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白月光她重生了 作者:梓霂 第1章 入梦   上辈子她被继母强塞给了他   月华如绸,绮窗漏影,正值人定之时。   岚梧斋内,沈蜜侧身躺在罗汉床上,盖着软缎薄衾,闻着窗外阵阵春虫唧啾声。   困意顿生,缓缓阖上了眸子。   进入了梦乡。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层层白雾遮挡了她的视线,待白雾缓缓消散,她的视野才又逐渐清晰起来。   这一处正在举行酒宴的园子,灯盏缀满了檐下和树梢,此时晚烟渐起,到处灯华流转。   一张张筵案次第排开,众人觥筹交错,席上郁郁喧嚣,一派喜悦祥和。   歌管笙箫中,身姿曼妙的舞女们踏乐而动,惊鸿蹁跹,水袖飘扬,令人沉醉。   沈蜜坐在女眷所在的席面上,云鬓花颜,肤光赛雪,一双透亮绮丽的美目静静瞧着歌舞,洁白柔荑执着绢纱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她上身穿雪青软烟罗对襟褙子,露出细白修长的一截脖颈,下身是藕荷色芙蓉云锦月华裙,纤腰楚楚,恬淡怡人。   继母崔氏坐在她身侧,面上傅粉施朱,鲜妍极了,她笑眯眯地斟了一杯酒递给她道:“蜜姐儿,你平日最是乖巧,今日傅都督大驾光临,你怎么不上去敬杯酒?”   崔氏的声音不大不小,主位离得近,上头的人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沈蜜因着崔氏的话骑虎难下,是不想去也不行。   她只好接过酒杯,硬着头皮上去敬酒。   沈蜜起身时,往那主位上望了一眼。   主位上坐着永州都督傅昀州,他凤眸深静,平视前方,一只手时不时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的模样,仅是二旬出头的年纪,通身却有种宁静致远的极端沉稳。   他的黑发全部齐齐束在白玉冠中,面容丰神如玉,清隽秀雅,眉目疏朗好似水墨勾画。他端坐着,身姿似深山云雾间生出的青竹,俊挺不凡,而身上那一席厚重深沉的墨色澜衫,却又让他平添了几分挺拓威仪,叫人望而生畏。   沈蜜深吸了一口气,提步上前。   晚风习习,吹得她半挽的发丝轻动,月华裙漾出轻薄涟漪,似步步生莲。   她低垂着螓首,轻挪脚步来到了那人的桌前,举杯说祝词。   “县令之女沈蜜,敬傅都督一杯,祝都督鸿运远达,鹏程万里。”   沈蜜的嗓音平素便是软软绵绵,轻柔婉转,听上去如黄鹂轻啼。   那人的眸子就此抬了起来,四目相对时,她只觉得那道目光冷冽如寒冰,还透着一股令人压迫的气势,直叫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沈蜜没来由地脚跟一软,身子轻轻一晃,手中的酒杯险些掉在地上。   好在傅昀州只看了她一眼,而后便面无表情地斟了一杯,仰脖饮下,目光疏离,淡淡道:“沈姑娘有心了。”   闻言,沈蜜如释重负,垂下首福身而退,席间却因着方才一幕生出诸多议论。   “都说傅都督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清河第一美女都入不了他的眼,看来这沈夫人今日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是啊是啊,大都督端方持重,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岂能有假?”   沈蜜垂着眸,耳根发烫,只当充耳不闻,回到座上又仰脖喝了两盅冷酒后方才平静了下来。   虽说她内心对傅昀州并无此意,但被人如此非议误解,心中总是有不忿的。   她平日酒量便不佳,今日更是不知怎么的,喝了几杯酒后,脑袋就晕晕乎乎的,她扶着额起身时,连脚步都是虚浮的,说话亦是含糊不清的:“母亲,我……”   崔氏发现她不胜酒力,连忙吩咐身后的丫鬟道:“桃溪,三姑娘醉了,快扶她回房休息。”   桃溪过来扶住她,沈蜜借了力,一步步往园子外头走,回她自己的屋子。   丫鬟扶着她进门的时候,沈蜜看周遭已是重影,被扶上榻后,更是一沾床便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她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间,她只觉浑身燥热无比,像被火烧火燎一般,睁开眼睛,屋内却未掌灯,乌漆嘛黑一片。   她想喊人,嗓子却哑的厉害,只能发出几个听不清的音节,一阵又一阵的特殊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尖,将她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放的越来越大。   她颤抖着身子,伸手摸索着床边案桌上的烛台和火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点燃了蜡烛。   借着一豆微弱的烛火,她看清了室内的环境,惊骇之下,她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在她睡着之后有人将她挪动了地方,亦或是方才睡着前,就被带到了此处?   她扶着床沿想要起身下榻,可身上的灼热愈演愈烈,让她不受控制地扯开衣领,脱去外衣,只想不着片缕,缓解身上滚烫,当下,她根本起不了身,只能在床榻上不停扭动和呜咽着。   只有残存的一两分意识,告诉她不能留在此处,必须离开。   她用力咬破了唇,闻到一点血腥味后,方才又找回了几分意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可就在此时,两扇厚重的槅门被人倏然推开,从她躺着的视角望过去,赫然是一个男子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她心尖骤缩,几乎要晕厥过去。   看来今天晚上,是有人故意设计,想让她名节尽毁!   那道人影许是不知她的存在,还在缓缓朝床榻的位置走来,且很快步至了她的面前。   那双长眸低垂,瞧见衣衫不整的她,冷冽如寒霜。   是傅昀州。   他长身玉立,墨色官袍,威仪无比,一双凤眸深邃幽黑,微微眯起,静静地打量着她,诧异中又流露了几分不屑之色。   见到傅昀州的那一刻,沈蜜脑中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轰然倒塌,只剩下本能的,生理上的求索。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攀他的衣襟,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牢牢不放,借力后她仰起头,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一呼一吸间全是炙热的气息,乌黑浓长的睫毛此刻颤抖地厉害,嗓音嘶哑如开裂:“大人,救我,救救我……”   时间似乎在那一刻悄然静止,屋内阒然无声,那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迟迟没有回应。   半晌无声后,那人竟然出乎意料地没走,模模糊糊间,她似乎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而后,她的下巴便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捏住了,那人倾身俯近,沈蜜可以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窘况,衣衫凌乱不堪,隐约露出雪白的峰峦,双颊绯红似火,眼眸泛着春水,唇珠染血,红的诡异刺目。   那一刻,心中的惊恐和浑身的灼热,让她难以呼吸,她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不住地哑着嗓子哀求:“求你,救我……”   傅昀州愣了愣,短暂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又舒展开来,他眉峰微微上扬,白日的沉稳肃然不复,反而有种风流不羁的轻佻。   他嘴角微微勾起了点弧度,掐着她下巴的手移至她脑后,穿进那披散着的三千青丝中,他深深瞧着她,嗓音低地出奇:“竟然用上了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沈蜜,你就这么想让本都要了你?”   “不……不……”   不是的。   她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支吾着拼命摇头,泪如雨下。   “既如此,本都便遂了你。”   那人的唇倾覆而来,夺去了她所有的意识,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倏然间,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姑娘,醒醒,姑娘,快醒醒。”   沈蜜蝶翼般的睫毛微颤,猛然睁开眼睛,茫然着看着四周的一切。   入目是织金锦的帷幔,四角坠着珠玑。   屋内摆设古朴雅致,山水云墨画的绢丝屏风,沉香木的高脚梳妆台,还有燃着淡淡檀香的镂空芙蓉花铜脚香炉。   周遭的一切都证明她此刻正在自己的闺房中,一阵安心的感觉填满心口,她确实是重生了。   重生数日,这种难以置信之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而方才做的那个梦,也确确实实是她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一种重获新生,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也让她每日都觉得浑身轻松,美好极了。   沈蜜扶着床榻缓缓坐起身子,看着面色焦灼的脆桃,问道:“脆桃,何事张皇?”   脆桃福了福身道:“姑娘,永州府来咱们县巡查的大人晌午就要到了,老爷让您去府门口迎见!”   “脆桃,你去回父亲,就说我病了,身子不适,不能迎客。”   脆桃见她如此说,眸中带着急切道:“姑娘,您身子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沈蜜太袖掩着唇畔轻咳了几声,摇头道:“没事,许是昨晚着了凉,身子有些乏,休息两日就好了。”   “姑娘让我试试。”脆桃瞧她精神不济,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比了比自个儿的,发现并未发热,才稍稍放心了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颔首道:“好吧,那奴婢去回老爷,姑娘好好休息。”   沈蜜颔首应下,脆桃方才转身退出了屋子。   沈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   作者有话说:   专栏预收拜托点点收藏哦:(暴君的佛系宠妃)   被家族送入宫中参加大选的姜婵儿,因为进京途中的一次坠崖,前尘尽忘。   听闻君王又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暴君,且甫一进宫就见到一场血淋淋的宫斗大戏。   姜婵儿当即决定,不如在宫里做个默默无闻的透明人,与世无争,安度余生。   于是——   被迫献舞,她故意扭伤了腰。   各种宴会,她假装生病不去。   被召侍寝,她推说葵水未净。   姜婵儿就这么苟着苟着,本以为能苟完一辈子。   可不料,那暴君对她,却似乎越来越感兴趣了……   *   又一次被召侍寝,姜婵儿还是用老办法推脱不去,却不想,那暴君却夙夜潜入了她的紫梧宫。   烛火明灭,纱帐似烟,姜婵儿抬起一张如花娇靥,对着君王含羞带怯道:“皇上,臣妾来了月信,恐侍驾无能。”   萧晗立在她床前,隔着一层轻纱望她,瞳孔幽邃。   少顷,他蓦然欺身探入账中,单手捉住了她的下颚,微微舔了舔朱红的唇角。   “姜婵儿,朕已问过今日给你请平安脉的太医了,你还要装到几时?”   *   新后登位以来,整个南朝开始逐渐变得政吏清明,海晏河清。   除奸臣,平党争,废后宫,肃灾患,一时间,明君贤后的佳话传遍民间。   当帝后携手立于城楼,接受万民拥戴时,姜婵儿歪着脑袋看着身旁的威仪赫赫的男子,始终没想明白:   她明明什么都干啊,怎么就把臭名昭著的暴君掰成了一代明君了呢?   排雷:男主非善类,后期做一切,发生改变,全是因为女主。   因为她是他的光呀,总的来说,就是一篇救赎小甜饼。   最新评论:   【更新速度杠杠的,加油】   【晚安大大,早点睡】   【宋远是真的好】   【啊虐男主的节奏】   【大大加油】   【小傅小傅,冲!】   【“张皇”给作者大大捉个虫~慌张?张慌?】   【小傅快捏杯,冲】   【熬夜看成3点多,好看好看】   【今天双更吗大大】   【大大的文笔也太好了吧 大大有微博吗】   【今天会有两更吗!?】   【大大今天双更吗?   】   【双更赞啊!】   【好奇怪,男主到底是谁呀,为什么配角是傅??】   -完- 第2章 危机   傅昀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沈蜜思绪万千。   历年县衙巡查,上头只会派一些五品州官下达,通判,州丞一类,已是最高等级,谁会想到,掌管一州的大都督会亲自驾临巡查,着实令人震惊。   且更荒唐的是,筵席上,继母崔氏竟然暗中设计于她,在她酒水里下了药,而后让丫鬟故意扶她进错房间,让她爬了大都督的床,名节尽毁,只好成为傅昀州的人。   好在事后傅昀州并未因此看低她,收她作妾氏之类的,相反,他明媒正娶了她,让她成为了都督夫人,婚后也是以礼相待,相敬如宾,一应用度皆是给她最好的。   刚开始,在永州都督府,沈蜜确实觉得日子过得不错,直到后来,傅昀州被召入京城任京兆少尹,她才发现了他的真正面目。   惠元帝调他入京,实是明升暗降,目的在夺了他所有兵权,将他圈在自己脚下,如此一来,傅昀州等同于是永州烈阳军被帝王掌控,不敢肆动的人质。   那时的沈蜜想不明白,傅昀州为何会那般轻易答应朝廷的请求,他明明有千万种借口和法子可以推脱,甚至赖上三年五载的,反正天高皇帝远,惠元帝也不能真拿他怎么办。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傅昀州是自愿入京的,而这所有一切,早都在他的筹谋计划之中。   他内心所图的,并非永州一隅这么狭隘,他的野心,在京城之巅,是整个大梁,是那万人之上的至高之位。   为了这个位置,他苦心经营,不择手段,将朝堂上与他对立的政客一个个蚕食宿清,手段阴狠,无人能及。   人称铁面无私的兵部尚书郭贸、持身中正的督察院御史范凯,乃至贤明著称的内阁首府裘德……全部被他拉下高位,狠狠踩在脚下。   到后来,他更是丧心病狂到将她作为礼物暗中送给邕王作交换,以获得五城兵马司的制控权,好在西山秋狝时,派人顺利刺杀惠元帝。   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三姐姐。”   一声娇滴滴的呼唤,让她的思绪戛然而止,沈蜜举目望去,是四妹沈珠揭帘进来了。   沈珠是继母崔氏的女儿,今年刚及笄,待字闺中,在家中排行老四,她有个小一岁的亲弟弟,名叫沈临,排行老五,还在私塾读书。   家中除了这两位弟妹之外,还有与沈蜜同父同母的大哥沈洛,去年方弱得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心投笔从戎,奈何父亲不允,去年一气之下与父亲大吵一架,跑去永州军营投军了。   另外还有姨娘何秀灵生的两位女儿,二姐沈如,年十七,去年刚定的亲,是县里去年刚过院试的郭秀才。   至于六妹沈岚,年龄尚小,不过垂髫。   不过,在家中诸多兄弟姐妹中,沈蜜独独不太喜欢眼前这位四妹妹。   她平日心气甚高,贪慕荣华,因着沈蜜脾性好,不知在她屋里顺走多少好东西,还常常在她面前委屈巴巴地诉苦,说父亲母亲厚此薄彼的偏心。   除此之外,沈蜜还常常看到她在家中对下人颐指气使,动辄打骂,实在是个媚上欺下的。   正想着,沈珠已走至她跟前了,她今日穿着桃色暗花比甲,下身是水蓝色软缎百鸟裙,头发梳成了垂环髻,别着根纍金丝蝶形青玉步摇,行走间珠玑摇曳,熠熠生辉。   沈珠模样生的周正,今日知道家中来客,特意打扮一番更是光鲜亮丽,但很可惜的是,父亲在乎嫡庶尊卑,她是继室所出之女,父亲不让她去前厅迎见那些州府来的贵客。   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垂眸望向沈蜜,面露关切道:“三姐姐,方才我见着脆桃,听她说你身子不舒服,特来看看你。”   沈蜜并不欲与她多置喙,只淡淡地笑了笑道:“四妹妹挂心了,我没有大碍。”   “姐姐没事就好。”沈珠扬了扬唇,叹息道:“不过姐姐偏偏病在今日,可真是没福了。”   沈蜜故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珠在她床前坐了下来,循循道:“方才我听五弟从前厅回来说,今日可不得了,清河县来大贵人了,此番巡视县府,永州大都督没打招呼便亲自过来了,真是叫人愕然,我估摸着,父亲许是要升官了。”   沈蜜含笑道:“若真是如此,那还真算是家中的大喜事了。”   其实她心中明白,此番傅昀州过来,对父亲而言或许是祸不是喜。   若非如此,继母上辈子也不会铤而走险,设计将她推给傅昀州,好让这场巡视在“丑闻”舆论中匆匆中断,不让他追查出什么祸端。   坐在她跟前的沈珠亦朝她笑了笑,但须臾却又耷拉下了眉眼,眼泛泪光地唉声叹息起来,“虽说是大喜事,可三姐姐,我今日却实在是伤心呢。”   眸光瞥见沈蜜不语,她顿了顿又道:“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父亲为何对我这般偏心。”   沈蜜知晓这是她一贯的秉性,亦知她今日打的主意定是和上辈子一致,但还是耐着脾气问道:“四妹妹何出此言?”   沈珠哀婉道:“我母亲仅是个县丞之女,身份不如姐姐母亲尊贵,父亲看中这一点,因此将我也看轻些,只这一点,家中每每有贵客,父亲都不准我登堂入室,就可以见得了,哎,说来说去,都是我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沈蜜听她这满腹牢骚,实在是有些厌倦,垂了垂眼睫,面无表情地问道:“那妹妹想怎么样呢?”   沈珠听着她不咸不淡的话语,倏然抬眸,只觉好似哪里不对,往常沈蜜听她发牢骚,都会耐着性子软声安慰她,现下却一改态度,着实让她有些诧异。   但此刻沈蜜一脸平静淡然,她也没辙,只好试探着问道:“姐姐能帮我去跟父亲说说,今晚的家宴,准我去参加,让我也见见大都督,长长世面,好吗?”   沈蜜只想将她打发走,倒是也没多想什么,只道:“好,不过父亲答不答应,我可不能保证。”   沈珠眸光迸亮,握着她的手激动道:“谢谢三姐姐!你去说的话,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沈蜜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瞧着她的笑脸,只觉沈珠实在是高看她了。   毕竟上辈子,她也帮沈珠同父亲求过此事,却被父亲以嫡长女不能与继室女平起平坐为由,给拒绝了。   沈珠离开后,沈蜜让脆桃去给父亲递话,就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赴宴,让五妹妹替她去之类的云云。   本以为父亲还是会同上辈子一样拒绝。   但出人意料的是,父亲这次竟然答应了。   沈蜜料想着,许是因为这次她生病不能赴宴的缘故,才牵动了事情的变化,父亲才会答应让沈珠参加筵席。   面对这个结果,沈蜜倒也没想太多,让沈珠得偿所愿也挺好,省得她晚上又到她房里来哭诉。   *   宣素堂外,沈珠穿着艳丽的湘妃色薄罗褙子,蝶戏海棠的织金锦马面裙,带了最华丽的头面,满身珠光宝气地走在回廊上。   她是来告诉母亲好消息的,晚上赴宴,她能正大光明坐在她身边,并以沈家嫡女的身份,光鲜会客,且今日家中的客人还是永州大都督,到时不知能给自己长多少脸面。   大喜之下,她脚步走得极快,连门口本想通传的丫鬟本想也被她拦下了。   她径直跨过门槛,转过花厅后,便往崔氏的卧房而去,可就在她站在房门口,想推开那两扇雕花槅门的时候。   却听到了屋内传出两个人的小声对话。   一个是她母亲,还有一个竟是她祖父,清河县丞崔毫。   祖父来家中,母亲怎么都没派人来告诉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8 23:03:09~2022-01-09 20: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女主真的被男主送人了?】   【排行第四的我emo啦?(?‘?’? )??????】   【应该是欺下媚上吧】   【欺下媚上。】   【女主父亲在乎嫡庶尊卑就是让女儿见外男陪酒?】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这啥鬼,和湖南卫视一样的前情回顾?】   -完- 第3章 偶遇   帮帮还是小可怜的未来首辅   正疑惑着,屋内两人的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   “父亲,你不是说那一家三口已经处理干净了吗?怎么如今又出这样的事?让他们告发到永州去了!”   “哎,我也是没想到啊,竟被那个年轻小子逃了,如今大都督亲自来,定是为查这件事的。”   “那现下事情闹得这样大,你说怎么办?”   “女儿莫急,办法倒是有的,弄点丑闻出来让傅昀州早些回去,这事儿我就能遮掩过去了。”   “丑闻?”   “女儿,从前官员下访巡查,那些暗中搞权色交易的,亦或是官家女主动勾引攀富贵的声色秘闻还少吗?”   “既如此……那不若就用沈蜜那丫头吧……”   “可她今日不是病了不去赴宴吗?”   “这有何难,届时用些迷香将她迷晕,就不由的她不从……”   沈珠听到这儿,心怦怦跳地厉害,她想推门进去质问二人,却终是放下了那只悬着的手,反身快步走出了宣素堂。   沈珠煞白了一张脸走在回廊上。一方面她对刚才听到的事情感到惊愕,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极其不甘,母亲怎能如此偏心,有这般攀龙附凤,获得荣华富贵的机会,竟然头一个想着那沈蜜。   如此想着,她心中愈发愤愤不平,既然今晚上赴宴的机会她都能抓住,那大都督的床榻,为何不能让她去暖呢?   这个念头一出,沈珠也不由地被自己惊了一跳。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条好的出路呢?   父亲对她的身份本就看低,不太可能给她说上什么达官显贵人家,与其将来和二姐姐一样,嫁个穷酸秀才,在县里一辈子出不了头,还不如破釜沉舟,说不定能就此出人头地,飞上枝头变凤凰。   虽说傅昀州不太可能将她这种小官之娶做夫人。可她一直秉信,宁做权。贵妾,不做贫。**,做大都督的妾,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总比嫁穷秀才,日日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要好。   思来想去后,她袖笼中的手缓缓攥紧成拳,眼中无端生出了几分对权势的欲望来。   而后,她调转了方向,步履不停地往沈蜜所在的岚梧斋而去。   沈珠匆匆忙忙闯进岚梧斋的时候,脆桃正在替午憩过后的沈蜜梳妆穿戴。   刚睡醒的沈蜜眼中还有些困倦之色,她单手支颐,瞧着铜镜中脆桃仔细地替她盘发,将最后一根簪子插上后,整个飞仙髻就完成了。   沈珠冒冒失失地推门而入,语气急切道:“三姐姐,我有紧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沈蜜缓缓起身,她今日穿了件雪月色的烟罗裙,露出一节雪白的藕颈,纤腰不盈一握,日光透过窗子浅浅淡淡地落在她脸上,那张脸美得让人心惊。   见沈珠面色张皇,她让脆桃退了出去,问道:“什么紧要的事?”   沈珠拉过她的胳膊,左右望望,确认无人后,方才附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将方才的事情全部抖露出来。   沈蜜稍稍一愣,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一切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崔氏既然想让她落套,就不会因她称病就改变主意,放弃这个有利的法子。   这一点,她本就也想到了,今天呆在府中,定不会是风平浪静的,所以午休后才会让脆桃替自己更衣束发,打算出门避避风头。   不过,沈珠能对她全盘托出,倒是也让她有些意外,她问道:“妹妹告诉我这样的事,就不怕我告诉父亲吗?”   沈珠耐着性子道:“姐姐就算去说,父亲难道就会信吗?母亲一贯做事谨慎,就算动了什么手脚,恐怕也不会让人拿住证据,我此番来,就是想帮姐姐躲过这场灾的。不过,既然母亲要有动作,姐姐现下穿成这样,大大方方出门恐怕是不能够了,不如扮成丫鬟悄悄溜出去,一般人定是想不到的。”   沈珠的话倒是提醒她了,假扮丫鬟出门,现下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   且不管沈珠今日目的究竟为何,至少此刻她的所言所行皆对自己是有利的。   “好,那我便依妹妹的。”   沈珠走后,沈蜜便让脆桃取来府中丫鬟的衣裳换上,拆了发上的朱钗,简单裹了条浅绛色的纶巾,而后同脆桃搀着手,一路低着头往府门口走去。   从角门出府时,那些守卫笑嘻嘻地同脆桃打起了招呼:“脆桃,又替三姑娘去买东西啊。”   脆桃笑着颔首:“诶,是啊是啊!”   就这样,两人并肩出了府门。   走到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时,沈蜜方才松了一口气,她抚了抚胸口,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绪。   脆桃拉着她的手,眉眼弯弯地笑着:“姑娘,您可真是的,非要打扮成丫鬟出门,还弄得这么紧张。”   沈蜜没法将真相告诉她,只道:“父亲知道我今日不去赴宴,反而出府,恐会生气。”   脆桃明白了过来,颔首道:“原是如此……”   沈蜜牵住脆桃的手,拉着她往集市中穿行,嫣然笑道:“反正出都出来了,就不要担心太多了,成天呆在府里闷得慌,咱们今日呀,就开开心心玩便是了。”   虽说是小小的清河县,但集市上却是相当热闹,秦凝河两岸碧树成荫,街道两边,房宇鳞次栉比,茶楼,酒馆,作坊,客栈,当铺……应有尽有。   街道两边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摆摊的小商贩,台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新奇物件,令人眼花缭乱,车马辚辚穿行,人群川流不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走完整条大街后,沈蜜和脆桃已买了不少物什,眼看夕阳渐沉,两人寻了酒肆用饭。   可就在两人行至街角处的一家酒馆时,却被一阵喧嚣的吵闹声给吸引住了。   酒馆门前围了不少人,大都是看热闹的,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沈蜜和脆桃走近一看,一个清冷肃然的少年正立在人群中央,身着玄色长衫,气质如冰山雪松,他眉宇间带着数日奔波的淡淡疲色,双目却清冽透亮,有种独立于世的超然。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沈蜜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努力回想了一番,突然灵光一现。   此人是张淮!   上辈子,入京后,她在傅昀州的书房中见过这个人,那时候的他,已是内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了。   彼时的他,穿着一席绛紫官服,上绣华彩孔雀补子,挺拓清肃,穆如清风,面容也脱去了现下的清秀之气,变得更加沉稳深邃。   张淮此人,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一路高升,最后位极人臣,官拜首辅。   可他现下的境遇,好像有点糟糕。   他脚前被扔了个青色的包裹,里头的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大都是笔墨纸砚一类。   一个双手叉腰,神情凶狠地胖女人立在檐下,气势汹汹地骂着:“舅母?我是你哪门子的舅母?远的八竿子都打不着,想来我家投亲,整日混吃混喝,呸,做梦!”   那少年面对女人的辱骂,目光沉沉若水,并未还口,只是躬下竹节一般的脊背,俯首捡起地上散乱的物件,一件件收回到包裹之内。   那女人就冷眼旁观着,一面还在口中骂骂咧咧:“就凭你,一个家徒四壁的穷酸秀才,还想考状元,还想做大官?说的可真轻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影响我生意,晦气,真是晦气。”   那少年并未说话,蹲在地上收敛书册,也再没瞧那女人一眼,一双清冽的眸子带着内敛的淡然,气度始终是不卑不亢的。   周围的人群中时不时发出阵阵议论。   上辈子,沈蜜虽与他交集寥寥,甚至没有过只言片语。   但她始终记得那一回,她在侯府被姨娘构陷,所有人都不信她时,刚好来府中做客的张淮信了她,替她出声辩解了一番,当场戳穿了姨娘的言行。   虽然事后她还是被傅昀州责令禁足内院,但张淮当时的仗义执言,公允之语,却让她心生感激。   所以眼下,她生出了帮一帮眼前这个落魄少年的心思。   “公子,我帮你一起捡。”   突然,一声温温软软的嗓音自人群中传出,众人循声望去,少年亦回过了头。   沈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穿着湖绿色比甲,乌发全绾在纶巾里,笑容甜的好比山涧的泉水,一双乌玉般的眸子在暮色下,似润了一层水光,格外生动。   她提着裙子蹲下,帮那少年一起捡地上的书卷和毛笔。   她捡起了书册后,在裙子上擦拭了一下灰尘方递过去给那少年,甜甜道:“公子,收好。”   那少年微微一愣,旋即,那清冷的目光稍稍温和了一些,伸手接过书册,淡淡道:“多谢姑娘。”   脆桃见状,也出来帮着一起捡书册,没一会儿,三人便将所有东西都拾掇好了。   少年朝她二人道了谢,便背着包袱径自离开了人群。   那老板娘见着没趣,冷哼了一声转身回酒楼里了,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沈蜜看着那少年离去的单薄身影,突然想到了什么,提裙追了上去。   “公子,等等。”   闻言,那道清隽的身影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开口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说:   增加了一点女主和张淮上辈子的联系,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样的设定。   最新评论:   【好看的耶】   【好看加油^0^~】   -完- 第4章 不同   他为何没有顺水推舟纳下沈珠?   沈蜜从袖子里掏出个青玉花色的银钱袋子,递到他面前,浅浅一笑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清河县房租不算贵,离永州贡院也近,你先租上个把月的,慢慢找份活做,安心备考便是了。”   沈蜜今日带出来的银钱不多,其中一部分还被她方才和脆桃买东西用去了,故而剩下的钱去租房子,可能也就够租个一室半厅的将就个把月了。   张淮瞧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少女,迟疑了一会儿,他现在确实需要钱用,从青州乌河到此地投亲,一路上他早已花完了所有的盘缠,今日若是不收下这小娘子的施舍,恐怕便要露宿街头。   思忖了一番后,他接过钱袋道:“多谢姑娘,还烦请姑娘留个住地,过些日子必来相还。”   沈蜜见他既知礼数,又想知恩图报,心中暗暗赞赏了一番。   刚想对他说小小银钱,不必记在心上时,几个身着劲装,要带佩剑的武士突然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领头的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墨色锦衣,革带束腰,身形颀长,面容冷峻,双眸凌厉,隐隐有种肃杀之气。   他对着张淮作了一揖,嗓音清越道:“张公子,我家主子邀您一见。”   张淮稍稍一愣,而后眸色肃然地打量着几人,开口询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那武士冷目逡巡了一圈,落在了张淮身侧的沈蜜和脆桃身上停住了。   张淮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走出几步,那人方才凑近了与他耳语一番。   张淮听着那人话语,眸光一动,思虑了片刻后,答应了下来。   “好,我同你们去。”   那冷峻男子颔首,侧了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张淮跟着他们走。   张淮颔首,转头同沈蜜和脆桃问了住处,说了道别,而后跟着几人往前走去。   不知为何,面对这档子事,沈蜜的好奇心开始作祟了,她拉着脆桃偷偷跟在那些人后头,想看看张淮究竟会被带到那里。   两人一路穿街走巷,鬼鬼祟祟跟着。   可很快,便在拐弯处,被一柄锵然弹出的银剑给拦住了去路。   “二位姑娘,留步。”   那武士的嗓音冷若寒霜,拉着一张冰块脸对着她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们,所以才会特意埋伏在这个拐角口,突然钻出来恐吓她们。   被吓到的那一刻,沈蜜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她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抚着胸口喘息着粗气。   “好……我们不跟了。”   沈蜜说完,那人已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地无影无踪。   *   回到沈府的时候,已是戌时,此刻夜阑人静,酒席早已散场。   沈蜜特意选了这么晚才回来,就是想着能把该避的麻烦都避开。   两人从角门偷溜进府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并未发觉端倪。   看起来今日很是顺利,沈蜜渐渐放松了脑中紧绷的弦,可正当二人穿过回廊来到正院时,却蓦然西面跨越灯火通明,不少丫鬟婆子们往那头跑,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蜜本不想去理会,可那些纷杂的议论声却还是落入了她耳中。   “听说的大都督发了很大的脾气,这一回,恐怕五姑娘要连累咱们府一起遭殃了。”   “是啊是啊,你说这五姑娘怎会做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还让大都督的贴身侍女撞了个正着。”   沈蜜听着这些话,心中不由一惊。   她虽早料到沈珠好心来提醒她危险,定是出于自身的目的,但她没想到的是,沈珠竟是想着代替她,去做那攀龙附凤之事!   她的胆子竟是如此大,为了荣华富贵,连名节清白都不要了。   沈蜜正想着,不远处却突然行来了一群人,有侍女在前头提着灯笼为他们照路。   为首那人锦衣玉带,身姿峻拔,有种矗立尘世而不折的凛冽感,他手捧折扇绕过影壁朝众人走来,灯笼柔和的光晕照在他脸上,显出那深邃夺目的五官,皎皎君子,如圭如璋。   感觉着那道视线将要落在她身上时,沈蜜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口。   虽然她知道,这辈子他根本还不认识她,就算被看见了也没什么紧要,但上辈子记忆中的种种萦绕在她心头,让她心跳如雷。   见人群走进,众人纷纷福身行礼,沈蜜亦将头低了下去,敛衽屈膝。   傅昀州折了方向往明辉堂而去,好巧不巧,自她身前经过。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傅昀州从她身前经过时,脚步似乎缓了些,她的心跳地更快了,傅昀州与她擦身而过时,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淡淡的如麝似兰的气味。   上辈子,他每每将她揽在怀中安睡时,这淡淡的香味便会萦满她的鼻尖,让她安心的,舒适的只想沉沉睡去。   可后来,她才从下人口中知道,原来这种香料中有藏红花的成分,会让女子避孕,傅昀州不想要孩子,所以才会每日在身上携带这样的香囊,好做到在后院流连过后,不会让妻妾生下孩子。   沈蜜紧张地垂首立着,好在傅昀州不多时便从她身前经过了,径直往明辉堂中去。   他身后还跟着父亲和崔氏,两人的表情很是难堪,随着傅昀州一起进了正堂。   眼看着众人走远,沈蜜方拉着脆桃离开,路过回廊时,傅昀州钟磬一般的嗓音从正厅内传了出来,钻入了沈蜜的耳中。   “沈大人,今天晚上这件事,你务必要给本侯一个交代。”   沈蜜讶异,蓦然停下了脚步。   她本以为傅昀州会同上辈子对她一般,顺势收下沈珠,再不济,便是收在身边身边做个妾氏。   因为她记得,傅昀州上辈子入京后,便换了性子,再没了先前那不近女色的名头,他前前后后收在后院的妾室还真不算少,其中一位祝姨娘,最得他宠幸,平日,傅昀州只要不去沈蜜房中,基本便是宿在那祝姨娘屋里。   是以,现下傅昀州这般说,着实是让她大为意外的。   半晌无声后,父亲战战兢兢地声音传了出来。   “是是是,都督说的是,全是小女的错,扰了都督清净,至于要如何处置,全凭都督一句话,下官绝无怨言。”   闻言,沈蜜不由感叹,父亲对沈珠果然是狠心的,这种情况下,宁愿选择将自己摘干净,也不帮沈珠求一丝一毫的情。   没多久,屋内又传来了傅昀州凉的入骨的嗓音:“法子你自己寻,只一点,永州她不得留了。”   沈蜜不由一惊,没想到傅昀州提的竟是这般苛刻的处置,不出意外,沈珠的后半辈子算是毁了。   里头话音甫落,却又传出一行人的脚步声,且朝门口越移越近。   是傅昀州出来了!   沈蜜心中一慌,拉着脆桃便赶紧往回廊阶下跑。   两人一路飞奔,好不容易回到岚梧斋时,已是气喘吁吁。   脆桃喘着粗气,将槅门关上,一脸不敢置信地对沈蜜道:“姑娘,您说五姑娘如何会……会做出……”   有些话让她难以启齿,欲言又止。   沈蜜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脆桃压低了嗓音道:“姑娘,那你说老爷接下来会怎么处置五姑娘?”   沈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傅昀州的话,便是要将她赶出永州,可沈家世代根在永州,旁系亲族也皆在此地,离了永州,她能去哪里呢?   沈蜜实在想不出来,父亲会如何处置沈珠了。   脆桃看沈蜜一脸疲色,也不再问她了,只道:“姑娘累了一天了,就别多想了,我替姑娘洗漱吧。”   沈蜜颔首应好,奔波了半日,她确实疲惫了,脆桃伺候她洗漱完,她便换上了寝衣,躺在罗汉床上,缓缓来了睡意。   睡前,她心中却还有一丝疑惑未解,傅昀州这是怎么了?   他为何会对沈珠主动献身的举动如此厌恶,以至于要让她今后永不出现在永州?   难不成,上辈子傅昀州在认识她之前,确实是对女色深恶痛绝的,而后来喜欢女色,全是因为与她接触后,享受到了男欢女爱的美好?   今日,他确实没进房里,是他的贴身侍女撞破了沈珠躲在他房中的丑事,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纳了沈珠的原因?   毕竟沈珠今日还没机会给他带来欢愉。   所以,上辈子她应该算是傅昀州在男女之事上开窍的关键人物?   可上辈子,明明每次房事,傅昀州都是主导的那个,他乐此不疲地在她身上求取,索要。   那副做派简直不要脸面到了极点,宛若白日所有的端方持重都是伪装的,每次开始后,就迟迟不肯收场,往往要到她求饶才肯停下。   还有一次,他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精巧的镂空雕花铜铃回来,非要系在她的脚脖子上,如此一来,两人翻云覆雨时,便会时不时牵动那铃铛,发出清脆铃音,瞬间让人心跳加速,脸红不已。   回想起上辈子种种,傅昀州今日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思绪却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困意席卷而来,沈蜜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傅昀州内心os:我好冤枉,好伤心,明明一直都是洁身自好,却不想被蜜儿误会至此……   最新评论:   【啧啧啧】   【……】   【铃铛……小傅玩得真开哈哈哈】   【上辈子还有姨娘?好家伙】   -完- 第5章 见面   这辈子她只想躲着他   夤夜时分,城郊的一处别院内,傅昀州踏着月色,叩响了一间瓦舍的槅门。   屋内灯火未歇,张淮被带到此处后,便一直在等着见那群人口中的“主子”。   傅昀州来之前,他已经等了几个时辰了。   听到敲门声,捧着书册静坐蒲团上的少年神情微变,转过头对着槅门方向唤了声:“进来。”   槅门被人推开,傅昀州脚步轻缓而入,更深露重,他披着一件灰鼠皮披风,身姿岿然若岳。   他解下披风,扔给身后的下人,神态自若地向张淮走去。   张淮从蒲团上站起身,那些人将他带来前,已将傅昀州的身份告诉过他,是以张淮便躬身作了一揖:“见过傅都督。”。   傅昀州虚扶一礼让他起身:“张公子不必多礼。”   张淮起身后,开门见山道:“不知傅都督将草民招来,所谓何事?”   傅昀州淡淡一笑,撩了衣摆坐到交椅上,并伸手请张淮到他对面落座。   “张公子请坐。”   张淮不知他的意图,缓身落座,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张红木方桌,上有一整套白陶瓷釉的茶具。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烹了一杯茶,递给张淮道:“来,咱们边喝边聊。”   张淮伸手接过茶盏,不卑不亢地望向傅昀州,再次强调了一遍道:“都督还未回答草民的话。”   傅昀州倏然抬眸,如炬的目光投向张淮,轻提唇角道:“张公子自称草民,是否太过谦了些。”   屋内烛火轻摇,张淮身形一顿,脸色亦稍稍变了变,但须臾又恢复了自如的神情:“傅都督说的话,倒是让在下听不懂了。”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自斟了一杯,未掀眼皮道:“张公子乃青州名门之后,祖上官拜太庙,声名显赫,如今这般隐姓埋名,流落他乡,当真叫人惋惜。”   话音甫落,屋内一时寂然。   张淮垂着首,目光落在白釉瓷杯上,若有所思,他半晌没有答话,屋内唯余更漏一点一滴落下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淮放下手中的茶盏,深吸一口气,抬眸盯着傅昀州,道:“都督究竟想说什么?”   傅昀州嘴角噙了一抹笑意,那是一切尽在掌握中泰然之色。   “既然张公子如此直接,那傅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一字一顿清晰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说话时,烛火映在他脸上,那侧影仿若刀刻斧凿一般。   张淮愣了愣:“什么交易?”   傅昀州抿了口茶,不疾不徐道:“以张公子的心智才学,将来殿试头筹必定不在话下,只不过,张公子想必也清楚,宦海浮沉,奥援有灵,一朝入仕,若无人帮衬引路,那势必孤掌难鸣,以至仕途坎坷。”   张淮怎会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反问道:“傅都督的意思,是想给张某铺路?”   傅昀州颔首:“正是。”   张淮见他并无迂回曲折,倒是答得爽快,不由轻笑了一声,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说吧,都督想要什么?”   傅昀州目光冷冽道:“我所图皆是你所想,你只需知道,那些你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亦是我的宿仇。”   张淮瞧着他目光中陡生的凛冽之意,说不吃惊那是假的,思忖良久后方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面对张淮的举棋不定,傅昀州不由地加重了些语气:“张怀通,你如今举步维艰,若无人援手,恐到不了京城,入不得殿试,万般计划皆成空。另外,你能改头换面,远走他乡,是靠的你那亲娘舅替你伪造户籍黄册,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事情败露会如何呢?你应当也不希望他因你受牵连吧。”   闻言,张淮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冷,轻哂一声道:“傅都督,张某平生最不喜被人威胁。”   傅昀州淡淡一笑,手中的茶盏轻扣在红木桌上,抬眸道:“本都若想威胁人,有千万种卑劣的法子,绝不会是此刻礼贤下士的模样。张怀通,你听着,本都眼下,是想保你,好让你与我同仇敌忾,共杀宿仇。”   张淮瞧着傅昀州,觉得他虽然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泛着些冷意。   如今,他与傅昀州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若想踩死他,会如同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傅昀州却是想用他,那或许,他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张淮开口,声音冷静又淡然:“都督想要我做你手里的刀,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张某将来若是平步青云之巅,或许都督会有利刃脱手的风险,张某本性如此,乃忘恩负义之辈,还望都督考虑清楚。”   话音甫落,傅昀州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便落到了张淮身上,带着些肃杀之气,毕竟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不会不生气。   张淮却是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目光清冷,不卑不亢,好像早已将身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半晌后,傅昀州敛了面上的冷肃,弯了弯唇,有种前嫌尽释的洒然,“无妨,傅某平生最喜欢做的,便是有风险的事情。”   话音甫落,张淮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   翌日一早,听说父亲找她过去,沈蜜便赶紧梳洗打扮了一番,往明德堂去。   沈蜜今日梳了百合髻,别着根点翠双鸾步摇,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身莹白色莲花云锦对襟宽袖,外加一件淡色玉裙,衬得整个人如同春日早杏,明丽脱俗。   她来到明德堂的时候,父亲沈黎正在次间的书房内看书。   她上前福身行了一礼,柔声喊道:“父亲万安。”   沈黎抬眸瞧见她,道:“蜜儿来了,快坐吧。”   沈黎年过三旬,五官深邃,双眸透亮,着一席淡青色长袍,腰中别着玉犀带,衬出俊挺的身形。   他平日为官清正,虽性子板了些,但对沈蜜一直都是极好的,沈蜜的母亲蒋氏是沈黎深爱的女子,沈蜜又长得极像她母亲,故而从小到大,沈蜜最得父亲偏爱。   父亲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有任何事情,也最愿意找她相商。   果不其然,今日父亲就是来找她说昨日那件事的。   只听沈黎道:“昨日你五妹的事情,你应当也听说了吧。”   沈蜜整了整了衣裙,坐在锦杌上,略略颔首道:“确实听说了。”   沈黎又将傅昀州昨夜说的,关于如何处置沈珠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唉声叹气道:“你说现在,咱们该拿你这个五妹妹怎么办?”   闻言,沈蜜瞪大了眸子,睫羽轻颤,表现出十分吃惊的模样,半晌也拿不出主意。   到了最后,沈黎也颇为无奈地无话可说了,只好让沈蜜回去。   可就当沈蜜从父亲的书房出来时。   好巧不巧,刚好遇到了往明德堂而来的傅昀州一行人!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但此刻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傅昀州今日穿着浅紫色官服,身前绣着彩色纹样的回鹘补子,通身威仪不凡,气度高华冷矜,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腰间别刀,气度凌冽的武士。   傅昀州怎么来了难不成是来找父亲谈论政务的?   既然避不开,沈蜜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行礼。   傅昀州自院中缓缓朝她走近,沈蜜低垂着首走在墁砖上,直到那双黑色金丝纹筒靴跃入视野时,才赶紧敛衽屈膝,福身行礼:“都督万福。”   她的声音极轻极缓,是不想让人听见的细小之音,但即便如此,这嗓音还是带了她平日若有似无的软糯。   傅昀州停下了脚步,此刻那道娉婷优美的身影就出现在他几寸远的地方,伸手可及。   她乌发如缎,腰若约素,对襟宽袖的衣领处露出藕白色的一截颈项,欺霜赛雪,蛊惑人心。   傅昀州的身子僵住了,藏在袖笼中的手抖得厉害,他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再移不开一丝一毫,心中的雀跃和悸动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   她还是如同上辈子一般,一呼一吸间都会对他产生致命的吸引,让他的心难以把控。   傅昀州多想伸手去摸摸她,抱抱她,同上辈子一般。这种感觉就像是藤蔓一般,纠缠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极度渴求着。   这种感觉,上辈子自她离世后,便日日夜夜纠缠着他,让他彻底疯魔,至死方休。   可眼下,他不能去惊扰她,不管内心怎么想,都不可以。   他可不敢再将她吓跑,上辈子把她吓跑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他每每去想,都是痛彻心骨,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思及此,傅昀州袖笼中攥紧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蜜耳畔终于传来了傅昀州的回应。   “起来吧。”   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三个字,却让沈蜜如释重负,她赶紧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此地。   傅昀州回眸,望着那道疾步离去的娇俏背影,白墙花影之下,她仿若亭亭绽放的新荷。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垂花门后,傅昀州还留恋着她方才从他身旁掠过时留下的那淡淡白檀香味。   这辈子,他自然是要得到她的,只不过,要让她心甘情愿才行。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6章 回忆   那个带着攻击性的吻   沈蜜这一路回岚梧斋,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不为过,自遇到傅昀州后,她的心便跳得厉害,一张小脸上都是张皇的神色。   脆桃正在屋内更换香炉内的檀香,见沈蜜进来时手中绞着帕子,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她身边来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思绪被人蓦然打断,沈蜜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脆桃见她如此说,虽不明所以,却也不好说什么。   沈蜜径自去了卧室,从博古架上取了册话本,脱了鞋子躺在美人榻上,翻看起来。   她想用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让自己摆脱心中那些不安的念头。   可事与愿违,她心中始终纠结着方才的一幕。   当时她一路低着头,应当是没有引起傅昀州的注意的,可傅昀州亲自过来找父亲,又是因着什么事呢?   上辈子,他就是个让她捉摸不透的人,每每她想问他一切事情,都会被他用些不着调的话给堵回来,他在她面前藏得很深,永远披着干净光鲜的伪装,且不让她知晓那伪装背后的黑暗和肮脏。   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她接受不了他那些阴狠叵测,残害忠良的手段,曾出声质问过他:“傅昀州,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可傅昀州却不予正面回应,他岔开话题对她道:“蜜儿,朝堂政事,与你无干。”   沈蜜那是也不知怎么了,许是因着一肚子的义愤填膺,固执极了,拉着他非要询问一个结果。   “傅昀州。”她仰着脖颈凝视他的眼眸,对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莫要一错再错了,你罢手好不好?你从前不是说,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吗?傅昀州,我认认真真告诉你,这辈子,我沈蜜只想跟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一生一世,别无所图。”   沈蜜说完后,傅昀州久久没有回应,可他那双深邃无垠的眸子,却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紧接着,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一个带着攻击性,掠夺性的,想要侵吞融化一切的吻。   沈蜜被他倾覆过来身子,逼着一路踉跄后退,身后的书架被撞到,满地狼藉。   许久后,傅昀州才离了她的唇,他单手抚着她的后脑,低头抵住她的额,胸膛起伏不定地喘息着,嗓音低哑似带着浓浓疲惫。   “蜜儿,我现在已经收不了手了,不过你放心,很快,很快一切都结束了,到时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沈蜜当时姑且相信了傅昀州,可翌日,那个告诉她消息的侍女就离奇暴毙了。   这件事,让沈蜜许多个夜晚都无法入睡,她知觉是傅昀州动的手,却又没有任何证据去指证他。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对傅昀州,开始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每每他近身,都会莫名有些心中不安。   他藏得太深了,你根本无法预料他一边跟你说着甜言蜜语时,心中在暗自盘算着什么。   *   宣德堂内,傅昀州亲自驾临,让沈黎受宠若惊,他赶紧起身作揖,恭敬行礼道:“不知傅都督亲自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望都督恕罪。”   傅昀州却云淡风清道:“是本都督特意不让人通报的。”   “哦……哦,原是如此。”   沈黎身形一滞,呐呐应了声,莫名有些慌张,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拱身稍待。   傅昀州撂了衣袍落座,目光落在沈黎身上,不紧不慢道:“沈大人不必多心,本都督今日来,其实是想同你商量,有关借住一事。”   沈黎有些听不明白,反问了一遍:“借住?”   傅昀州略略颔首,瞧着他道:“嗯,恐要在贵府叨扰一段时日。”   沈黎很是意外,待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道:“不叨扰,不叨扰,都督愿意来住,那是下官家中蓬荜生辉的事。”   傅昀州转了转手中的扳指,慢条斯理道:“莫镇侵地案未查清前,我都会留在清河县,园子我已派人去选买了,不会在府上打扰太久。”   沈黎陪着笑脸道:“都督太客气了,您愿意住在下官家中,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怕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傅昀州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招待倒是不必,只要别有碍眼的。”   闻言,沈黎浑身一僵,他知道傅昀州是在提沈珠,吓得连连接道:“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傅昀州撇了他一眼,面无波澜道:“那便多谢沈大人了。”   说罢,他起身便离开了宣德堂。   沈黎赶紧追着相送,弓着腰,抱着拳朗声念着:“恭送傅都督。”   待傅昀州走远后,沈黎方才挪着沉重的步子,反身回屋。   他的眉宇锁成了一个川字。   是啊,既然傅昀州要来小住,那沈珠该何去何从呢?他方才话里话外已然提醒了,若是届时让他看到沈珠没被送走,岂不是又会有一番风雨。   思及此,他赶紧挥挥手,让手下去唤崔氏过来,想商量出一个对策。   没一会儿,崔氏便被叫来了宣德堂。   崔氏年纪不过三旬出头,保养得当,肤白貌美,她穿着湖蓝色长褙,十二幅马面裙,首饰头面皆佩戴齐整,脸上看得出来是刻意涂脂抹粉过的,但即便是这样,她面上还是明显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老爷万福。”   她微微屈膝,柔声问安。   沈黎愁眉不展,叫她起身后,长长太息了一声,直截了当道:“你明日就将沈珠送出去吧。”   崔氏大惊,抬眸望着沈黎,颤着唇道:“老爷,你要我把珠儿送到什么地方去?”   沈黎悲愤交加地冷哼一声,甩袖背身道:“那日傅都督说话时,你不是也在屋内吗?又何苦来问我!”   崔氏瞪大了眸子瞧着沈黎,眼中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语带哭腔道:“珠儿……珠儿真的没法子留下了吗?可你想让她去哪儿呢?离了永州,咱们家哪里还有亲戚,老爷,你还要不要她活了?”   因着崔氏的话,沈黎一时沉郁,咬着牙道:“是她不要我们家活了!当日做出那等有伤风化的事情,便是要拉着我们全家下水,既如此,我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   崔氏泪水涟涟哀求道:“老爷,珠儿是你的骨肉,你不能这般绝情啊,她这回也是一时糊涂,你想想,从小到大,她对你的恭顺体贴,对你的崇敬爱戴,你难道就忍心舍弃她吗?”   沈黎默了半晌,最后叹息了一声道:“我已想好了,东州孙太尉是二哥的连襟,将沈珠送过去,人家应当会照拂一二。”   闻言,崔氏思忖了一刻,连忙摇头:“这怎么行,二嫂子与孙太尉夫人都多少年没通消息了,孙家如何肯收留,就算勉强收下了,珠儿过去后,指不定要被人排挤成什么样呢。”   沈黎又气又急:“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我看,此事你就别管了,我明日,定是要将人送出去的。”   崔氏见他焦躁,上前执他的手安抚道:“老爷别急,妾身倒有个主意。”   最新评论:   【   【”是”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时】   【宝子们,接下来的更新时间是每天晚上12点哦,还有入v后我要下决心日六!!】   -完- 第7章 掉马   和未来首辅做朋友   琼兰轩内,崔氏推门走进昏沉沉的屋内,看到沈珠正披发跣足地抱膝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沈珠已被软禁了数日,极度的恐惧和不安包裹着她,她听说了傅昀州要将她赶出永州的处置,整日惴惴不安地想着父亲会不会真的将她舍弃。   当日被人撞破丑行的羞耻还历历在目,她如今名声尽毁,又悔又恨。   而这一切,本该是沈蜜承受的!   可她沈蜜凭什么现在对她不闻不问,好端端地做着她的大家小姐,逍遥自在,却让她在此地受着无止境的折磨!   沈蜜欠她的,她总有一天要让她偿还。   崔氏脚步轻缓地走进来,听到声响的沈珠立时转过头去,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她眼中霎时蓄满了泪水。   崔氏快步走上前来,蹲下身将坐在地上的沈珠一把抱住,抽噎着道:“珠儿,你受苦了。”   沈珠被她这么一说,从小到大从未吃过苦的她立刻绷不住了,眼泪流了下来,喃喃道:“母亲,母亲我知道错了,您让父亲放我出去吧。”   崔氏闻言,扭头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将眼泪悉数抹去,平复了情绪道:“珠儿你先起来。”   沈珠顺从着起身,却听崔氏又道:“想必你应该也听说了,傅都督对你的处置。”   沈珠眸中浮起惊惶,白着脸颔了颔首。   崔氏继续道:“你知你父亲的脾气,不会为了你对抗傅都督。”   沈珠闻言,身子微晃,下意识地去拉住崔氏的衣袖,不住道:“母亲,那我该怎么办,你们想让我自生自灭吗?”   崔氏握住她的手,表情狠绝道:“珠儿,如今能救你的,唯有你自己。”   沈珠一时恍惚,而后睁大了眸子道:“母亲想让我怎么做?”   崔氏面露坚定道:“下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大选,过几日母亲便派人送你入盛京,参加宫里的选秀。”   沈珠面容一滞,她没料到崔氏竟然是想让她入宫伺候惠元帝,可皇帝如今已年过天命之年,岁数上做她的祖父都绰绰有余,她如何愿意去伺候个老头子。   她神色惨淡道:“母亲,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崔氏捏住她的手心道:“珠儿,与其被你父亲送到东州张家寄养,受人冷眼排挤,不如为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珠儿,你不是一直想走出这小小的清河县,去过人上人的生活吗?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啊!”   沈珠默而不语,低着头睫毛颤动的厉害,崔氏继续鼓动她道:“傅昀州如此对你,难道你心里不恼吗,他明明可以将事情按下不发作,保全你的名声,再不济收你做个妾,皆大欢喜,可他如今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在清河县没办法做人,你难道不想出口气吗?”   “听母亲的话,入宫去吧,将来若有造化,得了圣眷,你便是万人之上,傅昀州区区一个永州都督,不值一提,全可以被你踩在脚下,届时你衣锦还乡,母亲和你弟弟也可以跟着沾光,有什么不好的呢?”   崔氏话音落下,沈珠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带着些茫然之色,脸色倒是愈发惨白了,她半晌才接话:“母亲,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崔氏见她如此,叹了一声道:“好,母亲给你考虑的时间,只不过,明日开始,你便不能待在沈府了,母亲会找人将你接出去,你先去外祖父家里住着吧。”   沈珠神情恍惚地应了声,崔氏方才离去,临走时,她有些不放心地多看了沈珠两眼,方才关了门离开。   崔氏走后,沈珠便像是脱了力一般,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屋内的紫檀木屏风,一时间心如死灰。   *   岚梧斋内,沈蜜刚从二姐沈如那里回来。   二姐姐女工做得好,她借了不少绣样回来,打算回房好好钻研,亲手做双绣面精美的登云靴,到时候托人送去给永州军营的大哥。   她将绣品抱在怀中,脚步轻快地踏过门槛进屋,可甫一进门,便被满脸神秘的脆桃拉了过去。   脆桃凑近过来,咬着耳朵同她说起了悄悄话:“姑娘,我刚刚听老爷身边的人说,傅都督明日便要住到我们府上来了。”   沈蜜闻言,满脸惊讶,檀唇微张道:“当真吗?傅昀州要留在清河?”   脆桃听到她直接喊出傅昀州的名字,大惊失色下也顾不得规矩了,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唇,左右望望,心有余悸压着嗓音道:“姑娘,你怎敢直呼都督名讳?”   沈蜜自知语失,是方才太过震惊,让她全然忘却礼数了。   可傅昀州为何要在清河住下来,明明上辈子他在清河呆了数日就匆匆回永州去了,而清河的那桩土地侵占案,他后来是另派了人来查的。   不过也有可能,上辈子他匆匆离开清河,是发生了与她的“丑闻”,可如今,这件事却没有出现,或许是因此,一切都受到了影响,发生改变。   沈蜜掰开脆桃的手,问她:“脆桃,你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脆桃点头,压低声音道:“姑娘,我听说是傅都督是要彻查前几个月前莫镇侵地案的原委,这件事牵扯到人命官司了,那家庄主的儿子听说是被人刺杀未遂,捡了一条命才跑到永州府衙去告了状,这件事情才开始慢慢水落石出,听说牵扯到的官员不少,好像多个州府都有涉案官员,现下证据不足,所以都督才会亲自下来,现在呀,咱们县府里的那群官僚们恐怕也都是人心惶惶的,大气都不敢出呢。”   沈蜜颔首,喃喃道:“这件事确实应当查清楚,要不然,苦的会是百姓。”   只不过,傅昀州要住在他们家中这件事,却着实让她感到头疼,接下来,她要小心应对,尽量不要与他碰着面才好,思及此,她问道:“脆桃,那父亲有没有说给傅都督安排在哪个院子住?”   脆桃思忖了一会儿,低声道:“听说……听说是正院的宣明堂吧,这院子是咱们府里最气派的,建好后老爷自个儿都不舍得住,想来也只有傅都督这样的贵人才能得这样的招待了。”   “嗯。”沈蜜颔首应了声,心中暗暗盘算着,宣明堂离她的岚梧斋不算近,隔了两进院子,只要她平日小心避让些傅昀州,那两人就应该不会有正面接触。   如此想着,她的心情亦稍稍放松了些。   不过,这样一来,沈珠的处境倒是麻烦了,父亲应当很快就要将沈珠送出去,否则,若是被傅昀州看到,父亲恐怕不好交代。   父亲的意思是将沈珠送去东州的孙家,虽说孙家与沈家的关系远了些,可毕竟是东州名门,世代簪缨,应当是不会太亏待沈珠,再者,沈珠过一年就要及笄了,届时觅个寻常人家嫁了,这辈子平平淡淡倒也是舒心的。   虽说沈珠平日行为令她不喜,但好歹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对沈珠做出的那件出格之事虽不报以同情,但也不希望她因此而付出凄惨一生的代价。   父亲如此做,不偏不倚,便刚刚好。   沈蜜正想着,外头突然有丫鬟掀帘进来,福身禀报道:“三姑娘妆安,角门有位年轻公子找脆桃姑娘,福叔让奴婢过来传话。”   年轻公子?   脆桃和沈蜜面面相觑,却又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什么,各自用眼神会意了一番。   旋即,沈蜜故拿腔调地对脆桃道:“脆桃,虽说是你远道而来的亲表哥,但在角门说话被人看到终究不好,没得被人误会了去。”   沈蜜一本正经地吩咐那门房丫鬟道:“这样吧,你让那公子去永安街的茶馆等着,就说脆桃姑娘稍候便至。”   那丫鬟闻言,连连颔首应道:“奴婢明白了,姑娘放心。”   *   永安街的香鸣茶楼内,一个身着月白圆领竹纹锦袍的少年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眸光深静地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很快,他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身穿鹅黄色软烟罗流纱裙的少女身上,那少女束着单螺髻,额前坠了两缕松散的青丝,发髻上别着累丝千朗白玉簪子,坠着长长的银流苏,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格外明媚动人。   少女远远看到他,一双昳丽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儿,纤长的手臂举过头顶,不住地冲他挥手,咧嘴笑得皓齿熠熠,鹅黄色的锦裙的衬托下,少女肤如白雪,乌发如缎,阳光落在她身上,暖得让人不由提唇跟着一起笑起来。   张淮嘴角噙着笑,伸手亦朝楼下不远处的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笑得更开朗了,她身后还跟着个穿淡绿色长裙的姑娘,亦活泼鲜妍的很,两人径直提裙奔入茶楼,没一会儿,便顺着楼梯噔噔噔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沈蜜瞧见了张淮,他今日换了套质地上乘的衣袍,愈发衬得面若冠玉,如芝如兰。   沈蜜上前福了福身:“张公子,让你久等了。”   张淮起身作揖,淡笑道:“姑娘客气了,在下也是刚到不久。”旋即,他伸手示意二人入座:“二位姑娘请坐。”   沈蜜和脆桃坐下后,张淮从衣袖中取出一袋子碎银递给沈蜜,表情真挚诚恳道:“这袋碎银还与姑娘,多谢姑娘当日对我的慷慨解囊。”   沈蜜看着那袋沉甸甸地银子,完全比当日自己给他的多了数倍,吃惊地眨眨眼睛,舔了舔唇道:“张公子这么快就找到报酬丰腴的活计了?”   这年头,干什么活能短短几日挣这么多银子啊,沈蜜不由地在心中感到诧异。   张淮看着面前少女一张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不由轻笑了一声,道:“张某不才,替人撰写墓志铭的本事还是有的。”   沈蜜咋舌,原来这么多钱,竟是替人撰写墓志铭得来的,联想到他将来成为首辅后的模样,沈蜜只觉得不可思议。   张淮将钱袋还给沈蜜后,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想到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起身告辞。   他朝二人作揖,嗓音清越道:“大恩不言谢,两位姑娘,后会有期。”   见他要走,且态度这般冷冰冰的,完全将她们二人当做陌生人一般。   沈蜜不知怎么的,心中颇有些怅然,睫羽微微颤了颤,脱口而出道:“那你……那你如今住在哪儿,我们今后还能见到你吗?”   张淮身形一顿,立在那儿愣了半晌方才抬眸,那一刻,沈蜜从那双清冽的眸子看出了些探询的意味。   他的语气带了些肃然,一字一句道:“告知姑娘住处前,姑娘是不是也该对张某坦诚相待?”   话音甫落,沈蜜和脆桃皆是一惊。   张淮继续道:“其实姑娘的身份也不难猜,当日你随口留的名字,门房说根本查无此人,而脆桃姑娘的名字确实真实存在的,这样看来,姑娘那日定是伪装成丫鬟出来的,那你的身份便定是位小姐,若我没猜错的话,沈县令府上有位三千金名动清河,容颜昳丽,名唤沈蜜,是也不是?”   看着一贯清冷寡言的张淮一下子吐了这么多话,沈蜜不由愣住了,她没想到身份被揭穿,会是在这样毫无意料的情境之下。   这掉马掉的太突然,让她脑子一时间有些发懵,一旁的脆桃亦瞪大了眸子,攥着她的衣袖,一脸戒备地瞧着张淮。   沈蜜被张淮盯得很是局促,心虚之下,扯开一张笑颜,道:“是,是有这样一位美人。”   闻言,张淮垂着眼睫,温和地笑了,这一回,是个发自内心的笑,他在沈蜜面前伸开手道:“二位姑娘,请。”   沈蜜一时有些无措,檀唇微张道:“什么?”   张淮笑得云淡风轻:“姑娘不是想知道张某的住处吗?”   “哦……”沈蜜回过神来,张淮已然负手往楼梯地方向走去了,一副心情大悦的模样。   沈蜜拉着脆桃立刻跟了上去,张淮带着二人,叫了一辆马车,去到了靠近城郊的松竹园。   沈蜜下了马车后,看着这座高门大院,不可置信地惊呼道:“张公子,你住在此处?”   张淮不可置否的颔首道:“这处园子是有人借我住的,不过,若是让我花钱租,我现下亦是租的起的。”   沈蜜将信将疑的颔首,拉着脆桃跟着张淮进了园内,可刚进门,就见到了当日拦路的那个武士。   他依旧是一席黑色的劲装,眉宇间满是肃杀之气,让人见之即畏。   作者有话说:   傅都督准备吃醋吧,等着吧您   最新评论:   -完- 第8章 再见   他要将她一步步圈在身边   那武士见到张淮便停住了脚步,垂首示意道:“张公子回来了。”   张淮略略颔首应答:“嗯,回来了。”   淡淡打完招呼后,两人便擦肩而过,沈蜜和脆桃脚步不停地跟在张淮身后,径直往正院而去。   那武士临走前,回眸多瞧了她们两眼。   张淮住了一处朝南的三居院子,院中种着几棵银杏,翠竹,正值春日,郁郁葱葱。院子的东南角摆了个深色的大水缸,走进一看,里头有锦鲤在荷叶下攒动。   三人进了屋,张淮便将让沈蜜和脆桃落座,沈蜜坐到轩窗边的蒲团上,脆桃坐在她身后。   张淮则在立在桌前泡茶给二人喝。   青瓷釉的茶杯在他晶莹修长的五指间握着,沸水冲入杯中后,茶叶翻卷,有清香之气扑面而来。   张淮率先递了一杯给沈蜜,沈蜜接过后,眯着眼睛甜甜一笑。   “多谢。”   张淮亦对她笑了笑,沈蜜环视了一圈屋子,发觉里面摆设虽然质朴,却别有格调,于是道:“张公子方才说是借住在此,那让你借住的那个人,就是前几日那个武士口中的主子对不对?”   张淮瞧了她一眼,眼中的寒冰瞬间化了开去,变成了温和。“姑娘心思通透,一猜便中。”   沈蜜笑了笑,低头浅酌了一口清茶,道:“张公子谬赞了。”   张淮唇角微扬道:“今日姑娘既知晓了我的住处,那往后有什么用的地方,尽管寻至此处便是。”   沈蜜颔了颔首,笑容明媚道:“若是张公子不弃,小女子很愿意与你交个朋友。”   张淮目中一派温润,启唇道:“姑娘慷慨仗义不输男儿,能与姑娘做朋友,是吾之幸。”   沈蜜面上的笑意愈深,颊边梨涡深深:“那便这么说定了,今年是大比之年,乡试在即,张公子备考辛苦,小妹有空会多来看看你,给你送些吃食补给什么的,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推辞。”   张淮闻言,略略怔忪,而后面上生出了笑意,声若清泉道:“那就有劳小妹了。”   临走的时候,天气说变就变,乌云遮天,无端刮起了大风。   张淮将她送出去的时候,瞧着天色不好,反身回屋拿了件披风出来,替她系上。   “刮风了,穿上披风再走。”   他的声音低低的,如幽咽泉流,带着些莫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身量高出沈蜜一个头,给她系脖上系带的时候,需要略略俯下身子。   天气阴沉沉的,给眼前之人笼了一层暗色光晕。   有那么一瞬间,沈蜜几乎将他当成了自己多年在外带兵,难以归家的大哥沈洛。   坐上马车后,沈蜜撩开窗帘对着张淮挥手道别,张淮负手立在大门前,目送着沈蜜的马车离开,方才反身回了宅子。   *   夜阑深重,弦月如钩。   沈府的宣明堂内,傅昀州着一席素色暗纹睡袍,长发用木簪半挽,正捧着书册半躺在槅窗边的软塌上翻看着。   正值屋内点了一盏明晃晃的烛树,将室内照的亮堂。   宣明堂内的布置陈设一应俱全,厚重的黑漆长几置于正中央,黄花梨的博古架摆在墙边,还有松木长案置于窗边,上摆着几盆兰草和累金丝珐琅彩香炉。   此刻香炉内点着澹澹檀香,如丝如缕的青烟,袅袅袭人,令人心旷神怡。   一席黑色骑装的萧策推门而入,行走间躞蹀带上别着的佩刀铿锵作响。   他走到傅昀州面前,拱手抱拳朗声道:“参见都督。”   傅昀州的目光从书册上撇开,慢慢转到了萧策身上,他将身子坐直了些,开口道:“萧策,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萧策抱拳回禀道:“回禀都督,今日抓到了几个在莫镇装神弄鬼的巫人,那些人素来和官绅勾结,侵占土地的事情,他们好像也了解不少内幕。”   傅昀州垂睫思忖道:“嗯,那便好好审问,务必要查出背后之人。”   “属下领命。”萧策朗声道。   傅昀州又道:“园子选的如何了?”   萧策道:“都督要选离沈府近的,属下看来看去,便就只有梅园一处,只是那里长年无人住,屋子失修已久,恐有些破落。”   “无妨。”傅昀州放下手中的书册,振了振袖子,凤眸望向萧策,垂询道:“张淮那头,可有什么异动?”   萧策对上了他的眼眸,短短一瞬后又垂了下去,道:“张公子那头一切正常,异动说不上,不过,属下今日见他带了两个女子回园子。”   两个女子?   傅昀州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一阵,颇有些讶异,这做法,实在是不合张淮的性子。   他问道:“是官家小姐吗?”   萧策干练答道:“不像是官家小姐,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傅昀州沉吟道:“你可知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萧策道:“上回您让属下去找张公子时,那两个小丫头也在场,临别时,属下只听到张公子说来日要给二人报还。”   傅昀州明白了过来,大约是那张淮初来乍到,就欠了两个小丫头的情,今日带回园子,应当是偿还人情的。   傅昀州不做他疑,淡淡道了声:“嗯,你下去吧。”   萧策躬身告退,出了门后,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屋内的傅昀州重新捧起了书册翻看,心绪却在暗中飘游着。   他眼下已顺利住进了沈府,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沈蜜一步步圈在他身边,让她心甘情愿的嫁与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酒宴,他派人将崔氏使的计策暗中阻断了,不想让她狼狈出现在他房中。   可没料到,却突然冒出个沈珠,还好当时他出于谨慎,提前让贴身侍女进去看看,不然,被人误会,将来惹她猜疑,可就说不清了。   这辈子,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唯有沈蜜,是他的雪中炭,绝渡舟,涸泽水,暗室灯。   思之即狂,不可或缺。   *   翌日,沈蜜晨起后,便被父亲唤到了前厅用早膳。   她快速梳洗过后,简单梳了个垂环髻,别了根素净的月牙碧玉簪子,又换了件花素绫的褙子和海棠芙蓉纹的罗裙,方才出门。   来到花厅的时候,本以为是寻常的吃饭,不会有太多人,但没想到的事,花厅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大家子,兄弟姊妹全在,还有崔氏和秦姨娘也在,大家和乐融融地吃着饭,脸上俱是带着笑意的。   沈蜜甫一进屋,众人便齐齐朝她看过来,好像是专门在等着她一般。   沈蜜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怔了一瞬后,上前乖巧地福身请安。   “父亲母亲万安,秦姨娘慈安,各位姐姐妹妹妆安,弟弟好。”   打完一遍招呼后,坐上的二姐和五弟,还有六妹亦纷纷立起身回礼。   父亲眸中含笑,喊她过去:“好孩子,快起来,过来坐。”   沈蜜走过去的时候,二姐沈如笑着用眼神示意她坐自己旁边,沈蜜冲她会心一笑,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落座后,众人复又开始用餐,沈蜜举起筷箸刚吃了几口,就听父亲在饭桌上笑吟吟道:“蜜儿,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今年,你想要如何操办啊?”   沈蜜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么,今日是六月十五,再过五天就是她的生辰了。   上辈子最后那几年,她基本都没过过生日,是以现在竟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   沈蜜甜甜一笑,乖巧道:“全凭父亲做主便是。”   沈黎拖长调子诶了一声,捋了捋短须笑道:“蜜儿,先前你可是年年都把生辰当做头等大事,早几个月就巴巴地在那儿等着盼着,日日围着父亲说道要礼物,今年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长大一岁,就突然懂事了?”   沈蜜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崔氏见状,在一旁帮着她道:“老爷,当着这么多兄弟姊妹的面说,你让蜜儿的脸面往哪儿搁,蜜儿如今大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可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儿,你要私底下问她才是。”   崔氏一贯圆滑,说话做事都是及有分寸的,这番话,若是放在上辈子,足以让沈蜜感激她好长一阵了。   沈黎颔了颔首,想了想道:“也罢,那这回的生辰宴就全权交给你继母去办吧,不过,这回生辰,你想要什么贺礼,总可以说说吧,眼下你姐妹弟弟正好都在,你一并说了,也省的到时候他们没有头绪,反而准备的不妥当了。”   家中每当有哥儿姐儿过生日,其他兄弟姊妹都必须准备礼物,这是沈黎定下的规矩,意在促成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家风。   沈蜜抬了抬眸子,一双美睫微动,她欲言又止:“若是兄长能回来……”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氏截住了,她边笑边道:“蜜儿,你父亲是问你要什么物件,你可别会意错了。”   沈蜜闻言,听出了她让自己别提的意思,再看了眼父亲不太好看的脸色,便讷讷的闭了口。   大哥和父亲闹僵已经快一年了,父亲不许他从戎领兵,想让他踏实在县府做个文职,到时用些人脉关系,升至县丞,也可以照顾家里。   可大哥血气方刚,一心弃文从武,哪会甘心困于清河县府这一方天地,招呼都不打,就半夜离家去了永州,投了神机营当兵。   父亲接到来信后,气得不行,奋笔疾书写了封若不归家就断绝父子关系的信回去,是以去年过年,大哥都没敢回来。   沈蜜记得,上辈子她嫁到永州后,才跟大哥重新联系上了,那时候大哥已凭着自己的本事升至了校尉,军营的生活,让他每日都是心中畅快的,除了与父亲的关系。   可眼下,沈蜜也想不出办法来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只好今后徐徐图之了。   于是,她改了口道:“礼物呀,我自然是想要的,姐姐女工好,我便向姐姐讨一柄蝶戏荷花图样的绢扇好了,至于弟弟妹妹,弟弟书法写得好,给我写一副墨宝如何?妹妹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年方六岁,坐在秦姨娘身边,身着粉裙,白糯如团子的沈岚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对着那一张懵懂的小脸,挽唇笑道:“小妹妹嘛,送句吉祥话,等着收红包就是了!”   沈蜜话音刚落,屋子里众人便笑作一团,气氛瞬间活泛起来,沈岚眨巴着黑汪汪的大眼睛,嗲声嗲气道:“大红包,姐姐我要大红包。”   众人笑得更欢了,平时一贯温婉的沈如此刻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秦姨娘则是用袖子掩着唇角,身子颤个不停,连同方才板下脸来的沈黎也爽朗地笑出声来。   一直到那人进来,屋内的笑声方戛然而止。   傅昀州身着一袭淡月色玄裳,袖笼处用银线勾勒出祥云图案,如云间朗月,行走间楚楚谡谡。   他手中持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心轻敲着,目光清冽如泉,通身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众人齐齐起身,惶惶上前行礼请安:“参见傅都督。”   