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未来皇帝后我咸鱼了 作者:珊瑚与夏天 第1章 春时 一定要想法子拒了这门亲事。……   京城的四月大多都是风和日丽的天气。   帘外又见一茬儿青青草色,庭下的玉兰抽出了新芽,花苞被轻风吹得微微晃动,伴着清晰可闻的燕语声声……即便人在屋内,也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满满的生机活力。   不知是不是春困的缘故,帐中人这一觉睡得格外疲惫,最终被一种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的痛觉折腾得醒过来。   陆想容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都是白色的光点,耀得人不能视物。记忆片段聚拢在一处又散开去,最终定格在了前世最后一次见到萧涣的场景。   前世和萧涣的最后一次对话,也是发生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只是她的心境和如今却是天壤之别。   她的夫婿宁王萧涣当晚依然歇在了侧妃罗氏的房里,临近中午才得空过来正院看她。   陆想容刚刚用过了药,满屋子都是苦得叫人倒胃的味道,让萧涣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但他一向很懂如何装成深情的模样,所以即便心中不忿,也很快忍了下来,又恢复了寻常温和的颜色。   他吩咐婢女将药碗带下去,自己则挨着她在床边上坐下来,取过一碟话梅果脯,对她轻声询问道:“要不要用颗梅子压一压?”   陆想容摇头,道了声“不必”。   可能是心中愁苦更甚的缘故,这药虽然苦,但真吃下去反而好了许多。   虽然前几日来诊病的王太医说得隐晦,但陆想容也听得出来,她这身子怕是已经油尽灯枯,没多少熬头了。   陆想容让人支起了枕头,半坐起来。   萧涣扶她坐好,吩咐随从将带来的点心盒子搁在桌上:“听小寒他们说你这几日没有胃口,便叫人去杏芳斋买来的蜜饯和点心,都你喜欢吃的,知道你最近不能出门,特意买来给你吃的。”   陆想容看了点心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又对着他问道:“王爷明天可有什么事?”   明天正是他们成婚十三周年,虽然已经对眼前人失望透顶,但她还是不能免俗地多问上了一句。   萧涣道:“再过三天便是罗侧妃生辰,我想在京郊新置办的庄子里给她办个生辰宴。毕竟她是世子的母亲,不好薄待了她,给她面子也是也是给咱们王府世子的颜面。既是要去庄子里做生日,少不得就要从今日跟你告假几天,还望你允准。”   陆想容讽刺地笑了笑,没有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下月月初我祖母生辰,你可有空陪我一同前去?”   萧涣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嗫嚅道:“你祖母如今不喜我,我去了徒惹她生气,又是何必。”   陆想容冷冷道:“你要在京中,就同我一起过去。”   萧涣道:“那日我要去朗园参加六驸马举办的诗会,你也知道,六驸马如今是皇兄面前的红人,可我却一日入不了皇兄的眼,王府也是一日不比一日,既然六驸马亲自相邀,我自是要去参加的,日后皇兄再斥责于我,也能多几个为我说话的人。”   两个问题都得到了意想之中的答案,陆想容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仿佛和眼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不值。   萧涣最是能够察言观色,立时便感受到了陆想容情绪的不对,忙往回找补道:“我心中一直都是念着王妃的,听说王妃这几日一直进得不香,便特意情人给你买了点心过来,你尝尝,这是你最喜欢的杏仁豆腐。”   萧涣舀了杏仁豆腐来喂陆想容,陆想容撇过头去。   虽然没有吃到口中,但看这样子,只觉得比药还苦,更加没有胃口。   萧涣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妃,咱们年少夫妻,你该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你为这个家做得那些事情,我也都是知道的,日后定当会好好补偿于你……”   她对他抗拒得很,即便他说了很多的话,她却也几乎半个字都没有听进了脑子里,连一旁尽职尽责任燃着香薰的炉鼎都比他这人知趣儿。   ……   浑身的疲惫感逐渐散去,陆想容从回忆当中抽离出来,挣扎着起身走到妆台,看着镜子里面只有十六岁少年的面庞,眼睛里面逐渐有了神采。   这么真实的世界,似乎并非梦境。   她真的回到了自己十六岁,尚未嫁给萧涣的这一年。   春生打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姑娘,老夫人那边的琥珀姐姐来了,请姑娘过去德馨堂说话呢。”   陆想容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地从镜子当中移开:“什么事?”   春生道:“七皇子来了,正在正厅和老夫人说话。”   陆想容的思绪在听到“七皇子”三个字后逐渐飘远开来。   在父亲陆临还没承袭齐国公爵位之时,曾经在上书房做过七皇子萧涣的老师。   陆想容和萧涣是师兄妹,也是青梅竹马。   皇帝一直有给她两个指婚的心思,明里暗里说了几次,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等着他下明旨。   七皇子难得出宫一趟,便过来府上给恩师陆临送些礼品。   从前时候,萧涣每次过来府上,陆想容若没什么要紧事要办,通常都是要见一见的。   只是重来一世,她便再没了这份心思。   作为齐国公陆临唯一的女儿,陆想容上辈子一直顺风顺水,直到被皇帝指婚嫁给七皇子萧涣后,人生逐渐开始变得不幸。   七皇子萧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精音律,擅诗赋,最得皇帝太后宠爱。   朝堂上下都十分看好这位年纪不大的七皇子,可谓前景一片广阔,是京中众多闺秀的理想归宿。   她二人志趣相投,年少相知,又得皇帝赐婚和长辈们的祝福走到一起,陆想容也曾认为,他便是自己的良人,当年嫁予他时,也曾对未来充满憧憬,满心欢喜。   可是在跟萧涣成婚之后,陆想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萧涣对她不赖,对府中侧妃、侍妾更是不赖,平素喜好吟弄风月,对一众妾侍也宠爱无度,陆想容操劳一生都在为别人做嫁衣裳,最终落了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前世病重之时,陆想容曾跪在佛堂许愿,若是有来生,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只愿快乐潇洒地过完一生,坚决不要和七皇子萧涣再做夫妻。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回来了,重生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若是放在往日,姑娘一定会快些更衣梳妆去见七皇子的。春生见姑娘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手快地去取衣裳和绣鞋给陆想容更衣,却听得姑娘冷淡道:“不见。”   春生有些尴尬,她刚才听太夫人那边的琥珀说,老夫人请姑娘过去,是当着七皇子萧涣的面说的,这几日二姑娘没事,请她过去见见。   这样也等于是直接驳了七皇子的面子。   他们姑娘在京中贵女当中一向是最为出挑的所在,除了家世之外,更多的是因为模样、性情、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弹得一手的好琵琶,为人处事也最是周到……   只是今天的姑娘和以往时候也不大一样。   看春生还在犹豫,陆想容想了想,决定还是要给春生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去回了祖母,就说今日身上不适,今日无法见客。”   但既然姑娘的意思已经表达地很明显了,春生也就照办,出门去德馨堂给老夫人回话。   过了一会儿,春生提着一个红木杏花纹点心盒回来交给陆想容,道这是七皇子记着姑娘喜欢,特意为姑娘带来的点心。   陆想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萧涣在这方面一向有心思,而他这辈子拿来得,还是同那天一样的点心。   陆想容连多看一眼都嫌烦,对着春生挥手道:“都丢了吧。”   祖母陆老夫人来到陆想容的院子,正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开口对着孙女儿叨念道:“我还真当你身子不适,却不想是在这里跟七殿下闹脾气。你又不是真心不待见他,即便心里不痛快,也该出去应个景儿。他巴巴儿送来的点心,你给扔出去,叫人听了又是一场风波。”   看到身子硬朗的祖母,陆想容不由眼睛一热。   上辈子她嫁进宁王府后,几乎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家里人也陪着她一直憋屈得紧,后来父亲出事,母亲殉情离开,一直都是祖母的关怀和爱护撑着自己活下来的。   祖母的话也不无道理,旁的不说,张口要扔点心实在是有一些欠考量。   陆想容出声叫住要去丢掉点心的春生,让她们几个分着把点心吃了,莫要再让自己看到。   春生带着人应声而去,陆老夫人对着陆想容叹道:“还是在闹脾气,这可是七殿下特意给你送来的点心,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么随意就赏了人,可不是你的性子。我听说皇帝有意在太后生辰宴上,给你们赐婚。两个自幼便相熟,性子相合,结姻之事又得了皇帝的肯定,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莫要耍脾气坏了大好的姻缘。”   陆想容蓦地想起,前世在父母双亲过逝后,胡太后和几位宫妃磋磨自己,祖母苦苦哀求萧涣去宫里相救,却只换来了他的一句“皇祖母是长辈,我不能忤逆她”的情形。   陆想容握紧了拳头。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在太后生辰宴前一定要想到法子,拒了这门亲事才是。 第2章 暗流 迟则生变。   陆老夫人原是想着过来看陆想容身子如何,可有什么不适的,顺带劝说一番。   可她也知道陆想容脾气,是个素来有分寸却不轻易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如今看对着孙女劝说无果,只得叹了口气,另嘱咐几句后就回了德馨堂。   陆老夫人走后,春生分完点心,回来伺候。   “姑娘,厨房那边使人来说,樱桃煎和八珍糕的材料已经备好,现在就做好了端过来吗?”   这两样都是费工夫的糕点,却不是陆想容素日里爱吃的。她对着春生奇道:“怎么想起来叫厨房做这两道点心。”   春生也是一脸惊讶:“是您昨儿接到了成阳公主要来拜访的帖子,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招待的。”   陆想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刚刚重生的她有点儿断片。   成阳公主是皇帝膝下排行第六的女儿,也是陆想容处得最好的闺蜜之一。   成阳公主的生母舒妃是陆想容的姨母,她和公主两人论起来也是表姐妹。即便在陆想容前世最为艰难的时候,成阳公主也从未离弃过她,即便拼着太后猜忌和不喜,也一直站在她的身旁。   成阳公主去年刚刚成婚建府,离开了宫廷束缚,如今正是爱玩的时候,时不时地过来国公府找陆想容吃茶说话。   成阳公主一向晚睡晚起,今日也不例外,等将近午时之时,陆想容才听夏长来报,说是成阳公主到了。   还不待陆想容起身相迎,便见到成阳公主一阵风似的匆匆跑了进来。   陆想容亲自执壶,为跑得气喘吁吁的闺蜜倒了一杯龙井。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叫我们六公主喘成了这幅样子。”   成阳接过陆想容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急促道:“自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方才我去宫中给祖母请安,途径皇子所之时,听到七哥身边的两个嬷嬷在那里议论,说是三姑母求到了太后那边去,已经说动了皇祖母,要在自己六十大寿的宴席上,将自己的女儿惠安指婚给七哥。”   如今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太子之外,余下的皇子都没有婚配。   几个小的倒还罢了,再等几年也是无妨,但四皇子到八皇子年纪都差不多,也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之时这几年朝中事情多,皇帝又一直在玩制衡之术,没顾上几个皇子的婚配。   就在前几日,皇帝有了新的旨意,要在太后六十岁寿宴之时请太后给几个孩子赐婚,也算是添添喜气。   皇帝之前透了意思,要将陆想容指婚给七皇子萧涣。   而成阳口中的“三姑母”正是端淑长公主,也是太后心爱的女儿之一。   还有三天就是太后生辰,宴席之上一旦宣布指婚便无从更改,端淑长公主这时候运作,要把自己的女儿惠安县君嫁给萧涣正是时候。   作为陆想容最好的闺友,成阳公主自然知道陆想容喜欢七哥萧涣,而七哥也对陆想容颇有好感,又是很合适的一门亲事,所以皇帝才会有这个指婚的意向。   成阳公主提起此事后,陆想容才记起来,上辈子她似乎也遇到过这件事情。   父亲如今带着京中几位高官和部队去了北梁谈判,而母亲则去了舅舅府上,照顾风寒的外祖母,还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上辈子听到成阳公主的话后,她是怎么做得来着?   父亲人在北梁自然不得回来,但母亲还在京中。陆想容便赶忙派人请了母亲回来,同她说了此事。   母亲经过了一番运作,托了许多说客,晓以利弊说动了太后,最终保住了这门婚事。   陆想容也知道,惠安县君一向喜欢萧涣,虽然使计嫁他不成,但却一直没有死心。   后来两人各自成婚后,惠安和萧涣还传出了一些绯闻。人们听了传言,不免调侃上几句七皇子萧涣好福气,处处都有红颜知己,但这些传言对于惠安一个已婚女子来说就不怎么友好。   后来陆想容病重后,惠安更是起了想要跟丈夫和离后嫁给萧涣的心思。   陆想容觉得惠安有些异想天开。   虽然萧涣素来怜香惜玉,对于扑上来的红粉佳人们也大都来之不拒,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把阶级尊卑和规矩刻到了骨子里的人。   所以在王妃过世后,他宁可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寻常人家姑娘,也不会再娶嫁过人的惠安做自己的妻子。   不过这样说似乎有些扯远了。   前世的时候,母亲如何在背后运作此事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太后固执,绝对不是一个轻易改变心意的人。   所以母亲一定是托了很多人,欠了很多人情,也动用了不少财帛。   而这一些,都是为了让自己嫁给这么一个人,一点都不值得。   重来一世,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因为上辈子她被指给了萧涣而惠安落选的缘故,惠安明里暗里没少给她使绊子,也是陆想容最为头疼的人物之一。   而重活一辈子的陆想容突然改变了想法,觉得惠安的执着也许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看作是一件好事。   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皇上前几年已经透露了意思,大家也基本已经默认了陆想容和萧涣是一对,眼看就要下旨,端淑长公主和惠安县君的这一番操作,起码省了她费心力退婚的一番筹划。   成阳公主看陆想容一直没有说话,脸色也算不得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怕她一时想不开,便出言安慰道:“父皇和皇贵妃都看好你,七哥也钟意你,我那姑姑再去太后跟前搬弄是非也没有用,父皇不会同意的,最终嫁给七哥的人一定是你,不会是那个野丫头的。”   陆想容脑子转得飞快。   如今是建成十八年,建成年间的夺嫡大战拉开序幕,大皇子和太子开始逐渐对立。   她的父亲得皇帝赏识,是朝中新贵,又背靠齐国公府,她的婚事也跟夺嫡息息相关。   因为她从小一直和萧涣一起长大,一直对他有好感,当年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的缘故,故而一直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分析局势。   这门亲事不光端淑长公主一家打着破坏的主意,就是太子那边也未必愿意看到自己和萧涣成事。   毕竟萧涣和大皇子的母亲贤妃是表姊妹,萧涣和太子一直也算不得亲近,太子会下意识地将萧涣划入大皇子的势力范围,自然更愿意让家中没有实权的惠安坐上七王妃的位子。   太子如今不比后来失势的那几年,宫中谁人都愿给他几分面子,想来是会想办法给惠安和萧涣推上一把。   也是老天帮忙,让她能够在不出面干涉的情况下拒了这门婚事。   这一次,她只管作壁上观就是。   = =   太子从议政殿出门之时,便见得外头天色阴沉得厉害。等他坐着轿辇回到东宫之时,外头已是大雨倾盆。   父皇忙着充孝子,在后头忙活太后六十大寿的事情。今天的议政殿内百官都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临到傍晚时听到消息,姑母端淑长公主说动了太后,要将惠安许给七弟。   如今他的几个弟弟婚事都没有着落,依着齐国公今时今日的地位和父皇的成算,其膝下正值婚配的女儿陆二姑娘多半是要成为皇子妃的。   老大如今是越发的不服管了,七弟萧涣虽然看着中立,但是他的生母哲嫔和老大的母亲贤妃是表姊妹,若是这门婚事成了,齐国公府难保不会为老大所用。   所以陆二姑娘和七弟的婚事黄了,对他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   老八和陆二姑娘年纪也相仿,可若皇帝转头将陆二姑娘许配给了八弟,事情怕更是不好。   老八自幼养在贤妃宫里,是贤妃的养子,自幼和老大一起长大,父皇会有这样的心思也未可知。   太子蹙眉,从笔架上选了一只玉管狼毫取下来,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下几行人物关系。   他虽然早早就被父皇立为了太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弟弟年纪一天天增长,也都有了各自的能耐,越发的不服管教起来。   也就是老四萧攸素来低调不爱出风头,看着还顺眼一些。   之前老四似乎也有想要投靠之心,太子一直觉得他母家低微,不得皇帝看重和太后宠爱,收下之后难免累赘,不想接受他的投诚。   可若是老四有了齐国公府这样的岳家,将他收入麾下也是未尝不可。   太子最终用朱笔画出一条红线,将陆二姑娘和四皇子萧攸连在一起,招呼王图过来:“你看,孤的这条红线,画的怎么样?要不要去找皇祖母看看?”   “太子画的线自然是极好的。”王图笑了起来,道,“只是太后娘娘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虽然平时最是宠您,可在这种大事上,要说动她老人家,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毕竟太后和大皇子家中有亲,平常对这两个孙子也都是一碗水端平,看不出来更是偏向谁一些,在这等大事上未必依着太子的意思行事。   “你懂什么。”太子笑了笑。   太后这人最是清醒,母家虽跟大皇子家有亲,但不是多实在的亲戚,也正因为这样,太后两边下注的同时,会更加偏着他这个太子,轻易不拒绝他的要求。   尤其是在她素来不喜的四皇子的婚事上面。   算算日子,后天就是太后的生辰了。   事不宜迟,要快。   迟则生变。   太子冒着大雨起身出门:“传轿辇,咱们这就去趟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 第3章 寿宴 再见故人。   转眼就到了太后生辰。   太后生辰宴的前一天下午,陆想容接到宫里传来的旨意,太后喜欢热闹,请姑娘明日辰时去安华殿参加寿宴。   陆想容觉得有些奇怪。   她依稀记得,这次太后六十大寿,被邀请去参加宴席的闺秀都是要指婚给皇子们的,前世因为她被指给了七皇子,所以也被邀请去参加了宴席。   这次明明太后已经决意让惠安县君和七皇子萧涣结为连理,为何还要给她颁下去宫中领宴的旨意?   陆想容使了银子给那来宣旨的内侍,从对方口中得知,惠安县君明日一早也要参加宴席才放下心来。   陆想容的母亲卫莘在太后生辰宴的前夕匆匆赶回了国公府,为即将参加太后生辰宴的陆想容梳妆打扮。   陆想容看到母亲后眼前一热。   建成二十五年,父亲随军出征,调度粮草,中了埋伏,母亲前去北地寻找父亲尸身,回京途中殉情而亡。   算算时间,她已经将近十年未曾见到母亲。   在看到卫莘的一瞬间,陆想容立时间红了眼眶。   卫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都这么大的姑娘了,不过才几天没见到母亲,竟然还要哭鼻子。”   卫莘如今还不知道陆想容和萧涣的婚事被惠安县君截胡的事情,以为今天太后宣女儿进宫市为了宣布她和七皇子萧涣订婚之事,故而这次给陆想容准备着装也下了很大一番心思。   看着镜中女儿无可挑剔的容颜,卫莘对着她轻语道:“宫里娘娘们不喜欢太穿红着绿用太多金饰的,显得俗气轻浮,也忌讳穿得太素净的,看了心里难免觉得不舒坦,这套衣裳倒是正好。”   陆想容讽刺地笑了笑。   从前的太皇太后最是随和,对小辈儿们素来慈悲且宽容,从不过度计较这些东西。只是太皇太后离世后,宫里越发不成样子。   如今这些上位者们极怕别人说他们没品味,谁家姑娘穿太显色的衣裳都会被他们笑话一番。   也因为这些年来亏心事做的不少,忌讳也太多,却又没多少文化底蕴,旁的拿不出手,故而对衣着首饰吃食等方面格外看重,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这几年里因着穿衣问题被问对大不敬的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所以母亲才会格外地小心,生怕今天这样的日子触了霉头,到时当众给女儿难堪。   母女二人正装扮之际,夏长笑着打开帘子将陆老夫人和一个年轻女子请了进来:“夫人,二姑娘,老夫人和大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陆想容就见陆晚晴扶着陆老夫人走了进来。   大伯父陆维虽是庶出,但因着生母早亡的缘故,从懂事起就养在陆老夫人膝下,母子感情一直不错。   大伯父这些年一直外放为官,不在京中,陆晚晴去年刚刚出嫁,夫妻两个一直感情很好,相敬如宾。幸而夫家就在京城,距离国公府不远,陆晚晴若是想家了,便可以随时随地回家中看看。   陆晚晴刚好今天今天过来给祖母请安,听说陆想容这就要进宫领宴,便过来帮着婶母打扮堂妹。   陆想容前世病重之时,怕祖母伤心,不敢告知家中。后来实在瞒不住了,家里知道消息后,祖母便和堂姐一起过来宁王府探病。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祖母一路过来,外袍打湿了一片。她一见到陆想容便紧紧抱住了孙女儿泣不成声,“我的囡囡受了这么大的罪,都是祖母无用,没能护住你。”   陆晚晴自幼便对她这个妹妹极好,她吩咐丫头将她带来的珍稀药材和银钱收好,此时趴在床前哭得眼睛通红,对着陆想容恨道:“世人都说宁王深情,我只见他荒唐,二妹妹就是因为嫁了他,这些年才没少被人作践。我们齐国公府虽然没落,但昔日的气节还在,若是他还要执意捧着那两个侧妃,叫妹妹没脸,大不了和离便是,即便是天家血脉,也总该讲点道理不是。”   相比陆想容而言,陆晚晴前世可谓过得十分不错。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公婆都是和善之人,后来夫家得新帝看重,连带着陆晚晴也有了底气,陆想容病重后,几次公然驳斥萧涣,叫他在那群姬妾面前下不来台,也给陆想容争取来了不少事情。   陆想容很想和堂姐多说几句话,可奈何晨起后时间本来就紧,根本来不及多跟陆晚晴寒暄,陆想容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差这点时间,便依着母亲的要求穿好衣裳,入宫参加宴席。   再入皇宫,陆想容才真正生出了几分隔世之感。   想起上辈子和萧涣成婚多年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动不动就要卧床。而萧涣抬举罗氏和她膝下的孩子,宫中的诸多宴席、庆典都由落实代她这个正妃参加。   在陆想容的记忆当中,她已经很多年不入宫城了。科如今看来,宫里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多少年来一直没什么变化。   陆想容被宫人引着一路走到了安华殿,在留好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如今到席的几位宫妃和姑娘都是熟人,却相比她记忆当中更加年轻活力,总不觉让人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最先抵达宴席的皇子便是七、八、九三人,而陆想容也终究还是见到了七皇子萧涣其人。   在见到萧涣的瞬间,陆想容的心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   毕竟是年少时候一直梦想要嫁的人,也曾经喜欢了那么多年,最后弄成那样唏嘘的结局,重活一世,再次见到不免还有一些反应。   萧涣的目光在陆想容身上停留了几秒,见对方无意要看自己,只得收回了目光,转头对着一旁蒋明问道:“陆二姑娘那边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吗?”   “是。”蒋明道:“六公主那日出宫后连公主府都没回,就直接去了齐国公府,想来已经将端淑长公主和太后谈话的事情告知了陆二姑娘。”   萧涣点了点头。   齐国公陆临如今带着一众官员在外和北梁谈判,京城上下少不得给他家l里人几分颜面。而陆想容的母亲卫氏出身靖江侯府,家中还有一位族兄入了内阁,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是卫夫人发力,想要挤掉惠安县君,定下这门皇上本就看好的亲事一定没有问题。   蒋明轻轻叹了口气。   七殿下中意的人是陆二姑娘而非惠安县主,故而通过六公主的口将此事传达给了陆二姑娘,想要借助陆家的力量定下这门婚事。   可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妥当。   陆家的确能量不小,不比七皇子这样的尚未出宫建府的皇子要差,但明明七皇子也喜欢陆二姑娘,太后很是宠爱这个孙子,七皇子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知长辈们。而皇上原本就中意陆二姑娘,想来不会反对此事。   可偏生七皇子自己不说,却让一个女孩子家出头。这样七皇子虽然避免了和太后之间的交锋,但陆家为这事奔走却容易被人看低,连带着陆二姑娘的名声也会受损。   虽然七皇子私下一直说自己最是心悦陆二姑娘,但看这情况,应该也没爱到骨子里。   陆想容并不知道这主奴二人背后的算计和想法,只是规矩地坐在那里,等着这场宴会快些开始。   只要萧涣和惠安的婚事尘埃落定,她就能彻底和这个男人解除绑定,从此拥有崭新的人生。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四皇子和六皇子一起走了进来。   陆想容忍不住多看了四皇子萧攸几眼。   想起那天六公主临走之时曾经同她说过,这次在太后六十大寿的生辰宴上,父皇打算要给几位兄长同时指婚,听皇贵妃说,给四皇子萧攸选得,正是吏部右侍郎任家的任大姑娘。   六公主还曾对着陆想容调侃道,任家大姑娘平素最是贞静,不爱说话,我那四哥是个话极少的,两口子都是闷葫芦,想想就觉得好玩。   这事陆想容倒是记得。   前世的她和萧涣成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萧涣宠信侧妃罗氏,又将她膝下所出的大公子立为了世子。罗氏越发得意起来,事事都想越过正妃陆想容冲在前头,什么露脸的事情都要掺和一脚。   因为后来陆想容的娘家没落,无人撑腰,而罗氏的家人被提了起来,即便京中不少人都觉得此事不对,但也没人愿意说出来得罪萧涣,都抱着作壁上观的姿态看待这件事情,将宁王府中妻妾纷争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后还是登基为帝的四皇子萧攸出来主持公道,以大不敬为由,将带着侧妃罗氏参加庄敏皇后祭典的萧涣痛斥一番,罚了三年俸禄,并让萧涣去皇帝灵位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也是因为萧攸的这一番动作,后来萧涣和罗氏才渐渐收敛,不在明面上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而被皇帝指婚给萧攸的任家姑娘有心疾,活不过二十岁,任家却一直隐瞒此事,就是为了能让姑娘找个好人家,联姻赚上一笔。   得知任大姑娘指给了四皇子后,任家大喜,策划好了等姑娘过世之后,让她的庶妹当继王妃,照看姐姐留下的孩子。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任家姑娘压根儿没能撑过婚礼,还不到成婚之时之前人就没了。   皇帝被任家欺骗失了面子,大为震怒,将任家一撸到底。也因为此事,皇帝也对四皇子一直内疚,给了他一些补偿。   等四皇子登基之后,很多事情浮出水面,   当年任家贪污腐败,作威作福,修河坝的银子也敢贪进自己的腰包,但因为宫里有任嫔,任嫔膝下有皇子,所以即便很多人参凑任家贪赃枉法之事,却都没将任家参倒。   当初任大姑娘出生时候便被诊断为心疾,活不过二十岁,任大人送那大夫出门后,转身派人杀了他,连随行的两个药童都没放过。   所以任家的倒霉可谓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冤。   当初陆想容也以为四皇子是被任家坑惨了,所以一直没娶上妻子,还白的了一个“克妻”的名号,但现在想想,依着四皇子的那些手段,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任家不妥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着皇帝点出这事就不知道了。   智能说明四皇子权衡利弊,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说对自己更有利一些。萧涣并不在核心阶层,这些事情她也大都只是听说,并不知道详细的内情,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在里面。   依着四皇子的手段,想来这些人后来都不会讨到什么好。   等到领宴之人都差不多来齐后,慈宁宫的内侍来报,太后即将动身,请诸位静候。   陆想容跟着众人起身,站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才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   刚才见到萧涣时若有若无的心痛,见到太后的瞬间消散了开来——那个上辈子磋磨她最多的人,宫里道行最高,最是虚伪、道貌岸然的所在。   陆想容也知道,胡太后是皇帝的生母,而如今的她身份还是齐国公陆临的女儿,而非她的孙媳,在这种场合当中,胡太后甚至不会注意到她这个人,更不会把她如何,但陆想容还是本能地生出了几分警惕来。   席上之人各怀鬼胎,酒过三巡后,进入正题。   皇帝一脸喜气洋洋,转头对着太后道:“几个孩子亲事一直没定下来,今日正值母后寿宴,儿臣讨个喜,请母后给几个孩子指一门好亲事,来个喜加喜吧。   胡太后推辞道:“你是他们的父亲,又是一国之君,此事自然还是由皇帝做主最好。”   皇帝则道:“您福寿双全,若是能得您亲自指婚,孩子们也能跟着沾沾喜气,还是由您来指定为好。”   就在前段时间,皇帝想纳一个外族女子为妃,太后不喜这位女子的容貌,看着和早先年的情敌康太妃颇为相似,便执意不许,可奈何皇帝心意已决,定要迎这女子进门。   两人为此事闹得有些不大愉快,太后在朝中素有人脉,很快就有御史上书说了皇帝尽孝不够,不堪为天下民众表率之事。   这次皇帝也是有意找补,才有了这样“母慈子孝”的局面,告知宗亲和众臣是孩子们的婚事都让太后说了算,以此来表彰自己的孝顺。   陆想容觉得很是有趣。   上辈子她也经历过这件事情,只是当时心思都在七皇子萧涣身上,没看出来其中机锋。   一番假模假样的推诿之后,太后最终还是应了皇帝的请求。   她似乎兴致不错,笑眯眯地让人取了懿旨过来,不用太监宣读,而是自己亲自念了起来。   看着太后的一系列都能动作,萧攸一个晃神,想起昨晚在书房发生的事情。   他安插在内廷司的人打探出,皇帝这次想要指给他的王妃,正是吏部侍郎任家的姑娘,平素最是贞静,不爱说话。   盛辉等着四皇子做完了当天的功课,才小心翼翼地问起,殿下当真的不去找陛下说说吗?   萧攸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必。”   盛辉觉得四殿下也是个狠人。   明明已经派了人打探出来,任家大姑娘素来不爱同人说笑,也很少出门,并不是性格有多么文静,而是从生下来就有大病,是个没有寿元之人,但四皇子却还是打算应下这门亲事。   那姑娘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多番打听还是会有端倪。   皇帝打定主意要将任大姑娘指给四皇子,恰恰是皇帝心里没有他们殿下的表现。否则不会连他们都能打探出来的东西,皇帝却查不出来。   萧攸见盛辉脸上神情十分负责,怕他多思误事,终究还是解释道:“我如今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任家,一个是忠顺伯孙家。”   盛辉道:“这忠顺伯不就是大皇子的母家?”   萧攸“嗯”了一声。   盛辉立时便明白了四殿下的心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不是任家就是孙家,如果跟孙家女结姻,就要和大皇子扯上联系,倒还不如趁机坑任家一把。   这同时也说明了四皇子对婚姻没什么期许,也不在乎自己的姻缘。   盛辉觉得四皇子实在可怜,因为是不受期许来到这个世界的缘故,四皇子从下生以来就从没享受过一日长辈们的垂爱,即便在婚姻大事上也闹得如此荒唐。   盛辉不禁感慨出声:“如果上天垂怜,能叫殿下有第三种选择该有多好。”   萧攸只突然觉得盛辉这人很是难得。   都在这宫廷当中待了小十年的光景,还能出落得如此天真,竟会将这些事情寄希望在上天的垂怜上头。   可萧攸怎么也没想到,此事竟然真让盛辉给说中了。   可当他听到太后宣读懿旨,将自己和齐国公府陆二姑娘组合到一起时,席上响起了一片哗然。 第4章 指婚 陆想容感觉有惊雷在耳边炸开。……   齐国公陆临之女陆想容赐婚四皇子萧攸,翰林学士李谈之女李云芝赐婚五皇子萧硕,户部尚书周桓之女周颖赐婚六皇子萧程,端淑长公主之女惠安县君赐婚七皇子萧涣。   陆想容感觉有惊雷在耳边炸开。   四皇子萧攸母亲身份低微,常年也不得宠爱,自幼外放在行宫当中,直到九岁那年才被接回京城来,是众多皇子当中最不起眼的所在。   但在陆想容的认知里并非如此。   四皇子心机深沉,手腕极高,在夺嫡一事上,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明明皇帝早先年最不喜欢的儿子是他,但最后的皇帝人选就是成了他。   上辈子是他替她主持公道,帮她保住了最后的颜面,也是他登基后要求梳理刑案,重审冤假错案,为她的兄长和伯父平反,为齐国公府正名。   她对他的确心存感激,也颇有好感。   可上辈子嫁给七皇子萧涣后,她几乎没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相比嫁给四皇子而言,她更愿嫁一个本人上进,家世不必太好的青年才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安稳一生。   要嫁给萧攸这样的人,该多大的挑战啊!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就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皇帝他们竟然会起了这样的心思,将她许配给萧攸。   陆想容觉得很是茫然,转头之际,看到四皇子对她投来的目光,也是少见的少年人的茫然。   他竟然也不知道此事?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缘故,在四皇子的目光里,陆想容竟然意外地看出来了几分满意的意思。   皇帝还是同刚才如出一辙的表情坐在那里,不见半分惊讶,显然这个结果是他们已经商量过的,一切尽在掌控。   而太子则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墨玉扳指,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但是七皇子萧涣的情绪却明显不对。   他生得好,也会说话,是太后的心头好,在这种场合当中素来应付自如,谈笑风生,即便是太子和大皇子都未必及得上他出风头。   可如今的他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想容也是在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现在回想一下,觉得端淑长公主说动了太后的那些信息也许是他故意透露给六公主,再由六公主告知齐国公府想法子的。   萧涣一直这个性格,看似有担当,实则软弱,做什么都要别人为他出头。   上辈子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太医都说了,不是她的身体有问题,或是时机不对,或是两人命里不合,只要愿意多尝试几次,总会有孩子的。   但每次长辈催促、旁人议论于她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为她多辩解一句。   罢了,都是前尘往事,多思无益。   陆想容起身,跟着众人给太后和皇帝谢恩。   其他几个人大家心中有数,七皇子的皇子妃人选也一直在陆想容和惠安之间徘徊,只是皇帝更倾向于陆家一些。   就是四皇子的王妃人选实在有些意料之外。   萧涣对于齐国公府二姑娘陆想容是门不错的姻缘,但四皇子萧攸就说不上好了。   虽然同样是皇子,但如今的萧攸和萧涣根本没得比。   大周从来不缺皇子。   几乎每一任君王都是一窝一窝的生孩子,如今皇帝也有十几个皇子了。   自打武帝时候起就废除了封地制度,王族只能留京任职,得宠的还有门路,不得宠的只能靠着俸禄生活。尤其是那些母家没有权势又不得君王看中的皇子,基本就告别体面优渥的生活了。   四皇子母亲是个毫无家世可言的宫女,又因为他的出生差点让皇帝坐不稳皇位的缘故,等于既没有母家助力又不得宠,几乎是两边都占了。   大家纷纷对陆想容投来了惋惜的目光。   嫁皇子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以陆想容的姿色、名声和家世,嫁如今最得风光的皇子萧涣也是嫁得的。   可不知端淑长公主什么法子说动了太后,自己女儿给了七皇子,倒把陆想容指给了四皇子。   皇帝对于下头窃窃私语的充耳不闻,转头对着萧攸呵呵道:“之前老四的婚事,是我疏忽了,一直拖着没选好,这次给选了你个好姑娘,可莫要辜负了人家。”   真有说得那么好,也不会拖着好几年,借着太后寿宴和几个幼弟的指婚而许配婚事了。   萧攸之前也听说过,皇上打算把陆家二姑娘许配给老七。   虽然他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皇帝这是在对着自己表功。   宫里头这些玩弄人心的把戏实在不少,萧攸看破不说破,再次起身谢恩道:“儿臣谢过父皇。”   赐婚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整个大殿内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宴席结束后,太子率先出门,对萧攸道:“孤送得这份大礼,四弟可还满意?”   萧攸也知道,这事应该是多方运作达成的结果,不会是太子一个人的功劳,更多的可能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他也没戳破,只是道了一声:“谢太子。”   陆想容作为臣子之女这种小角色,也只有等诸位皇室宗亲尽数散去后才走出殿来。   惠安县君原是走在前面的,此时远远看到了向这边走来的陆想容,故意放满了脚步,对着身边周七姑娘趾高气昂道:“我母亲是长公主,虽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但却是自幼就养在她老人家膝下的,与其他几位姨母多有不同。母亲也一早就同我说了,同七殿下成婚之后要多去慈宁宫请安,常伴她老人家左右,也算是替母亲尽孝了。”   惠安想嫁给萧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前面横了陆想容,不光家世、姿容、名声都压了自己一头,就连皇上和七殿下本人也都更看好陆想容一些,叫她憋气多年,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扬眉吐气,自然要炫耀一番。   陆想容也知道惠安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她同时也知道,太后这人只看重自己,即便是亲生女儿触及了自己的利益,也要让道,更何况只是养女。   建成二十五年左右,太后就和端淑长公主彻底闹翻,长公主府一日不如一日,就连驸马和惠安也受到了牵连。   只是不知这一世会不会重现当年情形。   被指婚给五皇子的翰林家姑娘李云芝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平常不论对这谁都淡淡的,也并不爱交际,未曾听闻她跟京中哪个闺秀关系亲近,跟陆想容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陆想容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李云芝却主动替自己解围,直接挽住自己,道:“走吧,时间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呢。”   陆想容也不想跟惠安斗嘴,自己如今好歹也算是活过将近三十年的人了,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拌嘴都拌不到一出去。   再说了,现如今惠安把萧涣当宝贝,不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觉得自己是因为嫉妒而说的酸话。   想想自己前世的结局……她也只能祝她比自己运气更好一些吧。   甩开惠安县主一行后,陆想容和李云芝一起往宫门走去。   大概又走了一刻钟功夫,就见到后头蒋明匆匆跟了上来,对陆想容行礼道:“陆二姑娘且留步。七皇子请姑娘在宫门处稍稍等等候一下,他还有一本书要给姑娘带给令尊。”   看陆想容不为所动,蒋明无法,只得再靠近陆想容一些,低声道:“殿下他还有些话,需要当着姑娘的面亲自说,烦请姑娘在宫门处稍后片刻,等他应付完了道喜之人,便来同姑娘说话。”   陆想容后退了一步。   如今他和惠安县君、自己和四皇子的婚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她和萧涣之间,本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如今若是站在一处说话,还是在宫门前,明天就会有风言风语传遍全京城。   在陆想容前世的印象中,萧涣虽然不算聪明,但也绝对不会蠢成这样,那几年京城的夺嫡大戏风云变幻,危险丛生,他起码安稳熬到了新帝登基,虽然不得新帝欣赏,但没有什么很大的错漏被抓住,大概率能够有个善终。   在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他却突然提出了这样不合常理的要求,实在让她意外。   真不知年轻时候的萧涣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第5章 初见 他不由想起十年前同她初见的场景……   毕竟如今的她尚未走出宫门,仍留在宫里的地界,说话还是需要多多留心一些。   陆想容对着蒋明拒绝道:“父亲那边谈判一切顺利,想来月底之前就能赶回京城。殿下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若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殿下还是直接跟父亲说吧,不用找我传话了。”   如此也算是先撇清了自己和萧涣的关系,至于旁人信不信,那就是旁人的事情了。   目送陆想容离开后,蒋明回到皇子所,给萧涣道喜的最后一批兄弟离开后,蒋明走了进来,对萧涣道,二姑娘走了。   “走了?”萧涣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她可有留什么话?”   蒋明将陆想容的话委婉地对着萧涣复述了一遍,觑着萧涣的脸色,小心建议道:“陆二姑娘考虑得其实也对,宫门外人多眼杂,如今这样……对殿下也是好的。”   萧涣“嗯”了一声:“茶凉了,你去给我再换一杯来吧。”   蒋明小心地躬身上前,接下了萧涣手中的茶杯,重新去泡茶。   萧涣靠在座椅的软垫之上,静静看着窗外。   他也知道,今天这个决定,是自己鲁莽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如今大哥和太子斗得厉害,他在这些方面并不擅长,一直都只管讨长辈欢心,不去掺和那些事情。   他一直很理智,有分寸,扮演着该扮演的角色,很少会有这样出格的行为。   只是今天寿宴之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打击实在不小,才使得他乱了方寸。   宫中的日子无聊,不是念书就是习武,为了消遣时光,他以前也曾经跟着兄长们看过一些民间的话本子,里面有诸多的才子佳人,许多都是师兄妹的身份。   他的老师陆临如今得皇帝器重,有身份也有实权,而陆想容则生得国色天香,京中贵女当中最拔尖的,喜欢书法、诗词和音律,才名、贤名一直在外,在他看来,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合适的,也一直以为两人会走到一起,她会成为一个贤惠、识大体的妻子。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想到以后就再无交集,生命里面不再是小师妹陆想容,而是那个自幼骄纵跋扈的惠安县君,萧涣就感觉有铺天盖地的不甘心要将他淹没,让他提出来了如此不理智的邀请。   萧涣此时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亲自跟太后争取。   但是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萧涣起身,将那本准备带给她的书放在盒子里珍藏了起来,深深叹了口气。   此事多思无益,还是等日后有机会再说吧,兴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 =   此时的陆家也已经听说了消息,陆想容被指婚给了四皇子萧攸而非七皇子萧涣。   卫莘知道女儿素来和七皇子萧攸情投意合,陛下也看好,只等着赐婚旨意一到便可筹备婚事。   四皇子虽是皇子,说出来好听,但就四皇子的情况对于陆家陆想容而言,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的选择。   赐婚之事事关重大,在家等消息的除了陆老夫人、陆晚晴夫妇外,还有宗族当中其他的亲眷。   大家都怕小姑娘心中难过,纷纷安慰她,虽然都是一番好意,却生生安慰出陆想容几分反骨来。   大家都不看好这门亲事,她就偏要过得更好一些。   上辈子她就是跟了那个大家都看好萧涣,结果两人的日子也没过得多好。   萧涣作为一个皇子,论才干而言,甚至还不比后来长成的几个小皇子,且将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吟风弄月之上的,几乎家中所有的事情和人际关系都是由陆想容来处理。   上辈子作为萧涣的妻子,她实则没享几天的福,最后也是积劳成疾而亡。   而至于四皇子萧攸,虽然经历了任家的事情后,皇上一直没有给他选到合适的妻子,但后来一直跟在他身边支持者他的六皇子,却是经久不衰的盛宠。   还有早先年在潜邸跟着他的几个臣子,只要是知道忠君爱国,廉政清明,到后来一直没有出事的,都有很大的殊荣。   总体而言,萧攸除了对那些贪官污吏狠了点,为文臣集团所诟病外,其他都还算不错。   作为他的妻子,只要安分守己,陆想容觉得,自己应该混得起码比上辈子好些。   = =   相比于萧涣那边来道喜之人的热闹,萧攸这边就冷清多了,除了太子那边顺路过来四弟这边看了看,说了几句吉祥话并送上了贺礼外外,其他的宫妃和兄弟们大都没什么表示,最好的也不过叫奴才们送了一份简单的礼物算完。   萧攸也不在意,回到房间写了几张字后,便让停下笔来,让盛辉开了箱子,找一个梨花木如意纹盒子中装着的印章。   盛辉带着几个小太监翻箱倒柜一阵儿好找,终于在一套资治通鉴的后头架子上找到了四皇子要的东西。   萧攸打开盒子,将那印章取出,对盛辉问道:“你看这印章如何?”   盛辉站在萧攸的侧后方,此时听到问话,不便绕到四殿下的前头去,只得伸长了脖子去打量。   那是一块用黄玉制成的印章,玉的成色很是一般,印章的字体也稍显稚嫩,多半不是出自某位大师的手笔。   虽是如此,盛辉却依然笑呵呵道:“殿下珍藏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奴才眼拙,瞧不出这其中玄妙,还望殿下勿怪。”   “倒也不是什么珍藏的东西,不过是自己刻的,心里想着罢了。”   萧攸将那印章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   他的母亲是江南行宫当中的一名宫女,十九年前,皇帝南巡住在行宫,看中了他的母亲,借着酒劲将她拘在了自己的寝殿……   当时还在先帝的孝期,虽然皇帝已经破了许多规矩,开荤饮酒都是常有的事情。但周围的大臣们都畏惧新帝和太后权威,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闹大,便不去管他。   可没想到的是,皇帝离开江南后,他的母亲便有了身孕。   皇帝的资质在诸多兄弟当中只能说是平平,最后能够顺利继位,不过是因着当年胡太后身为贵妃,家中又有实力,沾了胡家和胡太后的光。   当时皇帝坐上这个位子并不能服众,有几个年长的兄弟更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将他拉下马来。   而萧攸的母亲李氏,便是皇帝德行有亏孝期纳妾的一个极好的证明。   几位王爷将李氏暗中保护了起来,直到萧攸下生之后才带到了皇帝面前要说法,就算是不能讲皇帝拉下皇位,能让他不痛快也是好的。   两帮人马展开了斗法,皇帝差点因为这件事情坐不稳皇位,太后也为此还折了当时在内廷司担任副总管的一个侄儿,故而这母子两个对于这个孩子无法喜欢起来。   萧攸一直在江南的行宫当中长到了九岁,后来皇帝再次下江南,看到在行宫当中长大的他,很难得地生了几分怜悯之心,便将他带回了宫中,和其他皇子一般住在皇子所内。   萧攸入宫后不久,正逢上当年还是贵妃的皇贵妃举行诗会,邀请年轻的公子姑娘一起参加。   贵妃容色出众,最得圣心,如今位同副后,协理六宫,即便是宫中皇子公主们也都愿意给她几分颜面,故而这日来得人很不算少,除了太子之外,几乎所有的皇子都来给她捧场。   行宫当中也给萧攸配了当地大儒作为老师教书,但传授的也大都是四书五经一类的教材,而他对于诗赋一事一向没有天赋,也不擅长,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难免有些应付不来。   而那时陆家二姑娘陆想容就坐在他的不远处,似乎看到了看到了他的窘迫。   等她过来交诗稿之时,顺便丢给了他一个纸团。   这日诗会的主题是秋景和赏菊。而纸团上正是陆二姑娘写好的一首诗。   这首诗应该是充分考虑到了他能力和经历的作品,是很符合他的学识和水平,看似普通的七言律诗,其中却两句点睛之笔,是任谁看了都要眼前一亮的那种。   皇帝是个爱诗之人,今日也被皇贵妃拉来做裁判,看了他的那首诗后也一直说好,说他胸有丘壑,不同凡响。   他入宫也有几个月了,太后眼中从来没有他这个孙子,皇帝也从来没有单独召见勉励过他,因为他的身世原因,众人议论纷纷,对他避之不及。   她虽是外臣之女,也是偶然过来参加皇贵妃的诗会,却是他来到京城后,第一个让他和“温暖”两个字联想起来的人。   那一年入秋之后,京城几乎裹在了雨水里,断断续续,久阴未晴。   而这日是秋日里头难得好天气,走出承乾宫时,他看到久违的阳光照耀下来,温暖绚烂。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萧攸忍不住回头,看到陆想容好看的笑脸,就像那一束阳光一样落进了他的心底。   当时他手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执着地想要送她一份谢礼,挑来挑去挑中了内务府送来的一块黄玉,给她刻了一个印章作为礼物。   只可惜,从那以后,他们便一直再无交集,这印章也没能送得出去。 第6章 打脸 撞破了七皇子和罗氏二人。   去参加太后寿宴起了个大早,在奉安殿这一上午,又是站又是跪的累得人够呛。   陆想容回家后沐浴更衣,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   当她起床后,夏长已经将晚餐布置完毕,陆想容趿着鞋子都出来,看到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炙羊肉、鸡汁焖笋丝、糖醋小排、炸鹌鹑、酸笋火腿汤……   满满一桌都是下饭的菜。   陆想容奇怪地看了夏长一眼,夏长忙道,这都是老夫人和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敢情是怕她心情不好吃不下饭。   陆想容无奈地笑了笑,前几天她担心这次不能改变命运,最终还是和萧涣捆绑在一起,故而没有胃口好好吃饭。   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她心中大石落地,反而却是最有胃口的一日,面对这样琳琅的一桌菜色,难免不叫人胃口大开。   陆想容在兑了玫瑰汁子的白瓷盆中擦过手后坐下来,正要准备动筷子用餐之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感叹:“好香啊!柳嫂子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陆想容抬头,见是一脸笑意的小叔叔陆清走了进来。   陆清排行第三,是祖父的老来子,京城当中有名的纨绔。二十多岁的人了,至今未婚,镇日在外和狐朋狗友们斗鸡走狗不说,就连说起话来也都是满满的玩世不恭。   但陆想容知道,这位小叔叔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只是不想走仕途之路也和这世俗有些格格不入。   后来父亲被人暗害,母亲殉情,也是三叔一人为查明真相奔走近十年毫无怨言,即便得罪了当年正当权的大皇子和吏部尚书也毫不退却。   虽然直到她离世之际,三叔那边一直都没有查出什么消息,但这份心气儿和胆识足以让陆想容佩服。   陆想容吩咐春生给三叔另取了一套碗筷来,陆清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就在他拿过筷子准备吃菜之时,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两封来信交给陆想容。   陆想容打开一看,正是两位兄长的来信。   大哥如今是军中的六品衔,这次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北梁谈判,不日就能和父亲一同回家,和家里人团聚。   二哥如今在白鹿洞书院读书,今年逢上大雪封山,路途不便,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来了。   两位兄长将信寄去了书房,三叔估计就是顺路给她拿了过来。   记得前世父亲逝世后,齐国公府失势,大哥就被当时的兵部尚书卢大人调至了边关,一直守在那里,二哥则是中了进士后被调至两广的一个偏僻县城担任县令,多年未得回到京中。   陆想容也不知道,齐国公府和承恩公府胡家究竟有什么过节,自从父亲逝世后,胡家和太后处处针对陆家,齐国公府的境况就急转直下,事事都不顺心,最后就连百年传承的国公府爵位也没有保住。   虽然上辈子两个兄长都好好的,但她久居京城,他们却任职在外,她也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此时再看到两位兄长的来信,大哥给她介绍了边关的风光和遍地牛羊的草原,二哥则在信中写到,自己专程为妹妹寻了几幅好看的山水,虽不是名家手笔,但胜在风流雅致,相信妹妹一定会喜欢。   陆想容将来信认真地看了一遍,珍惜地放在了妆台下的匣子里。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陆清这里是没有的,看陆想容满腹心事,开席许久都没有动筷子,陆清反客为主,一边招呼陆想容坐下用饭,一边拿听来的京中趣事给陆想容下饭。   “就在今儿下午,我跟御史台曹大人家三公子在幸月斋饮酒之时,听说了一桩奇事。”   陆想容不由好奇道:“曹三公子是个素来温厚典雅的,怎么大下午的跟你去幸月斋饮酒了?”   “曹三温厚典雅?我怎么觉得他和我就是一类人呢?”陆清嫌弃地瞥了陆想容一眼,不再等她问话,直接进入正题。   “任家当初为了让自家女儿选上皇子妃,给胡家和太后送了重礼,可不想结果出来后,任家并未入选,姑娘也没了着落。任家没想到承恩公府竟是这样的人家,送了这么多钱过去还不给办事,真让人糟心。”   一听到胡家和太后的事情,陆想容来了精神:“然后呢?”   陆清道:“这事情有趣就有趣在这里。即便人家被胡家这么坑了一把,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在今天中午承恩公府的宴席上,任家愣是连吭都没敢吭一声,把这委屈咽了下去,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罢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陆想容垂下眼眸,对着三叔轻声道,“在皇上还在潜邸的时候,胡家就一直随侍左右,忠心不二,皇上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也多亏了当年还是胡贵妃的太后筹谋,胡家的确有叫任家即便被坑了也敢怒不敢言的资本。”   “任家那些破事……”陆清笑了笑,“被胡家坑上一把也不算冤,不过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对了,我今天晚上原本是有饭局的,谁知方才在幸月斋听说了你被赐婚四皇子的消息,便特意推了人家郡马的宴请,专程赶回来安慰你的。”   陆想容知道,三叔这人看着虽然不靠谱,但对她这个侄女儿是真的挂心,这话虽然听着有几分吊儿郎当的夸张意味,但大抵应该还是真的。   陆清又道:“我方才嫂嫂说了,你回来之后也未见多少伤心。我原以为你是个重情的,心里也有七殿下。从前自诩看人一向是准,没想到也有走眼的时候。”   虽然不愿承认,但陆想容知道,自己从前是心悦七皇子的,这么多年来也也一直盼着要嫁给她。若是没有前一世那些经历的话,骤然听了他指婚惠安县君的消息,应该的确会伤心的。   只是如今时移世易,她自然不会再为萧涣多花半分心思。   陆想容道:“三叔看人向来是准的,这次……大抵也还是没有走眼的吧。”   陆清一世摸不准陆想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听出了陆想容语气当中的肯定之意:“既然你也觉得三叔看人准,你也信三叔一次,我也曾有幸同四皇子见过两次,这位才是真正的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说话间,春生端着一封烫金海棠花纹封页的帖子过来,交到了陆想容手里:“这是六公主来的帖子,说是公主府中的花儿都开了,请姑娘前往公主府赏花,也权作是散散心。”   担心她想不开,想法子要宽慰她的人也不止小叔叔一个。   直到她前世生命的最后时光,成阳公主都是她最好的闺友,陆想容很珍视这一段感情,面对着成阳的一番好意,她自然不会拒绝。   公主府赏花宴定在两日之后,这日清晨,陆想容早早梳洗完毕,乘车去了公主府赏花。   对于表妹提前到来,成阳公主很是开心,她亲自过来前院将陆想容迎了进来,亲切地挽着她的手去水榭用茶点。   公主府的点心和她记忆中的不大一样,有桃花酥,梨花酥,藕粉糖糕和莲叶粥等一类的清淡糕点。   不过这也并不稀奇,太后素来喜甜不喜咸,最是喜欢这类点心。   宫中没有皇后,一切都已太后的喜好为准。陆想容姑母亦是六公主的母亲舒妃,也跟风喜好这类点心,仿佛只有用上了这些点心才是真正的风雅之人。   记得年少之时,每次陆想容去她宫中小坐用茶水之时,都觉得像是刚从丛林仙境当中出来的精灵,满口都是伴着露水清幽的馥郁花香。   在陆想容的印象之中,公主府的茶点并非如此,多半还是因为后来四皇子登基,常用的点心味道又跟太后在世时大有不同,对于咸口的酥类糕饼更是偏好一些,公主府也随之转了风向。   成阳公主府的茶点口味一直在变,就如同这京中的形势一般,耐人寻味。   成阳公主和六驸马夫妻两个都喜欢招呼朋友道家中来聚,一起吃吃喝喝,饮酒赋诗,是京中有名的社交达人。   陆想容陪着成阳公主用过早茶后,已经有许多宾客陆陆续续来到了府里。   成阳公主还要招待其他的客人和长辈,便让陆想容随意去园子里逛逛。   陆想容记得,上次六公主去国公府时曾经提到过,迎春亭附近的桃花都开了,那处僻静没什么人,是只有家里常来常往的亲戚和她们这些好友才正是赏花的好去处。   六公主活泼俏皮,颇得圣心,其母舒妃得宠多年,即便皇帝膝下儿女众多,也很是占据了一席之地。   公主府修建得又大又好,亭台楼阁,无一不精,陆想容一路向东行至迎春亭外,一路之上的春景都十分叫人赏心悦目。   只可惜冤家路窄,迎春亭外的鹅卵石路上,迎面走来了三个盛装女子,正是准七王妃惠安县君和她的两个跟班。   惠安县主的嗓门一向是大,声调尖锐得很有特色,即便隔着大老远的距离,陆想容最先注意到了她的声音。   陆想容突然想起,方才成阳公主一脸无奈地对她说过,本来她是没有想要请惠安县主过来的,可奈何端淑长公主的驸马和她的驸马如今都在同一部门中供职,是上下级关系。   那日上朝时,端淑长公主的驸马跟自家驸马问起了府上举行赏花宴之事,既是亲戚又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六驸马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得下了帖子将他一家三口请了过来。   六公主最后叮嘱陆想容,你就别拿她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事情别往心里搁。   惠安县君自幼思慕七皇子,可奈何身边人都认为,七皇子那小师妹陆想容同他最是相配,就连她那皇帝舅舅也有意撮合二人,惠安县君为此事憋屈多年,如今一朝成了正牌的七皇子妃,不免在陆想容面前趾高气昂,说起话来都带着腔调。   “六公主的园子当真好看,不知道日后我和七殿下府中会不会有如此景致。说起来,那日在宫中匆匆一见,未来得及同妹妹问好。原以为妹妹指婚给七表兄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日后再见到陆妹妹,少不得要唤一声‘四嫂’了。”   惠安县君身后的一号跟班赵三姑娘抿嘴一笑,捧场道:“六公主原就是县主的表姐,如今又成了县主的姑姐,也算是亲上加亲了,县君日后逛园子自然也能更加方便一些,咱们也能跟着县君沾光了。”   另一跟班吴大姑娘道:“七皇子是最是重情的,县君又是正妃,自然和旁人更不一样。昨天散席的时候,我还看到七皇子专程停下来同县主说话了呢,眉眼之间的情谊可做不得假。大家都说,七皇子是皇家少有的好男儿,难得的良人,想来不会有假。”   陆想容看着这几人自说自话有些无语。   她当时也在现场,明明是惠安拉着萧涣说话的,一转眼就成了“七殿下专程同县君说话”,倒也是新奇。   看着眼前两人的一唱一和,陆想容蓦地想起前世和自己交好的几个闺蜜,似乎都不是这种性格,看来这些狗腿跟班也有一定的好处,对错暂且不论,但围在一旁为惠安出头的样子看上去气势十足。   不远处有女子和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传来,陆想容觉得甚是熟悉,稍稍辨认,便知是后来嫁入宁王府的侧妃罗氏和萧涣。   前世的罗侧妃进府后没少给陆想容使绊子。也是她有一次在寒冬天“无意间”推了陆想容入水,搞得她差点丢掉了性命。   只是罗侧妃那时怀着孩子,即便不小心害得正妃落水,也没有太重的处罚,只是象征性的抄书和禁足,没几天就说抄书头昏眼花肚子疼,又放了出来。   陆想容后来一直没能有孩子,太医说很可能跟那次落水的事情有关。   陆想容不去管惠安三人的表演,转头对着春生使了个眼色:“去看看是谁在那里。”   听了陆想容这话后,地上树影迟疑地晃了晃,随之后面走出了一个人来。   正是礼部侍郎罗斌之女罗蕙。   她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上身的桃红色缎面撒花夹袄微微翻起,露出了腰间的淡紫色香囊。   陆想容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一看就看出来了问题。   罗蕙腰上系着的香囊,应该就是萧涣送的,她记得从前萧涣有一件月白色的云锦衣裳,上头就是这样的图案,就连针脚也是萧涣身边陈嬷嬷的手艺。   记得在前世,陆想容和萧涣成婚后的一段时间里,罗家都很是出名,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家的女儿罗蕙——花容月貌,才情出众,作得一手好画,连太后听了都赞不绝口,但就是一直不肯嫁人。   直到三年后,萧涣提出来,要纳罗氏为侧妃,才让这个美人有了归宿。   后来罗蕙和萧涣感情一直很好,生下王府第一个孩子后,风头一举盖过了正妃陆想容。大家都说罗美人之所以多年不嫁,为得就是等待着这个深情王爷,也是她注定的归宿。   两人的感情也传为了一段佳话。   想想也是,以罗蕙的家世,虽然够不上萧涣的正妃,却也不能只做个侍妾,所以才会一直拖着不嫁。   只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这么早就有了瓜葛。   陆想容对着罗蕙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是……”罗蕙应了一声。   陆想容淡淡看了罗蕙一眼:“罗姑娘身上的香囊倒是别致。”   惠安县君最是关注七皇子其人,一眼也看出来了香囊的问题,便狐疑地对着罗蕙问道:“你的婢女呢?都没有跟来?我怎么方才仿佛听着你在同谁说话。”   赵三姑娘平日里跟罗蕙不太对付,此时听了惠安县主这话,不由捂嘴轻笑道:“我怎么听着像是个男子,难不成是谁家小厮?又或是罗家姐姐在外头认识的什么人不成?”   罗蕙涨红了脸,语气也越发慌乱起来:“没……没有的事,赵家妹妹莫……莫要乱说。”   “是不是乱说,一看便知。”赵三姑娘不依不饶,就要去前头将树影后头的人扯出来。   争执间,萧涣从亭后树影里走了出来。   一看这情形就能知道,两人之间并不清白。   惠安和两个跟班的脸色一时之间都十分难看,刚才还在炫耀七皇子萧涣是惠安的良配,怎么也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第7章 差事 若是今天能得闲出门,就一起去含……   惠安县君是端淑章公主和驸马杜新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得双亲宠爱,时不时跟着母亲去宫里给皇贵妃、太后等人请安,也算是京城贵女当中的典型人物。   以陆想容两世对惠安的了解,觉得她撞上了此事会大闹一场,甚至不再答应这门亲事。   可惠安县君并没有。   在看到萧涣和罗蕙的瞬间,惠安眼睛当中闪过了一丝带有怒意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她走到了萧涣跟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昂起头道:“六表姐同我说,殿下今天也会过来,结果却一直没有遇到,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不肯来呢。母亲说了,如果我见到了殿下,就转告你一声,我们府里去年冬里封存的梅花酒可以喝了,殿下得空可以过去一趟,和父亲小酌几杯。”   惠安县君丝毫没有提罗蕙和香囊的事情,反而表现出了少见的柔婉可人。   只是她身后那两个跟班还没有她这么好的忍耐力,脸色都有些绷不住。   陆想容也没想到,惠安这么能忍。   如果换做是前世的她,遇上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有这样好的定力。   她果然还是小看了惠安,皇室里面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陆想容原以为,萧涣会见好就收,让这件事情过去,不再招惹惠安的情绪。   哪知他只是淡淡应了惠安一声,转头丢了惠安和罗蕙,来到了她跟前,低头道:“陆姑娘,借一步说话。”   陆想容不动。   萧涣道:“我有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陆姑娘帮我解惑。”   陆想容心中大恨。   夺嫡大战一触即发,京中生活本就不易,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都是暗潮汹涌,可没想到萧涣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竟当众给她拉仇恨。   陆想容对萧涣十分了解,知道他这人十分热衷于立人设,深情人设,孝顺人设,忠君人设,淡泊人设……原本是为着迷惑别人的,只是有时骗着骗着别人,难免也把自己给骗了进去。   陆想容知道萧涣这人不靠谱,生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什么不好挽回的话来,只得同意道:“那就借一步说话罢。”   既然是七皇子发话了,众人也没有继续留在迎春亭前的道理。   惠安县君恨恨地看了陆想容一眼,带着赵三姑娘和吴大姑娘率先离开。   罗蕙也看了陆想容半晌,似乎是在判断对方在萧涣心中的角色,撞上萧涣有些不悦的眼神后,罗蕙轻轻一福,识相地快些离开了亭子。   如今迎春亭前只余了她们二人,陆想容不太喜欢萧涣看自己的目光,她侧身别过头去,看着不远处迎春花幽幽开口道:“何事?”   萧涣道:“我听六妹妹说,她那日去齐国公府时,曾将端淑姑母的计划告知了你,你却没有半分动作,难不成……你心里真的没我?”   陆想容知道在这里同他翻脸一旦闹起来,对他和对自己都不好,她强忍住想要嘲讽他的想法,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   “殿下莫要再说这话了。虽然我们都还尚未成婚,但方才今时今日,殿下称我一声‘四嫂’也并不为过。今天殿下和罗姑娘的事情,已经被惠安县君撞破,殿下有空操心和我之间的事情,倒不如分出心思来哄一哄惠安县君。县君的性子,殿下是知道的,若是端淑长公主和太后知道了此事,殿下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安稳日子岂不是毁了?"   自从太后寿宴那日得了赐婚的消息后,萧涣一连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一直想着如何挽回此事。他原以为陆想容和自己一样,想要跟自己见上一面,互诉心中苦闷和情愫,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冷淡至此,和上一次见到的陆二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陆想容毫无留恋转身离开的瞬间,萧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终将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 =   这次六公主府上赏花宴的时间并算不长,用过午膳后宾客们就纷纷告辞准备打道回府了。   在今天这场聚会当中,端淑长公主很是春风得意。她在众位公主当中不算混得好的,既没有出众的能力,也没有的才情,这么多年几乎都在虚度光阴,没做成什么事情。   这次使了法子让女儿惠安和七皇子萧涣凑成一对,也算是她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成功”之事,多亏了这几年奉承太后颇有心得,赢得了太后的信任赏识,这才得以有了今日这段。   这次在宴席上享受着众人羡慕和嫉妒的眼光,端淑长公主心情十分之好。她原以为惠安和自己一样,会在这次宴会上享受众人的钦羡,兴高采烈地回家。   结果等到临行之时,上了马车后,端淑长公主才发现,女儿的情绪并不高。   端淑长公主对着女儿问到:“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惠安刚已经忍了两个多时辰,此时见到母亲,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她的怀中,将今天在六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后,伏在母亲膝头低低啜泣起来。   端淑长公主虽然也面露惊讶却并不震怒,她平静地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道,“你做得对,此事还是息事宁人来得更好一些。涣儿是你未来的夫君,闹僵了对你没好处。”   惠安想起刚才吃席时候,赵三姑娘和吴大姑娘都觉得,她毕竟是县君,又是端淑长公主的女儿,即便对方是皇子,身份尊贵,但既然撞破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惠安县君对着母亲犹豫道:“可是赵家三姑娘她们说,这样似乎有些太软弱了些,还是应该给他一些颜色悄悄,免得以后再犯。”   端淑长公主道:“这门亲事不是你舅舅和太后许可的,而是你母亲我求来的。不说让你做低伏小,但不能节外生枝。盼着这门亲事不成,想要取而代之成为七王妃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不能如了她们的意。”   看惠安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似乎很有些不理解不服气的样子,端淑长公主加重了语气道:“你父亲没本事,一把年纪了也不过是个四品的鸿胪寺少卿,家里虽然有爵位,但轮不到他继承。只有抓住了七皇子,你才能继续昂首挺胸做你的惠安县君,否则你只能看着旁人封诰命,做王妃,而你,则迟早会被人踩到脚底下。”   惠安长公主这番话说动了女儿,惠安也终于点头应道:“母亲。我知道了,日后一定会抓稳七表兄,让母亲和我们府里都过上好日子。”   = =   西暖阁内,皇帝半倚在靠枕上,和过来乾清宫请安的太子手谈一局。   太子蹙眉思索半晌,慎重落下一子。   皇帝看了一眼棋盘,抚掌大笑,紧跟着落下一字,道:“自打这段时日你去议政殿应卯后,棋艺倒比从前落下不少,你在这里落子,上头这一道儿的白子都保不住了,怕是棋圣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太子起身行礼道:“还是父皇棋艺精湛,儿臣不及。”   皇帝笑着招呼太子坐下来:“不过就是咱们父子寻常手谈两局,何须这般规矩疏远?快坐下,陈年,给太子换盏热茶来。”   太子坐了下来,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见老爷子是真被自己哄高兴了,便借着他的高兴劲儿往下说道:“马上就是父皇的万寿节了,要祈福用的供奉经文也应该筹备起来了,儿臣想着,今年几个弟弟都要成婚了,不如就由我们兄弟几个抄写一下,权当是给父皇的孝心,总好过往年都是礼部和内廷司找人操办。”   皇帝“嗯”了一声:“还是你想得周到。”   太子最近想要收了四皇子为自己所用,想着几个弟弟已经得了赐婚的圣旨,马上就要成婚建府了,用起来也更顺手,有心抬举他,便对着皇帝道:“四弟的字写得好,我想着让他抄前头祈福的几卷经文,后头兄弟们跟上就是。只是这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要慎重,不如现在把四弟叫来,父皇亲自嘱咐他几句。”   主要是能够让萧攸露个脸,也好过皇帝总想不起这个儿子,对他不闻不问。   皇帝道:“这样也好。”   随即便叫陈年传唤萧攸。   大概过了两刻钟功夫,萧攸匆匆从皇子所赶了过来。   行礼过后,皇帝也给萧攸赐了座,一边吃着小厨房刚进上来的杏仁豆腐一边对他道:“太子说你写得好,朕记得那次去上书房,看到你的字,的确是好,几个兄弟当中,怕是也只有你二哥能跟你比肩了。这次叫你过来,也是有个差事给你,这次万寿节的事,就由你帮着太子去办罢,旁的且先不论,能多学着点眉眼高低也是好的。”   萧攸道:“父皇谬赞了。儿臣定当不负所托,尽心办差,殿下到时尽管吩咐臣弟便是。”   太子见四皇子上道儿,心中也高兴,对着四弟道:“如今正是有个跑腿的差事,要劳烦四弟走一趟。含光寺的泓一大师从五台山回来,带回了不少箱笼,其中就有两大箱的金箔纸,据说是一直在佛前供奉着的,我想着用来给父皇抄经祈福最好,就由四弟代劳取回来吧。”   萧攸道:“臣弟明儿正好有空,今儿就跟父皇告个假,出宫去含光寺一趟。”   “看你们兄弟两个有商有量办事,朕心里就放心了。”皇帝对着萧攸笑道,“你只管去便是,太子这段时间要忙的事情不少,万寿节的事少不得要辛苦你一些了。等办好了这差事,朕一并有赏。”   果然,皇帝还是宠信太子。不过是这点小事,就得了这样多的夸赞,还道了辛苦,这般少见的和颜悦色。   萧攸脸上不见波澜,再次起身行礼谢恩。   乾清宫副总管庞安躬身进来,走到皇帝身边,在他耳畔轻语道:“王美人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说是给陛下亲手做了糕点和羹汤,陛下可要见见?”   兄弟两个识趣儿,对视一眼,先后告退出门。   太子先行一步,此时正在廊上候着萧攸,见他过来之后抬手笑道:“咱们兄弟,理当如此。好好干,别辜负了孤的期望啊。“   萧攸虽然一时摸不清太子的算盘,但也知道他这是在示好的意思。他也知道,依着他如今的处境,想要让那些人对他低头,还母亲一份公道,便少不得要借一借东风,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萧攸欣然接过了太子的示好:“多谢殿下抬爱。”   = =   大雾弥漫的竹桥上,陆想容环顾四周,无法辨明方向,被人从后面推下的瞬间,刺骨的冰冷遍布周身,想要挣扎,却感觉四肢都被束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那样溺水的感觉,这辈子不想第二次……   听到有急切的女声在耳畔一声一声唤着“姑娘”,努力辨别,正是春生。   春生和夏长是外祖母在她十岁那年给的丫鬟,外祖母金陵贵女出身,却最喜农桑,便将买来的婢女叫了这两个名字。   陆想容也觉得清新脱俗,就用了这名字,没有再改。   这两个丫鬟很妥帖,因着不是家生子的原因,跟各方牵扯不多的缘故,反而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两人,就连母亲和祖母给的几个婢女都反而靠后了。   春生扶着陆想容坐起来,倒好一杯温开水递给她。   陆想容接过来那杯水一饮而尽。   春生开口,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觉得好些了?”   陆想容应了一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五更天了。”春生看了一眼陆想容苍白的面庞,关心道,“我看您这几日总睡不好,总梦到一些奇怪的事,要不禀了老夫人,再找个大夫看看吧。”   “无妨。”陆想容摆了摆手。   倒也不是什么噩梦,而是总梦到前世的事情,难免有些心神不宁。   前世她对鬼神一类的事情都是不大信的,经历过了重生过后,反而有些信了。   想起母亲这几日总念叨着,想要约她去城南踏青,再去含光寺上香。   陆想容对春生道:“等天亮后派人去同母亲说一声,若是她今天能得闲出门,就一起去含光寺吧。” 第8章 相见 那素衣美人正是陆想容。   接到陆想容想要出门上香的消息,陆夫人卫莘心中十分高兴。   她觉得陆想容这几日和从前时候性格改变了不少,虽说是更加文静成熟了些,但闷在房间的时间有些太长了,便想着要带她出去逛逛。   踏青和上香都是不错的由头。   含光寺距离陆家并不算近,陆想容昨夜没有睡好,自从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盹儿,等到被夏长轻声唤醒之时,发现马车刚好驶入永安街,缓缓停在含光寺前。   陆想容下车之时,天上就飘起了雨星儿,当她陪着母亲在大殿内进完香时,发现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一时半会儿不能去踏青了。   卫莘是国公夫人,和寺里也相熟,不用她多说什么,马上就有寺里的小师父给母女两个安排了房间。   卫莘带着女儿去了禅房坐下来,对着她安慰道:“其实被雨留下来也不错,踏青咱们可以改日再去。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这寺里头咸豆花,来到禅房里头总赖着不走,正好今儿再用上一碗,看看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童年是陆想容前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出身齐国公府,父亲年纪轻轻便已是官居一品的太傅,曾做过几位皇子的师傅,她自幼乖巧漂亮,头脑也不错,学什么都又快又好,去哪里都是众人喜欢或羡慕的对象。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终究短暂,后来她病了很久,极少出门,即便过来含光寺上香也不会停留太久,毕竟还要回去喝药。   上次来这里吃豆花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陆想容眼睛突然有些酸:“好啊。还有茭瓜馅儿的素包,我也要吃。”   卫莘也注意到了陆想容情绪的不对,她会错了意,还以为陆想容是因为还记挂着七皇子的缘故,才会这样的郁郁不快。   看女儿这幅样子,卫莘也不由心疼道:“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事情已经如此……人总要向前看。”   陆想容知道母亲的意思,却没有解释,只是沉沉地应了声好。   虽然两人说得事情并不是同一件,但母亲这话的确说得是对的,不管过往如何看,人总要向前看。   她已经比旁人更加幸运,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更应该打起精神,早早揭开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不能在知道事情发生的前提下重蹈覆辙,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诚一大师送来了几部新的佛学著作,卫莘取了其中一本出来,在窗下研读。陆想容半靠在座位里,听着外面雨打芭蕉的声响,看着母亲捧着书安静读着,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雨渐渐小了下去,陆想容犹豫要不要撑伞出去逛逛,毕竟在前世的后几年里,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差,就连撑伞出门散步都成了奢望。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温婉的女声紧跟着响起:“方才远远看到身影像妹妹和阿容,却不想当真是这样的巧,竟然在这大雨天里头遇到。”   卫莘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相迎,陆想容也起身,笑着同大舅母问好。   前世外祖母家一直待她极好,到了后来,舅父也外放去做了巡盐御史,不在京中,靖江侯府知道她在受了委屈,有心帮衬,只可惜祖父母年事已高,有心无力。   姑嫂两个最是投缘,卫莘招呼大嫂过来坐,又对陆想容道,“外头雨也小了,你要是觉得闷,就出去逛逛,一个年轻姑娘家,总待在屋子里头也没趣儿。”   陆想容也知道母亲和舅母有话要说,便应声告退出门。   陆想容撑着伞一路北行,经过一片桃林后,见到寺里的西北角新建了一个小殿,里面供奉着敏贵人李氏的牌位。   听说敏贵人一直没能入皇陵,没想到牌位竟然供奉在这里。   李氏活着的时候没名没分,到了也只追封了个贵人 。但后来四皇子被皇帝看重,当做储君人选培养之时又追封为了贵妃,再到后来成为了庄敏皇后。   只是斯人已逝,再多的荣耀于她而言也享受不到了。   陆想容特别能够理解敏贵人,前世在她和萧涣成婚后,也是面临着一样的境况。   皇家一味偏私,不问是非。   她们夫妻两个没有孩子的事,萧涣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毕竟那么多侧妃侍妾,只有侧妃罗氏和一个侍妾江氏有了孩子,其他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太后却只会觉得是她这个正妃没能力也不懂事,才致使王府子嗣单薄。   萧涣是个多情种子,和几位红颜知己知己的故事虽然传为了佳话,但也成了街头巷尾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太后又嫌她这个为正妃的不讲究,装贤惠,不懂理家之道,弄得府里乌烟瘴气,让外头人看笑话。   众多孙儿当中,萧涣的母亲哲嫔和太后娘家承恩公府关系最是相近。太后对萧涣十分宠爱,所以只会站在萧涣的位置上思考,只会觉得是陆想容这个正妃做得不够。   而当年,因为李氏诞下四皇子的事情,让皇帝差点坐不稳皇位,太后从来不觉得是儿子酒后失德的错,却一味地把事情都怨到了李氏的头上。   这个女子,当初受了太多的苦,死后再多的哀荣对她而言也是于事无补。   而这些苦处,她都经历过,也有切身的体会。   她前世也承受了太多来自宫中的恶意,即便转过一世,仍然不能释怀。   = =   进了含光寺禅院后,雨势终于小了一些。   盛辉对着萧攸询问道:“殿下可是要现在去找泓一大师,奴才提前派人去安排。”   萧攸道:“不急。”   他要先去给母亲上一柱香。   这次他过来是代皇帝和太子过来上香,再跟住持商议先帝忌辰筹备的事情,若是提前告知了寺里,到时不少人盯着,反而不好行事。   萧攸走到殿外,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素衣美人。   她一身浅蓝色如意纹广袖云缎裙,梳着精巧的单螺髻,上头只用了两件成色极好的玉饰做了点缀,并无其他配饰。   清新雅致,观之忘俗。   正是陆想容。   这个殿一向冷清,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来,宫里那些人都避之不及。   她阖眸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轻语许久,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一看就知道很是虔诚。   萧攸止住了想要进殿的脚步。   他原来跟皇帝说好月初要过来的,结果太后风寒病倒了,他们都去侍疾,又耽搁了这几日。   今天也是临时决定要过来,所以陆姑娘此举定然并非人为安排,而是出自真心。   宫中那些人眼高于顶,连“敏贵人”三字都不屑于提起,从来没有谁这样特意过来郑重地给母亲上一次香。   从前没有听说过齐国公府和李家有什么交集,自己和齐国公府也没什么来往。   萧攸想来想去,想不出其他原因,最终只能归在了自己身上。   难道陆二姑娘也和自己一样,对彼此第一次见面印象深刻,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自己是有情的?   否则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盛辉看萧攸转身要走,忙快步跟了上来:“殿下不进去给娘娘上柱香?”   “先去前头吧。”萧攸道。   从前她孤零零的在这里,没有供奉也没人管她,只有他能来这里陪她,而如今的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   又过了两日,父亲和大哥和北梁谈判归来,去宫里觐见皇帝时被留了晚宴,直到亥时过半才回到府里。   陆老夫人撑不住,早早去休息了,三叔陆清从清晨等到了傍晚,临时有事出去了,只余了陆想容和母亲在正院里等待。   再次见到阔别多年的父亲和大哥,都这样好端端的站在面前,陆想容眼睛一酸,飞快扑上来叫人:“父亲,大哥。”   陆骁亲热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短短几日不见就瘦了这么多。”   卫莘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国公陆临换了一套便装,低头看了看女儿,道:“七殿下虽然如今风光,但这些东西也都只是一时的,日后如何谁都说不准,依着我以前在宫中上书房教书的情况来看,四殿下应该并不比那位差劲。”   据说这位最近跟太子关系很好,也许日后能一飞冲天。   虽然相比七皇子而言,陆临更看好四皇子一些,但看到女儿明显消瘦的面庞,不由心软道:“若是阿容实在看好七殿下,为父再去找陛下想想法子,只要婚事未定,就有转圜的空间。”   陆想容忙出声阻止了父亲想要运作的心态:“不……不必了,我也七皇子之间,也并非大家以为的那样。”   好不容易才解决掉的关系,不能这么轻易再回到原点。   说话间,三叔陆清走了进来,先拜见了大哥陆临,又转头对陆骁道:”哟,老大也回来了,这趟出门当真是黑了不少,不管怎么说,离家这么多日又上场杀了敌,全须全尾回来就是好的。“   陆骁和陆清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也不怎么拿他当长辈,听着对方调侃自己,便也跟着揶揄对方道:“小叔叔怎么这个点儿才来,是不是又是去外头斗鸡吃酒耽搁了回来?“   “自然不是。”陆清道:“方才庄子那边潘五来报,说是年前陛下赏下来的庄子里头出了点事,我处理好了事情便紧赶慢赶过来见你,你还这般说话,当真是小没良心。”   陆家大老爷陆维外放为官,二老爷陆临又承袭了齐国公的爵位忙得不可开交,陆清虽然贪玩,但也主动担任起了家里头的责任,帮着二嫂打理家中庶务,尤其需要男子出面之时,多半都是由他出面处理。   卫莘叫人备了宵夜,招呼一家人先坐下来随便用一些,等明天老太太精神好了再举办家宴。   陆清看着热气腾腾的鲜虾芙蓉羹端上桌的,突然想起了一事:“前儿刚刚听说了一桩奇事。”   卫莘笑着捧场道:“又是哪家的奇事被你打听来了?”   陆清道:“是任家大姑娘的婚事。”   任家对于让姑娘嫁皇子的事情十分执着,自打家里大姑娘和四皇子的亲事黄了以后,任家再接再厉,花了“大价钱”找了承恩公胡赉,承恩公又去说动了太后,最终任家姑娘的婚事落在了八皇子头上。   太后竟把任家大姑娘许给了八皇子?   陆想容蹙眉。   八皇子也是个传奇人物,出身虽皇子里头最低的,但也绝非池中之物。   八皇子起先跟着大皇子,却又不全心全意靠在他的身上,给自己留足了后手,跟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等人都有说不清的牵扯,多面下注。   等到大皇子和太子两败俱伤之后,八皇子也曾得皇帝和太后赏识,风光了很长的一段时日,只是四皇子登基后,八皇子不投新皇脾气,才逐渐“平凡”了下去,但结局终归还是不错的。   = =   陆想容和萧攸的婚事定在了金秋八月,在备嫁的过程当中,免不得要跟内廷司打一些交道。   几个皇子同时被赐婚又在一年当中先后完婚,彼此之间难免会有一些比较。如今的四皇子萧攸是这次成婚的几个皇子当中最不得势的,内廷司又惯会看人下菜碟,陆想容如今还没嫁过去,就已经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春生跟着陆老夫人那边的周嬷嬷几次和内廷司交涉回来,脸上的难过撑都撑不住。   陆想容记得前世备嫁之时,内廷司做事极是妥帖,事事都努力做到最佳,什么都不必她担心。   春生难过也难过在了这里,此次成婚的几位皇子当中,内廷司对七皇子的婚事最为上心,方才去内廷司时候,他们还遇上了惠安县主的婢女,免不了对着她们冷言冷语,一番耀武扬威。   陆想容递给春生一块安慰她:“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曾经经历过了一世的缘故,性格变得十分平和,在这些面子工程上反而不怎么注重了。   况且日后四皇子是要当皇帝的,也不必争一时之气,反正日子还长着,日后他们低头都是迟早的事。 第9章 风向 负责筹备婚事的内廷司也换了脸,……   东宫,延庆殿。   太子为伏案作了三天的墨梅点下最后一笔,揽过在一旁服侍笔墨的太子妃问道:“孤这幅墨梅图作得可好?”   “自然是好。”太子妃笑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喜欢殿下的画,若是能看到您这幅新作的梅图,一准儿高兴。”   太子笑了笑,道:“日日不能陪在祖母身边,不过是略进一进孝心,哄她老人家开心罢了。对了,彬儿今天晨起可好些了。”   太子妃道:“谢殿下关心,彬儿已经好多了,早膳已经能用半碗粥了。“   萧彬是太子妃和太子唯一的孩子,如今只有三岁,之前贪凉多用了些果子,致使肠胃有不适,已经卧床两日。   这孩子就是太子妃命根子,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太子妃将伺候萧彬的人从上到下罚了一遍,又带着医女在床前整整守了两日,见还是开始不再喊肚痛抗拒吃东西才放下心来。   太子也看到了太子妃的黑眼圈,拿厚厚的脂粉遮都遮不住,便对着妻子道了声“辛苦”。   “不辛苦。”太子妃笑了笑,道:“只是这两日妾身一直陪着彬儿,也无暇去管夏衣之事,直到有人来报,说是父皇新赐的才人白氏训斥了那日送衣裳的内廷司宫人才想起来此事。可内廷司在忙几位弟弟的大婚之事,太后和皇贵妃为着筹备婚事都宣了周耀好几次,白氏却这般不知礼数……哎,说去来,到底是妾身的疏忽,没有管理好东宫,还请殿下莫怪。“   才人白氏是去年选秀之时皇帝赏下来的几个秀女之一,白氏人生的娇媚,又擅长琵琶音律,如今在东宫也算是一枝独秀。   太子妃这几句话看似请罪,主要还是想表达自己的贤惠大度,关心幼子和弟妹,再顺带给白才人上点眼药。   太子经太子妃这么一提,却突然另想起一事,对着妻子问道:“周耀最近都往哪里跑得勤?”   太子妃道:“除了太后、皇贵妃和皇子所那边,就是各位弟弟的母妃那里了。“   太子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一样。太子妃又陪着太子说了一会儿话,明显地感受到了太子的心不在焉。   太子妃最是识趣儿,便也没说留下用膳,跟太子告退回去照看孩子。   太子妃离开后,太子对着王图道:“今年倒是热闹,四个弟弟都要成婚建府了,只是不知这内廷司会不会一碗水端平?”   王图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应道:“是人总有私心的。”   太子轻哼一声,道:“内廷司那些人是什么货色,孤最清楚,惯会看人下菜碟的。你去跟周耀那小子说一声,叫他别做太过了,可着劲儿刻薄老四的婚事,孤可不依。”   “是,奴才伺候殿下用过午膳就去。”王图笑着奉承道:“殿下对四殿下可真是好,其他几位殿下知道了,怕是都眼热呢。   太子微微一笑。   老大翅膀硬了,开始带人和他对着干,老三日日病在床上,轻易不出屋门,仿佛一吹风就能断气似的,都跟他出不来。四个弟弟即将成婚,接下来出宫建府后就能够拿来用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反复论证分析了一下,觉得几个弟弟当中还是选老四得好,相比于其他几个兄弟而言,老四身世更加单薄也更好控制。   他这个四弟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和祖母也从未给他什么好脸色,想来随便给他点好处,就能让他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太子以前的时候觉得萧攸的身世单薄不讨喜,怕若是拉一把成了自己人,反而累赘,所以更倾向于将六皇子收至麾下。但现在四皇子有齐国公做岳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齐国公在朝中一直十分中立,不偏帮,不结派,是个做“纯臣”的料子,相比于其他官员而言,更加尊敬这个太子,也是他一直想要收拢的人。   太子下午还要去议事,午膳不免也要用得早一些,王图刚吩咐将午膳摆上桌,还不待太子坐下用餐之时,惠王家的幺儿萧据便来求见。   惠王是皇帝的幼弟,被早先年先帝在位时众皇子夺嫡之事有些吓怕了,轻易不沾政事,但就这么沉寂下去似乎也有些不大甘心,所以就叫儿子出来跟着太子搞点事。   萧据今天也是有事要找太子,才会在这个时间匆匆忙忙过来:“大皇子正在争取总理万寿节筹备之事,殿下可曾听说?”   太子眼线遍布京城,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近来一直在争取主理今年恩科的事情,皇帝也应了他,所以老大才以“太子分身乏术”为由,想让皇帝把筹备万寿节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办。   太子虽然也知道恩科的事情更加重要,但就是见不得老大在皇帝面前露脸,便决定加把劲儿,想办法让老四把这差事给接过去。   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出了消息。   太子几次三番在皇帝面前说四皇子好,稳重牢靠,更兼如今大哥身上还有军中的职务,三哥身子弱,是个吹一吹风就倒的病美人,作为太子,他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只是恩科的事情实在不小,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为父分忧举荐一个人,就是四弟。   毕竟其他弟弟们都还小,四弟好歹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应该出来做事了。   紧接着,四皇子就成了此次万寿节的主理人。   消息一出,众位皇子和嫔妃们都不免红了眼。   七皇子萧涣当时正好在哲嫔宫里请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以前的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四哥比较,觉得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压根儿没得比。   凭着他的出身和宠爱,四哥无论如何赶追,这辈子都无法超越于他。   可如今对方不光拥有了他最想拥有的陆想容,还拿到了这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差事。   哲嫔沉默半晌,对着萧涣十分遗憾地感叹:“那陆二姑娘倒是个旺夫的。她父亲是齐国公,国之重臣,陆二姑娘人生得好,既懂事又聪慧,若是当初指给了你不知有多好。”   比那个只会撒泼的惠安不知好了多少倍。   明明是她儿子的大好姻缘,就这么被端淑长公主给毁了。   哲嫔知道自己脑子不够,所以一直对那些公主们敬而远之,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但这次真的是要恨死端淑长公主了。   上次哲妃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端淑长公主也在,哲嫔看见对方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管太后怎么想了,直接就说身体不适告辞了。   端淑长公主在宫里也有眼线,听说了哲嫔这话后,在家对着驸马直骂哲嫔势力眼,这点小事都眼红,活该这么多年不得宠,靠着家世在硬撑。   皇子娶亲是大事,不会交由未来王妃家里自己准备,内廷司也要准备一些嫁妆。   惠安县君今天心情十分郁闷,听方才去内廷司的嬷嬷说,最近四皇子很是得脸,内廷司对着陆想容那边的嬷嬷毕恭毕敬,很快就把之前欠下的东西都补好了,甚至还有新打的几样时新样式的首饰给陆想容送去,是她也没有的。   惠安过来正院跟母亲抱怨此事,结果到了听到了母亲关于哲嫔的一番言语,气得后槽牙都差点咬碎。   作为旋涡风暴中心的陆想容自然也感受周遭世界的变化,负责筹备婚事的内廷司几个主管和嬷嬷也换了脸,对着她毕恭毕敬。   陆想容记得,前世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没有四皇子曾帮着皇帝筹备生辰宴这事,如今这么一看,太子果真是选定了四皇子的。   可在陆想容关于前世的记忆里,四皇子投奔了太子也是几年后的事情,是因为四皇子帮着太子筹划救了对方的一个心腹,两人才算是正式搭上线了。   陆想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但对于她和萧攸来说是好事。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萧攸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过辛苦。   虽然这是一条必定会充满风雨和艰险的路途。   = =   又过了两日后,盛辉专程来到了齐国公府给陆想容请安。   看着眼前笑得温暖灿烂的这个年轻内侍,陆想容很难跟后来的那个说一不二的乾清宫大总管联系起来。   盛辉带了两篓贡桔和几样时新点心过来,说是来替四皇子传话,这段时间内廷司的事情让姑娘受委屈了,但四皇子说了,事情都已办妥,请姑娘不必忧心,若是有什么喜爱、偏好或者不喜和忌讳,都可以让奴才转告于他,到时他会着人操办整改。   虽然对方碍于礼数并未亲自前来,只是让贴身的内侍过来传了这么一句话,但陆想容却觉得很是很贴心。   记得前世备婚的时候,萧涣也曾三番四次借着看望先生的由头过来侯府,也同陆想容讨论过不少关于成婚的细节之事。   他坐在屏风旁那把雕花梨木椅子当中,捧着琉璃盏对她悠悠道:“我想过了,大婚之日凤冠南珠不宜镶嵌过多,耳饰也不宜用上太多金子,显得俗气。婚后咱们去几位长辈那里敬茶的衣服不得马虎,我记得当初大哥和大嫂便用蜀锦做了衣裳,虽然蜀锦难得,不过不用忧心,到时候我一定也能给你弄来……”   他坐在那里侃侃而谈,将一切东西都按着自己的意愿安排妥当,只是从来没有问过她想法,喜欢金的还是玉的,喜欢东珠还是南珠,喜欢蜀锦还是苏绣。   一个是完全以自己为中心,另一个则会考虑和照顾她的感受。   重生这么久以来,陆想容第一次在心底对婚后生活生出了期待。 第10章 谈天 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建成十五年的万寿节,陆想容至今依然有印象。   整个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不眠不休了整整三天三夜,真金白银流水一样的花出去,最终消逝在了满城的火树银花中。   而今年万寿节的过法儿跟陆想容前世印象当中有很大不同。   今年万寿节过得是陆想容两世印象当中少有的节俭,但节俭倒也不是白白的节俭。   很快就有说法爆出,这其实是皇帝授意四皇子做的,将今年万寿节省下的钱都交给了驻北地的几支军队,可以更好地守住边疆,对抗北梁,让百姓们都有好日子过。   皇帝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皇帝,这些年来享受了不少,生辰也过了将近二十个,况且他本人也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喜欢在生日的时候凑儿孙满堂的热闹,所以即便花钱再多、策划再好的万寿节也不能让他多高兴。   但皇帝本人虽说没太大本事,但多少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名声很一般,不是那种雄才大略,让人一提起来就觉得很厉害的皇帝。这些年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只是名声上总差着那么点事儿。   此事一出,朝野内外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四皇子送给皇帝的并非一个热闹的万寿节,而是一个让百官和百姓赞颂的好名声。   也正是这样的礼物,让皇帝尤为高兴,他当即重赏了四皇子萧攸,并交代内廷司和几个皇子,日后要事事以百姓为先,万寿节都这么办,省出银钱作为军费发至边关,利国利民。   陆想容没有诰命在身,并没有去宫中参加万寿节的宴会,但不妨碍她听这些消息。   陆想容心中不得不感慨,四皇子实在是个有手段的人,这么安排既没有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不去劳民伤财,又能让皇帝满意,也让自己得了皇帝的青眼。   的确是个人才。   = =   又过了一个多月,京中再次出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准八王妃任大姑娘出事了,病逝在了家中。   前去任家诊治的几位太医判断,是先天性的心疾所至。   皇帝十分震怒。   他近来很是看好八皇子,觉得这个儿子和自己年轻时候的某些性格有些相似,正打算来年启用他办一些事情,却不想好端端的婚事就遇上了这事。   皇帝下令对任家的欺君行为做了一番调查,结果查出了任大人心狠手辣,在当年知道女儿有心疾时便雇佣了杀手,狠心杀害了那大夫全家,并取了所有知情人的性命。   □□,蒙骗皇室,最重要的是叫皇帝丢掉了面子,让朝野内外看了皇室的笑话。   皇帝和太后迅速做出了判决,将任嫔和任家上下定了欺君之罪,连同帮着任家姑娘瞒天过海的太医也未能幸免。   八皇子则抓住这个机会,向皇帝乞怜。皇帝也觉得自己心中愧对这个儿子,不光给他很快就另选了适龄官家女为正妻,还几次三番召他去乾清宫用膳谈心,在其他方面也对着这个儿子多有倾斜。   陆想容听说此事后,不由想起了前世四皇子的情况。   前世的任大姑娘被许给了四皇子,也没有逃过尚未成婚便过逝的命运。   只是四皇子并没有利用皇帝的怜惜做文章,也从没有对皇帝低过头。   到了建成末年,众多皇子大都不行了,要么把彼此斗倒了,要么过逝了,要么没能力撑起朝中这一摊,才致使皇帝不得不用到萧攸,到头来还是皇帝求着他坐上了储君的位子。   临近婚期,舒妃派人来侯府传信儿,说要给陆想容添妆,请她入宫一趟。   陆想容想着自己也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着姨母了,便特意备上了礼物前往长春宫,正巧遇上了同样来长春宫给舒妃请安的四皇子。   就在前几日,六公主托他帮忙寻了一套关于衣制典仪的书,说是家中驸马想看,萧攸便寻了那书后便给舒妃送了过去,到时六公主来请安时候取走更方便一些。   舒妃看萧攸和陆想容两人前后脚进来,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请二人坐下来,眼睛也忍不住频频往两人身上招呼。   “长春宫里有新到的白茶,正巧给你们尝尝。你俩也是有口福,今天刚好做了八色点心,是前几日刚研制出来的时新样式,原是备着送去承乾宫给皇贵妃用的,谁知她临时有事去了太后宫中,倒是先叫你们尝了。”   陆想容在姨母这边一向比较放松,每次来长春宫都跟小时候一样,吃吃喝喝并不客气。   她低头用茶点,萧攸却在注意着看她,白茶端起来抿了两口,却没怎么喝,转而用起了舒妃叫人新上的龙井,她喜欢吃牛乳糕,蛋黄酥,绿豆糕,没有碰荷花酥和枣泥酥,看来并不太喜欢甜味儿太重的点心。   萧攸有心陪着陆想容多坐一会儿,奈何太子方才派人请他过去下棋,原也是顺路过来送书,不好在舒妃这里多待,萧攸送下书后,又陪着舒妃说了一刻钟的话就要告辞离开。   舒妃轻轻揉着太阳穴道:“昨儿未得好眠,今早有点头疼,我先靠在这边歇会儿,容儿替我送送四殿下。”   陆想容默默叹了口气。姨母此番作为实在有些太明显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给姨母面子,顺从地起身相送。   毕竟她和萧攸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完婚了,就算一起在宫道上走一程也没什么。   看着陆想容随着自己一路出门,萧攸突然间升起一阵紧张,让他有一种十岁那年从行宫搬到宫城,第一次站在宫门前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两人一路沉默着出门,萧攸蓦地想起,从前兄弟几个一起吃饭聊天时曾经聊起过,如果见了朝中重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聊天气。   聊天气总不会出错。   陆想容在前世的确也见过四皇子几次,但大都是在他登基后,于重大典礼上和众人一起朝见。   其实萧攸后来的名声并不好,有人说他偏激,有人说暴戾,有人说他严苛。   但她毕竟是他的弟媳,最接近权力中枢,不用她试着多去了解,就从萧涣和身边人口中得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萧攸的性格的确有些偏激,不够圆滑,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仁君”,他对搜刮民脂民膏的贪腐官员恨之入骨,眼睛里不揉沙子,不玩权术,不讲人情,也不在乎朝臣的评价,对于反对派重拳出击,所以难免有不少骂名。   即便只在前世在宫宴上见过他几回,陆想容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冷峭、阴沉,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十分不好相处的主儿,不知是不是跟这些年的经历有关。   但是好在现在的萧攸还没有长成那样君王,如今看来是个很干净的少年,虽然气质上也有些冷冷的,但并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想起他前世的形象,她还是觉得不能好好聊天,实在不知应该找什么样的话题。   一条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他突然开口:“今天天气不错。”   陆想容愣了一下,感觉这话跟他的气质很违和。   她开始如何作答,若是干巴巴地说声“的确不错”好像并不太好,但就着这个开头的确也聊不出什么花儿来,就怕说多错多,反而招得人烦。   萧攸没怎么跟年轻女子接触过,其他皇子都有母妃,在京中有表姊妹,有的还有同胞姐妹,这些他都没有。   因为他身世有些特殊的缘故,除了六公主外,其他公主们也不太喜欢和他亲近。故而萧攸很少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话,不知道她们通常喜欢聊什么。   此刻他发起聊天之后,看对方迟迟没有说话,决定再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就在陆想容蹙眉思索究竟如何回答得有趣得体时,再次听到少年清朗的声线从上方传来。   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第11章 大婚 春宵一刻值千金。   忙忙碌碌备嫁多日,进了金秋八月,便到了出嫁的时候。   记得前世出嫁之时,陆想容满是迎接新生活踌躇满志和蜜意浓情。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前头一世兰因絮果的缘故,到了这回出嫁的前几天,陆想容突然变得十分忐忑,满满都是对将来未知生活的焦虑。   早上过来给梳头的嬷嬷也并不是前世那人,虽然年轻,生得也好,但一看就是在内廷司不怎么得脸的。   陆想容也明白,虽然她的父亲是齐国公,如今也十分受皇帝的器重,可内廷司那些人眼高于顶,只把皇帝、太后、皇贵妃三个当做自己真正的主子,就算是不得脸的皇族都看不在眼里,对于齐国公府出身的陆想容自然也没多少优待。   几位皇子尚未出宫建府,成婚仪式都在皇子所完成,原就比外头亲王、郡王们的婚事更为简单一些。   可在前世成婚的时候,陆想容就记得婚礼过程特别的繁琐,很大一部分都是太后和几位太妃的意思。   而这一世因为四皇子不得太后喜爱和看重的原因,婚礼过程反而变得相对简单。   而那种繁琐让人心累,并不是她喜欢的。   成婚地点在皇子所内,没有寻常人家族中女眷过来陪坐说话的喜庆,虽然冷清,但也自在。   用过合卺酒后,萧攸去前头招待宾客,陆想容端坐在喜床上,听着外头的人声熙攘,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四皇子萧攸的人缘一向不怎么好,这次过来的宾客大都也走个过场,宴席那边也结束得相对较早。   宗亲和兄弟们和虽然大都对他敬而远之,但面子还算过得去。方才席上,几位兄弟调侃他从前刚入宫时诗不错,还吟出过几句经典名句,只是这几年不见他怎么写了。   回房的途中,萧攸回忆起年少诗会上的和她的初见,同那天在寺里见到的她秀妍的侧脸、长春宫外带着笑意的窈窕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他心头一动,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在前头陪着宾客们饮了不少,带着一身的酒气先去沐浴,回房后发现他的新娘已经卸了妆容,散了头发,倚在床头看书。   萧攸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意,他走上前来,对上她的眼眸,略是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折腾一天了,累了吧?”   许是前世对萧攸冷峻帝王的印象有些根深蒂固,眼看他一步步走近,陆想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像是要跃出胸膛一般,慌张到不行。   即便是前世的陆想容在梦里也从不敢梦见这样的场景。   从前没说过几句话的两个人,被一纸婚约拴在一处,再次见面已经是在这样一个堪称人生当中最重要的夜晚里。   陆想容脸颊发烫,脑袋也有些昏沉,他沉声询问,她客气应答,脑海当中都是一些类似“你累不累、困不困”之类没什么内容和营养的话。   当他欺身上来时,陆想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本能地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那被子是用上好的云锦制成的,细腻柔滑,舒适非常,摸起来似乎是百子千孙的图样,这样被随意地紧抓在手中,不免让人替赶制这云锦的绣娘生出了几分委屈之感。   床帏和被褥是一套,图案相当,都是一样的百子千孙,几番晃动之后,映着摇曳的烛光,上面的孩童似乎也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触到她的皮肤,她觉得好像有火撩起来一样。   听他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别怕。我会轻一些。   恍惚之间,陆想容想起了一则传闻,自从任家姑娘过逝后,皇贵妃也给四皇子挑过几个正妃人选,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四皇子一直没有正妃不说,连贴身服侍的侍妾也没有一个,干净得很,这在皇族贵公子当中是个不太正常的所在。   关于这传言的原因,主流说法有两个,一个是因为皇帝和太后不待见四皇子,几个负责选秀的高位嫔妃都懒得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故而没有人专程为四皇子挑选屋里人。   另一个说法则是,四皇子此人生性多疑,意在储位,不太能信任旁人,总怕送进府中的女子是哪方的探子,故而十分小心,不去亲近。   据陆想容分析,这两种想法都有道理,开始时候应该是没人专程给他送人,后来应该是起了想要夺嫡的心思不再信人。   龙凤花烛燃到三分之二时,对方终于放过了自己,陆想容一头歪进锦被当中,迷迷糊糊地想,即便传闻是真的,也不至于成婚当天就把人折腾成这样吧。   = =   早上醒来,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清爽地现在那里,等着她共进早餐。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两人之间也算是熟络了一些,气氛还算不错。   除了吃他夹过来的龙眼包子时噎了一下之外,这顿早餐用得还算顺心。   依着旧例,新婚第二日,新人需到几位长辈处请安。   皇后尚未册立,他们二人只需去皇帝、太后处请安即可。   陆想容前世入宫请安次数不少,只是这次作为新妇请安,同从前时候的心境又有了很大不同。   临行之前,四皇子身边的嬷嬷钟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道:“昨夜陛下并未歇在乾清宫,而是在许贵人那里留宿了,如今……尚未起身。”   如此一来,他们想要跟皇帝请安便有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去乾清宫等候,但多半是等不来的,毕竟皇帝如今极是宠爱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二十岁的年轻妃嫔,在延禧宫中一待便是大半日。   第二个选择便是去延禧宫外请安,只是这么一来,难免还要向庶母许氏行礼。   许氏是令国公府中养的歌女,生得妩媚娇俏,楚楚动人。去年刚刚入宫侍奉,皇帝新鲜劲儿还没过,如今十日里竟有四五日是歇在她处。   陆想容心中升起了几分隐隐的怒意,别说是在规矩森严皇家,就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和新妇,也断然没有要向父亲通房敬茶的道理。   皇帝这么做,虽不说是故意为难,但摆明了是没把他们二人成婚的事情放在心上。   萧攸脸上并不见几分惊讶,似乎对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要有预估,只是脸色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沉得厉害。   他并未跟陆想容解释什么,只是沉默地带着她出门往乾清宫赶去。   守在乾清宫门外的内侍王富见到四皇子夫妇前来拜见,陪笑着走上前来:“两位殿下可是过来给陛下请安?今儿实在不巧,陛下歇在了延禧宫,四殿下,您看……”   您两位是不是去延禧宫请安更好一些?   萧攸道:“冒昧问一句,父皇什么时候能回乾清宫来?“   皇帝去了延禧宫后,至少要同许贵人厮混到歇完晌觉才会离开。   王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这个……奴才也不好说。”   萧攸淡淡瞥了王富一眼,转头低声对陆想容道:“委屈你了,第一天进门便遇上了这些事。”   陆想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比起听他安慰自己,她更想知道的是对方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紧接着,她就听他对王富道:“今儿怕是不好见父皇了,虽不能面圣敬茶,但终究礼不可废,我们就在乾清宫门前磕个头罢。”   对于萧攸的这个决定,陆想容应得十分痛快。   她两人在乾清宫前磕了这个头,想来过不了半日功夫,阖宫便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前世关于萧攸的那些传言果然是真的,这男人当真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皇帝不顾他的面子,他也不给皇帝半分脸面。   不管怎么说,他们夫妇的礼到了,敬意也到了,皇帝此时理亏,名声也难免不好听,却不能罚他分毫,当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思虑不周的人是皇帝,即便是几位皇子遇上这是也大都只能忍气吞声,他却能在受了委屈就直接怼回去,的确是个狠人。   但这对于陆想容而言,绝对是件好事。   况且她既然已经跟了萧攸,就基本跟几位长辈的恩宠绝缘了,此时也不必想着跟皇帝、太后把关系搞得多好,只要能面子上过得去就算是很难得了。   她上辈子给皇帝磕头的次数实在不算少,也并没有多想去给他磕这个头。   况且就算皇帝不出幺蛾子,他二人去磕头敬茶听训,绝对不会就草草磕一个头离开这么简单。   如此这般,也算是歪打正着。   = =   慈宁宫。   胡太后在听到方才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后,当即摔了女官刚刚奉上的菊瓣翡翠茶盅。   这个老四,当真是胆大包天,没有半分眼力劲儿,竟然当众给皇帝没脸。   昨晚就听敬事房的人说,皇帝傍晚时分就去了延禧宫许氏那里。   太后也没放在心上,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辈在这些事情上能让步的总该让步,即便第二日皇帝不能起身去乾清宫,两人去延禧宫给皇帝敬茶也不是不可。   太后身后的姑姑宋氏站得笔直,不敢出声。   依着她的想法,得皇帝这事其实做得挺不地道的,不光弄得四皇子为难,就连四皇子妃也难免委屈。   可太后护短,不好说什么。   太后也知道此事对皇帝影响极坏,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不好转圜,她叹了口气,对宋姑姑吩咐道:“罢了,你等皇帝得空时候私下同他说说,老五老六几个也马上就要成婚,再不能这样让人看笑话了,宠爱嫔妃要有个度。”   想起许氏那一副妖妖娆娆不省心的样子,太后不由得加重了口气:“还有那个许氏,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规劝皇帝,让敬事房撤牌子三个月,禁足十日,抄女四书三十遍静心。”   说话间,慈宁宫总管太监佟喜来报,四皇子携新妇来给太后请安了,此时就在门外。 第12章 阴晴 这位未来的帝王性格上的确有些阴……   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两人站在外头庭院里等了两刻钟左右的功夫,陆想容只觉得手指都冷得似乎有些僵直。   正当此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宫女走了出来,对着廊下站着的二人道:“实在不巧,太后昨夜没歇好,今儿晨起便有些头疼,刚刚用了汤药才稍稍好了一些,便想着要去寝殿里小憩一会儿,怕是不能接待两位殿下了。”   听说太后不打算见他们,陆想容连站在寒风当中等人的最后一丝怨气也没了。   她一直都知道太后讨厌萧攸,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今天过来慈宁宫敬茶,太后一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话,说不定还会刻意为难上几句,来个下马威。   虽然迟早要见到,但陆想容还是存在几分侥幸心理,觉得能避过一时是一时。   方才在出行前听了钟嬷嬷的话,再想到要来慈宁宫里面见太后,陆想容的心里总感觉有块石头一样的堵着,再没想到今天早上请安的是事情会解决得这样轻松。   想到这里,陆想容的语气也不免多了几分轻快:“这当真是不巧了,还望太后保重身体,等太后安康后我们再来请安。”   陆想容跟那姑姑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和对方话别,在她回身的那一瞬间,萧攸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   是隐隐的雀跃。   作为皇家新妇的第一次敬茶请安,今天怎么都算不上顺利,她却脸上丝毫不见失落和委屈,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舒缓表情。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没由来得随着她好了起来。   萧攸送陆想容回到皇子所后,转头去了上书房。   陆想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出门的时候脸阴沉得要滴水,回来的时候竟然心情不错。   果然这位未来的帝王性格上是有些阴晴不定的,外界对他的评价终究还是对上了不少。   皇子们在如今这个年纪,能做的事情除了办差就是读书。   萧攸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因着一直尚未成婚的缘故,所以跟办差无缘,只能日日闷在宫城内,和一众弟弟、侄儿们一同读书。   对于出身皇家的他们来说,安稳读书也是一件很好的差事,故而即便皇子们建府出宫后,只要没什么正经差事的,也都是要早起入宫读书的。   昨夜被他折腾到了很晚,今天去乾清宫和慈宁宫请安又消耗了很大一部分能量,陆想容回去后顾不得其他,只想回到塌上安稳补眠。   只是这补眠也没能睡好。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春生的唤“姑娘”的声音。   陆想容睁开眼睛,拿疑惑的目光看向对方。   春生俯下身子,将陆想容扶下床来:“慈宁宫那边来人了,说是太后醒了,请四皇子妃过去说话。”   陆想容心中突然生出了老大的不平衡。   太后要睡的时候,他们等在慈宁宫廊下的寒风里,太后这会儿醒了,又把她从睡梦当中叫起来说话。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想容认命地起身,复又穿好今早去慈宁宫行礼的衣裳,跟着慈宁宫来人拜见太后。   这次过来皇子所请她的人正是慈宁宫大总管佟喜,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佟公公亲自来请,也是表达了太后的一种重视。   陆想容不知道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依然穿好了衣服顺从地跟着佟喜去了慈宁宫。   = =   慈宁宫。   薛姑姑给太后加了一件外衫,扶着她在正殿坐了下来,对她劝道:“您昨儿也没睡好,今儿怎么也不多歇一会儿?这就把四王妃宣了过来,免不得又要劳神了。”   太后道:“她到底是齐国公的女儿,皇帝器重齐国公,哀家也不能太过冷对他的女儿,叫齐国公寒心。毕竟哀家这心里不喜的是老四,并非是针对于她。这孩子也是挺可怜的,当初若不是我应了端淑,她便能和老七成了一对,说起来,终归还是有些对她和老七不住。”   薛姑姑忙道:“您可别这么说,您若真这么想,可不是折了小辈们的福气?再说了,齐国公府虽说门第是高,但并不是什么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除了陆临那一支外,其他便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陆氏能坐到了四王妃的位子,也是您的恩典了。”   说话间,有宫女进来报道,四王妃来了。   自从早上分别后,萧攸就径直去了上书房。   两人原本都不是怎么真心实意过来请安,只不过就是想要按着礼数走个过场,从早上四殿下离开时的反应来看,陆想容觉得他大抵还是没有想要再来慈宁宫请安的心思。   但既然太后将她宣了过来,她也只能一个人抗下所有,依着礼数给太后行礼敬茶。   太后端坐在上方,看着气色不错,和陆想容记忆当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想来是近段时日宫中并没什么事情让她忧心。   太后今天宣她过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她给太后敬茶后,太后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并回赏了她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和一套赤金镶贝壳玉兰花头面。   估计是为皇帝补描来的。   太后虽然对着四皇子依然没什么好话,但对陆想容还算是和颜悦色的。   仔细回想起来,在她和萧涣刚刚成婚的时候,太后爱屋及乌,对她还算不错。   可就在新婚后的某一个节点,太后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了起来,甚至丝毫不顾及七皇子萧涣的感受和面子,处处为难于她。   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皇帝当年能够坐上皇位,说是全靠着她的手段也不为过。   也因为如此,皇帝格外尊重自己的母亲胡太后,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而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如今大权在握,家里几位兄弟都是京中响当当的人物。   不止如此,太后在朝中还有着众多的追随者,既有公侯也有世家。   这些追随者的出发点也不难猜想,依着太后的能力和胡家在朝中的地位,是完全能够右下一任皇帝人选的。   不论太后想要扶持太子还是大皇子,只要给他们透露点儿信息,让他们能够尽早地站到下一代君王那边,对于自己和家族便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太后在朝中的地位都极为稳固,抢着想要奉承讨巧的人不在少数。   而这样一个人物一旦针对上谁,对方一定会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陆想容后来过得很艰难,几乎可以说是步步维艰。   罗氏敢以侧妃之位在府中作威作福,除了萧涣的宠爱,还有太后的扶持。   陆想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的太后对她突然间转了态度,连萧涣的面子都不给,处处给她难堪。   虽然她有幸能够重来一世,但是依然有前世的诸多谜团尚未解开,还是要杜微慎防,步步小心才是。 第13章 立场 她对他有极大的信心。   上书房。   五皇子素日都是卡着点起床上课的,今天清晨起早了,用过早膳后百无聊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索性便来了书房。   来到书房后,五皇子看着周围空着的几张桌子,心中突发感慨,即兴写了一副对子后,托着腮开始纠结起来。   转眼又是一月,依着宫规,他明儿有一次出宫的机会。出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舅父府上替母亲送些礼物过去,少不得还要在舅父那里用一顿饭。   下午的时间可以由他自己支配,可究竟是要去琉璃厂淘点书画和古玩,还是去斗鸡场上,看看他上次就看好的那只金毛将军,让他觉得很是纠结。   若是在舅父家用过午膳后出门,他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逛头,可他想去的这两个地方则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想到这里,五皇子在心中暗自感叹,工部的规划也忒不靠谱儿了,如果这两处能够在一条街道该有多好啊!   正思量间,五皇子抬头,看到了四哥,立马来了精神:“四哥也不在后头多陪两天四嫂,这刚刚成婚就来书房上课?父皇也没多给你放两天的假么?”   那这样岂不是说,等他成婚那日也要起个大早去给长辈请安,然后规规矩矩来上书房念书么?   夭寿了!   六皇子生母早去,性格一直比较随和,看五哥越说越不像话,忙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太子殿下和大哥、二哥都是成婚当日就来上课了,若是四哥因为这事去跟父皇和夫子请假,岂不是把四嫂放在火上烤?”   人啊,还是凡事不要太过搞特殊得好,这规则在民间和宫廷都是适用的。   五皇子一学习就头疼,一说闲话就来劲,看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六皇子跟自己搭腔了,心中兴奋,继续对着他说道:“七弟也不知怎的,一大早就告假了,说是病着了。”   九皇子有些看不惯五皇子上蹿下跳的样子,冷哼一声,道:“还能是什么病,心病呗。”   谁不知七哥倾心人家齐国公府的二姑娘,自从得了和惠安县君的指婚后,成日里要死要活的,人都瘦了一圈,衣裳在身上直晃荡。   八皇子用眼神示意九皇子,莫要多话,别一时嘴欠,同时得罪了两位兄长。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四哥。   萧攸像是没有听到方才几人的话一般,一言不发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翻起了书。   萧涣病得时间节点实在是太巧了,即便知道不该听他们乱说,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思考起来。   萧涣的病究竟和自己的成婚有没有什么关系。   = =   陆想容对于上书房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从慈宁宫回到皇子所的时候,听说四皇子还在读书,没有回来,便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自顾自进屋。   相比于前世在皇子所时萧涣的院子而言,萧攸的院子这边无论是地段、布局还是陈设,都远不如……他的七弟。   但好在萧攸年纪更长一些,沾了排行靠前的光,据说院子比六皇子还要好一些。   虽然一上午什么都没干,但一忙活就到了饭点。   除了她带进宫的婢女,内务府又另送了六名贴身伺候的宫女过来。   陆想容挑了其中看着最妥帖的两个做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宫女,依着生辰赐了名字,白露和秋分。   春生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白露两个也是姑娘家,刚刚从内务府出来,不好在乱走。   前世陆想容刚刚嫁给萧涣时,也在宫中生活了一段时间,比旁人也更是会变通一些。   她想了想,还是用了萧攸院子里留守的两个小太监去提膳。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两个小太监提了膳盒回来,道是原定份例里的清炒白玉兰没了,用了熏鸭来代替。   如今他们住在宫里,即便尊贵如皇子正妃,免不得要看内廷司的脸色,一个人屋子里几只鸡几只鸭都是定数。   由于四皇子一直不得皇帝和太后看重的缘故,膳房连讨好的心思都没有,都是严格卡着份例上的。   春生打开膳盒一看,见里面都是份例里规定的牌子菜,中规中矩,不见丝毫讨好和奉承的意思在里面,想必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屋子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陆想容倒觉得还好,这段时期宫里风气不好,纷纷效仿太后,喜欢吃些花啊草的,企图用吃的东西表达出自己的志向或者性格,好像多吃几口清炒玉兰花就能变君子,多喝几口藏茶就当真一心向佛了。   她记得,前世皇子们没过多久就出宫建府了,具体算算应该是年后。   就陆想容上辈子的经历来看,这些事情虽也会让人产生烦恼,但和别的真正让人烦恼的事情压根不是事儿,等到出宫建府后,这些问题便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宪宗党争时期,几家藩王拥兵自重,起了分裂朝廷的心思,被宪宗被一削到底,也自此废除了藩王制度。   后来的皇子们成年后都是在京中封王,只有爵位,没有封地。   这样的安排虽然很好地解决了君权的问题,但成年皇子们都在京城当中杵着,也让夺嫡一事变得更加惨烈了。   唯一让陆想容庆幸的,大抵就是最后赢家是自己人了。   = =   萧攸在上书房草草用了午膳后出门消食,想着方才他们说起萧涣和陆想容的事情,走着走着不觉走回了皇子所。   此时正值午后,刚过了未时,萧攸进了院子,见院落里四处都静悄悄的。   陆想容正坐在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春生说着话。   春生给陆想容卸着钗环,语气当中透着担忧:“杨嬷嬷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好,姑娘这次入宫只带了周嬷嬷过来。方才秋收还说,这一入宫心里忐忑得厉害,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放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坏了规矩得罪了什么贵人,还是要处处谨慎才好。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问问钟嬷嬷呢?”   钟嬷嬷是内廷司派来打理四皇子后宅琐事的嬷嬷,而四皇子的乳母并未跟着入宫,依着论资排辈而言,钟嬷嬷是这内院大嬷嬷毋庸置疑。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把四皇子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而非到了四皇子临行之前才说出自己打听的事情,请他规避一些风险。   根据今天清晨钟嬷嬷的反应来看,陆想容觉得她应该是起了想要投靠四皇子日后跟着他出宫的心思,但内里还在犹疑,并不想跟四皇子捆绑得太深,并且不想让四皇子知道她那边的消息来源。   而且据陆想容估计,这个钟嬷嬷最后大抵还是没有投效成功,毕竟后来萧涣他们没少往新君前头送礼,没听说有什么御前红人钟嬷嬷。   陆想容将自己的分析和猜测跟春生大体一说。   春生也懂了陆想容的意思,同时对着陆想容询问,对于这个还没找准立场的钟嬷嬷,姑娘要不要出面收服一下?   毕竟钟嬷嬷也是在宫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人精,据说先帝时候还在御前伺候一段时间,也曾经是两位太妃跟前的红人,有这么一个人的实心投靠,很多事情做起来可以事半功倍。   陆想容想了想,最终还是否定了春生的提议:“还是算了罢。钟嬷嬷在这边待了也有几年了,四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若是四殿下想要用她,咱们才好亲近,若是四殿下不打算用,只管当寻常宫中老人敬着也就是了。咱们还是跟殿下保持一致得好。”   她对萧攸保持着绝对的信任,这信心不仅仅来自于他登上帝位的结果,更多的是她了解这个未来的君王,当真是有头脑,有魄力,在做任何事情上都可以抢占先机,即便身处逆境也可以化险为夷。   站在窗下的萧攸微微一怔。   不愧是齐国公陆临教出的女儿,的确机敏,从钟嬷嬷一个态度就能猜得到这么多事情,且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刚一嫁进来就处处替他着想,一切以他的意志为先。   那些毫无缘由和根据的推测果然是外头那些人乱传的,就算是父皇当初再看好也没用,萧涣那个绣花枕头根本配不上她。   想到这里,萧攸心中用起了一阵松快,方才听他们提起她和萧涣时那一点点不快也都烟消云散。 第14章 新婚燕尔 她低着头坐在灯影下,白皙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暖暖地投下浅浅的光影,柔和而温暖,照得人有些发困。   陆想容对着春生摆了摆手,示意她这会儿可以先下去,自己想要再歪在榻上歇一会儿。   昨晚被萧攸折腾了半宿,今天又是一大早起床去给皇帝和太后两位长辈请安,精力和体力上都着实有些吃不消。   萧攸见她面色有些疲累,也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进屋去,她还要强打起精神陪自己聊天,原本想要进去同她说几句话的心思便也淡了。   也罢,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等过会儿下学之后再同她说话也不迟。   眼见四皇子这就要转头离开,盛辉一脸困惑地问道:“殿下这就要回去了?”   既是特意回来的,怎么不进去看看四王妃,同她多说几句话呢?   萧攸道:“原是有些困的,这会儿一路吹着风走过来反倒是不困了,不如先会书房去吧,李先生也说了,下午的课要早些开。”   陆想容新婚的第一日还算是风平浪静,就是临到傍晚的时候,四皇子被太子叫去了东宫,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反正谈到挺晚的。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以后,萧攸才姗姗来迟。   陆想容在大半个时辰之前已经用过了晚膳,她原以为对方会在太子那里用膳,却不想萧攸进屋更衣之时,连着看了桌上她吃了一半的杏仁豆腐好几眼,在换好衣服后更是直接端过用了起来。   陆想容对着萧攸奇道:“难道太子没有留殿下用饭么?”   萧攸三口两口便将那碗杏仁豆腐吞下肚去,口气中略有无奈道:“不曾。”   盛辉在一旁赔笑道:“太子殿下说好了要去温良娣那边用晚膳,方才只是上了几盘点心垫了垫。”   太子那边的糕点卖相和味道都不错,是宫中太后和各宫嫔妃们都喜欢的味道,虽然的确是清新脱俗,但实在不太合他们殿下的胃口。   四殿下也不欲太为难自己,只用了两块桂花糕便住了筷子,谈好了事情后麻溜儿回了自己院子。   这年头做一个有想法的皇子并不容易,尤其是眼前这位皇子,上位之路似乎格外艰难了些。陆想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盛辉问道:“可着人去膳房取宵夜了?”   盛辉道:“已经着人去取了。”   说话之间,宵夜便已经取了回来。   