个全新的可能,肖乾想,夏如茵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太子殿下其实就是她的九哥?   肖乾在浴室中踱了几步,随意穿上衣裳,唤来了赵老大夫。他问:“这些日给茵茵把脉,她的身体可有什么变化?”   赵老大夫答话:“夏姑娘身体在缓慢好转,但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肖乾确认道:“在好转?那为何她的记忆混乱之症,反而愈发严重了?她今天逼孤和她跳楼。”   赵老大夫谨慎回答:“她的身体的确是在好转的。记忆混乱之症为何严重了,这老夫却是不清楚。”   肖乾沉默片刻,问:“有没有可能,她在骗人?”   赵老大夫愕然:“这怎么可能?!茵茵那般乖巧的姑娘,怎么可能骗人?”   确实,茵茵那般乖巧的姑娘,肖乾也从来没想到她也会骗人。可是现下这情形……真的不是她在发脾气骗他吗?   肖乾摆摆手:“孤知道了,下去吧。”   赵老大夫退下,肖乾穿好衣裳戴上面具,去了夏如茵屋中。   夏如茵刚洗完澡,正在摆弄一盆枯死的盆栽,看见肖乾过来,欢喜迎上前:“殿下!你来得正好,这盆花不知怎么死了,你快帮我给它施个法术,让它活过来吧!”   又是个不可能实现的要求。肖乾看着夏如茵,女子期待看着他,已经不似最初那几日,说几句话就要埋在他怀中了。肖乾让兰青退下,关上房门。然后他拉住夏如茵双手:“茵茵,孤有话想对你说。”   肖乾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这话该从何说起。于是他拿了夏如茵的手,覆在了自己的面具上。   夏如茵被肖乾抓着手,被迫将那张金色面具取了下来。金色面具之下,是九哥那张熟悉的脸。肖乾打量她神色,见她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尽量温和道:“茵茵,你没猜错,孤就是你的九哥。很抱歉一直没有和你说实话,孤可以解释。”   夏如茵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殿下,你在说什么啊?九哥是谁?解释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冷酷脸):抱歉,这个剧本里没有九哥。   几天前的夏如茵:玩得好开心吧?逗弄她欺负她好有趣吧?   现在的夏如茵:玩得好开心!逗弄人欺负人果然好有趣! 第67章   肖乾被噎住。他一声轻咳:“孤并非存心欺瞒你, ‘九爷’这个身份,是认识你之前便存在的。孤因为能感受到旁人情绪,时常厌烦暴躁, 那时孤便会丢掉太子身份,以‘九爷’面目示人。真正的暗九是存在的,你曾经见过几次,他易容成了孤的模样,但并不常出现在人前。”   “孤刚发现你能屏蔽情绪时, 的确没想过要告诉你孤的秘密, 毕竟孤没被毁容这事,也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等到孤与你确定了相好关系, 想要告诉你真相时,却发现孤用双重身份做了很多……”他顿了顿, 看着低头拨弄花枝的夏如茵:“做了很多不地道的事,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坦白了。”   “上回你发觉不对逼问孤瞒了你什么, 孤本来是想说实话的。可你说孤若敢骗你, 你就不和孤好了, 孤便又没敢说了。”肖乾探手,将夏如茵搂过来:“茵茵, 是孤的错,你别生气了, 好吗?”   做了很多不地道的事,不知道如何坦白,于是继续瞒着她,做更多不地道的事吗?夏如茵愤愤将人推开:“殿下,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知道九爷是谁!你下凡历劫几世, 莫不是把茵茵当成前世的情人了?”   夏如茵转身, 背对着肖乾喊:“既然仙君对前世的情人念念不忘,那便去找那前世情人吧!茵茵□□凡胎,配不上仙君,这就回家去了!”   她果然蹬蹬蹬小跑出了房,朝着门外的兰青一声喊:“兰青!走!回夏府去!”   兰青傻愣愣“啊”了一声,还是跟上了。她追在夏如茵身旁问:“茵茵,这都晚上了,怎么突然回夏府?”   夏如茵不答,直直朝太子府大门冲。府门有侍卫值守,将她拦下了:“夏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夏如茵跑得累了,呼哧喘气。兰青便在旁道:“我家小姐说要回夏府……”她十分尴尬,小声解释道:“她现下脑子有点问题。”   侍卫正要将人请回去,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竟然就放了行。夏如茵回头去看,见到肖乾立在不远处,金色面具隐在树冠阴影中,神情看不真切。   夏如茵与他对望,片刻扭头收回目光,拎着裙摆跨过门槛。她在街道上没走两步,便有马车在停在她身旁。赵老大夫掀开车帘,笑呵呵道:“茵茵,去哪啊?上车吧,赵伯跟你一道去。”   夏如茵正愁要怎么回夏府,听言一喜,立时爬上了马车。她顺遂回到了夏府,又在自己的小院住下了。秋夜寒凉,夏如茵裹着披风坐在院中小榻上,还觉得有些冷。有人敲门,夏如茵看去,意外道:“芳雪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芳雪笑着朝她一礼:“夏姑娘,九爷说我与你有缘,把我安排来这里做个管事的。”她手中捧着毡毯,为夏如茵铺在小榻上,夏如茵躺上去,果然感觉暖和了许多。夏如茵忍不住称赞道:“还是芳雪姐姐周道。”   芳雪连忙道:“夏姑娘快别这么唤了,折煞我了。这毡毯其实是九爷带来的,他吩咐我送来给你。”   夏如茵怔了怔:“九爷也来了吗?”   芳雪应是。夏如茵垂下了头:“现下夏府里,都是九爷安排的人吗?”   芳雪理所应当道:“夏姑娘的宅子,自然都是九爷亲自挑选的人。”   夏如茵便不说话了。无怪肖乾这般放心让她过来,原来他自己也跟来了,还早就将这夏府仆役换成了他放心的人。九哥和殿下似乎总是这样,在她毫无所知时,便为她安排好一切。解毒是这样,揭穿李瑾蓉真面目是这样,为她实现“遗愿”也是这样……   毡毯的毛又软又多,夏如茵躺在上面,舒舒服服的,忽然便心气平和了。肖乾在双重身份这件事上,的确是对她有所隐瞒,可他隐瞒的并不只这一件事。他对她的种种呵护与付出,也是瞒着她的。九哥和殿下似乎习惯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等到一切尽在掌握时,再将事情呈现给她看。可显然,双重身份这件事,他迟迟没有等到这个“尽在掌握”的时机……   弦月弯弯,好像两人晒月亮的那晚。夏如茵忽然便想肖乾了。虽然九哥总爱欺负她逗弄她,但也是真对她很好。夏如茵想,她这些日也折腾够了,还是与他和好吧。   她站起身,想要出门去找肖乾,却听见院墙上一阵响动。熟悉的方式,让夏如茵顿住脚步,心中浮起期冀。她行到院墙下,等着那个人出现。可没有人出现,只有一只胖兔子颤颤巍巍爬上了墙。   胖兔子在院墙上蹦了两下,依稀露出了底下那只托着它的手。肖乾的声音捏得尖尖的:“哥哥,哥哥,快来!”   伴着这呼唤,院墙上又冒出了一只胖兔子:“妹妹,我来啦!什么事?”   兔子妹妹蹬着腿:“哥哥,娘亲被白胡子老妖抓走啦!”   兔子哥哥抖了抖耳朵:“怎会这样?!爹爹没看护好娘亲吗?他干什么去了!”   兔子妹妹挣动了下,差点从院墙上摔下来,又被那只手及时抓住了:“这事不能怪爹爹,起因还是我们俩!娘亲不是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两只兔子吗?她今天终于发现了,原来咱们的爹爹,她口中的仙君,其实是只兔子精飞升!”   兔子哥哥蹒跚行了两步,又被拉了回来:“天啊,娘亲终于发现这秘密了!她是不是很生气?”   兔子妹妹声音变回了肖乾的原声,大约是捏嗓子捏不下去了:“娘亲可太生气了!她一直以为仙君该是个天生地养的仙草精玉石精,再不济也该是个老虎狮子啥的,哪知道爹爹竟然是只除了肉好吃,其余地方一无是处的兔子!她觉得爹爹故意骗她,生气跑出了洞府!”   肖乾的声音低沉舒缓,配上胖兔子,便莫名有了几分可爱的温柔。兔子哥哥挪了挪身体:“然后娘亲就被白胡子老妖抓去了?”   兔子妹妹绘声绘色:“白胡子老妖今日带着妖兽和宝物来的!那妖兽生得通体棕灰,四蹄钉铁,跑起来生风。那宝物是个方方正正的大盒,足有两人高,底下有四轮,一面拿帘遮住,白胡子老妖就坐在里面。他看见娘亲,掀开那帘,娘亲就被抓了进去!爹爹看见了,连忙冲过去抢,不料那老妖早有准备,使出了一招暴雨梨花针,将爹爹逼退!”   兔子哥哥:“可恶!那是我们的娘亲!”   兔子妹妹安慰道:“没关系,爹爹现下已经将白胡子老妖制服,就准备去接娘亲呢!”   两只胖兔子终于完成了表演任务,挣扎着逃下了院墙。不过片刻,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人露出了脑袋。月色之下,熟悉的绿色大兔子看着她,轻声唤:“茵茵。”   夏如茵眉眼中的笑,便渐渐泛了开来。秋夜依旧寒凉,她心中却开出了漫山的花:“九哥。”   兔子面具下,肖乾嘴角也翘了起来。他从院墙上消失:“等我。”   夏如茵期盼等待,便听见院门一阵响动,肖乾捞着两只胖兔子行了进来。他身上竟然披着白色裘衣,那裘衣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短短的毛,摸上去十分柔软。肖乾将两只胖兔子丢在脚边:“茵茵,还生九哥的气吗?”   夏如茵便笑弯了眼。她摸了摸肖乾的兔子面具,又摸了摸他的裘衣:“兔子仙君,这是你的原形吗?”   肖乾松一口气,点头。夏如茵便抱住了他,将脸埋在那短短的绒毛里:“你是白兔子,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是灰兔子呀?”   肖乾回搂住她,随口胡扯:“毛色会随着修为变化,他们修行还不够。”   夏如茵便惊讶道:“仙君这白毛胜雪,修为一定很厉害吧!”   肖乾眸中有笑:“还行,也就是天上地下难逢敌手吧。”   夏如茵便眨巴眨巴眼睛问:“那敢把我抢走的白胡子老妖,他是谁啊?”   肖乾煞有介事:“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松树精,特别坏一妖怪。”   