傅昀州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番,掠过沈蜜时,停顿了数秒,他不紧不慢道:“本都刚好路过,听着你们欢声笑语,便想进来瞧瞧,沈大人,没打扰吧。”   那嗓音如金石坠盘,清润圆嘉,悦耳极了。   沈黎浑身一震,赶紧道:“怎会,都督愿意进来看看,下官全家开心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萧策:我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过阵子都督会拿我出气   最新评论:   【一会是本侯一会是本督就很出戏,建议统一下或者参照哪个朝代称呼   】   【好家伙,我都有点想磕张淮和女主了】   【hhhh萧策名字很男主】   -完- 第9章 对视   他为何会用上辈子那样的目光看着她   傅昀州因着他的话,顺势走至圈椅边坐下,漫不经心道:“那便说说看,方才在聊什么,让本都也高兴高兴。”   屋内一时寂然,众人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六岁的沈岚瞧着漂亮哥哥,眨巴着乌黑透亮的眸子,天真答道:“大哥哥,我们再聊三姐姐过生辰的事情呢。”   话音刚落,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秦姨娘连忙捂她的嘴已经迟了,她担心小孩子不知礼数冲撞了傅昀州,脸上神情惶惶,目光闪烁地厉害。   出了上回沈珠的事情,大家都有些风声鹤唳,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傅都督,下场悲惨。   沈黎亦担心沈岚不知礼数惹怒了他,连忙拱手便要赔罪:“小女年幼,不知礼数,望傅都督见谅。”   傅昀州不以为意,他伸出手朝沈岚招了招,沈岚便挣脱发愣的秦姨娘朝他奔了过去。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傅昀州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傅昀州一把将沈岚捞在了怀中,抱着她语气亲昵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们方才都聊出些什么了吗?”   沈岚瞧着傅昀州俊美如雕塑一般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砸吧着嘴道:“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哥哥都好看。”   “岚儿,不得无礼,快跟傅都督道歉。”沈黎在一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呵止沈岚的行为。   傅昀州却摆了摆手,云淡风轻道:“诶——沈大人,你同一个娃娃较什么真?”   说罢,他又俯身捏了捏那小姑娘的手心,哄孩子一般耐心道:“那你还未回答哥哥方才的问题呢。”   沈岚被他提醒,如梦初醒般道:“哦……方才是这样的,父亲让三姐姐说想要的生辰礼物,三姐姐一开始说想让兄长回来,后来又改口说要姐姐的绣品,弟弟的墨宝,还有我的吉祥话。”   她说着说着有些忘了,挠了挠脑袋,抿了抿嫣红的小嘴唇想起来后又道:“接着姐姐就说要给我红包,我就说要大红包,然后我也不知怎么的,大家就都笑起来了。”   沈黎见她事无巨细地用小嘴巴巴地都说了出来,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好立在旁边默默无言。   傅昀州微微掀了掀唇,嘴角噙起了一抹笑意,刮了刮沈岚的小鼻子道:“原是如此,大哥哥知道了,这把扇子送你了,拿去玩吧。”   “谢谢哥哥。”   沈岚接过他递来的那把折扇,惊喜地眼睛都直了,笑着蹦着回到沈蜜身边献宝。   “三姐姐,你看,大哥哥送我的扇子。”   沈蜜没想到傅昀州会把贴身折扇拱手送这小娃,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她摸着沈岚的小脑袋,对她挽唇一笑。   再次抬眸时,正好撞进了那双含笑温润的凤眸中。   傅昀州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如春日和煦的风,能吹开冰冻三尺的湖面。   这眼神太熟悉了,上辈子同他成婚后,他每每瞧她,都是这般温雅的模样。   可那眼神,虽可春风化雨,亦能夺人性命。   思及此,沈蜜心中一跳,赶紧避开他的视线,垂下头去不再看他。   傅昀州轻轻笑了笑,转向沈黎道:“沈大人好福气啊,小女娃养出了这般好的口条。”   沈黎弓着身赔笑脸道:“傅大人谬赞了,实是顽劣的很,顽劣的很呢。”   傅昀州起身,浅浅笑着,一派恭谦温良让的模样,他的眸光落在不远处的花架上,道:“沈大人,你们方才聊得,本都算是听明白了,虽说是你们的家务事吧,倒也很想插两句。”   沈黎垂首道:“都督请讲。”   傅昀州问道:“你家长公子,是在永州大营从军吧?”   沈黎微微一愣,而后道:“犬子不才,乃都督营中一名百夫长。”   傅昀州不急不慢道:“我听说,沈洛刚来参军的时候,是跟家里闹翻的吧。”   沈黎战战兢兢道:“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傅昀州慨叹了一声,啧了一下舌,低声在沈黎耳畔道:“家和万事兴啊,沈大人。”   沈黎立刻垂首应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傅昀州淡淡一笑,讳莫如深地瞧了沈黎一眼,道:“沈大人既然明白了,那本都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对了,沈大人,三姑娘生辰那日,记得也给本都下张帖子,让本都也一起热闹热闹。”   沈黎抬眸看了一眼傅昀州,连连应道:“是,是,下官一定送到。”   傅昀州振了振袖,目光在垂着首的沈蜜身上停了一瞬。   少女云鬓扰扰,脖颈洁白,垂目站在那里,鸦羽一般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动着,她看起来,胆子还是同上辈子那么小,似乎很容易被惊扰的样子。   慢慢来吧,越是心急,就越不能操之过急,傅昀州将目光缓缓移开,转身离去,他转身时,月白色玄裳的宽袖行云流水般跟着迤逦而去。   众人因他的离去,皆松了口气,齐声恭送道:“傅都督慢走。”   傅昀州走后,沈岚拉着沈蜜要她陪她去玩,沈蜜本想陪妹妹去玩的。   但父亲却突然叫住了她:“蜜儿,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沈蜜也不知道父亲是何意,只跟着父亲的脚步出去了,没一会儿,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宣德堂的回廊里。   沈黎走在前头,脚步不停,只侧着脸对她道:“蜜儿,你一直想着让你兄长回来陪你过生辰,是吗?”   沈蜜坦诚答道:“是的,父亲。”   沈黎叹息了一声,又道:“从前父亲对他那般,你其实心中一直觉得父亲错了,是不是?”   本以为沈蜜会说是,却没料到,沈蜜摇了摇头,字字清晰道:“不是。”   沈黎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这个近来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的女儿。   见父亲停下脚步,沈蜜斟酌了一番,循循开口道:“父亲没有错,兄长亦没有,错就错在,这小家大家终究难两全上。”   沈黎瞧着目光灼灼的女儿,一瞬间愣住了,他突然发现,女儿真的是长大了,一下子变得这般通透,一语点出了所有无奈和矛盾。   半晌后,他言辞恳切道:“女儿,随父亲来书房吧,这封信,你来写给你兄长吧,他看到你的信后,定会回来的。”   沈蜜面露喜悦,父亲这是完全答应了,让兄长回来,她连忙颔首应道:“好,父亲。”   *   此时,寄住在崔县丞家的沈珠,听说了父亲五日后要替沈蜜大操大办生辰后,愈发的心中不忿。   为了沈蜜高兴,父亲竟然还原谅了沈洛,要将他召回来,听说生辰还给傅昀州下了帖子,实在是隆重的不能再隆重,恐怕整个清河县都要知晓了。   而她呢,被像腌臜一般丢在祖父家中,到处被人嫌弃,父亲何曾有来问过她一丝一毫?   她的父亲,实在是偏心至极,是这世上最不公允的父亲,回想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她在心中暗暗腾起仇恨的火焰。   他们才是一家人,父亲,沈蜜,沈洛,而她呢,她和母亲还有弟弟,根本就是这个家的局外人!   想明白这一切后,沈珠眼中已然滑下了泪来,她抬起袖子擦去泪痕,对屋里的侍女问道:“祖父在哪里,我要找他。”   没一会儿,侍女便将崔县丞叫了过来,崔县丞约莫五旬上下,面型圆润,鼻子宽大,生了双鼠眼。   一进来,他看到沈珠哭得红红的眼睛,赶紧上来安慰道:“我的好珠儿,如何哭了,是谁惹了你?”   沈珠咬了咬牙,神色坚定道:“外祖父,我要入宫,我想通了。”   崔县丞咧开嘴笑了,拍了拍沈珠的肩膀,不停地劝慰道:“好呶呶啊,你终于想通了。”   这几日,因着沈珠不愿入京,怎么劝也劝不动的事情,他早有些焦头烂额,但这毕竟是闺女交代的事情,他怎么也得将沈珠说服不是。   想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了,恰好今日听到了沈府的要给三姑娘做生辰的风声,便将此事添油加醋的找人在沈珠面前一说,本想着激一激她,没想到,倒是真的达成了目的。   沈珠满脸忿忿不平,目露狠色道:“外祖父,我要入宫,我要做宠妃,我要做人上人,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后悔!”   崔县丞颔首附和她道:“我的好呶呶,你这么想就对了,也不枉我和你母亲对你劝了这么久了。”   沈珠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走?”   崔县丞掰着手指算道:“今日是六月十七,你母亲说,最迟你三日后一定要走,要不然,走水路到京城还要一个月多,你就有可能赶不上入宫大选的日子。”   “三日后,那便是沈蜜生辰。”沈珠如此说着,眸子微微眯了眯:“看来,我还可以同她再会一面。”   崔县丞听她这么说,一时有些慌:“珠儿,你想做什么?你眼下可不宜露面啊。”   沈珠道:“外祖父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远远的去看一眼,同她偷偷说几句话。”   她不会让她好过的,总有一天。   最新评论:   【笑死,最后皇帝也背扳倒了】   -完- 第10章 回忆   他连她大哥的醋也吃   岚梧斋内,沈蜜支颐坐在窗前,看着院中一水缸睡莲色彩纷呈,开的极好。   时不时有夏虫唧唧,风拂树梢的声音。   整整三日,沈蜜都百无聊赖地呆在屋内,足不出户。   不知为何,她很怕出去会碰到傅昀州。   因为那日傅昀州特意说要参加她的生辰宴,她便心中惴惴不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他那日突然闯进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无形中缓和了父亲和兄长的关系,他的意图是什么?   单纯做好事吗?   这可不像他一贯的性子,上辈子她与他相处了十多载,太了解他的为人了,他从来都不是做事不图目的之人。   还有当日,他对她那情绪莫名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深深盘旋着,让她感到费解。   傅昀州对她,难不成动了心思?   沈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但转念却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她这辈子,与傅昀州并未产生过交集,加之傅昀州素来冷酷无情,他是没有理由会对她动心思的。   正想着,外头脆桃突然撩开帘子跑了进来,满脸皆是喜色,她对着沈蜜笑逐颜开道:“姑娘,你快去前厅看看吧,大公子回来了!”   沈蜜闻言,猛然抬头,眼中迸出惊喜之色,提起裙子便匆匆往外走去。   她一路穿过回廊,院门,照壁,垂花门,飞奔在鹅卵石的小径上。   瞥见花厅门口的那个高大俊挺的身影,她不管不顾地喊了声:“大哥……”   脆生生的嗓音落下,那人回转了身子,瞧见朝自己奔来的少女,风尘仆仆的脸上顿时疲色尽散,他朝她张开了双臂,将那扑进怀中的少女抱了个满怀。   沈蜜把脸埋进他胸膛,眼中酸楚想落泪,嗓音亦闷闷的:“大哥,我好想你。”   从小到大,她这个亲哥哥,一贯是待她最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想到她,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替她出头。   一直到他离开清河,去了永州后,沈蜜方才觉得,这个亲哥哥对她而言,有多重要,日日见着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分开了,才知道有多么想念。   沈洛瞧着躲在她怀中的少女,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小脸捧起来,只见沈蜜一副委屈巴巴地模样,眼眶中泛着泪花,心疼不已道:“小妹,大哥亦想你啊。”   沈蜜牢牢地攥着他的袖子,仰起头瞧着他,满眼期待道:“大哥,那你这次回来,多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沈洛脸上泛起浅浅笑意,他颔首,俊眉修目皆染着温情。   “好,大哥答应你。”   沈蜜这才舒眉弯唇,甜甜地笑了起来,她的嗓音软软的,充满了幸福的滋味。   “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沈洛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走,陪我一块去后院见弟弟妹妹去。”   沈蜜乖巧颔首,沈洛搂着她的肩膀往垂花门的方向而去。   不远处的凉亭里,站在廊庑下的傅昀州瞧着那两个亲昵无间的背影,嘴角凉凉地勾起。   上辈子,那时两人还未入京,住在永州都督府的时候。每每他几日未归,再回到家中时,准会看到小娘子提裙飞奔而至,扑到他怀中,攥着他的袖子,仰起螓首冲他撒娇,甜甜唤他的名字。   “傅昀州。”   她的嗓音极其软糯,像杨柳叶子拂过人的心尖,让人感觉身上酥酥的。   大概这全天下,也只有她会这么连名带姓地唤他了。   这亦是他给她独一份的权利。   可后来,那个笑就再也没有了。   在那个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她满身是血,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呼吸沉寂,连眸子都睁不开了。   凉亭外有微风拂过,卷落枝头几片残瓣,晃晃悠悠落到地上。   夕阳的余晖下,有种飘然逝去之美。   傅昀州轻轻阖了阖眸子,沉沉重重地呼吸了几次,方才缓缓转过身子,离开了此地。   *   又过了两日,沈蜜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这一回,沈黎是交给崔氏全权操办的,崔氏因着傅昀州要来,特意将这场生辰宴办得愈发隆重些。   地点就选在倚梅园中,筵案提前摆好,廊下张灯结彩,到处异彩纷呈。   一大早,后厨便早早开始搭棚试灶,将各种美酒佳肴准备起来。   到了晌午,整个沈府门前车马流转、门庭若市,宾客们陆陆续续到了场,由小厮引导着却后园落座。   沈蜜作为今日的主角,早早起来便被脆桃拉着梳妆打扮,她今日是寿星,所以打扮的格外明艳些。   一席金丝茱萸联云纹的锦缎凤尾裙,外罩一件对襟宽袖的蝶纹比甲,青丝束成了别致的飞仙髻,插着镂空蝴蝶千丝珐琅步摇,耳上带了副东珠耳坠,行走间光华耀耀,夺目极了。   她平日打扮以素雅为主,但即便那样,都美得宛若仙子,有清河第一美人之称。   而今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且穿了明丽鲜妍的衣裳,突然间有种艳光四射,令人惊艳的美,直让人挪不开眼。   沈蜜对镜自照时,一旁的脆桃眼睛都看直了,樱唇微张,一脸艳羡得喃喃:“小姐,你今日可真是太好看了。”   沈蜜被她说的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道:“我看时辰差不多了,要不我们过去吧。”   脆桃点点头,扶着沈蜜出门,往倚梅园的方向去。   到了倚梅园,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场上衣香鬓影,人影绰绰,一片郁郁喧嚣。   沈蜜从踏进园子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引得暗叹声,私语声不绝。   沈蜜的目光在园中逡巡了一圈,朝着主位旁的沈洛疾步而去。   “大哥。”沈蜜脆生生的喊着。   沈洛抬眸,因她今日着装格外昳丽,微微愣了愣,旋即展颜笑开:“大寿星来了。”   沈洛今日穿着一袭四喜如意云纹锦衣,腰间系着宽边锦带金丝蛛纹白玉带,看得出来,也是经过了一番用心打扮的。   他生的高大俊挺、五官亦是不俗,如此打扮后,更显得俊美了几分。   沈蜜走到他身边,二姐姐亦在一旁,她今日的打扮也是一改常态,光鲜靓丽极了,瞧见了沈蜜,她弯了弯眉眼,立刻起身相迎,笑盈盈地打趣道:   “蜜儿,大哥来了,就忘了二姐啦。” 第11章 拒绝   她上辈子或许死于他手   “怎会,二姐姐可休要打趣我了。”   沈蜜上前小跑上前,执起她的手捏了捏,小脸含羞地同她说话。   没一会儿,父亲和崔氏并肩入了场,两人皆穿着锦服,挺拓别致,华丽光鲜。   沈黎和崔氏一路与亲戚朋友寒暄着,渐渐走到主位,坐定后,沈黎招呼沈蜜过去。   “蜜儿,过来,坐到为父身边。”   沈蜜闻言,停住了与沈洛的攀谈,起身走到父亲身边落座。   场地的最北边摆了两张主筵,沈蜜和沈黎坐一桌,另一桌空置着,至于是留给谁坐的,不言而喻。   崔氏和沈洛还有一众家眷坐在主位下方,一些县衙官吏及其家眷则坐在更远的位置上。   正值晌午,天色晴好,倚梅园绿树成荫,凉风送爽。   沈蜜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   不多时,一声小厮的高喝打破了场上的喧嚣。   “傅都督到——”   众人纷纷举目望去,那人负手举步,穿过月洞门而来,俊眉修目,眸如朗星,着一席玄色西番花暗纹锦服,腰上束着宽边狮纹带,萧萧肃肃,如玉树临风。   人群自觉退出一条道来,坐在座位上的也都站了起来,齐齐起身行礼。   “参见傅都督。”   “都起来吧。”傅昀州一面说着,一面步至主位之上。   人群起身,渐渐开始落座,沈黎试探性地凑上前问傅昀州:“都督,是否要叫开始?”   傅昀州站定,眼神穿过沈黎落在垂首而立的沈蜜身上。   她今天打扮的……   还真是好看极了。   “都督?”沈黎见傅昀州不语,再次小声地问了一遍。   傅昀州回过神,当即收回了目光,不疾不徐道:“沈大人家宴,自然是沈大人做东,可别因着本都在,就放不开手脚了。”   “是,是。”沈黎拱着手道。   说罢,他侧身对着下头吩咐道:“开席。”   没一会儿,便有侍女端着一盘盘菜肴上来了,清蒸鳜鱼、糟鹅掌、炒鲜虾、蟹黄豆腐……   很快便将筵案摆的满满当当。   一樽樽美酒也被端上了酒桌,众人举杯畅饮,觥筹交错,很快席间便欢声笑语不断。   沈如最先上来给沈蜜送礼物,她让丫鬟捧着一柄做工精致的绢衫递给沈蜜,上绣着蝶戏荷花的图样。   那只蝴蝶绣地精致无比,用翅膀是用蚕丝绣的,栩栩如生,仿若即刻就会振翅而飞。   “三妹妹,姐姐祝你岁岁花开,福运绵绵。”   沈蜜接过绢扇,爱不释手地捧着,眼睛弯成一弯新月,起身同沈如道谢:“二姐姐,你送的绢扇我太喜欢了,谢谢你。”   沈如送完后,崔氏便撺掇着身边的儿子沈临送出墨宝,沈临便将这几日亲自写的生辰祝文递了上去,沈蜜接到后亦是欣喜不已。   而后,大哥送了她亲手刻的人像木雕,父亲送了她一册史书古籍,崔氏和秦氏则一起送了副点翠头面。   是以,今日对沈蜜而言,不得不说是个“大丰收”的日子。   就在众兄弟姐妹都送完贺礼时,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傅昀州突然开口了。   “本都亦为三姑娘准备了贺礼。”   他的嗓音不大不小,如清风徐徐,却让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惊诧,但转念一想,这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傅昀州既然来赴这生辰宴,便也属宾客的身份,送一份礼合情合理,又显出礼节。   傅昀州坐在那里,身姿如松,他随意地击了两下掌,须臾,便有侍从抱着一台古琴走上前来。   “拿去给三姑娘吧。”   傅昀州淡淡说着,那侍从便将琴呈到沈蜜面前。   那琴木质黑醇,琴身隐隐泛着光泽,琴弦银润,两端案板上雕着精细的蕉叶纹图案,一看是便品质不凡。   沈蜜愣住了,这一出着实让她始料未及。   却听傅昀州起唇说着:“听闻沈三姑娘精通音律,一手好琴有乐仙娥之称,今日,我便将这把松兰琴相赠。”   此话一出,众人皆傻了眼,连沈蜜也震惊地无以复加。   松兰琴?   这可是前朝最著名的琴师贺德之琴。相传他晚年云游四海,逝于永州,数代以来,多少人在寻其琴谱古琴不得,连皇室都寻觅不到,谁能想到竟然被傅昀州给私藏了。   且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傅昀州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将此琴送给了沈蜜!   惊愕之下,沈蜜骤然抬眸,撞进了一双噙着淡淡春风笑意的凤眸。   惠风和畅,树叶摇晃,空气中有扶桑花淡淡的香味。   傅昀州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时间好像在那一刻静止了。   明明是初夏,暖阳高照,却让沈蜜感到后脊背一阵又一阵发凉。   她突然想到上辈子自己死的那个大雪之日,她在看不见尽头的雪原上奔逃,身后是隆隆的铁蹄声,金石相撞的兵刃交接声,还有战士拼搏厮杀的呐喊声。   她是趁乱逃出来的,她被邕王囚在身边已经数月,几乎快要崩溃。   一望无垠的雪白世界里,她拼了命的往前跑。   可就在她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一阵利刃刺穿皮肉的哔啵声音,猛然将她钉在原地。   她呆呆地低下头,发现胸口被一支箭矢生生贯穿,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来,落在雪地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再支撑不住,缓缓歪倒在地上,呼不出一个字。   失去意识前,她眼中最后所见,是一抹玄月色的锦服袍角,上面绣着梅雀如意纹的图案。   傅、昀、州!   从他上辈子后来做出那种种疯魔之事来看。   她最后死于他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绪转到这儿,沈蜜紧紧攥着裙角,连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此时,沈黎的一声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蜜儿,傅都督送你如此大礼,还不快谢恩。”   沈蜜回过神,缓缓起身,曲膝盈盈福身,嗓音平静如水:“都督心意,民女谢过。但此礼太过贵重,民女身份低微,实在消受不起,望都督收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齐刷刷地往傅昀州看去,生怕他会动怒,毕竟沈蜜的行为,无异于当众驳了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   沈蜜低垂着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骤雨,但若是此举,能让傅昀州就此对她厌弃的话,倒也不错,毕竟被他厌恶总比被他盯上的好。   这台名贵古琴,一旦她收下了,流言四起就不必说了,且万一傅昀州真对她动了心思,那可就麻烦大了。   一旁的沈黎眼看着傅昀州的脸色变了变,浑身一震,连忙拱手大拜,替女儿告罪:“都督恕罪,小女言行无状,并非有意冲撞,还望都督不要计较。”   傅昀州短暂地蹙了一下眉,目光略有些复杂地瞧着那抹明丽纤巧的身姿。   他冥冥中觉得,沈蜜似乎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她的胆子,好像变大了很多。   半晌寂寥,傅昀州一言不发,也并未让二人起身,场上所有人都为沈黎父女捏一把冷汗。   就在众人以为傅昀州动了怒,要处置沈蜜时,他却满面春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沈三姑娘谦逊,我也不好强求,那便罢了吧。”   那嗓音如春日融冰之溪,潺潺流淌,温和极了。   众人皆讶然,不少面面相觑。   沈蜜抬起微微睁大的眸子,看向傅昀州,却见他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我本是好雅乐,欲借赠琴品弦音,不过眼下看来,是没有耳福了。”   话音甫落,有识眼色的官员立刻上前阿谀道:“都督,沈姑娘只说不收琴,可没说不弹琴,都督若是想听,我想沈姑娘定是愿意演奏的。”   说罢,他还煞有介事地侧身看向沈黎,笑眯眯道:“沈大人,您说是不是?。”   沈黎一时间被众人看着,下不来台,只好使眼色催促沈蜜,道:“蜜儿,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傅都督抚琴。”   众目睽睽下,沈蜜无法再退让,只好硬着头皮抱起琴走到场中央。   下人立刻替她搬了琴凳和琴桌,沈蜜将琴搁在坐上,理了理裙子坐下,准备演奏。   她没有抬头去看傅昀州,亦没有去看周围的人,她的心思很乱,心跳的很快。   深吸一口气后,她稍稍平复了些心绪,开始缓缓信手抚琴。   作者有话说:   做法涨收!!!   最新评论:   【这男主怎么看也不喜欢女主吧?既然可以把她送给别的男人?这么说,女主嫁给别人,对男主来说也没什么吧!】   【滴滴,打卡】   【快更!!】   -完- 第12章 贺礼   他精心策划着诱她入局   沈蜜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那动人的乐音便随着她的指尖倾泻而出,如清泉击石一般,泠泠作响。   她弹奏了一首古曲《凤还巢》,曲风一开始是幽怨的,低沉的,带着丝丝缕缕哀婉的情愫,如女子在闺中哀怨,轻声絮语。   但半阙过后,沉郁便转为激昂起来,随着沈蜜动作幅度的加大,磅礴大气的琴声喷涌而出。   让人如临广阔大漠,看到万里黄沙,塞上长城,雁群阵阵……   而这无数的波澜壮阔,最后都归于一团浓烈的火焰。   在无尽的烈火过后。   有凤凰嘶鸣,涅槃重生!   一道强有力的收束后,沈蜜停下了动作,琴音戛然而止,尾音绵长不绝。   所有人都还沉醉在乐声中,久久难以自拔。   弹完曲子的沈蜜深深舒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冲着主位的方向遥遥屈膝福身。   “民女献丑了。”   傅昀州定定的瞧着她,目光幽黑深邃,闪烁不定,似有无数情绪隐藏其中。   须臾,他一下一下地缓缓抚起掌来。   随着他的动作,人群中亦发出了叫好声,一时间掌声雷动。   沈蜜朝各处略略躬身表示谢意,而后抱着琴一步步走到傅昀州案前,将那古琴双手呈上,恭敬归还。   “谢都督借琴。”   傅昀州微微一愣,明白了她今日定要将琴归还的心思,也不勉强,只是略略抬手,让手下上前来收琴。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隔了一张桌子,沈蜜始终能感受到身前那道视线的灼灼。   古琴被人收走后,沈蜜本想告退,却听傅昀州朗声笑道:“沈姑娘的琴音绝然,让人忘我,可配得上非凡二字。”   沈蜜垂睫,故作平静道:“都督谬赞了。”   她此刻虽然看似镇定地站着,但心中早已是乱成一团,她生怕方才弹曲子会博得傅昀州青眼,故而特意选了首大气磅礴的曲子,而非上辈子经常弹给他听的婉约小调。   她自以为傅昀州是不喜欢听豪放之曲的,因为上辈子他每每让她弹琴给他听,点的都是曲风柔和的婉约小曲。   可眼下,傅昀州的神情和话语,却带着满满欣赏之意。   沈蜜很是焦灼,她眼下只想逃离这处境,逃离傅昀州凝望着自己的目光。   她定了定神,打算直接福身告退。   但坐上之人却嘴角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本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沈姑娘能否答应。”   沈蜜浑身一滞,下意识抬眸,半晌方吐出一句:“都督请讲。”   傅昀州瞧着她,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我近来有些头疼,方才沈姑娘的琴声倒让我缓解了不少,不知沈姑娘可否在空闲时,找个亭子替我抚琴?”   傅昀州的话,说的严丝合缝,不偏不倚,沈蜜一下子竟是找不到任何回拒的由头。   既然是室外凉亭,那就没有男女大防之说,而听琴又是为了舒解头疼,更加合情合理。   沈蜜一时间立在原处,进退维谷,纠结之下,连轻咬贝齿的习惯性小动作都展露出来了。   傅昀州注视着她,瞧地真切,上辈子,她每每心慌意乱之时,便喜欢这样。   所以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竟让她排拒至此,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吗?   沈蜜久久不答,一旁的沈黎眼看事情不好收场,便上前帮衬着道:“蜜儿,都督等着你回话呢,还不快应下,这是你的荣幸。”   沈蜜没了办法,一直僵在那儿也不行,只好答应下来:“民女遵命。”   傅昀州嘴角微微勾起,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将其取了下来。   他让下人将扳指送给沈蜜,朗声道:“这枚扳指赠与沈姑娘,权当谢礼。”   下人用托盘将那扳指呈到沈蜜面前,曦光下,那扳指通身剔透,成色极好,不染一丝杂质,一看便价值连城。   不少人在心里嘀咕着,傅昀州的出手还真是阔绰,八成看上了人家姑娘。   沈黎担心沈蜜又推拒,唯恐她一而再再而三惹怒傅昀州,便上前几步,替她收下道谢:“下官替小女谢过都督,多谢都督赏赐。”   说罢,他用眼神示意丫鬟上来将那赏赐收回去。   丫鬟察言观色的上来将赏赐端下去,这一段插曲才算终于结束。   沈蜜回到座位上后,再没了最初的松快心情,她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下半场生辰宴。   *   宴会结束,回到岚梧斋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日影西斜。   沈蜜满身疲乏,本想回到屋子就不管不顾躺下休息,却在开门后,撞见了个不速之客。   沈珠穿着一件薄罗褙子,一袭织锦缎罗裙,气定神闲地坐在正对门口的圈椅上,她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顶烟罗纱的幂篱。   “三姐姐,好久不见啊。”   沈珠勾着殷红的唇角,笑容深不见底地瞧着沈蜜。   沈蜜吃了一惊,身边的脆桃更是大惊失色,她本欲惊呼叫人,却被沈蜜拦下了,沈蜜给她使了个眼色道:“脆桃,莫要声张,你出去守着门。”   脆桃在她坚定的眼神下,最终还是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沈蜜看着门被阖上,方才转身问沈珠:“你怎么来了?”   沈珠避而不答,反唇讥笑:“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来?”   沈蜜瞧着她,认真道:“你应当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若是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   话音甫落,沈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咯咯笑出声来,复又面露狠色道:“沈蜜,别再惺惺作态了,我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正好中了你得意吗?”   沈蜜见她暴露本性,知道她今日来的用意必是找她不愉快,索性也跟她直言直语起来:“你的下场,是你自己一手造成,跟他人无关。”   沈珠被她言语激怒,眸色阴沉道:“怎会无关,这下场,明明该是你的啊,姐姐!”   沈蜜被她惹得有些恼,不胜其烦道:“你错了,是你自己想攀附权贵,才会咎由自取,落得这下场。”   沈珠闻言冷笑:“我什么下场?姐姐不妨同我讲述讲述。是在你风光生日时,被人驱赶孤苦无依呢,还是等你哪天嫁了权贵,享了泼天富贵后,我却只能嫁个小门小户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沈蜜不欲再与她争辩下去,下了逐客令道:“沈珠,你莫要在我这里无理取闹,你的下场,你去了孙家自会知道,不会有人亏待你,到时候嫁个本分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没什么不好的。我言尽于此,你快走吧,看在姐妹一场,我不会喊人,但你若再做纠缠,我就要让人去找父亲过来了。”   沈珠听着她说完,眼中的讽意愈深,她走近沈蜜几步,侧首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恐怕要让姐姐失望了,因为呀,我不日便要入宫了。”   沈蜜颇为愕然,瞪大眸子转头瞧她,却见沈珠眼中一点点浮上得意之色。   沈珠见她如此神情,心中愈发痛快,一字一句在她耳边说着:“姐姐,等着看吧,我终有一天会登上高处,让你们望尘莫及。”   说罢,她反身拿起桌上的幂篱,带上后推门匆匆离去。   沈芝看着她的离去的背影,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所以这辈子,阴差阳错的,沈珠竟然走上了入宫选秀之路?   她记得上辈子,沈珠借着来永州看她的名头,在都督府小住了一段时日,期间,她勾搭了宁鸣伯家的世子,闹出了好大的丑事,最后做了人家的妾氏,整日困在内宅,过着与人争风相斗的日子。   兜兜转转,她这辈子的下场竟是去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而这一切,只能说全是她自身的性子促成。   *   宣素堂内,崔氏正和崔县丞闭门相谈。   崔氏听说他把沈珠也带过来的事情,怨怼道:“如此紧要关头,你怎么能由着她胡闹呢!”   崔县丞无奈摇头:“她非要过来,我也拦不住啊!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珠儿答应一炷香内必定回来,她有分寸的。”   崔氏这才稍稍放了些心,缓缓坐到了红木方椅上,两人聊起了傅昀州近日在莫镇抓人的一些列举动。   崔县丞满脸皆是惶然,来来回回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转圈。   “闺女,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那群乡绅一个个都是软骨头,被抓去了一打便招,恐怕那傅昀州很快就要找到你爹头上了。”   崔氏满脸不忿,提旧事怪他:“谁让你那么不当心,斩草除根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出纰漏。”   崔县丞着急不已:“可现在到底怎么办,珠儿进宫,得圣眷且不知要多久,咱们眼下的难关,她是怎么帮不成的,闺女,你再想想办法,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你爹被关进去审问吗?”   崔氏闻言,沉着脸道:“办法我想过了,不过险得很,就看爹上头那位肯不肯配合了。”   崔县丞连忙追问:“什么办法?”   崔氏压低了嗓子,凑到他耳边:“调虎离山。”   最新评论:   【“妾氏”给作者大大捉个虫~妾室】   【撒花,大大多更哦】   -完- 第13章 撸猫   都督差一点点就要发现了……   翌日一早,晨光曦曦,脆桃出门采买物件的时候,角房的门童将她叫住了,脆生生道:“脆桃姐姐留步,这里有您的东西。”   脆桃停下脚步微愣,奇怪之下随着那门童进了边门。   那门童从方桌抽屉中取出一只做工玲珑的八角朱漆木盒,递给她道:“就是上回找您的那位表哥送来的,说是给您的礼物。”   脆桃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是张公子!   昨日姑娘的生日,张公子不能明说是给姑娘送礼物的,这样太引人注意了,便还是用了上回的法子,说是她的表哥,好通过自己暗中周转一番,用这样的法子来避嫌。   脆桃如此想着,顺手接过那木盒,笑嘻嘻地对那门童道谢:“谢谢小哥儿了。”   说罢,她将东西放到篮筐中,提着篮子往回走了。   回到岚梧斋的时候,沈蜜正卧在软塌上看话本子。   脆桃挑帘进去,笑着将那盒子递给她。   “姑娘,快看看吧,张公子给您送的什么好东西。”   沈蜜闻言,颇为惊喜,将书册一撂,便坐直了身子去接那八角木盒。   “当真是张公子送我的吗?”   脆桃笑着说:“这还能有假,不过呀,张公子为了避嫌,还同上回一样,假借是我表哥的身份。”   沈蜜笑着颔首:“那倒是要多谢脆桃做这个跑腿的了。”   脆桃嗔了她一眼:“姑娘,你就知道打趣我。”   说话间,盒子也被沈蜜打开了,里头摆着一只色泽醇正的鸡血石镯子,质地透亮澄清,闪着淡淡光泽。   除此之外,盒内还摆着一张被叠好的信纸,沈蜜打开一看,一排行云流水的字体引入眼帘:   小妹,生辰快乐,岁岁安康。   原来张淮记挂着她的生辰,昨日便送来了生辰贺礼。   沈蜜心中有些感动,将那镯子放回木盒中,让脆桃放到次间库房好好保管。   脆桃应声而去后,沈蜜看了眼窗外头明朗的天气,下榻趿鞋,打算出门一趟。   *   出门后,沈蜜叫了辆马车,转了一趟专门卖糕点的春风楼,提着食盒去了城郊张淮所住的园子。   敲开宅子大门的时候,沈蜜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冷面的武士,他笔挺挺地站在门口,腰间别着佩刀,面容冷俊如冰,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沈蜜有些赧然,却还是硬着头皮同他打了招呼,挤出笑容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找张公子的。”   裴策上上下下打量了沈蜜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开了口:“嗯,我叫人去通传。”   沈蜜颔首,乖巧地立在一边等着。   没一会儿,张淮便步履匆匆地往院门口走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直缀,腰间系着白玉组绶,行走间叮咚作响,乌发半挽,简单的别了一截木枝,日光映衬下,眉目疏朗,风仪卓然。   沈蜜瞧着他一路朝自己走来,嘴角挽得高高的,眸中笑意弥漫,早早便挥手朝他示意:“张公子,我在这儿呢。”   张淮远远望向那一席湖海色烟笼纱裙的少女,一截白皙的藕臂露在袖笼外,发间的蝴蝶簪子熠熠摆动,笑容明媚的直让人晃了神。   须臾间的工夫,他就走到了少女身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面前的日光。   沈蜜将手中的食盒往他怀里一推,仰着脸笑吟吟道:“我给你买了些糕点,回头你读书读累了的时候可以吃。”   见到沈蜜的那一刻,张淮一贯冷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温和的笑。   “多谢小妹了,上回你让脆桃送来的粽子,我还没吃完呢。”   沈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回好像就是前日,确实不太可能吃得完。   “总之你就吃嘛,现下是你最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再过几个月就要会试了,我都替你紧张呢。”   张淮淡淡一笑,提着食盒侧身请她入园。   “小妹说的是,来,我们进去说吧。”   沈蜜跟着张淮进了宅子,进入张淮所居的院子,沈蜜新奇地发现了草地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沈蜜喜不自胜,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小跑过去,小猫本在睡觉,发现动静缓缓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   沈蜜蹲下身子,将那胖嘟嘟的小白猫抱到怀里,一下下地摸着它的小脑袋,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了眼眶。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张淮瞧着少女抱猫的侧影,嘴角亦扬了扬,缓步朝她走近。   沈蜜侧首看着张淮,眸中满是惊喜,连珠带炮问道:“张公子,你什么时候养的小猫啊,她叫什么名字?平日里的吃食可够?”   张淮伸手摸了摸小白团子的脑袋,笑得一脸温润:“前些日子我路过花鸟市场买的,名字嘛……我还没取,不如,小妹帮着想一个如何?”   沈蜜仰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而后道:“叫小白如何?简单又好记。”   张淮愣了愣,嘴角的笑容泛起温度,颔首道:“好,就叫小白。”   “小白,小白,你有名字了。”沈蜜高兴极了,俯首亲了一口小猫咪,小猫咪在她怀中喵呜喵呜叫了两声,用脸来回蹭她的手臂。   沈蜜被它的绒毛弄的手背痒兮兮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小白乖,别蹭我了,过两日我给你带小鱼干来哦。”   张淮看着身前笑意盎然的少女,心中不由泛起一种柔软的,细腻的感触。   当日他买小白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想起了她。   那双黑亮绮透的眸子,让人看一眼,便有种想要保护、珍藏起来的冲动。   沈蜜在张淮的院子逗猫玩了一下午,日暮时分方才想起归家。   张淮将她送至院门口,跟着看着她上马车,少女上车前冲他回眸一笑,四周花木皆失了颜色,她嗓音甜糯道:“张公子,我下回再来看你和小白,对了,还有你送的生辰礼物我很是喜欢,谢谢你。”   张淮笑着颔首,立在门前目送她离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昀州的车架从另一头过来,缓缓停在了宅子门口。   傅昀州撩开车帘下了马车,瞧见张淮立在门口与人道别,却没有看清那车上人的模样。   他朝着那车轮辚辚而去的方向望了两眼,方才往张淮身边走去。   最新评论:   【男主是大家的 男二是我们的(确信)】   【简单粗暴的猫猫名?】   -完- 第14章 流言   傅昀州真是害她不浅   张淮看到傅昀州,有礼地作了一揖:“傅都督。”   傅昀州朝着那车轮辚辚而去的方向望了两眼,略略抬手指了指,语气带着些许揶揄:“怎么,红颜知己?”   张淮淡淡一笑:“一个友人而已。”   傅昀州不做他想,只开口道:“进去吧,今日咱们继续分析朝局。”   张淮颔首,跟着傅昀州一起步入了宅子。   两人进了正院花厅,开了一局棋后,开始谈论朝野政局。   张淮最近通过傅昀州同自己的讲述,已经大致了解了朝堂形式。   这些对他今后的仕途必定是大有裨益的。   傅昀州同他讲的时候,事无巨细地将内阁、六部大小官员的底细都说地清晰详细,有时候张淮甚至觉得,傅昀州是不是跟这些人接触过,要不然,怎么会对这些人熟悉到了如指掌的程度。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不会开口去问询,毕竟现下两人合作,最需要的是互相信任。   屋内点着冉冉檀香,青烟袅袅。   傅昀州落下一子,侃侃道:“总之,内阁中,你最需注意的便是郭贸此人,他心机深沉似海,是最需要提防的。”   “嗯,我知道了。”张淮抬眸瞧着他,轻轻颔首。   两人正说着,萧策突然疾步进来,对着傅昀州抱拳躬身,道:“都督,属下有事禀报。”   傅昀州瞧了他一眼,道:“说吧。”   萧策看了几眼张淮,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昀州却道:“张公子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萧策闻言,方敢开口说道:“都督,德县出事了,几条命案,纠纷的源头也是乡绅侵地。”   傅昀州脸色一变,短暂皱了一下眉后道:“可有官员涉案?”   萧策摇头道:“调查司已连夜赶往,但听说德县府衙那群官吏个个是人精,半点证据没留下,每个都撇的干干净净。”   傅昀州将手中棋子重重落在棋案上,吧嗒一声极为清脆,他的嗓音带着薄怒:“岂有此理。”   萧策立即垂首:“都督息怒。”   傅昀州侧首嘱咐道:“让调查司再加派些人手过去,务必要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   “是。”   萧策抱拳,领命而去。   屋内一时寂寂,傅昀州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张淮,启唇道:“张公子不必介怀,继续下棋吧。”   张淮知道傅昀州方才此举,是想让他知晓,他对他的信任,是想收买人心。   但对于事件本身,他还是不要插嘴置喙的好。   *   沈蜜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申时,暮色四合,夕阳的光辉将她的人影拉的很长。   在回岚梧斋的游廊上,她突然听到了脆桃和另外两个丫鬟争吵的声音。   一面是脆桃气冲冲地呵斥声:“我让你们乱嚼舌根,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一面是那两个丫鬟阴阳怪气地嘲讽:“事实摆在面前,还不让我们说了吗?”   “我们是大夫人屋里的,你敢动我们试试?”   沈蜜站在回廊上,看着不远处三人唇枪舌剑地吵闹不休,脆桃为了维护自己,眼圈都气红了:“我管你们是谁屋子里的,胡说八道造我家小姐的谣,我就不能饶你们!”   那连个丫鬟身着绫罗比甲,头佩钗环,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岂会把脆桃放在眼中,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继续添油加醋道:“傅都督看上三姑娘,三姑娘许是要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为何不让说。”   另一个在旁边敲边鼓,阴阳怪气道:“再说了,这闲话,昨个今个府里就都传遍了,说的又不止我们两个,你有能耐的话,去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啊,你去啊!”   “你,你们……我今天非要撕了你们的嘴不可!”   脆桃被她们的猖狂惹毛了,不管不顾,上前便要同二人撕扯在一处。   沈蜜害怕她吃亏,赶紧站出来制止:\\\“脆桃,住手。\\\”   三人扭头看过来,沈蜜站在一株广玉兰下,亭亭瞧着她们。   脆桃一看她来了,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反身走到她身边,哽着声道:“姑娘,方才那两个贱蹄子把您说成什么样,您是没听着,我实在是气不过了。”   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时间傻了眼,也不知方才说话被沈蜜听去多少,俱是心虚不已,只一个劲的解释:“姑娘,您别听脆桃胡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啊。”   沈蜜拉着脆桃的手微微捏了捏,用温和的眼神安抚了一下她后,抬眸注视那两个丫鬟,换上了淬着寒意的眸色。   “你们两个说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今日若是我将此事告到父亲那里,怕是你们两个有大夫人撑腰也是不能够了。”   那两个丫鬟面色刷得白了,害怕之下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我们两个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开恩,姑娘开恩啊!”   沈蜜不想再同二人浪费时间,警告道:“听清楚了,若是下回再犯,我定让父亲将你们发卖出去。”   “奴婢记下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两人战战兢兢地磕头求饶。   沈蜜拉着脆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回到岚梧斋后,沈蜜本想安慰脆桃,却见她面上愁色已全然消散。   反倒是眉开眼笑地抓着自己的胳膊道:“姑娘,你今日可真厉害,从前我都不知道你会有这样一面,当真是让我出了好大一口气。”   沈蜜笑了笑,脆桃会这样吃惊,也不奇怪,毕竟她从前都是轻声细语的,从未有过这样训斥下人的情景。   可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啊,人生阅历摆在这儿,关键时候,自然是能拿出几分气势来的。   沈蜜反握住她的手,问道:“脆桃,告诉我,今日府里到底是怎么传我和傅都督的?”   脆桃怔了怔,面容垮了下来,极愤慨道:“许是昨日宴会上傅都督赠琴之事吧,那些人也不知哪里得来的风声,就将你和傅都督传一块去了,说都督看上您,您要攀上高枝那都是好听的,有些说您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手段了得,甚至说您……说您实际上早就勾引了傅都督,实在是让人生气!”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一直觉得,好文要慢慢铺垫,所以都督一开始只能爱而不得啦,哈哈,另外悄咪咪的说下,明天会有发蜜蜜和傅都督的糖哦   最新评论:   【撒花】   【这文不错 作者大大的脑洞棒,快来一瓶营养液继续头脑风暴吧~】   -完- 第15章 独处   老狐狸开始对小白兔下手了   沈蜜看着愤愤不平的脆桃,柔下声安抚道:“脆桃,清者自清,这件事情,我不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别放在了心了。”   脆桃叹息了一声,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后,她攥着衣角问道:“姑娘,你说那傅都督若是真的看上您,您会考虑吗?”   沈蜜愣了愣,当即否决道:“脆桃,这话今后可别再说了,我志不在做高门妇,亦不想将来卷入内宅纷争中,只想找个平凡人过踏踏实实的小日子。”   脆桃想了想,颔首道:“姑娘说的也是,那傅都督身居高位,确实不是我们等小门小户可肖想的。就算他要娶姑娘,今后门不当户不对,这日子恐怕也难顺遂。”   沈蜜听她这般说,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   “脆桃,你能这么想,咱们便是一条心了,往后你听到那些乱传话的,自不必去理会,她们说段时间便也无趣了,再说,那傅都督总是要走的,等他离了咱们府,那一切流言也就散了。”   脆桃终于展了眉梢,应了声:“我知道了,姑娘,我听你的便是。”   说罢,她又冲沈蜜眨了眨眼睛,道:“不过姑娘眼看就要及笄,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我看呀,张公子这样的就不错。”   沈蜜被她揶揄了一番,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斜了她一眼嗔道:“脆桃,我把张公子当大哥看的,你往后可不要胡说八道。”   脆桃打趣地瞧了她两眼,故意拖长尾音道:“行,我知道了,张公子是大哥——”   *   翌日中午,天光大盛。   沈蜜闲来无事,叫人去请了沈洛还有沈如到岚梧斋用午膳。   花厅里,三人围在四方桌前吃着饭,言笑晏晏。   桌上摆的都是沈蜜特意让厨房备的菜,腌鸡脯、鱼脍羮、炒鲜虾、清炒时蔬、藕夹子什么的。   沈洛今日穿着一身素雅常服,一边吃着一边夸赞道:“果然还是妹妹最懂哥哥,准备的都是大哥爱吃的菜。”   沈如穿着一件花青褙子,在一旁笑道:“三妹妹知道你军营生活辛苦,成天在我嘴边念叨你,眼下你好不容易能回来,还不得给你多准备些好吃的。”   沈蜜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二姐,你快别说了,我都难为情了。”   沈如瞥了她一眼,调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吗?”   沈洛夹了一块虾仁在她碗中,感怀道:“其实让小妹记挂着,我这心里头啊,有时候也很不是滋味。”   毕竟从小到大,这妹妹都是他护着的,身在永州军营时,常常想起妹妹,就担心她会不会被人欺负没处说理去。   沈如见桌上气氛冷了下来,赶紧圆场道:“大哥莫要心中酸楚,且等着吧,三妹哪天嫁了人,你呀,也就没这烦恼了。”   沈洛颔了颔首,神色缓和了不少:“说的也是,三妹总是要嫁人的。”   沈如笑眯眯地看向沈蜜:“蜜儿,快说说,有没有中意的哪家公子哥,也让哥哥姐姐帮你掌掌眼?”   沈蜜摇头,笑着揶揄了回去:“二姐姐还问我呢,你跟郭秀才的事情什么时候定啊,不妨也跟我和大哥说道说道呗。”   沈如的脸上当即晕了两片红霞,垂着头娇声道:“那不是快乡试了嘛,他眼下用功读书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来顾念我。”   沈洛却摇头啧了一声,笑吟吟道:“二妹,前些天我可是还在永安大街上,看到你和秀才携手逛胭脂铺子呢!”   沈如抬眸又羞又臊地瞥了他一眼:“大哥,那日不是让你回家后休要提起嘛。”   沈洛朗声笑着:“提提又何妨,三妹又不是外人。”   三人其乐融融用完午膳后,留在花厅里喝茶聊天,脆桃沏了壶恩施玉露上来,给三人各斟了一杯。   沈洛接过茶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对了,近日府里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小妹你可知晓?”   沈蜜略略颔首:“嗯,知道的。”   沈洛垂首饮了一口茶,温声道:“若是那傅都督真对你有意,大哥倒觉得未尝不是个……”   沈洛话未说完,沈蜜便将他截断了,她语气坚定道:“大哥,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你今后休要再提。”   沈洛稍稍愣了愣,傅昀州身居高位,年少有为,不知有多少女孩梦想着要做都督夫人,说实在的,傅昀州亦是他一直以来钦佩之人,能力卓越,持身中正,若是他和妹妹能成,他这个做大哥倒是会很放心。   可没想到,小妹竟是对他一点好感都无。   沈洛愣怔之时,沈如在边上柔声说着:“高门大户的日子实则未必好过,小妹,姐姐懂你。”   沈洛明白了过来,当即道:“大哥懂了,小妹,只要你今后能幸福,大哥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沈蜜心中暖暖的,用会心的目光瞧着二人,不住地点头。   千言万语,尽付其中。   三人说话间,脆桃突然领了个面生的侍女进来,面带难色道:“姑娘,傅都督身边的女使来了。”   那女使穿着绫罗缎子的上好衣裙,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脆生生张口道:“三姑娘,傅都督观山亭有请。”   沈蜜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侧头转向大哥,面色大变。   沈洛用安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起身爽朗道:“既然傅都督有请,我这个做大哥闲来无事,便也一同跟着去。”   沈如亦在一旁点头应和:“是啊是啊,我也无聊得紧,我也同小妹一起去玩玩。”   那女使闻言,脸色变了变,皮笑肉不笑道:“都督是头疼犯了,故而想听姑娘抚琴,此刻呀,最不喜人多。”   “可……”   沈洛还欲说什么,却被沈蜜上前拉着衣角制止了。   “大哥,二姐,我去去就回。”   沈蜜说完,那女使当即绽开了笑颜,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沈蜜出去了。   沈洛和沈如瞧着沈蜜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唯有叹气。   三妹既然铁了心不想嫁高门,那就只能希望傅昀州不要真对小妹生出心思才好。   *   观山亭建在府宅后园的一座假山上,四周佳木葱茏,绿荫环绕,时不时能闻得三两声清脆的鸟鸣。   沈蜜随着那女使到了凉亭,傅昀州早早便在里头等候了,他今日穿了一身黑底绣金丝长袍,面容深邃明俊,双目亮而有神。   他坐在石凳上,从沈蜜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伊始,他的目光便一刻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少女穿了件藕荷色蝶纹春衫,肤如凝脂,双手交叠在身前,朝他步来,留仙裙如水波荡漾,迤逦生香,天光从树叶间滑落,将人儿映照地美若皎月。   沈蜜走到傅昀州身前较远处的位置站定,盈盈福了福身:“都督万福。”   傅昀州从座上起身,抬手虚扶了一把,儒雅有礼道:“三姑娘不必多礼。”   沈蜜起身,垂着头立在那儿,一言不发。   傅昀州瞧着少女头也不敢抬,羽睫微微轻颤,似是不安的模样,复又柔声开口道:“三姑娘不必拘束,是我平白叨扰了姑娘。只是今日头疼又犯,故而想到了姑娘。”   沈蜜虽未抬头,但感觉那道身影朝她近了几步,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两步,蹲了蹲身,淡淡道:“都督言重了。”   傅昀州感受到眼前少女对他的戒备,放缓了嗓音道:“三姑娘对我,好像有些害怕。”   沈蜜再次蹲了一礼道:“民女不敢,还请都督宽恕民女对您的敬畏之情。”   傅昀州退身几步,回到石凳前坐下,“那就劳烦姑娘为我抚琴了。”   “好。”   沈蜜松了口气,抬眸望去,亭内的白玉桌上,松兰琴早已就位。   她走到琴前坐下,缓缓将手放到琴上,开始拨动琴弦。   这一回,她弹奏的是一首舒缓的曲子,名唤《秋风引》,所含的是秋风淡淡,思乡忆旧之情。   上辈子她也经常弹这首曲子给他听,每每听着平和的曲调,都会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傅昀州瞧着她认真抚琴的模样,突然回忆起上辈子她为他抚琴时的事情。   彼时,他立在窗下,垂眸瞧着那云鬓花颜的小娘子,目光专注地弹奏曲子。   她时不时抬眸,浅笑着望他两眼,颊边梨涡比蜜糖还甜,弹完一阙后,她还会扑到他怀里,温香玉软地仰头同他撒娇:“傅昀州,我这曲子可不是白听的。”   他问她:“那小娘子想要什么好处?”   她睫羽微垂,若有所思:“嗯……我暂时还没想好。”   他没忍住心动,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倾首下去吻她:“不知,我这身皮肉如何?”   她轻捶了几下他的胸膛,像猫爪子挠人一般,红着脸娇嗔道:“傅昀州,你个不要脸的,快放我下来。”   一曲终了,回忆亦跟着戛然而止。   沈蜜起身,垂首走到傅昀州面前,便想着告退。   “都督,我弹完了。”   好不容易能有与她独处的机会,傅昀州哪里肯让她这么快就走,寻了个由头便道:“沈姑娘的曲子着实动听,我的头疼缓和了不少,不知沈姑娘可否不吝赐教,教我学学这首曲子呢?”   沈蜜愣了愣,没料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傅昀州学会了,今后自己给自己弹奏,说不定便不会再来叨扰她了。   想到这儿,沈蜜颔首应下:“好,那我便再弹一次。”   最新评论:   【大大加油】   -完- 第16章 触碰   他定是对她生了心思   说罢,沈蜜低下头复又开始弹奏,绣着孔雀纹的绫罗袖笼下,一双洁白的柔荑芊芊如玉,她指尖轻灵地划过琴弦,美妙的乐声便在此间流淌着。   傅昀州就这么立在她身后,一瞬不瞬地瞧着沈蜜弹琴,他身影高大,如松如竹,时不时有风拂拂过树梢,给凉亭带来了不少的清爽。   沈蜜一曲弹罢,正想起身,身后那人却突然俯下身子,自她后背缓缓靠近。   沈蜜一时僵住了身子,脊背发紧。   那一刻,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离她极近,携着股冷冽的气息包裹着她。   他要干什么?   沈蜜一动都不敢动。   傅昀州俯低身子,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在那琴弦上轻轻拨弄了两下。   几个音符自他修长的五指间流出,他的嗓音低沉极了,在她耳畔悄然响起:“方才那句,是这样弹没错吧?”   原来是要让她教弹琴,沈蜜暗暗舒了口气。   但傅昀州很明显弹错了一个音。   沈蜜如实地摇了摇头,不敢回过头去瞧他,只是再那琴弦上又演示了一遍。   傅昀州紧跟着弹了一遍,清朗的话音在她耳边掠过:“原是如此,我明白了。”   两人此刻贴得极近,连衣料都快摩擦在一起了,沈蜜僵直了身子,只盼着他起身离开。   却没料到,傅昀州弹完一句又让她接着指点下一句,没完没了。   “那这句对不对?还请三姑娘指教。”   还是错的。   沈蜜忍住心头的不虞,傅昀州上辈子明明会弹琴,且记忆超然,有那么一刻,沈蜜甚至都觉得他是伪装的。   可她眼下无法质问,只好耐着性子一遍遍教他。   “是这样吗?”   傅昀州正说着,修长的手便缓缓要往琴弦上落。   沈蜜心思混乱间,因他的话陡然一惊,扬手顺势一抬。   张皇间,手背便和他的手心触到了一起。   她像是碰到了一块烙铁,本能地一下子缩回了手,将手伸回桌下,攥成了拳藏在衣裙间。   傅昀州亦惊了一下,他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突如其来的碰撞,让沈蜜误会自己的用心。   他直起身子收回了手,对着神色紧张的沈蜜解释道:“不小心唐突了,姑娘见谅。”   沈蜜赶紧起身,蹲了个礼道:“不妨事。”   傅昀州瞧着她,一副垂眸顺从,小心谨慎的模样。   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她这辈子为何会对他如此畏惧,每每面对他,都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一般。   为何会如此呢?   思绪一转,他故意试探性地朝她走近了几步。   果然,那小娘子无声无息地退让开了几步。   傅昀州眸中浮现几分落寞,“三姑娘,许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沈蜜稍愣,将头低的更低,只道:“都督多心了,民女岂敢。”   傅昀州回身踱了几步,试探道:“上回你五妹的事情,我确实处置了严苛了些,若是你因此恼我,我大可以收了责令。”   傅昀州目前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可他明明记得,上辈子沈蜜对沈珠的态度是刻意疏远的,且那沈珠还暗中给沈蜜使过绊子,这点让他无法原谅,必须将她逐出永州才能安心。   这番话在沈蜜的意料之外,她愣了愣,半晌才道:“都督执法严明,是百姓之福,民女并无意见。”   沈蜜心想:沈珠如今大概已在进京路上了,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旁人无权干涉,她亦不想去管。   正想着,傅昀州兀又朝她踱近了两步。   沈蜜惊慌下抬眸,撞进了一双清冽如水的眸子,傅昀州薄唇轻启,极温和地问她:“那姑娘今后,可还愿意替我抚琴?”   沈蜜瞪大了眸子,乌黑的瞳孔闪烁着光,像是山林间受惊的麋鹿,一脸的茫然无措。   极近的距离,沈蜜可以清楚闻见他身上那股如麝似兰的香味。   太熟悉了,却又让人心中畏惧。   傅昀州定定的望着她,终还是败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赭色锦盒地给她,神色无常道:“收下酬谢,你便回去吧。”   “民女告退。”   沈蜜不想多生事端,便接了锦盒蹲身告退,转身出了凉亭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傅昀州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石道的尽头,侧首轻唤了声:“燕歌。”   话音甫落,方才那个女使便从亭外暗影处转出,迈步进了亭内,对着傅昀州抱拳行礼。   “都督有何吩咐?”   傅昀州略略抬了抬手道:“替我去查查,三姑娘这段时间都接触过什么人?可有谁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她对本都误会了。”   “属下领命。”燕歌垂首朗声应和,但她并未立刻离去,反倒是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都督,您若是喜欢沈姑娘,其实不必费这般多周折,直接问沈家求娶……不行吗?”   傅昀州闻言,蓦然冷了脸,沉声道:“燕歌,你何时也喜欢闲言碎语了?”   燕歌自小是傅家培植的暗桩,察言观色本事自是一绝,她发现傅昀州的不悦,立刻抱拳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查。”   “嗯。”傅昀州冷淡地应了声,燕歌便即刻转身而去了。   *   沈蜜下了假山,走在庭院中时,整个人都还是有些恍惚的。   但她现在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傅昀州定对她生了心思。   方才他如此明显的说辞,即便她对情爱之事迟钝,也不会察觉不到。   回想他这辈子碰到她后的种种举动,她愈发笃定了这一点。   可为何她这般小心避让,最后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难道她就真的躲不开他了吗?   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过宿命的枷锁吗?   沈蜜当即觉得浑身乏力,心烦意乱地回到岚梧斋。   脆桃脆桃在门口等着她,见她从回廊处走来,迎了过来,关切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沈蜜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脆桃见她一脸疲惫的模样,满是心疼道:“姑娘,方才老爷派人来说,若是您回来了,就去他屋里一趟。”   沈蜜闻言,理了理心绪,应了声:“好,那我这就过去。”   脆桃看着她的背影,攥着帕子站在那儿,满眼都是担忧。   沈蜜来到西院书房时,沈黎正坐在桌案前翻看文牒,察觉她进来,抬起眸子道:“蜜儿来了啊。”   沈蜜福身道:“父亲万福。”   沈黎从书桌后走出来,扶她起身,拉着她同自己对坐一处,关心问道:“方才傅都督单独找你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3 22:25:56~2022-01-24 23: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珸一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完- 第17章 融冰   父亲想促成她和表哥   沈蜜问道:“父亲如何知晓的?”   沈黎道:“你大哥和二姐方才过来过了。”   沈蜜有些吃惊,大哥此次虽然回来,但他同父亲之间的关系却并没有因此改变,两人对彼此的态度皆冷淡,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但大哥竟然为了她来找了父亲。   沈蜜颔首,却听沈黎抚了抚短须又道:“他们两个过来,跟我说了一些你的心思啊!”   沈蜜知道沈黎平素在官场以圆滑处世,想当然觉得他定不会为自己得罪傅昀州,遂道:“所以父亲找我过来,是想劝说女儿的吗?”   沈黎愣了愣,而后扯开个淡淡的笑:“方才是你大哥和二姐的一面之词,不一定准,为父叫你过来,是想亲口听你说出心中所想。”   沈蜜凝视着父亲,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道:“父亲,我不想嫁到永州去,亦不想嫁给傅昀州。”   沈黎没想到她如此决绝,目光闪了闪,反问道:“当真?傅都督如此人物,不知多少女子盼着梦着想嫁,若是就此错过了,你今后当真不会后悔?”   沈蜜却斩钉截铁道:“女儿不悔,女儿只想过踏踏实实的日子,不想卷入高门后宅是非中去。”   沈黎闻言,眸光微微闪动,一拍大腿道:“好,既然如此,那为父便知道该如何做了,这件事情,你无需烦恼了,为父定会帮你处理好的。 ”   这下子轮到沈蜜不解了,她喃喃发问:“父亲,您不怕惹怒傅都督吗?”   沈黎淡淡笑道:“为父在你眼中,就是这么畏上的人吗?”   沈蜜颇为惊诧,却听沈黎又道:“父亲方才跟你哥哥姐姐商量了,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你赶快嫁人。”   “嫁人?”   沈蜜蓦然抬眸。   可是让她嫁给谁呢?   沈黎语重心长道:“过些日子便是你母亲的忌辰,为父想着将你外祖母连同那些表亲家都请过来,届时你留心留心,在一众年轻子弟中寻个自己中意的。”   沈蜜一时愣住了。   原来父亲……早已打算好了么?   沈黎见她满面茫然,继而道:“为父倒是觉得,你宋二舅伯家的三哥儿,就蛮不错的。”   沈蜜思绪转了转,二舅伯家的三哥儿,那不就是……   “宋远表哥?”   沈蜜瞪大了眸子,有些发懵。   沈黎捋了捋胡须笑道:“你别看他平日性子跳脱了些,但其实心有慧根,那骨子里的聪颖劲儿,是为父在这么多亲家子弟中,从来没见过的。”   沈蜜听父亲大肆说着宋远的好,知道是为什么,便忍不住戳穿他的心思道:“宋远表哥跟您在品鉴美酒上,倒是志趣相投的很呢。”   她记得往年只要宋远来家里,总会和父亲喝酒到深夜,两人高谈阔论各种美酒的品种,喝得酩酊大醉,亢奋不已。   因着这层“酒友”关系,外加上宋表哥那张无比讨巧的嘴,父亲欢喜他,想让自己嫁他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听着女儿的话,沈黎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总之,到时候你自己瞧吧,为父不做你的主就是了。”   沈蜜颔首,心中感动着父亲为她所做的一切,便乖巧地应和了下来。   “父亲,我知晓了。”   临走前,沈蜜突然想到了大哥的事情,便问沈黎:“对了,父亲,大哥今日来找您,没惹您生气吧?”   沈黎闻言,故作深沉地捋了捋胡须,反问道:“怎么,还在担心为父不肯原谅他呀?”   沈蜜诚实的点了点头:“我担心兄长的脾气,会不会又顶撞了父亲您。”   沈蜜其实很想缓和父亲和大哥的关系,这次大哥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傅昀州向父亲施压,父亲才同意的,可毕竟之前两人闹成那样,若是要他两人的关系得到彻底和解,恐怕还要双方都愿意退让才行。   沈黎翻了翻眼睛:“他的脾气,他什么脾气啊?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治不了他了?”   沈蜜见沈黎似有不快,乖巧起身走到他身后,替他捏了捏肩膀,柔声道:“父亲,您知道我的心思,又何必与我弯弯绕绕,您和兄长,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打心眼里,不希望你们再不愉快下去。”   沈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说话,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沈蜜见机继续说道:“父亲您还记得吗?小时候,大哥可是一众晚辈中最崇拜您的,您对他说的那些道理,他更是一字不漏地抄在书上,那时候我还小,才六岁,您猜他怎么着,非得把那些记下来的道理,回头再教我一遍,我不乐意都不成……可后来呀,就因为您不让他从军,不让他习武……”   沈蜜的话未说完,却被沈黎重重的一声叹息打断了,沈黎拍了拍她揉肩的手道:“蜜儿,为父明白,为父全都明白。”   “父亲明白什么?”   沈黎唏嘘道:“你大哥他,没有坏心,他只是不能接受为父非要拉他留在清河,哎,其实为父早就想让你大哥回来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不愿说出口罢了,这回傅都督发话,倒是无意给为父递了个台阶,可以借着由头把你大哥喊回家里了。右宁是我和你娘的嫡长子,我对他期望最深,今后的家业,也定是要让他来承托的,可惜他志不在此,那为父就为他多挑几年担子吧。”   闻言,沈蜜明白了父亲深埋心底的想法,追问道:“父亲,那您其实心里早就原谅大哥了,对不对?”   沈黎慨叹:“父子哪有隔夜仇,我对那小子呀,最多也只能嘴上发发牢骚了,否则,还能叫我怎么办呢?”   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花厅门口疾步闯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沈黎面前。   沈洛眼眶红红的,声音都有些哽咽:“父亲,我是个不孝子,您打我骂我出出气吧!”   沈蜜和沈黎具是一愣,她没料到方才沈洛会在外头,估摸着是将她和父亲的对话听了大半,所以现下才会这般自责,跪在地上求父亲原谅。   不过这样也好,借着机会,两人倒是彻底能和解了。   沈黎的眼眶亦有些泛红了,他垂着头,掩饰着心中的复杂情绪。   沈蜜上前去扶他:“大哥,你快起来吧,父亲早就不怪你了。”   说话间,她余光瞥见了立在门口张望,不知进退的沈如。   当即唤她:“二姐,你立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啊!”   沈如被她这么一唤,倒也是没什么可纠结了,只不过方才在外头听壁脚,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哦,我进来,我进来了。”她迈着门槛进门,小步走到沈蜜身边,对着沈黎行了一礼:“父亲万福。”   此刻沈洛还不肯起来,跪在地上,垂着头懊丧不已。   沈黎轻咳了两声,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道:“你们两个,还真是能干,听壁脚听到我屋子里来了。”   沈如打着马虎眼道:“父亲,我和大哥这不是担心三妹妹,所以才过来寻她嘛。谁成想,谁成想会听到您的这番掏心窝的话啊!”   沈黎拍着桌子站起来,颇为羞愤道:“你……你还在这儿说呢,不给为父留点面子啊!”   沈如闻言,笑嘻嘻地拉着沈蜜的袖子,偷偷地拽了拽,对着沈黎道:“诶,留留留,肯定要给父亲留面子,那我跟三妹出去了,您跟大哥单独说说话,单独说说话。”   沈蜜领悟了她的意思,两人拉着手转身疾步出了房门,可绕到门外的时候,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躲在门扉后偷听起来。   但没一会儿,沈黎就探出头来,将二人抓了个现行,他瞪着眼睛:“我看你们两个是听墙角听上瘾了。”   “父亲,我们这就回去。”   被抓包的沈蜜和沈如忙不迭转身,一溜烟便跑了。   一路上,沈蜜和沈如皆为大哥和父亲关系的和解感到开心,走至苍梧斋的时候,沈如还兴致勃勃地要拉她进去说话。   沈蜜想着袖中还有傅昀州给她的物件,想要回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便婉拒了沈如:“二姐姐,我今日有些累了,明日再来找你。”   沈如想起她今日被傅昀州叫去弹琴之事,疲累也在情理之中,关心道:“那妹妹回去早些休息,心思别太重了,父亲说了有法子,那就一定能成,你莫要忧心了。”   “好。”   沈蜜应声颔首,同她道了别往回走。   最新评论:   【咦?这章前面一部分和前一章后面一部分一样耶?】   -完- 第18章 差点   遇上她和别的男子逛街   沈蜜回到岚梧斋后,便径自进了卧房,灯盏下,她将放在袖间半日的锦盒取了出来。   那锦盒大约巴掌大小,上嵌着螺钿云母,十分精致,沈蜜拇指推了推搭扣,那盒子便应声而开。   烛火下,一只白玉翡翠的蝴蝶坠子,通身透着莹润的光泽。   她上辈子就喜欢白玉首饰,不得不说,这只玉蝶坠子挑的极符合她的心意。   傅昀州送她坠子做什么?   虽说是酬劳,那这酬劳也太贵重了,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了,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下一回,他若是再约见她,她一定要寻个理由推脱掉。   大不了,她就装病,装个十天半月的,估摸着傅昀州外头的宅子也就修建地差不多了,他也就没有理由再住在沈府了。   沈蜜如此想着,将那黑漆黑子咔哒一声阖上了,随意丢在了妆奁盒中,不再去看。   *   亥时夜深,宣明堂的书房内,一豆灯火还亮着,傅昀州一身素袍,坐在圈椅上看着书册。   窗外风动,灯火轻晃。   一席赭衣的燕歌推门进来,抱拳拱手道:“主子,您找我。”   傅昀州放下书册抬头看向她:“有些事情,萧策不懂,我便问问你。”   燕歌垂首恭敬道:“主子您说。”   傅昀州沉吟道:“做什么事情,最能讨你们姑娘家欢心?”   燕歌闻言,不敢置信地抬首,眸中满是震惊:“啊?”   傅昀州见她如此迷惑地看着自己,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本都倒忘了,你未有心上人,如何懂这些。”   说罢,他朝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燕歌本欲退身离开,但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便开口道:“主子,我虽没有心上人,但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倒是看了不少,里头那些个追小姐法子,倒也知道些。”   傅昀州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道:“哦,说来听听?”   燕歌神秘兮兮地道:“好多公子,都是约着姑娘出去干些事情,比方游湖,赏灯,看花,郊游什么的……”   傅昀州听着她的话,几乎可以想到沈蜜借故推脱的模样了。   沈蜜畏惧他,显然这样的邀请,肯定是请不动她的。   傅昀州遂道:“可那姑娘若是对你无意,变着法子拒绝你的邀约呢?”   燕歌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若是这样……”   那就真有点难办了。   自古这情爱之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方好水到渠成,若是强求,那可就变了味了。   不过,也不能说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灵机一动道:“都督,若是姑娘不肯接受邀约,那就同她寻偶遇。”   傅昀州又道:“那若是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燕歌想也没想就道:“那就制造让她出门的机会。”   说罢,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她怎么没去写话本子呢?一准能火。   傅昀州未有再说话,明明灭灭地烛火下,他垂着眸若有所思,嘴角几不可见地提了提。   “燕歌,你去打听打听,清河哪家贵夫人爱办雅集的,就说本都要她办一场最盛大的,把所有官家女眷都请到的那种。”   闻言,燕歌的眼睛亮了亮,心道主子还真是聪慧至极,一点就通。   “好,我明日便去办。”   傅昀州想了想又道:“切记,要她以自己的名义,切勿说是本都属意。”   燕歌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却立刻明白了,沈蜜姑娘对主子太过紧张回避,主子这是为了百无一疏。   “是。”   应声后,她抱拳领命而去。   *   翌日,晨光曦曦。   沈蜜起了个大早,坐了马车,去城郊的梅园给张淮送东西。   这回她是特意去制衣坊找人做的新衣裳,她想着张淮素来穿得简朴,且来来回回总那么几件,便想着给他添置些,好让他去省城参加乡试的时候穿。   来到张淮的住处后,沈蜜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看小白。   她把带来的包裹往张淮手里一塞,满眼期待之情:“张公子,这是我给你买的衣裳,对了,小白呢?”   “多谢小妹,请随我来。”   张淮满脸温和地接过包裹,领着她去了耳房。   槅扇微掩着,沈蜜忙不迭推了进去,看到地上的情景,一下傻了眼。   怎么突然出现两只白绒绒,胖嘟嘟的小家伙了!   她睁大了美眸扭头看张淮:“张公子,小白怎么变成两只了?”   张淮面上露出微笑,“你再仔细瞧瞧,看看她们到底谁是小白?”   沈蜜闻言,蹲在地上,将两只小家伙依次抱起来看了个仔细。   这才发觉原来两只长得还是有区别的,胖瘦略有不同,且新来的那只肚子上有一蹙黑毛,它不是小白。   沈蜜恍然大悟:“你又买了一只小猫?”   张淮颔首:“是。”   沈蜜仰头问:“是觉得小白太孤单了,所以给它找个伴吗?”   张淮道:“上回见你那么喜欢,特意买了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沈蜜又惊又喜。   张淮颔首:“嗯。”   沈蜜瞪大了眸子,略带急切道:“可我今日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准备聘礼呢!”   沈蜜是懂规矩的,若是要养猫,那小鱼干啊,活鲤鱼这样的聘礼可不能少,这样既可以博个好兆头,也会让赠猫人更放心自己今后会对小猫负责。   张淮唇角微微翘了翘:“聘礼倒是不难,咱们带上它去街上转一圈,不就有了吗?”   沈蜜若有所思:“只是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张淮一脸从容道:“你且等着。”   沈蜜愣了愣,不知所以,却见张淮自顾自折身去了厢房,没多时,又返身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顶绡纱月白的幂篱。   张淮走至她身前,极自然地替她带上,“带上这个,保管没人认得出你。”   这是顶女子幂篱,张淮定是一早便替她考虑到了,才会提前备下。   沈蜜不禁在心中暗赞他的思虑周全。   系好束带后,沈蜜抱上那只张淮送她的软白团子,兴高采烈地准备上街采买小鱼干了。   临末,她还不忘对着留守屋里的小白安慰了两句:“小白乖,我不会忘记你的,回头小鱼干也有你一份。”   说罢,她一路雀跃地跟着张淮出门去了。   车水马龙的昌隆大街上,人影绰绰,往来不息。   沈蜜抱着猫,同张淮一起走进了一家名叫“猫饵斋”的猫食店。   里面的老板娘热情的很,两人一进去,就喜盈盈地迎上来,嗓音高亮地招呼个不停,推销各种各样小猫的吃食和点心。   还别说,沈蜜平日不养猫,真不知道如今这猫的吃食还有这么多花样的。   什么磨牙鱼骨头,香甜小肉干,酥脆鱼肉饼……   直让沈蜜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挑花了眼。   此时,一辆翠帷华盖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猫食店对面的一家酒楼前。   