盛辉带着人将宵夜摆在了桌上,陆想容走过来看了一眼,见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宵夜,主食有小笼蒸包、花卷和百合粥,配菜有新制的酱菜、烤大虾和熏鱼,倒也不算太过糊弄。   等宵夜上齐后,萧攸招呼陆想容一并坐下来用饭,陆想容看那熏鱼卖相不错,便取了一块陪着花卷来用。   萧攸一口气用了半笼包子解饿,他也没好意思告诉陆想容,自己因为几个兄弟的话连午膳都没吃好,晚膳又没按时吃,这才饿成了这幅样子。   为了给新婚的皇子和皇子妃留出独处的时间,盛辉和春生等人都退到了外间侍奉,只留了她两人在屋内用宵夜。   气氛忽然间变得暧昧起来,萧攸又用了半碗百合粥后,见陆想容放下而来手中银筷,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就够了么?怎么不多用一些?”   陆想容道:“方才已经吃过了,这会儿也并不大饿,只是没想到殿下这会儿还没用膳,也是不容易。”   萧攸道:“太子说,大哥最近动作不少。据说这两日茶饭不思的,估计也是头疼的厉害……”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话头,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陆想容见他说话间眉头越发皱得厉害,便开口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他平静地用完了余下的那小半碗百合粥,脸上继而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我今儿特地让人去内廷司那边问了问,说是宫里头没有回门的规矩,即便是皇子妃也不例外。既然不能出宫去当面拜访你的父母,不如就多备上些礼物,等下次我得空出宫之时,连同你写的家书一同带回去,既能全了你作为晚辈的心意,也能解一解岳父岳母对女儿的思念。”   依着祖制,嫁入皇家做媳妇后便成了皇家的人,即便是从宫城正门八抬大轿娶进来的皇后也没有回门的说法,皇子妃也是有一样。   陆想容也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儿,虽然她近段时日出宫去府中看望父母,但有他的这番心意在,多少也弥补了一些遗憾。   陆想容笑着说了声“好”,萧攸用过宵夜,拉着陆想容前往书房,命盛辉将库房的册子取了过来。   “既然咱们都认为这样做好,那就一起定一定礼单。我这边库里的好东西有限,若你有什么旁的想要的,只管你提出来,我明儿便派人去外头采买。”   东宫里,太子一脑门子的官司,他在那边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抱怨,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好,借着挑礼物的事情,让自己从那个漩涡里出来。   陆想容敏感地注意到了萧攸脸色的不对,她接过盛辉递来的册子,对萧攸道:“殿下也累了一日了。若是殿下信得过我,不如就在一旁稍稍安坐,由我来誊写礼单可好?”   萧攸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关切,他今晚实在有些累了,便也不再多言,而是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一旁。   陆想容打开库房登记的册子后发现,萧攸在皇子当中过得的确算不上富裕,库房中的东西也大都是例行赏赐,并无其他恩赏。   他有的,旁人大都会有,旁人有的,他却未必会有。   如果陆想容不是上辈子看过萧涣库房的册子,见到过那样多的好东西,也不会知道萧攸竟然混得这样的惨。   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虽然厚此薄彼也算是人类的天性,可皇帝这也做得太“薄”了些。   想到这里,陆想容不由放柔了音调,一边轻声询问着他的意见,一边在燕子笺上誊写着挑好的礼单。   萧攸看着她一双执笔的素手微微出神。   她是京城名门贵女中的佼佼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字同样也写得极好,没个十几年功夫是练不能成,比天天来上书房念书的老五老八几个强多了。   她低着头坐在灯影下,白皙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认真而美好。   入夜了,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萧攸伴着烛光坐在一旁,几乎能够听到她手中的玉管羊毫在纸上莎莎轻走的声音。   对此刻的他而言,如闻天籁。   他今天并不想太纵欲,只同她来了一次,陆想容今天补了两觉,虽然到最后也有种要散架的感觉,但比昨天终归还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大家都不用过去晨昏定省,倒是省了他们这些皇子妃很多的事情。   萧攸今天学里休假,一早就去准备送往齐国公府的礼物,陆想容送萧攸出门后,又接到了来自太子妃的贺礼。   大皇子和三皇子俱已出宫建府,两位皇子妃俱已跟着出府,如今也只有太子妃还在宫中。   太子妃送来的礼物不算薄,动用了四名宫女和八个内侍浩浩荡荡一行送了过来。   钟嬷嬷这日当值,帮着陆想容将礼物登记造册入库后,最终犹豫开口道:“太子是半君,太子妃和您虽是妯娌,但终归身份有别,如今太子妃送了这好些礼物过来,老奴私以为,殿下还是亲自去东宫道谢为好,也权作是走动走动,对您和四殿下都没坏处。”   到底是重活一世嫁过两遍皇子的人了,这些事情陆想容心中自然有数。他如今正是想要做事的时候,她自然是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拖他后腿的。   让她更是好奇的是钟嬷嬷的态度,一副既想要卖力又怕使多了力气的模样,可比太子妃送来的东西有趣多了。   陆想容前世虽做了十几年的七王妃,但因着萧涣和太子关系不过尔尔的缘故,陆想容过来东宫陪太子妃说话的次数也实在是屈指可数。   太子妃出身东阳名门林家,是朝中最后名望的世家之一,她穿了一身如意牡丹云锦长褙子坐在那里,端庄优雅,很符合东宫女主人的气质,和陆想容印象当中那位大方得体的太子妃无异。   太子妃送得贺礼的确不轻,陆想容今天是特地过来道谢的。   太子妃也是体面人,陆想容刚刚开口道谢就被她给打断:“这几个兄弟里头,太子最记挂的便是四弟和弟妹,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可就太见外了。对了,太子还说,今儿正好休假,还有事情想要同四弟商议,不知四弟今儿可是得闲?”   陆想容对着太子妃笑了笑:“真是不巧,四殿下一早便有事出宫去了,怕是要过了晌午才能回来。”   据对方的说法,这次不光要去采办一些东西,还要去看一下皇子府的修建进度,估计不会回来得太早。   太子妃道:“四弟常年在宫里头念书,每旬休上一日也不容易,是该出宫去逛逛。算算时间,四弟几个出宫建府不是明年便是后年,外头规矩终归比起宫中更是少了一些,弟妹到时行事也能方便些。”   太子妃边说边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太子是储君,只能待在东宫皇帝的眼皮底下,即便有再多的能耐也不好轻易施展。   可四弟他们就不同了,等到来年开府后,既没有上头公婆插手,也没有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四弟妹到时就可以大展手脚了。 第15章 冲撞 许贵人不是个好惹的。   陆想容今日是来示好的,也很想就着这个话题陪太子妃多说几句,只是心底实在不能共鸣。   她上辈子就是太过操劳家中事务而早亡的,故而并不觉得操心受累的事情有什么好羡慕的。   说话之间,一个青衣大宫女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   太子妃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向来训练有素,即便遇上了什么事情,只要有客人在,便不会这样的慌里慌张。   太子妃转头对着那宫女问道:“青城,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被唤作青城的宫女虽然努力镇定,但依然掩不住语气当中的慌乱:“殿下,秦宝林和安宝林把许贵人的猫伤了,许贵人如今不依不饶,在承乾宫前头闹起来了。”   许氏虽然只是一个贵人,但从一入宫就独得皇帝宠爱,以贵人的身份独自占了延禧宫,论身份又是太子名义上的庶母,且素来不是个好说话的。   太子妃头疼起来,问道:“怎么就闹起来了呢?”   青城道:“说是两位宝林不撞到了她最喜爱的那只猫。虽然说是那畜生不比人金贵,但据说那猫是皇上赐下的波斯国进宫的琉璃猫,所以许贵人才会不依不饶。“   不管那猫是不是许贵人的爱猫,皇帝赐下来的,许贵人也要有个态度,更何况许贵人是真的很喜欢。   若是冲撞了旁的世家出身的妃子,有父兄在京里为官,不论是为着自己还是家里,都多少会给太子和东宫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可偏生这许贵人素来不是个规矩的,如今更是仗着皇帝宠爱恃宠生娇,就连皇贵妃和太后的面子都能不给。   想到这里,太子妃就更头疼了。   陆想容也能理解太子妃的发愁。   许氏的确是个连太后和皇贵妃都头疼的角色,且她却素来只依附着皇帝,不论大皇子还是太子的面子都是不给的。   虽然许氏看着轻狂,但也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陆想容记得,她从贵人坐到贵妃也不过用了短短的几年的时间,绝对不会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太子妃虽然嫁进来也有几年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住在东宫,皇帝的地盘,即便太子是储君,也是寄人篱下。   尚未入主乾清宫的太子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样风光,太子妃从刚嫁进来时就已经摆正了心态,这些年一直窝在东宫,尽量不去招惹是非,尤其是皇帝的那些主子娘娘,谁知还是给她碰上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刚成婚就出宫建府了,民间不少媳妇都觉得妯娌多了事情多,可太子妃作为皇子妃,这几年嫁进来后,一直觉得孤零零的,还是盼着能有个妯娌同自己的一起的。   眼下有四弟妹在跟前,太子妃定了定神,起身握住陆想容的手,道:“我昨晚未能睡好,今日心里头有些慌,弟妹可否能陪我去一趟?”   陆想容看她脸色发白,手也冰凉,就知道太子妃现在正手足无措。   在陆想容前世的记忆中,太子妃虽也有私心,但的确不是什么坏人,没听说过有什么品行不端的劣迹,也能在太子荒唐时候规劝于他,奈何太子最后在夺嫡当中失利,太子妃的下半生也跟着赔了进去,被幽禁在南宫多年不见天日。   陆想容心里对她一直是有同情的,如今她提出想请她跟着去壮胆,便也跟跟着起身应道:“好,我跟二嫂过去。只是我刚刚入宫,人微言轻,未必能帮得上二嫂忙。”   四皇子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虽然这次办差得了皇帝的嘉奖,但不过是口头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心里主要还是向着太子,四皇子只是顺带的。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位皇子妃一起出门,总能壮个胆。   = =   几人在承乾宫前闹了一通,很轻易地便惊动了承乾宫里头的皇贵妃,等陆想容二人赶到现场之时,听说人都已经被皇贵妃请了进去。   太子妃这会儿心里更没底了。   除了怕两位宝林出丑外,更怕影响到太子和东宫。   太子妃拉着陆想容进去,看到皇贵妃在上头端坐,许贵人站在一边,两个宝林垂首站在一旁。   太子妃先上前去给皇贵妃请了安。   皇贵妃摆了摆手,道:“这些虚礼且先免了罢。这事原不该我插手的,只是看她们在宫道上吵吵嚷嚷,若是叫人看到了,还不定传成什么样子,若是叫皇上和太后也听了也实在不像话。“   如今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已经摄六宫事,位同副后,太子妃听了她这话后一个腿软,生怕皇贵妃给她和东宫扣上一个“管教不严”的帽子。   但紧接着,她又听皇贵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年轻女孩子们一时说不通,个中缘由我还没细问。正巧你来了,不如坐下来一块儿听听。”   陆想容前世跟皇贵妃接触不多,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位皇贵妃能坐到这个位子,绝非只是靠着家世和运气那么简单。   先是敲打太子妃一通,显示自己的权威和地位,但不想和东宫闹僵又不想掺和这些事情,转而又做了好人,把这件事情的处置权给了太子妃。   陆想容从刚才的太子妃口中得知,这两个侍妾都是太子的宝林,一个姓秦,一个姓安,都在一旁瑟瑟发抖,看着倒像是老实人。   这个猫咪看起来也挺温顺的,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太子妃得了皇贵妃的许可,转头对着秦、安两位宝林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氏似乎胆子更大一些,她怯生生看了太子妃一眼,先开口说道,“方才时候见到一只白猫扑过来,一直追着我们跑,我和安妹妹两个人一直后退,最后退到了墙根上,眼看着那猫就要扑上来了,妾身不知道这是陛下送给许贵人的猫,情急之下为着自保才踢了一脚。“   秦氏边说边湿了眼眶,也哽咽了,似乎说着说着就要掉下泪来。   太子妃心中郁闷,这叫个什么事儿。听方才把她们迎进来的承乾宫赵姑姑的意思,许贵人似乎是想要东宫低头给她个说法。   虽说两位宝林的确是碰到了她的猫,但太子妃依然觉得,许贵人这样做的确有些过了。   如果是冲撞了其他弟妹或者主位娘娘,赔礼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可偏生这次遇上的,是一个歌女出身,素日里就爱作妖,却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许贵人。   若真要为了这事向她低头道歉,太子妃总觉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民间俗语有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皇贵妃还在上面盯着她们,想要一个说法,就现在的这种情况而言,似乎赔礼道歉息事宁人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想到这里,太子妃道:“两位妹妹初来乍到,不懂事,冲撞了贵人,我这就请她两个给许贵人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也不必了。”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许贵人此时淡淡开口,“这可是陛下送来的猫,岂能是几句道歉就能抵消的?”   太子妃到底是东宫女主人,又是世家女出身,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此时被许贵人直接反驳了,难免有些下不来台,站在那里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贵妃似乎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打圆场,一直没有说话,殿内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看着眼前几人各自的态度,陆想容却突然摸出了一些门道来。 第16章 恩赏 这样的恩赏,她不需要。……   今天闹上这么这一出,似乎也不是偶然,而是另有缘由的。   只有找出这次事件的根源,从根本上解决此事,才能让对方早些偃旗息鼓。   陆想容认识这种上贡的雪球猫,也知道这种猫平日里训练好了,是不会轻易攻击人的。   毕竟是上贡用的猫咪,日后也不知道会分给哪位主子,若是起了意头就要随意攻击别人,还不知道会得罪了哪位大神,若是对皇上也有了不利的行为,不光那猫要遭殃,进贡猫的人和饲养猫的人都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陆想容听说,这两名侍妾轻易是不出来东宫的,这次是因为哲嫔听说这安氏心灵手巧,打得络子是最精致不过的,所以请她过来帮着给自己打几根络子。   安氏平日里最是胆小,接到哲嫔邀请后直说自己害怕,所以请秦氏陪她一起出门。   秦氏自从被选为太子侍妾后,一直待在东宫,听说这次出门可以穿越御花园去哲嫔宫中,也是心动了。   所以她两个就一起出来了,谁也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档子事。   陆想容站得离安氏相对比较近,也闻到了她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着松香的淡淡的薄荷向味,也是一种南边上贡的珍贵香料。   她之所以这样的熟悉,一闻便有了答案,也是因为前世萧涣曾经花了力气也给她从内廷司弄来过两盒。   据说从前宫里是没什么人用这个香料的,只有许氏喜欢,后来因为当了贵妃的她喜欢这个香料,日日都要用,才有了诸多的嫔妃争相效仿,也将这香料发扬光大了。   这个时候许氏只是个贵人,按理说是没人用这种香料的,安氏的身上又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呢?   陆想容突然记起,前段时间听姨母舒妃提起过,皇贵妃有意整顿一下妃嫔们的住处,大皇子的生母贤妃趁机提出,想要让许贵人去钟粹宫和她一处。   许氏是这五六年来最得宠的一个年轻嫔妃,贤妃此举应该还是为着拉拢和示好,可如果许氏和东宫的人发生了冲突,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落人口舌和避免事情变得复杂,贤妃反而会对她敬而远之。   想到这里,陆想容也明白了。   也许今天的这一切,都是许氏弄出来的闹剧,为得就是不想跟贤妃共住一处。   想明白了这一层,陆想容上前一步,对着许氏道:“那许贵人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许贵人也不接茬儿,淡淡地扔下了这么一句。   陆想容不愿意在这里陪他们耗着,这事原本就不是什么事儿,一堆人出工出力在承乾宫离给许氏当工具实在有些划不来。   正在此时,皇贵妃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便开口鼓励陆想容道:“四皇子妃有话只管说便是。”   陆想容轻笑了一声,对许贵人道:“秦宝林装扮用心,不光衣裳鲜艳,饰品精巧,还有一股儿沁人心脾的香味。贵人的猫兴许是喜欢她的妆扮和身上的味道,可能错当成可以玩闹的对象了。   话说回来,当初皇上让您养猫,是为了给您解闷儿,让您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您若是为着这件小事烦心,可就得不偿失了,一边是东宫,一边是贵人,皇上难免会左右为难,还望贵人……见谅。“   最好是见好就收,别闹到皇上和太后那里去,如果再查出来香料的事情,东宫和延禧宫都是要吃挂落的。   许贵人眯起了眼睛。   香料不常见,一般人只会以为是一种草木的香味,绝对不会联想到这些东西上头。   可既然四皇子妃已经猜出了其中玄机,知道今天的事是她算计了秦氏,用了猫喜欢的香料诱导猫咪扑人。   她若是再这样不依不饶耗下去,难保陆想容不会说出其他什么话来。   想到这里,许贵人微微一笑,到:“我记得,从前御膳房那李游猫食做得最好,我们雪儿喜欢吃。现如今李游去了东宫当差,雪儿也吃不到了,不如太子妃割爱,让李雪来延禧宫伺候吧,也好弥补一下我们雪儿受的这无妄之灾。“   许贵人的这只猫,名字就叫雪儿。   太子妃咬牙:“既如此,那就请许贵人派人来东宫领人吧。”   事情如今也到了收尾阶段,太子妃又同皇贵妃道了”辛苦“后,便带着陆想容和两位宝林离开了承乾宫,不想刚刚走出承乾宫的宫门,便见到许贵人身边的宫女跟了上来。   “两位殿下请留步,我们贵人说还有话想同四皇子妃说。”   许贵人似乎有些怕这两人不给她面子,宫女的话音刚落便赶了过来,对着陆想容开口道:“妾身听闻,从前的陆姑娘在闺中时候便擅书法,通音律,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十三岁那年作出的《荆州赋》更是连苏大家都说好的,更是谈得一手好琵琶。妾身仰慕已久,不知四皇子妃可愿赏光,去我那延禧宫坐坐?”   陆想容和许贵人两世以来都从无交集,不知道为什么许氏能够对她知道的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晰,在她的认知里面,许氏是那种周遭一切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顾着皇帝的人。   看着许氏微微眯起的那一双桃花眼,陆想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真是不巧,今儿已经出来半日,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只是难免辜负了贵人的一番好意。”   许贵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低头摸了摸那只白猫,淡淡道:“说起来,我也算半个故人,既然四皇子妃不肯赏脸,那就算了。”   说罢,转头便离开了。   回到东宫后,太子妃拉着陆想容谢了又谢。   虽然她并没有参透其中的玄机,但她能看出来,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能够解决地这样快这样顺利,都是因为陆想容捏住了许贵人的命门。   太子妃不想多问,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在宫中一向是这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对于这次的事情,她心中是承陆想容的情的。   太子妃谢过陆想容后,转头敲打起了那两个侍妾:“你两个出自东宫,犯了事情,抹的都是东宫和殿下的脸面。这次不光让皇贵妃为难,还连带着四弟妹也受了累。你两个日后不管在东宫还是工程,都要谨言慎行,安分守己,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两人在外头吃了一通的吓,安然回到东宫后,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地来,即便对着太子妃的训诫,也都恭顺地应了下来。   陆想容也明白,太子妃这番话既是说给太子的两个侍妾听,也是说给她这个弟妹听的。   一面是敲打两人,一面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陆想容觉得太子妃也实在是不容易,想要成功做到皇后的位置,要付出巨大的时间和精力,且但凡夫婿踏错一步,这十几年来的努力都要化为泡影。   两个侍妾告退后,太子妃又着人上了热茶,对着陆想容叹道:“这天也怪冷的,妹妹出门一趟想必也冻坏了,快来盏热茶暖暖身子吧。说起来,咱们也不容易,寻常郎君的通房不过是婢女,到了皇子们这里却都是有名有姓官家女,咱们这样的身份,反而轻不得,重不得,重话都不好多说……”   太子妃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了。   她也是说话间想起,四皇子如今身边还没有一个像样的侧妃和侍妾。   陆想容道:“我们那边倒是没听说有选秀赏下来的人,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宫人服侍四殿下的,我这尚未听人前提起过,也并不清楚。今儿二嫂说到这里,我心里好奇,为何我们殿下并无选秀进来的侍妾,还想请二嫂为我解惑一二。”   这事说来有些话长,太子妃喝茶润了润嗓子,对着陆想容尽量委婉地把这件事讲开。   去年选秀之时,皇帝透了意思,要给几个成人的皇子都挑选两个侍妾,除了大皇子和太子外,今年被赐婚的四皇子到八皇子都在其列。   几个皇子在选秀结束后也都有了自己的侍妾,却惟独四皇子例外。   内里原因,太子妃也隐约听过,似乎是主理此事的皇贵妃给四皇子挑了两个不错秀女,却在皇帝和太后那里碰了软钉子。   皇贵妃的心思一向细腻,经历了这事后她才发觉,给旁的皇子挑选侍妾不光可以在皇上面前表现,还可以给他们的母妃和外祖家中卖好,而给四皇子挑人却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皇贵妃是聪明人,当即就撂了挑子,说自己到底年轻,眼光浅,断不能做好这个差事,转而把事情交到了在后宫说一不二的太后手上。   宫里的娘娘们都是人精,代行后职的皇贵妃都不掺和这件事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触这个霉头了。   彼时的四皇子还没有和太子搭上线,独来独往,性格孤僻,宫中众人不约而同地遗忘了要给即将成婚的四皇子挑选侍妾这件事情。   陆想容听了太子妃的故事后莞尔一笑,果然当初关于他为什么没有侧室的那些传言都有依据的。   太子妃小心看了一眼陆想容的神色,见她脸色还好,并无不妥才放下心来,转而对着她安慰了起来。   “妹妹莫要多心,父皇也不是不重视四殿下,只是这两年朝中事多,一时忙起来便忘了,等来年选秀时候,父皇思及此事,必当会为四弟挑几个好的。”   陆想容也能够明白太子妃的逻辑。   她在这里尽心尽力地坐这个太子妃,也是冲着未来的皇后去的,虽然多个女人来分自己的丈夫固然不好,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害怕的是太子出现四皇子的这种情况,不得皇帝垂怜,无人问津。   对于大多数皇子和他们的正妃来说,侍妾的好与坏家世显赫与否,也同样关系着他们的脸面和在皇帝跟前的地位。   可对于经历了上辈子后宅纷争的陆想容而言,却觉得这事一件好事。   上辈子跟罗氏等人斗法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辈子实在不想再重蹈前一世的覆辙。   虽然她不知道日后事情会怎样,皇上会不会想起此事后再赏几个能耐的侧妃和侍妾下来,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的确是难得的清净美好。   只是对着太子妃是不能直接这样说的。   陆想容低头用了一口茶水,也跟着太子妃叹气起来:“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皇上此举,必要深意,我们做小辈的,自然不能太过计较,哎……只希望日后我们殿下也能够一切顺利,越来越好,如此才不辜负长辈们的一片心意。” 第17章 了解 他想了解她更多一些。   今天正值上书房休假,几位在读皇子都不必上课,萧攸一早便出了门,太子去了议政殿,而陆想容也在回院子的路上遇上了刚从母妃宫中请安回来的萧涣。   再见陆想容,萧涣才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对她根本做不到说放下就放下,即便她如今已经成了四哥的妻子。   在陆想容被指婚给四哥后,他一直都闷闷不乐,后来在罗氏的安慰和内侍们的劝说中,终于好了一些,也以为自己渐渐放下了陆想容。   可是没过多久,四哥得太子青眼,父皇重用,母妃每每提及陆想容旺夫的事情,却又叫他心里有了老大的不甘。   不管陆想容旺夫的事是不是真的,但她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而非四哥。   况且今天见到了陆想容后,萧涣才意识到了,罗氏根本不能顶替陆想容。   罗氏虽然温柔小意,也实在美丽,但在家世和气度还是比起陆想容还是差了太多 。   罗氏像是迎春花,永远笑脸相迎,但难免叫人觉得千篇一律,缺乏个性。陆想容像是牡丹,大气雍容,光芒万丈,一言一行都是他心中喜欢的样子。   他自然不会舍了牡丹而就迎春花。   有了陆想容,罗氏是锦上添花,而没了陆想容,只有罗氏,却让人十分难以接受。   萧涣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无名火。   这段时间里,自己这样的辗转反侧,日夜难安,她却没有半点感觉,此时见到自己后,脸上只有惊讶和避之不及,没有半点相思和情意。   萧涣待要说几句嘲弄的话,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也不舍得那样刺她,便又是旧事重提:“四嫂别来无恙?上次四嫂放在我那儿的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不如四嫂在这边稍等片刻,我这就着人将书取回来还给四嫂,还请四嫂……”   陆想容也不知道萧涣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上次借着那本书借题发挥,要跟她在宫门前说话,她拒绝了,这次又来。   陆想容想起,上辈子的萧涣似乎一直就是这样,对这个放不下,对那个也放不下,最终还博得了一个“多情且深情”的好名声。   他把自己的性格设定在某种套子里,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再利用这种印象走捷径和便利。   明明是个负心人,大家都总觉得她嫁予的,是百年一遇的好男人。   看透了这个人之后,再看他这些表演就觉得实在没什么趣儿。   况且现在的她是四皇子的妻子,依着她对现任丈夫萧攸的了解,这位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下起手也从不顾念什么旧情,尤其是在登基之后,这种特性也更为明显,也更为无所顾忌。   若是叫萧攸知道她两个在宫道上牵扯不清,估计两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陆想容直接连寒暄都省了,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我今儿还有事,先回去了,七殿下有什么话,改日在学里见了四殿下再说也是一样的。”   她一点也不想在这里陪着他作死,还是先开溜吧。   = =   萧攸一大早便出宫置办送去齐国公府的礼物,花了一个上午完成了采购,嘱咐盛辉在明天一早依着三朝回门的时辰,派人将送礼物送去陆大人府上。   虽然碍于皇家规矩,他和妻子不能前赴府上拜见双亲,但该有的礼道还是要有的。   完成这件事情后,萧攸放松了许多,此时天色尚早,便想着去恩师家中看看,也好亲口告知他自己成婚的喜讯。   此去恩师家的途中经过琉璃厂,萧攸便进去为恩师挑选了几件礼物,结果好巧不巧地遇上了五皇子萧祈。   遇到四哥后,五皇子直呼倒霉。   亏他昨天时候还在游移不定,早知道在这里会遇上四哥的话,他一早就去看斗鸡了。   五皇子年幼时候,也受了宫里头太后和母妃的影响,多少有些看不上这个四哥。   可今时不同往日,人家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傍上了太子的男人,也是他们几个当中的独一份儿。   而反观他自己,这些年一事无成,在兄弟当中事事垫底儿,父皇眼中也没有他这个人,且最主要的是,如今他的随从手里还捧着一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书册,也不知道四哥会不会看上一眼,再跟太子打小报告。   谁知四哥心思根本就没在他身上,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五皇子心中大大舒了口气。   苍天保佑啊!   萧攸虽然注意到了五皇子神情有些不对,但他和兄弟们之间一直没多少交往,自然也不去管他。   今天出门事情也不少,恩师家中距离宫城不近,他还要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回去,故而不能多做耽搁。   从前他被皇帝弃养在江南行宫时候,一直处于放养状态,后来有翰林院的官员给皇帝提了个醒儿,皇家子弟不识字实在不像话,说出来招人笑话。   皇帝觉得有道理,便把当时京中官员都不太喜欢但是学问过关的李岚李先生派去了江南行宫,给四皇子做了授课先生。   李岚他清正廉明,为人耿直,不屑于官场那些潜规则,时常被勋爵和高官排挤,被委任过的最高官职也不过就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听闻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四皇子萧攸要来,李岚很是高兴,一早就命夫人备好了热茶和萧攸喜欢吃的几样小点心,等候着爱徒的到来。   李岚的父亲和老齐国公是故交,他也是自幼看着陆想容长大的,知道自己的学生娶了旧友的孙女,自是心中高兴,一见到萧攸便问他对姑娘感觉如何。   萧攸直言道:“她挺好的。”   李岚看得出,四皇子是个有想法的人,介于他的出身和宁折不弯的脾气,想来他未来的路并不好走,而陆家那小娘子也要难免要经历许多风波,若是连枕边人都靠不住的话,想来日子会过得更加艰难。   李岚呵呵一笑,道:“我听你师母说过,陆家小娘子是个极好的姑娘,在整个京城当中都是最拔尖的,你这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更该好好珍惜小娘子才是。”   萧攸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幼年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便费心为他解围,想来她对他第一印象是不错的,得了父皇赐婚后,她又给自己的母亲添香祈福,说明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这样的女子,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他想要更多了解她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听了恩师这话,便跟着问道:“听闻先生府上同齐国公府乃是故交,您能同我多说说容儿的事情吗?”   李岚道:“这小娘子自幼早慧,生得也好看,乖巧又懂事,最是招长辈们喜欢。陆临府上只此一女,一直都拿她作掌上明珠。阿容在诗赋上有极的造诣,擅琴亦擅棋,音律、书画无一不精……跟你跟你倒不是一样的人。”   在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娘子,难免都喜欢风花雪月,和眼前这个骨子里务实的四皇子的确不像是一路人。   说到这里,李岚忍不住多嘱咐了四皇子一句:“你是她的丈夫,也是男子,应该多迁就一下她才是。”   “是啊,挺好的。”   萧攸觉得不错。   一个家里的人都一样,那就没什么趣儿,女儿家本来就该好好呵护才是。   李岚点了点头,又道:“当年陆夫人怀着这小娘子的时候,不小心在雪天摔了一跤。阿容是早产的,幼年时候身子一直不算很好,后来十岁那年跟着父亲去西北待了三年,听说在那边也寻了些偏方治疗,活动也多一些,不似京中成日困在家里,回来后身体反而好了不少。”   李夫人刚巧过来给两人送新出炉的小酥饼,听了丈夫这话忍不住插言道::“她们家里头的姑娘身子都不好,那小娘子家中原本是还有一个姑姑的,一早就嫁了房大都督之子,去了西南镇守边关,想来在夫家劳累不少,年纪轻轻就去了。”   看到丈夫脸色微变,李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因着陆二姑娘年幼时候总生病的缘故,他家老太太请了两位术士相命,一个说姑娘会积劳成疾早亡,被老太太打发了出去,还有一个说姑娘一辈子享福,吃穿不愁,老太太给了一整盒金叶子呢。”   “在四殿下面前胡说什么?”李岚轻声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没影儿的事情,又提它作甚。”   “不妨事。”萧攸打圆场道:“师母也是一片好心。”   虽然鬼神之说不好轻信,但师母说的话不无道理。   既然她自幼身子便不算强健,那他便尽力为她分担一些,别轻易让那些小事累着她。 第18章 适合 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晚膳时候,陆想容对着萧攸将今天在东宫的事情简略一说,最后总结道:“我也是看殿下和太子关系不错,所以才去帮着太子妃撑了撑场子。”   她并非好事之人,但今日也实在事出有因。   萧攸慢条斯理地给陆想容夹过一个茄盒,道:“挺好的,下次别再帮了。莫要因为这些事情累着了自个儿。”   陆想容:……   这又算是什么累着?   不过陆想容也不会天真到把这话当真,若是只当成新婚燕尔的情话听,还挺受用的。   她礼尚往来回了一个盐焗鹌鹑蛋:“放心,我都省得”   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上赶着找累受了。   今天萧攸兴致似乎不错,用过晚膳后又提议手谈两局。   陆想容的棋下得很不错,尤其长大之后甚少能有敌手。她也知道四皇子从前并未在这些事情上下太多功夫,原本以为自己会赢得毫无悬念,却不想萧攸虽然技巧不足,但是棋风凌厉,思维缜密,让她瞬时便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坐在那里,眉头微微蹙起,原就立体的五官在灯影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轮廓深邃。低头专注落子的样子,意外的好看。   皇帝虽然在“为君”一事上差了一些,但却生了一副极好皮囊且眼光不错,皇子们的生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也导致了几位皇子不论能力大小,品相都是绝佳。   大家公认外形最出挑的是七皇子萧涣,从前甚至有过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誉。可陆想容近距离观察萧攸后得出结论,四皇子五官相比七皇子而言更是端正耐看,只是气质上冷了一些,并不似有着一双桃花眼性格随和的萧涣招人喜欢。   两局结束后,萧攸也觉得和陆想容对弈是一件身心舒畅的事情。   他拿起热茶喝了一口,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室内陈设焕然一新,说不出的雅致和舒服。   萧涣对着陆想容问道:“这些都是你叫人摆的?”   陆想容道:“去过太子妃那里后,觉得咱们这边实在素净了些,就挑出了几件摆件和屏风,换了帐子和窗纱,再把屋里头的摆设稍稍调换了一下位子。”   对于重活一世的她来说,让自己身心愉悦也是头等大事。   萧攸轻笑着赞了声“好”。   想起今天老师说过的的话,更加觉得两人很是适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   接下来的时间里,五皇子和六皇子相继成婚,陆想容作为四嫂,也同太子妃一样,提前备好了新婚礼物,给两位弟妹送去。   两位弟妹看着不是难相处之人,前世时候陆想容便同她们相处很是愉快,这次也依然一样,挺聊得来。   结合前世印象和从宫人们聊天里,陆想容对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有一些基本印象。   五皇子是个正经的纨绔,六皇子则一直有上进的一颗心,八皇子现在还看不太出来,但是他的妻子能力很强。   任家姑娘的事情过去后,皇帝又给八皇子火速定下了另一个妻子,还是陆想容记忆当中上辈子定下的那个八王妃,应该是个不错的贤内助。   值得一提的是,罗氏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瞒到七皇子成婚。   就在前几日,惠安随母亲给太后请安时候路遇了七皇子。   端淑长公主觉得两个孩子虽然婚事已定,但一个住在宫城一个再公主府,平日里无缘得见,便借故寻贤妃说话走开,给了他两个独处的机会。   可那两人不知怎的竟然在宫道上公然拌嘴起来。   惠安毕竟是自幼娇养长大的女儿家,那日虽然在陆想容等人面前稳住了脾气,但事情过后却因为罗氏日日不得安宁,一时没忍住,对着七皇子责问说起了罗氏的事情,恰好被路过的许贵人和宫人们听到。   许贵人身边的宫人们嘴快,当天便叫皇贵妃和哲嫔都知道了,没过几日,太后也听说了此事。   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便不得不给罗家一个交代。   太后着人调查了一番后,得知罗家姑娘和七皇子的确关系有些不清不楚后,便将罗蕙赐给了萧涣。   罗蕙终于如愿以偿侍奉在了七皇子身边,不过不是前世的侧妃,而是只给了个侍妾的身份。   陆想容也没想到要跟萧涣和罗氏等人较劲一辈子,对萧涣那边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当笑话听了听就过去了。   几位皇子相继成婚后,开府之事再次提上了日程。   陆想容记得,萧攸前世宅子的地理位置有些偏远,是诸多皇子当中最差劲的一个。   可没过几日,萧攸带回了宅子的图纸,又告知了她宅子的具体位置后,陆想容发现地方意外的不错,规划也很是合理,听说跟太子的筹划也有不小的关系。   毕竟如果四弟离着宫城太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想要商量些事情也不方便。   陆想容记得,上一辈子的萧攸虽然手段了得,但终究从一开始处以劣势,刚出宫建府的那几年吃了许多的苦。   但这次不知为何,却早早借上了太子的东风。   太子虽然到了夺嫡后期有些偏私、荒唐,做事带入太多自己的主观情绪,是非不清,黑白不明,没有半分的大局观,但终究是手下人蒙蔽不少,本性并不坏,在这几年里也还是靠谱的,想来萧攸和他之间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不管怎么说,这时候能得到太子的青眼和帮衬是好事,比单打独斗实在好上太多。   = =   转眼间便到了立冬,皇贵妃叫人布置了畅音阁,邀请太后、各宫嫔妃和皇子妃听戏。   陆想容原本要想着称病不去的,毕竟宫戏上辈子也没少看,也尺度一般,就是各宫聚在一起图个热闹,乐呵一下,还不如民间很多本子有意思呢。   还没等她派人去承乾宫给皇贵妃告假之时,东宫那边就来了人,说是太子妃邀请陆想容听戏那天一起前行。   自从经过那边的事情后,太子妃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再加上太子和四皇子如今的感情也进入了蜜月期,太子妃有意同陆想容交好,故而不论什么都先紧着这个四弟妹,即便后来宫中又进了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太子妃时时念着的,也是只有她一人。   陆想容不好拒绝太子妃的盛情相邀,便也就应了同去之事。   皇贵妃在东西六宫为人不错,不光各宫妃嫔和皇子妃等人都很给面子,一早儿便来了,就连太后也起了个大早,带着几位公主过来听戏。   戏开锣后,陆想容就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了。   虽然台上的戏班唱得中规中矩,但台下发生的事情却是意外的精彩。 第19章 看戏 一波三折的婚事。   太子妃虽说是小辈,但也是东宫的女主人,未来的国母。   到了这种场合里,这种身份的特殊性就显现了出来。   贤妃几个都没有单独的包厢,都随侍在太后左右,但太子妃就能有自己的包厢看戏。   陆想容因为和太子妃关系不错的缘故,也沾上了她的光,跟着太子妃坐到了包厢里。   太子妃的包厢在二楼,相对来说视野更好,环境也优雅舒适。   太子妃这日似乎心情不错,跟陆想容聊完今年冬季京城时兴的衣料和首饰后,又同她聊起了宫中趣事。   “弟妹可曾听说了昨日在南苑发生的事?七弟的婚事八成要坏。”   陆想容倒是昨儿听宫人们说起过,就在前几日的时候,皇帝去许贵人那边用午膳,正碰见许贵人在那里捧着《三国》在读,正看到曹冲称象一节。   皇帝遂想起,也是在今年年初,南缅使者来京,进贡了两只大象,所以就起了邀许贵人去上林苑看大象的心思。   皇帝近来最是喜欢的便是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个儿子,不光形象好,谈吐好,还最是好说话,从不给自己出难题,这次过来上林苑,便把两个人一起带了过来。   午后的京城飘起来雪花,上林苑里风光正好,皇帝兴致颇高,陪着年轻的宠妃看完了大象,又带着她四处去转。   就在皇帝一行路过豹子林的时候,一个刚刚成年的雄豹冲了出来,一下就蹿到了皇帝前面。   萧涣在前头眼疾手快,迅速冲过来挡在皇帝跟前,腿上也被那豹子狠狠刮了一下。   上林苑里有专业驯兽的侍卫,很快把豹子制服了,萧涣虽然伤到了腿,但索幸性命无碍,皇帝也没有受伤,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   刚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陆想容还在想,经历了这件事情,萧涣会不会赚个印象分,在出宫建府能的时候能够多得到一些来自皇帝的优待,但她就是想不通,这事跟萧涣的婚事又能有什么关系。   陆想容对着太子妃询问道:“这又是为何?”   太子妃压低了声音道 :“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太子殿下昨晚回来得晚,也只是稍稍透露了一些……”   紧接着,太子妃就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上林苑出事的事情,太子是最先得了信儿的,一早便去七弟院子里探望父皇和七弟。   七弟院子里的人实在不少,但看到太子到来,都纷纷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   太子先是对着皇帝行了礼:“听说了上林苑中发生的事情,儿臣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看到父皇无恙,一切安好,儿臣这心终于落回了胸膛。”   皇帝显然也是受了惊吓,此刻目光有些呆滞,看到自己最是心爱和重视的这个儿子也不过是淡淡点了点头:“多亏了你七弟,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   太子又去了萧涣床前,给这个素日里不怎么相熟的兄弟送去了叮嘱和关怀。   在其乐融融的良好氛围里,皇帝身边的副总管太监庞安来报,说是钦天监正史付大人来了,想要求见皇上。   皇帝心里头奇怪:“都这个时辰了,他来做什么?”   他对鬼神之说素来敬畏,也知道钦天监两位主事大臣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靠谱之人,若不是天有异象不会贸然来见他这个皇帝。   一想到这里,皇帝便有些坐不住了,吩咐庞安将付大人请了进来。   钦天监正使付大人行过礼后对皇帝说明来意。   臣自知这个时候过来打扰多有不妥,但昨夜钦天监观察到天有异象,微臣方才翻遍了古籍和天文历法的书籍,得出了结论,必须第一时间告知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也被他搞得有些紧张起来,只是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现,而是招手将付大人唤了过去。   付大人在皇帝耳畔说了许久,估计是给皇帝讲述天象和背后代表的意思。   皇帝频频点头,神情严肃地对着付大人发问道:“你是说,这星象不利并无大概?”   “是。”付大人道,“只是小星而已,说不得是同某位尚未成婚的皇子有关。”   再往后的事情就不宜在公开场合说了。   皇帝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成,朕知道了,你有事就先回吧。   等到付大人离开后,皇帝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   最近的永昌侯府发生了不少事,就在前天,端淑长公主的丈夫为父亲奔走之时,意外坠马,到现在尚未苏醒,皇帝心里不痛快,想到惠安县君和七皇子成婚在即,家里却出了这些事情,隐约觉得不详。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惠安没有一个贤良、安分的心,把罗氏和老七的事情嚷出来,叫大家都知道皇家子弟和人私通,也叫他和太后丢了颜面。   因为之前八皇子的婚事,已经让皇帝觉得大大丢了面子,所以不希望七皇子再闹出什么来。如今天象有异,皇帝越发觉得这就是上天给他这个天子的信号,要尽快叫停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怨起了太后。   他这个母后虽然在登基前后都帮了他许多,但终究还是有些太过独断专行,什么都要以她为主,就连孩子们的婚事都要掺和。   当初若不是她插手此事,自己早就将陆家女和萧涣指作了一对,也不会再有这些糟心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端淑长公主扶着胡太后也过来了皇子所内。   胡太后一脸担忧地看着皇帝,道:“哀家方才听人说了上林苑之事,阿弥陀佛,上天保佑,皇帝和涣儿无事,这才放下了心来。到底是端淑孝顺,今儿入宫请安,见我要过来皇子所,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皇帝见了太后,又将付大人的话又对着胡太后简要说了一番,大概就是星宿不利,不过只是小星,也没有冲到太阳和月亮,事关皇子而非帝王基业,倒也还好。   太后听了之后,稍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端淑长公主问道:“惠安的父亲可有好转了?瞧我,都忘了这事了,你日日照看着他这般劳累,还入宫陪侍我的左右,实在辛苦。”   端淑长公主心里一个“咯噔”,当初驸马出事之时,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这时候又跟皇子星象不利卡上了。   皇帝得了提示,接话道:“朕原以为这星象不利是要冲了几个儿子的,却不想冲到了未来的皇子妃家里。”   “不错。”太后应道,“天象关乎天下和百姓的安危,作为皇室,更该为着大局考量。”   端淑长公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冰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凉透了。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她从皇帝的话语当中已经猜了出来,皇帝有了想要给七皇子换个正妻的念头。   罗氏的事情出来后,她已经狠狠骂过女儿了,嫌她沉不住气,只争一时长短,不问将来,并叮嘱她这门亲事来之不易,一定要学会忍让和恭敬……   惠安也已经在后悔了,虽然他也知道,成婚之前萧涣也有别的侍妾和通房,但是过了明路是一回事,私相授受又是一回事。   皇上和太后喜欢粉饰太平,应该不会喜欢闹出这些事情。   故而端淑长公主母女这两日越发小心翼翼,即便端淑长公主的丈夫尚在昏迷,依然日日过来侍奉太后,就是为了能够讨她欢心,却没想到太后做事这般决绝,这时就把自己当弃子丢了下去。   成了皇帝盖章不详的人,又能嫁什么好人家?   惠安年纪轻轻尚未嫁人便经历这些事情,怕是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陆想容觉得太子妃实在有些过谦,这哪里就是略知一二?明明是已经知道得很不少了。   如今的付大人虽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陆想容根据自己前世的经历可以知道,这位付大人是哲嫔的父亲的人,也就是萧涣的人。   而萧涣在上林苑中闹得那一出,几分碰巧几分策划她并不清楚,但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陆想容也听说,前段时日,刑部对前户部左侍郎贪污渎职一案进行了审理,惠安县君的祖父户部侍郎杜大人也牵涉其中。   而惠安的祖父因为过于亲近大皇子及其母家的缘故,一直被太子一系视为眼中钉,遇上这种事情,太子定当会暗中筹谋,落井下石,不叫他再有起复的可能。   这么一来,原本就对这门亲事心中不喜的哲嫔只会心中更加不满,想要尽快了结这段婚事。   陆想容和惠安关系实在算不得好,惠安为着一时之气寻衅拌嘴都是常事,陆想容也不是多好的脾气,从来都不会让着这位是圣上亲封的县君。   但两人之间终究是没什么深仇大恨,陆想容既替惠安觉得悲哀,又觉得塞翁失马未必是坏的事,否则说不定也会步自己后尘,在七王府中积劳成疾,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立冬虽不是什么大的节日,但多少也算是个特殊的日子。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薛姑姑来报,说是皇帝带着众皇子来陪太后听戏了。   太后听了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忙着人把皇帝请了进来。此时的台上唱的那出戏即将到了尾声,太后便示意让皇帝点戏,皇帝则反过来谦让,叫太后先点。   两人推来推去,玩了一出天家母子情深给台下观众。   最终皇帝拗不过太后,点了一个叫“欢喜记”里面的“团圆”一节。   陆想容以前没看过这一出戏,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台上。   这出戏的主角是一个王爷,丰神俊朗,文武双全,儿女出息,妻妾和睦……   王爷生辰这日,朝堂上下都来为他贺寿,端的是车水马龙,人潮熙攘。   王爷早起更衣,对着镜子感叹,自己文成武就,儿孙孝顺,世人尊敬,一切顺遂……却依然觉得没有找到人生的真谛,每天都过得很是迷惘。   看了这么一出戏后,陆想容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有些酸了,这是什么天打雷劈的剧情?   不愧是梨园大手专程为皇帝量身定做的剧本,这酸爽的剧情,估计在场的只有皇帝一个喜欢看吧。   在台下的一片叫好之声里,贤妃轻摇着美人扇幽幽道:“今儿怎么只看到了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不见四皇子妃呢?”   坐在贤妃身后的丽嫔状似热心道:“四皇子妃同太子妃关系最是要好,如今正和太子妃一处,在楼上头听戏呢。”   被丽嫔点到名字的陆想容瞬间挺直了腰杆——   重头戏来了。 第20章 养鱼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从现在开始学……   一旁的柔嫔轻笑一声,道:“姐姐说得是。太子和四皇子最是要好,太子妃和四皇子妃自然也是坐在一处了。”   丽嫔道:“太子殿下如今接了刑部的案子,四皇子也跟着忙进忙出的,都是为皇上分忧呢。”   陆想容昨天也听萧攸说过此事,皇帝对这次整治贪污军饷的事情很头疼,今天嘉妃的亲戚来哭,明天敬嫔的亲戚来求,皇帝心里头不痛快又怕是非,便叫了太子去主理此事,太子就顺手把萧攸拉过来做了帮手。   陆想容知道,丽嫔和柔嫔都是贤妃的人,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应该不只是想着为了太子歌功颂德,叫他和四皇子在皇帝面前露脸。   气氛正好之间,太后也跟着赞道:“太子这些年越发有个储君的样子了,这几年帮着皇帝做了不少事情,也给你那些弟弟们带了个好头。”   太子心里高兴,笑道:“儿臣需要跟父皇学习的还要很多,皇祖母谬赞了。”   太子话音未落,就听大皇子道:“皇祖母只顾着夸太子,已经许久未赞过孙儿了。”   大皇子如今二十有五,膝下孩子都有了三个了,其实已经过了这等活泼撒娇的年纪,但在陆想容听来,他这般说话并不让人觉得腻味,相反很有对长辈的真诚和孺慕之情,很容易激起人的好感。   这样一个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跟太子分庭抗礼的人,果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太后还是像刚才夸赞太子一样的笑着,好像没听出大皇子的弦外音来:“那依着老大的意思,哀家又该如何说好?”   “也不怪皇祖母偏心。”大皇子又转了口风道,“自打西南那边的战事结束,孙儿的确一直也没能帮上父皇什么。不过好在孙儿在军中待得时间多,这次案子也牵扯到了前几年的军马和粮草,孙儿也愿意为父皇分忧。”   儿子们在眼前争宠,并抢着找活干,皇帝自然高兴。   他本人没多大才干,也不想成为什么千古名君的皇帝,能顺利把朝廷的事应付过去便是目的。   况且只有太子和大皇子两个能者多劳,带着两派人马为了那个位子积极发奋,废寝忘食,他这个皇帝才能做得安稳,也能省事。   皇帝也笑道:“老大这两年也是历练出来了,朕原本想着你前些日子辛苦,这几日放你在家陪陪王妃和孩子。既然既自己不怕辛苦,还想着去多做些事,那就也去兵部跟着看看吧。”   = =   太子妃方才来看戏的时候心情不错,等到散戏回去的时候,陆想容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沉郁。   这些都是可以拿到明面上的小摩擦,在夺嫡之路上根本算不得时什么大事,后面还有更多的惊心动魄等着大皇子和太子殿下。   诸皇子夺嫡的具体过程,陆想容并不算太清楚,因为前世的萧涣一直没有接近过夺嫡的核心,似乎也没有想要夺嫡或者加入某一方的心思。   所以陆想容即便重活一世,也没有了解其中多少玄机,只记得诸多皇子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大皇子,太子,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十皇子……   唯一能在这场皇权争夺当中坐到那个位置的人,只有萧攸。   自从皇帝钦点了太子主持刑部工作审理案件后,萧攸也跟着开始忙碌,但看着心情倒还不错,只是难免有些辛劳,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有时他回来的时候,陆想容都已经入睡。   萧攸也知道自己在刑部待上一日,身上难免沾染血腥之气,故而每次回府后,即便再晚都会先去沐浴更衣,陆想容经常在半睡半醒之间跌进一个温暖的拥抱,有着淡淡的刚刚沐浴过清冽的气息。   这日萧攸难得回来得早,但还是搬回了一些公文和卷宗要看。   他回来沐浴更衣后,发现她的屋子里暖得正是好处,还有她刚用过的桔子茶的清甜和窗边阵阵飘来的风信子的香气,叫他瞬间止住了想要去前头书房的步伐。   萧攸换好衣服坐了下来,对着陆想容问道:“今天还有些卷宗没有看完,我能在这里看吗?”   看她窝在那里看书看得正好,他也有些怕影响到她。   陆想容微微一怔。   他为什么突然会问她这话?难道是觉得灯不够亮?   陆想容将他让到座位上,起身道:“你稍等,我叫她们再加两点灯来。”   萧攸:……   他也不是那个意思。   春生听到陆想容召唤,立马过来新点了两盏明灯。   两人双双坐了下来,一个看卷宗,一个看游记,谁也不打扰谁。   但不知怎的,陆想容就是觉得有些心浮气躁,突然就没了看书的心思。   两盏灯光接连跳了两下,为着叫二人独处,周嬷嬷带着几个丫头都下去了,陆想容看萧攸给自己添好了热茶,便转头剪起了灯花。   她突然记起,在前世的时候,也是再过了几年,到了建成二十五年左右年,萧攸才摸到了这些核心政事的边,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这么顺利。   其他的皇子明争暗斗,大都是单纯为了帝位,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他的初心并非如此。   记得他封亲王的当天,便给皇帝上书,请求皇帝追封他的母亲敏贵人。而他成了皇帝后,第一件做的是事情也是给母亲追封了皇后。   他的母亲生前被人打压,没得不明不白。很明显,他最想做的,就是给母亲讨个说法。   她能明白这种感受。   当时父亲出事的时候,她日夜奔走,做梦都想找出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   正在她出神之际,听得对方问道:“日日都待在皇子所的院子里,可觉得闷得慌?”   陆想容摇头道:“不闷。”   在皇子所里虽然看起来不容易,处处受人制肘,但实则并不难熬。   如今宫里头没有皇后,便省了晨昏定省,而太后压根儿没把她们这些孙媳看在眼里,只偶尔宣太子妃过去联络感情,从来不找她去说话。   几个妯娌也都很安静,不是什么爱招惹是非之人。   从前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还要顾念着交际,有太多爱串门的长辈们盯着,一言一行还要做给各府的人看。   现如今她是彻底没了人管,院子的大门一关,想躺着就躺着,想歪着就歪着,想看一天话本子就看一天。   不知道该有多舒坦。   看萧攸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陆想容再次重申:“真的不无趣儿,这样也挺好的。”   萧攸应了声好:“他若是觉得在屋子里头闷了就跟我说,我给你找点事情做。”   陆想容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也很快就把萧攸这话抛到了脑后。   可谁想又过了两日,盛辉送来了一个硕大的鱼缸,严格依着风水学的说法摆在了正院。   陆想容一时看愣了。   难怪前两天看他在那里画芙蓉的图纸,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过不得不说,在原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放上这样一个鱼缸的确有点夸张。   陆想容记得,自己上次见到这样大这样华丽的青玉鱼缸,还是在太皇太后的寝殿。   她这样年纪轻轻的,就要开始养老了么?   春生在看到鱼缸时也两眼都睁圆了,发愁道:“这个……究竟要怎么弄呢?”   陆想容想了想,为春生出主意道:“你去问问,咱们院子里有没有会养鱼的小太监,若是不成,去花鸟房挑个现成懂行的也行。”   这样好的鱼缸,乱弄也是可惜了。   既然日日在院子里闲着无事,不如从现在开始学着养鱼吧,没准儿年纪大了还能用上呢。 第21章 帮手 四皇子真是越来越压不住了。……   虽然大皇子在母妃的帮衬下,在皇帝面前讨得了新的差事。但他自己也清楚,如今朝中并无战事,也根本不需要时时去兵部应卯。   他如今的这个差事虽然也能称得上是个“差事”,但更多得是皇帝对他的安抚而非信任,同太子如今主理的刑部之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这日傍晚,大皇子从西郊大营归来同皇帝复命,正好见得太子将四皇子送了出来,在夕阳之下拉出了长长的倒影。   形单影只的大皇子突然就犯起了纠结。   他这几日一直想着要在众多兄弟中找出一人结盟,也好给自己多一分助力。   可人选究竟何为最佳?如今和他关系最是相近的,当是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个,究竟是扶持他们哪一个更好一些呢?   大皇子陷入了沉思。   七皇子母家同他母妃家中有亲,又得太后的宠爱,却独独缺了一份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心气儿。   八皇子自幼丧母,是被养在自己母妃宫里长大的,有想要改变生活状态的心思,但做事有些太过瞻前顾后……   大皇子在心中默默将一干兄弟都数算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论性情和论才干,终究还是四皇子最为上属。   如今看太子和四弟那般热络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兄弟太子殿下用着很是顺手。   从前他还住在宫中时候,人人都道四皇子是诸多皇子当中最不能成事的。   大皇子以前的时候也只跟着母妃和太后,从不把四弟放在眼里,没看透这一层关系,这次反而被太子抢了先。   他虽已经错失了先机但不代表日后会处处落于人下。   大皇子当即决定跟七弟和八弟两个都谈谈,选一个最合适的兄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想明白了这一层后,大皇子便打算分别去找那两个兄弟透个风儿,看看究竟是谁更合适这个位置。   经历了上林苑的事情后,萧涣一直遵医嘱歇在床上,不成想大哥竟然会在这日过来看他。   大皇子给萧涣带来了药材和补品,看这个弟弟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济,也就长话短说,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和来意。   萧涣听了大哥这话心里直打鼓。   他本性就是不爱冒险之人,自幼便从没想过要在这些事情上出头,如今大哥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叫他实在有些无所适从。   大皇子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并未多坐,陪着萧涣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七皇子派贴身使唤太监蒋明送走大哥后,自己又琢磨起了此事。   他安稳过了这十几年,已经习惯了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对那些夺位纷争提不起多少兴趣。   他是众多兄弟当中最为讨长辈欢心的皇子,即便他两边都不靠,凭着父皇和皇祖母对自己的宠爱和喜欢,也能过上其他兄弟们钦羡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还是中立其中做个纯臣最是保险。   半个时辰后,同样满腹心事的八皇子送走了大皇子,也回屋思索起来。   相比于其他皇子而言,八皇子的童年一直过得有些潦草。   他的母亲是罪奴出身,家中大人都在年幼时候被早早处决,在她入宫之时家中便只余了她和妹妹两人。   当年,母亲在掖庭宫一直过得小心翼翼,直到被父皇看中临幸后,日子才发生了转机。   宫中的嫔妃大多出自世家,他的母亲几乎可以说是父皇的宫妃当中身份最低的人。   即便如此,在宫中做贵人的那段日子,也是母亲一生当中仅存的美好时光。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他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伤病撒手人寰。   母亲离开的时候,曾经拉着他的手的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叫温家一脉就这样断了,不论如何,只要他还活着,便是给家中外祖留了个后。   自打母亲离开后,八皇子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尽量活得更好一些,不负母亲的嘱托,一定让外祖家后继有人。   八皇子虽然也羡慕太子和大皇子的风光,但对于他而言,即便再风光的事情,也不值得用自己的后半辈子来换。   这么一想,八皇子就觉得,大皇子的提议也不是特别合适自己。   = =   几个年纪稍长的皇子都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各宫各府都难免都盯着几人,一有点风吹草动变成了不小的新闻。   太后作为六宫的中心,自然也没少听说这些事情。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近来宫中竟然有不少人开始巴结起了四皇子,就连内廷司也转了风向,在发放冬衣之时,先赶制了四皇妃和宫女们的衣服,反而把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的衣裳押后了。   不止如此,内廷司如今抱四王妃大腿抱得顺手,还时常做一些小玩意儿孝敬四皇子妃,比旁的几位皇子妃处都要更加殷勤一些。   想到萧攸被自己压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靠上太子就翻了身,太后心里有些不痛快。   虽然她也知道,论出身,论宠爱,四皇子都绝无登顶皇位的可能,但看着他一步步顺利上位,想起当年他的母亲及他的出生带来的那段艰难时光,太后还是觉得心里头老大不痛快。   正当太后心烦之际,薛姑姑来报,皇上过来慈宁宫给您请安了。   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能在这个时辰过来请安,想来一定又是要求什么事的。   果然,皇帝陪着太后说了几句闲话后,表明自己的目的和来意:这几日天气渐冷,他这几年不比年轻时候,实在有些畏寒,便想着去宜春园多住上一段时间,问太后要不要和自己同去。   皇帝畏寒,入了冬之后去宜春园也是惯例,大家也习惯了。   这事对于太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太后自然说好。   但她同时也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今都已经快进了腊月,倒比往年去宜春园的时候更晚了一些。皇帝是想着要去宜春园里过年吗?”   皇帝听了太后的问话瞬间有些心虚。   他的确是有这个打算的,如今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太后不同意,让他白忙活一场。   皇帝坐正了身子,对太后道:“此事还是要请母后裁决。”   就在前日晚上,他歇在了许贵人宫中。   许贵人取了自己亲手酿制的葡萄酒招待他,几杯过后,他说了自己想要去宜春园小住的念头,许贵人倚在他的身上冲他撒娇,问他关于宜春园的事情,并询问他自己可不可以在园子里放烟火。   皇帝当时酒意上头,许诺她在园子里过年,也可以看除夕夜和上元节时的焰火。   如今酒醒了以后,想起之前答应了许贵人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跟太后商量。   太后反问道:“那皇帝是怎么个意思,还是打算带去年的人同去么?   园子里不比宫城,地方不够大,也只有得脸嫔妃和皇子皇女们能够跟着过去。   皇帝道:“那几个年纪小的如今也长大了,朕想带十二和十三两个皇子过去。至于六宫嫔妃……母后总劝着朕雨露均沾,朕打算带几个新人过去。”   皇帝口中的说要“添人”主要还是为了新纳的几个贵人,而十三皇子的母妃唐贵人如今得宠,估计要带十二皇子只是个幌子,十三皇子才是他想要带的正主。   太后看破不说破,道:“这样一来,屋子难免有些不够了,尤其是皇子们的住处,如今还有两个院子正在修葺,也实在是个问题。”   皇帝道:“也是个事情,只是几个年纪大的也是头年成婚,明年就开府去外头了,总也不好叫他们不去……”   皇帝素来是个没主见的,如今太后正在眼前,便当即把问题抛了出去:“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阖眸道:“这事自然还是要请皇帝做主。”   这事选择起来的确有些困难,皇帝想了想,终究还是自己的喜恶占了上风,他清了清嗓子,对太后道:“依着儿子的想法,还是留老四在宫中更好一些,近来他也跟着太子学了不少,把他留在宫城,朕最放心。十二和十三年纪还小,到时同住一间屋子也就是了。”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太后也笑了起来:”皇帝决定就好。“   皇帝要去宜春园过年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而四皇子此次不得伴驾出行的消息也随之传开。   新年一直都是大周百姓心中最重要的节日,而能够在这个节日的当天给皇帝拜年是一件让人觉得荣耀至极的事情。   大家推己及人,觉得四皇子夫妻实在是惨,明明是新婚的第一个春节,连去这边给皇帝拜年领宴席的资格都没有。   以此也不难推断,皇帝心中的确对四皇子没什么好感,否则不论如何都不会在这时候这样打他的脸。   太子特意过来安慰萧攸,说是自己也一直担心伴驾去畅春园要很长时间,刑部的事情没人盯着,再让老大的人钻了空子,如今四弟留在宫里也是好事,等事情结束后,他就去跟父皇为四弟邀赏。   萧攸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都被无视惯了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   如今他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妻子是否会因着此事烦忧。   陆想容倒是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需要她去难过的地方。   她上辈子在宫里头过了十几个年,从来没有一次是发自真心的感到舒心和愉悦。   也是从嫁给了萧涣开始,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年关难过”。   在宫里过年,除了规矩和拘束,就是各种跪拜和叩拜。   如果说上辈子她刚刚成婚的时候,还觉得能在新年去宫里给皇上和娘娘磕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如今重活一世的她,却是再不会看重这些虚礼。   虽然皇帝没打算把他们一并带去宜春园,但日子该过还是得过,这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陆想容并不像马虎对待,便提前布置了起来。   萧攸看着忙进忙出的妻子,委婉表示,反正大部队都跟着父皇挪到了宜春园中,宫里头也没什么人,筹备新年的事情只管交给内廷司便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太过劳累。   陆想容也不知道萧攸在什么时候对自己种下了印象,觉得自己就像是纸糊的美人灯一样,吹一吹风就散架了。   陆想容对着萧攸表示道,虽然自己小时候的确有一段时间身体不算不好,但这几年已经好多了,一直没什么大碍。况且如今他们住在宫里,比起自己开了府在宫外过年,已经算是清闲了不少,自是累不坏的。   萧攸脸色稍霁,对陆想容道:“宫里有宫里的清净,宫外也有宫外的好处。咱们府里如今已经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恩师给我找了一个不错的账房先生,姓单,名长信,最是擅长理家做账,如今已经安置在府里了,日后帮你管账理家不在话下。”   单长信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熟悉,陆想容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记起了此人。   单先生的确是个理账奇才,同时也是后来大周的户部侍郎,当时的预备户部尚书。   虽然如今的单长信只是个账房先生,但陆想容知道,这人之后会被四皇子引荐到朝中,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升任至一品户部尚书。   想到要让未来的户部尚书帮自己算账理家……   陆想容觉得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对着萧攸推辞道:“听殿下的意思,单先生也是个有才之人,帮我在家中管账实在也有些大材小用了……”   萧攸低头翻看公文,半晌道了一个“嗯”字:“你能愿意用他就好。” 第22章 较量 若此事能成,她就是唯一能和大王……   临到启程去宜春园前夕,整个皇宫都处在出行前的兴奋和忙碌当中。   太子妃又查出了身孕,陆想容得了消息,便带了礼物过来东宫贺喜。   太子妃大抵是刚刚应付完了过来恭贺的太子侧妃和侍妾,屋子里面都是浓郁到散不开的各种脂粉香气。   陆想容记得,太子妃诞下的是个男孩子,也是太子的第二个嫡子。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陆想容带来的都是给小男孩儿用的东西。   太子妃看到了陆想容的礼物很是高兴。   她入东宫的年限也不算短了,却只得了彬儿一个孩子,眼看着侍妾们一个一个有了身孕,自己心里头也一直着急。   虽然说着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她还是热切企盼自己能再有一个嫡子。   太子妃有孕是大事,几乎宫里人人都高度关注。   陆想容刚刚坐下来不久,就见得两个弟妹一前一后过来贺喜,也同样都送了不轻的礼物。   毕竟太子大概率是未来的国母,任何人都不想在太子正当盛宠的时候怠慢东宫。   太子妃如今春风得意,人也分外和煦,将几个弟妹的吃穿用度都关心了一遍,只奈何她如今刚刚有孕,精神短,说了两刻钟的话后就歪在了靠枕上。   几人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看太子妃这般作态,都起身告辞。   连着几日的雨雪阴沉天气,今天反而是少见的晴朗。   三人结伴一起回皇子所。   六皇子妃对着两个嫂嫂开心道:“以前总听人说园子里好,这次终于能见到了,听说咱们还要在那边过新年呢。只是也不知这一待要待到什么时候,需不需再带些春日里穿的夹衣……”   六皇子妃说到这里,看到了五嫂给自己使的眼色,她突然意识到了四哥和四嫂这次不去宜春园的事情。   六皇子妃有些讪讪的,随即忙对着陆想容劝道:“四嫂也别难过,兴许是父皇不放心其他几个弟弟,想着四殿下是个最周道的,才让他留下来照看宫里。”   五皇子妃素性高冷,不爱说话,此时也安慰陆想容道:“四殿下的性子原就最是不喜拘束的,这对四哥四嫂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来日方长,日子长了也就好了。”   陆想容笑着点了点头。   等再过几年萧攸羽翼丰满后,即便是皇帝遇上了他也要低头让上三分。   五弟妹说得对,日子长了,一切都会好的。   = =   在大周建国之初,成年后出宫建府的皇子们大都有册封,可经历了几代之后,尤其是之前宪宗削番之后,皇帝施恩一事更没了拿手。   皇子们为了保障绝对权利,尽最大可能让自己的皇子和兄弟们为朝廷出力,所以便将分封的爵位和待遇分出来了三六九等。   眼看着几个弟弟出宫建府在即,大皇子便给八皇子讨个爵位,先将这个弟弟推上去,退一步说,如果不是封王至少也要有个实差。   而太子则想提四皇子,并对大皇子的做法嗤之以鼻。   老大想要越过那么多皇子提拔老八,简直是做梦。   老大一阶莽夫,论人品,论才干不及他这个储君十中之一,这样的人给东宫提鞋都不配。   都是当年郑国公隋家出了大力气,才替老大这从父皇那里讨到了一个献王回来。否则他一个庶长子,若不是沾了排行的光,恐怕自己连个差事都讨不到,更不要说还想拉扯旁人了。   但老四和老八不同。   老四年纪在那里,这一年来也做了不少事,比其他几个弟弟更早得了差事,不管是论功行赏还是论资排辈都不落于人后,若是稍加运作,想来提个郡王问题不大。   太子如今跟大皇子较上了劲,大皇子要提拔八皇子的意思一出,太子便即刻请武英殿大学士唐要上书,给四皇子讨爵位。   皇子所里,七皇子萧涣还在卧床。   那次上林苑里的意外他毕竟是为皇帝挡了一下,多卧床一段时间也是为了得到皇帝更多的垂怜和关注。   皇子所素来是宫中消息最为灵通之地,萧涣一早也听说了,这次皇帝和太后合计的意思,几个孩子年纪还小,若不是宫里头地方小,皇子又多,正该在宫里头多留几年的。   孩子们都小,看不出心性,出宫封赏之事封赏可以日后再议。   这意思便是不打算给这一批出宫的皇子们放爵位了。   萧涣觉得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大家都没有,也没谁比谁更好一些。   可又过了两日,东宫那边传来消息,太子要力捧四皇子上位。   萧涣知道太子的能量,也知道他的手段和素来不耐等待的性格。   皇帝这几年有些精力不济,开始慢慢把朝中政务交给太子,也一直有想给太子找个帮手的意思,若是太子再一力举荐四皇子,皇帝为着省心省力,想来也会同意此事,四哥封爵的事,怕是新年过后便能得到落实。   想到这里,萧涣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事对于四哥来说是好事,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若是太子殿下筹划之事当真能成,陆想容就是除了太子妃外,唯一能够和大王妃并肩的王妃了。   = =   陆想容很快发现,这宫里头关心她的人真不在少数。   不光有太子妃和两个弟妹,还有皇贵妃送来的新年用品和姨母舒妃的关怀……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该启程的日子。   皇子所里的人都去了大半,虽说冷清也着实清净。   陆想容这边是彻底闲了下来,而萧攸则变得越发忙碌起来。   太子和大皇子的争锋之事愈演愈烈,朝中大臣纷纷站队、   太子的外家济国公赵家和大皇子的外家郑国公隋家都是名门,两家原本关系还算过得去,随着两个皇子的长大,有了凝聚在身边支持的势力并逐渐发展壮大,便再也没了当初的谦让和气。   如今皇帝带着这两个儿子跑了,京中更成了他们的天下。   而萧攸受了太子的委托,留在京中帮着济国公看好刑部那一摊子的事情,少不得日日都要去那边盯着,并不比前几日皇帝在京城时候更加轻松。   好在皇帝知道太子要用萧攸,也默许了他在刑部做事,部分政令也会通过他传达给刑部,刑部的人也开始认上了这位四皇子,如今的日子比从前时候好混了不少。   姨母舒妃从入冬后便有些咳嗽,太后心中忌讳,这次并未带她同去园子。   上头几座大山都去了园子,地位最高的贤妃也不过同她相当,就连日常请安都免了,舒妃乐得清闲,时不时地找外甥女儿过来自己宫中陪自己说话解闷儿。   这日陆想容照例去姨母那边小坐,临到午膳时候出门回皇子所的途中,遇到了同样准备回宫的贤妃和丽嫔二人。   丽妃是贤妃的堂妹,两人在宫中关系最为亲近,日常遇上在一起也不奇怪。   陆想容跟贤妃一系素来没什么交集,大家一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面子关系。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想容隔得老远都感觉到,贤妃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悦。   陆想容迎上前去,对着两位长辈屈膝打过招呼正要离开时,却被丽嫔叫住。   “皇上把贤妃娘娘留下来,就是让她照看着宫里,不叫你们乱来的。你们做小辈的也该知道,做起事情来总要注意分寸,懂得见好就收,不要闹得太不像话,到时不好收拾,等皇上回来后大家都难堪。”   陆想容微微退后了一步,抬头看向对面两人。   据说丽嫔年轻时候生得俏丽可人,很是得宠过一段时日,还得了丽嫔的封号。只不过家世好生得好难免脾气大一些,再加上年纪大了,颜色不比从前,这次出宫没带出去,帮着留下来的贤妃处理宫中的事情。   贤妃是解语花一般的存在,年轻的时候也曾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曾与先皇后分庭抗礼。   虽然皇帝如今很少在钟粹宫中过夜,但经常会时不时过去她宫里头坐坐,前几年南巡和避暑都是带着的。   而这次贤妃并没有跟着皇帝去园子里,想来她的情况同如今有些失宠的丽嫔却又不同,大概还是因为大皇子怕宫中有什么事情,请了留下母亲来照看的,贤妃才没有去园子里。   嫔妃和皇子妃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素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皇子妃们犯不着跟嫔妃过不去,背上一个“不敬庶母”的罪名,嫔妃们也不知道诸位皇子将来会有多大造化,也不去轻易招惹这些未来的王妃,更不想惹上“不容小辈”的名声。   陆想容觉得,能叫丽妃这样气急败坏、贤妃眉头紧锁的事情,想来一定不是小事,多半是跟太子和大皇子争锋有关。   而大皇子这边的人越是跳脚,就证明萧攸搞得“小动作”十分顺利,踩到了对方的痛处。   此时揣着明白装糊涂才是最好的。   陆想容抬眸,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不知丽嫔娘娘所言何事?” 第23章 新年 陪她回齐国公府过除夕。……   丽嫔敢在陆想容面前指桑骂槐, 却不敢将这事放在明面上。见陆想容脸上没有半分惧怕和不安之色,丽嫔心中气愤,却无可奈何, 只得冷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还不被就是怕皇上刚刚出门,皇子所那边就乱套,故而多提醒四皇子妃几句罢了。”   “原来如此。”陆想容似是了然地笑了笑,“那依着丽嫔娘娘的意思,是要我将话带给皇子所的诸位殿下么?”   贤妃作为宫中位份仅次于皇贵妃的宫妃, 皇帝又把宫中事务托付给她,虽然心中烦闷,但也不愿落人口实, 见陆想容不吃这套,便也淡淡开口道:“丽嫔素来心直口快, 不过是平白嘱咐你几句罢了,她前几日病了一场,说话难免带些脾气,横竖都是为着你们好, 你也别往心里头去。”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心了。”阵阵北风吹过, 陆想容只觉得脸颊都被风刮得有些疼, 她拢了拢手炉道:“看这天色, 怕是要下雪了,我那里还有事,先告退了,两位娘娘也快着些回吧。”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复, 轻轻颔首,转身就离开了。   上辈子的她入宫后谨小慎微,对各宫娘娘都礼敬有加,从不怠慢。可到了后来自己落魄之时,也没见她们为她多说上一句话,反而纷纷站在太后的那一边打压她。   重活一世,陆想容也想明白了,就所处的位置而言,贤妃等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去路和未来,自己也无需太给面子,能维持住表面的平和是好的,撕破脸也无需惧怕,一切交给时间便是。   看着陆想容离开的背影,丽嫔气得摔手:“娘娘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她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一个低贱嫔妃生下的不受宠爱的皇子而已,又在我和娘娘面前神气些什么?究竟是谁给她的底气?”   贤妃也觉得有些怪。   今天她们所看到的四皇子妃同她认知里的陆二姑娘不太一样。   四皇子妃虽然嘴上看着也算恭敬,但完全能感觉到并没有把挑衅的丽妃放在眼里,就像是看跳梁小丑一样,压根儿就没有多少尊重。   难道当真是四皇子投靠太子后给了她如此的底气么?   贤妃轻轻摇了摇头,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 =   陆想容所料不错,等到她刚刚进了皇子所之时,外头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夏长陪着陆想容走了一路,此时眼睛都有些红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即便如此,这丫头还想着安慰她:“主子您消消气,丽嫔那话虽然噎人,但您不听她的,她也没辙,再犯不到咱们什么。”   陆想容平静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我不气。”   夏长有些不信道:“真的?”   陆想容笑着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前世萧攸也是在投身到太子麾下后,很快就得了郡王的位子。   如今通过贤妃和丽嫔的表现可以推断,萧攸那边一切顺利……到时候生气也该别人生气才是。   又过了一会儿,萧攸也回来了,落了一身的雪。   陆想容吩咐周嬷嬷接过萧攸的斗篷,轻声感叹道:“没想到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雪就下得这样的大了。”   萧攸“嗯”了一声:“的确不小。”   一旁帮着周嬷嬷掸雪的盛辉笑道:“这雪也是到了半路才下起来的,车上没能带伞,也是奴才的疏忽。”   陆想容一早叫宫女们熬了姜茶,给跟着萧攸出门的人也都赏了一碗。   众人纷纷去外间领赏,萧攸看她把人都打发了,忍不住轻轻扬了扬嘴角。   陆想容也端了姜茶给萧攸。   他的姜茶和宫人们的又有不同,不光用了回味甘甜的冰泉水煮茶,里面还多加了几味难得的养生药材。   萧攸接过她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觉得周身都暖和了。   他坐到了陆想容身旁,一小口一小口呷着将姜茶喝完后,对妻子道:“前儿看了一篇策论,写得实在是好,一问才知道,是齐国公年轻时候的手笔。”   陆想容笑了起来。   他们陆家人一向实干,只是家中比较单薄,到陆临也才传了三代,没那么多盘根错节的亲戚,不是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是世代功勋,京里那些豪门贵族大都不太乐意带他们家玩。   故而父亲虽是新贵,却距离权臣有很大一段距离。   萧攸对着出神的陆想容问道:“你想不想回家里过年?”   陆想容:……   想什么呢,就算皇帝如今不在京里,也不能胆子大成这样。   可能跟年少时候的经历有关,陆想容发现,萧攸并没有作为皇子很强的优越感,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在心底对皇帝和太后也没什么尊崇。   陆想容虽然也很想回家去看看,但还是选择对着丈夫劝道:“我知道你的一片心意,只是咱们终究还没出宫建府,宫里头人多眼杂,出门一趟多少人都是盯着的……还是再等等吧,明年若是有机会出去,再陪我回家不迟。”   萧攸“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问她要不要抽个别的时间回去家里头看看。   陆想容还是摇了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并不想节外生枝,便对着萧攸劝道:“家里头这时候也忙,还有很多亲戚来往,咱们一去家里头,母亲难免忙不过来,父亲也会多想,还是算了吧……”   枕边人曾不止一次梦里唤着爹爹和娘亲,萧攸还是觉得这是个机会,便继续坚持道:“自打我们成婚后,你还没回门过呢。”   “我不着急。”陆想容道,“来日方长。”   自从和她成婚后,萧攸发现“来日方长”是个极好的词语,充满着温暖和希望。   “好,我们来日方长。”   = =   许是看着四皇子跟了太子后未来开始变得可期,钟嬷嬷近来变得积极了不少。   她是宫里头的老人儿,伺候过太妃也做过教引嬷嬷,但凡她是真心想做事,陆想容的负担便减了不少,筹备新年的压力也大大降低。   这日,钟嬷嬷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脸上是陆想容从未见到的慌乱。   陆想容觉得很奇怪,钟嬷嬷在宫中经历的事情不算少,皇子所的事情又相对简单,没有那么多规矩要卡,几乎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怎么会在这时候慌乱至此。   明日就是新年了,萧攸先替太子去了礼部一趟,确定明天祭天和宴会之时一切妥当,此时在这里帮着陆想容写“福”字和对联,过会儿贴上去也好增添几分年味儿。   看着钟嬷嬷慌里慌张的样子,萧攸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钟嬷嬷道:“乾清宫的房公公来了,正在外头等着殿下,不知殿下可要请他进来?”   看钟嬷嬷的这幅样子,萧攸就知道不会是太好的事。   他将手中笔搁在笔架上,一边净手一边吩咐道:“带他去前头书房便是。”   今日来的乾清宫排行第三的内侍房泰,他见到萧攸后先是连声行礼致歉,而后说明来意。   就在三天之前,皇上发了一张手谕回来。   齐国公作为国之重臣,这一年来南奔北走为国家出力不少,和北梁的谈判也有了极好的结果。   朕如今不在京中,不能亲自接见慰问,便想着四皇子年前去齐国公府看看,顺便捎点年礼过去,翁婿之间也好说说话,联络一下感情。   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萧攸也听说了,近来屡屡有地方欺上瞒下,税银收缴不到户部之事时有发生。而齐国公陆临在这方面有办差的经验,所以皇帝打算启用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房泰又道,当时接到圣谕的小杜子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竟然把如此重要的圣谕压到了公文底下,导致他今日才发现此事。   副总管庞安已下令将小杜子痛打三十大板,又特意命他来皇子所送来了手谕并给四皇子赔罪。   萧攸一早就知道这小杜子是大哥的人。   如今大哥对他和太子不满,想法子给他们使绊子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可他却觉得,这绊子使得也算是恰到时候。   今日已是除夕,皇帝叫他年前过去送年礼,   萧攸倒觉得也不错,若是现在动身前往齐国公府,想来回宫之时宫门便已下钥,这样便可以过完除夕,明日一早再回宫中。   眼见着天要下雪,若是大雪积压在路上,为着平安,拖到初二也是可以的。   横竖都是乾清宫的太监传晚了旨意,就是皇帝对他处事心中不满,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怪罪。   自打萧攸走后,陆想容就有些担心。春生也惴惴不安,对着陆想容询问道:“姑娘,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前头问问?”   陆想容虽然也很想知道前头情况如何,但还是出声阻止了她。   虽然萧攸的童年的确是凄惨了些,从来没有享受过自长辈的关怀。但他的夺嫡之路和其他皇子相比简直可以说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从没栽过什么跟头。   对于钟嬷嬷来说慌乱的事情,估计对萧攸来说也是小事或者他能轻松解决的事情。   大概一刻钟功夫后,萧攸便回来了。   陆想容看他脸色不错,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愉悦,心便放下了一半。   萧攸对着陆想容发出邀请:“收拾一下。”   陆想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你要去园子了么?”   这对她来说可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看着她如此紧张的神情,萧攸感觉自己都不忍逗她了:“不是园子,是需要你陪我去齐国公府一趟。”   = =   出门一趟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少,除了过年和日常的一些必需品外,还有萧攸替皇帝捎带的赏赐和自己要送岳父母的礼物。   萧攸身边的人一向效率不低,终究还是在宫门下钥之前出了皇宫。   除夕的年夜饭时间也是整个齐国公府最为热闹的时候。   等到陆想容和萧攸抵达府中之时,她的祖母,大伯夫妻,父亲母亲,两位兄长和三叔和其他几方的亲戚们都已经在了。   方才听了女儿派人报信,她和四殿下要一起过来。   卫莘还以为是身边的嬷嬷听错了,再不想到竟是真的。   卫莘一见女儿眼泪就落下来了。   容容出门已经四个月了,因为嫁得是皇子,这几个月来一直未得相见,她本以为今年都见不到女儿的,谁知竟然在除夕这日见到了她。   陆临还记挂着规矩,起身扶着母亲陆老夫人向四皇子行礼,被萧攸身边的盛辉一早叫了免。   萧攸迎着众人信息而惊讶的眼神,缓缓说明了来意。   众人再次行礼接过了皇帝的赏赐,此时的陆临依然有些不放心这对小夫妻,对着萧攸询问道:“今晚殿下还要回去么?”   萧攸道:“这次也是实在不巧,父皇身边的人误了事,拖到此时才将手谕给我。如今宫门已经下钥,怕是要明日一早再往宫里头赶了。”   新年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到了这个时辰,除夕祭祀已经准备完毕,也给祖先们上完了贡品,众人可以坐下来享用年夜饭。   因为有其他几房的人在,齐国公府的年夜饭都是男女分席用餐,这日也不例外。   萧攸被陆临请到前院坐了上宾席,陆想容则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自从陆想容嫁了四皇子后,亲戚们当中也一直有着关于她的不少传闻,但大都不外乎她的夫婿四皇子在皇帝和太后那里不的脸,连带着陆想容在宫中过得也十分糟糕,身不由己等等。   可即便如此,看到陆想容有贵为皇子的夫婿陪着来家中吃团圆饭,在座的其他几房姑娘媳妇心中也都满满都是酸意。   大年节下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克制一下,即便心里有些不痛快也都笑着遮掩过去。   偏生有一人例外。 第24章 心动 哪里不懂?我来教你。   这人正是陆想容五祖父家的姑姑陆仙儿。   作为五老太爷家的独女, 陆仙儿自幼心比天高,自命不凡,最是见不得旁人比自己有一点儿好……   当年她最是嫉妒的人便是陆想容的母亲卫莘, 如今看到陆想容春风得意的样子, 更是满心满眼的不顺。   陆仙儿轻轻摆弄着凤仙花染好的指甲,对陆想容问道:“听说诸位殿下都随着皇上去了园子里过年了,怎么四殿下和四皇子妃没能过去呢?”   自然是这一对夫妻在几对皇子和皇子妃当中最不得圣心,所以没有叫皇帝带着一并去园子里过年。   这些对于重生的陆想容都是小场面,她瞥了一眼这个姑母, 淡淡道:“陛下圣明,做出决定的事情自是有他的深意的。我们作为子女,便也只管听从便是。”   活了两辈子, 她别的方面不见长进多少,官话倒是说得越来越好了。   对方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又状作关心道:“话虽如此,可四殿下马上就要出宫建府了,宫里皇子们又多,你们小夫妻两个也该为着未来考量才好。”   陆想容道:“陛下仁德宽厚, 最是公正,体谅小辈, 四殿下只要做好陛下和太子交待的差事就好, 倒也不必在其他地方费太多的心思。”   他们的未来, 只管交给萧攸筹划便是。   陆老夫人满意地看着陆想容:“几日不见,容儿越发懂事了,知道事事以陛下为先。看来在家时候父亲教导她的话都听进去了。”   在座的妇人们大都是要看陆老夫人脸色做事的,听了这话又是对着陆想容一阵吹捧。   陆仙儿咬着牙笑笑:“听说你们在宫里过得也艰难,我夫家和太子妃娘家有亲, 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一声,到时我可以让婆母给你和东宫牵牵线。”   “姑母这话从何听来?”陆想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宫里的日子若是艰难,这世上哪里还有好日子呢?”   一旁二老太爷家的婶母也道:“我记得,容姐儿上回派人送来的那两盒熏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精致的,用了各色花样的木雕盒子装着,虽然那香好,可盒子更好。我家里头小姑子心里喜欢,便求着我去购置几盒回来,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是内廷司专门给东宫做的,可见容姐儿素日里跟太子妃要好,你也别瞎操心了。”   接二连三碰壁后,陆仙儿才消停了些。   陆想容知道,这种情况想来不会是个个例,四殿下一直是个很有争议的人物,他们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迎来种种质疑和猜忌。   陆想容记起,前世母亲四十五岁生辰那年,她也曾和萧涣一起回来,为母亲庆生。   这位姑母当年也是如此,懂装不懂地哪壶不开提哪壶,直问她罗侧妃何时生产,诞下的孩子会不会养在她的膝下,又问她新入府的几个侍妾是不是皇帝所赐。一直没听说旁的皇子府进人,这是不是表明皇上对七殿下尤为恩宠。   相比于前世种种怜悯和奚落的目光,倒还是这样直白的眼红更容易让她接受。   即便这些人再不看好他也没关系,萧攸的未来就是她的底气。   = =   今年的除夕皇帝不在宫内,不论宫宴还是焰火都是敷衍了事,没什么看头。   贤妃一早便退了席回宫,不一会儿,丽嫔也跟着来了贤妃的钟粹宫内。   丽嫔一直都是钟粹宫的常客,贤妃心里有事,便也没怎么招待于她,只叫人上了糕饼和清茶后,便坐在烛光前自顾自想事情。   就在今儿下午,她接到了宫人的奏报,说是四皇子带着王妃出宫了,还直接奔去了齐国公府。   贤妃当时一听都给愣住了。   若是寻常时候带皇子妃出门去,虽然不合规矩,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可今天正是除夕,即便皇帝不在宫里,也不该如此胡来。   贤妃顿觉这个外头长大的皇子没有一点规矩,也根本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只是不知此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的身上,毕竟如今宫中主事的只有她一人……   丽嫔也是刚刚听说了四皇子出宫之事,直对着贤妃冷笑道:“上回见到四皇子妃时我便说了,他们这些小辈儿也着实该好好学学规矩了,娘娘您当时那么轻易就放了她,明儿正该召过来好好训导几句才是。”   “他们一个个的都比我还能耐,我又哪里有训导她们的本事?”贤妃淡淡瞥了丽嫔一眼,道,“大过年的,不说这些。吃些东西罢,这样多的核桃糖和花生糖都堵不住你的嘴,怕是来年陛下都要被你念烦了。”   丽嫔以为贤妃不愿听这些,便也不再多言,却不知贤妃如今正在头疼。   皇贵妃跟着太后去了园子,贤妃虽然是如今宫里头位份最高的,大年节下的,却也不敢让留在宫里的嫔妃和皇子妃们来给自己请安。   旁的不说,宫里这么多年没有皇后,皇贵妃都不敢太过越权,若是她有什么比皇贵妃更出格的举动,恐怕又是激起一场风波。   贤妃也是在此时突然意识到,四皇子妃那日的态度也是有她道理的。   就算是她对自己不够恭敬又能如何?自己的确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况且就眼下这个情况而言,太子和大皇子关系紧张,自己就连去皇帝那里吹吹风都容易沾惹是非,更别说旁的了。   这么说来,陆家那姑娘的确是个聪明人。   = =   这次的年夜饭,有父母,有家人,还有自己从小就喜欢吃的家常菜,除了姑母陆仙儿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外,陆想容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大年夜里事情多,卫莘作为宗妇更是难免忙碌,她也想抽空跟女儿多聊上几句,可奈何还有一大家子人要招呼。   陆想容看出了卫莘的纠结,对着母亲安慰道:“听皇上的意思,四殿下想来很快就能出宫建府了。出宫后一切方便,日后会有更多的机会再见,母亲有事只管先忙便是,不用顾着我们。”   依着惯例,皇子们就算是守岁也只能陪着皇上和太后,陆临和卫莘也不敢叫萧攸和陆想容二人陪着自己守夜,便在年夜饭后请他两个回陆想容的院子里歇着,也省得在人来人往的正厅当中被来人打扰。   萧攸同太夫人和陆临夫妇告辞后,牵着陆想容的手往回走。   因为是一年一度除夕夜的缘故,府里处处都张灯结彩,仆役们脸上喜气洋洋,丫头们也都穿得吉庆可人。   置身这样的环境当中,让人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陆想容蓦地想起,在她年幼时候,每至逢年过节之时,二祖父家堂姐的夫婿每次都会陪着堂姐来家里过节,当年的她她心中很是羡慕。   也是到了后来,陆想容才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这个姐夫是入赘到堂姐家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次次陪着堂姐回来过年。   陆想容并没有其他的世俗想法,只觉得即便入赘也挺不错的,能陪着妻子来娘家和亲人们团圆过过节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却没想到在重生后成婚的第一年便实现了这件事情。   陆府的后山有一片梅林,每到临近新年的寒冬时间便成了园子的主角。   此时回房也是无聊,趁着大家都在前头集会,陆想容便带着萧攸过来后山赏梅。   夜色沉沉,将红梅遍布的林子和前头的喜庆热闹隔绝开来,萧攸低下头,星星的灯光的交汇处,略显暧昧的光晕里,她的眼睛带着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萧攸不动声色地采下一朵梅花,轻轻缀在她的发髻之上。   他不止一次目睹过父皇给嫔妃簪花的场景,此情此景之下,几乎是本能地将全套动作做了下来。   萧攸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皇帝爹也不是全无用处的。   看她耳根都冻得有些发红,他顺势用大氅包裹住她。   陆想容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   前面是寒风,后面是温暖。   这里的梅花是祖父从江南一处梅园里挪过来的,比普通的梅花更香一些。   嗅着发间梅花的香气,陆想容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没由来的心安。   这一刻,她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心动。   梅园虽好,但在寒冬腊月里也不宜久待。   陆想容选完心仪的梅枝后,拉着萧攸回自己的院子装瓶。   厨房一早准备了甜汤和点心,都是陆想容喜欢吃的。   萧攸也是第一次进到女子闺房。   女孩子的卧房和男子的寝室的确大不一样,她是齐国公府唯一的女孩儿,自幼娇养着长大,又对生活品质要求颇高,房间的摆设也是下了功夫的,除了舒适和赏心悦目外,还花了不少旁的心思,每一样摆件都有出处,每一处布置都有典故。   置身在这样惬意的房间当中,萧攸也放松了下来。   春生贴心,知道守岁时无聊,免不得要玩点棋牌类,故而一早就吩咐人将书房布置好了。   今天是除夕,陆想容也是特意盛装归来,此时放松下来坐在这里,才觉出后背有些僵直。   陆想容换了家常衣裳走出来时,看到萧攸正坐在自己书桌旁,摊开一本字帖细细翻看。   陆想容脸色一红,走上前去,将字帖夺了过来。   “这字帖是我写了给堂姐家的小囡囡描红的,都是从前闺中闲着无聊写得打油诗,等不得什么大雅之堂。”   “是你写得诗么?我只注意了上头的字写得极好,倒是没怎么细品那些诗句。”萧攸道,“不过不用看也知道,你的诗错不了。”   八岁那年便已经能给自己解围,写得出叫皇帝赞赏有加的诗句,这么说的确是谦虚了些。   陆想容低头整理字帖:“我幼时的字帖都是爹爹亲手写了给我描红的,那时候他还在上书房做先生,对我们兄妹几个的字要求也多。”   听她说起自己幼年的事情,萧攸也顿时来了兴趣:“我从前听六妹妹说过,你的画也很极好的,尤其擅画芙蓉。”   “六公主跟我玩闹惯了,她的话殿下信一半就好。”陆想容笑道,“我的画从前是跟着岑大家学过的,花鸟什么的画出来还好,山水意境上也勉强过得去,可人物上总有些差强人意……”   屋子里实在是暖和得紧,陆想容边说话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许是许久没有回来的缘故,一到这里我就觉得浑身都懒散了下来。”陆想容伸了个懒腰,“再这样下去,怕是很难挨到天亮了,还是该找些事情来做才是。”   “有道理。”萧攸点头,“你说做什么?”   陆想容皱着脸摇了摇头,她还没有想好。   若是在从前,她可以收拾一下柜子和首饰,也可以随手涂两幅新岁和上元节的丹青。   可如今她已不是一个人。   萧攸从她柜子当中取下一本历法书来:“这个你平日也有研究吗?”   陆想容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二哥从书院带回来的,我试着看过,只是一直没怎么看懂,就放在了那里。”   大多数的京城官家公子都在官学或就近私塾读书。   偏生她二哥是个例外。   前世她也是后来从三叔口中得知,父亲也是一早就感受到了京中的不平静,所以让他去了外头的书院念书。   若是将来家里头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二哥还有书院那边的先生和同窗可以依靠,也不至于一家人都被一网打尽。   事实证明,父亲的想法是对的,后来家中出事之后,大哥、三叔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唯独二哥例外。   萧攸拿着那本历法书坐下来,将她圈在自己身前。   “这些东西夫子从前教过一些,你哪里看不懂?我来教你。” 第25章 王妃 如今该改口,叫您四王妃了。   正如萧攸所料, 除夕夜间的确下起了雪。   只是这雪并没有太大,下到三更天时便已经停住,远远没有到马车无法行进的地步。   想在陆家多赖一天的计划难免泡汤, 萧攸知道陆想容的不舍, 但昨晚能在齐国公府守岁的已是奢侈,此时两人谁都说不出再多待一日的话来。   到了此时,萧攸也只得对着她安慰道:“这次也实在匆忙,等日后开府以后,再来同几位长辈说话。”   身在皇家, 原就身不由己,陆想容表示自己都能理解,正好她准备了那么多过年要用的东西, 不回去过年闲置在那边也挺可惜的。   临走之前,陆临还和萧攸去书房做了一番长谈。   陆想容陪着祖母和母亲心不在焉地吃着饺子, 心里挂念着父亲和丈夫之间的谈话内容。   这边用过简单的早餐后,书房内的两人也走了出来,看脸色就知道应该谈得还算不错。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想容竟然从翁婿二人的眼神中, 读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错觉。   出了府门后,二人上车直奔宫门。   萧攸握着她的手, 半晌后, 缓缓道:“太子接下来有不少动作, 大哥想来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也不知如今的平静能维持到几时,但愿到我们建府前不要有太大的波澜。”   萧攸前世的手段和运道,陆想容都是见识过的,也知道他的夺嫡之路顺利得不可思议,就连后来的皇帝和太后都要避让三分。   “不要担心。”她信心满满道, “一定会顺利的。”   看着这样的陆想容,萧攸有一些惊讶。   自从他跟恩师露出了想要往上争的意思,先生便满是忧心,平日里见到了总不免小心叮嘱,唯恐他行差踏错。   而陆想容则不然。   她似乎对他总有一种勇往无前的信任,而这种信任,让他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 =   这次新年和从前明显不同,皇子们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也不得不多想一些事情,都有着各自的心事,即便大年节下也不例外。   处所内八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往收拾的宫人们,心中满满都是盘算。   临到出宫之前,他去钟粹宫请安时从贤妃口中得知,他的姨丈一家老小都已经投身到大皇子和他的外祖郑国公门下。   姨母的命比母亲更好一些,当年外祖家中出事之后,姨母也消沉了好一段时日。   好在母亲在掖庭宫做宫人时被父皇看中,姨母的婚事也迎来转机,成了辅国将军萧钦的侧室。   后来萧钦的正室夫人因病过逝后,他的姨母便被扶正,日子也渐渐过得好了起来。   就在八皇子对贤妃的话将信将疑之时,到了昨日下午,姨母便托人给他带了信儿,道是如今大皇子是除了太子外,众多皇子当中势头最盛的一支,多同他亲近一些总没有坏处,日后还说不定会有别的造化。   他的姨丈虽为宗室,但皇帝眼中早就没了这么个人,只靠着俸禄很难维持一家人在京城的生计。   他们有求于大皇子的甚多,才会这样着急地想要他带他们投身到大皇子门下。   八皇子也知道,依着大哥不算豁达的性子,若是自己不答应,姨丈一家今后的日子,怕是比现在还要惨上几分。   八皇子蓦地想起母亲临终时候的遗言。   除了他这个儿子外,母亲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姨母一家。   而大哥似乎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今日一早,大皇子特地来了他院子一趟,送来了几件他现在很用得着的骑具摆件后又对他承诺,如果他愿意跟着自己一起做事,干出一番事业来,那么大哥可以请宫里母亲帮衬,为他的母妃温贵人讨一个追封的封号。   他和大哥本身就实力悬殊,按理说,大哥看上他都可以说是他的荣幸。   这一桩桩事情下来,他已经没了说“不同意”的机会。   八皇子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姨母根本没有继承母亲的遗志,不知道“活着就好”这样浅显的道理,偏生要搅和到夺嫡的事情中去。   在众多兄弟当中,只有他和四哥相像,母家既不是世家大族,又在朝中无人,没有一点助力。   四哥跟他不同的是,一早儿便娶了一个好妻子,岳家总能帮衬,而他未来的妻子家境也十分一般。   这几个月内廷司对四哥的态度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每次看到四嫂也都是眉头舒展,一脸柔和,一看就是过得很好的样子。   这些事情都同四哥和太子交好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现如今的形势就是这样,如果他这次拒绝了大哥,等到出宫开府的时候,事事落于人后不说,也难免不会再夺嫡纷争当中倒下去。   大哥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外祖郑国公一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是自古以来都有道理的……   若他只借借大哥的光,不去掺和那些掉脑袋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八皇子决定要试试了。   = =   皇帝虽然平常已经对朝事没多大心思,但到了年初一终究不能躲懒。   宫中的事情传回园子后,皇帝也听说了老四的事情。   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实在可怜,身为一个皇子,为了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竟然连除夕都没能在宫里头过,而是去了臣下的家中,想来也是受了很大的屈辱。   如果说自己当初只是愧疚,现在就是真的觉得有些很对不住他,要不是自己这次出门单单把他留在宫里,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   不论怎么说,老四这个年过得实属不易,很该好好给个补偿才是。   皇帝不在,宫中相对平静,风波也少。   过完年后,宫里的一切都安顿了下来,只是宜春园内却依然不得消停。   太子生母庄仁皇后早逝,而大皇子的生母正如日中天。   太子虽然在东宫和朝事上有话语权,但大皇子在宫城和内廷的人脉却又非太子能比。   就在新年之前,大皇子刚刚吩咐小太监给萧攸使了绊子,又在这次内廷司给东宫的新人里做起了文章。   那日皇帝在赵贵人那里饮多了酒,出门去湖边遛弯解酒,遇上了怀仁堂内一个行容娇俏的使唤宫女。   皇帝觉得这宫女看着不错,起了心思要调到乾清宫来用,只是后来同几个年轻嫔妃寻欢作乐,没有及时想起这一茬儿。   可等他想起这个宫女派人去寻时,才听说她已经进了东宫伺候。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大皇子的牵线和运作。   太子对此事并不知情,只当是内廷司送来的寻常使唤宫女,便留在了自己身边。   哪知这丫头竟是被大皇子专程送来给太子找不自在的。   皇帝听说太子留了那宫女伺候,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想起来就隐隐的不舒坦,甚至在新年宴会那天给太子脸子瞧。   太子一开始还觉得皇帝有些莫名其妙,后来知晓此事后,当即砸了一套前朝传下来的紫红地菊纹珐琅彩茶具。   太子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这口闲气儿,自然不甘示弱,也不顾还在大正月里,上元节没过就开始出招。   这日,皇帝正在跟许贵人一起看画之时,收到了内卫的密报。   皇帝刚刚从军中提拔了一个禁卫军副头领,名叫范哲,如今领着宫城护卫之责,也是皇帝最亲近和信任的人。   而据内卫提供的情报,此人看似纯臣,实则已经投身到了大皇子和郑国公的门下。   皇帝新宠许贵人,很少在她面前失态,听了这份汇报却直接掀了桌子。   本来他这几天正为了太子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没想到还有大皇子这一出。   相比太子的截胡宫女的事情而言,还是大皇子那边的事情更加严重。   况且在那宫女事件之后,太子已经三番四次来表明心迹,皇帝耳根子软,觉得这事跟太子无干,都是底下人不懂事的缘故,也就渐渐歇了和太子不对付的心思。   但是大皇子这件事绝对不行。   看看这手段,这胆略,如今不过是个郡王便有了这样通天的能耐,再拉帮结派,把他八弟拉过去还了得?   想到这里,皇帝不免迁怒八皇子,也更加坚定了不能给他爵位的心思。   皇帝如今再是不济,不想在朝政之事上费心,也不容许成年儿子挑战皇权。   在太子的配合下,皇帝一口气闲置了十几名军中五品以上官员,其中大半都是大皇子外祖郑国公麾下的官员,大大削减了大皇子在军中的影响力。   老五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用去管,老四已经跟了太子,暂时不必再动,倒是老六,如今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很该给他派个差事。   老大也是沾了年长的光,早先同北梁战事起的时候,曾跟着大军北上抗敌,再加上郑国公从中推手,如今的老大在军中可谓有声望,有人脉,也有了自己的门生。   太子作为储君,一直没有掺和军中事务,在皇帝的诸多儿子当中,大皇子可谓在军中独大。   皇帝一想到大皇子将范哲也收服在了自己门下,皇帝便有些寝食难安,连着两日都有些睡不好觉。   于是皇帝干脆听了内卫首领萧理的提议,又把老六给提了起来,叫他去兵部跟着兵部尚书洛大人做事,算起来也是除了大皇子之外,第一个接触军权的了。   安顿完了老六之后,皇帝又想起了老四。   老四的母亲只是个宫女,如今母家也没了什么人,把他提起来倒也是未尝不可,起码不会出老大和郑国公家的那些幺蛾子。   如今他们所求的也不过是个郡王,也罢,就给太子这个面子吧。   在这一局对抗赛中,太子虽然开头失了先机,但后来的出招可谓稳准狠,正中皇帝忌讳,也让自己占尽先机。   皇帝这次在园子里待得并不痛快,故而最终也没有多待,而是出了正月后就启程回到了宫城。   皇帝和太后一回到宫中,陆想容便感觉到周围所有人几乎都瞬时间忙碌了起来。   而她也终于有了一份正经差事——看未来新家的图纸,顺便依着自己的喜好在图纸上略做修整。   自从萧攸成了东宫常客又领了差事后,膳房卓师傅便恨不能把陆想容的每日两顿正餐三顿加餐做出花儿来。   这日也不例外。   还没到该用点心的时间,膳房便来人送来了新做的鱼翅羹、虾饼、扇贝小饺和蟹粉酥。   鱼翅羹是卓师傅的看家名菜,拿泡发好的鱼翅作为主料,加以新鲜虾仁、银芽、竹笋、香菇等几种配菜,再用柴鸡吊出的高汤进行煨制,佐以上好黄酒进行调味。   鱼翅是极为娇贵的食材,制作过程对每一项步骤的精细程度都要求很高,若是当中任何一道步骤出现一点问题,做出的味道都会“谬之千里”。   而卓师傅做得这道鱼翅羹的确不错,不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是绝佳,一看就是下了一番功夫在里面的。   据说这鱼翅是皇帝特意赏下来给萧攸的,就是因为觉得他为了完成自己交待的事情,没能在宫里头好好过年,觉得这个儿子受了不小的委屈。   陆想容搞不太懂皇帝的想法,但她知道萧攸的性子。   那天萧攸身边的小太监成周还给她惟妙惟肖地学了一番,那个嗓音尖尖的黄御厨捧着鱼翅跟萧攸说:四殿下,这还是陛下特意赏赐给您的鱼翅,是陛下待您的恩典呐。   想想就觉得替萧攸有些尴尬。   御膳房送来的扇贝饺和蟹粉酥可以说只是中规中矩,但鱼翅羹鲜美,虾饼的口感也很是出色。   陆想容想起六弟妹周颖也素爱虾饼,上回自己吃了她送的鲜花饼后还没给回礼,便对着来送膳的小太监询问,今儿可能再做些虾饼?   那小太监看着还算机灵,听四皇子妃这般询问后连连应道:“自是有的。冬里的河鲜本就鲜活易存,宜春园那边今儿送了两大篓上好的河虾来,奴才这就回去请卓师傅做好了,晌午之前一准儿给您送来。”   陆想容给那小太监放了赏,那小太监眉开眼笑地谢过了,只过了两刻钟的就又给陆想容送了虾饼回来。   相比于陆想容的安然闲适,六皇子妃周颖这几日过得便不那么安生了。   自打皇帝准了六皇子去兵部办差后,六皇子夫妇二人既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六皇子终于在出宫建府前有了一件像样的差事,也算是在皇帝跟前排上了号。   忧愁的是,促成六皇子这次去兵部挂职是太子针对大皇子的一步棋,损害的大皇子一系的利益。   大皇子性子一向不好,不是那能容人的。   而郑国公隋家是从武起家,在军中影响力极大,大皇子这些年待在军中,也攒下了不少基础,六皇子母亲已经过逝了,外祖家中也比不得郑国公权势。   有大皇子在前头盯着,六皇子此时去兵部挂职可能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白白受到猜忌。   皇子儿子虽多,但除了太子、大皇子之外,眼里基本看不上旁人。   也就那几个小皇子年纪小,时常围在皇帝身旁,会哄人开心,皇帝愿意多看几眼,而像他们殿下这样的成年皇子,寻常一月也不见得能见上皇帝一面,这几年感情也淡了,皇帝是完全是把他当个工具来使的。   如今她们殿下成了风暴的中心,太子妃怀着孕还来送东西,似乎有拉拢的意思。   太子妃送来的东西,周颖自然不得不收。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她再收下太子妃的礼物,会不会火上浇油,让她们殿下跟大皇子更加走向对立呢?   在屋里待久了也难免闷得慌,陆想容便叫夏长提了食盒,来六弟妹这边看看。   面对六皇子妃的忧愁,陆想容也能理解。   她也记得,六皇子在建成年间的确不容易,但好在后来跟了萧攸,坚决站在四哥这边,帮着四哥登上了帝位。   等到萧攸登基以后,六皇子的日子自然也就一顺百顺了。   看到陆想容送来的虾饼和各色小点心,周颖终于有了胃口,就着果茶一连捧场地用了几个。   如今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境遇相当,都主动或是被动地卷入到了夺嫡的旋涡当中,一点的行差踏错都可能会要了身家性命。   可周颖在和四嫂的聊天当中惊讶的发现,四嫂竟是个定力非常的人,说起任何事情脸上都不见半分焦虑,对于四哥本人和他的未来也都充满了信心,没有任何一丝的担忧和愁绪。   不愧是齐国公膝下的独女,果然有大家风范!   = =   一连几日的鱼翅羹吃下来,陆想容看什么都没有了胃口,萧攸更是一看到鱼翅就变得焦躁,就让盛辉他们怎么端来的就怎么端下去,拿到后面宫人房里分着吃吃。   这日清晨,陆想容接到了姨母舒妃的邀请,请她过去尝尝自己新做的点心。   一连吃了五六日鱼翅的陆想容自然求之不得,一早就穿好了衣裳,带了礼物往长春宫赶去。   谁知却在途径咸福宫之时遇上了故人——   前世的宁王侧妃,而今七皇子的侍妾罗蕙。   陆想容并不想跟前世的那些人和事牵扯不清,已她如今的身份,实在犯不上同罗氏搭话,便连眼神也没多给对方一个,径直从宫道中央走了过去。   可偏生罗蕙快步跟上了她。   罗蕙也是知道陆想容的,那日在六公主府中匆匆一见,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便知道,七皇子萧涣对这个才貌俱佳的女子绝对是有情的。   罗蕙对着陆想容开口:“嫔妾七皇子侍妾罗氏,见过四皇子妃。”   陆想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罗蕙似是没有感知到陆想容的冷淡一样,自顾自说话道:“天气冷了,妾身原是不想出门的,可哲嫔娘娘宫里来了人,请我过去说说话,这才不得不出门来的。”   陆想容看了罗蕙一眼,的确,她今日穿得很是暖和,掩盖住了原本玲珑有致的身形。   “也是,我前几日害喜,不得出门,今天刚刚好了了一些,也是该去给娘娘请安了。”罗蕙冲着陆想容笑了笑,有意刺激她道,“殿下已经说了,就算是为了孩子,到时一定给我争取一个名分的。”   即便不是侧妃,也会有个庶妃的名号。   正当罗蕙沉浸在对未来设想当中不能自拔之时,就见得萧攸的贴身使唤太监成周匆匆赶了过来。   陆想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成周身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殿下,是喜事。”成周停了下来,大大地喘了两口粗气:“就在方才,皇上下了旨意,封了咱们四殿下为晏郡王。如今奴才们该改口,叫您四王妃了。” 第26章 有福之女 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   罗蕙愣愣站在原地, 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是不该跟上来的。   可就在刚才,她遇到了四王妃后,蓦地想起了萧涣提起四嫂时候的那种神情和宫中关于二人的传言, 就感觉到仿佛憋着一股劲儿一般, 就想要上来告诉四王妃,自己在萧涣身边得宠,有了身孕,很快即将晋升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就好像是前世孽债一样, 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就这样冲到了四王妃跟前。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就算是自己生下了孩子, 日后一步步成为了庶妃,做到了侧妃又能怎样?   陆想容如今已经是四王妃了。   她这一番动作不禁没有丝毫地刺激到她, 反而显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无异于自取其辱。   四王妃头也不回的走了,罗蕙魂不守舍地往前走去。   她要尽快调整好自己,不能被刚才遇见四王妃的事情扰乱自己的心绪。   她和四王妃是如今没有交集,将来也不会有交集的人。现在的当务之急, 还是要先讨好萧涣和哲嫔,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再早些晋位。   等到罗蕙到了景阳宫之时, 哲嫔正在和住在自己宫里的赵贵人说话。   今天早朝之上, 皇帝先是关心了一番六皇子在兵部的情况,而后又对着大皇子和太子分别做了关怀。   而后皇帝话题一转,绕到了几位即将出宫建府的皇子身上。   孩子们长大了,娶亲了,要靠自己本事吃饭了。但老四年纪最大, 又帮着太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万寿节筹备深得朕心,所以委以郡王的爵位。   老大这些年也辛苦,给弟弟们做了不错的表率。这个郡王做了也有几年了,一直表现的不错,如今就改封简亲王吧。   老五什么时候长进些,朕再给他一个职位。   老六也是,什么能他四哥一样出息了,在兵部做出一些成绩来,朕也一样给封赏。   虽然皇帝说的好听,但这也就是不打算给他们即刻封王的意思。   前朝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皇子所和上书房,也传遍了后宫。   哲嫔如今已经知道了四皇子封了郡王的事情了,她对着赵贵人叹气,说自己看陆家那姑娘是个极好的,皇帝一开始也透了意思,要把老七先生陆临的那个闺女许给他。   可惜啊,没缘分!   赵贵人也附和说,是啊,那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   没福气的人也不会十六七的年纪就成王妃了。   哲嫔应道:“谁说不是呢。她和四皇子两个刚成婚的时候,四皇子就得了太子的赏识,又接了给皇帝筹备寿宴那样大的差事。如今刚成婚没几个月,就一举封郡王了。”   虽然皇帝在封四皇子郡王的同时,也给大皇子提了位份,成了亲王。   但三皇子如今还没封王呢,四皇子也算是除了大皇子和太子外封王的第一人了。   两位娘娘在上头说话,罗蕙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在那里没动。   赵贵人也看到了罗蕙,见哲嫔一直不发话让她起来,觉得气氛有一些微妙。   哲嫔又同她感叹了几句后,赵贵人便识趣儿地起了身,道:“这就是跟了七殿下的那孩子吧?一看也是个极好的呢,娘娘和殿下也都是好福气。嫔妾那里还有针线活没做完,在这儿先跟娘娘告退了。”   哲嫔目送赵贵人离开后,转头对着罗蕙轻哼了一声。   见到罗氏这没骨头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她跪得这别扭的样儿,委委屈屈的,就差瘫在地上了。   搞的好像谁还没怀过孩子。   但不管怎么说,罗蕙怀的终究是自己的孙儿。   哲嫔也不打算太过为难于她,示意身边的宫女将她扶起来,对她语重心长地一通教育。   只有那有福气的女人才能带给丈夫好运,你看人家四王妃,闺中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贵女和才女,即便当时婚姻不如意,嫁给了大家都不怎么看好的四皇子,当时很多人还觉得惋惜,可现在人家不也是成了王妃?   还是出了大王妃外,几个妯娌中的第一个。   所以说,这人啊,就该守规矩,要学会惜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那都是有道理的,长辈的安排总没错。   只有那些惜福,不动歪心思,不乱攀高枝走捷径的人,才能走得更长远。   罗蕙也知道哲嫔这一番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还在对自己勾搭七皇子的事耿耿于怀,觉得丢了老大的面子。   銥誮   但哲嫔是皇帝的嫔妃,七殿下的生母,她不论心中如何不忿,却也只能低眉顺目地听着。   哲嫔看罗蕙恭顺,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她又多说教了几句话后,就让她坐了了下来,并着宫女给她上了热茶。   罗蕙坐下来后,哲嫔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她的肚子上。   哲嫔问了几句孩子的事情后,便对罗蕙失去了兴趣。   罗蕙看出了哲嫔的倦意,便也识趣儿地起身告辞。   谁知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哲嫔又发了话,让她给四王妃带点贺礼过去,就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罗蕙觉得有些奇怪。   皇子封王,一般宫妃要赏东西,除了皇贵妃这样协理六宫的,就是抚养了这个皇子的,或者和母妃关系好的……这些都有说处。   可哲嫔和四皇子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几样关系通通没有,也不知道为何会给四皇子妃送礼物过去。   不过娘娘和皇子妃们的事情,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管的。   看着哲嫔对他态度实在一般,她也不敢多问,只得答应下来。   罗蕙虽然不敢多说,但是哲嫔身边的董姑姑就不同了。   罗氏前脚刚走,董姑姑就对着哲嫔问了,为什么要赏四皇子妃东西。   他们宫里跟四皇子也没交集啊!   哲嫔送出礼物应该是想对四皇子示好,但四皇子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清楚。   万一自家主子的这些行为,惹了太后和皇帝生气,反而不值了。   董姑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哲嫔。   但是直心眼儿的哲嫔这次什么也没说,只说是自有用处。   董姑姑无奈,只得应下。   其实哲嫔的思维一向比较直线式。   他这次送东西完全不是看在四皇子得用,而是看在四王妃陆想容的面子上。   哲嫔就是觉得陆想容旺夫,运道好,想要借一借她的福气。   所以对她好点儿总是没错的。   = =   陆想容到皇子所后,看大家都喜气洋洋,显然都已经知道了消息,自己也不免翘起了嘴角。   是啊,能在出宫建府之前有了郡王的位子,不论对于萧攸还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的确是极大的喜事。   陆想容记得,前世的萧涣那样受宠,临到出宫开府的时候,也没能有有个爵位。倒是当初最不被众人看好的四皇子萧攸得了晏郡王的位子,这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秋收一脸喜气地走了进来,将两个红木吉祥云纹描金盒子交给陆想容。   “这是永和宫哲嫔娘娘托人送来的东西,说是给两位殿下的贺礼呢。”   对于哲嫔突然的示好,陆想容觉得有些蹊跷。   她打开盒子看了一下,见东西都是好东西,看起来似乎是长辈的一片好意。   只是她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意思。   陆想容记得,哲嫔不是什么坏人,但的确是个耳根软的人。   哲嫔当年对她说不上喜欢,但并不会像太后一样,有意磋磨她。   只是哲嫔处在深宫之中,宫里那么多女人伺候一个皇帝,难免无事生非,最喜闲话。   而哲嫔唯一的儿媳没孩子,萧涣没有嫡子,这事在宫中也是经常被人拿出来说道的,加上太后等人对她这个七王妃没什么好话,哲嫔见了她的时候,也经常为难于她。   说起来,哲嫔家世过硬,按理说不比陆想容的姨母舒妃差,容色也是一等一的,又有七皇子这个成年儿子在,按理说封个妃位也是可以的,终究还是自己不够争气,没有在后宫当中争得一席之地。   正在陆想容出神之际,听得帘外一阵脚步声响。   萧攸回来了。   今天他和几位兄弟一同去了早朝,回来后便多了一个晏郡王的头衔。   虽然在诸多兄弟当中还是越不过大皇子和太子去,但是对于他的出身和处境而言,实在算是不错的成绩。   陆想容难得见到如此他意气风发,带着少年人该有的爽朗笑容,只觉得异常好看,甚至为着他心潮澎湃。   萧攸是个情绪并不外露的人,如今心中欢喜,满满都是谈兴,却并不像其他几个兄弟那般喜形于色,只是同陆想容交代了几句前朝发生的事情后,拉着她的手走进屋来。   皇子所的地方毕竟是小,两人这么一进屋,萧攸赠的陆想容的那个青玉鱼缸就看着抢眼。   萧攸牵着陆想容走到鱼缸旁,听说陆想容对他找人弄来的鱼缸很是重视,一早请了专业的人来打理。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里面的鱼儿都养得很欢很好。   记得那日他从刑部归来之时,看到她站在那里,托着缠丝白玛瑙碟子在那里低头喂鱼,他只觉得好看。   想到此处,他也同她说起了今天早朝后太子的话:“听陛下的意思,太后起了意头,要把十三十四几个小的离了母妃,送到皇子所里来,是而让我们兄弟几个早些出宫开府。”   一听说好提前出宫开府,陆想容更加欢喜起来。   “这敢情是好,这话虽然不该怎么说,但出宫以后天高地阔,终归比留在宫中万事都方便些。”   “正是这个理儿。”被陆想容的笑容所感染,萧攸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   陆想容问道:“什么?”   萧攸道:“我方才已经吩咐了成周,着人订做了一个同这个有些相仿,但是用料更足、做工更加精巧别致的青玉鱼缸放在咱们正院,等到开府之后,你即便足不出户,也能日日在家看鱼了。”   陆想容:……   他口中的用料更足,应该是比这个还要大一圈的鱼缸吧?   宫里第一个对鱼这么上心的,还是早早退休的太皇太后。   她其实也没有很想要养鱼的。   只是看他这样的热情,如今都忙成这样了,还把养鱼这个事情跟建府放在一处,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陆想容觉得,毕竟他一个皇子,在外头这么事情要忙还能这般念着家里也不容易,还是应该以鼓励为主。   陆想容轻轻靠上他的肩膀,承情道:“多谢殿下。”   = =   见今天的萧攸心情不错,陆想容便趁着他进屋换衣服的功夫,便迅速拟了一份儿菜单,让春生悄悄派人去了膳房,   菜单上不光有几道萧攸爱吃的硬菜,还加上了几道萧攸寻常不爱用的素菜和山珍。   萧攸本人有些挑食,再加上后来登基后过于勤于政务,本人身体并不算好。   虽然陆想容不喜欢太后她们的食性,总是吃些花啊草啊露水的,还不吃荤腥只用甜食,但萧攸的饮食习惯也不好,尤其随着忙碌和压力大,吃食上就越发挑嘴起来。   青菜什么的还能吃不少,但果子很少会用。   膳房内,卓师傅满面春风地接过四王妃身边使唤太监小唐递来的菜单,只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四皇子成了郡王后,更是不能小觑。卓师傅原本就对四皇子和四王妃两位殿下高看一眼,此时更是恨不能做好菜后亲自给四皇子端上桌去。   只是四王妃的吩咐让他有点犯难。   她做了皇子所膳房大师傅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子们的喜好,四王妃给的这份菜单一看就知道,这些菜起码有一大半是四皇子不喜欢吃的。   卓师傅不想得罪四皇子,也不敢得罪四王妃。   于是他犯起了难。   一旁的小徒弟阿金一看这菜单也乐了。   看师傅一脸迷惘地盯着菜单,自小便在皇子所膳房伺候的阿金分析道。   “从前在咱们膳房里头一直伺候的那位成师傅说,今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每年到了重阳就喜欢吃蟹黄拌饭和绿豆糕,到了立冬喜欢吃馄饨汤面,被封为太子的那天,一反常态地没用自己最喜欢的惠泉酒,反而点了西域那边送来的玫瑰酒和桂枝酒。”   言下之意,就是人在遇到节气转换或者喜事的时候,食性可能有所改动。   “况且……”小徒弟压低了声音,对卓师傅道,“四殿下对四王妃极是上心的,四殿下如今都忙翻了,终归还是没空顾及咱们的,咱们听王妃的总没错。”   卓师傅点头。   阿金这话说得也是。   四皇子因为只有四王妃一个,所以院子里的篱笆扎得格外的紧,他们从来都不好打听四皇子房里的事情。   但卓师傅曾经从在内廷司那边康总管那里听过一件事。   听说那日天气有些冷,四王妃正在窗前赏花,感受到冷风之后就抬手去关窗户,结果那窗户年代久了,这几年没怎么打磨,倒叫不甚手上扎了一根倒刺。   四皇子第二日听了这事后,当即自己掏腰包让内廷司把王妃房间窗户里外都重新换了一遍。   不过一会儿功夫,菜便都上齐了。   萧攸看到这一桌菜色,就知道是陆想容安排的。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陆想容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但她知道如今对方心情好,估计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头跟自己计较,于是便也就笑着去替对方盛饭:“今儿特意点了几道平常不怎么用的菜,还备了梅子酒,想同殿下贺一贺郡王之事。”   他虽然面上神色略有嫌弃,道也没有犹豫,结过她盛好的米饭,干脆地应了声“好”,陪着陆想容把她点好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陆想容当时还在想,也许四皇子也没大家形容的那么难搞,其实挺好说话的一人。   可到了夜半掌灯时分,陆想容才知道,他偶尔的“好说话”也是有代价的。   本来他今天心情就不错,只是一直无从发泄,有些精力过剩。   而自己却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于他。 第27章 上心 四皇子对王妃是真的上心。   第二日清晨, 他神清气爽扬长而去,而她却瘫在了榻上,只觉得腰部以下都酸痛得厉害, 动一动都觉得艰难。   可今天毕竟还是不能在床上久待, 昨天封了郡王后,虽然还未行册封礼,但皇帝一言九鼎,既然说出了,那么四皇子就已经坐实了晏郡王的位子。   所以她今天想来还要接待不少贺喜之人。   陆想容所料不差, 刚用过早膳后,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就结伴过来了。   毕竟大家都隔得近,平日关系也不错, 故而这两位弟妹也做了第一波贺喜之人。   五皇子妃李云芝对她的贺喜是出自一片真心,一看就很是真诚, 只是聊起五皇子时还是淡淡的,看样子对于丈夫的前程不太在意。   李云芝出身诗书世家,是真正的才女,不食人间烟火。   她和五皇子二人, 一个是高岭之花,一个是皇家纨绔, 怎么看都似乎是不能过到一处去的, 也不知道当初赐婚之人究竟是作何打算。   六王妃周颖对于陆想容则是真心的羡慕。   几位皇子大都母妃出身高门, 有母亲和外祖家护着,差不到哪里去,而他们六皇子什么都没有,和四哥情况差不多,未来和前程只能靠自己去挣。   虽然六殿下和四哥都领了差事, 表面上看着都算不错,但实际相差极大。   四皇子在刑部有济国公的人铺路,有太子保驾护航,所有太子在刑部的人都可以为他所用。   而六皇子在兵部处处掣肘,大皇子的人、郑国公的人都没少给六皇子使绊子,皇帝说要做出成绩来才能有个爵位,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出皇上想要的成就来。   两位皇子妃也知道陆想容这两日事情多,人也忙碌,并未久坐,送下贺礼又表达了恭贺之意后便离开了。   两人前脚离开后不久,太子妃后脚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今日过来送贺礼的,正是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青城。   青城对着陆想容十分客气,丝毫没有东宫大宫女的架子:“太子妃原本是想今儿亲自过来送来贺礼的,谁知昨儿孩子闹得厉害,今儿晨起之后,头里昏沉不说,腿也有些肿了,不好走太长的路。太子妃便吩咐了我将贺礼带了过来,说是改日再来看望王妃,还望您不要见怪。”   即便太子妃是储君的妻子,未来紫禁城的当家主母,但毕竟还是小辈儿,依然不能在宫中乘坐轿辇,就算是如今身怀六甲,该要自己走路还是要自己走过来。   即便身为太子妃,在这方面及不上任何一个不得宠的嫔位。   这也是他们作为小辈儿的无奈。   陆想容对着青城笑了笑,道:“请姑娘帮我转告太子妃,一定保重好身体。这几日我同四殿下都忙了些,改日得闲了我再去看她。”   正好带点药材锦缎什么的作为回礼。   青城离开后,钟嬷嬷凑了上来,对着陆想容悄声道,其实前两天五皇子和五皇子妃闹起来的时候,太子妃受了太子托付过来查看情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赶到了。   