夏如茵忍不住吃吃笑了:“我还以为,妖兽是拉马车的大棕马,宝物是红木车厢,暴雨梨花针是赵伯的银针,白胡子老妖是送我来夏府的赵伯呢。”   肖乾便和她咬耳朵:“你那赵伯医术不佳,胡说什么酒毒之症,的确坏。”   夏如茵嗔怪瞪他:“不许说赵伯坏话!若不是他说酒毒之症,我还骗不了你呢!”她撒娇道:“九哥九哥,骗人太好玩了,我还没玩够!”   肖乾:“……还没玩够?”   夏如茵一瘪嘴:“不行吗?你总是欺负我,也该让我欺负回来吧!我又不会做别的,只好骗骗人了。”   这理直气壮……肖乾自愧不如:“行行行,茵茵想玩什么,九哥都陪你。”他的声音低下来:“九哥随你欺负,但是,不可以再生九哥的气,一跑了之了。”   夏如茵软软“嗯”了一声,躬身抱起了地上的两只胖兔子:“不生气了,”她像模像样叹口气:“孩子都有了,娘也只能嫁兔随兔啦。”   她将两只兔子一边一只摊在肖乾肩上,凑近与他细语:“肖大肖二,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化形,也变得像爹爹一样好看啊?”   月光之下,女子眼中的情意直白,爱恋描摹他的五官。肖乾被看得心中发烫,忍耐片刻,到底俯身吻住了她。算来他都十多天没亲近她了,此时真是恨不能将人揉进身体里,却偏偏却还得克制着,及时撤离:“九哥还怕你不消气,给你准备了其他好玩的。要不要去?”   夏如茵用力点头:“要!”   肖乾便拿来了白胡子老妖的妖兽和宝物,趁着夜色出了城。夏如茵期待下了马车,发现肖乾将她带来了一间小庄子。庄子乍看没什么特别,可很快,夏如茵便发现庄里的流水都泛着白雾。她忍不住在小桥边站定,拉住肖乾的手,小心躬身去摸那溪水。水竟然是烫的,夏如茵讶然:“温泉?”   肖乾小心牵着她离开水边:“对,孤的温泉庄子。茵茵喜欢吗?”   夏如茵可太喜欢了!就算是贵女,也是难得有机会泡温泉的。夏如茵以往只听过宫中贵人泡温泉的事,现下还没来得及羡慕,就直接实现了,自然分外欢喜。她在侍女伺候下换好了衣裳,急忙忙下了池子。水流温暖包裹着身体,夏如茵感觉人都轻盈了,捧起水闻那硫磺味,又哗啦啦在水里走动,半响才想起要找九哥。   她四下张望,便见到了坐在岸边的肖乾:“九哥!快来陪我玩!”   肖乾已经看了这小没良心的许久了。夏如茵是穿了中衣下水的,但水一浸,穿了也像没穿。肖乾内心已经开始给她摆十八种姿势了,表面还是正经的:“你玩,九哥看你就好。”   夏如茵便扑腾扑腾行去了他身旁。她趴在岸边石头上,仰头看肖乾,朝他伸出手:“陪陪我嘛,九哥陪我玩,我会翻倍开心啊。”   那湿淋淋的衣袖落在胳膊处,露出了半截白嫩嫩的小臂,肌肤吹弹可破。肖乾还能怎样?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他脱了外衫随意扔了,也下了水。夏如茵那小眼神便黏在了他身上,上上下下瞄他,比他一个男人还放肆。   肖乾只觉一阵燥热。他捏住她的脸,舔了舔牙齿:“小坏蛋,这么喜欢看九哥?”   夏如茵捧着脸点头,眼尾眉梢都红红的。肖乾深深吸气,在心中又给夏如茵记上了几十笔,哑声道:“以后让你看个够。”   夏如茵主动蹭到他怀里:“才看不够呢。”   肖乾:“嗯?”   夏如茵羞怯:“还要摸摸才够。”   肖乾:“……”   肖乾真是被这毫无自觉的人撩得……忍不住了。他将人拉入怀中,又要去吻她,夏如茵却抬手去挡:“等等!”   肖乾顿住。被这么喊停了几次,肖乾都要有心理阴影了。他以为夏如茵又要改剧本了,毕竟她方才还说她没玩够。怎料夏如茵期期艾艾道:“九哥,你带了面具吗?不是兔子面具,是太子的金色面具。”   肖乾还真带着面具。他扯过岸上的外衫,从里面摸出了金色面具。夏如茵接过,供奉一般虔诚捧在手上。她将那面具里里外外瞻仰了一遍,这才抬头,仔细将它覆在了肖乾脸上。   九哥变成了太子。夏如茵看着他,面色绯红磕磕巴巴唤:“殿、殿下……”   肖乾:“??”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沐浴焚香:我要渎神了。   谢谢这几天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人在外地,用手机不方便就不拉名单了。啾咪一个!   明天家人做手术,祈祷顺利!下章更新时间是周三。   本章发红包,截至下章更新时~ 第68章   肖乾不懂夏如茵为何露出这种表情。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但这紧张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女子眼角眉梢都泛红的模样实在太诱人,肖乾便不再多想。他扣住她后脑,唇便覆了上去!   熟悉的唇齿交缠, 不同的是,冰冷金属若即若离。那金色印入夏如茵眼底,夏如茵的心不争气狂跳,用尽全力推开肖乾:“殿下,等等……”   她喘着气, 捂住胸口:“我好像, 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肖乾顾忌着许多天都没亲近过夏如茵,已经是很克制很温柔, 就怕她会不适应。结果他这么小心翼翼,她竟然还喘不上气。可夏如茵以往若是出现这症状, 下一步便该晕了。肖乾不敢放纵,只得松开了她:“你去边上靠一靠。”   肖乾用了极大的意志力, 强行抽离。他行到水池对岸, 才发现夏如茵站在原地看他, 一副犯了错、想过来又不敢跟过来的模样。这看着也太可怜了。肖乾深深呼吸,打算缓一缓便叫她过来。   夏如茵的确是不敢上前的。以往她和九哥亲热时也晕过两次, 但并没什么负罪感,甚至觉得自己才比较可怜。可如今看到殿下没尽兴, 她却觉得很有压力。   夏如茵巴巴看着对面的男人,便见他有些烦躁取下面具,露出了九哥那张熟悉的俊美的脸。   夏如茵一瞬,头也不晕了, 心也不乱跳了, 人也没压力了!九哥的脸真是包治百病!夏如茵扑腾扑腾行去肖乾身旁:“九哥!“她心有余悸抓了肖乾手中的金色面具, 捧去放在岸边石头上:“九哥,还是别戴面具了,我不习惯。”   她放好面具,又扑去了肖乾怀里,脑袋蹭啊蹭。肖乾无奈又头疼:“茵茵,不是说喘不上气吗?”   夏如茵摇头,双眼闪亮亮:“喘得上了,不晕了!”   肖乾:“??”   肖乾打量夏如茵。女子又用那种直白热忱的目光看他,很明显是想要他亲亲抱抱的。肖乾心中忽然生出个猜测,不动声色点了点自己的唇:“那茵茵亲亲九哥?”   夏如茵还不曾主动过,因此有了一瞬的怔愣,可下一秒,她便兴致勃勃缠上来,唇含住了肖乾的唇。她学着他的动作,笨拙舔过他的唇齿。肖乾心猛地一跳,人又热了。可他强行推开了夏如茵,拿起手中的面具戴上。   太子殿下点了点自己的唇:“茵茵,继续。”   夏如茵:“……”   沉默。肖乾清晰感受到了怀中女子的僵硬。肖乾的脸色便在这僵硬与沉默中,沉了下去。夏如茵说话又磕巴了:“殿、殿下……”   金色面具下,肖乾的唇角压着。他不辨喜怒问:“怎么?”   夏如茵大着胆子,去拿肖乾脸上的面具:“九哥,不是说不戴面具了么。”   肖乾很好说话,任她取下了面具:“行。”   他转身,将夏如茵反压在岸边,俯身吻了下去。夏如茵紧紧搂住他,神思迷离之际,半阖的眼中漏下一抹金色。夏如茵迷蒙看去,这才发现……肖乾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面具!   夏如茵:“!!”   夏如茵惊得用力偏头,手抵住肖乾胸膛:“殿下等等——“   肖乾退后些许,声音带着冷意:“茵茵不想让孤亲。”   夏如茵的确不大想。渎神的难度太高,她承认她方才有过蠢蠢欲动,想对变成殿下的九哥做点什么,但试过之后才发现……她不行!太子殿下注视着她,目光阴恻恻的,仿佛她敢说是他就要当场震怒,夏如茵不敢承认:“没这回事!“她灵机一动,眼一闭:“九哥,你随便亲。”   肖乾:“睁眼,看着孤亲你。”   夏如茵:“……”   没糊弄过去……夏如茵只得睁眼。她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撒娇:“九、九哥,干吗一定要戴面具呀……”   话没说完,肖乾打断:“叫殿下。”他抓住夏如茵的手,覆在自己的面具上:“你是不习惯这个面具,还是不喜欢孤。”   夏如茵更慌了:“是不习惯……”   肖乾见她慌张,到底松了手。他一声不吭靠在池边,夏如茵缓了缓,小心翼翼搂住他胳膊:“九哥,殿下不就是你吗?我怎会不喜欢你呢。”   肖乾板着脸:“你就是喜欢九哥,你不喜欢孤。鸳鸯香囊是给九哥的,你只给孤送了块随便买的玉。孤想要你再做个鸳鸯香囊送孤,你都不同意。现下即便知道殿下与九哥都是孤,你还是不肯接受孤这殿下的身份。你是不是以后都只想见到九哥,不愿见到孤?”   前几句话语调听着还算正常,可越往后,那控诉的酸味便越遮不住。夏如茵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震惊了!她以为之前九哥吃殿下的醋,就已经够让她头疼无法应付了,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看到殿下吃九哥的醋!可问题是,“九哥”和“殿下”是同一个人啊,她更喜欢谁多一点,有什么关系?肖乾这是怎么做到两个身份互相吃醋的?   夏如茵感觉都要被绕晕了:“殿下,那玉佩也是我认认真真挑选出来的,怎么能说随便买的呢?我本就崇拜殿下,如今知道了殿下就是九哥,我自然也就喜欢殿下了……”   肖乾面无表情开始脱衣。男人将中衣扔去岸边,裸着上身立在温泉中:“行,那证明给孤看。茵茵把对九哥做过的事,都对孤做一遍。”   夏如茵:“……”   面具金纱之后,肖乾黑沉沉的眸子锁住她:“茵茵不是喜欢亲亲摸摸九哥吗?来,孤也让你摸。”   池边的树上点了灯笼,烛光之中,男人的肌理线条是令夏如茵心动的利落漂亮。可她的目光落在那金属面具上,腿便不争气开始软:“殿下,这、这倒也不必……”   肖乾沉默看她,半响幽幽道:“罢了,孤应该知道的。第一个帮你实现遗愿的人是九哥,第一个带你出游的人是九哥,第一个舍身救你的人是九哥,第一次抱你吻你的人还是九哥。就连与你一并挂同心结,一起许下愿望的人,都是九哥。茵茵只喜欢九哥,不喜欢孤,也是理所应当……”   肖乾转身,去拿自己脱下的衣裳,背影看着有些落寞。夏如茵脑子一热,身体本能就有了回应。她踉跄跑了两步,从后用力抱住了他!   她的手正巧落在男人腹部,便胡乱摸了两下:“我摸我摸!“又急忙转到他身前:“殿下!我、我证明给你看!”   