车上下来个气度不凡的锦衣公子,广袖长衫,面容沉肃,他摇着折扇上了酒楼,身后跟着个冷脸武士,腰间挂着重重的佩刀。   傅昀州走上二楼,店小二热情地招呼他去了雅间,步入室内,一盏浮雕屏风隔断了视线,萧策转身推上槅门。   两人绕过屏风,燕歌和一名青衫男子赶紧站起来朝他行礼。   “见过傅都督。”   “起来吧。”   傅昀州抬手,两人站起来。   他侧眸:“燕歌,你说有紧要的人要见我,便是眼前这位了吧。”   燕歌拱手道:“都督,这位大人乃是调查司王轩大人手下的幕僚,他今日一早在清泉街找上我,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禀报。”   傅昀州转头,打量了一下男子,那人一席青衫,身量颀长清瘦,面容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倦之色,目光却很是清透。   “哦?你是王轩手下?”   那男子颔首:“是,吾是王大人手下曹司,刘南。”   傅昀州稍稍思忖了一下,“刘曹司,可是德县府衙出什么事了?”   “正是,王大人查出德县主簿许跟清河官员暗中有往来,所涉甚广,他怕事情暴露会打草惊蛇,便按下不发,让我暗来清河向您禀报。”   傅昀州思忖了片刻,颔首道:“刘曹司,你且先回德县,同王轩说本都这里已有应对之策,让他继续加紧调查,务必要将德县之事查得水落石出。”   刘兴抱拳领命:“下官定不辱命。”   傅昀州道:“你这一路乔装赶至清河,又想方设法同我的侍女接上了头,功不可没,等此案告破,本都升你一级。”   话音甫落,刘兴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他躬身抱拳,干脆道:“多谢大都督。”   刘兴退至一旁,傅昀州开始做部署,他对萧策道:“这几日,本都要你以府衙账目对不上为由,带人到各官员家中点对近年钱粮进出,届时声东击西,寻寻有没有可疑的信件往来。”   “属下明白。”萧策拱手道。   说罢,他同刘兴告别,转身出了雅间,萧策和燕歌跟在他身后,下楼梯时,傅昀州想到了什么,侧首问燕歌:“昨日让你去做的事情,可有去打听清楚了?”   燕歌道:“打听到了,刘富商家的秦大娘子最喜办这些风雅集会之事,我想着明日便去登门拜访。”   “嗯。”傅昀州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出了酒楼大门。   刚步下台阶,好巧不巧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傅昀州停下了脚步,定睛望了过去。   一席湖蓝锦衣的张淮正站在那猫食店的门口,同个头戴幂篱的小姑娘并肩而立,那小姑娘手里还抱着只纯白的小猫,两人扭头同店里的老板娘挥手道别。   萧策亦看到了对面的张淮,问道:“都督,可要属下去将张公子叫过来?”   “不必,我自己过去。”   既然这么巧碰上了,傅昀州想也没想,便提步过去,打算主动与张淮打个照面。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儿,我已经能想象到,都督气到暴走的样子的了……   萧策: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有种预感我要背锅 第19章 为难   他瞧着她,目光幽冷   张淮和沈蜜回过的时候,傅昀州一席月白锦袍,腰间玉带坠着组绶,正穿过长街,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看到傅昀州的那一瞬,沈蜜浑身一颤。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虽说这辈子她同他之间没有夫妻关系。   但傅昀州朝他们越走越近的时候,她竟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莫非傅昀州发现了她?可她明明带着幂篱啊。   她本能想离开,但双脚却像是被黏在了地上,让她无法动弹。   “怀通,这么巧。”   傅昀州看着张淮,冷肃的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嗓音清澈的像是春日的湖水。   这段日子为了拉近距离,笼络人心,他对张淮都以表字相称。   张淮同傅昀州拱手,作了一揖:“傅都督。”   傅昀州虚扶一把:“怀通不必多礼。”   沈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傅昀州是认识张淮,过来同他打招呼的。   正想着,傅昀州目光一转,落到了她的身上,“这位姑娘是……”   隔着幂篱,沈蜜心跳如雷。   好在身边站着的张淮替她出了声:“这是我来清河后,机缘巧合认得小妹,今日上街是陪她买猫食的。”   傅昀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上回你同我说的那位友人?”   张淮如实道:“正是。”   傅昀州嘴角微微翘了翘:“那倒也算是一场缘分了。”   张淮淡淡一笑,对着沈蜜介绍道:“小妹,我不瞒着你了,这位是永州都督,也是借我宅子住的人。”   因着张淮如此一说,沈蜜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璀璨日光下,两面氛围很是尴尬。   傅昀州身后的萧策忍不住了,冷言出声道:“如此不知礼数,见到大都督不脱幂篱,不知行礼吗?”   那一刻,沈蜜如芒在背,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萧策已然是将她逼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而傅昀州瞧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幽深起来。   张淮见萧策这般指责,将沈蜜拉至身后,冷笑道:“狂悖之徒,小妹没见过世面,见了都督,一时敬畏太过口难开也是有的,萧将军何必出言伤人。”   萧策毕竟是个武夫,被他如此一说,哑口无言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数落完萧策后,张淮发现傅昀州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带着几分探究之意,瞧着他身后的沈蜜。   傅昀州这个人,一向多疑。   看来今日不让他看到沈蜜的真面目,他是不会放心了。   张淮如此想着,转身对沈蜜使了个眼色,让她配合一下,方便二人离开。   “小妹,别忘了给傅都督行礼。”   沈蜜手中抱着小白团子,挪着千斤重的脚步上前,那道幽邃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让人汗毛倒竖。   小猫似乎与她有心电感应一般,在那一刻“喵喵”叫个不停,在她怀中扭动起来。   “呀,小猫跑了!”   燕歌的一声惊呼下,小白团子已从沈蜜的怀中完全挣脱,一溜烟飞跑到街道后面的密林里去了。   电光火石间。   沈蜜转身便去追小白,她提着裙子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着。   那道娇俏玲珑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小巷深处的密林间。   “让都督见笑了,我去追她。”   张淮打了个招呼,亦转身往密林跑。   傅昀州瞧着那两人消失不见的方向,默然不语,萧策在一旁毒舌道:“真是无礼。”   雨燕对这突如起来的一出,也是相当无语,上前几步:“都督,那咱们现在是……”   “回府。”   傅昀州淡淡道了句,没再做多想,转身隐没在人流如潮的街道上。   *   张淮追到沈蜜的时候,小姑娘正抱着小猫咪坐在大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张淮向她伸出手,将她拉起来。   “小妹,你没事吧?”   沈蜜借力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没事。”   就是快吓死了。   张淮道:“小妹方才应是太紧张了,才会让小白脱了手。”   沈蜜颔首:“大概是吧。”而后又道:“对了,张兄,你之前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说,借你园子的人是傅都督啊?”   张淮仔细瞧着沈蜜的表情:“之前没说出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今日是不得已碰上了。”   沈蜜长叹一声,摸了摸怀里的小猫,垂着长睫不语。   张淮瞧着她神情焉焉,问道:“小妹可是生气了?”   沈蜜抬眸,弯了弯唇:“没有,我就是方才太害怕了。”   “害怕?”   这下轮到张淮不解了,傅昀州贤名在外,百姓皆知,沈蜜也不是个没胆识的姑娘。   张淮在心中暗暗推测了一会儿后,道:“莫非小妹认识他?”   何止认识,沈蜜撇了撇嘴:“傅都督如今就住在我家府上。”   张淮神情微变,这一点着实让他意外,他素日住在城郊梅园,鲜少入市,与傅昀州的交集也是仅仅只是几日一次的会面。再者,一般官员到地方巡查,若是长住,都会自己租园子,或直接买一处宅子,为了避嫌,是不会去住到当地官员家中的。   傅昀州,竟是住到沈府去了吗?   张淮犹在惊讶,身前沈蜜却恹恹地耷拉着脑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怀里的小猫。   “张兄,往后我或许不能经常来你的住处了,若是傅都督知道后告诉我父亲,我父亲知道我私下结交男子,倒是即便说明是义兄妹,我父亲也定会生气的。   见面前小姑娘这般说着,张淮心中无端生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抿了抿,半晌方说出话来:“好,我知道了。”   下一刻,那少女蓦然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皓齿熠熠。   “这样吧,以后咱们换个接头的地方,怎么样?”   “嗯,好。”   张淮唇角无声提了提,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少女的头顶的乌发。   *   沈蜜回府后,偷偷将小猫养在了岚梧斋的稍次间,与她的卧室仅仅一墙之隔,推开槅门就能看到。   她给小猫起了个好听又吉利的名字叫芝芝,且不让脆桃告诉别人她养猫的事情。   因为那天,傅昀州看到了芝芝,他又素来敏锐,凡事喜欢洞察入微,若是被他看到了芝芝,定会起疑,到时候许是又会惹出大麻烦。   这日,沈蜜正在隔间逗着趴在软塌的芝芝,揉着它的小肚子,轻声细语说着。   “芝芝,这段日子就委屈你啦,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只能呆在这间小小屋子里,不过,等过段时间,只要那个讨厌的人走了,我保证会让你出去的,到时候整个沈府,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院子里,后花园,小竹林,都可以。”   小白团子扎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像听懂了一般喵呜叫了一声。   沈蜜轻笑了声,挠了挠它的下巴。   此时,脆桃推门进来找她:“姑娘,二姑娘来了。”   沈蜜闻言赶紧起身,理了理衣裙,拍掉身上的猫毛方才出去。   来到外厅,沈如已在等她。   见她过来,就起身迎上来,热情地拉她的手:“蜜儿,我有件好事情要告诉你。”   沈蜜怔然:“什么事情?”   沈如笑吟吟道:“城东刘家的秦大娘子,过两日要在郊苑办一场盛大的雅集,帖子已经下到咱们家了,适龄男女都可参加。”   沈蜜望着她:“秦大娘子不是年年都要办好几场雅集吗?这有什么好惊喜的。”   沈如捏了捏她的手心,神采奕奕道:“这次可不一样,我听说呀,这回秦大娘子是下了血本了,把全县大大小小所有官员的家眷请了个遍,规模空前绝后,我估摸着呀,她是暗中要为她那刚及笄的小女儿挑选如意郎君呢。”   沈蜜纳闷:“既是如此,那我们还为什么要去,我不去。”   沈如啧了一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你傻呀,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看看,说不定就有看对眼的呢,我是有秀才了,实在没机会了,要不然呀,这么好的机会,我也去寻一两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处处。”   沈如说着说着,语气都有点飘忽起来。   沈蜜越听越不靠谱,摇摇头道:“二姐,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我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沈如一下瞪大了眼睛:“你还真要嫁给你那个宋远表哥呀,我跟你说,你父亲看好他,我可不看好,每次来都跟父亲喝酒喝得像醉鬼似的,还整日里没个正形,说话轻飘飘的,我跟你说,父亲是没见着他在小辈间的样子,要不然,也定不会让你嫁他。”   沈蜜听她说了一车子的话,真是越来越离谱,摇头道:“二姐,谁说我要嫁宋远表哥了。”   “那你要嫁谁?”   沈蜜这一下倒被问住了,毕竟她现在确实没想好要嫁给谁。   沈如见她这般,不容她辩驳道:“这回你一定要去,否则我和你大哥都不答应,我俩早上合计过了,这回或许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呢,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去,我和大哥也好给你帮着物色物色。”   沈蜜看着沈如喋喋不休的样子,想着二姐和大哥也是为她操碎了心,怪不容易的。   无奈之下,终是点头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再过几章,寻到最好的时机,再让都督发现吧,嘻嘻,我写的时候都觉得太刺激了。感谢在2022-01-27 20:26:14~2022-01-28 21:1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utif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完- 第20章 雅集   傅昀州怎么来了?   是夜,宣素堂的东厢房内,烛火未熄。   崔县丞今日来府上做客,晚上便宿在女儿院的客房里,此刻,正和崔氏坐着喝茶聊天。   说话间,崔毫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大腿道:“女儿,还是你的计策高啊!”   崔氏喝了一口茶,神情带着些许傲慢:“瞧把你给乐的,鼠目寸光。”   崔毫收敛了笑意,用杯盖撇了撇浮沫:“女儿此话……是何意呀?”   崔氏翻了翻眼皮道:“别高兴的太早,那傅昀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您上头那位多留意些他派去的人,傅昀州可没那么好糊弄。”   崔毫讪讪地耸了耸肩,“是,女儿说的对,为父确实不该太早松却。”   “嗯。”崔氏淡淡嗯了一声。   崔毫放下茶盏,又问起家长里短的事来,“临哥儿最近课业如何了,都考了两年了,今年怎么样也得挣个秀才回来了。”   崔氏说到这个就来气,倒也不是说自家儿子学业不用心,懒散什么的,但沈临是刻苦之下难见成效,那才真让人揪心。   “你自己去问他去呀,我怎么知道?”   崔毫悻悻收了声,半晌他喝了口茶,凑近面色不虞的崔氏,转了话题道:“好女儿,眼下沈黎那亡妻的儿子回来了,咱们不得不防啊。”   崔氏举目定定看他,崔毫又道:“前不久他们父子和解的事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今日晚上我和沈黎还有几位同僚喝酒,你猜怎么着?他破天荒地把大儿子叫来来作陪了,这还不够,他在人前还一个劲地夸儿子,对沈洛宝贝得像眼珠子似的,两个人父子情深得那叫一个热络。”   末了,他加上一句:“你说说,他把咱们临儿置于何地?”   崔氏的脸色一下变了,不得不说,这些年她也盘算过,只要哪天沈洛死在战场上,那这份家业就是临儿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沈洛很有可能不小心就把命折了。   可眼下,沈洛不仅安然无恙,听说还靠自己的本事升了个校尉,最要命的是,他还回来了,和沈黎搞好了关系。   这对于她和沈临来说,实在是个莫大的危机。   崔氏想到这儿,差人去把自己安排在沈黎身边的小丫鬟叫了过来,问道:“大公子是如何和老爷和好的,你可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那丫鬟思忖着答道:“那日我在房里伺候茶水,好像听着三小姐说了些什么,然后老爷就动了情了,说是心里从没真的怪过大公子,以后的家业也都是要给大公子什么的……”   那丫鬟说到此处,崔氏便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了。   那丫鬟吓得不敢再作声,崔毫起身,过去轻轻推了推那丫鬟,用眼神示意她告退。   而后,转过脸对崔氏,皱着眉道:“女儿,看来咱们真得做些什么了啊!”   崔氏望着他,一双眸子刹那阴沉了下去。   *   三日后,甫一天亮。   沈如便来沈蜜府里,催促着她梳妆打扮。   沈蜜刚刚睡醒,睡眼朦胧间,就被一身精致衣裙的沈如拽下了床,推到了妆台前。   她二话不说就对着脆桃吩咐:“脆桃,快去给你们家小姐打水梳洗,今日的装扮就交给我了。”   沈蜜刚意识清醒了些,就瞧见落地铜镜中站在她身后的沈如,已然上手开始给她挽发。   “我家蜜儿本就天人之姿,今日二姐好好替你打扮打扮,保管让你在雅集上艳压群芳。”   沈蜜因她的话全然清醒过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二姐姐,今日我并非主角,用不着盛装,清淡朴素些就好。”   她不想到时候太过招摇,没得惹些烂桃花来,后期还要应对,徒惹麻烦。   “好好好,那就朴素些,朴素些就是了。”   沈如嘴上应付着,手上的动作未停。   没一会儿工夫,就给她束了个灵巧的飞天髻,上妆,簪花,更衣,佩戴首饰。   沈蜜被推搡着完成这一串流程后,已是美得不可方物了。   沈如站在她面前,十分满意地端详着自己完成的作品,眼中不乏惊艳之色。   而后,沈如得意洋洋地拉着她去大哥房里喊人。   两人敲了敲沈洛的房门,等在外头。   房门被推开,沈如一下将沈蜜推到身前,满是骄傲道:“大哥,快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沈洛瞧着沈蜜,笑意直达眼底,“好,好得很。”   说话间,他不自觉地用拳抵着唇角轻咳了几声。   沈蜜这才发现,大哥今日面色格外苍白些,唇角也似乎少了点往日的血色。   “大哥,你没事吧?”   沈洛笑着摆了摆手:“无碍,前日偶感风寒罢了,走吧,我们快出发吧,没得到时候赶不上活动,你二姐姐该怪我耽误你了。”   见沈洛恢复了面色,沈蜜和沈如这才放宽了心。   三人说说笑笑出府登车,崔氏携着沈临已满面春风地等在门口了。   “母亲。”三人行礼。   崔氏笑吟吟地扶他们起来,“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几人迈步上车,崔氏和沈临坐一辆,沈洛沈如还有沈蜜坐另外一辆。   坐上车后,沈蜜拉了拉沈岚的袖子,“二姐,秦姨娘和岚儿呢?”   沈如道:“岚儿太小,不适合去人太多的地方,我娘在家陪她了。”   马车轻晃了一下,慢慢驶动起来,碌碌的车辙声落在耳畔。   沈洛笑了一声:“蜜儿,你今日多操心操心自个儿的事,你可别老想着别人。”   沈蜜被他打趣,嘟了嘟嘴:“大哥,你跟二姐简直就是沆瀣一气,专门那我寻乐子,我不理你门了。”   沈如促狭:“瞧瞧,我们两个在这儿皇帝不急急太监,她还不乐意了。”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城西郊外的一处私家林苑正门口。   正值晌午,成簇的曦光透过浓密绿树落下斑驳,愈发衬得此处环境清幽,鸟语花香。   四周已停了不少马车,车马喧阗,人群谈笑风声。   沈蜜跟着哥哥姐姐后头下马车,这一幕,瞬间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的注意。   四角缀有珠珰的帘缦被一双水葱般的玉手拨开,一个仙姿玉貌的小娘子钻了出来,她踩着车夫搬来的小杌子,款款走下马车。   少女云鬓花颜,双瞳剪水,肤若耀玉,恬淡宜人,乌发用钗环高高盘起,梳了个俏丽的飞仙髻,上簪孔雀金丝步摇,摇曳生辉。   她身着珠丝连缀十二幅罗裙,腰间系着长长的烟罗纱质地的丝绦,迎风飞扬。   纷纷落樱下,那道身影美轮美奂,恍然不似人间客。   不由看得人痴了。   沈如得意洋洋地拉着沈蜜往前走,面上满是自得,直把沈洛看笑了去,连连摇头。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和崔氏打招呼,崔氏一一回应。   林苑的大门是一座巨大的石牌坊,上面用金粉写着“天仙宝境”四个字,彰显着主人家的贵派。   众人顺着白石铺成的路径往里走,很快就走到了盛会主场地。   此刻,场地上已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了。   秦大娘子立在门口招待往来的客人,见到崔氏他们的时候,立刻招呼道:“县令夫人来了,快快里面请。”   崔氏客气地同她笑笑,带着几人进去了。   开阔的场地上,摆着一张张条案,上面摆着甘甜瓜果,精美点心。   众人入座后,宴饮便开始了,丫鬟侍女们端着一盘盘精致菜肴鱼贯而入,觥筹交错间,秦大娘子在席面上笑吟吟地说话了。   “各位夫人太太小姐公子们,欢迎赏脸来这场盛会,一会下午呀,在清流池畔有曲水流觞,射箭场可射箭投壶,捶丸场上有捶丸比赛,各位公子小姐可按自己的喜好前去,另外,夫人太太们可移步凉亭打牌,饮冰。”   秦大娘子话音刚落,席间就爆发出阵阵年轻人的欢呼雀跃之声,不少人连进食都无味了,只想着快些进行下午的欢乐活动。   眼看着场上年轻人越走越少,沈如亦转了转眼睛,同崔氏告了声,“母亲,我和哥哥妹妹去别处玩了。”   崔氏笑着点头,沈如拉着沈蜜就走,沈洛赶紧跟上来,小跑着喊:“你们两个慢点,等等大哥。”   三人到捶丸场的时候,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笑吟吟地将她们拦住了,少女穿着烟色比甲,发髻上簪着两朵烟罗花,笑容甜美地唤她。   “蜜蜜。”   沈蜜定睛一看,面前少女正是她闺中好友刘澜,她是刘家庶女,从小母亲亡故,许是这个原因,沈蜜小时候便与她一见如故,相处成了密友。   上辈子沈蜜嫁到永州,便与这位故时好友少了联系,后来听闻她嫁给临县一富户,又有了孩子,两人之间的往来就更少了。   重生归来,还能看到旧日闺友,沈蜜一时间恍然若梦。   “澜儿,好久不见。”沈蜜冲她粲然笑着。   刘澜冲她眨眨眼睛,“蜜蜜,哪有好久不见,距咱们上回见面,最多就有十来日吧,怎么,你是不是太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   沈蜜一时语塞,眼眶没来由有些湿润,重生以来那些失而复得之事,往往都让她感慨万千。   “捶丸比赛快开始了,咱们快去看台吧。”   沈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沈如的一声吆喝给惊醒了。   几人手拉着手,往看台上走去。   此刻看台上已然坐满了人,衣香鬓影,人声鼎沸。   在众多人影中,沈蜜赫然对上了一道目光。   那人衣冠楚楚,身姿如鹤,浅笑淡淡,一派温然儒雅。   是傅昀州!   作者有话说:   冷评体质哭辽,求大家说说话吧,准备好红包了哦~感谢在2022-01-28 21:11:05~2022-01-29 18:3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生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tifi 10瓶;可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   【加油】   【撒花撒花撒花】   【寰堝ソ鐪媬】   【yeah!又更啦,喜欢!】   【加油呀!】   -完- 第21章 同赛   他偏头望向她,似染了枫红的唇角微微提起,眸中的寒冰瞬间化成一汪温润   他就坐在离沈蜜不远处的一处席位上,着一件深湛色绣锦纹直缀,腰间挂着莹白玉坠,面容如云间皎月,气韵若巍巍之山,给人高不可攀之感。   此刻他正偏头同身后的侍从说着什么,那道目光却好巧不巧地越过重重人群,落到了沈蜜身上。   沈蜜心头一跳,赶紧背过身去拉着刘澜往回走,神情略有些紧张,“澜儿,这儿太吵了,我不想看捶丸比赛了,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吧。”   刘澜想了一下,点头,“也好,捶丸比赛什么时候都能看,今儿个我就陪你谈心好了。”   沈如和沈洛此刻已然落座,突然发现沈蜜不见了,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蜜儿呢?”   沈如站起身子扒在栏杆上四处张望,瞥见已然下了看台,在人群中朝她挥手的沈蜜,她拉着刘澜的手举过头顶晃了晃,又冲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沈如明白了她的意思,冲她点了点头,交换了眼神后方才回到了座位上。   沈洛问她:“看到蜜儿了?”   沈如颇有些无奈道:“嗯,她跟那刘家三姑娘找人少的地方叙旧去了。”   沈洛摇了摇头:“这丫头,我本还想着捶丸赛上,她能看上个把心仪的呢。”   沈如亦摇着头笑了笑:“随她去吧,我看她呀,根本就没那个心,许是故意躲我们的也未必。“说罢,她取了方桌上的茶壶,倒了杯递给沈洛,“大哥,那咱们就不管她了,安心在这儿看比赛吧。”   “嗯,随她去吧。”沈洛笑了笑,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可刚喝下那口凉水,喉头就蓦然感到一阵猩甜,不受控制地疯狂咳嗽起来,一直到身子都弯倒了去。   “大哥,你没事吧。”沈如连忙帮他抚着背脊顺气,沈洛好不容易停止咳嗽,直起身子,摆了摆手,连连说没事。   脸颊却已然苍白到了极点。   沈如怎还放心的下,没心思再看比赛了,“大哥,你状态不好,咱们不看比赛了,我扶你去雅室休息吧。”   捶丸场附近建了一排雅室,是供比赛准备或是游乐之人休息的。   “也好。”沈洛缓声道,方才那一顿咳嗽,让他此刻感到气力全无,确实想找个地方休憩。   沈如起身扶着沈洛往看台下走,眼看捶丸比赛开始在即,两人逆着人流往下,着实显眼极了。   一道幽邃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傅昀州从方才沈临突如起来咳嗽开始,就察觉到了端倪。   他侧首对身后的侍女道:“燕歌,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燕歌颔首,转身跟了过去。   此刻的沈蜜还不知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她和刘澜逆着人流往场外走,一路上,听到不少姑娘小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听说傅都督也来了,你们知道吗?”   “听说了,那秦大娘子还真是好本事啊,这面子可真够大的。”   “我方才看到傅都督就坐在捶丸场的看台上呢,那威仪和风度呀,当真是一绝。”   “怎么,你难不成还看上了傅都督?”   “我只是说说而已,做做梦都不成吗?”   沈蜜听着那些七嘴八舌,心中烦躁不堪,傅昀州怎么来了?秦大娘子不是给自家姑娘选亲吗?把他找来,难不成还要打他的主意?   可傅昀州明明和秦大娘子素不相识,为何要答应来呢,单纯是来消遣的吗?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这一来,害得她连场捶丸赛都看不成。   沈蜜和刘澜一路向前走着,比赛即将开始的锣鼓打鼓声也在那一刻响了起来。   一位位身着劲装革履公子小姐们踏着红毯地往捶丸场上走去,手中持着曲棍球杆,器宇不凡。   不少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对着这群俊男靓女评头论足,赞声连连。   刘澜的目光瞥见了为首的劲装女子,飞快地垂下了眼帘,不安地去拉扯沈蜜的胳膊,让她快走。   “怎么了?”   沈蜜小声问她,可那话刚问出口,就被身后一声高亮的女声给截断了。   “哟,三妹妹昨日还信誓旦旦说要跟我比一场的,怎么今日就当缩头乌龟了!”   刘澜的身子猛得一怔,停下了脚步。   沈蜜回过了头,刘澜的嫡姐刘敏手持长杆,趾高气昂地朝她们走来。   她穿了一袭深褐劲装,皮革腰带束在腰间,黑发高悬,扎成了朝天髻,手中球杆横握着,一副整装待发,英姿飒爽的模样。   刘澜迟迟不回身,身子微微打着颤,连眼中都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沈蜜掰过她的身子,捏了捏她的手,关切问道。   “澜儿,你怎么了?”   刘澜小脸有些发白,在她耳边小声说:“昨日我与她吵了一架,说了大话,今日她必要让我难堪了。”   沈蜜愕然:“你为何要同她吵架?”   刘澜满脸悲愤,嗓音都有些哽咽:“她辱我生母……”   两人小声说话间,刘敏已走到了二人面前。   她轻轻掀了掀朱唇:“昨日你不是说要同我比吗?怎么现下还不去换装?”   刘澜瞧着沈蜜,一时语塞:“我……”   见她瑟缩,刘敏满是讥讽地对她冷哼一声,“刘澜你记住了,若是今日不上场,那便承认是我的手下败将,往后长姊说话,你便没有插嘴的份,莫要再向昨日一般目无尊长、胡吹乱嗙。”   刘澜被她欺负地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众目睽睽下,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你……”   刘澜颐指气使地扬长而去,留下刘澜在原地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沈蜜不解地问她:“澜儿,你为何不敢上场?”   刘澜执着她的衣袖,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今日叫了清河捶丸第一的王渊坐镇,我打不过她的,到时候输的难看,只会在场上更丢人,我只能忍下这口气了。”   沈蜜看着她如此,心中憋闷不过,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道:“澜儿别哭,我陪你去比赛,今日你若不上场,以后在她面前可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可我们赢不了的……”   刘澜泪水涟涟地摇头,沈蜜却铁了心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味地服软退让,不去努力地争取一把,只会让对方的气焰更加嚣张。”   刘澜听了她的话,目光闪烁,犹豫了好一阵,最终咬牙答应下来。   “好,我们去比赛。”   两人来到赛场,比赛即将开始,刘敏正在围栏边轻整戎装。   沈蜜上前对她宣战:“敏小姐,我陪澜儿一起出赛。”   “哟,还有个好出头的。”刘敏尖酸地道了句,而后轻轻揉了揉手腕,“不过你们两个可不行,规定要求两人一组,必须男女搭配。”   刘敏幸灾乐祸地对她道:“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找个搭档没什么难的。”   沈蜜目光沉沉盯着她。   “找得到最好,我随时恭候。”刘敏冷笑一声后又道:“对了,提醒沈姑娘一句,我和王渊哥哥一组,那时候你可卖力些,别输的太难看了。”   她满脸高傲地说完,转身朝赛场另一边的王渊走去了。   刘澜有些紧张地拉着沈蜜的袖子道:“蜜蜜,那王家二公子王渊就是大家口中,整个清河捶丸打得最厉害的,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蜜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澜儿别怕,咱们全力以赴便好,这样,我捶丸打的比你好些,上半场我先上,不过眼下,你要去把我大哥找来,因为这比赛要两两一组,快,我现在就去穿护具,回头在这儿等你。”   刘澜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坚定的颔首,“好,蜜蜜,我这就去。”   看她转身钻入人群中,沈蜜方才转身往护具室走去。   沈蜜穿戴好一应装备从护具室出来后,比赛已经结束一场了。   不出意外的,刘澜和王渊胜了另一只队伍。   沈蜜穿着黑色劲装,革履护膝和肩带,头发上的发簪全部出去,只用一根黑色的发带高高地盘在头顶,美轮美奂中平添了几分干净利落的英姿。   这样打扮的沈蜜,引得不少人侧目暗叹,啧啧惊艳。   她焦灼地等在赛场的外围,时不时朝方才刘澜离去的方向张望着。   整个林苑一共就这么点地方,澜儿怎么还没把大哥找来?   此时,颐指气使的刘大小姐带着搭档王渊一起过来了,微仰着头出言嘲讽道:“我说沈大小姐,你到底有没有搭档啊,没有就直接退赛得了,省的到时候输得太难看。”   人群中因她的话,引起了诸多议论。   “对啊,还要等到几时,这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是啊,这刘姑娘话糙理不糙,倒也是一片好意。”   “不打就退出让人家顶上,没得在这儿瞎耗时间。”   沈蜜眼看众说纷纭,指责声愈重,深吸一口气上前道:“那就直接开始吧,我就算是一个人也会把比赛打完。”   这一举动,更让人群中炸开了锅,讨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赛场公正人正要宣布开始,沈蜜亦转过身步履从容地往赛场中央走去。   蓦然间,一声清越悦耳的嗓音从人群后传了过来。   “本都同沈姑娘一起出赛。”   那嗓音如同冬日冰川,让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   沈蜜身形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一袭黑色骑装的傅昀州英武不凡,步伐矫健,周身沉沉似弥漫着无形的威压,所到之处,人群自动退散开来。   他一步步缓缓朝她步来,越来越近。   天光熹微,风扶梢头,闲枝花落。   沈蜜就这么定在了原地,脑中思绪万千,混沌一片。   傅昀州循着人群从容不迫地步入赛场。   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先定,微微偏头望向她,似染了枫红的唇角微微提起,眸中的寒冰瞬间化成一汪温润的湖水。   “沈姑娘,过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9 18:37:51~2022-01-30 22: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满京城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获胜   他帮她赢得比赛   沈蜜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过去,她望着傅昀州,有些许局促。   “蜜蜜!”刘澜的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沈蜜回头望去,刘澜拨开人群望着她,眼眶红红的,对她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看刘澜的样子,她应当是没找到大哥。   沈蜜平复了一下心绪,对着刘澜微微勾了勾唇表示安慰,复而转身向傅昀州走去。   最终与他并肩而立。   “好。”   她轻轻应和了一声。   傅昀州眉梢轻挑,将侍从递上来的球杆呈在她面前,沈蜜动作爽利地接过,露出淡淡欣然之色。   人群中赫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傅昀州与她一前一后往赛场中央走,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肩贴着肩,行走间,沈蜜可以清晰地闻到傅昀州身上淡淡的松竹之香。   再加上人群中时不时传来的阵阵非议和流言。   沈蜜的耳根不由得隐隐发烫。   “我听说这傅都督借住在沈府有一段时日了,许是这层原因吧,所以才帮沈姑娘的。”   “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我看呀,傅都督许是早就看上了沈家女。”   “诶诶诶,我想起来了,上回沈家女过寿后,这样的传言就不少了。”   沈蜜因着这些话心乱不已,身后的傅昀州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蓦然在她耳畔落下话音。   “心无旁骛。”   那道嗓音醇厚又低沉,如山岳潜形一般厚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因着傅昀州的话,沈蜜渐渐平静了下来,站到了击球的起始线处。   此时,场地西侧立在一处刘敏和王渊慌了神,王渊没料到傅昀州这等人物竟会为沈家女出头迎战,一时间进退维谷,游移不定。   刘敏扭头看了看王渊,见他神色张皇起来,憋着心中的一口气激他:“王渊哥哥,你这就怕了?”   “我才没有。”王渊不想在美人面前跌了面子,当即矢口否认。   刘敏轻哼一声,眸子微微转了转,朱唇轻启:“王渊哥哥,他傅昀州平日在营帐中指点江山行,捶丸场上可未必就能敌过你这个清河第一,再说了,若是今日哥哥赢了,那哥哥捶丸胜过大都督的名声必定能传出清河,传到永州,届时,哥哥必定名声大噪,成为整个清河最炙手可热的年轻俊杰。”   王渊听着她的话,眼中精芒凝聚,越汇越多,他咬着牙道:“所以今日咱们只许赢,不许败!”   说罢,他挺直了身板,气势昂扬地抬着头,同刘敏肩并着肩,一起步上了赛场中央。   天光大盛,比赛场上,两方对峙局面已成,气氛剑拔弩张。   在众人的屏息以待下,公正人上场放球,而后转身退出中场线外,对着场内一声令下。   霎时,两方开始了紧张激烈的比赛。   球杆翻飞,球丸如流星般飞射出去,稳稳地落在洞里。   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雀跃声。   *   捶丸场外的雅室内 ,沈如陪着沈洛在内间休息。   听到外头激昂的欢呼声,沈洛缓缓从软榻上翘起了身子,面色虽犹不大好,但眸中却带了几分焦灼之色。   “二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怕蜜儿被人欺负了去,要不你还是同我过去看看吧。”   方才刘澜来找过他们,说了沈蜜叫自己来找沈洛去比赛的事情,可看到沈洛面色极差,拖着病体根本打不了球,刘澜最终还是告歉离开了。   说实在的,沈如心里头也有些放心不下,她知道自家小妹的性子,就算没人帮她,也定会咬牙坚持去比赛,虽说她从捶丸打得精,但对手是王渊那么强劲的对手,不吃亏都难。   沈如忧心地看了两眼面色尚且不佳沈洛,蹙眉为难道:“可大哥你……”   沈洛撑着软榻站起身,对沈如道:“二妹,我现在觉得好多了,真的,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没事的。”   沈如又打量了他几眼,觉得他好像确实些了,方才颔首应下。   “好。”   两人来到赛场外,围栏外已是人山人海,喧闹不已,沈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着沈洛钻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勉强能看清场内的情况。   他们一眼便看到,自家小妹劲装革履,英姿昂然,手中球杆高高扬起,重重挥下,那球便如同离弦之箭,嗖的一下飞进最远处的洞中。   公证人宣判:“十分!”   “好!”   “好啊!”   掌声四起,叫好声不断,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呐喊。   沈洛和沈如亦在人群中鼓起掌来,沈如更是欢欣的跳了起来,拉着沈洛的袖子兴奋不已:“大哥,快看,小妹进球了,是最高分的球!小妹太厉害了!”   沈洛咧嘴笑得粲然,不住地颔首,但当两人看见与沈蜜同立一处的男子面容时,双双一惊。   沈如摇了摇沈洛的胳膊,双眸瞪如铜铃。   “大哥,我没看错吧,与小妹站在一起的,是傅都督?”   沈洛不可置否地颔首,眉宇轻拧,神色凝重,“确实是傅都督。”   *   球场上,傅昀州交替沈蜜上场,轻轻松松又击入了一个最高分的球。   那一头王渊和刘敏尽管拼红了眼,却还是因为太过激进而多次空球,最后以极大的落差,败下阵来。   “咣当”一声锣响,赛事结束,公正人上前来宣布获胜一方。   “此局,傅都督,沈姑娘胜!”   一时间,尖叫声,掌声,欢呼声,响彻球场。   沈蜜挽起唇瓣,笑靥如花,只觉这一场捶丸打得酣畅淋漓。   由于场面太过嘈杂喧闹,傅昀州稍稍低下头,附在她耳畔同她说话。   “沈姑娘,现下可高兴?”   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她耳畔,让人觉得湿湿痒痒的,沈蜜蓦然回首,他的唇几乎擦过了她的额头。   两人离得很近,一双深邃凤眸近在咫尺,沈蜜稍稍往后靠了靠首,起唇同他道谢:“这回多谢傅都督帮忙了。”   傅昀州翘了翘唇角,眸中缀满温润。   “沈姑娘高兴就好。”   沈蜜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一阵默然。   刘澜从人群中冲进场来,跑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   “蜜蜜。真是多亏了你了。”   公正人将彩头捧了过来,点头哈腰对着傅昀州道:“傅都督,这是您和沈姑娘赢的彩头。”   傅昀州随意一挥手,淡淡道:“给沈姑娘便是。”   那人便把东西捧到沈蜜面前,沈蜜将盘中的镯子拿起,送给刘澜。   “澜儿拿着,以后这镯子便是咱们今日赢了她的证明。”   那声音软软绵绵的,听着莫名让人觉得舒服。   很难让人把眼前娇俏可人的女子与方才捶丸场上英姿勃发的少女联想到一起。   “谢谢蜜蜜,谢谢傅都督。”   刘澜喜不自胜地接过镯子,捧在掌心,连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这时,王渊和刘敏在一旁灰溜溜地退场,从刘澜身边经过时,刘敏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刘澜捧着镯子,故意对着刘敏回敬道:“姐姐,方才你让别人小心些,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没想到啊,这会子竟是面子里子都折了的那个。”   听闻此言,刘敏蓦然扭头瞪她,目光凶狠,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你……”   刘澜继续激她,“下半场我还没出赛呢,你怎就想着溜了。”   刘敏铁青了一张脸,但败局已定,根本不需再打下半场,比分差距太大,根本无法逆风翻盘。   她隐忍了半天,最终扭头走了。   有人因着刘澜的话议论道:“古人云,自满必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是啊是啊,还有那王渊,今日整场比赛,统共才进几个球啊,还还意思整日吹嘘自己的捶丸清河第一呢!”   “就是,说是被打的满地找牙都不过,这样的人若是能做清河第一,传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了。”   一旁的王渊垂着头,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只觉今日丢人都丢到家了。   也不管刘敏了,只管拨开人群朝着场地外去。   刘敏见王渊走远,想着本快到手的好姻缘这会子许是要飞了,回头母亲不得骂死自己。心中一急,一路小跑追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王渊哥哥,你等等我……”   前头埋着头走路的王渊,脚步走得愈发快了。   傅昀州下场后的没一会儿,他的侍女和随从便找上来了。   与此同时,沈蜜的大哥二姐也拨开人群找了过来。   沈如冲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蜜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好着呢。”沈蜜笑嘻嘻地回答。   沈洛亦走上前来,神情讳莫如深:“好了,蜜儿,该出的头也出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沈蜜看着沈洛唇无血色,脸色煞白,突然就明白方才为什么刘澜没有替她叫来大哥了。   她担心极了。   “大哥,你没事吧?”   沈洛摇了摇头,“没事,蜜儿,咱们回去路上说。”   “好,那我们这就回去。”沈蜜乖巧应和道,上前去挽沈洛的胳膊。   三人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清清朗朗的嗓音。   “沈公子留步,方才侍从来禀,说本都的马车坏了,难以上路,不知,可否与三位同行回府?”   作者有话说:   下章请期待,死乞白赖、粘人缠人的傅都督闪亮登场!   感谢在2022-01-30 22:06:32~2022-02-02 19:4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   【加更加更!搞快点搞快点】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按爪】   【更新啦!】   【哥哥是被下药了啊】   【按爪】   【撒花撒花】   【?】   【加油大大!】   【加油】   【更新了芜湖】   -完- 第23章 意外   他紧紧将她圈在怀中   三人回头,傅昀州正向他们步来,他身上依旧是那席黑色骑装,阳光下反射着光辉,整个人似笼在一层光晕中。   沈洛作了一揖,沈蜜松开挽着沈洛的手,和沈如一起福了福身。   沈洛有礼道:“都督客气了,顺道的事,我们定是肯的。”   傅昀州淡淡一笑。   “多谢。”   沈如见他如此平易近人,又想着方才他对孤立无援的小妹出手相帮,心中好感满满,忍不住插嘴道:“都督方才替小妹出头,是我们要谢谢您才是。”   沈洛态度模棱两可,但方才傅昀州帮了自家小妹的事情犹在眼前,于是亦道:“确实好好谢谢傅都督。”   傅昀州淡淡一笑,“谢倒是不必了,不过若是平日沈姑娘能多替我抚琴几首,便是最好的。”   三人将目光投注到沈蜜身上,让她觉得不自在极了。   沈洛看出沈蜜的心思,轻咳一声,伸手引他举步。   “马车就在林外,烦请都督移步。”   傅昀州收回了落在沈蜜身上的目光,负手往前走去。   沈洛和傅昀州并排走在前面,沈蜜和沈如两人跟在后头,就这么一路从竹林间的青石板道往林苑大门走。   沈蜜有些担心大哥的情况,关切道:“大哥,一会路过城中医馆,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吧。”   沈洛却道:“无妨,咱们先将傅都督送回府,回头再让门房去请大夫来,便是。”   傅昀州道:“不必顾虑本都,先去医馆吧。”   沈如道:“大哥,傅都督都这么说了,你就去看看吧,你的病要紧。”   “是啊,大哥。”沈蜜亦附和着。   沈洛转过身,固执地板下脸道:“你们两个莫要胡闹,大哥没事。”   说话间,他还将目光时不时瞥向傅昀州的方向,示意两个丫头顾虑着点眼前贵人。   沈蜜和沈如噤了声,不再多话。   少顷,傅昀州却停了脚步,侧首对沈洛道:“沈校尉,身子最重要,耽搁不得,回头永州军营中,也少你不得。”   沈洛愣了愣,回过神来后立刻道:“属下听令。”   傅昀州都用上级身份来说话了,沈洛无法不应承下来。   几人说话间,已然走至停马车的地方。   他们来的时候,用了两辆马车,此刻两辆车上都有车夫在等待。   沈洛对其中一辆车上的车夫道:“福叔,一会跟大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们三个先回去了。”   说罢,四人陆续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内,傅昀州对着车门而坐,沈蜜和姐姐坐在一侧,沈洛坐在另一侧。   车内寂寂无声,四人各怀心思,皆默默不语。   耳畔唯有车辙滚动的辚辚声。   傅昀州突然出声问道:“沈公子是几时染的疾?”   沈洛如实道:“前个晚上许是着了凉,本想着平日身子健朗,熬上一熬不妨事,谁成想,今日却咳嗽地愈发厉害了。”   傅昀州闻言,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沈如在一旁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大哥,你就爱逞能。”   沈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沈蜜抬起一双充满忧心的眸子望着他。   沈如握着沈蜜的手对沈洛道:“下回你再这样,我和蜜蜜就不理你了。”   说话间,马车行驶地微微颠簸起来,沈蜜撩开车帘往外头看,这是一条泥泞不平的山道,山间多雾气,土地很是湿滑,加之地上多碎石,道路很不好走。   沈蜜放下帘子坐正身子,沈如凑过来问道:“蜜儿,外头怎么了吗?”   沈蜜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条泥泞山道过了就好了。”   沈如这厢刚放心地颔了颔首,可下一刻,马车却突然向后猛烈摇晃,向后狠狠一颠。   失去重心的沈蜜整个身子不受控住的往后倾,眼看脑袋就要直直撞上马车的箱板。   可疼痛未至,待她回过神来时。   整个人被傅昀州宽敞的胸膛包裹着,隔着衣料,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她皆可以感知得一清二楚。   傅昀州紧紧将她圈在怀中,坚实的臂膀牢牢地护住了沈蜜的脑袋,免她收到方才那一下猛烈冲击的伤害。   沈蜜惊魂甫定,直到傅昀州身上似幽兰般的淡香钻入她的鼻腔,她才慢慢清醒了过来,赶紧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离了他的身体。   耳畔传来傅昀州低低的关怀声:“沈姑娘,没事吧?”   “没事。”   沈蜜赶紧摇了摇头,整理身上的比甲和头上的钗环。   方才那举动太过亲密,沈洛和沈如想必也看到了,想到这儿。沈蜜垂着眸,脸颊微微游戏发烫。   沈洛轻咳一声,探身到车外去看情况。   车夫老王愁眉苦脸道:“对不住啊,大公子,方才车轮被一块磐石卡住了,老奴这就将它搬开。”   “去吧。”   沈洛明白了缘由,挥了挥手,让老王去搬开石头了。   没一会儿,马车又开始前行,车内气氛相比先前更加怪异了。   好在没过多久,便进了城门,到了闹市区。   沈蜜撩开车帘往外张望,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街边摊贩的叫卖声不绝,有小贩捧着一扎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在卖,山楂的,葡萄的,凤梨的,果肉雪白,裹着一层香甜的糖壳子,诱人极了。   沈蜜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马车在清河最有名的丘氏医馆前停了下来,几人下了车,陪沈洛去瞧大夫。   沈蜜和沈如陪着沈洛进了医馆大门,傅昀州则等在门外,说是闲着可以随处逛逛。   医馆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正在为病人看诊,门童安排沈洛排在后头,没一会儿,便轮到了。   沈蜜和沈如陪在旁边,见那大夫眉头紧锁,半晌诊不出结果,心都提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沈洛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大夫,我到底什么病,无论如何,您都要给说清楚吧。”   老大夫皱了皱眉,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手从他的腕上拿开,叹了口气道:“老夫只能说,吾虽行医数十载,却还是医术有限,查不出这症状的病因啊,若是先开几副治咳疾的药试试,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你们另寻高明吧!”   沈蜜不由地慌了:“可您是全清河最有名的大夫了,您都查不出病因的话,我们还能去找谁呢?”   老大夫无奈道:“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了,不如你们去清河外头找找名医吧。”   沈洛听着他模棱两可的话,一下子血气上来了,霍然起身道:“蜜儿,别跟他掰扯了,我看我根本就没有病,是他查不出来,故意糊弄人玩呢。”   老大夫捋着胡须,倒也不气恼,只唏嘘道:“也有这个可能,还有可能,过阵子就自己好了,毕竟是年轻人,自我复原的能力在那儿呢,总之病因,老夫眼下是查不出来。”   “哼。”沈洛轻嗤一声,将看诊的铜板往桌上一丢,“我就说我没有病吧,你看,大夫都承认了,蜜儿,如儿,我们走。”   说罢,他转身就走,不顾身后老大夫急急站起来叫喊他:“公子,老夫可不能打包票,你的病一定会自己好啊!”   沈蜜上前一步,从袖笼中掏出一定银两放在大夫桌上。   “丘大夫,您别跟我大哥一般见识了,您有认识的其他名医的吗,可否举荐举荐,好方便我们去寻,另外,先开几服治咳疾的药吧,我们回去给大哥先用着。”   一旁慌乱无措的沈如听着沈蜜镇定的一番筹措,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对对,蜜儿说得对,眼下只能先这么做。”   那老大夫颔了颔首,去柜台后头抓药了,片刻后,他提着药交到沈蜜手中,嘱咐煮药和喝药时的注意事项。   沈蜜一一记下,而后拉着沈如走出门房。   刚踏出门槛,却见傅昀州正从大街另一头,缓缓朝二人走来,身后是汹涌的人流。   他身上骑装未换,勾勒出肩宽腰窄的峻拔身形,清朗俊逸的面容上本是冰寒若雪,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浮起了温和的笑意。   余晖浅浅,照的他手中那一整扎糖葫芦极其显眼,与他这一身打扮极不相配。   直到傅昀州走到她面前,取下一串糖葫芦递到她手中时。   沈蜜还处在发愣中,恍然不觉真实。   傅昀州怎么知道方才她想吃糖葫芦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更新了一波,快夸我呀,嘻嘻嘻   接下来几天请期待,都督帮女主救哥哥,不过可是要回报的哦,另外,男配和女主的关系,马上也要被都督发现啦,猜猜都督被暴怒冲昏头脑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   还有哦,骚断腿不偿命的宋远表哥,马上就要出场啦感谢在2022-02-02 19:44:08~2022-02-03 17: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5瓶;捧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好期待后面 】   【大大加油!mua~】   【我来了】   -完- 第24章 中毒   他说能帮她救大哥,但需要一点报酬   沈蜜睁着美眸,长睫微颤,不知道该不该接下手中的糖葫芦时,却听傅昀州云淡风轻地道了句:“拿着,给你们都买了。”   都买了也用不着把一整扎买回来,这么多吧?   沈蜜呆呆地接过糖葫芦,讷讷地道了声:“谢谢。”   一旁的沈如倒是开心极了,像个孩子一般对傅昀州道:“傅都督一番好意,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罢,也从那木扎子上取下一根糖葫芦,刚握到手中,就开心地嚼了一口。   “嗯,好吃。”她弯着眼睛赞道。   “我给大哥拿一个过去。”沈如笑着道。   “好。”傅昀州和善道。   沈如闻言,立刻又取下一根,转身跳上马车,拿去给沈洛吃了。   沈蜜看着立在她身前的傅昀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昀州却突然开了口,“怎么不吃,方才不是想的很?”   “你怎么知道……”沈蜜脱口而出,但说出去又有些后悔,她跟傅昀州多话什么呢,她不是该避着他吗?   “你当真要我说?”傅昀州瞳孔漆漆,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他身量极高,遮住了大半天光,沈蜜仰头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一定是方才咽口水的丢人模样被他看了去,沈蜜在心中大感丢人,眉毛都拧了起来。   傅昀州看出她的窘迫,遂道:“我既需要沈姑娘替我抚琴,那对沈姑娘投其所好,也是应该的,沈姑娘不必多心。”   沈蜜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她望了望傅昀州手中还剩下大半的糖葫芦,出声道:“那剩下这么多糖葫芦……”   “既然是替沈姑娘买的,那便由姑娘做主。”   ”我?”沈蜜的眸子瞪得更大了。   她要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   傅昀州道:“姑娘拿回去送谁,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沈蜜遂道:“好。”   心中默默想着,回去分给丫鬟小厮他们吃。   这时候,马车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是大哥的声音。   “蜜儿,怎么还不上车?”   沈蜜转头看去,沈洛正探出车帘望着两人的方向,她连忙应了一声:“好,我马上来。”   说罢,转身提裙噔噔噔跑回了马车上,傅昀州亦跟着上了车。   车内,傅昀州不经意问起了沈洛的病情。   沈如将方才大夫说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傅昀州听后,微微垂下眼睫,状若思忖。   沈蜜道:“大哥,你眼下大意不得,回府我和姐姐就给你去熬药,若是观察几天要是还不好,咱们就去别地求访名医。”   沈洛却当即摇头,还故作无常地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你们不要小题大做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过几日就没事了,真的。”   说话间,马车已然到了沈府,几人下车后,沈蜜让车夫抱着那一扎糖葫芦,见到下人便分发出去。   见者有份,每个人得到后,都喜滋滋地离开了。   沈蜜双眼弯成新月,在道谢声中,连连摆手,说着不客气。   唯有立在回廊拐角处看着这一幕的傅昀州,面色不大好看。   *   此时,岚梧斋内,脆桃因芝芝不见了,到处去寻,好不容易在院子后头的假山下寻到了。   那小家伙正四仰八叉地露着雪白的肚皮晒太阳睡觉呢。   脆桃赶紧跑过去,蹲在地上抱起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嗔声连连:“都说了不让你乱跑,你怎么跑出来了,回头姑娘要着急了!”   芝芝喵喵叫着,眨着黑眸子巴巴地望着她,好像在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好了,我带你回去。”脆桃抚摸了芝芝几下,起身就要往回走。   却在回身那一刻,遇上了傅昀州身边的女使燕歌。   脆桃抱着小猫福了福身:“女使好。”   燕歌冲她笑了笑,让她起身,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她怀中的小白团子。   这猫,她似乎见过……同那日张淮红颜知己手中的那只,长得可真是像。   几乎一模一样。   燕歌定定地望着脆桃怀中的猫,脆桃不由地将其往怀中揽了揽,稍有戒备道:“女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慢着。”燕歌将她喊住了,问道:“小猫是你家主子一直养着的,还是前些日子捡到收留的?”   脆桃将芝芝抱的更紧了几分,有些防备地开口道:“自然是我家小姐一直养着的,才不是捡来的。”   燕歌垂着眸自,暗暗琢磨了一会儿。   “没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脆桃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燕歌一路往宣德堂走,一边想着,若这猫真是哪天跑丢的那只,那倒也真是巧了。   回到明德堂,傅昀州正站在院内同萧策说话。   主子说话,下人不得插嘴。   燕歌脚步轻巧地垂首退身回屋,可刚进堂内,傅昀州便在身后将她喊住了。   “燕歌,过来。”   燕歌上前抱拳做礼:“都督请吩咐。”   傅昀州道:“这次你做得很好,回头到了永州,本都许你奖赏。”   “多谢都督。”燕歌面带愉悦道。   傅昀州又道:“萧策那头查账的事情,如今遇着些麻烦,想让你帮忙,你可愿意?”   燕歌不解抬眸,看着萧策。   “为何要我去?”   萧策理所当然道:“你是女儿身,方便伪装内宅之人,打探消息。”   燕歌点头了悟,爽快道:“行,我去就是了。”   临告退时,藏不住事的燕歌将方才小猫的事说了出来。   她带着些执着道:“傅都督,我真的觉得那只小猫跟那天那姑娘手里抱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傅昀州没有说话,萧策却在一旁不冷不热道:“这世间相似的猫何止千万,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可……”燕歌无反驳之由,一时吃瘪,焉焉地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了。   傅昀州琢磨了一瞬,挥了挥手,让二人退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后负手转身,提步进了房内。   *   晚间,沈蜜刚给大哥送完药回去,就碰到燕歌来请她。   “三姑娘,都督有请。”   沈蜜垂眸琢磨了一瞬,想着毕竟今日欠了傅昀州一个大人情,便没推却,跟着燕歌去了明德堂。   夕阳落下,夜幕将至,明德堂内,灯火已掌。   傅昀州正坐在靠窗的棋桌边自解棋局,他换上了一席宽松的竹纹常袍,翩然风逸。   见沈蜜进来,他偏头望着她,脸上绽开一个清雅的笑。   “沈姑娘请坐。”   沈蜜福了福身后,整了整裙摆坐到了他对面的锦杌上,开门见山道:“傅都督找我过来,所谓何事?”   “入夜叨扰,还望见谅。”   傅昀州放下手中的白子,抬起眸子望着沈蜜。“我想同沈姑娘谈谈沈校尉的病情。”   沈蜜眸中染了几分惊诧,没想到傅昀州这次竟不是要听她弹琴。   傅昀州眼含淡淡笑意,“怎么,沈姑娘很吃惊?”   沈蜜心下没来由觉得被人摆了一道,故作无状道:“没有,都督体恤手下将士,是哥哥之福。”   傅昀州看着面前目光闪躲的小姑娘,蓦然轻笑了一声,笑意直达眼底,如浸润了春水。   沈蜜搞不明白他为何要笑,正不解着,却见傅昀州收敛了笑意,满脸正色道:“依我看,沈公子许是中了毒。”   “什么?”   沈蜜大惊失色,呼出声来。   “沈姑娘莫急。”傅昀州不紧不慢道:“我派去盯着崔县丞的人,前两日带了些消息来,而沈洛又恰好实在这几天突生怪疾,这未免太巧了。”   沈蜜知道傅昀州不会用这样的事情骗她,小脸一点点煞白了下去,道:“消息说了什么,还请都督告知。”   傅昀州瞧着她的模样,蹙了下眉,似有些不忍,但还是全盘托出道:“崔毫和崔氏,见沈洛沈黎重归于好,担心沈临前程,意欲除他。”   沈蜜听着这些话,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要把唇角都咬破了。   怎么会……   大脑一片嗡嗡作响,她重生一世努力促成父亲大哥和好,结果竟是害了大哥吗?   她鼻头一酸,险些落下一颗泪来,当即拿了主意,起身跪倒在傅昀州面前。   “都督,求您救救我大哥。”   眼前少女的裙摆如莲花般绽开,她眼中含泪,犹未坠落,楚楚可伶。   傅昀州缓缓起身,俯视着她道:“你如何觉得我能救他?”   沈蜜仰头,颤着唇,软着声求他:“都督既然特意让人把我叫来,又告诉我这些,就一定也不想看着我大哥死,对不对?我知道您有法子救他,求您救救他。”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啦,我决定下周四或者五入v,宝子们   最新评论:   【好】   【多更点多更点。   手动星星眼。多给你浇浇水,还请茁壮成长啊,小树苗。】   【大大更快一点!好想看后续】   【加油】   【姐又是第一】   -完- 第25章 试探   若我说想要姑娘嫁我,姑娘会同意吗?   傅昀州俯下身子,将她扶起来,轻描淡写地道了句。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沈蜜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反手便握住他的袖子,仰着头目光急切地闪动着。   “都督有法子对吗?”   傅昀州愣愣瞧了一眼,她攀住自己衣裳的那只柔荑,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   沈蜜循着他的目光,发觉自己情急之下的逾矩,当即松了手,退开几步,微微垂着头小声道:“方才是一时情急,逾越了,还望都督莫怪。”   傅昀州望着她,小姑娘的面上又怯又急,长睫微颤,乌眸闪烁,当真是我见犹怜。   而方才那些话,又绵软得像是柳枝一般,直叫他心中痒痒的,他轻咳一声道:“无碍。沈姑娘莫急,办法是有的。”   沈蜜乌瞳亮了亮,灼灼望着他。   “什么办法,还请都督道来。”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回身的时候,曲指抵着唇,一副为难的模样。   他半抬眸子瞧着她,神情难辨。   “只不过,若是我救了你大哥,姑娘可有什么回报?”   沈蜜瞪大了眸子,没想到他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本性毕露,突然要求回报。   还真是跟上辈子一样,锱铢必较,唯利是图。   沈蜜在心中腹诽了几句,面上却半点不显,一本正经道:“都督想要多少报酬,但凡我能做到,必不推辞。”   傅昀州却冲她摇了摇手指,干净利落道:“用不着钱财上的。”   “那你想要什么?”沈蜜当即道。   室内灯华流转,落在傅昀州的面颊上,似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   他的目光幽邃,深深瞧着她,如朱似丹的唇似笑非笑地上扬着。   沈蜜没来由地感到了危机,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傅昀州靠她踱近几步,嗓音低沉极了,半开玩笑的口吻。   “若我说想要姑娘嫁我,姑娘会同意吗?”   沈蜜吓得一哆嗦,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抱着双臂,满眼警惕地看着他,活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她害怕地说着,嗓音却依旧软的没有力道。   “你……你这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听着她隔靴搔痒一般的话音,看着她那双小鹿般水灵灵的眸子,傅昀州有一刻生了荒唐的念头,那就是直接将她就地正法了。   屋内寂寂,沈蜜满身戒备地望着傅昀州,只觉度日如年。   半晌,傅昀州轻笑出声。   “好了,不逗你了。”   闻言,沈蜜霎时松了口气,绷直的脊背亦放松了下来。   傅昀州转身走到坐到棋桌边,对沈蜜道:“过来坐吧,你大哥的事情,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   翌日,沈如一大早便脚步急匆匆地来到沈蜜门口,喘着粗气推开了门扉。   她面上惊魂未定,掩上房门后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方快步走至沈蜜身边,附耳密语道:“蜜儿,我照你说的做了,果然……果然看到有人在大哥的吃食里动手脚。”   沈蜜眼眸微张,拉住她的手,“可有看清楚是谁?”   沈如压着嗓子道:“是帮厨的苏嬷嬷,平日负责府里买菜的活计。”   沈蜜颔首:“好,我知晓了。”   沈如忧思道:“她背后必有人指使的,要不她无缘无故,为何要对大哥下手,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呢?这可是谋杀啊!你知道嘛,我全身都吓出冷汗来了。”   沈蜜握着沈如的手,缓声安抚道:“二姐别怕,背后之人,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沈如愤愤然道:“到时候定要对那人严惩不贷。”   “嗯,一定会的。”沈蜜点头,既而对沈如道:“二姐,你去让大哥继续装病,就说装的越严重越好。”   沈如:“妹妹这是要引蛇出洞?”   沈蜜严肃点头:“是。”   沈如捏了捏沈蜜的手心,“昨日你说有傅都督相助,我就放心了,回头大哥病好了,咱们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沈蜜微微点了点头,傅昀州昨日已派人去请州府的神医过来,几日后便可抵达清河,替大哥解毒。   大哥应当是能平安无事了,剩下的就是要严惩害人的凶手!   沈如又道:“我看呀,傅都督为大哥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一半许是为了你,蜜儿,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沈蜜想也没想就摇头,上辈子被人囚禁,沦为玩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让她每每想起就骇怕不已。   就算不是傅昀州杀的她,那他也是间接促成她悲剧之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她坚定吐出两个字。   “绝不。”   沈如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相劝了,离开岚梧斋去找沈洛了。   *   到了晚上,大哥咳血的事情,传的府内人尽皆知。   众人忙得团团转,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却都是摇着头出去的。   沈黎因着这事,一下像是老了十岁,跪在家族祠堂内求祖宗菩萨,老泪纵横,企盼着儿子能恢复。   沈蜜见他如此,到底忍不住了,到祠堂去安慰父亲。   从槅扇的镂空花雕出望进去,父亲为大哥点了好几盏长明灯,此刻灯火通明。   沈蜜刚要推门的时候,透过门缝看到崔氏也在,她规规矩矩跪在沈黎身边,柔声安慰着。   “老爷,您也别太着急了,丘大夫不也说了吗,洛哥儿的病虽查不出病因,但也有自我修复的可能,我相信洛哥儿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黎本闭着眸子在祷告,因着她的话倏然睁眼,冷冷哼了一声。   “呵,我看你倒是宽心的很。”   崔氏当即红了眼睛,“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呢,洛哥儿生病,我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忧心呢?我钻心蚀骨啊!只是眼下,老爷您不能倒,您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啊!”   崔氏一番声泪俱下地哭诉,沈黎并未领受,他的脸色更沉了,隐忍多时方爆发出一声低吼。   “滚。”   “老爷……”崔氏跪在地上仰脸看着他,泪水涟涟落下,委屈地抽噎着。   沈黎霍然起身,用手指着她,目光几欲喷火:“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你巴不得看着洛哥儿不好,好让临哥儿后来居上,崔芸儿我告诉你,只要我这老头子还活着一日,这家业你们崔家就休要肖想一分!”   崔氏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地自证清白,“老爷您真是误会我了,妾身从来没有这般想过,苍天可鉴啊!”   “父亲。”   沈蜜看不下去,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要压点字数准备上榜,放心,绝不断更~感谢在2022-02-03 22:17:50~2022-02-05 13:3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utif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tifi 10瓶;面包店维修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击掌赞叹,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非地雷不足以炸出吾等倾慕之心。】   【加油!!!】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来咯】   【想被傅嘟嘟调戏哈哈】   【贴贴】   -完- 第26章 对峙   大姨娘落马   沈黎见到推门而入的沈蜜,面色这才和缓了些。   沈蜜见父亲余怒未消,上前替他轻拍胸口顺气。   “父亲,我有话要单独跟您说,你就别跟母亲置气了。”   沈蜜的话说得乖巧极了,但独独强调了单独二字。   沈黎瞥了一眼崔氏,“你还不走?要我请你吗?”   “妾身告退。”   崔氏起身理了理裙摆,转身退出去了。   沈蜜转头看着门扉被人掩上,方才回正身子对沈黎道:“父亲,我和姐姐查到,近日哥哥的吃食中,许是被人动过手脚。”   沈黎当即拔高了音量,“有人要害洛儿?”   沈蜜点头:“帮厨的苏嬷嬷很是可疑,不过咱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那人既然用她,定是拿了她的把柄,贸然抓人,苏嬷嬷不会招供是一回事,也引不出背后主事之人了。”   沈黎情急之下抓住了沈蜜的胳膊,“那咱们眼下怎么办?”   沈蜜:“按兵不动,引出幕后主使。”   说话间,她扭头看向槅扇的镂空花雕处。   不出所料,果然看到崔氏着急忙慌离去的身影。   还被傅昀州说准了,崔氏疑心又谨慎,必定会留下听壁脚。   沈蜜收回目光,面前的父亲叹息了一声,含泪道:“可就算抓到幕后主事又怎样,洛儿的身子……”   沈蜜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父亲放心,傅都督已派人去永州请蔡神医了,定能把哥哥的毒解了。”   “当真?”沈黎眸光一亮。   沈蜜认真点头,沈黎这才稍稍安了心。   *   崔氏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回了宣素堂,着急忙慌地叫人去后罩房,唤来她的心腹郭海。   郭海是个本是一介草莽,练了一身功夫,早些年隐姓埋名跟在崔氏身边,替她料理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人和事。   崔氏将他叫来后,目光沉沉地对他吩咐了一番,方才让他离去。   *   夤夜十分,月色正浓,秋虫唧唧。   城郊乡下的一处茅舍中,告假回家的苏嬷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做了坏事总是良心不安的,可她能怎么办呢?   独子一家的性命皆握在崔氏手中,她是不替崔氏做事做也不行啊。   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祷告,祈祷不要有冤魂找她作祟,要找就找崔氏去。   却在下一刻,听到房门处嘎达一声的动静。   苏嬷嬷惊恐地睁开眸子,只见一条黑影立在门口,轻轻缓缓地朝她迈步而来。   魂飞魄散下,苏嬷嬷惊声尖叫,“你是人是鬼!”   那人影却蓦然嗤然一笑,“苏嬷嬷,是我。”   苏嬷嬷拍着惊魂甫定的胸口,借着月色瞧清楚了来人的面目,怨怼道:“郭海,你怎么一声不吭来了,吓死老身了。”   说罢,她又觉得不对劲,警惕问道:“深更半夜,你过来干什么?”   郭海抽出藏在身后的佩刀,月色下,寒光毕现,他拖着刀一步步朝她走去。   “苏嬷嬷,对不住了,事情败露,夫人让我来封口的。”   苏嬷嬷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咕噜噜从床上翻下去,连滚带爬地往后躲,“你……你……要杀我?”   郭海举起刀,一步步逼近,阴沉沉道:“我也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苏嬷嬷,黄泉路上,你可别怪我啊,要怪,就这能怪自己手脚不利索,做事露出了马脚。”   此时,躲在梁上的燕歌无语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打了个困意深深的哈欠。   也不知道这出戏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出场。   反派死于话多,话本子里诚不欺人。   苏嬷嬷最终被逼至墙角,无路可退只能引颈就死。   郭海举起了手里的刀。   银光一闪,眼看就要手起刀落。   却在下一刻,他的身躯猛然一僵,轰然倒在地上。   借着透进窗户的月色,苏嬷嬷看到一只飞镖深深地插在郭海背后,有粘稠液体滚滚流出。   巨大的变故,让她大骇失语,只能捂着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梁上翻下来,如一只灵巧的燕子,电光火石间便拾起地上的大刀,抵在了苏嬷嬷的脖颈上。   “苏嬷嬷,如今你的命是我的,走,跟我回去认罪。”   *   后半夜,沈府的正堂灯火通明。   燕歌将苏嬷嬷压了进来,当堂受审。   沈黎听闻此事,赶紧派人将一家老小都叫了过来。   没一会儿,正堂内便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人。   傅昀州亦被惊动,恰合时宜地赶了过来,就坐于正位上。   沈黎坐在太师椅上,与傅昀州隔着一盏茶,其余人或立或站,面上神色各异,有看好戏的,有作壁上观的,有心怀鬼胎的,亦有不知何故的。   沈黎怒视着跪在地上的苏嬷嬷,高声质问道:“苏嬷嬷,燕女使说你是来自首的,你倒说说,你犯了什么事?”   苏嬷嬷以头抢地,战战兢兢道:“老奴……老奴该死,老奴下毒害大公子,自知罪不可恕,现自首认罪,愿意交代幕后真凶,望老爷从轻发落。”   沈黎的手捏在桌角上,微微颤抖着,指节泛白,足以看出他的怒火中烧,他深吸一口气以免失态,责问道:“幕后之人是谁,我要你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苏嬷嬷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眼神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面色有些心虚的崔氏身上。   当即抬手指了过去:“是夫人,是大夫人叫我这么做的!”   这一下崔氏再也绷不住了,这一指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老婆子全家性命皆捏在她手上,她怎敢!   崔氏不镇定了,走出几步,用杀气腾腾的眸子盯着反咬自己一口的苏嬷嬷,高声诘责,试图将她吓退。   “你……你莫不是老年痴傻了,怎地随意攀咬人,苏嬷嬷,你这般做的后果是什么!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苏嬷嬷眼中果然闪过了一丝后怕,她扭头望了燕歌一眼。   燕歌极郑重地对她颔了一下首,手在袖中微微一抖,吊下一枚玉佩。   是苏嬷嬷儿子随身戴的信物。   苏嬷嬷看到那玉佩一眼后,浑身一凛,目光陡然变得决绝。   她转身指着崔氏,开始大声控诉:“崔氏,做人要讲良心,老奴跟着你,这些年来替你明里暗里,做了多少龌龊事情!我总以为在你心里,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平日里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这些都罢了!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替你做了这桩事情后,你竟然半夜三更派人来杀我灭口,崔氏!你就不怕我死后夜里来找你索仇吗?”   苏嬷嬷大声控诉着,声音凄厉,眼睛发红,仿佛在发泄这么多年满腔积郁的怨气。   最新评论: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我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中间也不管空气,只管用地雷埋了你!】   【加油】   【加油】   【大大写得真好,快更】   【第一!】   【我来喽】   【加油加油!】   -完- 第27章 欣赏   经此一事,他感慨于她的成长和变化   听着这番话,崔氏的表情彻底破碎了,她踉跄着扑上去撕扯那婆子。   “谁让你胡说的,究竟是谁指使你的!说啊!”   沈黎见场面混乱起来,连忙下令。   “来人,拦住她,成什么样子!”   崔氏被冲上来的家丁制住,一时间动弹不得,扭动着身子在那儿哭得梨花带雨。   “老爷,您就看着这婆子污蔑妾身吗?妾身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沈黎扫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心烦意乱道:“你闭嘴。”   旋即又对着跪在地上的苏嬷嬷道:“你接着说。”   苏嬷嬷理了理身前被她扯乱的衣裳,喘了一口气道:“今日正好都督大人也在,老奴索性就把所有事情统统讲出来,求大都督公断。”   闻言,一直处于壁上观的傅昀州稍稍动了动身子,随意地挥了挥手。   “说吧。”   苏嬷嬷来了底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出来。   桩桩件件,仔仔细细,包括崔氏的图谋也全盘托出。   “若是大公子死了,四公子将来便可继承这家主之位,崔氏所图,最终在此。”   众人越听越心惊,躲在人群中的沈临更是煞白了脸庞,他还未弱冠,涉世未深,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浑身都在颤抖着。   沈如见他可怜,毕竟他也不知道崔氏背地里的恶毒行径,是无辜的。便走到沈临背后轻轻搭着他的双肩,表示对他的关心。   一旁坐着的秦姨娘,抱着怀中似懂非懂的沈岚,下意识地去捂她的耳朵,这些家宅内斗的阴暗之事,着实不该让个懵懂孩子听去。   苏嬷嬷说完后,被人制住的崔氏彻底发了狂,突然大叫起来。   “来人啊,把这个胡乱攀扯家主的老婆子给我拖出去打死,快啊,快来人啊!”   沈黎气不过,霍然起身,上前几步,用尽全力扇了她一巴掌。   啪——   极其响亮的耳光声,崔氏被打的偏过脸去,面颊当即红肿一片,嘴角溢出鲜血来。   沈黎冷冷瞧着她,“贱人,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崔氏别过脸来,犹做垂死挣扎,“我不服,证据呢?你们空口无凭,证据呢?”   堂内一时阒然,崔氏瞧着无言的众人,蓦然仰头癫笑起来,发丝散乱,极其畅快的模样。   “报官也是要讲证据的,你们空口白牙的,胡言乱语蔑我,想置我于死地,我告诉你们,拿不出证据来,别说永州大都督,就是青天大老爷,也别想定我得罪!”   “证据在此——”   突然,一道清凌凌地嗓音从外头传进来,众人定睛看去,沈蜜正迈过台阶,身影绰绰地走进厅堂来。   她身着梨花白暗纹绣的薄罗褙子,下身是同色的月华裙,行走间纤腰袅袅,步步生莲。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傅昀州的目光便一丝一毫也挪不开了。   脆桃跟在沈蜜身后,手中端着个黑漆木盘,上面放着一卷账册。   她对着沈黎和傅昀州福了福身,敛衽道:“见过父亲,见过傅都督。”   沈黎当即问道:“你说的证据,在何处?”   沈蜜不紧不慢地从漆盘中将账册递给沈黎,翻开近几页,指着其中几项名目道:   “父亲请看,这是大夫人近段时日房内进出的款项,我去账房连夜对了,有几笔买药的支出对不上,里面所差的数额,明日去城中的各家药房查问比对下,想必就能查出,大夫人最近买了哪些额外的草药,来害大哥了。”   沈蜜的一番话,如莺啼入耳,清晰又透彻,众人面上皆露赞色。   傅昀州的眸子更是微微亮了亮,经此一事,他感慨于她的成长和变化。   唯有崔氏,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大势已去,浑身无力地坠倒下去,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黎捏着账本,目光凛凛道:“好,好,明日一早便让人去比对,看看这个毒妇到底配制了什么阴毒的毒药,要害死洛儿。”   他转身,抱拳作揖,对着傅昀州朗声道:“傅都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您下令定夺,给这罪妇判罪量刑。”   傅昀州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目光不经意掠过垂首立于正前方的沈蜜,转而又落回到沈黎身上,不轻不重道:“沈大人,这本是你内宅家事,本都不该插手,但此事危及到我营中将吏的性命,本都便不得不多说几句。”   “都督请讲。”   傅昀州继续道:“娶妻当娶贤,恶妇当家,势必家宅不宁,危及子孙后代,这点,我相信沈大人应当也是清楚的。”   沈黎浑身一震,当即会意,遂道:“下官正有此意,明日便修一纸休书,从此与这罪妇再无瓜葛。”   傅昀州颔首,垂眸转了转手中的扳指。   “还有一点,熟悉本都的人都知道,本都爱兵如子,凡害我手下将士者,下场都不怎么好。”   此话一出,堂内尽是倒吸冷气之声。   崔氏听到这话,顷刻间抬起脸来,警惕看向他,“傅昀州,你想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   傅昀州眸中闪过一丝残忍,深不见底地瞧向崔氏,黑洞洞地像吞噬一切的地狱。   “杀你太便宜了,流放到莫尔北更适合你,这一路风欺雪淋,够你好好反省这半生的罪过了。”   他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崔氏瞬间面无血色,惊骇至极。   莫尔北是整个大元最北面的苦寒之地,终年不见日光,被称为黑暗之城。且有北方的游牧民族常常会来烧杀抢掠,血洗屠戮,几代以来,几乎所有能出逃的当地百姓,纷纷逃离了那个蛮荒之地,外出谋求生计。   是以,如今的莫尔北又被成为无人城,魔鬼城,传说夜夜都能听到冤魂哭泣……   崔氏整个人都疯癫起来,尖声地叫喊着:“不,不——我不去莫尔北,我不去,你杀我了吧,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傅昀州,你杀了我!”   沈黎眼看不好收场,赶紧下令:“来人,将崔氏压到府衙牢狱,派人严加看管,择日发落。”   说罢,沈黎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嬷嬷,转身请示傅昀州,“那这恶仆……”   傅昀州却随意挥了挥手让他自行处置。   沈黎:“至于这恶仆,自首有功,但恶行确凿,判终身**,一起拉下去。”   话音甫落,侍卫便进来将崔氏和苏嬷嬷拖走。   崔氏被带走后,那癫狂的叫声却久久不散,犹在众人耳畔回响。   经了这一场家宅内乱,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是难喻,面上的表情也都不太好。   最难过的当属沈临,他毕竟也才十四五岁,却要一夜之间接受亲生母亲是杀人犯,实在是太残忍了。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间歇退场。   沈蜜看着浑身依旧不停颤抖着,几乎崩溃了的沈临,上前揽过他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四弟,你母亲的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若是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沈临因她这句安慰,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涕泗横流。   沈蜜将这个大男孩搂在怀中,拍拍他的背脊,温声道:“好了,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沈如在旁边看着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拿出袖笼中的帕子抵在鼻尖。   眼见着沈临哭累了,沈如上前揽住他的肩,将他带回去。   “来,我带临儿回去好好歇息吧。”   沈如带着沈临走后,沈蜜站在原地,理了理身前的衣裙。   转身时却蓦然发现,傅昀州还留在堂内未走。   一树烛灯下,他眉目温朗,浅浅泛着光辉,正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最新评论:   【走,地雷来一发!】   【晋江潭水深千尺,不及地雷砸你情~】   【来啦】   【欧,要发现了?】   【打卡】   -完- 第28章 同游   预告:明日都督发现真相,撕去伪装   沈蜜微讶,睫毛颤了颤,问道:“都督怎么还没走?”   傅昀州嘴角微提,带了些自嘲。   “沈姑娘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蜜慌忙摇头,解释着。   “不是的,我只是以为大家都走了,所以都督应当也……”   话未说完,傅昀州淡淡一笑,表示无碍。   “沈姑娘不必紧张,我开玩笑的。”   沈蜜上前对他蹲了蹲身,郑重行了个大礼,真诚表示谢意。   “此番事成,全亏都督精密部署,真该好好谢谢都督才是。”   傅昀州瞧着她,挑了挑眉梢,故技重施,“如何谢?”   沈蜜抬起眸子正色道:“都督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双手奉上。”   傅昀州语不惊人死不休,“以身相许呢?”   沈蜜垂着眸,婉言相拒:“都督又跟小女子开玩笑了。”   傅昀州轻笑一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道:“三日后陪我澄湖泛舟,姑娘可愿?”   沈蜜面色微变,她如何不知道傅昀州的心思,   只是……   她陷入了矛盾中,一时间犹豫不决,心口难开。   傅昀州却用言语给她施压:“方才沈姑娘还说要好好谢谢我,难不成这会子又反悔了?”   沈蜜心一横,打算与他说清楚,   “都督,实话跟您说吧,如今关于你我的流言,内宅乃至坊间已然不少,这件事,不论是对于您的名声,还是对于我的,都不利。”   傅昀州闻言,摩挲扳指的手指停住了,垂着眼睫琢磨着什么。   半晌后他道:“那便叫上沈校尉和你姐姐一起。”   沈蜜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了无数遍   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最终勉强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见她如此不情不愿,倒像是他傅昀州强逼民女一般。   说实在的,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种酸楚苦涩的滋味搅扰着他,让他五脏六腑都有些压得慌。   沈蜜见傅昀州面色暗淡,识趣地便要告退,“傅都督,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傅昀州抬眸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应了声。   “好。”   看着她不带一丝温度转身离去的背影,傅昀州攥着扳指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长呼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平静。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三日后,澄湖两岸绿荫如盖,游人如织,湖面苍翠,一望无垠,湖风澹澹,一派明瑟旷远的意境。   傅昀州早几日便让人租了一艘精美的画舫,停泊在了澄湖沿岸的码头。   沈洛这两日经过永州来的蔡神医诊治,身子好了大半,今日出来游湖,观赏美景,正好调养生息。   沈如拉着沈蜜的手,听说傅昀州特意租了一艘画舫供几人游乐,一路上都很是兴奋。   三人登至船上,傅昀州已在舱内等着他们了。   他今日穿得一席弹花暗纹玄色锦衫,腰间系着银边竹叶纹缎带,皎皎若天上朗月,清隽脱俗,让人不敢攀近。   三人进门后,上前对傅昀州行礼。   傅昀州起身相迎,手中宣纸折扇轻轻摇开,“今日是邀你们出来游乐的,莫要拘泥身份了。”   沈如兴高采烈,挽着沈蜜的胳膊,笑吟吟道:“傅都督如此盛情,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傅昀州伸手请四人落座,“请坐吧。”   沈洛抱拳对着傅昀州做了深揖,“傅都督,此番救命之恩,沈洛终生不忘。”   傅昀州拍了拍沈洛的肩膀,“沈公子客气了,大恩不言谢。今后千机营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沈洛拱手道:“沈洛必定肝脑涂地,以报都督大恩。”   傅昀州摇了摇头,让他坐下,“沈公子客气了,今日就不提这些了,咱们游湖吧。”   几人入座后,画舫开始缓缓开动。   天际浮云飘过,盛好的日色洒落下来,给湖面镀上一层金波,天空一碧如洗,与银光粼粼的湖面交相辉映。   船舱内的座位临窗,湖面上的盛景尽收眼底。   沈如指着窗外飞掠过芦苇丛的一群灰琼鸟,手舞足蹈地惊叹着:“好美啊,蜜儿,你快看,好漂亮的鸟儿。”   沈蜜颔首,檀唇轻启。   “嗯,确实很漂亮。”   沈蜜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大哥的方向,想同大哥说话。   却与傅昀州含笑地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蜜悻悻地转回了脑袋,隔着舱窗,望着外头的美景,此时他们离岸边已经越来越远了。   “蜜儿,快看,快看。”   尽管身边的沈如很激动,总拉着她的手说个没完,沈蜜却一直觉得很不自在。   总感觉傅昀州的目光好像在若有似无地望着她。   她捏了捏沈如的手,“二姐姐,我想到船舱外头,看的更清楚些,你要不要一起去?”   “嗯?”沈如睁着大眼睛,好半天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回头对傅昀州和沈洛轻轻告了一声,便手执着手出了船舱。   傅昀州的目光尾随着沈蜜出了船舱,她立在船头的日光下。   上身穿了一件淡樱色的绣花比甲,下身是烟罗纱的十二幅马面裙,纤腰若素,袅娜不堪一握。   乌墨般的头发挽成了好看的十字髻,后脑勺别着一只璎珞极长的小孔雀,走起路来,耀耀生辉,平添几分生趣。   傅昀州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一句,“沈公子,要不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沈洛愣了愣,旋即喃喃应声,“哦。好,好。”   两人走到船舱外,此时画舫已驶到湖中心,岸边和码头早已不见踪迹。   湖面上烟波浩渺,前面不远处隐隐绰绰,可见一片莲叶田田的荷花池。   沈如指着那莲池,对着撑竹蒿的船夫眉开眼笑道:“船工师傅,一会是不是要带我们去采莲啊!”   船工师傅一边撑篙一边摇头笑着,“姑娘,这可不行啊,那是西林村的莲花池,画舫太大不能进,要游玩只能坐小舟进去。”   “那我们就不能去了吗?”沈如垂头丧气。   船夫笑得合不拢嘴,“姑娘,画舫后头有两只小舟,你们要去的话可以用。”   “太好了。”沈如鼓起掌来,拉着沈蜜的袖子高兴不已。   “蜜儿,咱们去吧,咱们去吧。”   “好呀。”   沈蜜远观着那一片茂密苍翠的荷池,说不定一会还能采些莲子什么的,亦来了兴致,弯了弯眼睛点头应下。   于是,两人便说要坐小舟采莲,傅昀州应下,四人一起穿过侧面船舷,来到船舱之后。   船舱后头的船板上,果然静置着两条小舟。   船工在荷花池前落下锚,傅昀州让手下将两只小舟放下去。   而后,傅昀州踱了几步,敲了敲手中的扇子,状若思忖道:“一条舟只能坐两人……”   沈蜜当即拉着沈如的胳膊,“那我跟二姐姐坐一条。”   沈如没有当场应下,而是下意识抬眸,去看傅昀州的神情。   傅昀州一双眸子黑黢黢的,唇角半点笑意也无。   沈如眼眸轻转,“不妥不妥,咱们两个姑娘一条船,不安全。”   说罢,她走过去挽住了沈洛的手,美滋滋道:“我跟大哥一条船,你跟都督一条船,这样男女搭配,才干活不累。”   沈洛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是啊,二妹说的有道理。”   说罢,两人不由沈蜜分说,便牵着挽着下到了小舟之上。   沈蜜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行动迅速的二人已然撑着竹筏荡了出去。   只能将目光转到傅昀州身上。   傅昀州微微扬了扬唇,径自走到小舟前,负手轻轻跳了下去。   他转身,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递向她,眼底满是春风流水般的温和笑意。   “沈姑娘,下来吧。”   沈蜜别无他选,只好朝他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提着裙子下到小舟之上。   可刚踏上小舟的一瞬,她觉得脚下一晃,身子没有站稳,眼看便要摔倒下去。   却在下一刻,腰肢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   她的身子几乎贴在了傅昀州身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竹兰香气。   沈蜜面红耳赤地推开,退到几步之外。垂着头小声道:“失礼了,都督勿怪。”   感受到身前那一触的温软稍瞬即逝,傅昀州没来由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他摇了摇头,不在意地挥了挥扇子,“姑娘往后小心些便是。”   午后的暖阳淡淡,照在人身上怪舒服的,小舟在莲花池中穿行,荷叶挨挨挤挤,行过之处,荡开一处缺口。   沈蜜躺在小舟上,用绢帕蒙着脸,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她做了个有关上辈子的梦。   曲水镇的水道十曲九折,乌篷船狭小的船舱用锦缎布帘遮得密不透风。   昏暗中,傅昀州将她抵在舱壁上,一遍又一遍吮吸着她唇间的甘霖,他的手在探索着,游走着。   引得沈蜜一阵一阵地颤蘇。   “不要这样、不要在这里。”   沈蜜声声莺啼,低低地带着哭腔。   可身上的人却半点没停下,咬着她的香肩一遍遍哑着嗓子低诉。   “蜜儿,就放任这一次。”   疼痛席卷而来。   沈蜜倏然睁开了眸子。   隔着绢帕,她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人蹲在船头,半弯着腰,正静静凝视着她,近得呼吸可闻。   没料到她会突然睁眼,本想偷亲的傅昀州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赶紧坐直了身子,面上生出几分平日鲜见的无措,胡乱解释着。   “方才你锦帕上落了飞花,我替你吹了……”   说罢,他好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沈蜜抬手取下帕子,缓缓坐起来,假装信了他这蹩脚的谎话。   “哦——原来是这样。”   她乖巧地点着头,侧首去看湖上的接天莲叶的风光。   等她回过头来时,看到傅昀州不知什么时候折了一支莲蓬在手中,慢悠悠地剥着。   他扭头,望着她,“借姑娘绢帕一用。”   沈蜜不明就里得将帕子递过去,傅昀州将剥好的莲子悉数放到帕子中递回。   眉眼中具是清风淡雅的笑意。   “送你的。”   沈蜜檀唇微张:“啊?”   “拿着。”傅昀州又朝前递了递。   沈蜜惶惑着接过,打开帕子,看着卧于掌心的一大包白花花的莲心肉,抬眸迷茫地望着傅昀州。   心中生出些难以言喻之感。   这个人,好像真的跟上辈子不太一样了……   傅昀州回望着她,红唇微翘,“姑娘如此看着我,可是心生爱慕?”   沈蜜没有搭理她,低下头,在心中暗暗腹诽。   对,确实变了很多。   不要脸了很多。   *   四人游玩到日暮方回,画舫停靠岸边之时,沈蜜隐隐约约看到岸上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与张淮一起,同住城郊别苑的那个武士。   他是傅昀州的人,且在别院见过她多回。   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   是以,沈蜜挽着沈如的手,一路低垂着脑袋走上岸,回到马车上。   安全登上车后,马车开始碌碌而行。   沈蜜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可她不知道,方才这一举动。   反而引起了萧策的注意。   他一面同傅昀州汇报情况,一面朝那女子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傅昀州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萧策一时间只觉得那女子的侧脸万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来。   “方才上车那姑娘,是傅都督常提的那位沈三姑娘吗?”   刚刚因着他回头频频看沈蜜,傅昀州早有不满,此刻听他追着打听,更是变了脸色,神情不虞,极不耐烦道。   “是又如何,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滚下去。”   “是。”   萧策心知惹了主子不快,识趣地抱拳告退。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万字章预告,都督发现女主和张淮的事情,撕下伪装啦!!   兴奋!!   专栏预收球球啦:《暴君的佛系宠妃》   被家族送入宫中参加大选的姜婵儿,因为进京途中的一次坠崖,前尘尽忘。   听闻君王又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暴君,且甫一进宫就见到一场血淋淋的宫斗大戏。   姜婵儿当即决定,不如在宫里做个默默无闻的透明人,与世无争,安度余生。   于是——   被迫献舞,她故意扭伤了腰。   各种宴会,她假装生病不去。   被召侍寝,她推说葵水未净。   姜婵儿就这么苟着苟着,本以为能苟完一辈子。   可不料,那暴君对她,却似乎越来越感兴趣了……   *   又一次被召侍寝,姜婵儿还是用老办法推脱不去,却不想,那暴君却夙夜潜入了她的紫梧宫。   烛火明灭,纱帐似烟,姜婵儿抬起一张如花娇靥,对着君王含羞带怯道:“皇上,臣妾来了月信,恐侍驾无能。”   萧晗立在她床前,隔着一层轻纱望她,瞳孔幽邃。   少顷,他蓦然欺身探入账中,单手捉住了她的下颚,微微舔了舔朱红的唇角。   “姜婵儿,朕已问过今日给你请平安脉的太医了,你还要装到几时?”   *   新后登位以来,整个南朝开始逐渐变得政吏清明,海晏河清。   除奸臣,平党争,废后宫,肃灾患,一时间,明君贤后的佳话传遍民间。   当帝后携手立于城楼,接受万民拥戴时,姜婵儿歪着脑袋看着身旁的威仪赫赫的男子,始终没想明白:   她明明什么都干啊,怎么就把臭名昭著的暴君掰成了一代明君了呢?   最新评论:   【大大加油】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撒花撒花撒花】   【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   【好耶!总算等到了!】   【好耶!终于发现了!】   【冲冲冲撒花撒花】   【   -完- 第29章 发现   他死死盯着二人,双目阴沉地几乎要滴下墨来   日头西沉, 余晖隐隐,几人回到沈府。   甫一进门,沈蜜便被沈黎派人叫去了书房。   沈蜜满腹狐疑地过去找父亲,进了书房, 沈黎让她坐下, 一本正经的问她:   “蜜儿, 为父现在问你,你要认真回答, 你对傅都督到底如何看待?如兄如友?亦或是有什么别的感情?”   “父亲,这件事我不是早就表态了嘛。”   沈蜜愕然望着他, 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今日又旧事重提。   沈黎却道:“为父听说你们今日一起游湖了?眼看还有几日便是你母亲的忌辰, 你娘家的那些表亲也要来了,为父总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意。”   沈蜜眸光清冽,澄清道:“我对傅都督没有男女之情, 此次同他游湖,也是哥哥姐姐都在才去的。”   沈黎却道:“可你应当知道他对你的意思。”   沈蜜叹息道:“父亲,我这次去,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他帮了大哥, 这份人情我们沈家必须承着,不是吗?但绝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沈黎:“唉,为父何尝不为难呢, 这次他救了洛儿, 便是我沈家的大恩人, 可这恩情再大, 也不能让我老头子送女儿不是。   为父实话告诉你吧, 先前,我也不止一次两次旁敲侧击地同傅都督提过,关于他外边的宅子已经修好,何日办酒宴的事,可傅都督呢,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胡乱给个由头搪塞了去,他这般赖在咱们家,多半是为了你,我看他呀,对你是志在必得。”   沈蜜愣了愣,而后道:“父亲上回不是说,让我找个人定亲么,我想一旦我定了亲,傅都督也就自然而然放手了。”   沈黎:“为父也是这么想的,为父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一辈子过得平凡快乐,不要经历大风大浪,踏踏实实把小日子过好,那为父这后半辈子也就放心了。”   “父亲……”   沈蜜莫名感动,眼中泪光明灭,扑在父亲怀里。   沈黎拍了拍她的背脊,慨叹着念叨起来,   “借这回亲戚聚头,蜜儿你可要好好擦亮眼睛,选选未来夫婿,为父呢,也是许久没见到宋远这孩子了,你别说,有时候还着实有些想得慌,这回他来,又可以陪我畅快地喝酒谈心了。”   沈黎这明显地帮宋远说好话,沈蜜怎会听不出来。   她从沈黎怀中翘起脑袋,斜了他一眼,“父亲,不是说让我自己选吗?”   沈黎睁着眼同她打太极,“为父可没说要替你选人,随便念叨念叨忘年交也不行吗?”   沈蜜哼唧了一声,“若是他愿意对我好,那倒也不是不成。”   反正现在是找个人成婚避开傅昀州,那嫁谁不是嫁,那宋远脾气性格都是极洒脱的,好相处,再加父亲这么喜欢他,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当真?”沈黎身子一下坐直了,眼神发亮。   “我是说先看看,没定。”沈蜜没好气地道。   沈黎眉开眼笑:“好闺女,你但凡有这个心思,为父就开心,开心得很呢。”   说笑后,他又转了话锋,抬了抬手郑重表示:   “不过,这最后还得是你自己称心如意才行,别因为父的话左右心思,知道了吗?”   “知道了——”   沈蜜拖长声音回他。   *   翌日一早,细雨蒙蒙,整个天空都透着蓝蒙蒙的灰色。   城郊梅园   张淮一席鹤纹湛蓝袍子,长身玉立,执了顶油纸伞,站在门口,等昨日雇好的马车过来。   没一会儿,马车来了。   张淮提步上前,同一时间,正要出门的萧策与他打了个照面。   “张公子,出去啊?”   张淮颔首,“是啊。”   萧策很直接,“不知可方便搭个便车?”   张淮微愣,“我去长武街,恐与萧将军不同路。”   萧策:“那倒确实不同路。”   话别,两人分道扬镳。   张淮上了马车往西路走,萧策则穿上雨具往东路走。   *   细雨连天,淅淅沥沥地雨声,让人睡得愈发安沉。   沈蜜睡得不知时辰,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睁着朦胧地睡眼,询问正好端着水盆进屋的脆桃。   “脆桃,什么时辰了?”   脆桃放下手中的活计,“姑娘,辰时了。”   闻言,沈蜜猛然从床上跳起来,着急忙慌道:“脆桃,快替我梳洗更衣,我今日约了张兄巳时在明月楼会面。”   “好好好——”   脆桃一面说着,一面过来给她披衣裳。   “姑娘莫急,还来得及。”   穿戴整齐后,沈蜜便挎着一早准备好的食盒,出门去了。   沈蜜今日穿了一件绛紫色织锦月华裙,长发半挽,用珍珠蝴蝶珐琅彩簪子简单束着,额前坠下几缕头面上的璎珞,衬得一双美目愈发动人。   她走至府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脆桃的急声呼唤。   “姑娘,您等等。”   沈蜜顿住脚步,回转过身,脆桃迎上来,将手中的褡裢递给她。   “姑娘,您前些日子准备好的牛皮护腕,怎么给忘拿了。”   沈蜜恍然,笑着接过来,“好,那我这便去啦。”   说罢,她双手提了东西,转钻进了马车。   萧策在不远处的街角看着这一幕,脸色变了又变。   他从暗巷中走出,来到府门前,脆桃还在目送自家小姐,并未离开。   萧策张口便问:“方才上马车的这位,是沈府三姑娘吗?”   脆桃并未多想,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随意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萧策面孔沉了沉,继而问:“她是去长武大街吗?”   脆桃感觉出不对劲,讶然看向萧策,“你如何知道?你是什么人?”   檐下,一个腰佩长刀,满身煞气的男子立在她面前。   脆桃想起来了,这人她见过,就是当时带走张公子,并和张公子同住别院的萧策!   她只觉惊骇,喃喃道:“我认得你……”   “你你你……你来沈府做什么?”   萧策目光冷冽,并不与她多话,只吐出一句。   “我也认得你。”   说罢,大步流星地越过她往府衙方向走去。   脆桃看着萧策疾步离去的背影,只觉浑身冷意弥散。   心中莫名有种不祥之感愈演愈烈。   *   县府府衙和沈府府宅仅一巷之隔,萧策来到府衙后堂时,傅昀州正和县衙大小官吏们,谈说着今年朝廷对州县官员管制的一些政令。   傅昀州虽说得云淡风轻,但不少官员面上的神色却惶惶不已。   这番敲山震虎,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萧策进门后,快步行至傅昀州面前,拱手抱拳。   “都督,属下有事禀告。”   傅昀州见萧策神情凝重,便遣散了在场官员,留下萧策在内间说话。   那些官员一个个都如得大释,忙不迭争先恐后地离了会场。   傅昀州今日穿了一身庄重的墨色祥云暗纹澜衫,端坐在梨花酸枝木椅上,腰间竖着玉犀带,整个人少了些平日的清润儒雅,更显冷峻威严。   他对着留在原地的萧策问道:“何事?”   萧策深吸一口气道:“都督,属下今日才得知,张淮公子身边的女儿郞,就是沈府三姑娘,沈蜜。”   吐露完实情后,他垂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看傅昀州的脸色。   傅昀州听闻此言,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蓦然收紧,骨节泛白。   他的面色沉了下去,嗓音亦深沉了几分,“当真?”   萧策头皮蓦然有些发紧,单膝跪地道:“属下看的真切,绝不会有错,且今日两人皆去了长武大街,实在是太过凑巧。”   傅昀州闻言,眸光陡然变得冷如寒冰。   他霍然起身,疾步便往堂外走去,落下极森冷的一句。   “去长武大街。”   萧策赶紧起身跟上去,替傅昀州递上披风。   “都督,我替您去叫马车。”   “不必。”Hela   傅昀州长眸扫了一眼萧策,那目光得地如淬了严寒冰雪,让人心头一跳。   傅昀州转身,一面系上灰鼠皮披风,一面行至府衙后门的马厩。   雨越下越大了,天色黯淡,隐隐有闷雷滚动。   马厩喂马的马夫,扭头看见一人自檐下,满身煞气地朝他走来,惊恐地瞪大了眸子。   直至那人走近,他才发现竟是大都督,连忙跪在地上,连声道:“都督是要用马吗?小人可替你准备。”   傅昀州面沉如铁,眼中阴云密布,恍若未闻,径直越过他进了马厩。   一撩袍裾,翻身上了一匹枣马。   一拉马缰,便策马冲入了雨幕中。   那马夫傻了眼,反应过来后,取下墙上雨具,追着跑着喊他:“都督,您等等,您还没有带雨具……”   *   此刻,明月楼二楼雅间内,沈蜜已和张淮碰了面,她将褡裢中的牛皮护腕取出来,搁到了桌子上。   嫣然笑道:“张兄,再过两个月便要秋闱了,我给家弟准备护腕的时候,给你也准备了一副,你们平日写字练字,一写就好几个时辰,这手腕可得好好保护着。”   张淮许久没见到沈蜜,此刻见着少女明媚的笑颜,竟莫名有种如隔三秋的滋味。   他眉眼温润如水,含笑道:“多谢小妹了。”   沈蜜摇头表示不客气,想了想又道:“哦,对了,下回我再给你们准备一副护膝,贡院夜间寒凉,保暖一定要做好。”   张淮温和道:“小妹真是有心了。”   沈蜜走到窗口望了望天色,微微蹙了蹙眉道:“张兄,雨下大了,看来我们要自此地多呆一会了。”   张淮却道:“无妨,今日本就是想请小妹吃饭叙旧的。”   沈蜜欲言又止:“可我……我怕耽搁你读书的时辰。”   张淮淡笑了一声,“那要怪也就只能怪天公了,怪不到小妹头上。”   “说的也是。”沈蜜莞尔一笑,负罪感彻底没了。   此刻,门外已有店小二端着盘子进来送菜了。   张淮替沈蜜扶好椅子,请她入座,眉眼含笑道:“今日,就让我请体贴的小妹好好吃顿饭。”   *   此时,人声鼎沸的长武街上,傅昀州正策马疾驰,扬鞭疾冲,路人纷纷避让开来,引得惊叫不断。   他一眼便看到明月楼外停着的沈府马车,当即勒马悬缰,翻身下马疾步走去。   车夫福叔正坐在车檐下避雨,眯着眸子半酣。   昏昏欲睡中,衣领突然被人拽起,一睁眼,看到一双煞气腾腾的眸子,当即吓得魂不附体。   “都督……都督……”   傅昀州将他提了提,“沈姑娘在那儿?”   福叔颤着身子指了指上方。“姑娘……姑娘在二楼雅座。”   傅昀州将他扔下,径直登上了楼梯。   *   菜肴上桌后,沈蜜和张淮便开始用午膳了,两人对坐在圆桌边,言笑晏晏。   菜全是按着沈蜜的喜好点的,什么清蒸鲈鱼,三丝豆腐,水晶虾饺……   沈蜜吃的很是满足,张淮知她平日喜欢吃那水晶虾饺,便站起来给她布菜。   “来,尝尝这个。”   可手中的筷箸刚落下,雅间的槅门。   却轰然被人推开。   两人侧目望去。   傅昀州披着灰黑斗篷,着一席黯色澜衫,立在门口,浑身湿透,有雨珠自他淋湿的发间滚落面颊。   滴滴答答,接连不断地落在拼接的红木地板上。   在这阒然无声的屋内,声声入耳,清晰无比。   他死死盯着二人。   双目阴沉地几乎要滴下墨来。   傅昀州这突如其来的出现,让沈蜜和张淮双双楞在了原地。   天边滚过一记闷雷。   沈蜜看着傅昀州那双淬寒浸冰的眸子,不自觉间,凉意蹿上了后脊背,连呼吸都感到难以自持起来。   可她与张淮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何她要有这种心虚的感觉呢?   再说了,她这辈子和傅昀州根本没有夫妻关系,即便是她与张淮有些什么,那也不干他傅昀州的事啊?   但看到他现下这副阴鸷模样,她无端地就是很害怕,整个人僵在那里,整个动弹不得。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被丈夫捉奸当场,与情郎私会的人妇。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昀州反手关上了雅室的门,面上依旧阴沉沉的,嘴角却微微提了提。   “你们两个,可真是好兴致啊。”   张淮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箸,拱手对傅昀州作了一揖后,不卑不亢道:“都督如何来了?”   傅昀州眼中一派森然,嘴角却没落下。   “怀通在此设宴,难道本都来不能来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一步步地走近二人。   室内点着冉冉檀香,黄枝木的家具摆设雅致朴然,青瓷净瓶中斜出几枝海棠。   傅昀州幽邃的漆眸在屋中逡巡了一圈,自嘲地抿了抿唇。   视线最后落在沈蜜身上时,他眉心浅蹙,呼吸深深浅浅,双眸深处似翻涌着惊涛骇浪。   隐忍到了极限。   沈蜜瞧着他,蓦然涌出一个念头,傅昀州应当是误会了,她是否该开口解释一番。   但话提到嗓子口,她蓦然又攥了攥拳头忍下了。   她为何要同他解释呢?   这辈子,她同他本就该是南辕北辙,毫无交集才是。   她没有道理要对他解释。   他也没有资格来管束她的自由。   张淮自方才傅昀州一进门的模样便猜到了其中缘由,便开口试图缓和:“都督自然是来得的,我与义妹正在用膳,都督不介意的话,一起便是。”   他故意将义妹二字说得很重,不希望傅昀州因此来干涉两人之间的交往。   傅昀州转头瞧他,目光如森森寒冰,眉梢轻挑。   “哦?义妹?何日认契换帖的,本都怎不知?”   张淮据实已告,“还未认契换帖,只是一见如故,便以兄妹相称了,此乃个人私事,故未告诉都督。”   “一见如故?”   傅昀州眸中跳过幽光,嘴角讽意愈深。   “是。”张淮冷静回他。   傅昀州不紧不慢踱了几步,长眸微倾,举起桌上的酒壶,开始斟酒。   清酒入盏,叮咚作响,他悠然开口:   “那不如你二人便今日结契吧,本都正好可以做你们的见证人。”   话音落下,他将桌上的两只白瓷酒盏推到二人面前,而后对着浑身紧绷的沈蜜伸出了手。   “沈姑娘,借发簪一用。”   一支金簪自沈蜜发间拔出,傅昀州将其轻轻摆到了桌上。   “你们两个,谁先歃血啊?”   对坐的二人却没有动作,面色皆是不佳。   傅昀州垂眸玩弄着手中的扳指,朱唇勾起浓浓讽意,慢条斯理道:   “怎么——不情愿吗?   难不成,你二人间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晦之事?”   沈蜜听他这般欺负人,终于忍不住了,当即红了眼眶,泪满盈眶地质问他:   “傅都督,你如此不尊重别人,我们又凭什么要被你摆布?”   听了沈蜜的话,傅昀州眼中最后一点隐忍终化成灰。   他愤然扬袖,桌上的酒盏被拂于地,砰的一声,化为齑粉。   有浓黑煞气在他眼中翻腾。   “这还不都是你们逼我的!”   沈蜜被他的暴怒吓得眼泪都吞了回去,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望着傅昀州。   坐在一旁的张淮再也忍不下去了,霍然起身,对上了他满是怒火的双眸。   张淮面带讥嘲道:“傅都督,您这般说话,是否心胸太过狭隘了?”   “心胸狭隘?”   傅昀州望着张淮,仰头笑了几声,语气满是自嘲。   “对——说得好,说的没错。”   话音甫落,他一把拎住了张淮的衣领,凤眸冷冽森然,似点了冥火。   “张怀通,那本都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心胸狭隘!!”   他一拳猛击在了张淮的脸上,足足将人击出了几丈远,摔倒在地。   沈蜜被这一幕吓住了,惊呼出声:“傅昀州,你在做什么!。”   听到她这声惊呼,傅昀州赫然转身,一双漆眸牢牢地盯着她。   沈蜜并未顾他,赶紧跑过去,要扶地上受了伤的张淮。“张兄,你没事吧?”   可没走出几步,却被傅昀州单手钳制在了身侧。   沈蜜拼命挣扎,可那人的手臂却像是铜铁所制一般,根本挣脱不开。   “傅昀州,你放开我。”   傅昀州偏着头,定定盯着沈蜜,眸中千万隐忍,最后化为了一句伤情。   “你竟然为了他,喊我的名字?”   上辈子,她无数次,嗓音甜软,地连名带姓叫他,唤他。   只因那是他仅给她一人专属的权利。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蜜摇头。   目光却关切地望着不远处的张淮,满脸急切,担心他伤的重不重。   张淮跌坐在地上,有鲜血自嘴角缓缓流出,略显狼狈,他抬袖擦了一下,不以为意。   反倒是朝着沈蜜的方向虚弱地笑了笑,让她不要担心自己。   傅昀州被他们这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的场景,激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怒火。   扭头阴鸷地盯着张淮。   张淮不甘示弱,望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傅昀州,嘴角勾起轻蔑。   “都督没别的本事了吗?”   傅昀州被他的话彻底激怒,眸中怒潮翻涌。   他松开沈蜜,大步上前,弯腰将地上的张淮一把拽起,拖着推着,用力的撞到了墙上。   “砰。”   极响地一声,张淮被他单手抵在墙上,死死地扼住喉咙。   侧边木架子的一阵摇晃,上面的瓷器摆件统统摔到了地上。   “住手——”   沈蜜被这一幕吓得不轻,捂着嘴惊声尖叫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就要上前来阻止傅昀州。   傅昀州将跟在暗处的萧策唤了出来,“萧策,拦住她。”   萧策应声出现,将沈蜜拦下。   “放开我,放开我。”   沈蜜拼命挣扎,可奈何练武之人的手臂都像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挣脱不得。   那厢,傅昀州阴沉幽然地开了口。   “张怀通,再有下次,本都就杀了你。”   张淮被他扼地几乎喘不过气,脖间青筋毕现,双唇染血,却犹自含笑。   “都督……不想同我……合作了?”   傅昀州抿唇挽出一个笑,阴恻恻地盯着他。   “头一回见面时,本都不是就说过吗,若用胁迫,本都有千万种卑劣的法子。”   傅昀州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松开了手,他拍了拍张淮身前的衣襟。   又用手指轻轻拂了拂,替他抚平褶皱。   张淮眼中的怒火一点点升起,傅昀州却又蓦然转了话锋。   “当然,这是在合作破裂下,才会发生的事。”   他拍了拍张淮的肩膀,眸中尽是威胁。   “怀通,过了今日,你与沈姑娘再无瓜葛,而我们,前嫌尽释。”   张淮知道若他不同意,傅昀州定以他舅舅的性命做要挟,胁迫他与他达成合作。   此刻他与傅昀州的地位实力悬殊太大,对抗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他不得不暂趋避让,忍下这口气。   他要慢慢等,等到自己有足够能力跟傅昀州比肩了。   才能与他公平的竞争抗衡。   窗外雨潺潺,室内寂寂无声。   张淮望着被萧策禁锢住,却仍满面忧心看着自己的沈蜜。   最终别开了眸子,点了下千斤重的头。   “很好。”   傅昀州轻笑了一声,心满意足地转身。   一步步走到方才受惊后,仍旧面色苍白的沈蜜面前。   他微微翘了翘殷红的唇角,凤眸中煞气尽消,泛起了温润之色,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虚假的梦。   他轻轻执起了她的手,眸中噙着温存笑意。   “走,我们回家。”   沈蜜本想挣脱,奈何傅昀州握得紧,根本甩不开,只好被他一路牵着走出雅室,穿过回廊,走下楼梯。   一直来到马车上。   傅昀州让瞠目结舌的福叔赶车回府。   福叔听令驾车离开。   一路上,他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明白为何方才满身怒气,横冲直撞的傅昀州,上完一趟酒楼后,不仅牵着自家小姐下来,面上还带了和善笑意。   他完全懵了。   车厢内,沈蜜蹙眉看着傅昀州,恳求道:“都督,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放。”傅昀州口气不善,看着她的眼神,表面上古井无波,实则暗藏风雨。   沈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敢再有动作,背脊贴在车厢壁板上,闭着眼睛假寐。   一路无言,马车回到了府邸,傅昀州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临下车时,沈蜜再也忍不住了,扭动挣扎起来。   “都督,你快松开我,否则被人看到可就说不清了。”   逼仄的马车空间内,傅昀州轻轻一拉,便将沈蜜拽入怀中。   他单手扣住沈蜜的纤腰,将她禁锢在身前。   倾首间,温热的鼻息扑在沈蜜耳畔,湿哒哒的,语气阴阴得如蛇吐信子。   “你跟张淮在一起时,怎么不怕被人看到说不清呢。”   沈蜜快被他吓哭了,眸中闪着泪光,却还是倔强地瞧着他道。   “我跟张兄之间清清白白,完全是友人之宜,光明磊落,故而不怕人说。”   因着委屈,沈蜜的嗓音有些哽咽,软软地却异常决绝。   傅昀州愣了愣,沈蜜继续道:   “都督若再这般胡搅蛮缠,意图毁我名誉,那我宁愿玉碎,不图瓦全。”   说罢,她眸中滑下一颗泪,在光影下格外灼人。   瞧见她那颗泪,傅昀州心头蓦然一痛。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所有的嫉妒和猜疑。   强忍住满腔的压抑和不安。   最终松了手,将她放开。   “本都失礼了。”   他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那么沉。   沈蜜慌乱地告退,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急匆匆地离开。   回到岚梧斋,她谁也没理,径直回了寝屋,她被又惊又惧地情绪弄得有些崩溃。   一个人躲进稍次间呜呜地哭。   芝芝正在软塌上午憩,听到主人的哭声,上前来拱她的手背。   沈蜜将芝芝抱在怀中,眼泪滴答滴答往下坠。   “芝芝,我好害怕。”   芝芝无言地喵呜了几声,表示安慰,红红的小舌头乖巧地舔她手指上滴到的眼泪。   弄得沈蜜痒痒的,一时间心情平复了些许。   她现在只能等,等到傅昀州搬出沈府去,等到她找到人指婚定亲。   一旦傅昀州对她的念头断了,那今日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思及此,沈蜜收拾了情绪,抹去干净眼泪,抱着芝芝一路走了出去。   雨后初霁,天光晴好。   脆桃正在庭院采撷花枝,手中捧着瓷瓶,扭头看到沈蜜抱着猫站在廊下,惊讶极了。   “姑娘,您怎么把芝芝带出来了?”   沈蜜弯了弯唇,将芝芝放下台阶,随它自由去活动。   芝芝小心翼翼地伸出小白爪子探了探,而后跨下台阶,走到了草地上。   阳光下,它用脑袋去蹭那些软绵绵的青草。   咕噜咕噜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一幕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脆桃笑出声来,但一方面还是有些担心,“姑娘,芝芝真的不用藏着了?”   先前沈蜜对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芝芝出屋子,被外人看到,严肃地跟什么似的。   所以她不放心还是多问了一遍。   沈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本是防着那人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那人?”   脆桃一头雾水,她看见沈蜜神情寡淡,仿佛今日一回来就怪怪的。   便走上近前问道。   “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脆桃虽是丫鬟,但也是她最体己的人,沈蜜不想瞒着她,便将她拉回屋中,把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   脆桃听完后,一拍大腿,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那个冷面武士是傅都督的人!我说他今天早上怎么会拉着我问东问西的。”   说话完,脆桃又自责起来,“姑娘,都怪我,要不是我稀里糊涂被他套了话,都督今日或许也就不会知道了。”   沈蜜怕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脆桃,这不怪你,萧策是傅昀州的心腹,日常进出府宅,先前是咱们运气好,一次都没被他撞上,可这是侥幸,只要傅昀州还住在咱们府里,他迟早会知道的。”   沈蜜叹息了声又道:“先前也是我太大意了,去梅园找张兄的时候,连幂篱都不带,丝毫都没有防备旁人。”   脆桃很是不安,问道:“姑娘,那眼下该怎么办,傅都督会不会很生气啊!”   何止是生气,今日那场面简直就像是修罗在世。   沈蜜唏嘘了一声。   “脆桃,我现在只能等,只要他搬出去,亦或是我定了亲,让他彻底断了念头,一切就都太平了。”   脆桃颔了颔首,想了想又道:“姑娘,今后你跟那张公子就别往来了,若有什么物品信件,就让我替您去传,好吗?”   沈蜜无奈地摇了摇头,“傻丫头,经此一事,你觉得傅昀州还会大意不设防吗,他现在应当是最谨慎的时候,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发现,你还要去,不是撞枪口上吗?”   脆桃蹙了蹙眉,颇有些惋惜,“那好吧,哎,那您跟张公子的往来就这么断了?”   沈蜜却道:“断了就断了吧,若还有缘分……”   她说着话,脑中突然出现上辈子在盛京街头看到的场景。   新科及第后,进士们御街走马,风光无限。   为首的新科状元,一派雅正清然,大红袍下眉目风流,举止落落。   引得无数女儿郎抛袖帕,送秋波。   沈蜜笑着摇了摇头,对脆桃道:   “我想,应该不会有缘分了。”   脆桃莫名替她感到有些失落。   这时,芝芝喵呜喵呜地自己回了屋,滚圆的眸子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主人。   沈蜜抱起地上的芝芝,对脆桃道:“脆桃,明日陪我去街上逛逛成衣店,如何?”   “姑娘,您要买新衣裳?”   “母亲忌辰过后,我或许用得上。”   脆桃恍然,喃喃点头:“姑娘您是要听从老爷的意思了。”   沈蜜道:“眼下,我只有寻个人嫁了,这场风波才能彻底过去。”   脆桃劝道:“话虽如此,不过姑娘您也得选个真正诚心的才是,绝不能将就。”   沈蜜执着她的手道:“好脆桃,我明白。”   *   宣明堂内,傅昀州负手立在檐下,俯视着跪在他身前的萧策。   傅昀州怒气未消,上前一脚将他踹出了几丈远。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萧策单膝跪地,抱拳垂首,“属下清楚,愿受责罚。”   傅昀州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情绪。   “自领三十军棍。”   “属下遵命。”   萧策躬身退却。   傅昀州将他叫住,“等等,将人连夜送走,再去领罚。”   萧策愕然抬眸:“今夜就把张淮送去永州?”   傅昀州语气极冷,“还要本都说第二遍?”   萧策赶紧低下了头,恐又惹得主子不快。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秋闱还有两个月,本不用这么着急将张淮送走。看来都督是对这二人的关系忌惮到一定程度了,才会这般着急将人送走。   好让二人再无一星半点见面的可能。   萧策一面想着,一面去雇马车,安排人手,准备夤夜护送张淮去永州。   入夜,一轮弦月初升。   城郊梅园内,张淮正端坐在灯下读书。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萧策立在门口,身影被风灯拉得很长。   张淮见他手替箧笥,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大致猜出了原委。   他轻笑一声道:“萧将军是来给在下送行的?”   他唇角伤口未愈,此时明黄的灯火下,很是触目。   萧策提步上前,将箧笥放在他桌上,面无表情道:“张公子说的没错,都督让我连夜将您送至永州,那里的一切早已打点好了,今后,您只管住在都督府上,安心读书。”   “好。”   张淮淡淡应了声,打来箧笥,开始收拾东西。   萧策就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夜风澹澹,透过窗棂钻进屋子,烛火微晃,连着墙上的人影也摇曳。   张淮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萧策道:“萧将军可否在外头等我,我收拾好了便出来。”   萧策迟疑了一下,张淮又道:“张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萧将军难不成还怕我跑了?”   萧策瞧着他,犹豫未决。   张淮叹息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只是不喜做事被人盯着。”   萧策见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好似自己不出去便不配合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好,我在外头等半个时辰,再进来。”   萧策走后,张淮迅捷地展平一张宣纸,着墨落笔,开始写信。   写完信后,他将信纸折叠好,拿在手中,进了内室,小白正在窝里酣睡。   此去永州,一路舟车,带不得小白。   那就让它做个信使。   沈蜜知道他突然离开,定会来寻看小白动向。   他将这信纸轻轻塞在小白肚下。   而后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最后起身,来到博古架前,将沈蜜今日送给他的牛皮护腕取了出来,装好带走。   除此以外,他还将沈蜜送她的几身新衣裳也一并装到了箱笼中。   这几件衣衫皆是崭新的,因是她送的。   他一次都没舍得穿过。   带好一应物品后,张淮提着箧笥,推开了槅门。   萧策靠在门边上等他。   张淮走到月光下,迎风而立。   一席白衣,一身孑然。   “萧将军,走吧。”   *   此时的沈府内,沈蜜正在岚梧斋内,临窗对月,拨弄琴弦。   心情烦闷的时候,弹弹曲子,能消解一些愁郁。   一曲弹罢,沈蜜起身收琴,准备洗漱就寝。   却间脆桃慌慌张张跑进来,脸上全是恐慌。   “姑娘,燕女使等在门口,说傅都督请您过去。”   沈蜜脸上亦浮现慌乱,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就说我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帘子被人撩开,燕歌提着灯笼进来了。   “烛灯未熄,姑娘如何就歇下了?”   脆桃当即指着她,语气不善道:“女使,你怎敢擅闯我们姑娘的卧房?”   燕歌福了福身,恭谨道:“姑娘恕罪。”   “都督要我把话带到,至于去不去,全凭姑娘自己的意愿。”   沈蜜满眼戒心,“什么话?”   燕歌嗓音娇柔道:“您若不去,崔神医明日就回永州了。”   说罢,她盈盈蹲了蹲身,垂着螓首恭敬退身而去。   “姑娘,话我已带到了,告退。”   “姑娘,怎么办?”脆桃脸都白了,急急地扭头问沈蜜。   沈蜜咬着唇,眸光明明灭灭闪个不停,半晌后提裙追了出去。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沈蜜追到门外。   已然走到阶下的燕歌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手中的灯笼映得面容熠熠,轻轻弯了弯唇,答道:“好,姑娘请随我来。”   沈蜜跟在她身后,鹅黄色的月华裙一路迤逦。   两人穿过数道回廊,来到了傅昀州所住的宣德堂。   燕歌推开花厅的槅扇,对沈蜜做了个请的动作。   “姑娘,您进去吧。”   沈蜜颔首,迈过门槛进屋,一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浓重的酒味。   作者有话说:   下章都督在在线醉酒,老禽兽了:嗷呜嗷呜   快快准备捂眼睛。   最新评论:   【这女主和男二的交往不用避嫌吗】   【可惜了男二】   【其实张淮感觉还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个什么男主,前面说要让女主心甘情愿,现在还不是用权力逼着女主干这干那!】   【爱了爱了】   【等醉酒】   【撒花撒花】   【加油】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作者大大的脑洞棒,快来一瓶营养液继续头脑风暴吧~】   【   -完- 第30章 强势   沈蜜,我要你,我要做你的夫君!   沈蜜扭头望去, 镂空花月隔屏后头。   傅昀州端坐在红木圆桌前独自饮酒,一席淡素宽袍,广袖翩翩,巍峨若玉山, 墨发用一截胡桃木随意的挽着, 一树烛灯映衬下, 面若玄玉,眉目疏朗。   沈蜜走进去, 冲他蹲了蹲身。   “都督万福。”   “沈姑娘请起。”   傅昀州嗓音温润,抬手请她入座。   “坐。”   沈蜜落座, 虽有些局促, 却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他。   “都督这么晚叫我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傅昀州支颐望着她,神情有些醉人。   “无它, 就是想见你。”   沈蜜内心颇为气愤,“都督,这么晚了, 您把我叫来独处一室,传出去, 我闺名难保。”   傅昀州却不紧不慢地坐直身子,慢悠悠地提壶斟了一杯酒,递到沈蜜面前。   眸中柔和如水。   “那又如何,本都娶你便是。”   沈蜜并未接过酒盏, 而是婉言相拒。   “都督门第超然, 民女这等偏门小户, 着实相配不上。”   傅昀州收回手, 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目光灼灼盯着她, 丹砂般的唇微翘。   “若我非要配上呢。”   沈蜜要看他要喝醉了,不想再同他胡搅蛮缠下去,赔了个笑脸,便要离开。   “都督莫开玩笑了,民女高攀不起,先告退了。”   沈蜜站起来,冲他微微蹲身,反身便走,不带丝毫犹豫,逃也似的。   可刚走至门口,傅昀州便起身朝她追了过来。   他的步子极大,三两步便将她拉了回去。   “沈姑娘,话未说清,就要走吗?”   傅昀州反手关上了门,后背抵在槅门上,一双几不见底的乌眸,深深凝视着她。   沈蜜瞧着他黑漆漆的眼瞳,蓦然感到后背阵阵寒凉,她强忍不安,质问他道:   “傅昀州,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到她唤他的名字,傅昀州面上敛去了肃然。   蓦然轻笑了一声,噙着笑意瞧她,一副很畅然的模样。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对不对?”   沈蜜瞪他。   “我不是兔子,也咬不了人。”   被她这一瞪,傅昀州笑得更欢快了。   半晌后,他敛了笑意步步紧逼过去,将沈蜜逼到了墙边。   他单手扣住她的手腕,贴在墙上,将她禁锢在身前。   四目相对,傅昀州微微扬起薄唇,眸光诚恳且庄重。   “吾愿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姑娘过门,为吾此生唯一正妻。”   “望姑娘答应。”   他的声音温润地似三月的春水,像是可以穿透人心深处的坚冰、让沈蜜微微愣了神。   只是这动作……   太过霸道自负了些。   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沈蜜扭过头,挣扎着拒绝他。   “傅昀州,你松开我,我是不会答应的。”   傅昀州倾首,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没皮没脸至极。   “姑娘不同意,我便不松开。”   沈蜜又窘又怒,委屈地红了眼眶,骂他:“傅昀州,你这是逼良为……”   发觉说错了又及时改口。   “强娶民女!”   傅昀州低低地笑了声,眸光泛着些疼惜,去吻她发红的眼眶。   “你放开我,傅昀州!”   沈蜜用腾出的那只手使劲敲他、打他、推他,可身前的人却奎若泰山,纹丝不动。   傅昀州勾着唇瓣,反而轻轻笑了。   “若这样能让蜜儿好受些,我甘之如饴。”   受虐狂,大变态,神经病!   沈蜜在心头咒骂着。   可她是真的怕了,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若傅昀州今晚真地强行将她办了,那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岂不是又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绝对不可以!   沈蜜反手去拔头上的金簪,径直往自己的脖颈上刺去!   傅昀州武艺高强,她是杀不了的,但她可以用自戕来威胁他!   可金簪还未抵住脖颈,便被眼疾手快地傅昀州给一把夺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傅昀州的暴怒。   他将她的双手抵在了头顶,单手扣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   眼中满是阴鸷。   “沈蜜,你疯了吗?”   沈蜜咬着唇角,目光倔强而又悲愤。   “傅昀州,我早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   傅昀州眸中火光因她的话,一点点暗淡下去。   他无力地垂下了扣住她下巴的手,连同一起垂下的,是他高傲的头颅。   再次抬眸时,他竟红了眼眶。   烛火幽微下,他喃喃发问:   “沈蜜,嫁给我,就那么让你不堪吗?”   见他似有松动,沈蜜亦软了嗓子。   “没有,嫁给都督自然是风光无限,只不过,我心中空空如也,并没有都督。”   傅昀州眸中掠过一丝惊痛,沈蜜却继续残忍地说着。   “情爱之事,强求不得。望都督体谅。”   闻言,傅昀州冷冷地低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想到了什么。   他凝视着她,眼中的阴沉再次浮现起来,嘴角噙着讽意。   “所以,你心里有了张淮,对吗?”   “若是张淮问你相似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答应了?”   沈蜜浑身一凛,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她连忙摇头解释,恐一个说得不好,会给张淮带去杀身之祸。   “不,我只把他当兄长,当友人,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见傅昀州眸中阴鸷未散,沈蜜继续循循说着:“若是都督也想同我当兄妹,当友人,那我也会愿意的。”   沈蜜努力解释着,可不知为何。   傅昀州的面色却发阴沉起来。   沈蜜害怕极了,试图浇熄他的怒火。   “都督若愿意,我现下便可都督一声兄长。”   可话音刚落,傅昀州面色却陡然变得森然可怖。   他蓦然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往内室而去,嗓音沉得要滴血。   “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兄长,沈蜜,我要你!我要做你的夫君!!”   他将沈蜜往牀上一扔,整个人欺身压下来,将她紧紧禁锢在身下。   压抑着的怒意此刻全部爆发。   “你们两个一而再再而三,把我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沈蜜惊惧地摇头。   傅昀州却继续控诉着,面容狰狞:“梅园外,大街上,酒楼里,你们将我视若无物,在我眼皮底下玩心计,而我,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我面前私会而不知,我算什么?你们把我当什么!一个让你们玩弄于鼓掌间的蠢货吗?!”   说罢,他携着满身酒气,低头去侵占沈蜜的唇瓣,眸中满是强劲的占有欲望。   沈蜜拼命挣扎,却推不开一分一毫,唇齿间全是傅昀州口中残存清冽酒气,纠缠着她,困顿着她,让她难以喘息。   傅昀州全盘失去理智,他贪婪地汲取着她口中的甘露,一路攻城掠地。   他的唇在她颊侧游走,复又来到脖颈,一只手不停歇地去解她的衣领,腰带。   沈蜜渐渐停止了挣扎,她的眼泪不停地滚落面颊。   却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被那人尽数吻去。   沈蜜知道,傅昀州完全醉了,此刻越挣扎,他只会越兴奋。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惊骇恐惧包裹着她。   随着外衣渐渐被剥离,她眼神空洞,满心绝望。   发觉身下之人不再挣扎,静得可怕。   傅昀州突然停下了动作。   再看到沈蜜一双茫然又绝望的眸子时,他的心脏猛地抽疼了一下。   酒劲过去,他整个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待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以后,他更是无措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去将沈蜜身前的衣襟拉好。   他企图求得沈蜜的谅解。   他害怕极了,他害怕因为这件事,这辈子永远得不到沈蜜的心了。   若是如此,他便如永坠阿鼻地狱!   啪——   沈蜜起身,用力给了他一巴掌,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她下床汲鞋,颤抖着指尖系好腰带,整好衣装,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一眼都没有留给失魂落魄的傅昀州。   转出卧房,来到花厅后,她几乎是一路奔着跑着出去的。   她太害怕了,生怕傅昀州又追上来将她带回去。   夜风阵阵,沈蜜提着裙子小跑在回廊上,木质地板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在深夜格外清晰。   她心中的恐惧还未消散。   不远处,脆桃提着灯笼在岚梧斋外的廊庑下等着她。   她就像是落水之人遇到了浮木,紧紧冲上去抱住了她。   泪水汩汩往下流。   脆桃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心疼地啜泣起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若再不回来,我可就去找老爷了。”   沈蜜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   “我没事了,脆桃,我没事了。”   回到屋内后,沈蜜一个人进卧房睡了,脆桃不敢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轻轻将门帮小姐带上,守在外间睡觉。   沈蜜回屋后,并未直接就寝,她坐在烛灯下,凝神静思。   方才离开的时候,傅昀州的表现明显是后悔的,愧疚的,甚至无措的。   他清醒后,很明显是想找法子补救他因醉酒而犯下的过错。   他眼中的慌乱和惊惧。   她皆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神情。   她虽不明白为何傅昀州为何会如此愧疚慌乱。   但或许她恰恰可以利用这一点。   *   翌日初晨,旭日东升。   沈蜜醒来的时候,盛好的阳光透过镂空芙蓉雕花窗扇,洋洋洒进屋内。   脆桃进来,关心地询问。   “姑娘昨天睡得可好?”   沈蜜冲她弯了弯眉眼,“挺好。”   脆桃担心了一整晚,现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我替姑娘梳妆?”   沈蜜笑着颔首道:“脆桃,一会我要穿湖蓝色的那套罗裙出门。”   看到姑娘还有兴致上街买衣服,脆桃眸子闪了闪,高兴极了。   “好嘞,姑娘。”   晌午的街头,人头攒动。   沈蜜和脆桃来到城中一家小有名气的成衣局——御华阁。   这间成衣局铺面虽不大,但进门后,美衣华服,金银头面,首饰珠宝,应有尽有,精美齐全,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沈蜜挑挑选选,看中了些许衣裳头面,但奈何钱包有限,不能全部买下。   最后只买了三件衣裙和几只发钗。   其中一件衣服和一只簪子是送给脆桃的,脆桃得知后,连连摆手要推却。   “姑娘,你这个月自己的银钱都不多了,就别给我买了,平时你送我的衣服首饰够多了,我一个小丫鬟,根本用不完。”   沈蜜却不由分说地将发簪戴在脆桃发髻上,笑吟吟道。   “这只配你,好看。”   脆桃感动极了。   临走,沈蜜还给父亲挑了一件藏青色的锦袍,并让人特意用锦盒装了起来,上面系着红绸。   脆桃不解,“姑娘,你平日给老爷买衣裳,好像没这么讲究啊。”   沈蜜笑了笑,将锦盒抱在怀中。   “我这回要求父亲办事儿,自然得提前讨好他。”   脆桃恍然,“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   主仆二人走出御华阁后,绕到街边去坐马车。   这时,坐在对面茶楼内的傅昀州起身,穿过街道,进了方才二人走出的御华阁。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   店掌柜见来人通身衿贵,气度不凡,迎上来招呼:“公子,您是来买衣裳的吗?”   傅昀州一席墨色云锦袍子,立在堂中,清隽如松,他偏头示意燕歌前去询问。   燕歌挪步上前,笑着道:“掌柜的,方才出去的那对主仆看中了哪些东西,统统给我包起来。”   那掌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当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包。”   转进柜台后,他还在止不住地小声嘀咕:“贵客啊,真是贵客啊。”   方才沈蜜看中的衣裳少说也有十七八件,试戴的首饰头面更不盛数。   那掌柜一件件打包齐整,堆在了柜台之上。   随后,他从包裹堆中探出脑袋,满脸堆笑。   “客官,那小娘子看中的物件,全部在此了。”   傅昀州问:“多少钱?”   掌柜地咧着嘴笑道:“一共二十九两三钱,不过贵人买得多,这零头便……”   话音未落,傅昀州将三十两纹银落在柜台上。   “不必找了,将东西送到沈府去,给沈三姑娘。”   掌柜地瞧着一大定银子眼睛都直了,点头如捣蒜。   “诶,好的,好的。”   傅昀州提步离去,身后的掌柜追出来边送边喊:“贵人,您慢走,您下次一定再来啊!”   *   回府后,沈蜜让脆桃将买的衣服收拾拿回岚梧斋,自己抱着锦盒,径直去了父亲住的宣德堂。   宣德堂内,沈黎正在榻上午睡。   沈蜜不让下人通报,蹑手蹑脚地进去,将锦盒轻轻放在桌上。   而后转到软塌后头,用手捂住了沈黎的眼睛。   沈黎醒转过来,猜到是女儿又在跟她玩闹,笑着道:“是不是蜜儿啊?”   沈蜜将手拿开,瘪了瘪嘴。   “每次都被你猜到。”   沈黎笑着摇了摇头,“除了你,没旁人敢对为父这般没大没小了。”   沈蜜转身,将方才放置桌上的锦盒呈上,对沈黎道:“父亲,我今日逛街,给您也买了件新衣裳,你快拆开试试合不合身?”   沈黎眸中生出惊喜,“哟,还用礼盒装着,平日你可没这么讲究,小丫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为父帮忙?”   沈黎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锦盒取出衣裳,脱下外衣开始试穿新袍。   沈蜜上前帮他穿套袖子,不经意地说着:“还确实有一件。”   沈黎和善地笑了一声,“说吧,你的事情,为父定当全力而为。”   沈蜜试探着说:“父亲,哥哥此番痊愈,咱们家是不是该摆桌酒席好好庆贺庆贺呀?”   沈黎颔首,正色道:“嗯,洛哥儿的身子好了,咱们是该举家好好庆贺庆贺。”   沈蜜替他扣上前襟的扣子,拂了拂上衣的褶皱,笑着道:“父亲,您穿这件锦袍,还真是气志高华,年轻了好几岁呢!”   “就你这张巧嘴会说话。”沈黎理了理袖口的翻折,笑着看她,一脸和蔼。   沈蜜又道:“父亲,这回帮大哥的是傅都督,咱们设宴,是不是该将他和蔡神医一并请来,表示感谢啊?”   沈黎颔首:“蜜儿说的对,于情于理,这份恩情咱们得表示表示。”   沈蜜垂眸,继续往下说着:“还有件事,如今府里乃至坊间,关于我和傅都督的流言。势头不减,若是他继续在府中呆下去,恐怕到时候,就算是我的那些表兄弟来了,知道此事后,也会对女儿退避三舍吧。”   沈蜜越说越难过,嗓音低落下去,隐隐泛着委屈。   沈黎却蓦然道:“宋远绝对不会,旁人怕都督,但宋远非畏上之人。”   沈蜜当场想翻个白眼给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给宋远说好话。   她按捺住心中的火气,楚楚委屈地对沈黎道:“父亲,女儿都焦头烂额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   “女儿别急。”沈黎垂眸深思了一阵。“这样吧,此番宴席上我再对都督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行。”   沈蜜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父亲可再叫几个同僚,人多好说话,到时候一起附和着,我想傅都督定然也不好意思再推拖了。”   沈黎想了想,应了下来。   “行,那就按蜜儿说的办。”   *   沈蜜从宣德堂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只要能在三日后的酒宴上说服傅昀州搬出去,她的心结也就了了。   她出了跨院,穿过一条竹林间的鹅卵石甬道。   不远处,门房的小童神色张皇的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人。   沈蜜上前问他:“小刘,你在找谁?”   小刘转头看到她,眼瞳一亮,“哎哟,姑娘,我就是在找您呢!”   “找我,什么事情啊?”   小刘急急道:“姑娘,您快随我去门房看看吧,御华阁送了一堆华服首饰过来,说是有位贵人买下叫他们送来给您的,等您接收呢!”   沈蜜愕然,御华阁怎么会突然送东西过来?   她分明刚才要买的都已经买了呀。   “好,我去看看。”   沈蜜来到门房的时候,地上满是大小包裹,她打开其中一两个看看,确实是御华阁的东西。   且都是她今天白日试戴过的!   怎么回事?   沈蜜举目找来送东西来的人,想问个清楚。   “人呢?御华阁的人呢?”   门童道:“方才还在这儿的。”   门口的护卫却道:“姑娘,方才那掌柜见你迟迟不来,说是店里还有生意,放下东西便驾车走了。”   “可这真不是我买的东西。”   沈蜜很是诧异,门童却道:“那掌柜说是位衣着华贵的公子买给您的,要不姑娘再好好想想?”   沈蜜在脑海中思来想去,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   最后只能想到一个人   ——傅昀州。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出手如此阔绰,且完全按她的喜好。   说不定,今日她去御华阁买东西时,傅昀州就在不远处观望。   他一路尾随她,就是为了买下这些东西给她。   她熟悉他的性子。   疯得很,且做事不合常理。   沈蜜颇为气愤道:“谁让你们擅自把东西留下的,把东西给我送回去。”   那护卫面露难色,“可那掌柜方才说了,小店概不退换。”   沈蜜想起来了,御华阁好像确实有这条明文规定。   出了店的东西不让退换。   沈蜜没了法子,只好将东西先收下再说,但这笔银子,她会仔细算算,想法子还给傅昀州。   她才不要亏欠他。   如此想着,沈蜜对门童和护卫道:“那麻烦你们将东西给我送到房里吧。”   “好嘞。”   见小姐不为难自己了,护卫面上露出喜色,乐呵呵地帮着搬东西。   东西全部搬到岚梧斋后,沈蜜让脆桃给了两人几个铜板做辛苦费。   并让二人守口如瓶,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两人连声应下,收了钱开开心心地走了。   沈蜜在屋里挨个拆开这些包裹,找来算盘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   怎么也得二十两!   她心中欲哭无泪,这不是个小数目,足够她存一两年的闲钱了。   沈蜜咬咬牙,心疼地将压箱底的银子取了出来。   然后推门出去,往宣明堂而去。   沈蜜来到宣明堂的时候,傅昀州正在府内跟燕歌说着什么。   见到她来了,停下了谈话,转眸看向她。   颇为惊讶。   “沈姑娘怎么来了?”   沈蜜站在院中一株梨树下,娉娉婷婷,手中绞着帕子,有些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屋子,对着傅昀州轻轻福了福了身,而后取出袖囊中的钱袋放在方桌上,面容平静道:“这是还给都督的银子,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傅昀州深深凝视着她,伸手紧紧握住那钱袋,指尖隐隐颤动着,欲言又止。   “我是想同你道……”   沈蜜却不在乎他要说什么,面无表情地蹲身离去。   “民女告退。”   然后,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宣明堂的。   作者有话说:   心累,末点好差,可能是断更两次的关系,不过这本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绝不砍纲,因为后头精彩的地方还多着呢!   而且,不坚持到底就不知道结果,说不定就起飞了呢,哈哈。   谢谢每天追文的宝子们,你们是我最大的动力。   最新评论:   【男主还不知道女主重生了吧】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撒花撒花】   【加油!!!!】   【冒泡】   【俺来晚了】   【撒花撒花】   【我想看,嘟嘟捏碎酒杯】   【陆远峥是谁呀 串文了吗】   【大大加油呀!一定可以的】   【嘟嘟说的那句话让我想起了来不及说我爱你钟汉良说的那句: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兄长 我喜欢你 你只能是我的 哈哈哈哈】   【   【好天真的女鹅哈哈】   -完- 第31章 心计   今后姑娘,莫要再对我畏惧避让,好吗?   三日后, 沈府的家宴在府中最大的正堂举行,一大早,丫鬟小厮们就忙里忙外开始布置洒扫了。   过了晌午,婆子们在后厨帮忙, 准备着晚间上桌的饭菜。   这次是家宴, 所以没请什么宾客, 除了自家人外,主要一些亲戚, 有的在县府衙内当差,与沈黎是同僚。   另外, 就是本次帮了沈洛的傅昀州和蔡神医, 沈黎早早发出拜帖,请二人赏光赴宴。   到了晚上,正堂的八扇槅门悉数打开, 堂内铺着红毯,灯盏熠熠,富丽典雅, 一派喜悦祥和之气。   众人陆陆续续进门,立在花厅里寒暄, 谈天,恭祝声不绝。   沈洛是今日的主角,他穿着沈蜜前些日子给他买的崭新袍子,立在堂中与众人聊天, 神采奕奕, 再没半点病容, 恢复得很是不错。   沈蜜进门后, 朝自家大哥和二姐走去, 三人站在一处,说说笑笑,笑闹不停。   她今日梳了个螺子髻,简单别了跟点翠的步摇,身上穿了件葱绿色绣金莲玉锦春衫,云肩上绣着大团的芙蓉花枝,清丽脱俗,腰间佩着碧玉禁步,行动间叮咚作响。   众人尽皆到齐,除了傅昀州。   沈黎正跟蔡神医聊着天,他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朝堂外望了望,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人喊傅昀州。   正纠结着,却见月色下步来了一个挺俊的身影。   他暗暗松了口气,到底还是赶上时辰了。   傅昀州一身琵四喜如意云纹锦衣,色泽明润,灯火煌煌下,格外夺人眼球。   他用玉带束修腰,佩着青玉组绶,黑发用嵌蓝宝赤金冠的束得一丝不苟。   踱步进来时,气质风流,玉树临风,不由地让人多看几眼。   他寻常惯穿白淡素净的,今日穿的……   好像格外招摇了些。   待他走进,众人纷纷行礼,傅昀州轻轻道了声:“请起。”   大家才都站直了身子。   沈黎笑呵呵地开始主持起大局。   “今日乃是家宴,为祝犬子康复之喜,大家不要拘束,都落座吧。”   众人陆续入座。   二十个人的红木大圆桌上,酒菜早已备好,沈黎将傅昀州和蔡神医这两位贵客,邀请到面南的主位落座。   自己和沈洛则坐在傅昀州边上些的位置。   沈蜜沈如还有沈临,面西而坐,秦姨娘抱着沈岚也坐在同侧。   还有一切沈黎的官僚朋友,则坐在面北或面冬的方位。   大家举杯投箸,开怀畅饮起来。   沈洛最先起身敬傅昀州和蔡神医,表达感激之情。   “都督,神医,二位大恩,沈洛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必当报还。”   说罢,他仰着脖子喝下烈酒,引得众人赞然抚掌。   大家宴饮作乐,欢声笑语一片。   酒过三巡,沈黎借着酒劲突然对着傅昀州说道:“都督,上回听说您的府宅已然修葺完善,不知何时,能让大家一起去喝个进门酒啊?到时候也让我们参观参观,沾沾喜气,大家不醉不归啊!”   沈黎话音甫落,他身边的主簿和幕僚就跟着附和说笑起来。   “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被都督相邀了!”   大家笑作一团,气氛看起来很是和乐。   可傅昀州却在不知不觉间,沉下了脸孔。   他举杯自饮了一杯,口吻不善。   “县令大人听错了,本都的宅子,还未完全修整得当。”   场上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众人尽皆默了声。   沈黎见他面色不佳,自然也不敢再提了,立刻装起糊涂,陪了笑脸。   “那便是下官听错了,哎,都督息怒,是下官……老糊涂了。”   那几个下属最会察言观色,见风向变了,立即换了套说辞,连连点着头符合。   “原是如此,怪不得都督迟迟没有摆宴,风声有误啊!”   沈蜜眼看着这些人全都改了口,一顺溜全部导向傅昀州,让她的计划就此落了空。   她眉梢轻蹙,心中很是焦躁。   一抬眸,傅昀州一双黑黢黢的深眸正望向她,眼中似乎带着万千情绪,幽邃而复杂。   沈蜜心虚地垂下了眸。   一顿饭吃得无味又忐忑,各种心思盘踞在她心头,让她感到气结郁闷。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宴结束,沈洛提出让大家一起去后院观赏烟花。   这是他今日特地准备的节目,为了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众人陆续来到院中,宽阔的场地中央堆放了许多烟花爆竹,两个年轻小厮立在边上,等着放烟火。   见人群皆至,其中一个小厮跑上前来询问沈洛的意思。   “大公子,现在开始吗?”   沈洛回头,目光逡巡了一圈,发现大家基本上都到场了,点了点头。   “开始吧。”   众人立在廊下,或靠或站,静静等待。   小厮将院中的烟花点上了两盏,然后反身跑远了些。   很快,“嗖”的一声炸响,一朵朵烟花升上了天空。   湛蓝色的夜幕下,绽开大朵大朵的烟花,流光溢彩,五色交错,伴随着一声声哨鸣般的声响,在这暗夜里格外响亮。   沈蜜立在一盏风灯下,静静望着天上散开的烟火,思绪翩然。   漫天都是五彩发光的花朵,照得她的眼瞳闪闪烁烁的。   上辈子,她最喜欢看的就是烟花了,看着烟花,能让她想起很多小时候美好的事情。   可后来,那所有的美好,都因为大哥突如其来的死讯,而付之一炬。   父亲几乎一夜白头,而她,也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   而这辈子,大哥没有死。   他意气风发的站在阶前,背影魁梧高大,和父亲并肩而立,一起看着烟花。   这一切,还确实要感谢傅昀州。   沈蜜心中对纠结之事,稍稍释然了些。   傅昀州不知不觉走到她身后,他的影子被悬在书上的琉璃灯拉的很长,他瞧着地上两人状似依偎并肩,共赏烟火的身影。   不由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沈蜜看得入神,并未发现傅昀州的到来。   “沈姑娘在想什么?”   直到清清朗朗的一声轻唤,沈蜜才反应过来,她惊愕扭头,看到傅昀州立在她身后,正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沈蜜惊慌间,赶紧退开几步,略略朝他蹲了蹲身:“都督。”   傅昀州虚扶一把道:“姑娘不必多礼。”   沈蜜问他:“都督找我有事?”   傅昀州凝神静思,而后郑重开了口:“我想向沈姑娘道歉。”   两人在回廊的最边上,羊角灯光华流转,烟火忽明忽暗的光照得二人明暗交杂。   众人都在观看焰火,倒也没有人主意到二人的谈话。   “嗯?”   沈蜜一时懵怔,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她左顾右盼了一下,为了避嫌,刻意又退开了一步。   傅昀州垂着眼睫,嗓音亦带了些沙哑。   “昨日之事,是傅某之过,若是姑娘因此恼我恨我,我统统认了。”   默了一瞬,他抬眸对上沈蜜。“只想当面跟姑娘说声抱歉。”   廊灯明黄色的光晕下,傅昀州面上的神情真挚又庄重,沈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上辈子那么心高气傲的傅昀州怎会……当面同她道歉?   这实在是让她惊愕万分。   半晌回过神,沈蜜微启檀唇道:“都督其实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傅昀州却追问道:“那沈姑娘,可能原谅我?”   漫天璀璨下,那话音被一声又一声的烟火掩盖。   沈蜜没有回答他,只轻轻道:“都督,我身子不适,先回房了。”   说罢,她蹲了蹲身,毫无停留地转身离开。   傅昀州伸手,那道迤逦地身影却自他指缝间溜走。   在他视线中远去,薄薄的像一阵风。   *   赏完烟花后,众人欢乐散场。   傅昀州亦回到了宣德堂,夜已深了,但他并未直接就寝,而是去了南边的书房。   博古架上陈列着一些史书典籍,他取了一本,立在灯下翻看。   没一会儿,槅门被人推开,燕歌进来,抱拳同她回禀情况。   “都督,这几日我与萧策里应外合,查到了不少消息。”   傅昀州搁下书册,认真听她说话。   “说。”   燕歌字句清晰得说着:“主簿杨宽府上的小且,乃是德县人士,与德县的县令朱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傅昀州沉声:“你是说,朱广在杨宽身边安插了人?”   燕歌颔首道:“正是,不仅如此,恐怕两县之间勾结的官员不在少数。”   傅昀州道:“做的很好,继续往下查,朱广一个县令,他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操手。”   燕歌恍然道:“好,属下明白了。”   临走前,傅昀州突然将她叫住了,说道:“燕歌,上回的事,你出的主意很好,这回我还想问你。”   “都督请问。”   