太子妃如今怀胎五个多月,正是稳健的时候,大冬天在园子的时候还经常去花园散步呢,一逛就是大半个时辰。   况且太子妃同四王妃交好,四皇子封王是大事,按理说太子妃总是该来的……   四皇子出息了,钟嬷嬷又更加亲近陆想容,似乎又开始想要打算为四皇子夫妇出力了。   陆想容弄不太懂钟嬷嬷这一通陈述想要说什么,便直言道:“二嫂一向待我都是极好的,嬷嬷莫要多心了。”   这倒也不是陆想容自我感觉良好。   从她嫁进皇子所后,太子妃就一直跟自己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几个妯娌当中,太子妃对自己最是关怀亲近,几次三番送来的礼物都是贵重且实用的东西。   除了之前许贵人的事情她出手相帮过之外,应该还有太子和四殿下交好的缘故。   否则即便私交再好,太子妃也不会对她这般的友好客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想容不担心和太子妃的私交问题。   只要太子和四皇子不翻脸,她两人便也是友好交往的关系,若是有朝一日太子和四皇子翻了脸,她两个就算关系再是亲近也不会走到一起。   不过对于今日太子妃不过来的原因,陆想容也很好奇。   原本太子妃来不来也无妨的,她是东宫的主人,又是她的长嫂,现如今还怀着身孕,只要派人送东西过来相贺就不算失礼。   只是那次陆想容去舒妃宫中请安时候,曾在半途遇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还对她说,自己这几日闷得慌,一直想找四弟妹说说话,但是想着如今太子和四皇子交好,她不能总来找陆想容,太惹眼。   虽然宫里没有皇后,但皇贵妃和太后都盯着这边呢。   明明太子妃是想来同她说话的,这次有了大好的由头和机会,却依然没有过来   陆想容实在想不出来其中的原因。   钟嬷嬷神秘地笑笑:“东宫那边消息比咱们可灵通多了,您过会儿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大概两刻钟功夫,陆想容就知道了原因。   三皇子妃听说了四弟获封的消息也亲自进宫,来皇子所这边贺喜了。   三皇子妃甄氏也是名门之后,只是这几年家中不比从前。空有人脉和名望,没有了能够撑起家中的儿孙。   也正因为如此。三皇子妃才会嫁给了一直卧病在床的三皇子。   三皇子因为身体原因素来低调,不大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内。连带着三皇子妃也神秘起来,不到年节或者重大事情里,轻易见不得她。   陆想容记得,前世三皇子夫妇的结局并不好,却不大清楚其中缘由。   她猜测大概率是也掺和进了夺嫡的缘故。   太子妃和三皇子妃的关系一直说不上好。   三王妃是真正的才女,据说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太子妃也是京中闺女,曾有“名满京华”的美誉。   否则不会被指给皇帝心尖上的太子。   可偏偏两人气场并不相合,遇上了之后难免针尖对麦芒,台上台下都是戏。   三皇子妃和太子妃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正是因为今天三皇子妃来了宫里,所以太子妃才会没有过来。   三皇子妃带了礼物过来,笑着对陆想容说恭喜,直言除了大哥和太子之外,四弟如今独一份儿了。   陆想容突然有点尴尬。   四皇子还没出宫就封了郡王,三皇子出宫建府已经有了几个年头了,但却依然没得着个爵位。   朝中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个论资排辈儿,放在几位皇子之间就是先来后到,依着年纪大小序齿,也能减少矛盾。   大皇子、太子和四皇子都有了爵位,皇帝却唯独漏了三皇子。   陆想容还是道行不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对着三皇子妃笑道,还是要多谢陛下垂怜。   三王妃也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提起来,皇帝最宠信的不过大哥和太子二人。   陆想容起初的时候也有些搞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纵容二人在朝堂上争东争西,各自拉帮结派,指点朝堂。   如今经历了两世后,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来。   皇帝不算是明君,但不是个蠢人。   他不想太耗费心力打理朝政,但也绝对不想背上误国和昏君的骂名。   对于统治一切的皇帝来说,四皇子、六皇子这些皇子们都是工具,太子和六皇子又何尝不是?   只有两帮人马斗得不可开交,努力在自己面前表现,事事做到最好,皇帝才可以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花最少的心力达到最好的效果,也更加容易地坐稳皇位。   这也是高手。   只是到了最后,未必能一切如他所愿,到了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三王妃没有久留,坐了两刻钟的功夫后就以三皇子身体不好,需要他在旁边照顾为由,起身告辞。   等出了皇子所后,三皇子对着身边丫头笑道:”没想到四弟妹倒是个好性儿的,这样的人才配四弟倒是有些可惜了。“   四皇子桀骜不驯,喜怒无常,不是什么良人。   而四弟妹虽然看着是个灵醒的,但实则面皮薄,心也软,自己不过就是随口说了这么两句话,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宫里总是最容不下这等心慈手软之人的,四弟妹这样的性子,日后怕是不能走远。   = =   萧涣有伤在身,太子着人和几位先生打了招呼给七弟请假,等到伤势痊愈后再去上书房用功。   萧涣在皇子所里也不敢懈怠,日日捧着书本研读。   几个皇子的处所都相距不远,今日四哥那里热闹了一天,他们也在这里听了一天,想要静下心来复习功课也难。   等到了入夜之时,萧涣将温习好的功课放在床头,对着一旁的何嬷嬷吩咐:“嬷嬷去我那几个兄弟处打听一下,都给四哥送了什么样的贺礼,咱们也照着差不多的礼单准备一份儿便是。   听了萧涣这话后,在一旁伺候汤药的罗氏忍不住开口,道,“母妃已经叫我给四王妃送了贺礼过去,殿下还要再送一份贺礼给四殿下吗?”   萧涣正在心烦之际,听了罗氏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一个侍妾而已,哪里有权利过问这些事情?   罗氏微微一怔:“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听到事关四王妃,总忍不住多说几句。   哪知萧涣根本就没有给他面子,反而口吻更加严肃道:“昨日宫道上的事情,我也听人说了。以前不是没有嘱咐过你,不要去招惹四嫂。昨儿是四嫂的好日子,可你偏偏要去招她,可见是没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   萧涣对着女子一向是好脾气,就算是对着普通宫女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   这是罗氏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疾言厉色,还是针对着自己,不由心中不服:“妾身不过是路上遇到了四王妃,过去同她请安,又说了两句话,殿下又何故要这样发脾气?”   萧涣看罗蕙委屈极了,鼻子都红了,眼泪在眶里打转,不由又是起了怜悯之心,语气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她就像是皎皎明月,只可远观,素来不喜欢应付这些麻烦的事情。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以后只管离她远些便是,莫要招她烦忧。”   罗氏听了萧涣此话,一时失神。   她是你的白月光,是你心尖上连碰都不能碰的九天神女。   我们那些曾经约定和过往你都忘了么?   我在你心中又算得了什么?   = =   王妃和郡王一样都是要经过朝廷册封的,册封礼对于陆想容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给陆想容制好的吉服和礼冠也很快送了过来。   吉服的颜色和图案都是按着规制来的,中规中矩,面料做工都是上佳。   那礼冠上两处珊瑚珠簇着的红宝,镶在华丽的金冠上,再配着从耳畔垂下长长的红珊瑚串子的流苏,可谓是礼冠点睛之笔。   她原本就是偏明艳的那一类长相,这样妆扮上来一看越发的皓齿明眸,玉貌花容。   萧攸并不擅长风花雪月那些事,一心扑在公文上,陆想容甚至几乎没看过他描图作画。   但就是这样一个男子,特意命人特意加在上头的红宝和珊瑚点缀就是这样意外的配她,是礼冠上最亮眼的所在。   陆想容的乳母周嬷嬷看到盛装的四王妃眼睛都亮了起来。   除了看自家姑娘实在好看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礼冠感知到了四皇子对她上心。   只有对妻子真正上心的人,才会在相处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能够问她添置最合适的装扮。   从前她们姑娘嫁给四皇子的时候,谁都不看好这门婚事,就连自家夫人都心疼女儿,唯恐日后受了委屈。   可如今周嬷嬷偶尔出了皇子所去外头办事,听外面人议论起四王妃都是羡慕,直说她命好,有福气。   甚至还有宫妃私下心里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走了眼,没有领养当初的四皇子,好歹混个养母的名分。   想到这里,嬷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开心,觉得未来日子充满了希望。   册封典礼前的这一段时光并不平静。   又过了几日,宫里传来了消息,三皇子也升了位子,同四皇子一样获封了郡王,赐封号为荣。   陆想容很快太子妃那里得到了消息,是三皇子拢着大氅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并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等他出来之后,皇帝就颁布了封爵的旨意。   如今的情况就是,从大皇子到四皇子都有了爵位,这么一看,仿佛这次封爵是皇帝以看着年龄排的一样,让人忽略了皇帝这次对四皇子的优待。   也是皇帝圣旨给三皇子封王的旨意下来之后,陆想容敏感地发现——   三皇子夫妻也都不是简单人物,比起太子和大皇子二人也不遑多让。 第28章 出头 直接出手。   慈宁宫。   太后从睡梦当中惊醒过来, 在黑暗中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后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赵姑姑听到太后声音走了过来,道:“现在是五更天,外头天还没亮呢, 这时候起来难免疲乏, 要不您再接着睡会儿吧。”   太后想了想,道:“人老了,觉也少,还是先不睡了。”   赵姑姑麻利地伺候太后穿好衣裳,扶着她下床来, 给她倒了一杯养生茶。   太后坐在那里,看着外头上位破晓的天,一片漆黑, 只觉得心里头越发堵得慌。   这一整晚都在断断续续的做梦,梦里回到了二十年前, 自己听得宫人来报,一个李姓女子在行宫之中诞下一个皇子,排行第四。   是个看起来让人无法喜欢的孩子。   太后也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敏贵人母子是她素来最看不上的,可老四竟然真的一步一步地上来了。   记得当初爆出这件事情的时候, 她那种慌乱至极的感觉历历在目,几乎可以说是她这些年来遇到过的最棘手的事情。   李氏不知检点, 在国丧期间和皇帝有了孩子不说, 竟然不快些去打掉, 还在行宫中将孩子悄没声地生了下来。   当年几股势力因为这事闹到了明面上,想要粉饰太平都不成。   几位王叔不依不饶,皇帝那几个没得着皇位的兄弟也是虎视眈眈。   名声什么的,太后也并不那么在乎,但是那些人要的不是他们母子声名俱损, 而是想因着此事说明皇帝德行有亏,要他坐不稳这皇位。   原本祁王几个人行暗算之事,保着敏贵人生子的事情也很快就被闹上了朝堂,萧攸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就是证据,由不得皇帝否认。   当初为了能够安然度过此劫,太后也是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也因此折了身边的不少人和族中最优秀可以继承衣钵的侄子。   敏贵人已经被毒死了,可她还活着。   想起被愤怒和不安折磨的那些日日夜夜,她对于萧攸的怨气就怎么都消散不去。   太后阖着眼睛,在窗边坐到了天亮。   赵姑姑伺候太后洗漱用膳,对着太后提醒道,三殿下也被封了荣王,您只赏了大殿下的东西,但却没有赏三殿下和四殿下东西呢。   太后不喜四殿下,就算是假装忘记了此事不赏赐也没什么,宫里的人都门儿清,也不会有人在太后面前提起此事,询问缘由,触太后的霉头。   但是三皇子不一样。   虽然三皇子身子骨一直不好,成婚开府后甚至很少出门,也不能替皇帝分担些什么,但太后在人前人后还是一直很怜惜三皇子的。   也因为如此,太后收获了很多赞誉,说她宅心仁厚,最和善慈祥不过的老人家。   赵姑姑也是怕太后忘了这件事情,所以出声提点。   但是如果此时太后赏了三皇子不赏四皇子,就显得有些太刻意也太小家子气了。   所以就此事来说,赵姑姑也觉得,还是将两位皇子一起赏赐更好一些。   毕竟皇上对太后还是孝顺的,太后在这后宫之中掌权数十年,他们宫里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东西。   随便赏点东西打发了也就是了。   但是太后一想到要赏给萧攸东西,心里头就觉得更加堵得慌。   可她毕竟是太后,也要脸面,便也只能冷着脸到:“那就按着惯例赏下去吧。老三是兄长,自打下生以来身子骨一直不好,他的赏赐也该重一些才好,你叫孙桓他们看着去办罢。”   赵姑姑道:“奴婢省得。”   陆想容很快就接到了来自慈宁宫的赏赐。   经历了前世的那些事情后,她对哲嫔的贺礼还能坦然接受,毕竟哲嫔虽然对她说不上好,但也是打心眼儿里憋着对她使坏的人。   但太后不同,想起太后磋磨人的那些手段,陆想容就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虽然太后当初那些手段现下还没对她使出来,但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已摸透,她现在对太后除了敬而远之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和萧攸刚刚成婚的时候,太后冷着四皇子,也同样冷着她,平日里只找其他几个妯娌说话,自动忽视她。   对于陆想容来说,这不算是什么事儿,顶多就是让人觉得他和四皇子夫妻两个不受宠,这种跟慈宁宫太后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还挺好的。   可谁知她现在收到了来自太后的赏赐。   太后不是哲嫔,收到了来自慈宁宫的赏赐是要去谢恩的。   上辈子去慈宁宫请安被训斥的次数多了,陆想容都留下心理阴影了,一想到要去慈宁宫谢恩眼皮就开始跳个不停。   但即便如此,也没办法。   她一边更衣梳妆一边给自己打气,即便心里拼着一百个不愿意去,但还是行动了起来。   一来是担心去晚了给萧攸招黑,宫里头大多数人都嘴巴不饶人,若是去得比住在宫外的三王妃还要去得晚,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出来。   二来是她估计太后也不怎么想见她,还是速战速决,将事情早些解决得好。   陆想容来到慈宁宫后,发现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屋子的人。   皇贵妃,贤妃,丽嫔,哲嫔四个人都在。   从几人的谈天当中,陆想容得知。   她们也是一早得了消息,说太后昨晚身体不适,睡得也不好,一早就掌灯了,所以四人才约好了,一大早就过来请安,看看太后身体如何,需不需要留下侍奉。   陆想容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   宫妃们跟太后住得近,也关注慈宁宫的一举一动。   而他们在皇子所内,消息相对闭塞,所以并不知道此事。   站在太后一旁的赵姑姑微微蹙眉。   四王妃来得也不是时候。   一则太后本来就气不顺,想要找四皇子的麻烦,四王妃这就送上门来了,二则几位娘娘都在,太后免不得当着几个宫妃的面拿四王妃立威作伐子,不会叫四王妃好看。   赵姑姑能想到的,陆想容自然也想到了。   可现在来都来了,陆想容也只能依例对太后行礼问安,盼着太后能够早些叫她回去,莫要在这里耽搁太久。   只是她这卑微的愿望并未能如愿。   太后瞥了陆想容一眼,叫了“赐座”。   陆想容道谢之后,坐到了哲嫔的下首。   哲嫔歪头,正想跟陆想容说句话时候,太后就点名问哲嫔,老七的腿这几日如何了?看着似乎是比从前更好一些了。   哲嫔忙起身回话道:“谢太后关心,已经好多了。所以今儿晨起一早就来了慈宁宫,给您请安。”   太后微笑道:“这孩子一直是个极有孝心的,这腿也是当初为着救皇上才出事的,可是要好好养一养,莫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几人一看风向也忙道七皇子孝顺,纷纷附和夸奖,弄得哲嫔也是脸上有光。   陆想容则静静看着太后,等待着她的下文。   太后轻笑一声,幽幽道:“这几日倒是没怎么见老大,那孩子从前还住在皇子所时候是最勤快的,想来也是这几日差事忙了,不得闲过来。老六也是,那天听他媳妇请安的时候说起,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老五虽说看着有些心大,但也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太子更是纯孝,只要得了空就带着太子妃来请安……”   太后说了一圈,就是没点四皇子。   其他皇子不是忙就是有妻子代替过来,就四皇子夫妻两个不成。   用意再明显不过。   陆想容正在低头吃茶,倒是没想到萧涣刚刚也来过。   丽嫔知道太后的意思,反正四皇子也是太子的人,她是大皇子母妃贤妃的堂妹,在这事上自然要站在太后这边。   丽嫔搁下手中茶盏,拔高了声调到:“老大虽然是忙,但是一直都念着太后,平日不光时时让王妃来请安,得了好东西,总让人带来给皇祖母尝尝。”   太后也笑道:“是啊。这孩子也孝顺,谁人能不忙呢?他们父皇也天天来,终归还是心里有和没有的区别罢了。”   这一番说辞,都把矛头指向了四皇子夫妇对长辈不上心。   而这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了,说是德行有亏也不为过。   “太后和几位母妃说得都很是。”陆想容也不是当年刚嫁到宫里的小媳妇了,面对太后的责难,从容道,“只是最近刑部实在是忙,还有恩科后吏部和翰林院的事情,陛下让四殿下多帮着太子办差。自打接了这差事,四殿下每次都卡着宫门下钥之前回来。陛下还特意说,公事要紧,朝事为重,自家父子不必这些虚礼。四殿下原以为太后和父皇是一样的心,谁知……”   陆想容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下来,引得众人无限遐想。   太后虽然是皇帝的长辈,但普天之下谁都越不过皇帝去,皇帝都说了不用,太后再嫌四皇子不来请安,那就是无事生非。   这也就是萧攸创业初期,她和太后说话还要这样的弯弯绕绕,若是将来萧攸登基成了皇帝的话,太后再敢说这话,她昂起头来就直接怼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闲,天天坐这里数着谁来给你请安?   那朝中大事谁来做主?天下百姓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想想就觉得心里痛快。   太后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曾经这么说过,也没成想萧攸是真的起来了,身上竟然已经有什么多的差事。   陆想容此言一出,整个屋里都安静了。   几个嫔妃都交换了眼神,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四皇子竟然混这么开了,这些皇帝交给太子的事情,他竟然都能插手,还开始调动起了吏部的事情。   假以时日,不可小觑。   气氛在这里尴尬住了,太后无言,四王妃也无话,皇贵妃有意示好,主动岔开了话题解围,对着哲嫔问道:“我前儿恍惚听谁说了一句,说是老七的媳妇已经定了,可是真的?”   “多谢娘娘关心。”哲嫔笑道,“定了,是许阁老的孙女儿。”   哲嫔这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   皇帝终于给她挑了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儿媳。   这许家姑娘虽然比不得齐国公府的陆二姑娘,但也的确不错的儿媳人选。   虽然许家姑娘的祖父许阁老马上就致仕了,但是她的父兄都在朝中为官,而且很是受皇帝重用,有很大的升职空间,比那个中看不中用的惠安县君强多了。   陆想容都听住了。   惠安是个外强中干的,虽然跟萧涣两人过不到一处去,但勉强生活下去应该也不算难。   但哲嫔这个新的儿媳绝对是个狠人。   陆想容本来以为萧涣会娶惠安,依着惠安那骄矜跋扈的性子,日子不会怎么好过,可没想到这事最终没成,皇帝竟然又挑选了许家姑娘给他。   皇帝能看好许大姑娘,除了因为家世之外,也是因为她的父兄都肯上进,在士林当中名声不错。   在陆想容前世的记忆里,许大人给女儿给她选夫婿的眼光也是极好的。   当年被许大人选的那个青年才俊,虽然起点低了一些,但是个难得的人才,后来成了新帝眼前的红人,年纪轻轻就混到了翰林院上层,出相入阁指日可待。   但当时的许大姑娘嫌弃对方只是个新科进士,在婚礼前毅然退婚,只身奔到了顺王府中,做了顺老王爷的侧妃……   总之绝不是一般能够平心静气下来过日子的女子。   有了这样一个妻子,估计萧涣成婚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   想到他未来日子不好过,陆想容不自觉地心情好了起来,连太后的刻意为难听起来都不觉得刺耳了。   众人很快就注意到。   刚才太后说得那些话,陆想容虽然也在听,但是这一问一答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虽然四王妃听哲嫔这话的时候也不算全神贯注,但却看起来比太后说话时候坐得更端正了些。   说明哲嫔的话比太后的话更叫她感兴趣。   太后憋着劲儿为难她,她却把心思都注意在了哲嫔说得儿媳人选上。   太后待要再刺陆想容几句,但怕她还是刚才这么态度,有恃无恐,当着这几位嫔妃的面,再弄得自己更难堪,下不来台。   太后昨夜噩梦连连,今天精神不济,面对着这样的陆想容竟然难得的有些犯怵。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陆想容训话到:“老四就是那个脾气,自幼倔得很,从来不懂如何孝顺长辈们,这么多年也不见亲近。俗话说得好,妻贤少夫祸,如今你已经是王妃了,老七老八也要娶亲了,你作为长嫂,要带个好头,莫要叫他们也学了你们这些推三阻四的慵懒脾气去。行了,我也乏了,你们且都撤了吧。   陆想容刚想要反驳几句,一听说太后要让他们都撤了,觉得不宜节外生枝,给自己找不痛快,便也赶紧起身告退了。   大家都走了以后,太后觉得胸膛里堵得更疼了,喝了太医之前留下的疏散心结的丸药才好了些。   太后觉得很是纳闷儿,陆想容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就能那么不怕她呢。   《后汉书·霍谞传》有云,《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1】   所谓”杀人诛心“便是如此。   陆想容明明没有把自己怎么样,但她的行为和神态,比那句句回嘴的许贵人等几个不服管束的嫔妃更让太后生气百倍。   那种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觉,是她所最不能够忍受的。   陆想容离开慈宁宫没多久,在路上遇到了端淑长公主和惠安县君二人,看样子也是过来跟太后请安的。   惠安从小跟陆想容别苗头,现在看到了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更是不爽。   惠安转头对母亲端淑长公主道:”母亲且先走着,莫要让太后等您等久了,我还有话要跟四嫂说。“   端淑长公主也知道女儿自打婚事不成后,心中的气不顺,与其在家里打人骂狗惹人嫌,还不如对着陆想容把气使出来。   反正四皇子不得皇上和太后喜欢,顶天了也是个郡王,不会有什么前程,也没什么好怕的。   端淑长公主沉沉地看了两个年轻女孩一眼,对女儿到:“好,我去前头等你,你们姑嫂两个也有日子不见了,有什么梯己话尽管说就是了。”   等到母亲一走,惠安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口气对陆想容开口:“你也真是薄情,他对你那样挂念。如今你倒好,看到四皇子好了,撩开手,攀高枝了。”   “你口中的‘他’是谁我并不知晓。”陆想容淡淡道,“可四殿下是我正正当的夫君,我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和他一起,怎么就能说攀高枝了?”   惠安被陆想容说得愣住。   陆想容继续道:“再说了,我是郡王妃,按着礼制是二品夫人。我记得,依着大周律例,公主乃是一品,亲王所出郡主为二品,郡王所出郡主记三品,郡君从三品,县主四品,县君只是从四品……”   看着惠安越发愤恨的脸色,陆想容悠悠道:“如今我已是二品郡王妃,是你的四嫂,妹妹没跟我见过礼,却上来就跟我大呼小叫,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这又是哪里的规矩?”   惠安被陆想容气得不轻,把眉一拧,道:“日后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他,就算是到时我嫁了人,日后他若是失了妻子,我也会和离嫁给他!”   陆想容想起前世的惠安也是一样,因为钟情萧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不肯嫁人,后来在家中长辈的施压下终于嫁了人,但也一直说,即便自己人已经成婚了,但心却在等着他。   弄得夫家和娘家双双为难。   惠安上辈子这样,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却依然还是这样。   陆想容觉得,像惠安这样的人,估计不论在下去几辈子都不会有长进的。   陆想容没有劝她的义务,也懒得跟她掰扯太多:“那你好自为之。”   = =   移清殿内,太子正在伏案作画,王图快步走了进来,对着太子报道:“殿下,晏王来了。”   太子搁下画笔抬起头来:“快请。”   他今天本来是想要跟太子妃一起看画的,结果太子妃昨天为了彬儿的学业的事情有些劳神,累着了,现下正在那里躺着。   他自己一个人作画,孤零零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四皇子也算是来得正是时候。   见萧攸走了进来,太子对着他问道:“四弟看孤这画作得如何?”   萧攸走上前来一看,见是一副春景图,他在心中稍稍判断一番,便有了说辞:“景色怡人,用笔清润,这工笔楼台和方直当中带着几分不羁,倒是颇有几分富贵闲人的味道。”   太子知道四皇子于书画一事上素来平平,听他说得这几句话倒十分在理儿,便对着自家四弟道:“几日不见,倒是越发进益了。”   旁边的王图也跟着两位殿下凑趣儿:“太子怕是忘了四殿下新娶得王妃了。”   听到这里,太子也笑了起来:“是了,四弟妹当初曾今跟着岑抒学过画,算是起来也是个大家。改日请她给彬儿房中画个屏风可好?”   萧攸道:“承蒙太子看重。要是我这么跟容儿说了,她怕是要高兴坏了,不会在屋里头生闷气憋坏身子了。”   太子也知道,他今天这个时候过来时有事,就顺着问道:“弟妹怎么了?”   萧攸道:“太后赏了东西,她去慈宁宫谢恩,太后听了孙桓挑唆,好端端的,非要给她脸子瞧。小姑娘脸皮薄,回去后一直在房中生闷气,也不搭理我。”   正在此时,太子妃身边大宫女青城有了进来。   太子妃听说四皇子来了,叫她送茶点过来书房招待四殿下,听了萧攸这话之后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刚才,她也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去了一趟皇子所,给四王妃送了两盒时令果子过去。   她看着四王妃什么事都没有,心情也很不错,拿着话本儿同贴身侍女春生闲聊:“这世上什么蠢人都有的,偏生这样的人,却是永远最难唤醒的……”   此时面对着两位殿下,青城也不敢多说,放下点心之后就麻溜儿告退了。   太子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瞬间就懂了萧攸话中的潜台词,并接话道:“那依着四弟的意思,该当如何?”   孙桓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从太后年轻时候就伺候了,说是太后的左右手多不为过,比他们这些孙子孙女们还亲呢。   萧攸道:“刑部柳大人和现任内廷司总理大臣金大人一起协同办案过几次,据柳大人的说法,孙桓仗着自己是太后身边的人,作威作福,民间收受贿赂,恐吓大臣,纵容养子养女称霸乡里,强占民田。”   对于一个内宦来说,条条都是死罪。   太子也没想到,四弟竟是这样的性子。   弟妹不过受了几句委屈,四弟就直接出手了。   还是这样的狠手。   在太子的印象里,四弟这人还算能忍的,父皇说他喜怒无常也只是因为他要日日对着这样一些人,也很难有什么好脸色。   今天慈宁宫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的确就是皇祖母在为难弟妹。   只是他真没想到,遇上四弟妹被欺负的事情,四弟动这么大肝火。   但他不是四弟,不能这样随心所欲给自己的女人出头。   要是别的事情他大概也就应了,毕竟这四弟的确是好用,他有意拉拢他,想和他建立起长久的关系,但这样针对太后和胡家的事情,他目前是真的做不来。   他还有大业和天下。   他所在的这个位置就像是走钢丝,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一步都不能出错。   想到这里,太子做出了决断:“这事孤只怕怕帮不了你。”   “臣弟无须殿下相帮,只是想来同殿下说一声。”   别到时候听到消息了,再埋怨不提前打招呼,挑出其他什么错处。   这些事情,他不用借助旁人什么,只管自己来办便是。 第29章 手段 是她的枕边人萧攸的手笔   最近紫禁城当中最红的, 莫过于太后身边两位总管之一的孙桓。   虽然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孙桓已经开始转向了幕后,给新一代慈宁宫大总管佟喜让出了位子。   但即便如此, 他在宫中的存在感仍然多年不减, 甚至还在未来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相当大的热度。   第一个同陆想容说起此事的,是她的表姐兼闺友,舒妃膝下的成阳公主。   成阳公主这日入宫给母亲、太后和皇贵妃几位长辈请安,而后便过来皇子所,道是她家驸马很快就要出差回来, 到时给四嫂带一些金陵的土仪过来。   陆想容笑着道谢,亲自泡了花茶给成阳公主来喝。   成阳公主倚着靠枕捧着茶杯喝茶,对陆想容道:“我就喜欢喝你们府里自己弄得花茶, 从前还是杨嬷嬷年年在春里秋里收了花瓣做茶,如今春生倒是也有这个手艺了。说起来, 我这些日在公主府也没少喝旁人家送来的花茶,可单单就你这里的合我胃口,加上蜂蜜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香味,真真儿好喝。”   “这有什么。”陆想容笑道:“你若是喜欢, 我便叫春生给你带上两大包回去便是,等茶罐空了以后, 再来寻我拿一些回去用便是。”   春生听了这话后, 忙取了两盒花茶包好, 给成阳公主送了过来。   “那敢情好,我就却之不恭了,下次有什么好东西一定不敢忘了四嫂。”成阳公主高兴地收下了茶叶,又道:“听我母妃说,你跟我四哥感情倒是不错, 这可是我一早儿是没想到的。”   陆想容奇道:“这话又怎么说?”   成阳公主道:“我记得,父皇从前几次三番授意,想要把你和我七哥凑一对儿。你父亲齐国公陆大人又是我七哥的先生,你两个是师兄妹,又是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母妃和七哥的母妃哲嫔娘娘关系还算不错,两宫之间往来不少……故而七哥的那些能耐,我也是知道的。”   陆想容被成阳逗笑了:“你七哥如今尚未成婚建府,日日在宫里头念书,哪里又有多大的能耐?”   “此能耐非彼能耐……”成阳公主对着陆想容耐心解释道,“你看看我七哥身边围着的这几个女孩子,我那姑母家表妹惠安县君,罗大人家的大才女罗蕙,哲嫔宫里的那个宫女芍药,还有他乳母的女儿杏枝……桩桩件件,都是七哥的情债。倒是你,能这么快抽身出来,还跟我四哥过得这样的红火,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陆想容看着窗外飞舞的柳絮,失神地笑了笑。   她也是用了前世十几年的时间才走出来,彻底看透了这个人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宫中的趣事后,成阳公主突然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对陆想容道:“四嫂你听说了吗,皇祖母身边的大太监孙桓失踪了呢。”   皇子所这边关于慈宁宫消息一向不多。   陆想容摇头道:“这事我倒是还尚未听说。”   “原来四嫂竟也不知。”成阳公主道,“我也是从太后和母妃那边宫人们说的,这事说来话长。”   就在这月月初,孙桓跟太后告假出宫,说是要回乡看看两位兄长。   新年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尤其是在皇帝和太后离开宫廷的这段时间,他在慈宁宫尽忠职守,也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   如今刚刚开春,宫里没什么事大事,皇后尚未册立,春蚕礼也免了。   太后想着孙桓也有段日子没出宫了,此时想要回家看看也是人之常情,自然也就许了。   事情到这里都是正常的。   只是又过了几日,又宫外的消息传来,不过短短几日,孙桓就在宫外失踪,失去了联系,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陆想容记得,前世这位慈宁宫太监结局的确不算好,但等他出事那也是大概五六年后的事情了,这时候应该还好好的才是。   想到这里,陆想容对成阳公主道:“兴许是孙总管在路上耽搁了吧,人在外行路,难免诸多不便,不好传信回来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才会这么多人关注罢,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嫂说得是。”成阳公主微微一笑,道,“那些人也是成日无事生非,闲得小题大做罢了。”   那孙桓再是得意,也不过是个太监,即便是皇祖母身边的老人儿,终归也还是个内宦而已,倒是弄得比宫妃探亲还轰动了,宫里果然都是拜高踩低的。   陆想容有前世的记忆才,总以为孙桓不过几日就要回来了,也没把这事情往心里去。   可事情的走向却变得越来越奇怪起来。   又过了两日,陆想容听说太子妃到了孕后期睡眠不好,便带了一对玉枕和几个用安神香料做好的香囊、香包送去了东宫。   就连一向不喜欢言说长辈之事的太子妃见了陆想容后,也提起了这事。   太子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周到:“多谢妹妹关心,眼看着就要出宫开府了,家里事情本来就忙,还一直念着我的事情。”   陆想容道:“上次来看二嫂的时候,听您身边的姑姑说,您夜里已经睡得好了许多,怎么这几日又不好了?”   “哎,别提了。”太子妃一声叹息,“前段时日睡得不好,这几日总算好了一些,谁知昨儿听了一件事情,叫我好生心慌,大半宿没睡好。”   陆想容顺着太子妃的话问道:“不知娘娘所言何事?”   太子妃道:“皇祖母那边的大太监孙桓出事了,妹妹可有听说过此事?”   陆想容道:“前儿听他们说起过,似乎是去到宫外后突然就不见人了,其他的倒也没怎么听说。   太子妃露出一脸“你这消息已经落伍了”的神情:“昨儿最新的消息,已经找到了,据说被打死在了路上。”   陆想容瞬间也绷不住了:“果真?”   太子妃:“千真万确,就连太子殿下也惊着了呢。”   陆想容越发疑惑了起来。   上辈子的孙桓至少又在太后身边好端端地活了五年,怎么这么快就没人了?   看来最近这宫里宫外的可都不怎么太平啊!   = =   孙桓活着的时候就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如今死了以后倒是比活着的时候又更红了一些。   又过了几日,陆想容被姨母舒妃叫去宫中品茶,又得到了孙桓的最新消息。   太后得了孙桓横死的消息大怒,下令让皇帝好好彻查此事。   皇帝觉得最近四皇子用得顺手,正好老四最近也在刑部帮忙,也算是有了些人脉和基础,就想选四皇子主理,让刑部和慎刑司来个联合办案,把案子查清楚,给太后和宫里一个交代。   结果太后对于皇帝的这个设想并不买账,认为四皇子不适合做这件事情。   被太后驳斥的皇帝虽然面上好脾气地应了下来,但实则心中异常不爽。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执政将近二十年,孩子们都开始娶亲生子了,母后还这样直白不给面子,再加上许贵人的几次三番添油加醋,于是赌气让五皇子主理此事。   对五皇子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五皇子是个实打实的纨绔,不想上进也没什么追求,律法条文一概不通,唯一的好处就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些方面并不擅长,愿意多听取那些比较专业的大臣们的意见。   起码比那些自己不中用还刚愎自用的强上几倍。   因为关系到太后的缘故,所以这次奉旨跟着五皇子外出查案的都是从刑部、大理寺和慎刑司抽调的有经验的办案高手。   有了这些人在,五皇子团队效率也高得出奇,只不过查出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孙桓自己身上有功夫,身边也有高手护卫,不是一般人能够杀了的。   而把孙桓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策划和配合。   这些人里,有被他霸占农田的农庄主,有当年被他使坏打断腿的磨坊主,有被他强占妹妹的教书先生,有被他的干儿子打着卖官名义骗走所有财产不归还的地方乡绅……   而他们也不过就是做了前期准备工作和事后善后工作,只能说是参与和配合,最后将他致命一击的是当年被他强占的秀才的妹妹。   她撞到了孙桓的怀里,在他动了心思想要再次侵占这个美貌女子之时,她用藏在齿尖的利刃割破了她的喉咙。   她豁出去了,对律法和惩罚也没什么好怕,反正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这件事在当地闹得很大,民怨沸腾,五皇子一行顺藤摸瓜摸下去,发现孙桓和两个兄长在当地犯下的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京里犯的事情更是只多不少。   买官卖官,敲诈勒索,克扣、倒卖贡品,恐吓大臣,干扰皇庄运作,甚至连军械军马生意都想掺和一笔。   ……   虽然这一切的事情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跟京中的人和事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陆想容还是觉出了不对劲,直觉告诉她,这是她的枕边人萧攸的手笔。   她前世见识过他的那些手段,就是这么地直中要害,滴水不漏,和这次的事件如出一辙。   陆想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狂跳。   她上辈子曾经受过那样多的委屈,可是从来都没一个人,会这样站在她的立场上,这样直白的为她出头。   想起前世过得那些日子,陆想容眼眶一酸,种种委屈涌上心头。   正在此时,春生笑着来报,四殿下回来了。   陆想容原本歪在榻上,听到消息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匆匆跑了出来。   萧攸看到她昂起的小脸,轻轻揉了揉她额发:“脸怎么这样的红?”   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头问春生:“今天有什么可曾人来过?”   春生对着萧攸一福,轻声道:“没什么人来过,就是方才,我们王妃去了五皇子妃那里,同她说了说话。”   回来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萧攸蹙眉。   五弟前日刚刚回来,案子的进程别人不知道,五皇子妃可是全都清楚的。   想来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他反身握住她的手:“有我在,别怕。”   她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你要小心,沉得住气……我一切都好,你如今也难做,不需要为我付出太多。”   他愣了一下,虽然这件事他的确是因为她受了委屈,想让太后能够收敛一些不要继续针对于她才做的,但他原本没想过要告诉她,没想到她这样聪慧,闻弦歌知雅意,这就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心意被感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低下头,对她笑了笑:“我会的,不用为我担心。”   他如今有了她这样一个宝贝,不再是从前的一个人了。   以后他做事自然要更加小心,只有保全了自身,登上更高的位子,才能更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像自己当年一样,被那些人看轻了去。   = =   乾清宫。   皇帝看了慎刑司呈上来了卷宗和公文,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孙桓这狗奴才竟然还能这么胆大包天。   孙桓挪用的贡品当中,有一个大概长三尺、高二尺,栩栩如生的白玉马,当初他明明记得自己见过,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竟然是被孙桓盗走了。   不仅如此,孙桓还收了外头人好处,算计太子。当初他在园子里看上的那个宫女,那样的婉转柔美,合他胃口,如今也成了太子的人了。   看来这个孙桓眼里没有一点自己。   当真是死得好!   就算孙桓能顺利回宫,他也一定要下旨赐死他!   庞安走进来,打断了皇帝的思绪:“陛下,五皇子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快请进来。”   不管查出来的结果如何,案子终归办完了,办得还挺顺利,五皇子看上去心情不错。   皇帝对着五皇子也是一通的夸奖。   “这次的事情做得很不错。从前也是朕小瞧了你,总以为你不如几个兄弟用功,没想到竟然也是个中用的,真不愧是朕的儿子。”   五皇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到来。   记得从前,父皇每次过来皇子所询问哥几个的功课,看到自己就愁眉苦脸的,还说他老五也就是命好,生在了帝王家,这要是一般人家,还不定能给老婆孩子挣出吃的来。   这些事情对五皇子一直打击挺大的,人也越发消沉起来。   而这次办案,不仅叫他得了夸奖,还被父皇留下来用饭,又赏下了许多奖励,浩浩荡荡去了皇子所,大大长了一把脸。   走出乾清宫后,五皇子蓦地想起昨天四哥找他喝酒时,曾经几次三番暗示他可以收网了。   五皇子灵光一闪,就是直觉这次孙桓出事应该还是四哥的杰作。   于是便也隐晦地询问了四哥一下。   四哥没有否认。   本来五皇子觉得事情查到这里就可以了,不怎么想查了,四哥这么一说,更坚定了他不想查的想法。   毕竟四哥是太子的人,如今掌管着刑部,四哥从前虽然不得志,但对他也还算不错,不像别人,动不动就话里带刺,言语之间都是看不起他。   再说现在的四哥不是以前的四哥,岳家是齐国公府,齐国公陆临深得父皇爱重。   还有太子,如今太子用着四哥正顺手,如果把四哥牵扯进去,太子那边一时没什么人顶上去,他此举就等于是得罪了太子,那也太不划算了。   于是五皇子便没有就此案继续追查,而是选择了直接结案。   五皇子觉得,如果说当真是四哥策划了这次的事情,那么他被父皇夸奖和赏赐,也都是托了四哥的福!   这么说起来,四哥也真是个好人啊!   五皇子自幼平庸,借着这事反而突然就露脸了。   五皇子的母妃定妃沈氏一向和太后不睦,因为定妃家世好,不和别的嫔妃一样总是小心讨好太后,曾经被慈宁宫压了好多年,这两年才混上了妃位。   定妃听说了这件事情后,特地将五皇子叫了过来,对着儿子嘉许道:“这么多年了,总算见你办了一件漂亮事。”   不光如此,五皇子的舅父昌乐侯也专程派人给他送了好些礼物过来,直言他近来大有长进。   而他的岳父,翰林院学士李大人,从前对他虽然也算尊敬,但也一直都是淡淡的,这次却特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他。   李大人是翰林院学士,皇帝亲口赞许过的“翰林院行文第一人”,这次的来信虽然也是写得云里雾里的,叫他看不太明白。   但终归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岳父写了这么多字,都是在夸奖他有能力,会办事,为民着想,奉公执法!   五皇子连着被这样多的人表扬,一时有些晕头转向,突然有种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看事也开始变得比别人清楚了一些。   那天在慈宁宫里,太后为难四王妃的事情不是秘密。   然五皇子就着此事分析了一下。   为什么四哥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在隐忍,很少正面对上太后,却突然在这时候转了性子,上来给太后迎头痛击。   关键最近也没听说四哥和太后的人有什么摩擦,四哥跟着太子做事,太后对太子一向是最慈爱的。   想来想去,关键还是在四嫂身上。   所以说,这次还是因为四嫂的缘故,四哥才对着孙桓出手了。   而四哥的出手,也成就了他。   所以他最该感谢的恩人,是四嫂啊!   五皇子立时决定,等到了出宫以后,一定要同四哥府上交好不说,还要多多去四嫂的娘家齐国公府走动,争取更“上进”一些,早日也挣个爵位回来。 第30章 开府   他所布置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   慈宁宫。   佟喜从慎刑司问话归来, 看廊上的几个宫女都站在那里,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一副缩头鹌鹑的样子, 大概也明白了几分。   刚才太后发了好大的火,把最喜欢的一套红地白梅珐琅彩茶具都给砸了。   收拾碎瓷器的宫女因为声音大,直接被拖出去罚跪了,大家都是一脸惧怕。   宫人们所料不错,这几日的太后的确是心情不佳。   就在昨儿清晨, 皇帝接见了查案归来的五皇子并留了午膳,后派人浩浩荡荡去往皇子所送赏的事情,宫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太后觉得, 皇帝这样奖赏老五,说他办差办得好, 实则就是在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孙桓是她身边最得用的奴才,辛苦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做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看在这些年辛勤伺候的份儿上,也应该从轻发落才是。   皇帝倒好, 就这么由着老五和刑部那几个愣头青胡来, 给孙桓定了个十恶不赦的罪名, 这不就是摆明了说她这个太后连身边人都管不好么?   真是荒唐至极!   可这一系列的事情实在有些超出了她的把控能力。   她也知道孙桓跟着自己的这些年,背后并不干净,在朝中也下过不少黑手。   孙桓失踪后,她第一反应也是被仇家报复,所以才会请皇帝派出大队人马寻找孙桓, 不能让此次恶□□件在她宫人当中发生。   结果没过两日,孙桓找到了,还是横死异乡。   她除了愤怒外还有恐惧,故而对着皇帝施压,要求一定要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可事情却滑向了不受控制的方向,她几次派人示意,奈何刑部那几个跟着五皇子出门办案的愣头青根本不买她的账,且人在京外,她的人也没那么大的调动力度,最终没有拦住。   才让孙桓做所的那些事情都被公之于众。   这么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太后开始怀疑这是高手做了个局。引导着他们一步步深入探查,甚至连她也算计在内,而最终想要针对的目的置于一个——慈宁宫。   或者说,是她这个太后。   佟喜弯着腰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太后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事。   “说罢,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佟喜小心翼翼道:“奴才从前有个同乡,在慎刑司做了一辈子的事,这次有幸跟着五皇子和杨大人出门,他今儿找了奴才,说了出门办案的几件事,奴才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奴才觉得,自个儿脑子笨听不懂也是有的,故而一个字都没敢漏下地都听完了,回来跟太后说,请太后决断。”   胡太后道:“你只管说便是。”   佟喜便将那同乡说的几个线索都告诉了太后。   太后听完佟喜的话后眯起了眼睛。   从这几条线索和涉及到的人来看,桩桩件件似乎是和四皇子萧攸有关。   可就这件事情而言,不论是萧攸还是萧攸的人都没有参与到其中,做的最大的限度也不过是推波助澜,但其实自身再干净不过,他们也是空有怀疑却没有任何的证据。   而且就算是他推波助澜,早日揭开了孙桓犯下的罪责也没什么,孙桓那就是罪有应得。   况且如今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萧攸,太后也只能疑心和猜测。   若这一切是无由指正,太后觉得也能说得通。若真是老四做的,反而叫她有些奇怪。   她不待见老四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为什么老四隐忍这么多年,突然就出手了呢?   还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才真正叫人费解。   就在今儿清晨,五皇子的母妃定妃还特意过来了慈宁宫一趟,送了两件工艺极好的玉璧和几样时令鲜果过来。   估计是怕自己把账算到她儿子头上。   不过太后倒是并没有对五皇子不满,谁都知道老五是个草包,办不成什么事情,也制不住下面的人,刑部那些人若是没有老四的授意,也不会办案办得这样痛快。   话说回来,孙桓的确也是有些不知收敛了,犯得这些事情就是刑部尚书亲自来了都不一定能掩得住。   如今人都死了暂且别论,就是人还活着,这些罪责随便拿出一条来,都够他死好几次的。   但太后就是觉得自己很疲惫,前所未有的疲累。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从去年过了寿辰宴后,就处处不顺,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么多,桩桩件件,却没有一件事情让她觉得透气。   近来精神不济,于礼佛一事上有些懈怠,看来也是时候去宝华殿上柱香了。   = =   很快又有了新的消息传来,太后去宝华殿上香的时候着凉了,大病一场。   原本按着惯例,他们出宫开府前要去太后那里请安,再聆听一番训话的,现下也都给免了。   陆想容很开心。   太子帮着他们算了一个黄道吉日,可萧攸有些信不过,又让恩师李岚也找人算了算,得出的确是一个适合搬家的好日子,于是他们就决定于那日正式搬家。   出宫那天,陆想容起了个大清早。   春生一边给她洗脸上妆,一边询问她,王妃您想要穿哪件衣服?   陆想容往衣柜里一指:“就这个颜色的衣服,我记得还有一件腰身上更是服帖一些的,立领窄袖,做得有点像骑装的衣服的,今天迁居是喜事,就穿这件石榴色掐金撒花裙最好。”   正在此时,萧攸梳洗好过来,身上穿了一件绯色织银云纹外袍过来。   他衣服大都是蓝色和玄色,为着接下来七皇子和八皇子婚礼做准备,所以太子叫着给几兄弟都做了一些新鲜颜色的衣衫。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一身衣裳。   这么一看,两人虽是不约而同,却也是意外的相配。   她在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她红衣绣裙之下包裹的腰身。   他不由想起了昨日夜间搂着她磨在一处的情形。   她的腰身就是这样盈盈一握,曲线玲珑,他甚至不敢压得太实,可手掌向下触及腰下的柔软,却又陷得更深。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腰:“走罢。”   他们已经商议好了,今天第一顿早膳,要去自己的府中用。   从宫城出发到王府的路程并不算远,可陆想容却觉得时间长得要命。   等到了晏王府后,陆想容走进院子,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关于对新家的构想,她并没有要求太多,只在他询问的时候给出过一点儿意见。   但他是了解她的,也知道什么样子的会让她喜欢,他所布置的一切都是她所喜欢的。   如今天色尚早,他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因为到他出宫开府已是郡王,自册封之日起,工匠们就加班加点扩大了府邸,规制不小。   只是册封之日尚短,院子尚未完善,后面还有不小的空地,只是随意种植了一些植物,并没有很好的规划。   陆想容还没吃早饭,后头园子又实在不小,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有些走不动。   萧攸叫人将备好的软轿抬了过来,陆想容坐上去,很大很舒服,一看也知道是他提早给她弄的。   这么一圈转下来,时间就有些不够了。   萧攸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匆匆吃过早点就去吏部了,估计还是太子交待的一些事情。   陆想容也不管他。   毕竟她刚刚搬家出来,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箱笼什么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把府里的人理顺一下。   因为是乔迁新居,所以内廷司也送了不少新的下人过来。   陆想容觉得,毕竟萧攸是有想法、意在大位的人,还是应该提前摸清楚底细为好。   还好对方也想到了这一点,临走的时候把成周留了下来。   成周对着陆想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四殿下说了,这些小事不好累着王妃,无需王妃亲力亲为,您一声吩咐,奴才们去做也就是了。”   陆想容对成周的能力是信任的,在管人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在前世萧攸登基后,他和盛辉两个配合,把宫城内外都打理得服服帖帖的。   陆想容也痛快放手道:“好,那就辛苦了你了,完事以后我再回了殿下,让殿下好好赏你们。”   成周是萧攸贴身的内宦,对自己的赏赐估计不稀罕,能在他们四殿下跟前露脸才是真的实惠。   成周连声道谢后领着人退了出去,跟四王妃保证一定把事情办漂亮。   = =   他们搬家之后,成阳公主是第一个来相贺的。   成阳公主将礼物给陆想容放下,对着表姐笑道:“我家驸马有个兄弟在工部当差,之前总听他们说,太子对四皇子的事情很是上心,这晏王府建得极好,我方才进来时候跟着在外头转了一圈儿,果然不错。”   陆想容正在思考如何筹备温锅宴的事情。   皇子出宫建府后都是要准备温锅宴的,前世萧涣出宫建府之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她忙进忙出劳累过度,刚一出宫便得了风寒,不能再操劳这些事情。   当年的太后看重七皇子,皇帝也喜欢这个儿子,便命了两位尚仪局女官和帮着府里筹备温锅宴,也是她前世成婚的那十几年中为数不多躲懒的一次。   这辈子怕是不能了。   如今抓到成阳公主这个壮劳力,自然免不得要问上许多。   可成阳公主天性烂漫,最不耐烦那些庶务,出宫建府之时,都是母妃家中和驸马家中长辈帮衬完成,也并没有给陆想容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但成阳公主天生热心肠,也一早就应下来,到时一定过来帮忙。   成阳公主今天下午还约了人打马球,也没有在陆想容这里久留,而是用过午膳后便早早回去了。   正当成阳公主到了大门之时,恰巧遇见四哥萧攸回府,成阳公主走上前去,笑着同他打招呼:“四哥。”   宫里这些公主当中,就数成阳公主同萧攸关系最好。   起初成阳公主和四皇子交好,不是图他什么,是单纯觉得这个兄长虽然孤僻,不爱同姊妹几个说话,也不讨长辈喜欢。可就是这个兄长,身上有一股谁都打不倒的劲儿,让她心生敬佩,从而不由得亲近。   萧攸也给了成阳公主一个笑脸:“六妹怎么不多坐坐,这会儿就走了?”   成阳公主道:“今儿原就是过来给四嫂送贺礼的,下午还约了人,就不留在这里叨扰四哥四嫂了。”   说到这里,成阳公主想起方才陆想容的惆怅,忍不住对四哥道:“四嫂正在为温锅宴的事情发愁呢,四哥可要帮帮她。”   萧攸停下了步子,对着成阳公主赞许道:“还是你细心。以后若她有什么为难之事,你只管告诉我,我替她想办法便好。”   成阳公主立时也来了精神:“那敢情好,只是四哥拿什么谢我呢?”   萧攸问:“六妹妹想要什么?”   成阳公主道:“我和四嫂是表姊妹,自幼最是要好,她年少时候想来身体不好,我母妃和姨母都盼着她能好好的。只要四哥能对她好,就是谢我了。”   萧攸别过成阳公主来到正院,发现陆想容果然还在凝眉思索。   萧攸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不就是温锅宴的事情吗?不用发愁,我给你想办法。”   陆想容“嗯”了一声,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夺嫡再厉害也管不到这些事情。   她虽然有办好宴席的这个能力,可如今他们刚刚出府,家里的下人摸不到脾性也不够理顺,这是他们出宫后第一次宴请,一定要处处都好,不能给他落了面子。   俗话说独木难支,如今几个妯娌都没出宫,大皇子和太子对立,大王妃自然也不会帮着他们,而三王妃明哲保身,大概还是会以照顾身体不好的三皇子为由不掺和这些事情,自然也不能帮她。   倒是母亲近来似乎没什么事,还有堂姐,这段时日也算清闲,应该能帮衬不少。   到时将她们一起请来帮忙便是。   萧攸看她一直在蹙着眉头思考,怕她多思伤神。   本来想再过几日在把单长信叫来帮她做事的,现下看来,明日就该上岗了。   陆想容自顾自想心事,并未在意萧攸脸色的变化。   直到第二日清晨,发现萧攸已经将帮手给她请了过来——   单长信。   此人年近三十,多次科举不第,近来通过李岚介绍投身到了四皇子门下,如今也算是一名幕僚。   陆想容知道,如今看似不得志也没什么出路,但却在五年后被四皇子推上了朝堂,也是未来的户部尚书大人。   就是这是个未来能把整个国民财政一手抓的人物,如今却听了四皇子的吩咐,过来帮她置办温锅宴,处理一应琐事……   陆想容突然对这次宴请充满了信心。 第31章 醉酒 那就一起吧。   今天的早膳有陆想容喜欢的滚鱼片粥, 配着金陵那边新送的酱菜用起来很是可口。   陆想容昨夜睡了个安稳觉,如今用过喜欢的早点后,心情更是舒朗了几分。   春生替陆想容去前院书房取了一套燕子笺回来。   陆想容接过燕子笺准备开始写请柬, 铺好纸笔后, 对着春生问道:“单先生今儿已经到府了么?”   “已经到了。”春生道:“奴婢方才过去前院的时候,单先生正在跟成周一起盘账。见了奴婢还说,温锅宴的事情不难,他们准备先把府里的事情理顺好了,就开始准备温锅宴的事情。”   听那个意思就是“时间还早, 来得及,不需要太过担心”。   秋收刚才帮着陆想容收拾衣服,没能跟着过去前院看看这位单先生, 心中好奇,忙凑过来对春生问道:“那单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春生想了想, 道:“先生为人风趣,也很会说话。成周身份敏感,他们相处起来却看着合宜得紧,单先生对他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区别对待, 方才虽然对着我们插科打诨了不少,但句句在理……总之, 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人。”   陆想容也是经过和单长信聊天才知道, 他所在的那个单家, 就是那个曾经一门七进士的单家。   不过如今已经连续几代没有出过举人了。   单长信并没有走按部就班的仕途之路,而是经过考察论证一番后投身到了四皇子的名下。   而这也成为了他和整个单家的重要拐点。   陆想容不光对萧攸信任,对他身边的人也充满信任。   如今在她身边帮衬的有未来的乾清宫副总管成周,还有未来的户部尚书单长信,想来这次的温锅宴一定会办得尽善尽美。   萧攸今日没什么事, 不用去衙门里应,就去上书房逛了一圈。   毕竟按着惯例,皇子们若是没有差事担任,是要去上书房读书的。   直到皇帝考核毕业后才算真正结业。   而皇帝最近忙着和许贵人策划去承德避暑的事情,早忘记了给皇子们考核结业这一茬儿了。   萧攸还算好,因为有事情做,所以不怎么去上书房,五皇子则在上书房内日日苦苦煎熬,心中难免对着延禧宫都起了怨恨之心。   萧攸今天回来后看着心情也不错,询问陆想容觉得单长信如何。   陆想容道:“自然是好的。”   萧攸一边更衣一边道:“如果有不当之处跟我说,我再给你寻人便是。”   “不用不用。”陆想容连连摆手道,“这就已经超出预期了。”   萧攸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转头道:“下次可以预期更高一些。”   不过是一个单长信,她就用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觉得让这种身份的人帮她做事有些大材小用。   他早晚会把天下捧到她跟前,还是早些适应为好。   陆想容心情好,他说什么都应着。   萧攸又道:“今儿入宫时也去了一趟东宫。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吏部考评了,我听太子的意思,他如今在吏部有不少人手,所以想要插手去做,等晚间请我在入宫一趟商议事情。不过,但因着他还约了济国公的缘故,所以估计要等到下午申时前后,不如咱们先去一趟岳父家中。”   陆想容没想到,他会先排出其他的事情,第一件事先去齐国公府。   他念着她的家人,她自然是欢喜的。   “好啊,只是父亲出门巡察去了,咱们如今回去,也只能拜见一下母亲和祖母了。”   “不妨事。”萧攸道。   他的母家一早没人了,齐国公是她的娘家,他也是诚心诚意当做家人来待的,自然重视。   = =   虽然大家之前在新年的时候已经见过了一面,但陆夫人卫莘看到女婿带女儿来访后,心中依然充满了欢喜。   自打那次新年之后,家中所有人都知道四皇子对女儿极好,是真心爱重于她,否则也不会在大年夜里陪她到家里来了。   虽然卫莘也知道外面的一些传言,四皇子似乎一直都是宫城里的边缘人物,不得皇帝喜欢更不得太后喜欢。   但是只要这个年轻小伙子对她们家容容好,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陆老夫人年纪大了,昨夜没睡好,如今还在补眠,小夫妻二人也没有提前着人来通知府上,故而陆想容便也没让人叫醒祖母,而是先来见过母亲和大伯母。   见过两位长辈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大伯正在等着述职,于是就代替外出巡察的陆临,陪着萧攸在前头喝茶。   堂姐陆晚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妹夫,此时拉着陆想容往后头去她们闺中的院子说话,不免问起了她如今的生活,究竟过得好不好。   陆想容也坦承道:“还不错,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还觉得压抑,出宫后反而轻省了许多。”   他们都感觉如此,想来太子的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也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太子都干得要死要活的,总是在一个高压的身份和环境下,能安然熬到上位的确很难。   陆婉晴笑道:“看你如今这一脸甜蜜的脸色,就知道你过得不赖。”   “堂姐也别光说我了。”陆想容道,“我都听母亲说了,你和姐夫两个也是蜜里调油,日日都在一处的。”   陆晚晴脸一红,对陆想容道:“几日不见,就开始打趣人了。”   陆想容笑了笑:“怎么?只许你说我,我就说不得你了?”   陆晚晴想起一事,悄悄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对陆想容道:“从前大家老说七殿下好看,他以前也时常来咱们家找二叔,我也见过几次。虽然本人看着是好,可我就是觉得缺了些什么。这次见到了四殿下,才发现四殿下才是无可挑剔的好看,尤其他对着婶母那一笑,真是既温良又端方,也和你更是相配,果然就是缘分呢。”   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嫁一个帅气的郎君呢?   “几日不见,你越发爱唠叨了。”陆想容心中得意,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个,“对了,你开春做来的酸笋还有吗?我看我们殿下还挺喜欢那个味道,若是还有,不妨再给我一些。”   “你说晚了,这会儿都送完了。”陆晚晴道,“我们家中老夫人和咱们祖母都说喜欢吃,好下饭。我父亲也喜欢,他这段时间都在京中,也在家用了不少。既然你也想要,那我就再做一些。不如咱们现在找人去后面挖一些可好?国公府上后头一大片竹林,每年都有不少的产出,都这么浪费了怪可惜的,也省得咱们去外头买了春笋回来腌制。”   “这敢情好。”陆想容立时就应了,“咱们这就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两人结伴出门,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一身酒气回来的三叔。   陆晚晴忍不住打趣道:“大清早的就用这么些酒,小叔叔这段时日真是越发不羁了。”   “真名士素来都是风流的,你们这些小姑娘哪里知道这些道理?”陆清倒也不以为意,看了陆想容一眼,说,“没想到你们今日得闲能过来,早知道我就不出门,一早在家里候着你两个了。”   陆想容也对陆清这般游戏人间也有些心生不满。   因着小叔叔早先年呼朋引伴,饮酒过度的缘故,到了后来身体也越发不好起来,陆想容也有心劝道:“三叔也该注意保养了,这媳妇还没讨上呢,就成日出去喝得身子都亏了,也不像什么话。”   陆清乜斜着眼道:“你们两个丫头,嫁人后都越发爱念叨人了……”   说完这话后,他又转头同陆晚晴道:“你先回去吧,我在同容儿说两句话。”   陆晚晴点了点头,对着陆想容道:“我去后面着人挖些鲜笋回来,你和三叔说说话,也别太久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陆想容点头应道:“好,你去吧我都省得。”   陆想容离开后,陆清对陆想容道:“我前儿听武安伯府裴家世子说,大皇子近来十分针对太子和四皇子,上次皇帝数落大皇子之时,也曾直言这个儿子没心胸没担当。当时他们都在园子里,看着的人多,也有人听到了,可有此事?”   陆想容蹙眉:“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   陆清道:“你们家四殿下,如今跟着太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听外头那些人的意思,大皇子被太子压得厉害,对太子和四皇子也越发不满了,如今连郑国公都出手了……这些事情不是儿戏,是你死我活的上位之路,你且告知他一定要小心。”   陆想容下意识维护萧攸:“他心中有数,比你靠谱儿太多,定然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才真正应该小心,总这样子在外头喝酒,说话也不注意,那天招人恨敲了闷棍也说不定。”   陆清道:“人家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嫁个人连叔叔都忘了。你们殿下就当真对你这样好?”   陆清突然觉得,这个侄女儿有些太过维护和信任四皇子,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这样被男方给忽悠得服服帖帖,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故而有意给她回拨一下。   陆想容道:“殿下待我自然是好的。”   事事想着她,向着她不是,不论她做任何事情都怕她会劳心劳神,还能把未来户部弄来给她打理家中庶务。   这都不算好,那还要怎么好?   萧攸从书房出门,过来后头寻陆想容,听夏长说王妃来了后面,便在仆从的指引下抄近道走了过来,正听到陆想容和陆清的一番话,眼睛里都是深深地笑意。   他走过来,向着陆清点头致意,顺手牵住陆想容:“走吧,祖母醒了,请我们一起过去吃茶。”   在陆想容的印象里,萧攸从来不称呼太后“皇祖母”,而是冷冰冰的“太后”二字。   他从来不把太后当长辈,却把她的祖母陆老夫人当成自家老人。   陆想容的心头一暖,反手握住他的:“好,我们一起去看看祖母。”   = =   对于温锅宴的筹办,萧攸的意思还是能低调尽量低调,只请一些不得不请的兄弟和亲戚过来,至于那些外臣,还是能免则免。   陆想容也赞成萧攸这个想法。   毕竟大家也都知道皇帝和太后对四皇子没什么好的看法,若是给众人都发放了请帖,到时不光叫他们那些受到帖子的为难,若是席上人少,空位太多,他们自己也失了面子,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陆想容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一转眼就到了温锅宴这日。   五皇子刚刚在前几天刚刚出宫开府了,所以他们夫妇两人都得以过来参加宴会。   五王妃带了极重的礼物过来,甚至压倒了太子和皇帝的赏赐。   陆想容对此事表示诧异,对着五皇妃李云芝谢表示了感谢。   李云芝摆了摆手道:“这都是五殿下送给您的,我不过看着又稍稍添了些罢了。”   陆想容听了李云芝这话也懵了:“弟妹可知五殿下此番举动有什么深意吗?”   李云芝摇头道:“他素日做的那些事和他心里想的那些事……我都猜不透的。”   两人骨子里就不是一类人,做起事情来往往南辕北辙,长久以往,她真的是连猜都懒得去猜他的那些心思了。   细算起来,五皇子对四嫂态度的转变,应该还是从那次被皇上和定妃嘉奖之后开始的。   五皇子妃也觉得很是奇怪。   五皇子因为办案顺利的缘故被嘉奖了,那也是他自己运气好,出门又肯干事的缘故,这又跟四嫂又什么关系呢?   想来想去,只有是四哥在刑部有人,在五殿下办案时给了不少帮衬这一个答案了。   男宾那边人不多,女宾这边人就更少了。   大王妃回话说家里孩子病了,要她亲自照顾,没有过来,只派人送了一些简单的贺礼。   太子妃月份大了,不便行动,也是只叫人送来了一些礼物。三王妃倒是来了,可她每逢出门都十分低调,一直坐在那边的角落当中,留心周围的一举一动,并没怎么说话。   安静到陆想容这个主家都差点儿忘记了她。   四皇子母家没有来人,他本人也没有曾被其他宫妃养过,算起来在宫外没什么正经亲戚,故而只有王妃陆想容的亲眷被封为上宾。   因为没有外人掺和,所以女宾这桌看起来更为和睦一些。   但是男宾那边好像就没有这样太平了。   大皇子原本在军队当中扎下了根,可因为这段时间把手伸得有些过长的缘故,叫皇帝心生不满,又提拔了六皇子去了兵部。   两人这段时日可算是积怨已久,大皇子在席上酒劲儿上头,和六皇子起了冲突。   据说主因还是六皇子开始倒向了太子。   太子得了皇帝的允准,办过刑部、户部和吏部的事情,却惟独没有接触过兵部。   如今六皇子不堪大皇子的重压,投奔了太子,对大皇子一系是极为不利的。   而太子今天不在,大皇子气不过,席上便对着六皇子好一通刺。   六皇子不卑不亢,一番反驳。   大皇子便当即说他是不敬兄长,目无尊上,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小皇子,竟然也敢对着作为大哥的亲王不敬。   席上兄弟们一时有些尴尬,都开始沉默不语。   大皇子又点名问八皇子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八皇子如今按理说是跟着大皇子的,但他本人似乎又不是特别认这件事,干活不卖力,总是想着和稀泥,不是真心想要跟随大皇子,这次被点名之后还是如此。   大皇子一怒之下,又将八皇子斥责一顿,拂袖离去。   还有一向看似稳重自持、最是守规矩的七皇子萧涣,从前在这种场合当中,萧涣一向是最是周到勤快,在兄弟之间居中调停,所以也一直赚下了很好名声。   可萧涣这次不知为何也喝了很多的酒,甚至不用旁人来敬,自己就一杯一杯地灌了下来,最后还打算冲着主家四皇子本人闹一场,却被盛辉等人提前拉下去灌了醒酒汤。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想容只听着就觉得有些头疼,生怕萧攸心情不快。   可没想到等萧攸回来后,心情竟然还是意外的不错。   萧攸换了衣服,搂着陆想容坐到了榻上,对着妻子一遍遍说着席上的情况。   大家明明都喝了差不多酒量的酒,老大不清醒了,老八也喝大了,平常看着那样小心谨慎的人,今天竟然能借着酒劲儿跟跟老大顶嘴,可见平日里也是被老大欺负狠了。   老七更是不中用,才几杯的两,就要在咱们家里闹起来。   老五喝得都掉桌子低下去了,还总拉着我的手谢我,我想去更衣都不成。   最后萧攸对着陆想容总结道:“其实我也和他们喝得一样多,但我就是撑住了,没有闹笑话,我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陆想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萧攸。   对方窝在她的身边,一脸“求表扬”的骄傲,像一只可爱的大白狗。   陆想容估计,其实萧攸已经喝醉了,刚才在席上没出问题,估计就是要面子,一直绷着弦。   这会儿回到自己房间才放松了下来。   醉酒的萧攸话格外的多,他抱着她,隔着衣服她都能感觉到,他炽热的手心在她的胸前和后腰游走着。   他对她说了许多的话,从当年在江南行宫当中度过的日子,到后来进宫后对皇帝等人的不屑,还说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次贵妃举办的诗会他原也是不想参加的,奈何被老五给拉着去了,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优雅的小姑娘,小仙女儿一样。   这个小仙女儿还对他那样的好,为了避免他交白卷,早众人前头出丑,还会帮他作诗,给他解围。他当初就决定,以后不论如何,一定要好好谢她。   陆想容脸都红了起来,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个醉汉给撩拨了。   “你渴不渴?”陆想容觉得有些热,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萧攸就着她手中的茶杯,将她端过的温水一饮而尽,整个人都有些困倦。   她搁下杯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也累了一天了,睡一会儿吧。”   萧攸拉住了她的袖子:“能陪我一起吗?我不想一个人睡。”   一起睡么?   马上就是傍晚了,这个点实在不算睡眠的好时机。   可他就是拉着她的衣袖不要松开,陆想容想了想,最终还是妥协般地陪着他躺下了。   她方才在席上也用了一些果酒,这会儿还有点儿困了。   那就一起吧。 第32章 吃醋 他走上前来,拿修长的手指轻轻刮……   不管怎么说, 在大皇子的施压下,六皇子还是正式加入了太子的队列,如今也算是萧攸的盟友了。   随着六皇子的出宫, 六皇子妃周颖也迅速和陆想容熟悉了起来。   这日清晨, 周颖一早过来,给晏王府送了两篓新鲜的贡桔过来,说是自己娘家兄弟从南边带过来的,比现在京里大多数果行的果子都要更家新鲜,带过来给四哥和四嫂尝尝鲜。   陆想容笑着接过果子, 道:“今儿我们府上正好有新鲜的鲈鱼,还有腌制好的鹌鹑和酥酪,弟妹不如一起留下来用膳吧。   六皇子妃笑道:“这敢情好。听说四嫂这边谭师傅的药膳做得最好, 今儿我也算是有口福了。”   六皇子妃说起这个,陆想容也有些无奈。   这几日温度有些高低不定, 她前几日出门时,少穿了一件衣裳,转而第二日就有些冻着了,身上发冷, 人蔫蔫的,在床上多躺了两天。   萧攸一开始请了太医院的郑太医过来诊治, 郑太医开了几副药方给陆想容, 请她每日分两次煎服。   吃了两服药后, 陆想容又开始上火,晚上睡眠也变得不好起来。   萧攸又觉得这“是药三分毒”,还是能不吃就不吃为好。   他想起以前住在江南行宫时候,行宫里有一个老太医说过,药补不如食补, 所以就专程花重金从淮阳请了一个药膳师傅来。   也就是六皇子妃周颖口中的“谭师傅”。   两人有说了几句家常后,周颖询问陆想容,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四嫂觉得准备什么礼物为好?   太后的生辰又到了,虽然不是像去年那样的整寿,但却是她们这些新进门的孙媳要给太后过得第一个寿辰,自然还是应该好好准备。   陆想容记得,自己重生在了太后六十岁大寿之前,这么算下来,她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正好一年了。   而这一年,过得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好一些。   萧攸晚间下了衙回来,看到妻子在那里准备着些什么。   他走上前来,随手翻了翻礼单,对着陆想容问道:“这是要给东宫准备的贺礼么?”   “这是准备给太后送的生辰宴贺礼。”陆想容道,“东宫也有什么事情需要准备贺礼的么?”   萧攸也是突然间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太子妃生产的事情。   “太子妃诞下了一个男孩儿。那孩子虽是早产,但是看上去倒也康健,哭声很洪亮,太子心情不错。”   陆想容还真不知道此事,听了这话对萧攸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萧攸道,“明儿是洗三礼,东宫帖子我给你带回来了。”   东宫的消息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得了,宫里宫外瞒得紧紧的,这样大的事情,她们在宫外一直没有听说。   陆想容想了想,道:“今天六弟妹来了,似有交好之意,我可以约着她一起去东宫贺喜吗?”   萧攸道:“老六两口子都是厚道人,周大人也是有风骨的,想来女儿家教不错,你若是喜欢她,只管一起去便好。”   陆想容和太子妃关系一直不错,听说她顺利诞下小皇孙心中也是高兴:“那我就和六弟妹一起结个伴儿,到时我把给太子妃的礼物也准备好,进宫之时和给太后的贺礼一道儿送去。”   萧攸点头:“这样也好。”   = =   睡前一切安好,等到晚间入睡后,陆想容却做了个噩梦。   萧攸睡觉一向警觉,听到身边人的轻唤时便已清醒。   他看着睡在身畔的她,额上是细细的汗珠儿,脸色苍白,呼吸也有些吃力,便赶忙将她叫醒。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伏在他的胸前,似乎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大口喘着气。   萧攸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了。”   秋收在外间值夜,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萧攸冲着一旁秋收挥了挥手,示意她将之前太医开给王妃的安神丸拿了过来。   秋收很快将装着药丸的小瓷瓶拿了进来,萧攸亲自端过水来服侍陆想容吃药。   陆想容低头,就着他手上的水杯把药丸吞了下去。   他看她脸色开始恢复,又叫人取了帕子过来,试过温度后给她擦了擦额头:“梦到什么了?这样惊慌?”   陆想容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她梦到了前世,建成二十五年,父亲遭人暗算后过逝的情形。   萧攸看了一下不远处的西洋座钟。   那还是去年他们新婚之时,皇帝心情不错,给哥几个赏下来的,平日放在房间用来看时间,也还算是方便。   萧攸再次将她揽了过来,道:“这才三更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陆想容也怕他担心自己,便陪着萧攸躺了下来,可即便靠在他身旁,依然还是无法入眠。   这样过了半宿,到了清晨起床的时候,陆想容难免有些没精神。   萧攸今天还有事,起床安抚了她几句,承诺今天会视情况早些回来。   萧攸离开之后,陆想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在她梳妆之际,春生匆匆走了进来。   陆想容抬头问道:“什么事?”   春生笑得一脸惊喜,道:“国公爷回来了。”   陆想容也有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自从新年时候匆匆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陆临。   因为昨夜做了那个梦的缘故,陆想容今天清晨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父亲的遭遇。   虽然距离父亲和齐国公府出事还要几年,但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意外的慌乱。   既然父亲已经回来了,那还是要去看一看他才能安心。   陆想容对春生吩咐道:“备车,我想回去看看父亲。“   还不等春生说话,一旁周嬷嬷先道:“一别这么多日不见,想来王妃也是想父亲了。只是老爷如今刚刚受命回京,还是要先去皇上那里述职,姑娘今天还约了六皇子妃去宫里送贺礼呢,可别迟了。”   陆想容想了想,觉得春生和周嬷嬷说得在理儿,便应了下来:“那就依着嬷嬷的意思,下午再去。”   = =   慈宁宫是整个宫城当中陆想容最不愿意踏足地方,可以她如今的身份,却又不得不跟太后和慈宁宫打交道。   幸而这次还有六皇子妃周颖陪在身旁。   这次来慈宁宫送寿礼并不算顺利,两人照例还是在殿前站了一刻钟后,得知太后精神不济,还在卧床休息,实在是不好接见两位皇子妃。   只是这次薛姑姑说话比陆想容第一次过来请安时候更漂亮了不少。   “太后得了两位皇子妃来请安的信儿,心中欢喜,连命奴婢替她更衣。可奈何昨夜太后没得好眠,精神头不足,头也疼得厉害,怕是昨天寿宴的事情让她劳神了。两位皇子妃刚刚成婚,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小公子,太后体恤小辈儿,怕再过了病气给你们……”   说到这里,薛姑姑或者说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今日实在不便,还请两位皇子妃见谅,太后从前一直都跟六皇子妃很是投缘呢,不如等日后得空再来同说话。”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们作为小辈儿,也只有执行的份儿。   陆想容同周颖对视一眼,让手下宫人将礼物交给了薛姑姑,告退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想容略带歉意地对周颖道:“你这次是终归还是受了我的连累。”   以前的时候六皇子带周颖过来的时候,太后宫里的人还是好说话的。   这次太后还是主要不想见自己这个四皇子妃,周颖只是被顺带着遭了嫌弃。   周颖没想到四嫂说起话来竟然这样直白,不过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不想让两人的气氛再度尴尬。   两人离开慈宁宫后,便转头结伴去了东宫。   周颖和太子妃从前只是泛泛之交,如今六皇子虽然投奔了太子,但周颖也没想要一步到位,成为太子妃的至交,故而和大多数宾客一样,参加完洗三礼后就出宫回府了。   陆想容则跟着太子妃身边的陶姑姑进了太子妃寝殿,陪太子妃说说话。   太子妃刚刚用完一盏燕窝粥,靠着软枕歪在榻上,看到陆想容眼睛亮了一下。   “妹妹来了?快坐。青城,给四王妃上茶来。”   太子妃刚刚又诞下了一个嫡子,听说还是自打一出生就叫太子十分喜欢的孩子。   可太子妃似乎心情依然不算是好,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陆想容走上前来,对着太子妃轻声问道:“二嫂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太子妃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是早产得来的,并不算大,也没费太多的劲,她反而没受太多罪,也算是好事。   她发愁的原因是另外的一些事情。   就在昨天,她听说皇贵妃找她身边的嬷嬷管氏去说话了。   虽然管嬷嬷回来的时候,极力瞒着,不想让她知道。   但太子妃脾气在那里搁着,管嬷嬷终归还是没能瞒得过去,在主子的责问之下,一五一十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太子妃有孕之前,太子就宠爱侍妾白氏。太子妃有孕之后,太子更是没了顾忌,几乎日日都歇在白氏那处。   这白氏的性子和皇帝身边的贵人许氏有些相似,对于太子妃来说,是一个极为难控制的女子。   太子妃便亲自从内廷司选了两个妩媚娇俏的宫女,送去了太子那边。   太子也知道太子妃这是对自己宠爱白氏的事情有了想法,她怀着他的孩子,他怕她多心的同时也嫌她多事,加上这段时间朝堂上的事情也多,还要一心想着怎么对付大皇子,所以就干脆什么人都不召幸了。   既不流连在白才人处也没那纳了那两个宫女。   结果这事不知怎的,就被皇帝给知道了。   皇帝身体还算不错,四五十的人了,几乎每天都歇在嫔妃宫里,日日都是要召幸人的。   皇帝听说太子素了怎么了久的事情之后,觉得这是太子妃失职,不够贤德识大体,便专程找了皇贵妃过问此事,还给太子赏下了两个人来。   皇帝和皇贵妃在这个节骨眼上赏人,把太子妃气了个够呛。   但好在皇贵妃做事还算有点章法,并没有叫那两个侍妾当即过来,而是说等太子妃出了月子,东宫这边也忙过这一阵儿后再过去领人。   所以如今的太子妃心情难免不好。   陆想容觉得皇帝也太不是个东西,自己家公主都不允许驸马纳妾,却这样作践别人家女儿。   陆想容俯身下来,对着太子妃一番安慰——   身子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虚的。二嫂如今刚刚有了孩子,正是该调理身体的时候,有空同这些不着调儿的人怄气,还不如关注自身,先把自己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太子妃也知道四弟妹都是为着自己好,沉声应下来后又对陆想容问道:“妹妹还记得延禧宫的许贵人吗?”   这样一个在宫城风光无限的人物,想不记得都难。   陆想容点头应道:“就是上次为难两位宝林的那个么?还是皇贵妃给咱们断的案,我记得的。”   太子妃道:“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把她封为嘉嫔了,只是至今尚未行册封礼。那天管嬷嬷去内廷司的时候,还听昔日老姐妹说了一句,嘉嫔曾对着父皇进言,说四殿下房里没个像样的人,只有一个王妃,看着实在不成样子。听那意思,似乎在撺掇父皇……要给四皇子纳妾。”   = =   陆想容出东宫的时候,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现在出来一吹风反而清醒了。   嫁入皇家的女子虽然看着风光,但实则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平常人家娶亲都是门当户对,妻子有反对丈夫纳妾的权利,姑娘的娘家若是能给夫家提供助力,在这些事情上也能帮姑娘说得上话。   但是这些事情皇家都没有用,皇帝和宫妃想给皇子们纳妾,就是这样的硬塞进来,连招呼都不提前给正妃打一声,否则就要被扣上善妒和阻了天家绵延子嗣帽子。   每个皇子都有侧妃和侍妾,这似乎也是每个皇子妃都不能逃过的宿命。   可能是跟前世的经历有关,陆想容明知这些事情违拗不得,却就是从本心眼儿里十分的排斥。   想起从前萧涣房中那些莺莺燕燕和那些争夺宠爱的日子,就觉得心塞无比。   要在和这样一些人的斗争当中浪费光阴和生命,就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只是陆想容有些想不明白,许氏有为什么会突然对着皇帝提起此事?   这么说来,许氏的确是对她和四皇子关注有加,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这样一个女子,在宫城当中又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她是“故人”。   那她究竟是齐国公府的故人,还是萧攸的故人?   想到这里,陆想容对春生道:“等到咱们回齐国公府时,你替我悄悄转告一声母亲,让她查一查皇帝的嘉嫔许氏。”   春生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突然要去查皇帝的这位宠妃,但看到陆想容有些凝重的面容,还是不问缘由地应了下来。   等到他们回府之时,萧攸却已经回到了正院。   陆想容对着萧攸问道:“殿下今儿怎么回得这样的早?”   习惯了他在外面的忙,乍一看到得闲的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萧攸道:“早起说好要来陪你的,没想到你也是这会儿才回来。”   陆想容道:“我去到后头和太子妃说话了,就在东宫耽搁了一些时辰。”   萧攸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为了昨晚的梦,便出言宽慰道:“梦里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不必为了这些事情伤神。方才听钟嬷嬷说,岳父今日已经入京了,过会儿咱们一起回国公府拜访他老人家,若是用膳晚了,住一宿也是无妨的。“   陆想容闷闷地应了声“好”。   她毕竟是过了两辈子的人,见过十几岁的萧攸,也见过三十多岁的那个冷面帝王。   陆想容觉得,萧攸是个骨子里光风霁月的人,不喜欢面子功夫也不喜欢粉饰太平,更不喜欢跟人兜圈子,前世对那些宗亲大臣们是如此,对她似乎也是如此。   她在前世从不当着萧涣的面提妾侍这些事情,萧涣却也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贤惠、识大体而拒绝接收新人,反而一个一个往府里头领。   夫妻之间,贵在交心。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他问道:“听说父皇要给你赏人,有这回事吗?”   萧攸奇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人这样没眼力劲儿?这些事情也敢对着她乱说。   陆想容垂下眼眸:“就是今天去宫里听来的……”   那她这消息也够滞后的了。萧攸无奈地笑了笑:“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吧?父皇提过一嘴,说是新封的嘉嫔相中了几个颜色不错的女子,想给几个皇子屋里添人。”   据萧攸估计,父皇此举也不是念着他,估计只是想在这个儿子面前给嘉嫔许氏卖个好,也夸赞一下嘉嫔的周到、识大体,思虑周全。   他当时直接给拒了。   理由也是现成的。   儿臣如今正准备和王妃要个嫡子,况且儿臣性格自幼性情孤介,不喜欢身边人闹腾,人多了搁在府里头反而不好。   他对皇帝的那些三千佳丽向来是持鄙夷态度,要不是有这样多的后宫嫔妃,这个男人又不负责任,母亲也不会过得那样凄惨,最后被人算计病逝在了行宫里,连个正当的名分也没有。   皇帝觉得老四说得这几点也在理。   这孩子从小就跟别的皇子不一样,也是众多儿子当中和自己最是不相像的。   许是在江南行宫养的时间过长了,老四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性格孤僻得紧,这几年也是稍稍好了一点。   他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的重点是本来也不是为着给他添置妾侍,而是夸赞一番许氏。既然炫耀宠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帝也不强求,道:“朕和嘉嫔也是一片好心,不过这事终究还是要看你的意愿,既然不喜欢,那就过段时日再置办。”   对着一脸担忧的陆想容,萧攸还是选择和盘托出:“那段时间你身子还没好全,父皇跟我提及此事时,我当场便拒绝了,这事怕你伤神就没跟你细说。”   陆想容当场愣住了。   方才听了太子妃的话后,她在心里翻滚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不知如何应对,也对未来充满了担心。   可这事竟然已经这样顺利地解决了。   若不是太子妃今天提起,她甚至一直都不会知道。   陆想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萧攸看着她霎时愣住的神情,竟然意外的可爱。   他走上前来,拿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王妃可是醋了?” 第33章 奔赴【一更】 向她奔赴而来。……   萧攸一早就派人同齐国公府说好, 午膳过后同陆想容一起回家。   因为萧攸提前叫盛辉过来通知了府里,所以齐国公陆临和长兄陆维两个,一早就在这边候着四殿下夫妻两个的到来。   陆想容昨晚做了关于前世陆临的噩梦, 此时见了父亲安好,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欢快地跑上来唤了声“父亲”。   陆临轻轻摸了摸陆想容的头,无奈道:“多大人了,还这副孩子气的样子,不怕叫四殿下笑话。”   萧攸对着陆临颔首:“无妨的。”   这样的她更叫他喜欢。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陆想容自从懂事以来就很喜欢陆临的书房, 里面的大多古籍和孤本都是她喜欢的。   只是陆临一直是个极重规矩的人,觉得女孩子还是安分一些的好,寻常不轻易许陆想容进来。   如今的陆想容跟着萧攸来到前院, 正大光明地进来了的书房。   陆想容心中对萧攸的好感又徒然添了那么几分,不管怎么说, 这都是个有用处的人!   萧攸也不知为什么,从进入前院时候起,陆想容的心情就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陆临看破了女儿的小心思,只是当着女婿的面, 不好呵斥于她,从另一方面说, 觉得她嫁人以后还能如此的率真开心, 也是一件好事, 故而也再没有多言。   几人在书房有事要谈,所以没有留下婢女和随从在屋里,陆想容怕自己被父亲撵去母亲那边,便主动留下来给几人端茶倒水。   这次出去巡查各地赋税缴纳情况,陆临回来后虽然也弄清一些事情, 但同样也有一些事情变得更加迷惘了起来。   陆临巡察归来,第一站是去宫中跟皇帝汇报此次巡察结果。   却不想去到乾清宫后,副总管庞安告诉他,皇帝跟嘉嫔许氏去如意馆看画了,此时不好见人,国公您不妨明日再来。   陆临也听说了皇帝这位新宠之间的诸多传闻,既然庞安都这么说了,便也只能打道回府,改日再去朝见皇帝。   陆临回府后,就想着要同多年外放为官的大哥商讨一下此事。   而四皇子来得也正是时候。   萧攸虽然没有在户部办过差,但是已经接触过刑部、翰林院和吏部,想来对朝中之事也有了基本了解,此时能够参与商讨最好不过。   陆想容发现,在父亲这次巡察盐税的描述当中,曾经几次三番提起同一个地方——通宝银号。   通宝银号是一个在南地规模十分不小的钱庄,在长江以南都十分有影响力。   它每开到一处都会同当地官方和衙门建立合作关系,和当地的财税有着不小的关联。   在当地天灾人祸收成不好之时,通宝银号会借出一笔钱给当地府衙,帮助官员和百姓度过难关,上缴固定的数额到国库。   等来年地方有钱了,官府再依着通宝银号定下的利息,将借走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当地政府和通宝银号的解释是,这样对于双方是互利共赢的,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陆想容直觉这家钱庄有些不对,再看萧攸和大伯父的脸色,也都有些迷惑。   这家银号兴起得实在是有些突兀,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资源、人脉和银钱能够这样跟政府做生意。   这么看来,这家银号背后的庄家一定不是寻常人物,甚至很有可能会牵扯到太子、大皇子等人。   陆维也是在地方上干过几任的人,他及时打断了陆临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这家能在地方上吃得那样开,让各地知县知州都俯首帖耳,怕是很不简单。   陆临点了点头,又道:“若只是寻常互利互帮,也就罢了。可就在我临行之前,有一教谕冒死举报,呈奏一本,道出很多地方府衙明明可以不借钱便能度过年关,却偏偏要去这家银号借钱,来年再用库银高利返还。“   陆想容也听出来了门道:“也就是说,有地方官员故意借银子,然后从赋税当中拿出利钱给这家银号,就是为了支持这家银号或者说背后大人物的生意。”   陆临点头:“不错,若是那教谕举报并非虚言,的确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事的确不小。   陆临已经查到了这里,接近了核心。   陆想容想起父亲当年被暗算的事情,不免怀疑可能和背后的庄家有关系。   萧攸对着陆临问道:“岳父可是有什么打算?”   陆临道:“依着我的想法,还是先将奏本呈报给陛下,由陛下决断此事。若是陛下想派人彻查此事,我陆临愿第一个请命南下。”   因为陆临的这一番话语,大家都有了心事,不再有兴致闲谈,萧攸看天色还早,同陆想容一起见过她的祖母和母亲后,就带着启程她回晏王府。   在回家的马车里,陆想容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响起。   萧攸原也是坐在陆想容是身畔闭目养神的,此时听得动静后,示意盛辉下去看看。   盛辉一会儿就回来了,对着萧攸二人禀报道,是承恩公府的胡七公子和陶家排行第三的那位小爷吵吵起来了,两人都是好斗之人,此时正值棋逢对手,两架马车堵了那儿,整整占了小半条街。   看到胡七公子颐指气使的脸,陆想容突然想起,后来胡家几个子侄被判罪的时候,就有把控通宝银号侵吞国库钱款这一项。   也就是说,这间通宝银号和胡家有密切的关联,同样也和太后有着不小的关系。   这么长久以来,一直萦绕陆想容心头的谜团终于解开。   为什么后来太后对她的态度有了那样大的转变,即便是自己作为太后最中意的孙儿七皇子的妻子,也从未受过她半分的青眼和优待。   如今这么一来,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通宝银号是太后用于在地方财政敛财的工具,而他的父亲受了皇帝的命令和委托,一手查办了此事。   皇帝不愿让事情扩大,只惩罚了通宝银号的实际控制人和其他相关人员,并没有在明面指明太后和承恩公府。   所以朝堂上下都没有将太后和这次的事件联系起来,太后也一直得以一直以来维持着自己道貌岸然的形象。   胡七公子和陶家三少都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四皇子有些发憷,听说晏王府的车驾到来之后,都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来,让四皇子的车驾先行。   回到王府后,萧攸去了书房和单长信等人商量一些事情,陆想容捧着一盏杏仁酪自顾自靠着软枕沉思。   如今她有九成的把握,当初自己受太后的针对是同父亲查办通宝银号的事情有关,只是不知父亲在押送行军粮草途中意外突发事故去世,是不是太后因为长久记恨不能释怀而出手的。   毕竟那也是再往后几年的事情了。   可现如今的情况是,太后和承恩公府权势滔天,若父亲一力将通宝银号追查到底,对于他和陆家来说十分不利。而自己作为先知者,可以选择给父亲提个醒,求他避开此事,也可以支持父亲查办银号,但在事发之前给他提个醒儿,避免他再遭人暗算。   春生悄声走了进来,看陆想容坐在那里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手上的杏仁酪没有动用分毫,便对着自家主子问道:“王妃从国公府回来后就满腹心事,可是有什么事情担忧?”   陆想容看四周无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从前入宫时候,似乎听慈宁宫的宫人说过一句,父亲想要彻查的那家通宝银号似乎和太后家中有着不小的关联。”   春生也不太懂陆想容的意思,但是知道太后的能耐和在宫廷的地位,便急切地对着陆想容问道:“那王妃您是想要阻止老爷去查案吗?”   陆想容摇了摇头,给出了否定答案:“我不能那么做。”   春生不由地回问道:“这又是为何?”   “我家人的命是命,万千百姓的命也是命。”陆想容坚定道,“父亲吃的是朝廷的俸禄,靠着税收养活,而依着我的想法,那通宝银号的做所作为……并非如今我们了解到的这样简单。”   他们利用自己在地方超然的地位,扰乱地方秩序,给贫苦百姓下套,逼着还不起利钱的百姓家卖儿卖女都是常事。   陆想容重重一叹:“若是如此放任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酿成更大的祸患,为了小家安宁毁了这么多百姓的生活……我做不到。”   但她也知道,这样硬碰硬不是最好的选择,还是应该找一个更折中一些的方法。   萧攸恰在此时走了进来,对着陆想容道:“在发愁这个事情?怎么方才时候没跟我说?”   陆想容惊讶地站起身来:“殿下怎么来了?”   萧攸拉着她坐下来:“既然这样发愁,方才就该同我说一说此事。”   陆想容垂眸道:“倒也不是有意瞒着殿下,只是心中还有些其他的担心。”   她了解萧攸的性格,若是知道了通宝银号和慈宁宫、承恩公府都有着不小的关联,一定也会主动请缨彻查此事,给江南诸省的百姓们一个交代。   萧攸对于陆想容的担忧倒有些不以为意,对着她坦诚分析。   她所担心的事情,不过就是胡太后等人势力过大,怕自己或是齐国公府搅进去会吃到亏。   可在萧攸看来,陆临也许有拉一把的必要,不过如果是自己的话大可不必。   反正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自己,只有不喜欢和更不喜欢两种可能,所以自己想办法处理此事更为合宜。   可齐国公不同。   他是皇帝跟前的能臣,也是胡家想要交好的目标。人在朝堂中混,终归还是不能树上太强劲的敌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既然他们二人想法如此一致,都不能对通宝银号的事情坐视不理,那么他就要想一个法子,能够借力打力,用更大的力去打太后和胡家的势力,叫胡家和太后有苦说不出。   陆想容也听懂了萧攸的意思,眼睛瞬间变得亮了起来:“殿下当真有办法?”   萧攸胸有成竹道:“这个自然。”   方才她的那一番话,让他刮目相看对的同时又有了新的认识。   从前对他只是身为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喜欢,如今却找到了更深层次的共鸣,有了一种类似灵魂契合感觉。   她是那样的美好,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似乎每天都会心悦她更多一些。   从和她第一次见面之后,多年以来久久无处安放的那些情愫,如今如潮水汹涌般,向她奔赴而来。 第34章 头脑【二更】 这样好的头脑,若是不能……   皇帝如今也是一把年纪了, 再不是从前年轻小伙子的时候,这次陪着嘉嫔出去骑马,回来的时候累着了, 卧在床上一病不起。   既然皇帝不能上朝了, 太子便负起了监国的责任,而其他的皇子们则都要去皇帝榻前轮流侍疾,以表孝道。   皇子们都如此了,宫妃和皇子妃们也都不能闲着,从此就开始了结伴一波又一波地去宝华殿给皇帝诵经祈福, 只盼着皇帝的病情能够早日康复。   大家都聚集在了一处,人多了,听到的趣闻轶事也就多了。   陆想容只进宫了短短三天, 就听了一肚子的奇闻趣志回来。   比如,大皇子最近喜欢上了摔跤, 请了几个北金武士在家中授课,赤膊上阵学得津津有味,就连兵部都不大去了,没了针锋相对的人, 六皇子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比如三王妃最近喜欢上了春禧班的戏,三皇子一开始说这些戏文俗气无聊, 后来也看得津津有味, 夫妻两个时常请了戏班和女先儿在家听书看戏, 过得好不快活。   比如五皇子和五王妃两人从文化水平到生活习惯都有着很大差距,时不时地就冷战上一番,但不知为何,两人近来关系有所缓和不说,温度也有了回转, 据说和五皇子的退让和妥协有着不小的干系。   3至于纨绔界的翘楚五皇子为什么改了性子变得容人了,这事却不得而知。   比如萧涣的未婚妻许韵曾和惠安县君在宫道上狭路相逢。惠安县君思慕七皇子已久,对着这位许姑娘不免出言不逊。   这位未来的七皇子妃也不是吃素的,不光在之前一次对决中把七皇子的爱妾罗蕙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把惠安县君怼了个哑口无言,就连端淑长公主上前帮腔也愣是没吃亏,一对二打成水平。   再比如自打萧攸几个出宫开府后,几个小皇子为了争夺好地段的屋子闹得不可开交,皇帝如今已经倒在了病榻上,无法出面处理此事,还是太后和皇贵妃两位长辈出面才把这件事情给平息了下来。   再比如嘉嫔因为哄着皇帝出宫,一起骑马把皇帝弄病的事情惹恼了太后,太后当即下令罚了许氏禁足和抄书。且依然是抄不完就禁足在宫内不准的那一套,宫妃们如今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嘉嫔人其了。   ……   以上这些事情陆想容大都是单纯听个乐呵,同陆想容和本人和他们晏王府都没多大关系,而另一件京中发生的奇事俞传俞烈,也很快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对来自江西的渔民夫妇跋涉进京,在京兆尹府大门前击鼓告御状。   而这一对夫妻告得不是别人,正是一家名为“通宝银号”的连锁钱庄。   据那对夫妻所言,这通宝银号同官府勾结,手伸得又长又黑,逼得当地官府出银子养着这家银号,也逼得当地百姓没了活路,若是借了银子一时还不上,就要收房子收地,逼得人卖儿卖女,实在荒唐。   这对渔民夫妻并非只是代表个人告状,而是带来了一封当地百姓签署的万民书,道是当地百姓打算联名状告这家银号,求皇帝陛下和京城的青天大老爷们给他们一个公道。   百姓进京告状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这样几千百姓联合状告某家银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   只是这消息像是一阵风儿一样在朝中刮过,很快消息就被压了下去。   而那对渔民夫妇,据说也被什么人给带走了,从此下落不明,再无音讯。   陆想容直觉,这应该还是萧攸的手笔。   = =   简亲王府内,大皇子吃着春茶听着曲儿对着随侍问道:“那一对老夫妻可都安置好了?”   随侍道:“都安置好了,放在咱们郊南的那处极隐秘的庄子里,别说是太子的人了,就是皇上亲自派了御林军去找人,都未必能见到他们。”   大皇子抚掌大笑:“就知道你是个靠谱的。若是本王能接了这件案子,把一切都梳理清楚也办得稳妥,何愁父皇不对我刮目相看?”   大皇子知道,太子有想把手伸进户部的想法,可惜一直没有如愿。   大皇子听说这件事情后,灵光一闪,觉得这是个绝好的契机,于是就赶忙派人封住了消息,将那对渔民夫妇安置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如果自己当真能把此事办漂亮,解决了地方财税问题,堵住了疏漏,便可以得了皇帝信任,直接入主户部。   这样自己就有了户部和兵部,太子有刑部和吏部,也能更加与之抗衡。   大皇子越想越美,只觉得胜利就在眼前。   这是件大事,大皇子生怕自己思虑不周,出现什么岔子,便叫了自己的外祖郑国公一同过来商议。   郑国公看了那对老夫妻的状词后表示十分不满。   能够拥有这种银号是他的梦想,且他当初也曾设想此事,因为难度实在太大,最终也没有做成功。   却不想竟然有人抢先于他做了此事,竟然还实现了,还做得这样大,说是敛财无数也不为过。   两人根据渔民夫妇的话分析了一通,大皇子和郑国公觉得,旁人没有这个能量做起这样大的钱庄,这个银号十有八九就是太子的人!   所以想办法打掉这个银号势在必行。   大皇子帮着这对老夫妻上告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太子耳朵当中,太子近来正在忙监国的事情,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觉得大皇子此举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看老大跳脚不是坏事,但太子着人调查一番,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里旧开始不服气起来。   自己是太子,背靠济国公这棵大树,朝中还有半数大臣的支持,都没敢这样搞事情,却偏偏有个不知名的商号做成如此大的规模,心里难免有一些不平衡。   太子当即招了自己的首席谋士叶生过来商讨此事,叶生也给出了太子意见,大皇子想要借着这事做文章,他们不好阻止,可太子也可以借着这个事情发挥一下,别让大皇子一个人露脸。   太子觉得叶生说得很有道理。   当日下午萧攸过来东宫之时,看太子似乎使有些心事的样子,便随口问道:“殿下在为何事发愁?”   太子不答反问:“齐国公已经回京了,四弟近来可有去过岳丈家中?”   萧攸自然也知道太子此时提起陆临所为何事。   “去过了。”他道:“齐国公正在头疼呢,说是地方上有家‘通宝银号’,内里有些不明之事,想要禀明了父皇彻查此事。只可惜他刚刚回来,还没来记得同父皇禀告此事,父皇就倒了,也真是造化弄人。”   太子道:“四弟来得正好,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估计老大以为是我的人弄得那家银号,才会这样的上心,想要在父皇面前求表现。   如此一来,我们也不能闲着,虽然国库是户部的事情,但这里面肯定不止牵扯到银钱这样简单,你如今在刑部挂职,关注此事不算逾越。”   萧攸故作为难道:“可是这家银号背后的人还不清楚,就这样贸然查下去,不知是否不妥当?”   太子摆手道:“这家银号既不是我的人,也不是老大的人,还能是什么厉害人物?我们动作要快,若是叫老大得了先机,父皇病好后以后再做嘉赏。朝野上下怎么看待我这个监国的太子?若不是我如今监国,我也亲自上阵调度此事。只是眼下我在京中,不好出京办事,还是要劳累四弟一趟。”   萧攸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萧攸回来,看妻子心情不错。   陆想容今天在宝华殿内,又吃到了一手的新瓜。   这次使关于四妃之首贤妃的事情。   据说太后下达惩罚命令后,就让贤妃监督嘉嫔抄书,贤妃看嘉嫔没有一点端正的态度,不光找了宫女帮着抄录,还找了三个不同的宫女,笔迹都不一样。   如今贤妃是妃位之首,为了立威也为了完成太后交待的任务,不免训了嘉嫔几句。   结果嘉嫔把书笔一扔,直接撂了一句,贤妃娘娘不过就是运气好,生了大皇子,也不必刻意在这儿为难旁人。您辛苦养育大皇子这么多年,也没能混成个贵妃,娘娘如今在妃位上也有十几年了,有空操心嫔妾的事情,倒不如先想一想如何晋位。   许氏这话直接把贤妃起了个够呛,并对许氏冷言道,好,本宫等着看你日后成贵妃那日。   陆想容听完这件事后,觉得人还是不要随便放狠话得好。   经历过一世的她知道,贤妃最终还是止步四妃不前,而许氏后来当真成了贵妃。   也不知道贤妃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   看她兴致高昂,萧攸耐心地坐在一旁,笑着听她说完了这一段宫中八卦,又对她道:“受了太子殿下的托付,我过几日可能要出个远门。”   陆想容问道:“什么事?”   萧攸道:“去查通宝银号的事情,太子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我。”   萧攸知陆想容十分关注此事,又将今天在东宫当中和太子的对话悉数同她输了。   陆想容整个人都呆住。   他当初说他能帮着解决此事,她不是不担心的。   即便他到了建成末年再能耐、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还没有培植多少自己的人手,想要顺利解决此事难如登天。   可他就是办到了。   不光利用几位皇子之间的关系算计了大皇子和太子,还拿到了办案的主动权。   顺利得如此不可思议!   这样好的头脑,若是不能登上更高的位置,为天下百姓多做一些事情,当真是可惜了。 第35章 欢喜【一更】 收到他这样的来信,她是……   这次出门, 萧攸的意思是想轻车简从,快去快回。   毕竟他们如今是在同太后和承恩公府抢时间,而依着太后、承恩公府和皇帝的关系, 退一步就会有诸多变故。   陆想容也同意。   毕竟是远行, 还是要办案子,太多行李就是累赘。   她对于他的能力是放心的,却对于他这个人有些关心则乱。   她帮他收拾行李和衣服装箱时叮嘱一切当心,放急救药丸和香囊香片时叮嘱按时作息,放砚台纸笔时叮嘱不要就寝太晚, 一件事情做好后再完成其他事情,不要让自己过于焦虑。   萧攸被她这一番念叨逗笑了:“放心。我有自己的人,也跟太子借了人手。这次出行, 我有把握,能够顺利归来。”   如今太子用他用得正顺手, 这次又是名义上出门帮东宫办案,不论从哪方面说,太子都一定会保障他的安全。   她对他此次出门原本还是有些担忧的,听他这么一说, 她也就放心下来。   当天下午送走了萧攸之后,陆想容转头去了齐国公府。   陆临正在前院书房即兴挥毫, 新作一副《早春图》。   陆想容走过去一看, 见父亲画得明明是春景, 却很是有几分寂寥之感在里面,就知道对方有些心绪沉郁。   陆想容亲自执壶,给陆临沏了一碗清茶,靠过来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的确还有些未完成的事情。”陆临直言道,“我这次回来, 还未得机会去见皇上。”   言下之意,宝通银号之事尚未找到机会同皇帝汇报。   不过……   陆临转头又对着女儿问道:“如今你日日都去宫里祈福,可有皇上的最新消息?如今皇上的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说要去议政殿接见大臣?”   陆想容道:“我们近来一直都在宝华殿祈福,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事关圣躬,娘娘们也不随便议论,我们这些做儿媳的也都不知道此事。”   陆临叹气道,“如今都有江西百姓进京告状了,可见南边也并不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其他的事情,我还是要尽快和圣上奏报此事才行。”   陆想容道:“若是为着此事,爹爹大可不必发愁了。”   陆临不解:“这又是为何?”   陆想容便把今天萧攸出去办差的事情同父亲说了。   陆临也没想到,四皇子这样厉害,竟然这样迅速地解决了问题,还拿了太子手令出宫办事。   对于四皇子的能力和心性,陆临还是放心的。   有他介入此事,想来通宝银号背后的人不会一直这样逍遥法外。   心中大石落地后,陆临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开始有心情谈起了其他:“晚上留下来住着罢,反正四殿下不在京中,倒也不必急着回王府了。”   陆想容应了声“好”,“爹爹先忙着,我再去跟娘亲说会儿话。”   陆夫人卫莘也是一早就听说女儿来了,心中高兴,可陆想容一直在书房同父亲说话,自己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她。   如今一听说女儿已经来到了正院,卫莘便迎出门来,对着陆想容笑道:“你父亲话总是这样多,我正还想去派人找你,不成想你这就来了。”   陆想容抬头问道:“母亲找我可是有事?”   卫莘道:“你那天让春生托我查的人,我查出了点儿眉目。”   “真的?”陆想容忍不住叹道。“还是母亲厉害,这么快就查出了东西。”   “我哪有那个能耐?还是托了人办事的。”卫莘笑道,“你父亲这两天愁苦得紧,没什么心绪,我也没去烦他,便找了你三叔和你小舅舅两个人帮忙查的。”   这一查不要紧,的确查出了嘉嫔许氏的特别之处。   据陆想容的三叔陆清所反馈的内容来看,许氏并非天生的贱籍,而是早先年被人卖入乐坊的。   据说许氏当初被卖入教坊司之时,不光襁褓是缂丝云锦,身上还有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据陆清推断,许氏估计是外室生女或者犯了事的姨娘生出的女儿,才会这样招人恨,被大妇当做麻烦处理。   而陆想容的小舅舅卫泽如今正在金陵,听说当年许氏是从金陵的一处春深楼出来的花魁,因是淸倌儿,后来被令国公看中后带走。   当年的时候,四皇子也在金陵行宫住了许多个年头。   这么说来,两人都曾经在金陵成长过一段时间。   陆想容推断,许氏口中所说的“故人”应该是萧攸。   许氏从前和萧攸之间有没有过节她不知道,可看许氏这么关注他们,两人之间八成有事。   只是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这事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所以陆想容便暂且撂开手来,先关注通宝银号的事情。   = =   慈宁宫。   承恩公夫人坐在太后下首的椅子上,似乎位子上有钉子一般,坐都坐不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跪在了太后脚下。   “娘娘,通宝银号在地方上的事情,太子已经下令让四皇子去查了,大皇子也找了郑国公出手……将来极有可能会查到我们。”   太后只知道家里有钱,有源源不断的银票送进宫来孝敬,但是对于这些钱财的来源,她一向是不打算搞得多么清楚明白。   只要不妨碍她花钱就行。   此时听了胡夫人将承恩公府和通宝银号的关系解释清楚后,太后只觉得头疼得紧:“既是如此,为何早先时候不说,偏要等到这时候才来求我?”   胡夫人道:“这次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本以为陛下还病着,不能见人,这事也就搁置了,还要过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家里就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您知道的,老爷一向如此,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想让您烦心的。”   “可老爷他千算万全也没想到,江西那一对渔民夫妇竟然千里迢迢跑来京中告御状,而太子和大皇子为了争先,动作竟然这样的快,快到我们根本来不及整理和防备。”说到这里,胡夫人声音里带了几分狠劲儿,“这可都是咱们自己家里的生意,若不是这门生意,承恩公哪里来的能耐给您年年上进这样多的银钱。”   太后瞥了胡夫人一眼,见她是真的急了,说着说着额角的汗就要滴下来。   从胡家年年送来的银钱数额来看,太后就知道,承恩公做的事情可能不算多么合法,她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觉得毕竟自己是太后,承恩公府也有自己的特权,想来会有人上赶着送钱上来孝敬。   只是没想到承恩公府竟能作得这样的大。   此事已经很难有转圜的余地,太后冷着脸对胡夫人道:“你们若是提前跟我说了,我跟他们兄弟两个早早打好招呼,这事也不难办。”   可现如今两方人马都铺开了,正想借着查办这个案子较劲儿,在皇帝面前露脸,现在要他们收摊,也实在是太难了。   况且太子和大皇子不止自己一个,两人明里暗里争了这么多年,都有了支持自己的人马和派系,面对对于如此赚钱的营生,谁人不眼热?   即便老大和太子不眼热,底下人也能不眼热么?既然得不到,还是毁了才是正经。   而她身为太后,甚至不能对着他们明说此事,否则自己多年下来经营的形象也怕是要毁于一旦。   胡夫人还在挣扎:“太后当真不给我们府上想个法子?”   哪怕没了银号,能不降罪也是好的。   太后道:“皇帝这两天病好了不少,怕是不日就能早朝。这事我不能插手,如果我现在插手,皇帝先驳了我的面子,那么日后皇帝不应此事,连个在后头给你们说好话的也没有了。”   胡夫人觉得太后说得有理,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太后接着道:“依着我的想法,还是让胡莱先去跟皇帝说明此事,求得皇帝恩典。另外,你们自己也要想法儿,不要让太子和老大的人查到你们头上去,在中途就将线索断掉。在外头做事,有些手段是必须的,要知道,死人才是最好保守秘密的。”   胡夫人看太后说得坚决,也只得应了下来。   = =   太子对此事出了力,着人协助四皇子萧攸查办此案,大皇子也不甘示弱,在其他进度方面也另有突破。   两方人马一起办案,很快就弄明白了通宝银号的所作所为。   只是钱庄的大掌柜蔺通自杀,顺着线索不好继续追查下去,案件的追查自此陷入了僵局。   皇帝的病终于好了起来,虽然还没好到能上朝的底部,但已经开始见人和批折子了。   来议政殿的第一天,皇帝发现发现太子把政务打理得还算不错,虽然不说多好,但至少没有大的破绽和问题。   皇帝回到乾清宫后,第一个过来求见的人,是承恩公胡赉。   皇帝许久不见胡赉了,一见到他便笑道:“舅舅怎么来了?”   胡莱一见到皇帝就跪下了,老泪纵横道:“皇上,老臣糊涂啊!辜负了皇恩,也辜负了太后的信任!”   皇帝被他这高昂的一呼吓了一跳,忙叫庞安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舅舅快坐下来说。”   胡赉却坚持跪在了地上:“皇上叫两位皇子在查的那家通宝银号,和老臣有着不小的关系。只是当初成立这家银号非只为敛财,原本是怕地方收不上银税,国库空虚实,才想了这个法子分担地方的财税压力。起初是想着为了朝廷,为陛下分忧。”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胡赉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道:“可谁知底下人不听命令,在下面胡作非为,这才叫这正经的好事变成了坏事,老臣虽然并不知道他们竟在地方上如此胡作非为,但作为当年成立银号背后的主家,的的确确也有失察之责,还望陛下赎罪。”   皇帝对于舅父胡赉的说法将信将疑。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虽说不上是个多么明白的人,但心里也能清楚,承恩公和胡家绝对没有胡赉口中所说的这样清白,都是一心为了朝廷才犯下此过错。   可不论事实如何,如果太后和自己的母家承恩公府胡家出事,的确也使打他这个做皇帝的脸。   他这些年名声并不算好,这件事情在南边由闹得这样的大,御史台和内阁重臣都盯着此事,若是这件事跟他母家扯上关系,他这原本旧算不得好的名声只怕会变得更坏。   即便心中不愿,这时候也不得不粉饰太平。   想到这里,皇帝对着胡赉摆了摆手:“罢了,不管怎么说,舅舅只是失察的罪过,就怕那些言官们拿着这事做文章,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反而冤了舅舅和幕后,到时我招呼老大和老二两句,适可而止便好,只是舅舅也要知道分寸,日后莫要再掺和此事。”   毕竟是自己和妹妹一手扶上台去的皇帝,胡赉对于这个外甥的性情还算是了解的。   皇帝还是如他意料之中的好说话,果然还是顾及着皇家颜面和自己的脸面,想都没多想应了放过胡家的事。   只是日后想要再用这家银号搂钱却是不能了。   还是要找点儿其它营生才好。   = =   皇帝的病终于好了起来,陆想容也不用每天再去宝华殿中诵经祈福。   正当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府之时,路上碰到了一身妃色绿萼梅花高腰裙的嘉嫔许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嘉嫔的同时,陆想容觉得自己胸膛里突突跳了两下。   听说皇帝病好后,还跟太后因为嘉嫔的事情吵了一架。   皇帝觉得太后这次实在是把手伸太长了。   嘉嫔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陪他出去骑马,回来后却无辜遭了训斥和责罚,实在不该。   自己就这么一个心尖上的人,太后却为了宣示自己在后宫的主权,屡屡不给面子,真不知道是不给许氏面子还是不给自己这个做皇帝的面子。   于是,在皇帝的偏爱下,嘉嫔很快被放出来了。   嘉嫔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做,见到陆想容后也并未多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陆想容回家睡了个午觉,醒来之时收到了萧攸的信。   萧攸性格使然,说话言简意赅,尤其是对着不喜欢的人,能说一个字就坚决不说两个字。   可谁知写信起来却意外的啰嗦。   从出行的天气到官道的风沙,营地的伙食,甚至连行路途中看到的一只可爱的胖松鼠都写了进来。   陆想容严重怀疑,萧攸白天顾着赶路,和地方官员斗智斗勇,晚上闲来无事,懒得跟官员们应酬,躲起来假装用功,实则漫无重点地给她写信。   从信中内容可以看出,他即便人在远途,也一直都记挂着她。   收到这样的来信,她也是欢喜的。   陆想容读完来信没多久,春生来报,五皇子妃李云芝来了。   陆想容起身将李云芝迎了进来。   李云芝看起来心情不错,浅浅的酒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五殿下说,四哥如今出了远差,怕四嫂无聊,让我过来附上,陪四嫂说说话。”   陆想容由衷赞叹:“五弟可真是热心肠。”   李云芝待在硕大青玉鱼缸旁站了一会儿,对陆想容道:“四嫂这里养的这几尾鱼,我看着很是有趣儿。那天跟五殿下说起来,他之前去内廷司时,也看到过老房几个给四哥造的这个青玉鱼缸,正好他那里新得了两盆不错的花,跟这个倒也相宜,故而今天叫我一并带了过来。”   陆想容看了一眼五皇子妃带来的礼物,的确同鱼缸很是相配。   那是两盆开得正好的牡丹,花盆使用整玉精雕而成,纹络也是一般的清新雅致,摆在一处最是得宜。   陆想容笑着谢过。   只是这青玉和黄玉的两个花盆,倒是越看越眼熟。   记得从前跟着姨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当时的慈宁宫中好像就是这样的摆放,不光有鱼缸,也有一般形状的玉制花盆。   五皇子送来的这两盆牡丹实在不错,陆想容为表感谢,邀请五弟妹李云芝留下来共进晚膳。   李云芝方才出门时就听说了,五皇子和舅家表兄约好了,要出门吃酒,晚上想来不会回府太早,于是就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陆想容的脾胃一向不算好,晚膳会吩咐厨房做得相对简单一些,近来都是谭师傅专门给她做一些清淡的药膳。   府里只有陆想容一个主子,她要什么都是最快的,不一会儿厨房便将晚膳送到了正院。   看着桌上一溜儿虫草鹌鹑、五味子炖蛋、沙参山楂粥、芝麻核桃阿胶膏,再配着外间游得欢快的鱼儿和开得正盛的牡丹。   陆想容心中忍不住又一次感慨起来。   这样年纪轻轻就开始养老了啊!   还养得这样有模有样。 第36章 偏帮【二更】 一向对太后言听计从的皇……   出乎五皇子妃李云芝意外的是, 五皇子今晚不光没有喝多,甚至还回来得比她回得更早一些。   李云芝回府之时,五皇子已经在正院等了两刻钟的功夫, 一见到妻子回来便迎了上来:“今儿你回来得倒是晚。”   李云芝淡淡瞥了五皇子一眼。   他平日里出门吃酒回到夜半更深之际都是有可能的, 她如今不过是用过晚膳后同四嫂一起去了书房,品鉴了几幅四嫂珍藏的书画,到这人口中反而成了回家晚的那一个。   五皇子原本也是在没话找话说,如今看妻子不答话也不以为意,而是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问她今天去四嫂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云芝今晚在晏王府中用了酒,此时比寻常面对五皇子时候也更加散漫一些,她将披风解下来, 随手搁在贵妃榻上,对着五皇子的问话漫不经心道:“都送下了。”   五皇子显然对这件事情十分关注, 随即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四嫂她喜欢吗?”   李云芝记得,四嫂看着鱼缸和花盆笑了,想来应该是喜欢吧?   她道:“倒没说不喜欢,想来是喜欢的。”   “那就好。”五皇子笑了起来, “四哥对我青眼相加,四嫂对咱们不薄, 尤其是四嫂, 人好, 运道也好,以后咱们两家人之间还是要常来常往才好。”   李云芝觉得,四哥和四嫂明明和他们就是正常的兄弟妯娌之间的关系,不知他们家五皇子究竟哪里看出来人家两口子看上他了。   但在李云芝看来,四哥四嫂是正经人, 人品也都不错,总比五皇子寻常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们更好一些。   李云芝也难得对五皇子的观点持有肯定意见:“好,以后跟四嫂常来常往。”   = =   随着萧攸查办通宝银号一案的深入,关于案子进程的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传回京中来。   萧攸在南边的动作比陆想容想象中的还要迅速,不过短短一个月功夫便端掉了通宝银号在江西一带的老巢,而和通宝银号牵连的一众幕后高层和当地官员,大都被捕入狱,为获减刑又招供出了一批新的下线和官差……   陆想容听了这些消息以后,只觉得萧攸比她印象中那个雷厉风行的四皇子还要厉害。   在这件事情的运作和处理过程当中,将各方势力都调动起来,最大化的合理利用,借力打力,出色完成了任务。   不愧是在如此错综复杂夺嫡大戏当中遥遥领先的男人。   = =   在京城错综复杂的京城形势里,陆想容接到了三王妃的邀请,请她去荣王府听戏。   陆想容也记得,前几日去宫中给皇帝祈福的时候,曾听她们说起来过,三王妃近来很喜欢春禧班的戏,也时常请了人一起来听。   只是他们晏王府和荣王府中素来没什么交情,陆想容也不知三王妃突然请她前去听戏究竟为何。   今日三王妃点的是一出武戏,二桃杀三士。   春禧班的戏唱得不错,不管事文戏还是武戏都十分精彩,台下几家夫人小姐都看得津津有味,陆想容也没有中途离席,而是一口气看了下来。   三王妃看着台上卖力表演的武生对陆想容道:“弟妹学识渊博,自然也知道这‘二桃杀三士’的典故。这明明是最容易被识破的阳谋,却在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可人就是这样,为了功名利禄丧失本心是常有的事情。”   陆想容低头喝了一口婢女新上的雨前龙井。   萧攸这次算计大皇子和太子的法子,的确跟“二桃杀三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据说三皇子也会儿也来看戏了,因为怕吹风的缘故,就在二楼雅阁的帘子后面,隐隐看着一个变容苍白的瘦削公子。   三王妃又是请她看戏,又是给她说戏,这般的大费周章,难道是三皇子已经看出来了什么?   前世相识那么多年,陆想容却一直都看不透三皇子夫妇,到了这一世也一样。   这夫妻两个真是神秘到了极致。   = =   慈宁宫。   太后坐在上首,手上的粉彩寿桃珐琅茶盏中袅袅茶气。   “你是说,你怀疑这件事情,同老四那边也有关系?”   太后如今威严日盛,承恩公夫人跪在下头,低眉顺目,回话起来竟也有些不敢抬头:“是,如今就我们家老爷的意思,已经隐约查出来,这事怕是和四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并没有太确切的证据,只是将蛛丝马迹串连起来,有不少指向了四皇子罢了。”   太后听了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上次孙桓出事的时候,佟喜就说似乎和四皇子有些许的联系。   这次又来。   两次的话,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太后心中琢磨起了这件事,觉得还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况且如今的萧攸也不是原来的萧攸了,以前她可以对着这个皇子不管不顾,丢在一旁放养。   如今却也不得不看在眼里了。   = =   天气渐渐转暖,皇帝也终于想起了那个如今仍旧在南边办差,出门一个多月了还尚未回京的儿子。   这日,皇帝宣舒妃来乾清宫中下棋,听说四王妃陆想容正在舒妃宫中说话,便把她一并也叫了过来。   皇帝见到四王妃陆想容后,难得想起了四皇子不少的好处来,当即着人把内廷司管事请了过来,让他准备几套春夏交接之时穿得到的衣衫,依着四皇子的尺码,做好后交给四王妃。   等到陆想容派人去江南给萧攸送信和行李时,可以一并给四皇子送过去。   也算是他这个父皇对外出办差儿子的一点心意。   不管皇帝的出发点是什么,能赏下来衣料来做衣服便是好事。   内廷司的人对于皇帝的吩咐绝对不敢糊弄行事,用的也都是真材实料,请了上好的绣娘缝制。   这等于是皇帝发话,叫他们府上白赚了几套夏衣,陆想容自然不会拒绝,而是真诚地对着皇帝道了谢。   皇帝和舒妃还要准备下棋,陆想容见皇帝吩咐完了,便打算转身告退。   谁知还不待出门之际,便看到了匆匆而来的太后。   经过这两次的事件后,太后觉得不能放任四皇子再这样下去,有必要叫皇帝冷一冷他。   陆想容和太后也算是积攒了两辈子的仇怨,此时看到一脸凝重的太后,且不知对方此行的目的,她只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但是此时太后已经来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姨母一道向太后请安问好。   太后一进门就是一副“哀家才是最关心皇帝的人”的架势,先问了他这一日的衣食住行,又问皇帝病情如何,是不是痊愈得差不多了,头里还晕不晕?然后叫跟在一旁的薛姑姑递上了食盒。   陈年打开食盒一看,里面盛着刚刚用血燕熬制好的燕窝粥和几样清爽的配菜,给皇帝加餐倒也适宜。   陆想容活了两辈子,已经修炼出来了很不错的演技。   她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拿充满羡慕和敬意的眼光注视着皇帝吃掉了太后送来的燕窝粥,为这副感人的天家亲子情图做了一回忠实的绿叶陪衬。   太后见皇帝吃完了燕窝粥,便开始说起了正事。   承德那边行宫已经十几年没有重新整修过了。   皇帝几乎年年都要带人去避暑,哀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也不能次次跟着皇帝过去,所以想找个可靠的人去那边修建一下行宫,日后皇帝住着也更方便和安全一些。   大兴土木这些事情皇帝是喜欢的,只是这一个可靠的人选去承德修避暑行宫并不容易。   皇帝抬头看向太后,真诚发问道:“那依着母后的意思,觉得谁去承德督建行宫比较合适?”   太后笑了笑,道:“如今咱们宫里头成年的这几个孩子当中,我还是最看好老四。他有太子手把手地教着,这一连几次的差事都办得十分漂亮,比起其他兄弟几人经验也更足一些,依着我说,让他去督建行宫这事再好不过,皇帝以为呢?”   皇帝皱起了眉头,对着太后道:“叫老四去修行宫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修园子是大工程,没个一年两年的怕是拿不下来,再要回京还不定什么时候了。”   太后点了点头道:“反正京中也没有非他不可的事情,如今他膝下也连个孩子都没有,家里没什么正事要忙,此去督建行宫也正是合适的时机。”   太后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明白,说是叫四皇子去承德修建行宫,实则也是明升暗贬,不到修好了不能回来。   皇帝心中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前两日嘉嫔刚刚同他说了,觉得太后的手伸得太长了。毕竟他已经是一个亲政十几年的皇帝,入主紫禁城这么多年,如今在宫闱的威严竟然还不如一个太后。   到底谁才是这宫城的主宰?   太后不喜欢四皇子的事情,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原本对老四也没什么好感,便觉得在这些小事上没有必要和太后犯冲突。   可今时不同往日。   老四已经有了自己的作用,能够在朝廷当中发挥出自己的光和热。   他好不容易有个得用的人,更关键的是太子也喜欢。   老五、老七和老八如今对朝廷的事情都还没上手,老六也刚刚在起步阶段,他何必要舍近求远,让老四去行宫修园子呢?   这又是哪里的道理?   想到这里,皇帝的口气也冷了下来:“太子那边正是用得到老四的时候,如果这次朕让老四去承德督建行宫,太子知道了怕是又要多心,说朕和母后偏心,偏帮着老大,连他唯一一个得用的弟弟都派出去。重建行宫原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太后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是十拿九稳的,却不想竟然在皇帝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还是当着舒妃和四王妃陆想容的面。   太后丢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转而就把枪口转向了陆想容这个罪魁祸首的妻子。   “如今你和老四成婚也已经一年了,不光屋里没有什么人,如今连个有身孕的妾侍都没有。亏你父皇还这样看重老四,这样厚待于他,你就是这样跟皇帝和我交代的吗?”   皇帝如今对太后的反感情绪正处于巅峰上,听了太后这话,只觉得她这不是在指责陆想容这个孙媳,而是指责自己这个儿子失职,不免下意识的就为陆想容辩解。   “朕老早就同老四提过此事,还亲自叫皇贵妃为他选了侍妾。可奈何老四性子孤僻,不喜房中人多。老四那个脾气,母后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朕跟他从来都是说不通的。”   说到这里,皇帝在肯定陆想容的同时,又借题发挥,表达查出了自己对于太后指手画脚的极大不满。   “他媳妇一向贤惠,事事都以老四为先,从不对着老四决定的事情胡乱指点,难道这也错了不成?”   陆想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皇帝一直以来对着太后言听计从,此时竟然为了她和萧攸的事情驳斥了素来强势的太后。   明天太阳是不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第37章 安慰【一更】 见不得他委屈。……   接连被皇帝驳了面子后, 太后怏怏地离开了乾清宫。   陆想容见状也选择了告退。   托了皇帝生病的福。这些天她都在宝华殿中祈福,对于宫中很多事情和太后的行为和态度变化都有所了解。   从太后如今的表现和行事来看,陆想容推断, 基本可以判定太后对于通宝银号的事情原先是不知情的, 主要还是承恩公府胡家在背后搞小动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后会发现承恩公府送来的银钱变少,也会因此迁怒于挑起此事的陆临和整个齐国公府,甚至于后来对她的那些磋磨……   但太后也不是什么蠢人,也知道通宝银号这件事情实在离谱, 承恩公府不论怎么说都是理亏,弄这样一家银号放在地方,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不是陆临禀明了皇帝将其端掉, 也会有张临、李临查办此事,所以就此事来说, 太后对父亲可能会不满,但却不至于有太多的恨意,趋使她成为那场阴谋的主谋。   况且真正算起来,父亲出事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依着太后睚眦必报的性格,要是真的想要处理掉陆临, 也不会等着再过几年后才出手了。   陆想容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太后可能和父亲的出事有关, 但绝对不会是这件事的主谋。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那策划当初那场阴谋的人究竟又会是谁呢?   还是要告知父亲一定要事事当心才好。   = =   受到皇帝召返的诏令后,萧攸带了人马一路北上,等快到京城之时,竟然远远看到了一抹显眼的明黄。   正是太子带了人出城相迎。   萧攸蹙眉。   这个二哥的脾性他太了解了,素来自矜身份不说, 且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这时候会带了人出城迎他,事情怕是不会简单。   话虽是如此,但他还是提前下马,命随从牵马走到了太子跟前:“二哥怎么亲自出来迎?倒叫臣弟受宠若惊了。”   太子笑道:“今儿原就跟父皇告了假,要出来郊外骑马松松筋骨的,晨起又听卫康来报,知道四弟今日抵达京中。