她的脸红了,却是鼓起勇气道:“别说我对九哥做过的事,我还能为殿下做些别的、没对九哥做过的事!”   那只小手探入水中,摸索着伸了下去,肖乾身体便是一僵。片刻,他猛然掐住夏如茵,再次将她压在了岸边!他狠狠吻她,又附在她耳边命令:“茵茵……快点!”   水汽氤氲,夏如茵被蒸腾着,脑中乱成了一锅粥。她一时竟不知是温泉更烫,还是肖乾更烫些。她只开了个头,肖乾便带着她完成了后续。男人是急迫的,夏如茵只能瑟瑟发抖着,偶尔挣动,掀起些池中的水花。不知过了多久,肖乾终于控制了力道,轻缓拥她入怀,长长呼出口气。   男人的声音有些暗哑,语调也是又沉又缓:“茵茵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夏如茵声如蚊呐:“侍寝那回……刘嬷嬷教的。”   肖乾便一下下吻她,餍足夸赞:“原来那时茵茵就懂这么多了。”他与她低语:“茵茵还会什么,都和孤说说。”   饶是直白如夏如茵,也说不出。左右更过分的事都做了,夏如茵自暴自弃靠在肖乾怀中,肖乾便低低笑了。   男人的胸膛便随着这笑声,一下下微微地颤。然后很突然的,这颤动停止了。夏如茵不明所以,终于抬头去看,便见肖乾摘下了金色面具:“原来那时茵茵就懂这么多了,可这么久,你都不愿帮九哥一次。换了殿下,茵茵便愿意了。”   夏如茵:“??!!”   等等——这是什么发展?!她如“殿下”所愿,证明了她也是喜欢他的,于是他又开始替“九哥”不值?   “所以,为什么呢?”肖乾幽幽道:“因为殿下身份尊贵,而九哥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暗卫吗?所以九哥这么多陪伴付出,都抵不过‘太子殿下’这个身份?”   夏如茵人都傻了!她今日这么主动豁出去帮“殿下”,难道不是因为肖乾硬说她不喜欢全部的他,给她扣罪名与她闹别扭吗?而肖乾还能继续:“还是因为殿下其实才是你心仪的男人,你根本就是喜欢殿下,只是得不到,才将九哥当成了替身?”   夏如茵要哭了:“九哥,九哥你别说了。我、我也帮九哥一次,行不行?”   肖乾便消停了。男人拔了拔散乱的发,矜持道:“也行吧。虽是亡羊补牢,但九哥便不和你计较了。”   于是,夏如茵又哭唧唧帮了九哥一次。她以为过了今夜,肖乾这神奇的醋意总该消停了,可事情逐渐滑向了奇怪的方向。当她陪着肖乾坐在书桌旁,作为太子的肖乾会突然问:“茵茵,想九哥了吗?”   夏如茵并不知道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能藏着坑,傻乎乎掉了进去:“有点想。”   肖乾便不高兴了:“有孤陪你,你还想他?”   没过几日,肖乾以九哥身份陪她在外玩,又问:“茵茵,想殿下吗?“   夏如茵一个激灵,拼命摇头否认:“不想!有九哥陪我,我干吗还要想他?”   肖乾便又不高兴了:“和殿下在一起,你想九哥,和九哥在一起,你却不想殿下?”男人幽幽道:“茵茵果然更喜欢九哥吧。”   夏如茵:“……”   夏如茵也不知道是不是肖乾之前以两个身份与她相处,入戏太深以至于留下了后遗症,类似的事发生了许多次,而且近日,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每每夏如茵都要主动亲亲抱抱,外加好言好语,才能哄到肖乾开心。夏如茵好委屈!她明明只找了一个相好,怎么搞得像她脚踏两条船?   云韶已经跟着邬明修去了边关,夏如茵想找个人商量一下都无法。她哪里知道,起初几次肖乾的确是自己酸自己了,后来发现酸一酸便能享受茵茵的温存软语投怀送抱……肖乾便酸得越来越熟练了。   这天,大殿殿门紧闭,肖乾将夏如茵抱在书桌上,细细亲吻她。夏如茵经过温泉那夜,便可以与殿下亲热了,但总归是更紧张些。她微微颤抖,肖乾便停了动作。熟悉的嗡嗡声低低响起:“茵茵头晕了?”   夏如茵喘了口气:“有点。”   肖乾便帮她扯回衣裳,手轻缓一下下顺过她的背。夏如茵被安抚着,身体逐渐放松,却听肖乾缓声道:“茵茵和孤亲密,似乎更容易晕。”他顿了顿:“是觉得和孤亲密,更刺激吃不消吗?”   被发现了……夏如茵红着脸点头。她想说她一直将殿下视作神明,被殿下亲近的确容易激动,不料肖乾幽幽道:“是吗?茵茵和九哥没激情了吗?你和九哥才相好多久,就腻味了九哥吗?”   夏如茵:“……”   又来了!这一天天的……次数一天比一天频繁,逻辑一次比一次离谱!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如茵怒了!就算面前的人是太子殿下,夏如茵也不管了!她抬手,一下打掉了肖乾的面具!又踩着肖乾的腿下地,几步跑开!她冲着肖乾大喊:“我还没腻味九哥,但是我先腻味了殿下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回,看起来紧张的人变成了肖乾:“茵茵,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为什么?”   夏如茵才不好好说!她嚷嚷道:“因为我和九哥相好三个月,九哥只这几天闹过四次脾气!而殿下你呢?我和你相好才半个月,你就和我闹过九次脾气!你让我哄了你九次!我自然腻味了你!”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夏如茵心里郁闷,这半个月她小心翼翼哄肖乾,都算是白哄了。夏如茵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我喜欢温柔贴心讲道理的男人!和九哥比,殿下你更讨厌!“她想找几个词表达“殿下”如何讨厌,可生气中,一时也想不到。于是她大喊:“特别讨厌!往后殿下还是做你的殿下去吧,让我和九哥相好就行!我和九哥的事,不劳你操心!便当我从来都不曾得知你的秘密!”   肖乾:“……”   作者有话说:   夏如茵情绪激动:互相吃醋的两个人是吧?好啊!来!竞争上岗!   谢谢大家的祝福,手术很顺利!争取后天恢复正常更新!   本章发红包,截至下章更新时~   感谢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叶先生、撒空空的小墨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兩心、籴哩荔 20瓶;小雨吖i 10瓶;是瑞爷呐!、我是个取名废 2瓶;succeed、将星揽月、37944824、柳俊逸、广聿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夏如茵以为肖乾要生气了, 还想着若是肖乾以殿下身份“震怒”,她该怎么办。怎料肖乾取下腰间玉佩,又自怀中摸出了鸳鸯香囊佩戴上。   简单换装成功, 肖乾严肃道:“茵茵,我是九哥。”   夏如茵:“??”   肖乾十分诚恳:“殿下的确很讨厌,但九哥我是无辜的。”   夏如茵:“……”   所以……肖乾这是见势不妙,就抛弃了殿下身份吗?这变脸,这能屈能伸……夏如茵自愧不如!夏如茵本来还生气着, 现下却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她控诉道:“九哥才不无辜!你那晚追着我去夏府, 是怎么答应我的?‘九哥随便你欺负’!结果呢?你最近都在欺负我!”   肖乾和她讲道理:“茵茵啊,是这样的。九哥的确随便你欺负, 但是这和九哥欺负你,没有冲突啊。”   夏如茵跺脚:“你——!!”   肖乾眼看她又要生气, 换了副沉痛神情:“不不,九哥说错了。其实这都怪殿下。是他总是欺负茵茵, 害九哥一时糊涂, 便有样学样了。”他信誓旦旦:“但是九哥已经知道错了, 现下就迷途知返,往后一定与殿下划清界线, 做以前那个茵茵喜欢的好九哥。”   夏如茵:“……什么划清界线!明明殿下也是你!”   肖乾信口否认:“胡说什么?那个残忍暴虐,穷凶极恶, 丧尽天良,还小心眼喜欢吃醋的殿下,怎么会是你温柔体贴讲道理的九哥?!”   夏如茵:“啊啊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肖乾便试探着上前,伸手去搂她。夏如茵推了几下, 并不是特别激烈的挣扎, 肖乾便没松手。男人语调和缓下来:“好茵茵, 不生气了。九哥不是看着茵茵那么乖,随便酸两句茵茵便主动来亲,实在没忍住吗。九哥保证,往后不和殿下吃醋了,也不会再欺负茵茵了……”   肖乾轻言细语哄了几句,夏如茵还是瘪着嘴,不大高兴的模样:“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以后又怎样?‘九哥的确不的再欺负茵茵了,九哥只是捉弄了下茵茵哦’。我这么弱小又可怜,根本管不了你,你就算说话不算数我也没办法!”她别过头,愤愤道:“我还是不原谅你了!”   肖乾没辙了:“茵茵,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九哥?”   夏如茵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除非……除非你让我嫁两次!我要嫁给九哥和殿下!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大房,一个只能做小。往后九哥和殿下谁表现更好,我就让谁做大房!让那个表现不好做小。你答应吗?”   肖乾:“……”   肖乾神情一言难尽:“茵茵……不愧是你。从来只听说过男人三妻四妾,哪有姑娘家嫁两房的?”   夏如茵就开始呜哇:“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答应我,你果然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是随便哄哄我!”   肖乾嘴角一抽:“行行行!九哥答应了,殿下也答应了。”   夏如茵这才展颜笑了。她抬手拍了拍肖乾的肩:“九哥最近表现比较好,九哥你可以暂时做大房。”   肖乾:“……好哦。九哥很开心,殿下说他好嫉妒。”   这场我醋我自己风波,最终以肖乾答应夏如茵丧权辱国条约收了场。夏如茵起初还特别骄傲,感觉自己成功解决了一大难题,而肖乾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肖乾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蚀把米的不快。