傅昀州抿了抿唇,入定神思:“如何能让一个见你畏惧的姑娘,对你改变态度?”   燕歌飞快地想了想,而后道:“都督,这个好办,您这么想,沈姑娘畏惧您,那定是有原因的,您把这个心结解开,将她畏惧的由头除去,不就能水到渠成了。”   傅昀州垂眸神思了一瞬,突然了悟了一般,轻笑一声。   “你如何知道我说的是沈姑娘?”   燕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没别人了呀……”   傅昀州道:“此事若成,回永州本都提你做暗卫首领。”   燕歌眼中瞬间迸出喜色,高兴得直想跳,赶紧又补充了几句,为他出谋划策。   “都督,有时以退为进,或许事半功倍。”   傅昀州思索了一瞬,颔首肯定了她的观点。   *   翌日,脆桃一早便去城郊农户家中采买新鲜鸡蛋、牛奶和时蔬。   脆桃做事一向喜欢货比三家,等她采买好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回去的时候,她随便叫了辆牛车。   坐车路过梅园时,却发现此地门户紧闭,门前空无一人。   她很是纳闷,问那车夫,“老伯,您每日都从这儿过吧,可知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先前路过,好像都是门户大开,门房中也有人的。”   车夫想了想,道:“哦——这处宅院呀,已经闭门四五日了吧,或许,是一家子去了外地吧。”   回到府宅后,脆桃将此事说与了沈蜜听。   沈蜜正坐在软塌上看书,听完后很是惊愕。   张淮提前走了,怎么也不找人给她传个信?   她蓦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从榻上坐起来,穿鞋披衣,行色匆匆地便要出门。   脆桃喊她:“姑娘,您上哪儿去?”   沈蜜回头应她:“我得去看看,小白说不定被留下了。”   脆桃闻言,抱了件斗篷,拿了顶伞,追了出来,“那我陪您一起去,您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沈蜜立在台阶上,天色晦暗,湿哒哒地下着小雨。   脆桃追出来给她系薄锻靛色斗篷,“姑娘,您这么着急做什么,也不差这一时了,今儿天凉,您穿件斗篷吧。”   穿好斗篷后,两人去门房喊了马车,一路赶至城郊梅园。   二人下车走至大门前,门未竟然未落锁,好像是知道她们会来似的。   两人推开门,往平日张淮所住的院落走去。   宅院内空无一人,宛若空城。   沈蜜和脆桃打着油纸伞,进到张淮原来住的地方。   里面环境一点未变。   院中有棵银杏树,树下有白石,草坪,水缸,水缸中的游鱼躲在浮萍下面避雨。   沈蜜对脆桃说:“脆桃,这些锦鲤要不咱们一会找个东西盛回去吧,再没人喂,就都死了。”   脆桃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咱们就当做好事,积德了。”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廊下,脆桃收伞的工夫,沈蜜已然推开了居室的门。   刚踏进去,便看到小白团子挤成一团,缩在小窝里睡觉,窝前的猫食盆子里,猫粮还有大半未动,看来张淮离开的时候,定是给它留了足余的吃食的。   沈蜜弯下腰,糯糯地唤了声,“小白。”   小白猛然惊醒,扭头看到她,几步冲到她脚面,嗷呜嗷呜叫个不停,用脑袋不停地使劲地蹭她,几乎要将她的鞋子都蹭干净咯。   沈蜜想,小白这么多天单独住着,此刻见到活人,看不得激动坏了。   沈蜜蹲下去摸摸它的脑袋,安慰道:“好吧,小白,我是来带你回家去的,到时候你和芝芝作伴,就不会孤单啦。”   小白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回应她,在她手掌中蹭来蹭去,毛茸茸地弄得沈蜜痒地想笑。   “好啦。”她弯着唇角,又摸了摸小白的头盯。   *   梅园外头,驾车的福叔正靠在车辕上,百无聊赖地游目四顾。   不远处,一人身着锦袍,骑着青骢马渐行渐至。   福叔看清来的人面孔,吓得一个轱辘,差点摔下了马车。   傅昀州翻身下马,几步来到福叔面前,问他。   “沈姑娘入了园子?”   福叔吓得腿都抖了,生怕又被傅昀州像上次一般,拎麻袋似的拎起来,目光慌乱,连连点头道:“是,小姐在里头呢。”   没料想,傅昀州这次却微微牵动薄唇,对他淡淡一笑。   好似心情不错的模样。   他将马鞭丢到福叔手中,径直往里走去。   “替本都看马。”   “是,是。”   福叔连忙应下。   他看着傅昀州洒然进入宅院的背影。   又一次,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   沈蜜在屋中逗弄小白,小白翻着肚子任她抓痒,咕噜咕噜在地上打滚。   脆桃则在一旁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她今日总有种感觉,在这儿呆着不太安心,所以想早些收拾了东西离开。   正搬弄着猫窝,她眼尖地发现猫窝的毯子底下露出一角。   好像是封信。   她将信抽了出来,“姑娘,这儿有封信。”   沈蜜一愣,接过来看了看,信封上并无署名。   她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发现是张淮留给她的。   如游云惊龙一般的字迹,洋洋洒洒写了整页。   沈蜜读出了他身世的雨打飘零,如今的无可奈何,以及今后要出人头地的决心。   最后的几句,是专门对她讲的。   来日若得凌云志,与卿春日柳下逢。   小妹,等我。   沈蜜看着信,一时间五味杂陈。   张淮不是性情凉薄之人,他还记挂着自己。   哎,倒也不枉跟他相识相遇一场。   沈蜜如此想着,将信收入袖中,对着身边的脆桃道:“脆桃,收拾收拾咱们回去吧。”   可脆桃却半点声音也无,沈蜜偏头看她,脆桃身形定定,仿若木雕,直愣愣地望着门口的方向,面带畏色地喃喃:“都督……都督……”   沈蜜心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身后便传了傅昀州清清朗朗的声音。   “沈姑娘何故在此?”   沈蜜惊得浑身一颤,蓦然回首。   却见傅昀州穿着一席淡月色蟠螭纹锦服,肩宽腰窄,身形风流。   他立在门口,正目光温润地瞧着她。   沈蜜心中登时警钟长鸣,缓缓站起身,怀中尤抱着小白,满眸子都是惊乱地看着他。   他站在门口多久了,方才那封信……   会不会被他看到了?   若是看到了,恐怕以傅昀州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沈蜜如此想着,心跳地极快,眸中掩不住的慌张。   傅昀州见沈蜜满脸戒备,径自踱上几步,不轻不重道:“沈姑娘怎么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还不是你一直阴魂不散地纠缠。   沈蜜在心中暗发牢骚。   脆桃先反应过来,屈膝行礼:“都督万福。”   沈蜜亦跟着行了礼,“都督万安。”   “起来吧。”   傅昀州轻轻摆了摆手。   沈蜜观察着傅昀州的脸色,眼下还算正常。   推测他应当是没有看到那封信,稍稍松了口气。   傅昀州不紧不慢道:“沈姑娘放心,我并非是来质问你为何出现在此,我知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它,对不对?”   傅昀州走近几步,伸手指了指沈蜜怀中的小白团子。   此时他和沈蜜隔得极近,沈蜜可以清楚闻到他身上似竹若兰的气味。   沈蜜顺势应下:“都督猜得没错。”   傅昀州见她放松警惕,又问她:“那沈姑娘不好奇我为何会来吗?”   难道不是追着她来的吗?   沈蜜泛起了迷糊。   “都督为何来?”   傅昀州轻笑一声,“沈姑娘应当也知道,这处宅子是我先前租下的,故而此地留有我私人之物。”   沈蜜又问:“都督是来取东西的?”   傅昀州颔首。“正是”   竟是这般凑巧?   沈蜜怔然,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扑闪着,长睫宛如蝶翼。   傅昀州看着她,突然想起上辈子两人闲话家常时,也是这样的距离和样子。   一时间只觉心尖都软了,嗓音亦变得愈发温润。   他不疾不徐道:“昨天晚上,我将你先前对我说过的那番话想了许久。”   那番话?沈蜜一头雾水。   而且傅昀州为何突然对她说这个。   沈蜜愈发惊奇了,偏头瞧他。   “什么?”   傅昀州见她模样憨态,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你说我留在沈府,于你的闺誉,于我的官声,都是不利的。”   她确实说了这番话,就在那天傅昀州醉酒威逼她的晚上。   没想到他还记得。   沈蜜咋然,却听傅昀州继续说着。   “我觉得沈姑娘说得有理,我先前此举,确实有所不当。”   沈蜜眼中的惊诧更浓,她实在是没料到傅昀州会承认自己先前的行径,是错的。   上辈子,他可做任何事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绝不中途罢手的人。   看着沈蜜瞠目,傅昀州继续说着。   “我会尽快搬出沈府。”   沈蜜瞪大眸子望着傅昀州,几乎已经失语,半天才道了句:“当……当真?”   傅昀州神情泰然地点头。   沈蜜又惊又喜,面上喜色溢于言表。   傅昀州望着她,眸色深深。   “我遂了姑娘的意,那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沈蜜讶然问道。   “今后姑娘,莫要再对我畏惧避让,好吗?”   傅昀州说话间,目光温和了下来,带着十分的真挚。   沈蜜想了想,最终应下。   “好。”   既然傅昀州都打算搬出去了,她确实不该再有太多的顾虑。   坦然面对他,也没什么不行。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哥的救命恩人,她应该心存感恩的。   如此想着,却听傅昀州又极自然地道:“那待会我可否与姑娘顺道一起回府?”   沈蜜想了想,方才才说要不再怕他,现下总不能反口再拒绝,便道了声。   “好。”   一旁的脆桃早已被二人这突如其来的和解,弄得傻了眼。   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宛如石像。   沈蜜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脆桃,咱们快收拾吧,一会该要回去了。”   脆桃终于活泛起来,应声道:“哦,好的,姑娘,我这就收拾东西。”   作者有话说:   女鹅还是很勇的,哈哈哈!   明日请期待:都督自愿搬出沈府博女鹅欢心(当然,这个心机婊就买了个宅子住在隔壁而已),骚断腿宋远表哥正好来家里钻空子,开启第二轮修罗场,修罗场的目的当然最后都是促成男女主慢慢解除误会,最后在一起的哈感谢在2022-02-07 14:26:18~2022-02-10 20: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因之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q440 73瓶;花满京城泪 5瓶;人似楼边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哈】   【喝了这瓶营养液,明日再战三万三!】   【营养液(1/1)成就达成,有一定几率掉落更新,请侠士再接再厉】   【冲冲冲】   【好期待!】   【营养液五瓶,尽快更新】   【好耶好耶】   【追妻火葬场好耶好耶!!!】   【撒花撒花】   【以退为进   想看男主火葬场】   【大大加油!】   【撒花撒花】   【加油大大】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好耶】   -完- 第32章 搬走   本以为他是真的对她放手,原来却是他早留好了后手!   晚间, 沈蜜躺在稍次间的软塌上,由自觉得恍恍惚惚的,有些不敢相信白天发生的事情。   新来的小白和原本就在的芝芝玩闹起来,打成一片。   沈蜜的嘴角微微地弯了弯。   不管怎么样, 傅昀州这番转变, 确实让她得偿所愿, 感到身心都是轻松的。   不过傅昀州究竟端的的心思,   她就猜不透了。   或许, 是他想与她达成和解,所以故而做出这样的缓兵之计。   又或者, 是他失去了耐心, 准备对她放手。   沈蜜做了多种假设,但最后她也懒得去想了,毕竟傅昀州已经答应了, 就绝不会反悔。   沈蜜的心事便也算是了了。   即便以后两人就算在街上不经意碰到,也不必尴尬难堪了。   想到这儿,沈蜜只觉得心中无比愉悦, 连眼睛都完成了一道月牙。   她弯下腰,将两只小白猫揽到怀中, 俯下面颊可劲去蹭,笑声宛若银铃。   *   翌日一早,沈蜜去找二姐沈如的时候,路过府门口, 看到门外停了辆马车, 沈洛和几个侍从正在帮傅昀州搬运行李。   没想到傅昀州的动作这么快!   沈蜜微讶, 本欲直接离开, 余光瞥见沈蜜的沈洛却将她叫住了。   “蜜儿, 傅都督今日要搬走了,你快过来辞行。”   沈蜜反身走过去,她今日穿了一件淡樱色的长缎褙子,粉嫩异常。   傅昀州立在马车边上,穿了件端庄的墨色澜衫,挺若碧树,见她走到身前盈盈福身,薄唇微抿,浅笑。   “三姑娘是特意来送别的?”   沈蜜微笑,颊边梨涡浅浅,“我本是要去寻二姐姐的,没想到会撞见都督离府。”   傅昀州:“很意外吧?”   沈蜜坦然:“出乎意料。”   傅昀州凝望着她乌黑的双瞳,微微翘起了嘴角。   “所以,沈姑娘是舍不得我?”   才没有,求之不得!   沈蜜睁着眸子摇头:“都督早晚要离开沈府的。”   “说的也是。”傅昀州曲指抵着唇下,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话的这会子工夫,沈洛和护卫们依然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马车上。   沈洛转身对傅昀州道:“都督,行李收拾好了。”   “好。”   傅昀州应了声。   临别前,他对着沈蜜若有若无地扬唇,嗓音温润地宛若三月绵绵的春雨。   “三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沈蜜目送着他离开,弯着月牙似的眉眼,笑着同他挥手道别,面上的笑涡深深。   心中却是在想:最好别再见了。   *   沈洛陪着傅昀州去新宅子帮忙,沈蜜则转身去兰芷斋找沈如。   她过去的时候,沈如正在屋内做针线,沈蜜笑吟吟上前,扑闪着美眸对她道:“二姐姐,许久不曾见你做女工了,如何今日心血来潮了?”   沈如手中的动作稍顿,扭头看她,笑着道:“凡是练则进,不练则废,我这么好的手艺呀,可不能落下。”   沈蜜走进绣架一瞧,笑着打趣道:“哟,还是芦苇绕磐石的纹样,当真是有意境,说罢,是不是送给秀才的?”   沈如颇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映着淡淡桃色。“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秋闱了不是,到时贡院更深夜寒,棉衣可不能忘记备下。”   “是是是,姐姐说的对。”沈蜜笑嘻嘻的,想了想又道:“对了,四弟那份你可别忘了。”   沈如噗了一声,“忘记谁的,我都不能忘记四弟的,早就备好了,在橱里搁着呢,过两天就叫人送过去。”   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秀才的可以往后放,但四弟的必须放前头。”   沈蜜故意打趣她,捂着嘴笑道:“哪天我告诉秀才去,他知道说不定要抹眼泪了。”   “那我就笑话他娘娘腔。”沈如斜了沈蜜一眼,嘴角却扬得高高的。   沈蜜在绣架前坐下,看她穿针引线,沈如问她:“三妹妹今日,是何如此开心呀?”   沈如今日从她进门起,就看出她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很好。   “因为傅都督搬走了。”   沈蜜飞快地说道。   沈如有些不敢置信,放下手中的活计,瞪大眸子看她。   “当真?”   沈蜜点头,一脸郑重。   沈如不解:“可明明前日酒宴上,傅都督还因为父亲提了那件事,甩了脸子,怎么会突然间……”   沈蜜笑着:“这个咱们就不用知道了,咱们只要知道,今后府里一切生活恢复正常,就好了。”   沈如瞧她:“你就这么巴望着都督走?”   “二姐姐,你不是知道我的心思嘛。”   沈如:“话虽这么说,可是我和大哥如今,对傅都督和你的事儿,倒挺看好的。”   沈蜜皱眉,这两人何时被傅昀州策反了去,她怎么不知道?   “二姐姐和大哥先前不是还说能理解我的嘛,为何突然又改了?”   “一来,现在傅都督对你大哥有恩,我们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愿意帮忙,能处。”沈如顿了顿又道:“二来,傅都督那日同你大哥保证过,若是娶了你,他发誓永不纳妾,会疼惜你一辈子。”   沈蜜一时惊愕,眸子睁得大大的。   沈如叹息了一声,“知道我跟你大哥为啥倒戈了吧,就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听到这样的话,亦是感动了。”   可傅昀州的话,又会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上辈子他去了京城后,后宅收下的那几房妾氏,虽说其他官员所赠,难以推脱,但也是最好的铁证。   沈蜜嗤笑一声:“二姐姐错了,男人的话,最不能轻信,今日他可以对你海誓山盟,诉说衷肠,明日便可将你抛诸脑后,忘却干净。”   沈如见劝不动她,便也罢了。   “小妹,那你的终身大事,我和你大哥便不参与了,不过父亲说的那个宋远,我觉得真的不行,你可要考虑清楚。”   沈蜜道:“放心吧,二姐姐,我心里有数。”   沈如颔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三妹妹,过两日咱们上街去逛逛胭脂水粉铺吧。”   沈蜜闻言,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好啊,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   *   三日后的清晨,阳光大盛,一片晴好。   沈如便来岚梧斋约沈蜜一起上街买脂粉,两人手挽着手,带着佩囊便出门了。   沈府离最近坊市就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巷道,故而两人未坐马车,就直接步行而去。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巷口,拐弯的时候。   两人看到了一个,身着玉白月袍的挺俊身影,正搭着台子,闲坐在一株桂树下喝茶。   看着那熟悉至极的背影,沈蜜猜都不用猜就知道。   是傅昀州!   他怎会在此处?   沈蜜拉着沈如便想掉头,但为时已晚,傅昀州的眸子已经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悠闲地开了口,笑如流云般闲适自然。   “哟,二位姑娘,这么巧。”   站在他身侧的扈从眉毛抖了三抖。   心道他家主子明明在这儿坐了三天了,还有什么巧不巧的。   沈蜜被他吓得退后了几步,“你……怎么在这儿?”   傅昀州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朝两人步来。   “本都住在这儿。”   他的目光往身后的宅子随意地瞄了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蜜瞧着他看去的方向,眸子瞪得更大了。   这宅院,分明与她家府宅,仅有一巷之隔。   也就是说,今后她与傅昀州。   依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想到这儿,沈蜜的贝齿不自觉轻咬唇角,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是她先前太天真了!   竟会以为傅昀州是真的对她放手了,原来却是他早留好了后手!   沈蜜仰头,对上傅昀州的眸子。   傅昀州眸中浮着狡黠,宛若老谋深算的狐狸。   “怎么,我住在这儿,三姑娘好像不大高兴?”   沈蜜讷讷地摇头。   沈如拉着她的袖子打起了圆场,笑眯眯着说道。   “怎会,都督多心了,三妹昨日还同我说起都督的好呢。”   傅昀州走进一步,一脸饶有兴味的模样。   “哦,都说什么了?”   “这……”沈如一时哽住了,轻咳一声扭头对着沈蜜,含糊不清道:“三妹,昨日说的话,快跟都督说说吧。”   沈蜜瞪着出卖自己的沈如,一时间骑虎难下。   沈如用祈求的眼神看她。   沈蜜竭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方才轻轻开了口:“都督对大哥有恩,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关键时刻愿意帮忙,能处。”   沈如扭头看她,带这些迷茫,这话如此熟悉,好像是她先前说过的话?   傅昀州笑了,微弯的唇如丹叶般静美。   “所以姑娘今后要跟我处处看吗?”   沈蜜疯狂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昀州眉梢轻挑,眸光含笑,“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沈蜜灵机一动,避开了他的话锋,“我突然想起来我跟姐姐去集市上,今日就不陪都督闲聊了。”   说罢,她拉着沈如一起福身,急急便要离开、   “民女告退。”   傅昀州并未强留她,反而很是温和地对她道:“三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沈蜜被他这话吓得一哆嗦,赶紧拉着沈如飞也似地离开。   *   来到坊市上,沈蜜犹觉得大气难喘,她执着沈如的手道:“今后莫要在从那里走了。”   “为何?”沈如问她。   “你说呢?”沈蜜气鼓鼓地嘟囔着,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一紧张还将她卖了的人,这会子竟然还这么理所当然。   沈如却道:“好吧,可我觉得今日都督很是和蔼啊。”   和蔼?   那明明是笑里藏刀。   沈蜜暗暗腹诽着,对沈如斩钉截铁道:“总之今后我不会再从那儿走了。”   沈如想了想道:“可傅都督每日去府衙,好像都会从那巷子路过我们家门口吧。”   若是这样,但她岂不是还会与他碰上,她总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沈蜜气结。   沈如见她面色沉重,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好啦,忘了这件事儿吧,咱们今天不是出来买胭脂的吗?快走吧。”   沈蜜叹了口气,任由沈如拉着她,往人堆里走。   *   母亲的忌辰转瞬即逝,父亲早早便让府中下人们准备好各项事宜,以免当日有所疏漏。   祠堂里已然布置好各种祭奠所用之物,当天正午和晚上的祭祀宴,也已经开始张罗起来。   外祖母那里早就来信了,说是忌辰前一日会坐船到西郊码头,让父亲做好准备。   是以,当日一早,父亲便把沈蜜,沈洛,沈如,还有秦姨娘叫了一起,全家一起到码头去接人。   外祖母出身于佩州有声望的林氏家族,早年与当地名门英家联婚。   生三子二女,大女儿便是沈蜜的母亲英兰,奈何沈蜜早早没了母亲,外祖母林氏那些年常常以泪洗面,愈发疼惜英兰的一对子女,基本上每年都会借着女儿忌辰来小住一段时日。   故而沈蜜和沈洛,与外祖母也从不生疏,反而格外亲密。   这一回,林氏带着小女儿英婕和她的一双儿女,也就是沈蜜的表弟表妹。   除此以外,她还因着沈黎信上要给沈蜜挑选夫婿的意思,将自己老姐妹家的几个未定亲的小孙侄全部带了过来。   分别是林氏姐姐家的的宋远,宋仁,以及林氏妹妹家的孙连州,孙海宁。   这段时间小住在沈府,足够沈蜜好好选一选了。   西郊码头,河风阵阵。   沈蜜和全家人立在岸上,等着外祖母和亲眷们的到来。   她今日穿着华青色的褙子,彩缎百褶裙随风翩跹,鬓发用钿金头面束成了螺子髻。   湖上风大,脆桃替她从马车中取了件灰鼠皮的斗篷穿着,沈蜜巴掌大的一张脸盖在兜帽中,一双美目显得格外大,尤为明亮。   樱唇水润,肤如凝脂,鼻尖小巧秀挺,任谁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看。   没一会儿,湖上便有艘两层高的大船渐渐朝他们驶来。   沈岚在秦姨娘怀中扭动着身子,激动地指着远方的蒙船,用奶声奶气的嗓音高兴地叫着。   “大船来啦,大船来啦!”   众人满眼期待地看着那艘两层多高的大船渐行渐至,最终靠到了码头的岸上。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明天再改了,太困了,晚安宝子们   最新评论: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晋江app真的好难用,严重影响看书体验。】   【待审核是什么意思】   【”礼”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应该是李吧,行李】   【太太更新锁了!呜呜呜】   【啥时候更新大大】   【么么么】   【女主现在就是嫁谁都不嫁傅,她铁了心,就算傅强娶,她逃婚的概率也是99.99%,现在只能等傅发现女主也是重生的解释前世误会,否则就是死局了】   【撒花 要到文案的情节了吧哈哈哈 嘟嘟疯狂吃醋吧】   【撒花撒花】   【大大,好喜欢宋,要是能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就好了,女鹅毕竟上辈子还是没被男主护住,也是真的死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也应该允许女鹅有新的好爱情,呜呜呜呜呜呜呜】   【加油加油!】   【大大,有地雷的话,可以加更吗】   -完- 第33章 表哥   不知三表妹可愿与我,到凉亭一叙?   双层的楼船缓缓靠岸, 沈蜜和全家人立在岸上翘首以盼。   没一会儿,一众人便从船舱中走出来,缓缓下船踏着木桥上岸。   林老太太被一众小辈搀扶着,众心捧月般向大家走来, 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褂, 同色织锦罗裙, 虽已华发苍苍,精神面貌却很是不错。   她面容和善, 双目慈祥,远远走来的时候, 便带着满脸的微笑。   沈黎连忙携全家走上前去迎接。   一家子齐齐同林氏行礼, 或是作揖,或是福身。   “老太太康安。”   林氏笑得合不拢嘴,眼睛在一众小辈身上瞟来瞟去, 手中的帕子轻掩着唇角。   “好啊,好啊,让我这个老太太, 好好瞧瞧你们。”   她嗓音和蔼,带着些沙沙的老年音, 让人十分想亲近。   她跟站在最前面的沈黎沈洛寒暄了几句,又对抱着孩子的秦姨娘说了几句体己话。   而后,便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沈蜜,小姑娘带着兜帽站在人群里, 巴掌大的脸儿上, 眼睛乌黑透亮如墨玉, 整个人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 着实扎人眼球。   她慈爱地看着她笑, 招手道:“蜜儿,快到我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   小姑娘一双美瞳水汪汪的,像诱人的紫葡萄,露出欢喜之色,几步上前便抱住了林氏的身子。   她仰头看着林老太太,声音叫娇娇绵绵的,宛如黄莺在啼。   “外祖母——我好想你。”   林氏的心都快被她融化了,摸着她的小脑袋,满眼都是慈祥。   “小丫头,你也把我给想坏了呀。”   沈蜜赖着她,趴在她身上撒娇:“那外祖母这回来了,就不走了,好不好,留下来一直陪我们大家。”   林氏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却是笑着的:“你呀你呀……”   众人皆抿唇笑出声来。   林氏笑了一会儿后,想起来了正事儿,拉着她的手捏了捏,道:“对了,这回跟着祖母一起来的,还有你的几位远方表哥,祖母给你介绍介绍。”   林氏话音刚落,全家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不可言说的微笑。   众人都看着自己,沈蜜倒是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睁着俏生生的眸子,檀唇微张,乖巧答道:“好。”   林氏便拉着沈蜜的手开始给他介绍身后的几位远房表哥。   第一位是林老太太亲妹妹的嫡长孙,名唤孙连州,已然弱冠,去年刚考取的秀才,生的白皙干净,着一件深衫,很是儒雅。   林老太太在一旁介绍着:“这是我家妹子的嫡长孙,去年刚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府衙任刀笔吏,你唤他大表哥便是了。”   他对着沈蜜拱手作揖,很是友善。   “见过妹妹。”   沈蜜盈盈拜了回去。   “大表哥万福。”   林老太太便开始介绍第二位,“这位是连州的弟弟海宁,还未弱冠,为人上进踏实,如今在家中读书,蜜儿你唤他宁表哥便是。”   沈蜜瞧着身量颇高,穿着青色锦袍,长相略带稚气的孙连宁,乖巧地唤了一声。   “宁表哥万安。”   孙连宁立刻深深作了一揖,极其有礼道:“沈表妹妆安。”   林老太太又开始介绍自家姐姐的两位孙子,分别是宋仁和宋远。   林老太太的口吻很是热络,“这是你宋仁表哥,平日在一众兄弟中呀,最是沉稳。”   沈蜜看了过去,宋仁身形高挑,长相成熟,穿着一袭深蓝色袍子,看起来沉稳端庄,她亦依照前例盈盈向他福了福身。   林老太太最后介绍到的,才是父亲心心念念的宋远。   可见老太太对这个孙侄,在心中排位是最后的。   毕竟在这个世道上,不喜读书,不愿科举,整日想着另辟蹊径、钻营旁门左道之人,总会让大家看成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但不得不说,宋远的容貌很是出众,他穿着一袭锦绣鹅黄色梨花宽袖袍,眉目风流浅浅,唇若红枫丹霞,鹤立鸡群,轩然霞举。   举手投足间尽是朗朗蕴藉、宛如吟风弄月的骚人。   沈蜜与他对视了一眼,复又垂下眸子。   林老太太瞧着宋远,轻描淡写道:“这位便是你的宋远表哥,他先前也经常来,你认识的。”   宋远上前几步,向沈蜜作了一揖。   眸中闪着耀耀晨色,嘴角提的高高的。   “表妹好,又见面了。”   沈蜜福身,瞧了眼宋远,只觉他好像比从前,更加张扬明艳了……   心中如此想着,沈蜜蹲身对他回礼,“表哥万福。”   *   沈蜜见完诸位表哥后,众人又在码头边说话寒暄了一阵。   沈蜜拉着大哥沈洛,同小姑姑林氏还有一双表弟表妹们说了一阵子体己话。   眼看天色晦暗,快要下雨,沈黎发声让大家先回府。   “反正话一下子也说不完,表亲们舟车劳顿辛苦,不如先回府去休整休整,回头再慢慢聊。”   听了沈黎的话,众人这才登车回府。   府中早早便准备好的酒席,为这些表亲接风洗尘。   用完午膳后,沈蜜和沈如去林老太太屋中陪老人家讲话。   午后的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并未放晴,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开始落了起来。   沈蜜和沈如撑着伞,穿过跨院桥,来到沈府东院。   老太太住在东院的西厢房,一众表亲皆安排在了东院的各处居室,且早已命下人做好洒扫收拾和熏香,留待客来。   沈蜜拉着沈如的手一起进东院的时候。   影壁的锦鲤池前,一人长身而立,一手举着伞,一手捧着鱼饵,立在池边喂鱼。   他神情泰然,衣着明朗,身后影壁上大书的“禅”字,与他此刻的行为,不知为何,在沈蜜看来,道颇有些相得益彰之味。   是宋远。   沈如还未走近,就笑着对他喊话,“表哥得闲至此,竟想到在雨中喂鱼?”   宋远抬眸,一双清冽如水的眸子望着二人,笑吟吟的。   他的嗓音清凌凌的,穿透性很强,在这窸窸窣窣的语声下,格外透亮。   “怎么,雨中便不能喂鱼了吗?。”   两人从他身边不远处的地方路过,沈如扭头打趣他:“自然是可以的,鱼儿们会感谢表哥的。”   宋远随手将手中的鱼饵全部抛洒进湖中,打着伞转身朝她们走来。   “二位表妹留步。”   两人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他,“表哥有何事?”   宋远看着沈蜜,双眸宛若湛湛星子,挽唇笑得粲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观山亭,对沈蜜道。   “我虽在喂鱼,却亦在等人。不知三表妹可愿与我,到凉亭一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23:53:40~2022-02-13 23:1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姚染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大大!!!!双更啥时候!!!一把子期待了】   【贴贴】   -完- 第34章 一更   山雨欲来,修罗场将至   沈如下意识扭头去看沈蜜的反应, 沈蜜眸子微张,稍稍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下。   “好啊。”   宋远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沈蜜刚想踏步上前。沈如却在一旁道:“小妹, 可是咱们还要去陪外祖母呢!”   沈蜜侧头对沈如道:“二姐姐, 你先过去陪着, 我一会儿准来。”   沈如见她如此说,絮叨了几句才离开。   “那你一会儿可要早点过来。”   “好, 我知道了。”   沈蜜一边跟着宋远移步亭中,一面回首应她。   沈蜜执着伞同宋远来到亭中。   此时, 亭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雨声粼粼。   沈蜜搁下伞,转身对宋远道:“表哥是特意在此等我的?”   宋远颔首,面上噙着沈蜜熟悉的笑意。   “上回表妹不是说, 喜欢佩州的彩塑,我这次特意带来了,送给表妹。”   他这番说的极其熟稔, 好像上回见面就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就在眼前。   他从袖囊中取出一个绘彩锦盒, 递到沈蜜面前。   沈蜜一时怔忪,思绪翩飞间,蓦然想到,这是去年宋远来家中做客时, 两人闲聊间无意谈到的事情。   他竟然还记得。   “谢谢表哥。”   沈蜜弯了弯眉眼, 冲他莞尔一笑, 伸手接了过来, 感谢他的好意。   宋远笑得一脸粲然, “表妹不打开看看吗?”   沈蜜垂眸笑笑:“这恐怕不太好吧?”   宋远挑眉,轻笑一声,“小妹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开始同表哥拘礼了?”   沈蜜想了想。   虽说当场打开他人赠物不太合礼数,但她和宋远之间的相处,却是从来都不拘这些小节的。   这些年虽然两人见面少了,但她知道,宋远一腔率真热忱的性子还是没变。   于是,沈蜜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盒。   “好吧,那我现在就打开看看。”   宋远抿唇笑了,满是期待地看她打开。   “先前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说是佩州的彩塑做得最是活灵活现。”   沈蜜一面说着,一边轻轻转开锦盒和旋盖。   “哇!”待盒盖一摘下,沈蜜直接赞叹出了声,栩栩如生的两个小娃娃,一个小妹妹穿着朱色小褂,扎着两根乌黑的垂髫,眼睛笑得跟月牙儿似的,手中提着一串鞭炮在放。   还有一个穿着浅绿色棉袄,戴着虎头帽,虎头虎脑的,模样可爱极了,捂着耳朵站在边上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实在是俏皮可爱。   “这也太可爱了吧。”   沈蜜忍不住喃喃,一双杏眼笑得弯了起来。   宋远亦被她感染,唇角微微扬起,满面春风的,在一旁对她道:“表妹若是喜欢,我屋里还有好多,你得空过来玩,随手拿去便是了。”   沈蜜抱着两个彩塑娃娃,爱不释手,仰脸对宋远道:“谢谢表哥,我非常喜欢。”   宋远笑眯眯地瞧她,“客气什么,我也是投人所好罢了。”   “那我就不跟表哥客气了。”   沈蜜笑盈盈道。   宋远这个人,每次只要一跟他见面,不管相隔多久,多久没有见过面。   只要一说上话,他总有办法,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感到不生分。   这是他特有的本事,一众兄弟姐妹都这么觉得。   宋远瞧了眼亭外的雨,此刻下地小了些,对沈蜜道:“方才听你说还要去瞧祖母的,这会子雨小,表妹不如现在过去。”   沈蜜瞧了瞧亭外,发现雨确实小了很多,便颔首道:“那我就先过去了,表哥。”   沈蜜刚要取伞出亭,那道高挑的身形却已然俯身下去,替她将地上的伞取了,拿在手中轻轻晃去水珠,复又打开,递到她面前。   “雨天路滑,表妹路上小心。”   沈蜜接过伞,将手中的彩塑锦盒抱着,笑着同他道:   “知道了,表哥再见。”   宋远目送着她离开。   *   沈府的门外,几辆宽敞的大马车依旧停着,下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搬这些个客人的行李。   从中午一直忙到了现在,这回人多,再加老太太一行人要久住,行礼自然也比往常更多些。   除此以外,便是老太太和林姨给各房准备的赠物,林家素来豪爽,老太太又心疼自家外孙,外孙女。以来的时候,那艘楼船上,几乎整整屋子,都是所带赠物。   雨天湿滑,下人们的动作格外缓慢、小心。   门口街道的另一边,萧策正替傅昀州打着伞经过。   两人从府衙内回来,每每都要绕过此地。   看着门口车马横列,熙熙攘攘,傅昀州停下了脚步。   他偏着冷目看过去,让萧策过去打听消息。   “去问问怎么回事?”   萧策领命,走过去对着那几个家仆询问消息。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家仆认识萧策,原先大都督住在府里的时候,他经常进出府邸。   “萧将军有所不知,府里来了亲戚,是先夫人的母亲,来看一双外孙女的。”   萧策又问:“老太太一个人这么多行李?”   “自然不是,除了林老太太,还有诸多年轻的公子小姐,都是府上的表亲,这回都是跟着一起来给先夫人过忌辰的。”   萧策微微颔首,“原是如此。”   而后反身回到傅昀州身边,将一应情况悉数说与了傅昀州听。   傅昀州听后,默了一瞬,斟酌了一句。   “诸多年轻公子?”   萧策道:“是,门房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这沈黎究竟想做什么?”   傅昀州突然沉了声,神情若肃地往沈府门口望去。   萧策在一旁说出了心中想法,“都督您不如进去问一问?”   傅昀州却道:“这只老狐狸,你觉得他会说实话?”   萧策沉默不语。   傅昀州又道:“明日在明月楼设宴,把沈洛叫来,本都当面问他。”   萧策垂首应声,“属下领命。”   *   东院的西厢房,沈蜜和沈如坐在林老太太身边,三人一起说着话。   屋内燃着淡淡檀香,一应陈设简朴庄然,一副绘着田园山水画的绢丝屏风立在屋内,将内室和外室格挡开来。   老太太坐在炕桌边,沈蜜和沈如搬了锦杌坐在一旁,三人聊着聊着,就谈到了沈蜜的婚事。   老太太笑问沈蜜:“蜜儿,你觉着连州那孩子怎么样?”   沈蜜想了想道:“大表哥清风朗月,沉稳庄重,看着挺靠谱的。”   老太太笑出声来,“靠谱的,是个有担当的,那你觉得,做夫君如何呢?”   外祖母看起来很喜欢孙连州,沈蜜看得出来。   但她此刻都不熟悉呢,怎能随便就说答不答应的话。   沈蜜遂道:“外祖母,我跟大表哥才见了第一面呢,如何能知道他脾气性格,究竟同我相不相配?”   “说的也是。”老太太笑兮兮的,“那接下来就让你们多相处相处,看看究竟性子能不能和。”   沈蜜听她这般说,一时羞窘,红了脸道:“外祖母,您别再这么说,我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捂着嘴偷乐,“这屋里就我老婆子和你二姐,都是最体己的,你不必难为情。”   沈如见沈蜜又羞又窘,开口替她解围,“老太太,您带了四位表哥来,不就是让小妹自己挑的吗?等她真的挑好了,就会来跟您说的,哪有您这样提前给她吹耳旁风,左右她本心的。”   老太太一愣,想想沈如说得对,确实是她心急了,没得左右了沈蜜择婿的心思就太不该了,于是道:   “如儿说的是,外祖母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没得让你摇摆了心中的秤。”   沈蜜宽慰她道:“外祖母放心,我若是选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林老太太这才复又开怀乐了起来。   *   翌日,傅昀州在明月楼包了雅间,请沈洛赴宴。   一听是傅昀州唤他,沈洛提早便赶过去等了。   是以傅昀州来到时候,沈洛已在雅间内坐了许久。   沈洛起身对傅昀州恭敬行礼:“参见都督。”   傅昀州客气地同他道了声:“今日本都是请来你喝酒的,沈公子不必拘礼,坐吧。”   两人入座后,店小二开始传菜。   菜膳上桌后,傅昀州斟了杯酒递给沈洛,突然开口问他:“沈府上最近,好像来了很多亲戚吧。”   沈洛浑身一顿,缓缓接过酒杯,琢磨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傅昀州。   毕竟父亲昨日刚找他过去谈话,让他不要将实情说与傅昀州听,以免生出无端的是非。   沈洛凝神静思了一会儿,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是啊,都督正是消息灵通,连这都晓得了。”   傅昀州又问:“听说还是些远方的表亲?”   沈洛愣了愣,点头道:“是,是。”   傅昀州见他神色有异,面色心虚,继续施压,“不知沈大人将你的那些远方表兄弟找来,是为何故?”   沈洛这下真的有些慌了神,进退维谷,眼神闪躲,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   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编了句谎话来回他。   “哦,是这样的,父亲觉得家里太久没热闹了,便将那些哥儿姐儿一并喊来了,老太太也喜欢子孙绕膝,此举正好皆大欢喜。”   傅昀州看出他说话时的遮掩,眼神的摇晃,自斟了一杯酒,重重叩在桌上。   再抬眸时,神情冷凝了下来,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无形威压。   “沈洛,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救下的?”   傅昀州的话音很沉,带着让人背脊发凉的冷冽。   作者有话说:   一会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2-13 23:18:13~2022-02-14 20:2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威胁大舅哥?大胆!】   【大舅哥硬气点】   【贴贴】   -完- 第35章 二更   超级修罗场(上)   沈洛被傅昀州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弄得浑身一震, 猛然抬头看向他,眸中生出诸多情绪。   有畏色,有心虚,有愧疚……   傅昀州幽邃的眼瞳牢牢地锁着他, 像是能把人的心脏攫住一般。   空气中满是的压抑的气息在流淌着。   静默了半晌, 经过了强烈的心理斗争后, 沈洛终是败下阵来。   他起身抱拳,对傅昀州躬身道:“不敢欺瞒都督, 家父此回,意在小妹的婚事。”   傅昀州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落实, 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袖笼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   入夜,沈蜜将宋远表哥送给他的一对彩塑摆在了卧室的博古架上,两个小娃娃可可爱爱的, 让人一看心情就好。   她正要进次间找两只小家伙玩,脆桃突然走进来说:“二小姐来了。”   沈蜜顿住了脚步,反身出到花厅。   沈如上前执住她的手, 亲热道:“蜜儿,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沈蜜偏头问她:“什么事?”   沈如捏了捏她的手, 有些难为情,“明日母亲忌辰,我想着要不让郭秀才也来磕个头,表表心意。”   沈蜜当即弯了唇, 十分同意。   “好呀, 郭秀才若是来了, 那就代表他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了。而且外祖母好像还没见过他呢, 正好让外祖母也见见, 高兴高兴。”   沈如挽唇道:“我正好也是这么想的,让外祖母乐一乐。”   沈蜜想了想道:“那姐姐要不要这会儿就去找父亲说说,明天席面也好提前多备张位置。”   沈如点头应是,复又扭捏着小声道:“我一个人过去说这事儿吧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蜜儿你陪我一起去吧。”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怪不得这么晚还眼巴巴地跑来寻她。   沈蜜倏然抿唇笑了笑,打趣她,“二姐姐,原来你也会有难为情的一天呀。”   沈如啐她,“小没良心的,学会嘲笑你姐姐了,白日你在祖母那里难为情,别忘了是谁替你解得围。”   沈蜜月眼弯弯,笑靥如花。   “是是是,姐姐说得都对,我这就陪您一起去找父亲,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沈如噘着嘴巴,过来挽她的胳膊。   两人打着灯笼一起去了宣德堂。   宣德堂的书房内,灯火依旧亮着,两人走在廊下,本想着父亲这么晚定然是回卧房去了,却没想到,竟然还在书房忙着。   两人朝书房走过去,却突然听着里头传出一阵哗然的争执声。   “为父不是早说了,不让你说出去,不让你说出去,你为何就是不听!”   “父亲,事已至此,我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你罚我骂我吧,这样我还能好受些。”   是大哥和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起了冲突。   两人惶惑间,立在门口不敢进。   屋内沉寂了半晌,最后化为了父亲的一声沉重叹息。   “哎,此时打你骂你也是于事无补,你回去吧。”   没一会儿,垂头丧气地沈洛从屋内出来,正好撞见了沈蜜和沈如。   沈洛一顿,面上表情难过又自责,沈如问他:“大哥你怎么了?”   沈洛却摇着头离去,并未同她们说明。   两人熄了灯笼进去,沈黎背靠在太师椅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人福身行礼:“父亲万安。”   沈黎方才敛去了面上的沉重,对着二人道:“蜜儿,如儿,这么晚了,你们两怎么来了?”   沈蜜追问:“父亲,方才您和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沈黎一怔,复又摇了摇头语义含糊地遮掩了过去。   “没什么大事,你们两个就不要忧心了。”   沈蜜犹有些担忧,只道:“那您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可别因此生分了才是。”   沈黎颔首:“那是一定的,蜜儿放心。”   见沈如立在一边不好意思说,沈蜜便主动替她告诉父亲。   “父亲,还有件事情。二姐姐明日想把郭秀才叫来,让他表表诚心,希望您同意。”   沈黎当即含笑答应了,“那感情好啊,这样一来,你外祖母也能高兴。”   沈蜜又道:“那没什么事儿了,父亲早点休息,女儿们告退了。”   沈黎笑着颔首,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事重重,目光闪烁。   疲惫地叹了口气。   傅昀州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接下来他沈家不会太平了。   *   翌日一早,鸡鸣时分。   全家人都早早起来,穿上素白的孝服,去沈家祠堂参加祭祀。   祭祀活动是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由专门的佛子和法师主持,诵经祈福,抄写佛经,焚烧黄纸,上香祈福。   全部过程走完,基本需要一上午的工夫。   所以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便都起来了,收拾妥当,取好一应香箸蜡烛后,便一起沿着木制长廊,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沈蜜身披雪白素稿,未施粉黛,肤如凝玉,眉目淡若远山,整个人显得纤弱无匹,惹人心生怜意。   她往祠堂这一路过去的时候,几个表哥争先恐后地给她引路。   “表妹走里面。”   “这香箸篮子我给你拿吧。”   “表妹小心台阶。”   沈蜜只觉得别扭,扭头去找大哥和姐姐,想摆脱这几个表哥的过分殷勤。   可姐姐和郭秀才在一道亲昵无间的并肩走着,她没这个去搅扰的心思。   而大哥呢,也不知怎么了,从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怪怪的,垂着头情绪低落至极。   甚至自己主动搭话,态度都是不冷不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沈蜜最终将目光投到了一旁独自走着的宋远身上。   长辈眼中最不沉稳的,今日却极其安静。   她几步走过去,摆脱了三位表哥的“引路”。   “宋远表哥,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宋远愣了愣,沈蜜已然步至他身旁,其余三哥表兄弟,则是用一种敌意的眼光看着他。   一时间,默然独行的他倒是成了众矢之的的那个了。   这全是拜眼前这个灵巧的小姑娘所赐。   宋远问她:“表妹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沈蜜眼眸轻转,压低嗓音对他道:“表哥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借口找你解围吗?”   宋远明白了过来,颔了颔首,冲她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我很愿意替表妹解围。”   沈蜜对他会心一笑,乌瞳灵动,“多谢表哥。”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并肩往前走走着。   其实方才这三位表哥的行为,让沈蜜有些许反感。   毕竟这是她母亲的忌辰,如此心浮气躁,刻意殷勤,反倒会令人感到不适。   来到祠堂后,灵台已然搭好,法师和高僧坐在灵台前,敲着木鱼,咪咪哞哞得唱着梵音。   长明灯已燃,香炉已生,青烟袅袅。   地上铺了整整三列蒲团,众人上前去找到位置跪下,双手合十,诚心祈福祝祷。   沈蜜跪在第一排,身边是大哥和宋远,二姐跪在第二排,秀才陪在她身边,接下来便是林姨娘,沈临,沈岚,还有一众表亲。   老太太年龄大了,跪不得太久,法事便空缺不来参加,只等着一会儿进香的时候再进来。   众人皆已到位,唯独沈黎未至。   听说是今天一早府衙有事,被匆匆叫了过去,要晚些才能回来。   沈黎让大家不要等他,只管循着规矩,按部就班得开始便是。   一会儿他回来后,会将自己缺失的部分流程补上。   沈蜜却有些不安,想到昨天父亲和大哥的对话,再加父亲今日一早突然被叫走。   这实在是太奇怪,太巧合了。   冥冥中,让她觉得,父亲或许是摊上事儿了。   她时不时睁了眼睛,去瞧父亲那个蒲团的方向一眼。   可一直到法会结束,那头也是空空如也。   法师持着净瓶走下来,用柳枝沾了净瓶中水,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意在驱邪避害,安康顺遂。   宋远看出沈蜜的着急,在她耳边小声安抚道:“表妹别急,舅父迟迟未归,说明事务繁琐,若是真有事,早有人来传消息了不是。”   沈蜜想想也是,便稍稍安了心,颔了颔首,小声道,“好,我不着急了。”   法会结束后,法师让众人退到祠堂外面,开始布置下一轮进香环节要用的东西。   沈蜜方退身到外头,三个表哥却又不约而同地突然围了上来,开口尽是关切。   “表妹累不累?”   “表妹膝盖疼不疼?”   “表妹累的话,要不要去廊庑下坐坐。”   沈蜜被他们这一串连珠带炮的轰炸弄得有些头大,摇着头拒绝。   钻出人群想透口气,便朝着独立一隅的宋远奔了过去。   “表哥,我同你说个事儿。”   宋远瞧着奔至她面前的沈蜜,眼中噙着淡淡笑意,低声问她。   “表妹又想让我解围了?”   沈蜜无奈地叹气,颔了颔首。   宋远颇觉好笑地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祠堂的门再次打开了,高僧让大家排队进去上香。   由于父亲还未回来,沈蜜便排在沈洛之后,是第二个上去进香的。   沈洛进完后,她这厢方提起裙子准备踏步向前。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下人报来的喜讯、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众人转身往门外看去,却见沈黎一身官袍,面色凝重地踏着石阶朝众人走来。   与他并行的男子,身着墨绿色挺拓官袍,眉目修朗如云,身姿巍峨若岳,行动楚楚谡谡,所到处人人因他的威势所垂首。   不是傅昀州是哪个?   最新评论:   【说实话,要是我哥哥这样我会恨死他,说是小题大作也好,他说出去的行为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之前姐姐和他撮合女主和傅也是,明明女主明确表示不愿意,还撮合!还撮合!说是为女主好,放屁,没有尊重本人意愿,只会打着为你好的幌子,现实中有这种亲戚太气人了】   【男配都不错】   【撒花】   【等等等】   【感觉除了男主,男配我还都挺喜欢的】   【   【这文卡的我难受了……呜呜呜呜】   -完- 第36章 一更   超级修罗场(下)   进香过程因着傅昀州和父亲的到来, 中途停下了。   众人纷纷恭敬行礼,“参见都督。”   傅昀州走进祠堂,立在沈蜜不远处的地方,那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沉沉的, 深邃的, 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祠堂外,一轮旭日已然东升, 万丈金芒洒下来,驱散青蒙蒙的雾霭, 透过高门和窗棂, 照进半个内室。   沈蜜垂着眸,不与他的目光接触,黑色长睫微微颤动着, 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他突然过来,是要做什么?   众人立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半晌后才听到傅昀州钟磬一般沉着的嗓音。   “大家不必拘礼,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傅昀州又道:“本都今日正好来沈大人府上办差, 听说是先夫人忌辰,在祠堂办了法会,便想着顺带进来上炷香,聊表寸心。”   众人虽诧异, 但亦有不少跟着附和的, “原是如此, 都督真是贤德。”   硕大的沈氏祠堂内, 一时间私语声不断。   原本围在沈蜜身边献殷勤的几个表哥面面相觑, 不知发生了何故。   有高僧给傅昀州递上香箸,傅昀州接过,香箸在他手中升腾者冉冉青烟。   他侧目,一步步朝沈蜜的方向走去。   沈蜜僵在原地,围着她的三个表哥明显感受到来者满身的凌厉之气,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傅昀州走到沈蜜身边,如寒刀一般的漆眸一寸寸剜过方才贴在沈蜜周遭的那三位表哥。   让人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不由地又退远了几步。   尚未弱冠的孙连海甚至当场打了一个哆嗦,一贯沉稳端方的孙连州目光中也闪烁起了怯意。   傅昀州将手中的香箸递给了沈蜜,眼中的寒芒瞬息收去,嘴角泛起了些温存。   “沈姑娘,我同你一起上香。”   沈蜜被众人看着,一时间下不来台。   傅昀州这出是赤裸裸地当众宣布主权,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沈蜜抬眸看着傅昀州,这种无形地逼迫让她心中一阵局促,嘴角绷得紧紧的。   但又不得不从他手中取过香箸,好快点解除这场众目睽睽下的窘迫。   沈蜜接过后,傅昀州又从高僧手中接了一炷香,心满意足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同沈蜜一起并肩上前。   跪到了蒲团之上,对着沈蜜母亲的牌位,叩拜了下去。   两人叩拜完三次后,起身将香箸插到高脚黄铜香炉中,沈蜜神情恍惚,差点被落下的烟灰烫到,傅昀州眼疾手快地抬手格挡了一下。   那滴香灰落在他的虎口处,那一处白皙的皮肉瞬间烫红了。   沈蜜瞪大了眸子瞧他,傅昀州却面色平静地同她轻声道。   “沈姑娘下回小心些。”   随后,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刻也没有多留,对着立在旁边,双眉紧拧的沈黎落下一句。   “沈大人,本都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沈黎连忙躬身作揖,“都督慢走。”   傅昀州带着人离开了祠堂。   说是敬一炷香,就只是敬一炷香,并未借口多留。   沈蜜走回人群中,朝门外望去,傅昀州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石阶的尽头、   她心中一阵慨然。   那一刻明白了所有。   哥哥和父亲昨日为何会争执,哥哥为何会神色沮丧,欲言又止,父亲又为何会这么早被叫去府衙,为公务所绊。   这一切都是傅昀州的手笔。   他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他从未对她放手,也不会放过她。   沈蜜感到一阵颓丧,一张小脸暗淡下来,没有半点神采,目光空洞洞的,心中很是茫然。   一上午的法会结束后,沈黎宣布众人可以去正堂花厅用膳。   “午膳已命人摆好,请大家移步前厅。”   大家纷纷脱去孝服,递给下人收纳好后,三三两两步出祠堂,往正厅走去。   回去的路上,沈蜜独自默默往回走着。   那些大表哥们则像是换了副面孔一般,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离得远远的,像是躲瘟神一般的躲着她。   与方才来的时候简直天上地下。   三人肩并着肩,走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聚头小声地窃窃私语。   “舅父把我们叫来,我寻我们开心的吗?”   “是啊,那永州都督明显是看上了沈表妹的,你没见他今日那眼神吗?杀气腾腾的好像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是啊,谁再跟表妹亲近,恐怕就是下一个要触霉头的。”   “永州都督权势滔天,咱们惹不起啊,你说这沈舅父不是害我们吗?”   “如此处境,就算她沈表妹长得天仙一般,咱们也不能娶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咱们以后避着走吧,小心惹一身骚。”   “只求林祖母能快些回去,现在觉得再待下去都是晦气。”   三人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地传来,走在廊下的沈蜜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她没有恼怒,亦没有难过。   只觉哂然。   这样也好,倒是让她彻底看清了这三人真面目。   转过跨院桥,走至一处林荫道时,不远处立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穿着航白直缀,似在等她。   是宋远。   宋远见她一个人默然垂首走着,上前与她搭话。   “表妹这是怎么了?好似闷闷不乐?”   沈蜜淡笑着摇了摇头,欺霜赛雪的芙蓉面上,眼尾稍稍垂着,不甚欣然的模样。   她岔开了话题,问他:“表哥怎的不与我保持些距离?”   宋远浅笑,乌黑的瞳仁熠熠生辉,“那表妹可就错看我了。”   沈蜜稍稍一愣,有些不解,“今日这一出,表哥应该是看明白了吧,与我走得近,恐怕会生是非。所以今后表哥还是同我疏远些好,省的平白惹了麻烦。”   宋远听她老生常谈地说了许多,并未露怯,反而笑着道:“小妹你知道的,我平生就不爱循规蹈矩,明知山有虎,我却偏向虎山行。”   沈蜜莫名被他感染,心中生起股暖意,仰头对他道:“表哥,有时候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能不顾世俗眼光,坚守自己的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远笑得嘴唇弯弯:“那小妹心情可有好些?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   沈蜜脆生生应了声。   两人一起来到正厅的时候,众人还未就坐,正立在厅堂内说话寒暄。   沈黎面南,站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身后的白墙上挂着幅田园山水风光的水墨画,用红木框装裱起来的,霎时显眼。   他指着墙上的墨宝对众人炫耀着。   “此画乃是今日来的廖青大师所赠的,当真是意境高远啊!”   “是啊是啊。”   众人看着画,交口称赞。   沈黎说话间,目光瞟到了并肩入室的沈蜜和宋远,眼神中一下子生出了几分惊喜。   “蜜儿和远儿来了。”   众人纷纷转目过去,眼神各异,揣着各不相同的心思。   秦姨娘见气氛怪异,从女眷堆里走出几步迎上来,热情地对沈黎道:“老爷,这下子人都到齐了,要不要喊开宴?”   沈黎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道:“好,那就开宴,开宴。”   大家纷纷入座后,下人开始上菜,堂中的气氛亦缓和了许多。   林老太太和沈黎坐在一处,皆是坐北朝南,沈蜜和秦姨娘还有沈临一家子坐在东面,沈如和郭秀才坐在一道,另外一众林家表亲坐在南面和西面。   沈如今日穿了件素锦缎面绸衫,面上粉润润的,和一席烟青色航绸锦袍的郭秀才坐在一起,两人很是相配。   沈如撺掇着郭秀才给外祖母敬酒。   郭秀才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捧着杯子对着林老太太遥祝。   “小生头一回来沈家赴宴,诚惶诚恐,先敬老太太一杯,祝老太太松柏长青,日月长明。”   林老太太看着唇红齿白的郭秀才,满眼都是欢喜和慈爱,口中不住地喃喃着,“好啊好啊,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好孩子。”   席上的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众人陆续站起身子敬酒,一派和乐温馨的家宴景象。   外头风拂树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沈蜜坐在座上,自顾自地夹菜,低头吃着。   林老太太眼尖,见她今日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突然在席上开了口。   她今日是后来才去到法会上的,不知道傅昀州来过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亦不知道孙连州早已对沈蜜产生了嫌恶之情。   不知缘由的老太太哪壶不开提哪壶,对着孙连州使了个眼色,谆谆地提点道。   “州哥儿,怎么不给你妹妹添个菜?”   老太太话音刚落,孙连州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众人的面色也有些古怪。   席上突然又沉寂了下来。   沈蜜也坐在那儿尴尬住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知情的老太太却还在问着:“怎么了?给你表妹夹菜啊,州哥儿。”   孙连州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黑的都快成炭了。   如此静置了半晌后,他蓦然“啪嗒”一声搁下碗筷,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然后拔腿就走。   老太太愣住了,下意识想喊住他问缘由,“你……”   可话刚出口,人已经没影了。   沈蜜垂着脑袋,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难堪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毫不顾忌地落在她身上。   当众被人甩脸子的难堪,让她恨不得钻个地洞藏起来。   “表妹,这莴笋新鲜,快吃点吧。”   蓦然间,一道清朗纯澈的嗓音,将她从难堪中拯救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帮我捉捉虫吧,感情流每天两更是我的极限了~感谢在2022-02-14 23:21:01~2022-02-15 17: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满京城泪 5瓶;人似楼边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Md那几个表哥真的是无语,至于这么做吗?】   【我来了】   【二更啥时候!!!!!想看】   【那仨表哥什么人呐。。。不能结婚那你们至少也是表兄妹呀】   【   【男配真的都好好】   【宋远人还挺好哈哈】   -完- 第37章 二更   深邃漆眸掠过沈蜜藏身的柳树丛,稍稍停顿了一下   沈蜜抬起一双盈盈水眸, 只见宋远站起身子,正举着筷箸,将一块脆嫩的莴苣夹到她的碗中。   他的嘴角微微翘着,带着温淡如水的笑意。   林氏见状, 亦在一旁帮侄女打起了圆场, “蜜儿, 这个红烧狮子头也好吃,你快尝尝。”   说罢, 夹了一块到她碗中。   沈蜜回过神,赶紧接过两人的话头。   “谢谢表哥、林姨。”   宋远坐下去, 大家又开始动筷吃喝起来。   这一出尴尬的场景才算过去。   *   用完午膳后, 大家各自回房休息,老太太有午睡的习惯,故而沈蜜今日不去搅扰。   二姐姐跟郭秀才上街买东西去了, 不能陪她,大哥呢,还在那儿自责愧疚着, 谁也不理。   沈蜜只好一个人回房去逗猫玩。   今天日子晴好,脆桃把小白和芝芝抱在廊下梳毛, 她用篦子一下又一下地给两只小家伙扒拉着绒毛。   两只小家伙舒服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喵呜喵呜地来回打滚。   脆桃发现沈蜜来了,笑着道:“姑娘回来了。”   沈蜜走近些,将地上的其中一只小家伙抱起来, 搂在怀中抚着摸着, 月眼儿弯弯的。   “脆桃, 你又带她们出来晒太阳了。”   脆桃道:“今儿个太阳好, 就放它们出来了。”   沈蜜颔首, “确实需要多放它们出来出来,总憋在屋子里会闷坏的。”   脆桃:“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沈蜜想了想又道:“脆桃,今天天气好,不如咱们带它们去跨院的小池边玩,那里有花草,小白和芝芝准会喜欢的。”   脆桃倏然抬首,眼中一片欣然。   “好啊好啊,姑娘。”   时至夏末,跨院的廊桥边,小池澹澹,荷莲飘香,柳荫阵阵,夏花朵朵。耳畔时不时传来几阵蛙鸣。   沈蜜和脆桃找了树荫下一处白石棋桌坐下,将小白和芝芝放下,两只小猫一开始先试探着新的领地,没一会儿,便撒丫子欢蹦乱跳起来。   白石棋桌靠在墙根边,又隐在浓浓柳荫后,来往之人很难注意到此处。   不远处的廊桥上,走下来两个穿红戴绿的大丫鬟,正在那儿有的没的说着闲话。   四周寂寂,将两人的话传得清晰。   “你们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儿,真是让人看不过去了。”   “是啊是啊,这不是给咱们几家公子添堵嘛。”   “那沈三姑娘也就空有张好看的皮囊罢了,先前把咱们家几位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谁知道背后早已和傅都督暗通了款曲。”   “就是啊,我们家公子平日最是疼惜我了,来了这儿,只看了那沈姑娘一眼,回来就对我毫无心思了,你说这是什么妖媚狐狸精。”   “这样一来也好,孙少爷虽然黑了脸,但过两日必定收了心,回头把你收房做了姨奶奶,你也就不必患得患失了。”   “哎,都是狐媚子害的,我都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因为说到自己,沈蜜不由抬眼看了过去。   这两个都是生面孔,不像是府里的老人。   此地又是安排了一众表亲住的西跨院,沈蜜猜测,或许是林家带着一起过来的。   脆桃自然也听到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撩起袖子就要上去同她们干一仗,却被沈蜜拉住了手腕。   沈蜜对她摇了摇头,用眼神阻止了她,让她不要过去。   这两个大丫鬟一看就是平日爱嚼舌根,颠倒黑白的,就算去找他们理论,恐怕也只会是那二人全盘抵赖,没有证据定他们的罪不说。   若是惹来了看热闹的,最后反倒弄得自己一身腥。   毕竟今日傅昀州来祠堂这件事,众人有目共睹,且对她的影响已然造成,所以沈蜜现在,更不想让这件事再次扒开来放在大家面前,被人当做谈资。   脆桃愤愤不平地气不过,沈蜜却紧紧拽着她,不让她出去。   可就在此时,廊桥的另一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道阴沉沉的嗓音,调子冷的的刺骨。   “是何人让你们在背后议论主子的?”   两人扭头看去,三魂吓去了七魄,她们白日随侍在祠堂外头,就看到过傅昀州沉肃威严的模样。   此刻大都督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可不得让二人吓得魂飞魄散。   傅昀州身着墨色官服,峻拔威仪,此刻脸上笼着一层阴云,看上去颇为森然。   他身后跟着一行护卫,个个身披轻甲,腰上佩着重刀,满身都是冷酷萧索之气。   傅昀州方才来找沈黎说话,刚好从跨桥边路过,听到了二人诋毁沈蜜的谈话。   两个丫鬟吓得连连跪地求饶,“都督恕罪,奴婢们是无心的。”   傅昀州却不为所动,只冷冷吐出一句话。   “拖下去,杖毙。”   两个丫鬟几乎吓晕了过去,哭天抢地地求救,却还是被傅昀州身后的护卫给拖了下去。   傅昀州冷冷地落下一句,“拖远些行刑,别脏了本都的耳朵。”   “属下遵命。”护卫应声而去。   凄厉地哀嚎声犹在耳畔回响。   沈蜜和脆桃站在廊桥另一边的树影里,将对岸的这一切看的真切。   她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呼出声来。   傅昀州竟然随随便便就将两个丫鬟的命处置了。   此时,立在小池对面的傅昀州满身威仪,深邃漆眸掠过沈蜜藏身的柳树丛,稍稍停顿了一下。   那一刻,沈蜜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好在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应当是没有发现她。   确认傅昀州走后,沈蜜才敢从树影里走出来,她站在阳光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张小脸儿都是苍白的。   脆桃来扶她,亦是吓得不清。   她本想出面骂一骂那两个丫鬟而已,谁能想到,那两个丫鬟竟然被傅昀州直接下令杖杀了。   “姑娘,你没事吧?”   脆桃看着自家姑娘小脸儿煞白,很是担心,反复问她。   沈蜜定了定神,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我没事,脆桃,我们回去吧。”   上辈子傅昀州就是这样的人,那个将他所做的那些肮脏事迹,全部说与她听的丫鬟。   后来也是突然暴毙的。   他视人命如草芥,她早就该知道的。   两人抱起地上的两只小白团子,飞快地回岚梧斋去了。   回到岚梧斋后,沈蜜便不再出门了,她躲在卧房内抱着两小只白团子,趴在软软的床上。   她拿了本话本随意翻看着,想让自己忘了白日发生的惊心动魄一幕。   这一呆就呆到了晚上,中间脆桃给她送了点心,除此以外她就再没与旁人说过话。   屋内点着冉冉的安神香,沈蜜却半点困意也无。   她放下话本,脑子还是乱乱的。   全是傅昀州。   与他上辈子的那些过往,还有这辈子的接触,全部穿插着出现在她脑海中。   让她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但那一切却又都历历在目地印刻在她脑海中。   挥之不去,思之即来。   哎,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傅昀州呢?   沈蜜如此想着,抱着两只小家伙下床,趿上鞋子,将她们送回到稍次间去。   将小猫咪们安顿好,沈蜜便回到卧房,坐到妆台前脱簪梳发,准备洗漱就寝。   可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纷杂凌乱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气势汹汹地叫门声。   “沈蜜,你出来!”   “你今日无论如何要给我个说法!”   被人如此叫骂,沈蜜陡然一惊,不过她明显听出来了。   这是孙连州的声音。   安耐住心中的紧张和不安,沈蜜起身到窗前张望了一下。   孙连州带着一行人,横眉怒目地冲过来找她算账。   廊上挂着灯盏,落下明黄色的光。   孙连州怀中抱着件血衣,立在她门前红着眼睛不住地叫骂。   沈蜜很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来位白日那个通房丫头找她算账的。可这干她什么事?   要找去找傅昀州啊!   沈蜜很是纳闷。   不过孙连州现下应当是失去理智了,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过来。   沈蜜害怕地咽了一口唾沫,心口儿砰砰乱跳,生怕孙连州一个失去理智,就闯入她屋内,让她名节不保。   脆桃立在外间,亦不敢开门,她从门缝中偷瞄到屋外人影重重,再加上孙连州捧着那丫鬟的血衣。   她看着就害怕,根本不敢出去与他们对峙。   没一会儿,她看到沈蜜从卧房走出来,方才稍稍有了些底气,颤抖着唇问她:“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蜜睫羽轻颤,浑身上下都是颤栗的,但她还是上前来按住她的手,鼓足了全部勇气道:“脆桃,开门,我来与他们理论,你去找父亲和哥哥来!”   脆桃颤抖着手迟迟不敢动,外面的捶门声愈发重了。   “沈蜜,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讨个说法,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孙连州的语气就像个无赖,态度强横至极。   沈蜜强压住心中所有的惧怕。深吸一口气,掰开脆桃的手,鼓足全身勇气,轰然推开了房门。   她走出几步,一股浓烈酒气倏然传来,沈蜜重重皱了下眉。   孙连州这是喝了多少酒,才会神志不清至此!   “孙连州,这大晚上的,你同我闹什么?”   沈蜜立在灯影下,出声质问。面白如雪,肤如耀玉,长长的墨发未挽,直直地披在肩头,衬得一张脸小巧精致,黑眸透亮。   她这番突如其来地出声,将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脆桃趁这个机会,赶紧从边上溜走,隐入黑夜中,前去前院报信,   孙连州双目通红,还在发着酒疯,他一把将手中血衣仍在她面前,咬牙切齿道:“沈蜜!你把我的通房害死了,你拿什么来还。”   沈蜜忍住害怕跟他盘旋,“孙连州,你凭什么说是我害的?”   孙连州怒不可遏,双目红的都快滴血了,语无伦次道:“都是你那相好的为你出头,活活将人打死了!我为何不能来找你说理!”   沈蜜深吸一口气,袖笼中指尖都快攥出血了,勉强保持住镇定。   “孙连州,我何来相好的,你半夜骚扰,还毁我名誉,我一会儿定要让父亲好好治你的罪。”   孙连州目眦欲裂,气得后牙根都要咬碎了,“好啊,尽管去叫,一命换一命,上了公堂我也不怕!”   说罢,他整个人便如饿虎扑食一般朝沈蜜而来,抬起胳膊,对着沈蜜那纤细柔嫩的脖颈便要下手。   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回廊另一头大跨步冲了过来。   一把揪住了孙连州的衣领,将他一记重拳贯到了地上。   “你个混蛋!”   作者有话说:   猜猜高挑的身影是谁??感谢在2022-02-15 17:05:26~2022-02-15 22: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满京城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今天也想看二更呜呜呜】   【撒花!!!】   【大卡】   【这种逼迫式的,真的太下头了】   【这傅昀州之前还把女主送给其他人换兵权 就应该在虐傅昀州几回才行】   【肯定是宋远!】   【突然觉得宋远比傅昀州香多了】   【”很注意”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很难注意】   【感觉男主现在的魅力值好低…】   【笑死 必然是宋远】   【这还用猜?肯定是宋远】   【宋远!】   【我我猜宋远!!】   【元宵节快乐呀!】   【这个臭男的,气死我了,怎么这样?】   -完- 第38章 一更   他大概是疯了,才会做平生最荒唐的事情   孙连州被一拳打倒在地, 脑袋嗡嗡作响,嘴角沁出鲜血,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怒目圆睁。   “宋远, 你疯了吗?”   宋远一席素净宽袍站在廊灯下, 面上狠意尤为散去, 他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孙连州,声音冷冽。   “我看表兄的酒是还没有醒!”   说罢, 他上前一把扯住了孙连州的衣襟,又将他整个人用力摔了出去。   孙连州本就醉醺醺的, 被这一下推搡, 整个人就像是只焉掉的枯枝,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模样很是滑稽。   要说打架,这群表兄弟里宋远是从小到大的霸王, 孙连州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打不过宋远。   孙连州气红了眼睛,指使着他手下的雇佣, 扬声怒喝:“上啊,都怂着做什么, 都给爷上!”   “谁敢!”   宋远朗声呵止,他退后几步站在门口,将沈蜜挡在身后。   “你们家主子爷喝醉酒犯糊涂,一会自有家主裁断, 左不过一顿板子, 丢不得脑袋, 可你们这些扈从有几颗脑袋跟着犯蠢!”   宋远的话, 就像是蛇打七寸, 直切要害。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扈从立刻怂了,脸上的神情瑟缩起来,一个个立在那儿跋前疐后,面面相觑。   终于,回廊的尽头转来一阵急匆匆的的脚步声,一群人提着灯笼赶过来了。   火光煌煌,映出为首的父亲和大哥的脸,两人神情凝重,脚步飞快。   “怎么回事!”   沈黎走近,见到这人仰马翻的场景,黑着脸孔,怒而呵斥。   沈蜜瞬间红了眼眶。   她刚刚吓坏了,好在有宋远出现帮他挡了一下,否则那孙连州像疯子一般,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   宋远转过身,瞧着沈蜜美目闪烁着泪光,鼻尖泛红,齿贝轻咬红唇,一副强忍落泪的艰难模样。   他眉宇深锁,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了沈蜜的头顶一下,柔声安抚道:“没事了,表妹。”   “表哥。”   沈蜜喃喃地呜咽了一声,人在脆弱的时候,短短一声安慰,就会让万千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心理防线崩塌。   沈蜜眼中泪珠轻颤,终于落了下来。   此时,沈黎和沈洛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拉着她上下打量,确定她有没有事情。   沈黎问怎么回事,宋远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沈黎瞧着沈蜜满脸泪痕,满眼都是担心,对着孙连州时戾气更重。   他让沈洛安抚着沈蜜,自己反身对着孙连州抬手就是一指,怒气冲冲,“来人,将这个畜生给我拉到正厅去,家法处置。”   孙连州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可算清醒过来了,鬼哭狼嚎道:“我不是你沈家的人,你没有资格管我!”   沈黎却冷哼一声道:“你这畜生做出这样的事情,差点毁了我闺女名节,我不将你绑到官府大堂,已是看在你孙家的面子上了!我今日就替你父亲好好管教管教你,带走!”   沈黎兴师动众,命人将孙连州带到正厅的院子里,绑在条凳上便让人动手下板子。   孙连州鬼哭狼嚎地被打个半死,惊动了住在别院的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被人扶着赶过来的时候,沈黎还在教训孙连州。   他正在气头上,只管叫人重重行刑,出这口恶气。   林老太太眼见着孙连州被打得昏厥过去,只剩下半口气,赶紧上前阻止。   “这是在做什么!快住手,快住手!”   沈黎见老太太慌慌张张地过来了,叫着嚷着要停手,一时间也不能抵触她,便抬了手让下人停下。   林老太太先去看孙连州的情况,发现他还有气,便反身上前去拉沈黎的袖子,连声质问,“女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母亲莫急,听小婿道来。”   沈黎稳住老太太后,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老太太越听越心惊,脸色变了又变。   她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孙连州,不敢置信他平日在长辈面前的沉稳端重都是装的。   本性竟会如此恶劣。   老太太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平日竟然错看了人。   孙连州平日就跟丫鬟不检点,还酗酒后暴虐成性,实在是跟端方持重沾不上一个字。   若蜜儿嫁了他,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那她老太婆便成千古罪人,九泉下都不能跟孩子她娘交代了。   林老太太一阵后怕,失魂落魄地喃喃:   “畜生,畜生啊——”   沈黎怕老太太一气之下身子受不住,便安抚道:“母亲莫气,好在咱们及时看清了此子的真面目,为时未晚。”   老太太拍着胸口顺气,定了定神道,“女婿,我一会儿就差仆从将人连夜送佩州去,绝不让他再跟蜜儿接触。”   “好,小婿听母亲的。”   沈黎答道。   *   岚梧斋的花厅里,风灯仍旧点着未熄。   沈蜜坐在玫瑰圈椅上慢慢平复心情,沈洛和宋远在她屋中陪她,始终放心不下。   沈洛安慰她道:“蜜儿别怕,父亲定会好好教训孙连州,给你出气的。”   