四弟办差一路辛苦,我这个做兄长的旁的帮不到你,出来迎一迎还是可以的。”   萧攸欠身谢过太子,太子命人给萧攸将备好的茶汤和热毛巾递了过来,等萧攸净手用过茶水后,又带着他上了马车,一同回城。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之际,草木繁盛,绿意盎然,就连天空也蓝得分外好看。   太子挑开帘子,看着外面来往的商贩和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遂笑着对萧攸道:“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就是这幅样子。如此景致,我们不该去破坏,打破这美好的宁静。”   萧攸看着窗外并不言语,默默等待着太子的下文。   太子看四弟不欲接话,也懒得再跟他绕什么弯子,而是直接出声道:“通宝银号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方才太子这一番作态,萧攸心中已经有数了,听太子如此说法倒也不算惊讶,只是忍不住反问道:“当真不在继续追查了么?”   “父皇已经放了明话,此事不宜再查。”太子道,“再说了,自从父皇放出此话后,老大立时就叫他的人都退了,咱们现在不退,倒显得求功之心太盛,不懂事了。”   依着萧攸的意思,还是应该将这件事情一查到底,背后之刃如此无法无天,若是这会儿不给对方一个警醒和教训,日后还会生出其他的事端。   可是太子却不这么认为,他不管事情的结果和后续如何,只想先听皇帝的吩咐,叫皇帝对自己满意才是最主要的。   看萧攸似乎还有其他的想法的顾虑,太子直言道   :“我知道四弟的脾气是再耿直不过的了,不如这样,这事已经办好,今儿就先由我代四弟去同父皇禀告,四弟毕竟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回京了,此事只管先回府去,看一看弟妹,梳洗一番,也处理一下府中的其他事情,等明日一早去给父皇请安时候再叙话不迟。”   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攸也只能应了。   大概是因为事关太后和承恩公府的缘故,皇帝应该是给太子下了死命令。   萧攸甚至有些怀疑,如果自己不应下这话,太子会直接找人把他绑回自己的晏王府去。   他的确也出门了不短的时日,也很想在回京的第一时间就能回府见一下妻子。   萧攸最终妥协道:“殿下思虑周全,我这赶路赶得一身的尘气,实在不宜入宫面圣,还是沐浴更衣后再入宫拜见父皇更是合适一些。”   说话之间,车子很快就到了宫城和晏王府的分岔路口。   萧攸离开以后,太子对着一旁的王图叹道:“孤这个四弟好用是好用,但在这‘懂事’上还是差了点功夫,走不远的。”   王图有些拿捏不准太子的想法:“那殿下的意思是……”   “就先这么着吧。”太子道,“等以后该跟晏王府切割的时候,给他个闲差,不要在接触这些中心的东西,以免坏事便是。”   看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决断,王图忙连声奉承道,“殿下高瞻远瞩,奴才佩服。”   = =   堂姐陆晚晴查出了身孕,刚刚三个月,陆想容便去了一趟堂姐家中,送了一些给婴儿做衣服用的绵软布料和补品过去。   堂姐成婚时间也不算短了,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姐夫更是如珍似宝的待着,一看堂姐脸色就知道,这段日子就过得很是滋润。   陆想容陪着堂姐坐了小半个上午,却没有留下用饭,当她回府后,却发现正院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正是她的丈夫萧攸。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陆想容心中欢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前两天时候他还派人给自己带话,说是怎么也要等到这月下旬才能回来,却没想到回京动作竟然会这样得快,不过短短几日便见到了。   他应该是刚刚沐浴过了,身上还带着好闻的皂角气息。   陆想容敏感地发现,对方的心情并不算好。   方才时候一直将书盖在脸上,半靠在椅子里,如今听到了她的声音才取下了书本,睁开了眼睛。   “听白露说,方才时候去你大姐姐家了?姐姐家中一切可好?”   陆想容轻轻“嗯”了一声:“都好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前,一把将她抱住。   他将她抱得很紧,脸颊埋在她的发间,呼吸却并不平和,叫她感觉到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她轻轻用手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累了?”   他摇了摇头,又抱了一会儿后才放开了她,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缓缓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这次出差还算顺利,明面上事情已经办完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官商勾结私吞国家钱粮的蛀虫和通宝银号的当家人物都已经伏法。   但萧攸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远远不是结束。   大家明明都知道通宝银号的背后有人,还是并不简单的京城人物。   可是现如今,皇帝不许他们再继续查办此事,太子也不再支持于他,不免心中郁郁。   他原本以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太子和他是一路的人,可没想到,太子到了这时候就开始缩了,别的事情一概不管,只要求他不要刻意去招惹皇帝。   陆想容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只是她如今也是有些见不得他委屈,一看他这幅样子连忙再次柔声安慰。   “如今太后当权,东宫当道,他们都决定了的事情,我们自然也不能去硬碰硬。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暂时的,他们有过往,我们有未来,总有一天,殿下会站上比他们都高的位置……   人生是一段很长的旅途。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今一切还不是结束。   等到了萧攸站上那个制高点后,再来一决高下便是。 第38章 嘉奖【二更】 得到了官方的表彰。……   萧攸是个聪明人, 自然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这个道理。   如果他自己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单纯做个和老五老七一样混日子的皇子,这些倒也无所谓。办差起来也不用有自己的思想, 只管按着皇帝和太子意思去办就是。   但是他的目标很明显不止一个郡王这样简单。如今他实力不够, 无法动摇太后的地方和皇帝的权威,却也只能先把头低下。   到了第二日,萧攸起了个大早,去宫城跟皇帝复命。   陆想容独自起身用膳,等到了巳时三刻之时, 宫里来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给陆想容送来了好些赏赐。   为首的正是在乾清宫伺候的房泰,此时见了陆想容笑得十分开怀:“给四王妃请安, 奴才奉了圣旨,来替皇上和皇贵妃来给王妃送赏了。”   陆想容也不知第一次接旨了, 自然也知道流程,看这次皇帝的赏赐十分正式,便着人摆了香案,郑重其事地接旨。   皇帝的圣旨大抵都是由他本人传达基本意思后, 再由专门的翰林院学士撰写。   圣旨上云里雾里的一大通话,主要意思是说这些日子萧攸在外办差辛苦, 四王妃陆想容在家中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免除了丈夫的后顾之忧, 温雅贤淑,蕙质兰心,堪为女子表率。   为了表彰她的贤德,所以皇帝就命皇贵妃给陆想容挑了赏赐,再拟了圣旨送到了府中, 以表达对四王妃的肯定和欣赏之情。   陆想容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在宁王府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打理着萧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没换来皇帝一句“贤良”的评语。   可她这会儿什么都没做,萧攸离开之后,她日日赏花看鱼过得自在,懒得交际就不交际,不想出门就少出门,只是定期去给难民捐钱施粥和盖一些能够寄身的屋棚,却被皇帝下了圣谕夸赞。   看来这次萧攸低头的事情,皇帝也不是不知道,这就在这儿给她补回来了。   = =   萧攸回府后,刚进了正院,就看到钟嬷嬷远远地迎来上来。   钟嬷嬷给萧攸请安过后,并不肯走,而是继续开口道:“上次奴婢替王妃给宫里太子妃和皇太孙送果盒过去,碰巧在宫道上遇到了陈太妃娘娘。娘娘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请了奴婢去宫里头喝茶,还道自己娘家有个侄女儿,一直仰慕着四殿下……若是殿下喜欢,只管同陈家打声招呼便是。   陈大人也曾说过,自家姑娘若是能够伺候殿下左右,帮衬一二,也算是天大的福气。奴婢从前在太妃那里当差的时候见过,当真是天生丽质,婉转多情。”   钟嬷嬷觉得陈太妃是好意。   陈家虽然在朝中没有什么一二品的重臣,但也是体面人家,族中在朝为官之人不少,儿孙大都有出息,也算是树大根深,如果此事能成,是不小的助力。   早先年皇帝都没给四皇子赏赐一个像样的侍妾,直到四殿下成婚之时,各家也没有把女儿送过来的意思,不过是看着四皇子不得圣心,怕误了姑娘前程。   如今的四皇子已非昨日的四皇子了,不光是皇帝的得力助手,还是太子的跟前红人。   钟嬷嬷此举,也是在拍四皇子的马屁,却不想刚一开口拍到了马腿上。   萧攸冷冷看了她一眼:“嬷嬷近些时日在府上是不是过得很得闲?”   钟嬷嬷好歹在宫廷当中过了大半辈子,却还这么不晓事。如今怎么着也算是晏王府的人了,还有事没事往旧主那边跑,这又是哪宫的规矩?   再说了,陈家行事最是滑头,事事利己为先,没有半点风骨,是他最看不上的那一类人。   他有王妃一个便已知足,如今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再去应付其他女子,对于钟嬷嬷的这番提议自然没有好脸色。   “咱们府后头那一片田地还空着,王妃喜食竹笋,嬷嬷要是平日里没什么事,就带人去后面种上些竹子,也比在府里闲着无事生非要来得强一些。”   钟嬷嬷听了四皇子这话,吓得好险没跪下来。   她也曾经是执掌一宫的大嬷嬷,先帝在时的风云人物,如今竟然让她去带人种竹子,只是因为王府这个不满十八岁的王妃喜欢吃春笋。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混了。   可如今四皇子才是自己的正经主子,他就是这府里顶头的天,对于他的命令,自己出了遵从之外别无二选。   钟嬷嬷垂着头应了下来:“是,奴婢这就带人去办。”   = =   陆想容见萧攸会正院时脸色并不算好,可见今天在乾清宫中和皇帝谈得并不愉快。   这件事情到这儿就算有了个结尾,陆想容不想他继续为了这事心中烦郁,就让春生把皇帝和贵妃赏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看,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听说皇帝和皇贵妃给妻子赏赐了东西,萧攸脸色稍霁。   宫里这次赏下来的东西还算比较实用。   有夏天做衣服用的料子,有可以用做窗纱的几款轻薄的织纱,还有两件玉制摆件,夏天用来点缀屋子正好相宜。   除此之外,还有两篓鲜果和一套十二把描金竹骨扇,扇坠和往日不同,用的是碧玺和流苏,看起来十分别致,用来消暑不错。   陆想容边把玩着扇子边对萧攸道:“皇上也是,明明觉得是亏待了你,要给你赏东西,却偏偏只命皇贵妃把赏赐给我。内廷司得了皇贵妃授意,送来的都是女子用的衣料和摆件,我也只能照单全收,改日再去挑了其他的布料给你做夏衣了。”   看样子皇帝分明还是带着点儿气的,倒也不是全心全意想要给这个儿子脸面。   萧攸也是看到内廷司的赏赐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走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回来还在顾着朝中的那些事情,都没有怎么关心她的一些事情。   需要做什么衣服,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他都还没有问她。   想到这里,萧攸拉着她坐了下来:“眼看就是乞巧节了,你从前闺中时候,乞巧节都许了些什么愿望?”   陆想容眨了眨眼睛,努力思考道:“远的也记不清了……”   毕竟闺中时候过乞巧节的记忆,如今还停留在前世呢。   “大概都是许愿家人康健,父兄一切平安。”   也曾许愿嫁给心仪之人,不过这时却对那人却是避之不及了。   陆想容估计,萧攸这时候选择这个话题同她聊天,就主动说起了年少时候的趣事。   “小时候我最羡慕兵部侍郎徐大人家的三姐姐。徐三姐姐的母亲是扬州人,开了京中最有名的甜品铺子,就是那家杏芳斋。他们平日里不同季节会有限量做出的糕点,即便是提前预定也未必能够买到的。不过徐家三姐姐就好了,因着是自家的铺子,什么都能吃到,还不必去排着买点心,当年的我们都对她很是羡慕。”   “当时我就想呀,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一个甜点铺子,那不知该有多好,所以也曾经许下过这样的愿望。后来闲谈时候,也免不了同母亲他们说起了此事,母亲却说,咱们家里没有开这个的经验,祖母也说,若是想开这样的小店,倒不如开一处酒家或者茶楼,更好打理,也好多些收益。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听两位长辈不愿,便也就放下了。”   萧攸听得认真:“这个好说。”   陆想容也没把萧攸的话当回事:“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都嫁人了,也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还是觉得两位长辈的话很有道理。若要置办一处这样的铺子,还是开一处赚钱的营生更合适一些。”   萧攸笑了笑,不再多言。   入夜就寝之时,他一直抱着她,没有动作。   她以为他今天是太累,没有了什么想法。   她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他又有了动作。   当晚他们纠缠了很久很久,她感受到他的吻,从后颈依次往后滑落下去,由温柔变得热烈。   萧攸习惯了早起,天色微亮之时便已起身,而他身边的人窝在那里睡得睡得正熟,在他起身的瞬间,发出一两声不适的轻哼。   他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虽然也留恋她身边的位置,但还是尽量克制地在她发间轻轻一吻,而后更衣离开。   萧攸刚刚进了前院,就遇上了早起出门散步的单长信。   看到四皇子似乎心情还不错,单长信乐呵呵地上来打招呼:“素日里见您一向勤勉,今儿倒是比往常时候晚了一些。”   萧攸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家都没成,还好意思说别人起床晚。   既是遇上了单长信的人,萧攸也免不得多问两句:“这两个月府中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单长信道,“有小可和成总管在,王妃是一点儿也没累着。今年光景不错,在您出宫之前置办的几处铺子和田地都有了不错的营收。”   “那就好。”萧攸道,“之前置办的铺面里,有没有地段好一些的,适合开店的铺子?”   单长信突然兴奋。   他是李先生推荐过来四殿下身边的,四殿下一直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对他本人很是信任和放心。   只是在他的工作方面,四殿下几乎从来没有过问过,今天是四殿下第一次正经八百地同他聊到了这些问题!   单长信摆出一副“这你就问对了人”的脸色,对着萧攸自信道:“这事也是巧,就在昨儿,咱们府上刚刚收了一间铺子,原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最是干净雅致,又长明坊那边临街是旺铺。如今有些经营不善,被老板拿来抵债,我就着人购置了下来。”   “那就是它了。”萧攸道,“过会儿等王妃醒了,派人将房契给她送去。   “给王妃送去?”单长信不由好奇道,“殿下想用来做什么呢?”   “开一间甜点铺子。”萧攸道。   = =   等到陆想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陆想容伸了个懒腰,起身洗漱更衣完毕,就看到春生送了一个锦盒上来。   “这是什么?”陆想容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是一张房契。   京中最繁华街道黄金地段的一家铺子。   齐国公府在长明坊也有投资,陆想容清楚长明坊临街商铺的价格,一看到这个店面便不由吸了口凉气:“殿下可说这铺子买来要做什么?”   春生答:“听成周说,是要给您开一间甜点铺子。” 第39章 奉迎 钟嬷嬷的热情。   陆想容昨夜睡晚了, 今天晨起没什么胃口,便去了京中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准备打包几个萧攸喜欢的菜回来, 吃惯了外头的菜, 也让他再尝尝京中酒楼熟悉的口味。   却不想在醉仙居门外遇上了成阳公主。   成阳公主一见了陆想容便快步走了过来,亲切地挽着她的手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四嫂,四嫂可是约了什么人在这儿?”   陆想容道:“你四哥出门这么久,如今刚刚从南边回来,我想着给他换换口味, 选几样醉仙居的新菜打包带回去给他尝尝。”   “四嫂待四哥一向是极好的,若是叫父皇知道了,想必又是要夸你了呢。只是我今还提前约了人, 就不跟四嫂一处了。”成阳公主对着陆想容笑道,“对了, 还有一事,正好想要跟四嫂请教,父皇打算再过几日要带人去园子避暑了,如今可有人通知了四哥四嫂一块儿过去?”   “这事……倒是未曾听说。”陆想容道, “不过我倒是听五弟妹说过,她已经在收拾行李, 准备陪着五殿下一同去园子了。”   “父皇这次又不打算带四哥四嫂过去了么?”成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 道, “父皇也真是的,四哥是事情多,人也忙,却也不好总这么疏忽不是?”   说起这件事,陆想容也有些不解道:“我月初还听人说起过, 皇上想带着太后和嫔妃们去承德那边的行宫避暑,怎么这会儿又不去承德,反而要去园子了呢?”   成阳公主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听说好像是代国的什么使者来了,还是一个什么王爵。父皇想要亲自接见,便道年年去承德避暑山庄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留下来去园子里接待代国来的使者团。”   说话间,成阳公主约好的几个小姐妹已经到了街前。   成阳公主同陆想容告别,转头跟小姐妹一同去楼上吃酒。   陆想容还在思考方才成阳公主说过的话。   不过一个小小代国而已,为何也值得皇帝这般大费周章接待?   她有这样一番疑问,倒也不是看不起代国,而是实在是太了解皇帝这个人了。   这次去行宫避暑的事情,是皇帝说好了要带着新晋宠妃许氏、白氏等人一同去的,也是皇帝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朝中还有太子和大皇子两个,皇帝也是个万事随心的性子,一般来说,只要太子还能监国,大皇子还没倒下,他就无需操心政事,朝中什么大事他也都照去不误。   代国是大周北境的小国,别说是皇帝,就是内阁和大臣们也没把这个小小的附属国放在眼里。   可皇帝这次竟然会愿意为了接见代国使者不去避暑,的确有点反常。   = =   陆想容回家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却还没有见到萧攸的人,问了成周才知道,殿下一回来就去了前院书房忙碌。   陆想容便让秋收和小满将带来的饭菜打包,给殿下和几位先生送过去。   陆想容用过午餐后有些困了,睡了一觉后睁开眼睛,发现萧攸还没有回来。   今天遇到了成阳公主后,陆想容才想起,六公主曾经托她帮着画一副芙蓉图,要制成屏风搁在卧房中。   陆想容一作画起来就忘了时辰,等到画幅完成了个大概后,陆想容起身,按了按略显僵直的脖子,才想起萧攸一直没有露面。   陆想容披上衣服出门去正院,见里面依旧是书房里灯火通明。   陆想容不欲打扰他忙正事,准备先要回房,却见得他书房中人三三两两出门散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她才走进了屋子。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身前是散了一桌的杂乱堆积的纸笔书卷。   她低下头,想要帮他收拾桌上书本,却被他抓住了手。   “不忙,你先坐下来,让盛辉他们收拾便好。”   周嬷嬷颇有眼力劲儿地及时送上了宵夜,萧攸吃着酒酿圆子同陆想容聊了聊手上的工作。   陆想容这才知道,原来大周和北梁又起了冲突,皇帝之所以会如此客气,特意去院子当中接待代国使者,就是因为此次大周军队出征,有很大的可能要向代国借道,两方组成联盟,共同抗敌。   北梁实力不容小觑,也颇有野心。   去年同北梁谈判之时,以陆临为首的使团不负众望,用了一些战术,气势也拿得很足,暂时压制住了对方,也获得了比较满意的成果。   但好景没持续多久,北梁老皇帝在年初便已病故,如今的北梁换了新的国主孟围。   此人是个强硬的好战派,上位不到三个月就撕毁了当初定好的条约,要再次同大周谈判,拟定对北梁有用的新条约。   大周作为泱泱大国,占据中原,地大物博。   皇帝自然不惯他的脾气。   听了北梁那边的反馈后,皇帝吃气不过,当即又派出了司马将军行军北上,以做警告。   奈何对方也不吃这一套,双方对峙陷入僵局,战争一触即发。   陆想容轻轻叹了口气,统治者说撕毁条约便撕毁条约,说兵戎相见就兵戎相见,这些事情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可最终受苦的,仍然还是边关的万千百姓。   = =   乾清宫。   从司马将军返回的塘报来看,大周和北梁之间的情况越发不容乐观。   这日清晨,早朝之后,皇帝召集了几个内阁大臣、在位王爷和朝中重臣一起商量此事。   内阁的意思比较统一,觉得不要对北梁和孟围抱有太多幻想,终归还是有备无患,提前备足了应战大军和粮草为好。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既然大家都认为,此事就该“有备无患”,那么该当如何准备战事就成了当下的问题。   大家一致认为,首先要组建北上作战的三军人马,除了将领和元帅外,应该再找一位皇子代替皇帝御驾亲征,以彰天威。   毕竟北梁的问题已经困扰了朝廷数年,如果这次得以大胜,将其撵回塞北也不失为是大功一件。   今天被皇帝叫来议事的大臣不少,其中大皇子的母家郑国公、太子的母家济国公、四皇子的岳父齐国公都在此列。   郑国公推荐大皇子为领军人选,觉得大皇子在军中多年,素有威信,比起其他弟弟们更适合这件差事。   而济国公则推荐了四皇子,理由是大皇子这些年来居功自傲,很多东西明明不懂行还不听其他将领们的指挥,会犯很多经验主义错误,不利于这次的出兵。   郑国公却说打仗的事情不是儿戏,四皇子虽然在办案方面有些天赋,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根本不堪大用!济国公也不能因为是太子的外祖的缘故,就建议皇上重用太子喜欢的四皇子,毕竟还是应该以朝廷为先,江山为重。   两帮人马站成两排,越吵越凶,皇帝觉得头疼,索性又抛出了新的选择:“爱卿以为,朕的六皇子如何?”   济国公瞬间找到了突破口。   既然皇帝给了台阶下,那么退上一步也是好事。   推四皇子上去,难度的确是大,可六皇子如今在兵部也干了不短的时间,虽然不比四皇子和太子关系更好,但也胜在名正言顺。   于是济国公便也转头将重点放在了六皇子身上。   两帮人马就大皇子还是六皇子领兵的事情吵了一下午,最终也没吵出个什么结果来。   眼看着到了午膳时间,皇帝便叫众人且先停了下来,等稍作歇息,下午再议此事。   出了议政殿后,皇帝想去许氏那边歇一歇,让她给自己按一下松松筋骨,却不想刚走出几步后,就看到了慈宁宫的大总管同喜。   佟喜上来给皇帝请安,说是太后那里备了一桌上好的素菜,请皇帝一起过去享用。   既然太后专门派人来请,说明是真的有事,皇帝也就暂且放下了对嘉嫔的挂念,跟着佟喜去了慈宁宫。   太后那边果然已经备好了一桌卖相不错的菜肴,皇帝坐下来看了一眼桌上菜色,对着太后笑道:“到底还是母后向着儿子,今儿的这桌素菜看起来实在不错。”   太后示意一旁的薛姑姑给皇帝布膳:“皇帝且尝尝这道闷酸笋,最是酸爽可口,还有这道清炒茭白,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倒比我宫里原先的几个厨子做得味道更正。”   皇帝依着太后的指示一个来了一口:“的确不错,这口味真从前倒是很少吃过,是母后这里来了新的厨子吗?”   “不错。”太后道,“自打通宝银号的事情出来后,你舅父自知罪责不少,日日吃斋礼佛,为皇帝和大周祈福,祈求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胡赉吃斋的这些日子,发现府上厨子做的素菜不错,于是便荐给了哀家。皇帝若是也喜欢,就叫他去御膳房伺候便是。”   皇帝道:“母后喜欢就好,这也是承恩公对您的一片孝心,儿子怎能夺人之美?”   太后也看出了皇帝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故而只是对着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又亲自挟了一勺搁在皇帝盘中:“皇帝再尝尝这个用鸡头米炖的冰糖雪梨羹。”   皇帝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清淡得很,但看太后如此煞有其事的介绍,估计也是什么金贵的食材,便也顺着她的话说道:“的确不错。”   太后得了皇帝这话后立时也高兴起来:“这也正是老大的孝心了。这上好的雪莲极为难得,做这道菜用的朝露都是他和王妃两人亲自早起在花园里一颗颗收集起来送到慈宁宫的。听贤妃说,自打知道北梁出了那些事情后,老大这段时间日日都睡不好,就琢磨着怎么为父亲分忧,即便不能上战场,也一定帮皇帝稳定好大后方。”   一旁的薛姑姑适时捧场道:“大皇子的这份孝心真是令人感动。”   站在太后身后布菜的赵姑姑记得,今天清晨时候,贤妃娘娘一早来到了慈宁宫。和太后关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想来谈话内容和太后今天宴请皇帝的目的有关。   皇帝自然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他如今虽然看似在老大和老六之间为难,但实则在心意上还是偏向老大的。   除了因为这两个孩子当中他更喜欢老大这个孩子之外,还有一方面就是考虑到太子如今在朝堂的实力不可小觑。   朝中大部分的众臣都倒向了他和济国公,如果这次的事情再把老大贬下去,让老六上位,太子就能越发地掌控朝堂,也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储君太过强势得人心这件事,对于他这个身体仍然康健的皇帝来说并不算好事。   皇帝道:“既然这样有孝心,朕就不辜负他的一片拳拳之心了。”   = =   这日是太子妃的生辰。陆想容起了个大早梳妆,准备一会儿去东宫给太子妃贺寿。   萧攸看她起得这样的早,又如此郑重打扮,觉得非常稀奇,便询问她今天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忙。   陆想容道,今天是太子妃的生辰,二嫂平日里带我不薄,所以要提前一步去东宫给她道贺。   顺便也帮着招待一下客人。   萧攸道:“正好,我也有从南边带来的一些土仪和礼物,给太子妃和她的几个孩子,我叫成周跟着你,一道儿捎带过去。”   陆想容应了声“好”,萧攸又道:“我记得你的生日在六月里,这也算是你嫁进来的第一个生辰。有没有想过要怎么筹备?”   陆想容道:“天也怪热的,听戏开席都腻得很,还是一切从简为好。“   萧攸静静地看了低头挑选耳饰的陆想容一会儿,最终没有说话。   心中盘算要给她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生辰。   = =   正院后罩房北边是新盖的一排平房,用做府内贴身使唤的有头有脸嬷嬷和婢女们的屋子。钟嬷嬷作为府中大嬷嬷,一入府时便占了两间采光和位置都极好的房间。   这两日钟嬷嬷一直有些浅眠,这日更是不到五更天便已起来了。   一旁伺候钟嬷嬷的小宫女怜儿还是有些困,此时看钟嬷嬷已经起来,便也只得起身替她收拾。   钟嬷嬷也是从昨日才意识到,自己自从跟了四皇子之后,走了不少的弯路。   开始的时候不看好四皇子,觉得这个皇子不光没有母家支持也不得皇帝喜欢,一直游移不定要不要换个主子跟着,毕竟四皇子日后怎么样不好说。   结果四皇子成了齐国公陆临的女婿,又得了太子青眼,就这么一步步上来了,她也错过了混成第一梯队的最好时机。   此时想起从前在哲嫔宫中伺候的老姐妹董嬷嬷的话,钟嬷嬷觉得很有道理。   董嬷嬷一直觉得钟嬷嬷跟了一个不错的主子。   四王妃当真是旺夫,嫁给四皇子后,四皇子就像得道了一般,事事都顺,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钟嬷嬷知道,四皇子对她印象一般,殿下那边估计她是指望不上了,但四王妃这里还可以努力一把。   钟嬷嬷晨起之后,溜达着出门去看府后面那块空地,准备好好规划一番,此时看到盛装出门的四王妃,兔子一般猛地窜了上来。   在陆想容的印象里,钟嬷嬷一直都是一个高深稳重的形象,却不想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嬷嬷了,腿脚竟然如此灵活,比起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太监也不遑多让。   钟嬷嬷凑到陆想容身边,对着王妃殷切道:“王妃这是出门么?需不需得老奴在身边伺候?”   若是寻常时候入宫,陆想容也就带上她了。   可此次入宫,萧攸已经将成周给了她,此时再带上钟嬷嬷难免累赘。   陆想容道:“听说嬷嬷这两日有些夜不安枕,还是在家多歇着些便是。”   “都是小毛病,不碍得的。”钟嬷嬷赔笑道,“老奴奉了四殿下的命令打理后山林子,这两日就要着人栽种了,不知王妃喜欢什么样的果子?”   钟嬷嬷这是要带人去种果树了?   陆想容想了想,道:“那就桃树吧。”   既好看,又好吃。   钟嬷嬷认真点了点头,记了下来,决定再在园子前后挪上几棵葡萄和石榴树,多子多福,再搭配着来点儿桃子树、香梨树,秋天吃不吃果子暂且不论,春天看看花也是好的。   陆想容觉得,今天的钟嬷嬷热情得有些过分,带着很明显的讨好成分,还自请要去做这些开山种树这类吃力难做好的活计,的确有些反常。   但因着要赶时间去宫里给太子妃贺寿的缘故,陆想容依然还是没有多管。   她估摸着,大抵是前段时间萧攸心情不好,钟嬷嬷行事不慎,吃了挂落。   故而想要好好收敛一番,不想继续在四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晃,所以找点事做。 第40章 沾光【一更】 舒妃笑道:“我这是沾上……   六皇子现在也算得上是太子的人, 所以周颖也提前约了陆想容一起,结伴去东宫给太子妃贺寿。   五皇子还游荡在皇权争夺之外,对于东宫不怎么在意。   五皇子妃李云芝也乐得清闲, 对于太子妃的生辰, 也只叫人送了贺礼进来,并没有亲自入宫来贺。   东宫毕竟是在宫城最惹眼的位置,虽然给太子妃准备寿礼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过来东宫给太子妃贺寿的人并不算多。   两位皇子妃对于东宫来说也是重要的客人,陆想容两人一到东宫就被请去主桌入座。   宝镜殿内, 太子妃听说宾客大都已经到了,强打起精神扶着青城的手走出门来。   即便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粉,依然掩盖不住半宿没睡的疲态和眼下的乌青。   皇帝昨天已经下了诏令, 命大皇子带兵北上。   大皇子面子里子都有了,这几日意气风发, 专挑人多的时候去乾清宫跟皇上汇报请示。   太子的脾气这几日就没有好过。   虽然太子明面上不能表现的太过,但在太子妃面前却卸了伪装,不光对皇帝生了怨怼之语,甚至对着一力促成这事的太后也没了好话。   太子妃也知道太子心中烦闷, 但依然劝告太子不能只顾着一时意气,要以大局为重, 毕竟太子从小失了母亲, 太后之前帮东宫的事情不少。   这次也是贤妃和大皇子找了太后, 太后才站在大皇子那一边推了他一把。   况且太后不喜欢四皇子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太子重用和提拔四皇子,无形当中也叫太后心中生出了点点不满。   太子这次太注重前朝大臣说服皇帝而忽略了太后的作用,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多前朝大臣进言都没有说动皇帝。反而太后几句话就让皇帝定了心神。   皇帝的想法也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太子妃来到宴席之时, 发现两位弟妹已经在了。   太子妃的位置和两位皇子妃挨得很近,太子妃一转头就能看清两位弟妹的妆容。   太子妃很快发现,周颖和她一样有些思虑过甚,即便用了上好的香粉也遮不住脸上的憔悴。   而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陆想容的处境按理说还不如周颖。   皇帝和太后虽然对六皇子只是平平,但对着四皇子更是不喜。   如今四皇子除了太子的支持外,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可偏生陆想容就过得这般滋润,脸上的盈盈笑意都是发自真心,眉宇间都是舒朗愉悦。   太子妃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这个四弟妹心态的确是好。   听说在府里养花养鱼养得风生水起,就连账务都有专人打理。   四弟妹也是心大,能把账务全都交给账房先生,自己只顾着享福。   这事若是放在她的身上,那是万万不能的。   东宫的这些账目和那些关乎库房及人事的册子,她都是要牢牢握在手中的,再是亲近的人都不能随随便便在这些事情上做主,即便是太子给的人也不行,还是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   虽说如此,太子妃看到这样的陆想容也不得不感叹一声。   能少操心就是好,比用了什么样的养颜膏都要有用。   倒是比从前在国公府做姑娘的时候更要水灵一些。   还是晏王府的风水养人。   = =   如今宫城当中存在着许多不安因素。   例如前线战事吃紧,太子和大皇子斗得厉害,且就现在而言,太子还处于了下风。   所以太子妃这个生日宴办得相对简单,不一会儿就叫着散席了。   宾客离开后,太子妃又专程留下了陆想容说话。   “太子殿下让我给弟妹交个底儿。让四弟执掌帅印,代父皇出征怕是难度不小,毕竟四弟还年轻,没办过这样的差事,在军中也没有什么经验,而大哥在军中正如日中天,又有郑国公的相随和太后的支持,这次很难叫他越过大皇子去。”   陆想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大皇子从十五岁那年就跟着御驾亲征了。   在这方面是任何一个皇子都比拟不了的。   “不过弟妹也不要灰心。”太子妃说道,“虽然太子殿下不能让四弟作为领军的皇子,但也并不是将他完全闲置,如今正在跟父皇争取让四弟随军出征,统领粮草运送相关事宜。”   陆想容微微一怔。   依着她对太子和太子妃夫妇的了解,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所以太子妃才会对她说这件事。   陆想容记得,在这场对弈中,终归还是大周占据了压倒性优势,重兵压境也只是对北梁震慑了一番,双方最终并没有打起来。   但调度军需的位子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萧攸当真去调度军需且一些顺利的话,应该对他未来的仕途有很大的帮助。   但如今统帅是大皇子,而萧攸如今明面上是太子的人,他所做出的成就都会归在太子一系。   有大皇子在前边压阵,萧攸不论做什么都会受到束缚,绝对和“顺利”二字沾不上边。   萧攸是个想法的人,在这些事情上都有自己的主见。   陆想容没说要应也没说不应,只是对太子妃说了声“多谢”:“能得太子殿下看重,也是我们殿下的荣幸,我回去一定转告四殿下此事。”   = =   长春宫。   鸢尾打开帘子,对在窗边低头认真修剪花木的舒妃道:“娘娘,永和宫的定妃娘娘和僖嫔娘娘来了。”   舒妃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暗暗纳罕。   她和永和宫素来没什么交集,也不怎么往来,这两人怎么就一道儿来了呢?   定妃如今四妃当中的地位仅在贤妃之下,家世好不说,膝下还有五皇子。宫中除了皇贵妃和贤妃之外,无人能与之比肩。   不管定妃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还是要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舒妃对鸢尾道:“那就快请二位娘娘进来吧。”   不一会儿,定妃和僖嫔就跟着鸢尾走了进来。   僖嫔先对着舒妃笑着开口道:“方才去给皇贵妃请安时遇上了定妃姐姐,皇贵妃说今年春茶不错,赏了几盒雨后龙井,我记得舒妃姐姐素来也喜欢龙井的,就借花献佛,过来带给姐姐尝尝。”   僖嫔失宠也有些年头了,手里并不宽裕,舒妃也不好说,皇帝刚刚赏了自己两盒上进的雨前龙井,只是道:“多谢妹妹念着我。”   定妃道:“今天是太子妃生辰,东宫那边热闹了一上午了,倒显得咱们宫里越发清净了,所以便带着僖嫔妹妹出来走走。”   定妃膝下的五皇子并没有加入争夺皇位的队列,对于太子妃生辰请客,她是当真乐见其成。   自从大皇子得了皇帝青眼率军出征的事情定下来,贤妃这几天一直得瑟得紧。   两人住得不远,看着贤妃那得瑟劲儿,定妃就觉得有些没由来的心烦。   今儿太子妃生辰,贤妃老实了,她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今日又是春夏交接之际难得的阴凉天气,给皇贵妃请安后,定妃也不想回去,就带着僖嫔来舒妃这边坐坐。   定妃家世好,素来不喜做低伏小,跟太后和贤妃等人的关系也都很一般,倒是跟不争不抢的舒妃感情还算不错。   只是这次过来舒妃宫中,并不是单纯地过来说说话那么简单。   定妃对着舒妃笑道:“四皇子如今倒是越发出挑了,日后成就怕是不在大皇子之下。四殿下素来敬重妹妹,疼爱六公主,四王妃又是妹妹嫡亲的外甥女儿,日后妹妹有了依靠,我们靠得近,也能沾光一二。”   定妃家中有人,如今已经得了消息,太子殿下正极力举荐四皇子调度军需粮草。   若此事能成,四皇子就拿到全军粮草的调度权,成为仅次于大皇子的最重要的领导成员。   四皇子生母早逝,又没有养母抚育,舒妃是四王妃的姨母,也是他在后宫最亲近的人了。   定妃想着,如果她和舒妃关系变好,四皇子和五皇子兄弟二人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了。   僖嫔也道:“是啊,哲嫔姐姐也说了,四王妃命好,运道也好,这是陆国公府的福气,也是姐姐娘家靖海侯府的福气。”   舒妃对四皇子是宫里最好的,女儿六公主也跟四皇子最是交好。   舒妃虽然看着日常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却当真是有眼光、有远见啊!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奉承之余透出了想结盟的意思,倒把舒妃给听乐了。   年轻时候大家都独善其身,谁也不服谁,这把年纪了有人来结盟了。   出了东宫后,陆想容也往长春宫方向走来。   方才离开的时候,太子妃拿了两盒今年新上进的雨前龙井当回礼,道是包装虽看着精美,却又不值什么,妹妹拿回去自己尝尝或是赏人都可以。   离开东宫后,陆想容才想起,自己也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姨母那边,便想着将这两盒茶叶赠予她,日常拿来泡茶或者做点点心都好。   陆想容来到长春宫宫门前时,正看到舒妃送定妃和僖嫔两位娘娘出来。   陆想容也给两位长辈问了安,然后跟着姨母走了进来进来。   陆想容叫春生将茶叶递给了鸢尾,对舒妃道:“这是今儿去给太子妃贺寿,她回赠给我的。想着姨母也喜欢喝这个,就顺路送来了。”   舒妃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都是来给我送茶叶的。”   陆想容奇道:“两位娘娘也是来给姨母送茶叶的么?”   “是啊。”舒妃笑道,“我这是沾上你和四皇子的光了,都来巴结我呢。”   她虽然是妃位,但这几年只顾着自己舒坦,不逢迎,不争宠,也不去跟贤妃等人争抢什么,膝下没有皇子,只有女儿。   虽然位份在这里,大家也都会敬着,但实则不过都是表面的的东西,虚得很。   陆想容听了只觉得姨母这是在说俏皮话,逗自己开心,也跟着笑道:“这敢情好,等我回去跟母亲和外祖母说了,叫她们也知道我和家里姑爷出息了,也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这一出门逛就是小半日,陆想容有陪着姨母稍坐了片刻,聊了几句京中趣事后,便告辞准备回家。   却不想刚出长春宫没多远,就遇上了一袭茜红色描金丹鹤纹宫装的嘉嫔许氏。   嘉嫔还是从前许贵人的时候,就喜欢穿各种逾制的衣裳,仗着皇帝喜欢,旁人也不能把她如何。   如今的打扮倒是比从前时候更加华贵了不少。   嘉嫔将侍女留在原地,自己快步走上前来,附在陆想容耳畔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皇上想要派四皇子去边关的事情?”   陆想容:“隐约有听说过。”   就在不远处,柔嫔和丽嫔结伴走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走到跟前。   嘉嫔恨恨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着陆想容长话短说。   “告知四皇子,这是大皇子那边设下的陷阱,请四殿下一定不要去。” 第41章 筹划【二更】 想来这次的贺礼一定能够……   景阳宫内, 哲嫔吩咐董姑姑取了新制的两盒金桔蜜饯出来,交给了萧涣。   “前儿罗氏过来请安时,桌上摆着的这蜜饯, 她连着吃了小半碟, 只说是自己喜欢这个味儿,你把这两盒捎回去给她便是。”   萧涣应了下来。   哲嫔又道:“如今两国开战在即,你父皇如今又忙着去园子里接见代国使者,顾不上宫里头的事情,你和八皇子的婚事怕是要耽搁住了。好在太后昨儿发了话, 说最多也不过拖到年底,今年一定把这喜事给办成了,也算了却了咱们一桩心事。”   萧涣道:“叫母妃为儿子的婚事忧心, 倒是我的罪过了。成婚了怕是很快就要开府,多留在你们身边尽孝些时日是儿子求之不得的事。父皇如今是在忙军国大事, 不好轻易打扰,母妃莫要再在父皇和皇祖母面前再提及此事了。”   如今被母妃这么一搞,倒像是他这个做皇子的要急不可耐地想要成婚了似的。   哲嫔倒是没有了悟出萧涣的这一层意思,还以为儿子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着想:“你这孩子, 就是心实。日后成了婚,有了孩子, 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总要多几个心眼儿才好。”   就哲嫔这直肠子, 还知道教自己多几个心眼儿。   萧涣“呵呵”一笑,干巴巴道:“母妃说得是。”   却不想哲嫔越说越来劲:“旁的且先不论,单说你那四哥,从前时候在宫里多不受看重的一个人啊!自打指婚之后就不一样了,得了太子的青眼不说, 就连你父皇提起来都是要说好的。我也是跟僖嫔谈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看好四皇子的可不止她一个,日后出宫了,你也要去四皇子府上多走动走动才好。”   哲嫔也听说了,自家儿子不愿和大皇子结盟,但也不能就这般无依无靠地出宫去。   还是应该找个帮衬着的兄长为好。   听了哲嫔这话后,萧涣笑得越发勉强:“母妃这些话,又是从何处得来?”   “这些事儿不都是明摆着的吗?”哲嫔道:“四皇子命是苦了些,但终归还是个有能耐之人,况且他那王妃陆想容是个天生旺夫的命,夫妻两个感情又好,自然是越过越红火的,你挨得近了,总能沾些光不是?”   哲嫔这些话,无异于往萧涣心口上一下一下地扎刀子。   陆想容原本该是他的,四哥的这些好运和福运也本来都是他的,却不成想,就是因为他当初没有未雨绸缪,亲自去找父皇和太后敲定此事,就被端淑长公主母女坏了这门亲事。   如今母妃还要他去跟四哥交好,俯首称臣,他哪里又能做得到?   哲嫔还在继续叨念着四皇子的才能和陆想容的好处,萧涣连一盏茶都没有用完,就起身告辞,落荒而逃,连罗氏的蜜饯都忘记了带回处所。   = =   陆想容回府时候已是傍晚。   萧攸今天回来得意外的早,此时正在房间翻看着一本游记等她。   一见到她回来,他放下了手中书册,对着她问道:“今儿在宫中玩得可还开心?”   “还不错。”陆想容实话实说道,“从东宫出来后,还去了姨母那里。姨母还跟我说呢,如今你发达了,她都跟着沾光了,在后宫里头行事也更有底气了呢。”   萧攸笑了笑,道:“舒妃娘娘还是这么幽默。对了,还有一事。太子今天清晨寻我我商量,要让我跟着大军北上,主督运粮草之事。”   陆想容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事倒也是真的。今天散席送完了客人后,太子妃把我叫去了内殿,也同我说了这件事,听她的意思,是想让我转告于你。”   说到这里,陆想容又想起了出宫之前嘉嫔留下的话。   陆想容有一种直觉,觉得许氏不会要害萧攸,便将那话也转告给了他:“还有方才,我从姨母宫中出来时遇上了嘉嫔,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说这是大皇子设下的陷阱,让你千万别去。”   “嘉嫔?”萧攸蹙眉,“可是令国公府送来的许氏?”   “是她。”弄不清许氏的底细,总让陆想容觉得有些不安,“殿下可是认识嘉嫔吗?她说是‘故人’,从前她在进令国公府前,似乎也再金陵住过不少的时间。”   萧攸认真思索了一下,道:“在我的印象里,倒是从来没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   “兴许是你没有注意过的什么人吧。”陆想容见怪不怪,毕竟他是留在金陵城中的皇子,想来关注他的人不在少数,“那殿下的想法如何,可是要接受太子的好意,去争一争这个位置?”   “嘉嫔的话不无道理。这个位置,只怕争过来不易,坐起来更难。”萧攸道,“我已经跟太子说开了,我才疏学浅,年纪和资历都不够,请太子另择高明。“   虽然这差事看似能立不小的功劳,但细究起来就知道没那么便宜。   他如今是太子的人,他所做出的成绩都会算在太子的头上,而若是应了这个差事,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大皇子。   在这次行军当中,大皇子绝对让他讨不了好,也赚不到便宜。   听了萧攸这话后,陆想容也松了一口气:”殿下拿定了主意就好,大皇子看起来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她个人的意见而言,还是希望四皇子不要掺和这件事。   若是此时领军人选未定,督运粮草之事还可以争取一下,甚至如果领军人是六皇子的话也可以争取一下,但就现在这个情况而言,这次皇帝已经定下了由大皇子代自己亲征,那么四皇子就应该暂避锋芒。   见她对自己的观点认同,萧攸心中涌起一阵淡淡的喜悦,又对着她说起了另外一事:“倒是太傅钱大人跟我说,父皇那边似乎还有个想法。让我提前一步去代国,等到大军借道通过后再离开,避免新任国主耍滑头。”   陆想容笑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差事。”   功劳虽不算大,但也不是小事,只要大军顺利出境,即便作战过程出什么状况,也跟萧攸没什么干系,日后论功行赏却少不了他的好处。   这样好的差事,皇帝从前是不会想起萧攸的,这次也是因着提拔了大皇子,才会想着要给太子一方一个补偿,将这差事给了萧攸。   萧攸一早起来就去园子里给皇帝回话,皇帝见他接差事接得痛快,心中也高兴,大手一挥放了不少银钱做盘缠和出门打点。   也算是意外之财。   = =   钟嬷嬷扑下身子,实打实地带人在后院种了几天的树。而她的辛勤也被王妃看在了眼里,这几日正院那边的给她送了好些精致点心和各色饮品,让钟嬷嬷感受到了如同春天般的温暖。   她也是这两天和其他人聊起天来才知道,王妃是一个很周全的人,平日里给帮着王府理账的单先生、帮着打理人事的成总管都给予了相当多的关照。   小到一日三餐大到穿衣出行,都是既有诸多照拂又有相应补贴。   单先生和成周等人都十分念着王妃的好。   赏赐东西的恩情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意和态度。   王妃对待他们非常礼敬有加,让人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合该被重用且能为府里干事的人才。   这也是如今成周等人一个劲儿直说王妃好的原因。   钟嬷嬷觉得成总管是个实在人,眼光也不错,开始有了想要结交的念头,便将小丫头买来孝敬自己的热糕给成总管送过去,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结果等她到了前院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成周根本就没有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后便另一间十分隐蔽的屋子,正找了正院的人在询问些什么。   钟嬷嬷有一瞬间的惊慌。   府里的侍女嬷嬷等大小事物明面上都是交由她来打理,若是有什么人手脚不干净出了问题,她这个做总管嬷嬷的第一个难逃干系。   钟嬷嬷顺着引路的小厮来到问话的房间,看到成周正坐在桌前,低头细心询问着一个婢女什么。   而这个侍女正是王妃身边的秋收,素来在后院里也是极为得脸的。   钟嬷嬷的心放下了一半儿。   王妃院中的丫头管束最严也最得用,本身资质也比其他院里的丫头们更好上一些。   如果成周是有事要问秋收等人的话,那么多半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钟嬷嬷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想要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成周坐在那里,对着秋声问道:“姑娘且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王妃喜欢的东西真的就只有这些了吗?”   秋收无奈地笑了笑,道:“成总管,如今你已经是第三次问我了,我跟着王妃的时候短,不比春生夏长两位姐姐,我知道的真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谁都知道成总管事四殿下身边的红人,只有四殿下才能使唤得动他如今挨个盘问这些丫头,能让成周如此卖力的差事,想来也是四殿下的意思。   钟嬷嬷觉得奇怪,对着门边站着的小太监问道:“成周这小子又带着人在搞些什么?”   那小太监道:“四殿下发话了,让成哥哥问一问跟着王妃的姐姐们,王妃素来有什么偏好,都喜欢些什么。”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为着这次王妃生辰而来。   钟嬷嬷不解道:“这却又是为何?”   那小太监道:“王妃的生辰就要到了,殿下还没想好要送什么贺礼,故而让成哥哥找这些姐姐们挨个询问呢。”   只是这询问也太严格了些,坐在一旁执笔记录的小太监来福心有戚戚。   他从前也是跟着四皇子经常出入刑部的人,成总管这架子端的实在是太足了,比起刑部查问证人细节都不遑多让。   有殿下这样的上心筹备,想来这次的贺礼一定能够打动王妃,让她度过一个十分难忘的生辰。 第42章 叮咛 养老三件套,一件不能少。……   萧攸要出行的时间很快定了下来。   皇帝的意思还是觉着, 且不管大周和北梁两方会不会打起来,萧攸都要先去代国国都走一趟。   做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这日一早,陆想容开始收拾箱笼, 翻箱倒柜把要带着出门的东西都收拾进箱子里。   春生一边收拾箱子, 一边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王妃突然收拾箱子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着等四殿下北上代国后,要打包行李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吗?   可齐国公府府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院子也都留得好好的,四王妃也用不着准备这样多的东西。   陆想容看出了春生的疑惑, 对着她解释道:“这些都是跟着殿下北上要准备的东西,你和秋收几个说一声,打包的时候仔细些。若是不装好再捆实, 丢了坏了也未可知。”   春生被陆想容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姑娘也要跟着四殿下去代国吗?”   那代国可是在西北偏远之地, 路程很是遥远,她也只是听人说起过,从来都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况且朝中有旧例,皇子出远差的时候, 王妃未必是要随行的。   陆想容被春生看的有些脸红。   她本来也没想要跟着萧攸一道儿去的,可是就在昨晚入夜, 两人就寝之时, 他他抱着她细细地磨, 问她要不要一起同去。   她最终一个没忍住,还是答应了。   后来他们叫水沐浴过后,又在帐子里商量了出行之事。   萧攸的意思是想带她出门去散散心,毕竟他们从成婚开始就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内,不好施展。   陆想容虽然也怕麻烦, 但心里还是欢喜的。   她也不愿一直困在这王府四方的天内,如今也算是机会难得。   他们昨晚也都说好了,萧攸先在前面赶路,去到代国国都先办皇帝交代的事情。   而陆想容只用坐着舒适的马车,白天行路,晚上住店,默默在后面跟着就好。   反正他有府兵,会有派足够的侍卫保护着她的安全。   就当是一次普通的婚后出游便好。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个内里原因。   那就是从前幼年时候,陆想容曾经跟着父亲在西北待过三年。   只是后来父亲调任回了京中,她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   这次若能和萧攸同去代国,也可以再往西南方向走一走,去凉州看看。   春生看王妃是自己也想去,并没有动摇的意思,便也只得帮着收拾行礼,不再劝说。   等行李都收拾得七七八八,陆想容便让春生下去歇息,只叫小满过来伺候就好。   春生回房间时,正遇上去前院给单先生送茶点回来的周嬷嬷。   周嬷嬷见了春生便笑问道:“方才时候都做了什么了?怎么碰得脸上都是灰。”   春生按着周嬷嬷的手指抹了一把脸,也笑道:“方才帮着王妃收拾行李,有两件首饰盒子许是放得有些久了,落了些灰尘,我跟着不小心抹到了脸上,当时也没怎么注意。   眼见着四下里没人,春生便压低了声音告诉周嬷嬷,王妃想要跟着四殿下北上的事情。   春生还是有些担心,便询问周嬷嬷,这样做会不会不妥当?   周嬷嬷神秘地笑了笑:“不会。”   两人如今正好年轻又没有孩子,恰逢有这么个机会,一道儿出去玩一玩,增进一下感情是极好的。   以后若是有了孩子,王府里事情再一多,怕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周嬷嬷也曾听人说过,代国女子非常热情热情,如果晏王只身一人去了那儿,万一再带上个异国女子回来,倒是让王妃更加难做。   虽然男人若是下定决心,铁了心要纳一个女子,即便王妃跟着去也没有办法,但若王妃跟着北上,晏王至少会收敛一些,也能减掉带新人回来的许多几率。   春生知道周嬷嬷一心为这姑娘好,听周嬷嬷也这么说,终于也算放下了心来。   = =   临到出行之前,陆想容抽空回了一趟齐国公府。   毕竟自己马上就要远行,还是应该来告知家里一声,也免得自己人在外头惹得家里牵挂。   陆临去了园子里跟皇帝汇报一些军需相关的事情,陆老夫人则一早被陆晚晴接着出门,去含光寺礼佛了。   陆想容又有了和母亲独处的时机,便将自己决意要跟着萧攸北上之事同她尽数说了。   卫莘一听这话不由蹙眉道:“你们也是终究年轻,考虑事情不那么周全。如今成婚时也不算短了,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有了孩子,这一路颠簸可怎么是好?”   陆想容倒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   从她们出宫建府后,萧攸就约了宫中李太医,每过旬月都是要来府上请平安脉的。   况且陆想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也知道,似乎都是因着幼年时候身子不好,吃了太多药的缘故,不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刚成婚时候都并不太容易有孕。   况且依着她对萧攸的了解,若是自己有了身孕,萧攸必然会妥帖地将她安置在某处或送回京城,绝对不会让母亲担心的事情发生。   陆想容将自己的这些想法细细同母亲说来。   卫莘看女儿意思坚决,句句都在为四皇子说好话,话里话外总离不开这个夫君如此周到妥帖,绝不会将她和孩子置于险境之中,也只得无奈地应了下来。   “出门在外,不比京中,遇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四殿下是干大事的人,这次去代国也是要事在身,替君父分忧。你若跟着去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莫要只顾着自己贪玩,扰了殿下正事。”   “母亲如今倒是越发爱唠叨了。”陆想容应道:“这些事情,我都省得。虽说这次跟着他出门未必能帮上什么,但也绝对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上辈子萧攸一直没有娶妻,但最终还是顺利的登上了皇位。   若是这一辈子娶了她,反而事事都止步不前,那还真成了她的罪过。   卫莘看她这些事情也都明白,只是如今新婚小夫妻感情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总愿意处在一处,这也不是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   卫莘又嘱咐了陆想容很多行路途中要注意的事情和夫妻的相处之道,临到陆想容离开的时候,她另取了两个盒子交给陆想容。   “这是你大舅舅给你二姨母的东西。原本想着过几日再拿给你,等你入宫之时带给你的姨母的。既然你过几日就要出京了,这两日若是得空进宫,就给你姨母捎过去吧。”   自打陆想容成了皇子妃后,家里给宫里舒妃送些贴补用的银钱越发方便了。   陆想容应了下来。   母亲难得交代她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办好的。   第二日一早,陆想容就递牌子入宫,去给姨母送舅舅托付的东西。   正巧这日,僖嫔也在。   舒妃是个在吃穿上很讲究的人,此时摆在桌上的,都是新制的精巧点心。   半数以上都是陆想容喜欢吃的。   陆想容在姨母的盛情相邀中坐了下来,用起了茶点。   僖嫔看了陆想容一眼,笑着说话:“难怪这几日总听哲嫔姐姐提起四王妃气色好呢,如今一见,果然不差。”   “哲嫔娘娘也提起过我么?”   不知是不是前世记忆作祟的缘故,一听说哲嫔在背后说她,陆想容的第一反应就是,哲嫔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   “是啊,哲嫔姐姐也最是欣赏四王妃呢。”   紧接着,僖嫔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论述,话里话外都是陆想容这姑娘运道极好,四殿下正是因为娶了她,才有了今天这些不凡的成就。   陆想容觉得哲嫔的想法也实在有些稀奇,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抹去了萧攸所有的努力。   在她们的话语里,萧攸不论是封为晏郡王还是得了这些差事,不论是得了太子的青眼还是皇帝的赏识,都是因为娶了他这样一个有福运的王妃。   这种想法的确有些离谱。   僖嫔也知道四王妃和舒妃两个可能还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只稍稍坐了一会儿便识趣地告辞了。   陆想容陪着舒妃闲聊几句后,也不免同姨母说起了自己将要随同萧攸北上之事。   姨母和母亲的反应不同。   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姨母的第一反应是开心:“你们如今还年轻,正是该多出们去走走转转也是好的。等到了像我们这个年纪了,反而只想在屋子里安逸,不愿出门了。”   说到这里,舒妃又想起一事,对着陆想容嘱咐道:“不过还有一事,你要当心。一同出游虽是好事,可若是有了身孕便不要去了。终归还是子嗣要紧,若是已经有孕,日后再出了什么事,对你的身子却是极为不好的。”   陆想容笑道:“母亲刚听说此事时也同姨母一样,担心我有了身孕处理不好,误了事情,所以不许我去的。”   说到这里,陆想容有一瞬间的失神,脸上也没了方才时候得兴高采烈。   “可是我们这成婚也有将近一年了,一直也没有个动静……”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舒妃说道,“成阳成婚时候比你更是不短,如今还是只知道贪玩。连个孩子也没能有。不过依着我说。等晚一些再有孩子未必是坏事。   记得当时生成阳难产的时候,你外祖特意托付的那位李太医就跟我说过,我这身子骨比旁人更是纤弱一些,不好生育,在怀胎时候恐怕也一样艰难。”   陆想容有些听住了:“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舒妃道,“我当时听了这话也是害怕极了,生成阳的时候,我差点儿就去了半条的命。若是日后再来这么一回,保不齐我就真去那鬼门关走上一遭了。”   “后来我也有了主意,刻意避开易孕的时日侍奉皇帝。从那时候起,宫里同我亲近的几个嫔妃都劝着我多用些坐胎药,趁着皇上还愿意来我这里,快些再要一个孩子。若是膝下能有个皇子,等到皇帝去了之后,便有了终身的依靠,日后也是能享到儿孙福的人了。”   陆想容道:“宫里的人,大抵都是这样想的。”   “是啊。”舒妃道。“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咱们两个关起门来,说句不当说的话,皇上身体这样的好,我都未必能够熬得过他。要先生下了一个皇子,再养大了他,再等到日后他功成名就了去享这个福,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享得上。”   “况且这些事情谁也说不准,能把成阳生下来是我命好。若是我在生产时候便已没了命,那便什么都没有了。”舒妃此时说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我觉得,终归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若是自己都不好了。日日捧着药罐子,过得那样的艰难,还要去享那几十年后的福做什么?”   听了这一番话后,陆想容大感震惊。   她原本以为姨母后来没有孩子是因为机缘未到,却没想到竟然也有刻意避开的成分在。   有的人穷极一生都在追求子嗣,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而有的人却把这一切看得很淡,先要让自己过得精彩。   有了姨母这话,陆想容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   孩子这件事情上终究还是要相信缘分,相信命里自有安排。   从长春宫出来后,陆想容在宫道上迎面走来的七皇子萧涣。   陆想容刚才被姨母调节好的心情,瞬间不可避免地烦躁了起来。   萧涣这一次倒是没有说从前那些糊涂话,而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四嫂,我这就要成婚了。未来的妻子是许家姑娘出身名门,娴静温良,人也明艳俏丽,是个不错的姑娘。”   能把这些毫不相干的话说出一番深情的味道。   陆想容觉得,萧涣此人实在算是个人才。   若是许家姑娘真如萧涣所说,是个这样的好的姑娘的话,那她跟了萧涣便实在有些太倒霉了。   只是这许家姑娘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想要拿捏萧涣,整治罗氏问题不大。   最后谁压得过谁还真不一定。   虽然结局无法意料,但过程一定意外精彩。   陆想容觉得,萧涣这会儿说得这些都是可听可不听的废话,不光对自己没什么用处,还白白地破坏心情。   陆想容不愿意在这里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转身:“你喜欢就好。”   还是自求多福吧。   = =   成周近来接了一个新的差事——把那个单先生之前给买好的那个地段最好的铺子收拾一番,给王妃开一个类似杏芳斋的糕点铺子。   四殿下的意思比较明确,这个铺子不为了给府里收多少利,就为了给王妃和她的小姐妹们做糕点吃,可以照着城中那些高端酒楼的模式,既可以打包又可以留在店里用餐,楼上楼下多弄几个房间,布置得尽量清新雅致一些。   等到铺子建成之时,王妃可以随时约了人进去坐坐,不必再去杏芳斋排队等餐,日后也可以发展成为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平日聚会的地方。   四殿下特别强调了,王妃是个十分有品位的人,让他一定要做到让王妃满意。   成周觉得四殿下这个想法不错。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从十几岁就进宫做事了,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伺候,没什么品味更没多少学问,根本无从下手满足四殿下的要求。   好在殿下也看出了他的难处,给他指明了新的方向。   工部有个名叫林朝的员外郎,因为性格耿直不知变通的缘故,一直很受同僚排挤。   现如今工部两位侍郎都和大皇子很是亲近,而这个人从前因为修建皇子宅邸时得罪了大皇子,故而过得更是艰难了些。   这人虽在人情世故上都有不通,但是却在建筑的造诣上很深,品味和审美都是极好的。   但凡这样的人,四殿下都是十分欣赏的,平常似乎也有些交往。正好这会儿家里有事,四殿下就叫他帮着来看看糕点坊的事情。   这林朝也不是个普通人,不过随手画了几张草图,在这么站在二楼挥手做了一番指点,工匠们做出的效果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依着现如今的速度而言,估计等到王妃和殿下从代国回来,这里就可以竣工开张了。   陆想容从宫中出来,心血来潮要去萧攸送给她的铺子看看。   结果发现了工部员外郎林朝站在那里指挥江山,而成周等人都听得一脸愣神。   陆想容对这位林大人也是有印象的。   这个人现在目前看来虽然郁郁不得志,但是因为能力实在是强,又是个耿直的纯臣,不同那些贪腐官员同流合污的缘故,后来成了工部扛把子的人物。   尤其在萧攸登基后,林朝连升两级,成为了工部左侍郎,又因为他是在萧攸潜邸时候就跟着的人,有着从龙之功,就连后来的工部尚书也让他三分。   这样一个人才,却被要求接了这样的私活,给她糕点店画设计图纸。   陆想容再一次有一种唐突了人才的感觉。   = =   又过了几日,司马将军派人传来了消息。   北梁那边如今又退了一步,原本紧张的局势突然缓和了不少。   这和陆想容前世的记忆依然还是重合的。   但即便如此,皇帝的意思还是让萧攸尽快北上,抢占先机,若是之后一旦发生战事,大周也能处于主动地位。   出行之前,萧攸被皇帝叫去宫里喝酒践行,回来后整个人都有些伤感。   陆想容见识过他一次醉酒,如今一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这会儿又被灌醉了。   也正是因为萧攸喝了酒,人也变得有些不那么清醒,平日里说不出口的那些话此时也都能说出来。   “容儿,我们就要分开这么多天了,这还是我们成婚以后头一次分开这么多天……”   陆想容认真算了算路程,对着他安慰道:“都说好要陪你一起去了,咱们前后最多也不过就差个七八天,不碍得的。”   萧攸这日似乎当真喝了不少,陆想容还没说完这句话的功夫,他就倒头睡下了。   看他嘴角翘起的弧度,陆想容觉得,他一定做了个好梦。   萧攸离开后,陆想容在出发前做最后的行李清单检查。   陆想容也是在此时才突然意识到,她除了要检查行李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她日常服用的药膳,一直养着的鱼儿和牡丹花。   这些都是她日后要赖以养老的东西,一定要重点保护才是。   谭师傅已经得了萧攸的吩咐,此次也要跟着王妃北上,尽可能地用山间的珍草野果做符合陆想容体质的药膳。   陆想容临走之前,反复嘱咐钟嬷嬷,一定要善待她的鱼儿和花儿。   钟嬷嬷郑重地应了下来。 第43章 入乡随俗【一更】 就按王妃说得办。……   临到出发之前, 陆想容又去了一趟宫中,跟现任六宫掌权者皇贵妃辞行。   陆想容也知道,自己在皇贵妃太后等人的眼中, 一直都没什么分量, 她这段时间是否留在京城中,对于皇贵妃太后等人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   陆想容本来以为,她过来不过就是走一走流程,她给皇贵妃面子过来说一声, 皇贵妃也能顺着痛快应下来,却没想到此言一出,皇贵妃竟然面露难色。   ”看来嘉嫔说得竟是真的。”   嘉嫔?   这又关嘉嫔什么事?   陆想容眉头蹙起:“不知娘娘所言……又是何事?”   皇贵妃素来明哲保身, 不去招惹是非。   因为她膝下一直没有子女,所以对于宫中的皇子皇女们都十分客气, 能行一些方便就行一些方便,更能显得自己宽和慈爱,也叫皇帝更加爱重。   故而宫中大多数人对皇贵妃的印象,是个很是与人为善的好人。   而面对着近来正当红的四王妃陆想容, 皇贵妃自然也没有刻意为难。   而是细细同她说起了原委。   那天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嘉嫔对着太后提起来, 仿佛是听谁说了那么一句, 这次四皇子出行, 四王妃要跟着一起北上。   太后当时虽然没有同嘉嫔多说什么,事后却就此事多问了皇贵妃几句。   即便尊贵如皇贵妃,对着太后此人也有些犯怵:“这毕竟不是小事,依着我说,四王妃还是去跟太后说上一句为好。毕竟太后也是长辈。”   陆想容蹙眉。   嘉嫔和太后素来不合。   太后看不上嘉嫔歌姬出身, 时常仗着皇帝对自己的宠爱出幺蛾子,教唆皇帝做这做那的,不成体统。   嘉嫔也觉得太后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多,又处处为难于她,若是没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去太后身前凑的。   对于去慈宁宫请安的事情,嘉嫔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据陆想容估计,嘉嫔特地去请安,估计和这件事情有关。   陆想容总感觉到嘉嫔似乎对自己有些隐隐的敌意,但却也不太确定。   但不管嘉嫔对自己是否有敌意,这件事情都因为嘉嫔的介入而变得非常麻烦。   皇贵妃带着陆想容一路来到了太后宫中。   等进到了内殿后,陆想容才发现,丽嫔和贤妃两人又来了慈宁宫中请安,正坐在那里陪太后说话。   陆想容觉得有些头疼。   这两人是座位上有钉子,准备驻扎在这里了吗?   怎么这回回过来,回回都能碰到?   贤妃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太后确认一下大皇子的差事。   为什么说好要出兵北梁的,但大军却一直都按兵不动,大皇子作为统帅带军出征之时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看到皇贵妃和陆想容进来,贤妃和丽嫔自发起身,给两人让出一条道路。   既然皇贵妃也来了,贤妃等人的事情自然就要搁后,由皇贵妃先跟太后说话。   皇贵妃便简单地对太后说了四王妃要跟着四殿下出门之事。   太后一看到陆想容的瞬间,脸色就阴沉下来,听了这话以后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   太后原本就很不满意皇帝给了萧攸这样一个差事,如今他们撞了上来,自己少不得要为难一番。   “老四这次出使代国,也是皇帝的看重和信赖。这件差事极为要紧,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哀家也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一时一刻也分不开,但你们总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儿女情长,误了国事和正事。”   好歹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陆想容早已摸到了太后的套路,刚才在随着皇贵妃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准备。   陆想容先是恭顺地应了声“是”,而后抬起头,装作不经意地对着薛姑姑问道:“听说您和司马将军府上有亲,临到司马将军出行之前,也是您替太后娘娘送去的赏赐。不知姑姑可知,这次的司马将军带了府上哪几位姨娘过去?”   薛姑姑一时噎住,不知如何接茬儿。   陆想容的目的本也不是寻根究底,见薛姑姑不答话,便又转头去问贤妃:“敢问贤妃娘娘,大皇子这次打算带哪位侍妾出门?”   贤妃也不说话,偏生丽嫔没听出其中的玄机,抢先替贤妃开口道:“大概是新进府的安氏罢,就是上回选秀时候,皇上专程为挑中的。”   这安氏近来在简王府中得宠得的很,就连王妃也要避让三分。   贤妃忍不住瞥了丽嫔一眼。   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的丽嫔被贤妃这么一看,当即也愣在了那里。   陆想容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还有跟着大皇子出门的还有几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也都带了侍婢红袖添香,都说英雄配美人,这话果然不错。可四殿下轻省,如今我们府里也找不出旁的侍妾……”   所以别人能去,她又为什么不能去?   太后当即也卡了壳。   是啊,大家都带了人,为什么偏生就萧攸不能带?   难不成他一个皇子,吃穿用度还比不得那些将领?   太后反应也快,当即便说了回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今老四都是郡王了,你却连个人都不给他置办,说出去让人听着,也实在是不像话。”   太后此言一出,皇贵妃却比陆想容率先尴尬了。   就在之前时候,皇帝曾经示意她去给四皇子挑几个人,奈何四皇子说,自己并不需要。   后来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对儿子的关怀,也曾经亲自找了四皇子说起这话,四皇子依然坚持不纳侍妾,大家都碰了软钉子,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   陆想容也觉得太后有些离谱儿,上次皇帝当着太后和她的面都说得很清楚了,太后此事旧事重提,还把事情都怪在了自己身上,是打量着这些人当初都不在,想用这个再盖她一脸,糊弄傻子呢。   只不过如今的她不是前世那个愿意为着夫君受委屈,宁可自己担下所有苦处的小媳妇了。   从进了慈宁宫起,她就没打算吃亏。   陆想容微微一笑,对太后直言道:“我记得上次在乾清宫中,陛下同您说过,关于四殿下房中缺人之事,他一直都念着。可如今没有合适的人选,那边先罢了,等日后有了合适的人再挑好的来。这既是他的意思,也是四殿下的意思。听闻您最近一直都睡得不好,终归也是操劳了一辈子,还是该当多注意保养,叫您烦心倒是我们的罪过了。   这胡太后估计就是亏心事做多了,又无处排解,才会天天在这里无事生非。   否则怎么就会夜里总是梦魇睡不好觉呢?   此话这一出,贤妃也不敢帮太后说话了。銥誮   她可以驳斥陆想容,甚至可以驳斥皇贵妃,但坚决不能拆皇帝的台。   太后听了陆想容这话后也直皱眉头,她对从前的陆想容也是有印象的。   在陆想容还没有和四皇子成婚前,也时常跟着母亲来宫里给舒妃请安。   陆想容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的姑娘,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对这宫里的嫔妃和长辈们也十分的恭顺有礼,对着她这个太后更是礼敬有加。   太后也觉得心中十分不解。   明明是那样不错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跟萧攸成婚后没多久,就变成了这幅张牙舞爪的样子,一点亏都吃不得。   太后给薛姑姑使了个眼色,薛姑姑适时地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太后,您该喝药了。”   众人见状都纷纷出声告退。   虽然在座的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局是陆想容赢了,而且赢得太后哑口无言,十分漂亮。   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四王妃有这个本事,回回都把太后噎得没话说。   同皇贵妃辞行后,陆想容满脑子想得都是关于嘉嫔许氏的事情。   而嘉嫔似乎也感知到了陆想容对自己的顾挂念,就在陆想容出宫的必经之路上,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正遇着了陆想容撞了进来。   陆想容也没有同嘉嫔继续兜圈子,而是直接问道:“嘉嫔娘娘许久不见。自从那次同您见面后,我就一直有一个疑惑,不知您口中的故人,究竟又是哪里的‘故人’?”   嘉嫔看了陆想容一眼,缓缓道:“你不就是担心是我究竟敌是友吗?反正我是不会害他,永远都不会。”   陆想容心中的脉络再度清晰起来。   照这么说来,这嘉嫔就是萧攸的故人了。   四王妃离开后,嘉嫔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陆想容消失再远处,再也看不到一丝踪迹后,才转身回到了延禧宫中。   四王妃是真正的天之骄女,自幼便修养极好,即便今天两人的对话让她十分吃惊,但她脸上表情几乎不见半分波澜,转身离开之时,就连步摇上的流苏都几乎没有什么晃动的幅度。   嘉嫔自己也知道,她的这些所作所为对四皇子毫无作用,只是为了给四王妃添堵。   她也明白,自己这样做,仅仅是源于对陆想容的嫉妒。   嫉妒他们新婚燕尔,夫妻甜蜜。   嫉妒她不论遇上什么事情,都有他念着护着。   回到延禧宫中,嘉嫔回忆起了同萧攸的那一次初遇。   记得那是自己十一岁那年,和两个相好的小姐妹约好,从花楼里逃出去,结果刚出门就泄露了消息,被花楼雇佣的打手追到了。   那几个中年男子,就在大路上抓着她们头发,对她们拳打脚踢。   萧攸那时刚巧路过,估计也是看不下去年轻姑娘被人作践,给了那几个打手银子,又放了狠话,这才让她们几个免于了这场皮肉之苦。   他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善事,其实连帮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而她却对这个少年郎上了心。   经过多番打听,她知道了对方住在行宫里,身边有众多宫人和仆从,想来身份应该还是十分不一般的。   她对他事事留心,还变着法儿往行宫里头送东西,但总是还没靠近行宫大门就被人撵了出来。   这样的日子终究也没过多久,京中突然来了人,将他迎回了宫中,进了那所皇城。   再到了后来,她因为色艺俱佳,人也冷清知趣的缘故,被令国公府买了去,又是一番教导。   再后来,令国公转手将她献给了皇帝,她也从一个谁都可以任意践踏的歌姬入宫做了贵人。   她一路追随者他到了京城,终于得意在宫中再次遇见他。   她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上前问道:“四殿下可还记得我么?”   年轻的皇子看了她一眼,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很明显,如今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当他听到她自报家门,是皇帝新纳的许贵人后,也只是疏离地点了点头:“我还有事,贵人自便。”   嘉嫔接过宫女递上的极品铁观音,转手将滚滚热茶浇进了一旁的金桔树里。   他在云端,如日光一般闪耀,而她只有卑微如萤火一般的微薄之光。   即便奋力追上又如何?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入宫后的这两年,皇帝给了她无限的荣光和宠爱,她对皇帝这个人,似乎也是中意的。   可皇帝若是跟萧攸比起来,却又大有不如,没有她所喜欢的清冷的眼神,也没有年轻的身体。   想到陆想容占据了这样一整个萧攸,她不自觉地有些嫉妒,想要给她添堵。   = =   等到了出发之时,陆想容才发现,除了卫队之外,单长信临行也在随行人员之列。   单先生在管账方面是世间少有的奇才,陆想容看着他那瘦削的身形,有些担心他的出行安全。   毕竟这样的人才并不好找,一定要看顾好他才是。   单长信对于王妃的担心浑然不觉,整个人都乐呵呵的:“殿下说了,别人侍奉王妃出行,他都是不放心的,所以这次叫我和成周一同出门,也好相互照应。”   这是殿下对他的信任啊!   他们如今都看出来了,四殿下对王妃是真的上心。   而这次四殿下会选择他跟着王妃出门,那就说明在前院的一众食客当中,就数他最得四殿下欣赏。   可不是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嘛!   = =   北上代国的途中,陆想容从成周口中听到消息。   北梁如今遭遇了大旱,来年怕又是一个荒年。   北梁国主孟围提出,要同大周再一次谈判,这次谈判的要求比起上月月初的那些说法,又让步了一些。   其实两国如今并未到了必须兵戎相见的份儿上,先坐下来做一番谈判也未尝不可。   但大皇子是在太过渴望军功,在他和郑国公的不断唆使下,皇帝觉得还是觉得不能惯着北梁脾气,一步都不能退让,最终还是下令派出大军压境,震慑北梁。   陆想容一行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代国境内。   代国是大周的附属国,被大周包围在里面,因为四面有大周保护着却又相对独立的缘故,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萧攸得了陆想容抵达代国的消息,提早出城五十余里,将陆想容迎回了代国国都。   萧攸比陆想容早到了几日,如今已经同代国国主那边将大军借道的细节敲定完毕,此时也没了什么未了的心事牵挂,可以全心全意陪着陆想容在代国国都承安逛逛。   陆想容一路过来也累了,先是回到萧攸暂居的昭园内沐浴更衣,歇过晌觉后和萧攸一同出门逛逛。   承安城最繁华的永安街上有一家生意十分不错的茶楼,据说每日都会有整个代国都数得着的说书先生在这里轮番登台。   陆想容对于代国的说书文化很感兴趣,况且这茶馆布置得清新雅致,很对她的胃口,便拉着萧攸进来要了一处雅间,一起来听一听代国的风土人情。   今日说书的先生年纪不大,打扮得却十分超世,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说书先生讲得是黄帝大战蚩尤的故事,虽然这故事内容的确是古早了些,但这先生口才不错,切入的点也同寻常神话故事不大一样,听众普遍反响不错。   陆想容进了代国后一路走来,也听到了不少民间百姓的对话,对于北梁和大周之间的博弈,大多数的代国百姓还是向着大周的。   听说大皇子如今已经带着大军向北行进了。   陆想容支起下巴,对着萧攸问道:“你觉得我们这次和北梁会打起来吗?”   “不会。”萧攸肯定道,“如今两国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程度。北梁的新国主想要立威,大周皇帝却又不愿在此时被拿捏。此次军马大元帅司马勋为人有些恃才傲物,不服管束,但终归还是有些将才在身上的,也知道此时开战,时机尚未成熟。”   看她听得入神,他便细细为她解释了一番。   “司马勋如今的副将秦政出身武将世家,如今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司马勋看得上眼的人极少,秦政就是其中一个,他愿意也能听得进去秦政的意见。”   “而秦政虽然对外强硬,在军中也强势,但还是会以战士们的身家性命为先,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和军功便催促开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那大哥压不住兵马大元帅司马勋,也做不得秦政的主,军中还有两位主和派的副将在……所以这仗,大抵还是打不起来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军功盼着打仗的将领,绝不会是好的将领。   陆想容知道,萧攸一向看不上大皇子,如今他话里话外对李政的赞许,又何尝不是对大皇子只顾着自己个人功绩而不顾将士们性命的一种否定。   两人听完书后,出门天已将黑。   伴着微风习习的初夏的夜晚,正是外出散心赏月的好时候。   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踏着月色往住处走去。   陆想容对着承安城的街市点评道:“这里虽说不比咱们京中繁华,但同咱们京中的风土人情相差不大。若要深究起来,最大的不同想来便是这代国女子身份尊崇,出将入相皆是可能,也能同这代国男子们平分秋色。”   代国女子地位原就比大周更高一些,再加上现任国主是一个手腕相当强势的女王,自从她执政以来,代国女子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   其实女子地位的高低,通过观察街上女子的行为举止和周围男子对女子的态度便能知晓一二。   萧攸比陆想容来得时间更早一些,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早有耳闻:“据说是这样的。”   陆想容忍不住同萧攸开玩笑道:“所以咱们来了这里,就要入乡随俗。殿下要尤其对我好一些,说不定那女王和众位女官看你心诚,真心疼惜妻子,在这里也更好办事。”   萧攸笑着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就按王妃说得办。” 第44章 定情【二更】 陪她一起走过。……   算算日子, 他们也有小十天不见了。   回到昭园后,她觉得有些累了,但他这些日子明显憋久了, 虽然动作相对轻柔, 却也没有轻易放过她。   陆想容记得,第一次完事时正是子时过半,第二次则是已经过了三更天。   她也是真的累得狠了,直睡到巳时一刻才醒过来。   当她悠悠睁开眼睛时,春生一封捧着烫金请帖走了过来, 道是代国皇宫里来了帖子,说是国主听说王妃来了,特意邀请晏王和王妃过去赴宴。   陆想容对于代国女王其人十分感兴趣。   听说女王刚刚临位之时, 也有很多人并不服气女主当政。但这么多年下来,众人发现她颇有手腕, 为政清廉,能很好地为百姓做事,对她的追随者渐渐多了起来,她的帝位也越来越稳固。   今天陪客的大都是皇帝的宠臣, 代国高级别的官员,其中不少都是女子。   听说女王在这里, 虽然女子地位和男子可以说是相对平等了, 但根本上可以说是并没有谁要压过谁。   只要贤能者, 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可以入朝为官。   女王曾经对大臣们授意过,要注意形象,不能因为从前女子受压迫,现在就要压迫男子。   如果这会儿女子压男子压得狠了, 若是日后代国再换了男国主,男子说不定要全部这会儿受过的委屈都讨回来的。   所以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未雨绸缪是必须的,即便后世的国主会是她的子子孙孙也不例外。   陆想容肃然起敬。   能够在志得意满时,不被眼前的繁花锦绣迷了双眼,而是还能保持本心,公平对待每一个臣民,实在难得。   可见这位女王的确不是一般人,也是真的很有远见。   但即便如此,因为上面坐得人的是女王,女子的地位不可避免的水涨船高。   以前会有很多“女子读书无用,女子不如男”的论断,如今也都再不见人说了。   因为女王在位的原因,女官比例逐渐升高,连带着女子也越来越有话语权,愿意做妾的女子越来越少,男子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转变,故而很多家庭都推行一夫一妻制。   陆想容在贵宾席位上坐了大概两刻钟后,女王这才姗姗来迟,宣布开宴。   女王年纪已近四十,身上有一种经过岁月磨洗和沉淀后的稳重气质,已经早早超越了人们讨论女子长相的范畴,第一眼看到她的人,甚至不会注意她的五官和容色,而是被她整个人的形象深深吸引。   那是一种绝对绝对自信雍容气质,让人心甘臣服。   在今天在席上,陆想容听了好多关于夫妻之间和睦恩爱的故事,却从没人说起谁家新纳侍妾,家中妻妾纷争等事情。   所以说,只要多爱重妻子,少纳侍妾,就能从根源上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家庭纷争。   坐在女皇左下首的太师也是个女官,据说因为办事牢靠的缘故,很是得女王喜欢。   太师虽然仕途顺利,但家庭生活却似乎有一些不大如意。   太师从前的夫婿是大周人,有些大男子主义在身上,习惯了男子为尊的日子,和太师在一处,不论性情还是生活习惯都有着很大的不合。   虽然二人很早就和离了,两人唯一的女儿也归了太师,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只要是过来出使代国的大周官员都免不得被她刁难两句。   女王也知道她这个毛病,故而每次招待大周来客时一般不许她出来。   可这次女王跟其他官员商议筹备宴请之事时,被恰巧赶来的太师听见,太师要求参加宴会招待远来的客人,女皇不好不应,只得答应了下来。   故而今日太师就出现在了这次宴会之上。   太师看晏王生得丰神俊朗,人也精神,看起来很有主见的样子,又是皇帝的儿子,料定他必然在家中很是强势,说一不二,心中为陆想容有些抱不平。   “王妃此番远途跋涉而来,想来一路也辛苦。晏王又为何不随意带一侍妾,还要王妃如此奔波劳累?”   “王府之中并无其他姬妾。”陆想容也听过这位欧阳太师的大名,知道萧攸这样的大周男子来朝,少不得都要被她刺上几句,“况且代国在国主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朝事太平,百姓也得意安居乐业,能够离开大周京城,出来看到如此的代国美景,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欧阳太师实实在在地吃惊了一下。   在她的认知里,凡是大周稍有成就的男子,都不免在内宅后院多放几个美娇娘,皇家子弟更是不例外。   真没想到,这大周竟然还会不要侍妾侍奉的皇子,当真是叫她开了眼界。   “王妃此话当真?”欧阳太师又道,“听说晏王深得大周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赏识,日夜忙碌都是常事。王妃在家一人在家操持庶务,打理王府大小事情,晏王可能体谅?”   “家中有位能干的先生,得了晏王吩咐,照管家中琐事,倒也不怎么辛苦。”   一旁坐着看热闹的尉迟太尉听到此事忍不住出声道:“那王妃素日在家做些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陆想容认真思考了一下,打算进行一下语言的修饰,尽量把自己日常的养老生活说得更加高大上一点儿   却不想一旁的单长信率先抢答道:“我们王妃不是寻常淑女,书画、诗赋、音律都样样精通,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时常帮着宫中贵人描丹青绘制屏风。我们王妃素来是个高雅之人,在家养得那几尾鱼儿很是不错,就连亲手养出的牡丹花儿也是极好的。”   大家一听,敢情这晏王妃就是个被晏王宠坏的小姑娘,成日在家不是看书就是作画,再就是弄弄鱼儿养养花。   照这么说来,欧阳太师这次的刁难实在有些多余。   她们代国好看的女子并不少,在座的几位公主虽然比不得王妃明艳动人,却也各有各的好看,但晏王的眼中却只有只有自己的王妃。   这次女王宴请的人是晏王妃,陆想容自然就是主角,几位公主都对她和晏王的事情很感兴趣。   毕竟这年头很少能见到晏王这样好看又身居高位的男子,也很少能够见到陆想容这般大气温婉的淑女。   后来大家喝了酒,说起话来也更随意,几位公主也是经过和陆想容的聊天后才发现,两个人其实挺恩爱的。   幼年时候相识到如今的相知相许,一路走来,幸福圆满。   而陆想容作为一个大周的姑娘,竟然比代国的姑娘还要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也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直到散席的时候,气氛依然很好,女王看向萧攸更是多了几分赞许的目光,觉得这小伙子为人实诚又可靠,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其中有一个代国三公主和陆想容最是投缘,知道两人这次来代国也想一同出游,增进一下感情,便建议她去宫附近的一处归云寺逛逛。   离开代国王宫后,陆想容看天色尚早,并不想这会儿就回住处,便同萧攸一起去三公主推荐的地方转转。   在归云寺前有一条用汉白玉做成的长桥,听周围的民众说起,当年女王和王夫就是在这里定情的。   当年女王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还不曾有这般君临天下的凌厉,也曾是老国主的掌上明珠。   那年除夕夜里,誉王世子李铎来宫中参加宫宴,正遇上了年幼贪玩偷偷跑来此处采摘红梅的女王。   当时天降大雪,女王摔到了腿,又找不到回路,出门帮着老国主寻找女王的李铎找到了她,背着这个任性的小公主走过了这一条长桥。   两人因此定情,李铎一直带着誉王府及族人在背后默默支持于她,守护了她半辈子。   陆想容原本觉得这桥有些平平无奇,听闻这个故事后,再看这处长桥便觉得有些大大地不一样了。   这桥实在是窄了些,寻常马车并不好过来,也不难理解当初为何李铎要冒着大雪将公主一步一步地背出来。   这座桥如今也是城中圣地,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参观的,若不是萧攸这等身份的贵客,归云寺也不会开放这里给他们参观。   成周等人也都和马车一并停在了桥的另一端萧攸看陆想容也走得有些累了,便也蹲下身子,将她背了起来。   陆想容忍不住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青天白日的,叫人看到了,不成体统。”   “无妨。”萧攸笑道,“你安生一些,莫要乱动,若是不慎落下桥来,才真是‘不成体统’了。”   反正这里不是京城,也没什么人认得他们,他愿意在这儿背一背自己的妻子,与他们又有什么想干。   她稳稳地伏在他的背上,跟着他一步一步向桥东尽头处。   虽然看不到未来的路究竟如何,但只要同他一起,一定满满都是幸福。   = =   等二人回到昭园之时,已是天色已晚。   谭师傅早替晏王和王妃两个备好了一桌养生膳食,就等着两位主子坐下来用膳。   可就在两人刚刚进门之时,留在昭园的卫队长周渠来报,说是大皇子来了昭园,已经在前院书房等候多时了。   请四殿下前去见他。 第45章 生辰【一更】 一城灯火。   萧攸虽然对于大皇子其人并不怎么想见, 但是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说不定还有大军借道的细节要商议,所以也不得不见。   萧攸对陆想容道:“我去见他一面, 看看有什么事情要商议。”   陆想容忙道:“你先忙正事, 等晚上再说话便好。”   萧攸去到书房后,看到大皇子果然如随从所说,正在这里候着他。   就对方不耐烦的神情来看,想来已经等了不短的时辰,怕是一见面就没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 看到萧攸后,大皇子冷哼一声,随即道:“四弟当真好大的架子, 等了这些时候都不见人,可见是当真忙碌。”   大皇子在兄弟之间的地位是超然的, 除了太子之外无人能与之比肩。   若是换了旁的兄弟,让他这么做大哥的等了这样许久,怎么也要玩笑着告罪一二,萧攸却单刀直入道:“大哥有什么要紧事么?这样着急。”   大皇子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也知道这个弟弟向来性格孤僻,喜怒无常, 就连父皇和太后的面子都不给。   面对着这样的老四, 他也没什么办法, 更不好在这里跟他闹开了,在异国他乡叫人看笑话,值得先说正事。   “如今大军已经驻扎在横州城外了,什么时候进城更为合适,还是需要你同国主再做商议。”   萧攸应道:“如今天色已晚, 不宜再入王宫,明日一早,我就去同女王商议此事。”   说话之间,大皇子的卫队长走了进来,在大皇子耳畔俯身说了几句话。   大皇子厌烦地挥了挥手叫他下去,转而对着萧攸骂起了司马勋。   “这个司马匹夫,当真是个懦夫。秦政也是,根本不像是名将世家出身的小将,和秦老将军不是一个做派,没有半点血性,当真是愧对朝廷对他们的栽培和父皇的期望!”   大皇子骂了半晌,看萧攸不为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四弟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也要同他们站成一派?父皇让咱们过来督战,不是让咱们在这里妥协退缩的,若你们一直这样缩头下去,倒不如来得痛快些。”   萧攸道:“我只是觉得司马将军在军中威信不小,又素来强势,只怕我的话他也不会听,所以也不去自讨没趣。”   大皇子又被噎了一下,冷笑着道了声“很好”后便要离开,说要去城外和兵士们同甘共苦。   他原以为萧攸起码会客套几声,挽留他一下,结果对方根本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起身送客。   而老四身边的卫队长周渠和随侍盛辉等人也都低着头,一字不语。   大皇子也没找到台阶下,只得冷笑着出门,大步流星地离开。   看着大哥消失在了夜幕当中,萧攸觉得两人这次会面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两人也没说几句话,唯一有用处的消息也不过就是大军打算明日借道的事情,而既然他这位大哥这样愿意同兵士们同甘共苦,完全可以叫副将过来同自己说道一声,不必大老远地来回奔波。   萧攸过来正院的时候,发现这边饭菜刚刚上桌,正好可以坐下来陪着妻子用膳。   陆想容看他脸色不好,不免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同大皇子吵架了?”   萧攸连提都懒得再提他这位大哥,只是简单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的确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如先干饭罢。   = =   大皇子从离京以来一直志得意满,带着五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边关,却不想结果真如老四那乌鸦嘴所言,自己根本说不动司马勋其人。   即便自己是大皇子,是诸多皇子当中唯一的亲王,司马将军还只是把他当不懂带兵的傀儡一样哄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听他的那些命令。   大皇子气结,恨不能事事绕过司马勋直接指挥军队杀上前线。   可司马勋如今是兵马大元帅,也是军队的实际掌权者,自己也只是代天子出征,但终归不是真正的天子,司马将军不听他的话也是说得通的。   两方就这样对阵了小半个月,司马勋和秦政也会时不时地派出小队兵力扫然边境,不断试探对方的布防情况和军事实力。   北梁今年经历了数年来少见的大旱,再加上一旁的魏国虎视眈眈,北梁国主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军。   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北梁国主只说是自己腿疾犯了,疼痛难忍,经国师结合星宿推断,短时间内不宜出兵,所以先行退军。   梁国也愿意做出最大让步,退回关外,其他一应事宜就按两国之前商定的盟约来办。   看这样子,如今这仗是打不起来了。   整个军营都是沸腾的欢喜,司马勋当即下令开仓放酒,犒赏三军。   大皇子是为着军功而来,看到如此情况心中越发郁郁。   “早先铺开了这样大的阵仗,却无功地而返,也不知回去后要怎么同父皇交差。”   司马勋是行伍之人,平日里在兵营里待多了,不喜欢拐外抹角的文人做派,素来都是有什么便直言什么。   听大皇子这么一说,司马勋再次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若是两国开战,民不聊生,到时咱们只带了一半的将士们回去,那才是不好交待。一将功成万骨枯,殿下还是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好。”   把大皇子气了个够呛。   这司马勋不光看不惯他,还处处都跟他对着干。   想到这里,大皇子难免发散思一番思绪,觉得司马勋看似中立,实则也是太子的人,才会处心积虑处处针对于他,日后要嘱咐郑国公一定当心这个将领,切莫给他行半分方便。   此乃后话。   = =   北梁退军的消息很快也传回了代国。   陆想容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事情果然跟她前世的记忆一样,两方之间依然没有打起来。   陆想容从父亲口中得知,因为前两年气候不宜农桑的缘故,整个大周的田间收成都十分一般,再加上皇帝接连翻修行宫和宜春园,这两年国库财政并不宽裕,地方财税的问题也未得根本解决。   若是要跟北梁之间迟早要有一战,那也最好是再等一些时日,养精蓄锐,国库丰盈时更好一些。   强大的军事实力绝不仅仅是为了攻城略地,更多的是一种震慑和对国家的保护,为国内百姓们争取到更加和平稳定的权益。   这次的两军对峙逼得北梁退步就是最好证明。   大军班师回朝后,陆想容本以为要再多住上几日,毕竟如今皇帝还没下明旨要他们离开,还是等着京城那边消息传来后更妥帖一些。   却不想萧攸却急着收拾行李,说是已经跟皇帝请旨离开代国,现在出城也不算越矩。   为了给王妃筹备生辰一事,成周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后来依着殿下吩咐,将当初从陆想容婢女那里问出来的王妃喜好誊写成册,一并交给了萧攸。   萧攸经过翻读之后发现,陆想容年少时候曾经跟着父亲在凉州待过一段时日,后来虽然一直没有故地重游,但也会留意那边的消息,即便日常出门去外面逛街的时候,看到凉州商人带来的土仪总会购置上一些回来。   萧攸觉得,陆想容对凉州这座城有些感情,一定会想要回去看看的。   正好,此处距离凉州城不远,回京之前稍稍偏路往西南走,去一趟凉州不是难事。   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这是她嫁给他后的第一个生辰。   一定要好好过才是。   = =   萧攸动作一向迅速,第二天一早就跟女王告辞出城。   等离开承安城后,陆想容才感觉除了不对,这并不是当初来时的那一条路。   陆想容询问成周,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是直接回京还是有另有事情要办?   成周神秘地笑了笑,只道晏王殿下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要往西去一趟。因为这件事情比较着急,所以殿下会先走一日,到时原地等待,再候着王妃过去会和。   成周去了前头之后,春生凑上来,对着陆想容小声道:“殿下大抵是忘记了,王妃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呢,如今他们都只顾着赶路,再没有提起此事,也不知道等到王妃生辰那日,能不能寻个正经的落脚处,给您做一碗寿面吃。”   陆想容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此事:“他此番出门,忙进忙出的,心里装得都是大事。要不是你此时提起这事,我都差点忘记了,他若是忘记也是寻常。你告诉白露几个,谁都不要刻意跟殿下提起这些事情,反而扰了他的心绪。”   春生顺从地应了声“是”:“王妃放心吧,奴婢都省得。”   = =   一连赶了两天的路,陆想容不免有些困倦。   她所乘坐的马车是萧攸特意去内廷司找了人订做的,又大又舒服。   这日下午,夏长熬了好喝的杏仁茶,里面加了恰到好处的糖霜和牛乳,又在车内点起了熏香。   陆想容用过杏仁茶后有些困了,便窝在马车的座位里睡了一觉。   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却发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萧攸。   已经大概有两日未得见他了,此时见到他后,只觉得心都安定了下来:“咱们要去的地方,这就快到了么?”   萧攸看了一眼外面,见马车马上就要进城。   “快到了。”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入城中,陆想容瞬间来了精神,从软榻上坐起来:“这是哪里?”   天有些黑了,她看不清城楼上的大字。   萧攸道:“是凉州。”   竟然是凉州?   陆想容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我们竟然来了凉州?”她有些不可置信,但声音当中满满都是喜悦,“只是如今六月里,凉州城虽比中土凉快,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可我们终归还是错过了四月里的花灯节,那才是凉州最精彩的时候。”   凉州的花灯节一向有名,没到花灯节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点起各色花灯,城中处处璀璨,仿佛要把天都照亮了一样,当真是极美的。   “你怎么知道六月里就没有花灯?”   萧攸笑了起来。   马车稳稳停在一处建筑宏伟的宅子旁边,正是知州樊大人的府邸。   萧攸先跳下马车,再伸手将她扶了下来。   已经是戌时过半,天色将晚。   她走下马车,站在最繁华的大街旁,看着满城都是滢滢的花灯。   空前璀璨。   盛辉适时地将殿下特意吩咐订制的花灯送了过来。   “容儿。”萧攸接过粉晶雕玉芙蓉花灯送到她的手上,“生辰快乐,岁岁平安。” 第46章 灯火【二更】 火树银花,满城烟火,都……   陆想容从未想过, 自己会度过这样的一个生日。   火树银花,满城烟火,都只为她一人绽放。   她接过萧攸递来的芙蓉灯笼, 只觉得每一处雕琢都像正好刻在了她的心尖上一般, 意外的精致好看。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畔吻了一下。   当她放开他时,发现他的眼角眉梢里,满满都是笑意。   她对着他问道:“这些都是你提前过来布置得么?”   应该花了很多心思,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了吧。   他这会儿反而有些不解风情:“嗯, 百姓喜欢热闹,也愿意为着你的生辰热闹上一日。况且……我也都给过钱了。”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这一城的花灯和焰火,想来不是小数目。   陆想容开始有些心疼。   萧攸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口吻当中颇带了几分无奈道:“没关系,单长信都说了, 府里银钱够用,若是日后紧张一些,再让他多想点法子去赚也就是了。”   听着他浑不在意的话语,陆想容突然对单先生其人有些心疼。   两人走在闹市喧嚣里, 不住地有百姓停下打量他们夫妻两人,似乎想知道这个能在一城当中点起灯火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宫仙子。   萧攸对她说起, 自己从前住在金陵行宫的时候, 上元节的城中也会有许许多多的花灯和焰火, 他对着陆想容询问:“容儿知道哪里才是看灯火的最好去处吗?”   陆想容想了想,道,“是不是高处?”   登高望远。   萧攸“嗯”了一声:“没错,就是房顶。”   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自幼就是规矩淑女,但偶尔也会想像武将世家出身的那些小姐一般, 适时地疯上一把。   她对着他迅速表态:“等我换条修身一点儿的裙子来。”   他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一刻钟后,他带着她攀上了房顶。   他们今晚要住的地方是一个三层小楼,清新雅致,楼下种着玉兰和桂花树。   等到上了三楼的房顶后,果然街上的花灯一览无余。   楼下尽是万家灯火。   六月里在京城已经是暑热天气,但凉州气候昼夜差别较大,虽然白日里也是一样的炎热,到了晚上却成了避暑的好去处。   她方才不光换了一袭收腰长裙,还加了一件轻薄的外衫,坐在这里,凉风习习,分外清爽。   他还准备了冰镇果酒,一口下去,感觉浑身都是清凉。   果酒有好几种口味,还有用鲜果和果汁调制而成冰碗,陆想容挑了胭脂色的葡萄酒来喝,萧攸却面对着五颜六色的果酒不为所动,却只取了竹叶青自斟自饮。   她没有用过像竹叶青这类的酒,总觉得太容易醉了。   她靠在他的身上,抓着他的手指询问:“这酒当真这样好喝吗?会不会很烈?难以入喉?”   萧攸看她笑着抬起头来,眸色比星光更亮。   他搁下杯盏,沉声应道:“给你试试。”   随后便俯身吻了下来。   = =   等到他们回京时候,已近了七月中旬。   虽然这次阵势拉得很大,仗却没有能打起来,但毕竟还是大大地震慑了北梁,逼得新任国主退军不说,还取得了非常理想的谈判成果。   大皇子回来之后,还是一脸功臣的姿态,自认这也算是白送的军功。   连带着贤妃和郑国公也抖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太子反而退避了一席之地,六皇子更是避让得连边儿都没了。   钟嬷嬷在后院种满了竹笋和瓜果梨桃后,突然感觉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自打四王妃陆想容回来后,钟嬷嬷突然有了精神,又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一早儿过来正院给王妃请安。   陆想容对钟嬷嬷的这这波倒是并不反感。   虽然这人颇是墙头草,随风倒得太快了些,但终归还是好用的。况且如今后院就她一个主子,钟嬷嬷再倒也倒不到哪里去,故而只要用着顺手,她便愿意用着。   王妃和四殿下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钟嬷嬷搜罗了各处的情报,就等着回来同王妃汇报,如今一听说王妃有了空见自己,便快步来到了正院,竹筒倒豆子般将这些时日京中的新鲜事一股脑儿全都告知了王妃。   她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京中也是喜事连连。   七皇子和八皇子就在不久之前一前一后地成婚了,据大众反馈,婚事比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成婚时候更要盛大一些。   而就在七皇子成婚不久,罗氏也在七月初生产了,据说是一个生得很是不错的小男孩儿。   儿子成婚了,又添了新孙儿,哲嫔人逢喜事精神爽,据说这段时间一直都心情极好,结果那天在长春宫,门前遇上了来请安的前任亲家端淑长公主,被长公主给兜头泼了一盆的冷水,两人差点儿没打起来。   最后还是长春宫的主位舒嫔出来调解的。   还有就是皇帝最近又得了一个新的美人,是来自附属国高丽的女子金氏,而今已经被封为了贵人。   原本盛宠的嘉嫔反而退了一席之地。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去代国给累着了,明明回来也有几天了,陆想容却总觉得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钟嬷嬷明明说一些很正常的话。在陆想容听来却觉得意外地催眠。   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暂且退下,等钟嬷嬷一走,陆想容没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等到她醒来时候,发现萧攸已经回来。   他应该是去宫里复命了,回来后竟然意外的心情不错。   想起上次嘉嫔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之事,陆想容不免再一次对着萧攸确认:“殿下当真不记得,从前在金陵时候有许氏这么人么?”   萧攸非常肯定地答道:“的确是不认识的。”   陆想容看着萧攸的神情,就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嘉嫔此人。   萧攸敏感地感知到了陆想容情绪的不对:“怎么了?她又找你了?”   估计是惹着她不快了,否则不会提起嘉嫔来的时候还这样的紧锁眉头。   不过一个嫔位的女子,就生出了这样多的事情来。   萧攸当即有了主意:“要不我想想法子,把她弄出紫禁城去?”   也好不叫她看了心烦。   陆想容:……   他强横果决的处事作风用在这会儿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用了,她应该对你没什么坏心的。”   只盼着别再出其他幺蛾子就好。   = =   陆想容离京也有一个多月,也是许久没有回国公府了。   因为父亲和萧攸很是投缘的缘故,陆想容便约着四殿下一道儿回家看看。   陆想容原也没有提前告知萧攸,却不想他这日竟回来得出奇得早。   她本以为对方此番从代国回京后会很是忙碌,但事实并非如此。   萧攸也是方才听成周说起,王妃正在准备回家的礼物,便对她询问道:“听说你打算明天回家一趟?我也许久没去拜见岳父岳母了,正好陪着一同过去看看。”   陆想容笑着应道:“是啊,算算日子,我也一月有余了没有回家了,正值父亲明日休沐,便打算回去看看。听说近来家中热闹得很,大哥和二哥也都回来了,还有咱们从代国和凉州带回来的土仪,还是一并送去得好。”   = =   第二日清晨,陆想容便同萧攸按着约定一起去了府上。   听说今日祖母和堂姐都在,陆想容只陪着萧攸在前头书房稍稍坐了一会儿,而后便转头来了后院。   却不想刚出父亲书房的门没多久,就遇上了小叔叔陆清。   陆清似乎也是被父亲叫来书房的,看样子似乎刚刚起床,并不怎么十分清醒,怕是昨夜又是宿醉晚归。   陆想容冲着陆清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要转身离开,却不想被陆清叫住。   “听说你前几日请嫂嫂帮着你去查嘉嫔许氏,我还给你出了不少的力气。你这妮子也有些时日没来了,自打你做了王妃后,见你一次也是难得了。按理说,你们这些皇子妃同宫中嫔妃并无什么交集,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像要查嘉嫔的身世?倒叫我十分好奇。”   陆想容也不好把嘉嫔的事情都告诉陆清,只得含糊道:“并没有什么大事。”   陆清:“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就是有小事了?”   陆清看陆想容垂着眼眸不再说话,深深叹了口气,道:“算了,就知道你打小儿嘴就紧,此刻也问不出什么来,不过还有一件事情,相信你一定是感兴趣的。”   陆想容果然抬起了头:“什么?”   “我查到了嘉嫔的身世。”陆清道,“非常离奇,大概也很是出乎你的意料。”   陆想容来了精神:“三叔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嘉嫔诚如我们所料,当真是朝中某位大人的外室所生,因被大妇所不容,故而被许夫人使了手段送到了外头,却不知因何最终辗转到了春深楼里。而嘉嫔的生父,正是许阁老的嫡次子,如今在御史台供职的许大人,也是七皇子妃的父亲。”   看着已经明显听傻了的陆想容,陆清忍不住再加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七王妃和嘉嫔,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只不过对于嘉嫔来说,这位七王妃怕不是姊妹,而是仇人了。”   = =   一时之间接收的消息实在太多,等陆想容去祖母那里时,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母亲卫莘看到她后,先是拉着她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看她出门一趟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   祖母陆老夫人此时看到她也很是高兴:“前几日容姐儿几次过来我都不在,上次也是,被晴姐儿拉出去逛了大半日功夫才回来。这成日在京里看着时候不怎么想,到了你出门后反而想得厉害,日日都盼着你回来。”   容姐儿自幼身体便比常人更弱了一些,这会儿看着孙女儿全须全尾回来,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如今德馨堂里气氛正好,陆想容便将自己此次出行的异趣见闻同两位长辈和堂姐分享了一番,又取出了专程带回来的好些土仪,还有祖母喜欢吃的凉州种植出的核桃和各色果子制成的蜜饯。   凉州那边的果子大都又甜又鲜,制成蜜饯滋味也极好。   陆老夫人心中欢喜,说起如今陆临得皇帝看重,陆维在南边外放做官做得十分顺当,容儿的几个兄长也越来越好,大哥陆玄这次跟着司马将军回来,也被赏赐了不少东西,如今二哥已经考取举人了,打算春闱再进一步,考个进士回来。   陆想容靠着软枕,觉得十分舒服,只是有些犯困,听着祖母和堂姐在一旁聊着家常,不一会儿困得直点头。   陆晚晴已经怀胎五个多月了,看妹妹这样犯困,想起自己起初有孕时候也总是这样,怎么都有些睡不够。   陆晚晴觉察出了不对,她轻轻摇了陆想容的袖子两下,对着堂妹问道,“二妹妹这几日可请太医诊过平安脉?” 第47章 嚣张 心比天高。   前院书房内, 萧攸听闻陆大公子陆玄此次曾跟着大军北上,便问了不少北上作战的事情。   陆玄很是健谈,不光一一回答了萧攸的问话, 还主动提及了关于司马勋、秦政和大皇子等人的相关事情。   萧攸觉得这个大舅子很是上道儿, 不免陪着他多聊了几句。   这一聊竟聊出了不少问题。   陆玄此番跟着司马勋归来之后,便按着惯例卸任了军中职务,但却一直都没有接到兵部里新的安排。   听陆家人一这么说,萧攸就对里面的事情门儿清。   估计如今兵部对陆玄的安排也有些棘手。   陆家大哥走得是从武的路子,而不论兵部还是军中, 郑国公和大皇子都影响很是深远。   此时的大皇子见不得他好,正如见不得太子和他的其他部下好一样。   他的王妃家里自然也成了受波及的对象。   临走之前,萧攸跟陆临道:“大哥职位的事情, 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我和太子关系相近,兵部难免有些旁的考量。这些东西都只是一时的, 太子也不会容许大哥和郑国公在兵部一直这样一手遮天下去。”   萧攸从前还住在宫中之时,跟六皇子关系还算是不错,出宫之后也共事过几次,越发觉得六皇子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十分可信任,便对陆临承诺, 到时会帮着大哥去六皇子那里引荐一下。   虽然六皇子如今也被大皇子压着, 但如今他在兵部挂职的时间也不短了, 帮着大哥谋一条出路也不是不行的。   陆临很是高兴,瞬间对陆想容的想法也产生了共鸣,不得不说,这个女婿本人果真还是有些用处的,以后一定要对他好点儿。   等用过午膳, 两人一起回家之时,萧攸看陆想容脸色有些不对。   说不上是欢喜,说不上是忧愁。   是一种从前比较少见的状态感觉有些放空。   萧攸在她肩后轻轻拍了拍:“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想容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可能就是午间吃多了,有些犯困,不碍得的。”   虽然方才堂姐提醒说,她如今可能有了孩子。   但算算日子,若是当真有了孩子,也就是这次出门途中的事情。   受孕时间这样的短,估计就算是太医也很难把出来。   再说了,她前世一直都没有身孕,从前也不止一次怀疑过是自己身体的问题,可不要让萧攸跟着空欢喜一场才好。   陆想容决定,先暂且将堂姐的猜测按下不表,还是回去在饮食和各方面都多加注意,等再过一个月观察看看,若是月信依然迟着,再告知萧攸也不迟。   萧攸自然也不知道今天在齐国公府后院还发生了这样的一节事情,看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对着她叮嘱道:“这次出门的时间的确时间长了些,回去后再多休息一段时日,明天六妹妹府上的宴席,我先找人替你回了,等你休养好了再出去玩不迟。”   她现在的确不宜去宴席和人多的地方。   萧攸的这想法同陆想容不谋而合,她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应了下来。   = =   东宫移清殿内,太子身前摊着一本几位当朝名士联名撰写雅集在读,却久久不曾翻动一页。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突然陷入了一个及其被动的境地,就连平常很多常规性的事情都变得很难推动。   因为自打大军归来,皇帝连番嘉奖大皇子的缘故,追随老大的人近来逐渐变多。而随着老大话语权的增大,也开始带着身边不少人在皇帝跟前给自己上眼药。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都是按着父皇的指示做事,对待政事甚至比父皇自己还要认真严格,从来不敢马虎懈怠,如今宫里宫外对他都是一片赞扬之声,可为什么父皇就是对他越发的不满意?   话说回来,他和老大之所以这样努力地争夺那个位置,是因为长年累月下来,两派相争,两人的关系足够的坏,一个人上去了,另一人一定没有活路和未来。   所以明知道是一条不归路,也一定要继续下去。   正在太子胡思乱想之间,堂兄赵阔来了东宫寻他,说是有要事相商。   太子合上了书卷,对着赵阔询问何事。   赵阔说了一件叫太子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太子在吏部有些人脉,尤其是上任吏部尚书何敏最是买账。   从前在吏部年终考核之时,太子麾下之人如果不出太大问题,都会纳入“优”等评价,而有些人即便差了一些,不能考核为“优异”,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吏部的人酌情往上,给太子的人再提一档。   这也是保证这些人愿意跟着太子混的基础。   但四皇子似乎并不赞成这事,且有意进行革新,但一早却被赵阔和萧据两个铁杆太子党给拦了下来。   但他们从那时也开始对四皇子有了提防。   除了吏部的事情外,如今刑部如今有了一股新的力量,提起太子的话来并不好使,济国公甚至都找不动他们,而当初四皇子在的时候一切好说话,说是四皇子都是照章办事,如今给太子办事起来反而开始往后缩了。   赵阔有些担心,这些人跟四皇子之间有些说不清的纠葛,甚至可能一早儿就归顺了四皇子。   赵阔边说边点出一长串的名字,对于赵阔说出的这些人,太子也都有一些印象。   都是一些比较实干且肯干事的人,的确看起来是会跟四弟这样的人投缘。   四弟这个人虽然很难招上位者喜欢,但本身有些诸多的优点。   认真,踏实,能干,的确有着自己独到的吸引人的地方,足以叫那些人心动想要追随。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不知道这些人是自发自愿,还是他这个四弟有意而为之。   如果是前者那就还好,若是后者的话……   太子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赵阔看太子已经被自己所说动,忙又接连往里添了一把柴。   “不光如此,刚调任的吏部尚书兼太傅钱大人对四皇子也十分赞赏,曾经三番两次请他一同品茶用膳,似有结交之意。”   太子觉得,像八皇子这样,一直往后缩,大皇子怎么提都提不起来的兄弟固然让人觉得恼怒,可是像老四这种情况,似乎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幸事。   太子觉得萧攸这人的确是有些难以控制,自己这段时间缺人用,把他扶持太过了,这次大家回来论功行赏,不光老大得了不少东西,就连他因为去了代国一趟而平白得了好些赏赐。   太子也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四弟不该在如今的皇帝的群臣面前发光,而是等到自己成了君王后再发光发热更好一些。   太子起了想要同萧攸暂时切割的心。   但太子也打定了主意,只是因为四弟近来有些锋芒太盛,所以两方才需要才暂时切割。   不过事情也不能做得太绝了,毕竟四弟的确是个好用之人,不排除日后还有很大要用到的可能。   赵阔离开之后,太子就使了人将萧攸叫了过来。   萧攸赶到移清殿之时,太子依然在作画,只是这次的画幅当中,有了几分怅然在里面。   不过此时对着太子也不好说什么,太子也没叫萧攸说出什么评价,萧攸便只道太子的字越发的进益了。   太子似乎对于这个评价很是高兴,他笑着拍了拍萧攸的肩膀,道:“你们去京的这段日子,我也得闲了不少,新得了一本米芾的字帖,便开始练起了元章的字,这练着练着,不免就多了几分心得在里面。”   萧攸也跟着道:“的确不错。”   听萧攸奉承也没意思,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   太子轻轻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对着萧攸道:“听说四弟这次一并带着弟妹去了代国?”   萧攸应了声“是”。   太子又道:“四弟这段时日辛苦了,还让弟妹陪着辛苦,实在不该。我已经同你二嫂说了,让她这两日选些上好的滋补品给弟妹送些过去。”   萧攸道了谢后,太子又道:“如今又不是朝中无人的时候,总让你这么辛苦也不是个事儿。这几日父皇总叨念着说上林苑不好,想要修整一番,日后有了他国使臣来朝也好更多一重去处。老八一向看好这个差事,我看着也好,便替你夺了来。”   不管是建房子还是修园子,都是闲差。   手上有功劳不说,还不必担些其他的责任,对于他们这些刚刚成婚建府的皇子来说,绝对算不得坏事。   萧攸心中盘算了一番。   看太子这幅谈笑风生的样子,倒不像是被自己惹着了。不知道自己在离京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倒叫太子突然就生出了想要把自己调离六部的心。   萧攸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虽然他才离开了仅仅一个多月,但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当中,足以发生很多的事情了。   既然太子已经决定了他的未来,连去处都给他想好了,想来是不好更改的。   既然如此,就应该争取到最大的权利。   萧攸定了定神,对着太子仿佛不经意一般地问道:“六弟那边的人可还服帖?”   “还不错。”太子道,“看着似乎是比从前时候又好了不少。老大离开京城的这阵儿,兵部也多亏了他帮忙看着,再没出什么大问题。”   萧攸道:“我想请六弟替我安置一个人,不知殿下觉得是否妥当?”   陆想容的大哥陆玄如今的职位依然悬着,萧攸希望在太子这里有所突破。   面对萧攸突如其来的请求,太子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下来。   四弟是个不吃那种会吃闷亏的性格,若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退下去,反而叫人疑心。   他能有所求,总比“无欲无求”来得更好一些。   太子连对方是谁都没有多问,当即应了下来:“就按四弟说得办就是。”   = =   萧攸离开东宫后,太子又接到了皇帝召唤,也是一样请他去乾清宫中陪自己赏画。   这次伴在皇帝身边的美人已不是前段时日红得发紫的嘉嫔,而是高丽新上贡的美人儿金贵人。   听说高丽使臣此次送了十几名身形窈窕、容色清丽的美人入京,却只有这位金美人入了皇帝的眼,独得六宫恩宠。   皇帝一早便命人给自己和金贵人作了新画,太子看着画幅当中的两人,觉得并不十分相配。   他的长姐,如今的大公主膝下长女如今都跟金贵人差不多年纪了,不论从年纪还是风姿而言,皇帝看起来都已经老了,而金贵人却正值女子最好的年华,怎么看都不怎么相宜。   但太子还是对着皇帝违心道,这么一看,的确不错,唐画师的技艺也越发精湛了,两人看起来十分相配。   皇帝听了太子这话后,立时高兴了起来,又道,老四前儿也回来了,这次出去做得不错,代国国主和朝堂上下对他都是一片夸赞。   紧接着,皇帝和太子商量起了萧攸接下来的去向,毕竟如今老四还算是太子的人,皇帝便打算考虑一下太子的意见,便询问他对老四接下来的安排有什么想法,还是和从前一样,安排到刑部去做你的帮手吗?   太子却道,父皇年初说要翻新上林苑的事情,儿臣都记在了心里。儿臣想着,既然四弟刚刚从代国归来,眼下没什么要紧的差事要做,不如就让他去盯着上林苑翻修的事情,我和父皇也能更放心些。   皇帝对于太子的这个决定有些吃惊。   在他看来,老四虽然性情孤傲,不讨人喜欢,但这段时间的确帮了太子良多,交给他的差事也大多做的不错。   可他这次去代国刚一回来,就被太子调到了闲差上去,大抵心里还是有些接受无能的。   只不过这是太子那边内部的事情,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想管也不想掺和,只是未免觉得太子有些刻薄寡恩。   但皇帝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着太子淡淡道:“你看着办就是。”   = =   景阳宫。   萧涣从内廷司新得来两盆开得正好的芍药,这就顺路给哲嫔送了过来。   除了来给母妃送花外,萧涣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告诉哲嫔。   “我昨儿听八弟说起,这次四哥刚刚从代国回来,太子殿下把四哥调到闲差去了。”   言下之意,母妃这次走眼了,叫他追随四皇子这事本就是不该的,毕竟如今四皇子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哲嫔原本是低头摆弄那两盆牡丹的,如今听了萧涣的话后花也不看了,皱着眉头道:“没道理啊!”   陆想容命这样旺,四皇子怎么突然落下来了。   这事情有些不对。   按理说,这种命格的姑娘,应该是旺夫又旺子的。   哲嫔自顾自嘟囔道:“难道四王妃这事有身孕了?”   萧涣脸都绿了。   陆想容也很快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四皇子一连三天没有出门,既没有说为什么,也没有去太子那边,更没有出门去衙门,只是一直在家陪着她。   陆想容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但看他似乎心情不差的样子,便也没有多问。   许是看她这几日都比较闲,他便带着她出城遛弯,顺便去含光寺给母亲上香。   敏贵人这边的香火倒是比陆想容上次过来时候更旺了一些,可见如今四皇子得势后,人情冷暖分外显现。   陆想容陪着他在蒲团上跪下来,给敏贵人进香,等进香完毕后,他牵住她的手站起身来,对她感叹道:“咱们尚未成婚之前,我来含光寺替太子取东西,看到你在我母亲这里虔诚上香,就知道你对我有心了。   陆想容:……   她当初只是陪着母亲来含光寺,看到敏贵人的牌位,可怜这位女子的身世,想起上辈子两人曾经遭遇过同样的机遇,故而才会特意过来进香。   虽然那时皇帝已经赐婚,但她压根儿没想到两人后来感情会这样好,也没把这个夫君正经当成一回事。   听萧攸这样说了,陆想容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想太多了。   就这样过了悠闲自在的三天,等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萧攸对陆想容道,自己这就要出门办差了。   陆想容惊讶地问道:“要去哪里办差?还是刑部吗?”   萧攸却摇了摇头,道,要去上林苑。   陆想容意识到,这是一个闲差。   难道是他和太子之间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怎么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不过如今即将跨入建成二十年,也是太子和大皇子斗得最厉害的时候,此时急流勇退也好,只希望未来的路可以走得顺顺当当。   = =   八皇子如今虽然说是大皇子的人,但在当人小弟这件事情上,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于大皇子的大业丝毫不积极,但自己防范出事规避得很好,小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又过了几日,八皇子妃被查出了身孕,周颖约着陆想容同去皇子所给八皇子妃贺喜。   这些皇子妃里面,除了大王妃和太子妃有孕,她们余下的几个都还没有身孕,周颖才会想要去沾沾喜气。   七皇子和八皇子虽然都在前段时间成婚了,但却一直没有出宫开府,所以大家还是要去宫里贺喜的。   自打回京之后,陆想容就没有去过宫中,算算日子也不短了。   她前世和今世都对八王妃印象还不错,既然周颖约着她一道儿去,便也就应下来,也省得日后贺喜时一个人入宫也是落单。   陆想容记得自己成婚的时候,大王妃没来,只送了贺礼,可三王妃却是亲自来贺过的。   这次进宫,将两位弟妹和新婚贺礼一起送来,倒也不耽误。   陆想容和周颖一起结伴而行,在坤宁宫后的宫道上碰见了一个美人儿,穿得很是招摇。   两人正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时,旁边婢女却一脸傲人之色道,这是我们的金贵人。   陆想容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位大概就是钟嬷嬷说的那个来自高丽的女子。   看着这个恨不能把脸昂到扭断脖子的美人儿,陆想容突然对皇帝的审美和偏好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嘉嫔是高岭之花,这个金贵人就是高岭之花旁边翩翩起舞的傲人孔雀。   看着都是不好驾驭的生物。   也许皇帝就是喜欢征服这些女子的快感吧。   七皇子妃并不在皇子所中,陆想容和周颖便先去了八皇子妃那里。   八皇子妃查出了身孕,心情正好,见到两位嫂嫂也十分高兴,忙叫着宫人们端出茶点招待两人。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正好间,没过一会儿就见到七皇子妃许韵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   许韵对着陆想容轻笑一声:“听说方才四嫂去寻过我,今儿当真不巧,方才时候去给哲嫔娘娘请安,被娘娘留下吃茶说话,又去给太后送了一幅字画,原以为不过就是寻常的请安,磕个头便回来的,却不想太后也留了我说话,拉着我的手问了好些关于七殿下的事情,这会儿才回来,两位嫂嫂勿怪。”   今天的主角原是八皇子妃,许韵也不顾众人眼色,对着八皇子妃简单道喜了两句后,又自顾自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太后对于自己十分喜爱,因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太后正经的侄女儿,虽然是承恩公府的庶女,但也是能叫太后一声姑姑的,小时候也时常跟着嫡母入宫给太后请安,算得上是实在亲戚。   许韵话里话外透露出,正是因为七皇子娶了自己的缘故,太后喜欢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会更加看重七皇子,萧涣的前程也会因为娶了她这样好的妻子而更加光明璀璨。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许韵眼睛里有异样的神采,有着类似睥睨一切的意味,仿佛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她放在眼里。   陆想容被她弄得一个激灵。   看着目中无人的架势,许韵不会是要撺掇萧涣夺嫡吧?   她从前和萧涣生活了那么多年,对萧涣本人还是了解的。   萧涣压根儿不是这一块料,你让他风花雪月甚至吹拉弹唱都行,但是让他去夺嫡,无异于自寻绝路。   陆想容记起,前世的许韵好像也一直唆使自己所嫁的老王爷站队,去烧太子的热灶,只不过终究还是站错了人,早早败北。   且不说萧涣不是萧攸和大皇子、太子的对手,就连一直韬光养晦的八皇子和十皇子都未必能比得过。   不光如此,如今许韵在明处,还有人在暗处对她虎视眈眈。   她那个同父异母却自幼流落风尘的姊妹嘉嫔如今还只是嫔位,若是假以时日上了妃位,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地位,第一个打击报复的对象,大抵就是许家和七皇子妃。 第48章 包子来了【一更】 有了一个孩子。……   许韵进门没多大一会儿, 陆想容就觉得原就不大的屋子越发憋得厉害,便借故提前出门,准备早些回府。   却不想刚出了皇子所后, 就有嘉嫔身边的宫人来请, 说是嘉嫔想请四王妃去延禧宫坐坐。   听说是嘉嫔邀请,陆想容无端地生出了几分警觉。   但陆想容推断,觉得嘉嫔胆子应该还没大到要在宫中对她不利的地步。   就她自己而言,她也很想弄清楚嘉嫔背后的一些秘密。   她静静地审视了这个宫女一会儿,最终还是应道:“好, 我跟你们去。”   = =   这是陆想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踏入延禧宫的地界。   刚进了正殿后,陆想容就闻到了一种奇异的熏香,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浓郁花香味道,冲得她直皱眉头。   虽然她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但陆想容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会是皇帝喜欢的味道。   嘉嫔虽然看起来冷傲,对谁都淡淡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但实际也是有心机和手段的,不然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陆想容几乎可以确定, 在她疏离冷漠的背后, 是在润物细无声中迎合皇帝喜好的。   嘉嫔正坐在那里喝茶, 见到陆想容后并未起身,而是叫宫女另倒了新茶给四王妃。   陆想容低头嗅了一下嘉嫔奉上的茶,并没有入口,而是轻轻搁在了身畔。   嘉嫔也感受到了陆想容对自己的提防,她淡淡一笑, 道:“我和四殿下是故人。”   陆想容道:“娘娘从前已经说过了。”   嘉嫔看着窗外桂花枝出了会儿神,对陆想容道:“府里还是只有你一个吗?”   陆想容对于这个问题倒也不回避:“也有皇贵妃赐下来司寝宫女。”   只是都没见着萧攸就扔后头去了,他对身边人要求高,也有自己的一套审查系统。   很明显,这些人经过审查都不合格,连去他身边伺候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发配到了后头院子里干活了。   许氏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看好四皇子,也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如今我在皇帝身边,能够帮得到他的地方不少,所以想要和四王妃商议结盟之事。”   陆想容直言道:“说条件吧。”   有了条件比较好谈事情。   嘉嫔之前一直在故作玄虚,却没有点破,这会儿突然有了动作。   陆想容觉得,嘉嫔今日的谈话很可能跟新进宫的几位高丽美人有关。   金贵人如今风头正盛,皇帝对她的盛宠并不亚于当初的嘉嫔,况且因为金美人是异族人,时不时还会动一动思乡之情,皇帝被她和那几个来自高丽的小姐妹哄得开心,对她们极为优待,已经连着半个月都没有踏入嘉嫔延禧宫的宫门了。   嘉嫔应该也是有些急了,才会在这会儿寻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四王妃也是爽快人”嘉嫔道:“那我也就直说了。若是将来四皇子能成大事,成了新帝身边的红人,我希望可以脱去先帝嫔妃的名分,换一个新身份,随侍在四殿下左右。”   这是想要假死出宫后再嫁人的意思。   陆想容蹙眉。   