他很快就习惯了这丧权辱国的条约内容。当太子身份的肖乾处理完朝堂之事,看见夏如茵双眼闪亮亮,崇拜看他。于是他一本正经问:“茵茵,殿下厉害吗?”   夏如茵用力点头:“厉害!殿下最厉害了!”   肖乾露齿一笑:“那能让殿下做大房吗?”他煞有介事道:“孤都做了好几天小了,那个大房九哥心胸狭隘,是个不能容人的主。他天天仗着自己大房的身份欺负孤,孤吃不饱穿不暖……”男人将袖子一掀,露出了依旧强健的手臂:“看看孤,都饿瘦了,啧啧,可怜啊。”   夏如茵:“……”   于是夏如茵顶不住男神的卖惨,同意了殿下做大房。然后过几天,以暗九身份在夏如茵房中腻歪的肖乾,又问:“茵茵,什么时候轮到九哥做大房?”   夏如茵:“……殿下也仗着大房身份,欺负你了?”   肖乾低低地笑:“这倒没有。可是,九哥也想上位啊。”他原本站着搂住夏如茵,此时便掐着夏如茵腰肢,将她搁上了桌。男人的手抚过她脸颊,目光带着热度缠绵注视她:“九哥觉得自己有希望,毕竟九哥比较擅长以色侍人。”   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在夏如茵眼前,充分诠释了这个“色”字。肖乾的唇自她锁骨,一寸寸吻到耳后:“不如,九哥好好伺候下茵茵,茵茵便提了我做大房?”   夏如茵:“……”   于是,急迫上位的九哥便好好伺候了夏如茵一场。夏如茵软着身体蜷在他怀中,顶不住九哥的“枕边风”,又同意了九哥做大房。   明明是个对她有利的条款,可是怎么肖乾比她还玩得更开心?夏如茵愈发觉得自己弱小又可怜了。   这天,夏如茵陪着太子殿下在大殿批奏折,申怀玉来了。夏如茵听两人谈话,似乎是二殿下死后,京城的兵力重新分割,那接手了五军总兵官的段姓老将十分猖狂,与太子一党的兵力几次爆发冲突,隐有染指之意。如今皇上急迫扶持五皇子,都懒得遮掩对太子的打压,自然是不管不问的。饶是整天笑眯眯如申怀玉都坐不住了,过来问一问肖乾的打算。   对此,肖乾的回答是:“还有事?无事便退下。”   申怀玉:“……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来操心你这摊破事!”   他转身便要走,到了大殿门口又转回来,伸手去摘肖乾脸上的面具:“你怎么还戴着这玩意!”   肖乾抬手一挡,将申怀玉的手挥开。申怀玉挑眉:“银锭儿,你不会还这么幼稚吧?!”他看了看坐在书桌旁小矮凳上的夏如茵:“你可都是有相好的人了。”   肖乾冷漠道:“孤想戴便戴,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申怀玉气道:“得!舅舅懒得管你!”这回是真离开了。   殿内只得肖乾和夏如茵两人,夏如茵也好奇起来:“殿下,舅舅为什么说你戴面具幼稚?这面具是怎么回事啊?”   肖乾沉默片刻,和缓开了口:“茵茵还记得南阳被刺杀后,九哥给你讲的故事吗?”他顿了顿:“那其实是发生在孤身上的往事。那个因为厌恶嫡妻,从而厌恶自己大儿子的老地主,就是当今圣上,孤的父皇。”   夏如茵愕然瞪大了眼。肖乾的手便自然落在了她的头顶,摸了摸她的发:“他看重名声,会做表面功夫,这些年多少人说他对先皇后情深义重,对先皇后之子溺爱纵容。孤若非能感受到情绪,几乎都要信了。他做戏做得太真,孤一面感受着他的厌恶,一面听着他的关怀,迟迟不肯死心。直到十五岁那年,孤入了朝堂,太子府大火。”   “那次大火是孤那蠢二弟的手笔,也是他第一次直接出手相助。若非孤这感受情绪的能力,那日怕是便会死在大火中。”肖乾看着怔怔的夏如茵,竟然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孤再自欺欺人。孤忽然不想再让他看到孤这张脸,不想让旁人再看到孤的任何表情。于是孤戴上了面具,也断绝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现下想来,那做法的确是幼稚的,但到底也有些用。”男人的声音平和:“一个毁容的皇子,可比一个俊美的皇子差太多。孤有了一个一眼就能看到的缺点,他和二弟都挺开心的,倒也不那么着急对付孤了,孤才得以喘息。彼时太子一党特别是申家的势力已经被他削弱得所剩无几,孤每日让人化毁容妆,每日对着镜子看那张丑陋的脸,提醒自己处境堪忧……似乎那种无从发泄的心情就会变得平静些。大概是一年半后,孤有了些自己的势力,对他也渐渐看淡了,这才不再化毁容妆了。”   “但是孤又发现,烦躁时以九爷身份逃避这个世界,是个挺好的放松方法,于是这面具便继续戴着了。”肖乾将面具取下,置于手中把玩:“小舅舅说得不错,现下这面具,戴与不戴都无所谓了。”   因为他已经坚硬到不需要亲情,强大到不需要躲避隐藏了。这个世界属于他的温暖与善意,他都在夏如茵身上找到了。肖乾温柔注视夏如茵,发现她露出了难过神情,便笑了。他将小凳上的女子抱起,搁在腿上:“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茵茵难过。”   夏如茵难过搂住他的脖颈:“殿下为茵茵做了这么多,茵茵却什么都不能为殿下做。”   她将头埋在肖乾颈窝,肖乾便轻拍她的背:“谁说不能?待孤登基了,茵茵便是孤的皇后,要给孤生太子的。”他轻笑:“忘记了,茵茵是想给九哥生宝宝的。那先给九哥生个女儿,再给孤生个儿子,好不好?”   肖乾说完这话,清晰感觉到怀中的人一僵。他不解,试探问:“茵茵不想生两个?”   夏如茵还抱了他半响,这才离开些许,看上去愈发难过了。肖乾的声音不自觉便放轻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和孤说。”   夏如茵瘪着嘴,眼眶红了:“殿下……我突然想起,你往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那我嫁给你……我做皇后吗?我觉得我做不了皇后啊,我只是个庶女,我爹还辞官了,我都没家族。”她吸了吸鼻子:“皇帝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到时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殿下,你往后打算纳多少个妃嫔啊?”   肖乾是真有些想笑,但夏如茵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他只能忍住了:“不是……茵茵,你都知道孤身份多少天了,怎么现下才反应过来,孤是要做皇帝的?”   夏如茵更悲痛了:“呜我知道我还傻!九哥就总是喊我棒槌!所以你到底要纳多少个妃嫔?!”   棒槌不是你喊出来的吗,九哥明明是喊你傻子。可夏如茵眼中泪珠摇摇欲坠,肖乾便没敢再瞎扯:“一个,就娶你一个。没遇见你之前,孤有过女人吗?孤的眼光可是很高的,不是茵茵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姑娘,是入不了孤的眼的。”   夏如茵用力摇头:“我不信!男人都是会骗人的,殿下更是其中翘楚!你看你这双重身份,都骗了我多久啊!”   ……怎么这个时候和他算账。肖乾想了想,将夏如茵搁去书桌上。又取下了腰间玉佩,挂上了鸳鸯香囊:“茵茵,我是九哥,不是骗人的殿下。”   饶是夏如茵正伤心着,也一时无言。她不明白肖乾此时换装又是何意,便听肖乾道:“茵茵既然觉得有压力,那就别嫁殿下了,只嫁给九哥吧。”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殿下要做皇帝,可九哥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暗卫,正和你门当户对。九哥保证,这辈子都只要你一个,茵茵可得相信我。”他的手抚上夏如茵脸颊,轻柔摩挲着,好言哄着她:“让太子殿下自己去过,九哥一个人霸占茵茵,连做小都不给他做。让殿下孤独终老,只能看着九哥和茵茵恩爱甜蜜,儿女双全。如果往后殿下表现尚可,茵茵放心了,那时再考虑嫁给他,好不好?”   夏如茵忽然眼眶一热。她不知道她想出来“丧权辱国”的条约,在肖乾这里,竟然可以变成他哄她开心的工具。他可真的太宠她了,不论她是因何担忧不安,他都会想方设法安抚。夏如茵哽咽道:“真的吗?可是,九哥和殿下都是你,九哥只要我一个,殿下也只能要我一个啊。”   肖乾只是应她:“真的。”   夏如茵:“让殿下一个人过,也是真的吗?殿下登基为帝,不要大婚吗?”   肖乾:“真的。”   夏如茵:“那我要嫁给九哥。”   肖乾:“嫁。”   夏如茵:“今天就嫁。”   肖乾:“好,走。”   夏如茵便滑下书桌,坐在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往后,等殿下身边安全了,我也要嫁给殿下。殿下也很好、很好的……”   肖乾便回搂住她,笑着叹了一声:“乖茵茵……孤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洞房花烛夜,云收雨散。   肖乾诚恳:茵茵,方才那个是正房九哥,现在殿下申请也来一回。   夏如茵:……   话说,番外我准备写个肖乾真精分了的故事,一时以为自己是暗卫九哥,一时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嘻~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苦瓜番茄汁 26瓶;   哎呦喂、兩心 20瓶;   木梓 11瓶;是瑞爷呐!、哈哈哈 5瓶;吴闲FF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肖乾答应了夏如茵今天让她嫁给九哥, 竟然不是随口一说。他离开了片刻,又很快回来,带着夏如茵上了马车。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下,夏如茵下车一看,发现他们正在山腰处。肖乾牵了她的手,朝山顶行:“这里就得走上去了。暗五说山顶有个姻缘庙,庙里供着月老。平民们没那许多讲究, 在月老庙里求得姻缘者, 便会在婚礼后来这拜一拜。茵茵不介意的话,我们现下便去那成婚。”   夕阳西下, 已是傍晚时分。夏如茵果然看见陆续有年轻的新人从山上下来,火红的喜服晃动着, 如天边火红的云彩。夏如茵的心情彻底转了晴:“不介意!