沈蜜乖巧地颔首,眼中的惶然却未散去。   宋远正色道:“眼下光出气是不够的,要让那孙连州不再出现在表妹面前,才能让人放心。”   沈洛想了想,赞同道:“之遥弟说得极是,只有将孙连州这个祸害赶紧送走,才是对蜜儿最大的保护。”   说罢,他站起身来,对二人道:“我这就去找外祖母,同她说这件事,让她将那竖子连夜送回佩州去。”   宋远颔首,“那安南兄便去吧,不过此刻外祖母八成已经听到风声去了前院了。”   宋远知道林老太太看不中他,他无心仕途,成日周转在酒楼商铺,古板的老人家自然是不喜欢的。   林老太太平日又不大太爱听他说话,所以这番话让沈洛出面去说最好。   沈洛朗声应道:“好,我先去前院看看外祖母在不在。”   说罢,他不放心地看了沈蜜一眼,“小妹要是还怕的话,我去叫如儿过来陪你,不过她现下肯定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然早就赶过来了。”   沈如和秦姨娘住在一处院子里,位置偏了些,离岚梧斋较远,秦姨娘带着岚儿平日睡得早,所以沈如这会子肯定也已经安歇了。   若是她得到消息,早就巴巴赶过来了。   沈蜜不想劳师动众,连忙拦下了沈洛,努力挤出一个笑,“大哥,我没事了,真的,你不要去叫二姐了,夜已深了,你跟表哥先走吧,我洗漱罢了,就去安歇。”   沈洛又多看了她两眼,始终有些放心不下,“那……”   沈蜜却催促着两人离开,“大哥,宋远表哥,你们快些走吧,我真没事了,你们回去也早些安睡吧。”   说着,她扭头去催脆桃备水,“脆桃,去给我打盆水来净面。”   脆桃知道沈蜜的心思,是不想再让哥哥们担心,于是应声道:“好,姑娘,我这就去。”   两人见沈蜜如此坚持让他们离开,便也不再多留了,叮咛了几句后推门离开。   出了岚梧斋,宋远并未直接回跨院,而是跟着沈洛一起前院询问情况。   *   夜幕深浓,月明星稀。   玉林园内,傅昀州还未就寝,他坐在书房内,静静地翻看着兵书。   灯火微动,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来人满身萧索,脚步深重。   萧策拱手禀告道:“都督,方才我从衙署回来路过沈府,发现宅中灯火通明,出事情了。”   傅昀州倏然抬眸,问道:“怎么回事?”   萧策将自己从沈府下人口中打听到的事情,细致无遗地说与了傅昀州听。   “那孙连州现在已经被林老太太连夜送回佩州去了。”   “太便宜他了。”   跳动的烛火下,傅昀州面上陡然蒙上一层阴鸷。   “安排下去,路上派人假扮刺客劫持马车,将他好生吓一顿后再丢回佩州去,记着,今后不许他再从官。”   如此品行败坏之人,也确实不够资格入仕从政。   “属下遵命。”   萧策如此想着,抱拳领命,转身出去了。   傅昀州放下书册,看着屋内那盏水墨屏风,目光悠远。   那小姑娘素来胆子小,不知道今晚该害怕成什么样了。   他该陪她的。   全是他的疏忽!   傅昀州如此想着,蓦然起身,捡了件木架子上的黑色披风。   兜上身子出去了。   夜幕笼罩四野,周遭寂寂无声。   说变就变的天气,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   沈蜜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将房门关得紧紧的,心中的恐惧却还是没有消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实在是难以消化。   她将屋内的烛树点亮,就明黄色的浅光,支颐坐在桌前,靠翻看话本排解心神不宁。   屋内只有翻看书页的刷刷声,和着窗外的粼粼雨声。   宛若催人入睡的安眠曲。   可沈蜜却还是紧绷着精神,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一直到后半夜,沈蜜才彻底被困意席卷。   吹吸烛灯,翻身上榻歇息。   雨势渐渐变大,漫天卷地,砸得窗棂哗哗作响。   后院里,傅昀州立在雨中,浑身湿透,久久未动。   他今夜不受控制地做了件平生最荒唐的事情。   那就是翻墙进了沈府后宅,只为与她靠近一些。   好确认她今夜是否安然无虞。   他大概是疯了。   傅昀州立在雨中,如此想着。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着屋内那盏灯火。   直至那盏灯火彻底熄灭。   他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悄然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5 22:56:17~2022-02-16 20: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宋远真是太香了!!!!!】   【来了来了】   【想买表哥股加一】   【第一次在晋江买书币看书,作者你牛】   【问我爱你有多深,营养液代表我的心~】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有点想买表哥股】   【我太困了,明天补上二更,宝子们】   【噔噔噔】   【第一】   -完- 第39章 二更   修罗场round2,战势升级,针锋相对   后半夜雨声绵绵, 沈蜜倒是睡踏实了。   翌日清晨,得知消息的沈如早早便赶过来了,拉着她问东问西。   “可吓死我了,蜜儿你没事吧。”   沈如上下打量着她, 眼中满是关切, 怎么都不放心。   沈蜜颇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姐姐放心。”   沈如犹自忿忿, 骂骂咧咧地为她出气,“那孙连州真不是个东西,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 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我们这群兄弟姐妹,都让他的外表给骗了。”   沈蜜叹息了一声,抿唇道:“如此一来也好, 外祖母也能看清楚他的本性了。”   沈如应和着:“是啊,外祖母现在可定自责呢,先前看错了人, 还巴巴地想将你和他撮合在一起,我现在真是想想都后怕得紧。”   沈如一面说着, 一面拍着胸口感到后怕。   沈蜜想了想,对沈如道,“二姐姐,外祖母现在肯定很难受, 你帮我去劝慰一番吧。 ”   沈如琢磨了一会道:“也好。”。   老太太既然昨晚和今晨都没来看小妹, 说明心里的那份愧疚放不下, 不知该怎么面对小妹了, 此时最需要一个人去开导宽慰一番。   沈蜜对她表示感谢, “那就多谢二姐姐了。”   “客气什么。”沈如弯了弯眼睛,复又问道:“那小妹不去吗?”   沈蜜嗓音软绵绵的,带着几分幽眇。   “我今日想去祠堂祭拜母亲。”   *   今日雨疏风骤,天色并不开霁。   沈府的祠堂内,沈蜜双手合十,跪在母亲牌位前,虔诚祭祷着。   祠堂内的长明灯立在黄铜灯架上,几日不灭,照在空旷宽敞的室内,落下满地灯辉。   沈蜜穿着见豆绿色的褙子,月白罗裙铺展在地上,身影被簇簇灯火拉的很长。   那背影单薄伶仃,细长白润的脖颈隐在半截领口中,乌发如云,步摇熠熠,让人见之便心生怜意。   宋远打着伞走在廊庑下,远远便看到了那抹素然纯净的身影。   纤尘不染,我见犹怜。   他方才去岚梧斋找沈蜜,听脆桃说小姐来了祠堂,便顺路寻了过来。   沈蜜不知宋远靠近,犹自垂眸对着母亲牌位轻声祷告。   “母亲,若是您在天有灵的话,就让女儿得偿所愿,这辈子不再重蹈覆辙吧。”   说罢,她双手触地,轻轻磕了三个响头。   香案上白烟袅袅,烛火摇曳。   突有一人跪在她身边,也对着牌位轻轻叩首了下去。   是宋远。   他磕完头后,满脸虔诚地对着祖宗排位双手合十许愿。   沈蜜微讶,“表哥,你怎么来了?”   宋远微微偏头,眼中缀满了温润。   “方才我去岚梧斋寻你,脆桃说你来了此处。”   沈蜜颔首,明白了原委。   “表哥来寻我做什么?”   宋远循循道:“本想来看看表妹今日心情如何,有没有好些。”   稍顿,他目光深深地瞧着沈蜜,带着些许怜惜,“不过眼下看着,表妹好像不是很好。”   沈蜜睫羽微动,檀唇轻抿,“表哥何以见得?”   宋远嘴角微动,白玉般的面颊在簇簇灯辉下泛着暖意。   “若非表妹心事重重,如何会到舅母灵位前来诉说心事?”   沈蜜微愣,一时无言。   宋远当真是善读人心。   空旷的祠堂内灯火辉煌。   两人跪的很近,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   沈府宣明堂内,沈黎正在书房接待傅昀州的突然造访。   两人坐在黄花梨的方椅,隔着一张红木茶几,品茗谈公事。   沈黎心中只觉重压沉沉,这几日傅昀州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成天寻着各种由头,就来造访他沈府。   他知道傅昀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白了还是为着自家闺女。   这厢他心中正思绪万千,傅昀州却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沈大人,你手下不少官员家中有陈年烂账,不知此事你可否知晓?”   沈黎浑身一震,僵着脖子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这下官不知啊。”   傅昀州慢条斯理道:“沈大人不必害怕,本都派人暗查了一段时日,每个府上藏了暗哨,沈大人为官清廉,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只不过,沈大人手下那群沆瀣一气之徒,恐怕你还未知晓详情。”   “怎么会……”   沈黎身子抖了抖,面色大变,喃喃不敢信,为官数十载,他一直都是勤勉励志,选贤任能的,怎会识人不察?   傅昀州使了个眼色,身后萧策将一沓账簿取了过来,对着沈黎肃然开口:   “沈大人,这些官员家中都有近些年对不上,且银两支出特别大的纰漏,其中崔县丞家中的烂账最多,望您过目。”   沈黎捧着那几本账册开始翻看,接过越翻越心惊,一双手颤抖地厉害。   “从前历年查账,没出现过这么大的……”   沈黎的声音也是颤巍巍的,始终不敢置信。   傅昀州同他解释:“沈大人有所不知,崔县丞身边的幕僚乃是账房出身。”   “这……”沈黎脑门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燕歌同其他暗桩查出的这些烂账,自然都是黑账,明面上的,早经人一手遮天,换了假账,瞒天过海。   好在那些陈年烂账的底账还在,燕歌深入内宅,多方打探,才算揪出了这些潜藏的案底。   傅昀州冷不丁道:“沈大人现下可清楚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了?”   沈黎慌忙间往地上跪去,极度自责下满面俱灰。   他脱下官帽摆在地上,自认己罪:   “老夫用人不察,自愿革职待罪,请都督发落。”   傅昀州起身将他扶起,并未想与他问罪,只道:“沈大人可愿戴罪立功?”   沈黎愣了愣,旋即双眸一凝道:“都督要我如何做,老夫定当万死不辞。”   “好。”傅昀州唇角轻抿,安排下了沈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我想沈大人应当听过。”   沈黎神色凝重的颔首:“都督这是要……”   傅昀州眸光微寒,“沈大人可纵其张狂,再让其自露马脚。”   沈黎颔首,但还有一事不解。“咱们为何不能直接拿着账册将其定罪?”   傅昀州嗓音清朗,“他背后那条线牵扯甚广,远在德县,甚至州府,若是将账簿公开,那头必定弃车保帅,咱们的线索便断了,眼下诱其坐大,再缓缓收网,才是上佳之策。”   听了傅昀州这番推演,沈黎不住的颔首,不由露出了钦佩的目光。   *   傅昀州部署好如何对付崔县丞一党的事情后,并未直接离开沈府。   而是转道在沈府中多逛了些时候,以期能见到那道俏丽的身影。   无奈今日天公不作美,细雨如丝,缠绵不断。   想来那小姑娘是不会出门了。   傅昀州如此想着,正打算回身离去,却在拐过沈氏祠堂的时候。   瞥见了那抹跪在空荡大堂内的纤柔身影。   八扇黄木槅门大开,少女身姿笼在如纱地流云裙下,纤弱无匹,云鬓扰扰,衬得那一截颈项格外细嫩白皙。   傅昀州刚想走上前去。   却见一个身穿杭白直缀的年轻男子自祠堂另一侧大门进入,自台案上取了香箸,撩开袍子跪到了沈蜜的身旁。   接着,沈蜜睁开了眼眸,看到了那男子。   两人便开始了对话。   傅昀州立在门外的一株树影下,幽黑深邃的眸中卷起了滔天的波澜。   他隐忍着,唇角崩成了一条线,浑身微颤,袖笼中的指节捏得泛白。   这一厢,沈蜜还未察觉到身后的危险,继续同宋远说着话。   “表哥,你方才说有个办法可以将说不出口的烦心事统统说出去,是什么呀?”   宋远偏头对着她笑,“放花灯呀,等过几天天气好了,我带表妹去。”   话音刚落,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落在两人耳畔。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得让人头皮发紧的嗓音。   “放花灯倒是有趣,本都亦想同去。”   两人同时回头,傅昀州一席墨袍端然而立,唇角凉凉地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瞳孔幽深如寒潭。   同他身后暗沉的天色,很是相称。   两人赶紧起身,垂首同他行了一礼。   “参见傅都督。”   “起来吧。”   傅昀州淡淡说着,踱步走到两人中间,将沈蜜和宋远格挡开来。   他侧身,将沈蜜的视线挡住,寒眸宛如凌厉刀锋,对上了宋远。   他嘴角噙着冷意,悠然开口道。   “宋远是吧?我认得你。”   宋远目光清冽,不卑不亢,“能被大都督认得,是宋某的荣幸。”   傅昀州轻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朗声道:“你宋家世代经商,于佩州一带名声显赫,本都早有耳闻。”   宋远笑了笑,“家中小本经营,都督谬赞了。”   傅昀州却道:“佩州江都一带十铺九宋,说的就是你们家,你当真是谦虚了。”   宋远淡淡摇头,“都是传言罢了,不足为信。”   傅昀州哂然,眸中宛若淬了冰雪。   “本都哪日得空了,亲自领了旨意前去巡查一番,就知道背后是否有隐情了!”   这番话分量极重,是赤果裸的威胁。   若是宋远识相一些,就应该知道怎么回话,保全自身了。   宋远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傅昀州的目光,那双眸中不染杂尘,一派坦然。   “我宋家家风清正,随时恭候都督大驾。”   话音甫落,傅昀州眸中染上了一层惊怒,他克制住了怒意,换上了稀松平常的口吻。   “好啊,本都得空便来,不过有一点你需谨记,本都巡查是出了名的毫末必争,一厘差错也不会放过。”   傅昀州故意咬重了尾音,落字沉甸甸的。   宋远却不为所动,清风朗月一般立在那里,作了一揖,“都督明察秋毫,乃百姓之福,宋远静候。”   “好,那本都不日便来造访。”   傅昀州满目冷光,轻描淡写落下一句,目光却始终死死盯着宋远,久久未放。   两人就这么立在祠堂中央,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时间在那一刻仿若静止。   “都督,你是来找我的吗?”   直到沈蜜一声脆生生的嗓音,两人方才转了神。   傅昀州转身,敛去满身锋芒,温和地对上沈蜜的眸子,语气和缓清润。   “沈姑娘,我是来寻你商议事情的。”   沈蜜怔然,美眸张的大大的。   “商议事情?”   傅昀州颔首,“嗯,跟你父亲有关,不能让外人听到。”   他格外强调了外人二字。   沈蜜瞧瞧傅昀州,又瞧瞧宋远,一时间茫然。   傅昀州温和地对她笑笑,“我已寻好了地方,沈姑娘同我移步便是。”   沈蜜被他这一出弄得晕头转向,但毕竟事情涉及父亲,她恍惚间颔首道:“那好吧。”   临别,她不忘对宋远道别,“表哥,那我先走了。”   “好。”   宋远微笑以对。   傅昀州瞧着这一幕,朝宋远投去个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而后带着沈蜜一起出了祠堂。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觉得这么像小学鸡互啄呢,先放着,哪天觉得奇怪了再稍作修改感谢在2022-02-16 20:58:06~2022-02-17 16:2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5瓶;倒霉小林 4瓶;花满京城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宋选真的很好,温柔又坚定,和这种性格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放假了放假了】   【前世究竟有啥误会】   【真的不可以换男主吗?真的真的很喜欢小宋】   【真的只有我一个亲妈眼站小傅吗??,来个同好呗】   【好耶!!!!!大大今天还有更新马】   【前段时间觉得男二不错,现在我觉得宋远不错!!】   【哈哈哈,傅嘟嘟是不是吃醋了   小手一挥,地雷一堆。】   【我觉得宋远比男主好多了   】   -完- 第40章 一更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蛾眉,一直滑到了她的鬓发处。   傅昀州说寻好了地方, 是带她来了翠微居吃饭。   二楼的雅间临湖,窗外细雨濛濛,湖面上烟波浩渺,旷远明瑟。   饭菜上桌后, 沈蜜忍不住问他, “都督, 您说事情同我父亲有关,是什么事啊?”   傅昀州夹了一块脆鱼豆腐放到她碗中, 嗓音温澈如水,“来, 先吃菜。”   沈蜜埋头乖顺地吃了一口, 再次抬眸时又问:“那都督现在可以说了吗?”   小姑娘杏眼圆睁,急不可耐地追问他,嗓音却软软的, 就像只明眸善睐的小花猫似的。   傅昀州眸色深深,瞧着她轻笑了一声。   沈蜜觉得奇怪,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脸颊。   傅昀州又笑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沈蜜胡乱地擦着, 话音含糊不清,“我脸上准是沾了什么,否则都督为何要笑?”   傅昀州微微翘了翘嘴角,索性将计就计。   “别动。”他轻轻唤了一声, 那小姑娘果然乖巧地停下了动作, 不再动了。只睁大了一双乌玉一般的瞳孔, 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傅昀州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 轻轻抚过她的蛾眉, 一直滑到了她的鬓发处。   动作熟练到让人以为是做了千百遍的。   沈蜜怔住了。   那确实是他上辈子做了千百遍的动作。   刚结婚的那几年,傅昀州每日都会替她轻扫蛾眉,对镜贴花钿。   每到最后,他都会做一次这个动作,不但将那道蛾眉晕染自然了,还顺带理好了她的鬓发。   临去官署前,他还会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同她道别。   沈蜜沉入了回忆中,久久未动。   傅昀州本是同她玩笑,此刻见沈蜜怔然不动了,问道:“沈姑娘怎么了?”   沈蜜回过神来,“哦,是我方才这里沾了东西吗?”   傅昀州顺势接话,唇角泛着浅笑,“嗯,我替你拂去了。”   “哦,谢谢。”沈蜜垂眸琢磨了一瞬,化解了心中的怀疑。   窗外的雨渐渐停息了,天光开始慢慢方亮。   屋内的环境雅致古朴,一盏落地水墨屏风更增添了几分古韵。   傅昀州缓缓开口同她说道:“沈姑娘,我也不卖关子了,沈大人这回摊上事了。”   沈蜜惶然,檀唇微张道:“求都督告知。”   傅昀州将前因后果尽数讲了,最后道:“此事他虽未参与,但终归是多年来管下不力,若是到时候朝廷问责,那势必罪责难逃。”   沈蜜闻言,立刻慌了,“那如何是好?求都督明示。”   傅昀州神情若素,“我已让他戴罪立功,至于能否功过相抵,就要看他此行的能力和自己的造化了。”   沈蜜眉头紧蹙,半晌搁下筷子跪到了傅昀州面前,雪白如纸的一张小脸上,眸光宛若春水流淌,全是哀求。   “都督,您有办法帮父亲的,对不对,求您帮帮他。”   她跪伏在地上,云鬓如花,裙裾如莲,广袖间露出半截皓腕如雪,细长白皙的脖颈亦是娇柔地低垂着,实在是引人想入非非,想要犯罪。   傅昀州的喉结不住地动了一下。   可他不能在此刻对她趁人之危,惹她再对他生出嫌隙。   傅昀州定了定心神,忍下心中那股炙热。   他将她扶起来,安抚道:“沈姑娘莫急,沈大人一时半会不会有事,我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   沈蜜含着泪问他:“什么样的应对之策?”   傅昀州瞧着她乌瞳中的闪闪泪光,略带心疼地叹息了一声,“此事我先按下不表,等事成之后,追回大部分赃款污银,再将此事递交朝廷,想必沈大人就不会受到太多苛责。”   沈蜜听着他的话,终于松了口气。   “那真是多谢都督了。”   傅昀州放缓了嗓音道:“好了,不害怕了,坐下吃饭吧。”   沈蜜乖巧地坐下,开始动筷吃饭。   傅昀州时不时给她夹菜到碗中,她机械地吃着,心下却思绪万千。   傅昀州对她父亲的这番保护,她再次欠了他一个人情,今后他但凡提出的要求,她就更加没法办法拒绝。   傅昀州看出她的心事重重,问道:“沈姑娘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没什么。”沈蜜赶紧摇头回拒,生怕傅昀州看出什么端倪来。   傅昀州眸光闪动,牵扯了一下嘴角,“那不如让我来猜猜。”   沈蜜懵了,“嗯?”   傅昀州抿了一口清酒,慢条斯理道:“沈姑娘一定在想,我对家父的这番庇护,是想在你身上要什么酬劳是不是?”   沈蜜慌了神,连忙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   傅昀州却反客为主,眼神直勾勾地瞧着她问道:“上回不是说,不再畏惧本都吗?”   沈蜜缩了缩脖子,仿若一直鹌鹑,娇小又柔弱。   “我……”   傅昀州轻笑,嘴角微微扬起,身子轻轻向前靠了些。   “是怕本都吃了你吗?”   对上傅昀州的凤眸,沈蜜往后靠了靠身子,紧张之下,声如蚊讷。   “我……我不好吃的。”   傅昀州笑了,笑声清润悦耳,身子又往前靠近了几寸,幽幽开口,嗓音宛若磁石一般。   “好不好吃,只有尝了才知道。”   沈蜜害怕的瞪大了眸子,睫羽宛如颤动的蝶翼,紧张地说话都磕磕绊绊,   “若……若是这样,我会恨你,我就……就再也不理你了。”   傅昀州见她这般戒备,强压中心中所有的躁动,轻轻摇了摇头,收敛了方才的放肆,恢复了淡然之色。   “沈姑娘真是不经逗。”   说罢,傅昀州叹了口气,而后用真挚的双眸对上了沈蜜。   “沈姑娘可想听我的心里话?”   沈蜜见他恢复正色,亦坐直了身子,应道:“都督请讲。”   傅昀州轻笑,郑重地开口。   “沈姑娘如此秀色可餐,很是合本都的口味,只不过,本都会尊重姑娘的意愿,却不会强逼强求。本都相信一句话,金石所致,精诚未开,我想,总有一天,姑娘会答应嫁我的。”   沈蜜蒙住了,被傅昀州的这一番深情告白,弄得精神有些恍惚。   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如此高鹜自矜的人口中说出来。   可即便如此,沈蜜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我不会嫁给你的。”   傅昀州眸中浮上失意,“蜜儿,你总是这么伤人。”   沈蜜却坚持道:“我……我真的不能嫁给你。”   傅昀州追问:“为何?”   沈蜜喃喃说不出来:“我……”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上辈子两人后来的恩怨,借尸还魂这种事情,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信。   傅昀州依旧在那里展露真心:“沈蜜,我会等,一直等下去,等着你心甘情愿嫁我的那天。”   沈蜜瞧着他眸中的情真意切,突然心中一软,不忍心将其打碎了。   “我……”   最终的千言万语,尽付于无声。   *   沈蜜回到沈府的时候,正好是晚膳时分。   沈蜜下午吃了许多,现下已经不饿了,便径自回了岚梧斋,没有去前堂用膳。   她逗了一会儿小猫,又看了一会儿话本,眼看着夜便已深了。   脆桃替她打来热水净脚,沈蜜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肚子叫了起来。   “咕咕”两声,在安静的晚上尤为清晰。   沈蜜不由地脸红了,下午她同傅昀州一起吃饭,被弄得心情紧张,本就没吃几口,回家又没去用晚膳,这会儿可不得饿了。   脆桃笑着搁下铜盆,起身对沈蜜道:“姑娘,我去小厨房替您拿些点心来吧。”   沈蜜琢磨了一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去前厅的后厨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小厨房的那些小点心太甜太腻,晚上吃了容易胖,而且她不太喜欢吃那些甜甜腻腻的点心。   说罢,沈蜜抬步便出了卧房的门。   脆桃在后边追出来,给她盖上了件斗篷,还递上了灯笼。   “姑娘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好脆桃,我记住了。”   沈蜜轻快地答道,在脆桃的目送下,去了前院的后厨。   前院的后厨连着厅堂,沈蜜要去,得从厅堂内穿过去。   她本以为这么晚了,晚膳一定都用完了,没有人会在厅堂内了。   却没想到,她过去的时候,父亲和宋远竟然还在花厅喝酒,高谈阔论。   花厅顶上的琉璃灯点的亮亮的,室内光辉熠熠,桌上摆着诸多菜肴,更显眼的是那些酒坛子,泛着青釉色的光泽,一看就是陈年佳酿。   沈黎喝的酩酊大醉,面上红润异常,他今日是在借酒浇愁,宋远还算克制,没有喝醉,在一旁劝慰着他。   “之遥啊,有时候这酒啊,就得两个人喝才能痛快,知音难觅啊!”   “舅父将我视作知音,乃是之遥荣幸。”   “哎,你说舅父为官清正数十载,怎么会识人不察至此,真是愧对黎民百姓啊!”   “舅父太多思了,这么多年被奸人蒙蔽,有所失察,固然是您之过,但您这么些年做的好事情,百姓也是记得的,不能因为一件事情,你就一蹶不振,丧失斗志。”   “百姓真的会原谅我吗?之遥,啊。”   “会,您这些年做的好事,造福了所少百姓,我桩桩件件都可以细数给您听,人无完人,百密一疏,大家会体谅的!”   “是这么样,我的好外甥,真是这样吗?”   沈蜜听着两人的对话,脚步轻顿,刚想反身往回走,却被眼尖的沈黎看见了,将她叫了过去。   沈黎已经喝醉了,言语都是含糊不清的,   “蜜儿,你来得正好,正好一起过来吃饭。”   作者有话说:   哎,今天的二更还是来不及补了,明天我必须日万补回来。   对了,真的没人喜欢小傅吗,作者君哭辽~~~~感谢在2022-02-17 16:21:51~2022-02-17 22:1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因之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上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和宋远在一起吧555】   【来啦】   【说实话傅姓这家伙真的很恶心啊,明明是想守蜜蜜免得上辈子陨命,结果管不住那狗脾气老想管控蜜蜜身边的人,我投宋远表哥,怪不得蜜蜜会误会他,这男人不把脾气改改真不行】   【投宋远一票!!!!!!!!!!!!!!!】   【加油!打卡】   【撒花】   【大大看看宋远叭 砸你个地雷,不要潜水了出来码字吧~~~】   【宋远男主叭求求了】   【虽然知道是有误会,但还是没那么喜欢小傅…更喜欢宋表哥一点】   【还是很喜欢宋远,小傅就算了吧】   【傅都督让我感动害怕,心动不起来啊】   【感觉女主跟宋远来一段恋情也是不错的呢赞赞赞】   【感觉女主跟宋远来一段恋情也是不错的呢赞赞赞】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她不想重蹈覆辙】   -完- 第41章 二更   宋远:蜜儿,你当真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沈蜜顿住脚步, 走了进去。   父亲已经完全醉了,整个人歪倒在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在吐露着断断续续的字句。   “哎……壮志……难酬,一朝……马……蹄失……”   沈蜜瞧着父亲, 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远冲她打了个招呼, 问道:“表妹怎么来了?”   沈蜜颇有些难为情, 低着嗓音道:“晚膳没吃,所以有些饿了。”   宋远眉目疏朗开来, 淡淡笑着,“后厨还有未撤的糕饼, 表妹可以去吃。”说着, 他起身去搀烂醉如泥的沈黎,偏首对沈蜜道:“舅父喝醉了,我先把他送回房去。”   “好。”   沈蜜颔首, 看着宋远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沈黎,缓缓步出了花厅,一路上, 沈黎那混沌不清的话音还再断断续续传过来。   “世……世道……浑浊,何人激浊扬清……”   沈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时有些放心不下,她提裙追了出去。   “表哥,等等。”   清凌凌的一声呼唤,让宋远停住了脚步。   沈蜜提着灯笼追了上去。   白素纱纸的灯笼发出浅黄色的光晕, 将眼前姑娘的一双昳丽眼眸照得亮如星辰。   沈蜜轻抿着唇角, 对着宋远道:“表哥, 我替你们打着灯笼吧, 没得一会儿黑灯瞎火, 道不好走。”   宋远想了想,将沈黎的手臂往上抬了抬,颔首道,“好,这样表妹也能安心些。”   “嗯。”沈蜜乖巧地应了声,提着灯笼走在宋远左手边,将路面照得亮堂堂的。   一路上皆是秋虫低鸣,虽是初秋,夜间更深露重,却还是有些寒凉的。   宋远偏首对她道:“表妹将披风系紧些,别冻着了。”   沈蜜回眸对他笑了笑,“多谢表哥关心,我不冷。”   宋远的眸子在灯辉下泛着淡淡暖色,唇角噙着淡淡笑意,“身子不冷,就怕肚子会饿。”   沈蜜蓦然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螓首,“表哥,你是在打趣我吗?”   宋远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不,是我也肚子饿了,我看咱们得快些把舅父送回去,再去小厨房寻吃的。”   沈蜜睁大眸子看他,“表哥,你也没吃饱吗?”   宋远十分肯定地颔首,“是,方才忙着宽慰舅父,并未吃多少东西。”   “哦……原是如此。”   沈蜜半信半疑地颔首,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惹人心动。   宋远不由轻笑一声,“走吧,咱们加快些脚步。”   两人加快了步子,没一会儿,就到了宣明堂。   来到卧房内,宋远将沈黎的身子扶到了床上,又开始亲自替他脱下外衣和鞋袜。   沈蜜上前要搭把手,“表哥,我来吧。”   宋远却伸手将她拦退了,只道:“表妹在一旁看着便是,舅父现在满身酒气,你别沾上。”   沈蜜遂不再上前了,立在原地看着宋远照顾沈黎。   他替沈黎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又用下人端来的水盆净了帕子,替沈黎擦了把脸,方才算整顿完毕了。   沈蜜看着宋远照顾父亲的场面,突然间晃了神。   屋内烛影摇曳,明黄色的光照得满室都是暖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这么喜欢宋远表哥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莫名让她感受到了岁月静好的滋味。   若是一直这么长长久久下去,也不可谓不是一种平淡的幸福日子。   沈蜜正思绪飘散着,那厢宋远却已然收拾妥当向她走来了。   见她目光呆滞,他伸出手在她面前轻晃了下,语气轻松自然,“小妹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蜜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鬓发。   “没什么,就是在想父亲这回的事情,到底该怎么收场。”   宋远眉眼含笑,温润如春风。   “表妹莫要忧思,这样吧,咱们先去后厨,边吃边说,怎么样?”   沈蜜正好也觉得饿了,当即颔首:“好,那我们先吃饱了再说。”   *   后厨内掌着灯,沈蜜和宋远绕过前堂进去后,见到灶台和木桌都摆了不少未动的吃食糕点。   宋远搬来了两张凳子,又拿了几碟水晶糕,核仁酥饼,同沈蜜坐到了一处。   两人边吃边聊,说的主要还是父亲的事。   沈蜜面生忧思,道:“表哥,我怕父亲这回难逃追责了。”   宋远却道:“表妹莫怕,我倒觉得,这回是雷声大雨点小,舅父不会受到牵连。”   “表哥何以如此说?”   宋远递给沈蜜一块云片糕,循循说道:“方才我也挺舅父说了前因后果了,可此事若是要追责,难道就追舅父一个吗?历年清查下级官员,本就不是舅父一人经手,若说追责,那远到州县,大到州府,都有责任,岂能全栽在舅父一人头上?”   顿了顿,他又沉了声音道:“此番若是要怪,就要怪那些贪官污吏太过狡诈,实在是令人发指。”   沈蜜觉得宋远说的极是,但又忍不住问道:“那表哥,若是有一天父亲真的受灾了,我们一家该如何自处呢?”   宋远瞧着小姑娘执拗的神情,知道她未雨绸缪的心思,一时间只觉怜惜。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宋远慨然而叹。   他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   他不舍得让她吃苦。   可沈蜜却总是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还是不停地追问着,“我是说打个比方,若是真有这么一天呢?”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自然什么事情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打算。   因为她知道未雨绸缪的重要性,很多事情,若是提前去干预,说不定产生不同的后果。   宋远注视着她,眸中闪动着诸多情绪,半晌化为了一句。   “那表哥养你们。”   “诶?”   沈蜜眨了眨眸子,有些吃惊。   宋远眉间生出一抹正色,侃侃吐露着心里话。   “宋家今后总有我半份家业,养着表妹和舅父一家子,绰绰有余了。”   沈蜜只当他在说笑,摇了摇头满脸正色道。   “表哥,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宋远却依旧说着真心话,“就算不靠宋家的家业,我手底下经营的那些铺子,将来我保证也能让你们吃穿不愁。”   沈蜜见他一脸真挚,自然是信他的,甚至心中还有些感动。   她知道他将来的光景会是怎样。   宋远将来经营的铺面,不仅仅在佩州名声大噪,甚至开到盛京,连皇城根脚下都全是他的产业。   宋远最后,成了不折不扣的一代巨商,这全凭他一双慧眼独具,待人处事的高超本事,以及颖悟绝伦的经商头脑。   可沈蜜虽然感动,现在却不是想听他说这些的时候,沈蜜定定瞧着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   “表哥,我现在不是同你开玩笑的时候,我是认真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这么聪明的人,若是碰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呢?”   宋远瞧着小姑娘一双清透绮丽的眸子,心尖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张口表露心志。   “你如何觉得表哥是在开玩笑呢,蜜儿,我现在认认真真告诉你,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亦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最想做的事情。”   沈蜜这下真的愣住了。   耳畔传来宋远温淡如水的嗓音,徐徐说着往事。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最喜欢吃桂花糕,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她穿着茜色短袄,蝶色烟罗裙,聘聘婷婷立在我家垂花门下,抱着院子里的那只小白狗,一口一口喂糕点。”   “我就过去问她,你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为什么舍得给小狗吃,那小姑娘匝着两朵碧蓝的鬓花,眸子亮得比天上的月亮还夺目。她说,这么冷的天,小狗在外头太可怜了,我怕它饿着动着。”   “这一幕,让之遥铭记至今,一日都没忘过。”   末了,宋远望着沈蜜,眼中浸润柔情。   “蜜儿,我说了这么多,你当真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沈蜜彻底傻住了,一双昳美的眸子扑闪着,不可置信地瞧着宋远。   手中的桂花糕都失去了滋味。   吧嗒一声落在盘子里。   宋远他怎会……   怎么会……   宋远见她如此,不由地也有一丝慌乱,小心试探着出声问她:   “是我把表妹吓到了吗?”   沈蜜瞧着那双纯净真澈的眸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心中惶惑不定,纠结不已。   不可以的,眼下傅昀州对她毫无放手之意,她不能接受宋远的心意,这样会将他们家害了的。   今日晌午在祠堂里,傅昀州与宋远那番针锋相对的对话,她并非不懂,只是装作无知罢了。   傅昀州如此明显的威胁,她怎会听不出来。   若是她与宋远在一起了,傅昀州做得出来,他绝对做得出来。   沈蜜心中满是慌乱,眼神闪闪烁烁,只想躲避。   内心极度想要逃避的情况下,她选择逃走。   沈蜜起身将手中的糕点盘子往桌上中飞快一放。落下一句,“表哥,我想到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说罢,她转身就一路小跑了出去,连灯笼都忘了拿。   宋远起身想去追,刚迈出几步却还是停下了。   那抹娇俏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深夜中。   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此刻沈蜜肯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还是不要去惊扰她了。   *   夜色深深,玉林园中。   傅昀州正在书房内挥毫泼墨。   明黄色的风灯落在他身上,似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立在紫檀木的书桌边,手中狼毫龙飞凤舞地落下八个字。   “以静制动,徐徐图之。”   傅昀州写完这几个字后,萧策正好推门进来,有事向他禀告。   “傅都督,永州那便来信了。”   “说。”   傅昀州轻吐一字。   萧策据实已告,“张公子中了头名解元。”   傅昀州将手中狼毫搁在博山炉上,语气淡然,“嗯,情理之中的事,还有别的吗?”   萧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属下暗中截下的,都督过目。”   萧策递上一沓书信,傅昀州随意翻看了几封,上面的落款全是沈蜜。   傅昀州嘴角噙着寒意,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起身将那些信尽数扔进了焚香炉中,转身拍了拍手,双眸沉沉似海。   “痴人说梦。”   他抬眸对上萧策,道:“萧策,继续叫人盯紧些,不许有一封信流出。”   萧策双手抱拳,“属下领命。”   “另外,再叫人警告他几声,让他断了这荒唐念头,如有下次,让他等着见他舅父的项上人头。”   傅昀州的嗓音如淬了冰雪,令人不寒而栗。   “属下明白了。”   萧策恭敬垂首,应声离去。   作者有话说:   表哥表白啦,很快就要订婚啦,猜猜都督会如何呢!   对,捏杯子倒计时感谢在2022-02-17 22:19:57~2022-02-18 19:1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兮落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表哥不错 感觉男主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做什么也(还是我忘记了。)】   【虐宋远轻点求求了他真的很好】   【嘤嘤嘤两个男配都喜欢,希望他们也有自己的he】   【总觉得表哥很不错呀,意难平】   【昨天喜欢傅昀州,今天又觉得宋远不错,嘿嘿】   -完- 第42章 一更   蜜儿,我才是你的夫君,除了我,你谁都不能嫁。   沈蜜是一路小跑回的岚梧斋的, 这一路的虫鸣唧啾,薄雾阵阵,让她整个人的心情愈发烦乱了。   脆桃正在屋子里做女工,见沈蜜匆匆忙忙回来, 面色不佳, 起身问她:“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   沈蜜关上门,冲她摇了摇头, 径直便往卧房内走。   脆桃还有事情要告诉她,追上几步道:“姑娘, 方才二姑娘来过了, 有话叫我告诉您。”   沈蜜这才停住脚步,回首问她。   “什么话?”   脆桃走到沈蜜跟前,循循道:“郭秀才传了好消息回来, 说是中了举人,明年可如京参加春闱了。”   闻言,沈蜜眼中的黯淡扫去大半, “那二姐姐可要高兴坏了,明儿个我去给她道喜去。”   脆桃笑着道:“姑娘您过去, 她指定把她家秀才夸得天花乱坠的。”   沈蜜含笑,“方才来的时候,是不是拉着你夸过一回了?”   脆桃不住颔首道,“嗯, 嗯。”   沈蜜轻轻一笑, 心中思绪万千。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 竟然连秋闱的时间都过了。   郭秀才这次能中举, 今后的前途一定不错,二姐姐跟着他日子定然也能舒坦。   她记得上辈子郭秀才后来虽然没有考中进士,但凭着举人的身份也在县里谋上了一官半职。   二姐姐跟他日子过得平淡却实在,不出一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或许,这样最寻常朴实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沈蜜这厢正想着,脆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望着槅门处的方向,神思漂游着开了口。   “张公子这回应该也参加殿试了吧,也不知道他中了没有,若是当时没断联系,他指定写信回来告诉姑娘了。”   脆桃蓦然提起张淮,倒是让沈蜜神游了一刻。   是啊,这回张淮应该也在永州参加了乡试。   凭他的本事,考上举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傅昀州既然想要用他,就应该不会为难他。   想到这儿,沈蜜释然了,对脆桃道:“凭他的才智,一定能考上的。”   脆桃喃喃:“姑娘就如此笃定?”   “对,就是这么笃定。”   沈蜜含着笑道,心中暗自想着,未来的新科状元,如何能考不上区区一个举人。   那必定得是拔了头筹,中了解元才是。   想到这儿,沈蜜不由在心中默默为张淮高兴了一瞬。   毕竟当初两人有过一段不长不短的交情,也算半个义兄妹,不管将来还能不能再见面,沈蜜总是希望张淮能一路顺遂的。   眼看天色已晚,脆桃替沈蜜打来热水,替她洗了脚后,沈蜜便上床安歇了。   躺在床上,她一直再回想着宋远今日对她说的话,她实在是没想到宋远会这么直接地向她表露心意。   更让她惊讶的事,宋远竟然再多年前,就对她藏了那样的心思。   她越想着这件事,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迷迷糊糊间,她又开始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同宋远表哥拜堂成婚。   但就在唱礼冠刚要说出礼成的那一刻,一柄锋利的刀剑却深深贯穿了他的胸口。   司礼官鲜血横流地倒在地上,宾客四散奔逃,尖声惊叫着。   沈蜜顺着那把染血的长剑往后看去,看到了银剑的主人。   ——傅昀州。   他满身肃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嘴角被贱了不少鲜血,眼神如万丈深渊。   “蜜儿,我才是你的夫君,除了我,你谁都不能嫁。”   那嗓音带着浓浓的偏执,阴鸷地让人头皮发麻。   沈蜜瞬间被惊醒,睁大眸子盯着床顶的帐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天光已明,朝阳升起。   已经是早晨了。   沈蜜坐起身子,环顾了一圈屋内,想着方才那个梦,心头的恐惧还是没有消散。   脆桃撩了帘子进来,替她打了净脸的水,见她醒了,对着她轻唤:“姑娘,您醒了。”   沈蜜轻轻颔了颔首,意识还被方才的梦所侵占,没有未完全清醒。   脆桃将面盆搁在翘头案几上,上来给沈蜜递衣裳。   “姑娘,您快起来洗漱吧,一会儿二姑娘该来了。”   话音甫落,门帘再次被人掀开,穿着大红绸衫,打扮得喜气盈盈地沈如钻了进来,笑逐颜开道:“哟,是谁在说我呢?”   脆桃瞧着她蹲了蹲身,笑着说:“姑娘,您看我这嘴,还真是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沈如上前来刮了一下脆桃的小鼻子,“你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沈蜜瞧着她,稍稍恢复了神识,“二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寻我了。”   沈如眨了眨眼睛,冲她神秘兮兮道:“自然是来告诉你好消息听的。”   沈蜜挽出笑颜,对她道:“昨天脆桃已经告诉我了,我正想一早来你那儿恭喜你呢,结果你就先来了。”   沈如的话音带这些娇嗔,“我哪知道你要来,瞧瞧都这个时辰的,都快用午膳了。”   沈蜜却道:“我昨天睡得不好,总感觉是半梦半醒的。”   沈如缓了声,快步走上前,坐在她床边,关切起来,“小妹你没事吧?”   沈蜜摇了摇头,挪了挪身子,拉着她的手,“没事,二姐姐你别管我的事儿了,快说说秀才的事。”   沈如稍稍放了心,半晌,垂着眸声如蚊讷地嗡了一句。   “秀才信里说,回来娶我。”   沈蜜瞧她一脸娇羞,满面飞霞,故意逗弄她。   “什么?没听清楚,姐姐大点声。”   沈如扭了扭脖子,口中念念有词,“哎呀,羞死人了。”   沈蜜见她难为情了,也不再开玩笑了,换了正色对她道:“那秀才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咱们叫上大哥,一起给他接风洗尘,祝贺一番。”   沈如抬起了眸子,想了想说道:“这几日州府摆了琼林宴,犒贺他们这群中榜的举子,秀才信里说可能要耽搁两日才能回来,算上路上的脚程,恐怕怎么也得五日吧。”   沈蜜会心一笑,“行,那五日后,咱们一起去接秀才。”   沈如笑得莞尔,鬓发上步摇叮咚,她执着沈蜜的手道。   “真是我的好妹妹,那我先走了,回头我还要去趟西跨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外祖母听,让她也高兴高兴。”   沈蜜拽着她不让她走,问她:“诶……别只管你的事儿了,我的事儿呢,你昨日有没有把外祖母劝好?”   沈如一脸打包票的神情,微微仰着下巴道:“小妹你真是小看你二姐了,那肯定是劝好了呀,我给外祖母呀,好好地开导了一番,眼下外祖母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因着此事钻牛角自责下去了。”   说话间,门帘又被人撩开了   “是啊,我这个老太婆不会耿耿于怀了,亲自来看蜜儿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两人往门帘处望去,被丫鬟搀扶着走进来的林老太太,径直朝沈蜜的床边走来,满眼都是慈爱和疼惜。   “我的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沈蜜一把抱住她,亲亲昵昵地叫了声,“外祖母。”   “诶~”林老太太笑得跟乐开了花儿似的,满眼都是宠溺。   她一板一眼地说着,“昨个如儿说得好啊,咱们要吃一堑长一智,今后给你选夫婿的时候,我老太婆要好好把关,且光我一个定是不够的,咱们要让你父亲,你哥哥,你姐姐,还有你林舅母,你秦姨娘,全部掌过了眼才保险。”   老太太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沈蜜无奈极了,小声嘟囔着:“这不是难为人家嘛,那这人不得被你们折腾死,累死了。”   林老太太听到了她的嘀咕,摇着头满是正色道:“那可不是的,想娶我们蜜儿,难道还能怕累吗?”   众人笑作一团。   *   入夜,月色溶溶,稀落的星子点缀在墨蓝的夜空上,很是相得益彰。   永州州府府衙内,灯影重重,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琼林宴就摆在府衙内的正院中,知州钱能将州县一百五十多名中举的举子,皆宴请了过来,整个大院中搭了整整十大桌酒席。   众人酣畅宴饮,高谈阔论。   知州钱能是个年近不惑的父母官,圆脸,蒜鼻,阔耳,操着一口混着当地乡音的官话,模样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他平日对一方百姓,管制颇为有度,名声口碑尚佳。   钱能此人处事周到,善左右逢源,这也是他为何能从一个小小府吏爬到如今一州之长的缘故。   今日他摆下琼林宴,便是知道这些举子中将来定有能位极人臣者,故而早些攀上关系,将来也许能有利自身。   他与此次永州乡试的解元同坐一桌,时不时替他斟酒夹菜,表现得十分热络。   张淮今日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航绸直缀,那是当日沈蜜所赠。   他腰间系着二指宽的玉带,上佩着青玉组绶,整个人丰神俊逸,眉眼如画,龙表凤姿,宛如芝兰玉树。   “来,张解元,吃菜吃菜。”   钱能坐在他身边,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中,口中乡音浓浓。   张淮对于钱能的热情,其实内心不太喜,但表面上还是客气地道谢。   “多谢知州。”   “解元兄,来,我敬你一杯。”   “来,解元兄,我也敬你一杯,咱们也算是有过同窗之情了。”   不少人来向他敬酒,攀关系,张淮一一起身谢过。   且一一对对方问了姓名。   但来来回回数十次,却始终没有问到他心中所找的那个人。   直到人群中一声玩笑话语,落入了张淮的耳畔,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让他定睛转眸看去。   “诶,郭南兄,坐在这儿像樽大佛似的,你怎么不去主桌敬酒啊?”   那个叫郭南的人,着一席青衫,满身清正,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却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张淮薄唇抿唇,提着酒壶走了过去,假装要给他们那桌人敬酒,而后生生撞到了郭南的身上。   “郭南兄借一步说话。”   酒水淋湿了郭南的衣衫,他眉头轻蹙,却蓦然听到了来人在他耳畔这样一声低语。   郭南抬眸,来人面若皎月,唇如丹砂,眼神中泛着讳莫如深的光泽。   “是张某失礼了,兄台见谅。”   郭南喃喃道:“无妨,解元兄见外了。”   “不如同去贵府厢房整理整理仪容。”   “好。”   说罢,两人借故一起去后院厢房。   作者有话说:   张淮的戏份来啦,他肯定不会忘记女主的,傅都督党莫急,大男主后头1v1戏份多着呢   最新评论:   【宋远和张淮都好好啊,唉】   【撒花!】   【女主白瞎重活一世,又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前辈子大风大浪经历那么多了,怎么天天晚上睡不好,担惊受怕的,娇软女主我本来挺喜欢的,但女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矫情劲儿,看的我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男配都很好,希望他们有个善终】   【俩男配都很好呀,希望也能有官配出现】   【码字没动力?来瓶营养液!写文没灵感?来瓶营养液!营养液——对作者大大最深沉的爱~】   【作者大大,呜呜有没多点男女主曾经甜过的过往回忆】   【张淮未来不会黑化吧,和男主未来的敌人偷偷私底下结盟什么的】   【宋远好温柔呜呜呜,但是我喜欢张淮(痴汉脸)】   【大大轻点虐宋远呜呜呜】   -完- 第43章 二更   他俯首贴在她额心,嗓音清润如珠玉。”我这是爱屋及乌,蜜儿难道不明白   郭南跟着张淮来到后院的侧室, 屋内灯火如豆,他关上门后便低着嗓子问道:“解元兄,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张淮颔首,将屋内挂在的铜盆边布巾递了一块给郭南, 让他擦拭衣袍。   郭南接过来, 道了声谢, 而后听张淮在一旁说着:“张某想托郭南兄替我传个信。”   郭南倏然抬眸,诧异地瞧着他。   张淮不紧不慢地取了快方巾, 擦拭了一下身上沾染了酒渍的地方,神情淡然如水。   “与郭南兄定了亲的姑娘, 可是清河沈县令家的二女?”   郭南愈发惊讶了:“张兄与沈家相识?”   张淮却用极其平常的口吻道:“嗯, 想当初在清河投亲被拒,一时落魄无门,是沈家助了我一笔银两, 眼下我想托郭兄归还,不知郭兄可方便?”   郭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旋即拍了拍胸口保证道:“方便, 那自然是方便的,张兄知恩图报, 人品贵重,我如何能不帮这个忙呢。”   张淮抿唇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封无署名的信,郑重交托到他的手里。   “银票在这封信里, 郭兄帮我还与沈家三姑娘便好。”   郭南愣了愣:“沈三姑娘?”   张淮同他解释。   “当初沈老爷是让她给我取的钱, 所以如数奉还给沈三姑娘, 她便明白了。”   郭南明白了过来, 连连颔首, “哦,原来是这样,郭某明白了,解元兄放心,一定帮你带到。”   张淮客气有礼地朝他作了一揖。   “那便多谢郭南兄了。”   郭南朴实地笑了笑,“张兄客气什么,那咱们回宴席上去喝酒吧。”   张淮淡淡应了声,“好。”   *   翌日,沈府内晨光正好,流云淡淡。   沈蜜梳妆好了,便抱着猫儿去二姐姐那屋里串门。   走过游廊的时候,一个月白风清的儒雅身影正好从拐角处转过来。   与她碰了个正面。   宋远今日穿了一席玄色锦袍,腰间坠着白玉组绶,整个人怡然绰约,素尘不染。   沈蜜此时要回头已经难了,这几日她都没有出门,就是怕碰到宋远。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好巧不巧,却还是跟宋远撞了个正着。   沈蜜就这么愣愣地立在阶下,一株海桐树枝丫横斜在她头顶。   沈蜜手里捧着白团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在原地。   宋远挽着唇轻轻呼了口气,朝她步了过来,热情与她打招呼。   “表妹,多日不见了。”   “表哥万福。”   沈蜜稍稍蹲了蹲同他问安,嗓音清清脆脆。   宋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温然道:“表妹是去找你二姐吗?”   “嗯。”沈蜜颔首,简简单单答了一字,垂着长睫不再说话。   “那……”   宋远欲言又止,瞧着面前垂眸静敛的小姑娘,最后硬生生又吞下了要说的话。   沈蜜见他不再言语,便抱着小白道了声,“表哥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去寻姐姐了。”   说罢,匆匆离去了。   宋远瞧着那抹嫣然的身影旋然而去,裙摆涟漪般舞动。   久久伫立无言。   *   沈蜜抱着小白来到沈如的琼芝轩时,沈如已然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沈如见她来了,上前来迎她。   “我的好妹妹,你总算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了。”   沈如走上几步,不解地问她:“二姐姐方才在等我?”   沈如搂着她的身子亲昵道:“哎~方才大哥来过,问我后日翠微居定什么菜,到时候他可以先去安排,然后我就说,得先问问小妹的口味,大哥说那就不要周转了,直接等你过来了,我们三个一起去定。”   沈蜜明白了过来,便道:“好,那我们现在就上街去?”   沈如点头,“嗯,咱们眼下就去,翠微居生意好,三日后的位置还不知道定不定得到呢。”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出门的时候,沈如见她怀里还抱着小猫,不由道:“哎哟,我说大小姐呀,你还抱着小猫做什么,放下再走吧。”   沈蜜却眨了眨眼睛道:“我抱着她,一会路上经过猫儿食肆,还可以给她买点儿小鱼干呢。”   沈如摇了摇头,“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   沈如挽着沈蜜的手来到了府门口,沈洛已然唤了福叔架着马车在门口守候。   沈洛立在马车边。   同立在马车边的还有一人。   他负着手立在那儿,身姿峻拔,仪容肃整,一席缂银丝的湛色华服,腰间束玉犀带,丰神俊朗,华贵雍容。   浮光在他面上润了一层淡淡的羊脂色光辉,他凝望着沈蜜,眸中带着温浅笑意,好似专门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沈蜜愣了愣,连着一旁的沈如都有些惊然。   沈洛上前迎她们,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傅都督正好路过,与我寒暄了几句,知道咱们要去翠微居,便说顺道一起去。”   “顺路搭个车,我想沈姑娘不会介意吧。”   傅昀州云淡风清地说着,如闲庭散步一般,踱步走到沈蜜的面前。   沈蜜呆呆望着他,半晌摇了摇头。   傅昀州倏然一笑,摇了摇手中的墨云折扇,对着她怀里的小猫看了一眼。   “这小猫跟着你倒是有福气。”   沈蜜想起了先前在路上,她抱着猫差点被他认出来的事情,戒备地将小猫往怀里抱紧了些,往后挪了挪身子。   傅昀州看着那双小鹿般闪闪发亮的眸子,心上只觉得痒痒的,这也是为什么,每次碰上她,他都不由自主想要逗弄她。   傅昀州别开眸子,瞧了一眼当空的日头,开口道:   “时辰不早了,咱们上车吧。”   沈洛客气地让开一条路,让傅昀州先上,“好,都督您先请。”   傅昀州却好整以暇道:“不,让两位沈姑娘先上。”   沈蜜沈如僵了僵,车夫搬来小杌子后,倒也不再客气,提裙踩着杌子登车。   沈蜜怀里抱着小猫,行动不便,又没手去提裙。   好巧不巧,一脚踩到了裙摆,整个人歪歪扭扭地便往边上下倒去。   那一刻,她手中已经抱不住小白了,眼看着小白团子脱手从她怀中飞了出去。   “小白。”   沈蜜紧张地呼喊,也顾不得自己即将摔在地上这回事了。   “蜜儿!”   哥哥姐姐惊呼。   下一刻,腰间被一只厚实的手掌稳稳地拖住了。   沈蜜仰靠在了傅昀州虬实地胸膛上。   傅昀州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似兰若竹,淡淡的幽香。   沈如和沈洛连连上前关心道:“蜜儿,你没事吧?”   沈蜜白着小脸摇了摇头,让他们安心。   傅昀州将沈蜜扶稳站定,另一只手捧过小白递给她。   “抱稳了,沈姑娘。”   “谢谢都督。”   沈蜜呼吸未定,身子微颤着接过小白,摸了摸它的头顶,柔声安抚着。   “小白别怕,没事了。”   她此刻面白如纸,俨如一朵雨打过后的浮萍,纤弱无极,让人只想揉在怀中怜惜。   傅昀州对她道:“沈姑娘不如将小猫先传给二姑娘,再上车。”   沈如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蜜儿,你把小猫给我抱着吧。”   “好。”   沈蜜想想也是,便将应了声,等沈如先上了马车后,再将小猫传给了沈如抱。   这一桩突发之事,让沈蜜和傅昀州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四人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   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   唯有辚辚的车轮之声。   一直到马车停在了翠微居门口,沈蜜才觉得心中松了一松。   终于可以和傅昀州不再同处一个车厢了。   下马车的时候,沈蜜是最后一个下来的,她正想着将小猫递给早她一步下去的沈如时,傅昀州却转身朝她伸出了手。   那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全然不似习武之人该有的孔武粗粝。   沈蜜愣住了,一时间有些局促。   傅昀州朝她勾了勾朱唇,嗓音淡然如三月春河水。   “沈姑娘,小猫给我抱吧。”   原来是帮她抱小猫的,是她想多了。   沈蜜紧蹙的眉梢展了开来,蹲下身子将小白交付给傅昀州。   傅昀州接过小白,低头抚了抚,面上噙着淡淡笑意,面上神情温润至极。   沈蜜瞧着这一幕。   一时间恍如隔世。   上辈子她也养了只白色的小猫,每次傅昀州来她屋里,都会抱起小猫逗弄一番。   那时候才刚成婚,沈蜜有时还会吃小猫的醋。   她气气囔囔地走到傅昀州身前,一把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身上嘟囔。   “傅昀州,你个大猪蹄子,你眼里只有小白了吗?”   傅昀州这时候总会忍俊不禁地扬声笑起来,轻轻俯身将小白放置到地上,然后将她一把横抱而起,大步迈入屋室。   他俯首贴在她额心,嗓音清润如珠玉。   “我这是爱屋及乌,蜜儿难道不明白吗?”   午后的阳光稀薄,纱窗漏影,在屋内落下一地斑驳日光。   回忆的画面在此处戛然定格,久久未散。   “蜜儿,你怎么还不下来,我跟你大哥先进去了。”   翠微居的门口传来了沈如的一声呼唤。   沈蜜回过了声,梗着脖子应了声,嗓音清脆如莺啼。   “哦,好的,我这就过来。”   她提起裙子,轻轻松松跳下了马车,傅昀州犹自抱着小白站在那儿等他。   沈蜜上前对他道:“都督,现在可以吧小白给我了吗?”   傅昀州轻轻笑了笑,眸中泛着润泽的光,又忍不住逗弄她,“如何,你还怕本都抢了你的猫不成?”   沈蜜抿了抿唇珠,摇着头好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昀州眸光一动,俯首凝望着沈蜜道:“那就借本都抱一会。”   沈蜜无奈,悻悻地问他:“都督您就这么喜欢抱着它吗?”   傅昀州没皮没脸地轻扯嘴角,笑了一声道:“你养的小猫,我自然是喜欢抱着的。”   沈蜜仰脖瞧他,杏眼睁得大大的,羽睫都在颤动。   “嗯?”   傅昀州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笑出了爽朗的一声。   “都说猫雀随主,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说罢,他紧了紧怀中的小白,自顾自抬脚便往店内走。   沈蜜小跑着追上去,气鼓鼓道:“傅昀州,你把小白还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二更了宝子们,我要改改文案哦。   古言修罗场万人迷的苏文好像受众不广,我考虑下本去别的频道,应该也是古代组,宝子们觉得我去哪个频道好呢,给点建议呗?感谢在2022-02-18 23:01:42~2022-02-19 22: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粗心超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加油】   【加更加更】   【傅嘟嘟行起来!】   【喜欢上宋远了怎么办www】   【喜欢看这种古言修罗场,千万别改啊,改了我就不喜欢看了,很喜欢虐男主】   【又是沉迷宋远的一天】   【小傅一定行!】   -完- 第44章 求娶(一更)   表哥沅茞澧兰,温朗体贴,自然会是个良婿。   本以为傅昀州是在翠微居约了人有其他事务, 却没料到,他径直去了后厨。   后厨内,沈洛正在跟大厨说着话,大致是在聊着后日要做的菜式云云。   他看到沈蜜过来, 招了招叫她过去。   “蜜儿, 正好你来了, 快说说想吃什么,好让方大厨先记上。”   沈蜜踩着小碎步刚要走上前去, 却被傅昀州抬手拦在了门口。   “里面油烟重,你想吃什么便告诉我, 我过去替你说。”   沈蜜顿了顿, 琢磨了一瞬说了几道菜名:“嗯……清蒸鳜鱼、炒鲜虾、木兰蕨菜、蟹黄豆腐……”   傅昀州一一记下,心下却想着,果然还是和上辈子的口味如出一辙。   沈蜜说罢, 傅昀州将小白交付在她手中,提步迈进了门槛。   走到灶台前,他对着方大厨将沈蜜交代了的吃食悉数说了一遍, 又补充了一句。   “口味偏淡些。”   方大厨放下手中的活计,双手擦了擦围裙, 连连应声道:“好,我拿笔记下来,记下来。”   话音甫落,傅昀州将一定银子落在他伏案写字的案桌上, 语气寡淡。   “不必找了。”   啪嗒一声, 沉甸甸的银元宝落下, 直接让方大厨直了眼, 连忙点头哈腰道:   “好, 好,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好好准备。”   沈洛和沈如立在一旁也怔了怔,这顿饭沈洛本想着自掏腰包,这回怎么也得破费一通的。   却没想到,傅昀州提前付了账。   沈洛上前喃喃:“都督,这怎么行呢。”   傅昀州却道:“无妨,本都请下属吃顿饭怎么了?”   沈洛这才不作声了,抱了抱拳道:“那就多谢都督了。”   傅昀州略略颔首,转身离开,沈蜜犹立在门口抱着小白低头抚弄。   傅昀州路过沈蜜身边的时候,轻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去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后日吃的开心些。”   沈蜜还未来得及说话,傅昀州已然离开了。   她望着他转下楼梯的背影,愣愣出神。   沈洛和沈如从厨房走出来,对沈蜜道:“小妹,都安排妥当了,那我们回去吧。”   酒楼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沈蜜颔了颔首,道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沈如突然开口道:“大哥,我觉得那钱要不还是还给傅都督吧,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自在。”   沈洛抬眸,喟叹了一声道:“二妹,这个你就勿须挂虑了,都督的性子说一不二,我清楚的很,咱们方才就算是想推却也推却不了的。”   沈如欲言又止,半晌化为了一句,“好吧,我明白了。”   沈蜜却在一旁有些惊讶,她问出声道:“大哥,方才是傅都督付的银子?”   沈洛颔首,面上露出些难言之隐。   “是啊。”   沈蜜琢磨着问道:“那他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沈洛叹息了一声,“他虽说请大哥这个下属吃饭,但大哥总觉得,他兴许还是为了小妹你。”   沈如在一旁附和着,“一定是的,否则方才为什么还特意关照后厨小妹口味喜淡?”   “嗯?”   沈蜜错愕,还有这回事吗?   可是她方才明明没有告诉过傅昀州她口味偏淡,傅昀州是从何处得知的?   莫非,她早已派人打听过她的喜好?   见沈蜜思绪重重,沈如不禁问道:“小妹,你在想什么呢?”   沈蜜倏然抬眸,对上沈如关心的眸子,“我在想,是谁告诉傅都督我口味喜淡的?”   沈如微微蹙眉,不由将目光又转到沈洛头上。   上回就是沈洛把小妹和几位表哥想看的事情说了出去,害得小妹处境为难。   沈洛却连连摆手,快快解释着洗脱自己的嫌疑。   “这回我可没说啊。上回的事情,给小妹和父亲带去困扰,我已经肠子都悔青了。”   沈洛说着说着,垂下了脑袋,一副后悔不已的懊丧模样。   沈蜜见不得大哥这样,一时间软了心肠,也不欲去苛责,她知道上回的事情,即便她不去指责控诉,大哥也已经后悔内省了。   “我知道不是大哥。”   沈蜜用信任的目光看了沈洛一眼,对他颔了颔首。   “小妹信我便好。”   沈洛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沈蜜笑了笑,轻轻垂下眼睫,去逗弄怀里的猫儿,不再言语。   可心中的疑虑却更重了。   傅昀州这辈子到底是从何人口中得知自己口味喜淡的?   *   回府后,沈黎便将她叫去了宣明堂。   沈蜜过去的时候,沈黎正在伏案写这些什么。   “父亲。”   沈蜜上前温温顺顺唤了一声。   沈黎抬头,看到了她,指了指身旁的红漆木椅。   “蜜儿,来坐。”   沈蜜乖巧地坐了过去,问他:“父亲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黎搁下兼毫,扭头对她道:“蜜儿,方才你宋远表哥来过了。”   沈蜜倏然睁大眸子,一双明眸闪烁着,喃喃道:“宋远表哥……可是同父亲说了什么?”   沈黎瞧着沈蜜,眸光微动,轻轻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听说这前两日你没踏出过房门?”   “嗯。”   沈蜜低低应了一声。   沈黎又道:“可是心情不好?”   沈蜜侧目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倒也不是。”   就是怕出门见到宋远,会彼此尴尬。沈蜜心中暗道。   这时候,屋里的丫鬟端了红木漆盘走进来,将两盏茶摆在桌上,毕恭毕敬道:“老爷小姐喝茶。”   “嗯。”   沈黎淡笑着接过了茶盏,递给沈蜜先喝。   “来,咱们边喝边说。”   “好。”   沈蜜接过来,用杯盖撇了撇浮沫,低头浅啄了一口。   沈黎伸手去拿另一盏,垂首间吐了一口气,冷不丁说道。   “宋远说要求娶你。”   “噗、”   沈蜜刚啄了一口茶,此刻全喷了出来。   她因着自己的失态,赶紧放下茶盏,取出袖间方巾擦拭起衣裙来。   沈黎赶紧起来帮她一起收拾衣摆,口中喃喃道:“女儿你没事吧?”   沈蜜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后,别开眼睛,也没去看父亲,只低低嗡了声。   “父亲我没事。”   沈黎见她没事,继续追问着方才的问题。   “那你是如何想的呢?”   “我……”   沈蜜双瞳黯了下去,欲言又止。   沈黎拍了拍她背脊,慢悠悠说道:“父亲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两日闭门不出,应当也是为着这事吧。”   沈蜜默然地颔了颔首。   沈黎将她身子掰正,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道:“那倘若咱们抛开一切,父亲且问你,你觉得宋远能嫁吗?”   沈蜜思索了一番,说了内心对宋远的看法。   “表哥沅茞澧兰,温朗体贴,自然会是个良婿。”   沈蜜顿了顿还欲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阵朗笑打断。   “哈哈哈,”沈黎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拍着大腿吐了一句:“那就成了。”   沈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惊了一下,黛眉轻动,瞳仁放大。   她复又道:“父亲,我话还未说完呢,可我不能嫁给宋远表哥,我怕会给咱们家和宋家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沈黎却缓缓道:“这个你放心,宋远方才已跟父亲表过决心了,就算他傅昀州有通天的手段,他亦不会畏惧分毫,如若发生什么,他就算豁出命去,也会护你周全。再者,这世道总是讲王法的,宋家清正,爹此次的罪亦不至被夺官,咱们不必畏缩着,惧怕这个那个,而自寻苦恼。”   沈蜜闻言,剪水双瞳微微闪烁着,思绪万千,宋远对她如此真心实意,她确实是感动的。   可她自己呢,她对宋远真的有情吗?   她也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将宋远当做摆在兄长的位置。   突然让他成为自己的夫君,她倒是真的无法想象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了。   可若是按照这辈子自己要达成的计划,嫁给宋远确实是逃离傅昀州最好的办法。   就算傅昀州一手遮天,可他也不能徇私枉法,恶意报复沈宋两家。   梦魇里的那个流血场景,终究只是做梦罢了。   不是真实的。   沈蜜这厢神思翩飞着,沈黎又在她耳畔谆谆劝引着,“闺女,以为父数十载看人的眼光,你相信我,父亲不会看错人的,宋远这孩子,能嫁。”   沈蜜面色变了再变,迟难决断。   蓦然间,她眼前突然浮现了前几日晚上,宋远在卧房照顾父亲的画面。   暖得让人心生动容。   犹豫再三后,沈蜜重重颔下了首,再次抬眸时,她瞳珠镇定,神情郑重。   “父亲,我答应。”   沈黎当即乐开了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在旁边说着:“好啊好啊,为父一会儿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远那孩子,让他回信宋家开始着手准备七礼。咱们家也该准备你的嫁妆了,到时候让秦姨娘去操办,她做事沉稳些。”   沈黎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道:“不过此事咱们要暗中操办,尽量不要惊动傅都督,否则恐生事变。”   是绝对不能惊动傅昀州。   沈蜜在心中暗想着,突然脑中灵光一动,凝眸对父亲道:“父亲的寿辰不是要到了吗?”   “你是说……”沈黎暗暗琢磨了一瞬,旋即拍着大腿笑开了,“聪明,不愧是我的好闺女。”   “那为父就借着过寿辰,将一众亲戚都请来,酒席上当众将你和宋远的亲事一定,如此一来,悄没声息,水到渠成,届时就算傅昀州知道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便只能对你放手了。”   如此做确实是最周全的办法了。   沈蜜颔首,瞧着父亲上蹿下跳地为她筹谋这么多,心中生起了涟漪,对父亲道:“谢谢父亲这般用心替女儿筹划。”   沈黎摸了摸她的螓首,语气满是慈爱。   “闺女你这就见外了,父亲将你视作至宝,只要能让你幸福,父亲做什么都愿意。”   沈蜜鼻子一酸,漆眸中生出了泪光,忍不住站起身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腰间,在他怀中瓮声瓮气地撒娇。   “父亲,等我成亲以后,您就跟我还有宋远表哥住在一起好不好,到时候您每天都能见着我们两个,开开心心的,多好呀。”   沈黎笑着摇头,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傻孩子,哪有父亲跟着出嫁闺女住在姑爷家的,说出去人家会传成什么样子,不像话的。”   沈蜜同他耍赖,语气软糯如蜜糖,“我不管,我就要嘛。”   沈黎的心都话了,此刻话头上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好好好,就住一起,就住一起。”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试试能不能日万爆更,我要激发小宇宙,写到嘟嘟捏杯!!!感谢在2022-02-19 22:09:37~2022-02-20 14: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yu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来了来了】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加油加油,想看捏杯】   【追平】   【今天会有二更吗?】   【确实理想】   -完- 第45章 说服(二更)   蜜儿嫁你,将来如何能安稳?(没都督,慎入)   翌日, 东跨院的西厢房内,林老太太整跟一众孩子们坐在堂间说话谈天,脸上笑盈盈,很是慈祥和蔼。   堂上摆着一盏豆绿色双面団枝花卉的绢纱屏风, 隔开了花厅和卧室, 细长白烟自青花瓷的香炉中旋旋升起。   老太太坐在黄花梨的圈椅上, 身后靠着软垫,林氏立在她身后, 用藤条美仁拳给她捶着背,一下又一下, 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沈如和林氏的一双姊妹坐在锦杌上, 除此之外,秦姨娘也在,她专门抱着岚儿一起来, 想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老太太身子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笑道:“就缺个蜜儿和临儿了,要不然呀, 这一大家子算齐全了。”   沈如从茶几的青瓷盘中拿了块清油酥饼,笑着道:“外祖母, 临儿乡试在即,正忙着准备呢,至于蜜儿嘛,估计又去父亲房里说话了, 这几日父亲老叫她过去,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们父女暗自合计着什么呢。”   林老太太眄了她一眼, “诶~不许胡说。”   沈如嘻嘻一笑, 手里捏着茶点心,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弯着眉眼赞不绝口。   “嗯,还是老太太这儿的茶点好吃。”   老太太抿着嘴笑,“好吃你就多带些回去,我知道你们爱吃佩州的酥油饼,每回往我屋子里跑都念叨着,这回我特意多带了些来,知道你们要吃。”   “谢谢外祖母。”沈如清清脆脆地说着。   “岚儿也要,岚儿也要。”   一旁的小岚儿穿着桃粉色绸衫,圆圆的小脸活像个奶白团子,伸出小手手够着茶几的方向,口中嗲声嗲气地念叨个不停。   老太太被小娃娃逗乐了,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好,好,岚儿想要呀,外祖母都给你。”说罢,她伸出手招呼了两下,“来,到外祖母身边来吧。”   秦姨娘松了手,小娃娃屁颠屁颠地投入老太太的怀抱中去了,抱着老太太的胳膊不撒手。   老太太拿酥饼喂她,又扭头对笑而不语的林氏道:“好闺女,别给我捶背了,仔细手累,坐下一起喝茶吃点心吧。”   林氏却轻轻摇了摇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母亲,我也是难得能有机会可以与您相处,回到佩州后我又要回夫家了,您就让我尽尽孝不行吗?”   林老太太拿她没法子,笑着道:“好好好,我老婆子就接受你的心意,让你尽孝。”   话音甫落,众人笑作一团。   众人在花厅这厢说着话,一个穿着翠绿色比甲的小丫鬟进来了,是老太太的贴身婢女水芙。   水芙上前蹲了蹲身,“老太太,宋三公子在外头候着,说要见您。”   “远哥儿如何来了?”   老太太闻言悄悄嘀咕了一声,宋远和她的关系不甚亲密,或许是知道她在一众哥儿中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平日没什么事的话,基本很少到她屋里来。   老太太如此想了一瞬,旋即又道:“让他进来吧。”   槅门处珠帘轻动,宋远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席淡青色的织锦长袍,腰间束着白月祥纹的宽腰带,挂了一块质地醇厚的青玉,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清隽。   不得不说,宋远的模样在一众兄弟间是最出挑的。   宋远走到外祖母面前,先躬身作了一揖,动作仪然,嗓音清远纯净。   “祖母万安。”   “起来吧,好孩子。”   老太太笑着让他起身,宋远起身后,又对着屋内一众兄妹姨母一一问了安。   沈如感觉出他与曾经的不同,笑着同他调侃道:“表哥,这一年多里你都干了些什么,怎变得如此儒雅端方了。”   宋远眉梢微挑,目光黑亮如漆,朝她拱了拱手。   “表妹谬赞了,都是做生意历练出来的。”   沈如想起来了,面上一片顿悟之色:“哦,我差点忘了,表哥如今掌管着家中生意经呢,确实该沉稳老练些了。”   林老太太亦在一旁帮衬着说话,“是啊,你宋远表哥这两年确实变了不少,端方持重了很多呢。”   林氏在林老太太声后温婉笑着,帮宋元说话。   “这叫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宋远的嫡亲大哥宋标前年突发隐疾,年纪轻轻便溘然长逝,所以宋远母亲对他这个嫡次子寄托了全部的希望,让他开始着手经营家中的大小生意。   如此大的变故下,宋远想不改变也难。   曾经那个性子张扬,做事率性的少年宋远,就这样在无数次的商场历练和打磨中,早就消失不见了。   令人喟然。   面对林老太太的夸奖,宋远淡淡一笑,全盘接下,道了声,“多谢祖母赞扬。”   林老太太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他:“远哥儿,今日怎么想着来找祖母了,可是有什么事?”   宋远颔首,满脸正色道:“不出祖母所料,孙儿确实有事来找您。”   林老太太和蔼地笑着,如沐春风,“说吧,什么事儿?”   宋远顿了顿,而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了让在场人惊愕万分的话语。   “关于我和蜜儿的婚事,还需要您手书一封,传回佩州告知我母亲。”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沈如和秦姨娘面面相觑,连林氏都掉了手中的美人拳,立在那儿瞪直了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太太紧紧握着扶椅的把手,眼瞪如铜铃,伸长脖子问他。   宋远面色平静,字正腔圆地说着,“就在前两日,我向舅父提亲,舅父问了蜜儿的意思,蜜儿亦答应了。”   宋远虽如此说着,但众人皆不敢置信。   老太太和沈如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蜜儿当真答应了?”   宋远神色认真地颔首,“舅父亲口告诉我的。”   听完这话,老太太豁然起身,难以置信下起了一股子焦灼,脱口而出了心里话。   “这……这怎么可以?”   宋远瞧着她,神情肃然,不卑不亢。   “为什么不可以?”   老太太长叹一声,表示深深的担忧,“你无心科举入仕,是从商贾,蜜儿嫁给你,将来如何可得安稳?”   老太太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商贾之家虽眼下家境殷实,富贵泼天,但一朝倾覆,血本无归的事情也比比皆是,老太太看惯世态炎凉,自然觉得外孙女找入仕当官之人更加牢靠。   众人皆禁了声,不知宋远该如何收场。   宋远眉宇轻皱,半晌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直直往老太太身前噗通一跪,神色决然。   “孙儿在此起誓,将来必会闯出一番事业,护蜜儿一世平安喜乐,若是老太太还不放心,孙儿愿在婚前写下放妻书,交托在老太太手中保管,若有朝一日我宋远护不住蜜儿了,老太太尽管让蜜儿拿了放弃书离了我,孙儿必不会让她跟着我受一丝一毫的苦。”   宋远的一席话,字字恳切,声声动人,在场之人无不为之震撼动容。   巨大的震惊,让老太太眼中闪闪烁烁,犹豫不决。   