听许氏话里话外透出来的说法,是觉得太子会顺利登基,四皇子则会成为皇帝身前的红人,而如今晏王府除了自己这个王妃外再无其他莺莺燕燕,嘉嫔没准还想着入府后能捞个亲王侧妃当当。   若这是嘉嫔本心的意思,陆想容觉得许氏的眼界实在算不上高。   支持萧攸没错,觉得皇帝老了,配不上自己,想要假死换个身份重新来过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但明明都要换了身份重新来过了,却依然想要给一个皇家男人做小,再走一遍如今的这些路,这就让人有些不能理解了   陆想容反问道:“若我不同意呢?”   嘉嫔也不退让:“你当真就这么善妒吗?”   “在我这里,这条路走不通。”陆想容道,“除了这个之外,你还有其他条件吗?”   陆想容之所以能够说起话来依然这样的慢条斯理,不接许氏的茬儿,也是她知道,嘉嫔对萧攸后来的事业并没有多大的帮助。   嘉嫔刚做了贵妃的第二年就病故,虽然殁得有些不明不白,但还是被太后一套粉饰太平的说法给盖了过去。   而那时萧攸的事业刚刚在起步阶段。   她也没指望者嘉嫔能帮上晏王府什么,此时的她只希望可以稳住嘉嫔,莫要乱搞。   毕竟未来的可能还有很多,陆想容不希望嘉嫔这边会发生什么变故,给萧攸拖后腿。   嘉嫔也没想到,陆想容会拒绝得这样干脆。   她看了陆想容一眼,幽幽道:“第二个条件,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办到。”   陆想容看起来倒是比她更要单行一些:“说来听听。”   嘉嫔道:“我要的不多,若是不能满足我的第一个条件,那就请四皇子帮着我,扳倒胡家和太后。”   陆想容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为什么要扳倒太后?”   “有仇。”嘉嫔简短道,“我和太后跟承恩公府都有仇。”   她也是后来派人去查证才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在年幼时候便订了亲,只是当时太后长兄胡赉的庶女也相中了父亲。父亲为了自己的仕途,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家道中落的母亲,同那胡家女订了亲。   本来事情断在这里正好,可她那软弱的父亲时不时地思念起母亲,还用欢颜巧语的承诺骗得了母亲的信任,从而有了她这样一个孩子。   胡氏后来听了这个消息后大感震惊,最终制造了冤假错案,将外祖家弄了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早让嘉妃对胡家和许家的事情化为了刻骨的仇恨和不甘,甚至恨不能连自己的姓氏都一并丢弃了去。   而她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暂时忍下了这一口气,没有当即动手报复,就是因为她知道,胡氏是胡赉爱妾之女,和太后关系也不错,甚至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嫁予七皇子为妃,就说明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寻常之人。   嘉嫔知道,只要承恩公府得势,她就永远不能扳倒他们。   她只是一介宫妃,没有母家也没有子嗣,所以必须要有外力的支持。   所以才会想要同晏王府结盟,必要时候助自己一臂之力。   虽然许氏没有细说自己的想法,但陆想容只要稍稍联系一下许氏这个人和她的身世,就基本能够明白,许氏这样做的原因究竟为何。   这么分析下来,陆想容觉得,许氏第一个想法似乎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更多的是试探和不甘心。   而就第二个条件而言,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要求,嘉嫔应该还有其他条件。   比如要在皇帝过逝后,可以保持优渥的生活等等。   嘉嫔如今还是打心底里看好太子,而太子一向自视甚高,是不会同她这个身份的女子为伍的。再加上嘉嫔对着四皇子还有一切旁的情愫,故而觉得选择四皇子作为自己的盟友更合适一些。   终归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想容也说不好,嘉嫔对四皇子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益。   不过陆想容记得前世,即便萧攸在登基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受着来自太后和承恩公府的为难和掣肘,嘉嫔若是能时不时找一把慈宁宫的麻烦,让太后和胡家后院起火终归是好事。   但事情也不能答应地得这样简单。   陆想容笃定,像嘉嫔这样的性格,绝不会放任自己在宫中华年老去,所以这会儿他们还有主动权,若是叫对方太轻易到手了,最后反而不好把控。   想到这里,她坐直了身子,对着嘉嫔悠悠道:“除了换个身份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不能应承。能不能做这笔交易,还需要娘娘看着办。”   = =   许是在宫里待了半日,后来又跟嘉嫔过招废了些心神的缘故。   陆想容回府后只觉得异常疲累。   而当她更衣梳妆后,桌上就摆好了满满当当一桌的午膳。   钟嬷嬷亲自在一旁侍奉,一看到王妃坐下来,眼疾手快,直接递上来了一碗熬好的老鸭汤。   陆想容对这老鸭汤没什么兴致,但本着不欲浪费的原则,还是跟着喝了一口,结果没忍住地一口气全吐了出来。   倒把整屋的人都吓了一跳。   陆想容搁下汤碗,再度回房更衣后对着春生吩咐:“我有些累了,先稍稍在榻上歪一会儿,今儿没什么胃口,桌上那些菜你们几个分着都用了罢。”   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偏西。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萧攸已经在了,旁边还有李太医正在紧张地号脉。   看她要起身说话,萧攸一把将她按住:“别动。”   陆想容乖乖躺在了床上。   李太医号脉完毕后,对着萧攸道:“恭喜殿下,王妃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萧攸一回来就听说王妃身体有些不适,似乎是前段时间累着还没好的缘故,没有用膳不说,还歪在床上一睡几个时辰没有起身。   今天李太医正好不在值,萧攸便将他请了过来,他听了春生的描述后笑了笑:“王妃兴许不是病,有了好消息也未可知。”   萧攸从开始的紧张、期待,变成了满满的欢喜。   虽然他平常是很能压制自己情绪的那种人,大多时候看不出喜怒,很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架势。   可就在这会儿,听着李太医的话,他脸上的欣喜都要溢出来。   欢喜过后,萧攸又询问起了李太医陆想容的身体状况。   李太医道:“胎象还算稳妥,但还是应该开两副药方巩固一下。”   萧攸道:“大人是卫家老侯爷荐来的,舒妃娘娘说起您来也是满口的夸赞,这次王妃有孕,少不得还要辛苦您照看了。”   李太医忙道“不敢当”。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四皇子的第一个嫡出孩子。   本朝皇子众多,皇孙也不在少数,虽然宫里对皇子们的侧妃和侍妾的孩子不怎么看重,但是对于正妃的孩子还是十分重视的。   而他早先年受了四王妃外祖靖海侯家恩惠,这些年也一直帮着舒妃娘娘做事。   不管是出于什么方面的原因,他都一定要保好四王妃这一胎。   拿到了方子,又送走了李太医后,萧攸便直接去了外衣,陪陆想容躺在了床上。   搞得陆想容原本想下床去走一走松松筋骨,此时却也不好再出门了。   在陆想容记忆里,萧攸从来没有这么早陪她躺在床上过,这会儿不过才酉时,外面天还擦黑,这会儿就陪着她躺下了,实在叫她有些意外。   两人就这么静静躺了一会儿,陆想容实在有些无聊,便抓着萧攸的手指请求道:“要不,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萧攸道:“听说你午膳没用东西,这会儿胃里还难不难受?想不想用些东西?”   陆想容道:“刚刚睡醒过来,胸膛里有些涨涨的,还是再稍等会儿用膳罢。”   “也好。”萧攸应了一声,“那咱们就安生躺着说说话。”   萧攸问了陆想容幼年的许多事情,又对她说起了自己从前在金陵行宫当中经历过的不少事情。   他是不受父母期待来到这个世上的,而他的母亲甚至可以说就是父亲间接害死的。   他希望他的孩子是受了满满的企盼和祝福来到这个世界,希望孩子有一个深爱着母亲的父亲,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他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好丈夫,也做一个好父亲,在疼爱孩子的同时,也会分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呵护她,不叫她受其他委屈。   她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在一旁用低沉的声音说最好听的情话,只觉得满满都是幸福。   过了许久,他轻轻抬手抚摸上了她的小腹,却又突然间拿了下来。   “是孩子在动了吗?”他紧皱着眉头。   按理说这个月份也不应该啊,为什么他好像感到到了某些异样的所在。   这肚子叫得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是我饿了。”陆想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殿下也没有用饭呢,要不……咱们这就叫人摆膳吧?”   = =   宫城里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没过几天后,宫里便都知道了四王妃有孕的消息。   紧接着皇贵妃和太后都给了晏王府赏赐。   而按照惯例,陆想容要去宫中给两位长辈谢恩。   皇贵妃最是好说话,派人送来贺礼的同时就明确说了自己的意思,四王妃只用安心在家养胎即可,不用专程来承乾宫谢恩。   毕竟皇贵妃这人不喜欢摆谱儿,也素来也不是拿怪的人,陆想容得了皇贵妃这个说法后,便也应承了下来,这几日先安生在家休养,等日后见到了皇贵妃后再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也是一样的。   只是太后就不同了。   陆想容用后脑勺想都知道,如果这次自己接了赏赐却又不去慈宁宫谢恩,太后一定会再度作妖。   但这个孩子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前世的她腹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小生命,而孩子也是她如今唯一不能笃定的事情。   这是她的孩子,是有着她和萧攸骨血的孩子,传承着他们的希望和未来。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一丁点的闪失。   当晚用膳之际,萧攸看到陆想容在一旁发愁,便对着她询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了什么难处?”   昨天还嚷着坐胎药味道不好呢,今天又这样的愁眉苦脸,难道还真是因为吃药事情?   可她如果说当真是因为吃药的事情发愁,那他是劝着她耐着性子再继续吃几日呢?还是许她不吃呢?   既然萧攸问起来,陆想容便把自己纠结要不要去慈宁宫请安的事情说了。   萧攸听了陆想容这话反而高兴了起来。   她这样地小心在意这个孩子,不愿怀着孩子踏进慈宁宫的地界,这也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萧攸果断应道:“好,既然你有所顾虑,那咱们就不去。”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陆想容依然有些担心。   虽然收到赏赐后要去太后那里谢恩只是走个过程,可每个人都走了这样一个流程。   若是她这次得了赏赐不去,太后有所怪罪,或是在旁的方面有其他的过激行为,反而有些得不偿失。   萧攸倒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好发愁的:“这事好办,你就说自己头晕得很,不能前去宫里谢恩,由我代你过去。”   陆想容细想起来,萧攸这几年除了那次大婚的时候敬茶外,从来没有专程去过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对于这种情况,陆想容总有种“王不见王”的即视感。   萧攸不愿意踏入慈宁宫的地界,太后又何尝不是同这个孙儿两看生厌?   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他不给自己添堵呢。   不知道是不是陆想容的错觉,她总觉得太后好像有些怵他。   而眼下萧攸要亲自去慈宁宫谢恩,想来太后痊愈了许久的头风没准又要犯了。 第49章 不离【二更】 两人总是处在一起,形影……   慈宁宫。   薛姑姑看着一桌完全没有动筷的早膳, 便知道今儿太后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细想起来,宫中近来并没有需要太后烦忧之事,太后今儿会如此的心情不畅, 多半是因为四王妃有孕的缘故。   眼看着如今的四皇子事事顺心, 什么都不缺,就连王妃都有了孩子,太后只觉得心里头不痛快极了。   哲嫔那样关于“四王妃旺夫”的言论,太后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也正因为如此, 太后心中更加不舒服了一些。   太后也没想到,萧攸娶了陆想容后,竟然真的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上来了, 还上来得这样的顺利。   太后一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心里头气不顺,故而也没打算今天给过来谢恩的四王妃陆想容好脸色看。   她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赏赐对方那些东西, 的确也是想着要等陆氏来慈宁宫谢恩的时候,出一出胸口那股子郁气。   太后也时刻注意着时辰,若是那陆氏今儿谢恩来晚的话,她也另外还有一番说辞。虽然左不过是那些不敬长辈之类的官话, 但是对于陆想容这样的王妃,即便是被扣上这样的帽子, 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太后用过早膳后,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等着, 结果没等来陆想容,反而等来了萧攸。   太后一见到这个孙儿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太子不是让你去盯着修上林苑吗?”   萧攸对着太后笑了笑,“这慈宁宫的消息就是灵通,虽然太后坐在宫里头日常不出门, 但是各方消息都能源源不断地传到您的耳朵里。反正上林苑翻修做不过是闲差,我即便人在那里盯着,工匠们也不能多垒几块砖,我不在那里盯着,他们要完成的事情,还是要在规定的时日内完成。”   这也是这个差事的好处,不用费心劳神,只管在那里擎着就好,会有大把的人等着往手里面送功劳。   太后脸上瞬间多了几分讽刺意味:“前段时日你不是和太子处得很好吗?连领军的事他都愿意给你争取过来,怎么这会儿回来后没落个实在差事,反而去了那里?”   她就知道,萧攸这个脾气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一定是他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子,才遭受到了对方的厌弃。   只是两人这样快就分道扬镳了,着实让她有些诧异。   太后以为自己找到了痛处,在往萧攸的心口上扎刀子,,对方一定有所触动。   哪知萧攸根本脸色都没变,而是转头说起了那次查奉命去查承恩公府和通宝银号的事情。   道是太子最后力挽狂澜,在城外截住了他,不许他继续查案。兴许也是因为,太子觉得他这个性格太过打破砂锅问到底连查案的尺度都把握不好,根本并不适合做这些事情,所以没有再安排到刑部。   虽然萧攸说的云淡风轻,但太后还是听出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萧攸看太后眼神开始变冷,就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多少也有了些作用。   他用了一口薛姑姑递上来的热茶,淡淡道:“在刑部待着的这段时日,看京中这些世家大都没几户是干净的。承恩公自己的事情也不少,还望太后多约束一下胡家几位子弟,莫要等出事之后,再追悔莫及。”   言下之意不要把手伸得太长,还是先把自家的事情管一管为好。   太后原本还绷着的脸色,这会儿彻底垮了下来。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薛姑姑送四皇子出去。   萧攸倒也没有久留,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太后久久都缓不过神儿来。   薛姑姑看太后气成这个样子,心中也是大恨:“四皇子如今失事了,心里难免不痛快。但他说的这些话也实在是太气人了,这哪里该是一个小辈对长辈说出的话语?既然他这样看重这个孩子,连四王妃来宫里谢恩都尚且舍不得,不如太后就在这个孩子身上做做文章,也好灭一灭他的气焰。”   一旁的赵姑姑听了这话后连忙劝阻道:“四皇子从来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从前在刑部混了有些日子,最是懂得里面的门道。若是咱们动了手,他查出来了什么蛛丝马迹,一定会大肆宣扬,太后反而难做。”   太后虽然觉得薛姑姑的话听起来很解气,但细想之下也觉得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萧攸在刑部待了这么多天,手里一定掌握了不少关于承恩公府的事情,尤其是那个通宝银号当中的事情,那都是从头跟到尾的。   虽然方才萧攸在她面前旧事重提,有威胁和夸大的成分在,按理说并不敢借题发挥,就着这件事对承恩公府不利。   但依着萧攸心狠手辣的性子,若是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也不是做不出来。   再者说,万一她们慈宁宫的人在陆想容和孩子身上做了手脚,被人发现了再在宣扬出去,她这个做曾祖母容不下亲孙儿王妃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儿,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忌,她也由受万人敬仰的太后成了世间最为阴狠的妇人形象。   不过这口气终归还是要出的。   就在萧攸离开后,太后就病倒了,据说还是被气病了。   薛姑姑连忙派人找太医诊治,整个慈宁宫人仰马翻,请太医的请太医,去熬药的去熬药,并且于当日晚昭告各宫,免了众位嫔妃的请安,且不许人探望。   到了第二日,皇帝、太子和大皇子也知道了消息,赶着过来慈宁宫侍疾。   经过这样一番闹腾,大家都知道了来过慈宁宫的四皇子把太后给气病了。   但太后和四皇子的恩恩怨怨这么多年,大家也早都看明白了,宫中不乏聪明人,人人心中有一杆秤,也都知道太后此番行动未必与四皇子的所作所为有多大关系,他这个人出现在太后跟前才是最大的不该。   还有那些通透的,也都开始发散思考。   人家四皇子的王妃刚刚有了身孕,过来慈宁宫请安兼谢恩,太后就忙不迭地赶来给四皇子添堵,作为一个长辈来说,实在心眼小了些。   故而谴责萧攸的声音也并没有多少,更多的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萧攸对于这些事情混不在意,只要他的目的达到了,能在短时间内震慑一番太后,护着陆想容安稳诞下孩子,不受慈宁宫的打扰和磋磨,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上林苑翻修是闲差,萧攸不过就是挂名的主办,那头还有工部的人盯着,压根儿也不必日日都去,便花了大把的时间留在家里陪着孕期的陆想容。   钟嬷嬷近来出力不小,依着萧攸指示在后山种下的林子已经很是像模像样了。   陆想容有了孩子后,口味也有了变化,还没到秋高气爽之时,就日日盼着吃桃子。   萧攸便每日带着陆想容去后山看花看树,日日站在那棵已经接了许多小果子的桃树旁边,盼着桃子能够快些成熟。   陆想容原本还觉得萧攸日日在家,两人总是处在一起,自己难免也会有些不自在。   但实际上她的担心都是多余。   萧攸到底还是聪明人,只要陆想容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想推迟用膳还是出门散心,想喝水还是想更衣。   萧攸这段时日跟她形影不离,不管去哪儿都陪着她,护着她,甚至想要伸手扶着她,倒把春生和周嬷嬷都被他挤得没地方站了。   陆想容:……   其实她的身孕也才两个多月,还不到六个月显怀的时候,小心一些的确应该,但是要人搀扶什么的大可不必了。 第50章 柔情【一更】 弹出来的曲子这样的柔情……   延禧宫。   嘉嫔坐在镜前, 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双十的年纪,最好的年华,不管在金陵秦淮河畔还是令国公府都最受瞩目的美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 伺候了一个年逾四十的皇帝, 却依然起起落落,不过一个金美人,让她体会到了一连十几日独守空房的滋味。   昨儿皇帝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她,本来也说翻了延禧宫的牌子。   可就在昨日傍晚, 初学胡旋舞的金贵人不小心扭到了腰,皇帝听闻后便连忙赶去了辉月楼看她,也把翻了自己牌子的事情早早忘记了。   嘉嫔知道, 金氏背后有高丽一族支持不说,也会刻意迎合皇帝的喜好, 和其他几个高丽女子配合,给皇帝营造除了不少的新鲜感,也叫皇帝越发感兴趣。   长此以往,皇帝会在辉月楼那里越陷越深, 迟早要将自己遗忘,而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更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才好。   嘉嫔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派人给陆想容递话, 愿意接受陆想容开出的条件。   消息传到陆想容这里时,她正在和萧攸商议孩子乳母和婢女的选配问题。   宫里来人传了这么一句话,萧攸听得一头雾水。   陆想容看他似乎也有些困惑的样子,便简单同他说明了原委。   却不想萧攸听了之后直皱眉头:“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还是莫要为了这些事情伤神才好。”   “不伤神的。”陆想容道:“要想办法给她换个身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旁的我也都没有答应。”   她那天沉住气是对的,现在沉不住气的那个已经来找她了。   她赌赢了。   萧攸却表达了自己疑虑,表示即便是这个条件,也需要一番筹划,不是什么简单事情。   言下之意,怀疑嘉嫔的价值不够如此,不值得费事。   陆想容记得从前总听人说,怀孕的女子脾气天生会大一些,即便遇事无理取闹也都属正常。   想起那天嘉嫔那副做派,突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还说呢,那嘉嫔一看就跟你有不小的关系,人家总把你说成是‘故人’,每逢提起你来,声音都先温柔上了几分,你说不记得这人,我却是不信的。”   萧攸觉得这嘉嫔的确事情不少,如今在他这里,嘉嫔便基本和“麻烦”二字划上了等号。   但他却是头一次见她这样的神情,明明是嗔怪,却又带着几分撒娇,让他心里受用非常。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了一番,又对她道,前几日让单长信去搜罗了好些你喜欢的东西回来,赶明儿就叫他送过来,相信你一定喜欢。   陆想容自打怀孕后,心思反而单纯了不少,也刻意不去思考那些太复杂的事情。   经萧攸这么一说,她的注意力也瞬间被他带歪,开始思考起了他究竟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会不会是自己喜欢的……反而把许氏的事情都抛之脑后。   到了第二日,陆想容刚刚起床就被告知,单先生命人送来了十二盆品种不同的精品菊花。   如今正是赏菊的时节,这十二盆菊花映着朝阳,在台阶前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蔚为壮观,引得过往的年轻婢女频频驻足观看。   陆想容:……   这虽然是萧攸和单长信的一片好意,但不知道为何,陆想容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但这种感觉似乎不是惊喜,而是对于养老生活的某种妥协。   = =   本着对盟友负责的原则,陆想容便让春生入宫给姑母送了些礼物过去,顺便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舒妃。   又过了几日,到了成阳公主的生辰,皇帝特意过来长春宫中坐坐,也想陪着舒妃追忆一下往昔。   舒妃点了一个味道比较别致的香料,皇帝也注意到了香料的特别,对着舒妃问起来后,才知道这正是嘉嫔新制的香料。   看皇帝听了这话后陷入了沉思,舒妃又道,“嘉嫔妹妹这段时日也没什么事,一直闷在宫里,前儿过来我这里,说是这几日在延禧宫中研制了这几种香料出来,是皇上喜欢的味道。臣妾试着点了一下,发现这香料的确不多,留香持久却不刺激,的确是不错所以见着陛下来了,就先叫他们用上了。”   “嘉嫔……嘉嫔。”   皇帝念着嘉嫔的名字,用晚膳的时候就有些魂不守舍,原本说好留宿长春宫,结果用过晚膳就走了。   第二日清晨,嘉嫔醒来,看着在睡榻上熟睡的皇帝,心里突然通透了起来。   她明里暗里试探四皇子和四王妃这么多次,四皇子到现在还没有个准话,倒还真是不如四王妃一句话来得好使一些。   四皇子这条路走不通也没关系,有四王妃这条路在就够了。   = =   萧涣这几日很是有些萎靡不振,如今临到出宫开府之际,同周围人的热切期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七皇子妃许韵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对。   她原本以为,这是因为七皇子临到出宫之时也没捞着一个爵位,心中沉郁的缘故,可经过试探后发现对方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凭着她对萧涣的了解,多半是为情所困或者是被哪个侍妾缠得太厉害,才有些精力不济。   若说七皇子后院当中谁最招眼,当然不让就是生下了庶长子的罗氏。   一想到罗氏婚前婚后的所作所为,许韵心里有气,这会儿有了理由,少不得就要去找罗蕙撒气。   自打罗蕙有了孩子之后,七皇子正妃许韵对她不满之心表现得尤为明显,几次三番言语讽刺、克扣用度不说,还时不时去哲嫔那里给自己穿小鞋,惹得哲嫔如今也对自己老大不满。   许是觉得自己如今和七皇子都还年轻,日后还会有自己孩子的缘故,许韵并没有将罗氏的这个孩子养在自己也膝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韵开始越发地忌惮这个庶长子和诞下庶长子的罗蕙,两人的关系也变得日见微妙。   许韵对着罗氏就是一通讽刺挖苦,从罗氏婚前的不检点到如今的不老实,不管是非曲直,只管对着七殿下曲意逢迎,要这要那,惹得七殿下一个皇子成日不思进取,流连侍妾住处,越发没了精神。   许韵对七皇子的这些感觉,罗蕙也一早感觉到了。   七皇子的心不在焉并不止对着许韵,也是对着自己的。   所以心里觉得委屈的也不止许韵一个,罗蕙如今心里也并不好受。   可偏生自己是妾侍,许韵是王妃,她可以因为气不顺而数落自己,而自己则不能因为气不顺而迁怒旁人。   罗蕙被许韵数落得脑袋里“嗡嗡”一片,最终还是忍不住顶撞出声:“七皇子不过是因着四王妃有孕的事情心里头不痛快,还能有什么事?王妃自己不中用,留不住七殿下也就罢了,凭什么有气就冲着我撒!”   许韵当即愣在了那里,久久后才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过了这会儿功夫,罗蕙也清醒了过来,自知说了极是不当的话,却有赌气拉不下脸来。   “自是不作真的,我就是随口一说,王妃当我胡言乱语就好。”   罗蕙这番作态,反而让许韵更加相信,她这话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但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罗氏,许韵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也是堵得厉害,比对着心不在焉的七皇子更让人心情郁郁。   许韵走出了房间,想要出门去吹吹风清醒一下,却在即将离开院子之时,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回来,对身边婢女春香吩咐:“把尤太医请来皇子所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就在当晚,嘉嫔也收到了安插在许韵身边眼线宫女露儿的消息,说是许韵这两日有些古怪,以看四王妃脸色不好为原因,问起了太医四王妃的胎象的事情。   嘉嫔瞬间动了心思。   许韵是什么性格她太清楚了,心比天高,满肚子小心思,最是见不得旁人好的。   若是许韵真的要有什么小动作的话,被自己抢先抓住了把柄,到时告知了四王妃,想来也能得了不少好处的。   = =   自从陆想容诊出身孕后,萧攸连去上林苑监工的心思都歇了,也开始学着老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日尽职尽责陪在陆想容的身边。   但善于反思的萧攸很快就从太医那里得知,自己对陆想容和孩子的陪伴很可能并不够专业。   他这人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对于自己的性格也多少有几分了解,也知道自己不讨长辈和兄弟们喜欢的一些原因。   对于这个问题,萧攸也很快地找到了解决办法。   去年他帮着太子主理恩科相关事宜之时,曾经很是看好一个新考上来的徐姓进士。   徐家是东阳名门,如今族中在京城也有分支,门风、家风和整个家族的名声都在朝中极好。   而新考取进士的这位徐三公子,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最适朗诵。前些日子代国使臣来朝之时,皇帝就选中他做了迎接的副使,专职宣读圣旨。   而京城徐家在众多皇子当中看好了冷门的四皇子,也有亲近之意。   而徐三公子的幼弟徐七公子,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虽然如今还没考上举人,但是生得更好,唇红齿白,读起书来也更是好听,比起徐三又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在里面。   在徐家的请托下,萧攸安排了徐六进了国子监学习,并嘱咐他每天下课回家之前先到晏王府来,隔着屏风读半个时辰的书给王妃和肚子里的孩子听。   而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萧攸通常也会陪在一旁,抚琴奏乐。   毕竟太医说了,孩子在肚子里也可以感知到外界,让王妃心情愉悦,多听一些有意的诗词典籍,对大人和孩子都是好的。   徐七对于这个冷脸的晏王一向有些发憷,明明看起来脸上毫无情绪波澜,但是弹出来的曲子这样的柔情似水,甚至还带着几分的浓情蜜意,让他觉得有些倍感不适。   明明是寒冬腊月里的天气,这样站在屏风念书半个时辰下来,徐七整个人紧张到不行,内衫都湿透了。   听晏王那个意思,为了让小世子陶冶情操,获得对外界的良好感知,这项任务起码要等到王妃生产后才能停下来。   徐七在晏王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珠。   希望晏王殿下年前年后能多忙一些,莫要天天在家陪在这里一并听着自己念书才好。 第51章 真相【二更】 前世父亲出事或许与这人……   转眼间就进了冬月, 又到了京中各家各户准备礼品走亲访友送上司的时候。   礼部侍郎徐大人也一早就吩咐家中给晏王府准备了贺礼,毕竟他那个正在翰林院任职的大儿子是四皇子一手提起来的,而小儿子也是四皇子送入国子监念书的,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都该好好地谢过人家。   而就徐家本身而言,徐大人一直都是看好太子的,觉得太子终归是正统,大皇子再冒进,再强势, 不过也只是一个皇家的庶长子而已,就如今看来,不论身份还是才智都及不上太子。   而太子身边的人太多了, 皇帝身体也一直不错,并不像要在短时间内退位的样子。   徐大人多了一份心眼儿, 觉得现在追随济国公给太子烧热灶的人太多了,实在有些显不出他们来。   况且那些人奉迎拍马的姿势有些太过了,徐大人出身诗礼世家,自认还是有几分风骨的, 并不想像这些人一样太过奉迎太子,且还存着几分做纯臣的念头。   眼看着太子那边指望不上, 徐大人就把目标投向了四皇子。   徐家也是到了此时才发现, 若是对太子还有些犹豫, 投向四皇子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进可攻退可守,投入他的麾下等于同时选定了他和太子,还不用同那些太子身边溜须拍马的小人去争些什么。   一箭双雕,不是坏事。   徐大人拿定主意后,就去找徐老夫人商定年礼的事宜。   徐老夫人对着四殿下和四王妃一顿猛夸, 这两口子都是厚道人,让徐七进了官学念书不说,还怕这孩子平日里不好好念书,每日去自己家里头再学一个时辰。   难怪近来徐七学得又快又好,连国子监里的先生提起来都是夸的。   这都是托了晏王和晏王妃的福啊!   徐老夫人当即敲定,为了表达徐家对晏王的谢意和敬意,这次送去晏王府年礼必须要慎重对待,由徐大人带着徐三和徐七两个儿子亲自送去。   在一旁替用小金锤徐老夫人剥小核桃的徐七差点一个失手,对着自己的手敲下去。   一想到除了固定的每天半个时辰外,还要陪着父亲去四皇子府上送年礼,在那里陪着萧攸多待上半日,徐七就连小核桃都不想吃了。   呜呜呜,他的心好累,谁来救救他!   = =   萧攸开府之际被委任了郡王的爵位,府中建设却和爵位并没有相应的配套。   而因为萧攸这会儿是工部直系领导,在工部尚书的示意下,工部开始带人在府里大搞建设,丰富后院建设的同时,还嫌弃钟嬷嬷种得树不好,不成章法,倒叫钟嬷嬷气了个够呛。   建成二十年新年到来之际,成婚后的七皇子和八皇子都出宫开府了,陆想容因为怀着孕的缘故,两家请客都一概没去。   萧攸没去八皇子那边,是因为太子不喜大皇子和八皇子,但他如今名义上还是太子的人。   而萧攸本人不喜欢七皇子,他在这种人际交往方面都是以自己的喜恶为先,所以也没去,只叫人送了贺礼过去。   临近年关,京中闲人不少,近来两次都没看到晏王府的人,不免也有人觉得奇怪。   紧接着,便有了不少人借着探望的名义前来探究事情真相,其中不乏她的小姑妯娌等人。   成阳公主带了礼物登门,热情地挽着陆想容的手坐了下来:“这些山货珍品都是东北那边的山农上进过来的,这几样海味也最是新鲜,拿来熬粥煮面都是好的。旁的倒还罢了,那两罐醉蟹可是我们府上那厨子的看家本事,用得是上好的满膏海蟹所腌制,最是鲜咸可口的,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孕,却也只能诞下孩儿后,等我明年送来了。”   陆想容都被她说得馋了,听她又说了这话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的额黄处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那你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让我看着你四哥他们吃么?”   成阳公主道:“我也是到了你们府上才想起这一茬儿,今年的膏蟹就先让四哥吃了,明年到了这时候,我再拿双倍的量给你送来可好?”   两人正开着玩笑,春生快步走上前来,对陆想容道:“王妃,徐七公子来了。”   陆想容疑惑道:“今儿怎么来得比寻常时候更早一些?”   春生道:“据说徐七公子今日休假,故而一早起身便往咱们府上赶了过来,也难怪今日会这么早。”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成阳公主吓了一跳:“四嫂,你如今还在孕期,况且我四哥也对你不错的,你可不能糊涂……”   做出对不起我四哥的事情!   “你想哪儿去了?”陆想容有些哭笑不得,便将萧攸特意叫了徐七过来,每日给肚里孩子念书听的事情告知了成阳。   说话之间,徐七已经到了外间,同陆想容简单地问好过后,隔着屏风念起了诗经。   成阳听到徐七清朗纯净的声音,瞬间变得眼泛桃花。   “这人声音可真好听,若是当初书房的先生念起书来有他一半的好听,我不至于如今一吟诗作赋就头疼了。我四哥对你可真好,这样的人才都给你搜罗来读书听,等我日后有了孩子的时候,我也要让他来我府上,日日念书给我听。”   送走兴奋的六公主后,陆想容又迎来了到府里做客的三王妃。   临近年底了,各项工程都要进行验收,萧攸大多早出晚归,这几日并不似往常一般陪着陆想容。   陆想容对于三皇子一家有些摸不透,此时见了三王妃后不免格外小心。   三王妃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副温婉玲珑的模样,见了陆想容也十分关切:“这几日去七弟和八弟府上之时,一直都没见到弟妹,后来听其他几位弟妹说起,这段时间一直都不见弟妹怎么出门,我想着,弟妹如今在家,怕是孕中一个人待着也闷得慌,故而过来陪弟妹说说话。”   陆想容陪着三王妃寒暄了几句后,三王妃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屏风:“这芙蓉图端得是极好,倒比我们府上花了重金请如意馆的画师作出的花鸟图更好一些,一看就是弟妹的手笔。”   陆想容笑道:“随意涂画之作,三嫂谬赞了。”   陆想容说得轻描淡写,三王妃却目不转睛,忍不住多看了这幅画几眼。   且不说这画的构图、用笔和颜色都极是精巧,单说笔锋之间透露出的圆润和满足感,就能感知到满满都是幸福。   三王妃觉得有些奇怪,四弟妹虽然在闺中素有才名,但家中人口简单,门风也清白,又是自幼娇养着长大,看着不像个多有心计和手段的人。   而四皇子则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两人竟能琴瑟和鸣,恩爱和美,倒也是一桩奇事。   因为三王妃平日里还要照顾病弱的三皇子,所以跟其他妯娌比起,并不算晏王府的常客。   这日天气相对暖和,阳光正好,陆想容便更衣出门,亲自将三王妃送到了门前。   等在外面接王妃上车的,正是三皇子身边刚提拔的的一名副卫队长。   就在三王妃上车之前,陆想容眼尖地发现,对方剑穗上的花纹有些特别。   陆想容不免多问了一句:“这位将军倒是从没见过,也是荣王府三殿下的亲兵么?”   三王妃道:“是此次武举新提拔上来的杜将军。”   那人对着陆想容行礼:“卑职杜英杰,见过四王妃。”   陆想容又道:“将军我看着面善,就连剑柄上的穗子图样我看着也十分新奇,倒和素日店里购置得很不一样。”   杜英杰愣了一下,随即答话道:“卑职的母亲原是高丽人,这是母亲用自创的图样做出的剑穗,的确跟京城常用的图样不大一样。”   陆想容从重生后就一直让母亲和三叔等人帮着留心,看父亲身边可否有行为不合常理的可疑之人出没,或是其他仆从有异常行为举止的,一定要多加小心。   可惜这两年来一直一无所获。   陆想容甚至开始分析,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就是不对的,才导致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是一无所获。   难道不是父亲的周边熟人作案?而当真是发生了一场意外?   就在此时,陆想容发现了三皇子身边护卫剑穗上图样。   的确很不一般。   和父亲身亡之时,留在现场折断的剑柄上面的剑穗一模一样。   而这个叫杜英杰的年轻人,她也是有印象的。   就在父亲刚过逝后不久,这人就在为三皇子办差时出了意外,再也不见了人。   陆想容有一种直觉,父亲前世的死和三皇子及荣王府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第52章 相守 过个好年。   三王妃回到家中, 同三皇子一起用膳之时,闲聊之间说起了今天陆想容看到杜英杰后,问及对方剑穗的事情。   三皇子脸色沉了下来。   他为人处事一向极为小心, 也一直认为身上有这种特殊性的、能让人看到后一眼就识别的标志并不好, 之前在第一次见到杜英杰并准备用他的时候,三皇子就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剑穗,要求对方换掉。   可今日杜英杰又出了这样的纰漏,叫他心情瞬间不畅快了起来。   三皇子对着身边的随侍陈原道:“当初不是已经同他说过此事了么?怎么又把这些东西配在了身上?你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原出门应声出门,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对着三皇子道:“奴才已经去问过了,今天正是杜大人的生辰, 这是他的母亲新做好了给他,说是保平安用的。他说他一直都记得您的话, 只是母亲的好意,不忍拒绝,便想着就只带着一日,明儿就摘下来。”   看着三皇子脸色依然未见好转, 陈原忙道:“奴才已经告知了杜大人您的意思,他当即便摘下了剑穗, 并保证日后绝不再用。”   三皇子的脸色阴沉:“好, 你告诉他, 若是下次再犯,就不要再来荣王府了。”   陈原知道三皇子说一不二的凌厉性子,又退了下去找苏英杰传话,三王妃看了三皇子一眼,轻声道, “你也太小心了些,外头大殿下和太子都打成那样了,个人顾个人都顾不过来呢,谁还有心思顾着我们?不会有事的,这些小事不要太过担心。”   三皇子素来对着三王妃却冷心不起来,看着明显在担心自己的妻子,他叹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不错,终归还是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那里才好。”   三王妃不再说话,专心用饭,却见三皇子没动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心中纳闷儿:“殿下怎么这就不用了?”   三皇子道:“现下也不宜用得太多,过会儿我去茶楼,还有客人。”   三王妃也知道,三皇子的这位“客人”不是一般人,在同这个客人有事情商谈之时,就连她这个王妃也不能陪同在侧,她对着三皇子叹气道:“你自己也多当心些。”   三皇子猛咳了两声,道,“没关系,我去去就来。”   = =   进了冬月后,京城迎来了建安十九年冬的第一场雪。   陆想容清晨起床,外头已经是冰雪琉璃的世界,处处都是银装素裹。   萧攸一早就吩咐下人们弄了冰雕和雪人给王妃赏玩,陆想容用过早膳之后,盛辉便将做好的冰雕抬了进来,道是王妃可以先看一看,过会儿等天气暖和了,再由殿下带着王妃出门观雪。   这几盆冰雕都是花了心思的,其中有两盆海棠花样式的最为好看,陆想容对着萧攸叹道:“当真好看,只是可惜,等过会儿冰雕融化之后,便未必再有这样的冰花儿了。”   毕竟这东西不光考验匠人的冰雕技术,还要雕刻冰块本身的配合。   说白了,需要看缘分。   萧攸问道:“王妃最是中意哪些?”   陆想容便指了其中自己最喜欢的两个。   萧攸对着成周吩咐道,就按着王妃的喜好,明年种两株一样的海棠花出来,修剪成王妃喜欢的样子,让王妃年年得以观赏。   成周应了一声,皱着眉头下去了。   陆想容看他那一副样子,估计要愁上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陆想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成周虽然能干,但不带殿下这么为难人的。”   萧攸却不以为然道:“这人就怕闲着,也是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若是我不吩咐他们做事,让他们就那样闲着,反而多生心思,倒不如这样。”   话虽是这么说,但陆想容仍旧觉着,成周不会因为接了这样的一个差事而感谢于他。   说话之间,陆想容想起昨天三王妃过来的事情,便对着萧攸问道:“三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你怎么突然间对他有了兴趣?”萧攸想了想,道,“记得我刚来京城的时候,三哥还坐在轮椅,过了两三年的时间才见好了一些。”   陆想容问道:“三殿下究竟是什么病?太医们可有明确的诊断?”   萧攸道:“这点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从前听宫人们说起过,三哥好像是打胎里就带出来的毛病,刚生下来的时候看着不怎么样,结果三四岁的时候显现出来了。   “说起来,那时的三哥也不过是身体弱,不似旁的孩童般,喜欢在外头跑跑跳跳。后来练习骑射之时意外摔下了马,自此大病一场,坐了几年的轮椅,性情也变了许多,也是从那时候起,三哥的身体就不好,也很少出现在大家跟前了。”   在陆想容认知当中,一直以为孩子刚下生时候才是最弱的,夭折也多,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通常是年龄越大就会越好一些,从这方面来说,三皇子的确和普通的孩子有些不大一样。   萧攸看她凝眉思索,怕她伤神:“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三哥?可是三嫂那天过来时同你说了什么话?”   陆想容道:“也没什么,就只是觉得,三哥三嫂夫妇有些很不简单,并不像表象显示出的这般遁世无求。”   如今她也没有什么根据或者其他确凿的证据,说明三皇子的确有问题。但还是应该侧面给萧攸提个醒儿,再回去托了三叔注意荣王府动向。   萧攸“嗯”了一声,道:“的确如此,据说三哥是个极为聪慧的,从前在宫里大家一起念书的时候,就数他和太子功课最好,父皇提起来,回回都是夸的。”   = =   腊八节前夕,太后对着皇帝感叹,说宫里许久没有大的节日也好久没热闹了,有些冷清得叫人不适应。   皇帝前段时日带着嘉嫔去园子住了一段时间,听了太后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冷落了母后,便提议腊八这日在慈宁宫里举办了宴席,在宫里热闹了一整天。   到了腊八节这日,宫里大小主子,皇子妃、宗室女都来了慈宁宫,就连已经身怀六甲的八皇子妃也来参加宴会,只有四王妃陆想容告假没来。   太后一边觉得晏王府这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不痛快;一边又担心陆想容如果当真来了,若是再起了冲突,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她下不来台,失了太后的权威,倒也更不是好事。   一般人上了年纪都是喜欢儿孙绕膝、爱热闹的,虽然慈宁宫里热闹了一天,但太后的心情并不见好。   无他,只是因为,太后觉得这宫里的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首先让她不解的,便是定妃和舒妃关系日渐好了起来。   定妃家世在后宫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有故去的先皇后和贤妃能与之相较,膝下又有了老五这么个成年的皇子,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怎么就跟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舒妃好上了。   还有就是舒妃,一辈子不争不抢的,临到这时候,竟然和定妃亲热了起来,就连僖嫔等人也掺和在了其中。   再就是皇帝,前两日突然来了旨意,要封嘉嫔为妃。   那嘉嫔是个什么东西?秦淮河的出身,令国公府的歌女,也能当得妃位?   再者,今儿慈宁宫腊八节的宴席上,她不轻不重地点出来,八王妃孝顺,怀着孩子还时常过来走动过节,而四王妃则金贵得很,自打有了孩子,动不动就病一病痛一痛的,也太过娇弱了些。   不想从不掺和六宫和皇子事的嘉嫔却道,从前齐国公夫人怀着四王妃时不慎早产,四王妃身子一直算不得好,从小到大也没少吃了药,随身的荷包里市场都带着人参养荣丸的。这样的女子,能为皇家平安诞下子嗣已是幸事,也是功臣,还是不要求全责备了。   嘉嫔素来在宫中名声不好,以轻狂骄矜著称,此时却突然跳出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显得她这个太后不够大度宽和,还好贤妃等人站在她这边,将事情糊弄了过去。   再有就是萧攸,明明前段时日已经起来了,还曾跟着太子主理过恩科和六部之事,但如今这样落下去,被太子赋予了闲差,不光丝毫没有怨言,而且还一副特别知足的样子。   太后觉得,这宫里的走向越发让她看不透了,但是一切都向着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方奔去。   = =   自打大皇子带大军归来之后,太子就和他斗得如火如荼。   皇帝最近又宠上了嘉嫔,但是也没忘了金贵人,所以更加不想打理朝政,连着去了园子里住了好几个月,进了腊月后才刚刚回来,据说还是因为要给新上任的嘉嫔行的册封礼的缘故。   皇帝今年秋里病了一场,病好后不知又悟出了什么,行事越来越随心所欲,也愈发没有章法了。   这样一来,朝廷政事自然就免不得都丢给了太子和大皇子。   同时也给了两人分庭抗礼的机会。   因为萧攸最近和太子的关系有些不咸不淡,陆想容总觉得这些事情仿佛离着很远,但那日同六皇子妃周颖坐在一处聊天时候说起来,才发现这些事情距离晏王府还是蛮近的。   而六皇子如今已经牵涉其中,顶替了从前萧攸的位置,成了太子身后的第一得力跟班。   陆想容委婉提醒了六皇子妃,处在这样的漩涡当中,即便是跟着太子也不好做,六皇子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毕竟到了后来,随着这两人权柄的越来越大,遭遇皇帝忌惮,最终双双败北。   六皇子妃还沉浸在六皇子得太子赏识,多年来的沉寂终于换来了今日扬眉吐气的喜悦当中,对于陆想容的似乎没有听进去多少去。   陆想容看着桌上珐琅彩胭脂红地开窗花绘梅瓶当中绽放的红梅,心中一声轻叹。   又是一年了。   = =   腊月十六这日,陆想容的糕点铺子经历试营业阶段后,挂上了“雪芳斋”的牌子,正式开业。   作为一个从试营业阶段就广受好评的点心铺子,即便雪芳斋开业这天也飘起了雪花,但并没有打消京城百姓前来购置糕点的热情。   店里的点心实在可口,各地风味都有,包装也很是精致,各地小吃应有尽有。   不少人过来铺子里买点心,并也不只为了好吃,有的更是为了尝鲜,虽不能去江南蜀中之地,但吃到了南面来的点心,也就像有了一番出游经历一般,顿生不少新鲜之感。   如今临到新年,京中也有许多异乡之人,因着一些其他的事情并不能回乡过年,也都过来铺子里买家乡风味的地道点心,带回去吃上一顿,就像回家了一样。   与此同时,在陆想容的授意下,店里面还专门推出了了应季的新春款糕点。   雪芳斋的点心物美价廉,贵的是店内精装修的雅间席位,所以即便不是达官贵人也能卖得起点心,但如果想要在店里配着茶水享用糕点,那需要更多的银钱预定包厢。   按着单先生的提议,雅间还分了等次,装修越是豪华,楼层越是往上,便更贵了些。   这也是把握住了那些京中达官贵人花钱买格调的心思。   因为是京城中心商区的旺铺,所以这次雪芳斋的开业声势浩大,还在铺子外的长街上搭了棚子,准备了几十样点心给过往百姓免费试吃,轰动了整整小半条街。   萧攸嘱咐单长信专程为陆想容留了专属的包厢,陆想容如今正是孕期五个多月,胎象最是稳固的时候,也会在下午人不多的时候过去看看,吃吃点心,用点儿清茶。   这日下午,陆想容刚刚坐下来,用了半块掌柜端上来的贵妃饼,就听得夏长来报,说是外头有宫里的贵人找。   那人走进屋来,取下了大红斗篷,陆想容抬头一看,正是嘉妃许氏。   就在前几日,皇帝晓瑜六宫,晋许氏为妃位。   如今见到了,少不得要称呼一声“嘉妃娘娘”。   陆想容对着嘉妃笑道:“你也真是大胆,这会儿竟然还敢偷偷跑出宫来。”   嘉妃道:“皇上说想看看临近年关,京中盛世太平的景象,便带着我和金贵人出了宫,眼下被在街上闲逛的惠王看到了,拉去喝茶。我跟着他没趣儿,便自己出来逛逛,方才在外头恍惚看到一个人,倒像是你身边的小太监,便过来碰碰运气。”   没成想真的见到人了。   嘉妃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她跟着陆想容坐下来,也不用人伺候,自顾自取了杯子倒茶:“舒妃娘娘这段时日帮了我很多,我也一直想着亲自过来跟你道一声谢。只是你最近有了身孕,小心得紧,轻易不入宫中,我在宫里头见不到你,也只能出来同你道谢了。”   舒妃有家世,有宠爱,还有一个成年的女儿,驸马在朝中有着不小的势力,又因为跟四皇子的关系很受定妃等人看好,嘉妃自己也段位不低,舒妃稍一助力,就如虎添翼,很快坐上了妃位。   陆想容看她志得意满的样子,询问道:“你今后还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要把这么多年该讨的东西都讨回来。”嘉嫔淡淡一哂,对着陆想容道,“你的人情,我也都记着,这次过来也是想要还礼的,你如今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得上的?尽管说便是。”   陆想容倒是暂时没什么要求。   不过……   萧攸好像并不喜欢去宫里过年领宴。   陆想容道:“大过年的,我不耐烦见慈宁宫那位,你可有办法?”   嘉妃道:“这个好说。”   几日过后,宫中穿出消息,说是四皇子同嘉嫔属相相冲,不宜在嘉嫔封妃大典前后出现在宫城当中。   皇帝宠爱嘉嫔,觉得许氏封妃是大事,因为当初想册封嘉嫔的事情,得到了前朝后宫不少反对,所以更加希望这次的封妃大典得以圆满顺利,故而便透了信儿给萧攸,让他今年新年莫要入宫领宴,等年后再见也不迟。   几位皇子知道这件事情后心中都不痛快。   就为了这样一个年轻嫔妃的册封礼,竟然不让四皇子一个郡王入宫领宴,实在荒唐,未免生出了些唇亡齿寒之感。   太子也觉得这次的四弟实在无辜也足够倒霉,第一时间排除人去安慰了萧攸,并打算过了年后再给四弟找点事情做。   而萧攸对这些怜悯的目光混不在意,他原本就想找个由头不去宫中过年,毕竟妻子有了身孕不宜叩拜折腾,如今倒是省了好一番事情。   去年的新年,他们还住在皇子所,家中的一切都是由陆想容布置。   而今年陆想容有了身孕,萧攸又闲在家中,她便只在房中观鱼赏花看雪景,剩下的一切由萧攸完成。   除夕这日,成周从内廷司取了一批焰火过来,除了能放在半空中的礼花外,还有那种能够拿在手上放的无声焰火。   春生几个也都是好玩的年纪,如今站在廊下玩得不亦乐乎。   陆想容披着大氅同萧攸站在廊上,看得心动:“能不能……也许我放一次?”   她也好想拿着小烟花在雪地上挥舞,看上去就像小仙女一样,好看非常。   萧攸握住她的手,哄道:“等你生产完了,我就让成周去内廷司给你搬两箱过来,许你在廊下整整放上一天可好?”   陆想容有些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不过眼下怀着身孕,的确不易去雪地上玩焰火。   她方才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也知道就她现在这个身怀六甲的情况,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便不是小事。   紧接着,盛辉在萧攸的吩咐下,派人点燃了引信,绚烂的礼花开始在湛蓝的天空中绽放。   陆想容抬头看向天空。   她的身畔是萧攸,而腹中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陆想容唇角翘起幸福的弧度。   明年一定会是个好年。 第53章 生产 包子报道了。   东宫, 移清殿。   太子拍了拍萧攸的肩膀,对他感叹道:“上林苑翻修也是件大事,这段时日当真是辛苦四弟你了。”   萧攸道:“不辛苦, 殿下客气了。”   太子听说萧攸刚才去了一趟乾清宫中, 便随口问道:“你方才是去父皇那里复命了?”   萧攸应了声“是”。   太子又道:“父皇怎么说?”   萧攸道:“父皇说还不错。”   但他也看得出来,上林苑的翻修成果跟皇帝预想的效果有差距。   但现在户部没钱,工部也知道,这也是给了最优方案。   皇帝也知道如今朝廷不够富余,北边还有北梁和北戎虎视眈眈, 所以即便没有达到心中预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话之间,王图笑着走了过来, 对着太子道:“殿下,该到了用点心的时候了。”   太子轻轻点了点头, 王图便叫人将食盒搬了上来。   荷花酥,枣花酥,红豆糕,一字酥……很快摆满了整个八仙桌, 还有拿两只白玉碗盛着的酒酿圆子。   太子吃了两口酒酿圆子后,发现萧攸根本没动勺子, 只是捡了一个红豆糕来吃。   太子有些疑惑地看了萧攸一眼:“四弟怎么不尝尝这酒酿圆子?莫不是不合口味?”   萧攸道:“王妃如今的身子, 最是受不得酒气, 我也不便再用这些东西。”   太子听了这话后呵呵一笑。   他之前也听人说过,只要四弟不去工部和上林苑办差,就日日在家中陪着王妃。原本七弟萧涣有个多情的好名声,如今都快被四弟的深情给取代了。   不过这样的名声,太子也不在意。   他是要成为未来君王的人, 素来不拘小节,也不会在这些儿女情长上多费功夫。   反正太子妃贤德,不会在后宅这些事情上同他过多计较。若是有合心意的女子,那就多宠几次,若是不合心意了,抛开手也就是了。   反正太子妃也会派人打理好,出不了乱子。   横竖他是太子,是这个世界上尊贵仅次于皇帝的人,会有数不清的女子愿意往他的怀里撞,他无需在这些事情上费神费心。   他今日把萧攸唤来,倒也不只为了问他上林苑的事情这么简单,而是又给他相中了一件差事。   “今日请四弟过来是另有一件要事相商。”太子道。   萧攸也表示愿闻其详。   太子便说起了这件棘手之事。   今年吏部考评江浙官员时出了点问题,杭州知府王大人原是核定优等,却遭到了当地官员的联名反对。   太子让济国公询问了江浙一带投在自己门下的官员,发现地方上对这位王大人的评价很是褒贬不一,有好有坏,但似乎不论好坏都有依据也有道理。   太子和济国公尚且没弄明白这件事情时,便受到了皇帝的垂问。   如今皇帝身边的起居郎也正是杭州人,那天和皇帝闲聊之时也提起了这件事情。   吏部考核向来是一年当中关乎众多官员的最重要的事情,皇帝听了以后也表示困惑,便叫着太子和济国公好好查探一番。   太子如今的的意思,还是想让四弟出门办这件事情。   毕竟下江南对于京中官员和众皇子来说都是美差,江浙一带向来富庶,除了朝廷给的差补丰厚之外,还有地方官员和乡绅的孝敬,有美景也有美人,太子能第一时间想到萧攸,将这件差事交给他,也算是对这段时间同他疏远一事做出的一些补偿。   可没想到萧攸当场连想都没想就给出了拒绝的答案,觉得吏部左侍郎张大人足以胜任此事,无需他再跟着画蛇添足。   太子也大概明白了萧攸的想法:“怎么?不想出远门?”   萧攸如实道,家里王妃快生了,自己的确不宜在这个时候出远门。   虽然他时常陪着她,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和设想,但终究还是有太多的东西都替不了她。   如今除了陪在她的身边外,并不能替代她做些什么,如果连陪伴着她都做不到答话,那还有什么资格做孩子的父亲?   太子也知道,王妃陆氏怀得,正是萧攸的第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嫡子。   记得从前太子妃第一次有孕的时候,他也是一般的紧张关注。   太子叹了口气,对萧攸道:“那就依着四弟的话,我再去同张大人谈谈,四弟府上若有其他用得到我这个二哥的事情,只管派人来同我说便是。”   萧攸谢道:“多谢殿下。”   等到萧攸回府之时,正看到太医再给陆想容请脉,周嬷嬷和钟嬷嬷两个在一旁紧张得盯着,听李太医说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   临到要将李太医送走之际,钟嬷嬷同李太医闲聊道:“听说黎王的王妃一次就诞下了两位小公子,说起来到果真叫人稀罕,只是不知我们王妃腹中可有双生胎?”   李太医将药箱等一并都收拾好,对着钟嬷嬷高深道:“王妃这是头一胎,还是以安稳生产为宜,真论起来,多胎未必是好事。”   一个孕妇身体的养分需要供着两个胎儿不说,产妇身体也好承受来自两个胎儿的挤压,还有生产时的九死一生,总的来说,对产妇本身并非是好事。   尤其王妃自幼身体不算好,又是头一胎。   有了就有了,若是没有也未必要去强求。   萧攸刚刚走进来,听了这话后应道:“李太医所言极是,孩子的母亲才是最重要的,大人好好的,孩子总会有的。”   太医笑道:“四殿下这话通透,的确是这个理儿。”   = =   许韵从前在闺中之时,曾多次听父母亲说起宫中皇子格局,除了太子和大皇子之外,就数七皇子萧涣最得皇帝和太后喜欢。   当初听说要嫁给七皇子萧涣,许韵也是满心欢喜,觉得是上天厚待于她,若不是端淑长公主府中出了那些事情,这门亲事怎么也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来。   可她当真嫁进来后,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七皇子只顾着自己的感受,素爱风花雪月,不通庶务,对家中的事情一概不问,都要她这个王妃辛勤打理。   虽然萧涣也一直在宫里宫外都有不错的名声,因为哲嫔家世和自身为人妥帖的缘故,很得长辈们的喜欢。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封了郡王,六皇子有了差事,甚至八皇子都得了提拔。   萧涣却跟纨绔五皇子一样,一直没有一个正经的差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叫她极不顺心。   如今大王妃、太子妃、四王妃和八王妃都诞下过孩子或是有了身孕。   三王妃是因为三皇子身体的原因,一直未得有子嗣,这些事情宫里人都知道,谁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说破此事,三王妃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什么压力。   而五王妃素来和五皇子不和,六皇子妃那边则是因为六殿下太忙了,没有孩子也属正常。   可萧涣也没差事,身体也没问题,也就是说,她现在沦落得同五皇子妃一样不讨喜的地步了?   许韵锁起了眉头,通过母亲的多番打听和她在宫中得到的消息来看,从前七皇子和四王妃的确有些关系在,也是阴差阳错的没有在一起。   依着萧涣温柔多情的性格,如今对四王妃放不下也是合情合理。   想起那日罗氏所言,七殿下为了四王妃有孕伤神之事,心里面阴暗的情绪也越发的滋生开来。   延禧宫内,嘉妃收到了自己安插在七皇子妃身边的婢女露儿送来的纸条。   里面的内容不多,都是这段时间七皇子妃许韵询问太医关于四王妃胎象的时间和地点。   嘉妃眉头都蹙了起来:“她和四王妃之间又有什么纠葛?这样关心四王妃的孩子做什么?”   露儿不确定道:“我也不清楚……”   毕竟她如今也还没有混到许韵的身边伺候,许韵有事情也不跟自己说。   她是来内廷司帮七皇子妃取香料的,也不宜在延禧宫待的时间过长。   露儿离开后,嘉妃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两日后,陆想容收到了嘉妃给的一长串名单,写明了上面这个太医是许韵经常接触的,许韵曾通过这个太医,几次三番翻阅陆想容的脉案。   而这个名单上的所有人,就是这个太医在太医院当中的交好者和关联者。   嘉妃让陆想容提前堤防,生产的时候,从太医院情人或者请医女,一定要避开这些人和这些人的亲近范围,若有关联着的人一定要严格审查。   陆想容觉得奇怪。   她跟许韵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萧涣那个草包,一定又做了什么蠢事,让罗氏和许韵不心里不舒服了,开始胡思乱想。   而且这件事情多半还跟自己有关。   陆想容在心底默默诅咒萧涣出门踩空掉坑后,开始细想起了这件事情。   嘉嫔虽然提醒得对,但生产这件事情本身是不需要自己太过担心的。   毕竟她生产之时陪在身旁的那些人,不论稳婆还是医女,都是齐国公府和靖海侯府找来的,都是从前府里惯用的老人,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而四皇子前段时日也在内廷司和刑部都有了人手,已经仔仔细细地把参与生产的人审查了一番,恨不能往上祖宗十八代都翻个遍。   孩子的事情本就不是小事,陆想容再三思考之下,终究还是将嘉嫔给名单交予了成周,由他代为操办此事。   也算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 =   因为嘉妃行册封礼而不许老四入宫过年的事情,皇帝心里也是一直有些愧疚的。   这几日去承乾宫用饭时,皇帝同同皇贵妃谈起了萧攸,听说四王妃有孕了,老四身边一直没有什么人,府里也没提拔个正经的宫女,听起来的确大有不妥,便示意了皇贵妃可以斟酌赏几个人下去。   皇帝上一次要给四皇子赏人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在四皇子这里吃了软钉子,且被噎得不轻。   皇贵妃想起萧攸之前的态度也有些伤脑筋,且她是个正常人,也没有送上门去被打脸的习惯,故而这次并没有把萧攸请来,而是选了看起来脾气相对温和的陆想容。   陆想容也没想到,皇贵妃会为了这个事情专程将她宣进宫里谈话。   听了皇贵妃的一番言辞后,陆想容觉得皇帝的思维也很奇怪。   对于萧攸这个儿子,皇帝一直秉持着放养的态度,不论萧攸的念书、办差都不见他有半分关心,真要论起来,对萧攸这个儿子的重视和喜爱程度倒还不如新晋的宠妃嘉妃。   但是对于萧攸府里没有女人伺候这件事情上,皇帝倒是十分上心,明明萧攸在这方面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他却总要三天两头想起来就来上这么一通。   看着一脸为难的皇贵妃,陆想容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尽量把话说透了:“娘娘赏赐下来的人,我自然是可以接的,但是四殿下愿不愿意要,会不会纳入房中,我并不能保证。”   皇贵妃知道,对于这件事情,四殿下的态度重要,陆想容这个王府女主人的意思同样重要。   “那你的想法呢?”皇贵妃问道,“你愿意替老四接纳下这些女子么?”   “如果让我说的话,还是不要得好。”陆想容道,“这样的身份进府,也不好像平日里用的婢女一样,日后再转手给旁人。我和娘娘一样,都是女子,所以才会为女子多一些考量。其实男人也未必一定要有侍妾才能过活,我们从前时候去代国,多数人家都是一夫一妻,也有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但都是少数,即便皇族也是如此。”   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妻妾成群是一件好事,所以就她的观点来看,皇帝此举纯属没事找事。   皇贵妃听出了陆想容的意思,对着她摆了摆手,道,“罢了,只是皇上找我过去吩咐一次,我少不得就要问上你几句,你也回去问一问四皇子的意思,和他通一通气,若是想添什么人随时来找我。   简单的说,就是先把事情串一下,别等到皇帝问的时候说错了话,到时倒显得她这个皇贵妃没有把皇帝吩咐的事情做好一样。   陆想容也知道皇贵妃不容易,也痛快地应了下来。   不过即便接了这些女子回来又如何?依着陆想容对萧攸的了解,他是不会将这些女子收房的。   可能和年少时候的经历有关,他打心底里面鄙夷皇帝这样对妻儿不负责任只顾着自己风流快活的男子,也一直在避免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话题到了这里等于也说得差不多了。   皇贵妃低头用了一口热茶,对着陆想容道:“你这肚子和腰身,我瞧着倒像是个男孩儿。老四可曾问过太医腹中男女之事?”   说起这话话题,陆想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也看了不止一个大夫,有说男孩儿的,有说女孩儿的,我也说不好。但只要孩子身体康健,一切顺利,便怎么都是好的。”   她一直期盼着能有自己的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她的宝贝和心头宝。   皇贵妃道:“我说出来你别不信,虽然我没有孩子,但好歹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宫里这么多人从怀孕到生产我都是见过的,就你这肚子,里面八成就是男孩儿。”   说到这里,皇贵妃脸上多了几分黯然。   她这个皇贵妃的职位,是当年家里鼎力支持皇帝登上皇位换来的,若不是家里的功劳,也不会有她这辈子在宫里的安生。   她如今在宫中一切都好,尤其是先皇后故去后,再也没什么人压在她的头上,就连太后也念着当初家中的功劳愿意多给她几分颜面。   虽然皇帝是有些花心,也喜欢新鲜的小姑娘,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未在皇帝身上倾注多少心血,所以觉得一切也算还好。   这辈子唯一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孩子。   皇贵妃记得,当初时候,父亲也曾想给她定另一门亲事。   如今那人已是正二品将领,在朝中威名赫赫,颇有地位。   宫中长日难耐,皇贵妃也会偶尔间记起那人,偶尔也会想象一下,自己若是当年跟了那人,现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这么说来,上天实在厚待陆想容。   想当初的时候,皇帝器重齐国公,也想给他膝下唯一的女儿定一门好亲事,故而选择了萧涣,这件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但因为端淑长公主的私心,说动了太后,这门亲事就发生了逆转。虽然惠安也没能嫁给萧涣,但陆想容的成婚对象也换成了萧攸。   当时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都觉得陆想容这次也实在是亏大了,嫁给四皇子这样一个人,日后还不定要怎么受委屈呢。   但事实也并非如此。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四王妃如今的日子,明显要比七王妃许韵要过得滋润一些。   皇贵妃在宫里过了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实在不少,皇子们起起伏伏也是常事。旁的不说,但就冲着四皇子对妻儿的态度,怎么都比七皇子萧涣强上太多了。   = =   经过一番考察和对比后,太子最终还是选择了萧攸推荐的张侍郎前去江南探查。   张侍郎为人够聪明也够谨慎,这些年在六部摸爬滚打上来,积累了不少经验,官职也能压得住人,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张侍郎去其他地方查办此事,兴许还也能一切顺利,但没想到江浙一带的水竟是那样的深,张侍郎如今陷在里面,至今拔不出腿来。   此时就该找一个身份上能压得住的人上场,最好是在皇帝那边有分量的宗亲或者皇子。   经排查后,太子才发现,朝中这样多的人,想要找一个合适且用着顺手的人并不好找。   原本六皇子也是可以考虑的,然北梁那边近来开始蠢蠢欲动,他那一门心思往上的大哥正在那儿跃跃欲试,六皇子还是盯在兵部更合适一些的。   一番权衡之下,太子还是选择找来了萧攸。   萧攸也没想到,江浙一带的官场竟然这样的复杂,就连张侍郎都搞不定一个杭州知府。   对于太子的安排,他自然还是不愿,毕竟太医说过,陆想容生产大概就在这个月中,如今虽是都可能要迎接孩子的到来。   正当太子打算再开口相劝几句之际,就见到四弟身边的贴身虽是成周快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太子行了一礼,而后奔到萧攸身边,低声道:“殿下,王妃已经发动了,周嬷嬷请我来告知殿下一声。”   想来很快就能见到小世子了。 第54章 钦佩 王妃的觉悟可真高啊!   作为第一胎来说, 陆想容这个孩子生得实在不算艰难,从发动到生产用了整整四个时辰,也并没有受太多的罪。   正如皇贵妃所说, 陆想容诞下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   从陆想容生产开始, 萧攸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正院,对孩子和孩子母亲的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萧攸坐在陆想容身旁看孩子,怎么看都看不够,虽然这孩子刚生下来有些又红又皱,但是随着时间变长, 满月的时候已经很好看了。   这是陆想容盼了两世的孩子,就这样小小只躺在自己身边,贴着自己, 柔软又温暖。   陆想容总忍不住拿手去戳一戳他,甚至时不时探一下他的鼻息, 只想确定这个孩子的真实存在。   萧攸第一次当父亲,看孩子总是欢喜,心中已经给孩子罗列了很多预设,要教他识字, 要教他念书,要教他骑马, 要带他游水……   几乎要把自己小时候从皇帝那里缺失的父爱都补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看着这个孩子, 萧攸也会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都说孩子和父母最是相像,想来自己小时候应该也应该和这个孩子一样的可爱吧。   那皇帝他们怎么就能忍心把自己仍在行宫,让母亲一人独自抚养?   也从不担心自己生病或者出什么事情。   孩子如今少睡半个时辰的觉或是哭声稍稍有些异样,他都担心得不得了,甚至请了两个大夫日日住在府里, 才能稍稍定心。   萧攸最终得出结论,那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对着自己的孩子都不心疼,又能是什么好人。   = =   齐国公府。   陆夫人卫莘从晏王府回来之时,陆临已经等在正院了。一见到妻子她回来,陆临来了精神,忙起身对着妻子问道:“容儿可好,孩子可好?”   卫莘边更衣边笑道:“自是都好的。容儿看起来精神很好,只是这坐月子在屋里难免有些闷得慌,拉着我的手说话不肯放我离开。孩子也是能吃能睡,不时常爱哭的,比寻常人家小孩儿还要好带,嬷嬷们都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陆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卫莘问道:“孩子的名字可定下了?”   卫莘道:“四皇子起名也是谨慎,如今只先定了一个‘衡’字,不过也算是有个乳名了,听容儿抱着孩儿叫‘衡哥儿’呢,说起来。这时间也过得真快,咱们容儿从前还是老太太口中的‘容姐儿’呢,如今都成了哥儿的母亲了。”   听妻子提起母亲陆老夫人,陆临道:“母亲参加洗三礼回来之后,就一直心情不错,逢人就说家里姑娘嫁得好呢。”   老太太从小看着陆想容长大,也知道这个孩子当初心意都在萧涣身上,而四皇子又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难相处,据说皇帝和太后都对她观感不佳,所以自打陆想容嫁给四皇子后,陆老夫人就特别的担心她。   可那日陆老夫人去晏王府探望孙女儿和小曾孙,临到要走已经除了院子之时,才想起自己忘记嘱咐孙女不要吃太够生冷的东西。   今天府里嬷嬷给她上了几道甜点,其中那一道八宝莲子羹里面莲子看着有些多,不太适合刚生产的产妇来用。   想到这里,陆老夫人又折了回去,刚走进外屋,就看到孙女儿托着下巴正在发愁。   她方才还对着祖母抱怨,说这月子里闷人,不能出门不说,还不能看书做针线,这几日曲子也都听腻了。   而此时的四殿下正坐在一旁,给她读着话本儿,抑扬顿挫,言语通畅,竟然听起来还意外不错,很容易就让人听进去了,跟着他的话音起伏感知故事里的喜怒哀乐。   萧攸读了一半后,发现陆想容没什么反应,脸上还挂着几分愁绪。   他干脆把话本儿往旁边一搁,脱了外衫坐上床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这是又在发愁什么?”   从前的她并非喜欢多愁善感的姑娘,如今生了孩子后,反而时不时的伤春悲秋起来。   陆想容道:“今儿端慧大长公主还说起,咱们衡哥儿和晋王世子小时候有些像,尤其这嘴巴鼻子简直一模一样。可那晋王世子可是京里面出了名的薄情,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妹,说退婚就退婚,说抛弃就抛弃,可见是个薄幸的男儿,我们衡哥儿日后不会也同他一样吧?”   他似乎觉得她傻气得有些冒泡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被她狠狠锤了两下才敛了神色道:“你看我们孩子究竟更像晋王家世子一些?还是像我更多一些?”   陆想容细细端详了孩子一番,而后下结论道:“还是像你更多一些。”   萧攸道:“那容儿可觉得我是薄幸之人?”   陆想容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最终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别多想了,用寻思这些傻事。衡哥儿刚刚睡了,现下正是好时候,咱们也躺一处歇上一觉罢。”   老太太一辈子大富大贵过来,什么锦绣荣华也都不稀罕,对这个孙女婿别无他求,只要对陆想容好便是。   而萧攸满足了陆老夫人对孙女婿的全部要求,甚至还有些超出预期。   如今在陆老夫人的眼中,也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亲事了。   = =   又过了几日,宫中传来消息,皇帝突然之间得了中风,宫里当值的太医连夜施针救治,乾清宫一整个晚上都是灯火通明。   皇帝生病也都有一套固定的流程。   皇子们要都去侍疾,宫妃和宗室女眷们要去祈福。   而这次的流程中却出现了一个很不小的问题。   金贵人带了高丽国主上次的宝串进了宝华殿,为皇帝祈福,结果却宝华殿的法师指出,手钏上面的图案有问题,是高丽惯用符咒的一种,这样的符咒在大周并不吉祥,这是对佛祖不虔诚,也不利于皇帝的康复。   太后当即命人搜查了辉月楼,查出来了一些有着高丽地方符咒的首饰和香袋。   太后一直不喜欢金氏姊妹,听说这些符咒冲了皇帝后十分愤怒,甚至开始担心这些人会用符咒和法器诅咒自己,故而不光将金贵人禁足,还把她的贵人位份直接降级成了常在。   惩罚过金氏姊妹后,太后又训诫起了宝华殿那边伺候的嬷嬷和宫女不力,直言这些人都经验不足,也不够老道,这么点小时都看不好,差点让金氏等人酿成大错。   太后裁撤掉了当日当值的嬷嬷和宫女后后,如今在宝华殿盯着的人手就有些不够了。   内廷司两位管事都挨了板子,越发小心起来,而从前跟在几位太妃身边的钟嬷嬷因为做事老到,从来没出过事情的缘故,又被内廷司请了回去在宝华殿盯一段时间。   钟嬷嬷开始接到邀请时还老大不愿。   最近内廷司行事也越发的不遵章法,她们王妃这会儿正是用得到人的时候,不光不给她增添人手,反而让她去宫里干活。   如今她已经是晏王府的人,即便是内廷司的几位总管也管不到她的头上,随便找个理由便搪塞过去。   钟嬷嬷第一时间将内廷司的邀请禀明了王妃,并表示若是王妃需要自己,自己一定会坚定站在她的身边,绝不去插手再管宫里的闲事。   陆想容看着这满满一屋子可以使唤的人,几乎把正院的几间房子都给围满了。   自从生了衡哥儿之后,她这房中足足添了一倍的人手,还有祖母、母亲、舅妈等人时不时带人过来看看,实在也用不到钟嬷嬷什么。   但是入宫就不一样了。   记得她上次跟着大家入宫祈福的时候,就听了一肚子奇闻趣事回来,其中大多数都是关于宫里娘娘们和众多皇子的一些事情,跟萧攸津津乐道了小半个月。   月子里原就无聊得紧,听一听宫里趣事也是好的。   但话自然是不能跟钟嬷嬷明说。   陆想容义正辞严道:“宫里难得用到咱们府里人一回,也是看嬷嬷为人清正,做事老道。我们府里这点子事情不算什么,怎么能跟皇上的身体康健相提并论?”   “可是……”钟嬷嬷还在多说几句什么,却被陆想容无情地打断。   “陛下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又怎能拦着嬷嬷不皇上效力呢?如今宫中正是用得到嬷嬷的时候,嬷嬷在宫中做好了,我在妯娌里面也是脸上有光。嬷嬷不必记挂着府里这些事情,只管安心地去就是了。”   钟嬷嬷本人喜欢打听事儿,也喜欢同她分享这些东西,想来去宝华殿里待上几日一定会有所收获。   只要她多带些宫闱趣事回来,自是比日日守在自己身边要强不少的。   钟嬷嬷感动得都快要流泪了。   要不怎么说齐国公陆家得皇帝看重呢,这才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啊!   钟嬷嬷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如壮士出征一般对着陆想容保证道:“奴婢一定在宫中好好效力,必当不辜负主子的嘱托!” 第55章 心悦 心悦一个人会想他陪在自己身旁,……   钟嬷嬷在打探消息这方面一向是很专业的, 不过进宫帮忙短短几日,就为陆想容带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回来。   在这种场合下,众多皇子妃和宗室女眷中, 太子妃作为东宫的女主人, 未来的国母,自然是要排头位的。   可钟嬷嬷去到宝华殿当值的第二日,东宫那边就出了点儿小事,太子妃一时过不来宝华殿,太后便叫着大王妃站到前头去。   大王妃推辞一番, 刚要站到原本属于太子妃的那个位置,太子妃就盛装赶到了。大王妃忙往后撤,太子妃也客气, 两人相互谦让了一番,一派天家妯娌和睦融洽的景象, 实在叫人很难联想,外头撕得天翻地覆的大皇子和太子二人会是她两个的丈夫。   这两年京中喜事不少,皇家子嗣也越发繁盛。   六王妃有了身孕,在家中养胎, 这几日轻易见不到人。三皇子府上也有人遇喜,只不过并不是三皇子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三王妃, 而是另外一个平素里并不怎么显眼的妾侍。   这也让宗室中那些时时猜测三皇子“能不能行”的好事之人成功闭上了嘴巴。   皇子身体好些了之后, 从王富等人口中听说了金美人的事情。   皇帝明显对自己的身体十分重视, 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并没有像从前对待嘉妃犯事时那样的轻拿轻放,而是将金氏姊妹发配到了宫外行馆。   这件事情后,嘉妃变得更是得宠,也愈发的不可一世。   就在前两日, 七皇子妃许韵和嘉妃发生了口角,言语当中涉及到了许家老爷的一些事情。   许韵转头向着太后哭诉,太后只是安慰了七皇子妃许韵两句,便撂开了手,显然并没有把嘉妃放在眼里。   这次因为太后的出手,金美人再没有了起复的可能,太后也越发膨胀了起来,觉得皇帝的后宫终归还是由得她这个太后做主。   像金氏这样的美人有很多,而太后只有她这一个。   金美人已经起不来了,她既然可以弄倒了一个金氏,就能弄倒了第二个,第三个,金贵人身后还有高丽,也算是一股势力,而嘉妃身后什么都没有,徒有皇帝的宠爱,若是哪天皇帝对她失了兴趣,想要弄死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依着嘉妃那轻狂的性格,太后觉得,她被人收拾也是迟早的事,甚至不用自己动手,也有人看不过去。   陆想容记得,前世的许氏刚封了贵人就死得不明不白,估计就有太后的手笔在里面。   不过钟嬷嬷也实在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就连太后身边的那些事情都能打探出来,这次入宫也算是不虚此行。   ==   简王府内,侍疾归来的大皇子更衣完毕,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对着身边的随侍问道:“父皇的病当真是大好了么?”   那随侍应道:“说是已经大好,如今正在调养当中,隋二公子亲自托了人去问的傅院判,这也是傅院判给出的答复,自是千真万确的。”   大皇子舒了一口气。   那天在议政殿内,皇帝带着几位皇子和众臣商讨接下来对北梁政策的事情。说到激动之处,皇帝刚要起身,被桌角绊了一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皇子看到皇帝倒下的瞬间,脑海当中闪过“嗡嗡”的两声闷响。   周围人纷纷口中呼着“陛下”,着急地迎上前去,只有他自己却站在原地,有些动弹不得,被身边随侍推了一把后才有些醒过神来,跟着六弟上前扶住了父皇。   当前的他羽翼未丰,若是父皇就这就倒了下去,那么如今在储君正位上的太子便能够顺理成章地继位,成为下一任皇帝。   而他作为太子最为反感的大哥,这么多年来的眼中钉和绊脚石,一定会是成为杀了给猴子看的第一只鸡。   除他之外,他的王妃,他的孩子还有整个郑国公府,一定都会成被人踩到尘埃里。   想到这里,大皇子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狠色。   若是父皇今天当真倒在了这里,他绝不该坐以待毙,而是应该堵上性命拼上一把,而不能等太子安稳登基后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当中。   只是他这次准备实在不够充足,即便是跟太子硬碰硬,也未必能在这次的角逐当中有什么优势,取得主动权。   正在他犹疑之际,一旁郑国公也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在暗处对着他摆了摆手,请他先冷静下来,再从长计议。   大皇子强忍着性子挨着太子坐了下来。   漫长的等待当中,时间一点的一滴的过去。   终于,太医在经过详细的诊断后给了他们最终结果。   皇上如今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需要多加休息和静养,不宜劳神。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第一个走上前去,背对着大皇子,他看不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   但大皇子觉得,就算太子心中仍是庆幸和欣喜之情占了主导,心中也一定难免会有一两分的遗憾。   毕竟方才的他,也曾跟皇位擦肩而过。   只是如今皇帝病情稳定下来,他又退回了太子的位子。   经过这件事情后,大皇子才发觉,如今的他太子的争斗实在有些太过温和,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即便父皇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比太子占有什么优势。   而父皇的身体已经不比从前,储位之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也是时候该和太子来一场真正的较量了。   ==   一转眼衡哥儿已经满了三个月,开始试着翻身,并很快掌握了这件事情的动作要领,小兽一般的在软床之上翻滚。   陆想容觉得自家孩子甚至可爱,怎么看都是好的,甚至专程取了纸笔,给衡哥儿画了几幅颇有童真童趣的写意画,留到日后衡哥儿懂事后同他一起观赏。   如今她已经顺利诞下了孩子,而徐七公子却依然没有解脱,衡哥儿满了三个月后,在晏王殿下萧攸的明示下,徐七公子又一次上岗,干起了老本行。   从前衡哥儿在陆想容腹中之时,每逢听着外面抚琴读书时候就很安静,如今出来以后,每每听着徐七念书就开始昏昏欲睡,半个时辰刚好睡熟。   对于孩子的这个表现,陆想容有些无奈,她和萧攸不说是求学若渴,但也绝不是一念书就打瞌睡的人,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随了谁。   但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的缘故,徐七公子竟然意外的喜欢这个孩子,每次看到衡哥儿都十分欢喜,就连过来读书也没了从前时候的愁苦神情。   这几日萧攸出门相对更频繁了一些,每天想跟孩子多亲近一会儿都没时间,陆想容一猜就知道,估计接下来又会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一直没有开口,她也默契的没有问,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后,陆想容就接到了太子妃邀请一同品茶的请柬。   这样突然的接到了品茶的邀请,陆想容也知道,太子妃这时候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第二日一早,陆想容便装扮妥当,乘车入宫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一见到陆想容就拉着她坐了下来:“妹妹许久没到宫里来了,腊八节和新年宴上都没看到妹妹的人,想着这会儿妹妹能出来走动了,便请你过来尝一尝新进的武夷山大红袍,我听四弟说起过,比起绿茶,妹妹尤爱喝红茶更多一些。“   陆想容低头道了声谢,接过了茶水。   太子妃又问了陆想容几句关于孩子的事情,陆想容笑着说,一切都好。   太子妃也说了几句关于自家孩子的趣事后,又对着陆想容道:“今日找妹妹过来,还是想请妹妹帮着做一件事。”   陆想容搁下手中茶盏,抬起了头,静静等待着太子妃下文。   不同于大王妃和三王妃都是自己喊弟妹,太子妃从来都是称呼自己“妹妹”,就像从前堂姐陆想容称呼自己的那样,总能让陆想容生出许多别样的好感。   若不是太难做到的事情,陆想容便不打算推诿,她对着太子妃道:“嫂嫂但说无妨。”   太子妃对着陆想容娓娓道来。   如今江浙一带的官场出了一些事情,不光地方长官压不住,就连京中派出的吏部侍郎作为钦差带人调查也没有取得良好的成效。   如今大皇子对着朝中官员施压,认为太子和济国公不堪大任,不足以主理户部调用百官,而检察院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在这时候参奏江浙官场,在皇帝面前表现一把。   如今太子手下并无合适的可用之人,想要请萧攸去江南调查江浙官场,可因为孩子年纪还小,四皇子顾着妻子和孩子,不想离开。   太子妃的意思,也就是太子的意思,认为若是办好了这件差事会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如今四弟赋闲在家也有大半年了,是时候该出山做一些事情了。   太子妃想请陆想容说动四皇子接下此事,毕竟如今四皇子谁的话都不听,只顾着四王妃一人。   太子妃想为太子分忧,便来找陆想容碰碰运气。   而对于这个独得丈夫钟爱的弟妹,她无疑是而羡慕的。   陆想容也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件事情,听说太子曾经三次找过萧攸又被拒绝后,心中不免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这些事情,萧攸从未跟她说起过,她也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萧攸拒绝太子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但是就太子妃的说法而言,是因为担心自己这个王妃,所以在才会止步不前。   心悦一个人会想他陪在自己身旁,也希望他变得更好。   她想了想,最终对太子妃应道:“好,我试试。” 第56章 想起 皇帝想看看孩子。   陆想容从宫中归来时候, 萧攸正在逗孩子。   衡哥儿刚刚出生之时,整个人都小小的,身子也软, 萧攸虽然喜欢孩子, 却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不敢伸手去抱他。   后来孩子大了一些,看着身子也硬了不少,陆想容抱着孩子在屋子里遛弯时候,看着萧攸站在一旁跃跃欲试, 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便引导他试着抱一抱孩子。   他试着抱了一两次后,如今抱起来看着已是十分娴熟。   看到陆想容回来, 萧攸将孩子交给乳母,转头来迎妻子。   衡哥儿略带吃惊地看了父亲一眼, 似乎没想到方才还在对着自己温柔说话的这个男人,如今见了娘亲,便迅速把自己抛弃给嬷嬷,转头去抱自己的心头宝。   乳母带着衡哥儿下去后, 萧攸对着陆想容道:“听说你一早就去了东宫那边,太子妃找你过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的确是有些事情。”陆想容叹息道, “太子妃请我帮着劝一劝你, 为了自己前程, 也为着太子殿下,还是去一趟南边,帮着太子殿下和陛下巡察一番江浙官场的好。”   说到这里,她突然垂眸,道:“听太子妃的意思……是不是我和孩子耽误你了?”   萧攸忙道:“你别多想。”   江浙那边的事情他也都听说了, 终归两边都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信任江浙巡抚和就任官员之间的博弈,两股新旧势力交替之际,难免会有一些争端。   他去办这件事不是不可以,但对于他个人而言没什么所为,去了没什么错处,不去也没什么损失。   毕竟如今京城的形势也并不明朗,还有他一直惦念挂心的她和孩子,所以还是倾向于不去更多一些。   毕竟他对现如今的生活感觉十分满意,并不想为了太子等人有什么动作。   但萧攸同时也知道,太子是一个不达目不罢休的人,这次也是实在找不到人选去江浙了,才会几次三番想要说服自己过去。   只是让萧攸没有想到的是,太子在他这里被拒绝后,竟然转头去找了自己的王妃陆想容。   今天是她,明天可能是岳父,或是找她的兄长做说客。   这些也都好说,只是万一太子病急乱投医,找到了皇帝下了明旨,恐到时候他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萧攸对着陆想容道:“你不必忧心此事,我再去找太子谈谈。”   = =   东宫内,太子听说了晏王的到来丝毫不意外,他微笑着叫王图将萧攸请了进来。   一见到萧攸到来,太子就笑道:“最近听说四弟也忙,所以没怎么找你,只叫你二嫂请了弟妹过来聊聊。弟妹到底是痛快人,比四弟你倒是更好不少,听你二嫂这么一说就应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你们夫妻两个谈的怎么样了。”   萧攸道:“容儿她胆子小,经不起事,听了二嫂那话,总怕耽误了殿下什么事,这几日一直都很担心。”   太子笑道:“你也把弟妹养得太娇气了些,以前弟妹在闺中是最有才名的,嫁了你后反而经不起事情了,你要多凡思一下才是。”   太子一副过来人兄长为着你好循循善诱的样子,萧攸也只得应着:“殿下教训得是。”   太子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道:“我还当弟妹说不动你,要让父皇出面你才肯呢,想不到弟妹在你这儿面子还是不错的。”   虽然太子依然在笑,但萧攸已经看得出来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如果自己真的不应,估计皇帝就要真的出来压自己了。   萧攸假作没听懂太子意思一般应了声好,而后又转头问起了大皇子的事:“大哥如今府里世子有了吗?”   太子这边自是不必问的,太子妃的长子如今早已被立了皇太孙这件事情他们几个皇子都是知道的。   太子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四弟竟然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听谁说起过一句,我也没细问,但仿佛听说是去年才有的。”   “能像殿下一样,早早定下人选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萧攸道,“我如今就一个王妃,也没什么好拖的,这件事情终归还是早些定下为好。”   太子也听懂了萧攸的条件,当即也痛快道:“好,等你回来后,只管请封便是,礼部那边有我给你打好招呼。”   萧攸应道:“臣弟谢过殿下。”   = =   萧攸这次又要出远门办差,如今也不是第一回 ,陆想容早也已经习惯了,就连帮着她收拾起东西来也比寻常时候得心应手。   只是想到此时一别,不知道还要过上多久才能再见,陆想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怅然。   但她也知道,这些前期的积累和磨练都是萧攸该要做的,夺嫡之路本就不易,在这些关键时候她更要表现出自己对他的支持。   从前萧攸出门前只有一个牵挂,那就是陆想容。如今有了衡哥儿,少不得还要分几分心思在孩子的身上。   陆想容也想趁着这个时间让孩子和萧攸多亲近亲近,她献宝一般地拉着孩子给萧攸看。   “如今衡哥儿都会翻身了,听嬷嬷们说翻得还很不错呢,在这个年纪的孩童当中也算好得了。衡哥儿快来,翻一个,给爹爹看看。”   衡哥儿本来正在望天,不知在思考什么,听了陆想容的话后,他转过头来看了萧攸一眼,继续望天。   面对这样的儿子,陆想容多少有些尴尬。   钟嬷嬷看衡哥儿不为所动,为了讨好四殿下,他直接从后头冲上前来,就要上手帮着衡哥儿翻身。   看她这样冲过来,陆想容下意识往后一倒,正巧撞到了萧攸的怀里。   萧攸无声地搂住了陆想容,对着钟嬷嬷:“既然都学会了,只管让他自己翻便是。”   陆想容靠着萧攸,对着丈夫无声地笑了笑。   似乎不觉得他能对一个话都听不明白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萧攸靠着陆想容,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十分放松的状态当中,连声音都有些懒洋洋的:“我已经跟太子说好了,回来就给他封个世子。可他这幅样子,连个翻身都不愿做,倒是不值得费这一番功夫了。”   陆想容气的锤他:“你这又是什么话?”   萧攸笑了笑,没有言语。   床上衡哥儿无声地看了这对让人无奈的父母亲一眼,妥协地连着翻了两次身,到了萧攸跟前。   萧攸顺势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   这手感可真好啊!   = =   承乾宫。   皇贵妃和皇帝对坐在八仙桌上用膳。   皇帝不喜欢吃鸭,而今天呈在承乾宫的饭桌上却有一道做好的桂花鸭。   皇贵妃心里头一凛。   皇帝不喜食鸭的事情,承乾宫里的人是最清楚的,按理说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才是。   皇贵妃非常怀疑,是什么人在这儿捣鬼,在这儿弄这么一出,显得她不重视皇帝,连他的喜好都不放在心上。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贤妃吗?   嘉妃爬太快了,贤妃最近有些害怕。   可嘉妃就是那样的一副轻狂样子,贤妃很多针对在她这里都不起作用。   只要是贤妃总礼数和身份压她,她她转头对皇帝撒个娇告个状,皇帝心里的天平就偏向了自己的新宠嘉妃。   贤妃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如果作为皇贵妃的她出了事情,后宫群龙无首,太后一定不会让嘉妃主持六宫事。   而贤妃如此就可以更进一步,上位贵妃。銥誮   正在皇贵妃紧锁眉头思考之际,就看皇帝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口那道桂花鸭后,稍稍顿了顿筷子,又吃了一口。   看皇帝那样子,不像是觉得这道菜有多么好吃,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关于这道菜的其他事情。   皇贵妃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没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坐在皇帝身边吃饭,默默等待下文。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皇帝说道,恍惚记得从前在哪里吃过这道菜,倒不是这样的味道。   旁边伺候的陈年忙给皇帝解惑道,这是金陵名菜,可能陛下从前下江南的时候,在金陵行宫里吃过。   “是了……”皇帝的思绪慢慢飘远,说道,“老四就是在那里长的。”   皇帝也是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没见过萧攸小时候的样子。   他顺势给皇贵妃也夹了一口桂花鸭,道:“如今有了孩子,朕倒是还从来没见过。今儿朕没什么事,让他带孩子过来看看也好。”   皇帝行事一向随心所欲。皇贵妃愣了一下,道:“四皇子前几日刚刚去了江浙,怕是如今尚未归来。”   皇帝自然对这件事也是知道的,只是他难得起一回意,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便对着皇贵妃又道:“既如此,那就让他王妃带着孩子过来一趟便是。”   陆想容接到皇帝想要看衡哥儿的旨意后,第一反应是不愿带着孩子过去。   介于皇帝和萧攸之间的父子关系,她对皇帝和太后两人都有种很大不信任的感觉。   消息来得这样突然,她甚至不知要如何应对才好。   说衡哥儿病了吗?那皇帝为了表示关切,会不会让太医来开药诊断?   若是太医靠着衡哥儿没事,到时会不会再有欺君的说法传出来?   再说了,她如今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不希望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就连找理由也不想说出孩子生病的话来,唯恐应在衡哥儿身上。   正在陆想容迷惘之际,春生再过来催促,说是皇帝接王妃和孩子的车子已经到了门外。   陆想容站起身来,心一横,对春生道:“更衣。”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应对了。 第57章 相思 思念与日俱增。   在前赴承乾宫的路上, 陆想容开始检讨自己。   这段时间萧攸的确为她、为陆家和孩子都做了很多,而她在他的呵护下固然过得舒心,但也是不是实在过得实在是太安逸了些?萧攸什么都替她做好了打算和准备, 而她自己做得的确太少, 准备也不够充足,就连这样一个小事也开始变得慌乱。   皇帝不管怎么说,还是认萧攸这个儿子的,否则当年不会同意将他接回京中。   真正厌弃萧攸,最是不盼着他好的那个人应该是太后才是。   成周看陆想容有些心绪不宁, 便对着王妃安慰道:“到时不论遇上什么情况,王妃只管按着自己心意来便是,横竖都有晏王殿下呢。”   这次是太子求着他们殿下去南面的, 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叫四皇子在江南好好办差, 不至于中途归京,太子也都会帮着王妃摆平。   衡哥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就在宫门外下车之时,伸出自己的小手抓住陆想容的手指, 轻轻摇了两下。   等陆想容赶到承乾宫时,皇帝已经去了内殿休息。   皇贵妃示意陆想容在外间等着, 自己命乳母抱了孩子, 带去里面给皇帝看。   对上陆想容明显有些慌乱的神色, 皇贵妃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有我看着,出不了事,不会叫你给不了老四交代。”   陆想容愣了一下。   没想到素来行事公正中立, 眼里面只有皇帝一人的皇贵妃,竟然会在这会儿如此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   可即便是接了皇贵妃的保证,如今她等在外头,看着皇贵妃将孩子带了进去,只觉得倍感煎熬。   大概过了一刻钟后,皇帝大概午睡完毕,穿戴整齐走了出来,皇贵妃侍奉在侧,而乳母抱着衡哥儿跟在后面,看起来一脸轻松,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皇帝伸了个懒腰,对着皇贵妃和陆想容道:“朕还有事,要去一趟如意馆,这会儿就先走了。”   去如意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一定就是约着嘉妃去看画了。   到了这个时候,皇贵妃也不得不承认,嘉妃对付皇帝就是有一套,这么多年来盛宠不衰的人的确有,但能把皇帝拿捏得这样好,只顾着宠她旁的事情一概不顾的,她还是第一个。   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他想要看孩子的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完成,四王妃这会儿可以带着哥儿回府了。   皇贵妃看破不说破,和陆想容一起恭送皇上后,叫乳母抱着衡哥儿去暖阁小睡,自己却叫陆想容坐下来陪自己说话。   陆想容对着皇贵妃郑重道谢,皇贵妃淡淡一笑,对陆想容道:“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如此。当年老四刚刚诞下时,我也曾陪着太皇太后去过一次江南行宫,见到过敏贵人母子。说起来,这孩子倒是跟老四小时候很是相像,不过看起来倒是比他父亲更招人喜欢呢。”   陆想容道:“娘娘谬赞了,孩子还小,也看不出一些什么。”   “我和老四也算是有缘。旁的不说,当年敏贵人母子宫里宫外都受了许多的苦,如今我也不想叫这孩子再受苦了。”皇贵妃道,“况且,四皇子最是稳重,日后一定会大有前程的,这哥儿自然也是前程无量的。”   陆想容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从这里就听出了皇贵妃的意思。   皇贵妃如今虽不说和萧攸结盟,但估计也已经透出了想要交好的意思。   陆想容这会儿才突然记起,就在萧攸离开之前,曾经对她说过,家里和宫外的事情都不必担心,他都已经安排妥当,若是当真遇上什么事情,就找个理由去京郊庄子里住上两个月,躲躲清净。   原来他的安排已经在这里。   连皇贵妃都已经被他搞定,也难怪萧攸根本不把嘉妃放在眼里。   心中的谜团解开后,陆想容也变得放松起来。她对着皇贵妃好奇道:“皇上怎么突然说要看衡哥儿,这其中可有什么人提点?”   皇贵妃道:“皇上看了桌上一道菜,想起了四皇子,临时起意想要看哥儿。皇上也没有其他的心思,方才抱哥儿进去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又让陈年准备好了赏赐,过会儿就去晏王府中送赏,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忧。”   听到这里,陆想容也明白了,皇帝就是真如皇贵妃所说,不知道桌上的哪道菜触到了他的哪一分思绪,就是临时起意想要看看孩子。   而依着皇帝随心所欲且没有定性的性格,才会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后就失了兴趣,见到衡哥儿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按着旧例赏赐了一些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她来说都是好事。   陆想容真诚地对着皇贵妃道谢:“多谢娘娘提点。”   “都是一家人,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皇贵妃和气道。   她心里头天平向着萧攸倾斜,倒也不单单是看着萧攸和陆想容顺眼这么简单。   她的父亲武恩侯、舅父宋阁老,都对萧攸评价很好,十分看好萧攸展现出来的能力,觉得这位四皇子虽然身世有些抱歉,成长经历坎坷十分,但的确不是寻常之人。   皇帝不喜欢四皇子,太后也时时压制于他,但就四皇子本人而言,需要得并不多,是那种但凡给点儿热度就能闪闪发光的人。   今天的示好,也是为了家族的明日。   所以皇贵妃的行为便也就不难理解。   = =   萧攸原本以为,这次去江浙要办的不算太难的差事。   只要将当地官员理顺清楚,给吏部和太子一个合理的交代,就等于是完成了这项任务。   可随着调查的深入,萧攸发现,事情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简单。   不光杭州巡抚王大人有不少的问题,顺着王大人这根线往下深入探查,拔出萝卜带出泥,发信其他官员和之前去江浙一带的钦差和巡抚也都有许多问题。   且大多与当地银钱和土地有些不小的关联。   旁的不说,贪墨之事却是一查一个准儿的。   萧攸将折子发回京中后,太子又增加支援人手,随后还有了刑部的介入。   萧攸在杭州府一时困住了,虽然恨不能立时飞回京中同妻儿团聚,但他素来是个有始有终的性格,既然当初答应了太子要把解决这件事情,便也不想就这样中途而废,换个不知底细的人从头查起。   况且这些当地官员实在有些很不像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这里几乎已是常态,就这样撒手回去,他也实在无法甘心。   从此以后,陆想容就时不时收到萧攸寄回的来信和礼物,除了当地土仪和淘到的字画古玩、各色的曲谱和话本儿外,甚至还有两个专精江南糕点的厨子和大量食谱。   留在雪芳斋也正好合适。   他写信告诉她自己这些日子遇到的有趣的人,发生的超出他预料的事;送她这些日子自己亲自收集落叶做成的书签,给衡哥儿亲笔的字帖,凭着记忆为她描画的肖像,为她写下的一篇篇相思诗句。   而随着分开的时间变得漫长,萧攸的来信也一封比一封来得更加蜜意浓情。   ——这次出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想你。   ——我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只要想起你,我心里便全都是欢喜。   = =   建成二十年,注定是皇帝执政建成年间不平凡的一年。   就在萧攸在江南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大周和北梁也正式开战。   萧攸原本曾写信给陆想容透露,说是自己这边的事情都理顺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够回去,最多最多也只待两个月的时间。   又过了两个月,陆想容以为萧攸差不多该回来的时候,萧攸又接到了大皇子请求皇帝发下来的另一道旨意。   大周同北梁宣战后,国库吃紧,户部存银不足。   江南历经几朝以来都是富庶之地,银钱颇丰,皇帝此次打仗缺少军费,便想着从江浙一带着手,补一补国库的亏空。   皇帝原本想派户部左侍郎去江南督办此事,后来突然想起,萧攸既然也在那边,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就此上岗吧,揪出贪官的同时,办法给国库多弄一点银子,倒也不算耽误。   这日上午,陆想容接到了成阳公主的邀请,说是自己准备了铜锅和涮羊肉,请四嫂过来自己新盖的庄子里用膳,若是能够带上衡哥儿一并前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正当陆想容准备出门赴约之时,接到了单长信的请见。   虽然名义上单长信受陆想容的直管,但两人平日里一人在前院做事,一人在后院闲适,没什么时间和机会碰头,平日里大多也都是让下人传话交流。   陆想容也不知道单长信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但单长信自打来了府中之后,对她帮助实在不少,陆想容也爱惜这个人才,一听说是单先生请见,便着人抬了屏风搁在一旁,将单先生请了进来。 第58章 意外之喜 能得到赏赐就真的是意外之喜……   单长信接到陆想容的请见后, 从容的走了进来。   在陆想容的印象当中,单长信是一个十分淡定的人,即便是随意这么一走, 就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单先生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不论遇上了多么棘手的事情,堆着多么难算的账目,看起来都十分悠闲,处变不惊。   陆想容让人给单先生上了点心和茶水,并示意春生把金丝蜜枣挪到了单长信前面。   点心的种类繁多, 个人的喜好也不同。   有人喜欢吃甜点,有人喜欢吃酥点,有人喜欢吃软糯的糕饼, 有人喜欢吃果脯蜜饯,但单长信就是喜欢吃金丝蜜枣。   每次挑灯夜战做账目的时候, 手边总要备着一份儿金丝蜜枣,才能顺利熬上一个通宵。   陆想容也有些不大理解,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冷静又理性的单先生会喜欢吃这样的食物。   单长信并非只身一人前来,而是另带了个人过来, 对陆想容介绍:“这位便是妧娘。”   说话间,就见得一个高挑女子走上前来, 对着陆想容行礼。   陆想容叫了起后, 又对着单长信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单长信道:“这是依着四殿下吩咐, 一早儿带出来的理账先生,如今打理府中账目和产业都不成问题。”   毕竟王妃是女子,他作为四殿下府上目标,虽然能帮着打理府中账目,但终归还是有男女之防。   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并没有想要一直困在晏王府上,四殿下也知道他的心思,便一早就命他□□徒弟出来,日后好帮衬王妃。   他当初原本是选了三个理账的女先生的,虽然这三人各有长处,但就这方面而言,终归还是只有妧娘最有天赋,头脑最清晰,也好学,肯上进,所以他便打算让妧娘领头,让那两个妇人打下手,共同打理府中诸事。   陆想容对于单长信的提议倒是不反对,毕竟单长信是男子,平日出入内宅多有不便,而妧娘的存在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她终归还是好奇,忍不住又对着单长信问道:“先生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送新人过来?”   单长信略有不好意思地对着陆想容解释道,四皇子说是自己身边缺个可靠之人,想着让他跟去南边,帮着自己打理账目。   陆想容估计,萧攸这会儿想把单长信带到江南去,就是想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让他先从底层干起,从低品阶一步步地混上去。   从相处和前世的经历当中就能知道,单长信的才华和能力是不可替代的,往上爬起来应该也会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就陆想容自己来说,也觉得单先生在府中帮衬自己打理账目也实在有些屈才。   陆想容对着单长信笑道:“这是好事,虽然如今江浙那边环境复杂,还要想办法筹齐军费,但这对于先生来说,终归是一项事业,倒比一直困在府中好一些。”   单长信跟着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府里的这几年对于他来说是极好的一段时光。   在这里受了四殿下的重用,也受了王妃许多的关心和照顾,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单长信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喜悦:“是啊,能帮上四殿下是最好不过。即便等日后到了外头,也不敢忘记王妃的恩情。”   陆想容起身,命人取了两匣金瓜子交给单长信,作为他这么多天帮衬自己的谢礼:“这是我给先生的盘缠,祝先生日后鹏程万里。”   = =   送走单长信后,陆想容便来到成阳公主府赴约。   成阳公主一直盼着她来,也一遭就备好了铜锅和涮肉。   这个时节吃锅子实在是早了些,为了避免桌上的黄铜涮锅显得太过不合时宜,成阳公主又准备了菊花酒和醉蟹。   这次的醉蟹据说还是府上最拿手的那位大师傅腌制的,是难得的个顶个肥美的满黄膏蟹。   陆想容上次因为怀着孩子错过了成阳公主送去的醉蟹,这次自然要多吃几个。   陆想容刚入座,就看到成阳一直在往自己身子后头看。   陆想容奇道:“怎么了?你这又是在看些什么?”   成阳公主道:“我在看你呢,怎么这次没把我那小侄儿带来。”   成阳公主一向喜欢衡哥儿,越看越是喜欢。   她本身很喜欢小孩子,奈何几个嫂嫂都跟她不算相熟,尤其是嫡子金贵,平日里不怎么抱出来和她这个姑姑亲近的。   而几位兄长膝下的庶子,她却也不能接触太多。   若是走得太近,自降身份倒还是次要的,更关键的是不能自己和嫂嫂们找不再在。   而她和四哥关系要好,又有跟四嫂表姊妹的这一层关系在,多逗一逗衡哥儿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成婚也有两三个年头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孩子。成阳公主听府上的一些老嬷嬷们说过,多接触一下小孩子可以带来福气,也许能够更容易的怀上小孩子。   所以成阳公主想跟衡哥儿多多接触一下。   毕竟这样可爱又聪慧的孩子又有谁不喜欢?   陆想容对着成阳公主解释道:“原本还是想带衡哥儿过来看看姑姑的,结果临到出门时,哥儿歪在了床上睡着了。乳母说这时候出门风大,小孩子体质弱,容易得风寒,我就想着这会儿不如就算了……”   眼看着成阳公主就要撅起可嘴巴,陆想容赶忙安抚道:“我们府里新来的个蜀中的厨子,做得菜又麻又辣,最是地道,你吃了肯定喜欢。等过两日你闲了,再来我们府里吃饭,我叫衡哥儿去迎着你可好?”   成阳公主这才高兴了起来:“这敢情好。说话算话,若是衡哥儿不出来,只见了你出来迎,我是不依的。”   成阳公主给陆想容倒了一杯菊花酿,又给自己来了一杯梨花白。   陆想容奇道:“你前几日还对我说呢,你驸马同你说起,叫你不要再像从前那样饮酒,怎么这会儿又用上了这样的烈酒?   毕竟都打算要孩子了,酒水还是少喝为好。   成阳公主道:“大军出征在即,他哪里还有空管我?”   陆想容也听出了成阳公主的画外音:“驸马也要跟着去吗?”   “是啊。”成阳公主道,“他最近刚安排去了军中,这次说是要跟着调度粮草。要我说,北梁自不量力,以为跟北戎签订合约成了联盟就来犯我大周,也是痴心妄想,只是这段时间难免就有些孤寂了。”   话虽如此,但北梁和北戎国主结盟后,组成的军队实力也的确不容小觑,两人都知道,这场仗不会赢得像大家口中说得那样轻易和简单。   成阳公主是第一次离开驸马,陆想容怕她相思太过反而伤神,便连忙出言安慰:“那咱们正好作伴。”   “好。”成阳公主也来了精神,“那我就同四嫂一起。”   萧攸被太子安排去查案的时候基本无人问津,只有几个少数官员从江南派了仆从来京中晏王府送礼,被陆想容通通拒接也只得回去。   自打萧攸接了皇帝的旨意开始调度地方财税,筹集军款,晏郡王的名号就开始在京城这地界上的都响亮了起来。   萧攸人虽不在京中,感受不到京中官员的热情,但陆想容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如今的晏王府和萧攸去修园子时的晏王府可以说是判若两府。   萧攸离京之前也曾留下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一些可交之人。   这会儿前来巴结陆想容的官员家眷众多,陆想容按着萧攸的意思选择接待,倒也不费多少心神。   面对着前段时间帮助过自己的皇贵妃家属,陆想容表现得格外客气,徐阁老和武恩侯家眷回家时候提起四王妃都是夸的。   两家从前和四皇子及齐国公府陆家都没什么交情,如今受到了这样的优待,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这么细想下来,两家都觉得是家里皇贵妃的面子,所以又给宫中贵妃递话和送东西,表达了感谢的重视,皇贵妃又反过来给陆想容其他好处的便利……此乃后话。   = =   转眼间又到了建成二十年的腊月,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新年,陆想容有些发愁。   从前在闺中做姑娘的时候,新年自然都是家中过的。   而这两年后嫁给萧攸以后,她过得也的确舒适,一年是出乎意料回了娘家,而一年则是怀着衡哥儿和萧攸在家过年,和前世那个逢年过节紧要进宫请安磕头的七王妃已不是同一人。   今年萧攸不在家,她和衡哥儿在家一同过年自然是好的。   只是依着旧例,今年若是没什么特殊情况,估计她就要去宫里过年了。   嘉嫔这个生肖相冲的法子也不能用两次 ,否则也有些太明显了。   皇子和皇子妃、宗亲、王妃入宫的流程一般是先去太后宫中,再由各宫主位待客。   萧攸没有母妃,陆想容可以在离开慈宁宫后去姨母舒妃的长春宫里。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在慈宁宫太后那里的第一关实在难过,陆想容想一想便头皮发麻。   正在陆想容纠结之际,又有好消息传来。   皇帝在小年这日临时起意,要去宜春园中过年,并钦点了大皇子夫妇、五皇子夫妇、七皇子等人跟随。   临到出行之际,皇帝突然想起一事。   自从四王妃陆氏自嫁入宫廷以来,就没能得到机会入宫过年,实在有些委屈。   于是皇帝便下旨给了陆想容特别的赏赐,金银摆件、御制宫灯、布匹香珠应有尽有,作为不能让她入宫过年的补偿。   陆想容:……   只要让她不进宫过年就已经是恩赏了,能得到赏赐就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第59章 嫉妒 过得连四王妃还不如。   前几日的京城刚迎来一场大雪, 外头多少有一些路滑,而宜春园的各处道路却都已经早早收拾停当,只留了几处冰雕和雪象供皇帝赏玩。   萧涣从哲嫔处请安回来, 正遇上了站在冰雕旁看着小太监洒水的五哥, 而五哥身后站着几个小太监,人人手中都提着三色礼盒,似乎要出门去做些什么。   萧涣走上前来,同五皇子打招呼道:“五哥这是要做些什么?”   五皇子道:“正准备和你五嫂商定,去四哥府上送年礼呢。”   萧涣微微蹙眉, 还不待说话之间,又听五皇子道:“毕竟如今四哥不在家,四嫂一个人, 这会儿又不能带着孩子来宜春园过年,所以就想着要去送些年礼给四嫂, 叫她如今离了四哥留在京中,莫要伤怀才好。”   萧涣瞬间警觉起来,对着他问道:“怎么突然要想起给四嫂送这样重的礼呢?”   他自己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直关注着四嫂也就罢了。可没想到, 五哥竟然也对四哥府中如此关注,难道也对陆想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五皇子没什么城府, 对着萧涣大大咧咧道:“四嫂对我这样好, 若是没有当年的她, 我也不会有当年那一趟的差事,没了父皇的赏识,自然也没有我的今天,我们府上当时要好好感激四嫂才是。”   萧涣脸色阴沉了下来。   敢情陆想容的横眉冷对,对着的只有他一个, 对旁人和五哥都是好的。   她和五哥之间甚至还有了秘密,否则五哥也不会说,都是因为她才有了自己的今天?   萧涣发散思维,觉得当初五哥的差事,是陆想容跟四哥要的,所以五哥才会说这些话。   想到这里,萧涣只觉得一股子冲上天灵盖的醋意袭来。   他素来行事稳重有风度的,跟这个一点小事都能上蹿下跳的五哥并不一样。   萧涣强压住自己的情绪,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五皇子多说什么,自顾自离开。   萧涣失魂落魄地来到处所后,看到许韵老远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许韵是第一次过来宜春园中。   从前她在闺中时候也总听人说起这园子好,只是无缘一观。   如今许韵跟着萧涣来到院子里过年,心中十分高兴,只觉得荣耀万分,对着萧涣说起话来也是一番的喜气洋洋。   “都说这园子里什么都是好的,景致尤其是好,也难怪皇上和娘娘们都喜欢过来园子里。只是听闻四嫂这几年错过了,一次都没有能来成园子里过年,当真是怪可惜的。”   虽然许韵嘴上这样说着,但口气中一点也没带出可惜,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   想当初的时候,自己曾经几次三番询问太医院四王妃的胎象。可谁知四皇子和王妃陆氏的外祖家都在太医院安排了人,自己根本就没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的确不盼着陆想容好,希望知道她的胎不好,不希望她做什么都能够那么顺利。   结果没成想人家顺利生下了孩子,一切都向着便好的方向一步一步行进,就连从前低沉了好一段时间的四皇子也像两年前一般,重新得了太子的青睐,事业越发红火。   不明所以的哲嫔又叨念起了陆想容旺夫的那一套说辞,让许韵有苦说不出,偏生这时候还要强压着火气不回嘴,次次在景阳宫中都要憋出内伤。   不过再到了后来,她听说皇帝在皇贵妃的承乾宫见了四皇子的孩子后,没说出多少赞许的话,更没有表现出什么喜爱,只是随意赏赐了一些东西。   许韵在那时候也就想通了。   皇帝和太后根本不喜欢四皇子,也不喜欢陆想容的孩子,所以作为七王妃的她,对陆想容是无需嫉妒的。   即便太子赏识萧攸,但现在坐着的还是皇帝。皇家兄弟相残多年,从前交好后来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四皇子的性格孤僻,一向不懂得如何讨好别人,对太子也难免不敬,将来出事和太子发生矛盾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要不那会儿怎么就出事,被贬去修园子了呢?   这些事情有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   说起来,嫁给萧涣这件事情,许韵如今觉得也并非完美。   当初知道自己要嫁给最是风头正盛的七皇子萧涣时,她是打心底里欢喜的。   尤其跟父亲看好的那个穷书生相比,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可就萧涣的情况而言,若是跟其他的皇子们一比,许韵又觉得心里有一些不痛快。   且不说大哥得了父皇的青眼,这次带兵出征北梁,风光无限,连带着大王妃脸上也有光。   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太子妃一直都凌驾于她们这些皇子妃之上。   三皇子和四皇子自不必说,如今都是王爷了,两位嫂嫂自然也是王妃,同她们身份也是不同的。   余下几个皇子都没有爵位,可谓是半斤八两。   可细想一下,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   就连五皇子也曾经接到过差事,去彻查孙桓的案子,还得到过父皇的夸奖,六皇子如今在兵部扎下了根,这次已经说好了要随着大军出征,调度粮草……   八皇子跟着大皇子做事,日后自然是不愁差事的,就连这次带兵出征,大皇子都没有忘记自己亲爱的八弟。   这么算下来,完全没有接到差事、接触到政事的,只有萧涣一个。   自打嫁给萧涣成为皇子妃中,许韵在家族和姊妹当中虽然荣耀,但一年之中也不过几次相见,算不得什么。   她平日里也不跟这些人一起过日子,终究还是和妯娌相比更多一些,可如今跟这些人一比,她就被压在低下,翻身不得。   许韵想着,哲嫔母家本来就跟承恩公府关系相近,而自己的母亲又是胡家人,旁人暂且说不好,但比起其他的皇子们而言,太后一定会更想支持萧涣。   想到这里,许韵对萧涣道:“如今咱们都出宫建府了,兴许不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殿下也要自己上进一些,虽说咱们不比民间的读书人需要拼仕途,但终归也要求一个前程才是。你看看四哥,在太后和父皇面前哪里比得了你?还不是一样封了郡王的……”   萧涣如今最是听不得萧攸的名字,一听许韵这般腔调说话瞬时就恼了起来,听也不听地打断道:“我就只有这个本事,旁的没有。你若是看着旁人好,只管另谋高就便是。”   许韵听了萧涣这话后先是一怔,而后气得哭了起来:“我若是个男子,早就另谋高就去了,哪里还用你说这些话?”   可她只是一个女子,萧涣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她怎能背着他去找旁人?   他一个皇子,竟然这样的没有风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涣也懒得跟许韵多话,转身拂袖而去。   萧涣走后,许韵把桌上所有能拿到手的东西全都砸了,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去对着哲嫔哭了一通才肯罢休。   比起皇城而言,园子当中相对较小,大家都混住在一起,两人吵架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五皇子觉得七皇子夫妻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五皇子妃转了一圈回来,对五皇子道,听你刚见了七弟后,他回去就跟弟妹大吵了起来,难不成七弟和弟妹吵架竟然同你也有关系?   五皇子指天誓日表示,除了说起要往四哥府里送礼的事情外,其他什么都没说,这两人回去就吵架了,跟他一定没什么关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中,就连陆想容也听说了七皇子夫妇吵架之事,不过也就是当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听听,反正这夫妻两个怎么吵都不干她的事情。   成阳公主本来说好了,今年要陪陆想容一起过除夕,再一起入宫领宴的。   可结果皇帝去园子时,下了旨意让她一同伴驾。   成阳公主只得给陆想容她留下了一封十分不舍的书信,道是等过完年后,只要皇帝一回来,她就过来看衡哥儿,顺便把小侄儿的压岁钱补上。   成阳公主放弃陪着自己过年后,又来了新的人选毛遂自荐。   正是踏雪而来的六王妃周颖。   六皇子这次作为粮草督运跟着大皇子去了北疆,六王妃也是一人留在京中过年,两人的夫君都在外面,一起混过新年的这段时光年也正是合适。   六王妃看到衡哥儿熟练地在床上爬上爬下,健康活泼,眼睛当中都是说不出的羡慕。   四嫂一个人在京中也不会寂寞,毕竟有了这样一个孩子陪伴,再无聊的日子都是值得。   四嫂养的花儿好,鱼儿好,这孩子看起来似乎更是不错。   两人凑在一处,自然也不免提起正在远处当差的丈夫。   陆想容想起前世经历,忍不住对着六王妃提醒,这次六皇子是跟着大皇子出门在外,后头还有郑国公等人虎视眈眈,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周颖也知道四嫂是一片好心,当即便应了下来,道是自己回去后一定转达给丈夫。   钟嬷嬷忍不住道,六皇子是太子的人,大皇子再是怎么着,也不敢在军中做手脚,王妃也忒操心了些。   四殿下临走之前曾经嘱托过,一定不能累着王妃,家中的事情不用王妃操心,外头的事情自然更不用了。   言下之意,还是希望陆想容多加保养,莫要因为这些事情伤神。   陆想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虽然给了六皇子忠告,但估计六皇子终归还是躲不过去。不过最后有萧攸的帮助,六皇子虽然会消沉一段时间,但不至于落到谷底。   记得前世时候,她也是在这一次的事件当中注意到了萧攸,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年轻皇子翻云覆雨的一系列手段。 第60章 归来 四殿下回来了。   这次新年倒是真正的难得清净。   衡哥儿如今已经能坐得很好了, 也开始识逗,不过和萧攸其他兄弟们的孩子比起来,衡哥儿倒也并不算是多么活泼爱闹的孩子。   虽然只是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子, 陆想容却发现衡哥儿已经有了不少自己的想法, 平日里坐在那里,思考的时间占大多数。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衡哥儿在那里思考些什么。   面对着这样的儿子,陆想容有一种直觉,觉得萧攸小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这么一想,她便越发觉得有兴趣起来, 陪着儿子的时间也越发多了起来。   也是有了衡哥儿之后,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子对丈夫感情只是平平, 却都想要一个孩子。   有了衡哥儿逗着,陆想容一点都不觉得长日无聊。   等过完新年之后, 府上来了一个秀颀俊俏的后生。   春生看了拜帖后,领着去了花厅当中拜见王妃。   陆想容看到这俊秀的少年郎也是吓了一跳。   上次徐七过来的时候,成阳公主已经误会过一次了,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一个?   陆想容抚额, 对着春生问道:“这位是?”   还不待春生把拜帖交给陆想容,那人便爽利地自我介绍起来。   道自己是徐三公子的同学, 来自太原楚氏, 是如今楚家家主的嫡长孙, 前年刚考的进士。   四殿下想找人给衡哥儿开蒙,一时没有想起合适的人选,皇贵妃的父亲武恩侯听说后,就推荐了这位来自太原楚氏的楚池。   太原楚氏也是中原百年世家,家中百余年来出过十几位进士, 代代都有人入朝为官,且常常会有一品二品的大员。   枝繁叶茂,家风清白,除了几代家主稍显迂腐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楚池明显比天性腼腆的徐七更会来事儿一些,为这次过来讲学也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在用过待客茶后,便对着陆想容提起了教书的事情。   在征得四王妃陆想容同意后,楚池便取了带来的教材出来,对着衡哥儿念了起来。   陆想容看了坐在那里认真鼓捣拨浪鼓的衡哥儿一眼。   觉得萧攸委实有些太心急了些。   这才什么年纪,就要开蒙了?   她也知道,诸皇子一般开蒙和念书相对较早,在上书房读书的时间也长。   但衡哥儿只是皇孙啊,也要这么早就培养吗?   相比于话少的徐七来说,楚池较为健谈,读书起来也更是慷慨激昂,似乎比徐七更适合这个给衡哥儿开蒙的职位。   面对着这样的楚池,衡哥儿虽然脸上明显是没什么情绪,但好歹还不会像听徐七的书那样昏睡过去。   陆想容姑且认为,楚池的教导效果也比徐七更好一些。   = =   余杭,洛园。   盛辉听到萧攸召唤走上前来,为萧攸换上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后,又将一封信交给了萧攸。   “这是王妃的来信,下头人不敢耽搁,一听说是晏王府来信,便赶忙给您送来了。”   萧攸拆开信笺,只见陆想容大气潇洒的字迹映入了的自己的眼帘。   陆想容先是说自己过得很好,皇帝去了园子里过年,自己既不用去拜年又不必去应付皇太后,过了一个清静自在的好年。   而后又写了衡哥儿的一些近况,比起萧攸刚刚离开京城之时,衡哥儿成长了很多,小孩子每几天就有一个让人吃惊的变化。   而这样的变化,对于陆想容来说是格外惊喜的,她十分享受和衡哥儿一起成长。   他学着长大,而自己学着做一个更好的母亲,和他更好的相处。   陆想容在信中还提到,成阳公主对自己的生活很是羡慕,不光喜欢衡哥儿,喜欢青玉鱼缸,也喜欢前头养的那些花儿,成阳公主还对着自己感叹,说是到了四嫂这院子里,就像回到了当年太皇太后那里一样的安闲自在。   差点被陆想容给打出去。   不过作为一个长嫂,她还是选择了大度原谅,还送了她一个自己绘制的鱼缸草图和种好的花花草草,作为她送给衡哥儿衣服和礼物的谢礼。   萧攸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几乎可以相像到她对成阳的无可奈何。   信的最后还提到,萧攸新介绍来的开蒙先生楚池很是不错,人生得不错,说话起来爽利清朗,读起书来铿锵有力,也很有耐心,是个适合给哥儿开蒙的好苗子,也希望衡哥儿日后好好念书,不要辜负了父王对自己的期望。   这是她第一次在信中提到别的男人……   萧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待要把信丢在一旁,却还是终究没有忍住,又拿起信来看了一遍,只留了陆想容前头的话,将最后涉及楚池的一段撕下来才算完。   正在萧攸读信之际,浙江巡抚王大人请见。   萧攸还以为对方这个点过来是有什么公事,结果对方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跟萧攸闲聊兼套近乎。   两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朝廷正二品大员,聊着聊着也难免谈起正事。   王大人刚说到自己听京城里的门生说,这次跟北梁、北戎联军开战后情况并不好打,又因着北地这两年连连的缘故,粮食十分匮乏,军粮也有些供应不及。   说话之间,又有人请见。   王大人识趣地告退离开,又有一身戎装的年轻小将走了进来。   “卑职是六殿下身边的副将。”他跪在萧攸身前道,“求晏王殿下……救救六皇子。”   = =   年前时候皇帝便下了口谕,道是老四在江南办差不在家,陆想容这做王妃的辛苦,让内廷司不要亏着晏王府里。   内廷司得了旨意,得了时新玩意儿大都忘不了晏王府,昨儿又送来了两箱极好的贡桔。   陆想容发现桔子酱泡茶不错,这几日先来无事,便拉着春生一起做桔子酱封罐,自己泡茶喝的同时还能当成礼品送一些相近的人,比如祖母、姨母、堂姐等人。   昨夜陆想容做梦又梦到了前世,今天起床后难免有些没有精神,做起事情来也有些神情恍惚。   就在前几日,前线传来消息,借着有了六皇子不听调度,不遵军令,阳奉阴违,公然顶撞大皇子,以下犯上等种种说法。   陆想容经历过了一世,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朝廷对于这场战事估计太过乐观,备下的粮草不够,而北戎和北梁都是有实力的国家,北戎作为游牧民族,也是天然的侵略者。   大周这些年对于军中的管制有些懈怠,对上两国联军不能轻易取胜,便拉长了战线。   旁的事情都还好说,只是粮草和物资有些供应不上。   大皇子授意六皇子带人假扮作土匪,去边境地区抢劫良民钱粮给军队供应。   六皇子是个有良知的人,不同意这么做,两人便产生了龃龉。   而皇帝听信了大皇子的一面之词,认为是六皇子对战事不上心,仗着自己是太子的人刻意为难大皇子,不去调度粮草,导致军事失利,就要重罚这个儿子。   陆想容记得前世时候,是萧攸出手帮了六皇子。   他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虽然一切看上去是偶然,让皇帝误以为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端倪,明察秋毫,一步步引着皇帝发现事情的真相。   皇帝是个自负的人,旁人的意思他未必听得进去,却最是信任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到了最后,皇帝发现了大皇子的私心和给六皇子乱扣的罪名,对大皇子给予了一些惩戒。   可不管怎么说,六皇子抗令不去调度粮草,依然耽误了军情,也犯下了错误。   郑国公等人不依不饶,皇帝便罢了六皇子的职位,也让六皇子一直消沉了下去,直到新帝登基。   而这一世,不知萧攸又会有怎样的办法。   正在陆想容思考之间,看到夏长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王妃,四殿下回来了,刚进了王府大门,这就到正院来了!” 第61章 折腾 小别胜新婚。   听了春生的话后, 陆想容又惊又喜地走了出来,果然看到了立在外头的萧攸。   萧攸比从前走的时候黑了也瘦了,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破土的凌厉气息, 开始逼近当年陆想容记忆里的冷面君王。   看来这段时间, 萧攸在江南经历了很多事情,也并不好混。   赶过路的人都知道,一路回京,历经多处关卡与官道,难免沾上一身的黄土。   而此时的萧攸却并非如此。   他估计在城外的驿站中梳洗过, 浑身上下都干净清爽,甚至带有好闻的皂角味道。   她眼里带着欣喜的笑意迎来上来,却不想在刚要说话时就被对方狠狠吻住。   陆想容记得, 萧攸那次出远门查办通宝银号案子之时,两人离别时间并不比这一次要短, 对方抱着她撬开牙关之时却远远没有这样激烈。   就这样被他按在那里吻了许久,他松开了她,而她也恢复了神智,忍不住狠狠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   虽然盛辉、钟嬷嬷等人在他吻上来时都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但这些都是猴精之人, 自然知道两人这是在做些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陆想容觉得颇是有些不好意思。   萧攸也看出了她的窘迫, 他伸出手指, 轻轻刮了刮她的右脸。   的确是面皮薄了些, 如今都有衡哥儿了,还是动不动脸红,小姑娘似的。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转身先去里间换衣服。   陆想容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想着还没问他, 突然之间回来是为了什么。   上次收到信的时候,萧攸还说自己至少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会儿就见到了他。   不过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想来办差途中一切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正在此时,小满走了进来,对陆想容说,外头六皇子妃求见。   萧攸正换好衣服出来,说自己要去前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看样子,估计也是比较紧急。   陆想容应了声“好”,萧攸临到离开之时,又转过身来对她问道:“你和六弟妹关系如何?”   陆想容道:“和六弟妹还是投缘的。”   因为阵营不同的缘故,大王妃和她几乎没说过几次话。   太子妃虽然也喜欢她,但两人之间更多的是因为丈夫交好而彼此需要,其中虽然有真心,但也掺杂着不少利益因素。   三王妃想法太多,也很神秘,这些年越发看不透,陆想容跟她交往起来只觉得累,所以并不想深交。   五皇子妃素来清冷,大多数时候都在家看书写字,不爱妯娌间的交际。   余下几个弟妹她也都不熟悉,甚至还有七皇子妃许韵这样对她自始至终抱有敌意的人……   而六王妃周颖是其中相对特别的所在。   虽然最初的结交是因为两人丈夫都是太子麾下的人马,但是六皇子上位的时候,萧攸却落了闲差。周颖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和陆想容生分或者表现出态度的不同,还会在萧攸离开的这段时间尽可能多的过来陪陪她。   