九哥,我的嫁衣呢?”   肖乾露出了讶然神情:“对啊, 成婚怎能没有嫁衣?九哥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办?”   夏如茵也着急了:“那, 嫁衣也不好和人借啊……”她的话忽然顿住,打量肖乾, 重重哼了一声:“九哥,你又骗我!你肯定准备好了喜服!”   肖乾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夏如茵笃定道:“因为你肯定会安排好一切的!”   肖乾便笑了:“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九哥背茵茵吧。”   这个提议夏如茵喜欢。她爬去一旁的石头上,朝着肖乾招手。肖乾便含笑站去她身前,转身背对她。夏如茵却不好好爬上去。她自小就因为体弱行动更迟缓,因此特别喜欢有条件时就蹦跶一下。夏如茵笑道:“九哥, 我要跳了哦!”   肖乾回了一声:“小心。”   夏如茵便朝着肖乾背上一扑, 双手双脚缠住了他。肖乾的手飞速扶了上来, 牢牢将她托住。他偏头与她说话,眸中印着夕阳温柔的光:“小调皮。”   夏如茵便松了力,开心笑着,将头埋在了他肩膀。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起起伏伏印在秋日泛黄的草地上。夏如茵的声音软糯糯的:“九哥,除了喜服,你还准备了什么啊?”   肖乾背着她,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还准备了媳妇,这不正背着吗?”   夏如茵不满咬了下他脖子:“九哥!认真问你呢!”   肖乾便低低地笑,身体微微地震颤着:“茵茵想要什么?”   夏如茵想了想,犯了难:“我不知道啊,我又没成过婚。”   这话出口,夏如茵便“哎呀”了一声,显然发觉了这话的问题。可肖乾竟然认真答了话:“好巧,九哥也没成过。那便随便先成一个吧。等下次你和殿下再成婚,就有经验了,缺了什么就补,不喜欢的便不要。”   夏如茵:“说得也是哦!”   一阵秋风,卷落了树上的落叶,在夏如茵眼前打了个转。夏如茵伸手去抓,那树叶却从她指缝滑过,夏如茵抓了个空。肖乾便站定,腾出一只手将那狡猾的树叶抓住,递给夏如茵。夏如茵拈着树叶杆子搓啊搓,回忆着琢磨着,为肖乾贡献好点子:“宾客是要有的,成婚都是有亲朋好友到场的,我们还参加过云韶的婚礼呢。本来还该有长辈……唔,这个就算了吧。”   肖乾:“好。”   夏如茵又想啊想:“还要有桂圆红枣花生,寓意早生贵子。上回给殿下侍寝,刘嬷嬷也准备了。”   肖乾:“好。”   夏如茵继续想:“还要有交杯酒和结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我在话本上看到的,听说很重要的。”   肖乾:“好。”   夏如茵还在想,肖乾插话:“还要有洞房。”   夏如茵:“啊,这……真的吗?”   肖乾偏过头看她,眸中有笑意:“先欠着吧。”   夏如茵撒娇哼了一声,在他背上向上爬了爬。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啊!九哥,还要有轿子,新嫁娘都是坐轿子出嫁呢。”   肖乾顿住脚步。夏如茵很快反应过来,这要求太有难度,毕竟半山腰上,又快天黑了,轿子一时也弄不上来。肖乾却行了几步,弯腰躬身,将她放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肖乾背对着她单膝跪下,拍了拍自己肩:“茵茵,轿子。坐上来吧。”   夏如茵一怔,明白过来。心中的欢喜便又翻涌起来,几乎要溢出胸口。夏如茵掩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她装模作样谦让着:“哎呀,真的吗?骑在九哥头上,会不会不大好?”   肖乾手撑着地,侧头去看她:“茵茵难道不是一直都骑在九哥头上的吗?”   夏如茵便不掩嘴,直接嘻嘻笑了。她兴致勃勃指使肖乾:“九哥,你再靠近一点呀!”   肖乾又后退了一步,夏如茵将过大的裙摆掀起了些,抬脚跨坐在了肖乾肩上。肖乾缓慢站起身,夏如茵便颤巍巍抱住了他脑袋:“九、九哥,好高啊!会不会掉下来啊。”   肖乾:“不会掉下来,但会看不见路。”   夏如茵:“嗯?”   肖乾抬手,拍了拍她糊住自己脸的双手。夏如茵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哆哆嗦嗦揪住了肖乾头发。   肖乾:“……”   肖乾伸出双手,抓住了夏如茵双手:“九哥抓住你,这样就好了。”   夏如茵还是觉得有些高,不适应,但肖乾宽大的手有力握住她,夏如茵便不害怕了。肖乾这才慢慢朝前行,夏如茵习惯了这个高度,又开始新奇:“九哥,前面有颗枫树啊。”   肖乾“嗯”了一声,行到枫树下,自觉站住了。低处的枫叶亲昵蹭过夏如茵的脸。夏如茵自肖乾手中抽出手,小心摘了几片格外红的枫叶。然后她拨弄肖乾的发,将那些枫叶仔细插入男人发冠中,肖乾头上很快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做着坏事,夏如茵感觉愈发开心了,嘻嘻的笑声断断续续,在风中飘散。肖乾任她动作,待她完工了,才无奈道:“茵茵啊。”   夏如茵抓住他双手:“特别好看呀。”   肖乾便叹了句“行吧”,继续朝前行。天色隐隐有些黑了,快到山顶时,他们又碰到了一对新人。那对男女震惊看着肖乾和夏如茵,显然也不曾见过这“人肉轿子”。夏如茵清晰看到姑娘眼中的惊疑,仿佛在说“还能这样”?   姑娘看看自家男人,有些蠢蠢欲动。男人被这蠢蠢欲动的眼神惊吓,连忙压着声音道:“这样会运气不好的。”   夏如茵与他们擦身而过,听见了这句话,身体有些僵。肖乾发现了,站定认真朝那男人道:“不会运气不好,这是讨个好兆头,最近大家都这么干。他们说月老喜欢疼媳妇的男人,这么背自己媳妇一段路,月老会保佑你顺遂发财,多子多福。”   夏如茵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附和对姑娘道:“对!大家都说,这么让夫君背上一段路,夫君一辈子都只会疼你一个!”   两人说完,继续朝前行,将那愈发蠢蠢欲动的姑娘和那将信将疑纠结的男人丢在身后。夏如茵躬身下来,凑在肖乾头顶闷闷地笑:“九哥,你好坏!”   肖乾挠了挠夏如茵手心:“茵茵也不错,进步飞速,可圈可点。”   夏如茵便开心晃了两下脚。   两人终于到姻缘庙时,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庙中的僧人被清了场,肖乾将夏如茵放下,兰青便捧着喜服迎了上来:“茵茵!你要成婚?!”   夏如茵应是,兰青便炸了:“暗九!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家小姐这般容貌,难道还值不得你三书六礼聘入家门?跑到这种荒郊野外成亲,糟践人吗?!”   夏如茵拖着兰青就走:“哎呀,不是啦!以后我还要正式嫁一次的,这次随便嫁一嫁就行了!”   兰青:“??”   一脸懵逼的兰青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家小姐,给她换上了喜服。肖乾也换了喜服过来了。一对璧人穿着大红喜服相对而立。女子小声说:“九哥,你真好看。”男人便低低回:“茵茵才好看。”然后他们便缠缠绵绵互望,眼中的快乐与情意,不用细看都能感觉到。   兰青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庙中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银锭儿你好了没?快把人抱进来!”   夏如茵意外:“小舅舅?”   肖乾打横抱起夏如茵,进了小庙。夏如茵是想先和申怀玉打个招呼的,毕竟这真是个长辈,可进了庙,她便将这事忘去了脑后。夏如茵惊呼:“九哥!怎么这么多兔子!”   小小的庙里,被各色的兔子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地下脚了。肖乾指了指一地的兔子:“亲朋。”又指了指捧着肖大肖二的暗五,以及其他被兔子扒拉着裤腿的暗卫们:“好友。”   暗卫们:“……”   肖乾再指了指抱着只白兔子撸毛的申怀玉:“一个不算正经,但是到底算是长辈的老狐狸。”   申怀玉嘴角一抽:“若不是看在茵茵的份上,我会为你跑这一趟?!”他转向夏如茵,便笑眯眯了,摸出了怀中的一块小金锁:“乖茵茵,这金锁是我姐出嫁前戴的,我便替我姐送给你,当是贺礼了。”   夏如茵连忙接过:“谢谢舅舅。”   肖乾便道:“好了,礼物送了,该主持了。”   申怀玉瞪着肖乾,肖乾也冷冷看申怀玉。申怀玉恼火道:“你看我干吗?”   肖乾:“我叫你过来干吗?”   申怀玉:“当然是叫我过来受你一拜的啊!我又没结过婚,你还指望我主持婚礼?!”   沉默。肖乾捅刀:“真没用!”   在申怀玉跳脚前,他转向了暗卫:“谁知道流程?”   一群年轻暗卫互望,片刻,还是抱着两只兔子的暗五站了出来:“我来吧。”   暗五硬着头皮让新人拜完了天地。夏如茵不知道流程对不对,反正成了婚她就挺开心。她的交杯酒被换成了甜甜的银耳汤,夏如茵喝完一小杯,感觉没吃晚饭肚子饿了,又要了一小碗。兰青见了,赶紧拿了备好的糕点出来,夏如茵却又说已经饱了。同样饿了的申怀玉见状,将糕点带走,与暗卫们一并吃了。   暗卫们征用了厨房,燃起灶火,让太子府的厨子做晚餐。夏如茵便在这浓重的生活气息中,和肖乾坐在厢房床上结发。肖乾拿匕首割了自己一段头发,要帮夏如茵割时,被她拒绝了。夏如茵表示我可以我能行,揪着一缕头发,拿着匕首比划。肖乾看得心惊胆颤,生怕她血溅当场。   但夏如茵不愧是拖张椅子都要休息几次的夏如茵,削铁如泥的匕首在她手里,连撮头发都割不动。夏如茵抓着头发两端,锯了好几下,才将头发割断。两人的头发被绑在了一起,一束放在肖乾的鸳鸯香囊中,一束放在夏如茵刚收到的金锁里。   预想要做的都做完了,夏如茵满意抱住肖乾胳膊,靠在了她肩上。然后她摸了摸肚子:“九哥,我怎么又饿了。”   喝点汤自然是不饱的。肖乾随手摸了几颗花生桂圆红枣:“……糕点都被那群人吃完了,吃几颗这个吧。”   夏如茵惊讶“啊”了一声:“可是,这是早生贵子啊。”   肖乾捏了捏她的脸:“哪有这许多讲究。