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她眸子竟都有些湿润了,她心中亦被宋远打动,可却还是没有松口,只淡淡道了声:“你先起来吧。”   宋远却朗声坚持着,“祖母不答应,孙儿就长跪不起。”   沈如亦被感动了,上前几步想搀他起来:“表哥,外祖母没有说不同意呀,你先起来吧。”   秦姨娘亦忍不住出声帮衬了,“老太太,既然蜜儿都同意了,咱们就不要干预了,蜜儿最清楚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不是,而且,您先前不是还说要尊重她的心意吗?”   林氏也走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道:“是啊是啊,母亲,您来的路上不也说了吗,但凡蜜儿看上哪个哥儿了,回头就让他们定亲,绝不多置喙一句。”   岚儿见大家都乖乖的,亦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对着宋远夸了一通,“漂亮哥哥好,漂亮哥哥好。”   秦姨娘过来挠她回去,心中很是无奈,自家小闺女心里面到底有个几个漂亮哥哥啊。   沈如上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喃喃道:“老太太,您看岚姐儿都被感动了,您难道还不答应吗?”   在一众人的连番劝导下,林老太太最终松了口,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好吧,我老了,说不过你们了,我答应了,我答应了。”   说着,她上前去搀宋远,“好孩子,起来吧,外祖母这就找人拿笔墨来写信。”   “谢外祖母应允,宋远会拿此生来报。”   宋远真挚地说完,面上露出些如释重负的神情,这才愿意站起身来。   老太太让下人去取笔墨来写信,说着:“既然如此,还得让你母亲早些动身赶来才是,没得到时候耽搁了你们定亲的日子。”   宋远却道:“不必叫母亲来了,舅父说择日不如撞日,让我和蜜儿七日后在他的寿辰上定亲,那一日,他早把亲戚友人同僚都请好了,也就省的后头麻烦了。”   老太太愣了愣,复又道:“哦,那也好,早定早安心。”   林氏在一旁笑得眉眼温婉,“是啊是啊,这样的大喜事自然是早些操办好。我和老太太也能早些见着蜜儿出嫁不是。”   沈如笑吟吟的,一旁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小妹竟然赶在了我的前头。”   秦姨娘道:“郭秀才快回来了吧。”   沈如颔首,“嗯,后日就回来了。”   秦姨娘突发奇想,对老太太道:“诶,老太太,我求您个事儿啊,不如您去和老爷说说,就说郭秀才这次中了举,答应了回来就娶如儿的,那咱们不如让如儿和蜜儿同一天定亲,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沈如却在一旁瘪了瘪嘴,娇嗔道:“母亲,我才不要这么早就答应秀才。”   秦姨娘无奈摇头,“你们都处了多久了,还这么扭扭捏捏做什么。”说罢,她扭头对着老太太说:“老太太,你可别听她的,她口是心非呢,您就去跟老爷说说吧。”   林老太太颔着首,笑逐颜开道:“好,那敢情好啊,就这么办,让咱们家弄个双喜临门啊!”   林氏亦站在亦旁喜不自胜,“对,对,双喜临门好。”   老太太写完信后递给了宋远,宋远临走前将沈如喊到了一旁,神秘兮兮地对她道:“表妹,明日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沈如一脸惊奇,凑了脑袋过去,“什么事啊表哥。”   宋云在她耳边小声地云云了几句,沈如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她连连颔首,头上步摇晃动得厉害。   “哦,我明白了,这事儿简单,我一定替你办好。”   作者有话说:   宋远的戏份因为快告一个段落了,这几章会多些,等整本书结束就会发现其实并不是非常多的,马上都督就要捏杯了,可能明天或后天吧,看我更新量了感谢在2022-02-20 14:19:08~2022-02-20 23: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粗心超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这个林祖母算宋远哪门子祖母?外祖母?关系好乱】   【   -完- 第46章 修罗场round3   去,差一队府兵,将他请到衙门里来喝茶   翌日, 曦光冉冉,天气晴好,阳光从槅窗处撒下一地白光,屋内点着淡淡的栀子香, 从三角青铜炉内生起细长的白烟。   沈蜜从锦被中悠悠转醒, 翘起身子, 睁着朦胧的睡眼,瞧了瞧窗外的天色。   槅门出的珠帘刷拉晃动了一声, 脆桃从外头走了进来,同她一起进来的, 还有二姐沈如。   “姑娘, 二姑娘来了。”   脆桃冲着沈蜜一声轻唤,沈蜜揉了揉眼眶,满脸惺忪道:“二姐姐怎么来了?”   沈如今日穿了件格外鲜亮的绯色绉纱裙, 头上翡翠头面闪着光辉,腰间别着银圈垂璎珞的禁步,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都日上三竿了, 大小姐呀,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沈如的话语带着些揶揄, 走上前来拉她的胳膊,“好妹妹,快起来,陪我去趟城西香雪庄。”   沈蜜不明就里, 一双水润润的眉目满是迷糊, “二姐姐怎的突然想起来去庄子上?”   沈如扶她起来穿鞋, 不紧不慢道:“外祖母让我去庄子上采些茶叶给她, 我同父亲也打过招呼了。”   脆桃给沈蜜端来铜盆净面, 沈蜜洗漱完后,沈如扶着她在妆台前做好,对脆桃道:“脆桃,今日你家姑娘的妆发我来拾掇,你取衣柜寻一套明艳些的衣服,一会让你家姑娘换上。”   “好嘞。”脆桃盈盈应了声而去。   沈蜜瞧着沈如乐此不疲的替自己束发摆弄钗环,隐隐觉得今日会有特别的事事情要发生。   沈如替她梳了飞天髻,额前落下一枚清浅流光的碧色玉珠,衬得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一张小脸清艳绝容。   脆桃替她换上了一席茜色软金丝水褶裙,宽宽的袖口处用丝线勾了不少団枝花卉的图案,一行一动间宛如水波涤荡,清然怡人。   装扮整齐后,沈如便兴冲冲拉着她出门去了。   两人来到沈府门口,登上了门房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往城西而去。   一路上两人家长里短有的没的聊着,时间无声无息便过了,快到晌午的时候,马车停在了香雪庄高大的石拱门前。   香雪庄是沈府在清河的一处田庄,是沈家多年来祖上传下的基业,庄内主要是种植茶叶,一些瓜果蔬菜什么的,一直由专门人打理,仅仅有条。   两人下了马车,管事已经等在门口了。   那管事迎着她们往里走,正值秋初,天高云淡,植被茂盛,整个庄园都处在浓阴和绿色当中,风景很是宜人。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款步来到了茶园,茶园里,蜂飞蝶舞,绿意盎然,一片苍翠欲滴。   沈如借口要跟着管事去茶房看看样品,让沈蜜在原地等她。   沈蜜颔首应下,沈如便跟着管事走了。   沈蜜立在茶园里,百无聊赖地游目四顾着,她鬓如墨云,玉貌纤姿,纤纤细腰上挂着的琉璃禁步在明媚日光下流动着光辉,整个人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   倏然间,她在茶园的另一头瞥见了一抹轩然霞举的身影。   她停住了目光,再也转不动了。   宋远立在枝叶斑驳的疏影下,眉目清秀,面庞如玉,他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杭白直缀,清致怡然,萧萧肃肃,气度优雅至极。   他手中捧着一只白雁,举步若轻地朝沈蜜走过来,面上带着比初秋的暖阳还要温暖的笑意。   那一刻,时光似乎静止了,沈蜜的呼吸也凝住了,她的大脑已然无法思考了,只是直愣愣地瞧着宋远一步步仪态端然地朝自己走来。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不知为何,她整颗心砰砰地跳着,紧张地难以言语。   宋远走到她身边,将大雁双手奉至她面前,流光从他肩袖处滑落,像是一池搅碎的秋波。   “蜜儿,吾执白雁为礼,以求好合。”   那嗓音温醇平和地就像一壶添加了秋光酿造的老酒,虽浅浅淡淡却能直击人心,让人心中生出阵阵涟漪。   沈蜜惊愕住了,半晌方才伸出一双柔荑将白雁接过,抱在了怀中。   宋远的嘴角轻轻上扬,眼中浸满脉脉温情,染着层淡淡的浮光。   沈蜜刚想开口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激烈的鼓掌叫好声。   “好!”   沈蜜惊诧地扭过头去一看,却见沈如、秦姨娘还有林姑母她们都立在不远处的茶房下鼓着掌叫好,满脸都是祝福的笑意。   沈蜜当即明白了过来,仰脸对宋远道:   “表哥,今日都是你安排的吗?”   宋远翘了翘唇角,笑着道:“既然要求娶表妹,自然要拿出十分的真心诚意来。”   沈蜜看着宋远真挚的眼神,听着他深情的话语,一时间心中生出了些许悸动。   “表哥,我很感动。”   沈蜜将心理话说了出来。   “傻丫头。”宋远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往耳边拢了拢,又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今后就让表哥照顾你一辈子。”   宋远的眼神缀满了温润之色,犹如万千星河弥散其中,几乎可以将人溺毙。   不知为何,沈蜜竟有些不敢多看了。   *   傅昀州从清河府衙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他从门厅处往外走,霞光落在他身上,润了一层金红的光芒,他一席绯袍犀带,双目深静,沉稳内敛,不言不语便通身满是威仪。   萧策上前来禀,“都督,属下有事禀报。”   傅昀州颔了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萧策抱拳垂首,有些不敢去看傅昀州的眼睛,只嗓音清朗地说着:“您收买的那个门房小童今日传了消息来,说是沈三姑娘和沈二姑娘一起去了城西庄园,而在此之前大约一个时辰,宋远和家中姨娘们也提前去了,事出稀奇,所以报了过来。”   傅昀州闻言垂眸深思一瞬,目光凝着微冷,吐了一句,“这沈家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萧策适时问道:“要不要属下派人去查探一番。”   傅昀州想了想,城西好像有座著名的三石桥,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桥下举办放花灯的活动,引得男女老少齐聚一处,共放花灯,寄出追思或志向。   傅昀州的思绪一转,突然想起了上回宋远和沈蜜单独在祠堂的对话。   相约一起去放花灯……   他的眸子瞬间暗沉了下去,染上阴恻恻的光影。   “不必去查探了,不管他宋远今日要做什么,本都都要让他尝尝苦头,否则他永远不长记性。”   “都督是想……”   傅昀州目光轻嘲,对着萧策吩咐道:“去,现在就差一队府兵,将他请到衙门里来喝茶。”   萧策眼眶放大一圈,主子从未做过这般公出私用的事情,这实属头一遭,极其出乎他的意料。但又不敢反驳傅昀州的意思,只好抱拳领命下去。   “是,属下听命。”   作者有话说:   都督来啦,闲人速速退散   最新评论: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好看好看】   【今天都督捏杯吗?】   【这,都督也行动太快了】   【歪打正着啊】   【   【   -完- 第47章 不会放手   对,我就是疯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荒唐的行径   时至黄昏, 暮色四合,晚霞浸透云层,像是一片片七彩的云鳞。   秦姨娘和林氏还有沈如早早地回去了,留下宋远和沈蜜同坐一车回去。   回去的马车中, 因为两人单独呆在一处, 又破了原来那层表兄妹关系。   沈蜜不知怎么的, 颇有些难为情,垂着长睫, 袖中五指轻轻蜷着,绞着袖内的绸缎料子。   宋远见沈蜜不自在, 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然, “表妹,今日是月半,我听说城西三石桥那里会有灯会, 不如我们一起过去转转吧。”   沈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愣了愣,倏然抬眸间,看到宋远温润的眉眼间满是期许地看着她, 不由地颔首应下了。   “好啊。”   宋远弯了弯眉眼,眸如朗星, 开怀地笑着。“上回就说要带你去放花灯的,可后来好几天都见不着你,今日终于可以兑现了。”   沈蜜没想到宋远还牢牢记得这件事,心中动容, 嗓音温温软软地同他道谢。   “谢谢表哥。”   宋远撩开帘子对外头的车夫招呼了一声, 两人便改道去了城西的秋水镇。   秋水镇多水道, 弯弯曲曲, 纵横交错, 两人走在临湖的步道上,头顶上是木制廊搭的穹顶。夕阳的余晖静静的撒在碧波粼粼的水面上,时不时有摇橹的船夫驾着渔船归家,静谧又安宁。   两人就这么肩并着肩,往三石桥的方向走去。走得离三石桥越近,来往的行人便更多,不少穿着鲜妍的男男女女都径直去三石桥那里等着看灯会、放花灯。   夕阳沉落,夜色降临,湛蓝色的星子洒在湖面上,远远望去,流泻着一层金粉。   宋远带着沈蜜去三石桥下的摊子上买花灯,知道今日有灯会,那些摊贩早早便把花灯铺子支起来了,此时桥下摊子林立,上头花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都有,簇拥着买花灯的年轻男女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沈蜜跟着宋远穿梭在人群中,她身形娇小,时不时被人流推搡了一下,走得很是艰难。   宋远悄无声息间,极其自然地执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出了重重人潮。   沈蜜感受到那双手掌心传来的体温,指尖时不时触着他手背腻滑的肌肤,鼻尖时不时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沉香。   沈蜜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突然间咚咚咚得跳了起来。   沈蜜就这样被他执着来到了一个支在离桥下稍稍远些的摊子前。   这个摊子上人流少了许多,也不用排队。   宋远望着形形色色的花灯,微笑着偏头问沈蜜:“表妹喜欢哪一盏,快挑挑。”   沈蜜游目逡巡了一圈,目光在一只兔子形状的花灯上停了下来,眼中生出几许欣喜,甜甜糯糯地喊了声。   “就要这个小兔子的吧。”   小姑娘的嗓音甜若蜜糖,直化人心,宋远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他嗓音温醇地应和道:“好,那就要两只小兔子的。”   “嗳?”沈蜜湿漉漉地杏眼睁大了看他,满是惊奇,“表哥也喜欢小兔子?”   宋远笑了笑,眸似星河和缓流淌,“表妹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说话间,摊贩已然将两盏兔子灯传给了他们,宋远付了钱,将其中一盏递给了沈蜜。   沈蜜捧着小兔子,嘴角翘得高高的,一副满意无比的模样,宋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   此时,三石廊桥和周遭的街道上,挂满了黄澄澄的灯笼,夜色漆漆,无数灯笼齐齐散发出柔和明黄的光,让人一时间恍若置身灯海之中,宛若入了迷离梦境。   此时,各处河岸边的平台上,都有不少手捧花灯的男女老少们在放着湖灯。   一盏盏形状各异的湖灯落入水中,宛若一盏盏水中发光的莲花,漂游在水面上缓缓绽放,火光闪烁间,连成一片。   宋远扭头对沈蜜温声道:“表妹,咱们找一处人少的河岸放灯吧。”   如此美景下,沈蜜心情格外好,开怀应道:“好呀,表哥。”   宋远带着沈蜜来到一处宽敞的白石平台,四周灯火簇簇,有两排早已搭好的烛树架子,供大家点灯来放。   “来,我来替表妹点灯。”   宋远一面说着,一面向沈蜜伸出了手。   可就在这时,廊桥对面的大街上,却突然传来了一群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百姓们的阵阵惊呼声。   两人转眼看去,一排排府兵腰间佩刀,手举火把,正整齐划一地朝他们的方向涌过来。   很快就将二人所在的岸台围困住了。   不知情的百姓们四散奔逃,人群很快稀疏了开来。   明晃晃的火光中,沈蜜赫然看到为首的那一人,满身肃杀,身披重甲,是萧策!   一定是傅昀州派他来的!   沈蜜心惊胆战,满目惊惶,身旁的宋远轻轻往前站了一步,将沈蜜护在了身后。   萧策踏着重步上前,对着宋远目不斜视道:“近日清河府库银两走失,属下特奉都督之命,来请相关知情人去衙门问话。”   “还请宋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宋远猜出了此事是傅昀州在背后捣鬼,轻哂一声道:“萧将军,官府请人也是要说出道理的不是,宋某与此事毫无干系,如何就成知情人了?”   萧策却不紧不慢地说着,“宋公子,您自己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您手下人办事的人中却有经手过那批官银的,您眼下的的确确是此案的相关人,请您配合我们去趟府衙,提供相关证词。”   萧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抓不到漏洞。看来傅昀州这一场突然袭击,打得并不是没准备的仗,是煞费苦心将一切都安排好,非要将他请走了。   那他宋远便也不急于这一时了,故作顺从让他放松警惕,在这个紧要关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顺利和蜜儿定了亲,便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想到这儿,宋远牵动了一下嘴角,淡淡笑了笑,随即爽快说道:“好啊,宋某愿意为府衙效劳。”   萧策稍稍愣了愣,他本以为怎么都要再跟宋远周旋一阵子,后头的说辞都备好了,没想到宋远却如此爽快地答应了。   萧策退开一步,伸手请他移步。   “宋公子,请吧。”   宋远回首看了眼沈蜜,她面露担忧,拉着他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瞧着他,喃喃出声:“表哥……”   宋远弯了弯唇,语气温和地安慰她:“蜜儿别怕,表哥今日先跟他们走一趟,你只管跟福叔回府,不用担心我,我清清白白,他们没法将我我怎么样的。”   沈蜜似懂非懂地颔了颔首,眼中的担忧未散,宋远不忍再看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沈蜜瞧着宋远的背影被那士兵淹没,而后整只队伍便开始撤离,人群一点点散去。   原本人声鼎沸的廊桥和街道因着这么一出,人少了大半,安安静静的,格外寂寥,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胆大的,还留在原地,看完了热闹继续放花灯。   沈蜜孤零零地立在岸台上,提着一盏还未点着的兔儿灯,四面静悄悄地,唯有湖上漂游的花灯表明了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沈蜜一时间委屈地快要哭了,她隐忍着满眶的泪水,将坠不坠,很是可怜。   她对着无人处嗓音哽咽地小声骂着,眼中闪烁着泪光,“傅昀州,你真是个混蛋,疯子,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为什么!”   “对,我是混蛋,疯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若谷的嗓音,带着暗潮流淌般复杂的情绪。   沈蜜愕然转身,心跳都漏了一拍。   傅昀州踏着月色朝她走来,湖边花木扶疏的阴影落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上,鬓如刀裁,眸似点漆,俊美无俦。   沈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大步流星的来人一把捞在了怀中,他铜墙铁壁一般的双臂紧紧搂住了她,让她半分都动弹不得。   耳畔是声声带着纷杂情绪的话语。   “蜜儿,我就是疯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荒唐的行径。”   “不管你怎么骂我,恼我,我都认了。”   作者有话说:   哎,看明星大侦探误了时辰,哭唧唧,明日补上字数。感谢在2022-02-21 23:28:06~2022-02-22 23:4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满京城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b男主好贱】   【大大加油 小手一挥,浅水炸弹一堆。 埋个地雷,将作者炸出来!】   【加油加油】   【宋远也好好啊】   【加油加油加油】   【   【疯了疯了】   【煮酒论英雄,霸王出我辈。地雷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烂永恒不变的真爱!】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撒花】   【按爪】   -完- 第48章 杀了你   锐利的金簪已然深深扎入了傅昀州的胸膛   那道低醇又深沉的嗓音落下, 旋即而来的,是一个剥夺一切的重重的吻。   傅昀州就这么侵袭了过来,将她唇齿间所有的感知都占据,他细细研磨着她的每一寸唇舌, 攻城略地, 无往不利, 熟练地仿佛这样的事情磨练过千百回。   傅昀州身上如兰似竹的淡淡香味侵入着她的鼻腔,而那个激烈又缠绵的吻, 将她的意识渐渐剥夺,大脑慢慢空白。   那一刻, 沈蜜感觉自己的腰肢似乎要被人掐断了, 呼吸也被那人的横冲直撞剥夺地仅剩残无。   手中的小兔子灯盏应声落在地上。   上罩着的玻璃灯盏生生跌成了两半,咔嚓一声,清脆如耳。   那是表哥送她的灯!   那一刻, 沈蜜被剥夺了大半的意识终于恢复,她努力伸手去推眼前那人,可那人的胸膛坚硬似铁, 根本推不开。   沈蜜别无他法,只好用劲去咬他。   她恨极了, 所以那一口是重重咬下去的。   “嘶——”   傅昀州吃痛松开了她,满眼惊痛地瞧着她。   沈蜜趁着他失神的这个间隙,从他怀中挣扎了出来。   她连连退开了好几步,拔下了鬓发上的一支金钗, 双手举在身前, 满是戒备地对向傅昀州。   流光浮影的湖面上, 无数花灯齐齐闪烁着明黄色的烛光, 照得岸台上二人的侧脸明明灭灭。   沈蜜的身子轻轻颤抖着, 眸中却是毅然决然地神色。   “你别过来!”   傅昀州一席黑衣立在原地,宛如一堵矗立的高墙,他满目惊痛,染着血珠的唇在暗夜下诡异又妖娆,宛如修罗。   “蜜儿,你就厌恶我至如此地步吗?”   沈蜜轻阖双眸,只当未闻,满脸警惕地望着他,嗓音尽管微微颤动却带着一腔的勇气。   “你不许过来,我说过,我绝无可能同你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四周阒然,满街花灯璀璨。   傅昀州深深望着她,眉宇深锁,一双凤眸中翻涌着复杂情绪,半晌,他抬起两根修长的白指,轻轻擦拭了唇角的血珠。   那血珠被他用指尖划开,不少站在了如玉的颊侧,带着让人窒息的猩红。   蓦然,那堵高墙般的人影移动了起来,傅昀州一寸寸朝沈蜜步了过来。   他想干什么?   惊恐瞬间占据了沈蜜全身,让她撑大了眼廓,举着金簪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打颤。   “别过来!”   可傅昀州却恍若未闻,仍一步步朝她走来,眼底深然幽邃,似尘封了岁月的万千过往。   傅昀州越走越近,几乎就要近身,沈蜜害怕得阖上双眸,偏着头不敢看他,声音颤抖如鹌鹑一般弱不禁风。   “傅昀州,再过来我便杀了你。”   “那你便杀了我吧。”   一道喑哑又低沉的嗓音响起,与此同时。   金簪刺入皮肉的噗嗤声也应声作响。   沈蜜倏然抬眼,发现那锐利的金簪已然深深扎入了傅昀州的胸膛,鲜血汩汩涌出,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溅满了沈蜜一双雪白的柔荑。   极度惊惧下,沈蜜的眼眶被生生撑大了一圈,整个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弹。   她眼中唯有傅昀州那张神情凄然的脸庞。   傅昀州伸出一只手,轻轻覆上了她那双早已凉彻的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伴随着又一阵金簪没入皮肉之声。   滴滴答答浓稠的鲜血落在地上,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沈蜜浑身不停的颤抖着,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些,颤着唇呵止他。   “傅昀州,你在做什么,你快松手!”   傅昀州恍若未闻,只是伸出另一手将沈蜜完全揽入了怀中,他将头轻轻抵在她浓密的墨发上,又缓又慢地说着。   “若能死在你手里,这辈子倒也值了。”   那一刻,沈蜜是一动都不敢动了,滴滴答答的血还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流,脚下的白石砖上早已是错横一片,极其刺眼。   疯子。   他就是个疯子!   无助和绝望袭来,沈蜜再也忍不住,默默地流下泪来,她努力咬着唇,但还是发出了几声哽咽和抽泣。   傅昀州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委屈,伸出手在她后脑勺轻轻抚摸了几下,哄孩子一般道:“你别怕,也别哭,我只想抱你一会儿,很快就走。”   那口吻沈蜜很是熟悉,上辈子每回她哭,他也是这么安慰她的。   不知为何,百感交集下,沈蜜哭得更厉害了,窸窸窣窣抽着小鼻子,像是只可怜的小猫咪。   湖风习习,满地清辉,两人默然无言。   不出一会儿,傅昀州兑现了承诺。   说很快,便真的很快。   他抽身离开的的时候,沈蜜手中握着那根尖金簪应声跌地,沈蜜满手是血,那一刻,她几乎是失语的,只是不停抽泣着。   傅昀州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稀松平常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去叫人送你回去。”   沈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双杏眸像是水洗的紫葡萄,眼眶通红,只不停的哽咽着。   傅昀州转身离去,满身寂寥。   黑色身影隐没在了沿湖长街的尽头。   没一会儿,福叔驾着马车停在了长街上,马车上跳下个身姿轻盈,手提灯盏的姑娘。   是燕歌过来了,她恭敬福了福身,对沈蜜道:“沈姑娘,都督让我护送您回府。”   沈蜜浑浑噩噩地上了车,一路上很是心慌意乱。   回到沈府后,由于天色已晚,脆桃并未去谁,而是在门房等她。   沈蜜见到脆桃的第一眼,便急忙问道:“脆桃,表哥回来了吗?”   脆桃摇了摇很是不解,“二小姐说您跟宋公子一起去看灯会了,怎么他没同您一起回来吗?”   沈蜜想到方才的事情,心中惶然,胡思乱想得厉害。   脆桃问她:“小姐,您不回房休息吗?”   眼下情景,让她如何放心得下?   沈蜜摇了摇头,对脆桃道:“脆桃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门房再等等。”   脆桃拿她没办法,上前执她的手道:“那我陪小姐一起等。”   *   官署府衙内,萧策正在内室与宋远对证说辞。   屋内烛火悉数燃着,摆着一盏八角琉璃孔雀屏风,两人隔着一张红木圆桌对坐,一问一答。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策却东拉西扯半点都没有放人的意思。   “宋公子可知道您那手下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人?”   宋远摇头,言辞冷淡,“宋某没有盯着手下做事的习惯。”   萧策瞧了一眼外头深腾腾的天色,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神锐利。   “若是如此,那就要请宋公子坐在此处好好想想了。”   宋远淡淡一笑,洒然道:“那宋某便好好想想。”   这时候,内室的槅扇突然被人推开,燕歌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萧策身边,俯下身子低声耳语了几句,而后匆匆离去了。   听完燕歌的话,萧策面色变了变,他站起身,对着宋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公子,您可以回去了。”   宋远知道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也不多言,只推开凳子起身,对着萧策作了一揖,而后离开了房间。   沈府的门房里,沈蜜坐在孤灯下等着宋远回来,脆桃陪在她身边。   夜幕深深,她心中的不安一点点弥散。   宋远表哥会不会有事?   傅昀州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到这儿,沈蜜坐立难安,起身便要提灯去府衙寻宋远。   可就在此时,透过门房的半开地窗棂,她看到长街上一人踏着空灵月色而来,衣冠楚楚,脚步轻盈,正是宋远表哥。   沈蜜提着裙子冲了出去。   “表哥。”   她绵绵地唤了一声,嗓音中夹杂着诸多情绪。   宋远看着那小姑娘朝她奔来,十二幅烟罗裙在街灯上晃动如莲花,心中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揽进怀中,语气带这些激动,“蜜儿,你在等我?”   沈蜜乖巧地颔首,眼中蓄满了眼泪,十分楚楚可怜。   “我怕你出事,要是你还不回来,我就去府衙寻你了。”   宋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疼不已,“是表哥不好,让蜜儿担心了。”   听着宋远这么说,沈蜜心中愈发不是滋味。明明是她害了他,宋远却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表哥。”   沈蜜仰着头喃喃地唤了声,感动之下落了一滴眼泪。   宋远替她抹去那颗泪,牵着她进府,“蜜儿别哭,着外头更深夜寒,咱们进去再说吧。”   沈蜜由宋远拉着,两人进了府内。   宋远提出先送沈蜜回房间,自己再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点了顶灯的回廊上,夜风时不时吹动灯盏,落下流转的光华。   沈蜜眉梢轻蹙问他:“表哥,方才那萧策没有为难你吧?”   宋远摊开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微笑着道:“表哥好着呢,没少皮也没少肉,表妹勿须担心。”   沈蜜仰脖看他,眸中隐忧未散,“都什么时候了,表哥还有心思开玩笑。”   宋远却道:“方才你一哭,我心口都疼了,可不得想法子让你开心才是。”   沈蜜瞧着他,半晌无言,最后叹息了一声,老气横秋地说着:“表哥,要不你还是不要娶我了吧?今日的事一定是傅昀州的主意,我怕他接下来还会对你不利,对宋家不利。”   宋远被她的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道:“表妹,咱们的婚事你说不要就不要,表哥可真是伤心了。”   沈蜜以为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表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远舒了一口气,将她的身子掰正,正视着她水晶般的乌瞳,认真道:“蜜儿你听我说,表哥既然要娶你,便早已讲这些都料到,我不畏惧,所以你也不要畏惧,好吗?”   沈蜜被他认真的表情唬住,喏喏道了声:“好。”   宋远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玲珑的鼻尖,“傻丫头,表哥会护着你的。”   沈蜜摇了摇头喃喃道:“可我是担心你还有宋家的安危,你看今日……”   今日傅昀州当街拿人,不就是个例子,沈蜜在心中如此想着。   宋远负手,目光悠然落向远处,   “今天这件事,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蜜不解,“这是为何?”   宋远道:“如今我表现的越是恭顺,越是惧他,傅昀州就会越放松警惕。”   沈蜜恍然,“所以你今日顺从地去府衙,丝毫不抵抗回拒,意在此处?”   宋远轻轻笑了笑,“蜜儿真聪明,说得对极了,三日后就是舅父的寿辰了,这个节骨眼上,任何让傅昀州放松警惕的事,都是对咱们最有利的。”   沈蜜明白了过来,颔首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表哥。”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岚梧斋的门口,宋远执着沈蜜的手,言语真挚。   “表哥要娶你,就不会畏惧艰难险阻,所以蜜儿你也振作一些,勇敢一些好吗?”   “好,表哥。”   沈蜜乖巧应下,同宋远道了别,目送着着他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今日傅昀州纠缠她,被她刺伤的事情告诉他。   她方才不是没想过要告诉宋远听的,可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明明知道就算说出来,宋远也不会为此心存芥蒂。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法将此事对宋远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都督好虐,呜呜呜……   每日自问三遍,明日能捏杯吗?能捏杯吗?能吗?   回答是   日万……或许能吧。   感谢在2022-02-22 23:41:11~2022-02-23 21: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珂珂 2个;曲项向天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   【可能是在订婚宴上捏的杯?】   【求更新,求速肥,来颗地雷激发作者潜能吧!】   【第一】   -完- 第49章 落水   上辈子失去她的恐惧蓦然袭来,让他感到天崩地裂一般   竖日, 沈如一早便来唤沈蜜,说是要去码头接郭秀才,让沈蜜陪着自己一块儿去。   沈蜜自然是愿意的,含笑着应允了下来, 而后两人便一起坐车赶往码头。   已是初秋, 岸边湖风烈烈, 沈蜜和沈如立在亭中,等着郭秀才所坐的福船到来。   好在出门前脆桃替她拢了件红棕色的裘皮斗篷, 沈蜜将整张小脸都围在兜帽中,四周一圈松松的白狐毛, 衬得一双大眼明亮如珠。   沈如今日亦穿的多, 茶青色的上襦加罗裙,还罩了一件淡色的棉氅。   眼见着天气不好,她转过身将沈蜜的斗篷前的带子系地更紧了些。   “别把准新娘子给冻伤风了, 要不然宋远表哥可不饶我。”   沈蜜听她揶揄自己,撅了撅嘴道:“二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沈如却眨了眨眸子, 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吟吟道。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嘛。”   “船来了, 船来了。”   码头边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紧接着,码头边人头攒动,大家纷纷往岸边赶去,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江上雾霭茫茫, 远处依稀可见一艘高大的蒙船破江渡水而来。   沈如喜不自胜, 拉着沈蜜便要去岸边接人。   沈蜜被沈如拉着穿梭在人群中, 福船渐渐靠岸了, 大家摩肩接踵,挨挨挤挤地立在江边,有些事为了排队登船,有些事为了替人拿行李,有些是单纯接人。   人群熙攘不已,沈蜜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了,她素来不喜欢去拥堵的地方,且平日码头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   今日恐怕大半都是来接从永州回来的这批考生的。   乌泱泱的人群中,沈蜜身量较小,被挤在了最边上,要不是有铁链护栏挡着,她觉得自己或许能被人挤到大江里去。   粗重的船锚落下,船舶稳稳停靠在岸边,夹板上落下木梯,船上的人井然有序地下岸。   沈如扶着石柱凝神注视着船梯的方向,等着见到郭秀才出现。   可就在此时,码头的另一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厚重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刀剑齐齐出窍的剑鸣声。   “都别动,官府查人,岸上的人一个也不许上船!”   一声威严又高亢的命令落下,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刀光剑影中,士兵已然将整个码头团团围住。   重重披坚执锐的军士中,沈蜜看到了为首一人踏步而出,黑甲沉沉,跳动着幽白的光芒,面色微冷,双唇轻抿。   是傅昀州。   许是因为昨日流血受伤的缘故,他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唇色也淡的很,失去了往日的殷赤。   他身后跟着的萧策对百姓们喊着,“官府缉拿嫌犯,请大家配合检查。”   一听到有嫌犯,众人纷纷慌乱了起来,整个码头一片哗然,为了自身安危,大家都想远离人群,便开始不受管控地互相推搡起来。   一片混乱中,突然传出“噗通”一声巨响。   紧接着,便是刺耳的惊叫声。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蜜儿,蜜儿!”   沈蜜方才本就挨在栏杆边,立得很是不稳,且那栏杆高度不高,将将到她的大腿中间,此刻这人群突然一推攘,一时没防备的沈蜜便歪歪扭扭地栽到了湖里。   沈蜜一下子沉到了水中,刺骨的湖水瞬间将她侵袭,凉透骨髓。   耳边依稀可闻沈如声嘶力竭的呼救。   “蜜儿,蜜儿!谁来救救我妹妹!”   沈蜜虽会凫水,但今日穿的衣裳多,此刻一沾水,所有的分量都压在她身上,沈蜜挣扎几下便没了力气,甚至都没有冒出水面,就被重力拖着沉沉往下坠。   好冷好冷,手脚的知觉都快没了,这种感觉和上辈子中箭后倒在茫茫雪地上的感觉一模一样,意识一点点混沌,弥散。   太悲惨了,她或许是又一次要死了……   “都督!”   岸边,在萧策一声惊呼中,傅昀州顷刻间脱去了身上外甲,一个纵身跃入了江水中。   傅昀州屏住呼吸往深水处游去,伸手抓住了那道纤弱的身子。   将她搂在怀中的那一刻,感受到她还有呼吸的时候。   他才觉得一颗心重新又跳动了起来。   方才听到她落水的那一刻,傅昀州只觉心尖骤缩,上辈子失去她的恐惧蓦然袭来,让他感到天崩地裂一般。   傅昀州将昏迷的沈蜜抱到岸上。他面色苍白,他昨日的伤口崩开了,此刻衣襟上洇染出了一滩血来。   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来,沈如追了上来,她看着傅昀州怀中浑身湿透、陷入昏迷的沈蜜,颤抖着唇不住地喃喃:“蜜儿……蜜儿你别吓我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赶紧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来兜在沈蜜身上。   萧策眼看着傅昀州抱着沈蜜往马车方向走,身前的衣襟染了鲜血,赶紧上前询问道:“都督您没事吧?”   傅昀州并未作答,只是在走到萧策身边的时候,同他使了个眼色。   萧策会意,退步转身,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逡巡了起来。   果然,他看到了一个趁乱想偷溜上船的可疑之人。   萧策豁然大喝:“来人,快拦住他。”   近处的士兵立刻用剑拦住了那人,将人拿下。   萧策疾步驰去,俯视着那个嫌疑人,冷声吩咐道:“把他的箱子打开来检查。”   几个士兵翻箱倒柜一查,回禀道:“萧将军,箧笥中发现了官银。”   萧策命令道:“押解回去,严加审问。”   码头上这场骚乱终于平息,众人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开始陆陆续续下船,上船。   *   马车内,沈蜜依旧昏迷着,沈如执着她的手,感到阵阵冰凉,害怕地落下泪来。   “蜜蜜,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傅昀州眉宇深锁坐在一旁,未发一言。   很快,马车到了医馆门前,傅昀州让车夫停车,然后抱起沈蜜,飞快地进了医馆。   医馆内,大夫先让沈如替沈蜜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叫小童去熬了驱寒散风的汤药,交代了要一口口给她喂下去,将体内的寒湿清出来。   那小童端来汤药的时候,沈如本想接过来喂,却没料到,傅昀州抢先了一步将碗夺了去,径自坐到了床头,开始替沈蜜喂药。   他一手将沈蜜的头扶起来,一手舀了汤药,仔仔细细吹不烫了,方才给沈蜜喂下去。   沈如立在边上,心忧得绞着手里的帕子。   好在半碗药下去后,沈蜜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便得不再那么苍白。   沈如见傅昀州身上有伤,出于不忍上前道:“都督,您的伤口好像在流血,要不让大夫先去瞧瞧伤口,剩下的我来喂吧。”   “不必。”傅昀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沈如只好默然回立在一边,没一会儿,有小童在外头敲门,“沈姑娘,外头有人找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1:05:18~2022-02-24 23:2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满京城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说咋办吧!】   【love you】   【”又是”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有事】   【”又是”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有事】   【撒花撒花】   【太难了,人生建议,别离水边太近。】   -完- 第50章 昏迷   她被细细的银链锁住了手脚,困在了一方的坠满了轻纱帷幔的落地床上   沈如听到外头有人找, 稍稍一愣,推门出去了。   医馆门外,沈洛和郭南正立在门口等着她,沈如见到二人, 眼眶瞬间红了, 提裙飞奔了过去。   她语带哽咽, 落下泪来,“大哥, 秀才,你们总算来了。”   郭南一把搂住了她, 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道:“如儿, 你先别哭,告诉我们,小妹怎么样了?”   方才郭南在船上, 虽未下来,却目睹了沈蜜落水后被救一事,心中很是担忧, 这才一下船就找了过来。   至于沈洛,则是在酒楼半日未等到人, 出门一打听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的。   沈如很是自责,“都怪我,非要让她陪我去接你,要不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郭南安慰她:“如儿不要胡思乱想了, 带我们一起去看看小妹吧, 不然我跟你大哥都不放心。”   沈洛在一旁着急道:“对啊, 小妹在何处, 快带我们去看看。”   沈如道:“大夫说小妹已经脱险了, 就是不知道何时会醒,此刻傅都督正陪着小妹呢。”   两人稍稍松了口气,跟着沈如上到二楼,推开槅门进了屋子。   屋内药香弥漫,傅昀州正执着沈蜜的手坐在床边守着她。   沈蜜仍在昏迷中,但明显面色好了许多,不再那么惨白一片,稍稍恢复了血色。   傅昀州坐在沈蜜床边,湿透的衣衫未换,此刻还有不少水珠淌下来,除此以外,他胸前的衣襟上还有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   沈洛瞧见他浸透前襟的血迹,忍不住上前关心道:“都督,蜜儿让我们来守吧,您去换件衣服,让大夫看看胸前的伤口吧。”   “出去。”   傅昀州却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冷默寡然。   三人别无他法,只好一起退出了房间。   *   依旧处在昏迷中的沈蜜,混混沌沌地做起上辈子的梦境来。   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昏沉沉的暗室内,门户紧闭,透进来极少的光亮。   她被细细的银链锁住了手脚,困在了一方的坠满了轻纱帷幔的落地床上。   只要稍稍一动,手脚上的银链便会发出七零八落的丁当之声,像是海浪一般,一声又一声,在这个暗室内格外清晰。   挣不脱,逃不开,让人难以喘息。   “吱呀”一声门响,一个身型颀长的男子推门进来,点燃了屋内的琉璃风灯。   视野陡然明亮起来,沈蜜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深青色蟒袍之下,邕王李茂墨发如绸,俊美靡艳,眼尾染了一颗深红色的泪痣。   沈蜜满身戒备地往后退,“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李茂单手将她小巧的下巴擒住,朱唇微微勾起。   “小美人,本王明明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弄到这样的地步。”   那双手纹理腻滑却寒得刺骨,不带丝毫温度,宛如蛇吐信子一般。   沈蜜害怕极了,挣扎着想要从他手中逃脱,不让他碰自己。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夫君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李茂嗤笑一声,嗓音沉沉中带着一丝慵懒,俯身下来,与她几乎贴面,一双异瞳妖冶如蝶。   宛如毒蛇般的一个人,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凉的。   “小美人,就是你那夫君将你送给我本王的,你还为他报信守柱做什么啊?”   沈蜜拼命摇头,极大恐惧让她泪流满面,话音颤抖,却还是坚定地喃喃说着:“我不信,他一定会来救我。”   李茂松开了手站起身,用两根玉葱般的手指替她抵去眼泪,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微微弯着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好啊,那本王就陪你等。”   “等到你死心为止。”   那嗓音阴阴的,还带着几分低哑,让人全身汗毛倒竖,头皮发紧……   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李茂走后。   沈蜜的视野中又只剩了昏暗和空荡。   极度的恐惧伴随着她,让她忍不住小声的啜泣。   “傅昀州,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好害怕……”   傅昀州始终一瞬不瞬地守着沈蜜,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又见她双眉紧蹙,表情痛苦,好像被什么可怕的梦境魇住了一般。   傅昀州心疼地眉头皱起,紧紧攥着她的双手,俯下身去贴着她面颊,在她耳边温声说着:“蜜儿,我在这里,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沈蜜依旧在梦中痛苦挣扎着,哽咽声宛如破碎的小猫哼唧,也不知道是在梦里遇到了多么委屈的事情,才会在睡梦中滚落下一行清泪。   “我就等你三天,若是三天后你还不来,我就不要你了,真的不要你了……”   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那一刻,傅昀州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倏然攥住了,一瞬间痛楚万分。   上辈子,他没有在她被人掳去后的最佳时机将她救出。   而后就失去了她一辈子。   雪野上眼睁睁看着那一箭将她射穿,要去了她的命。   可又何尝没有要去他的命呢?   那一刻的剖心挠肝,痛彻心扉,是他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   他下令屠了整座行宫。   用最恶毒的法子,让那个始作俑永坠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漫天风雪里,他只能抱着她的尸体,走在茫茫天地间。   再寻不到回家的方向。   “傅昀州,既然你把我随意抛弃,那我也就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我真的不要你了。”   沈蜜在梦中的喃喃话音宛若锋利的刀,寸寸割在傅昀州的心上,让他心如刀绞。   傅昀州拥着沈蜜,把首埋在她的颈窝处,整个人都在颤抖,极度的不安下,他只能一遍遍地唤她的名字。   “蜜儿,蜜儿……”   听到耳畔的呼唤,沈蜜蓦然睁开了眸子。   她长睫微颤,入目是一处陌生的床幔,粗布材质的,很是简朴。   她活动了一圈眼睛,看清了屋内的陈设,也发现了在贴她身上的,   傅昀州。   傅昀州满身湿漉未干,额头凉凉的,抵在她的脖颈处。   沈蜜不由地皱了皱眉。   她动了动身子,讷讷发问。   “这是哪儿……”   傅昀州发现身下人的动静,赶紧坐起身来,看到沈蜜此刻扑闪着睫羽,模样楚楚可怜,面露温存道:“蜜儿,你醒了?”   作者有话说:Hela   感谢在2022-02-24 23:28:08~2022-02-25 23:3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妖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嘻嘻】   【所以这是也知道了】   【呜呜呜,原来是这样】   【原来上辈子被抓,没有及时救出来,一辈子的遗憾】   【   -完- 第51章 疑心   傅昀州,三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沈蜜轻轻点了点头, 傅昀州执着她的手贴在面颊上,眼中竟是泛起了零星泪光。   “蜜儿,我们现在在医馆里。”   沈蜜瞧着满身湿透的傅昀州,基本猜到了大概, 蠕动了一下嘴唇道:“傅昀州, 是你救了我?”   傅昀州颔首, 眼眶还是红的,在苍白的脸上很是清晰。   “是我, 蜜儿。”   沈蜜虚弱地动了动唇,对他道:“你去看看伤口吧, 我想见我哥哥姐姐他们了。”   “好, 我什么都听你的。”   傅昀州用唇轻抵了一下沈蜜的手背,而后帮她盖好被子,出去了。   门房外头, 沈如和沈洛他们正等着,看到傅昀州出来,连忙推门冲了进去。   见到沈蜜已然转醒, 沈如再一次坠下泪来,“蜜儿, 还好你没事了,你知不知道,方才我真是快吓死了。”   沈如眼泪汪汪,冲上去握住她的手, “都怪我, 要不是我拉你陪我去接秀才, 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蜜启唇安慰她道:“是我自己不当心, 姐姐莫要自责。”   听她如此说着, 沈如更难受了,“蜜儿……呜呜呜……”   沈蜜岔开话题,有意调节气氛,“就是可惜了翠微居那一桌酒席了。”   沈如哭得更大声了,“都这时候,你还想着吃,呜呜呜……”   沈蜜见她一发不可收拾了,叫沈洛这个救兵来解围,“好了,大哥你快劝劝姐姐吧。”   沈洛上前拍了拍沈如的背脊,想也没想就道:“如儿,莫要哭了,后头还要做新娘子呢。”   沈如当即收了泪水,反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点,小心被都督听到。”   沈洛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我错了,我错了。”   屋内稍稍静默了一会儿,沈蜜道:“宋远表哥和父亲应当还不知道我的事,否则肯定赶过来了。”   沈洛道:“我方才从翠微居直接过来的,没来得及叫人回去通知他们,小妹可要我现在去喊?”   沈蜜自然是摇了摇头。   沈如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压低了嗓子嗔道:“大哥,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沈洛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平日直来直去惯了,经过沈如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一脸的歉意:“二妹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沈蜜不想呆在医馆里了,便道:“大哥,二姐姐,还有郭秀才,你们现在把我送回府里吧,咱们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别告诉外祖母和父亲他们听,好吗?”   沈洛深吸一口气,眼神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沈如垂眸思忖良久,问她:“那小妹你现在能走吗?”   沈蜜点头表示自己能行,“我没事了,二姐姐放心。”   沈如稍稍放心了些,压低了嗓子对沈洛道:“大哥,小妹说得对,咱们家的计划还得按部就班下去,不要因此延误时机才是。”   这次父亲寿辰的时机若是错过了,今后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沈洛被她说服,颔首答应下来,“好,那咱们一起把小妹搀扶下楼去。”   沈如搀扶沈蜜坐起来,替她系上斗篷,穿上鞋子。   几人搀扶着沈蜜往楼下走,傅昀州正好包扎完伤口,换好衣裳从诊室出来,撞见了正要离开的几人。   傅昀州还未发话,几人却神色一慌,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傅昀州换上了一席清隽的淡色锦袍,走了过来,“蜜儿这是要回去了?”   沈蜜颔首,小脸白扑扑的,“怕父亲担忧,就先回去了。”   傅昀州轻轻叹息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放心,“那我来送姑娘回去吧。”   “不必了。”沈蜜张口便否决。   傅昀州从沈如手中不动声色将沈蜜掺了过来,目光在她面上停留。“沈姑娘好像很怕我?”   “没,没有的事。”   沈蜜摇头否认。   她现在不想与傅昀州做太多纠缠,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再生任何事端,只想三日后和表哥顺利定亲,好让自己与傅昀州切断所有的可能。   “那你这般心虚做什么?”   傅昀州凝视着她,嗓音低沉得宛如磁石。   “我哪有。”   沈蜜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傅昀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温和道:“你别害怕,我只有有几句话要问你。”   “都督请问。”   傅昀州扭头对处在一旁的三人道:“沈公子你们先出去等着,我问完话就将蜜儿送出来。”   沈洛欲言又止,考虑再三,还是拉着沈如郭南出去了。   看到三人完全退出了医馆大门,傅昀州才将视线收回到沈蜜身上。   沈蜜整个人没有力气,几乎是软软地扑在他怀中,傅昀州一手搀着她细枝般柔嫩的胳膊,一手护着她的腰,气氛有些暧昧。   沈蜜只想快点摆脱他,“都督有什么话,现在可以问了吧?”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问问,”傅昀州顿了顿,一字一句斟酌着说。   “方才蜜儿昏迷中似是很难受,喃喃不已,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因他的问话,沈蜜脑中盘旋过那些梦魇中的画面,一下子呼吸急促,头皮发紧起来。   她深阖双眸,调整呼吸。   “梦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回想了。”   沈蜜的声音软软的,隐隐还带着一丝颤栗。   见沈蜜如此恐惧,傅昀州心疼地快要滴血了,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   都是他的错,他为何要问她?   为何要生那样的怀疑!   都是他的错。   沈蜜被他紧紧搂着,以手拍他的胸膛,试图推开,“傅昀州,我快喘不过气了。”   傅昀州赶紧松开了她,对她道歉,“蜜儿,对不起。”   沈蜜有些丧失了耐心,问他:“都督现在可以让我回去了吗?”   傅昀州把她当成易碎的琉璃珠一般,眼中满是心疼之色,一把将她大横抱起,“好,我送你回去。”   沈蜜瞪着眸子怒视他,“都督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傅昀州却并未放下她,反而将手臂紧了紧,“别动,我把你送上马车就走。”   沈蜜将头低了又低,几乎埋在了他的脖颈里。“放我下来,这样出去让人看到可说不清了。”   傅昀州被拿小女子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却又格外舒服,淡笑一声道:“蜜儿若是再不听话,我就这么一路把你抱回沈府,你信不信?”   沈蜜知道他说话做事往往出格,不按常理是家常便饭,便不敢再动了,乖乖地任他抱了出去。   立在门外的三人看到了这一幕,瞠目结舌,但又不好说什么。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傅昀州将沈蜜一路抱进了马车里。   车厢内,傅昀州将沈蜜抱到座位上后,替她拢了拢斗篷,又替她理了理鬓发,落下一句。   “回去好好养病,按时喝药。”   沈蜜只想让他快点离开,遂乖觉地道了声,“好。”   傅昀州只觉心上软的快化了,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若是一直这般乖巧该多好。”   沈蜜不搭理他,只作未闻。   傅昀州走后,沈如他们几个才敢上来,沈洛对着车夫招呼了一声。   车轮粼粼,开始驶动。   沈蜜眼角的余光落到车窗外。   傅昀州依旧站在路边并未离去,而是目送着她离开。   那道身影挺俊不凡,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寥落。   傅昀州,三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沈蜜在心中暗暗想着。   最新评论:   【今天能看到捏杯嘛?不能的我猜】   【捏杯快来了】   【感觉要到修罗场了】   【怎么办,我现在好喜欢表哥qwq】   【哎,一个拼命想逃,一个拼命追】   【第一】   -完- 第52章 定亲   今日沈黎的寿辰主要在两对小郎君小娘子的定亲事上了。   回到府中, 沈蜜径直回了岚梧斋休养,闭门不出。   她不想让自己落水的事情传出去,耽误了三日后的订亲。   若是这次不能在父亲的寿辰上和宋远表哥定亲,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 就很可能会被傅昀州发现。   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沈蜜如此想着, 让脆桃替她多倒了几杯热水, 一气喝下肚去,还捂在被子中发了好大一身汗。   终于, 到了晚些时候,沈蜜从床上醒转过来的时候, 感觉混沌的头脑清楚了不少。   用过晚膳, 沈如不放心来看她,给她带了不少后厨点心。   “小妹,我想着晚膳油腻你定是吃不下的, 这些清淡的糕饼放在你这儿,饿了可以吃。”   沈蜜弯了弯唇,“多谢二姐姐了。”   沈如摸了摸她的额头, 感觉没有白日那么烫了,稍稍放下些心来, 长舒一口气道:“额头不怎么烫了,总算好了,大哥还惦记着呢,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 顺道去告诉他。”   “我早说没事儿了, 你们非不信。”   “谁不知道你这丫头有事总喜欢强撑着不说。”   沈蜜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沈如执起她的手, 捏了捏她的手心, “蜜儿, 你这样的性子,我如今想想,还是宋远表哥这样细致入微的,更能把你照顾得好。”   “我这么大的人,那还需要别人照顾。”   沈如刮了刮她的琼鼻,翘了翘唇道:“在姐姐眼里,你就永远是小妹妹。”   沈蜜笑道:“行行行,我的好姐姐。”   两人又说了一阵,沈如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匿名的信件,交付到她手中。   “蜜儿,这封信秀才托我给你的。”   沈蜜一脸怔然,“秀才让你给我的?”   沈如颔首,“嗯,他也没同我说清楚是什么人嘱托的,就说只要你看了,就知道是谁了。”   “好。”   沈蜜颔首应下,准备拆信,却又顺手放到了一边。   沈如看出她的心思,知道自己在这儿若是看到听到什么不好,便寻了个由头。   “既然你没事儿了,我就去跟大哥说一声了,省得他还在屋里忧心。”   沈蜜乖巧地颔了颔首。   “那二姐姐快去吧。”   沈如走后,沈蜜将方才那封信取出来,撕开信封,取出信纸。   里头是一张光洁素雅的徽州宣纸,满满一整页的行书工笔。   “小妹,见字如晤,不知你近来可好?”   竟是张淮借郭南之手传给她的信。   整封信中,张淮大致告诉了她自己最近的情况,以及他中了解元之事,并发愿今后进士登科,荣归故里,定会来寻她。   沈蜜看着信,心中很是感动。   一来,她觉得张淮竟然还念着两人之间的兄妹情谊,很是重情重义。   二来,她为张淮能中首名解元而感到欣喜,未来的新科状元,果然不同凡响。   可除了高兴以外,沈蜜突然生出了几点疑惑。   张淮这么久以来,从未给她寄过一封信,为何此时却突然借郭南之手送信给她呢?   且他与郭南本不相识,必定是通过几番打听,周转才寻到的,实在是大费周章。   若是他要寄信给她,直接去驿站找人送到清河,不是更加方便迅疾?   沈蜜不禁生出了一个猜测。   傅昀州。   一定是傅昀州截了张淮传给她的信件。   沈蜜感到不寒而栗,所以这封信,她要赶紧处理掉,若是让傅昀州知道了,张淮就有麻烦了。   如此想着,沈蜜起身来到烛台前,将手中的信纸放到烛火上,渐渐燃成灰烬。   *   三日后,沈府门前车马喧阗,宾客盈门。   沈黎同秦姨娘并肩站在府门前,迎接着来参加自己寿辰的客人们。   寒暄声,笑谈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府内张灯结彩,后厨忙着搭棚试灶,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忙碌地招待宾朋,引着客人去到前院正堂落座。   后院内,几个弟弟妹妹来到沈蜜的岚梧斋内,看脆桃替沈蜜梳头化妆,穿戴首饰。   沈蜜本就一副天姿国色,今日为着定亲宴,又免不了一番倒腾梳妆。   昨日老太太因着头疼的老毛病犯了,想到今日没法来席上同坐,便差人送来的一副白玉淬金头面,叮嘱要让沈蜜今日带上,脆桃将其置在梳妆台上,一点点地替姑娘簪戴妥当。   沈蜜看着镜中的自己,傅粉施朱,妆画鲜妍,明艳动人,金灿灿的头面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与往日的素雅大不相同了起来。   脆桃替她簪好所有花钿后,将吉服取了过来,替沈蜜更衣。   吉服是前几日宋远找衣局定做的,碧色浮光锦的料子,挺拓修身,衣袖和领口皆绣了大朵大朵的苏绣牡丹,极为富丽典雅。   束上腰带后,沈蜜看着镜中的自己,纤腰不盈一握,实在是动人极了。   几个小孩子都在一旁发出了惊叹之声,岚儿小嘴巴最甜,上前拉着沈蜜手儿晃个不停,   “姐姐好漂亮,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子!”   其他小孩子也来为着她打转,仰着脖子对她啧啧称赞,“哇,姐姐太好看了。”   “姐姐太漂亮了。”   沈蜜俯身摸了摸几人的小脑袋,头面上垂下的金色璎珞微微摆动。   “小嘴巴真甜,姐姐给你们拿枣糖吃。”   她转身去桌上取了些枣糖递给几个小家伙,小家伙们一边吃一边对着她哈哈傻笑。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宾客们大概也都到齐了。   脆桃过来扶她,“姑娘,咱们差不多该去前院了。”   “好。”   沈蜜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搭在脆桃手臂上,提步往外走去。   一路顺着回廊走到前院,院子里铺了长长的红毯,是特意为近日的定亲宴准备的。   沈蜜踏着红毯一步步走到正厅,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父亲坐在主位上,还有一众的筵案摆在下头,众人或立或坐,各自说着话,谈着天,场面喧闹不已。   沈蜜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落在了这位娇艳昳丽,宛若天仙的姑娘身上。   惊叹声,艳羡声,此起彼伏。   脆桃搀扶着她,坐到宋远的身边,宋远坐在中间显眼的位置,今日穿着和沈蜜同色的礼服,面容俊逸,仪表不凡。   沈蜜过来的时候,宋远亦站起了身,儒雅得冲她伸出手,眼中温情脉脉,“蜜儿,来。”   沈蜜将手递了过去,由宋远搀扶着坐下。   与宋远沈蜜遥遥正对的一桌宴席上,坐着沈如和郭南一对璧人,同是赭色色礼服,亦养眼的很。   众人看着这一幕,基本都能猜到了。   今日沈黎的寿辰恐怕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了。   主要在两对小郎君小娘子的定亲事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23:27:34~2022-02-27 23: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程万里 5瓶;三眼文鱼小澳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最近这几天有点短小,不够看呀】   【短~~~】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就这?就这?还得等一天才到文案?我哭了】   【第一】   -完- 第53章 一更   直到那声“砰”然作响的杯裂之声,将所有的喧闹打破。   此时, 沈府门外的大街上,从衙署回来的傅昀州经过此地,看到这门庭若市的景象,稍稍顿下了脚步。   日色下, 他一席墨色澜衫, 威赫仪然, 目光悠远地望着沈府门前的景象,问身后的萧策:“沈大人今日过寿?”   萧策垂首道:“是, 沈大人前几日在衙署发了众人食盒糕点,说是这回过寿响应朝廷节俭之策, 就不请府衙同僚了。”   “原是如此。”   傅昀州垂眸思忖了一会儿, 本提步要走。   眼前却蓦然浮现那日沈蜜靠在他怀中白逡逡的一张小脸。   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些了没有。   或许去寿辰上能见到她吧。   傅昀州如此想着,转了方向,迈步往沈府门前走去。   此刻的正堂大院, 宴席已经开始。   绫罗红绸缀满了各处廊庑,正厅铺了红毯,摆了大大的铜铸寿字, 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   侍从婢女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往各处的筵案上菜, 众人其乐融融,宴饮笑谈,觥筹交错,气氛祥和。   沈黎坐在主桌上, 热情地招呼众人吃菜饮酒, 满脸堆着畅快的笑意。   沈蜜娉娉婷婷坐在席上,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知为何, 心中却总觉不安,胡思乱想得厉害,脸上半点笑意都无。   宋远瞧出她的不对劲,夹了一抔菜在她碗中,在她耳畔温声道:“来,蜜儿,吃点东西吧。”   “好,谢谢表哥。”   宋远的声音将沈蜜拉回现实,她举起筷箸动手夹菜的时候,筷子却一时失手落到了地上。   沈蜜立刻弯腰去捡,一双玉洁地手却先她一步捡起了筷箸。   宋远将那筷子用杯盏中的清酒冲了冲,递到她面前,眉眼温润若画。   “蜜儿,别想东想西了,安心吃东西吧。”   沈蜜接过筷子,低头喏喏应了声。“好。”   宋远看出她的心神不宁,将她放在筵桌下的那只柔荑捉住,轻轻握在了手中。   沈蜜感受到那包裹而来的温暖,怔忪了一刻,一言不发地任他握着。   沈蜜一面吃着菜,一面等着父亲什么时候宣告消息。   只有父亲将亲事当众说出来,今日的真正目的才能算达到了。   故而沈蜜的目光时不时往父亲的位上瞟去,就等着他什么时候开口。   许是感受到了沈蜜催促的目光,酒过三巡,沈黎理了理衣襟,站起身子准备宣告两对小儿的定亲之事。   “诸位,”沈黎清了清嗓子,举起了手中的杯盏说着,“今日大家过来,都是为老夫贺寿的,老夫很是感谢,但此外,老夫还有两件喜事要宣布。”   “什么喜事啊?”   “对啊对啊,什么喜事啊。”   众人来了兴趣,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听沈黎说下去。   “咳咳,”沈黎轻咳了一声,刚要准备继续说下去。   一个面色张皇的小厮,却匆匆上前,拢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一刻,沈黎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干净,变得凝重起来。他不自觉地将眸子望到了沈蜜身上,那是一种紧张又不安的神情。   只一眼后,沈黎便放下手中杯盏,他挤出一个笑对众人致歉,“大家先吃着喝着,老夫失陪一会儿。”   说罢,他赶紧下座往门外走去,脚步飞快,像是要去拦什么人似的。   见这情形,沈蜜猜到了大概。   定是傅昀州来了!   那一刻,沈蜜当即浑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她豁然从座位上起身,头面上朱钗齐齐摇曳,叮咚作响,有一支竟然生生坠到了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泠泠一声脆响。   沈蜜想起上回做的那个梦,露出满面惊恐的表情,一把拉起宋远便要从后门离席。   可尽管如此,一切还是太迟了!   那道沉厚如金石般的嗓音已然进了堂内。   “本都只是想来给沈大人拜个寿,沈大人这般推却做什么?”   沈黎没法子,只好引他进去。   “都督误会了,下官怎敢。”   说话间,两人已然步入了堂内,沈蜜眼疾手快地将宋远推回前桌,自己则坐到了后头沈洛旁边的位置。   她把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旮旯躲起来,让傅昀州看不到自己。   傅昀州踱步走了进来,官服下,整个人携着沉沉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起身行礼,齐齐出声道:“参见大都督。”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傅昀州立在堂中,目光逡巡着,眼看就要落到沈蜜那头,沈黎眼疾手快地侧身一挡,假做抬臂给他引路。   “都督,您请上座。”   傅昀州因他的举动终止了寻找,颔了颔首,提步到最里面的主位落座。   沈蜜坐在沈洛身侧,把脖子使劲往下埋,沈洛也配合着微微侧身,将沈蜜的身形挡去。   傅昀州落座后,视线在屋内又寻觅了良久,最终没有发现那抹身影,收回了视线。   那小姑娘许是还病着。   一会儿得找个大夫上门,再去给她好好瞧瞧。   沈黎暗暗擦了把冷汗,挤出个和煦的笑来,“都督能来,真是让老夫受宠若惊啊。”   傅昀州淡淡笑了笑,“沈大人言重了,本都也是刚巧路过,想着进来凑个热闹。”   沈黎连连颔首,起身替他斟了一杯,恭敬道:“来,都督喝酒,喝酒。”   傅昀州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对沈黎道:“本都记得沈大人素来爱画,近日正好得了一副清野先生的梅兰竹菊图,送给沈大人做寿礼。”   方才入沈府的时候,傅昀州就差人回宅子取了这幅图,此刻那小厮正好赶到殿上,将图展开在了众人面前。   清野先生是前朝著名丹青圣手,其画当世难求,价值不菲,傅昀州这一出手,实在是不同凡响,让众人啧啧称叹。   沈黎起身作揖,连连道谢,却想要婉拒:“多谢傅都督,只是如此贵重的寿礼,老夫当之有愧,实不能受啊。”   傅昀州递了杯酒给他,强硬道:“诶——沈大人何必客气,便当是先前本都借住贵府的一点酬谢也是值当的。”   看着傅昀州不容推拒的神情,沈黎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让下人暂时先把画接过。   席上又开始恢复了先前的喧嚣和热闹。   沈蜜坐如针毡,垂着脑袋,感觉脖子都快折断了,几个知情人的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此情此景下,要是父亲再将方才的事情宣之于众,那就是蠢笨到家,愚不可及了。   今日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沈蜜如此想着,偷偷戳了戳身边沈洛的胳膊,“大哥,一会儿歌舞上来了,人多眼杂的时候,你就掩着我出去。”   沈洛给她比了个明白的手势,身子始终替她挡着傅昀州的方向,一动也不敢动。   眼看歌舞就要上来了,这时候,却突然有个不长眼的年轻公子笑嘻嘻地开了口。   “沈大人,方才您说要在宴席上宣布两件大喜事,是什么呀?”   话音刚落,沈黎的脸色便塌了下来,他梗着脖子站在那儿,欲言又止:“这……”   傅昀州起了疑心,坐直了身子,凝眸打量着沈黎,静静地想要倾听下去。   沈黎冷汗都快下来了。   坐在下方的沈如扯了扯郭南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上去替父亲解围。   郭南会意,拂了拂衣衫起身,举着酒杯走到堂中,对着沈黎遥遥敬了一杯,“泰山大人,您不是说今日要当众给我和如儿定下亲事吗?”   郭南作了一揖,恭恭敬敬道:“都是小婿不好,开宴到现在都没给您敬酒,怨不得您不想说了。”   说罢,他将杯中冽酒一饮而尽,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起誓一般目光坚定道:“我郭南愿娶沈家二姑娘沈如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望泰山大人应允。”   沈黎找到了台阶下,赶紧走过去扶他起身,“好贤婿,岳父答应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因着这一幕,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众人议论纷纷。   “原是如此。”   “郭举人可真是情比金坚啊。”   “那可真是要恭喜这一对郎才女貌的佳眷了。”   “是啊是啊,沈家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众人纷纷恭贺起来,方才的事情好像就这么遮掩过去了。   几人皆是松了口气。   可此时。   一道沉如山岳般的话音突然清晰地落在了堂上。   “沈大人,方才那小公子不说有两件事情,沈二姑娘和郭家郎君是一件,那另一件呢?”   沈黎如芒在背,缓缓转过身,瞧见目光锐利如鹰的傅昀州,满腹皆是心虚,下意识得遮掩道:   “没,没有了,是老夫方才说岔了,只有一件喜事,没有两件。”   “不,岳山大人错了,还有一件,是我跟蜜儿的婚事。”   一道清润悦耳的嗓音从席间传出,宋远身着碧色浮光锦的礼制袍子,身形如鹤般修长挺拔,他回身去抓沈蜜的手。   沈蜜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宋远从沈洛身后牵出,一起拉着来到堂中,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两人穿着同色礼服,般配至极,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精心准备过的。   两人就为了今日这出宴席来定下亲事的。   沈黎被宋远诚挚的行为所打动,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索性铁了心一鼓作气,豁出去了。   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在此刻变得坚毅。   他不敢去看身旁的傅昀州,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几步,对众人道:“是老夫不好,本想跟大家开个玩笑,却让外甥着急了,今日确实还有第二件事,那就是,定下小女沈蜜和外甥宋远的婚事。”   席上沉寂了片刻,而后便发出了炽烈的欢呼声。   “那看来今日不是双喜临门,是三喜临门啊,咱们这是能沾多少喜气啊!”   “沈大人,真是恭喜恭喜啊!”   “是啊是啊,可喜可贺啊!”   “瞧瞧这两对璧人,可真是登对,简直是佳偶天成啊!”   席上的气氛几乎沸腾起来,众人举着酒杯走至各处,到处碰杯,敬酒,恭贺声不绝于耳。   人声鼎沸的大厅里,因着三件喜事,流动着最热烈的,最热闹的空气,堪比身处喧嚣繁华的集市。   直到那声“砰”然作响的杯裂之声。   将所有的喧闹打破。   席间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   众人抬眸望去。   只见傅昀州眼中满是阴沉戾色,手指死死扣着碎裂的瓷片,指缝间流下淋漓鲜血……   作者有话说:   忘了老太太没出场的原因了,回头在前一张补补。   ps:今晚我尽量写出二更来,不然卡在这儿,总感觉会被人打……感谢在2022-02-27 23:26:59~2022-02-28 20:0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知元的小可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要不就嫁给宋远吧,真的很好啊】   【是的 二更呢 刀已经举起来了哦】   【蜜蜜就嫁给宋远吧!!!】   【瞄准!发射地雷!作者大大接住我对你深沉的爱!】   【   【名场面】   【大大,好厉害,加油加油,喝了这瓶营养液,再战三万三!】   【!!!二更啥时候】   【第一】   -完- 第54章 二更   你信不信,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便当场杀了他?   在众人的凝神屏气中, 傅昀州缓缓站起身子,身形巍峨若山,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之气。   他目光深沉似海,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沉情绪, 一步步朝着沈蜜和宋远的方向走来。   沈蜜瞧着如此模样的傅昀州, 又惊又骇, 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打起颤来。   身旁的宋远宛如一棵岩岩孤松,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似在安抚着她的情绪。   傅昀州走到他们近前停下。   蓦然伸出手,一把扯住宋远的衣襟, 使力将他甩开几步, 不准他和沈蜜并肩而立。   宋远哪肯放弃,反身便要回到沈蜜身边护她。   “萧策!”   傅昀州的一声低吼乍然响起,身跨佩刀的萧策顷刻上前, 呛得一声抽出寒光泠泠的长刀,抵住了宋远的喉咙,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因着这一举动, 在场人齐齐傻了眼,有人甚至害怕得惊叫出了声。大家纷纷起身往后避让, 场面乱成一团。   宋远怒极,出声质问他:“傅都督,你这是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傅昀州豁然转身,振袖扬声, 黑眸杀气腾腾, “在永州, 本都就是王法!”   沈蜜强忍着心中的惧怕, 担心地望着宋远, 摇头告诉他不要冲动。   疯了,傅昀州真的疯了,他连自己的官声名誉都不要了!   不仅如此,他还拖她一起下水,将他喜欢自己的事情曝露于众!   沈蜜捏紧了袖中的拳头,却见傅昀州转回身子,蹙眉看着她,又走近了几步,用高大的身形遮住她的视野,格挡开了她与宋远眉目间的交集。   他的嗓音低沉地可怖,他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你信不信,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便当场杀了他?”   沈蜜眼泛泪光,强忍住心头所有的害怕,咬着唇仰头质问他。   “傅昀州,你疯了吗?”   傅昀州轻哂,嘴角微微勾起,挂着淡淡的自嘲。   “我清醒的很。”   说罢,他弯腰去拾起地上一只缀着蝶形璎珞的金簪。   那是沈蜜方才着急想逃离大堂,不慎遗落在地上的那只。   傅昀州用染血的手轻轻拂了拂金簪上沾染的灰尘,而后动作自然的抬臂,替她簪在乌发上,血珠顺着他的修白的手蜿蜒而下,不少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粘稠又血腥。   沈蜜背脊发凉,窜上一阵又一阵恐惧,双腿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也动不了。   傅昀州再次幽幽地开了口:“沈姑娘方才何故走得匆忙,竟连金簪都遗失了?”   沈蜜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他方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静静坐着没说。他方才就发现了!   沈蜜红着眼眶,贝齿轻咬红唇,从喉咙里挤出来话语。   “傅昀州,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昀州并未马上回答她,只是缓缓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碎发,眸深似海,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开口时,嗓音带着几丝喑哑和悲戚。   “我只是想亲口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给他?”   沈蜜瞧着他那双波澜起伏的凤眸,像是深潭一般幽寒又深邃。   竟然还带着些许可笑的伤情。   沈蜜深吸一口气,杜绝自己任何一丝的心软,她嗓音坚定地说着:“是,我要嫁给表哥。”   话音落下,周遭寂静得落针可闻。   “你喜欢他?”   傅昀州又问。   沈蜜深吸一口气,鼓起浑身的勇气倔强地仰着脖颈,与傅昀州对视。   “是。”   