两人处着处着便也多了几分真心。   陆想容也知道萧攸的能力,有心为六皇子夫妇多说几句好话。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六弟妹经常过来陪我说话解闷儿。”   萧攸轻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若是她有事求你,你只管叫她放心便是。”   因为前世也经历过这些事情,所以陆想容知道,六皇子妃这个时候过来,大概是为着求萧攸帮忙而来。   而萧攸这句“让她放心”,难道就是说他已经提前应下此事了么?   陆想容来不及多想,周颖就到了。   周颖一看就昨晚没有睡好,甚至哭了不短的时间,眼睛都是肿的。   虽然扑了厚厚的粉,但很明显还是没有盖住。   陆想容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柔声询问,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周颖还没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   大皇子已经上表,说六皇子不遵军令,渎职推辞,明明军中粮草短缺,面对着自己这个领军亲王的多次催促,六皇子不光不替大军想办法,还违抗上令,拒绝沟通。   两国征战是大事,粮草总调度和领兵主将同样重要。   通常所说的“军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据说皇帝接到塘报后,在议政殿发了很大的火,并下了命令,如果六皇子再这样不听上令,消极怠工,不管将来这场战事是输是赢,一个渎职的罪名都是逃不过的。   陆想容蹙眉道:“在我印象当中,六弟不是这样的人,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   周颖边哭边对着陆想容解释。   大皇子出的主意根本不是正常方法,而是让六皇子扮成劫匪去收抢民间的粮食。   若是六皇子照着大皇子的说法去做了,将来打了胜仗,战功却都是大皇子的。可这一仗若是输了,大皇子估计会把罪责推到六皇子头上去。   况且这么一个大的把柄在手里,大皇子想要给他使绊子削弱太子的势力只是迟与早的问题。   六皇子如今进退两难,而太子这时候直接舍弃了他。   周颖道,六皇子寄去东宫的几封信都被太子挡回来了不说,就连太子妃也称儿子病了,这几日忙得很,没空见她。   眼看东宫求救无门,周颖又去了娘家求助。   周大人多方打探消息,得知六皇子这次罪过实在不小。   虽然并没有像东宫一样对着女儿没有闭门不见,但周大人已经明确表示,为了整个家族,他这一回不能在正面帮助女儿女婿,还望六殿下见谅。   陆想容不由想起前年时候,她和萧攸商定不接督运粮草的差事是有道理的。   否则依着大皇子无法无天的性格和在军中的势力,今天的六皇子可能就是昨日的萧攸。   看着坐在下头安静拭泪的周颖,陆想容安慰道:“弟妹先别着急,我们殿下如今已经回京,他这几年出去历练得多,路子也广,我请他帮着弟妹一起想想办法便是。”   周颖起身就要拜下去,却被陆想容拉了起来:“你我妯娌,何须如此?再说了,六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最坏也就是前世那样,还能怎样?   周颖看她说得这样肯定,心中顿时又生了几分信心:“可是四殿下也说了什么?我们殿下当真不会有事吗?”   陆想容道:“你放心吧,四殿下不会不管六弟的。”   说完事情后,陆想容又留下周颖一起用了午膳。   看对方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陆想容又对着周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将她送出门去。   = =   陆想容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最近衡哥儿喜欢陪着母亲一起午睡,陆想容也喜欢,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会叫乳母把孩子抱来和自己一起睡。   今天送走周颖后,得知衡哥儿已经等不及睡了,陆想容落了个清净,便一个人歪在榻上看话本儿,却不想看着看着人倦了,就这么睡着了。   等陆想容再次醒来时候,发现身边似乎有什么人。   这时候的她还不是特别清醒,陆想容下意识地闭着眼睛伸手去探。   萧攸瞬时间抓住了她的手指:“是我。”   陆想容睁开眼睛,拿额头蹭了蹭他:“你都忙完了?”   “嗯,都梳理好了,准备明天就去宫中见父皇。”   陆想容“哦”了一声,想起周颖的托付,道:“今天六弟妹过来,是为了……”   “我都知道。”还不待她说完,萧攸便直言道,“她若是再来寻你,你就告诉她,莫要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陆想容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完了?”萧攸懒懒地问道,“可还有什么旁的问题么?”   旁的问题?   陆想容想了想,道:“还有……你不是说还要过段时间再回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萧攸不答反问:“那王妃是盼着我回来,还是不盼着我回来?”   这话也要她说么?   陆想容哄小孩子一般的无奈道:“自然是日日都盼着的,我盼着,衡哥儿也盼着,就连府里的侍女小厮们也都盼着呢。”   不过这话倒也是真的,从他离开的第一天,她开始盼着他回来了。   萧攸轻笑一声:“这次回来也是太子的意思,和六弟的事情有关。”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很显然,他如今最想做的不是和久别重逢的妻子聊天,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这个回答,陆想容倒是不例外。   她猜着他提前归来的原因便是如此,总逃不过皇城的那些是是非非和这次的突发事件,只是不知太子在这次事件当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见萧攸说得笼统,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所以没有耐心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陆想容便也不再多言。   他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躺在一起,屋子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他三下两下除掉衣裳,欺身压了上来。   也是这会儿,陆想容才终于体会到,人们常说的“小别胜新婚”是有道理的经验之谈。   而他今天的所做所为,已经不是简单的小别胜新婚可以解释。   就像刚才接吻一样,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狠劲儿。   狠狠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他才起身去沐浴,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来。   “楚池明天还来不来教衡哥儿念书?正好让我看看。”   陆想容裹着被子卷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迷糊了,听了这话不由开始努力思考起来。   楚池这名字听起来好熟悉,究竟是谁来着? 第62章 入宫 信息量太大了。   萧攸一早就起了身, 匆匆用过早膳后出门。   今天要去宫中去跟皇帝复命,再去东宫那边和太子说话,汇报事情的进程。   听着萧攸起身出门的声音, 陆想容迷迷糊糊地想, 这男人可真有精力。   昨晚那样的折腾,今儿一大早就起身出门去了。   果然要当皇帝的人都是需要有精力的。   萧攸过来拜见皇帝,从乾清宫外守门的太监庞富口中得知,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皇帝歇在了舒妃处, 这会儿正在和舒妃下棋。   庞富记得,上次四皇子和四王妃过来敬茶请安的时候,皇帝歇在如今已是嘉妃的许贵人那里。   四皇子脾气上来了, 并未和王妃去延禧宫请安,而是直接在乾清宫外磕了头。   只是不知道这会儿得知皇帝在舒妃处, 四皇子将如何处置。   四皇子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王富那时候还能随着旁人不顾对方感受为难上一番,这会儿却生怕对方不满意牵连到自己。   “那我去长春宫便是。”萧攸这次倒是很好说话,“正好, 也许久没去长春宫给舒妃娘娘请安了。”   看事四皇子离开的背影,王富大大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   = =   萧攸赶到长春宫之时, 皇帝正在和舒妃下棋。   萧攸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嘴。   皇帝那个棋艺, 说白了都是花架子和套路, 没什么真东西在里面,偏生还喜欢找人对弈。   宫妃和皇子们为了叫皇帝赢得看不出破绽来,还要变着法儿的想法子配合演戏,实在也不容易。   皇帝自然不知道萧攸在想什么,他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而是坐在那里紧盯着棋盘,自顾自纠结着下一步该要怎么走。   还不待萧攸说话之时,陈年进来对着皇帝禀报,承乾宫来人了。   皇贵妃和舒妃都是体面人,不会有请人将皇帝从舒妃叫走,做出让他为难的事情。   所以一听这话便应了道:“让他进来便是。”   进来得人正是皇贵妃身边的成姑姑,对皇帝道皇贵妃昨日感觉肠胃有些难受,今天早上就高烧了起来,断断续续一年的时间身体都不算好。   皇贵妃吩咐成姑姑来找皇帝,说是自己这段时间有些精力不济,所以想找个人帮着自己协理六宫。   皇帝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优柔寡断,耳根子软,稍有不慎就会被权臣和太子等人压制。   况且皇贵妃只不过是这段时间身体不适,等过了春天大概也就好起来了。   如今舒妃就在自己的身旁,皇帝正握着她的手在这里坐着,便再说不出其他人选来。   他当即对着成姑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舒妃罢。”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资历在那里,也有子嗣,老四也相当于人家半个儿子,还不涉及到太子和大皇子的党系之争,提了她后宫势力也能一直维持在稳定的平衡,想来是能服众的。   舒妃都听愣了。   她这么多年与世无争,虽然身居妃位,但一直不受重视,突然间这样好大一个馅饼掉下来,简直要砸晕了她。   舒妃起身推辞,皇帝看她开始有些慌乱,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进宫时候看到她,还是个十七八岁小姑娘,也是一样的懵懂可爱。   就在这一瞬之间,皇帝的怜惜和爱意涌上心头,对萧攸问道:“老四你觉得如何?”   萧攸淡淡一笑:“父皇英明。”   这似乎是萧攸这辈子第一次拍自己的马屁。   皇帝瞬间高兴了起来。   如今他又犯了养成的瘾,现在只想手把手教舒妃怎么协理六宫,也难免嫌萧攸处在这里碍事。   皇帝搁下了棋子,转头对着萧攸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萧攸说自己刚从江南回来,是过来复命的。   皇帝很明显对这件事没什么心思,直言道:“当初你出门去江浙的时候,也是太子提出来的,这会儿你去跟太子商量就是。”   萧攸自从成婚后,在男女之事上也算上道了一些,大概知道了皇帝想要做什么。   舒妃能够协理六宫,对他和陆想容都不是坏事。   萧攸也没有多言,只是应了声“好”便退了出来。   = =   东宫。   太子这段时间的日子的确不大好过。   这次战争实在是意料之外,大大的壮大了大皇子和郑国公的势力,也让大皇子在皇帝跟前越发有了话语权。   六皇子在外督运粮草,出师不利,老四这时候回京,大大地减缓了太子的压力,太子自然是欢迎的。   太子听萧攸汇报了这些天在江浙的差事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萧攸也陪着太子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后话锋一转,请太子出手拉一把六皇子。   毕竟是六皇子也是太子的人,如今六弟正处于泥淖之中,太子拉一把也说得过去。   太子正在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   老六的确有些妇人之仁,处事起来不够妥当。   按着老大所说的当抢匪去抢粮食固然不可取,但强制征粮总可以吧?   他也把自己的意思都跟老六说了,先强制征收粮食,再补回去就可以了。   却六皇子去当地考察一番后对太子得出结论,道是这两年一直旱情严重,再要强行征收粮食,百姓怕是没有了活路。   太子觉得这个六弟愚钝不知变通,又怕他出了事情会牵连到自己,当即就撂话说自己不管此事。   太子将内中关系跟萧攸解释了一番,让他也不要插手此事。   萧攸倒也没有再顺着太子的思路说话,而是对着对方直言道自己觉得六弟也没错。   六皇子一个人,精力有限,绝不会是他亲自去征粮,所以他只能发话,却不能具体执行。   而下面那些办差之人大都容易胡乱揣测上意,且要不计一切成本把事情办得漂亮,在皇子面前表现。   上面随意的几句话,下面的人执行起来经常会太过。   强制收粮会造成饥荒和民心的不稳。   太子这段时间已经连续小半个月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用了浓浓的安神汤和熏香都不没什么作用。   本来就因为大皇子的事情愁眉不展,本以为这个弟弟回来会帮着自己,没想到回来第一反应竟是如此,只为着那个拎不清的老六着想,丝毫没有展现出和自己一条心的意思。   想到这里,太子没由来地烦躁了起来,紧接着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再也压不住了自己的情绪:“我这里没有路子,既如此,四弟自己去找路子便是。”   萧攸对于太子这样的表现并不惊讶,他稍稍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说了声“好”。   眼见萧攸转身就要告退。   太子忍不住再次出声道:“四弟如今都是晏王了,却还存着从前皇子所里兄友弟恭的那套想法,虽说不是坏事,但终归还是更该以大局为重便是。父皇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上朝,孤最近要处理的公文和事务实在不少……四弟还是想明白了再来找孤罢。”   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了。   萧攸临到出门的脚步停了一下,听了太子这话后,再一次应了声“好”,后毫无留恋地走出了东宫。   = =   陆想容刚起床没一会儿,萧攸就回来了。   陆想容见他似乎情绪有些不高,只是默默更衣没有说话,便想活跃一下气氛,笑着抬头问道:“殿下可是在宫里用膳了?”   萧攸道是还没。   陆想容笑道:“正好,我也还没用午膳,不如就一起吧。”   看来她家四殿下混得也不怎么样啊,都到了这个点儿了,太子殿下也不留他在东宫招待饭菜,还要回来再用。   若是放在往常这个时候,陆想容早就用过午膳了。只是昨晚被他折腾得够呛,早上的时候身体酸痛得厉害,根本起不来床,才耽误到了这个时辰。   听了她这话后,萧攸原来冷峻的神色当中多了几分柔和:“好,那我们就一起用。”   等到饭菜都上齐了后,萧攸坐下来低头认真用饭。   陆想容挽起头发坐了下来,依然还是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便对着萧攸询问道:“今天进宫还顺利吗?”   萧攸“嗯”了一声:“顺利。见到了父皇和太子。”   看她一脸担心自己的模样,萧攸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她实话实说:“父皇给了舒妃娘娘协理六宫的权利,若是得空便记得去宫中一趟,给娘娘道一道喜。还有,太子妃若是近期寻你说话,就暂且不要过去了,先冷一段时间为好。”   姨母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萧攸又跟太子殿下闹翻了?这里面内容实在太多,陆想容一时间惊讶不已。   萧攸进宫这短短不到两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63章 狭路 这三皇子夫妇真是从上到下都透着……   陆想容整理了一下思绪, 道:“给姨母准备贺礼的事情好说,只是她疏懒惯了,这会儿被提起来, 她自己倒是未必会愿意协理六宫。”   但不管舒妃性格如何, 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明面上都是喜事。   舒妃也必须表现出对于这件事的欣喜和感激,否则便成了对皇帝恩赐的不敬了。   陆想容开始盘算起了要给姨母送去的贺礼,至于太子那边……   陆想容一想也知道,萧攸一定是因为六皇子的事情闹掰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对六殿下的事情还有什么想法?”   萧攸陪着妻子用过饭后, 心情好了不少:“他不同意也没什么干系,我自己做便是了。”   六皇子这么做,完全是处于对百姓的负责和公义良心。   这样的人, 能救得起自然是要救的。   况且方法他都已经想好了,也估量着太子太过重视利益的事, 未必愿意为六弟出力,故而也早早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后才回的京中。   陆想容记得,前世的时候,萧攸用了十分巧妙的方法救了六皇子。   皇帝震怒后不久, 宫里发生了一场命案,还是乾清宫的太监出了事。   经过盘查后皇帝知道, 因为乾清宫小杜子想要替大皇子卖命, 拦下秦政的塘报, 不让皇帝知道真相,却在拦截的过程当中小心杀死了另一个小太监。   萧攸便利用这件事情做了局,引导皇帝自己抽丝剥茧,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皇帝对于自己的事情一向在意,这种威胁到自己人身的事情更是丝毫不能马虎, 谁知道今天有人能打死乾清宫的太监,明天会不会直接来害他!   皇帝下了命令要好好彻查,慎刑司自然不敢怠慢。   随着调查的深入,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六皇子抗令也并非是因为真的不遵上令,而是因为这个上令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而这一次……   陆想容忍不住对着丈夫问道:“殿下可想好了要怎样去做?”   萧攸看陆想容对自己的想法有兴趣,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已经派人从江南走水路运了粮食过来,顺便在周围几个就近国家高丽、霓虹等就地征粮,运往前线,以解燃眉之急。   皇帝对萧攸的方案没什么兴趣,但内阁很快就通过了这一项提议。   前世的萧攸是处心积虑引着皇帝发现和探寻真相,最终依然没有将六皇子完全摘出来。   而这次是从根本上面解决了问题,直接补了粮草,解决了燃眉之急,也为日后的胜利做了铺垫。   相比之下,上一回更为惊险,布局也更精细,但是这次却是实打实有权利,而且六皇子也不会受到前世那样大的影响,只是萧攸付出了代价,跟太子疏远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的确是好事。   陆想容也是在此时第一次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说话间,春生来报,楚池楚公子来了,过来给衡哥儿开蒙。   萧攸听到“楚池”二字后,瞬间冷哼一声,心中虽然别扭却还是强撑着道:“让他进来。”   衡哥儿很快被抱了过来,楚池也走了进来。   楚池一见到四皇子就兴奋地走上前来,道是自己看过四殿下的一篇文章,虽无华丽的辞藻,但字字珠玑,是实干者才能写出的篇章,有深度且有思想。   结果萧攸只是坐在那里抚琴,并未搭腔。   楚池有些尴尬,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好在他也不是忸怩之人,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开始给哥儿教书了。   度过了漫长的半个时辰后,楚池离开正院,暗自捏了一把汗。   晏王果然不如王妃好说话啊!   不知道晏王殿下下次出差什么时候,老这么盯着他,抚琴起来也杀气腾腾的,搞得他压力实在是有些大。   = =   北梁和北戎两国本身就有不小的矛盾,再加上这两国有一大半都是游牧民族,仗打起来粮草也不充裕,并不适合长期作战。   大周这边粮草一到,几位将领合计之下,就开启了拖延的战术。   最后围歼敌军,大获全胜。   皇帝十分欢喜,当即表示,他准备在下个月启程南巡,以示庆祝。   而萧攸作为此次战役的功臣,也在伴驾名单之列。   陆想容一时有些弄不太清皇帝的想法,也搞不懂用南巡作为大战胜利的庆祝方式究竟为何。   她只觉得大战刚刚过后,还是应该多加休养生息。   又过了半个月后,大军班师回朝。   皇帝带着太子出城相迎。   大皇子这次出征极大的壮大了自己的势力,这回儿归来又是首功之臣,甚至连太子也不放在了眼里。   兄弟两人的支持着都不少,而此时在皇帝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两人之间的矛盾也几乎达到了巅峰。   京城当中到处都充斥着这两人的消息,比皇帝和太后都要更红了一些。   这日天气晴好,陆想容去雪芳斋用下午茶,正遇上了惠安县君。   惠安还是斗鸡一样,见到陆想容后,眼睛一瞪就走了上来:“你怎么也到了这里来?”   陆想容有些哭笑不得,她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有什么稀奇?   不管怎么说,毕竟自己是主家,要有风度,便也没在这里跟她争吵什么,省得驱赶客人。   可惠安还是不依不饶,上来就要跟陆想容再掰扯一番。   陆想容也听说了,端淑长公主给她安排了几次相看年轻公子,都被她拒绝不说,还最后把一众青年才俊整得人仰马翻的。   后来她的贴身丫鬟看上了其中一位公子,私下里跟了对方,同时也跟对方说了为何惠安县君一直迟迟不肯嫁人的原因——都是因为心悦七皇子的缘故。   于是京中渐渐传开了惠安喜欢七皇子,非七皇子不嫁的事情。   也因此,近来京中几乎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陆想容觉得,想来惠安这段时日心情不好,看到从小就不对付的对象,自然想上来撒泼一番。   正当她打算用个法子激得她自己出门去时,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悠悠响起。   “惠安妹妹这会儿还不出去?我方才看端淑长公主在外头好找呢。”   正是三王妃。   惠安对着陆想容全是本事,看到含笑静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三王妃后,原本嚣张的她却突然收敛了起来,匆匆离开了。   陆想容有些意外,惠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然会这样怕三王妃。   况且惠安离开的时候,目光甚至有些躲闪。   陆想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内情。   这三皇子夫妇真是从上到下都透着神秘。   惠安离开后,三王妃对着陆想容笑了笑:“这段时日的京城不同往日,倒也是别开生面的热闹。听说四殿下从南边回来后就不怎么去往东宫去了,日日在家陪着弟妹,倒也是让人好生羡慕。”   陆想容也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如今太子依然在位,大皇子如日中天。而萧攸从前就不被大皇子看好,如今又得罪了太子,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不得不说,三皇子消息实在是灵通,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的确跟他平日里与世无争的遁世形象有很大的出入。   陆想容不由想到了自己父亲前世的遭遇,虽然她已经提醒了父亲和母亲,一定小心三皇子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但她至今没有找到三皇子要害父亲的因由,还是不能安心。   陆想容觉得,今日的出门有些失败,遇上了两个熟人,还都是她不愿意遇到的人。   陆想容有些心累,早早回来后,发现萧攸的人已经在了。   相比于她没精打采的神色,萧攸脸上的神色几乎可以用欢喜来形容。   可在陆想容的记忆当中,萧攸并不是那种容易喜形于色的人。   陆想容对着丈夫出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萧攸“嗯”了一声,示意她坐过来,自己同她细说。   陆想容顺从地坐到他的身边,等待着他的下文。 第64章 事端 这次南巡一定要出什么事情。……   陆想容温顺地坐到自己身边后, 萧攸便对着她商议起了这件事情。   大周西北有一处地域,名为褚西。   褚西四面环山,天险难过, 易守难攻, 因为褚西王室同大周皇室有宿怨的缘故,所以迟迟不肯归顺。   可虽然如此,褚西和大周都是汉人,虽然有矛盾在先,但毕竟还是有一些民族认同感在里面, 又不想归顺北梁和北戎。   褚西在夹缝中生存并不好过,就在褚西王室左右为难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和大周签下了协议。   褚西虽然归顺大周, 但王室和相应权利保持不动,封异姓王, 可世袭,再由北梁派出专人共同管理。   而这个“专人”一般都是朝中有些实权在手的亲王郡王。   这几年一直是皇帝的兄长纪王在那里待着,可如今纪王年纪大了,受不了长途的劳碌奔波, 孙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只想着回家享享清福, 故而特地跟皇帝提出了申请, 想要近期回京中养老。   萧攸的话说到这里, 陆想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是有心想去接替纪王的。   毕竟就太子和大皇子如今这个情况,过段时间迟早要掐起来,而且动静绝对不小。   而且就现在太子掌握的人脉和优势来看,一定会是太子占优势,但真对上了大皇子和郑国公, 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想到这里,萧攸生了想要避一避的心思。   纪王就提交了辞呈想要回京养老,皇帝正在寻找下一个去褚西的人选,对于萧攸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对于萧攸的这个设想,陆想容自然也是愿意的。   在她的印象当中,就是在这次南巡当中发生了不少事情,皇帝归京后,大皇子就失势了,被圈禁在了府中再不许进出,就连宫里的贤妃,府上的大王妃和孩子也都受到了牵连。   但当初在江南行宫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想容当年并不知道。   陆想容记得,那次南巡正是萧涣新娶了罗氏,两人感情正好的时候。   萧涣带了罗氏前去南巡,却并非是她。   那两人出城踏青时候,金陵就已经禁严了,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回城,只得接住在了外头几日。   那两人当时只顾着你侬我侬,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事情,直到回京也没打探出什么所以然来。   即便已经活过了一世,陆想容后来也只是知道,大皇子成了京中禁忌,不许再提。   萧攸见陆想容也是愿意的,心中高兴,便继续同她说道,皇帝为了表达对纪王的郑重,要他亲自去褚西一趟,把王叔接回来。他如今已经接了旨意要去接纪王回来,不日就要要去一趟褚西,等王叔回京后,他就可以带着陆想容一起去褚西。   到时他带着他们一家三口褚西待上几年,远离京中的喧嚣和是非,想来是不错的。   到了那里之后,规矩更少一些,时间也更加充裕,到时他要亲自教一教衡哥儿,给他开蒙,带他念书,不需要在聘用楚池那样的先生。   陆想容不知道为什么萧攸总是对楚池这个人耿耿于怀,不过在朝廷一干王爷的眼中,驻守褚西是个苦差事。   陆想容记得,前世萧攸好像也接过这个差事,但好像时间上更往后一些,倒是并非建成二十一年这个时候。   不管怎么说,这事估计对于他的事业影响不大。   陆想容应道:“自然是好。”   萧攸点了点头,突然若有所思:“要是咱们能在那边再有个女儿就更好了。”   陆想容:……   你想得美。   = =   三皇子刚进了茶楼,落座不过一刻钟时间,就有一个披着大黑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了屋子后,揭下了斗篷。   正是大皇子。   大皇子熟门熟路地坐了下来。   他今日的时间并不多,对着三皇子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而是直奔正题:“如今的情况并不算好,经过多番打听,证实了父皇近来身体不好这件事。去年时候,父皇还曾还曾在议政殿中昏厥过一次,你虽然当时没在,后来想必也听说了。”   三皇子道:“那次的确凶险。”   “是啊。”大皇子道,“这万一出了什么事,不管我现在如何得圣心,朝中有多少人支持这我,结果大都还是太子顺利上位。”   听到这里,三皇子有些疑虑,及时对着大皇子问道:“昨天接了大哥的托付入宫去给父皇请安之时,倒是并没有发现父皇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大哥得到的消息,可是保真?”   大皇子道:“的确是太医院里的自己人。从我母妃怀着我的时候就出力不少,自然保真。”   三皇子低头,喝了一口茶,口气当中有些听不出情绪:“那就好。”   大皇子说着说着突然烦躁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那现在要怎么办?”   三皇子不答反问:“父皇这次南巡,大哥也要像往常一样伴驾吗?”   大皇子道:“这次我跟父皇申请留下来。”   好容易用军功换来的监国权利,则能轻易让人。   不过这次南巡终归也不是小事,大皇子对三皇子道:“那老八是个滑头,面上看着是好,从不跟咱们一条心。若是三弟你能赶着父皇去南巡就好了,不过就你的身体……哎……”   三皇子想了想,道:“太医也说,京城实在干燥。就我的病情而言,去江南那边多待一待也更有利一些。”   大皇子眼神一亮:“到时就拜托三弟了。”   = =   三王妃绣完了最后一笔鸳鸯之时,三皇子正好从茶楼赶了回来。   三王妃打发走了一屋子下人,对着三皇子问道:“大哥可是走了?”   三皇子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已经走了。”   三王妃看三皇子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又对他的身体有了担心。   “殿下已经是郡王了,日后换了新君,再加施恩,一个亲王也是跑不了的。咱们只管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好,何苦去掺和这些事情?”   三皇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哥同我说过,虽然我们都是皇子,也封了王爵,但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太子能住在东宫,占尽了天下利事,而我们只能一再避让。看到现在的他,就像看到了现在的我一样。”   三王妃也知道丈夫的想法。   不过因为太子是正宫嫡出,就能占尽了天下的好事,他们明明也都什么不差,却从出生以来就屈居人下,心中难免不服。   三皇子又道:“和大哥商议好了,这次南巡,我陪着父皇一起。”   三王妃道:“那我也要陪你同去。”   三皇子却拒绝道:“此去凶险,你还是留在京中为宜。”   三王妃道:“旁人跟着你去,我都是不放心的,那些人又怎么能照顾得好你?”   “听话,不要自作主张。”三皇子难得柔声道,“我听说四弟要去一趟褚西,四弟妹要留在京中。虽然我们和他们并非一路,但据说所知,四弟妹这个人是极为正派的,心又软,你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只管求她便是。”   “好,我留下。”三王妃看三皇子说得坚决,也只得应下了。“只是若是他们不能照顾好你。你就给我来信,我就是抛下一切也要去寻你。”   三皇子应了声“好”,继而道:“管氏的孩子生下来,你只管接到你的房中便是。”   三王妃叹了口气:“好,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不管怎么说,管氏毕竟为你生下了孩子,需不需要我向皇贵妃提议,把她晋成庶妃?”   三皇子道:“不必,再等等便是。”   三王妃也知道,三皇子压着管事不许晋侧妃,自然是想给她这个养母铺路,叫她能够放心安心。   她对着三皇子淡淡一笑:“多谢殿下。”   = =   萧攸离京后,众人都默认了四王妃陆想容要留在京中,不必再着皇帝去南巡。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女子终归要依托男子,尤其是陆想容这个王妃兼皇家媳妇的身份,自然体现得越发明显。   对于不能跟着皇帝去南巡一事,陆想容倒是没什么失落感。   抛开她前世也曾去过两次江南不说,若是萧攸不能伴驾,她自己一个人去,还要挂念在家里的衡哥儿,自然还不如不去。   伴驾名单很快出炉。   当时的陆想容正在舒妃宫中,陪着姨母吃茶说话,就听乾清宫的王富过来同协理六宫的舒妃娘娘传达皇帝的意思。   而陆想容也就跟着有幸听完了全程。   太后依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之后跟着的依次是贤妃、嘉妃、定妃和其他几个比较受宠的嫔妃。   皇贵妃和舒妃反而留在了宫里。   而伴驾的皇子们也和寻常时候很不一样。   从前留在宫中监国的太子如今要跟去南巡,大皇子反而留京主政。四皇子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个看起来动一动就要散架的三皇子反而要随行……   结合前世的记忆,陆想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南巡一定要出什么事情。 第65章 想念 突然就有些想他了。   慈宁宫。   太后从年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病着, 顾不得宫中的事情,也掌不住了六宫大权。   原本想着把事情都交给皇贵妃,也叫自己好好歇一歇。可谁知皇贵妃这段时间身子也不算好, 皇帝又把协理六宫交给了舒妃。   舒妃虽不是太后的人, 但终归比起定妃来说和自己关系更加和睦一些,这事原本也是件大事,但太后的心思基本都在自己和前朝很多的事情身上,甚至也都没怎么在意这件事。   今天的太后还是起得一如既往的早,一看到太后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坐起身来, 薛姑姑就知道,太后昨夜又没睡好。   前几日皇帝过来请示,想要带着太后一起南巡。   太后便也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这段时日好了以后, 也总觉得身上有些寒津津的,不舒坦, 想来去一趟江南也是不错的。   太后当即答应了皇帝,愿意同他一起到江南去。   薛姑姑这几日正带着人准备太后的行李。   想起这次的伴驾名单后,太后对着薛姑姑问道,这次依然是太子监国吗?可有信儿了?   薛姑姑道:“听王富说, 这次是大皇子留下,太子伴驾南巡, 并不监国。”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最终应了一声:“如此, 换一换倒也不错。”   问过太子和大皇子后,太后又问起了萧攸:“听说老四带人去了褚西?”   薛姑姑应了声“是”。   太后想了想,道:“老四这是想要接了纪王那一摊子?”   “也没准儿。”薛姑姑道,“四皇子如今也不好过。大皇子那头,他终归是靠不上, 如今又和太子有了龃龉,关系也难维持,也只能暂避锋芒,出京待上一段时日。”   这话和太后心中所想不差,太后心中大大地舒了口气。   她前段时日一直觉得老四提得太快了,太子又在后面大力支持,让人心生疑虑,摸不清情况。   可如今老四接二连三和太子闹翻,也就意味着其实太子根本没有把老四当成自己人,对他不过是有事就先用着,没事就去打压。   这些事情根本不足为虑。   就如今的情况而言,若是老四真到了褚西,接了纪王那一摊子事情,不到了五年的时间是不好轻易换人的。   老四远离京中,一去就是几年的光景,想要再回来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就难了。   想到这里,太后终于舒坦了一些,就连看着一桌平平无奇的早膳也有了胃口。   = =   皇子府内,萧涣从整夜的梦境当中醒了过来。   他昨夜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梦外全都是陆想容。   梦境是从太后六十岁寿宴那天赐婚开始的。   在他的梦里,太后将任家女赐婚给了四哥,而把陆想容赐婚给了自己。   他终于如愿以偿和心爱的姑娘大婚,将陆想容娶回了家中。   在那个感受无比真实的梦里,她是他贤惠的妻子,替他打理好了府中的一切,凡事都不必他操心。   两人新婚燕尔,柔情蜜意,日日都在一处,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正在那时,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醒了过来。   萧涣睁看眼睛,看到身边躺着的人并非梦中陆想容,而是自己如今的妻子许韵。   萧涣顿觉自己的心都灰了一半。   陆想容和许韵虽然同为京中贵女,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两人容色上的巨大差距倒是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胸襟和气质。   天色尚未破晓,许韵还在沉睡。   萧涣满心都是陆想容,不由地自己琢磨了起来。   这次父皇南巡已经说好会带上他,可如今四哥并不在京中,陆想容作为四皇子妃,怕是也不会跟着前去。   可若是四哥能够早一步办差归来,赶上这次南巡,说不定也会随着他们一起出京。   听母妃的意思,这次父皇下江南。很大概率要走水路,若是有幸能够在船上见到她,即便不能上前去说话,哪怕远远看她一眼,解一解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萧涣忍不住对这次出门充满了憧憬之情。   = =   陆想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正在低头备茶的春生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着陆想容的道:“姑娘可是昨儿吹了风,这会儿就得了风寒?这时节患上寒症是最难受了,若是觉得身上不舒坦,可要早些唤太医诊治才好。”   听了春生的话后,陆想容认真感受了一下,觉得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的症状,便对着春生轻轻摆了摆手:“倒也没什么,暂且不必。”   不过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也不是小事。   陆想容想了想,终归还是对这件事有些担心,转头再次嘱咐春生道:“那就这几日先不把衡哥儿抱我这边了,让他在前院住上两日吧。”   小孩子身体弱,最是容易过了病气,还是离自己远些才好。   春生笑道:“小公子这几日跟着成周几个在前院玩呢,那边宽敞,好玩的东西也多,就算王妃请他回来,他怕是也未必肯呢,这会儿名正言顺了,倒也是不错的。”   原本气氛正好之间,周嬷嬷却突然叹道:“听说哥儿原本说是要封世子的,这会儿反而又没信儿了,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陆想容也知道这件事情。   当初萧攸答应了太子去江浙一带帮着解决问题,太子承诺了他,只要他能够顺利办差归来,就给衡哥儿请一个世子的封号。   只是如今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关系变得也很是微妙。   但太子倒也并非那样没品的人,答应了的事情还是要办的,只是这次要随着皇帝一起去南巡,两人之间又发生了那些事情,故而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事事尽可能为四弟着想,所以难免腾不出时间。   陆想容对于这件事情倒是并不焦虑。   反正如今他们就衡哥儿一个孩子,早一些封晚一些都是一样的,倒也不是什么急事。   说话之间,钟嬷嬷一脸喜气地进来报道,府上花匠知道陆想容喜欢海棠,特意培育出了新的海棠花,请王妃前去观赏。   陆想容去看,果然,比起更加繁盛芬芳,就连颜色看着都要更加艳丽上几分,心中觉得十分惊奇,便不免多问了   培育的花匠也被带了过来。   对方是个年轻小伙子,长得很是周正,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二十,却很有几分成熟稳重在身上。   陆想容询问起了他是如何培育出海棠花的事情。   那人道,这方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需要足够的耐心来做。最简单的法子便是专门选出这些颜色更是俏丽,行容更是亮眼花朵,搁在一处加以培育,一代一代这么培养出来,便有了这样的海棠。   陆想容问青年的名字,他也不卑不亢地回答,自己名叫李昂。   陆想容觉得这个小伙子不太一般,看起来并非是池中之物。   陆想容先是夸了他的用心,又叫人给他赐座又上了茶水,同他聊起了家常。   “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也是其他府中的花匠?”   李昂道:“不怕王妃笑话。从前时候在家里也是读了几年书的,只可惜家中并不富裕,读书这事投入又不少。而我读书却不出门做事,家里白白多了一个吃饭的人,却少了一个劳力,试了两次不成之后,虽然父母都想让我再坚持一下,可家中族人的话实在难听,我也就选择了放弃。”   陆想容听他逻辑缜密,口齿清晰,心中也对他越发肯定:“从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李昂道:“小人一家在城郊都是种地之人,父母兄弟大都在家种一些粮食。我种粮食只是平平,花却种的不错,还有几株修剪好了送去给了几位达官贵人。后来五皇子找到了小人,说是王妃喜欢养花,我在田里屈才,来府中尚且可以一试,便也就来王府里碰碰运气。”   没想到五皇子当初的话还真不是乱说,他顺利通过一轮轮考验,很快就到了王妃的花房伺候。   而且因为他伺候得不错的缘故,副总管成周也愿意高看他一眼,其他几个共事小厮也客气。   如今的他每月有五两银子的工钱,实在不少,但他也不想在府里做花匠赶上这么一辈子,故而准备再干两年赚够了钱就回去,再继续科举之路。   陆想容无奈地笑了笑,她倒也没有大家口中说得那么喜爱养花种草,只是长日无聊,养花养草养鱼都可以修身养性,又不费心神。   到底也算是个爱好,也没什么坏处,便也就跟着保存下来了。   但是李昂的事情引起了她不小的兴趣。   想起前世的时候,萧攸做了皇帝,一直想让司农寺培育出产量更高、成熟时间更短的稻米,更好的解决粮食问题。只是司农寺的能耐有限,直到她离开那个世界时,都一直没能实现。   如此看来,李昂是个人才,倒是也可以试试。   陆想容当即取来了纸笔,给三叔写信。   小叔叔在京郊有一处很是不小的庄园,后面种着一些青菜和稻米,还有不少是小叔叔亲手种的,大都是为了带那些狐朋狗友过去招呼吃酒用餐的。   小叔叔是一个很容易接受新东西的人,想来能够接受自己的这个构想,并和李昂一拍即合。   陆想容将李昂的情况和事迹大体都写在了信里,又将信件封口后交给了周嬷嬷,让他安排人跟着李昂走一趟,去找三叔另谋一份差事,在这里待着也是屈才。   从今天开始,就暂且别种花草了,种稻米吧。   若是李昂日后当真能够有所突破,想来萧攸知晓了此事后,也会夸赞自己的慧眼识英才吧。   说起来,他此去褚西来回至少还要两个月的时间。   突然就有些想他了。 第66章 宫变 内城封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后, 皇帝一行浩浩荡荡出门去。   宫城中的两座大山离开后,陆想容觉得没由来的轻松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她接到了来自外祖母的邀请, 说是小舅舅在京城西郊新购置了一处“红叶山庄”, 已经布置得像模像样,想请家里姑娘和媳妇们过去小住一段时日,一家人住在一处也好亲热亲热。   也是接到这个邀请后,陆想容才想起,前世建成二十一年皇帝南巡的时候, 萧涣带着自己心爱的罗氏去了江南,而她在家中一个人待着,长日无聊, 身边也没有个孩子,目之所及都是萧涣收在房中的莺莺燕燕。   外祖母便起了心思, 让自己跟着几个表姊妹去散散心,地点也是小舅舅购置的这座“红叶山庄”。   那庄子的确不错,占地面积不小,里面有各色花木野果和吃食, 景色也很是怡人,住在里面既放松又舒适, 还有一众表姊妹相陪。   她在那边待了大半个月, 简直住得乐不思蜀。   可没想到就在她回家时候, 进了城中,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内城封了。   京城构造有三层,分为皇城,内城和外城。   皇城是核心, 内城是皇子们和宗亲及少数达官贵人的居住区,内城封了之后,虽然不影响外城,但一直在内城的皇子府自然受到了影响。   陆想容见此情况,只得又折回了红叶山庄,一直没有能进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就后续的情况来看,一定是大皇子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可是到了这一世……她似乎并不愿意继续糊涂下去。   陆想容当即叫乳母抱来了衡哥儿,俯身对着儿子温柔道:“送你去外祖母的庄子玩好不好?那里不光有很多哥哥姐姐陪你一起,还有好看的表姨母和舅婆,都会对我们衡哥儿很好很好的。”   衡哥儿刚学会说话,只是不太识逗。她平日里逗他叫自己娘亲,对方却总是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实在逼不得已了才会应付上几声。   看着这样的衡哥儿,陆想容总会想到萧攸,也好奇萧攸幼时是不是也同儿子一样,一副少年老成的家世,所以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趣儿了。   衡哥儿歪着脑袋,十分认真想了想,对陆想容道:“何时,娘亲,回?”   陆想容愣了一下。   衡哥儿的意思,是在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么?   这么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多的意识。   陆想容也想了想,对着儿子回答道:“等到一个月后,你和哥哥姐姐们玩好了,娘亲就和你父亲一起去接你回来可好?”   一个月之后,一切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萧攸也回来了。   庄子里是没有危险的,即便到时是不能成的话,只管把衡哥儿放在庄子上就是了。   衡哥儿听了母亲的话,伸出了小拇指,要跟陆想容拉钩。   陆想容莞尔,也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这些东西,但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自己不会是衡哥儿拉钩的第一个对象。   为了让儿子放心,陆想容很认真地同儿子拉了钩,而后开始给孩子收拾东西,打算尽快他送出去。   毕竟她对这些时间节点有些记不太清,只有些大概的印象,还是尽快些行事为宜。   = =   圣驾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济南府内。   济南行宫是武帝年间建的,后来几次整修都只是小范围的建设,所以成果并不算理想。   皇帝对于住处的要求一向是高,到了行宫后,看着里面那些年代久远的建筑,直接皱起了眉头。   大总管陈年最是明白皇帝的心事,也一早就通知当地官员准备了其他的方案,随后皇帝一行就下榻了当地极有名气的苏园。   苏园布局精妙,景色秀美,只是占地面积并不比行宫要大,能住下的人并不多。   所以到了最终,只有皇帝和太后、几位高位嫔妃住在里头,随行的皇子和宗亲们大都住在外头。   但皇子当中却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三皇子。   这两人受到了特殊的礼遇,跟着皇帝住进了苏园。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就在入住的当晚,皇帝宴请众位宗亲和大臣之时,又是像那次议政殿一般,起身敬酒时晕了过去。   如出一辙。   依然是距离皇帝最近的太子上去扶住了皇帝。   三皇子略慢一步,也跟了上去。   接着就是紧急的传太医,诊脉,熬药等一系列事情。   太子一直挨在皇帝最近的位置,守着皇帝守到了子时。等到皇帝病情稳定下来,太子回身之时,看三皇子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太子吩咐宫女端上了燕麦粥和小米糕,对三皇子道:“三弟今天席上没怎么用东西,先垫一垫,省得回去又要胃疼,再让父皇和皇祖母担心,说我这个兄长没有照顾好你。”   三皇子虚弱地笑了笑,道了声“多谢殿下”,随即安静坐在一旁吃了半碗燕麦粥,又用了一块小米糕。   看太子一直露出了想让自己的离开的意思,几次三番的催促,三皇子也没有再继续坚持,而是又嘱咐了两句太子“注意身体,莫要累垮了身子”之类的话,才披上披风出了门。   三皇子的住处在一处幽径之后,距离太子和皇帝的住处相对偏远,且一应房间家具跟皇帝和太子的住处几乎是没有可比性的。   但三皇子很明显对这个地方并不排斥。   他自幼就是这么过来的,明明从来不比任何什么人差,却不显山,不露水,只能避开太子锋芒。   灯火凋零处,是他的来处,却不一定是他的归处。   此处寂静无人,越发能让他静下心来,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出入也不显眼,容易调动人手。   从刚才陈太医和太子的反应,三皇子几乎可以确定,皇帝的确是病了,但绝对没有太子等人所说的那样严重。   自从莫名其妙的生病之后,他也开始试着学习医术,这些年来也有了不小的成果。   而陈太医开出的药方看得人云里雾里,并不明朗,但有一点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药方对于治疗皇帝的病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或者说不会有太快的成效。   三皇子换好了衣服,在桌前坐了下来,倒了一碗养生茶来小口喝着。   很快又有属下来报,说是太子不许任何人走漏皇帝的病情,如今已经封了园子,不许任何人进出,对外只说皇帝水土不服,身体不适,需要休养。   三皇子灵光一闪,很快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人们对于自己的未知处总有很多的猜测。皇帝的病原本是没事的,太子却这样大张旗鼓的控制进出,封锁消息,就算是没鬼也变得有鬼。   太子这一番样子,总不会是做给当地民众和官员看的,太子如今还不是会把这些人物看在眼里的人。   而太子能让太子费尽心思这般针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皇子。   如果远在京城的大皇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京中形势一定会出现惊天逆转。   大皇子蓄谋动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这对于他来说,既是绝处,也是绝处奉生的一个机会。   他当初的确是真心对待大皇子的,毕竟他当初因为太聪慧,被父皇赞许,一次一次遭遇意外,都是东宫和先皇后的手笔。   他既厌恶太子,又因为是庶子的身份,所以和大皇子更亲近,也愿意为他所用,愿意帮着大皇子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实在不济,给太子添添堵也是好的。   可事到如今,三皇子却突然不这么认为了。   太子和大皇子都排在他的前头,而太子如今权势过大,也得了皇帝的不少猜忌,日后皇帝知道太子联合太医院使在他身上的这些手段,必然也会考虑储君人选异位的问题。   这些东西都是经不住查的,若是当真查出这些问题,太子的储君之位也就算完了。   事到如今,每一个兄弟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这会儿趁乱之间,自然是能有机会扳倒一个是一个。   三皇子决定再添上一把柴。   = =   青州府官道旁的馄饨店内,到处都是匆匆赶路的客人,坐下来用上一碗热汤馄饨,补充体力,暖暖身子。   齐国公陆临也在其中。   他替皇帝考察福建一带的民情,此时回京,正路过青州府,看这边馄饨摊上人不算少,便也跟着坐下来用上一份。   就在坐下来后不久,陆临看着旁边有一个魁梧汉子,怎么看怎么眼熟,倒像是三皇子身边的侍卫。   他走了过去,对着那人打招呼道:“请问是杜将军吗?”   对方看了陆临一眼,稍作沉默后,即刻否定道:“先生认错人了。”   旁边跟着的几个随行也道:“大人想来是认错了,我们掌柜的姓胡,可不姓什么杜啊。”   陆临认真看了看对方的打扮,后退了一步,问:“诸位可是江南的客商?往北边做生意的?”   那随行道:“大人说得是,我们正是准备去太原贩运布匹的布商。”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陆临也没再坚持,“小二,给这桌加两份酱菜,算我账上,算是我的赔礼。”   = =   简亲王府。   大皇子接到了济南的飞鸽传书,得知皇帝病重,太子封锁消息的事情。   可老谋深算的郑国公却不这么认为,觉得事情实在有些凑巧,皇帝刚出京城就病得这样厉害,也不知究竟是刻意还是人为,总之他们不在皇帝身边终归要小心。   不知皇帝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太子做出来给人看的。   正在大皇子纠结之际,属下匆匆传来消息,说是三皇子身边的杜英杰求见。   杜英杰一见到大皇子便道自己是奉三皇子的命令过来传话。皇上如今是真的不行了,请大皇子早作打算。   三皇子从来不掺和这些事情,只一心向着自己,大皇子没有理由不相信三皇子专程派人来传的话。   其实原本皇帝带着太子去南巡,他们就有了准备,只是一直在纠结到底合适实施才好。   这会儿,似乎就是最佳的时候。   万一皇帝真的就在这会儿驾崩,太子就顺理成章继位了。   而这恰恰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事到如今,只能先攻占了皇城,再做其他打算。   = =   送走衡哥儿后,日子过得飞快。   一转眼又是十几日的功夫。   陆想容坐在那边为衡哥儿写字帖之时,春生来报:“王妃,内城封了。”   陆想容神色一凛:“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今儿咱们府上连出门买菜都没处购置了呢。”   这就要开始了吗?   陆想容眉心处狠狠地跳了两下,手中的玉管狼毫也落在了桌上。   如今皇帝、太子和太后都不在京中,大皇子究竟又有什么动作呢? 第67章 封城 英气挺拔的少年郎阔步走了进来,……   钟嬷嬷来晚了。只听了个尾音, 说是府里不好出门买菜了,便忙对着陆想容道:“此事王妃不必担忧,咱们后园里中了好些瓜果青菜, 王妃想吃什么, 奴婢保管都给您弄来。”   “是了,咱们后头园子里有菜,倒是很不必担忧这些事情的。”陆想容对着钟嬷嬷投以了嘉许的目光,道,“如今情势尚不明朗, 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府上倒也不如关门得好。”   周嬷嬷最是心疼衡哥儿,前几日王妃送他出门时, 周嬷嬷还心疼得厉害,唯恐孩子这样年幼, 出门在外受什么委屈,如今遇上这些事情之后,复又开始感慨王妃的高瞻远瞩。   “幸而王妃有远见,提前把哥儿送出去了。否则关门的这几日, 府上连牛乳都没有,点心都做不好, 哥儿还不定要怎么样呢。”   听周嬷嬷这么一说, 陆想容原本沉郁的心情突然也多了几分明朗。   是啊, 好在她提前把衡哥儿给送了出去,此时倒也不必担心孩子。   前世的她在庄子上过得很好,没有卷入任何风波当中,想来衡哥儿在外祖母那边一定是安全。   但愿衡哥儿在庄子里玩得也能开心些。   = =   简亲王府。   大皇子正坐在桌前,详细研究一张内城地图。   正在此时, 有贴身太监来报,说是济南那边来了人过来传宣旨。   正是王富。   太子早有准备,让人带了圣旨回来,说是皇帝病重,不宜挪动,请大皇子去济南侍疾。   大皇子站着听完了圣旨内容,不慌不忙道:“公公一路辛苦。旅途劳顿,不如先去后头歇一歇为好。”   王富赔笑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大殿下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会儿还要去复命,就不在简王殿下这里久留了。”   王富正要离开之时,大皇子身边的随侍跟了过来,对着王富幽幽道:“知道总管忠心,想着回去复命。只不过来了我们大殿下府上,连顿饭都不用,未免叫人觉得殿下府上不懂礼数。”   那随侍话音刚落,又有几个彪形大汉上来,拦住了王富的去路。   “王总管,请吧。”   说罢,不由分说就要强压着王富带到后面去。   王富露出了惊恐的眼神:“你们……你们。”   大皇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下去吧。”   王富这忠心还当真未必是对父皇的忠心,依着他说,倒是是对东宫的忠心更准确一些。   王富被强压着带下去后,大皇子更加确定,皇帝出事是真的。   否则太子不会这样急不可耐地过来传旨,将自己调离京城。   大皇子在军中的人也知道,太子能调动的军中人马已经动了起来。   所以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退缩。   大皇子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通知郑国公,尽快动手。”   迟则生变。   = =   “客官,您的面来了。”   小二便说着,便往桌上端上来两碗阳春面。   清汤白面,撒着点点葱花碎,看似简单,却鲜香味美。   纪王喝了一口汤,又尝了尝面,对小二道:“不错不错,你们这面吃着倒是地道。”   “客官也是识货之人。”小二嘿嘿笑着走过来:“我们这店好歹也开了将近二十年的光景了,来往的客人们都喜欢。“   纪王对萧攸招呼道:“老四也尝尝。”   萧攸吃了一口,道:“的确不错,清淡却不寡淡,虽有油花儿却没有半点油腻,适合赶路之人,的确难得。”   说话之间,一个年轻的护卫走了上来,在纪王耳畔说了几句。   纪王气得一拍桌子:“这老大也太不像话了!”   皇帝只是南巡时病重,又不是驾崩了,留在京城的他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动手了?   萧攸在京中也有人手,自然也知道大皇子的那些荒唐事,听到这话立马皱起眉头。   “怎么,大哥的人动手了?”   大皇子和太子的那些种种争端他兴趣不大,可如今他的妻儿都在城中,虽是都可能有危险,自是绝不能置身事外。   “是啊。”纪王将汤面一干而尽,“听说圣驾已经回銮了,咱们也要尽快才是。”   萧攸问道:“王叔这次带着回京换防的有多少人马?”   “你这小子就是上道儿。”纪王哈哈一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头脑。”   他边说边伸出了两根指头。   “当年带过去三万,此次跟着我回京的有两万,等到时你再奉旨前去褚西时,可以再带上两万人马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萧攸道:“王叔带的那些人马,可都是真正上过战场保卫边疆安宁的战士,想来此去京城,好歹能帮上禁卫军一把。”   纪王道:“身为臣子,自当要全心效忠皇上,那些宵小之徒妄想混淆视听,颠覆朝政,当真自不量力。”   “是这个理儿。”萧攸道,“这次少不得要王叔力挽狂澜了。”   “那还等什么?”纪王道,“等你用过这碗面,咱们就走吧。”   = =   陆想容虽然被困在了府中,但府中也会有人时不时出门打探消息。   如今整个内城和皇城都戒严了,官方说法是城中混入了北梁细作,要封城排查。   一时之间,整个内城当中风声鹤唳。   陆想容突然有些没由来地心慌起来。   在她的记忆当中,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倒不算坏。   皇帝不日便回到了京中,太子大获全胜,而大皇子也就此失势,但谁都不知道当时内里情况究竟如何,后来也极少有人提起此事。   况且如今姨母舒妃并没有跟着皇帝南巡,而是留在宫中,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正在陆想容不安之间,白露来报,大王妃来了。   陆想容一时之间有些诧异。   大王妃跟他们府上素来没什么往来,怎么这会儿偏生来到了晏王府上。   陆想容定了定神,对白露道:“既是大嫂来了,那就请进来罢。”   说句公道话,大王妃生得也好,就容色而言不比太子妃和三王妃差。   因着她的丈夫地位在诸位皇子当中是仅次于太子的,又不需要和太子妃一样住在深宫,需要在太后、皇帝和长辈们当中低调藏拙,所以更加张扬跋扈,也根本不把陆想容放在眼里。   大王妃带着一行婢女内侍,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她先是带着情绪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陆想容一番,又道:“这个羊脂白玉的摆件看着倒是眼熟,我记得,好像在东宫太子妃那里看到也有一个,想来是一对儿吧?太子妃对弟妹倒真是不错,这样的好东西也愿意分弟妹一半。”   陆想容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水经注》,起身对着大王妃淡淡一笑:“不过就是个摆件罢了,得了以后就顺手摆在这里了。大嫂若是喜欢,明儿我着人给您送去府上便是。”   大王妃昂头道:“我可受不起东宫这样的厚待,弟妹还是自己留着便是。”   陆想容也不知道对方今日过来究竟所为何事,但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候,又这样的大张旗鼓,应该不是单单为着找茬儿而来的。   陆想容道:“有云南总督新进的红茶,大嫂若是喝得惯,就让人给您泡一杯。”   “随便什么茶都好。”大王妃道,“今日过来也不是为着品茶而来,只是想问一问弟妹,四弟可有来信,什么时候能够回京?”   陆想容故作为难地想了一下,对大王妃道:“我们殿下上次来信距如今已隔了许久,道是还没接上王叔,只是不知如今到了哪里。”   大王妃道:“虽然四弟从前一直跟着太子殿下,也没少跟我们殿下作对,但我们殿下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些也都是立场不同,无谓对错。说起来,大殿下也一直觉得四殿下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这一路走来未免难了些,多少有些怜惜。”   陆想容道:“大殿下谬赞了,四殿下同太子如今已经分道,倒也说不上什么跟着不跟着。”   大王妃道:“如今陛下病重,大殿下怕那些宵小之徒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所以才这般戒严,以防变故。”   大王妃说这话,口气当中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弟妹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别说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即便是身子好了,起驾回銮,怕是也要好几日的路程,到时如何也真不好说。良禽择木而栖,就眼下情况而言,四弟无需舍近求远,不如就此弃暗投明可好?”   陆想容道:“大嫂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陛下是真龙天子,上天眷顾,自然不会有事。等过两日圣驾回京,有了圣上亲自做主,又有谁敢乱来呢?”   大王妃神色一凛:“弟妹这样聪慧,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万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好。”   大皇子虽然提前一步占领了宫城,可如今纪王已经带着两万将士支援禁卫军攻城了,而四皇子同纪王是一处来的。   京中人人都知道,四皇子对于这个王妃极尽宠爱,虽然她一早就把孩子送出城去,但只要此时控制住了陆想容,就间接等于握住了萧攸的命脉。   这也是她过来的真实目的,先礼后兵,将陆想容控制在自己手中总是好的。   见陆想容揣着明白装糊涂,大王妃便起了用强的心思。   她方才已经带了人围住了晏王府,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陆想容用做人质。   正在她要发号施令之时,只听得外头声响有些不对。   大王妃顾不得陆想容,匆匆转头向外走去。   阵阵打斗声音传来,一声高过一声,大门突然之间被什么人一脚踢开,英气挺拔的少年郎阔步走了进来。   正是四皇子萧攸。 第68章 亲王 给一个亲王也当得起。   萧攸对着大王妃淡淡道:“大哥还在宫中忙碌, 可王叔已经去了大哥家中,找几个侄儿谈心了,大嫂还是先回去顾着自家得好。”   大王妃脸色铁青, 一甩袖子离开了正院。   陆想容一头扑过来, 撞进了萧攸怀里。   她这些天看似淡定,在下人们前头一副有把握的样子,实则心中一团乱麻,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平和。   陆想容记得,前世封城解除的时候, 有个嫁到宗室的姑姑和夫婿一起不见了。   因为是不太来往的远房姑母,所以后来家中谈及的人也少,只听说皇家给家人发了一大笔抚恤金, 却再也没人提过他们的名字。   陆想容心中也是忐忑,也会害怕自己会像那个姑母一样消失, 日后甚至什么人都不再提起自己。   从此衡哥儿没有了娘亲,父母没有了女儿,而萧攸失去了妻子……   方才大王妃进来后,她强提着一口气, 现在看到萧攸,终于也撑不住了, 伏在他的怀中轻轻啜泣起来。   萧攸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别怕, 纪王已经带兵配合禁卫军控制了大皇子的府邸, 直隶李大人带了地方军前来支援,圣驾也已从济南启程回京,一定不会有事的。”   = =   皇帝身体稍稍见好后,圣驾就开始启程回京。   皇帝很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放在平常时候绝不会这么早就启程赶路。   但这次大皇子做得太过, 剑指皇位的意图也相当明显,皇帝听了气得够呛,也不顾什么休养不休养,一早便启程北上京城,去处置这个“逆子”。   太后等人自然也只能跟着回去。   在青州府住下的当晚,王图来探望太后,说是太子怕太后伤神,特意送了安神汤过来,让太后睡个好觉。   薛姑姑先谢过了太子的好意,而后对王图道,自从皇帝开始好转之后,太后反而睡得好了一些,如今就算是夜里也不怎么用安神汤的。   王图也没有同薛姑姑做过多辩解,而是留下了那碗安神汤,给太后请安过后便离开了。   太后叫薛姑姑将药碗搁在一旁,最终也没有用那碗安神汤。   太后也知道,太子在济南的那几日有些不对头,她严重怀疑这场局就是太子做的,目的就是要逼反大皇子,再借皇帝的手处置了他。   大皇子如今狗急跳墙,以为占领了皇宫就能占了优势,殊不知皇帝一回去,这优势就成了致命的劣势。   只是还有一点,她如今跟着皇帝停留在这里,不知道京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此时皇帝和太子一起回去,会不会已经晚了?究竟会是皇帝占上风,还是大皇子占上风?   太后平日里一直以慈祥祖母的形象示人,对太子和大皇子都不错,也算一直中立不偏帮。   虽然从前在选人出征之时帮了大皇子,但后来也都给了太子不少便利和偏向,最终也圆了回来。   这时候还是不能轻易站队。   太后眯起了眼睛,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   = =   皇帝这夜没睡好,半夜三更被噩梦惊醒了起来。   陈年以为皇帝想要喝水,忙不迭地递了杯子上来。   哪知皇帝接过茶杯后,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今天睡在皇帝身边的人是嘉妃,对着皇帝这般发疯,嘉妃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皇帝发疯一个人发就好,她可别冻着自己,回去再生病喝药,怪难受的。   皇帝摔完杯子犹不解气,又顺手将床边琉璃灯狠狠掷在了地上。   老大这个混蛋,他不过是离京后病了一场,就做出这些混账事,是以为他这个当皇帝的明天就要死了吗?   这下可好,好好的南巡坏了事,还让天下人都看尽了笑话。   看他回京后怎么处置这个孽畜!   = =   等皇帝一行赶到京城时,已经基本恢复了平静。   因为皇帝没有发话,禁卫军也只是把大皇子困在了乾清宫中软禁,并没有其他动作,一切只等着皇帝回来处置。   随着皇帝带太子入宫,宣告了这件事情的结局,内城当中经历了这场动乱的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气。   晏王府内,陆想容原是在陪萧攸用早膳的,许久不见衡哥儿了,着实有些想念,此时对着萧攸,难免总聊起儿子。   说话之间,萧攸说起皇帝和太子如今已经进了城,陆想容一瞬间也来了精神。   “如今可算是好了,大概还能安宁一段日子,只是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会是怎样。”   萧攸道:“依着父皇的性子,这么多年来都看好大哥,心中一向是喜欢的,倒也不会赶尽杀绝。且他素来想要赚一份好名声,自然不会担上杀子的骂名,我寻思着,应该会将大哥一直□□下去。”   萧攸的猜想跟陆想容前世所知道的结局差不多,陆想容想到大皇子去向的同时,不免也想到了太子最后的结局。   “只是这样的话……太子殿下未必会甘心。”   萧攸也看出了妻子的担忧。   虽然陆想容说得委婉,但萧攸也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经不是甘心不甘心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如今太子斗倒了最强劲的对手大皇子,也是皇子们当中唯一的亲王,不管皇帝下一个想扶持谁,都不可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有能力和太子分庭抗礼。   如此说来,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朝中都无法达到新的平衡。   萧攸是了解太子的,太子本性不坏,但对权利的追逐之心这几年愈发强烈,且被皇帝和大皇子压了这么久,如今一朝得势,估计就会需要一个释放。   而太子也有和皇帝也有很多相像之处,比如皇帝的耳根软,容易偏听偏信,而太子看似强势,实则也是如此。   太子如今手下众多不说,他本人对外祖济国公也是言听计从的,若是到时再无了大皇子一系的人牵制,还不知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话间,盛辉走了进来,对萧攸道:“四殿下,宫中来了圣上口谕,说是今日天色已晚,想请殿下明日一早入宫议事。”   = =   慈宁宫内,皇帝坐在太后床边,从薛姑姑手中将药碗接了过来:“儿子服侍母后吃药。”   太后倒也不用皇帝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往里喂,而是先由着皇帝象征性地喂了几口,而后直接端起了药碗,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皇帝自己病着,还有这份孝心,过来侍奉哀家吃药,真是辛苦。”   皇帝道:“只要母后安好,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太后点了点头,道:“那边事情都处理好了?”   “已经都处理好了。”皇帝道,“老大先关到了南苑,老大家里的王妃和孩子也都先软禁在了自己府上。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再过两日,朕问过刑部和宗人府后,再行发落。”   太后阖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次也多亏了直隶总督、纪王的配合,事情才会这么顺利。”   皇帝也道:“是啊,幸而老李和纪王来得及时,正巧老四也还在京中,都是出力不少。”   太后一听皇帝开始夸赞萧攸,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可莫要忘了,当初敏贵人母子的给哀家和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这事朕自然没忘。”皇帝道,“只是这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这次老四的确是干了不少事的,要不是他带人包抄了王府,老大也不会这么快束手就擒。”   太后冷笑一声,道:“不过也就是是想多要一些恩赏罢了。他和老大原本就不对付,如今又遭了太子厌弃,这么卖力也是该当的。若是他要什么恩赏,你就多掂量掂量,哀家估计,不是差事就是爵位,皇帝自己把握便是。”   一大早被太后说了这么一通,皇帝走出慈宁宫时,心中就有些老大不爽。   这次事件太后的一些行为,他也不是不知道。   太后平日里把持着后宫,什么都说了算,出了这次的事情后,反而并没有想往常一样插手,而是隔岸观火起来。   皇帝甚至开始怀疑,如果这次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老大,太后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的好大孙。   也因着这些事情,皇帝心里有些不怎么舒坦。   太后此时越说老四不好,皇帝心里就憋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老四是个好的。   起码不管结果如何,当知道大皇子起兵谋反,攻占皇城之时,他是坚定站在自己这个父皇一边,和禁卫军联手攻城的。   等皇帝到达议政殿时,几位平常议政的大臣都已经到了。   皇帝看了一圈,问道:“太子怎么没来。”   赵国公道:“太子殿下今天晨起觉得头晕不适,太医说是这一路上劳心劳神,有些累着了,建议休息,他却坚持不肯,说是用过药后就过来。”   皇帝叹气:“太子这次也是受了不少的累。今儿也没什么大事,叫他不必过来了,多歇息会儿是正经。”   赵国公连连感叹陛下仁德。   皇帝摆了摆手,开始切入正题。   如今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远在京中的大皇子听说父皇病倒了,这就快要不成了,便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调兵攻陷了皇城。   他们今天议事的重点也是清算大皇子及配合攻城属下的问题。   这毕竟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监察御史都在,也就没轮到萧攸等人说话。   皇帝听一长串人名和罪行听得头疼,让刑部尚书理个单子到时呈上来叫自己再看。   作为一个皇帝,最起码的就是要做到赏罚分明,罚人的事情说完后,自然就说到了论功行赏。   吏部尚书钱大人和武恩侯一致认为,除了直隶总督李大人和纪王之外,晏王殿下也立下了极大的功劳,都应该好生嘉奖才是。   皇帝想起了方才太后的话,把目光对准了萧攸:“你的几个兄弟这次都跟了朕南巡,你身上还有差事,难免落下了你。可谁承想,你那糊涂大哥竟然在京城闹到了这般地步,不管怎么说,这次也是多亏了你和你王叔几个力挽狂澜,不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恩赏?”   萧攸道:“此次回京途中,儿臣跟纪王叔在路上聊了很多,发现和王叔相比,儿臣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需要历练,所以想要请旨,代替纪王叔去驻守褚西,再历练上几年回京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皇帝方才也一直考虑太后那几句话,觉得老四一定会跟自己要一番恩赏,却不想对方根本没有,还是一心想着这不讨喜的差事,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老四的表现和太后的态度也形成了鲜明对比,高下立判。   “既然你不知道想要什么,朕到时想想再说。”皇帝的心情也没由来的好了起来。   又商定了几件论功行赏的事情后,皇帝有些乏了,便叫着众臣暂且退下,余下的事情改到明日再议。   就在众人告退离开议政殿后,没过一会儿,皇贵妃的舅父徐阁老又折了回来。   皇帝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徐阁老回来,微微睁开了眼睛:“老徐,你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臣年纪大了,这段时日记忆也有些坏,方才离开之时突然想起一事,怕等到明儿议事之时便给忘了,故而过来找陛下一说。”   皇帝来了兴趣:“什么事?”   徐阁老道:“四殿下不能代替纪王驻守褚西。”   皇帝奇道:“这又是为何?”   徐阁老道:“依着我朝旧例,向来是只有亲王才能担任这份差事,也能压得住人,四皇子年轻不说,如今也不过就是个郡王,故而微臣觉得……”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老四什么恩赏都没要,只要了这样一个寻常皇子都不稀罕的差事,他若再否了这件事情,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想到这里,皇帝难得大方道:“这有什么难?老大的亲王如今已经革了,如今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既然非亲王不可担任这件差事,那朕给他一个亲王也就罢了,他也当得起。” 第69章 交锋 太后败下阵来。   封萧攸为晏亲王的圣旨很快下到了王府。   陆想容接到这样的旨意十分吃惊, 转头就问起了萧攸今天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攸一时也有些不大明白。   但一想到后来徐阁老留下来了,又去找父皇一番对话,便基本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因为最近京中大多数人都过得不好, 而他们却过得实在有些太过顺利。   陆想容收到这份圣旨后, 第一反应并非欢欣鼓舞,而是忧心起来。   眼下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捧杀,里面又会不会有太子的陷阱。   萧攸看出了陆想容的担忧,对她解释道:“大概是朝中有人帮着说话了, 父皇也是顺水推舟。终归是好事,咱们也不必担忧太多。”   萧攸看陆想容还在深思这件事情,怕她伤神, 便连忙转移话题道:“如今城中已经太平,明日就着人去把衡哥儿接回来吧, 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   听了这话以后,陆想容瞬间高兴起来,也不想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了。   “这敢情好,衡哥儿在外头待了这些日子, 怕是也一直想着我们呢,这会儿接回来正是时候, 到时见了父亲, 不定多高兴呢。”   衡哥儿会一直想着他们吗?   想起儿子见到自己时毫无情绪波澜的样子。   萧攸觉得, 倒也未必。   也许是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一厢情愿了。   = =   皇帝宣旨完毕后,一向消息灵通的慈宁宫太后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对于萧攸要封亲王一事,太后大吃一惊,起身时候太急甚至差点儿摔倒在原地。   记得那天皇帝去议政殿之前,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 让皇帝莫要中了老四的圈套,不要随便给恩赏。   结果皇帝不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还直接给了个大的,把老四升格封为了亲王。   太后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在皇帝这里,她的话都不好使了么?   太后觉得自己一颗都等不下去了,非要这会儿去找到皇帝,把事情问清楚才行。   太后叫人准备了轿辇,一路来到了乾清宫中。   皇帝今天心情不错,胃口也好,此时正坐在那里,听着小曲儿吃嘉妃亲手新做的豌豆黄。   太后过来后,皇帝开始变得有些纠结。   依着礼数,他应该将自己的点心同太后分享的。   可今天嘉嫔这豌豆黄做得不多,那白玉碟中统共也就四块儿,皇帝方才就着茶水吃下了三块,如今只余了一块。   嘉嫔的小曲儿唱得好听,点心做得也实在好吃。   皇帝终归有些舍不得将这唯一的一块儿点心献给太后,于是他快速地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为了防止点心噎到自己,又拿起一旁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等到快速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皇帝才拿帕子擦了擦手,邀请太后坐了下来,并询问对方这个时候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看皇帝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在这里听曲吃点心。   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她强压住心头怒火,对皇帝道:“老四要封亲王,这样大的事,怎么之前从没听皇帝跟哀家提起过。”   太后进来之后,嘉嫔就停了歌声,此时正自顾自低头摆弄着手上那支象牙凤颈琵琶,此时听了太后这话,忍不住出声插话。   “皇上决定的事情,自然有皇上的道理。难道皇上每做一个决定之前,还要征求后宫和大臣们的意见不成?太后又不是那垂帘听政黄太后,日日在慈宁宫中安享晚年,皇上又为何要在做事之前先询问您的意思?臣妾以为,这并不合规矩。”   当年惠宗在位的时候,强势的太后黄氏的确是曾经垂帘听政了很长一段时间,和摄政王一直把持朝廷,致使皇帝不能亲政。   后来惠宗一朝上位后,即刻消灭了摄政王的势利和太后的爪牙,把朝廷弄了个天翻地覆。   后来不管是民间话本还是库存史书,对于这段历史的说法都很不友好。   皇帝自然不愿自己在后世落得和惠宗一样的评语。   面对着太后的责问,皇帝不甘示弱:“这是在议政殿议事时,朕临时做出的决议,倒也没想着提前告诉母后。”   太后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恨恨地看了在一旁架桥拨火的嘉嫔一眼,心中再生一计。   既然圣旨已下,要封老四作亲王的事情不好反馈,那么能想法子降低这个王位的价值也是好的。   太后敛了神色,对皇帝道:“老三这个郡王封了也有些年头了,皇帝就没想着也给他升一升爵位?”   皇帝皱眉道:“老三这些年一直病着,对朝廷的贡献也是实在有限,若是贸然封作亲王,怕是也不好服众。”   除了这些表面上的原因外,皇帝对于三皇子这个人还有一些疑虑。   老三这么多年一直身体不好,从未跟随他出过门。   而这次他心血来潮带了老三一起南巡,就出了这些事情。而老三病了这么多年,不论怎么养着贴多少珍稀药材进去都不见好转,也不知是不是在被什么东西压着。   皇帝心中隐隐觉得,这个儿子有些不详,故而更是歇了给他晋封亲王的念头。   太后又道:“老五和老六成婚时日也不短了,一直也没个爵位,连带着定妃也脸上无光,不如也给老五、老六封个郡王可好?兄弟一个一并册封,到时册封礼看起来也热闹。”   皇帝再次表达了反对意见:“老五日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成了郡王,如何能够让人信服?难道要让几个小的也跟他学了这一身的习气去不成?老六上次的事情还没了结,如今还在府中思过,如何又能封爵?”   太后无奈,只得又提起了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个。   皇帝却依然没有点头。   老八是老大的人,老大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行径,自然也是要牵扯到老八的,这时候给老八封王就如同是打了自己的脸,皇帝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老七对于这些党争之事一直都置身事外,倒是也没什么过错。只是皇帝最近对太后意见不小,想到老七的妻子许韵和胡家有着不小的联系,对着老七也没了什么好印象,便决定一概不封。   皇帝对着太后明确表示:“朕近来身子原就不好,又遇上了老大闹的这档子事,也是头疼得紧,这件事情还是暂且搁置,等来年再说得好。”   听皇帝意思坚决,太后只得一脸怨气地应了下来。   = =   景阳宫。   哲嫔看着特意进宫给自己请安的许韵,大大地叹出一口气来。   如今她和老七成婚也有两个多年头了,肚子愣是没一点儿动静。   如今除了五皇子妃外,其他皇子的正妃都有了孩子,偏生就许韵没有,且府里那么多姬妾,只有罗氏一个诞下了子嗣,这点是连五皇子府上都是不如的。   每当几个宫妃一处闲话谈起儿孙事,她总觉得比这些人都低了半头,再加上听了不少关于许韵苛刻善妒的传言,弄得她心里头也一直七上八下的。   依着哲嫔的想法,既然许韵在老七的后宅之中起不到什么好的作用,能给老七事业上的一些帮助也是好的。   哲嫔兜兜转转,对着许韵又说起了四王妃旺夫的事情,并非常诚挚地建议许韵,让老七多跟四皇子接触,日后说不定还能沾上他四哥的什么光。   如今大皇子倒了,三皇子病着,五皇子和六皇子不值一提,除了太子之外,朝中能数得着的皇子,不就是萧攸一个了么?   许韵一听到哲嫔说陆想容好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对着哲嫔顶嘴道:“四殿下自请驻守褚西才换了这个亲王来,儿臣听说那褚西可是在西北荒凉之地,随时都可能受到外族侵扰,同流放无异,儿臣倒不觉得,四皇子这个亲王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自幼生长在京中,若是叫她也跟着去那西北荒凉之地受几年的苦,她定是百般不愿的。   “你还年轻,不晓得这里面的事情,差事什么的都是虚的,只有这爵位,只要落下了就是落下了,再没有旁的。”哲嫔再度否定了许韵的想法,“如果老七成了亲王,别说是去褚西,就是去滇南待个十年八载我也是愿意的。”   = =   陆想容听了萧攸的话,第二日一早就将衡哥儿接了回来。   萧攸从衙门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正院廊下依着栏杆背书的衡哥儿。   见到父亲回来,衡哥儿将书本交给身边书童,一个手牵着母亲,一个手提着袍子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来,亲自下来迎接。   “父亲,不见了。”   陆想容觉得他应该想说很久不见父亲了,但终归还是表达有误,所以才出了这样一个句子。   衡哥儿在山庄的这段时间明显待的不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日竟然都胖了不少,眼睛也亮亮的。   陆想容对着萧攸感慨,果然小孩子还是该跟小孩子玩起来更带劲,衡哥儿在外祖母家庄子待了这段时日,明显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萧攸道:“褚西那里也有几家素有名望的大族,家中孩子大多规矩上进,咱们从京里带几个好一些的老师过去,到时候在自己府里办个学堂,选些优秀上进的孩子来咱们府里陪着衡哥儿念书可好?”   若是将来长大了,也能成为儿子的一条臂膀。   陆想容眼睛也亮了起来:“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两人陪着衡哥儿玩了好一会儿后,看衡哥儿开始用小手一遍遍揉着眼睛。   陆想容知道他也是困了,便叫乳母带着哥儿下去睡觉。   衡哥儿走后,陆想容又开始和萧攸交流起了这次封亲王的事情。   外祖和舅舅那边消息一向灵通,从舅舅那边给她提供消息来看,这次皇帝并没有给旁的皇子恩赏,只封了萧攸一个,倒也真是将他给显了出来。   萧攸也知道这事,他对着陆想容推断道:“父皇封我不过也是一时冒出头的想法,大概还是为了去褚西的事情,觉得我一个郡王过去压不住场子。”   陆想容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昨儿我进宫给姑母请安时,处处都听到旁人在议论你的亲王呢。”   皇帝已经明令禁止朝中议论大皇子意图篡位之事,有这些事情在嘴边却不能谈,大家都憋得紧,故而萧攸封王的事情就成了大家集中议论对象。   陆想容觉得,这一世的萧攸似乎比上一世还顺,上一世是建成二十五年后才封的亲王,这一世却又提前了两年。   想起建成二十五年父亲的遭遇,陆想容有些不安,对着萧攸请示道:“我近来总会做一些关于父亲的噩梦,不知道他留在京中会不会出事。说起来,我父亲从前也在上书房教过书,论起来也是几位殿下师父呢,不知能不能带他陪我们一起北上。”   “正好。”萧攸应道,“褚西王朝当中的税银有了不小的问题,正想求朝廷恩典,想一位专职的大人帮着理一理,咱们既然都有这个心思,不如到时我举荐了岳父和我们同去。” 第70章 不务正业 嫁人后开始变得不务正业   萧攸受邀赶到东宫之时, 太子正站在书桌旁,欣赏着一幅新得的书法。   一看到萧攸到来,太子招呼萧攸过来一同看字。   这是南宋一个较为有名的书法家的作品, 有些失意潦草的意境在里头, 但书法造诣没得说,是文人墨客们公认得好。   只是跟太子如今的心境未免有些不搭。   太子对着萧攸开口询问:“四弟觉得,这幅字如何?”   萧攸笑了笑,道:“挺值钱的。”   太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瞬间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不值什么, 这是原兵部罗大人搜罗来送给老大的,谁承想老大如今坏了事,再送不出去, 便托人转送给了我。”太子和煦道,“四弟若是喜欢, 只管拿去就是。”   如今朝中太子一人独大,就连兵部从前跟着大皇子同他作对的那些人,如今都恨不能投身到他的麾下。   萧攸还听说,昨日内阁有人提议, 为避免太子一人独大,请皇帝扶持三皇子为亲王, 也算是对太子的一种牵制, 结果却被皇帝给否决了。   萧攸退避道:“既是罗大人特地献上的字, 臣弟自然不能夺太子殿下所爱。”   “四弟说这话就见外了。”太子道,“旁的不说,但凡四弟有心,孤必当竭尽所能达成四弟所愿。那褚西位于边境荒凉之地,远不比京城繁华景象, 若是四弟有想法,孤可以同父皇进言,叫四弟摘了这差事,再回吏部主持今年考评之事。”   大皇子派兵围攻皇城一事,声势浩大,皇帝想要睁只眼闭只眼掩盖过去都不成。   如今失了大皇子这条臂膀,皇帝所能依仗的,也只有太子一个。   皇帝这几日对着太子可谓是百依百顺,一方面他要借着太子麾下势力去打击大皇子势力,一方面还要靠着太子维持朝廷正常运转。   太子这话倒也不算夸海口,而是想要萧攸一句服软的话。   哪知萧攸并未配合自己,而是坚持道,自己无才无德,不配承受太子殿下的厚爱。   萧攸此话一出,太子变了脸色:“四弟当真就要如此吗?”   萧攸道:“从前不懂事,给殿下惹了不少的麻烦。诸多兄弟当中,我受殿下恩惠最多,如今既无力报答,就不该让您为难。”   太子将话同萧攸摊了开来:“你就不能为了我,妥协一次?”   萧攸没有说话。   太子也懂了他的意思。   萧攸去到褚西后,恐怕起码要在那边另待上个三五年,而自己需要扩张势力,也需要找人办差,故而一定会另提拔起新人。   这一次,兄弟二人,想来是要真的分道扬镳了。   太子沉默半晌后,道:“既然四弟去意已决,那孤也不再勉强。孤从没想过要同四弟为敌,想来四弟同孤也是一样。这次四弟亲王的册封礼,孤会提前授意礼部,给四弟应有的体面和风光。”   萧攸再次开口谢过太子。   “这些也都是小事。”太子道:“世事难料。孤只是希望,若是日后这东宫出了什么事情,四弟帮着保全太子妃和家人,别的不说,至少留得府中大小性命。”   萧攸当即应了下来:“若真有那一日……臣弟必当竭尽所能,不负殿下之托。”   = =   又到了秋日里葡萄成熟的季节,陆想容带着衡哥儿去院子的葡萄架下看成周等人摘葡萄,寓教于乐,也别有一番滋味。   正当母子两个摘葡萄吃葡萄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夏长走过来,对着陆想容报道:“王妃,六皇子妃来了。”   自从大军班师回朝后,六皇子就彻底失了皇帝的宠爱,一直待在家中“思过”,连带着周颖也日日在家深居简出,甚少露面。   大皇子也是个爱记仇的人,前些日子也没少在六皇子身上做文章。   如今大皇子倒台后,六皇子妃终于也愿意出门交际。   陆想容看周颖虽然面上也有些憔悴,但比起前些日子,六皇子一直在太子和大皇子的夹缝当中生存,作为妻子的她日日担忧来得安稳了些。   周颖今日过来是代替六皇子给四哥四嫂道谢的,六皇子也知道太子早将自己作为了弃子,上次事件多亏了四哥相助,自己才得以成功脱身。   只是奈何自己那段时间被皇帝罚在家思过,又实在消极,再加上四皇子出京去了褚西和城中一系列变故,故而并没有过来当面致谢。   陆想容也知道,六皇子和萧攸后来关系极好,尤其是在新的一朝,为萧攸出了不少力气,如今看着两人关系越发亲近,陆想容亦是心中高兴,对着六弟妹周颖也越发喜欢。   陆想容叫秋收给周颖上茶,周颖却对着陆想容推辞:“多谢四嫂好意,我喝白水就好。”   陆想容看她的腰身都有些粗,衣服也选的是宽松舒适的款式,便对着她小声询问,可是有了?   周颖红着脸点了点头,说是已经四个月了。   陆想容心中欢喜,又让人准备了补品和衣料给周颖带回去。   又过了两日,陆想容从萧攸口中听说,皇帝下了旨意,叫萧攸月底出发前往褚西,着齐国公和六皇子一并随行。   据说萧攸在不日前曾和六皇子有过一次促膝长谈,想来六皇子已经表明了自己想要跟着四哥的决心,而这次一同前赴褚西的事情,多半也是萧攸替六皇子争取来的。   陆想容还念着周颖的身孕,询问萧攸六皇子妃是否要随行之事。   萧攸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只听六弟说自己回去要好好准备准备,带王妃同去。   陆想容感慨,当真是拖家带口啊!连未出世的孩子也给带上了。   临行之前,萧攸带着陆想容去了一趟齐国公府。   陆临今日刚巧有事出门了,而大伯陆维也离京去了任上,留在家中的三叔陆清接待了萧攸夫妇。   从陆想容口中,陆清听说了大哥要陪同晏亲王一同去褚西的事情,表示自己对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   他近来没怎么跟那些贵族子弟喝酒听曲儿,而是把京城周边都逛遍了,开始着手写起了游记,并打算做出点儿成就来。   陆想容最是了解陆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而旁边萧攸还听得连连点头,并给他出了几个听起来相当靠谱儿的主意。   陆想容有些头疼,对着小叔叔委婉表示,做这些有的没的大概率不成功的东西,倒还不如得空找个媳妇儿。   毕竟如今衡哥儿马上也要两周岁了,作为叔公的陆清还没娶上亲,也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陆清对于侄女儿的建议有些不以为然,道是自己这个年纪也是尴尬,好的人家看不上我,不好的我又看不上人家。   说来说去,如今的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跟着陆想容他们一起北上,见识一下褚西的风光。   陆想容还要再说话,却被萧攸在桌底握住了手。   “既然三叔有心,那就一起去吧。”   陆想容抚额,得,这次真的要拖家带口了。   = =   不知是不是出于逆反心理的缘故,太后对萧攸越是不满,皇帝就对萧攸越发的看好。   皇帝难得好心,买一赠一,不光给萧攸封了亲王,还给其嫡长子萧衡予了世子之位。   皇帝能答应得这样痛快,萧攸估计,太子也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气。   册封礼完成后,萧攸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启程,前赴褚西。   在萧攸启程之前,京中一早就派了人先去布置王府,等到萧攸等人抵达时,王府已经按着晏王夫妇的喜好整修一新。   六皇子夫妇还有独立的住处,陆临和陆清就跟着陆想容夫妇暂住在了王府当中。   时隔几年后,陆想容再一次和父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日清晨,衡哥儿出门跟着萧攸打拳,半路遇上外祖父后,拉着陆临一起去母亲的正院用早膳。   陆临陪着外祖来到正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两个醒目的青玉鱼缸和一盆盆开得正盛的盆栽。   陆想容听到动静迎了出来,陆临还在拉着衡哥儿看花,见到陆想容出来后,对她笑眯眯道:“这都是四皇子替你安排的吧?你这鱼缸真大啊,花也养得也不错,倒是比你祖母强多了。”   也会享受多了。   当初养女儿的时候,他可是照着才女的标准培养的,不论琴棋书画还是算账理家都是一把好手。   可如今女儿把这些东西都撩开手了,就知道在家养鱼养花,不论何时都看着那么悠闲,连字都不怎么练了。   虽然有姑爷宠着,清闲自在也是好事,但他却总有种姑娘嫁人后退步甚多,有些不务正业的感觉…… 第71章 未雨绸缪 当年父亲出事,多半就是三皇……   慈宁宫。   太医院开了新的养生茶, 薛姑姑趁热给太后端了一杯过来。   太后用了两口养生茶后,询问起了四皇子出京时的情形。   薛姑姑道,四皇子离京之时, 五皇子、八皇子及其他几个宗亲都去送行了, 但太子并没有去,也没有派人去。   看来四皇子和太子当真是分道扬镳了。   萧攸走得平静,就连太后都觉得有些不真实感:“真走了?”   竟然没有再作什么妖。   薛姑姑道:“当真走了。听说皇上倒是没因着四皇子离京的事伤感什么,想来也是可有可无的。倒是三皇子的身子如今变好了不少,皇上最近两次三番传召三殿下去乾清宫聊天下棋, 时常提起来都是夸赞的。”   三皇子和太子……   太后眯起了眼睛。   这两人的俩宿怨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先皇后在的时候,两方就已经交恶。   说起来, 皇帝近来对她这个太后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太后思来想去, 觉得应该是大皇子出事,而自己之前帮了大皇子不少,皇帝不免对自己有迁怒的原因。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太子和三皇子之争, 她不打算再出手参与其中,而是只管坐岸观火就是。   反正将来不管谁上位, 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太皇太后, 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 =   褚西气候本就复杂多变, 陆想容一行到达褚西后,又是连着几天的阴雨。   等到将箱笼和人员都安置完成后,陆想容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第二天就病了。   陆想容开始以为这只是简单的风寒,谁知吃了将近十天的药后, 也没见好。   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萧攸的重视,他找了褚西城中所有有名望的医者,过来给陆想容诊治。   最终的结论还是风寒,这么长时间不见好的原因,可能跟长途跋涉过度劳累,身体变得虚弱有关系,所以拖得时间格外的久。   萧攸举一反三,觉得陆想容近来还是有些操心太多了。   想起从前师母说过的陆想容的命格问题,萧攸对陆想容的身体越发重视起来。   和岳父促膝长谈后,萧攸和陆临就陆想容的事情观点达成一致,连衡哥儿的教育问题都用不到她管了,只让她潜心静养便好。   慈母多败儿原是讲得母子关系这句话,但套在外祖父陆临身上似乎同样适用。   这次萧攸夫妇请陆临随行过来褚西,一是想着请他帮着褚西王室解决京城和地方的财税问题,二是想让他发挥出当年在上书房的授课水准,好好地给衡哥儿开蒙。   可谁知陆临从前在上书房教书时候像模像样,这会儿面对着自己的亲外孙衡哥儿却不是那么回事——   舍不得说一个“不”字,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不论衡哥儿做什么都能夸出花儿来,完全没有一个为人师长的基本修养。   萧攸自从来了褚西后,基本也是闲来无事,于是便亲自上阵教书,手把手教衡哥儿读书写字,看着倒也合适。   = =   萧攸在褚西过得逍遥,太子在京中就过得不是那么顺当了。   太子原以为,自己终于将大皇子斗倒,会成为朝中话语权第一人。   却不想在萧攸离开后,皇帝就接着把三皇子提了起来,封了荣亲王不说,就连从前一直被赵国公打压的三皇子母族,都被皇帝提了起来。   三皇子这么多年都在府中不问世事,太子觉得,自己和大皇子两人虽然争斗不少,但也为朝廷做了太多的事情,如今大皇子倒了,换了一个更不好相处的三皇子到了自己对立的位置上,他行事越发艰难起来。   太子觉得委屈极了,明明这么多年都是他带着赵国公等人为皇帝出力,若是没有他,断没有如今的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如今大皇子都倒了,自己却还是过得这么憋屈,按理说是不应该的。   三皇子的确没办法和自己抗衡,可如今皇帝一颗心都偏向了他,太子也占不到好处。   太子开始渐渐明白,只要自己没有坐上那个最后的位置,父皇就一定会给自己予以新的牵制。   如今大皇子出事,自己没了目标,而对手也从大皇子直接变为了皇帝,   那个封了亲王以后,身体奇迹般的变好了的三弟,也不过只是个傀儡。   太子静下心来,开始找皇帝的破绽。   大皇子倒得猝不及防,皇帝急于找人替自己分担压力,想都没想就把三皇子扶了起来。   可三皇子这么多年都在家中养病,在朝中毫无存在感和影响力,在朝臣心中的分量甚至远远不如四皇子和六皇子。   皇帝把三皇子提得太急太快,恨不能一步到位,让他顶了大皇子的位置。   可三皇子不论经验还是眼界同大皇子比起来都差了一大截,这样揠苗助长对于三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即便是皇帝,也要考虑宗亲和朝臣们的想法,不能一意孤行。   如今这个困局,他未必不能打破。   = =   临到年终之时,陆临接到皇帝旨意,同户部一道儿到冀北巡查盐税,为期半年。   陆想容和萧攸、陆清一起去给陆临送行。   刚出了褚西没多久,几人就遇上了一队客商,看装束似乎是南边来的。   陆临看了为首者一眼,觉得十分眼熟,而萧攸则示意身边卫士长直接上前去,同杜英杰打招呼。   杜英杰有些心虚,眼神也有些躲闪,却意外和陆临撞了个正着。   这次的杜英杰还是上次和陆临相遇的打扮,只是在萧攸面前,再不好用之前糊弄陆临的说辞糊弄他们。   杜英杰想来还是有任务在身的,并没有在这边逗留太久。   等到一行人急急离开之后,陆临对着萧攸和陆想容说起了上次遇见杜英杰的事情。   萧攸蹙眉:“这么说,岳父上次遇到杜英杰,是在宫变前夕,大哥起兵围困宫城之前?”   陆临道:“正是。”   陆想容道:“当初父亲是在青州府遇上杜将军的。青州府正处在京城和济南府的中间处,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三皇子在当时的宫变中做了什么。”   比如在大皇子在出手与不出手摇摆不定之时,以知情人的身份对着大皇子透露了什么,从而坚定了大皇子想要策划这一场宫变的信心。   而大皇子并非那么不严谨的人,三皇子能够说动了大皇子这样做,说明两人很可能在许久之前就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者说,三皇子曾经投身过大皇子的麾下,只是在关键时候坑了大皇子一把。   几人一通分析,得出了以上结论,陆想容心底藏了多年的疑惑也终于揭开。   当年父亲出事,多半就是三皇子派人下得狠手。   既然如今的事情都已经明朗,陆想容便顺势对陆临道:“杜将军的事情被父亲撞破了,咱们能想到的事情,门下食客众多的三皇子也能想得到,父亲出行之时可万万小心。”   萧攸也同意陆想容的观点:“三哥虽然沉寂多年,但一向深不可测,绝非等闲之辈,容儿的担忧不无道理。此去冀北不可大意,还是多带上一些护卫为好,到时我让郑、陶将军随岳父同去便是。”   “这可如何使得?”陆临推辞道,“两位将军都是殿下的卫士长,负责保卫殿下的褚西的安危,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陆清等了这么许久,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褚西王城中有沈记、蒋记两家武馆,都是习武多年的讲究人家,家中弟子入朝为将的不在少数。那两家武馆馆主同我关系都还不算差……护卫二哥出行这事不必殿下和容儿操心,只管交了我便是。”   看着三叔胸有成竹的样子,陆想容大大地松下一口气来。   看着妻子明显放松的神情,萧攸也觉得心头一舒,对着陆清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第72章 出乎意料 太子就这样倒了、   一连两天都是淅淅沥沥的秋雨, 六皇子从外头回来,身上也有几处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雨滴。   六皇子更衣出来,见桌上摆了几样点心, 都是时候没怎么见过的样式。   六皇子妃周颖看丈夫似乎有些疑惑, 便对着他解释道:“那次去城主幼妹家中,吃过这几样点心,觉得味道不错。欧阳姑娘说,这是当地的特色糕点,不过褚西这几年受中原影响不少, 平日里做得也不多了。她见我喜欢,便将糕点的配方给了我。”   她将配方交给了厨房,厨房很快就照着配方做出了可口的点心。   周颖递上银筷, 六皇子不忍心拂了妻子好意,依次将桌上的点心尝了一口, 对周颖道:“的确不错。咱们两个口味相似,我吃着也好。你若改天得空,也给四嫂也送些过去尝尝鲜。”   周颖和陆想容关系最是不错,听了丈夫的话便应道:“这个自然, 等明儿得闲,我就送些点心去, 也给四嫂尝尝。只是我没想到, 你今儿竟然回来得这样早。”   六皇子道:“是啊, 总算是把四哥要的那些数给摸上来,可算是告一段落了。“   周颖看着浑身上下都是干劲的六皇子,忍不住开口玩笑道 :“从前看殿下跟着太子的时候,倒是没发现你这样有干劲。”   六皇子道:“四哥和太子是不一样的人,虽然无所谓好坏, 但我……更信四哥。”   四哥会干事也有担当,对于要办的差事都会尽量自己深入了解,亲力亲为,知道里面的底细和门道,由不得底下人糊弄。   而太子则因着出身尊贵的缘故,一早就把自己给架了起来,什么都依靠赵国公等人,只在东宫发号施令,故而更容易被人糊弄,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你能跟着四哥,得了四哥的认可是好事,我心里也欢喜。”周颖道,“说实话,咱们刚来褚西的时候,周遭的人都觉得咱们成了皇上的弃子,就连我家里从前过得不如意的几个堂姊妹,都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嘲讽于我。但我却不这么觉得,在褚西的这段时间,是我和你成婚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六皇子对她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周颖道:“若是认真算起来,咱们在这边住的时日比京城的皇子府还要长一些,就连宅子也都布置得有模有样,要是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六皇子道:“距离我们初到褚西之时,已经是一晃三年了,留驻褚西的亲王大都不能过五个年头,再过个一年半载,咱们大抵就要回去了。”   毕竟如今已经是第三年了。   周颖握住六皇子的手:“我也知道,回京后会对你和四皇子的发展都更好一些,可在我们住在这里实在安逸,和四嫂也相处得好,咱们家哥儿和衡哥儿关系也好,让我这会儿回京还真有些舍不得……”   虽然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周颖听了六皇子的这些话,心中也另生出了一番别样的感慨:“我也知道,咱们回不回京都是的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日后也只能听父皇和四哥的说法……只是心中有些想法罢了。如今看来,当年太子放弃了你也是好事,听说太子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甚至还被后来居上的三皇子压了一头,若是如今叫你跟着他,反而又不是好事了……”   今天的妻子实在很有些谈兴,六皇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打断道:“用点心吧。”   再想太多又该费神了。   = =   陆想容怀了这个孩子后之后口味变得和之前很不一样,人家都是酸儿辣女,她却总想吃甜。   前两日还喜欢吃糖渍青梅,这两日就开始嫌酸,想吃松子糖和花生糖。   天大地大,怀孕的王妃最大,没到了过年的时候,厨房却开始做糖了。   陆想容愉快地抱着松子糖罐,配着新做的乳茶吃糖。   萧攸坐在一旁看公文,陆想容觉得自己折腾出的乳茶好喝,时不时地给他添一点。   他也照单全收了。   又过了一会儿,盛辉来报,说是单先生来了。   陆想容抬头:“哪个单先生?”   盛辉道:“回王妃的话,是单长信先生。”   萧攸对着陆想容解释,前两日单长信刚刚来过信,如今已是户部员外郎的他有事出差,经过褚西,便专程过来看看。   陆想容道:“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单先生实在也帮了我不少,后来也多亏了他带出的几个徒弟,才把王府的账目打理得如此明晰,晚上必当好好招待单先生一顿才是。”   萧攸道:“这个好说,就按你说得办。盛辉,请单先生进来吧。”   单长信走进屋内,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萧攸和陆想容拜了下来。   陆想容赶忙叫人将单先生扶了起来,单长信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当年多亏了两位殿下的栽培和提携,才叫卑职有了今日,卑职心中感激涕零,时时牵挂,一刻也不敢忘怀。“   单长信这话也并非是什么场面话,而是真心的。   毕竟当年的他虽出身不错,却一连多次科举失利,到了也没能中了进士,后来还是王妃举荐,四殿下提携办差,才有了今天在户部的位置。   陆想容给单长信赐了座位,又上了金丝蜜枣,单长信不免又感动了起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妃竟然还记着卑职的喜好。”   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再次感叹没有跟错了人。   萧攸和单长信都在,陆想容留出空间给他两个两个叙旧,自己坐在一旁安静当起了壁花。   两人先是简单地聊了聊自己手头的工作,然后聊起了京城的形势。   单长信在户部接触到的人不少,和内阁、吏部等都打交道,对东宫也十分关注。   太子这两年着实荒唐,自从三皇子上位后,太子就处于一种心理极度失衡的状态。   对现实和皇帝的不满使得他整个人也性情大变,开始变得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不择手段。   从前的他还会为大局考虑,心中有朝廷也有百姓,虽然也会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但尽量不会做太出格的有损社稷的事情。   但这两年的太子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整个人甚至呈现出一众类似癫狂的状态,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对着皇帝也没了多少敬意。   单长信觉得,太子已经在权势的旋涡中完全迷失了自己,如今找不到路了。   说话间,京中来人送来了圣旨,说是皇帝宣晏王萧攸即刻启程,返还京城,陛下有要事相商。   大家表情一瞬间都严肃了起来。   很明显,不论陆想容、单长信还是萧攸自己,都不知道皇帝召他究竟所为何事,到底是好是坏。   萧攸对着妻子安慰道:“没听说近来京中发生什么大事,况且如今也快到新年,父皇这个时候宣我进京,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想容失神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   如今已是建安二十五年,再过几个月就是父亲被害的日子。   虽然陆想容觉得,那件事情都过去许久了,未必要翻出来,但是还是有些担心。   萧攸道:“三哥那边的人,我们的确应该小心,但是不必太过担心。毕竟那日杜英杰已经知道,岳父是和我们在一起,也知道岳父若是看出了什么,当即便会告知于我们,所以无需后续再灭口什么。若是岳父出了事情,杜英杰就成了嫌疑最大的那个,依着三哥的聪明,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给自己找麻烦的。”   陆想容点了点头,心中的担忧瞬时消散了不少。   萧攸对着陆想容叮嘱道:“若是父皇宣我不为什么事,只为了单纯的父子叙旧,我就会想办法尽快些回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需要留在京城,你只管等着我,保护好你自己和孩子。”   说罢,萧攸从书房当中另翻出一块令牌:“有了这个,这府里府外三万人马,都听你调令,你只管调度便是。”   陆想容心中虽有万千言语,但终究没有多说,而是接过令牌应道:“好。我等你回来。”   = =   因为实在好奇皇帝传召的原因,接到圣旨的第二日,萧攸便开始动身,并立冬之前赶到了京城。   萧攸先回了自己的晏王府,发现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并不见多年不住人的荒废场景。   作为朝中唯二的亲王,身上还担着差事,即便他一直不得太后和皇帝的喜欢,内廷司也不敢怠慢,家里一切井井有条,和之前时候并无多大区别。   萧攸赶到京城后,觉得心都落下了一半,此时反而不着急了。   眼见着天已经擦黑了,宫门就要下钥。   萧攸索性先回了正院,梳洗一番,沐浴后睡了个好觉。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早朝过后才去乾清宫拜见皇帝。   却不想乾清宫内,早已有人比他先到了。   三皇子一见到萧攸便笑着迎了上来:“四弟来了?父皇正在更衣,你怕是要在外间再稍等上片刻了。”   一句话下来,主客已经说得分明。   萧攸不接三皇子的茬儿,只是对着他淡淡点头:“有劳三哥了。”   说话之间,皇帝走了出来。   萧攸虽然已经三年多不见了他的这个便宜父皇,但看着皇帝面上并不见老,估计没怎么操心,看来这段时间有太子和三哥帮衬着,也没怎么受累。   皇帝见了萧攸竟然难得的心情不错,招呼他过来自己身边:“老四快坐。”   萧攸依着礼数拜见了皇帝后,依着皇帝的指令坐到了一旁。   三皇子熟门熟路,不用皇帝吩咐,直接自顾自坐了下来。   萧攸看了一眼这个如今皇帝跟前的第一红人,但是并未说话。   皇帝似乎也没意识到兄弟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对着萧攸也乐呵呵的:“这些年在褚西那边辛苦了,眼看着又是一年,不如就回京来罢,朕到时再叫旁人去褚西驻守便是,不能总留你一个在那边吃苦。”   萧攸不大明白皇帝这么做的用意。   驻守褚西的王族一般都要担任三到五年,但为了方便起见,依着旧例,大多是要待四年到四年半的时间。   萧攸也不知皇帝究竟打得什么算盘,怎么突然就宣告了他的差事结束,希望他早些回京。   看着萧攸明显不解的神色,皇帝幽幽叹了口气,道:“朕已经将太子幽禁东宫,着内阁拟旨废太子了。太子是朕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朕也不忍心,只是没办法……如今太子倒了,只你三哥一个帮着朕,朕力不从心,还是要你们兄弟过来帮着朕好。”   萧攸吃了一惊。   这件事他从没听任何人说过,应该还是处在绝密阶段,等到废太子的诏书公开后才能公之于众。   也难怪三皇子站在这里,表情会如此自然而得意,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和大皇子斗了小十个年头,才把大皇子彻底按了下去,三皇子竟然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就扳倒太子。   实在是个劲敌。 第73章 兄弟 不要忘记了当年的承诺。   就揣测上位者心思, 三皇子一向是兄弟当中出类拔萃的。此时的他正坐在一旁同皇帝谈笑生风,显得原本就话少的萧攸越发不善言谈。   三皇子关心起人来一套一套,萧攸原也不想跟这两个人多话, 见此情况后索性自顾自在一旁喝着茶打量起三皇子来。   他对三哥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那时他还是脸色苍白,动不动就在病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羸弱公子。   而如今的他,虽不说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但好歹看着不似从前那般虚弱, 已经是可以独自撑起一摊事情的人了,就连气场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三皇子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人畜无害, 实则坑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   谈话临到接近尾声,三皇子对皇帝笑道:“太子和四弟关系一向是好, 四弟从前的差事都是太子交代安排,四弟可以说是太子一手带出来的……说起来,四弟此次入京还没有见过太子,儿臣想跟父皇讨个恩赏, 让四弟去东宫和殿下一聚。“   皇帝明显脸色有些不对,看向萧攸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悦。   萧攸也知道这是三皇子摆了自己一道儿, 不过他也无所谓。   如今他已经许久不见太子, 也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他, 这会儿有了皇帝允许,过去东宫同他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结果等萧攸到了东宫后,太子却闭门不见,只有太子从前的贴身太监王图出来传话。   “太子殿下说了,从前他同您走得近, 不过也是觉得您办差比旁的皇子们更是牢靠一些。可四皇子这几年来,根本没有帮上我们殿下什么。我们殿下最近神思郁郁。不思饮食,需要多加休息,四皇子还是不要去打搅得好。”   萧攸微微一怔,正要说话,王图又道:“四殿下喜欢的那幅《秋语》,太子殿下前年的时候就派人送去您府上了,若是旧事重提,倒也不必了,想来您找殿下也没什么旁的事情,不如就先回去吧。”   听了这话后,萧攸想起两人上回讨论那幅字的情形。   当时的太子看到大皇子的下场后,不免有了几分兔死狐悲,便请四弟日后多看顾东宫一些,不论将来如何,至少能够保住家中妻儿性命。   萧攸也明白了太子这一番话的目的。   太子这是想跟他划清界限,保全他,顺便让他不要忘记了当年的承诺。   既然太子已经有了想法,萧攸便也没有在东宫多做逗留,而是转头去了长春宫中。   陆想容一直挂念着舒妃娘娘,他这次入宫,少不得要替妻子去给舒妃带一句好。   况且他离开这座宫城的时间太久了,也有很多的话想要同一直以来身在皇城中的人求证,而舒妃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   舒妃今日正好得闲,一见到萧攸便欢喜地将他迎了进来:“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容儿呢?衡哥儿呢?都没跟你一起来?”   萧攸道:“父皇急急宣我入宫,我不敢多留,便一道儿从褚西了奔了过来。方才在乾清宫中,听说了太子被幽禁,内阁已经开始拟旨的事情,觉得心中震惊。而方才去东宫之时,太子却避而不见……”   说到这里,萧攸止住了话头。   舒妃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退下了左右,和萧攸说起了关于太子被废事情的始末。   舒妃以一个旁观者角度看待这件事情,对于太子被废的原因,总结出了以下两点:   一是太子最近做得实在出格,激起了群臣反对,也让皇帝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所以对太子的观感大不如前,也不想日后依仗这样一个对自己不听不信一心搞权的儿子。   二是前些日子,太医院没了个太医,皇帝派人将这件事情追查下去,最终却查出太子在太医院也安置了不少的人,并且在皇帝的身体上动了手脚。之前的两次晕眩都是太子为了逼迫大皇子出手,而对皇帝用了药,对龙体也有了一些损伤。   故而皇帝最近正在精心调养,不理朝政,便也越发把三皇子给显出来了。   而皇帝之所以能把这件事查得这样的透彻明白,想来其中必然有三皇子推波助澜的手笔在。   舒妃一番话后,萧攸心下了然。   三皇子这局想来做了不是一天两天,除去太子自己行为过于疯狂外,想来他这个三哥在其中也起了不少作用。   = =   皇帝昨日提起来,如今已经立冬,蟹子很快就没了最后一茬儿,而他这两日突然间就想吃蟹了。   皇贵妃一早就命人做了炒蟹粉、蟹羹、酱蟹和蟹粉酥,并几样配菜一并送了过来。   来到乾清宫后,皇贵妃环顾四周,对皇帝道:“听说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来了,臣妾特地多做了不少,没想到两位殿下的人竟然都不在。”   皇帝还在介意方才萧攸去看太子的事情,此时说起话来也带着些情绪:“老四去看太子,老三还要替朕去如意馆取一副画,也跟着先走了。”   皇贵妃也感受到了皇帝情绪不高,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不好评价此事,故而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低头整理着各色盘子。   皇帝见皇贵妃不搭腔,又自顾自道:“原本看着老四倒不像是多么心软的人,怎么老三一提到太子,他就跟着去了呢?”   皇贵妃拿银筷给皇帝挟了一个蟹粉酥放在碟中,柔声应道:“太子和四皇子之前也发生过不少的冲突,明明四皇子什么都做得不错,太子却总时不时打压于他,最后还闹得分道扬镳……天家兄弟,比起民间兄弟当中更多了很多利益纠葛,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看皇帝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皇贵妃话锋一转,道:“大概臣妾是个俗人,心胸不比陛下宽广……臣妾倒是并不觉得四皇子这会儿专程去看太子,是因着两人感情有多好的缘故。”   皇贵妃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皇帝也听懂了。   老四这会儿去东宫找太子,未免是因为兄弟二人感情有多好,也许是有其他的想法。   毕竟这么多年来,太子待老四的确说不上厚道,老四和老六一样,那些年的帮了太子不少,也为东宫出了不少力气,但丝毫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况且方才皇帝也听人来报,说是四皇子到了东宫后,太子压根儿没有让老四进去,而是直截了当地让王图把他请了回去。   想到这里,皇帝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他想要提拔老四,但是他并不希望用一个对太子很有感情的人。   如此正好。   此时同皇贵妃这么一说,皇帝瞬时来了胃口,脸上也有了笑意:“朕吃着这蟹粉酥着实不错,爱妃也尝尝。”   皇贵妃笑得恭敬:“多谢陛下。”   = =   王府内,陆想容算算日子,萧攸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只是不知如今京城形势究竟如何,皇帝这会儿急匆匆召他究竟所谓何事。   春生也看出了陆想容的担忧,故而对着王妃安慰:“王妃不要担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路都顺遂得紧,这次入宫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   陆想容回忆起前世的建成二十五年,除了父亲出事这一件事情外,余下让她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三皇子斗倒了太子,太子被废的事情。   那时的她虽然已经是七王妃,但那时的萧涣只是一个闲散皇子,靠着外祖家的支持和皇帝赏赐、内廷司的供奉过日子,根本打不进这样的核心阶层。   而皇帝对于大皇子和太子的事情都严加保密,平日里再不许人随便议论,她甚至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怎么斗倒了太子的,太子被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陆想容记得清楚,那时的皇帝发现太子不成了,又怕三皇子一人独大,所以想找人制衡三皇子。   在此之前,萧攸一直没有出头,虽然也跟着太子办过几件差事,但功劳大都记在了太子头上,又因为后来太子和他分道扬镳的缘故,萧攸在京城也越发的低调,并没什么存在感。   皇帝想要制衡三皇子,无非就是从自己膝下的几个皇子当中选人。   可供皇帝选择的人选实在不少,但最终杀出重围的只有萧攸一人。   再到了后来,皇帝为了抬举萧攸和三皇子抗衡,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给他封了亲王,再一步步提了上来,为得就是朝局的平衡。   如果她这辈子京里的事情也如前世轨迹一般,那么萧攸此时入京,应该是被皇帝想了起来,想要委以重任,也是他真正崛起的开始,想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陆想容不免放松了许多,脸上也浮现出了自打萧攸离开之后少见的笑容。   正在这时,成周将大公子衡哥儿带了过来。   衡哥儿如今已经四岁了,不管念书还是写字都已经像模像样,等再过上两年,送去宫中念书也问题不大。   陆临总说衡哥儿是少见的聪慧机敏,和一般孩子不一样。   陆想容也不知道,陆临是心里太向着这个外孙还是真觉得衡哥儿聪慧,但看着父亲信誓旦旦说衡哥儿聪慧的样子,陆想容难免也有些动了心思,觉得父亲的那些话多少是有些可信度的,没准儿就是真的。   衡哥儿也知道,自从父亲走了之后,母亲就开始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陆想容见到儿子后,立马几分精神,伸手招呼他过来,问了几句他学的书,又看了他写的字。   不知是不是每个母亲都看着自己孩子好的缘故,陆想容觉得衡哥儿不管读书还是写字样样都是好的,父亲评价衡哥儿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例行检查功课后,陆想容又忍不住逗起了儿子:“衡儿你看看,母妃肚子里面怀的,究竟是弟弟还是妹妹。”   据说小孩子都是很灵的,尤其对于母亲腹中孩儿的猜测,大都是十分准确的。   对于衡哥儿而言,母亲这个问题真的很难。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只能凭借着意念去猜测,故而平日里母亲问的时候都道是“不知”的。   但这会儿父亲去了京城,母亲正值情感脆弱的时候,衡哥儿想要讨母亲的欢心,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用“不知道”三个字应付过去。   衡哥儿认真看了陆想容的肚子一眼,坚定道:“依着儿子的看法,母妃腹中怀的,大抵是个妹妹。”   看到娘亲露出了舒心而惬意的笑容,衡哥儿大大叹了口气。   总算又看到母亲笑了,真不容易。   他能在父王不在的时候讨得母亲欢心,也算大功一件。   等父王回来后,一定要让他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讲完整篇《三国演义》才好。   衡哥儿如是想。 第74章 倾覆 父皇颁布诏令,废了太子。……   慈宁宫。   太后昨天又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到四皇子上位, 梦到了承恩公府的倒台,梦到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梦到登上后位的陆想容在自己的前面耀武扬威, 而自己越发压不住她……   太后一夜惊梦, 晨起后情绪不稳定,等用过早膳后才勉强好了一些。   可谁想就在此时,薛姑姑打探到,皇帝不光暗中将萧攸召了回来,还一早就宣进了宫。   太后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一是感到惊讶, 皇帝之前没有跟自己透过半句口风。   毕竟这段时间,太后一直都算安分,只给太子和三皇子一些简单的便利, 但是并没有掺和其中。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渐渐扭转了对自己的一些看法, 所以母子二人的关系近来也算不错。   皇帝的确能力有限,又懒得在后宫和前朝费多少心思,所以也经常会过来慈宁宫走动,跟她这个母后商量一些事情。   而这次的事情, 皇帝通知了不少人,却唯独单单没有对她这个太后透露一点儿口风。   太后感觉这件事情有些不秒。   除此之外, 更让太后惊讶的, 莫过于皇帝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四皇子进京。   太子如今已经不成了, 被废是迟早的事情,而三皇子也成了如今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   而依着太后对皇帝的了解,事到如今,皇帝一定会推一个新人出来,和三皇子一起, 就像当年大皇子和太子两人一样,把朝政的担子给担起来。   太后原本以为皇帝会选老七老八几个,再不济会是老十,十一等几个小的,慢慢培养提拔。   却不想皇帝竟然剑走偏锋,相中了老四。   太后用了半盏养生茶后,回过神来,开始理解了皇帝的想法。   其实想想也知道,皇帝想要掌权,但不想操心,首选就是一个有能力、不叫自己操心的儿子主持大局。   故而皇帝会第一时间把老五老七这些能力不够先被排除在外,而就身份和年龄等因素综合考量,有办差经验又有亲王爵位的只有老四一个。   太后一瞬间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原本以为,大位会从三皇子和太子当中选出一个继承,却没想到三皇子竟然如此能耐,这么快就都斗倒了太子。   这样一来,原本老三和太子的对决,换成了他和老四之间的角逐。   太后一直这些年维持着自己慈祥祖母的形象,只要皇子们提出的不过分的、她力所能及的要求,也会大都尽量满足。   对于太后而言,不论哪一个皇子登上帝位,于她而言大都没有差别。   但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四皇子萧攸。   两人之间本就不对付,她这么多年来的为难和刁难,早就让两人的关系坏到了极点。   况且她当年曾经亲自下令,派人毒杀了敏贵人,   虽然知情者基本都被她给杀死了,但是也是一个藏于冰封之下的隐患,一旦萧攸揪出来了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多年来的怨愤堆积下来,已是无力转圜,想到萧攸上位后,自己的那个梦可能变为现实,太后心中顿时堆积起了满满当当的恐惧。   如今的她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皇帝喜不喜欢自己插手储君之事,会不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自己都一定要阻止他推着萧攸上位。   = =   萧攸从长春宫出来,正碰上从如意馆回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对着萧攸客气地笑了笑:“我送四弟出宫。”   萧攸对着三皇子稍一欠身:“劳烦三哥。”   “太子的事情,想来四弟也已经都知道了。”三皇子道,“太子这会儿估计也不成了,父皇找四弟过来分担我的担子,也望四弟日后多多指导。”   萧攸心下了然。   这是皇帝怕三皇子独大,找自己过来制衡。   萧攸道:“三哥客气了,还是要三哥多拿主意才是。”   = =   春生打开帘子,对着陆想容道:“王妃,六皇子妃来了。”   自从萧攸离开后,六皇子这几日一直有些不安,对四哥的担心显而易见。   这日清晨,周颖做了各色小点心,过来看望四嫂陆想容的同时,顺便询问一下四哥那边有没有消息。   陆想容看到是周颖,笑着招呼她坐下来,对着她问道:“循哥儿怎么没来?”   周颖到:“这两日越发贪玩,昨儿先生布置的字都没写完,还拘在那里写呢。这是欧阳姑娘给的方子做出的小点心,嫂嫂且尝一尝。”   陆想容也知道,周颖口中的欧阳姑娘,大概就是褚西王室当中同周颖交好的那个小郡主。   她取了一块糕点方才口中品尝,对着周颖评价道:“果然不错。”   说话之间,夏长送来了萧攸来信,周颖坐在一旁看着陆想容读信,紧张得攥紧了帕子。   陆想容一目十行将来信看完,对这周颖安抚道:“别担心,我们殿下在信中提到,皇上已经决定提早结束他的任期,由泰王接任,并着六皇子一并回京。”   周颖这会儿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   周颖听到这个消息实打实愣了一下,但却并没有陆想容想象中那样欢欣雀跃,只是对着她问道:“四嫂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路上也好作个伴儿。”   陆想容应道:“我也想着提早收拾一下,趁早出发。”   几日不见,她如今也有些想他。   = =   萧攸原本一早就给陆想容来信,道是会提早出城迎接她和六弟,却不想等他们一行进了城还没看到萧攸其人。   陆想容倒也没觉得奇怪。   在她记忆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萧攸会变得十分忙碌,也会有很多突发事件需要他协调,爽约一类的事情想来也不稀奇。   进了内城后,陆想容便和六皇子夫妇分道扬镳。   马车在晏亲王府前停了下来,陆想容牵着衡哥儿走下车来。   衡哥儿如今只有四岁,却已然有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父亲这段时间不在他们身边,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担当起了护卫母亲的职责。   衡哥儿牵着陆想容的手,慢慢跨过门槛儿,同时对着她叮嘱道:“娘亲当心。”   陆想容觉得这个小家伙实在可爱,下手轻揉了两下衡哥儿的包子脸,又软又嫩,手感真好。   还是自己的孩子好,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忽视掉衡哥儿微微皱起的眉头。   简直完美。   陆想容一瞬间心情好了起来。   成周也知道王妃今天要回京,故而一早就等在了府里,等王妃抵达王府后,又帮着陆想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忙里忙外。   陆想容如今已经显怀,此时也只能捧着水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在那边忙活。   等箱笼安置得差不多了,陆想容得空坐下来,赏了成周一碗牛乳茶,对着他询问道:“殿下这几日大概都是什么时候回府的?”   成周道:“倘若皇上或者宫中的主子们不留饭,大概未时前后就回来。今儿一早,殿下就出门去上早朝,这段时间朝廷内外相对太平,上朝原本也没什么事,都是一早儿就回来。殿下也说了,今日散了早朝之后就出城去接王妃,只是不知道怎的,竟然耽搁了。”   钟嬷嬷看王妃一直念着殿下,努力挤到跟前示好道:“许是殿下有什么事情在外耽搁了,我在宫中也认识几个老姊妹,这会儿可是要找人问一问?”   陆想容道:“嬷嬷别急,反正我横竖没什么事,在这里等着他就好。”   钟嬷嬷笑着应了声“是”。   成周也怕怀孕的王妃伤神,忙跟着道,殿下平日里最晚也会在申时左右回来,想来不会太晚。   可今天似乎和往日有些很大不同,直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萧攸还没有回来。   陆想容直觉今天的宫里一定出了什么事。   陆想容对着灯影孤坐了许久,等到天色已经全黑,萧攸才姗姗来迟。   他今晚的神色,是很少见的狼狈,身上袍子的膝盖两块也有些暗沉。   想来今天是跪得多了才会如此。銥誮   陆想容看着这样的萧攸有些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迎上前来轻声问道:“殿下可曾在宫中用过膳了?”   “不曾。”   萧攸听了陆想容这话,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早上匆匆填了两块蒸糕进肚,自打那时就没有再用过什么了。   “厨房还在熬百合粥,小火慢炖着,这会儿应该正好入口。”陆想容想了想,又道,“如今厨房还有现成时新酱菜,再让他们弄几个快些的热炒,反正鸡肉牛肉都是现成的,这时候拿来吃也好。”   萧攸点头道:“好,你看着安排。”   萧攸先去里间洗漱更衣,陆想容坐在桌旁剥橘子吃,萧攸更衣完毕后,菜品就陆陆续续上齐了。   陆想容起身,要给萧攸布菜。萧攸却拉住她的手坐下来:“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不安生坐着,忙些什么?只管叫盛辉他们来便是。”   陆想容见他坚持,只得顺从地坐了下来。   萧攸看了一眼桌上,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又转头对春生道:“再加几个王妃爱吃的菜。”   王妃这一路上胃口都不算好,今天又因着担心晏王殿下的缘故,一整天没怎么用饭,晏王这命令来得也正是时候。   春生对着萧攸轻轻一福,动身去外头找人加菜。   萧攸又累又饿,一口气用了大半碗百合粥,抬头时迎上了妻子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对着她安慰道,“不过就是为着旁人的事情,在议政殿里多耽搁了一些时辰。”   “旁人的事?”陆想容有些不解。   “嗯。”萧攸挟了一个龙眼包子,平淡道,“就在今天早朝,父皇颁布诏令,废了太子。” 第75章 进退 这盘棋,他非赢不可。   萧攸说出这句话后, 陆想容顿觉生出了好些不真实感,连思绪都变得恍惚。   她沉默半晌,许久才对着萧攸问道:“怎么就这样的快?”   萧攸道:“前几日父皇已经着人拟旨了, 在我回京前就有了动作, 如今也不过是宣召罢了。”   即便皇帝一直想着把影响降到最低,但仍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所以才会有了今日在议政殿上不可控制的一些事情。   陆想容是经历过两世的人,自然也知道太子是怎样的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局面,虽然却也不冤, 却也免不得叫人唏嘘。她对着萧攸叹气道:“太子倒也罢了,只是可怜了二嫂和那几个孩子。”   不论太子在朝中如何搅弄风云,她们都没有参与, 如今却要和太子一起承担着这份后果,日后再也没了从前的安逸生活, 只能在长久的幽禁当中度过……   想到这里,陆想容又对着萧攸问道:“可曾听说了,太子要去哪里?”   “倒是未曾听说。”萧攸叹气道,“这大概还是要由父皇和新上任的宗人令来决定, 即便是我们这些皇子也无权过问。”   上一个宗人令因为和太子走得过近,如今已受到了牵连, 新上任的宗人令向着哪个皇子不好说, 但不是太子的人还是肯定的。   因为今天的突发事件, 这顿宵夜难免吃得有些沉闷。   等到了晚间就寝之时,陆想容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凝滞。   黑暗之中,萧攸握紧了她的左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父皇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事到如今, 我已不好再退。”   陆想容听了这话,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不管如何,都有我陪你。”   