把娘饿着了,还生什么贵子?再说了,吃进去了,不是更好兆头?”   夏如茵便展颜笑了。她也在被褥上找了几颗红枣,去屋外打水清洗,边吃便往厢房里去。肖乾坐在摇曳烛光中,纵容宠溺注视她。她便扑入肖乾怀中,将一颗红枣送到他嘴边,笑意从心底溢到了眼角眉梢:“九哥,好甜啊。”   这个世界有那许多规矩,那许多约束,夏如茵未被修剪生活在其中,小心隐藏着自己的格格不入。可通晓一切规矩的肖乾也不在乎。在他身旁,她可以放心做自己,因为她知道于肖乾而言,她的意愿是排在第一的。   为此他能陪她胡闹,陪她犯傻,陪她幼稚,陪她实现所有奇怪甚至可笑的愿望。夏如茵想,如果这都不算圆满,那她便想不出,什么叫做圆满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五 66瓶;   Pluto 5瓶;草莓松饼章鱼烧 3瓶;   高产大大快更、易伤、nnnnnxy、阿噗、是瑞爷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虽然洞房先欠着了, 但肖乾到底做了些夏如茵腿软的事。夏如茵累着了,一夜都睡得香甜。第二天起床后,一行人简单收拾了, 启程回太子府。   申怀玉在肖乾冷冰冰的目光中,和两人一起挤上了马车。肖乾时不时与他怼几句,马车很快便进了城。然后没有预兆的,马车忽然停下了。暗五掀开车帘入内,与肖乾附耳说了几句话。   夏如茵坐在对面没听清, 可申怀玉显然是听清了的。小舅舅脸色不好看, 朝肖乾道:“你速速赶去,我送茵茵回府。”   夏如茵怔了怔, 便对上了肖乾看过来的目光。夏如茵连忙道:“九哥你只管去,我没问题的。”   肖乾显然不大放心, 可思量片刻,还是朝申怀玉道:“我留暗五和十名暗卫给你, 你要亲自将茵茵送回太子府。”   申怀玉便道:“小舅舅办事, 你还不放心?”   肖乾便起身, 摸了摸夏如茵的发,下了马车。马车继续前行, 夏如茵这才问:“小舅舅,出了什么事吗?”   申怀玉也不瞒她:“段将军今早又苛责京卫军, 邬明轩再次与他爆发冲突。京卫军里有人一怒之下杀了段将军的人,段将军闹去了圣上那,要削邬明轩的职。”   夏如茵坐在肖乾身旁许久,对朝堂之事倒是听了个七八。肖乾是掌握着大宣过半兵力的, 但这些兵力主要集中在边关省份, 在京城的兵力主要源自京卫军。当初她刚进府那阵, 肖乾让她看狗咬狗的好戏,向李大学士提出的要求便是同意邬明轩做京卫指挥使。当时李大学士语调铿锵力争说邬明轩资历尚浅,后来赈灾回来,邬明轩有了功绩,便成功拿下了这一职。如果邬明轩再被削职,那肖乾在京城的兵力就所剩无几了,处境必然糟糕。   夏如茵也忧心起来。以皇子身份对抗皇帝,本就困难重重,更别提这个皇帝还几次三番出手想弄死皇子。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见马匹一阵嘶鸣,而后车厢一阵剧烈晃动!   夏如茵不备之下,摔下了车凳,申怀玉赶紧将她扶起来。他将车帘掀起一角看去,便低低骂了一句:“该死……她怎会出宫?!”   申怀玉让夏如茵坐回车凳上,低声嘱咐:“茵茵,淑贵妃来了,我要去应付下,你不要出马车。”   淑贵妃……那不是代掌凤印的后宫之主,二皇子肖弘的生母吗?夏如茵愕然,随即点头。申怀玉便掀开车帘出了车厢。夏如茵听见申怀玉的笑声朗朗:“见过贵妃娘娘。”   街道上显然还有些人,听到这句“贵妃娘娘”,陆陆续续有“拜见娘娘”的声音响起。一个沉稳的女声道:“申公子免礼。多年不见,状元郎风采依旧。”   申怀玉便笑道:“娘娘谬赞。怀玉这座驾愚钝,惊扰了娘娘,给娘娘赔个不是。”   淑贵妃似乎是笑了一声:“无事。只是方才车帘晃动,本宫见到车厢内还有一位姑娘,却不知是申公子什么人?”她的声音带上了些压迫:“还不出来让本宫看一看。”   饶是夏如茵再迟钝,也觉得不对了。马儿本不该无故受惊,方才车帘也根本没有晃动到能让淑贵妃看清车厢里情况。这个女人,似乎是知晓她存在,就冲着她来的……   车厢外的申怀玉也有片刻沉默。他没法当众欺骗淑贵妃车厢中没有旁人:“的确是有一名朋友,但这位姑娘体弱,不能见风,是以不能出来给贵妃请安,望贵妃见谅。”   淑贵妃的声音缓慢朝这边来了:“哦?原来如此,那本宫便上马车看个究竟吧。”   她的声音到了马车外,竟是真要上马车。她如此身份,根本没人敢拦。事已至此,申怀玉只得道:“怎能劳烦贵妃娘娘大驾,还是让她出来吧。”   申怀玉掀开车帘,朝夏如茵道:“夏姑娘,你且出来一下。”   夏如茵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她深深呼吸,逼迫自己镇定,这才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淑贵妃仪容端庄立在她面前,身后有数十名侍卫侍女。夏如茵跪拜道:“见过贵妃娘娘。”   一根冰冷的手指落在夏如茵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淑贵妃注视她,嘴角微弯带笑,眼底却一片冰冷:“倒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   她施施然收回手,抚了抚额边云鬓:“本宫看你很合眼缘。正巧本宫那贴身侍女出嫁了,本宫身边差一个人伺候,你便跟着本宫回宫吧。”   夏如茵脸色变了。一旁的申怀玉上前一步:“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已经出嫁,又不曾伺候过人,实在不便入宫。”   淑贵妃便冷了脸:“申公子这是何意?本宫想要个婢女,都没资格了吗?”   申怀玉一声轻叹,笑了:“娘娘,你身后那位,可是随侍陛下身旁的大内第一高手于公公?”   淑贵妃冷冷道:“是又如何?”   申怀玉便挡在了夏如茵身前:“那怀玉斗胆一问,是娘娘想带她入宫,还是陛下想要她入宫?”   淑贵妃面色一沉:“放肆!本宫想带她入宫又如何?陛下想要她入宫又如何?轮得到你管?”   申怀玉声调无波:“那恕怀玉不能从命。”   这话出口,暗卫们便行到了申怀玉身旁,与淑贵妃对峙。淑贵妃冷笑连连:“好!好!不亏是申皇后的弟弟,竟然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申怀玉也笑:“娘娘这罪名可大了,怀玉只是心存疑虑,想向陛下询问一二罢了。若这是陛下旨意,怀玉定会亲自将夏姑娘送入宫中。”   他将夏如茵扶起:“茵茵,你回车厢等吧。”   淑贵妃一声厉喝:“于公公!”   气氛一触即发,夏如茵颤抖着,手脚并用往马车上爬。她掀开车帘准备进车厢,却听见申怀玉一声惊呼:“小心!”   夏如茵本能扭头去看,便见那于公公朝暗卫们甩出了一个圆球!那圆球砸在地上,腾地冒起巨大烟雾!街道上一时都被烟雾弥漫,夏如茵只觉头脑眩晕,失去了意识!   她再转醒时,听见了瓷器碎裂声。有个男声恼怒骂道:“……朕让你悄悄将她带进宫,你这是悄悄?你迷晕了一整街的人!弘儿是个废物,都是因为有你这个废物娘!”   一个女人的声音哀哀响起:“陛下,臣妾也想悄悄啊,可那申怀玉公然抗旨,臣妾实在是无法啊!臣妾若是与他们在大街上打起来,不是更闹得人尽皆知?迷药至少速战速决……”   夏如茵便明白了,她已经被带进了宫中,这是皇上和淑贵妃在说话。皇上这般爱惜名声的人,定是想不引人注意将她弄进宫,可淑贵妃事情没办好,皇上很生气。   皇上重重喘了几口气:“事已至此,将来那肖乾领着朝臣追究起来,朕少不得要责罚你。”   淑贵妃哽咽道:“只要能替弘儿报仇,臣妾不怕责罚!”   皇上这才平缓了语气,却是怀疑问:“你确定这女人是肖乾的意中人?”   淑贵妃赌咒发誓:“确定!秋狩那时,肖乾替这女人出头,为她揪出了夏夫人下毒的旧事。臣妾当时路过看见,便觉得他对这女人不一般。男女之事上,臣妾的直觉从来不曾错过!”   所以……她被皇上和淑贵妃盯上,并不是因为哪里漏了马脚,而是因为淑贵妃女人的直觉?夏如茵心中惊惶,不知道这两人要如何利用她对付肖乾。她听见皇上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此人若是有用,便留在你身旁牵制肖乾,若是无用,便直接杀了。”   淑贵妃应是,似乎吩咐了谁什么,便有人朝着她行了过来。夏如茵绷紧了身体闭着眼装晕,却感觉有人踢了她一脚,而后重重拍打她的脸。   夏如茵痛得睁眼,便见到了一个老嬷嬷。老嬷嬷粗暴拖起她,提着她就朝殿外行。夏如茵身体在地上撞了几下,拼命站起,跌跌撞撞跟着她走。她被带去了偏殿,换上了侍女的衣裳,关在一间小屋里。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终于听见了声响。房门被打开,淑贵妃站在门口,冷冷俯视她:“站起来,跟本宫走。”她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去见你的相好太子哥哥。”   夏如茵蜷缩在地上,强撑着勇气和她对望:“贵妃娘娘,你怕是有所误会,我的相好并非太子殿下,而是他身旁的暗卫暗九。”   淑贵妃一声嗤笑:“你相好究竟是谁?本宫自会分辨。”   便有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夏如茵,将她拖了起来。初时那老嬷嬷在旁道:“娘娘,可要教训她一二,免得她不懂规矩。”   淑贵妃便真笑了:“在这里教训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当着那贱人儿子的面教训!”   夏如茵听她们这般旁若无人商讨,心便沉了下去。皇上说她若是有用,便留她一条命,但看淑贵妃这态度,似乎不论她有没有用,都是死路一条。不然她们不会这般毫无顾忌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她被架着行出了房,心中茫然不知所措。这完全是她认知能力范围外的情况,夏如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殿内,那个熟悉的身影。金色面具,华贵蟒袍,是她的殿下。   夏如茵心中忽然便镇定了。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下的境况,但她知道,她要拼尽全力好好活下去。肖乾也看见了她。夏如茵感觉他是想上前的,但他不敢表现出对她的重视。