萧攸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额发:“不要担心。”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有她,有衡哥儿,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不会轻易出头。   这盘棋,他非赢不可。   = =   许韵去参加端恪长公主孙儿的满月宴,吃了些酒,有些头晕。   原本想着回来就睡上一觉的,好好歇息歇息,却在路过书房之时,看到里面光亮,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萧涣新得了一副宋徽宗的字,正坐在那里低头细细地看,见到许韵到来也只是随意招呼了一声:“你来了?自己坐吧。”   今天长公主府的生辰宴上,许韵也憋了不小的火气。   当年和她差不多时间成婚嫁入宗室的京城贵女,如今要么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要么夫婿上进,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唯独她一个,膝下既没有孩子,夫婿也万事都不上心,只顾着在府中风花雪月,靠着外家和妻族的供奉过日子。   虽说七皇子在朝中名声一向不错,朝中上下看他外祖和岳父的面子,都对他有着不错的评价,夸他宅心仁厚,平易近人,行事颇有章法……   但这些事情对于七皇子的仕途和发展并没有半点帮助,如今的他,依然是个身上没有任何差事的闲散皇子,和公认的纨绔五皇子乍一看没什么差别。   许韵坐下来,对着七皇子悠悠道:“我知道你素来看不上四哥,也不许我在你面前提他。可如今太子被废,皇上将他召了回来,心中必然是存着某些想法的。论出身,论才干,你哪一样比不过他?既然什么都不比他差,为何却要止步不前,一直这样屈居四哥之下?”   萧涣莫名其妙地看了许韵一眼:“父皇既召了四哥回京,又频频宣去议政殿说话,那就是父皇有自己的心思,我又往前去凑个什么劲儿?”   许韵恨铁不成钢道:“要是四殿下当初不去太子那里硬凑,哪里能够拿到差事,得了今天的地位?殿下也该在这些上头多用些心才是,自己不去争取,难道还要等着天上掉下差事来不成?难道四嫂就合该是个享福的命,偏偏我不能吗?”   萧涣听到许韵提起陆想容,想起她如今已是萧攸的妻子这件事情,更是心头火气。   此时的他也懒得再跟许韵说什么话,直接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徒留了许韵一人坐在那里。   萧涣走在月色之中,细细思量着今天的事情。   许韵如今就像疯了一样,时时眼红旁人的能耐风光,并总显露出想要让他谋取进步的心来。   几个兄弟当中,他和八弟年纪相当,也最是要好,曾经几次三番和八弟探讨过这件事情。   八弟的想法和他一致。深知他们这些人,既比不过太子和大皇子母家的势力,也比不过他二人的能耐。   就连太子和大皇子二人都在夺嫡当中失利如此,他们这些年轻皇子,还是不要掺和得好,保不齐被人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萧涣心中不喜许韵,罗氏虽好,但终归和自己很难产生灵魂上的共鸣,谈论些风花雪月还好,但若说起正事来,罗氏几乎没有一点自己的见解,什么都依附着自己的思想,总不是那么个味儿。   况且罗氏不过就是个侍妾,因为母亲不喜的缘故,即便诞下了长子但依然没有被封为侧妃。   罗氏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的那些想法自己不必在乎更不必照顾。   但若是许韵的话,他总不能忽略。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萧涣再一次有了休妻的念头。   只不过许韵母亲终归是背靠着胡家,胡家有太后,掌着承恩公府。   他可以这么想,但不能当着撕破脸这么做。   萧涣只觉得胸中有一口大大的郁气凝结在内,总也吐不出来。   看着月下的柳叶飘飘,萧涣突然想起了金花胡同的那位叶姑娘,楚楚可人,温婉可人。   萧涣当即踏出门去:“备车,去一趟金花胡同。”   = =   许韵第二天起床,听说萧涣去了金花胡同,好险没气晕过去,一把将桌上所有的杯盘餐具都砸了一地才算完。   正当她思量要不要去宫中找哲嫔告状之时,忽而听得婢女来报,三王妃来了。   许韵着实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如今如日中天的三皇子妃竟然会跑到自己府上寻自己说话。   她即刻更衣梳妆完毕,早膳也顾不上用,出来跟三王妃吃茶说话。   “今儿三嫂怎么得空过来坐坐?倒是我招待不周了。”   三王妃笑了笑,道:“方才去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赏下了两碟栗子糕,还说起弟妹小时候是喜欢吃的,正好也许久不见弟妹了,所以我便想着出宫给你送过来。”   许韵笑道:“想不到太后还记着我年幼时的喜好,三嫂有心了,弟妹在这里谢过。”   三王妃专程过来送太后给的栗子糕,许韵心中很是受用。   她最喜欢听别人的示好奉承,最是喜欢别人提起她和太后的关系,这几句话等于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   如今三皇子是皇帝面前第一红人,家里皇子妃也而跟着水涨船高,在妯娌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三皇子妃这样和气地同她说话,许韵对这个从前没多少交集的嫂嫂生出了许多好感。   许韵也不会傻到认为三皇子妃这是看中了自己,今日才过来。   她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三王妃愿意跟她亲近,是为了稳固三皇子地位,甚至为了借一下七皇子的助力,帮着三皇子上位。   但即便如此,她也高兴。   三王妃又陪着许韵闲聊了几句话,转而开口问道:“七弟呢,今儿可在府上?”   许韵脸色一僵,随即道:“谁知道他又去哪里混了呢?依着我说,他也没什么正事,不过就是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我也懒得去管了。”   三王妃对几位兄弟也有些基本的了解,听到许韵这么说心下了然:“七弟可真是个多情人。既如此,我先告辞,弟妹保重。”   三王妃说罢,转身就要走,哪知许韵却留客道:“三嫂再坐一坐便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三王妃惊讶:“弟妹这话的意思是……”   许韵道:“三嫂是自己人,我也不瞒着。虽说我们殿下不通如今朝里朝外这些事情,但我还有娘家兄弟姊妹,外祖家的舅舅表兄,总能为三哥三嫂解忧。”   萧涣没本事,想做个缩头乌龟,许韵无力扭转,也不好拦着。她虽是女子,但贵为皇子妃,总不能只看着夫婿的脸色过日子,既然萧涣不争气,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她不扶他便是。   她决定就着形势傍上三皇子和三王妃,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也给娘家找一条出路。   = =   又过了几日,皇帝发话,要把太子送去直隶骅镇的一处园子静养,并派了三皇子亲自去送。   结果就在出行途中,太子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上吐下泻,浑身发抖,直冒冷汗,几乎就要背过气去。   太子虽然被废,但终究还是太子,是皇帝这么多年的心尖宠。   押送的侍卫们不敢怠慢,即刻叫人回禀了皇帝。   太子如今处于弱势,皇帝想起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再想到如今太子的处境,不免又心生怜悯。   他也知道三皇子和太子就跟前世的冤家一般,一向不对付,对三皇子也难免有了隐隐的几分怀疑,当即把三皇子撤了回来,让四皇子去送太子出京。   萧攸接到旨意后,快马加鞭赶到了京西的驿站。   皇帝新派的太医已经赶早一步熬好了药,萧攸将药端过来交给太子。   太子虚弱地倚在床头,额上已经渗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眉头紧锁,明显身体很不舒服。   看到萧攸后,他没有跟对方多话,而是接过那药碗来一饮而尽。   太子用完药后,将药碗递给身边王图:“孤还有几句话,要叮嘱四弟几句,你们几个先去外头守着便是。”   等到王图等人撤出之后,萧攸凑上前来,对着太子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太子这般的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能让自己换了三皇子过来,想来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   太子从贴身寝衣处取出一封名单,亲自递到萧攸手上:“年初时候,我都曾经同这些人打过招呼,这些人都堪为你所用,绝对忠心。若是四弟还不放心,只管先好好考察一番,日后的路都要你自己走,旁的事情孤也帮不到你。只盼着四弟珍重。”   萧攸接过名单,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太子这话靠谱儿,并非虚言。   这个名单,太子绝不会轻易地交出来,这时候能够把它交给自己,不一定多希望自己能赢,但一定是希望三皇子输。   萧攸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太子和大皇子斗了这么多年,关系应该更差一些,但就此番事情看来,太子明显和三皇子的关系比大皇子更差一些。   从萧攸的观察来看,和大皇子相比,太子明显和三皇子之间有更大的过节。   “多谢殿下。”萧攸将名单收了下来,斟酌开口道:“您和三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第76章 幸运 上天终归带她不薄。   太子脸色苍白, 听了萧攸这番问话只是笑了笑:“积年的宿怨了,不值一提。”   萧攸也懂了,两人之间的确有些积怨, 但太子今天并不想谈这些事情。   太子又靠回了软枕上, 对着萧攸摆手道:“孤有些累了,先歇会儿,你也去前头先跟赵将军汇合吧。”   “殿下可需要我……”   萧攸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打断:“在孤这儿呆久了不是好事,莫要父皇和宫里那些人看出什么端倪。”   萧攸点了点头:“殿下托付之事, 我心中都有数,殿下珍重,为弟先行告退。”   与此同时, 陆想容来到长春宫给姨母请安,也从舒妃口中听说了太子被废始末里更详细的一些事情。   陆想容离开的这几年里, 舒妃一直记挂着她,时时送礼物和寄信给她,如今看到她状态很好,腹中又有了孩子, 心中高兴,在聊过京中局势后, 便询问了她在褚西的诸多事情, 得知她一切安好, 夫妻和睦,便也放下心来。   舒妃素来是不争不抢的自在性子,如今手上多了掌宫之权,更是在诸多方面添了几分便利,对宫中的许多事情也都知情不少。   舒妃陪着陆想容谈了一些宫中琐事, 其中提到,不知道许贵妃和七皇子妃有什么过节,许贵妃曾在人前人后,几次三番让许韵下不来台。   再有就是,皇帝年初南巡时,带回来了几个江南美人,个顶个的妩媚娇俏,据小道消息传闻,其中有两个似乎还是扬州瘦马。   如今皇帝年纪大了,近来开始喜欢起了柔弱听话的女子,如此越发的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 =   舒妃这话倒也并非虚言。   自打废了太子后,皇帝一直心情不好,就靠着这几个江南美人调节心情。   可如今宫中有太后,也有许多的高位嫔妃时时盯着,皇帝觉得有些施展不开,便想带这几人去汤泉行宫小住几日,也好松缓一下筋骨。   这天上午,皇帝过来许贵妃的延禧宫中用饭,说起自己打算去京郊泡汤泉的事情,而后看似不经意地对着许氏问道:“你也许久没去过汤泉行宫了,这会儿要不要跟着朕一起过去?”   许氏借着上茶的功夫,抬头瞥了皇帝一眼。   两人好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许氏只这么一眼就看出,皇帝其实并不想让自己跟着前去,而是对着她提起这件事情后,随口就这么一问。   许氏微微一笑,对着皇帝道:“臣妾自然是愿意跟着皇上一道儿去的,只是眼下刚封了贵妃,您又让我跟着皇贵妃娘娘和舒妃姐姐多多学着,这回儿出去躲清闲想来也是不好。不如臣妾车次就就留在宫中,等下次时候再同陛下一道儿去汤泉行宫,陛下觉着可好?”   皇帝被许贵妃这一番话感动了,心中越发舒坦起来:“果然有了贵妃的样子,倒是跟往日大有不同了,也不枉了朕当初执意要晋封你的心思。”   许氏面上不显,心中冷笑。   当初皇帝想要晋封的人明明是贤妃隋氏,就连吉服和依仗等都准备好了,结果大皇子坏了事,贤妃也不能再行册封了,皇帝也是那时才想起了她。   但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她赚了便宜,许氏对着此事便也懒得计较了,只表现出十分念着皇帝好处的样子,倒也得了不少的好处和垂怜。   延禧宫新做的绣球干贝很合皇帝的胃口,皇帝一连用了几个过后,就听得许氏问道:“这新上任的内廷司总管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前儿说好把冬衣送来,结果拖了两日还没来呢,我想着新总管上台,总难免有些忙碌,也就没着人去催促。只怕自己新封了贵妃,却总穿着去年的旧衣裳,说出去不好听。”   许氏看皇帝皇帝不自觉地停住了筷子,明显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来,又轻叹了一口气,对皇帝道:“我的事情倒也罢了,新总管忘性大,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只是那次我看到皇上房中插瓶的梅花有些不好,叫人换了新的好的来,跟内廷司连着,说了几次,也都没有动静……”   皇帝心中不悦,对陈年道:“去内廷司胡畚这都是办得什么差事。”   许贵妃体贴地给皇帝又添了一块嫩炙,道:“皇上息怒,许是臣妾道行不够,说不听胡总管。太后见自己殿中窗纱颜色有些清冷,冬天用着不好,不过随口提了两句,内廷司即刻就找人换了呢,可见胡总管虽然对臣妾的事情不上心,对太后还是忠心的。”   新上任的内廷司总管大臣正是胡家子弟,也是太后的亲侄儿。   许贵妃这一番话,弄得皇帝开始琢磨起来。   这个人是当初太后极力推荐的,如今上位后便只顾着太后,把乾清宫和延禧宫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找这么说来,那是不是只有太后和慈宁宫的事情才能劳动他?他这个皇帝都不够分量了?   皇帝捧起许贵妃微微蹙眉的小脸儿,对着她安抚道:“爱妃受委屈了,若是日后再看着内廷司不妥,只管来报我,我给你主持公道。”   许贵妃笑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不委屈。再说了,这位胡总管和三殿下素来交好,三殿下又是您心尖上的皇子,臣妾就是看您的面子,也犯不着和他置气。”   “越发胡说了。”皇帝道,“朕对孩子们都是一样的,即便你日后生了孩子,朕也是一样待的。”   皇帝虽然说得轻松,但在说话之间,眉头已经微不可闻地皱了起来。   方才听胡总管怠慢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不悦,而听说这个胡总管和老三走得很近,皇帝想起太子和从前内廷司总管勾结做出的那些事情来,不禁在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那太后呢?又是怎么一个意思?   胡家和老三亲近,太后当真不知吗?   太后一向不喜老四的事情,皇帝是知道的,若是太后和胡家再次出手,偏了老三,那么朝局又该如何平衡呢?   皇帝想到这里,越发埋怨起慈宁宫的多管闲事来。   他这两天总觉得身上有些累,不想为这些事情劳神,再加上嘉嫔宫中的饭菜合口,多用了半碗饭,饭后有些食困,便去了寝殿歇息。   等皇帝进了寝殿后,银杏边收拾桌子,边对着许贵妃道:“主子何必如此?胡畚说白了只不过是个内廷司总管而已,碍不到您什么事情。可这件事是您说出来的,若是叫人传到慈宁宫的耳朵里,无疑就是跟太后和胡家结仇了。”   许氏冷冷道:“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他们所赐,胡畚不光是个内廷司总管,更是胡赉得意的儿子和太后亲生的侄儿,想来一定知晓和参与过胡家的不少事情,若是日后真能把他拉下马来,关进了慎刑司,等于撕开一道口子,日后对扳倒胡家一定会大有用处。”   = =   马上就是建安二十六年的新年了,而这一年对于陆想容来说,是比较特殊的所在。   朝廷上下过来巴结她的宗亲和女眷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几乎比前世加上今世年节里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多。   就连一向沉稳的周嬷嬷也感慨,看来四殿下是真的发达了,连带着整个府里都这样的水涨船高,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陆想容也有自己发愁的事情。   如今的萧攸成了和三皇子分庭抗礼的红人,今年的她们大抵是躲不过去,要宫里领宴了。   说起来,他们如今成婚也有六七个年头了,竟然阴差阳错的躲懒了这么些年,以至于这会儿才是第一年入宫过年。   陆想容自己也觉得有些神奇。   对于要进宫过年这件事情,周嬷嬷和钟嬷嬷都有些紧张,王妃是第一次到宫里过年,一则是怕怀着身子累着病着,二则是担心在宫里过年很多规矩都不懂,再惹人笑话。   毕竟如今的陆想容不是从前默默无闻的四皇子的妻子,而是正当当的亲王王妃了。   陆想容叫他们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不必过分担忧此事。   这一世虽然没去过宫里过年,前世去了总共也有近十次,虽不至于做到多好多完美,但绝不会出什么大错是肯定的。   两位嬷嬷看到王妃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双双松了口气,只盼着这个年能过得顺顺利利。   陆想容虽然安抚住了两位嬷嬷,但自己一想到要入宫过年,还要去给皇帝和太后等人拜年再陪着用宴,不免心中有些郁闷。   李太医过来晏王府给几位主子例行诊脉的时候,发现王妃眉头轻蹙,脸上笼罩着淡淡的愁绪,似是有什么心事,便出言安慰道:“王妃这胎一切都好,如今的月份也正是稳健的时候,即便是入宫领宴也是不碍事的。”   陆想容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紧接着,她又听李太医道:“王妃这脉象,微臣寻摸着,大抵是个小郡主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肚子里的孩子突然抬腿,轻轻踹了陆想容一脚。   陆想容一个恍惚,想起前世盼了许多年的孩子,求医问药却一无所获,最终独自一人离开了那个世界。   对于从前的她来说,一个孩子都是奢望,而如今竟然能够儿女双全,同自己相爱的人生下一双儿女。   上天终归带她不薄。   一刻钟后,李太医带着满满一匣子金瓜子出了晏王府的大门,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   四皇子近来得势,王妃也这样大方。   托了王妃肚子里小郡主的福,临到新年之际,家里又添了这样一笔财富。   想来一定能过个好年吧! 第77章 新年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太后又要……   因为宫里没有皇后, 所以初一入宫的宗亲女眷还是要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再分别去各嫔妃的宫中用宴说话。   陆想容也知道里面的规矩。   为了显示出太后的重要,突出她在这宫城之中独一无二的超然地位, 她们大多要在卯时刚过就到慈宁宫前候着, 但一般要过了辰时太后才会遣人出来,将众位嫔妃迎进来。   陆想容本人并不愿意在那里挨冻,但她素来也是个中庸的性子,若是她如今还和从前一样只身一人,没准也会随着她们早早去慈宁宫那里等着。   可她这会儿怀着孩子, 还是想着事事以孩子为先,能少冻一会儿是一会儿。   况且依着他们府上现如今和太后的关系,即便她五更天时入宫, 第一个站在石阶前等着,太后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 甚至怀疑她别有用心。   所以不论怎么看,对陆想容来说,早一些去慈宁宫门前站着挨冻是一笔特别不划算的买卖。   想明白了这一层,陆想容便也没了思想负担, 等到大多数的宫妃和宗亲家眷们都到齐了以后,作为四王妃的她才拢着大红羽纱织锦大氅, 姗姗来迟。   几位王妃、皇子妃看到她后, 很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陆想容也就依着规矩站在了三王妃身后。   三王妃回头,看了陆想容一眼,对着她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弟妹应该也是头一次新年入宫领宴的吧?既是第一次来,想来也不大了解其中规矩, 幸好这会儿并不算晚,太后依然没有出来,也没有误了吉时,也算是大幸了。”   陆想容也没想到,三皇子妃平日里看着那样淡雅的一个人,这会儿竟然会为了这点小事跟自己在慈宁宫门前犯话。   如果不是她上一辈子来宫里新年领宴这么多次,估计听了三嫂这一番话,也就真的心虚,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可她前世入宫领宴这么多次,自然知晓其中门道。   这话不过是三王妃用来拿捏她的,根本作不得什么数。   陆想容微微一笑,开口反击道:“如今孩子正是五个月调皮的时候,晨起之时身子沉得紧,几位嬷嬷最是小心,一定要我喝了熬好的安胎药再走,所以稍晚了片刻。太后娘娘素来提倡多子多福,总叫我们好好侍奉几位殿下,绵延皇家子嗣,想来她老人家就算知道了事情原委,也不会怪于我的。”   她的确是来晚了,并且不避讳自己来晚了,所以三皇子妃的指责便对她构不成威胁。   况且借着这个事情把事一说,太后想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于她,毕竟她肚子里怀着萧攸的孩子,为难她就是为皇城的下一代。   太后向来道貌岸然,即便心里有不痛快也会掂量掂量,不会轻易在这种场合里毁坏自己的形象,想来不会不管不顾地为难自己。   陆想容前世没少同宁王府一种侧妃侍妾勾心斗角,因着和几位妯娌没有利益纠纷,反而相对和睦,如今重生之后,虽然府中再没了那些莺莺燕燕,却要应付萧攸三嫂的唇枪舌剑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战斗。   三王妃正要再说话,却被一旁的纪王妃抢先道:“今儿这天倒也真是挺冷的,看老四家的这小脸冻得通红。如今你毕竟是有身子的人,受不得寒,我这手炉里头加了新的炭火,不如你也抱着暖一暖吧。”   站在纪王妃身侧的端恪长公主也道:“听闻你从小身子就不好,这生孩子不是易事,可不能小心大意,还是讲究些得好。”   鲁王家的王妃也出来和稀泥道:“老三媳妇说话向来耿直,没什么旁的意思,你们妯娌几个素来和气,可莫要多心。”   紧接着又有几个宗室女眷站出来说话,大都也是一样和稀泥的说辞。   陆想容也基本明白了大家的路数。   从前那个能跟太子分庭抗礼的大皇子倒了,备受皇帝宠爱的太子也倒了,而如今三皇子正如日中天,谁有只能他究竟能够撑到几时呢?   大家也是在此时发现,如今京城的形势变幻莫测,押注一事也变得难了起来,一步错着,满盘皆输。   所以索性也都不再站队,却也两边都站,都奉承,都不得罪,不论谁是赢家,自己以后总有他们和家族的位置。   也算是这些宗室们新的生存办法。   陆想容其实并不反感他们这一套全新的生存方法,就她自己本身而言,从来没有想过要压倒什么人,也没有想到要在这种场合站到三王妃的前头去。   她如今怀着孩子,前途也并不明朗,只要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这需要新年进宫的几天,不要腹背受敌就好。   虽然慈宁宫外头热闹的很,但太后很明显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事情。   就在年前时候,太后听说,许贵妃曾经几次三番给皇帝上眼药,怕是要对如今的内廷司总管胡畚不利,甚至还把自己偏向三皇子的事情放在了明处,挑拨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如今许氏已经做到了贵妃,那原本是太后打算留给贤妃的位置。   太后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把许氏当一回事,总以为她是当年的敏贵人,想让她消失便消失了。   直到拖到了现在,许氏也成了贵妃,这会儿动手实在有些晚了。   不过太后有信心,许氏和当年的敏贵人李氏一样,毫无根基,如同飘起的浮萍一般,不过是借着皇帝宠爱走到今天,即便自己动了手,皇帝也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低贱的风尘女子跟自己置气。   不过是心里难受几日,却又能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薛姑姑走了过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太后方才用过汤羹,正在用鲜花汁子调和的温水净手,看到薛姑姑后,抬头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不过想起太后方才吩咐他做的事情,薛姑姑有些害怕,“您决定好了,要在今天动手么?”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实在拖不得了,选在今天动手,也算杀鸡儆猴的一种方式了。   太后完成手上的事情后,叫人开了宫门,将站在外头的宫妃和命妇们迎了进来。   众人依着次序入内给太后拜年,照例是宫妃跪在前头,宗室女眷在后头。   太后是逢场作戏惯了的,这会儿也一直笑呵呵的,既没有为难谁,也没有偏袒谁,展现出自己和蔼可亲的一面,端庄慈祥,看起来倒像个良善的老太太。   众人给太后磕了头,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眼看着到了用膳的时候,太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是时辰不早了,大家到这会儿也没用什么东西,不如就先散了,依着从前的安排去六宫主子那里坐坐,也好聚在一起说说话。   众人起身告退之际,太后又点名道,老三家的,老五家的,老七家的,老八家的,再加上丽嫔,哲嫔几个留下,陪着哀家说说话。   虽然太后今天并没有跟陆想容犯什么话,但她留下了其他几个皇子妃,单独没有留下四皇子的王妃陆想容,就已经等于是明晃晃的打了晏王府的脸了。   太后地位尊崇,能在大年初一被她留在慈宁宫中用饭说话是一种荣耀。   陆想容自是不在乎这虚无缥缈的“荣耀”,在她看来,能够早些离开慈宁宫太后的地盘,不叫腹中孩子出事,便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故而陆想容在告退时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笑意,并没有半分不满。   倒让原本想着看她失落而归的那些人有些怅然。   陆想容离开之际,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光影深处太后略显苍老的面容,几乎在大家离开的瞬间垮了下来,不见了方才的慈祥和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森的沉郁,就连眼神也透着狠辣。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太后应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 =   许贵妃回到延禧宫,看在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等她走上前来之时,便有内廷司的太监快步上前来报,说是积雪压塌了延禧宫正殿房顶的一角,这会儿娘娘进去怕是不大安全,便请她先去储秀宫避一避。   储秀宫里住着的正是那几个皇帝从扬州带来的美人儿,虽然许氏也是在江南金陵城长大的,但是并不想去跟她们聚在一处。   那太监看出了许贵妃的犹豫,又对着她出主意道:“皇上一早派人打扫好了远香堂,说是今儿要去那里摆上酒菜赏梅,只是这会儿在大殿被鲁王几个绊住了,未必能去,不如贵妃过去看看,若是等不到皇上,稍稍坐上一会儿,等他们修整完毕再回来也是好的。”   许氏也知道远香堂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打扫清理,为了赏梅去远香堂里布置酒菜,倒像是皇帝能做出来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许氏倒也不排斥跟皇帝来一场“偶遇”。   等她去到远香堂之时,已经已经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   许氏见靠近她手边的蒸饺有些别致,便随口问道:“这花样倒是新鲜,用得是什么馅儿?”   旁边的侍膳太监虽然看着面生,但口齿清晰,看着也伶俐:“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是荠菜肉馅儿的。”   许贵妃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挟了一个蒸饺,搁进了自己的餐碟当中:“记得从前听生养过的嫔妃说过,怀有身孕的女子不能吃荠菜馅儿的饺子,容易滑胎,你记得着人去跟长春宫说一声,莫让四王妃也用了这饺子。”   结果对方却赔笑道:“娘娘只管放心用罢,这饺子只有远香堂这边有,旁人再没有的。”   许氏听了这话即刻警觉了起来。 第78章 解决 最好的解决方案。   大年节下的, 宫中来人原本就多,各宫主子还要开宴,御膳房也最是忙不过来的时候, 必然会统一出菜再送到各宫之中。   许氏也知道, 像这样的荠菜饺子,一包也得包上十几笼才好,怎么这个小太监连问都不问,就笃定的说这道菜只有她这里有呢?   许氏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不少,立马对这件事情起了怀疑。   她将这盘蒸饺推到了那小太监跟前:“大冷天里来回的跑也不容易, 赏你的,你就在这儿当着本宫的面吃下去吧。”   那小太监面露难色:“贵妃娘娘桌上的东西,奴才怎么配吃呢?”   许氏给身边人使了个眼神。   这日跟着她出来的两个太监都是从她进宫就在延禧宫当差的, 许氏平日里手松,时不时就放下一些赏赐, 两人如今对许氏最是衷心,接到指令后便一左一右按住了那侍膳太监,强制着给他吃了大半盘下去。   结果这个小太监不到一刻钟功夫就直挺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银杏去探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 天地之间越发静了。远香堂远离东西六宫,鲜有人烟,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年宴会上, 根本顾及不到这边。   若方才动筷子的人是许氏, 等大家发现这边出事后找过来,她怕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的确是一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银杏看着小太监倒在地上,脸色变得惨白,忍不住捂着嘴问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娘娘?”   许氏心中已经有了数,此时听了银杏的话冷冷一笑, 道:“这人惯是无法无天的,既是如此的熟练周到,我想来也并非是第一个。”   敏贵人的事情她一直在查,感觉很快就要接近真相了,结果太后来了这么一出。   想来这个老虔婆当年手段也不过如此。   不算诰命,只不过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没什么人肯深入查下去罢了。   = =   长春宫内,陆想容正陪着舒妃和几个内命妇坐在牌桌玩牌,鸢尾进来报道,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卫姑姑来了,说是承乾宫娘娘有急事,请舒妃娘娘走一趟。   陆想容和舒妃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皇贵妃应该在自己宫里招待自己的客人,怎么会派卫姑姑来请舒妃了?   陆想容有些不放心,跟着舒妃出门,果然见到卫姑姑已经在那里等着,脸色是少见的慌乱。   舒妃询问卫姑姑皇贵妃找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卫姑姑看了陆想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四王妃也是可靠之人,奴婢在这里便对着两位主子直说了。是许贵妃中毒了,还有一个侍膳太监也在远香堂被毒死了,我们娘娘听着这事也有些心里发毛,想着如今舒妃娘娘同她主理六宫之事,所以请着舒妃娘娘一道儿过去看看。”   陆想容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   记得许氏是建成二十五年封的贵妃,就算是前世也是又过了一年才被太后毒杀的,怎么如今的太后急不可耐,这会儿就动手了呢?   舒妃也显然被这件事情惊讶到了,对着陆想容道:“你去里头和成阳一起招呼一下客人,我随皇贵妃去远香堂一趟。”   陆想容点了点头,对舒妃道:“姨母当心。”   舒妃离开后,陆想容回到席上,看成阳公主正在同几个姊妹吃酒说话,便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成阳公主会意,跟着陆想容去了后头。   陆想容拉着成阳公主进了内殿,低声说了方才卫姑姑带来的话。   成阳公主自幼是在宫里长大的,这些事情从来都见得不少,停了这事倒也没有太大的慌乱,还能对着陆想容冷静分析。   “贵妃如今可是宫中的红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的,依着她往日的行事,怕是也没少招人恨,估计宫里盼着她死的人到比活的还多呢。”   等用过宴席之后,看舒妃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舒妃身边的嬷嬷适时出来打圆场,说娘娘今儿还有事,大家自便就好。   众人也知道舒妃这是不打算留他们的意思,相互对视了一眼,选择告辞。   成阳要陪着陆想容留下来,陆想容知道她记挂着府上如今还不满三个月的孩子,便让她先回府去,有什么事再通知她。   陆想容终归不放心舒妃那边的事情,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功夫后,舒妃回来了。   陆想容迎上来问道:“许贵妃可好?”   舒妃道:“还好,已经救过来了。”   舒妃对着陆想容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太医说,贵妃只用了一口包子,吃着味道不对又吐出来了,故而中毒不深,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多少有些晕眩,还需要用一些清热解毒的药物才行。   皇贵妃听说还有一个中毒太监的尸体,便询问那个侍膳太监又是怎么回事。   许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银杏说,是他提前试了饭菜,中毒倒下了,也算是为了贵妃娘娘死的。   陆想容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解,对舒妃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既然那人试菜都已经出事了,为什么贵妃还会去吃那饭菜?”   舒妃道,她当时和皇贵妃就这个问题提出了质疑,还把银杏问得有些尴尬,但依然硬着头皮道,奴婢当时看他吃了之后眉头紧锁有些不对劲,劝着贵妃娘娘避一避,可贵妃娘娘不信邪,又尝了一口,所以也跟着中毒了。   太医院的太医很快就对那蒸饺里的毒查验出了结果,道是一种很罕见的毒素,从前宫里没见过的,无色无味无形,似乎是西域传来的奇毒。   众人都吃了一惊,能弄到的这样的东西,并在大年初一下毒杀人的人,一定不会是一般人。   众所周知,宫中对药物的管控极为严格,就算是天山雪莲一类的滋补品都严格控制,丸药类的哪怕是一颗也要记录在册。   陆想容蹙眉:“照这么说来,下毒之人怕是也不简单。”   “是啊。”舒妃表示认同,“许贵妃后来醒过来,同我和皇贵妃说,是皇上在远香堂设了宴席,请她过去的。皇贵妃问是乾清宫的哪位公公传的话,贵妃说因为她的宫殿出了些问题,有一个内廷司主管修缮宫殿的太监传话,皇上请她先去远香堂用饭。”   陆想容问:“可曾找到了那个人?”   “未曾。”舒妃道,“皇贵妃根据贵妃的描述,着人去内廷司查探了一番,结果压根儿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事情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舒妃遣散了内殿的宫人,对着陆想容就事论事分析起了此事。   这次事件的嫌疑人实在不少。   有可能是慈宁宫太后,她毕竟不喜许氏已久,如今许氏成了贵妃,对她和胡家也表现出了明晃晃的不驯。太后性格霸道,眼里容不得沙子,想要用最简单的方法除许氏而后快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也可能是皇帝,如今许氏恩宠渐失,皇帝只顾着那几个江南美人,未必不会和许氏有什么冲突。况且皇帝这个人,原本就没什么人品可言,只要事情是利于自己的,不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所以根本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余下的大皇子、太子的旧人,三皇子和三王妃,失势的贤妃,皇贵妃、舒妃、定妃甚至陆想容这个如今热门的四皇子妃,都可能会有嫌疑。   再说了,对于下毒这件事情,许贵妃语焉不详,前言不搭后语,谁知道会不会是她本人做的一个局,用来打击自己在宫廷当中的对手,抑或是为了获得皇帝的垂怜?   就算这次不是她做的局,也有借题发挥的可能在里面。   如果是旁人下手还好,查出来可以在皇帝和许贵妃那里卖个好,可若下毒的人是太后和皇帝及其他有分量的人的话,查出来不光不能说,就连被查之人都可能因着此事被殃及,这事就变得非常棘手。   陆想容想了想,对着舒妃问道:“乾清宫和慈宁宫那边可知道这件事情了?两位长辈可是有什么说法?”   舒妃道:“太后那边不管这件事情,同三王妃、哲嫔几个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用完了宴席,并让薛姑姑回话说许氏这是疑心病,还是请慎刑司查清楚再下定论,那个小太监是有什么病症突发身亡也未可知。皇上那边道是自己今儿被鲁王缠住了,走不开,晚上再去看她,并交待我和皇贵妃好好查一下这件事情,给许贵妃和宫里一个交待。”   最让舒妃头疼的,也正是皇帝的这句话。   陆想容经历过两世,自然知道是太后的手笔,到了新君继位,太后和胡家失势的时候,这件事情又被翻了出来。   只是在当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敢将这件事情查到底,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陆想容反复品了一下皇帝那句话,觉得查这件事情是次要的,给许贵妃和宫里一个交代才是主要的。   舒妃被陆想容这么一点,也是豁然开朗。   是啊,未必要查出什么,只要给许贵妃和宫里一个交待就是了。   既要让受了委屈的许贵妃满意,又要让六宫满意。   许贵妃的事情倒是好解决。   许贵妃现在不满意的事情,估计就是自己如今身为贵妃还住在延禧宫,远离宫城的中心地带,说出去也不好听。而如今的永和宫还空着,不论是宫内陈设还是地理位置都远好过延禧宫,让许贵妃去住也就是了。   陆想容已经离开了宫城许久,对这内里的事情不太清楚,既然舒妃都这么说了,自然说好。   舒妃转头又道:“只是这让六宫满意,我倒有些未解其意。”   陆想容到:“虽然我这几年都在褚西,不大了解宫中形势,但也知道贵妃毕竟根基浅了一些,如今一步步从贵人做了贵妃,也难免招东西六宫的人眼热。想让六宫都满意,那就让她们人人都有了好处,这事不就成了?”   “正是这个理儿。”舒妃也高兴了起来,“还是你脑筋好使一些。”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陆想容直接同舒妃明说道,“我们殿下的母妃如今还只是个贵人,说出去也不好听,只盼着皇上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莫要忘了敏贵人。”   舒妃倒觉得没什么,晋封已故嫔妃每朝每代都是有的,而且皇帝很喜欢从事这些活动,既能不费什么事情,有能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自然愿意。   舒妃自然也知道皇贵妃的父亲和舅父暗中支持萧攸的事情,当即对着陆想容打包票道:“你放心,皇贵妃心中有数。等我去承乾宫将这一层意思告诉皇贵妃娘娘,想来娘娘也能安下心来,睡个好觉了。”   = =   当天晚上,皇帝从保和殿出来后,就直接过来了承乾宫皇贵妃这边。   皇贵妃猜着皇帝就要来,所以一早就备好了宵夜和茶点。   皇帝看起来也是一脑袋官司,一坐下来就对着皇贵妃说了一件让自己头疼的事情。   老四的能力他是清楚的,从前也帮着太子干了不少差事,且都办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可老四这次回京不知怎的,总也不肯出力,今天在宴席上,他暗示老四先去吏部干上几个月,帮着弄一弄今年官员考核的事情。   毕竟这一块儿工作从前都是太子和赵国公负责,如今太子已经离京,赵国公也被外放到了福建,正缺一个撑台子的人,老四过去帮着也正合适。   谁知老四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在观望,并没有接下这件事情。   三皇子倒是想去,可这个儿子的斤两皇帝却是清楚的,因为前些年一直病着,远离朝堂太久,根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为他分忧。   皇帝自顾自说了一顿,突然想起还有许贵妃的事情,又问皇贵妃道:“许氏怎么样了?”   皇贵妃道:“贵妃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今天依着皇上的意思在宫里查了一番,虽然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但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查出什么旁的东西来,想来又是一场风波。”   这几年宫中风波不断,如今皇帝实在经不起其他的风波,大过年的,还是想着要以安稳为主,便对着皇贵妃道:“没事就好,你当好好安抚一下贵妃才是。”   皇贵妃道:“发生今天的事情,也是因着延禧宫要修缮宫殿,贵妃没处去,这才跑去了远香堂。臣妾想着,如今永和宫没有主位,不如就让贵妃过去住着。去了永和宫后,贵妃住的舒坦,心境也开阔了,便不愿同这些宵小计较什么了。”   皇帝也知道这是皇贵妃安抚许氏的一种手段,这件事对于他而言并无什么损失,还能让贵妃记挂着自己的好,平日里少跟那几个江南美人争风吃醋。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个想法不错,你跟舒妃看着去办就是了。”   皇贵妃又道:“今儿贵妃出事,臣妾也想起来,咱们宫里许久没有大封六宫了,见了贵妃受封,人心浮动也是有的。这也是臣妾失职,未能及时提醒皇上……”   皇贵妃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爱妃莫要自责,你这几年身子一向不好,又掌管着六宫大小事务,你的辛苦朕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皇帝这一番话里看不出多少真心在里面,但有了皇帝这几句话,皇贵妃心里头终归是受用的,也开始顺着这话给皇帝“解忧”起来。   “皇上不是发愁四皇子办差力度不够么?他的生母如今还是个贵人,未得追封,不如皇上趁着这次大封六宫,也给敏贵人一些恩泽,四皇子又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自然也会念着您的好处,办起差事来也会更卖力一些。”   “皇贵妃所言甚是。”皇帝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就这么办。” 第79章 帝心难测 今时不同往日了。   鲁王前几年一直驻守西北, 这会儿同纪王一般,年纪大了回京养老。   他本就是皇帝的叔辈儿,是皇帝和众位皇子的长辈, 地位尊崇, 今日也是宴席的焦点。   鲁王素性豪爽,不拘小节,天生的一副大嗓门,又喜好谈天。   宴席上拉着皇帝说话不算,宴席后又拉着萧攸和六皇子哥俩儿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萧攸和六皇子走出保和殿之时, 地上已经笼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来赴宴的宗亲和大臣们基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   六皇子想起方才宴席之上,皇帝想要四哥接管吏部考核一事, 便对着萧攸询问道:“父皇这次请四哥接了吏部考核之事,虽是权宜之计, 倒是也有几分真心在里面的,四哥为何要拒绝此事?”   “总不想这样快就应下差事。”萧攸道,“如今的父皇已和从前大为不同,若是一口应下反而不好。”   见六皇子露出了稍显疑惑的神情, 萧攸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淡淡一笑, 只道“太快得到的东西总不容易珍惜”。   而他那个三哥显然没有悟到这一层道理。   皇帝经历了之前大皇子和太子相继倒台的事情, 猜忌之心渐重。   而三皇子如今同皇帝凑得太快太近, 反而容易被皇帝所忌惮。   六皇子调侃道:“四哥迎娶四嫂倒也十分顺利,如今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哪里因为太容易而不珍惜?”   萧攸微微一笑。   从建成十年第一次见面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她, 从此之后一直留心着她的消息和一举一动,过了小十年后才得以终成眷属。   哪里就得到的容易了?   = =   萧攸回到王府之时,陆想容已经回来了。   陆想容见到萧攸后,先将今天宫城当中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于他,又说了自己和舒妃的商量出的解决方案。   萧攸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建议舒妃请皇帝考虑大封六宫,也是希望可以给自己的母亲李氏一个应有的位份,毕竟在大周历朝历代当中,几乎没有皇子的生母是以贵人下葬的,这么做的确是太委屈了她。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跟宫城中那些人抗争的初心所在。   萧攸低头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住陆想容的前额,亲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她。   陆想容却明显感知到了对方情绪的不对,看到他锁起的眉头,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攸爱惜地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没事。”   她记得,自己的母亲也是去世得不明不白,症状似中毒又找不出源头无法诊断,就连太医也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当年母亲的事情,他心中基本已经有了定论,只是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再次出手,还是在新春之际将魔爪伸向了如今已是贵妃的许氏。   不过胡家的人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尤其是像他母亲、许氏这种身后没有家族撑腰的女子。太后那样的高高在上,想要她们的命,简直就像弄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这宫中枉死的人太多了,太后甚至不必顾虑什么,不必考虑善后,因为皇帝会自发替她挡下所有事情,根本不必她操心什么。   陆想容看着萧攸神情变得越发严肃,心中突然有了感应。   敏贵人之死,很可能也是太后的手笔。   既然她重新活过一世,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一些讯息,自然要传递给萧攸。   陆想容陪着萧攸坐了下来,对着他分析道:“听姨母说,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干净利落,还能这样不着痕迹,如今到了此时尚未听说找到真凶,却没有掀起什么风波,想来是有人有意善后,这么一看,没准就是慈宁宫那位的的手笔。”   萧攸看陆想容还在纠结今天的事,怕她怀着孩子还为了这些事情伤神,便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父皇今天心情不错,赏了我和三哥、五弟、七弟每人一处庄园,就在西郊的枫林苑旁。是工部林大人盯着建的,景致很是不错,等过完年后,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陆想容也笑了起来:“这敢情好,从前成婚和你封王时候赏赐的几处的皇庄终归都偏了一些,枫林苑那一带景致不错,是个可堪游玩的好地方,皇上有心了。”   = =   皇帝从承乾宫出来后,又来了延禧宫处看许贵妃。   看着许氏明显受了惊吓的惨白的小脸,和依偎在自己身上犹如惊弓之鸟的神情,皇帝的保护欲瞬间被激发到了最大,当即就许诺了她迁宫永和宫的事情。   许氏听了这话后立时高兴起来,就要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谢恩,却被皇帝叫了免礼。   皇帝也有一阵儿没来延禧宫了,面对着少见的娇柔婉转的许氏,皇帝只觉得心都有些酥了。他坐到了许氏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这会儿宫里头还要忙着过年,慎刑司那边有没什么可靠之人,怕是要等年后才能给你一个说法。”   许贵妃心中对真凶已经有数,但她也知道,如今即便求着皇帝查出真相也不能一举扳倒太后的承恩公府,故而并没有想着咄咄逼人,而是想着日后等有了机会再一击必中。   “皇上可别再说这话了。”许氏一脸体贴道,“记挂着臣妾,臣妾就不觉得委屈。日后必当更加小心,只管跟着皇上,不会轻易被骗去这些地方。”   皇帝看许氏脸上疲倦之态越发明显,便示意她不必再说话,先睡一觉再说。   许氏顺从地躺在了床上,拉着皇帝的手指,请他等自己睡过去后再离开。   皇帝虽然嘴上说着不会走,心中却浮躁得厉害,等着许氏闭上眼睛,呼吸声也变得匀称,便挣脱开了许氏的手指,更衣出门。   皇帝这一路之上都十分沉默,跟在一旁的乾清宫大总管陈年也不敢多说,只是示意众人越发小心地伺候皇帝,莫要出错。   轿辇过了承乾宫后,皇帝望着远处宫殿,突然出声:“陈年。”   陈年上前一步应道:“奴才在。”   皇帝道:“好好查一查许贵妃中毒之事。”   皇帝思前想后,越发不安起来。   虽然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宫里有这样的危险因素在,他总觉得有些不安生。   陈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陈年是宫丞的大总管,也有诸多徒弟和眼线遍布宫城。   皇帝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问陈年道:“你这老狐狸,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   陈年略显谄媚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皇上圣明。   这件事情和当年敏贵人的离奇身亡实在是太像了。   皇帝在一瞬间也隐约有些明白。   可如今宫里的形势已经够乱了,若是再把太后牵扯出来,想来更加不好把控。   他知道,太后即便再是大胆,再是草菅人命,但对他这个儿子向来是极为用心的,也一定不会对自己不利。   所以从自身的情况出发,他也没必要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   想来太后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出手的。   跟许贵妃相比,如今在皇帝心里,的确是太后更重要一些,他会全心全意信任太后,也要依赖承恩公府的势力做一些事情,却不会像信任太后一样全心全意地信任贵妃。   突然间一阵北风吹来,皇帝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在脑子里钻动一样,让他一时一刻也不得安宁。   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等许贵妃迁宫之时,一定要风光大办,多备上一份厚厚的贺礼才好。你再传朕的旨意下去,让内廷司和禁卫军近来用心当差,这样的事情,在宫城之中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即便对方是太后,他也不想再给她收拾烂摊子,所以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陈年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这是打算不彻查这件事情,故而用东西补偿许贵妃。   毕竟那人并未得手,死的不过是一个太监,和这宫城的安宁相比孰重孰轻一看便知。   这样的确更加省时省力。   大封六宫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几乎宫中所有嫔妃都得到了恩赏,能晋升位份的都晋了一等,不能晋升位份的则给了家人恩赏,比如无可晋位的皇贵妃和舒妃都是给家里兄弟授了爵位。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莫过于四皇子的母妃,那个从前宫中提一句都嫌晦气的女人,如今追封了慧敏贵妃。   这也是提醒着大家,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 =   荣亲王府内,三皇子端起青花海水异兽纹药碗,将其中汤药一饮而尽。   他病了这么多年,这些病有八分是装出来的,但也有两分是真的体虚所致,需要靠着药物调养。   而就在今天,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大封六宫的同时,也追封了老四的母亲。   他的母亲只被追封了妃位,而老四的母亲却是贵妃。   一口郁气凝结在心头,让三皇子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快。   他也知道吏部考核官员的重要性,几次三番去父皇跟前求这个差事,可奈何对方就是不松口。   如今四弟明显不愿,父皇却追着将差事给他,甚至为了让老四好好办差而追封敏贵人,真是件奇事。   三皇子自认对皇帝是了解的。   从前时候的皇帝最是吃巴结奉承那一套,大皇子和太子为了达到一些目的,稳定自己的地位,总会想方设法而和皇帝亲近,或送礼或陪伴,才掌住了那些权势。   就连他自己,也是靠着这段时间跟皇帝多番联络感情,才有了今日地位。   可如今四弟反其道而行之,总远着父皇,父皇却跟着魔了一般,不去计较这些不说,还总想把什么好的都捧给他。   这人可是从前父皇是最不喜欢四弟啊!   难道这路数也要推陈出新不成?   三皇子从前最是善于把握上位者的心思,也是凭着这个一路走了上来,如今却有些不知怎么办好了。   = =   舒妃这几年一向很得皇帝重视,她膝下的成阳公主天真烂漫,嘴巴又甜,皇帝很是喜欢。   这次皇帝在赏赐皇子们皇庄的同时,顺手还给成阳公主赏了一处附近的庄子,也是公主之中的独一份儿。   成阳公主很高兴,准备择吉日办一次赏花宴,请家里的姊妹和兄嫂们来用宴,大家伙儿在一处热闹上一日。   成阳公主亲自来送请帖来了晏王府上,陆想容说自己如今月份也大了,精神有些短,这几日有些懒得动弹,所以就不去。   成阳公主也没想着一定要把她邀请过去,这次过来一则是送请柬,二则也是过来四哥四嫂家中串门说话。   成阳公主送请帖不成,又道自己府上最近请了两个江南来的厨子,点心味道做得很是别致有特色,酸酸甜甜的最是可口,应该会是四嫂喜欢的口味,既然四嫂不去宴席,到时就让他们做好了专程给晏王府上送来。   陆想容笑着谢,成阳公主却捧着脸发愁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四哥在父皇跟前得脸,也想跟你这个晏王妃多亲近亲近,据我估计,这会儿四嫂不去赏花宴,我的客人们至少是要少了一半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陆想容轻轻刮了刮成阳公主的脸颊,“不是还有你三嫂在吗?有她在那边压着场子便是了,等日后我得闲了,再开一处赏花宴请你过来。”   哪知成阳公主撇嘴道:“三嫂她可同你不一样,明明已经是亲王妃了,却压根儿不知道坐着享福的道理。如今不是人家去巴结她,而是她去招人家。我这性子实在看不惯她这幅做派,可不得不说,人家就是能耐,如今可是跟端淑长公主、七王妃、承恩公府、怀王等人家都好着呢。”   说到这里,成阳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想容一眼:“三哥如今都这样得圣心了,三嫂还这样的小心经营,怕是有着不小的主意,你和四哥也该当心些。”   在陆想容的印象里,成阳公主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从不掺和这些事情。   陆想容也希望成阳能把这样好的心态保持下去,便对着她劝道:“你才多大年纪,莫要掺和这些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便是。”   看到如今的三王妃,陆想容突然想到了从前身为宁王妃的自己。   也是这样小心经营,拓展人脉,只为着替夫婿打算。当年萧涣能在朝中稳稳站住脚,偶尔还能混个不错的差事,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劳。   三王妃和当年的她一样,自己并没有孩子,荣王府中子嗣单薄,也只有一个得宠妾侍生了儿子。   三王妃很可能忙碌一生,也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想又不免觉得有些悲哀。 第80章 阳谋 能耍阳谋谁还稀罕用阴谋?   乾清宫内, 皇帝示意陈年将燕窝粥送到萧攸手上,道:“这是承乾宫小厨房做的燕窝粥,朕吃着倒比御膳房那边做得更是香甜可口一些。皇贵妃听说你今儿要过来, 特意嘱咐小厨房多熬了两碗, 你也尝尝,看是不是那么个味儿。”   萧攸起身接过燕窝粥,谢过两位长辈后,自顾自低头吃起了粥。   皇帝看萧攸吃得痛快,转头笑着对皇贵妃道:“老四这几年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从前的时候总叫朕觉得有些拧巴,不怎么好说话。朕之前也曾赐过鱼翅羹给他,他倒好, 用起来吃药似的,倒把皇子所膳房的人难为了个够呛。”   皇贵妃笑道:“依着臣妾看, 四皇子是娶了媳妇后脾气好了不少,这是他家里王妃的功劳,往上头说,这门婚事是当年陛下看好了赐婚的, 这么说起来,倒也有不少陛下的功劳在里面了。”   那玛瑙缠丝白玉碗只有巴掌一般大, 萧攸三下两下便用完了燕窝粥, 听了这话后对着两位长辈表态道:“皇贵妃娘娘慈爱, 对儿臣和王妃很是照顾,儿臣心中一直都是感激的。”   皇帝越发满意地看着萧攸,这孩子向来嘴上功夫差,今儿总算说了句人话。   慈爱的皇帝继续对着萧攸示好道:“朕打算下月让钦天监选个日子,将你母妃的牌位迁回宝华殿中。如今你母妃已是贵妃了, 总不好跟从前一样再外头飘零,早些迁回来才是正经。”   皇贵妃也道:“理当如此。”   其乐融融间,皇帝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最近自己被风吹着头了,动不动就有些偏头疼,太医说他这种病最怕劳累,需要安心静养。   眼看着吏部考核在即,各地官员回京述职,没个主事的人实在不成。   众多皇子当中,终归还是老四你比较有经验,如今太子不成了,也没旁人顶上,所以他去更合适一些。   皇帝没告诉萧攸的是,他之前也曾派三皇子去了吏部一趟,老三这人嘴上功夫一套一套的,办事起来却是火候不到。   去了一趟户部不顶用不说,还吵得沸反盈天的,都吵到了他的这里。   皇帝心力交瘁,所以才会想压着萧攸接了这份差事。   萧攸却道,自己人微言轻,未必能顶事。恳请父皇先放一道赦令出来,给二哥妻儿脱去戴罪之身。毕竟吏部那些人这么多年都是跟着和二哥干过的,如此让他们看到父皇仁君的一面,想来也更好办事。   皇帝这人虽然寡情,总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但对着太子这个自己二十多年一直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孩子,终归还是心疼的。   自从太子被废后,皇帝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总梦到太子小时候的事情。   皇帝觉得,虽然太子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个好的臣子和儿子,但自己作为一个仁君,不好对太子不义。   但因为他废太子废得太干脆的缘故,朝堂上下没一个敢替太子说话,导致他想要原谅太子都没个台阶下。   而老四却说,只要自己给太子妻儿赦令,就愿意去吏部办差。   这样一来,等于是老四不光给自己递过来台阶,还同意担起这份差事。   皇帝瞬间觉得自己赚了天大的便宜,一口气便应了下来。   萧攸看皇帝答应地痛快,又提起了六皇子的事情。   这几年他在褚西时候一直和六弟配合不错,吏部考核毕竟是大事,从前太子也一直有赵国公相助,所以他想着请六弟帮着一起办差。   皇帝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跟萧攸讨价还价:“你和你的几个兄弟一向感情不错,能在一处为朝廷出力自是好事,就这么办吧。”   = =   萧攸回来之时,陆想容看他脸色不错,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陆想容也知道,萧攸素来不喜皇帝,每次被叫去乾清宫强行应承,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   这次倒也难得。   萧攸道:“晚上邀请了六弟一家过来用饭,昨儿四川巡抚进了两坛极好的竹叶青,已经收了库房,过会儿叫成周取出来送到前院去。”   陆想容笑道:”什么好事?这样高兴,还叫了六弟过来喝酒。”   萧攸道:“父皇已经答应给太子家眷赦令了。不管后来结局如何,当初我的确受过不少太子殿下的恩惠,太子对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我当初既然答应好的,就要照办。父皇应了我,叫六弟同我一起办差。他这些年一直不得父皇待见,离开朝堂也久,但就在办差一事上,六弟比起三哥、老七、老八几个都要更强一些,他一直有抱负,也有想法,不该轻易埋没,今儿能够如此,我也为他高兴。”   “这敢情好。”陆想容道:“今儿家里有北边草原送来的牛羊肉,到时给你们在前头院子里支上铜锅,涮着锅子吃正好,我记得六弟也是爱吃这一口的。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跟六弟妹坐一处吃茶说话了,从前在褚西的时候隔三差五的串门,如今来了京城反而久久不见了,衡哥儿和循哥儿也是有些日子不见了,这会儿堂兄弟两个能坐在一处亲近一下,想来也是欢喜的。”   她一直觉得萧攸有些太独了,虽然身边追随之人不少,但许是跟年少时候的经历有关,他的防备之心一向是重,跟这些人并不交心,大都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对于这样的萧攸来说,有六皇子这么个地位相对平等的伙伴,的确是一件好事。   萧攸低头,对上她发自内心欢喜的笑颜,能够感受得到,她是因为自己看重六皇子才会如此用心招待,也自己为有了这样一个好帮手而欢欣鼓舞。   从前六皇子失势之时,朝中上下几乎是一夕之间都变了嘴脸,而陆想容却从未露出过半分拜高踩低之心,并觉得六皇子根本没错,所有心系百姓之人都是值得尊敬和善待的。   也因为这件事情,萧攸更加敬重妻子的人品。   陆想容说完这话以后,看萧攸一直低头注视着自己,久久未动。   她脸上一热,眼睛看向别处:“怎么了?这番安排可是有什么不妥?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交待?”   萧攸毫无征兆的低下头,飞快地在她的眸子上轻啄了一下。   他的姑娘真好,百看不厌的好看。   陆想容这下耳根都红了起来。   好好的说这话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 =   跟皇帝谈好条件后,萧攸便很痛快地去吏部接手了开年考核一事。   而他接管吏部考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要顺利许多。   吏部考核对于官员们来说,都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事情。最近来吏部托人情的人太多,却没一个有身份的人镇着场子,吏部尚书钱大人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听说萧攸来了,当场兴奋地冲出来,抓着他的袖子引作了救兵。   吏部尚书率先投向萧攸,后面的人自然掀不起其他什么风浪。   吏部原本就是太子和赵国公的势力范围,在他们看来,四皇子和太子关系一直不错,从前太子愿意时时提携四皇子,而四皇子在太子倒台也为他求情,说明了四皇子是个长情之人,自然也会对他们这些太子旧人不错,起码能做最基本的公平公正。   而三皇子则不然。   三皇子和太子势同水火,正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进了许多谗言,才最终导致了太子的失败被废。   若是三皇子一朝上位,他们这些从前跟着太子的人,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故而吏部虽然对于三皇子的接管甚为排斥,但是对于四皇子的接手却十分欢迎。   既然吏部大半人对于四皇子都是服从的,便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一切都开始向着平稳顺利过渡。   陆想容是从六皇子妃周颖口中听说这些事情的,毕竟萧攸性格相对低调沉闷,不喜欢吹嘘自己,而六皇子却没忍住,回家对着妻子吹了一番四哥的英明神武。   陆想容高兴之余也不禁感叹,这辈子的萧攸比前世顺利了不少。   他这辈子因为得太子提拔早,封郡王早,亲王也早的缘故,一切都顺利得出奇,根本用不到上辈子那么多勾心斗角,只要拿实力出来叫人臣服便是了。   能耍阳谋谁还稀罕用阴谋?   = =   慈宁宫。   太后这几日患上了和皇帝差不多的毛病,也是头疼、心悸、夜不能寐。   许氏实在命大,通过那一盘荠菜蒸饺就发现了问题,不光身体无碍,还凭着这事翻身去了永和宫中。   当初在许氏封贵妃时候,她就跟皇帝说过,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原就不配为妃,皇帝执意要封贵妃,她这个太后不好拦着。但只能给她贵妃的名分,不能给她协理六宫的权利,一应待遇也只比着嫔位来,也不可叫她住到其他更好的宫殿当中作为主位。   皇帝当初是都答应了,却不想许氏借着这次的事件借题发挥,反而将永和宫争了过去。   正当她心中气不顺,想要再搞点事情之事,皇帝特意过来了慈宁宫中来隐晦地警告她。   从前敏贵人在行宫,天高皇帝远,人没了就没了。可如今许氏已经是贵妃了,她若出事必定要掀起不小的风波,这几年宫中经历得事情太多,实在也不好再出什么事了,莫要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让太后越发恼火。   如今皇贵妃和舒妃圣眷正浓,后宫也成了她二人的天下,皇帝不像从前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她在前朝和后宫都使不上力气,承恩公府的地位也肉眼可见的下降。   更重要的是,如今皇帝最看重的两个皇子,一个是老三,另一个则是老四。   而她绝对不能让老四有半点可上位的可能。   从长远处说,许氏的不满、皇帝的疏远,这些都是小事,在她可以解决的范围之内。   毕竟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也是她一手将他扶持到帝位上去的。   可若是她为难了多年的老四再进一步,成为了储君,那她和承恩公府的好日子才算是真的到头了。   怎么能够压制老四,叫他在皇帝跟前摔个大跟头,再无法参与储位角逐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这几件事情堆在一处,叫她越发头疼起来。   正在太后皱眉思索之际,薛姑姑走了进来,对着她报道:“禀太后,三王妃和七皇子妃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一听到这两人的名字,眉头便舒展开来:“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叫她们进来罢。” 第81章 请缨 眼下最棘手的事情。   三王妃看太后正坐在那里, 低头剥着小核桃,忙快步走上前来笑道:“皇祖母怎么自己做这个?快放着我来吧,仔细手疼。”   太后道:“年纪大了, 也没什么消遣, 闲来无事,自己剥来自己吃,反而香甜。”   三王妃是极有眼力劲儿的,刚坐下来就净手剥起了小核桃。   七皇子妃许韵也没闲着,她一边执壶给太后倒茶, 一边笑着撒娇道:“我们也是怕打扰了您,才不敢天天过来请安,若是皇祖母不嫌我们闹得慌, 我和三嫂就天天过来陪您说话解闷儿。”   太后笑着点头应了,让人专程做了两个孙媳喜欢吃的点心, 又命赵姑姑将南边新进的果子拿出来,给三王妃和七皇子妃品尝。   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三王妃称赞太后这橙子味道好,比今年内廷司送来的好一些。   太后道:“这些是南边特意进给皇帝的极品贡橙,宫里原也只得了两筐, 皇帝只就近处稍稍分了分就到了底儿,我这里也只得了两篓。倒是你四弟家中也得了一些, 想来皇帝体谅他办差辛苦, 特意赏下去的也未可知。”   太后这话一出, 三王妃脸上笑容都有些僵了,嘴上却还硬撑道:四弟如今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家中弟妹怀着孩子,多用一些果子的确倒也是好事,父皇考虑周到。”   许韵也道:“哲嫔娘娘也总说四王妃旺夫呢, 眼下看来果然不错的。”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哀家有心向着老三,无奈皇帝这会儿还要靠着老四办差,总也免不了赏东赏西的。哀家作为祖母,不好总找老三媳妇你来说话,省得有心人说哀家偏心太过,反而惹得皇帝不虞,耽误了老三的前程。”   太后也是怕了,这几年风云变幻,她从前又多少掺和到了大皇子、太子和三皇子的相争当中,间接引发了皇帝的许多不满,也给自己和承恩公府惹来了不少的麻烦。   从前的时候,她靠着传递皇帝的喜恶,给许多投奔的朝臣指明方向,也赢得了一些人心和便利。   但现如今这条路也已经行不通了?   因为经历了大皇子和太子的相继出事,牵连出许多的荒唐事来,也有一大批人收到了处置,倒台抄家的人家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大部分朝臣也都学乖了,见在如今朝局尚未明朗,便开始观望起来,并没有了从前急切想要下注定输赢的模样。   三王妃道:“我们殿下说,他自幼就得您的偏爱,从前时候他在府里病着,您每年都赏好些药材和食材下来,又总吩咐太医好好医治,我们殿下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您的关怀和上心。您对小辈向来慈爱,不过都是对小辈儿的关心罢了,他们哪里能说什么别话呢?”   许韵近来一直都依附着三王妃,三王妃也是看她家里关系和承恩公府近,所以并不排斥。   许韵知道这样不好长久,故而也希望能有自己的用处,才能在太后和三王妃这边站住脚。   许韵想了想,对那二人开口道:“虽然明事理的人大都知道,皇祖母是一心关切小辈,再没什么旁的。可如今外头多心之人实在不少,到了他们口中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不得不防。皇祖母若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宣三嫂过来说的,只管跟我说,由我传达给三嫂也是一样的。”   太后不能时时传召三王妃进来,毕竟三皇子如今就在风口浪尖,太过惹人注目,但是如果传召夫婿连爵位和差事都没有的七皇子妃来,就当是亲戚叙话,倒也合乎常理。   太后有什么话只管告诉许韵,再让许韵告知三王妃就方便多了。   三王妃和许韵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可行路子。   太后喝了一口热茶,最终拍板定案。   “如今开春儿了,日子也长了,老七媳妇在家没什么事,多来慈宁宫走动走动,陪哀家说说话便是。”   = =   这日清早,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袁大人下了朝就来议政殿找到皇帝,道是年前给有爵之家发了大量的银钱过年,光是宫里开出的赏赐单子就有三尺长。   去年大周的天气实在说不上风调雨顺,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灾情,收成很是一般,该收的税赋好些都没收不上不说,各地还依着情况酌情减免了不少。   国库如今实在没钱了,再这么搞下去,连驻守北境的将士们的军费发起来也很困难。   皇帝也觉得很奇怪,对着袁大人问道:“如今户部形势已如此拮据了么?”   虽然这几年朝局波动,形势不好,皇子夺嫡,大臣站队,内耗颇多,但按理说不至于这样。   袁大人道,朝中有爵之家实在不少,每到逢年过节都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再加上皇帝好说话,官员们如今欠了户部的借银也大都没还。   照这么下去不说别的,就连皇帝今年去承德避暑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皇帝一听这事情关系到了自己身上,也就无法再泰然处之,当即又命召集几位重和皇子们臣过来一同商议此事。   五皇子这几天正巧得闲,便弄了几盆不错的水仙花,搬来了晏王府给四嫂送了过来,也算间接讨好一下如今风头正盛的四哥。   四哥今天没出门,听说他来给陆想容送花,便留他一起用了一盏茶,结果宫里突然来人宣旨,说是皇帝在议政殿召众位大臣议事,请晏王殿下过去看看。   如果搁在平时,诸位皇子去议政殿商量事情,就把五皇子给隔过去了,压根儿不会有人去他府里宣旨。   可如今他在四哥这边,人家没把四哥给隔过去,他也只能跟着去了。   他方才说自己专程来给四嫂送花,四哥看了那花儿后很是满意,让他留下多坐一会儿,这会儿也让他跟着,估计还起了想要提携他的意思。   五皇子原本想着刚过完年也是清闲,过来跟着看看也不是坏事,但当他人踏入议政殿,看到这么多朝中大佬都在这里,平时见一个就够头疼的了,今天竟然都来齐了,前头甚至还有他那个最是喜好说教的舅舅,他瞬间就恨不能缩回去马上回府。   好在皇帝把目光投注在了四哥,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少。   五皇子松了口气,迈着小碎步溜了进来,站在四哥身后,努力做个隐形人。   因为涉及到了赋税银钱和宗室待遇,所以今天议政殿的辩论比起往常时候更是激烈,把五皇子听得越发凌乱了起来。   他虽然搞不太懂他们说话的那些术语和辩论思路,但他在尚书房待了多年,对于应付听不懂的东西经验相当丰富,知道这种时候,即便听不懂也不能露怯,要努力做到和大家保持一致才好。   皇帝看五皇子在那里摇头晃脑,还不住点头,仿佛是个天下第一明白人,就忍不住点名他道:“老五,你有什么想法?”   冷不丁被点名的五皇子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五皇子不懂户部国库的那些事情,也听不懂宗人令和内阁在掰扯些什么。   在他能够听懂的范畴里,他们无非就是为了钱在争论,宗室和朝中占着爵位吃空饷的人太多了,所以今年朝政没钱了,急切需要一个解决方案。   那这事就简单了,既然人太多,分走的钱太多,那减少一些人就是了。   想到这里,被点名的五皇子道:“既然袁大人都说了,是因着有爵之家人太多了才导致国库空虚的缘故,那么革去一批便是了。”   宗人令吴王即刻反对道:“这些人祖上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且后人又没有过错,只想令一份俸禄度日,这如何使得?”   内阁徐阁老倒是听出了几分其他的意思,道:“吴王说得有道理,五皇子说得也没差,这的确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却又不是最妥帖的。”   吴王是三皇子的人,对上隶属四皇子阵营的徐阁老格外眼红,他着掐嗓子回击道,“阁老这话说了岂不等于没说?”   徐阁老道:“也并非如此,若是将你们二人的主意综合起来看,便好了。祖先的确是立下过汗马功劳,但是如果后代不争气,都是一些浪荡子和纨绔,难道也要朝廷供养吗?依臣之见,不如就依着先朝旧例,降等袭爵。”   此言一出,议政殿里炸开了锅。   虽然持各种意见的声音都有不少,但还是倾向于同意的更多一些。   萧攸也对着五皇子点了点头,他这个五弟看起来是个纨绔,某些地方而言还真是个人才。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吧。   三皇子站在一旁,看似并没有参与进这场辩论当中,但心中却在盘算。   如今皇帝欣赏老四,大概是看中了六亲不认能办实事的行事作风。   而这会儿正是他表现的机会。   他作为一个亲王,背后有皇帝的撑腰,宗人令的支持,虽然这其中免不了有一些阻力,但只要他有恒心,有手腕,想要推行改革和收缴欠银都不是难事。   如今众位朝臣和父皇对他的办差能力都有些怀疑,觉得他不如老四更加勤勉务实有法子,他只有打破了这些人的刻板印象,才能进一步上前谋取那个位置。   若是他真的能够办成此事,一定能让父皇和其他朝臣们对他这个荣王刮目相看。   此时的辩论已经基本有了论断,皇帝目光转向萧攸,正欲开口之际,三皇子抢先一步,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事情。   听到三皇子竟然主动开口接了此事,却没有跟皇帝经历半分的讨价还价,萧攸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这个天真的三哥一眼,仿佛看到了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第82章 摘桃子 这算怎么一回事?   皇帝宣布议事解散后, 五皇子跟在众臣后头走出门来。   对于刚才议政殿上发生的事情,五皇子觉得很有些懵,便对着和自己一同走出议政殿的舅父询问道:“这又是革爵又是收钱的, 难道是什么好事吗?为什么三哥要抢着去呢?”   舅舅摸了摸他的脑袋, 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以后你还是少跟三皇子接触,得空多跟着四皇子学一学为好。”   他这外甥原本就是有些缺心眼儿的,可别再跟着三皇子在一处了。   萧攸从议政殿回来之时,看到陆想容正坐在那里看话本儿消遣,脸上挂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萧攸走过来坐到她身旁, 及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看什么这么开心?”   他的气息就这样从四面包裹住她,干净清冽,她轻轻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道:“正看到这出戏里头先生上课点名的故事,觉得有些好笑。”   萧攸接过那话本儿来, 跟着看了一下,也翘起了嘴角。   但陆想容知道,这种级别的笑话,放在平常时候, 萧攸都是不会笑的。   陆想容下定义道:“殿下今天心情不错。”   萧攸略作矜持地咳了一下,道:“五弟说是送过来几盆水仙花儿, 已经交到花房了, 你看了可喜欢吗?”   陆想容道:“五弟也是个人才, 每次弄来的花儿都能推陈出新。和平日里派人去市坊间购置的大不一样,就连内廷司送来府上的都比不过五弟的花儿,可见是用了心的。”   萧攸满意道:“你喜欢就好。”   陆想容道:“方才另做了几样小点心招待五弟,叫白露去前院给你们送,结果听说皇帝传召了你们两个。你这刚下朝回来又被急招回去, 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萧攸道:“国库的银钱这两年里短得很,父皇跟我们商量一些俭省的法子,想着先收缴户部欠银,再推行奖等袭爵。”   陆想容一听就知道这事不好干,不免有些紧张地问道:“陛下可说了要找什么人主理此事?”   那个被皇帝钦点的倒霉蛋儿不会又是萧攸吧。   萧攸道:“是三哥主动揽下了这差事,还得了父皇好一番褒奖。”   听萧攸这么一说,陆想容才想起,前世她记得好像三皇子也闹了这么一出,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而接了一些相当棘手的活儿,就连这些事情也敢硬着头皮去上。   不得不说,是真的勇士。   = =   相比革爵而言,收缴户部欠银相对更要简单一些。   故而三皇子决定先去收账。   结果被收缴欠银的官员还没发表出多大意见,户部自己先乱起来了。   户部尚书袁大人甚至开始羡慕吏部,人家四皇子虽然也不通人情,但好歹会划一道杠子,按着规矩办事,该怎样就怎样,这样虽说不讲情面,但实则极大的方便了工作的推行。   但三皇子则不然,虽然有手腕也想干事,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不够老道。   本来说好要定下统一标准和还款日期的,后来去他王府找他说项太多了,他听了那些官员的意见后又有了诸多改动,结果混了个不伦不类。   简而言之就是从前没办过差,一上来就担任了这么重要的岗位,根本不懂里面的厉害,行事也不成章法。   大臣和宗亲们都是人精,皇帝但凡心眼儿少一些,这些人早就把皇帝压住了,三皇子却还想着不拿出具体措施和抓手,只用身份压着人还钱,就把差事办好了,简直痴人说梦。   三皇子不中用,压力又转移到了户部尚书袁大人的身上,袁大人便不免过得十分闹心。   最近感到憋屈和力不从心的倒也不只袁尚书一个,自从太子被废后,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   建成二十几年前后,大皇子和太子都在朝中,从来都是抢着去办差事的。   而他作为作为皇帝,只管坐在上头指挥便是。   可现在的情况是,老三自己愿意表现自己,也愿意主动分担一些事情,即便是那些难办的差事也从不推诿。   可老三病了这么多时日,二十多年都深居简出,直到这两年间才逐渐冒头,虽然对自己尊敬有余,也愿意分担,可无奈能力有限,心气儿也不够,办起事情来不够漂亮也不能服众。   老四办事倒是漂亮,也叫自己省心,可无奈对自己的态度永远都是爱答不理,不推不动,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积极进取之心。只是自己如今手头实在缺人,即便作为大周天子,天下第一人,却也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着用他。   皇帝去到慈宁宫之时,忍不住就此事跟太后抱怨了几句。   太后听了皇帝这话后,不免起了旁的心思,对皇帝建议道:“依着哀家看,老七也是个靠谱的,皇帝若是觉得老四不堪大任,只管找老七几个分担一些便是。”   皇帝没有作声。   知子莫若父,老七是个什么样的品格,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了解的。   老七这孩子只管风花雪月,家里妻妾之事都处理不平,比不得老八的心思缜密,也比不得老九的心眼儿灵活,根本不堪大任。   皇帝觉得太后这几年也大了,私心越发多了,也糊涂了起来。从前是一心拥立自己登基为帝,也颇有手段,能够镇得住前朝后宫,而如今却总想着自己和胡家的荣华,做出了不少的糊涂事。   听了太后这一番话后,皇帝越发觉得太后并不是在为自己考量。   因为七皇子妃是她娘家兄长的孙女儿,就这样极力推荐,也不顾他这当皇帝的为难,根本不是他印象当中那个事事以自己为先的母后。   自此以后,皇帝便不大再跟太后交流这些朝堂之事,甚至连日常交流也越发少了起来。   自从萧攸从褚西回京后,晏王府就变得越发炙手可热起来,请见的人日日都在门房排起长队。   陆想容还怀着孩子,六皇子妃便主动过来晏王府,帮着她处理一些府上的事情。   陆想容自是十分欢迎周颖的帮助。   她近来月份大了,精神也短了,的确是需要有人来帮忙,而周颖恰恰是最合适的得力助手。   这日从清晨起就下了绵绵的小雨,晏王府里难得清闲,没什么人过来,陆想容便约着周颖去水榭小坐,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小满来报,成阳公主来了。   陆想容携周颖起身迎了出来,对着成阳公主笑道,真是稀客。   成阳公主解下披风,对着陆想容道:“今天送驸马出城,想起也有些日子没来你们府上坐坐,便顺道儿过来了。”   陆想容就成阳公主的“顺道”二字又调侃了她一番,成阳公主转移话题道:“你们都听说三哥的事情了吗?"   三皇子是如今是京城的风云人物,陆想容即便日日坐在府里,也能每天都听到关于他的很多新闻。   只是成阳公主说得这样没头没脑,陆想容和周颖对视一眼,表示不知:”六妹妹说得是哪件事情?“   成阳公主道:”就是昨儿誉王闹到了早朝上,要求驳回三皇子请封世子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用药伤到了身子的缘故,三皇子成婚这么多年来,三王妃至今还没有遇喜,膝下也只有一个侍妾生的孩子。   如今孩子已经被养到了三王妃的膝下,也记做了嫡子,三皇子就想着请立这个孩子为世子。   三皇子在推行降等袭爵时遇到的阻力不少,此时刚刚起步,离完成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在他的强压之下,户部收缴欠银已经有了一些成效,皇帝对他这段时间的辛苦也十分肯定,就许可了这件事情。   但因为三皇子这段时间做了太多招人恨的事情,原本请封世子这么一件小事却受到了巨大的阻碍,有不少受到利益波及的宗亲和公爵之家都站了出来反对此事,要求三皇子以身作则,实现降等袭爵从自身开始,不能将其膝下孩子封作荣王世子,日后也只能承袭郡王爵位。   而誉王就是反对派中的首领人物。   三皇子自然不能说自己志在皇位,一个小小的荣王世子他看不到眼里,不过老四有了的东西他也想要罢了。   两方因着此事在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顺势出面请皇帝换人主持此事。   三皇子原本身子就不好,到了此事也有些心力交瘁。且他最善于揣测和解读上位者心思,见皇帝有了换人的念头,也就着台阶下了,道自己能力有所不及,请求换人。   皇帝拿定主意后,将目光对向了静静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四皇子萧攸。   ”荣王到底身子不好,强撑了这些时日已是不易,晏王手上吏部考核的事情也到了收尾的时候,想来不日便能完成。既如此,此事日后就由晏王全权负责,尔等日后有事只管找晏王商议便是。”   皇帝说完这话之后,都没跟萧攸继续对线,而是麻溜儿宣布下朝后跑路了。   皇帝摆明了要耍无赖,萧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咬着牙接了这件差事。   好在之前三皇子已经把该说的话和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他这活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三皇子从前急着表现,想都不想就接下了这件差事,到了真正推行时候才发现这事实在难办,根本不是常人能够胜任的。   这会儿差事给了老四后,他虽然心里也不怎么痛快但却大大地松了口气,还有种看好戏的心态在里面,等着老四跟闹得他一样狼狈,最后功败垂成。   哪知老四不慌不忙,接任之后没几天就出了新的措施。   在老四这里,降等袭爵不再是像前朝那样的一刀切,而是将有爵之家的后代进行评估,若是对朝廷大有贡献,经过宗人府或吏部认定后,便能保住爵位,若是不能为朝廷出力,只管凭着爵位混日子的人,那便只能降等袭爵。   因为有之前三皇子的诸多行为作为对比,四皇子提出的新的措施很快就被朝臣接受了,甚至还有了诸多的夸赞之声。   就皇帝都说老四这事干得不错,点子对,效果也好,此举不光顺利推行了新政,还激发了朝臣拼搏干事的热情,让勋爵之家的子弟们也能更加争气,为国所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如此臣子争气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又能出省好多事来。   自从那天差事易主后,三皇子心中郁郁,又觉得丢丑不想见人,索性以“年后办差过度劳累,身子越发不好”为接口,转到了庄子上疗养。   此时听随侍汇报此事,三皇子只觉得胸中郁气翻滚,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吐在了帕子上。   得罪人的事情都是他干了,老四后来者居上,摘了桃子,不光顺利办好了这件棘手的差事,还在朝中做了一回好人。   这算怎么一回事? 第83章 嘉阳 又来一只小包子。   春生打开帘子, 对着陆想容道:“王妃,三王妃来了。”   陆想容应道:“快请进来。”   三王妃前几年时候还时常过来串门,如今也算是稀客了。   三王妃走了进来, 看到陆想容鼓起的小腹, 难掩羡慕的眼神。   虽然现如今的她也是前所未有的风光,但撑着她的都是三皇子对自己的爱重,若是他日后变了心,执意要抬举他人,自己也许就什么都没了。   她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 太医也说了,三皇子的身体是可以有孩子的。只是她调养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想到这里, 三王妃开始莫名地烦躁了起来。但她也知道,越是这样, 她便越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收获别人异样的目光。   尤其是在四王妃陆想容的跟前。   陆想容叫小满给三王妃倒茶:“我自打怀孕之后就不太饮茶了,这茶还是前两日内廷司送来的,说是新收的龙井。三嫂且尝尝, 看看合不合口味。”   三王妃尝了一口茶,道:“果然不错, 四弟把什么好东西都给弟妹这里送来, 这个时节好茶最是难得, 我今日也算托了弟妹的福,才吃到了这样好的茶。”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番后,三王妃才拍着脑袋道:“光顾着跟弟妹闲聊,都忘记说正事儿了。”   陆想容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   她也知道今天三王妃一定是有事要来,否则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他们府里同她说话。   紧接着, 只听三王妃道:“皇祖母的生辰宴马上就要到了,父皇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我们殿下操办。殿下说这几年都在宫里开宴,未免枯燥了一些,所以就想着要去园子里,给皇祖母热热闹闹办上一场,今日我过来,就是专程同弟妹商量这件事情的。”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陆想容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想了想,佯装为难道:“若是要去宫里给太后贺寿的话,我还可以带着衡哥儿一道儿过去,可如今我月份大了,做什么东西都不方便。园子毕竟在外头,驱车多有不便,主要是怕是会三哥三嫂造成很多的麻烦。”   三王妃道:“弟妹的意思是……”   陆想容道:“这会儿我的身子实在不宜出门,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这会儿还是不去了。给太后的贺礼到时我托六弟妹带过去,也请三嫂帮着我跟太后告罪一声,等明年时候一定带着衡哥儿去给她老人家拜寿。”   算下来,太后其实也就那些本事。   前世太后对她发泄不满也不外乎就是那些手段——   让她在外面顶着大太阳或者是寒风站着枯等,要么就是久跪或者是拿言语挤兑她,让她陷入进退两难或者是被孤立的境地。   现在想想太后这些东西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只是当时她处于弱势地位,孤立无援,的确难受。   她觉得太后手段实在一般,不代表愿意主动前去受虐,自然还是能躲则躲,选择不去得好。   对于陆想容的回答,三王妃倒也不吃惊。   反正她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去不去自然还是要由对方决定。   只是见陆想容听到了三皇子要筹办太后生辰宴的事情,脸上没有出现半分酸意,一直都笑盈盈的,不免觉得有些没意思。   = =   萧攸近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要忙碌一些,就连陆想容也几乎都见不到人。   这天晚上,萧攸难得回来得早了一些,陆想容便将今天三王妃过来的事情同他说了。   对方一看就是很累了,合着眼睛半靠在椅子上休息,很明显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儿。   陆想容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来,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   萧攸睁开眼睛,看妻子好像很有颇有谈兴的样子,便转头跟她聊起天来。   “你觉得父皇为什么会给他这个差事?”   陆想容道:“应该是为了安抚吧。”   毕竟前段时间闹得有些很不像话,三皇子替皇帝挡了不少招人怨恨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晓得。   萧攸像查验衡哥儿功课一般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的王妃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陆想容又问起萧攸他去不去园子。   “不去。”萧攸道,“这会儿你怀着女儿,我也不能在家多陪陪你,哪里还要去陪旁人?”   自从那次李太医诊脉之后后,两人已经自从把孩子归为了女儿。   每次萧攸说起女儿都是一脸的幸福。   陆想容也觉得这话不错,不过……   “太后生辰当天你还是去一趟吧,我看三王妃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三皇子还准备了什么惊喜。”   萧攸道:“也罢。”   那就看看他这三哥还打算出怎样的幺蛾子。   萧攸原本跟陆想容说好,只太后寿辰那一日往园子中去的,结果到了第二日正午才回来。   陆想容一看萧攸的脸色,就知道又出事了。   萧攸去里间换衣服,陆想容问随行的盛辉道:“殿下可用午膳了么?”   盛辉道,不光午膳没用,早膳也只用了几个小笼包。   陆想容忙让白露去厨房取膳,萧攸也是真的饿了,端起陆想容喝了桌上一半的牛乳一饮而尽,又连着吃了几块芙蓉糕后才停了下来。   陆想容忙又道了一盏热茶端上来:“怎么就饿成了这幅样子?慢点儿吃,当心噎着。”   萧攸道:“不碍事的,正好你这里有点心,能稍垫一下便好了。”   陆想容看他脸上神情虽然疲惫,但相对平和,故而也放下心来,对着萧攸问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可是园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萧攸正想跟陆想容说这事呢,他拉着她坐下来,将这两日在宜春园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她。   昨天晚上,三皇子特意为着庆贺太后生辰准备了盛大的宴席。   誉王搜罗了一个工艺精巧的玉雕牡丹屏风,现场送给了太后。   这屏风用了一块整玉雕铸,上面的牡丹也是请了江南名家历时三个月才完成的画作,又请了数十名工匠历时三个月制成了屏风。   皇帝也觉得很稀奇,亲自走下来看,结果就在他即将靠近屏风之际,屏风突然碎裂开来。   三皇子正好站在皇帝跟前,连忙舍身护住了皇帝,自己却被碎片划伤了胳膊。   陆想容觉得这个情节莫名熟悉,似乎跟从前七皇子在上林苑保护皇帝的事情如出一辙,且都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精心策划成事的。   就连亲生父子之间都要这样的相互算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皇帝可真是个高危职业。   陆想容觉得三皇子和七皇子等人都很是无聊,这样老土的招数竟然还能用上二遍。   可皇帝显然不这么认为,对于孩子们表达出的“孝心”,皇帝很是受用。   自从这次事件之后,皇帝和三皇子之间的感情逐渐升温,不光吩咐太医日日都给三皇子诊脉,还时常都研究三皇子的脉案和用药,甚至力排众议将三皇子想要的荣王世子封了下来。   皇帝这一波操作下来,也整得不少朝臣迷惑起来,明明如今在朝中担事儿的是四皇子,怎么皇帝就跟他关系不咸不淡,却总把三皇子时时放在心尖,什么好事都忘不了他。   这两人一个是被皇帝重用的儿子,一个是被皇帝爱重的儿子,选择站队起来实在困难,也让大家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 =   这日一早,皇帝起床后,觉得有些头晕气短。他平躺在床上,调整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稳住了气息,努力支身坐了起来。   用过一顿乏善可陈的早膳后,皇帝想起了一事,对着身旁伺候他用茶的庞安问道:“有些日子没见着老四了,这会儿在户部忙着么?”   “是啊。”庞安应道:“四殿下这段时日一直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没得空过来跟皇上请安。皇上寻四殿下可有什么要是?可否要奴才找人去请他过来一趟?”   皇帝摆手道:“不必了。”   他突然间就有些担心,老四这些日不过来乾清宫请安的原因,并非是因着忙于办差,而是因为自己宠信老三的事情让他有些不满。   若真是如此,可要好好哄一哄他。   毕竟如今革爵和收钱的事情还在他手上,明年国库钱够不够花全指着他。   也是如今有了老四,皇帝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用。老四虽然人看着不知变通,但办起差来却很有办法也颇具章法,比太子和赵国公加起来还顶用呢。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若是他这会儿撂挑子了,自己怕是又要应对这些烦心事了。   皇帝当即打定主意,即便这段时日跟老三走得近,也绝不能忽略老四。   正在皇帝思考什么方法合适拿来哄一哄老四的时候,就见得陈年快步走了进来,对着自己道:“禀皇上,皇贵妃的宫女来报,说是四王妃昨儿刚刚诞下一女,承乾宫那边正准备着赏赐呢,皇贵妃就遣了人过来问问,陛下可是也要备了赏赐,一并给晏王府送过去?”   “这个自然。”皇帝站了起来,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开始认真地考虑起了这个问题来。   老四这个儿子,天性就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明明平日里不爱捞金,晏王府中也并没有多么富余,但普通的东西就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么一来,要赏就赏个大的,要让老四感受到自己的诚意,真心实意给自己办差为好。   想到这里,皇帝自言自语道:“那就先封个郡主吧。”   又过了两日,又消息传了出来。   四王妃陆想容诞下一女,出生时自带异象,贵不可言,洗三礼当天被皇帝亲封了嘉阳郡主。 第84章 喜欢 咱们的女儿最好看!   萧攸如今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朝中除了三皇子荣王外能数得着的也就是他了。   故而这次家中嫡长女的洗三礼,晏王府里热闹非凡,更兼中途接到宫中皇帝亲封嘉阳郡主的圣旨, 府中霎时之间炸开了锅。   寻常亲王之女诰封郡主, 一般要等到六七岁后才能得了恩典,而那些父亲入不得皇帝法眼的,甚至可能要等到及笄或者出嫁之后才能获得郡主封号。   可皇帝这次专程为了晏王破例,将他刚生下的女儿封作了郡主,这个女孩儿的风头瞬时盖过了三皇子家刚封的荣王世子, 成为京城瞩目的焦点。   这一切也说明皇帝对四皇子也是上了心的。   大家敏感地发现,三皇子得圣心,四皇子这边也不能忽视, 既然他们都弄不懂皇帝的意思,那还是两边都不得罪得好。   = =   这日天气格外得好, 阳光透进窗子,洒下融融的暖意。   陆想容看过女儿后,将孩子交予奶娘和嬷嬷,倚在床头看了会儿话本儿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时分, 等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萧攸已经在了。   而距离她不远处的小木床里, 女儿正在大红色的锦绣襁褓中睡得安稳。   陆想容轻哼一声, 声音当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酉时。”见她醒了之后, 萧攸便顺势坐了过来,“这会儿还没用晚膳,可是饿了?”   “也不太饿。”陆想容道,“让我看看女儿。”   萧攸对于陆想容的提议甚为捧场,他甚至没用人动手, 亲自将小床拉了过来,指着襁褓中的女儿对陆想容道:“你看她多白,多好看啊!”   这孩子的确比她兄长衡哥儿刚出生时候看着稍白一些,但如今还皱巴巴的没长开,若论多么好看却也说不太上。   萧攸却一脸柔和地注视着女儿,认真道:“大哥家的、二哥家的,五弟、八弟家的几个闺女,刚出生时都不如咱们女儿好看。”   夫妻两人在里面幸福地看着女儿,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门外的衡哥儿缓缓走上石阶,默默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里面的情形后,又慢慢退了出来,准备走回自己房间。   周嬷嬷在看到这样懂事的衡哥儿后,觉得这孩子越发可怜。   自打有了这个小女儿后,衡哥儿便再也不是父母心中唯一的宝贝,这样温情的时光里,甚至没有一个他要出现的位置。   周嬷嬷蹲下来搂住了衡哥儿:“小世子莫要伤心,小郡主这会儿刚刚生下来,殿下和王妃正是稀罕的时候,等日后衡哥儿好好表现,认真念书学字,他们自然又会喜欢衡哥儿了。”   衡哥儿挣扎开周嬷嬷的怀抱:“我不伤怀,嬷嬷也莫要担心。”   自打从褚西回来后,父亲越发忙碌,同时也给他交待了新的任务,在父亲在外面奔忙的时候,他作为府中唯一的小主人,要好好照顾好家里和母亲,让母亲每天都开开心心。   衡哥儿并不是那种很喜欢往父母身边凑的小孩子,相比在母亲那里撒娇而言,他更喜欢独立思考,弄懂一些事情,读书骑马,探索更多的未知世界。   况且要日日围在母亲身边,让她保持心情愉悦,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他也觉得有些累,但当初既然答应了父亲,一定会让母亲天天开心,就必须要做到。   但作为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他也十分劳累,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母亲如今诞下了妹妹,父亲的差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父亲终于有了时间可以自己陪着母亲,逗她笑,哄她开心,那么自己的任务也等于完成了,自然就不必再进去想法子哄母亲高兴。   既然如此,他便也没有继续进去的必要了,毕竟今天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他已经过来看了妹妹两次了。   这会儿可以回房去,把那本父亲新带回来的食记余下的半本都看完,何乐而不为?   看着衡哥儿强忍着情绪倔强离去的身影,周嬷嬷的眼睛都湿润了。   多懂事的孩子啊!   以后要对他更好一些才是。   = =   萧攸手上的差事总算告一段落,这段时间总能准点下衙回家,也算是对于前段时日见不到人的事情做了一番弥补。   萧攸怕她月子里无聊,每天坐在床边给她读书解闷儿。   陆想容对他的上心和陪伴自是欣喜,只是她很快发现了事情不对。   萧攸说觉得她月子里吃得太淡,着实辛苦,便开始试着给她读各种美食食记,给乏味的生活增添几分色彩。   却不想陆想容听他读了这些东西之后更加馋了,就不许他再继续照本宣科读这些东西,而是讲一些他这些年在衙门和外头办差时候遇到过的趣事。   盛辉这些年一直都跟在萧攸身边贴身伺候,萧攸便让他去回忆一些这些年来遇到的奇闻异事,例如谁家公鸡下了蛋,谁家二姑姐生了三胞胎,谁家老太太喜欢听什么罕见的戏文等写下来,拿给她解闷儿。   陆想容一直在晏王府中说一不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生下了女儿之后,萧攸更是对她百依百顺。   陆想容收到盛辉和成周呈上的故事后依然不大满意,又提出要求让萧攸得闲时候亲自给她读着听更加有意思。   陆想容一直是以懂事独立的形象出现在萧攸面前的,只有生产后会有一段时间例外。   而很明显,如今正得清闲的萧攸很是享受来自陆想容的撒娇,虽然也经常会带着一脸“哎呀真麻烦她又要我陪着她给她念书”的样子,但一看就知道心里还是极为受用的。   那日萧攸下衙之时,和六皇子一道儿出门,正巧碰到了在外头遛弯儿的五皇子。   五皇子提议请二人一同用饭,却不想一向沉稳的萧攸在席上道,自己这会儿也不能用得太多,晚上回去要陪着王妃用宵夜,还要给她念书听什么的……差点把两个弟弟的牙都酸倒了。   这日傍晚,萧攸回来后,又同陆想容说起了京中发生的一件奇事。   这次春闱传出的关于科举舞弊的事情。   萧攸完成之前皇帝安排的差事后,皇帝让他先在吏部和户部继续主持打理大小事务。   最近这两个部里也都没什么棘手的事情,萧攸也就应了。   谁也不知道如果不应下来,皇帝会不会去别的地方找其他的事儿给他,或是再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终归不如就先这样待着更稳妥一些。   就在春闱之后没过多久,京中举子们联合上书状告两个主考官,说他们收了贿赂包庇同科,给了他们不公正对待。   这件事情闹得不小,陆想容前世也曾听闻过,只是那段时日病得厉害无暇顾及,这会儿又听说这事情后便追着问道:“这么说来,这件事情也已经有些日子了,这可不是小事,如今查得可有眉目了?”   萧攸说原本皇帝是定了经验丰富鲁王主管此案,可是鲁王说自己年事已高,干不得了,不如留给年轻人机会。   皇帝想了想,派人传话去荣王府中,询问三皇子身体可是好一些了。   三皇子谢过皇帝的关心,说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父皇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微臣便是。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皇帝便又把这个儿子给拽出来了。   三皇子也挺雷厉风行的,动用了大理寺和翰林院的人手开始查办此事。   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春闱和科考士子,若是处理不好容易引发更大的风波。   而三皇子又没有办案的经验,基本只在表层上挖掘,而这件事情解决起来并不简单,怕是又要让他头疼上好一阵儿了。 第85章 对答 说话的艺术。   三皇子着重查了那两人的履历, 并派人查问了两人在故乡的亲友和同窗、同僚和旧友,甚至曾经用过的下人……得出来两位考官的确都风评有些不佳。   而其中那位韩姓主考官,在任上也曾出现过同样的问题, 只因他那时是大皇子的人, 而大皇子当时正是皇帝跟前最红的皇子,便叫济国公强压着把这件事情给了结了。   故而三皇子推断,这次状告八成是真的。   况且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必须要给那些联名状告的举子和天下士子一个交代,于是三皇子便上书建议, 将这两人一并革职。   陆想容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么反向推断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怪异,终归还是深挖一下得好。   对于这样错综复杂的案子而言, 查案更加需要证据,不能通过查出这个人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 不算是好人,就判断出他们在这次事件当中一定做了坏事。   陆想容对萧攸问道:“三皇子可有深入调查?就这么判罚可是有什么证据?”   萧攸道,如今三皇子已经证实,其中一个人是证据确凿的, 只是另一个相对来说有一些模糊。   这个事情萧攸并没有接触,这些信息还都是他从五皇子那里听过来的。   五皇子的舅舅现在正管着刑部, 协理三皇子办差, 前儿一起吃饭的时候五皇子提了一嘴。   据说三皇子在查案过程当中相当强势, 不怎么听劝,也不喜欢别人把手伸得太长。   萧攸原本对三皇子的事情兴趣不大,既然听他这么说了,便也没有再多问些什么。   倒是陆想容说起了从前父亲遇上的一件事情。   从前他去福建查办盐税案子之时,发现某个县城情况很不对头, 那边县令和县丞都十分不配合查案,设法儿对付前来查案的钦差和户部大臣。   陆临原本也以为县令和县丞是相互包庇勾结,但到了后来查证后才知道,其实两人并非一伙儿。   县令的确胆大包天,不但隐瞒朝廷税额还私自扣下了诸多税金。而那县丞是个书呆子,只是受了和县令一伙儿的师爷的蛊惑,以为他们的账本和数字都没有问题,是朝廷钦差想要收受贿赂而故意陷害他们,并一直认为自己帮着那县令是在匡扶正义。   所以很多事情看着如此,实则只是表象,有些人从外头看着似乎是一帮的,但内里未必就是一伙儿的。   萧攸觉得很有道理,但他两个都没有接触到这个案子,这一切也不过只是猜测,事实究竟怎么回事,谁也不好说。   两人也只是这么讨论讨论便过去了,谁都没有把它当回事。   又过了两日,京中传来消息,又有一帮举子对于三皇子的查案和判决十分不满,联名上书为副考官沈大人伸冤。   陆想容原本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没成想这会儿最终还成了连续剧集。   陆想容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紧接着,陆想容从五皇子妃口中又听到了进一步消息,副考官沈大人风评不好只是因为脾气有些坏,为官之后六亲不认,不通人情,挡了许多人的财路。   而那些影影绰绰的证据,其中大多是不真实的,还有几条是他的同僚和竞争对手给栽赃。   因为这件事情关乎此次春闱成绩和科考的公平性,从事情爆出至今,受到的关注只多不少。   皇帝看事情越闹越大,老三有些压不住了,没奈何只能再次找到了萧攸,希望由他出面主理此事。   萧攸当即回应建议,朝中人才不少,几位叔叔也各有所长,惠王和誉王都是不错的选择。   哪知皇帝拒不接受萧攸的建议。   作为皇帝,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三皇子这事不成了,需要再找一个人去给他收拾烂这一摊子,若是下一个接手的人能耐比不得他,这事情就解决不好,反而累赘。   下一个接手的人比三皇子能耐固然是好,但那个人只能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不能是旁人,若是叫人发现自己的三皇子还不比其他的宗亲有能耐,皇帝别的不说,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   皇帝意思坚决,萧攸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恨起了三皇子这个人来。   三哥这人大聪明没有,小聪明一堆,以前时候从没办过差事,只会纸上谈兵想当然。   为了显得自己比他人更加能耐,他遇到事情后并不喜欢听从有经验的官员建议和劝告,而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心计谋略选择捷径,希望可以出其不意一鸣惊人,但通常连最基本的把事情完成的能力都没有。   实在叫人头疼。   萧攸刚开始办差的时候,最先接手的就是刑部。   在任期间办了不少大案要案,还曾作为钦差两次南下,办过通宝银号和江浙官场上的案子,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个事儿。   萧攸只管按着规程办案,该走流程走流程,该找证据找证据,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入了正轨。   这事他要办了也不算什么,只是希望三哥不要再接其他新的什么差事了,否则烂摊子是永远收拾不完的。   萧攸查出的结果和陆想容料想中一致,在这次的事件当中,主考官韩大人的确有着不小的问题,副考官却并非如此。   因为带头联名上书的那两个刺儿头也跟副考官沈大人发生过冲突,故而他在这场事件当中一直站在主考官这边,替主考官说话,这样看起来叫人却以为他是在包庇对方。   但实则沈大人不过是因为脾气坏了一些,不太通晓人情,所以名声不好,但本人还是正直的,并未做过什么有损国家和朝廷的事情。   事情查清后,萧攸便着大理寺和翰林院给沈大人恢复了名誉,萧攸也因为圆满解决这件事情而变得名声大噪。   慈宁宫内,太后听说事情来龙去脉后,只觉得胸膛堵得厉害,一口气没上来,心里头梗得都有些疼。   太后也没想到,三皇子有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最是善于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却偏偏在办差一事上这般不中用。   前几次的事情没有办好,还可以说是没有多少办差的经验,而这次办案并不是三皇子一个人单打独斗,太后和承恩公府都是出了力气帮了他的,可是三皇子实在太过刚愎自用,一心想着求功不听旁人的劝。   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又被老四拔得了头筹。   太后对着薛姑姑叹道:“就老三这情况,是不是让他去管内廷司一类的那些不容易出错的地方更好一些?”   薛姑姑道:“太后莫要忧心,三殿下那么多年都卧病在床,身体也一直不好,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哪里就能够跟十八岁便开始办差的四皇子相比呢?俗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三皇子是聪明人,如今在这些地方栽了跟头,日后定然会加倍谨慎小心行事,必然不会负了太后所托。”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听薛姑姑这么一说,她更加觉得三皇子这会儿选得路是错的。   既然办差方面能耐实在比不过老四,那就扬长避短,不要总想着把差事办好表现自己,而是去比点儿别的。   况且考三不是十足的草包,又不是没有其他优势在,未必需要总盯着这一处使劲儿。   如今看来,还是催着皇帝早些立太子得好。   毕竟时间拖得越晚,变数也就越大,老三如今成了皇帝器重的皇子,日后办差什么的都是免不了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手上的差事越来越多,大家就会越来越发现老三比不得老四。   如此说来,还是早些尘埃落定得好。   = =   又过了几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后接了三皇子的儿子入宫,自己亲自教养。   据说三皇子自打接管内廷司后恪尽职守,尽心办差,只是内廷司是新接触的东西,这些日子难免忙碌,对于不能时时在太后身边尽孝这件事情,三皇子很是内疚,故而把孩子送到了慈宁宫中,让他替自己在皇祖母面前尽孝也是一样的。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宫里的人大都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帝被贵妃上了多次眼药,对最近太后把手伸得过长的这些行为越发不满。   可不管怎么说,老三府上的孩子都是他的亲孙子,既然人都来了,见还是要见见的,故而皇帝特意抽出时间来慈宁宫陪着他们用了膳。   一顿饭吃得很是温馨,孩子表现也很是得体。   用过午膳后,太后让孩子去内殿休息,转头对皇帝道:“这孩子教养得好,跟老三一样孝顺,不管长辈们说什么都是听得。老四和老四家的那个王妃是什么脾气,哀家不必多说,皇帝想来也是知道的,这样的夫妻,自然教不出如此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太后这话皇帝还是信的。   毕竟从前他对老四说不上好,中间还隔着他母亲受了多年委屈的事情,老四对自己不说怀恨在心,但也绝对没什么好印象,如今对着自己也没多少热情。   这点跟老三相比,实在也是比不过的。   皇帝从慈宁宫出来,还在回想太后的话时,远远看见了陆想容正带着孩子过来,看那样子应该是刚从舒妃宫中出来。   两人看到皇帝后,都自觉停了下来,规矩同他行礼。   皇帝记性还算不错,虽然只见过衡哥儿一面,但还认得他。   “你是……衡哥儿吧?许久不见都长得这样高了。”   衡哥儿站直了腰杆答道:“回皇祖父的话,正是孙儿。”   皇帝道:“你堂兄如今正在你曾祖母宫里小住,你若是喜欢,到时只管去慈宁宫中同他一处玩便是。只是一样,你曾祖母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怕你们顽皮,你若是到了慈宁宫中,可一定记得要听曾祖母的话。你父王从前在府上,是不是也教导你要听曾祖母的话?”   陆想容微微蹙眉。   她活了两辈子,跟慈宁宫打了无数次交道也吃过了不少的亏,知道太后这个人绝非善类,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儿孙也不例外。   她并不希望衡哥儿和太后那边有太多接触,虽然有心阻止,但奈何这是皇帝问衡哥儿话,她也不好赶在他前头回答,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期待着衡哥儿能给出一个漂亮的答复。   衡哥儿缓缓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道:“父王和母妃都曾对孙儿说过,皇祖父才是天下最大的人,如若平日里有事进宫,一定要事事以皇祖父的旨意为尊。”   说到这里,衡哥儿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迎着皇帝的目光说道,“只是从前在府上的时候,父王和母妃只教过我要听皇祖父的话,并未教过我要听曾祖母的话。”   一番话说得皇帝心花怒放。 第86章 把握 怕不是跟立太子的事情有关?……   皇帝想起刚才他和老三家孩子对话的情形。   想是父母在家中也教得不错, 那孩子表现得少有的听话懂事,对他的问话也能很好应对,并懂得给自己的父亲说好话。   “父王在家中都教过孙儿了, 入宫后一定要好好听曾祖母的话, 替父亲尽孝心,不能惹曾祖母生气,也不能给宫里添麻烦。”   皇帝开始的时候觉得这孩子的话听起来挺顺耳的,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还觉得老三这孩子听话孝顺, 教出来的孩子也是如此。   可如今这么一看,老三对太后倒是真的孝顺,对自己怎样还真不好说。   而方才太后说的关于“老四夫妻两个教不好孩子”的一番话, 这会儿见到衡哥儿后也站不住脚了。   老三家的孩子听太后的,而老四家的孩子却只听自己的。   这么一看, 高下立判。   皇帝俯下身子,又问了衡哥儿一番的读书骑射功课之类的。   衡哥儿对答如流。   陆想容站在一旁听着,又担忧变成了坦然。她甚至怀疑,如果萧攸当初能有衡哥儿这口才, 应该不会混这么惨,到了十八岁后搭上太子才开始好过一点儿。   等到皇帝问话过后, 满意地离开, 陆想容才蹲了下来, 将衡哥儿拉到一边,对着他低声问道:“这些话都是你父王交给你的么?”   反正不是她这个母亲教的。   衡哥儿却道:“父王只说皇祖父是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曾祖母只想着欺负母亲,不是个好人,只是这话我不能直说, 却又不想违心的说要孝顺曾祖母,便也只能这么说了。娘亲觉得,我这样回答是可以的么?”   “可以的。”陆想容拿自己额头轻轻亲了亲他的。   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识时务,日后长大了定然也非等闲之辈。   = =   慈宁宫。   太后这几日过得很是有些迷茫。   明明那天皇帝过来用膳之时,气氛十分之好,皇帝看起来对老三家孩子是满意而喜欢的,而自己说给皇帝听得那些话,皇帝也是有所触动的,想来也对老四夫妻产生了不好的看法。   可这几天来,太后明显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和老三的疏离,那天所做的一切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太后觉得实在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间皇帝就变成这样了呢?   太后怀疑是许氏又上了眼药,却没有证据。   毕竟贵妃和皇帝几乎日日都待在一处,赏花看画下棋玩牌。   两人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自己作为一个太后也无权干预此事,她这个身份的人和一个歌女出身的许氏计较太多,也显得实在掉价。   太后觉得,对于许氏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把她做掉,日后见不到了自然不会心烦。   可这种事情她已经做过一次,上次一击不中,这会儿却不好再出手了。   想到自己如今混成了这样,连一个小小的许氏也解决不了,太后再次烦躁了起来。   不过事已至此,她再是心烦,也决对不能退缩。   老四若是上去了,她和承恩公府一定就不会有安生日子了。   趁着这会儿皇帝立老四的心还不坚定,老三如今还是皇帝最宠信的皇子,在皇帝心中地位较高,有着他独有的优势,让皇帝早些立下老三为太子,把事情定下来才是正经。   只是这事她一个人并不能成,终归还是要让承恩公府出力才是。   想到这里,太后对着薛姑姑吩咐道:”你派人去请七皇子妃过来慈宁宫一趟,就说我这儿来了些新鲜的果子,劳烦她跑一趟,带给她外祖和承恩公府上下一起尝尝。”   = =   皇子府内,许韵接到了慈宁宫的邀请去太后那里吃果子,便兴冲冲地换好了衣裳,准备进宫。   萧涣这会儿刚好到正院来,听到了许韵和婢女的对话,不由出声发问道:“你最近和三嫂、慈宁宫那边走得是不是也太太近了一些?”   许韵对着镜子戴耳饰,不以为然道:“太后原本就是我娘家亲戚,从小就疼我的,三嫂也是真心喜欢我才同我结交,我为什么不能同他们亲近?”   萧涣走上前来,看许韵对自己爱答不理,愈加不悦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他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容易,从不敢轻易出头,轻易站队,不管哪位兄弟都不敢得罪,万万不能就这样毁在了她的手里。   许韵如今已经看透了这个男人,越发不吃他这一套,只管冷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七皇子府上子嗣单薄,哲妃心中着急,今年年初选秀的时候,便又指了一个颇具才情的侍妾姜氏进来。   姜氏不光通晓琴棋书画,还生得妩媚妖娆,正对他的胃口,萧攸这几日都连着歇在那边,今天一过来就是这样的一副口气,许韵对他自然没好脸色。   “我今天偏偏要去。”眼看着他不许自己入宫,许韵越发犯起了执拗:“如今是太后懿旨请我入宫,谁敢让我不去?你也别总对着我这幅样子,娶了我之后,承恩公府和许家给了你多少便利?你自己不中用、不肯上进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拉着我和你一道儿窝囊?”   萧涣昨晚陪着新纳的侍妾姜氏描眉作画,睡得有些晚了,这会儿看许韵又开始对着自己撒泼,只觉得头疼得紧。   他在辩论方面一向不是许韵的对手,只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又拂袖而去。   = =   萧攸的的恩师李岚在外头放了两任,且都干得不错。   皇帝也是看萧攸的面子,两任结束后召他回来给了个京官,并又升了一级去了翰林院。   李岚心中高兴,又听说萧攸这段时间手上差事都告一段落,正好得闲时候,便请夫妻两个一道儿过来吃饭。   两人一同过来李宅的时候,发现陆想容的二哥竟然也经在了。   不过这么一想也就不奇怪了,陆家跟李家原本就是世交,李岚叫着陆家二哥过来吃饭也是最正常不过。   李岚指着陆二哥对小夫妻道:“我昨儿下衙时候,说了一句今儿要在家里请客,这小子今儿非要跟我来蹭饭,我想着反正请的也是亲妹妹亲妹夫,便也就让他过来了。”   陆家二哥如今考取了进士,正在翰林院供职,跟李岚也算是上下级的关系。   大哥陆玄前两年也娶亲生子,只是陆想容和萧攸都在褚西,没能赶回来回来,只让人送了贺礼以表心意。   后来等他们回京之后,才知道大哥也升职成了四品武将,去了西南驻守,怕是再过一两年换岗时候才能见到。   虽然陆想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大哥,但知道兄长仕途顺利,没有受到当初大皇子等人打压的影响,心中也是高兴的。   萧攸对着恩师和二哥都行了礼,李岚站着受了,陆家二哥却起身避过。   陆想容也笑道:“自打家中小女儿出生以来,家中实在忙得紧,还没得空去拜访先生,也没得空去看看二哥。”   李岚道:“不妨事,我和你们家都沾了不少四殿下的光,得了好些便利,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李家师母一边指挥着下人们端菜送酒,一边对着李岚撇嘴道:“亏你还是先生呢,净说这些糊涂话。既然人都来了,也就别站着了,快让孩子们坐下用饭吧。”   李岚招呼萧攸、陆想容和陆家二哥入座开席。   酒过三巡,李岚对着萧攸和陆想容问道:“你们可有听说朝臣们请立太子之事?”   萧攸夹菜的银筷在空中稍稍一停,淡淡道:“承恩公这段时日动静不小,自是听说了。”   萧攸觉得这是太后走得十分聪明的一步棋。   如今三哥在办差等方面的短处已经显现了出来,太后这会儿想着快刀斩乱麻,让皇帝把他的地位先给确立下来,日后即便发现有些不合适,也很难再做更改,的确是个不错的打法儿。   李岚呷着杯中酒道:“三皇子的心胸真不算大,若是他上位了,怕你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这也自然。”萧攸道,“如果那个上去的人是我,想来也不会叫他和承恩公府有多好过的。”   陆二哥从前一直在外头念书,平日里没怎么跟萧攸接触过,听了妹夫这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实诚的一个人。   陆想容想起二哥小时候最喜欢逗自己玩的,这会儿看他明显呆住的样子,突然就很想逗逗他。   正当陆想容想要说话调侃二哥之时,又李先生对萧攸问道:“若是皇上当真听了胡赉的话,打算近期册立太子。依着你目前的能耐,有几成把握?”   萧攸道:“七成。”   他和皇帝打骨子里就不是一路人,皇帝从前不喜欢他是真的,现在想要用他也是真的。   皇帝是个很图省事的人,想要和从前一样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还能让朝廷顺畅运转,自然是册立自己更好一些。   但这需要他足够清醒,不要被自己一时的喜恶和太后、承恩公府反复游说的情绪所左右。   可皇帝本身就不是一个清醒的人,因着情绪化而犯下的错误不在少数。   所以萧攸的把握也只有七成。   正在此时,盛辉快步走了进来,对萧攸道:“禀殿下,承乾宫那边刚刚派人传来了消息……”   说道这里,他稍稍顿了一顿,似是在等自家殿下示下,该继续说还是不说下去。   萧攸看了一眼屋里的人,除了陆想容就只有师父师母和陆家二哥几人,便直言道:“你但说无妨。”   “是。”盛辉道:“承乾宫皇贵妃娘娘那边传来消息,昨儿陛下打点行装去了园子,就连太后和贵妃都没带上。”   陆想容和萧攸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神当中读出了疑惑。   这半晌不热的,皇帝突然去园子做什么?   怕不是跟立太子的事情有关? 第87章 选择 毕竟都是押宝押对了的人,将来的……   这日一早, 皇帝派人去请了几位重臣和宗亲,来园子里的清晖殿内说话。   这些人大都住在内城,距离园子这边相对较远, 也是花了几个时辰功夫才得以赶了过来。   而皇帝在清晖殿等了这将近两个时辰, 满满都是不耐烦,看到这些大臣后拍着桌上折子高声道:“这么多的折子,都是请朕立太子的,几位都是我大周朝的股肱之臣,对太子人选可有什么想法?”   这些年京中风波不断, 大臣们也都学乖了。   皇帝这样提议过后,大家根本都不敢说说心中人选,只能出一些可有可无的建议。   比如要选一个有能力的, 对百姓好,对社稷好的。   比如要选一个仁义的明日之君, 要让百姓和百官信服。   再比如子嗣越多越好,毕竟多子多福,若是有嫡子就更好了。   皇帝听这些人说完以后,也没听出来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但大家的倾向还是明显的——   老四或许比老三更能服众。   若是老三上台, 老四必然会撂挑子,那么跟着老四的人也会撂挑子。   就算皇帝他现在不管不顾, 强压着老三上位, 那日后老三执政质量比不得老四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而老三自己不中用, 难免要求助外力,太后和承恩公府是最现成的。   太后从前压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依然在后宫说一不二,若是老三和胡家拧成了一股绳,怕是对自己相当不利。   而老四没有母家, 王妃家中虽有爵位但人丁不旺,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他这个皇帝给的恩宠。   想到这里,皇帝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   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道:“慧敏贵妃过逝也有些年头了,她从前带着老四在行宫里头吃了不少的苦,朕每每念起从前,都觉得打心底里对不住她。”   众臣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提起了这位久逝的慧敏贵妃?   再说了,皇帝对不住李氏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好吧?怎么偏生就就在这会儿又想起来了呢?   皇帝不管下头众臣的情绪,自顾自道:“老三和老四都是朕心爱的孩子,这些年来为朝廷出力不少。老三的母亲纯妃没了也有小十个年头了,慧敏贵妃也是一样,想当初慧敏贵妃故去的时候,朕都没能见上她一面,如今想起来就觉得心痛。”   众人觉得越发奇怪,这原本说着说着立太子的事情,皇帝这会儿怎么又突然之间思念起了两位已逝的嫔妃?   皇帝自然有自己的主意,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既如此,朕就再给纯妃晋上一级,封纯淑贵妃,慧敏贵妃追封庄敏皇后,着礼部拟旨操办罢。”   此言一出,站在下头的群臣几乎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凉气。   站在前排的徐阁老和齐国公陆临对视一眼。   四皇子这太子之位,大概是稳了。   皇帝要追封李氏为庄敏皇后的事情很快就从园子里传回了京城中来,皇帝估计心里也是有所顾虑,若是在宫中宣布这个决意,找他的人能踏破乾清宫的门槛儿,所以就干脆留在园子里不回来了。   虽然皇帝人没有回宫,但是旨意已经传了回来。   内廷司已经着人开始打扫东宫,这番举动也是受了皇帝示意,彰示着很快有新的主人过来入住。   宫中人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听说了不少,心里也都有了猜测的对象。   毕竟就如今的情况看来,能当太子的人,除了三殿下就是四殿下,但就皇帝的这一番举动来看,终究是四殿下比三殿下赢面更大一些。   = =   长春宫。   鸢尾打开帘子,对着舒妃报道:“主子,皇贵妃娘娘来了。”   舒妃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快请娘娘进来。”   皇贵妃虽说这么多年都只是皇贵妃,但她一直掌管着后宫大权,跟普通妃嫔不同,就是皇帝自己,心中也是把她当做半个皇后看的。   皇贵妃也很自矜身份,平时很少出来其他宫妃宫中串门,这会儿过来也算是稀客了。   皇贵妃走了进来,不用舒妃行礼便拉着她做了下来:“妹妹可听说要追封纯淑贵妃和庄敏皇后的事情了?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让我来操持追封的典礼。”   “臣妾已经听说过了。”舒妃道,“如果娘娘有什么需要臣妾的地方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臣妾一定尽力帮着娘娘操持。”   皇贵妃道:“有妹妹这话我就放心了。妹妹冰雪聪明,仁善温厚,还有享不够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舒妃对着皇贵妃会心一笑:“娘娘也是一样。”   毕竟都是押宝押对了的人,将来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只是旁人就不一定了。   = =   慈宁宫,三王妃得了太后请进的许可后,快步走了进来,一见面就扑到在了太后跟前,脸上是少见的憔悴之色。   “皇祖母可听说了父皇要追封四殿下生母为庄敏皇后的事情?这事来得这样突然,三殿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王府上下可都靠着您了,您可要一定为我们殿下做主啊!”   太后消息一向是最灵通的,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事情。   太后当初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当时甚至并没有深思这事跟立太子有关,光是追封李氏这一件事情,就让她无法接受。   那个她从来都没有看得上的女人,那个她一直压着不准兴风作浪、一辈子都没有抬得起头的女人,竟然死后得到了皇后的追封,这对于她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等太后冷静下来后,又开始思考起了皇帝做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意义。   皇帝当年对李氏也不过是一时见色起意,鬼迷心窍,并没多少真感情在里面,若当真论及喜欢,甚至比不得跟了他这几年的贵妃许氏。   可等太后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件事情的问题更大。   自打太子被废后,就一直有大臣请皇帝另立储君,以固国本。   所以大臣们请皇帝立太子,倒也不是这会儿才开始的,只是这会儿她想要促使皇帝尽快立下老三为太子,她便叫承恩公府也跟着添了一把柴。   可在这么群臣请立太子的当口,皇帝选择追封李氏为庄敏皇后,想来自然也不会仅仅因为思念这个人,突然就给了这样大的一个恩典。   这事实在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得通的。   那么皇帝此举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太后觉得这里面有着两种可能。   第一便是太后最不愿看到的结果,皇帝看中了四皇子,想让他继位,所以打算用追封李氏来给他铺路,也让他入主东宫更加的名正言顺。   而第二种则是皇帝心中想让三皇子成为太子,却又怕老四从此以后撂挑子不干了,故而许以了这个恩惠,叫他莫要有太多反对情绪,该如何就继续如何便是。   至于哪一个是皇帝心中真正的目的……   太后也不能确定。   虽然情感上觉得应该是第二种可能,但理智告诉她,应该是第一种更多一些。   虽然太后心里也没谱儿,可面对着这样的三王妃,太后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对。   “老三媳妇你先起来,皇帝不过是追封已故嫔妃罢了,你不必如此惊慌。”   三王妃情绪却依然没有好转,满满的忧愁几乎要一出脸庞:“可是我们殿下说了,父皇此举看起来像是为了四弟在铺路……求皇祖母替他想想法子!”   太后为了叫三王妃宽心,便把自己的第二种猜想告知了三王妃。   认为这是皇帝中意三皇子的表现,就是为着平衡朝局才不得不这么做,给老四一点儿恩惠,再转头给老三更大的恩惠。   太后叫她回去转告老三,把心放宽一些,等上几日,有了确信儿后再看。   三王妃将信将疑,但看着太后坚定的口气,不由跟着又多信了几分。   “是,孙媳回去转告殿下,稍安勿躁。只是我们住在府中,终归比不得宫里消息灵通,一切还要烦请皇祖母多操心了。”   = =   萧攸这段时间都不算太忙,基本可以准点下衙回家,而今日却比平常时候回来得更早一些,只是心情看起来实在有些一般。   陆想容正把女儿抱在膝上逗着,看他这一脑袋官司的样子,不由发问出声道:“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萧攸一边解扣子一边摇头道:“没事。”   原本他对于那件事是有七分把握的,所以当别人主动同他聊起这件事情并询问他意见是也不是特别排斥,但架不住来旁敲侧击询问的人太多,你一言我一语的,还都是同样的话题和问题,一样的话说上几十甚至上百遍自然就烦了。   陆想容大概也猜到了,朝中跟他打探消息的人不少,这会儿估计也在为了立太子的事情在烦心。   陆想容亲了亲怀中的小女儿,等萧攸换好衣服洗过手后,将女儿交给了他。   “殿下抱抱我们薇薇吧,她已经能够认得人了,从你刚进来时候就在对你笑呢。”   萧攸熟门熟路地将女儿接了过来,看着女儿纯真的笑脸,情绪登时好了不少。   小郡主的名字这会儿已经定了下来,封号嘉阳,名字采薇,陆想容总更喜欢唤她薇薇。   说话间,钟嬷嬷来报,外头内廷司周总管求见。   “怎么这会儿来了?提前也没个说法。”陆想容有些猜不透对方的来意,但还是应道,“到底是内廷司大总管,先让周公公进来吧。”   说话间,周总管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比门外盛开的春花更要灿烂:“奴才请四殿下安,请四王妃安。奴才奉命来给四王妃送吉服和礼冠来了。”   周总管示意后头人将托着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异常华美的吉服。   陆想容封亲王妃时候的吉服,比起这些也差了一层。   陆想容越发奇怪道:“这些都是要送到我们府上的么?”   “正是。”周总管一脸喜色道,“这些东西都是您行太子妃册封礼时要用到的。” 第88章 太子妃 陆想容成了太子妃。   三皇子府。   三王妃将太后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三皇子, 并对着他安慰道:“太后说了,这件事情许是皇上为了应付四弟想出来的招数,让我们稍安勿躁, 再等等看。   三皇子冷笑了一声, 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且想一想,历朝历代追封的那些皇后,又有哪个不是太子的生母?”   被三皇子这么一点,三王妃才恍然大悟, 原来皇上追封庄敏皇后,当真是为了让四皇子继位更加名正言顺,他们之前的担心都是没错的。   看着三皇子颓废的样子, 三王妃只觉得难受的要命:“这要怎么办?难道殿下就要这么就此认命吗?”   依着四皇子的性格,日后一定会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让三皇子永世不得翻身。   “不必着急。”三皇子冷静道:“你放心,有人会比我们更急。”   三皇子妃思忖道:“殿下是说……太后?”   三皇子应道:“等着吧。”   这么多年下来,太后和四皇子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一个“差”字来形容了。   放眼整个大周朝,太后是最不希望让老四登基的那个人, 这点毋庸置疑。   皇帝如今心意已决,即便这会儿太后棋差一着, 阻不住老四当太子, 也会有后招。   三王妃却依然担忧道:“若是太后就这样认命了呢?”   “她想认命就这样好认么?”三皇子冷笑了起来。   太后和老四之间还隔着庄敏皇后的死, 他既然已经查出了这件事情,那就要用这件事添一把柴,让太后和老四彻底走向对立,绝无和平相处的可能,由不得太后不站在他这边。   = =   朝中因为追封庄敏皇后的事情掀起了很大的风波, 而皇帝那边却突然消停了下来。   皇帝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命令内廷司给了陆想容太子妃册封的吉服之后,反而没有了动静,也没有了下文。   至于皇帝是不是不甘向命运妥协,在册封四皇子为太子之前做最后自我挣扎也不得而知。   朝中很多人因为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而变得焦急起来。   其中就有和萧攸关系较好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位弟弟,而萧攸却依然坦然而淡定。   那两人看正主都不着急,心中有火气没处发。   六皇子率先对五皇子道,平日里没看五哥跟四哥多么亲近,怎么这会儿比我和四哥还着急呢。   五皇子回击,我当年和四哥四嫂交好的时候,你还在追着太子跑呢,四嫂和四哥都喜欢我,亲近我,这是不争的事实。要不是我媳妇不比你媳妇争气,在四嫂那里混吃混喝,若不是我退了一步,这会儿又能有你什么事?   听着他两个越说越不成样子,萧攸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抬腿给了两个弟弟一人一脚。   “要吵出门吵去。”   别在这里吵来吵去,嚷得人头疼。   两人委屈巴巴的坐了下来,心中对皇帝的犹豫不定越发不满起来。   又过了将近两个月后,皇帝终于下定决心颁发了旨意,太子的册封大典如期举行,而下一任储君人选,正是四皇子萧攸。   虽然这大典主要是为萧攸册封太子而举办,但太子妃的册封流程依然程序颇多,比陆想容经历的亲王妃册封礼更要正式太多。   自打陆想容重生后,就变成了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但是对于这会儿的太子妃册封,却一点排斥的情绪都没有,前几日不厌其烦地跟着几位嬷嬷和一遍一遍排演,心中没有劳累,而是更多的喜悦。   这些喜悦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自己,最主要还是为萧攸高兴。   因为出身的缘故,他在年少时候不受重视,也遭受了许多不公正的对待,低调藏拙了这么多年,终于迎来了今日的储君之位。   和其他朝代的太子相比,萧攸这次的册封礼并不算多么盛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简单。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帝的小心思和太后的推波助澜。   不过陆想容也不在乎。   不管皇帝甘心与否,太后愿意与否,萧攸都是祭拜告知过天地祖宗的正牌太子了,日后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就会像前世一样顺顺当当的登上帝位。   这会儿即便暂时受一些委屈也没什么。   反正还会有光明而灿烂的未来。   册封礼完成以后,陆想容便开始准备搬入东宫。   她在前世病重之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下辈子会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那样的人。   虽然册封礼很快就完成了,但搬宫之事却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次萧攸封太子的过程并非按部就班,是皇帝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突然下令进行册封大典,故而王府当中需要搬运的东西都没有整理。   迁宫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要等到一切收拾好了以后,把东西都做了归置,再选个适合搬家的黄道吉日搬进去。   萧攸还有很多正事要去做,迁宫的事情没有完成,陆想容这会儿就免不了要两头跑了。   这天陆想容刚刚从长春宫出来,就迎面遇到了贵妃许氏。   许氏的样子看起来不错,气色也好,细细看来似乎比之前时候也稍稍丰腴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最近口味变了,喜欢丰满一些的美人了。   贵妃远远的看到了陆想容,遥遥地对她打招呼道:“我宫里来了新茶,这会儿用正好,太子妃要不要过来尝尝?”   陆想容也许久没有和贵妃一起坐下来说话了,听了这话便应了下来:“既然是有好茶,自然是要去尝尝的。”   许氏自从入住后,永和宫比起从前大变了样子,装点布置处处透着精致和舒适,几架新做的屏风都是出自许氏的手艺,就连养的那几只鸟儿也比旁的宫里更是惬意了几分,说是温柔乡也不过分。   陆想容笑道:“娘娘最近倒是悠闲。”   许贵妃笑了笑:“只是看着悠闲罢了,实则却是忙得紧,连慈宁宫那边都顾不得了。”   皇帝身体越发的不行了,她如今忙着讨他欢心,多争取一些赏赐和财帛傍身。   许氏这么一说,陆想容才意识到,许氏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针对慈宁宫和许韵等人有什么行动了。   她对着许氏笑到:“我一直觉得你看起来不是这样轻言放弃的人。”   “也谈不上放弃。”许贵妃道,“只是我知道,四皇子登位是大势所趋,等到四皇子上去之后,这些人以后必然讨不着好,我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只等着日后看他们笑话就是了。”   陆想容道:“你倒是想得明白。”   许氏道:“我这样的人,如果再不明白些,怕是早就叫人家给吃了,哪里能够安生活到今日呢?”   陆想容道:“不管怎么说,你从前也都帮了我们不少,这些我都记着,咱们的约定依然是作数的。”   许贵妃微微愣了一下。   她也没想到,陆想容如今风光至此,却依然愿意主动遵守约定,没有坐地起价,趁机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许氏真心同她道了谢,又道,“既然有了你这话,我也就安下了心来,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便是。”   陆想容微笑着应了下来,道:“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许氏道:“怎么?不坐下来多聊一会儿”   陆想容道:“衡哥儿今天想出去骑马,我不放心他,打算陪着他一块儿去。”   以后来了东宫之后,出门怕是没有这么方便了。   陆想容离开以后,许氏对着宫女感慨:“太子妃这命是真好。”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没有侍妾和庶子庶女让她烦忧,光这一点就能令天下大多数的女子羡慕了。   更别说她嫁的这个人,不论长相、谈吐、学识还是身份都是这天下独一份儿的,这运气怕不是单单一个“好”字就能概括的了。   一旁伺候贵妃的小宫女道:”您都是贵妃了,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是小辈儿,听说从前太子妃在宫中过得也是甚为不易,哪里又比得过您的运气呢?”   听了小宫女的话以后,许贵妃不自觉地笑了笑。   这丫头是去年刚刚小选进宫的小宫女,还带着在家时的娇憨天真,只看着贵妃风光独得宠爱,令人心生羡慕,却没有往长远处想太多。   皇帝的身子许氏也是知道的,这几年亏得厉害,不是前几年年富力强的时候,经不起大的折腾了。   陆想容今天虽然只是太子妃,马上就要变成皇后了。   = =   慈宁宫。   太后这两日的情绪几乎坏到了极点。   除去四皇子被封为太子外,陆想容被封为太子妃这件事,太后也十分介意。   她从来没当过太子妃,也没有当过皇后。   看到陆想容穿着太子妃的吉服,同萧攸一起参加典礼,祭拜天地祖宗时,浓郁的化不开的不甘一下子就到了顶点。   她是熬了那么多年,等到皇帝登基封了以后,才穿上了正红色的吉服,陆想容又何德何能,可以成为太子妃,拥有这样高的起点?   赵姑姑见此情景忍不住过来规劝道:“太后,要不就算了吧。不管日后谁登基,您都是太皇太后,皇帝正经的祖母,新帝他们挑不出您的错处,都要安生供着您这个老祖宗。”   太后却道:“老四是个什么性格我一直都知道,最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一个人。承恩公府那边一摊子事,随便拎出一个来就够让他们喝一壶的。”   赵姑姑道:“您这么多年对着承恩公府尽心尽力,如今不能只为着胡家考量,也该为着自己多考量一些才是。”   正在太后犹疑之际,三王妃来了。   太后淡淡招呼她道:“坐吧。”   三王妃坐了下来,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快人快语,而是行过礼后就静静坐在那里未置一词,似乎斟酌着如何开口。   太后饮了一口热茶,淡淡道:“说罢,什么事?”   三王妃道:“我们殿下接管内廷司也有些日子了,这几日正好得闲,便将近几年的库房册子拿出来对账。却不成想,竟发现了一件奇事。”   太后感觉到了三王妃的来者不善,立时警觉了起来,对三王妃道:“老三能什么奇事,说来我也听听。”   三王妃道:“三殿下翻看账册,发现在建成三年时候,有人从内廷司领了好些赏赐,说是要带去江南,赏赐给远在江南行宫的庄敏皇后,其中还有两件极为精巧的内造碧玺手钏,是很难得的珍品。可谁想自此以后,那几个领赏赐的侍卫便再也没有了音讯,三殿下让我来问问皇祖母,是不是有什么人打着慈宁宫的旗号,冒领赏赐去了江南?”   太后脸色顷刻间变了,照着三王妃的脸一巴掌打了下来。 第89章 上任 太子萧攸走马上任了。   太后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原本是想要养一只看家护院的狗的,到头来反而养出了一忘恩负义的匹狼来。   建成三年的时候,的确是她让人借着去给李氏送赏赐去了江南行宫。   不过派人去的最终目的为了给她送东西, 而是去要了她命。   那几个派去暗杀李氏的人后来也被她的心腹做掉, 如今已经死无对证。   但就在当初着人去江南行宫的时候,为了把事情做得像一些,她还是叫人从内廷司拿了东西过去赏人的。那两串内造的碧玺手钏,的确也在赏赐之列,且一看就不是凡品。   如果那两串碧玺被三皇子找到了, 的确也就是正当当的物证。   老三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自己不跟他合作,他就把庄敏皇后身故背后的秘密告诉老四。   太后也知道, 若是叫老四知道这件秘密,他一定恨死了自己, 两人之间也再没有了能继续并存的可能。   三王妃捂着脸坐了起来,声音当中透着哀戚:“皇祖母,三殿下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威胁您,他只是走投无路了。等四殿下登位之后, 他的日子一定比谁都更加艰难,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初次下册, 求太后大人大量, 您一定要宽宥我们。”   太后把眼睛一闭:“说罢, 你们究竟想怎么做?”   三王妃示弱道:“这会儿三殿下也没什么主意,说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求太后庇护,若是日后再有什么机会,也一定要想办法让我们殿下翻身才好。我们殿下是太后真正的自己人。您自幼对他那般关怀, 他从来都是铭记于心,不敢忘却,等他成事之后,一定会加倍孝顺于您的。”   太后冷笑道:“你回去告诉老三,我既然答应了他的事情,自然就不会食言。但庄敏皇后的事情如今就到此为止,不要再传到我的耳朵中来,若是再让我听到有第二次,我就算跟老四鱼死网破也不会如了他的意的。”   = =   三王妃从慈宁宫出来后,远远地遇上了已是太子妃的陆想容。   方才听慈宁宫里赵姑姑说了,皇贵妃今日闲来无事,便叫人把太子家的小太孙和小郡主接过来自己宫中玩耍。   看陆想容的样子,应该是带着孩子从承乾宫里头刚出来。   三王妃手里牵着衡哥儿,后面是乳母抱着女儿,天气这会儿日渐炎热,身后还有几个宫人给兄妹两个打伞。   三王妃笑得很勉强,但不得不停下来给曾经的弟妹,如今的太子妃陆想容行礼。   陆想容站着受了礼,对三王妃问道:“三嫂这会儿是从慈宁宫刚出来?”   三王妃应道:“是,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三王妃左脸上赫然印着一个深深的巴掌印儿,陆想容一看就知道是太后的手笔。   三皇妃挨了这一把掌不算轻,想来一定是三皇子和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利益冲突,才让太后恼了三王妃,故而下此狠手。   陆想容越发对三皇子没好感了起来,他想要储君之位,怎么出招都使得,可他自己总是龟缩在家里,让妻子去太后那里想办法给自己出头,还平白挨了巴掌,的确不算是个男人。   三王妃看到陆想容眼睛在自己脸上定住,心中更是尴尬。脸上的刺痛也变得越发火辣起来。   她假装不在意陆想容的目光,岔开话题道:“今儿太后还说起来,许久没见到太子殿下膝下的两个孩子了,甚是想念得慌,若是这几日得空,太子妃也要带着孩子去慈宁宫看看她老人家,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   陆想容对三王妃这话心中十分怀疑。   太后的确是喜欢故作慈爱大度,但她更喜欢得是在宫妃和宗亲们面前装模作样,没必要对着熟人三王妃做出这番慈蔼姿态。   况且太后现在自顾不暇,整日里想着如何伙同三皇子夫妇把萧攸拉下太子之位,连自己的一三分地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顾得上衡哥儿。   如此说来,基本可以断定,三王妃这话是在说谎。   今时今日,陆想容觉得,自己去太后那里受点委屈倒也没什么,反正这么多年了,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看在她如今蹦跶不了几天的份儿上,忍一忍就过来了。   可让孩子跟着自己去慈宁宫受委屈却是万万不可的。   但话不能这么说,陆想容脸上也挂上了同三王妃一样虚伪的笑容,应答道:“前些日子家中事忙,听说太后也一直断断续续病着,故而没有带孩子过去叨扰她老人家。既是太后要看孩子,总得等着太子殿下得空后带着衡哥儿兄妹两个过去才好,也显得尊重一些。”   就如今的情势而言,太后只会在背后想办法拉萧攸下马,却不会同他正面杠些什么,甚至根本不愿萧攸踏进她的地盘。   想到这里,陆想容对着三王妃悠悠道:“只是太子殿下近来实在忙碌得紧,没什么空闲,等日后得空了,再带孩子去给皇祖母请安也不迟。”   萧攸这个太子如今虽然还没来得及搬进东宫,但自从诏书下达的那天起,就开始走马上任了。   皇帝就像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将朝事一股脑儿全给了新上任的太子萧攸,自己则在太子的册封典礼后躲回了园子。   为了能够在日后监国理政时当中更加顺手一些,萧攸上台的第一步,便先对朝中几个重要部门做了相应的人事调整。   陆临这些年替皇帝办了不少差事,论功劳、论资历都不比旁人差些什么,只因着家中无人在朝中说得上话,还在外头打转。   萧攸这会儿便直接叫他进了内阁。   旁的不说,只太子岳父这一个身份,就够压人一头的了,想来日后办差起来也轻松。   紧接着,萧攸又让六皇子接管了兵部和西郊大营,五皇子去宗人府,成了宗令吴王的副手。   吴王是三皇子的人,五皇子则是萧攸人,又是正经皇子,故而在宗人府比起吴王更有地位,也过得更加舒坦。   陆想容记得,这是从前太子才能做的事情,萧攸就是他手下的工具,指哪儿打哪儿。   没想到十年之后,萧攸竟然拥有了同样的权利,取代了储君的位置,想想觉得有些不真实感,但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萧攸依着自己的需求调整过后,以太后和三皇子为首的利益集团更加眼红。   他们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道是太子身边一直没有侧妃和庶妃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太子妃不贤。   马上就有人出来反驳,人家的侍妾只是没有正式册封,你怎么知道人家太子没有呢?难道你们家通房丫头统统都要抬作姨娘不成?   不过是太子严以律己,身边的宫女侍妾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不想册封罢了,太子能够不为美色所惑,只在朝廷和社稷上面用心,这是都么好的事情!   再说了,人家有儿有女,太子妃也年轻,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这点小事都要计较的人,纯粹吃饱了撑的。   紧接着,又有人出来否定,说太子萧攸拉帮结派,只重用偏向自己的人,不给他们这些人一个展现自我报答朝廷的机会。   皇帝已经不是前几年的皇帝了,如今身子不比从前,做什么都力不从心,想要做主朝政的心思更是没了几分,这会儿对于萧攸拉帮结派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介意。   只要太子不让他费心劳神,也不去谋朝篡位,做什么都行,自己也只想多活几年。   那些状告萧攸拉帮结派的大臣的奏章从都察院传到了内阁,而内阁几位阁臣都是从前跟着萧攸的嫡系。   几位大人看着这些状告自己的奏章后沉默了许久,又转手将这些奏章给驳了回去。 第90章 搬家 搬进了东宫。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府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安排搬家了。   萧攸这日相比前几日回来得更早一些,但也已经是月色朦胧了。   陆想容今晚一点也不觉得困, 萧攸也是一样, 便叫人在院子里一桌酒菜,两人在月下小酌一番也是不错。   酒菜一会儿便准备好了,萧攸坐了下来,对着陆想容问道:“衡儿呢?薇薇呢?这会儿都去就寝了吗?”   陆想容道:“衡哥儿累了,已经去歇下了, 薇薇这会儿大概也睡了。”   在衡哥儿的认知当中,去宫做皇太孙是一件非常拘束的事情,这几日他玩得有一些野, 大多数都在户外,这会儿早早就累得去房中歇息了。   而采薇的作息则比较规律, 一般过了戌时就乖乖入睡了,丝毫不需要她这个做母亲的多操心。   想起一双儿女后,萧攸的神情不自觉变得柔和:“搬家的事情有成周他们看着,你不用花太多心思去管, 当心伤神忧心。昨儿老五给得那两盆牡丹我不错,那花养得好, 花盆也好看, 摆到屋子里倒是极衬你的, 等到搬家时候可以一并带去。”   陆想容问道:“这些也都要带走吗?”   会不会影响不好。   萧攸道:“都是你喜欢的东西,修身养性再好不过了。只要能搬的便都搬过去,搬不过去的以后慢慢再搬吧。”   陆想容记得,这是之前是他给她的爱好,她觉得闲来无事, 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所以就跟着照做了。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事情竟然当真成了她的爱好,慢慢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陆想容笑着应了声“好”,只听萧攸继续道吗:“钦天监已经定了咱们搬家的日子,就在这个月的十八。”   陆想容笑道:“那敢情好,今儿才初三,咱们还能在家中多待几日。”   萧攸挑眉:“舍不得?”   “是啊。”陆想容坦言道。   他们自从成婚后,只在宫中住了一年的时间,后来便一直都住在这里。   这个府邸陪着他们一路走来,东西都是依着她的喜好规置,满满当当都是两个人的回忆和过往,承载着他们和两个孩子的诸多回忆。   萧攸道:“没关系,你若是喜欢,我让人保留下来,以后若是想回来了,只管过来看看便是。”   “这样自然是好。”   陆想容笑了起来,果然是当了太子的人,突然感觉有种财大气粗的感觉,说起话来也十分畅快。   她端着酒杯顽皮地同他一碰,萧攸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酒杯,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喝梨花白,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陆想容惊讶道:“这是梨花白么?”   梨花白同桂花酿、青梅酒一类的酒水不同,更是烈性不少,陆想容之前的确没有喝过。   方才她只顾着同他说话,心思没在酒菜上,端起酒杯就喝了下去。   难怪喝着口感有些不对。   萧攸看她脸色越发绯红,不免再度开口询问道:“怎么样?可是感觉头晕?要不要去里头休息一会儿。”   陆想容道:“是有一些头晕,但还没到要去休息的份儿上。”   说话之间,萧攸把她抱了起来,直接安在了葡萄架下的藤椅当中。   这么腾空被抱了起来,陆想容没有着力点,越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放,感受到他气息越来越近。   她就窝在藤椅当中,同他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出声:“这会儿在外头,过会儿再进去好么?”   陆想容觉得脑子有些顿顿的,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他的吻就密密匝匝地落了下来。   ……   钦天监给出了吉日后,礼部和内廷司也迅速动作起来,短短三天之内就完成了这一趟从晏王府到东宫的搬家之旅。   东宫群在宪宗时候重头翻新建设了,和刚建国时有着很大不同,是一处很成规模的宫殿群体系,又大又奢华。   可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陆想容一住进来就感受到了来自深宫的压力,也难怪历朝历代的太子都不好过。   不过好在如今一切稳定,三皇子不是萧攸的对手,皇帝这几年也没什么经历再折腾这些事情了。   她不求别的,只求萧攸顺顺利利安安稳稳,孩子也可以健健康康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便是最好的。   = =   荣王府内,吴王来访,见三皇子正在那里看画,便微笑着道了一句:“你倒是清闲。”   三皇子淡淡一笑:“不清闲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为他人做事罢了。”   吴王也能理解三皇子消极的心理,毕竟他现在也是一样,被一个乳臭未干的纨绔五皇子压在头上,想想就觉得心里不痛快,但也没有办法。   谁让前头站错了队呢,这会儿想要翻身也就难了。   吴王命手下将一个木盒递了过来,交给了三皇子。   “这都是我之前让人递上去的奏疏,不过都被内阁驳回了,你看看有没有用,如果没什么用处的话就丢掉吧。”   反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吴王也是心绪不佳,没什么心情在这边和三皇子掰扯,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荣王府。   吴王离开后,三皇子看了一眼桌上堆着的文书,随手取了几本翻看了起来。   翻着翻着,三皇子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萧攸的致命弱点。   萧攸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虽说是嫡子,但也是独苗儿。   而为储君者是需要多子才得以立住的。   老四如今有衡哥儿撑着还算不错,若是没了这个孩子,大臣们考虑到皇位的传承问题,一定会上书令立新君的。   想到这里,三皇子突然有了主意。   若是能把太子妃陆氏膝下那孩子解决掉了,那么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老四能一步步走上来,混到今天太子这个位置,想来也不是吃素的。   就如今的情势而言,进一步是富贵无极,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   他一定要好好谋划一番,做到一击必中才是。   = =   搬家之后还要收拾规整很多东西,陆想容不爱应酬,也不去太后那边请安,收拾了小十天后就弄得七七八八了。   这日下午,钟嬷嬷走了进来,将两套衣裳交给了陆想容,说是内廷司照了太子殿下吩咐,给太子妃送来了几套骑装。   陆想容看了一下衣裳,发现的确是萧攸做给自己的。   等到晚间萧攸回来时候,陆想容便问起了此事。   萧攸道:“让六弟新建了一个火器营,打算明天去看一看,想着你这两日没什么事情,正好带你一起过去。”   陆想容之前也一直听萧攸说,他对西方文化很感兴趣,府上也有几个来自西方国家的门客,故而想要组建一个火器营。   没想到这才上任没多大功夫,就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陆想容从前在外头住惯了,乍一做太子妃难免有些拘束。   听着能出门自然说好。   陆想容本以为萧攸会带自己去西郊大营,结果发现并不是如此。   他们在距离西郊大营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就在一片营房的前面。   临近那一片营房后,萧攸扶着她下了马:“就是这儿了。”   陆想容才意识到,他所说的火器营并非传统的营帐。   而六皇子提前接到了通知,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就笑着迎了上来。   “臣弟请太子殿下安,请太子妃安。”   陆想容有些不习惯,忙示意六皇子免礼:“六弟还同从前一样,叫我四嫂就好。”   六皇子笑了笑,又对着萧攸道:“臣弟已经按着四哥前儿的说法,选的新的一批人都教好了,四哥可要验验?”   萧攸道了声“好”:“今儿带了你嫂子过来,正好叫我们开开眼界。”   等到了训练场后,陆想容发现,将士们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兵刃,而是那种传说中的“火器”,也是她从前从没见过的东西。   萧攸带着她在看台上坐了下来,看过一场演习后,又带着她下了场,交给了她一把小小的鸟铳。   “来,试试看。”   陆想容刚才看到他们演习时就大受震撼,小小的筒子当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不管声音还是力量都是她之前从未得见的。   这会儿拿着这个可以握在手上的鸟铳,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萧攸站在她身后,从后面揽住他,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稳住,定心,三点一线,对着靶心射击。”   说罢,他就握着她开了一发。   也是他们运气好,一下就中了靶心。   萧攸陪着陆想容又练了一会儿,等到陆想容已经可以熟练操作手上的鸟铳后,萧攸也放开了她,派人牵马过来,带着她骑马去周围转转。   而这次跟着他们出来的人,也不是曾经萧攸的卫队,而是换了一队火器营的将士,为首的是一名名唤苏耀的年轻将领。   陆想容对着萧攸询问道:“你打算也将火器营的将士们带去宫城吗?”   萧攸道:“三哥他们近来安静得不像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要多加小心些,让苏耀跟在你身旁贴身保护才好。”   = =   衡哥儿从上书房下学,先去母亲殿中看了看妹妹,拿着小金铃逗得她“咯咯”直笑。   周嬷嬷看着玩闹的兄妹两个,心中觉得暖融融的,对着衡哥儿也关心道:“桌上还有给小郡主做的牛乳糕并其他几样点心,小太孙要不要用一些?”   衡哥儿摇头道:“不了,这会儿不饿。”   顿了顿,他又道,“我素日里是不习惯这个时辰吃点心的,那桌上点心我看着不少,嬷嬷分给大家吃了吧,不必给妹妹留着了。等过会儿妹妹饿了之后,再做些新的来吃。妹妹是小孩子,脾胃弱,吃这些放久了的东西,腹中难免不适。”   周嬷嬷笑了起来。   小太孙虽然如今也还是个小孩子,说起话来却总是一副大人的口气,少年老成的模样看着也是莫名可爱。   父君和母妃都出门去了,没有回来,衡哥儿陪妹妹玩过一会儿后,就转身准备回屋,把先生和父君安排的功课做完。   正在这时候,衡哥儿身边的随侍小佟走了进来,对着衡哥儿道:“禀太孙,荣王殿下家小世子来了,就在东宫外头候着,说是要约您去一起去如意馆看画。”   衡哥儿停下了脚步。   他和三伯父家的这个堂哥从前没什么来往,家中关系也很一般,两人不过就是点头之交,这会儿约着他一起看画倒也新鲜。   衡哥儿想了想,道:“知道了,让他在外头稍等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就去。” 第91章 博弈 猎场上的博弈。   萧攸回宫后径直去了议政殿, 陆想容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往东宫走去。   经过承乾宫时候,陆想容遇到了刚从御花园逛回来的皇贵妃。   皇贵妃看陆想容一身骑装,对着她打趣道:“原来你也得信儿了, 竟这么早就做好骑装了。”   看陆想容有些不懂的样子, 皇贵妃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此事?皇上已经下旨,下月月初要去西山围猎呢。到时你和太子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陆想容奇道:“我听说近好几年陛下都没组织秋猎了,怎么今年这样的突然?”   皇贵妃道:“据说是那天皇上歇在永和宫时,贵妃说起来想看西山的红叶,皇上应允了。”   于是便有了这一场秋猎。   陆想容道:“陛下许久没出门围猎了, 这会儿能带着大家出门放松一下也是件好事。”   皇贵妃笑道:“这话倒是。”   宫妃们可都盼着出门呢,能出门围猎一趟自是极好的。   陆想容回到东宫后,发现衡哥儿也是刚刚回来。   陆想容拉着儿子一起进屋, 询问他方才去了哪里。   衡哥儿道是三伯父家的堂兄萧广方才来约他,一起去了如意馆看画。   陆想容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倒是没有听说过他和萧广还有来往:“你跟三伯家的堂兄从前就很熟悉吗?”   衡哥儿道:“倒也不怎么熟悉,他今天是第一次约我出门,我想着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便也就跟着他去了。”   陆想容想起萧攸方才说过的话, 道三皇子最近有些过分安静,没准就是在憋个什么大招, 便对着衡哥儿嘱咐道:“如今咱们初来乍, 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外头, 都要多加小心。”   衡哥儿点头应了下来。   虽然母亲没有明说,但他也知道,母亲这是针对三伯家的堂兄的。   在衡哥儿的印象当中,母亲的直觉是最准的,对朝中大事的预判也都基本八九不离十。   既然母亲都这样提醒了, 那他必当要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 =   皇帝下达秋猎的旨意后,内廷司迅速动作了起来,一直接管内廷司的三皇子也支棱了起来,带着几个总管和主管忙前忙后。   秋猎的时候很快就到了,太后一早就说了身体有些不适,就不跟着过去了,让皇帝带着人在外头好好玩。   等到了启程那日,皇帝一早便带着一众宫妃、皇子、宗亲和大臣们一起浩浩荡荡出发了。   抵达西山猎场后,皇帝旧地重游,坐在高座之上,看着下头站着的几个意气风发的儿子,想起了当年大皇子和太子陪着自己出门围猎的情形,恍然间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但如今形势已经到了这里,皇帝便也只能不再留恋从前,而是对着几个儿子道:“既然出来围猎了,那你们便好好地比上一场,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皇帝说完对儿子们的要求后,又转头对一众皇孙道:“你们几个也是一样。”   若是这会儿同前些时候一样,东宫太子之位空悬,没有储君的话,那么众多皇子还能在这猎场争上一争。   可如今太子之位已经属了萧攸,大家再也没什么好争的,不管怎么样,头筹一定是太子的,皇子们也都大了,有了不少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儿虽然脸上都笑着答应,但在心中也都生了好些索然无味的感觉出来。   薇薇年纪还小,这次参加围猎,萧攸和陆想容便只带了衡哥儿一个出来。   但即便如此,陆想容在出发之前也已经同萧攸商量好了,这会儿不叫衡哥儿跟着上去。   毕竟衡哥儿年纪也小,在骑射方面也没展现出什么惊人的天赋,比不得那些年纪更长的堂兄能耐,尤其宗室当中和他一辈儿的男孩儿,还有已经二十多岁娶妻生子的,在猎场上自是比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更加游刃有余。   可衡哥儿是太孙,太子萧攸唯一的儿子,在地位上有着天生的优越感。   想要让这些人低头让着衡哥儿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他们脸上自然不会好看,况且这时候赢了这场比赛,对于衡哥儿的将来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这些人在这时候迫不得已做了让步,心里面不舒坦也不服气,更有那些气性儿大的,日后或许会从其他地方把今天受到的委屈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衡哥儿作为皇太孙,是三代当中的执牛耳者,可若是不叫他们让着这孩子,想来他们的父辈祖辈想来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叫衡哥儿上场了,只让他在下头观赛即可,等到这孩子长大些后,有了能力再去赛场上正大光明地赢回来也不迟。   如此商定以后,衡哥儿就借口这两天去书房时吹着了风,头里有些难受,这会儿不好上场。   三皇子家的世子萧广,这些天里经常来找衡哥儿出门,或赏花或看画或玩一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的游戏。   反正对方也住在慈宁宫中,两人年纪相当,在一处说话玩闹也方便。   衡哥儿虽然十次里面也就去三次,但相比以前时候而言,两人也算是混得比较熟悉了。   这会儿萧广也找到了衡哥儿,劝着他一起上场,衡哥儿却不为所动,只道是自己身体还有些不适,需要再缓一段时间才能骑射,这会儿只想在这边陪长辈们看比赛。   虽然衡哥儿只说长辈们,但皇帝却已经将“长辈”两个字自动带入了自己。   皇帝听了这话还挺高兴的,觉得是这孩子的一片孝心。   说起来,这孩子他从前看着就是极好的。   只听自己的话的孩子能不好吗?怎么看都比老三家的那个孩子要顺眼的很多。   毕竟老三家的那个孩子说起来只会听太后的话。   萧广在衡哥儿身边待了一会儿,看没有办法也说不动他,又见其他堂兄弟都已经开始进去,便也只能自己下场去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饭点儿,皇帝不愿回帐子用餐,便叫人支起了架子在前头烤肉。   等用过午饭后,大家三三两两结队会自己的营帐休息,陆想容也陪着衡哥儿回去了。   毕竟这会儿她并不担心萧攸,如今在皇帝和宗亲们的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人看着,总不会叫他这个太子出事的。   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成年人,他身上有功夫,身边有侍卫,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   = =   在这种类似狩猎的场合当中,体弱多病的三皇子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幕前的。   不远处的暗影当中,三皇子和吴王站在营帐外的阴影处,低低地说着话。   吴王感叹三皇子颇有远见:“果然太子妃还是很小心的,到了也没有让皇太孙上场,你当初时候猜得不错。”   不得不说,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对事情考虑周详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三皇子拢着披风轻轻咳了两声:“不去也好。”   他们起初就是做了两套方案的,一套是若皇太孙上猎场,一套则是皇太孙不上场的。   而这会儿那套场下的方案就派上了用场。   衡哥儿初来西山有些兴奋,不愿午睡,陆想容陪着儿子手谈了两局,发现衡哥儿开始搓眼睛,显然是有些困了。   陆想容着人将床铺给衡哥儿收拾好,让他先躺下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其他活动,若是则会而不作休息,下午难免会没什么精神。   衡哥儿躺下后,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   紧接着,外头又有宫女来报,说是七王妃出事了。   陆想容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说?”   那宫女道,七王妃方才和几个公主骑马去了里面,结果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   陆想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更衣道:“带我过去看看。”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跟许韵产生交集。   但到了这个时候,便已经是很有必要。   她是新上任的太子妃,许韵是她的弟妹,于情于理都要过去关怀一下。   苏耀受了萧攸的吩咐,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想容。   眼看着太子妃要出门,也连忙后脚跟了上来。   陆想容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不必跟着我,在这边好生照看衡儿便是,今天人多,也难免有些乱,你在这边好好看着他,不要让衡儿离开你的视线。”   苏耀应了下来,承诺不论如何一定会在这里守好小皇孙。   等陆想容去到许韵帐子当中后,才发现她摔得根本不重。   她的实际情况也和宫女所说的有一定差距,这会儿并非是从马上滚下来的,而是在下马的过程当中跌坐到了地上,而很不巧的是地上恰好有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头,划伤了七皇子妃的小腿,血流得不少,故而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过京城高门世家的姑娘从前在闺中大都是娇养的,尤其是像许韵这种性格的年轻姑娘,这点儿小伤对她来说也是大事。   等陆想容进来的时候,看到许韵身周已经围了一圈的人,而许韵正埋在三王妃怀中,低低地抽泣。   哲嫔率先看到了陆想容,朗声道:“太子妃来了。”   哲嫔边说边往陆想容这边靠近了一点儿。   她就说,这孩子运道旺得很,自从她和四皇子成婚后,四皇子一路青云,从普通皇子到郡王到亲王再到太子,只用了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   既然这孩子运道好,那多跟她接触一些总没差,这会儿能往她身上贴一贴,蹭点儿气运也是好的。   众人看到陆想容到来,都自觉为太子妃让出一条路来。   陆想容在许韵的身旁坐了下来,按着从前太子妃关心妯娌的流程,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后,又找太医来询问了诊断结果,等在一旁医女为许韵熬好了药,又看着她喝了下去。   虽说是这一套流程下来都是例行公事,但这么一折腾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陆想容从许韵帐子出来后,看到了周嬷嬷慌里慌张地走了过来。   “太子妃,方才奴婢带人四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小太孙的身影。” 第92章 幸运 还好有惊无险,孩子没事。……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 陆想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似乎漏了一拍。   从今天早上清晨开始,她就觉得很有些心神不宁, 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   结果这会儿就来了这么一出。   如今毕竟是在外头, 周围人多眼杂,陆想容一言不发地带着周嬷嬷回到自己的营帐当中,详细询问了她关于衡哥儿走丢的过程和寻找过程。   周嬷嬷对着太子妃的问题尽量详细地一一答来。   小太孙方才睡醒之后,问起母妃去了哪里。   周嬷嬷说太子妃今日有点事情,去了七皇子妃那边, 然后问小皇孙要不要用点吃食。   衡哥儿说自己中午陪着长辈们用了许多烤肉,这会儿并不饥饿,只想用几个果子。   周嬷嬷闻言, 便着人给小皇孙弄了几样果子过来。   衡哥儿吃了果子以后,又温习了先生讲的两篇课文, 把每日要写的字练了。   衡哥儿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会儿在帐子里坐这么久,难免觉得无聊,就说想要出去逛逛。   周嬷嬷原是不想让他出门的, 但一旁伺候的另一个嬷嬷却道,小皇孙毕竟是男孩子, 这次又是出来狩猎的, 老姐姐你不好这么总拘着他。   像这样的大型活动, 带出的不光只是东宫的人,比如这位郭嬷嬷,就是内廷司怕人手不够,临时加来给宗亲贵胄们送点心和果子的首领宫人。   周嬷嬷虽然想依着陆想容的要求拘着衡哥儿,但如今外人在场, 她也就不好坚持己见了。   男孩子养得太过娇气,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名声。   周嬷嬷也存了几分侥幸心理,觉得这毕竟是在皇帝和这么多宗亲大臣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衡哥儿若是在这种场合理出什么事,那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苏耀和两个随侍都跟着衡哥儿出去了,结果不一会儿,随侍之一的小佟走了回来,跟周嬷嬷说道,小太孙不见了。   周嬷嬷这才慌了神,出来寻找,却又不敢惊动了人,便叫着成周、春生几个一起寻找,找到现在依然一无所获。   陆想容想了想,道:“皇上也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出京围猎了,晚辈的事情都是小事,不论怎么说都不能坏了皇上的兴致。况且这里不是东宫,咱们在这边能耐终究有限,很多地方不好乱走动,你先叫成周想法子联系上太子殿下,请他暗中派人协助咱们寻找衡儿。”   事到如今,着急也没有用,她们作为女眷,原本也就是陪着男人们出来打猎的,不好在外头乱跑,还是请更权威的太子萧攸来想办法更好一些。   = =   在外跑了两个多时辰的功夫,萧攸等人打猎也都够劲儿了。   他纪王两个结伴骑着马往回走,闲散地聊着天。   正当这时,纪王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在萧攸耳根说了几句话,这个侄儿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萧攸本不是个浮夸的性格,素日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纪王看他神情如此,就知道事情不好,忙询问他究竟除了什么事。   萧攸道:“衡儿不见了。”   纪王也大吃了一惊:“这难不成是谁又要对付你?这主意都打到孩子身上了。”   真是缺了个大德。   “如今情况尚不明朗,找找再看。”萧攸道,“但愿是我们多心了。”   = =   许贵妃和皇帝一块儿看红叶回来,看陆想容站在大帐前头往西边远眺,似乎在盼着什么,脸上神色也着实有些焦灼。   因为陪着皇帝,所以许贵妃并没有表露出来什么,只是给陆想容使了个眼色,同她像往日一般打趣道:“听说太子殿下还猎了一只虎、两只鹿,还有两只白狐。这白狐的毛皮用来做衣裳最好不过了,太子妃今儿冬天就能穿上殿下亲手打来白狐皮做的衣裳了。”   皇帝对着许贵妃道:“朕今儿刚过来,赶路有些乏了,明儿也去猎两只狐狸给你做衣裳。”   “那臣妾就等着陛下给臣妾猎狐狸了。”许贵妃笑了起来,“旁人给的臣妾再不要了。”   贵妃送皇帝回了帐子之后,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对着陆想容问道:“究竟除了什么事?”   陆想容道:“衡儿找不到了。”   许贵妃低低地骂了一声:“八成又是那个老妖婆。”   陆想容道:“你怎知道是她?”   “除了她还能有谁?”许贵妃恨道,“只是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带几个人出来,怕是不能帮上你多少。太子妃可有叫人前去通知太子殿下?”   陆想容道:“已经找人去找他了了,也借了鲁王那边的人手去找了,这会儿……也只能等着了。”   说话之间,萧攸已经回来。   他飞身下马,快步走到陆想容跟前,对她安慰道:“衡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也派了咱们的人去山前山后林子里一并都找人。这会儿先不必跟父皇他们说什么,毕竟没找到结果,若是再派出大批禁卫军动起来找人,更容易打草惊蛇。”   谁知皇帝的禁卫军队伍里会不会混着三哥的人。   陆想容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如今也只能结果了。   萧攸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道:“手这样的凉,怎么也不知道加件衣裳再出来?”   陆想容轻轻摇了摇头。   她现在一心想着衡哥儿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萧攸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放心,衡哥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若是衡哥儿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定要那些人统统给他的孩子陪葬。   =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衡哥儿的人依然没有找到,陆想容感觉自己的整个心都沉了下去。   正在这时候,她远远听到外头小宫女的一声浅呼:“回来了,小太孙回来了。”   陆想容赶忙拉着萧攸出来,远远看到苏耀背着衡哥儿走了过来,此时衡哥儿在苏耀的背上睡得正香。   陆想容看到苏耀身上好大一块血迹,脸上沾了几滴,不由问道:“苏将军可是受伤了?”   苏耀抹了一把脸,道:“不碍事,是外头野兽的血。”   萧攸走上前来,将衡哥儿从苏耀背上接了过来抱在怀中,道:“外头冷,进里头说。”   等进到帐子里后,周嬷嬷先带着衡哥儿下午睡觉,钟嬷嬷则给几人上了茶点和宵夜。   苏耀换了身衣服后回来坐下,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太子和太子妃和盘托出。   他和两个随侍跟着衡哥儿刚出来没多久,那个叫小佟的随侍就被荣王世子萧广身边的人临时叫走了,就余了苏耀和小唐跟着衡哥儿。   大家都是第一天过来,对这一片并不熟悉,衡哥儿逛了一会儿后,就看到方才给他们送果子的那个郭嬷嬷走了过来,对衡哥儿行礼,说是脸色渐晚,自己可以带路把小太孙领回去。   他们跟着郭嬷嬷往回走,转眼被带回了一个帐子。   这个帐子和衡哥儿的帐子布置得很是相像,但衡哥儿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帐子。   他对着苏耀推断道:“我母妃最是不喜欢这个熏香,周嬷嬷是母妃的乳母,一定知道母妃不喜欢这个味道,不会选用这个熏香的。”   苏耀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当即叫衡哥儿先跟小唐换了衣裳,出门去找太子妃,不要在这里多待。   衡哥儿离开后,苏耀带着小唐在里面翻看这个帐子的奇特之处,不过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变得头晕,苏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两条小小的布片,蘸了茶水打湿后,裹进了鼻子,小唐只是个小孩子,更是撑不住了,一早就倒了下来。   苏耀想了想,牢牢握住了他的手,一起倒了下来。   很快就来了几个太监打扮的侍卫,企图分开两个人的手,却发现很难掰开。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人感慨,这个护卫倒还真是忠心,这会儿都不忘了要握紧皇太孙的手,生怕他出什么事。   另一个跟在后头的人却道,这小孩子看着似乎长得不太像小太孙。   方才说话那人反驳道,难道你见过小太孙?   后头那人道,只在两年前的时候偶然见过一面。   前头那人再度反驳道,小孩子长得快,一时变了模样也是有的。再说了,你看这护卫握小太孙手握得这样紧,一定就是真的太孙。   三皇子不敢动用熟面孔,这些甚至都不是他的府兵,而是从外头培养的势力,所以根本就不认识衡哥儿,但顾着交差,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那些人将苏耀两人搬到了一辆运输粮草的车子上,遮盖好了之后一路东行,最终停在河边,搬到了一个竹筏上。   那竹筏是新做的,只用绳索松松地绑住的,飘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散架了。   苏耀和小唐也随之落入了水中。   苏耀估计,这些人也没想着直接让小太孙出事,而是打着让小太孙“失足”落水的主意,将这些事情都归咎于意外。   苏耀这会儿也清醒了不少,带着小唐游上了岸,而后叫他扒了小太孙的那套衣裳往回走。   而三皇子的人并没有散,还等在岸上,似乎上头还有其他什新的指示,也可能在等着见证苏耀二人出事后才回去复命。   方才刚刚吸入熏香的时候,苏耀虽然还有意识但还是有些体力不支,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便对着那几人直接开干。   苏耀身上带了一把小巧的鸟铳,他射击又一向是准,这会儿一发一个,很快就干掉了那四个人。   苏耀和小唐落水的同时,衡哥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跟小唐换好衣服出来,没走了两步就开始头晕,走不动路了,便转头随便进了一个帐子。   这正是成阳公主的营帐,之不过成阳公主和驸马都出去玩了,只有一个宫女守在这里。   那宫女看到小太孙走了进来,并在公主的帐子里昏了过去,很是吓了一跳。   那宫女待要找人来给小太孙诊治,又怕小太孙昏倒得不明不白,叫人看到怪罪到了自己头上。   于是打算先让小太孙在床上睡一会儿,等公主和驸马回来后,把这件事禀告了他们再处理。   结果公主和驸马两人在外头骑马猎了兔子,回来后又在前头烤篝火做烤肉,一直没回来。   倒是苏耀凭着记忆找了回来将衡哥儿带走了。   听到这里,陆想容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有惊无险,衡哥儿没事。   萧攸脸色铁青,将卫队长周渠叫了过来,当即给了他和苏耀一封手令,让他们禁卫军副统领张将军一起,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萧攸这边动作不小,皇帝当晚也知道了此事。   皇帝觉得很意外。   老四当了太子后得群臣拥戴,宗亲们也喜欢,皇帝甚至觉得,就现在的这些皇子们而言,除了他再也没有谁能更好地胜任这个位置。   而其他皇子们也都对自己新的储君人选没什么异议,即便老三心中不服,但皇帝相信这都只是暂时的,时间能够冲淡一些。   况且老三这孩子最是心善,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如此一来,皇帝就更是想不出来,到底还有谁会针对太子,对付只有六七岁的小太孙。   许贵妃晃着手上刚刚拿凤仙花汁染好的指甲,淡淡道:“人心难测。皇上也莫要为此焦心,这会儿都在西山,查起来并不难,相信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 =   在西山围猎的第三天,萧涣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周遭的氛围变得日渐严肃,没有了第一天时候的轻快,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开始变得明显的内紧外松,有种山雨欲来风满头的感觉。   在这种压力之下,即便不晓事如萧涣,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萧涣虽然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发现了许韵的异常。   明明坠马受伤了却根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和从前生病受伤时候大不一样,不肯歇息也不肯休养,反而成日里跟三嫂坐在一处背着人商议些什么。   萧涣想了想,决定给许韵一个警告,便特意过来找到了妻子。   “许韵,你告诉我,你这几日总背着人和三嫂一处,究竟在商量些什么?”   许韵抬头瞥了萧涣一眼,冷冷道:“我做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便是。”   萧涣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即刻就要出什么大事似的,心里头很不安宁。   正在这时候,皇贵妃身边的卫嬷嬷来了,对着二人道:“奴婢请两位殿下安,皇上和娘娘请七殿下和七皇子妃过去一趟。”   萧涣脸色变了,对着卫嬷嬷道:“不知父皇和皇贵妃请我们过去所为何事?”   “奴婢现下知道得也没多清楚。”卫嬷嬷一脸正气道,“不过七皇子妃却是什么都知道,皇上和娘娘也说了,等问过七皇子妃后,一切就都清楚了。” 第93章 出招 这次的三皇子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萧攸派周渠和苏耀去调查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根据两人的调查结果显示, 这件事情和三王府、七皇子妃都有着不小的关系,却并没有指向太后的明确线索。   但就陆想容和萧攸的直觉而言,觉得太后定然是在其中动了手脚的, 只是可能比较小心加隐晦, 虽然参与了这件事情,但是只是间接地做了一些牵线之类的事情,没有留下直接的证据。   萧攸将调查出的结果写成了一份简单的奏疏,带着去了皇帝那里。   衡哥儿到底是受了些惊吓,虽然陆想容看他一切正常, 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几日一直陪在他身旁。   自打这场风波发生后, 萧攸得了皇帝的批准,就将整个营地里里外外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手。   衡哥儿写过大字后觉得有些累了, 便同陆想容申请去外头逛逛。   陆想容答应了他,又让苏耀带了一队火器营的侍卫陪他一起出门,自己则留在帐子当中等着萧攸的消息。   萧攸这次出门的时候不短,大概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才姗姗迟来。   陆想容起身迎了上来, 对着萧攸问道:“如何?事情可都解决了?皇上那边怎么说?”   萧攸坐了下来,随手拿起陆想容喝了一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将今天在皇帝那里发生的一切同她一一道来。   皇帝只在前儿上午上了一次猎场, 打了几只狐狸回来, 后来便直言身上乏得很,不想动弹,没有再出门。   御帐里面又大又暖,一应设施布置都十分齐全。   萧攸走进御帐的时候,见到皇帝和皇贵妃、贵妃和舒妃坐在一处打牌, 看起来气氛不错。   萧攸简单地将衡哥儿失踪的事情同皇帝一说,又将自己整理好的奏疏交给了一旁站着的陈年,由他上呈给了皇帝。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老三和三王妃参与这件事情已经在皇帝的意料之外,叫皇帝更加意外的是,老七媳妇竟然也会在其中掺和颇多。   事关内命妇的处置问题,这也是在皇贵妃的职责范围之内。   皇帝将萧攸的奏疏递给了皇贵妃,皇贵妃看完后,脸上也换上了同皇帝一般不敢置信的神情。   许贵妃道:“前儿就听太子妃说,小太孙不见了许久,这事可不是小事,这些人连小太孙的主意都敢打,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听着也怪怕的,这两日也没出门,不知太子殿下这会儿可有查出什么?”   皇贵妃知道许贵妃的性子,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对着她和舒妃将事情简单一说,请她两个一起拿个主意。   舒妃蹙眉道:“这的确不是小事,没想到郭嬷嬷和小佟几个的供词涉及到了三皇子夫妇和七皇子妃,这可是都是皇子和皇家媳妇,不论如何都要谨慎对待,不好就这么冤了他们。依着我说,三皇子体弱,三王妃一直在身边照顾他,不如这会儿叫了七皇子和七皇子妃过来问问,也好打消其中疑虑。”   皇帝道:“舒妃这话不错。”   皇贵妃见意见得到了统一,便命卫嬷嬷即刻出发,将七皇子夫妇请来问话。   七皇子的帐子距离御帐并不算远,卫嬷嬷不一会儿功夫便带着七皇子夫妇回到了御帐中来。   等二人行礼过后,皇帝既不叫起,也不说话,只在那边凝眉思索着什么。   皇贵妃见状,对着七皇子妃开口道:“前儿小太孙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把你知道的说说吧。”   许韵心里“咯噔——”一下,她也没想到,这事情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下来,以尽量平缓的声音对皇帝和皇贵妃道:“儿臣那日骑马摔伤了腿,就连小太孙失踪的事情都是听旁人说的,儿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望皇上和娘娘明鉴。”   看着下头跪在自己不远处的许韵,坐在皇帝一旁的许贵妃感觉极好,她笑了笑,道:“这几日太子殿下将消息瞒得极严,臣妾也从没听谁口中说过小太孙失踪之语,怎么七皇子妃为自己辩解时候,张口就是不知道小太孙失踪之事,却连小太孙失踪的日子都是知道,这不是说谎又是什么?”   皇贵妃皱眉道,“如今为了这事,已经牵扯出了四条人命。虽说为着皇家体面,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要知道,如今事情已经查到了你的头上,若是你能坦白交代,我和皇上看在承恩公府和许家的面子上,或许还能给你一线生机,若是你依然坚持什么都不说,那不管你做了还是没做的,最终只能够都算在你头上了。”   许韵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跪在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皇贵妃将萧攸的奏疏递给许韵,里面是郭嬷嬷等人招供三皇子谋划如何除掉皇太孙的全过程,皇贵妃到底是掌宫十几年的人物,大大小小多少风波都挺过来了,对付许韵这等外强中干的新人自是绰绰有余。   在她的恩威并施下,许韵很快便崩溃了下来,只道自己那日是按着三嫂的吩咐摔着了腿,其他一概不知。   “皇上,娘娘,臣妾不信七皇子妃有她自己说得这般无辜。”许贵妃忙不迭落井下石道,“当年太子妃怀胎之时,七皇子妃三番四次往太医院询问太子妃胎象,并企图买通太医在太子妃生产之时做手脚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许韵冷冷盯着许贵妃,高声道:“你别血口喷人!”   许贵妃道:“是不是血口喷人,把你身边的丫头们拘起来,一问便知。”   皇贵妃自然知道许贵妃针对许韵的原因,事已至此,许韵夫妇算是翻不了什么,皇贵妃有意卖给许贵妃一个人情,便对着皇帝道:“既如此,那就把七皇子妃身边的人请去慎刑司走一趟也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总要弄个明白。”   皇帝答应下来。   这些人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既然敢在这时候对皇太孙动手,那想来也能在策划得宜的情况下对他这个皇帝动手,威胁到他的安危。   必须严查搞清状况,绝不能让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许韵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出声阻碍皇贵妃的想法,但看着上头坐着的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辈,还有一旁冷冷盯着自己的太子萧攸。   她最终还是没胆量地选择了闭嘴。   皇帝又将目光投向了萧涣,萧涣几乎是在同时对着皇帝辩解:“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和三哥向来没什么往来,儿臣对许氏做得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还望父皇明鉴。”   说道这里,萧涣突然激动起来,指着许韵道:“同许氏成婚的这些年,儿臣日日都成活在煎熬之中,儿臣不愿同这个毒妇共处一个屋檐之下。儿臣要休妻,再不济和离也成,求父皇成全!”   皇帝对于事情的走向有些迷惑,并未作答,萧攸却抢在皇帝之前出声:“儿臣觉得此事不妥。”   即便两人感情不好,但他们毕竟是夫妻。   既是夫妻,就是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正是萧涣对许氏的漠视和对妾侍的偏宠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可以说许氏会成为今天自私妄为的样子,萧涣功不可没。   作为许氏一个丈夫,看顾好妻子、避免她因着糊涂走上歪路也是萧涣的责任。   出了问题之后,萧涣不想着如何解决,只想着跟许韵撇清关系。   想要这时候切割关系,哪里又这样容易?   萧涣一听这话就红了眼睛,对着萧攸大叫道:“当年我和容容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眼看着就要赐婚,成就一段佳话,偏偏造化弄人,她成了你的妻子,而我却只能娶了许氏这个毒妇。如今你还在这里,说此等的风凉话,简直不可理喻,自私至极!”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涣,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如此输不起的孬种,这等陈年往事都要拿出来说一番。   “原来这些年,七弟一直因着我娶了太子妃的事情而怨恨于我。”萧攸幽幽道,“既如此,这会儿七弟便更不能跟七弟妹分开了。当初因着我的缘故,七弟没了一门大好姻缘,若是再因着我的家事搞得妻离子散,不光是我这做兄长过意不去,就是太子妃这做嫂嫂听到了也会心中不忍的。”   所以你们就在一处好好过吧,别想着跟许氏分开了。   “老七,朕对你很是失望。”皇帝似乎有些累了,说起话来也听着有些没力气,“大周建国已一百余年,朕还没听说哪朝哪代皇子和离休妻过,你和许氏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在府里好好闭门思过,抄几卷佛经养一养性子,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皇帝拍板定案后便命他们跪安,萧涣站起身来,大脑一片混乱,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行尸走肉一样出去了。   四哥权倾朝野,又是一副睚眦必报的性格,想来绝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自己。   萧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低调守拙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出头,也不敢掺和那些和夺嫡相关的事情,却不想后半生就这么被许韵毁了。   等到萧涣离开之后,皇帝又问萧攸,准备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言下之意自然是如何处置三皇子和三王妃的事情。   萧攸道:“我那边还有一些东西,回去请父皇看后再做决定。”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应了声好:“你也回去吧。”   萧攸将今天在御帐发生的事情同陆想容详细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萧涣说起自己和陆想容之间过往的事情。   萧涣一番作为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陆想容知道后也只是徒增烦恼。   不过对于萧涣说得那一番话,萧涣心里终归还是有些介意的。   想到这里,他对着妻子问道:“父皇说了,七弟夫妇的事情劝劝交由我做主发落,容儿以为该当如何?”   毕竟七皇子妃并未直接参与犯罪,也没有雇凶杀人,只不过是从中帮着三皇子夫妇做了一些手脚,即便是将许韵发至顺天府尹,也不会判得多重。   陆想容想了想,道:“那就把这夫妻两个放远一些吧,省得看着心烦。”   两人即便感情再是不睦,许韵能变成这样,萧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导致差点酿成大祸,即便在官场之上,“失察”也是个不小的罪行。   虽然皇家子弟不能和犯人一样流放边疆,但离远了总不是坏事,眼不见心不烦,许韵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能够远离她是好事,也算是一举两得。   听到陆想容想把萧涣打发得远远的,再不相见,萧攸的心情也瞬时间变得舒朗了起来。   他从身后揽住她,低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抱着这样的小天鹅,似乎咬起来感觉更香了。   = =   这次围猎总体来说不算是多么愉快的一场体验。   回城途中,陆想容再一次遇到了三王妃,三王妃脸色很是难看,见到陆想容后只是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便上车离开。   似乎是也知道了自己即将的日子不会多么好过。   陆想容一直觉得三王妃是个可怜人儿,对她也一直十分客气,这次却连多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就差一点儿,她的衡哥儿就要出事了。若是孩子出了事,她一定饶不了这夫妻两个,孩子受过的苦定要他们加倍偿还回来才是。   陆想容从前还可怜过三王妃,觉得她和从前的自己一样,为了丈夫的前程奔波劳碌,却没有自己的孩子,也许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现在的陆想容既不再同情三王妃,也不觉得她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年自己过得再不顺,再是痛恨萧涣和罗氏两个,也没想过要动罗氏的孩子。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底线还是不一样的。   回到京城后,萧攸沉默了几日,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了刑部和慎刑司,甚至还破天荒得分别去了幽禁大皇子和废太子的地方。   等到将三皇子以往的罪证都收集得差不多了,萧攸一早换上了朝服,带着公文去乾清宫见皇帝。   陆想容看着他这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出招了。   而这次要对付的人,正是三皇子荣王。   看着萧攸离开的背影,陆想容不禁想起,前世的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他时,觉得他就是这样人,杀伐决断,翻云覆雨,对于厌恶之人一出手就是死局。   三皇子这次联合太后对衡哥儿出手,真正触及到了萧攸的底线,也坚定了他立时除掉这个三哥的决心。   这次的三皇子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第94章 硬气 如今她已经是日暮西山,的确没什……   荣王府。   三皇子自打从围场回来后就把自己闷在了书房里, 没有入宫,也不见人。   三皇子也知道,他应该第一时间去找父皇解释, 把败局尽快扭转过来。   可他没有这样做。   这一次他真的是有些怕了, 怕对上皇帝的横眉冷目,怕结果不如人意,怕自己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三皇子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想缩头乌龟一样,什么都不敢做, 什么都不敢说,只在家中静静等待这结果。   知道三皇子不愿见人,三王妃亲自提了食盒进来, 请三皇子用晚膳。   三王妃看三皇子这几天没怎么吃饭,本来就不丰润的脸迅速枯瘦了下去, 眼睛也熬得通红,难免有些心疼得厉害。   她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他,心疼道:“没事的, 你自幼身体就不好,皇上原来最是疼惜你了, 逢年过节你的赏赐和节礼都比旁人更多几分。他素来是个仁君, 最是心软的, 不会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对自己的亲儿子不利的。”   三皇子自嘲地笑了笑。   心软?   对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心软,可对于挡到自己路或者威胁到自己的事情,皇帝从不心软,否则太子和大皇子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自己当年扳倒太子的事情历历在目,似乎还是在昨天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这会儿就轮到自己了。   太子和大哥多年来都是皇帝最心爱的儿子,自己也只有望其项背的份儿。   皇帝自然也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   老四素来是个有手段的,对待政敌从不手下留情,自己恐怕距离太子的下场也不远了。   = =   乾清宫。   陈年走了进来,对着正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皇帝道:“陛下,四皇子请见。”   皇帝合着眼睛“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罢。”   眼看着萧攸越走越近,皇帝再次睁开了眼睛:“事情可都查清楚了?”   “是。”萧攸道,“父皇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   皇帝道:“你只管捡重要的说便是。”   萧攸从建成二十年开始就时时注意着三皇子,对当初三皇子和大皇子的交易也有几分察觉,如今做了太子后,手上有了人,稍稍加以探查便得到了当年许多真相。   皇帝对于三皇子和大皇子的结盟的事情见怪不怪,对于当年大皇子谋反之事三皇子横插一脚却表示了震惊。   “你说老三那会儿曾派人来给老大送信,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萧攸道,“齐国公陆临曾在办差回京途中路遇杜英杰和三哥的卫队,也是奔着京城而来,儿臣已经找到了当时城门守卫的兵士作为人证,杜英杰也对此供认不讳。”   皇帝怀疑道:“杜英杰?朕记得,他还是老三的卫士长之一,他能认了此事,这其中可否有诈?”   “三哥前儿派人暗杀于他,也是他功夫不错,临了放了把火逃了出来,这也是前日城东纵火案的原委。是他主动找到了儿臣,提及了这些年为三哥做过的事情,其中便有这事。”   皇帝脸色铁青:“还有呢?”   萧攸道:“三哥和太子关系一向不睦,父皇也是知道的,只是儿臣没想到,三哥对太子也算厚道,当初太医院的事竟然能替太子瞒了那么久。”   皇帝道:“怎么说?”   萧攸道:“在大哥出事的那一年,三哥就知道了太子安排太医院配合做的一些事情,因为他当初在南巡途中就觉得事情不对,故而亲自去找太医证实过此事。太医院的林念、秦凤两位医女都是人证。“   皇帝年轻时候疏于保养,后来又纳了不少高丽嫔妃和江南美人,这几年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也时时觉得心中恐惧,唯恐有碍寿数。   听了萧攸这话后,皇帝越发愤怒起来。   也就是说,老三是眼看着太子将自己的身体整垮的了?   那这样的他跟当年的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皇帝对三皇子失望至极:“你可曾去太医院证实过此事?”   萧攸道:“杜英杰所招供之事,儿臣俱已进行查证,除了其中两件还在调查当中,其他的均已得到了证实。若是父皇还有所怀疑,可以请刑部、大理寺和慎刑司的几位大人过来对峙。”   皇帝脸色越来越暗:“老三这几天在做什么?”   萧攸道:“听说一直在府里,没有怎么出门,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   皇帝道:“那就传朕旨意,让他在府里安心养病吧,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出门也不迟。”   = =   慈宁宫。   太后这次虽然没有跟着出门,但却一直关注着此事。   听说七皇子夫妇被禁足后,太后开始心绪有些不宁,紧接着听到三皇子又被禁足的消息后,心中又惊又俱。   这两个皇子都算是她的人,因为什么原因出的事她自然也知道。   太后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大概还是萧攸在背后搞得鬼,便对薛姑姑吩咐道:“去请太子妃来慈宁宫一趟,就说我有事问她。”   陆想容很快就就被请了过来,太后冷冷瞥了她一眼,道:“自打你们搬来了东宫后,哀家这宫里就只见你来了一次,孩子们更是没有见着。哀家如今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的,有事总不能去东宫找你,所以也只能请你过来了。”   陆想容似乎早有准备,对待太后的刁难也能应付自如:“刚搬来东宫的时候,孙媳和东宫里几位老嬷嬷打听过,先太子妃在位之时,是您曾下过口谕,东宫太子妃和六宫嫔妃一样,不必特意过来慈宁宫请安。更兼上次孙媳来慈宁宫给您请安过后,您当晚便点灯叫了太医,孙媳怕是您累着了,所以不敢再过来打扰。”   陆想容这么一说,太后才想起来,当年因为太子情况十分不好,自己怕被东宫牵连,所以就定下了这个规矩,叫太子妃不必时时过来请安。   太后自知理亏,她今天叫陆想容过来的重点也不是这个,故而不想在这上面和陆想容多费口舌,当即对着陆想容转话题道:“今天找你来,是为了一件事。我听说为了东宫和衡哥儿的事情,已经累及了老三和老七兄弟两个。老四不过在入主东宫两个月,就牵扯出了这些事情,弄得阖宫不宁,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孙媳实在不知。”陆想容道:“孙媳只知道当时衡哥儿不见了,找了几个时辰都不见人,身边的护卫和随侍都被迷晕后被丢弃在了河中,也幸而那侍卫命大,最后将衡哥儿带了回来。这几日孙媳心惊得很,想此事来后怕得厉害,只守着衡哥儿,其他的事情再没多管,还望太后明鉴。”   “难道老四做得这些事情你都一无所知?”太后见她打算三言两语将此事搪塞过去,急道,“哀家不信你什么也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又能如何?”陆想容道,“我只不过是个嫁做人妇的女子,孩子和丈夫就是我的所有,我自然不会为着那些想要暗害我孩子的人求得我丈夫的宽宥。”   “暗害?”太后凌厉地看了陆想容一眼,“太子妃这话说得好厉害,据哀家所知,老七和老三都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这种人,你这话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想容道:“皇上最是英明圣德,我和太子只信陛下裁决,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自然是由陛下说了算。”   陆想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即便萧攸如同太后说得那样“不顾大局”,上来就对兄弟们出手,但这些皇子都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帝不会随随便便就发落他们。   既然皇帝都把七皇子夫妻和三皇子给禁足,那就说明这指控有理有据,不是误会。   事实摆在眼前,太后只得又退了一步,道:“即便不是误会,你作为太子妃也该劝着点儿。为君者需仁德治下,太子不过才册封两个多月,就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这会儿都禁足在府中,说出去也不好听,败得是大周皇室的名声。“   “皇上难道已经将两位皇子禁足了么?”陆想容登时换上了一张楚楚可怜的无辜脸,仿佛当真不知两位皇子的遭遇一般,对着太后发问道,“明明是陛下查明真相后,觉得两位皇子有必要回府思过,这才禁足的,这跟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面对着这样软硬不吃,句句顶撞的陆想容,太后气得肋下一阵闷痛,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气去。   想起从前陆想容还是皇子妃的时候就对自己没半分敬畏之心,这会儿成了太子妃不说,作为太子的萧又在朝中一手遮天,陆氏更是对自己没了顾虑,也难免这般硬气。   如今她已经是日暮西山,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了。   太后在陆想容这里没有谈出来什么结果,威逼利诱都收效甚微,只能先让她回去。   但三皇子是太后如今唯一的希望,太后不能就这么叫三皇子倒下去。   太后思量一番过后,最终还是打算找皇帝再谈一谈。 第95章 输赢 三皇子倒了。   当晚, 太后命人做了白玉糖霜方糕和牛乳菱粉香糕并几样甜汤带去了乾清宫中,对皇帝和煦道:“记得你小时候在上书房,下了课后到了这个点就总喊着饿, 我都叫宫人准备着这些小点心, 等你下了学回来就吃。”   皇帝这几日睡不好,有些上火,牙疼得紧。   看了这些甜点和甜汤之后,皇帝并没觉得有什么温情,只觉得有些更牙疼了。   皇帝道, “朕刚用过了晚膳,今儿鹿肉吃着好,多用了两碗饭。这会儿用不下去, 先搁在这儿,等晚上再当宵夜罢。”   太后道:“皇帝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该当保重身体,少食多餐才是道理。”   皇帝道:“谢母后关心,母后也当注意保养才是。”   两人干巴巴地一段对话完毕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半晌后, 太后道:“听说老三和老七都被你禁足了,究竟所为何事?”   皇帝道:“没什么, 不过就是让他们在家静养罢了。”   太后道:“咱们母子, 什么话说不得?你一定要这样糊弄我吗?”   皇帝道:“老三能耐不够, 行事荒唐,朕的确是不打算再用他了。”   他并不能完全信任萧攸,所以又派人去进行了多番探查,发现了太后在当中动得不少手脚。   皇帝看着眼前的母后,心中感慨。   只觉得太后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全心全意为着他的母后, 每句话当中都是自己的小心思,却很少站在他这个儿子的立场为他着想。   倒不比老四心思单纯,实事求是,能把所有真相毫不保留地摊在自己面前,从不因着个人原因为了什么人遮掩。   面对着这样的太后,皇帝只觉得陌生得很。   太后自然知道,皇帝这话也不是实情。   而此时的皇帝变得冷漠,没什么想要继续谈论此事的意思,就连太后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只得警告皇帝道:“老三这孩子厚道,只不过病了这些年,没在朝中办过什么差事,难免容易受人蒙蔽。老四压根不是什么善类,你这样信任他,早晚会后悔。”   皇帝反将了太后一军,问道:“母后喜欢老三多过太子的事,朕也知道。那老三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母后究竟知道还是不知?”   太后愣了一下。   如果她说自己知道,那就是包庇;如果说自己不知道,那就说明她根本不了解老三,她今天的一番说辞也都站不住叫了。   这一局输得彻底,太后冷冷留下一句“皇帝好自为之”便离开了乾清宫。   = =   荣王府。   三皇子坐在书案旁,低头摆弄着一直怀表,看到萧攸到来后,三皇子瞥了他一眼后,又自顾自低下头来:“真是稀客,自从四弟成了太子后,还是第一次踏入我这个门。”   萧攸道:“三哥怕是记错了,即便我不是太子的时候,这两年也没进过三哥的门。”   三皇子突然笑了起来,且声音越来越大,笑道最后没有了力气,反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父皇决定怎么处置我?”   萧攸道:“应该不会比大哥和太子更差。”   那也就是说要把他幽禁至死了?   三皇子双目猩红,对萧攸道:“是谁告诉你的?是父皇?还是你自作主张加害于我?”   “是父皇。”萧攸平静道,“他最近一直在思念太子,得知了当初你和太子之间的发生很多事情,觉得太子这些年也着实不易,也难免迁怒旁人。”   “太子?”三皇子呵呵了两声,“他也配为太子么?当年我下生之时,漫天霞光紫气,是朝中少见的祥瑞之日。当年的我和太子一样,都是从三岁开始开蒙,但我却能事事都做到他的前头。先皇后看着贤德,实则连个孩子也容不下,怕我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三番两次对还不到十岁的我出手。”   三皇子这些说辞和萧攸了解到的说法基本吻合,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三皇子,等待着他的下文。   三皇子道:“我只有压抑住自己的聪慧和才能才躲过一劫,可没想到太子比先皇后更是不容人,小小年纪便如此狠辣,就因为我在皇贵妃举行的一次诗会当中风头盖过了他,就伙同赵国公策划了那场事故,让我当众坠马,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我常年装病,哪里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三皇子声音当中带上了几分悲怆:“明明我才是最聪慧,最该受父皇重视的皇子。先皇后浅薄,没半分容人之量,太子德不配位,恐怕自打我出生时候带着祥瑞起,我们便注定了只有一个人能走下去。”   却不想两人都没有成为赢家,而是闹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自己花费那么大功夫扳倒了太子,最后只为萧攸做了嫁衣裳。   萧攸道:“三哥这般聪明,自然知道,即便是祥瑞,也是当年的纯嫔娘娘着人造出来的祥瑞。三哥敢说,当年太子在任中宫时,从无半分意在储位之心?即便你没有,难道纯嫔娘娘和外祖武大人也没有么?我也知道你当年无端被针对了很多,所以也曾经想着,你扳倒太子后会收手,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越演越烈。”   三皇子冷笑:“别说得那么好听,你留着我,不过也是为了我自己,有我制衡着你,父皇才能更放心一些,把更多的权利交予了你。”   事到如今,萧攸也没什么必要藏着掖着,他对着三皇子坦言道:“的确也有这个考虑。”   三皇子问道:“那你又为何突然此时对我出手?”   萧攸道:“我不是你,绝不会把我的妻子和孩子置于险境当中。”   “的确。”三皇子道,“但是你也该知道,如今没了我,你接下来也会有对手,甚至还会是比我更难对付的人。”   等到自己倒下之后,萧攸的对手再一次变成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皇帝,老四能不能走到最后还真难说。   萧攸道:“你的新府邸老已在易县动工了,老九在那里盯着,想来不日就能完成。父皇说太后喜静,萧广到底还是爱闹腾的年纪,还是不要久住在慈宁宫了,送回府中和父母团圆便好。”   说到这里,萧攸就要离开。   三皇子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可知道,当初你母亲的死,同太后和胡家有些莫大的关联?庄敏皇后就是被太后派人毒杀的!”   萧攸看了三皇子一眼,问:“你是从何处得知?”   三皇子道:“听说父皇已经让你接手了内廷司的大小事务,你只管从建成三年的库房登记册中翻一翻,就能找到原因。”   萧攸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转头离开了书房。   三皇子看着萧攸离开的背影,再次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自己不成了,也不想让老四和太后好过。   鱼死网破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结局。   就看这两人谁能笑到最后了。   = =   薇薇这两天已经可以靠着杯子坐起来了,陆想容换了家常衣裳,和女儿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   临到午膳之时,萧攸回到了正院。   陆想容知道他去了三皇子府上,看他回来后脸色不虞,便让乳母带薇薇下去,自己过来亲自给他更衣:“殿下这会儿去三哥府上还顺利吗?”   “顺利。”萧攸道:“只是看三哥那身子骨,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三哥原本是想要装病的,装着装着有些分不清虚假和现实,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吃着药又总闷在房里不动,心事太重,反而倒真病了。   陆想容将萧攸换下的外衫交给成周:“顺利就好。”   萧攸走上前来抱住了她,道:“明儿你可有什么安排?我想去趟宝华殿,给母后上一炷香。”   “明天有空,我陪你去。”陆想容当即应了下来,随后又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看看母后?”   萧攸道,“三哥提起了一件当年的往事,说我母后是在建成三年被太后派人下毒的。”   任何人突然知道这个消息都不会好过,只是陆想容没想到,这个真相会是从三皇子口中说出来的。   陆想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别难过……”   “现在已经不难过了。”萧攸语气十分的平静,“十岁那年,我就知道是她的手笔。”   现在不难过的意思,是以前已经难过过了么?当年只有十岁还是个少年的他,就得知了亲祖母害死了母亲的消息,陆想容想到这里,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她对着萧攸轻声安慰道:“母后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你一定要好好的。”   如今的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凭着自己的能耐替庄敏皇后讨回公道,绝不会让当年对她不利的那些人好过。   萧攸抱了她许久,最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正因为他从十岁那年就知道了太后毒杀母亲,而皇帝明明怀疑太后却为了皇家面子不予追究此事,所以更没想过要原谅他们。   总有一天,太后和皇帝终究要为他们曾经的冷漠和虚伪付出代价。   而这一天,已是近在眼前。 第96章 来客 只要皇帝点头愿意,兄终弟及也不……   慈宁宫。   太后从皇帝处回来之后, 觉得事情越发对自己不利。   皇帝那边油盐不进,如今只认了老四,自己跟他根本就说不通。   而依着她对老三的了解, 如今一朝失势, 他一定会把庄敏皇后离世的真相告诉老四。   因为之前对萧攸和庄敏皇后做过的种种事情,太后对的萧攸本人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最怕的莫过于他的得势。   太后回望自己的前半生,从十八岁入宫独得先帝恩宠,多年屹立宫中不倒, 成功将儿子扶上皇位,她自然不认命,也认为自己不可能栽在这么一个小辈儿身上, 从此落下去不得翻身。   皇帝有十八个儿子,老三不成了, 还有别人。   = =   五皇子前儿得了一个毛色锃亮八哥,喜欢得很,每日都要带出去溜上一番。   这日,正当五皇子准备带那鸟儿出门遛弯之时, 慈宁宫来了人,道是太后想请五皇子去一趟, 有要事相商。   五皇子从前见了皇帝就掌心冒汗, 因为皇帝每次见面都不免问上几句功课, 而没有一次他不卡壳。   最近皇帝不再管他,他也彻底放飞自我。   而太后最近变得有些异常,和五皇子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皇祖母判若两人,导致他最近一见了太后心里就有些打鼓,总想起来从小听的神话故事当中的老妖婆来……   五皇子突然很担心, 此去慈宁宫一行会有来无回。   可这是太后宣召,即便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去。   五皇子长叹一口气,将手上八哥交给最信任的一个随侍。   “我走了,你照顾好它。”   = =   五皇子进了慈宁宫才发现,今日的太后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上来就让人给他上了茶水和果子,并一上来就对他予以了夸奖:“听说你最近在宗人府做得不错,哀家和你父皇都甚为欣慰。”   五皇子道:“都是父皇和太子指点得当。”   太后道:“也是你这孩子见事明白,早先年你父皇就时常称赞你,说你是个好苗子,可惜这些年疏于对你的管教,耽误了你的前程。”   五皇子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去调查过太后身边大总管孙桓的死,最终得出结果是这厮鱼肉乡里,恶贯满盈,说是死有余辜也不为过。   太后当时一直要对此事进行遮掩,他却没有屈从,而是将查到的一切都抖了出来。   虽然父皇当时多番夸赞了自己,但是太后对自己很是不满意。   太后这会儿提这些事情做什么?不会是想要秋后算账吧?   五皇子即刻警觉了起来,道:“皇祖母谬赞了,不是孙儿中用,都是几位办差的大人能干。”   所以秋后算账的事情别找我,找刑部和慎刑司才是正经。   太后没想到五皇子是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她不再兜圈子,而是对他直接道:“难道你就没想着要为着自己和家人考量,更进一步么?”   五皇子认真思考了一下。   自己的母亲如今正在妃位,而如今皇贵妃和贵妃位子上都有人,皇后又没指望,等于已经坐到头了,只能等四哥登基之后混个贵太妃当当。   而自己的舅舅三朝元老,如今颇得四哥也就是太子殿下看重,不说前程似锦但至少也是前途无忧。   妻子李云芝和他关系一直淡淡的,生了一双儿女,如今只管在家教养孩子,并没什么诉求,而他现在没什么爵位,所以孩子暂时也进不成世子和郡主,也无需皇帝恩典。   而他自己本身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对爵位没什么太大的想头,况且依着他和四哥四嫂的关系,四哥上位之后,自然会先给他和老六爵位。   他现在状态就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纨绔,不需要他做多少事情,顶多借一借他的身份压人,而他跟正当权的四哥关系要好,这也使得大家愿意高看他一眼,尽可能的多给他一些便利。   五皇子对现在的生活状态简直不能更满意,所以对太后说得再进一步并没什么兴趣。   至于太后的反常……   五皇子觉得,可能是对方最近看四哥发达了,自己又跟四哥关系好,所以想跟自己套近乎。   可他明明跟四哥也就是未来的国君关系铁得很,干嘛要舍近求远在太后这里拿好处呢?宫里谁不知道太后和四哥不对付啊!   五皇子拿定主意,对太后婉拒道:“谢皇祖母关爱,孙儿没什么要求,只想把府里的演武场扩大一些,但工部又说这不合规矩……孙儿也实在没辙。”   太后拿诧异地眼神看着五皇子,仿佛在看天下第一大傻子。   但即便这样,已经输掉了大半筹码的太后依然不想就这样放弃他:“你回去考虑考虑,跟你母妃和你舅舅商议过后再给哀家答复。”   母妃素来和慈宁宫不对付,舅舅也不喜欢承恩公,这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五皇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面对着太后的灼灼目光,五皇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太后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回去罢,得空叫你媳妇来哀家宫里坐坐。”   五皇子得了这句话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慈宁宫,深深地吸了口气。   自打进了太后那宫里,他就浑身不得劲,连手脚都不知道往那里摆放。   虽然李云芝跟他关系素来不算好,但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同他育有一双儿女,他自然不能为着外人坑了自己媳妇。   五皇子打定主意,不把太后请她入宫这事告知李云芝,绝不像三哥和老七那样叫自家媳妇蹚这趟浑水。   = =   八皇子妃带着一个美艳的中年妇人做了进来,对着八皇子道:“姨母来了。”   八皇子妃口中称呼“姨母”的这位正是八皇子母妃温嫔的妹妹,辅国将军萧钦的妻子温氏。   温氏如今也是八皇子娘家唯一的亲人了,八皇子热情地招呼温氏坐了下来:“姨母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正好,今儿有内廷司新送到的秋蟹,姨母正好一起留下来用饭。”   温氏笑道:“你姨丈这几日去江南办差,采购了好些杭绸和苏绣,我看着倒也不比内造的差,所以也给你送来几匹,给你媳妇和府上几位姐儿做几件衣裳。”   八皇子道:“多谢姨母想着我们府上。”   温氏道:“都是自家人,何须这般客气。你是家里姐姐唯一的血脉,姨母不想着你想着谁呢?对了,我听说九皇子去易县给三皇子督建府邸了,可有此事?”   八皇子应道:“九弟的确去了易县,至于是不是给三哥建房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温氏道:“如此说来,大皇子、太子和三皇子都已退出了朝堂,这时候正是好时机,殿下可要好好把握。”   “什么时机?”八皇子愣了一下,“我怎么听不大懂姨母这话的意思。”   温氏道:“皇上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素来不喜朝中一人独大的。若是一个皇子正当得势,自然会再找一个人来制衡朝局。眼下前头几位皇子都倒了,只余了太子一人,而五皇子是个纨绔,六皇子全新都压在太子身上,再数也数着你了。”   八皇子道:“几位兄长都比我更有出身,有能耐,也有道行。他们都不能成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成,姨母还是太高看我了。”   这么多年保命不容易,眼见着曙光在望,快要熬出头了,他可不想搅进去,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也辜负了母亲这么多年的所托。   温氏却坚持道:“我听承恩公夫人说了,太子也没多少能耐,不过就是运道好了一些罢了,你打小儿也是聪慧出名的,太后如今看不上五皇子几个,也只有你才能如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为什么不着力去争一争呢?”   八皇子无奈地看了姨母一眼。   这个姨母头脑一直不算清醒,论能耐说不上好,再加上这么一个糊涂的姨丈,难免总有些看不清这朝局。   太后这段时间总时不时给他府上送来一些赏赐,八皇子觉得很是有些不对,那日他和五哥在前街遇上了,一起喝了顿羊肉汤,也彼此通了通气。   太后哪里是只看中他?分明是找了五哥后,发现五哥没什么响应,又想起了他这么个人。   想到这里,八皇子对着姨母义正辞严道:“我只听父皇和太子安排,太后对我来说不过就是需要敬重的长辈罢了,如是而已。姨母若是在外听他们乱说什么不必总往心里去,也莫要再同我说了。”   当皇子就是这样的不容易,一着不慎,就被打入深渊,满盘皆输。   当初他也是和老七说好了的,要一起低调守拙,不去掺和那些朝堂纷争之事。   可老七终究还是受了七皇子妃的连累,没有躲过,他却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毁了今后的前程。   = =   慈宁宫中,太后接到承恩公夫人从温氏那边带来的回信儿,越发的发愁起来。   跟老四年龄相近也接触过差事的皇子,也就这几个人了。   老五是个实打实的纨绔,不上道儿。   老六是老四的人,连皇帝都不认,只认老四这个太子,她根本就挖不动他。   老七已经被老三的事情所牵连,老八只知道在后头和稀泥,正经事情从不往前冲。   其他几个小的里面,也就只有十三出挑一些,却也是空有心气儿,但却从没历练过,是能耐不足。   太后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之前实在是有些过度乐观了,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出或者培养出一个可以跟老四对抗的人来,当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薛姑姑走了进来,给坐在那里皱眉不沾的太后递上一封信上来。   太后接过那信问道:“这是什么?”   薛姑姑一脸喜色道:“太后,这是端王的来信,想来不日就要进京了。”   = =   东宫内,陆想容也从成周的口中听说了端王进京的消息。   周嬷嬷这会儿正在低头给太子妃沏茶,听到成周这话问道:“奴婢从前在宫中时候曾听人说起过,这端王是皇上的幼弟,也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可是真的?”   陆想容道:“是啊,上个月还听太子殿下说起过,端王已经将膝下长子立为了世子,这会儿想给小儿子讨一个爵位,所以打算近日进京一趟。”   没想到来得这样的快。   端王是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和皇帝差着十几岁的年纪,皇帝从前一直都把他当孩子看。   后来端王身体一直不好,皇帝登基之后,就找了太医给他诊治。   太医说,京城气候太过干燥,不适合端王养病,建议去湿润一些的地方。   自此以后,端王就一直住在金陵府住着,这么多年一直过得十分安逸,无拘无束,倒比坐上龙椅的皇帝更是逍遥了几分。   据成周打探的小道消息称,当年太后执意要送走端王,是因为京城风云变幻,几个皇叔都不是好相与的,一直想要逼他们母子退位。   太后觉得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怕两个儿子都搁在一处都着了外人的道儿,所以就编了一个端王需要在江南疗养的名头,将他安置在了江南。   前些年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几个斗得风生水起,端王一直在朝中不怎么显眼,只不过逢年过节进京和太后、皇帝等人叙叙旧,叙旧完了之后就回金陵,家里的事情也不耽误。   和皇帝不同得是,端王一直深受太后和承恩公府的影响,对萧攸也十分有敌意。   这次进京,萧攸却成了太子,是仅次于皇帝之下的半君,端王见了也是要低头行礼的。   自从三皇子倒下以后,太后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想要找出一个人来接受自己控制,并能够继续站在萧攸对立面同他打擂台。   而端王和萧攸素来不睦,却又在这节骨眼上进京,想来也是来着不善。   也不知会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波来。   = =   慈宁宫里一片欢声笑语。   太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儿子,沉郁了许久的心瞬时亮堂了起来。   端王这次来京城之后,太后突然发现这个儿子长大了,比从前成熟沉稳了不少。   如今皇子们都不称手,一个中用的都挑不出来,成了太后近来最大的一处心事。   而端王进京恰好解决了太后此时的心事。   端王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从小就受自己的教养和承恩公府的影响,对自己和承恩公府的感情最是不一般。   如今看来,端王会愿意和自己一心,也比皇帝和其他皇子们更好操控。   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风流的小儿子,太后瞬时转变了自己的思想。   事到如今,与其在那些不争气的孙儿们身上下功夫,倒不如抽工夫扶持一下端王这个小儿子来得更有利些。   只要皇帝点头愿意,兄终弟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 =   乾清宫内,皇帝对着陈年问道:“端王前儿不是来信说今日就能进城了么?如今走到了哪儿?可有进宫了?”   陈年尴尬地“呵呵”了两声,道,“端王未时就已进宫了,这会儿大抵正在慈宁宫中和太后叙旧呢。”   皇帝登时拉下了脸来。   他这个弟弟自幼怯弱,没多少自己的主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都是只把母后一人放在眼里。   他给这个弟弟封了亲王,又专程给他在金陵盖了王府疗养,端王却毫不感激,把这一切只当成是母后给他的恩赐。   虽然他口口声声地叫着他“皇兄”,但心里头是真的把他当做皇兄吗?   恐怕在太后的影响下,连承恩公府都排在自己前头吧。   想到这里,皇帝不免对这个弟弟的印象也越发坏了起来。 第97章 争端 皇帝气得当场踹了这相士的摊子。……   端王妃先同丈夫去了慈宁宫太后那边请安, 而后便去了承乾宫皇贵妃那里说话。   紧接着,陆想容接到了来自皇贵妃的邀请,说是端王妃已经到了承乾宫, 过会儿还有设在慈宁宫的迎接宫宴, 太子妃若是得闲,也可一起过来承乾宫坐坐。   周嬷嬷依着陆想容的日常喜好,取出一套月白色如意云纹织锦宫装和一套银镀金嵌珠头面取了出来,对着陆想容问道:“太子妃觉得这一身如何?”   陆想容看了一眼那衣裳,摇了摇头, 道:“还是素了点儿。”   夏长闻声后,另取出了一套新衣,对着陆想容问道:“太子妃觉得这件可好?”   那是一件大红色满绣牡丹琵琶袖宫装, 绣工精致,绣法考究, 外头一层都是密密的织金,即便在这皇宫之中也是少见的华美。   这原是内廷司今年冬天例行送来的锦缎,据说是极难织就的,江南那边统共也就进了两匹。   依着规制, 嫔妃们既不能穿正红,也不能穿牡丹, 太后倒是有资格穿, 可见了这料子后又说太艳了不合自己的年纪, 所以最终这两匹料子都进了东宫,送到了太子妃陆想容手里。   萧攸觉得这料子不错,便专程让绣娘做了两套衣裳给太子妃陆想容。   这种料子做成的宫装,必须要用赤金红宝的首饰和珊瑚珠饰才能压住。   陆想容也觉得有些太过高调了,一直没有穿过。   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原本就是明艳类型的长相, 换好这衣裳后,几乎要把整个殿都照亮堂了。   看到陆想容准备盛装出席,春生几个都很兴奋。   周嬷嬷也很是欢喜,觉得太子妃穿成这样才是真的撑门面。   但她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陆想容已经是太子妃了,但极少会在平日里穿这样隆重的衣服,戴这样华贵的首饰。   不过太子妃素来聪明过人,这会儿穿这套衣裳除了用于妆扮外,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陆想容对端王夫妇还是有印象的。   记得上辈子时候,太后就曾打过主意,想过要让端王继承帝位。   那时的萧攸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端王和太后捆起来也不是萧攸的对手,很快被他按了下去。   端王夫妻一向自傲,且一直看不上萧攸。   这会儿如果看到盛装出席的自己,估计心里面会更加不平衡,也难以忍受,故而更易出错。   当端王乱了阵脚后,萧攸就更好抓住机会,快些扳倒他们。   所以陆想容才特意选了这套端王妃不会喜欢的衣裳来穿。   端王从太后宫里出来后,又去乾清宫拜见皇帝。   皇帝虽然心中不满,但还是请萧攸过去,和他一起接待端王。   萧攸和陆想容一起出门,看到妻子的装束后,眼睛当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走上前来,牵住她的手:“走吧。”   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 =   陆想容刚刚踏入承乾宫的宫门,就有守门宫女快步跑进内殿对皇贵妃报道:“太子妃来了。”   除了皇贵妃、舒妃几个嫔妃外,在座的内命妇们都起身恭迎。   端王妃看众人都起身,自己也只得跟着起身。   不一会儿,端王就看到一个一身珠光宝气的端丽美人儿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华美异常,衬得气质也越发大气雍容,心中有些不忿。   太子德不配位,太子妃也如此张扬,当真叫人不喜。   陆想容走上前来,对着皇贵妃见礼,皇贵妃一早就道了免礼,而后指着端王妃对陆想容道:“这是你八王叔家的婶母,从金陵远道而来,太后一直念着,少不得要多住上几日再回去了。”   陆想容道:“从前总听太子殿下提起王叔夫妇,王叔身体不好,所以需要一直在江南疗养。既然这会儿来了,那就别客气,当成自己家一样,多住一些时日。”   端王妃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勉强起来。   她是令国公府的幺女,自幼在家时候就是千娇万宠,后来做了端王的正妃,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她膝下的那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已成了世子,小的即将也即将获得辅国将军的爵位,在端王跟前越发得脸。   且他们远离京城后一直住在金陵城中,便是那里身份最为尊贵的亲王王妃,更是一众官家太太逢迎的所在。   陆想容这一副宫廷女主人的架势,让一直处于众星捧月当中的端王妃越发不满起来。   宫中没有皇后,自然太后才当得这宫城的女主人,皇上还在位呢,轮不到陆氏一个太子妃这样说话。   陆想容坐了下来,六皇子妃周颖道:“太子妃今儿戴的这明月珰当真好看,这好成色的珠子少有。”   纪王妃也道:“今年的合浦明珠产得倒比以往时候更少一些,去年的时候我们府上还分到了一匣,今年便没有了,不过即便是往年,大小虽然够上了,光泽却也没太子妃这个珠子好。”   端王妃很快发现,自打太子妃来了之后,大家都围着太子妃说话。可就在刚刚,太子妃没有到来之时,主角却是远道而来的她。   端王妃不悦之间,想起方才在慈宁宫中太后说的话,先朝也曾有位皇帝,过逝后将皇位传给了同母所出的弟弟,而端王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是太后和皇帝最亲的人。   如今的太子萧攸因为出身的原因,曾受过许多不公正的待遇,难免心生怨怼,不跟皇帝和太后是一条心。   如果将来这天下是端王的,那么她会获得比太子妃更高的礼遇。   想到这里,端王妃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   这么说来,劝说丈夫接受太后的“善意”应该是一条不错的道理。   = =   就在端王妃对陆想容生出强烈排斥之感的同时,端王也对宴席之上萧攸的排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   这段时间里,太后倒了许多许多关于萧攸的坏话给他,导致端王如今一看到萧攸就十分排斥,比从前时候更是厌恶了几分。   宴席之上,端王妃有了端王撑腰,对着陆想容越发傲慢,而端王也是一脸倨傲地坐在那里,丝毫不把萧攸这个太子当回事儿。   皇帝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弟弟越发不满起来。   端王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对着几个侄儿摆架子,可不论怎么说,萧攸都是大周的太子,当之无愧的半君,端王就理应敬着。   难道就因为的几个王叔辈分比他高,就不尊他为皇帝了吗?   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晚宴过后,太后留了皇帝喝茶,又对着皇帝说了一车端王的好话。   这个小儿子如今长大了也懂事了,既稳重又妥帖,很该帮着皇帝分忧,在朝中担任一些类似协理六部的重要的职位才是。   皇帝只坐在那里低头喝茶,并未接茬儿。   端王是太后的儿子又不是他的儿子,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儿子,兄弟再好也只不过是兄弟,哪里比得过亲儿子的血脉相承?   太后真是越发的胡来了。   皇帝原以为,太后不过就是一时糊涂,在自己这里碰了钉子后总能消停一些,却不想自打端王在京城住下后,宫中越发没了个安宁。   又过了几日,皇帝去太后宫中请安之时,承恩公夫人特地进宫来,跟太后和皇帝说了一件奇事。   前日鲁王六十岁寿宴上,太子和太子妃一同去王府给鲁王贺寿,回来的途中遇上了一个相士,说这位公子出生在大贵之家,家中排行第四,如今颇得家翁重用。   可这公子不是大贵之相,担不住这福气,妻子也只适合在内宅施展手脚,不能担任宗妇。   当时正好有承恩公府的奴才在场,回去禀告承恩公后,承恩公本着对朝廷未来负责的原则,请了那相士回家交谈,得知这相士在江湖当中是极有威望的,早先年一直在外头云游四海,这会儿才来到京中定居。   那相士还说,自己早就看透了那贵公子的身份,也知道说自己说这些话对自己不利,但为了大周的将来,他冒着生命危险,求承恩公冒死进言,太子无福,不堪为储君人选,为了祖宗基业,还是令则高明才好。   如今他夜观星象,见游龙已至京中,是比四皇子更适合为储君的所在,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这几年年纪大了,越发的迷信鬼神之说,对吴王和承恩公的说法将信将疑。   太后却表示十分相信,建议皇帝好好查一查此事,不能把祖宗基业随便交在什么人手里。   正当皇帝愁眉不展之时,五皇子也来了宫中凑热闹。   他来乾清宫中找到了皇帝,对皇帝说那相士曾经在自己最喜欢的包子铺前摆摊过,自己也是认得那道士的,若是父皇有兴趣,儿臣愿意带你过去看一看。   事关祖宗基业,皇帝破天荒应允了五皇子的请求,命内禁卫和内卫一明一暗保障自己安全,再带着五皇子去了那相士的摊子。   那相士刚刚过来京城,并不认得最近深居简出躲避太后和承恩公的五皇子。   他见五皇子一身的纨绔打扮,腰上还挂着蝈蝈葫芦,一看就是哪家出来的混不吝公子。   那相士收了五皇子的银钱给皇帝相面,道这皇帝是个富贵闲人,没有大贵之相,绝不会有太大的作为。   如果行差踏错的话,恐怕连祖上留下的田产都守不住,这样懒散又不担事,怕是科举都考不中,就算考中了也不适合担当太重要的职位,还是建议从商为好。   皇帝气得当场踹了这相士的摊子。   这么个混账东西的话,太后和承恩公府都能相信,简直是被端王迷住了眼睛糊住了脑子。 第98章 标准 太子之位当有德者居之。   第二天清晨, 五皇子迈着闲适的步子走进了东宫,来找萧攸说话。   五皇子一见了四哥就欢喜地扑了上来,对着萧攸兴奋道:“四哥料事如神, 我照着四哥给的法子带了父皇去那相士的摊位, 父皇果然恼了那伙儿人,当场就踹翻了他的摊子,真是痛快。”   这结果的确和萧攸料想的八九不离十。   他在承恩公府的眼线查到,承恩公等人为了让这个相士在京中影响更大,便叫他继续在京中人流最大的街上摆起了摊位, 推荐达官贵人前去相面,并提前告知相面先生这些人的情况。   这样一来,大家都会发现这相士相面极准, 那么他说出的话也就更权威也更有可信度。   而正是承恩公的这个做法,给了东宫这边可乘之机, 在最短的情况下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进行了反击。   口说无凭,即便承恩公府和太后口灿莲花说下天来,也不比让皇帝身临其境去看一眼。   昨日五皇子带着皇帝过去事发突然,承恩公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跑去相面, 也没提前准备皇帝的画像和资料说给那相士听。   对方一看,这人和之前来的那些严肃的达官贵人不一样, 还有些中年发福, 一看就不是多么上进的人才, 小儿子则言行举止当中透露着纨绔的身份。   于是就没给皇帝什么好话。   事情发生当天,萧攸就请五皇子帮忙破局,五皇子也答应得痛快,只是两人没想到计划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件事情之后,皇帝对端王为数不多的好感又败了许多。本来想要命人砍了这相士的, 又怕这会儿打草惊蛇,只是让人当天半夜打昏了他,扔进了地牢。   事发第二天,承恩公胡莱也发现找不见了那个相士了,便直接进宫来找太后汇报了此事。   承恩公咬牙:“这相士知道很多关于我们的秘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该如何是好?”   太后一听说这相士神秘失踪便对着胡莱断言,定然是老四心狠手辣,为了不叫他们计划成功,偷偷在背人处做掉了。   看着如此肯定的太后,胡莱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太后对着胡莱道:“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费心思,当初时候我就说,你这法子不靠谱,那这样大的事情放在如此不靠谱的一个相士身上,实属胡闹。”   太后旧事重提,认为给端王造势,还是应该让他接管朝中一块差事,让官员和宗亲们看到他的成绩后再追捧于他。   承恩公却不认同:“这样也太费事了些,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心里有些没底。”   最重要的是,皇帝至今尚未松口,不给端王派什么重要的差事,这条路走起来便尤为艰难了些。   太后从十几岁进宫以来,一路顺风顺水,偏生在萧攸身上栽了这么大跟头,很有些不信这个邪。   “试试看吧,总能找到办法。”   只要萧攸一天没坐上地位,那她就还有大把的机会。   = =   紧接着,皇帝就发现,太后等人碰壁后,小动作反而越来越多,不胜枚举。   每每入冬之后,皇帝就会对肉食更加偏爱一些,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牛羊肉。   不知是不是吃得太过油腻的缘故,皇帝这几日总懒得动,后来陪着新进宫的玫贵人赏了一回雪后,回来就病倒了。   太后问过太医后,知道皇帝是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朝政之事想来是一概不能打理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但这次她并没有像从前处罚许贵妃那样处罚玫贵人,也没有对皇帝的身体表现出从前那样的关切,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端王身上。   承恩公在朝上提出,太子到底年轻,且没有独自监国的经验,恰好端王正在京中,帮着太子一起监国理事也是一样的。   可让承恩公和太后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刚提起这事,就遭到了内阁那些老匹夫和六部尚书的强烈反对。   大臣们都说太子萧攸监国是天经地义,而端王只不过是皇帝的兄弟,参与监国并不合规矩。   可太后并没有妥协,而是变着法儿将端王推向前朝,只是碍于皇帝如今还病着,下不了旨意,而她即便作为太后也不能坐镇前朝之事,不好派给端王什么职务,从而导致事情进展变得有些缓慢。   前朝因着这些横生枝节的事情乱作一团,东宫这边也没少受到影响。   萧攸几乎吃住都在议政殿,这几日很少回来。   陆想容知道他没什么事,只不过是要应付太多人和事抽不开身,便也没去多管。   这日,衡哥儿下学回来了,说自己今天午休时候梦到了饺子,故而今天晚上想要吃上一盘。   陆想容这日正好闲来无事,听儿子这么一说,自己也不免也有了要吃的想法,便起了主意带着衡哥儿一起包饺子。   萧攸有一次去工部郎中林朝家里,看他家小女儿用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饭桌吃饭,很是喜欢。问过之后得知是林朝自己做来给孩子用的,就让林朝也给自家采薇做了两个不同花纹的小桌子,可以根据小女儿的心情选择小饭桌。   采薇坐在一旁小饭桌上看着包饺子的母妃和兄长,心中很是兴奋,啊啊哦哦地说个不停。   陆想容叫人给她了两个圆圆的小面团,让她坐在那边捏着玩。   小姑娘更是开心了几分,直冲着母妃和哥哥甜甜地笑。   陆想容带着衡哥儿把饺子包到一半时,见到萧攸回来,身上笼了一层薄薄的雪。   “外面又下雪了么?”陆想容起身,“天色这么暗,外头下起雪来我也没有注意,你在议政殿中可曾用过晚膳?”   萧攸道还没有。   陆想容道:“正好,快和我们一起包饺子,包完了一起吃也热闹。”   萧攸正要更衣坐下来,皇帝身边的陈年来了,说皇上请太子去乾清宫走一趟。   陆想容和萧攸对视一眼,彼此都不太清楚皇帝这会儿叫萧攸过去的用意。   萧攸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大概和端王叔有关,我去去就来。”   陆想容道:“好,我和衡哥儿等你回来吃饺子。”   = =   太后刚刚来找病中的皇帝谈过一场,话里话外希望皇帝下旨让端王在朝中领个实差,如果可以和太子一起共商国是就更好了。   皇帝虽然在病中多少有些糊涂,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太后这简直就是鬼迷心窍。   听说萧攸来到了乾清宫中,皇帝甚至顾不得更衣,披着一层单衣就下了地。   皇帝愤慨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萧攸一说,敲着桌子怒道:“朕绝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前朝时候的皇室也曾有兄终弟及的例子,也是因着当时的皇太后十分偏爱自己的小儿子,不信任太子,便叫小儿子成宗接替长子惠宗做了皇帝。   当时有说成宗是篡位,也有说是惠宗让贤。   但如今也都不得而知。   不管是做给人看也好,为了堵住天下之人的嘴也好,继位后的成宗一开始还是很敬重惠宗这个兄长的,后来皇位坐稳后便渐渐张狂了起来,不光霸占了皇兄留下的寡嫂和嫔妃,还买通了史官把惠宗描绘成了一个言行无状、德不配位的皇帝。   每每思及此处,皇帝就对端王这个弟弟愈加排斥起来。   皇帝对着萧攸道:“朕知道你的能耐,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端王给朕赶出京城。朕有的是儿子,若是你没有这个能耐,那就把太子的位子让出来,让有德者居之。”   萧攸怎么也没想到,在未来某一天里,对于皇帝而言,“有德者”的标准就是能把王叔赶出京城。   此时此刻,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萧攸应了下来:“儿臣遵命。” 第99章 结束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只要皇帝愿意配合, 赶端王出京这事就变得十分容易。   萧攸觉得,当年太子逼反大皇子的法子就很不错。   这会儿只要如法炮制就好。   很快,乾清宫就传出来, 皇帝的病越发不好的消息。   太后一听就着急了, 她在太医院中也是有人的,皇帝的身子究竟如何她心中也有数。   听到这个消息后,太后立时就有些慌了。   经承恩公提醒,太后想起,自己当初捧皇帝上位之时, 曾经从司马将军手中偷取虎符复刻了一个,以备不测。   她扶持皇帝上位时还算顺利,所以在当时并没有用上, 这会儿没准能用。   万一皇帝真有个什么不好,只要虎符在手, 端王也在身边,到时候可以压制住太子萧攸,占得主动权。   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太后越发密切地关注着东宫那边的情况, 意外发现萧攸最近开始和兵部及大营那边联系越来越频繁,似乎也在为最后的争夺做万全的准备。   = =   宫城的气氛越发紧张了起来, 萧攸一连几天吃住都在军营, 即便偶尔回来也是一身戎装。   这天回宫较早早, 但也在议政殿待到将近子时才回来。   等他换好衣服走进寝殿时,发现陆想容正倚在床头看书,并未入睡。   萧攸走上前来,对着陆想容问道:“怎么这会儿还不睡?”   陆想容将书放在一册,起身道:“有些睡不着, 索性等等看,你会不会回来。”   萧攸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担心了。”   “别这么说,如今你身在储位,也有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陆想容顿了顿,又问道:“你们打算何时动手?”   萧攸道:“父皇说最近身体不好,想让我带人明天去泰山祭天。”   那就是明天动手了?   陆想容心中一凛:“你一定要当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萧攸道,“宜春园如今风光正好,明儿一早,我派人送你和孩子们一起过去。”   宜春园里他都安排好了,里里外外都换上了他自己的人,还有火器营的侍卫,一定会确保陆想容和孩子万无一失。   陆想容也知道他怕将自己和孩子们置于险境,才会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   端王等人的目标是京中的皇城,绝不会分心去管京外的宜春园。   她当即应了下来:“好,我等你回来。”   眼看着就要到了新年,都说年关难过,今年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年。   宜春园每个季节都有别样的景致,只是陆想容这会儿已经没了游玩的心思,只是日日等着萧攸那边报平安的书信。   六皇子也跟着萧攸去了泰安,留下了六皇子妃周颖来园子陪着陆想容。   又过了两日,成阳公主也来了,道是驸马也跟着太子去泰山祭天,就在随行大臣之列,所以过来找四嫂说话。   看两人都有些心忧的样子,成阳公主劝道:“两位嫂嫂不必担忧,如今父皇和四哥一条心,对付那些宵小之徒,必当胜券在握。东宫和乾清宫都站在一处了,这朝中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陆想容和周颖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是啊,皇帝和太子站在一边,那么这天下的一切事情自然是会向着他们倾斜的,大臣们自然知道该站在哪里,这么一看还当真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们也实在有些关心则乱了。   假虎符终归抵不过真虎符,就像太后和端王加起来也比不过皇帝和太子一样。   等到了新年之前,一切都安定下来,除夕那天清早,东宫的仪仗停在宜春园外,接太子妃和小太孙回宫过年。   陆想容坐上车子,萧攸已经在里面等着她。   衡哥儿本来想跟母亲一起坐车的,爬上来见到了车子里的父亲,此时正握着母妃的手。   他没有多待,而是选择地默默下了车,去后面车子找到妹妹坐在了一处。   陆想容看着衡哥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对萧攸道:“你近来对他是不是严厉了些?我怎么觉得衡儿有些怕你。”   要不怎么看到他就下车去了?   萧攸想了想,道:“可能他聪明,比较识趣儿。”   陆想容笑了起来,问道:“事情进展如何?”   萧攸道:“一切顺利。不过父皇改变了主意,原本是想让端王叔离京的,这会儿觉得让他去金陵享福太便宜他了,想着太后如今病重,又舍不得小儿子,故而把他留在京中,年后就同太后一起搬去绘春园,替他多尽尽孝,也让她老人家高兴。”   陆想容愣了一下。   虽然同是园子,但宜春园和绘春园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宜春园是京城最精致最有观赏性的园子,说是朝中第一园也不过分,而绘春园位置荒凉,年久失修,占地也只有宜春园的十中之一,只有几座宫殿勉强可以住人。   这会儿皇帝把他们拘在绘春园中,也算是一种变相软禁了。   萧攸利用太后对自己的恐惧和对权利的渴望,一步步地将端王和太后逼向了绝路。   这事情自然还没有完,萧攸想要的,并不是只让皇帝和太后反目这样简单。   绘春园,咸福殿。   太后躺到三更天过后依然睡不着,看着上头空洞洞的房顶,越发觉得压得喘不过气来,支起身子叫人掌灯。   赵姑姑点了灯过来。   太后皱眉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这边不比宫里,里里外外都暗得紧,多点几盏灯才是正经。”   赵姑姑道:“如今您和端王都住在园子里,而端王是戴罪之身,园子里只有您的份例,没有他的份例,但您也一早说了,什么都不能短了端王的,他那边用的烛火多了,所以咱们这边的灯火就少了一些。”   “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太后听了这话越发不悦起来,她阴测测地看了薛姑姑一眼,冷冷道,“怎么今晚过来得人是你?薛姑姑呢?”   赵姑姑道:“还没来得及跟您禀报,薛姑姑被慎刑司带走了。”   “放肆!”太后大怒道,“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了哀家身边的人?这又是何道理?”   赵姑姑道,“太子殿下说了,您如今身子也不好,尽量不要打搅到您,薛姑姑被带走的时候,您正在用膳,奴婢就做主没叫人通报您。”   “佟喜呢?”太后问道,“叫他过来见我。”   赵姑姑道:“佟公公也被带走了,太子殿下说,端王的事情还没有查清,那些奴才不能规劝太后向善,反而纵您跟着端王胡闹,所以都被拉去慎刑司问话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想来也是皇上的意思。内廷司明儿会换几个新人来伺候,太后身边不会没人使唤的,您放心吧。”   太后这才发现,自己惯用的几个大宫女都不在了,只留了赵姑姑一个安然无恙。   她拿颤抖的指尖指着赵姑姑:“你……你竟然是老四的人!”   赵姑姑只是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道:“奴婢伺候太后安歇吧。”   太后大叫着起身,要让人把赵姑姑撵出去。   外头的几个太监闻声走了进来。   这几个都是绘春园里守园子的宫人,太后并不认得,为首那人对太后道:“赵姑姑是陛下和太子殿下钦点的管事宫女,必然会照顾好太后的起居,咱们几个都听赵姑姑的,太后不必担忧,安生休养便是。”   太后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在此时此刻才真正的意识到,即便如今萧攸还没有登上地位,自己就已经不成了,就连身边的宫女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兵败如山倒,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薛姑姑都参与过,她原来宫里的佟喜等人也多少知道。   而这些人已经进了慎刑司……   想到这里,太后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她日后的处境,恐怕只会更难。   = =   薛姑姑在太后身边养尊处优多年,终究没有扛过慎刑司的刑罚。   薛姑姑招供不久后,佟喜也熬不住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解决掉端王的事情后,皇帝没了心事,身子骨逐渐硬朗了一些,胃口也好了不少,承恩公日日请见未果,后来便写了长长的请安折子,带皇帝回忆了许多他年幼时和登基前后发生的事情。   皇帝冷静下来后,渐渐被承恩公带偏,觉得母后和承恩公府终究对自己有恩,想让端王登位也不过就是一时糊涂,不是什么可以饶恕的大错,甚至起了想迎太后回宫的念头。   可没成想,到了第二日,萧攸拿着薛姑姑等人的供词来了乾清宫,请皇帝给母亲一个公道。   皇帝脑子“嗡”地响了一下,结果供词后发现当中写到,当年皇帝在孝期临幸的女子并不止李氏一个,还有其他女子也曾有过身孕,只不过其他都被太后派人打掉后封口了,只有萧攸一个留了下来。   而庄敏皇后李氏,就是被太后所毒杀的,这点毋庸置疑。   除此之外,太后和通宝银号的关系,太后和大皇子、废太子的往来、收买笼络官员,传递宫廷其他干政乱政的事情,也都在其中交待了个明白。   萧攸对着皇帝请求公布当年之事,给母亲讨还一个公道。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朕不允许!你若真相给你母亲一个公道,那就等朕百年之后再给她讨还便是,为什么一定要这会儿跟朕过不去?”   这会儿公布太后当年对庄敏皇后和其他嫔妃做得事情,就是在打脸他这个皇帝和整个皇室,让大家看尽他和皇室的笑话。   萧攸坚持道:“儿臣只想早些将母后受到的委屈公之于众,以慰她的在天之灵,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冷笑道:“很好。”   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出的太子。   觉得太后当年说得那话是对的,绝非善类。   皇帝怒火攻心,彻夜未眠,等到了第二日,许久不上早朝的他坚持着上朝,提出了要废太子的想法,结果大殿之上竟无一人响应。   如今朝臣们也都知道,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作不动了,而太子则是冉冉升起的明日之君,朝中大半已归入他的麾下,地位再无动摇的可能。   皇帝原是下旨,今日太子不必过来早朝,可在早朝即将结束之时,萧攸还是出现了。   皇帝见到他的第一眼不是愤怒,而是惊惧。   看到阶下站着的萧攸和他身后的群臣,皇帝内心深处生出了深深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早朝过后,群臣散去,皇帝走下台阶,在空旷的大殿当中同萧攸道:“你可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子,不能这样随意地对朕下手!”   “当然。”萧攸道,“我不会成为像大哥和二哥那样的人,您还是皇帝,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虽然他心中并不十分认这个父亲,但弑君弑父和谋逆的罪名,他并没想要背在身上。   如今他在朝中已经有了绝对的可压倒性的优势,没有必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当中。   他如今不是只身一人,他还有妻子和孩子,他要为衡哥儿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让陆想容安安稳稳地坐上皇后之位,不需要在这会儿过于心急。   这是说他不会对自己动手了么?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丝安慰。   “你不能直言朕和太后的过失,都是底下人的错,太后不过是受了承恩公府的蒙蔽,朕也一样……”   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下来,艰难地应了。   太后彻底失势,承恩公府整日惴惴,惶恐不安。   萧攸依着皇帝的意思拟好了诏书,将当年母亲和当年被太后压迫的诸多嫔妃的委屈公之于众,并在诏书后面掩耳盗铃似地点明,这一切都是承恩公府和太后身边宫女、内侍所招认的罪行,并没有写出这些和太后及慈宁宫背后的关联。   虽然诏书当中用词很是巧妙,但大家透过诏书也知道,当年的庄敏皇后和皇帝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庄敏皇后为什么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为什么最后又去得不明不白。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在孝期有过多个未曾诞下的孩子,萧攸并未明说,但诏书当中也用了大量隐晦的语言指证了皇帝的无德。   母亲所有悲剧的根源都是源于这样一个道貌岸然、不负责任的男人,萧攸从没想过要让他置身事外,舒舒服服地坐在帝位上过一辈子。   承恩公府彻底倒台,虽然诏书上并没有直言太后有罪,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承恩公府都是为了太后动手和出头,宫女和内侍也都是受了太后吩咐。   事情结束后,萧攸又带着陆想容去给母亲上了一炷香。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紧接着,宫外传来了三皇子的死讯,很快,绘春园也有人回话,太后也不成了。 第100章 . [最新] 正文完 登基大典。   消息传到东宫后, 陆想容心中感慨。   前世的太后是等到萧攸登基后才去世的,朝中还有不少非议的声音,觉得萧攸对慈宁宫做了什么手脚, 没想到太后这一世没得这样的早, 竟然提前了好几年。   而没有太后撑着的承恩公府,也随之很快的倒了。   而皇帝现实当中不如意,便将全部的心思靠在了修道上面,这几日迷上了炼丹,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刚过了新年就去了宜春园召集道士炼丹,全心全意扑在上面,也算是回避现实的一种方法。   太后的丧事便全权交给了内廷司和萧攸筹办, 萧攸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一切从简。   自从那次秋猎之后, 萧涣夫妇就一直禁足在府中,眼下三皇子已故,太后也随之而去,萧攸也终于腾出手来处置萧涣和七皇子妃夫妻。   萧攸按着皇帝之前的意思, 派七皇子带七皇子妃去岭南驻守,无召不得回京。   也算是一种别样形式的流放。   这种情况之下, 萧涣也不可能再有什么爵位, 这辈子就只是皇子, 罗氏的孩子也只是普通宗室,吃着父亲的老本过活儿,等过上几代之后便查无此人。   罗氏当初看好萧涣,费尽千辛万苦才勾搭上他,就是盼着能够飞上枝头做凤凰, 能够成为亲王侧妃。   可自打许韵进门后,罗氏就被对方压得死死的,侧妃更是想都不用想。但罗氏也没有气馁,毕竟她还有孩子,只要许韵不能生养,这个孩儿便是七皇子府唯一的孩子,到了一定会继承这府中的一切。   可如今七皇子连自己地位都保不住,这孩子更是没有了将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着七皇子妃许韵引起的。   罗氏这会儿什么也不顾了,找到萧涣直说许韵是丧门星,正是因为有了她,这府里才会不得安宁,一败涂地。   而许韵则立时反击,说都是因为她不知检点,和七皇子弄出了那些丑闻,嫁进来后败坏了府里的运气。   府里吵得不可开交,萧涣看着这一妻一妾,越发念起了陆想容的好来。   第二日,陆想容就接到宫女通报,说是七殿下站在东宫外面,请求见太子妃陆想容一面。   陆想容直言不见。   可萧涣就像是着魔了一般,一直等在东宫门外,一连等了三天。   萧攸如今已经是宫城的实际掌权人,陆想容不想给自己夫婿添麻烦,也耐不住外头的风言风语。   陆想容没办法,只得叫人收拾了四面通透的辉月阁,在极端避嫌的情况下见了他一面。   再见陆想容,萧涣觉得恍如隔世,她和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小师妹像是一个人,可看起来似乎又不是同一个人。   如今作为太子妃的陆想容,比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姑娘,更加明艳夺目,光彩照人。   萧涣艰难开口:“再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岭南了。当初许氏做下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但给你造成的伤害……让我感到很抱歉。”   陆想容道:“都过去了,衡儿还好好的,我就不同她计较太多。”   “那就好。”萧涣轻轻一叹,忍不住再一次问道:“你对我的情谊,究竟能有多少?”   陆想容道:“没什么情谊,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只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萧涣道:“我不是你想想中的那种人,如果当初父皇当初给我选得人是你,我不会混成这幅样子,你也不必面对宫中这些纷争,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   陆想容不可置信地看了萧涣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的脸大,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搅和在一起。”陆想容避之不及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妻子换了其他人,就会飞黄腾达,恩爱非常。不论你的妻子是谁,哪怕是我,最后也也不会比许韵好。”   因为萧涣骨子里就是极自私且不负责任的一个人,所以不论妻子是谁,都会遭殃。   萧涣看陆想容说得这般坚定,有些不能理解:“你怎么知道?”   陆想容道:“我自然知道。”   她曾用了整整一辈子的遭遇了解到了这个男人,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萧涣愣住。   也是在这会儿,他再一次意识到,陆想容在看他的时候,眼神里从来无悲无喜,毫无温度。   她的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这么多年都是自己的痴念和一厢情愿。   可自己对她的执念和爱恋却与日俱增,日日悔不当初,折磨着自己,午夜梦回之际,总不住地想起她的笑颜,比任何事情都要磨人。   这也许就是报应。   = =   皇帝的身体原就不好,再加上多日的求丹问药,很快就走到了极限。   皇帝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建成二十八年的春天,而萧攸已经将朝中事务都基本接手,登位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如今人在东宫,地理位置便利,登基也方便。   皇帝过身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选一个恰当的谥号。   礼部和内阁一早拟了字给萧攸,让他来选择。   萧攸看过那些字后,最终选定了一个“和”字。   这虽是个好字,但一般都是用于给妃子或者公主的封号。   若是作为一个谥号,比“仁”字还要平庸许多,就差把“庸碌”二字印上去了。   从前历朝历代,对于先帝的谥号总是要吵上一阵儿的,选出一个合适的谥号并不容易。   而这次朝中大臣对于新君选择的“和”字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大家都觉得用这个字来概括先皇帝的一生已经算是美化却又不过分拔高,总体来说十分可观。   这便足矣。   登基大典就定在三月初八。   萧攸临时命人做了更改,皇帝不再是独自一人孤家寡人地登基,而是和皇后一起携手,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这条长长的路,陆想容走过多次,封郡王妃,封亲王妃,封太子妃时候都曾走过,但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心境。   从前总带着一些对未知前途的迷惘,而这次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日阳光极好,从上而下暖暖的铺洒下来,照得整个宫城金碧辉煌,异常绚烂。   虽然未来的路也会有很多挑战,陆想容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未来的路便处处都是光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