他刻意收回了目光,垂眸而立。夏如茵便也低头不再看他。   淑贵妃端着一蛊汤,笑意盈盈立在殿门口:“陛下,臣妾来给你送碗灵芝汤。”   皇上的目光在肖乾和夏如茵身上来回扫过,应道:“爱妃有心了,坐。”   淑贵妃便将那碗汤放在了书桌上,坐在了皇上身旁。侍女们将夏如茵架在淑贵妃身后,夏如茵努力自己站稳了。皇上端起汤碗,拿着勺子轻缓搅拌:“乾儿,邬指挥使那事,上午段将军已经和我说过了。他约束下属不利,影响很不好,的确是该削职。”他喝了几口汤,放下汤碗,语气和善:“朕知道他是你的人,不发落他便是。将他调离京卫军,在其他地方另领个职。”   肖乾垂着眸,一直不曾抬起眼。他沉声道:“京卫军那镇抚今日会控制不住杀人,都是因为段将军接手京营军后,几次三番挑衅苛责,行事太过偏颇,士兵们积怨已久所致。杀人的确是那镇抚不对,父皇要责罚他,儿臣绝无意见,可邬指挥使这些日一直在努力约束属下,责令手下不得闹事。儿臣认为削邬指挥使的职不妥。”   皇上便看了淑贵妃一眼。夏如茵忽觉不好,便见淑贵妃突然站起,转身朝她就是一耳光!   侍女们适时松开了夏如茵,夏如茵便被打得摔在了地上。她的脸火辣辣地疼,眼前冒金星,扶着地板直不起身。肖乾终是看了过来,一看之下,立时便克制不住了。他朝夏如茵奔去,可有几名侍卫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淑贵妃厉声道:“不要脸的东西!我不管你入宫前是什么人,可既然呆在本宫身旁,便要管住你自己!当着陛下和本宫的面,挖空心思勾引太子殿下,你是嫌本宫不够丢人吗?!”她命令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掌嘴!”   侍女和嬷嬷便上前,拖着夏如茵扔去了殿门外。皇上端起汤碗,又喝起了汤,仿佛忽然悠闲了起来。便听肖乾道:“住手!”   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夏如茵昏头昏脑去看,很想让肖乾不要冲动,不要落入了皇上和淑贵妃的陷阱。可她根本说不出话。而肖乾直视皇上开了口:“父皇,儿臣思量再三,觉得邬明轩在今日这事上的确难辞其咎,父皇削他的职,儿臣绝无异议。”   皇上也不料他就退让了,意外看夏如茵一眼,对此人的重要性有了重新评估。他放下汤碗,颔首道:“如此,甚好。”又朝淑贵妃道:“爱妃何必这般动怒?这姑娘既然是今日才入宫的,自然是不清楚宫中规矩。你且将她带下去,好好管教便是。”   淑贵妃应是,这才告退,带着夏如茵离开了。夏如茵浑浑噩噩被人连拖带拽,回到了淑贵妃宫中。侍女们将她扔在地上,淑贵妃脚边。淑贵妃哈哈的笑声在屋中回荡:“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夏如茵听着那刺耳笑声,愈发感觉胸口闷得难受。地面很凉,夏如茵心中模糊想,不能躺着,会生病的。在这里生病……也不知淑贵妃会不会给她医治。没有医治,她不准便会死了。她不能死……   淑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恨声道:“嬷嬷,拿药来!”   她身旁的老嬷嬷便去衣柜中翻出了一个瓷瓶,递给淑贵妃。淑贵妃躬身打量夏如茵,将瓷瓶凑在夏如茵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如茵不想知道,但她能猜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淑贵妃拔出瓶塞,笑得开怀:“这是星罗汁和丹榴做出的药丸,听说,这两样东西搭配在一起,是□□。”   她慢条斯理道:“还要感谢你那夫人给了我启发,让我做出了这等好物。现下我就让你吃下去,等过几日……你便会毒发身亡。”   她将瓷瓶递给嬷嬷,嬷嬷倒出一颗药丸,准备给夏如茵服下。死亡的危机逼得夏如茵撑起了身,她断断续续道:“娘娘……你若杀我,陛下会不高兴的……”   淑贵妃仰头哈哈大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高兴?!他何曾高兴过?!申家那贱人对他干预过多,他嫌人挟恩图报管太宽。我温柔逢迎不问政事,他又嫌我没用帮不上忙!”那笑声再次中断,淑贵妃阴鸷道:“他想用你牵制肖乾,我却只想报仇!肖乾害死了我的弘儿,我也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他这二十年都没找过女人,一定对你用情至深,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得知你死讯时悲痛的模样!”   淑贵妃面色狰狞扭曲着,双目燃着疯狂的光:“而且,你几日后才死,谁能说你是死在我手上?毕竟,夏姑娘本就体弱,受惊之下染病身亡,陛下又能拿我怎样?”   她坐直身昂首,高高在上俯视夏如茵:“嬷嬷,给她喂药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偶尔是豆科、米大大的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u、啦啦啦、不想熬夜了呜呜呜 10瓶;   易伤 9瓶;小咸鱼本鱼 6瓶;   Pluto 5瓶;安静的猪头三 2瓶;   将星揽月、是瑞爷呐!、succee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完结章(下)   时至此刻,夏如茵才终于明白了肖乾说过的那句“孤暂时还不能给你名分,离孤太近,你会遇到危险”是何意。两名侍女将夏如茵拖起,禁锢住她,嬷嬷一手拿着药丸,一手掐住夏如茵下颚,就想将那药丸强行塞进她嘴里。夏如茵眼睁睁看着那药丸越来越近,求生欲让她的头脑从未有过地飞速运转。她想,如果是肖乾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药丸塞到了唇边,夏如茵终于抓住了一句话“你几日后才死”。她拼力挣开了嬷嬷的手,急急道:“娘娘,我吃下这药,即刻就会暴毙!”   淑贵妃冷漠看她,没给反应,夏如茵心坠到了谷底。嬷嬷看了看淑贵妃,再次掐住了夏如茵,却听淑贵妃道出了两个字:“等等。”   嬷嬷和侍女松开了夏如茵,夏如茵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淑贵妃缓声道:“这分明是慢性毒药,为何你即刻就会暴毙?”   夏如茵感觉冷汗都浸湿了衣:“娘娘……你当太子殿下为何会这般看重我?因为我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淑贵妃眉头皱起,看夏如茵的目光中都是怀疑。夏如茵不敢放松与她对望。感谢她曾经努力欺骗肖乾,如今倒是练出了几分演技:“这毒药对正常人来说,的确不会即刻发作,可我本就体弱,又有孕在身,在太子府时都是小心调理着的,吊住一条命。你若是现下便让我吃了这毒药,我死不死不知道,但一定会流产。我这身子骨,若是流产,只有死路一条。”   淑贵妃沉默片刻,忽然道:“不可能。”她的目光如毒蛇盯住夏如茵:“既然你身体不好,你那太子殿下怎么舍得就让你怀孕?你在骗我。”   夏如茵强撑着不露怯,拼命解释:“太子殿下的确看重我,可我们都年轻,一不小心就、就过了界……如果我没身孕,太子至于看不得我被扇一个耳光?他见我摔倒,冲上来想扶我,他是怕我腹中的胎儿不保啊!”   淑贵妃便又犹豫了。她的确没见过似肖乾这般宠女人的,因此觉得夏如茵说得可信。于是她对嬷嬷道:“传太医。”   嬷嬷领命出外,夏如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敢说这番话,是赵老大夫曾说她现下的脉象还极虚,怀孕都摸不出喜脉,叮嘱肖乾千万不要乱来。她只能祈祷赵老大夫医术过关……   太医很快赶来,为夏如茵把脉许久,果然朝淑贵妃道:“娘娘,这位姑娘脉象极虚,微臣实在判断不出是否有喜。”   淑贵妃阴郁应了句“知道了”,令太医退下。她盯着夏如茵也不说话,夏如茵不知道这个女人还会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可殿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侍卫急急道:“太子殿下,你不能进去!”   肖乾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贵妃娘娘,儿臣特来向你请安。”   肖乾来了!夏如茵眼中有了光亮。淑贵妃看得真切,冷笑着朝嬷嬷道:“就说本宫已经睡下了,让他回吧。”   嬷嬷领命出外,谢绝了肖乾的请安。淑贵妃嗤笑:“这可是皇宫,你的太子殿下敢闯进来,本宫便敢将他射个窟窿!”   夏如茵低着头,不敢再露出表情:是了,这是皇宫。这是皇上的势力范围,肖乾进不来淑贵妃这里……   可肖乾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外大声道:“既然娘娘身体不便,那儿臣便先告退。只是茵茵本就体弱,又怀有身孕,少不得要娘娘照顾一二。”他顿了顿:“京卫军之事,孤已经承诺会给父皇交代,娘娘也要给孤一个交代,孤方能不负父皇嘱托。”   淑贵妃听着,脸色变得难看。肖乾在威胁她,如果夏如茵有个三长两短,他便会食言,与皇上作对到底。皇上届时得知了是她搅了他的局,还能给她好脸色?   淑贵妃依附于皇上存在,并不敢明目张胆忤逆皇上,肖乾的话戳中了她的死穴。淑贵妃咬牙朝嬷嬷道:“你去回他一句……本宫知道了。”   夏如茵垂着头,眼眶红了。她与肖乾也曾经鸡同鸭讲,可此时此刻,他们心意相通了。这历经磨合得来的心意相通,竟然在这种危急关头,救了她的命。   有了肖乾这番话,淑贵妃是真信了夏如茵怀着身孕。肖乾得了那句“知道了”,终于离开,淑贵妃便收到了皇上召见。   夏如茵跟着淑贵妃,再次见到了皇上。这次她没被带进殿,而是被勒令跪在了殿外石板上。她听见皇上有些意外的声音响起:“她有孕在身?”约莫是以己度人,他很快相信了:“无怪肖乾那般紧张,原来是担忧他的子嗣。”   淑贵妃便在旁劝道:“这孩子不能留。如今五皇子刚大婚,尚未生下皇孙,肖乾若是先有了子嗣,朝臣们必将对他更支持。”她神色依旧温柔,说出的话却阴毒:“不如便趁着月份还小,让人给她灌一碗打胎药。”   夏如茵头皮一紧。饶是她不懂医术,也听说过打胎药对人伤害极大,轻则终身不孕,重则缠绵病榻。她垂着头不敢动作,等待皇上的回答。而皇上不悦道:“灌一碗打胎药,她若是就此死了呢?我还如何拿她制约肖乾?”   夏如茵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听皇上道:“她不是才怀孕两月吗?便是早产,也还要六七个月。”他慢声道:“六七个月,她等不到的。在那之前,事情就都会解决了。”   淑贵妃十分欣喜:“那自然最好。却不知陛下此番是有何打算?”   皇上的声音十分自得:“弘儿能被削兵权逼得造反,那肖乾为何不能?”他指点淑贵妃道:“似你今日这般让她跪在殿外就很好,既不会做得太难看,又能让肖乾听到风声。往后你便多多磋磨她,踩肖乾底线,但切记不能弄死她。朕则在朝堂这边给他施压,逼他起兵造反。只有这样,朕才能名正言顺杀了他,给弘儿报仇。”   淑贵妃便感动哭泣:“陛下……也只有陛下能给我们弘儿做主了!”   夏如茵跪在殿外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便感觉头晕目眩跪不住了。淑贵妃却还在殿内哄皇上开心。皇上似乎挺吃她那一套“温柔逢迎”的,夏如茵觉得他们还能聊很久。她以为自己还得跪很久,却见到太监进了殿:“陛下,段将军求见。”   皇上一听,连忙道:“快快有请。”   便有人领着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朝殿内行去。老人行到了夏如茵身旁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他进了殿,朝着皇上一礼,中气十足道:“陛下,那姑娘可是太子殿下的女人?此事不妥!肖乾他多年心存不轨,意图欺压到陛下头上,这是他的错,可这姑娘却是无辜的。你这般折磨她一个姑娘,是要贻笑大方吗?”   皇上一声轻咳:“此事的确是淑贵妃不妥,朕已经责令她改正了。”   淑贵妃自觉出来顶罪:“臣妾知错了,这就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段将军这才不再追究。   托这段将军的福,夏如茵没有再被罚跪,只是被关了起来。她昏迷时错过了中饭,饿得头昏眼花,晚饭时淑贵妃到底令嬷嬷给了她一个馒头,夏如茵就着水一点点吃了,总算感觉好受了些。夜幕降临,夏如茵愈发昏昏沉沉。房中的床上只有一床破棉絮,夏如茵也顾不得脏不脏了,就裹着它陷入了睡眠。   她不知睡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推开!两个侍女将她从床上拎起,拖出了房。夜更深了,红光映透了半边天,皇宫中不知何处起了大火。淑贵妃盛装立在殿门口,双眸印着火光,神色兴奋而疯狂。她看见夏如茵,问:“你听到吗?他们在喊什么?”   她的模样看起来,比白天还更阴森可怖。夏如茵强迫自己不要慌。她试图认真去听,却只听见了喧闹声响。淑贵妃的笑容愈大,那低语声在夜间,仿佛来自阴曹地府:“他们在喊……太子殿下逼宫!”   她爆发出了一阵狂笑:“没想到,没想到啊!肖乾啊肖乾,你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弘儿!我终于……终于等到这天了!”她猛然掐住夏如茵脸颊:“本宫真是想知道,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到底是谁先看着谁死——”   淑贵妃甩开夏如茵,大步朝殿外行去:“走!去陛下那!”   夏如茵没感觉到痛。仿佛一瞬间,痛感便离她而去了。夏如茵只觉得通体冰寒。肖乾竟然逼宫了……他诱二殿下肖弘逼宫,趁乱杀死了肖弘,现下……他自己逼宫了!   可是他在京城的兵力,哪里能与皇上抗衡!他只有京卫军,只掌握着京城不到三成的兵力……便是邬明修他们接到传讯赶来,也远水解不了近渴!这种必输的局面,他为何还要逼宫?!   是皇上和淑贵妃故意传了虚假消息,让他坐不住了吗?所以即便是注定必输的局面,他仍是要为她一搏。夏如茵被人拖着朝前行,眼角滑落泪水。她忽然觉得她不该入太子府,不该与他相识相爱。如果他们不相爱,肖乾就不会被制约,他一定能活下去。他的未来还那么长,他可以做一个明君,可以儿孙满堂,现下……这些都被她毁了。   可如何痛苦懊悔,时光也无法倒流。往日的快乐相处一幕幕在脑海划过,夏如茵抹了眼泪,主动跟上了众人的步伐。她想,也没什么。他愿意为她一搏,那她便不能哭着去见他。是生是死,是错是对,他们一起走便是。他觉得值得,那她也绝不辜负他的期望。   她们很快到了金銮殿。皇上亦是着明黄色龙袍,威严坐在殿上。他终于等到了肖乾犯这天大的错,终于可以将这个他看不顺眼,而且时常让他觉得威胁的儿子给弄死了。儿子可以有很多,他身为皇上的权威却是谁也不能挑战。申皇后不行,她儿子也不行。皇上朝着淑贵妃抬手:“爱妃,过来朕这里。”   淑贵妃便坐去了皇上身旁,夏如茵则跟着侍女们,立在殿下。想通之后,夏如茵反而平静了,等待的时间也不觉得难熬。然后她看见了殿外,火红天空下,身着金丝软甲手握宝剑,浑身浴血率领兵士,朝着她步步行来的肖乾。   他走得近了,夏如茵才看清他没戴金色面具,脸上有血污。他立在殿门口看她,夏如茵便朝他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肖乾便也笑了。他孤身步入殿内,侍卫们纷纷拦在皇上身前。   肖乾站定,在离夏如茵还有几步远的距离。皇上打量他:“你……你是肖乾。你没有毁容。”   肖乾这才将目光投在他身上:“父皇,如你所见,孤没有毁容。孤一直戴着面具,也只是体谅你不愿见到孤这张脸罢了。”   皇上沉着脸道:“放肆!肖乾,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肖乾嘴角勾起:“难道不是在做父皇一直期待孤做的事吗?”   皇上被噎住:“你在胡说什么?!”   肖乾便叹了一声:“好吧。孤不就是来找父皇,问一问孤什么时候才能登基吗?”   皇上胜券在握,也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他横眉冷对:“你是在逼宫造反吗?”   肖乾笑得开怀:“什么逼宫造反?不过是父皇主动退位,我顺势登基为帝,提前为父皇分忧罢了。”   皇上冷笑:“就凭你京卫军那十万兵力?你当朕为何会让你一路杀进宫中?不过是想与段将军合谋,来个瓮中捉鳖罢了!”他喝道:“段将军何在?!”   殿内便行出了一持剑披甲的老人,正是夏如茵见过一次的段将军。段将军站去皇上身旁,皇上神色愈发冷漠,高高在上道:“段将军的京营军已经将京卫军的叛贼尽数诛杀,你现下已是孤立无援,若你现下跪地认错,朕看在你我父子一场的份上,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肖乾从怀中摸出了一卷明黄色的诏书,托在掌心:“父皇若是乖乖退位,孤看在你我父子一场的份上,还能让你做太上皇,收留你安度晚年。”   皇上:“你!”他怒道:“死不悔改!段将军,杀了他!”   段将军便自龙座旁行了下来,站在了肖乾身前。夏如茵屏住了呼吸,提防他暴起发难。可段将军只是还剑入鞘,双手平举。肖乾便手腕翻转,将那明黄色诏书放在了他手上。   皇上和淑贵妃都呆了!完全不能理解这发展!段将军大步行回皇上身旁,将那诏书摊平在桌上:“皇上,请签退位书。”   皇上再无法淡定,腾地站起,哆哆嗦嗦指着段将军:“你、你竟然,竟然背叛朕!”   段将军的声音平和:“微臣的确背叛了皇上,但微臣没有背叛大宣。皇上,当年大宣与匈奴交战,你七道圣旨急招太子殿下回京时,便该反省下,你对不对得起大宣的将士,对不对得起大宣的子民。”   皇上脸色铁青:“你们早就勾结了……你们原来那么早就勾结了,却在朕面前做戏互相争斗!枉朕这般信任你,将京营军都交到了你手上!”   段将军躬身:“多谢皇上看重。还请皇上签退位书吧。”   皇上暴怒:“休想!给朕杀了他们!”   殿内的侍卫都是皇上的亲信,听到命令,虽然知道毫无胜算,却也只得拼死一战。这垂死挣扎自然是毫无作用的。邬明轩很快领着人冲进了殿内,将那数十名皇上的亲信尽数诛杀。血淋淋的尸体横呈,皇上总算冷静了下来。他看向殿外,黑压压的兵士看不到尽头。他看向殿内,邬明轩段将军对他虎视眈眈。他再看向肖乾,肖乾与他对望,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耳:“父皇,这一次,是你逼我的。”   邬明轩大步行上台阶,抓住皇上的手,在退位书上按下了手印。皇上哆嗦着,没有挣扎,而后失去了全部力气,瘫在了龙椅上。邬明轩行到殿门外,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广场上,传得很远:“嘉和帝退位,传位太子肖乾——”   广场上的士兵们如海浪,一波波跪下。那声音也如海浪:“恭贺太子殿下继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传到殿中,所有人便也跟着跪下。事态如此急转直下,夏如茵怔怔看着肖乾,反应不过来。可男人身影挺直,如她印象中一般,似神明强大,夏如茵便渐渐展颜笑了。她随着其余人一并跪地俯身,诚心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万人跪拜着,他独独朝她行来,伸手扶起了她。男人温热的手指抚上她泛红的脸颊,轻声道:“茵茵受苦了。”   而夏如茵笑着,眼眶热着:“没有。你不在我身旁,我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肖乾一如从前温柔:“茵茵做得很好……茵茵长大了。”   夏如茵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欢喜、骄傲、仰慕、爱恋,她唤他:“陛下。”   肖乾便牵着她的手,行出了殿。他们离开,就有士兵行到淑贵妃身旁,染血的剑尖捅穿了她的胸膛!   侍女的尖叫声被丢在了宫内,肖乾带着夏如茵,行到了汉白玉阶梯的最上方,俯视着他的士兵,他的宫城,他的国家。   火光已经熄灭,天空隐约透着青白色,云朵翻涌流动。天光乍亮。他们携手自黑夜中走出,又携手步入晨曦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