傅昀州眸中万千情绪,在那一刻尽皆化作风起云涌,翻腾出滔天巨浪。   他攥紧了袖笼中那只受伤的手,借着疼痛努力地隐忍着,克制着。   半晌过后,竟生生熬红了眼眶。   他轻阖双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按耐住极大的想杀戮的冲动。   最终化为一句。   “好。”   随着话音落下,隐忍到极致的傅昀州收回了目光。   勾着云镜团纹的袖笼中,那只紧紧攥着的受伤的手,再一次鲜血淋漓。   傅昀州用尽了全身力气,转身离开。   萧策亦收了佩刀,赶紧跟了出去。   沈蜜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无端感受出了满身萧索之意。   傅昀州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沈蜜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终于实现了。   守得云开终见月明。   傅昀州走后,人群又开始渐渐恢复嘈杂,这一回,议论声比方才愈发热烈,沸腾。   简直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方才可真是吓死人了!”   “这沈三姑娘和永州都督是什么关系啊?”   沈蜜被众人指指点点,宋远过来扶她,关切地问:“蜜儿,你有没有事?”   “表哥……”   看到宋远的那一刻,沈蜜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江水一般,倾泻而出。   宋远替她拭去泪水,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说:“蜜儿别哭,一切都过去了,今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我来护你。”   沈蜜感动地回抱住宋远,将头轻轻靠在他怀中,不去管场上任何的议论。   这一刻,有宋远护着她,她是安心的。   堂中的私语非议愈演愈烈,不少人觉得像是被耍了一遭,颇为忿忿。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事啊,沈大人今日说话也是颠来倒去,莫名其妙的。”   “将我们这群亲眷都请来,就是看他们唱戏的?”   “把我们一个个当猴耍吗?”   沈黎见场面即将失控,深吸一口气站出来主持大局。   “大家稍安勿躁,请先坐下,都坐下,容老夫说几句话。”   众人还算给他面子,这才又缓缓入了座,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所有人都想听一个说法,知道其中原委。   否则,便像是被人当猴耍了一遭,难免心气不顺。   宋远拉着沈蜜回到位置上,沈蜜还在垂泪抽噎着,模样表现出十足的无助可怜。   宋远伸手轻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   沈黎立在堂上,开始高声向大家解释起来。   “方才大家也都看到了,此事原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无非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事情,可结果闹成这样,也是在老夫意料之外的。”   因着这话,座上的沈蜜哭得更伤心了,她以帕掩面,众人都朝她投来怜悯的眼神。   宋远看得出来,沈蜜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   沈黎又道:“哎,老夫早就知道傅都督喜欢小女,可小女却早心属远儿,无奈之下,老夫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将定亲一事提到寿辰上来,好快刀斩乱麻,断了傅都督对小女的念想。”   “可谁料,傅都督今日偏偏就那么巧得过来了,弄得老夫也是胆战心惊的,一段饭都吃不好,可大伙说说,那种情形,老夫还能怎么办?”   沈黎说着说着,又叹息了一声,老泪纵横而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子女,大伙也都有为人父母的,总是能明白的。”   话音落下,沈蜜假做感染,亦在席间哭得梨花带雨,用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众人总算弄明白了今日事的前因后果,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沈黎为什么说话颠三倒四,反反复复,也都能想通了。   面对沈黎如此真挚的道歉,大家也不再责怪了,纷纷动了恻隐之心。   一位穿着不凡,手戴佛珠的老媪上去安抚他,满眼的慈悲怜悯。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亲家,这件事怪不得你,当家母亲走的早,你一人支撑家业不容易,难得你还如此为子女着想,实在是感人至深啊。”   那老妇人在族中地位举重若轻,如此一来,大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间也都换上了同情之色,对这件事情表示出十足的恻隐之心。   “这件事情着实跟沈大人无关啊。”Hela   “这沈家也是受害者啊。”   “那永州都督也真是的,哪有这样咄咄逼人的。”   “沈大人别怕,公道自在人心,天道昭昭,总还是要讲王法的。”   眼看着风向转了过来,沈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大家的言论全部倒向一边,那就是事情都是傅昀州惹出来的,沈家是受害者,亦是无可奈何的那个。   如此,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   玉林园内,傅昀州怒气冲冲地进了书房内,一挥手,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打翻在地。   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怒意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转身又将整排博古架踹翻了下去,古籍字画哗啦啦散了一地,玉瓶瓷器也纷纷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之音。   满室狼藉。   傅昀州失魂落魄地滑靠在墙壁上,神情幽黯到了极点。   他傅昀州此生,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如今,竟是一败涂地。   傅昀州将首埋在臂弯间,任凭绝望和孤独将他淹没。   这种感觉很熟悉,上辈子自她离开后,他曾千万次这么绝望地一个人抱着自己。   仿佛这天地间唯有他一人了。   *   沈府的寿宴连办两场,晌午一场,晚上一场。   中午因着傅昀州那一闹,众人都有些心有余悸。   故而晚上席间的气氛不算太热闹,结束得也比往常要早一些。   晚宴结束后,宋远送沈蜜回去,姐姐和大哥也有点不放心她,想要跟着到她屋里坐坐。   沈蜜却拒绝了,她眼下只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岚梧斋后,沈蜜径直回到了卧房内,关上了房门。   回想起白日的种种事情,她感到身心俱疲。   傅昀州在听到她说要嫁给表哥后,那副失了魂魄般的神情。   一直浮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可他也亲口对她说了,好。   那是不是就代表,他真的对她放手了?   希望能如愿吧。   沈蜜暗暗想着。   她靠在美人榻上,回想起这辈子和傅昀州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有轻松的,也有沉重的。   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   脑中如浮光掠影般,出现了很多画面。   这辈子的,上辈子的,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   画面一顿,沈蜜猛然发现。   傅昀州好像和上辈子的他,大不相同了。   想到了这点后,沈蜜忽然从美人榻上坐起,鞋都不及穿,就去梳妆台的妆奁盒中翻找起来。   她脑中唯有一个念想……   那只蝴蝶簪子。   她要找到那只傅昀州一开始送她的蝴蝶簪子!   作者有话说:   傅都督会掉马吗?   容我在线考虑考虑……感谢在2022-02-28 20:03:49~2022-03-01 21: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55854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粗心超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哼!!看,看在你更新的这么辛苦的份上,多给你浇些营养液!要,要加油哦!!!】   【大大之前说表哥戏份很少 那这还有多久啊,一天八更吧球球了】   【撒花】   【今天有双更吗?好想看都督掉马】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好着急啊】   -完- 第55章 一更   一个布衣荆钗的窈窕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沈蜜翻箱倒柜了良久, 终于在妆奁盒的最底层找到了那只簪子。   那是一只蝶形的碧玉簪子,所用玉料成色极好,捧在手中沉甸甸,触感凉滑。   明明灯火下, 那玉料透明恍若天成, 更难得的是, 那花瓣似能颤动的蝶翼是用银累丝一点点织就的,镂空处衔接的极好, 工艺复杂可见一斑。   起初,她第一眼见到这只簪子的时候, 就觉得极符合她的审美。   一来, 是因为所有的首饰形状中,蝶形纹样是她最喜欢的。   二来,她与寻常女子爱佩金饰不同, 她打心眼里喜欢的是银器饰物,特别是银累丝的制工,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道,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身边人知晓。   可那时候傅昀州只在酒宴上见过她一回,他是从何得知她这偏僻的喜好的!   那个时候她并未深思, 可如今想来,确实不对劲得很。   若说是凑巧,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亦或许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脆桃,姐姐, 刘澜……   这件事她父兄都不知。   沈蜜如此想着, 手中的簪子攥的愈发紧, 起身便去到耳房问脆桃。   脆桃正准备就寝,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姑娘, 您在说些什么呀,我知道姑娘不喜张扬,故而从未把姑娘的喜好说与别人听过。”   沈蜜不想放过蛛丝马迹,依旧问道:“那你再好好想想,当时可有人来向你旁敲侧击地打听过?”   脆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认真琢磨了半晌,最后同她道:“好姑娘,我仔细想过了,真的没有。”   沈蜜泄了气,让脆桃好好休息,反身回屋了。   或许哪日得了机会,她得亲口问一问傅昀州,才能消解这个疑团。   *   佩州,鱼芈大街,宋记绸坊。   店铺掌柜是个姿容艳丽的女人,身着一袭苏绸绛红石榴裙,妆容明媚,乌发浓密如绸,盘成妇人的模样,簪着一根别枝清雅的茉莉翠石簪子,姿容姣姣,仪态落落。   她立在柜台前,与一位前来订一批丝绸的钱庄少东家谈着生意。   掌柜名叫安娘,她垂目拨着算盘,算清楚了账目后,将单子递给客人,嗓音清越绵长。   “谭公子,您订的这批丝绸,一共是十七两三钱,账单在此,请您过目。”   那谭公子并未接过账单,反而一把捉住了那只细腻白嫩的柔荑,目光灼灼瞧着她似要吞人一般。“何必要看账单,安小娘子开口,本少爷还会信不过吗?”   一面说着,他一面又凑近了几分去嗅安娘身上的味道,压低了嗓子调戏她。“安娘,我们可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了,你说是也不是?”   安娘当即抽回手,退身几步,清冷道:“谭公子请自重。”   那谭公子并未罢休,从袖子里套了一定银元宝扔在桌上,继续纠缠着:“给你二十两,不必找了,下午去庄上陪本少爷喝茶。”   安娘忍无可忍,将那元宝朝那人一掷,嗓音清冷而压抑。   “带上你的银子给我滚蛋,以后我铺上生意再与你无干。”   没料想,这一来并未震慑住那浪荡子,反而激起了他的怒意,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开始撒泼。   “呸,装什么假清高,别以为宋远捞你出来给你个掌柜做做,你就真成大东家了,从那烟花柳巷出来的,终归是个表子。”   安娘不理他,自顾自地低头拨算盘,记账本,眉眼漠然而冷矜,任由他骂。毕竟店铺还要开门做生意,她不想多生事端。   这样的事情,在她掌管店铺的这几年并未少见,一般来说,只要她不去搭理,那些人最后都会自讨没趣,撒完气也就走了。   可今日这个,好像尤其胡搅蛮缠些,他依旧在那儿出言讽刺着。“你当真以为那宋远会娶你进门?安娘我告诉你,做梦去吧,你这样出身的货色,他宋家就算是纳个妾,也容不下你。”   “倒不如跟了谭爷我,我说服说服家里的老头子,还能将你养在偏房做个小妾。”   许是这话触到了安娘的神经,她蓦然抬首,对着店里那个身材魁梧的伙计道:“阿竹,将他赶出去。”   阿竹是宋远当初考虑到安娘的处境,特意安排在店里护着安娘的,身材比一般伙计高大,本是宋宅一名看家护院。   “诶诶诶……”那浪子被阿竹拎小鸡一般扔了出去,样子颇为丢人,他又气又恼,临走前还在骂骂咧咧。   “安娘,一大早见到你这么个贱人,谭爷我今日真特么晦气,真晦气!”   安娘不管外头的声音,只管低头算账。   可她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藏在宽褙中,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蹙起了眉。   这是她近来的心事。   宋三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将她从腌臜之地解救出来,且从未看不起她的身份,还给了她一处店铺容身,让她做掌柜,这份恩情,她永世难报。   可那日两人同去茶庄谈生意,她将酩酊醉酒后的他扶回房中,情难自禁地吻了他,而后发生的种种,却让她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情愫全部释放。   那个时候,她脑中唯有一个念头,豁出去了,她是真的爱他,她可以不要名分,但就想这么飞蛾扑火一次。   哪怕这辈子永远不让他知道这件事。   *   秋日渐深,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凉起来,秋风浮动,树叶沙沙作响。   玉林园内,傅昀州穿了一席墨色菱花圆领缎袍,坐在书房的窗下看书,萧策从外面走进来,抱拳拱手朝他行礼。   “参见都督。”   傅昀州将书册往膝头一搁,抬起首来询问他:“起来吧,可有查到什么?”   萧策循循答道:“回都督,这些年宋远身边干干净净一个女人都没交过,不过有个叫安娘的女子,是他手下一家丝绸铺的女东家,是宋远生意场的伙伴。”   傅昀州轻哂,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这年头女东家可不多见。”   萧策有又道:“据说那女东家原本身份,还是一名花魁。”   “那倒是更有意思了。”   窗外飞絮阵阵,傅昀州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萧策,不管用什么法子,去将人请到清河来,本都要与当面她谈上一谈。”   “是,属下得令。”   萧策抱拳离去。   傅昀州瞧了眼外头并不明朗的天色,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带着些冷冷地讽意。   这么多天以来,他心中深藏着的那片阴霾,终于开始渐渐消散。   *   又过了几日,秋日渐浓。   林老太太提出要去明觉寺烧香,让全家人都跟着一起去。   热热闹闹,求个平安吉祥。   那日一早,沈府门外安排了几辆马车,林老太太和沈蜜沈如坐一辆,其余女眷坐一辆,一众小公子们则都骑马前行。   明觉寺是清河最大的寺庙,前朝便已修建,经历百年风雨,是一座远近闻名的佛寺。   不少边远县城的人,还会每年定期赶来烧香,故而整座寺庙香客兴盛,香火绵绵不断。   林老太太在家中本就是吃斋信佛的虔诚居士,故而每次来清河,明觉寺是必去之所。   明觉寺兴建在城郊的一处松山脚下,进寺要走长长的甬道,此时正值深秋,黄叶满地,金黄一片。   人走在枯枝散叶上,有沙沙作响的碎叶声音,格外静谧安详。   威严的大雄宝殿内,众人取了香后,安静地等着轮流入殿进香。   林老太太最先进去叩拜上香,她今日穿了一些宝蓝色的棉褙子,恭恭敬敬磕完头后,将香插到了供案上的香炉中。   而后,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来到角门边,对着坐在那儿的小和尚提出要捐香火钱。   小和尚一席袈裟,坐在条案后面,阿弥陀佛了一声,开始询问老太太有何心愿,他好替她写在愿纸上投入箱中,一起摆到佛祖座下。   老太太将钱袋放在桌上,对着那小和尚低低道,“就写外孙女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好让我这个老太太来年报上曾孙子。”   这话落在不远处沈蜜的耳中,让她瞬间有些面红耳赤。   立在他身边的宋远自然也听到了,沈蜜下意识地抬眸朝他看去,撞进了一双如水般清冽温然的眼眸。   宋远今日穿了一席清俊脱俗的月白航绸直缀,腰间挂着双鱼玉佩,他见沈蜜羞涩难当,伸出手去捏她的皓腕,低低地在她耳畔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响道:“外祖母这么心急,那咱们可要抓紧了。”   沈蜜颊上飞了两抹红霞,埋了头不去看他,暗自用力捏他的手。宋远低低的笑声自胸腔中恣意地发出来,闷闷的,却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两人贴的很近,伴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沈蜜在那一刻是放松的。   又等了片刻,终于轮到了两人。   宋远拉着她一起抬脚迈过门槛,进了殿内。   两人并肩跪在地上,将三柱清香高举头顶,深深叩首下去。   沈蜜瞧着金身大佛,闭上眸子许下心愿。   上完香后,两人从大雄宝殿内出来,宋远执着她的手,偏头温声问她:“方才蜜儿可许了什么心愿?”   沈蜜仰头道:“表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远笑了笑道:“也是,是表哥糊涂了。”   沈蜜瞧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隽脸庞,心中想着方才自己许下的愿望:   佛祖在上,信女在此请愿,愿今后能与身边人携手到老,相伴终生。   思绪翩飞间。   宋远蓦然伸手替她捋了捋颊边的散发,轻声道:“一缕头发掉下来了。”   咚——咚——咚——   寺内的铜钟突然发出几声撞响,一行白鹭扑棱着翅膀从芦苇丛中振翅飞出。   一个身披袈裟的白面僧人立在菩提树下,对着一众香客道:“施主们,午膳的时辰到了,大家可去禅房用斋饭。”   得此消息,林老太太笑盈盈地招呼着沈家众人,“快过来,咱们一起去禅房用斋饭。”   林氏扶着老太太,众人跟在后头,下台阶,穿过长长的甬道,一起去后院禅房用斋。   甬道深深,林荫满地,就在一行人正要转出去的时候。   一个布衣荆钗的窈窕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她立在一树红枫下,红唇皓齿,肤如白玉,琥珀般的明眸,定定地落在宋远身上,一眨也不眨。   风拂梢动,卷落红叶。   宋远执着她的手骤然一紧。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沈蜜脑中蓦然嗡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宋远愤然撂挑不干了,这是另外的价钱!感谢在2022-03-01 21:11:57~2022-03-02 13: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满京城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4瓶;Sher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表哥竟然有娃了。。。】   【表哥,不好吧!】   【表哥不要啊】   -完- 第56章 二更   宋公子,我……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宋远见着安娘, 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安娘,你怎么来了?”   安娘走上前来,对着众人盈盈敛衽, 屈膝福身, 娇娇柔柔说着话却是语出惊人。   “宋公子, 我……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众人皆吓了一大跳,神情大变。   宋远亦沉了脸色, 质问她:“安娘,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未碰过你, 何来的孩子?”   安娘仰着脖子, 红了眼款,眼泪都快出来了,“宋公子, 不瞒你说,就是那一日,我陪你去洪泉茶庄谈完生意那晚上……”   宋远一愣, “那天晚上……”   宋远脑中闪过零散画面,当即白了脸, 脑中嗡鸣不断,脸色也随着记忆深入愈发难看。   那天晚上他明明记得是做梦。   梦到和沈蜜……   怎么会,怎么会?   宋远害怕地难以置信,脑中闪过千万种念想, 问她:“安娘, 你莫要胡搅蛮缠, 告诉我, 是不是有人逼你来说这些的, 安娘你告诉我,那个逼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众人顺着宋远的话,齐齐想到了傅昀州,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安娘白嫩的小脸上眼眶猩红,“没有人逼我,宋公子,我本想把这件事藏匿一辈子的,可没想到有了身孕,我对不起你宋公子,我今日来,只是想求你,求你收我做个妾。”   宋远彻底懵了,他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自醒。   所有人都呆住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安娘见到宋远身边的沈蜜,当即朝她跪了下去,“沈姑娘,求求你,求你让宋公子收下我吧,我知道他这回来清河就是为了求娶你,他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不想插足,可是这孩子……若是这孩子将来生父不明,他的一辈子都会遭人非议,那我不是害了他一辈子吗?”   沈蜜刷的一下白了脸,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好在身后的沈如及时将她扶住。   安娘许是一时情绪失控,不住地跪求着沈蜜,“求求你了,沈姑娘,求求你容下我,我生下孩子就走,绝对不会妨害你跟表哥的。”   宋远忍不住在一旁低低出声:“安娘……”   此时,庙中来往的香客见到此景,不少都驻足停留,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眼看事情闹得不好收拾,林老太太站出来了,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派头,对着众人喝令道:   “在这里见这妇人哭哭啼啼闹到什么时候去,都干站着让人看笑话吗?快差人备马回府,把这个女人也一并带回去,回头找个郎中把把脉,看看她的说辞到底是真是假。”   “诶,诶。”已经呆滞的众人因着老太太的话反应过来,按部就班地开始行动。   回府的马车上,沈如沈蜜还是跟老太太坐一辆车,三人一路默默无言。   “事情未定,你先别太早伤心,我看这事出突然,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摆布。”   老太太见她愁眉不展,握着她的手捧在掌心,劝说着安慰了一番。   沈如亦在身旁小声劝慰着:“小妹,你别急,你要相信宋远表哥,那女人说不定是被谁撺掇着来的,说的都是假话。”   沈蜜知道她是暗指傅昀州,找了安娘来上演这么一出戏码,好拆散她跟宋远。   可真的仅仅是如此吗?   沈蜜并未接话,只是目光凝滞地微微颔首。   现在就算此事是傅昀州指使的,她也已经没心思去控诉他了。   因为她此刻有很强的预感这事是真的。   方才宋远的表情,他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那种悲痛懊恼的神情,曾在他眸中闪现,被沈蜜捕捉到了。   而那安娘的一举一动,太真实了,若她的话不假,那完全就是个为了孩子,才不得不说出实情,不想孩子今后遭受非议的母亲。   沈蜜深深闭上了眸子,那一刻席卷上心头的,是失望透顶的感受。   回到沈府后,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来到大堂,老太太和沈黎坐在上位,其余人则是分散坐在下位。   察言观色的下人们立刻跑去后厨,为主子们准备好了茶水端上来。   安娘立在堂中,接受着众人审视的目光。   不得不说,这安娘生得很有姿色,明眸皓齿,风韵楚楚,一看便是会令男人想入非非的那种。   郎中过来了,一诊脉,刚好是两个半月的身孕,与安娘说的那个时间完全对上了。   众人面上的神色都很凝重。   沈黎给了诊金让下人将那郎中送了出去,反身问安娘:“你同我外甥,到底是何关系?”   安娘下意识地去看宋远,宋远紧绷着唇,垂眸立在堂中,一言不发,脸色沉得厉害。   她心中很是痛苦,见到宋远难受,她会比他难受好几倍。   安娘本想退缩着不说出实情了,但脑中又盘旋起昨日那个官家男子对她说的话。   “安娘,你难道真想让你肚里的这个孩子,将来被人说生父不明,受人指指点点,每日活在阴影下,不见天日吗?”   “安娘,若真如此,你对这个孩子,未免太自私了吧。你现在去说还来得及,若是等宋远娶了正妻,到时候能不能容下你,便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思绪转到此处,安娘已然煞白了一张脸,她一咬银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满盈眶。   “安娘出身红尘,命途不济,临难时幸得宋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宋公子清风皎月,并未因我的过往而看低我,相反,他教我生意,让我不要自轻自贱,让我活出女人该有的体面,这些年,我同宋公子一起在生意场上辗转,终于觉得自己活出个人样来了。”   安娘说着说着,流下眼泪来。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就像是暗夜里的灯,把我漆黑无光的人生点亮了,我没办法不喜欢他啊。”   “那天,我快被人活活吊在梁上勒死,是他刚好经过救了我,或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他站在光下,他挡在我面前,给我盖上衣裳,把我从那个鬼地方救出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对我,可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却对我那样好。”   “是我不好,是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罪该万死,像我这种出生在阴沟里人,没有资格喜欢他。”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被我牵累,可我也没想到会有孩子,当时我也有些喝醉了……我实在是……”   安娘愧疚的几乎说不下去,泪水涟涟地她跪在沈蜜面前,将头磕在地上求她。   “沈姑娘,宋公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别因此对宋公子有成见好吗,我求你了。”   “我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时着了心魔,我本来想把这件瞒一辈子的,我不想让宋公子有负担。可谁料到竟有了孩子……”   “我不想让这个孩子同我一样,长大被人指指点点,那种日子真的很不好过。沈姑娘,你放心,我不是要介入你们两个人的生活,我只要有个名分,名正言顺的生下这个孩子。”   “我可以保证,生下孩子我就走,我离开佩州,去很远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我绝对不会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只希望宋家将来能善待孩子。”   “安娘!”   宋远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呐喊,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懊恼。   安娘流着泪,模糊了视野,一个劲的道歉。   “对不起,宋公子,我对不起你……”   在座的众人纷纷皱着眉唏嘘,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事情再这么闹下去,也是没完没了。   沈蜜深吸一口气,整理完所有的心绪,从座位上起身,走上前搀扶安娘起来。   “安娘,来,你先起来。”   安娘不肯起来,泪流满面,攀着她的衣袖,“沈姑娘,我对不起你,求你发发慈悲,容量我吧。”   沈蜜不再扶她,而是站起身子居高临下望着她,朗越道:“安娘,方才你说,自己跟着表哥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打心眼里对你生出了几分欣赏,可你瞧瞧,你眼下在做什么?”   安娘抬着泪眸看她,沈蜜又道:“你说你想活出个人样,就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方才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配不上表哥,自己出身卑贱,可安娘你错了,这全天下所有人都看不起你时,你也不能看轻自己。”   沈蜜将她扶起来,对她继续言说着:“女人最不能做的,就是自轻自贱,这世道对女子本不公,多少女子被束之高阁,整日只能相夫教子,围着锅炉灶台,难以施展才能,单凭这点,你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莫要再自轻自贱了,你这条命能活下来,或许就是上天想让你在生意场上活出精彩,你放心,我不会阻挠你和表哥的事情。”   安娘得了她这句话,感动地眼神闪烁,樱唇颤动。   沈蜜叹息一声,继续分析着:“你能接管生意这么多年,虽说是表哥愿意教你,给你机会,可终归也是你聪明,要不然表哥也就不会对你这般委以重任,你对表哥,一定堪大用的,他少不了你这个得力助手。”   安娘垂眸不语,若有所思。   倒是立在旁边的宋远,表情微微变了变。   沈蜜用余光掠到了他的神情微变。   心中越发的笃定,这就说明自己猜对了。   她拍了拍安娘的背脊,道:“你先留在府里安胎吧,我方才答应你了,就不会反口,你可以放心。”   一旁的沈黎坐不住了,出声打断道:“蜜儿,这……”   沈蜜却道:“父亲,我有些累了,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们继续聊。”   说罢,她不等沈黎说话,就提步出了大堂,一丝一毫都没有犹豫。   眼见那道亭亭的身影转身离去,宋远想也没想,就赶紧追了出去。   “蜜儿……”   作者有话说:   安娘不小心睡了表哥,表哥找谁说理去,只好认了。   一会儿可能还有一更哦   最新评论:   【等二更】   【婚事要黄了,不是还有个男二吗】   【婚事黄了,蜜儿家里人不会同意的,蜜儿估计也放弃他了】   【   【撒花撒花】   【张淮快回来了吗?表哥居然有孩子了】   【听说还有一章】   【哇哇哇哇哇,辛苦大大了】   【太太好肝!辛苦了!】   -完- 第57章 三更   都督在翠微居摆宴,问姑娘是否愿意去   沈蜜走到廊庑下, 宋远追了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满脸都是焦灼,“蜜儿, 你听我说……”   沈蜜被他挡住了去路, 不得已停下脚步, 却是摇了摇头,她一脸平静得说出对宋远最残忍的话语。   “表哥, 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宋远浑身一颤, 不敢置信地瞧着她, 沈蜜却义无反顾地撇下她往前走了。   宋远在她身后满声悲痛道:“蜜儿,你别这样,我这就去跟安娘说清楚, 今后亦会跟她撇清楚关系。”   沈蜜听他如此说,停住身子回转过去,对着宋远道:“表哥若非要如此, 那我一辈子都会看不起你。”   “蜜儿……”   宋远的神情很是慌张,他上前几步来执她的手, 略带祈求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呢,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照做,只要你别离开我。”   沈蜜叹了一口气, 同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 “表哥, 你当真不明白吗?你对那安娘, 难道就真的没有半分情意?”   宋远摇头努力澄清, “真的没有,我只是那天晚上将她当做了你……蜜儿你放心,安娘不是说了吗?只要生下孩子她就会走。”   沈蜜摇了摇头,此刻竟有些不知宋远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表哥,别傻了,你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能走到哪里去,她说离开,没了孩子,没了人生念想,那八成是要去寻死,一了百了的,表哥,你若是还想让她活命,就别再说了,咱们两个就此撂开手吧,对彼此都好。”   沈蜜说完的那一刻,明显感受到那双手一瞬的脱力,借着这个空当,她抽身离开。   宋远浑浑噩噩立在原地,到现在都没完全消化这一夕间的变故。   看着那道翩然离去的身影。   明明昨日他还完全的拥有着,眼下却满盘皆输,这他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安娘去死,但他又清楚地知晓沈蜜的脾气,若是要让她与别人共事一夫,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该怎么办……   宋远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只觉自己的魂魄都被抽空了。   *   沈蜜满面憔悴地回到岚梧斋内。   早已了解到事情前因后果的脆桃上前来安慰她。“姑娘,您别伤心了。”   沈蜜此刻不想同任何人说话,便对她道:“脆桃,我很累,我想睡一觉。”   脆桃点点头,“好,那我去给小姐铺床。”   沈蜜却道:“不必了,我就躺一会,你一会空了,去书房替我跟父亲说一声,退了宋家这门亲事。”   听到沈蜜轻描淡写地说着退婚事宜,脆桃瞪大眸子讷讷不敢应。   只以为她是一时气头上的发泄之语。   “小姐,可是您和宋公子刚订亲才没几天啊?这,这怎么可以……”   沈蜜却坚定地对她道:“脆桃,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脆桃挣扎着,“我……我不是不听,只是姑娘……”   沈蜜第一次对她板下了脸,不容置疑地说着:“脆桃,你须得听我的,这是我的命令。”   脆桃支支吾吾,最终还是勉强应下她,“好,好吧。”   沈蜜回到卧房,关上房门背靠在槅门上,终于将最后一点理智用尽、   无声呜咽,流下两行泪来。   她和宋远,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   玉林园内,傅昀州正站在院中,欣赏着一树丹桂飘香,风过枝头,落英翩然而下,坠一地金黄,有种明净旷达之美。   傅昀州派去打探消息的萧策回来了,他对着傅昀州抱拳道:“都督,今日沈府果然闹起来了,上香的一行人从明觉寺匆匆归家,而后便在正堂群聚说事,大半日都闭门不出。”   傅昀州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了然神情,问道:“沈三姑娘如何了?”   萧策不紧不慢道:“据说是要退婚。”   傅昀州得胜一般地轻声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想来也是,她的性子定会如此。”   说罢,他又嘱咐萧策道:“萧策,明日一早差人去给沈姑娘递话,就说本都在翠微居宴请她,至于来不来,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萧策抱拳告退,“是,属下记住了。”   *   日暮时分,夕阳西下。   宣德堂的书房内,沈黎将沈蜜叫了过去,不敢置信地问她:   “蜜儿,你当真要退了这门亲事?”   沈蜜认真颔首,“是,我要退了这门亲事。”   沈黎难以接受,不住道:“这……可是你跟宋远才刚定亲,这一下子又……”   沈黎想着想着,用力地甩甩头,否决了沈蜜的要求,“不行不行,你让父亲如何能这么做?为父实在是没办法这么做。”   沈蜜却道:“父亲先前不是说,只要女儿幸福吗?如今这般,你让女儿如何幸福?”   沈黎语重心长道:“蜜儿,你须得知道,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常事,宋远那小子此番确实犯了糊涂,那咱们打他骂他一顿出出气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个安娘,你若真不能与她和平共处,不跟她处就得了,她不是自己也说了,生完孩子会走,你就让她走呗。”   沈蜜叹息了一声,看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父亲,一脸正色道:“父亲,女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与她人共事一夫的,再说那安娘,若是她走后生无可恋一死了之,你说女儿这辈子和表哥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沈黎确实没有考量到这一点,他哽住了:“这……”   沈蜜上前几步恳求他,“父亲,你就答应我吧,女儿求您了。”   沈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时间无理反驳,只好用礼教规矩来劝她:“女儿,那你就大度点,容下那女子又何妨,我看那安娘不像是个不好处的,她本就是个可怜人,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沈蜜义正辞严道:“父亲,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和表哥在一起,安娘是个可怜人,我若是和表哥结婚,她只会更可怜,日日活在自责中无法自拔,而表哥对她,也将陷入两难之地,若是对她日日冷待,那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难道就不会让人觉得可怕吗?”   沈黎陷入了沉思,这确实是个两难的境地。   沈蜜见他神色松动,乘胜追击道:“父亲,您就答应我吧,只有退了这门亲事,以后女儿才能幸福。”   沈黎满面愁容,说不出的烦闷,“可你以后嫁给谁?你可知道,先前因为那傅昀州,街巷就已经生了不少流言,若是再退婚,还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等着你,到时候你嫁给谁?整个清河就没有一个媒婆敢来上门提亲了!”   沈蜜并不惧他的锋芒,反而顶了上去,“那我就一辈子陪着父亲不嫁人,也总比同别人共事一夫好。”   一番话,弄得沈黎哭笑不得。   沈蜜又道:“难不成父亲一个七品县令的俸禄,还养不起我这么一个小姑娘?”   “你……”沈黎被她彻底说服了,摇着头无奈道:“哎,罢了罢了,那以后为父就帮你张罗看看外地来的年轻举子吧。”   沈蜜冲他福身,乖巧道谢,“多谢父亲体谅女儿。”   沈黎吹胡子瞪眼睛,“将来若是遇不到好的,到头来可别怪父亲。”   沈蜜拖长了调子回他,“父亲,知道了——”   *   一夜雨疏风骤,雨打芭蕉。   这一晚上,沈蜜睡得很不踏实。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沈蜜说不难过是假的。   毕竟曾有一刻,她是真的想嫁给宋远的。   她想与他执手安度此生,淡云流水,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可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打破了。   上天不让她顺遂,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夜半梦半醒,翌日一早,沈蜜自朦胧中转醒,净脸梳妆,穿戴齐整后,推开房门准备出去。   闲庭寂寂,一抹素白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阶下,一动不动。   宋远着一席月白航绸直缀,跪在槅门外的长阶下,目光肃然,一动不动宛若磐石一般。   直到沈蜜出来,他才将视线移到了沈蜜身上,整个人稍稍动弹了几分,用满是愧疚的神情看着她。   沈蜜赶紧上去便要扶他:“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受不起的。”   宋远不肯起来,执拗道:“表妹,我也是没办法了,舅父要退了我同你的亲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心乱如麻,只想求得你原谅。”   沈蜜蹙起了蛾眉,语气很是无奈,“表哥,我不是已经同你说清楚了吗?你为何还要……”   宋远觉得自己是大概是疯了,可他眼下控制不了自己的举动,只想到她面前来负荆请罪,道歉认错。   “蜜儿,都是我的错,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沈蜜呐呐:“表哥,你这又是何苦……”   宋远拽着她的袖子道:“蜜儿,你素来心软,就原谅表哥这一次,好吗?”   沈蜜知道自己眼下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否则只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冷淡的说着,“表哥,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宋远心中一痛,面上露出偏执的神情。   “那我便在此长跪不起,直到表妹原谅我的那天。”   “表哥……”   沈蜜语结,一时间也拿他没了办法。   这时候,一身华丽秋衫的燕歌突然而至,走到沈蜜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都督在翠微居摆宴,问姑娘是否愿意去。”   沈蜜垂眸琢磨了一刻,傅昀州还真是狡猾的狐狸,这时候找人来请,是料准了她回去。   “好。”   沈蜜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勤奋日万的我,会有营养液吗,嘤嘤嘤感谢在2022-03-02 20:16:38~2022-03-02 23:2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q440 100瓶;花满京城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表哥太惨了】   【第一】   【这么勤奋的作者肯定要上营养液了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   【安娘虽然可怜但是估计她下场不会好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女主成了宋的白月光,以后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女主,所以对安娘没有埋怨是不可能的,最多得到宋的面子情了】   【客官,您点的营养液,本店接受以更新来付款哦。】   【晚安】   【刚刚好!】   -完- 第58章 密谈   要宋远放手,得沈姑娘跟着演一场戏才行   翠微居临江, 二楼雅间槅窗高大落地,凭栏可眺碧波连天。   沈蜜过去的时候,傅昀州正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前,日色空濛, 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都督, 沈姑娘来了。”   燕歌轻轻唤了一声, 傅昀州转过身子,看到了沈蜜。   沈蜜今日穿了件素色团枝绸衣, 袖口处微收,露出半截白雪般的皓腕, 下身穿了条苍绿色的石榴裙, 乌发半挽,别了根素雅的步摇,整个人宛若一朵雨后初绽的青兰, 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怜爱。   “都督万福。”   沈蜜轻轻唤了声。   傅昀州转过身,走上前几步抬手示意她起身,“沈姑娘不必多礼。”   沈蜜起身, 傅昀州立在她两步远的地方,瞧见她面色不好, 眼皮肿肿的,不由问道:“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哭过吗?”   沈蜜稍稍别开头,嗓音冷淡道:“都督叫我过来, 是想看我笑话的吗?”   傅昀州感受出了沈蜜今日的心气不顺, 也不恼, 只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   “看来, 经此一事, 小兔儿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谁是小兔?   沈蜜忿忿不理他。   傅昀州却悠悠又开了口,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带着解释的口吻。“沈姑娘误会了,我叫你过来,不为别的,是想助你。”   沈蜜抬眸,瞧着傅昀州满面坦然之色,蓦然觉得很是讽刺。   “助我?这整件事情难道不是都督在背后精心策划,现在又假惺惺的说要助我?”   傅昀州凛了神色道:“若非我在背后摆弄,沈姑娘莫非是想成婚后再发现这样的事?我这么做,不正好帮了你吗?”   沈蜜气笑了,此刻倒是一点也不怕他了,勾起檀唇说着嘲讽的反话。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要好好谢谢都督了。”   傅昀州愣了愣,心安理得地收下她的道谢,仿佛一切理所应当一般。   “道谢就不必了,来,安心陪我吃顿饭。”   此时饭菜已经上桌,沈蜜落座后,傅昀州举起银筷给她布菜。   蟹黄豆腐,鱼脍羮,河虾蒸蛋,清炒时蔬……   一应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倒是将上回因她落水,没吃上给郭秀才接风洗尘的那桌酒席给补上了。   沈蜜心中如此想着,傅昀州清润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沈姑娘现在应当很困扰吧?”   “什么?”   沈蜜被这突然一问弄懵了,抬起眸子不解地望向他。   傅昀州却款款道:“以那宋远的性子,想必不会愿意就此对你放手,他若不肯退婚,你待如何呢?”   沈蜜确实为此事困扰着,可当着傅昀州的面却还是嘴硬道:“这是我与他的事情,不劳都督费心。”   傅昀州瞧出她的口是心非,夹了一块鱼腹上的嫩肉放在她碗中,对她道:“我有个法子,你想不想听。”   沈蜜搁下筷子,到底还是来了兴趣。   “什么法子?”   傅昀州眸子轻动,嗓音悠然婉转,对她道:“沈姑娘若想听,就附耳过来。”   轻浮。   瞧着傅昀州一副将她拿捏的自如模样,沈蜜心中不由地暗骂了一声。   傅昀州端坐着不语,好整以暇地等她决定。   沈蜜纠结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听一听傅昀州的主意,遂别扭地坐了过去些,离傅昀州近了几分。   傅昀州看着隔他还有两三尺远的沈蜜,犹有些不满意,弯了弯唇发号施令道:“这么远如何听得清,再坐过来些。”   登徒浪子。   沈蜜再次于心头低骂了一声,身子却听话的又挪了几分。   两人此刻挨得极近,将将只有一拳的距离。   傅昀州低头瞧着那小姑娘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料想她定是在心中骂自己,蓦然间一声低笑溢出胸膛,很是恣意畅快的模样。   有病。   沈蜜用看傻子的神情望了他一眼。   傅昀州也不恼,微卷手掌在她耳畔开始低声诉说:“我的法子是这样的,姑娘且听好了。”   沈蜜竖耳细听,面色凝然,听完后,神情颇为复杂地点了点头。   傅昀州的法子听起来颇为周到。   可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傅昀州见她迟疑,淡淡笑道:“我知道沈姑娘这会子,一定在心里想,这办法真的能行吗?宋远若是不会因此而放手怎么办?”   “嗯。”沈蜜诚实地点了点头。   傅昀州双眸深深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莫名的情愫,嘴角微微地翘起,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胸有成竹之色。   “这一点刚好傅某也考虑到了,所以为了万无一失,届时还需沈姑娘也跟着演一场戏才行。”   “我?演戏?”   沈蜜怔忪,瞪大了杏眸望着他,鸦青色的长睫微动,一脸茫然不解。   两人离得极近,近的连面颊上细白的绒毛都能看见。傅昀州心上的那根弦动了动,忍不住伸手做了个出格的动作,屈指在她的鼻尖点了点。   沈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逾矩,惊了一惊,连忙起身退开了几步,垂着螓首默默不语。   傅昀州怕她又误会,站起身来向她致歉,为方才的情难自禁。   “你别怕,方才是我不好。”   沈蜜立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不仅是因为方才傅昀州的突兀举动,更是因为那举动她太过熟悉了。   上辈子他也经常对她做这样的亲昵至举,每每在她发呆或者愣神的时候,傅昀州总喜欢用指尖轻触她的鼻尖,而后搂她在怀中。   用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同她道:   “蜜儿,我真是爱煞你这副楚楚无辜的模样了。”   思绪急转至此,沈蜜只觉恍然如梦。   傅昀州见她不语,面色深沉,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上前来轻声试探道:“沈姑娘,你当真生本都的气了?”   沈蜜回过神来,轻轻冲他摇了摇,“没有,都督继续说吧。”   傅昀州恢复了一本正色,开始对她说着计划接下来的一环。   末了,他神色凝重地对她道:“只有让宋远死心,他才会对你放手,所以你切不可心软,知道吗?”   沈蜜瞧着傅昀州的郑重的神情,最后用力地颔下了首,下定决心道:“好,我明白了。”   傅昀州淡淡一笑,神情瞬间放松下来,像是释然的孩子一般。   两人商议完事情后,沈蜜提出要走。   傅昀州并未多留她,表现得很是自然洒脱。   “好,来日若有机会,再同姑娘一起吃饭。”   沈蜜颔首应下,“好。”   临走前,她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过身开门见山地问傅昀州,“都督,您先前曾赠我过一只蝴蝶玉簪,您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如何突然提这个?”   沈蜜道:“无他,就是想问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蝶形图纹,还有累银丝工制的?”   傅昀州眼神微动,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她为何会在此刻突然如此发问。   若是要问,先前为何不问?   但一时间也想不出答案,傅昀州便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这么巧?一直还担心姑娘会不会不喜这簪子,没想到,本都的品味竟是和姑娘撞上了,你说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傅昀州一面说着,一面微微翘起了唇角,长眸中依稀还掠过了一丝促狭。   见他如此回答,沈蜜想着也追问不出什么了,便悻悻作罢,屈膝告退,转身离开。   沈蜜离开后,傅昀州叫来了萧策,从袖笼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递给了他,吩咐道:“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信传去佩州,交到宋家大娘子手中。”   “是。”   萧策双手接过信,面色沉肃地下去办事了。   *   沈蜜回到沈府时,已是晌午已过的光景。   她从廊庑中转出来,穿过一段翠竹掩映下的鹅卵石小道,准备回岚梧斋休息。   可就在此时,葱茏花木掩映间,沈蜜远远看到,长阶之下,那个清隽儒雅的身影依旧跪在那儿!   宋远竟在她门前足足跪了半日,没有离开!   沈如还看到,沈如沈洛还有林氏几人,站在一旁好言劝,可宋远充耳不闻,面色淡然如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岚梧斋的方向。   沈蜜双手攥拢成拳,深吸一口气,从林荫道后走出,来到宋远身前。   “表哥,你这是何苦,难道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宋远见到她来,身形才微微有了松动,他仰头看着沈蜜,目光澄净依旧,带着淡淡悲戚。   “表妹,我长跪于此是为赎罪,是想挽回你的心意,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负弃安娘,如此难题,我已无计可施,只有这般跪着,才能觉得好受些。”   沈蜜语无奈摇头,语重心长地试图劝服他。   “表哥,你别这样了好吗,你这是赎什么罪?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天意如此,你我注定有缘无分,表哥你就莫要强求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绝不可能再愿意嫁给你了。”   听着沈蜜的话,沈洛也上来帮着扶宋远,毕竟再任他这般跪下去,总是不成样子的。   “宋之遥,你听着,我妹妹是不会嫁给你了,你快起来,别再跪了,你宋家在佩州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你这样作践自己,被人看去像什么话呢?”   沈洛出于好心去拉他,宋远却执拗着不起来,两人拉扯间,互不相让,你推我搡,最后竟像是要打起来了一般。   沈如在一旁看的柳眉蹙起,拉着身旁沈蜜的手紧张不已。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继续日万!!冲!!!感谢在2022-03-02 23:24:44~2022-03-03 15:3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10瓶;谬谬 6瓶;38948792 5瓶;芋头扣肉 2瓶;粗心超人、咸鱼茄子煲、231877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突然觉得宋恶心了,不能负安娘,还一直跪着说不知道怎么办,不就是逼迫女主接受安娘为妾吗】   -完- 第59章 狠心斩断   若是有一日,我宋远成了人上人,你还会愿意嫁我吗?   眼看两人就要缠斗起来, 闹得不可开交,沈蜜赶忙上前去劝阻,“住手!”   两人这才停了手,齐齐看向沈蜜。   沈蜜上前几步, 对宋远循循善诱道:“表哥,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原谅你, 可若我真的原谅你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我这辈子最接受不了的事, 就是与她人共事一夫,这是我的原则。”   宋远过来执她的手, 斟酌过后极为认真道:“我想过了, 我要把安娘送走,但我也会对她的后半生负责,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绝对不会让她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沈蜜听着宋远说着深情款款的话,半分感动也无。甚至她瞧着眼前的宋远,只觉突然陌生了。   那他就忍心, 让安娘和孩子一辈子母子分离?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可能重新来过。   沈蜜毫不留情地问他:“那孩子怎么办?”   宋远的手无意识地抖了抖, 他略带愧疚道:“那就要委屈蜜儿嫁我后,多多照顾了。”   沈蜜愈发寒了心,凛然道:“母子分离,子不知母, 那他的生母何其可悲?”   宋远朗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念头, “我会让安娘风光改嫁, 让她真正拥有自己的人生, 她本就不该依附任何人活着, 不是吗?”   听着宋远冠冕堂皇的话,他似乎是有很好的出发点,想替安娘摆布好接下来的人生。   可在那一刻,沈蜜真的有一些失望了。   “安娘,你怎么来了?”   就在此时,沈如的一声话语,把大家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去。   不远处的凉亭外,安娘一身素衣,脸色煞白,眼中泛着泪光,颤抖着唇道:“宋公子,安娘不想改嫁。”   众人唏嘘,尽皆无言。   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几阵风刮过,树梢摇晃地厉害,晴朗的天空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沈如本就同情心强,心疼这个怀孕的妇人不易,便上去扶她,“安娘,你不在屋里好好养胎,出来做什么,快回屋里去。”   安娘却执拗地对宋远祈求道:“宋公子,安娘对不起你,安娘以后会走,但求你别让我改嫁。”   沈蜜清楚,她这辈子再不会爱上别人了,这个飞蛾扑火般的女人。   宋远皱紧了眉头,“安娘,你……”   沈蜜见场面不好收拾,出声道:“二姐姐,林姑姑,你们快把安娘扶回去吧,小心她伤了胎气。”   众人听着沈蜜的话,将安娘带走了。   安娘走后,沈蜜对宋远再次劝说起来,“表哥,我知道你现在左右为难,你是那么纯善的一个人,若负了安娘,你今后都会对自己不耻,但若不负安娘,你与我又绝无可能,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你现在痛苦不堪。”   “所以表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一切都放下,莫要再执着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沈蜜说完这些话后,不等宋远再开口,便转身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宋远在原地。   径直回了岚梧斋,关上了房门。   留在院中的沈洛见劝不动宋远,也不再坚持了,气呼呼地走了。   很快,风声大作,吹得庭院内林木宛若千尺海浪,发出秫秫声响。   暴雨如注而下,打得屋檐和窗棂噼啪作响。   那一抹孑然的身影始终没有离开。   劝说的人,执着伞来了一波又一波。   但始终都无用。   沈蜜知道,宋远现下是着了心魔了。   任谁来劝说都不会有用了。   脆桃同情宋远,不住地对她说着,“姑娘,您要不就再去好好劝劝宋公子吧,怎么也得让他先回去了才行,否则再这么淋下去,他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沈蜜却道:“脆桃,我眼下去好言相劝,哄他骗他,只会让他更断不开与我的情分,这个时候,我只有对他冷淡,才能让他死心。”   脆桃明白了过来,一个劲的唏嘘,“哎,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我看着都焦心。”   沈蜜一本正经道:“脆桃,你若是担心,就去替表哥打把伞,只别说是我的意思,就说是你自己看不过去。”   脆桃知道姑娘终究是心软了,当即应了下来。“好,我就说是我自己的意思。”   沈蜜确实心软了,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哄骗宋远,让他离开。   因为这样只会让宋远今后愈发对她难以斩断。   傅昀州说得对,她必须狠心到底。   再等等,只消三日后,最快是两日后。   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沈蜜在屋内苦熬了两天,宋远亦在外头跪了两天两夜。   每每透过门窗缝隙,看到面色苍白,唇角开裂,却犹苦苦熬着的宋远。   沈蜜的心都揪了起来,多少次,她都差点忍不住要推门出去,对宋远安抚一番,让他不要再这么折腾自己。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不能这么做,若是她真的按照宋远的提议,送走安娘留下孩子,再跟他成婚过二人生活。   那对安娘来说,太不公平了。   那就宛如有一根鱼刺,永远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整整两日的两相煎熬,几乎让沈蜜的一颗心都快揉碾碎了。   终于,在第三日的早晨,等来了沈蜜心中苦盼着的那个妇人。   宋远的母亲,宋家大娘子,钱佩。   钱佩满身风尘仆仆,一双眼圈儿微青,一看就是连夜赶路而来的,她一到沈府,不及与众人招呼,就直奔后宅内院而来。   与她一起赶过来的,还有问讯而至的林老太太,林氏,以及沈府的一家老小。   钱佩是个年过四旬的女人,穿着浮光锦的豆青色比甲,下身是烟灰色软缎裙,眼角边稍带些皱纹,妆容却很是精致,整个人气韵不凡,一看便是干练的当家主母派头。   她上来就对宋远呵斥了一番,恨铁不成钢。   “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远回过神来,见到钱佩,喃喃出声:“母亲,您怎么来了。”   钱佩抬手指着他喝令道:“远儿,你给我起来。”   宋远稍稍一愣,却并未答应,而是道:“母亲,您就别管孩儿了,这是孩儿自己的事情,”   钱佩面上浮现失望,“远儿,您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宋远听了这话,突然自嘲地笑出声来,“母亲,自大哥走后,您让我开始着手家中生意时,不就说过,凡是都要让我自己拿主意吗?”   钱佩愣了愣,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说这个。   宋远却继续说着,“我记得清楚,当时您说哪怕是跌下山崖,粉身碎骨,宋家都不会有人来扶你,帮你,只能靠你自己爬起来,后来您也确实是狠心这么做的,这些难道您忘了吗?”   钱佩见他如此,心中到底是不忍心的。   “远儿,这些年为了这个家,确实是苦了你了,可你须得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般,真是让母亲失望。”   宋远却道:“男人跪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去不丢人。”   钱佩眼眶泛红,哀叹一声道:“远儿,你这是要气死你母亲吗?”   宋远跪地直挺挺的,“我并不想忤逆不孝,只是这一回,求母亲别拦我。”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都失了话语。   宋远这回是走火入魔,偏执到有些疯怔了。   可谁又能知道,沈蜜扎根在他心中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成了心魔呢?   林老太太上来扶钱佩,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宋大娘子莫要气坏了身子。”   沈黎也在一旁帮着说道:“孩子终归是孩子,不懂事,宋夫人不要当真啊。”   钱佩被众人安抚了一通,渐渐平息下来,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脊梁骨直得很,倔强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自己再怎么费唇舌也是劝不动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信中那招釜底抽薪了。   定了定神后,她拿定主意,撇开众人上前指着宋远,怒气冲冲道:   “宋远,你给我听清楚了,你以为沈家姑娘不肯嫁你,就只是因为安娘的事情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宋远直挺挺的身子也终于有了丝动摇。   他抬眸看向他的母亲。   钱佩继续说着,“你真是糊涂了,若是单凭这一件,她会对你如此狠心,说断就断?”   宋远不敢置信地瞧着她,“母亲是什么意思?”   钱佩振振有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就你糊涂不清!你现在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佩州开了几家绸铺店的少东家,在官家人眼中,连半个外地举子都比不上。”   “且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你能开这些铺子,能在佩州小有声望,还不都吃着宋家给你的老本?这些话我们自家人不说,但外头人哪个心里头不是这么想你的!”   “儿啊,像你这样的人,她县令家的嫡小姐若是想找,十个八个都不缺,再说了,你能给她什么?阔太太的名声,还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或者你当面问问她,这些她都稀罕吗?”   宋远脸色大变,咬着牙眸若冰霜地对她母亲道:“母亲,我不许你这么诋毁蜜儿。”   “宋伯母说的都是真的。”   清越动听的一道嗓音传来。   岚梧斋的紧闭多日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沈蜜着一席软香缎的蝶色月华裙,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   沈蜜立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远。   “表哥,你这般纠缠不休,我也疲了累了,索性同你说清楚吧。”   “先前我说愿意嫁你,大部分是因着父亲的意思,父亲看中你,说你将来能有出息,我才答应下来的。”   “但我现在想想,我大可以嫁更好的,所以即便没有安娘的事情,我也不想嫁给你了,祖母先前说得对,我找个读书人嫁了,安安稳稳一辈子,总比跟着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要好得多。”   宋远浑身颤抖,喃喃不敢信,眼眸闪烁不定,尽是含了泪,“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沈蜜伤人诛心,满是认真道:“千真万确,我本不想说的,但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我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索性坦诚相待。”   沈蜜说完,狠心地转身就要离开,衣袖却被人一把拽住了。   宋远用最后一点自尊问她,目光闪烁,话语亦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若是有一日,我宋远成了人上人,你还会愿意嫁我吗?”   沈蜜摇头,“表哥你别傻了,那时我肯定……”   已经嫁人了。   可她话到嘴边,看着宋远支离破碎的神情,终究还是心软了,没有狠心说下去,半晌挤出一个字,“我这么贪慕虚荣的人,我会。”   那是她留给宋远最后一丝温存。   说罢,她抽回袖子,一步步反身往台阶上走,留下背影与他诀别。   身后是钱佩语重心长的声音,“儿啊,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努力上进,等你飞黄腾达了,什么心仪的姑娘娶不到呢?”   沈蜜躲在门背后,透着门缝看着宋远被一行人搀扶着走了。   一时脱力的她,滑坐在地上,留下一行泪来。   表哥,愿你今后。   无忧无怖,无灾无难,顺风顺水,一展宏图。   最新评论:   【蹲蹲俺来了】   【撒花】   -完- 第60章 一更   一行人的簇拥下,身着墨色官袍,仪容峻整的傅昀州踩着石阶走进来。   宋远离开后便病倒了, 宋大娘子对众人打了招呼,赔了不是,带着他连夜回了佩州,一起回去的, 还有安娘。   多日的忧思沉郁, 沈蜜上回落水后的伤风本就未痊愈, 此番更是加重了,咳嗽不断。   上回在医馆开的药还未用完, 沈蜜不让脆桃将此事张扬出去,惹家里人担心, 只让她将先前存着的药拿出熬了喝。   脆桃没法子, 只好听她的。   这一日,脆桃煮好了药端来给沈蜜喝,看到沈蜜正倚靠在榻上, 怀里抱着两只猫咪逗弄。   看着连日来愁眉不展的姑娘今日心情终于好了些,脆桃心中高兴,说话语气都松快了不少。   “姑娘, 您今日怎么有心思逗这两个小家伙了?”   沈蜜抬眸瞧她,眼中神采较前几日活泛了不少, “前阵子因着那档子事,将它们忽略了,是我的不该。”   脆桃将药碗搁在桌上,上前来扶她坐起, “姑娘, 您能这么想就对了。”   说罢, 她递来药碗给她喂药, “来, 您慢点。”   沈蜜瞧着对她如此尽心的脆桃,不由地动了动嘴角,嗫嚅道:“脆桃,谢谢你。”   脆桃瞥了她一眼,“姑娘,您又来了,老谢我做什么呀。”   沈蜜却道:“我前些日子脾气不好,有些话说重了,难得你没往心里去了。”   脆桃摇了摇头,被她家多愁多思的姑娘打败了,“姑娘,我省得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的,自不会心生怨怪。”   沈蜜冲她笑了笑,脆桃亦回报一笑,而后又道:“对了,我昨日听说林老太太要回佩州去,可能不日便要动身了。”   沈蜜愣了愣,思绪浮转万千。   外祖母……   应当对她那日的表现很失望吧……   知道她是如此一个不重情义,贪慕虚荣的女子。   不光是是外祖母,大哥,二姐他们,或许也会对她存了偏见的。   不然,这两日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来看她。   沈蜜自心中叹息了一声,不过偏见就偏见吧,她亦不想去澄清,若是到时候被宋远知道了,自己那日的是故意演戏给他看的,又得生出诸多扰乱他上进的心思。   沈蜜乖乖喝完药,对脆桃道:“脆桃,若是你知道了老太太哪日要走的话,同我说一声,我去送送她。”   脆桃颔首,“好,我记下了,姑娘。”   *   玉林园内,傅昀州正在书房内翻看邸报,燕歌从外头走进来,同他禀报近日潜在崔县丞家宅中,得到的情报。   “都督,那崔县丞上头的人,恐不只是有德州府尹一个人,其中牵扯到的人,恐怕还有更多。”   “此话怎讲。”   “这是属下偷偷拷拓过来的几分书信,您请过目。”   傅昀州搁下邸报,看着燕歌呈上来的书信,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沉吟道:“倒也真是难为他了,整日与这么多异地官员互通有无。”   “都督说的是,”燕歌颔首,复又回禀道:“另外,还有件事,就是那日来清河找您的刘曹司,都督您还记得吗?”   傅昀州垂眸略略思忖了下,“嗯,记得,如何?”   燕歌:“他传了密函过来,说是德州那头,又出人命官司了。”   “密函?”   燕歌:“是,当日送刘曹司走的时候,他问属下要了个接信地点,属下便留了一处不易让人察觉的客栈。”   傅昀州点头便是赞赏,“做得好。”   燕歌:“这是密函,都督您过目。”   傅昀州接过来,细细翻看,半晌道,“嗯,我知道了。”   末了,他不经意瞥见信尾的落款,画了只活泼可爱的飞燕。   倒是颇有意趣。   傅昀州嘴角微弯:“这刘曹司不光心思聪颖,画工倒也是不凡。”   燕歌愣了愣,有些遮掩地说着,“刘曹司这么做,应当也是为了引人耳目吧。”   傅昀州看出她的心虚,淡笑不语。   “呵,一桩侵地案,倒是牵出了这么多幺蛾子,燕歌,你去传信给王轩那头,让他继续盯好州府衙门,至于县府的命案,就说本都会亲自去查。”   燕歌惊愕:“都督,您要去德州?”   “嗯。”   “那沈……”燕歌一下想到沈蜜,几乎托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唐突,便顺势改了口,“那您准备何日动身?”   傅昀州修长莹润的五指在木桌上轻轻敲了一记,目光绵长悠远,落在屋外的一株桂树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三日后,林老太太带着一众孩子们要回佩州去了。   沈黎提前叫了好几辆马车,送林老太太她们离开。   正碰上一场秋雨过后,天色并未开霁,当空灰蒙蒙的一片,凉风阵阵袭人。   下人们将行礼物品搬上马车后,沈便黎携着一家子人,送一众表亲们去码头坐船。   送行的人中,沈洛沈如还有秦姨娘都在,唯独不见沈蜜。   沈黎骑在上马,在门口张望了半晌,迟迟不见沈蜜出来,便招呼车夫驾车离开了。   他的女儿,恐怕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劲儿来,则时候,他们谁都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   这段时间,一家子心照不宣地不去看她,就是觉得,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走出来,重新振作起来。   车轮碌碌,老太太撩开车帘往后头的大街上望了望,终是满目空荡,复又落下帘子。   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沈蜜持着一把油纸伞,从府门前的廊庑下走出来,一路小跑着跟在不远处。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但她又想送送外祖母和亲姑姑。   所以偷偷跟在马车后面,想远远看她们一眼。   沈蜜跟了一路。   终于,马车在离码头不远处的官道上停下了。   众人打伞下车,手中提着行礼箱子,往码头走去,准备登船。   沈蜜一路小跑,绣花鞋和裙边沾了许多泥水,模样很是狼狈,她躲在一处凉亭后目送众人远行。   因着方才跑得急,伤寒未愈的她此刻喉头发痒,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老太太走出几步,像是心有感应一般,蓦然回首,朝着凉亭的方向喃喃。   “蜜儿,是蜜儿来了吗?”   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瞧见了躲在亭中的沈蜜。   被发现的沈蜜缓缓走出亭子,看着那张慈祥关切的面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外祖母。”   老太太回身走过来,将她搂住,“我的好孩子,让你受苦了。”   沈蜜无声流着眼泪。   老太太捧着她的脸儿,给她擦拭眼泪,“瞧瞧,小脸儿都瘦了一圈了,外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了,是不是?”   沈蜜吸了吸酸楚的鼻子,哽咽道:“外祖母,您不怪我吗?我已为您不想理我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满是慈祥道:“傻孩子,我为什么要怪你,你明明那么为难,却心地善良地将一切都担下了,你那么勇敢地站出来,那么乖巧懂事,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啊!”   沈蜜恍然。   原来外祖母什么都明白。   她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从来没有误会过她。   “呜呜呜……我好害怕,外祖母……”   感动的沈蜜哭成了泪人儿。   沈如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小妹,你闭门不出,我们也不敢来打扰,想着让你好好休息,父亲说了,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扛过去,想明白才行,任何人来劝说,都只会让你更加难过。”   林氏也在一旁说着,“如儿说的是,我们的小蜜儿就不要难过了,你这一哭啊,我们大家的心里也堵得慌。”   沈蜜仰着脖子对二人道:“外祖母,姑姑……蜜儿舍不得你们,你们别走了好吗?”   老太太眼泛泪光,“傻孩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啊,你放心,若是哪日受委屈了,不开心了,就跟你哥哥姐姐一起来佩州便是,外祖母那儿总有你的容身之所。”   老太太这么说,沈蜜抽抽噎噎,哭得稀里哗啦。   直到快要开船了,一行人才终于开始登船。   沈蜜立在岸边,沈如挽着她,目送着船儿远去,两人眼眶中都是泪盈盈的。   离愁最苦,自古以来皆如是。   送完林老太太,雨也刚好停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天色空濛。   一行人坐上马车开始回府,沈如见沈蜜面露消沉,兴致不高,便主动提出一起去街上采买东西。   “小妹的绣鞋脏了,不如我和大哥一起陪你去街上逛逛,替你买双新的如何?”   看着沈如和沈洛一脸期待的神情,沈蜜不想博了她的好意,便乖巧点头应下:“好。”   听到沈蜜愿意上街,沈黎也很开心,路过长武大街时,便让车夫将他们三个放了下来,笑呵呵地嘱咐着:“你们今日好好散散心,不必早回家。”   “诶。”   沈如脆生生应下父亲。   沈黎走后,沈如拉着沈蜜开始在街肆流连,沈洛则跟在他们身后,主要负责花钱买账。   沈蜜在秀鞋坊挑中了一双荷花绣面的锦缎绣鞋,沈洛当即买下让她换上。   沈蜜也没推脱,顺势换上了新鞋子,任凭沈如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继续在街市上逛着。   几人路过一家敞篷式的茶肆,里头有个身形瘦削的说书先生,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声情并茂地说着奇闻轶事。   “要说这县令家的三姑娘啊,不知是惹了多少桃花债……   定亲宴行至一半,便被那突如其来的大都督给生生截了胡,用屠刀威胁,将她与表哥分了开来……   听到此处,沈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光沈蜜,沈洛和沈如的面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那说书先生哪知正主在外面,一个劲眉飞色舞地说着,“那大都督的脾气可不好惹啊,你来招惹了我,这厢又想嫁给别人,让他如何能答应?遂一把拽住三姑娘就要讨个说法。”   说书先生说着书,底下议论声不绝。   “是啊是啊,那三姑娘太不地道了,若真如此,说是水性杨花也不为过。”   “诶诶诶,听说这事情是有原型的,就是咱们清河沈县令的三女儿,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呢,不过我听到的版本倒是要比这说书先生的更刺激。”   “真的吗?快说来听听。”   “是啊是啊,快说来听听。”   这时候,堂上的说书先生正好说到一集结束,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沈洛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颤抖,双拳捏的死死的。   “竟敢造谣毁我小妹名声,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随着一声低吼,沈洛冲动之下,咬着后槽牙便冲进去要揍人。   沈如和沈蜜拦他不及,眼看他翻过栏杆,跳过几张长凳子,便直奔那说书先生而去,一个纵身跳上台子,重重一脚踢翻了搭在台上的案桌。   桌上东西打翻一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沈蜜担心大哥下手不知轻重,惹出官司来,赶紧冲进去喊他停手。   “大哥,莫要伤人。”   可沈洛牛脾气上来哪里拦得住,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旁人欺负自己妹妹。   一脚就冲着心窝子把那文弱的说书先生踹翻在地。   那一脚很重,直叫人嘴角淌出血来。   “啊——”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叫,听书的百姓争相逃窜,场面混乱不堪。   “快报官,快报官。”   有人大喊着。   不多时,巡街的官兵便冲了进来,将沈洛拿了下来。   沈洛挣扎着叫嚣,“我爹就是县太爷,你们几个狗奴才瞎了眼了?”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有些为难,但沈洛确实当街伤人,他们出于本责,必须制住他。   沈洛的冲动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言论大都是沈洛仗势欺人,对沈家很是不利。   沈蜜一时心急气喘不定,咳嗽了好几声,但还是忍着难受跑上来拉住沈洛的胳膊,“大哥,你别再说了,回去父亲知道了,该动怒了。”   沈洛红了眼,气愤不已,“小妹……可咱们就任凭他们将你的名声污蔑、抹黑?”   “原来这就是沈姑娘啊……”   “这模样果然是能勾人犯罪的……”   众人投来打量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断。   “你们给我闭嘴!”   沈洛气得不行,大声叫骂着。   那说书先生被那当胸一脚,半条命都快没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人前哭天抢地,“哎哟,着世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县太爷的儿子当街踹人心窝,我方才差点一命归西了,大伙儿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洛怒瞪着他:“你编排故事毁我妹妹清誉,咎由自取!”   那说书人表现得很是无辜,“大伙评评理,我何时指名道姓说了沈府三姑娘,我故事里的那女子,明明说得是林府三姑娘,并未指名道姓是你沈公子的妹妹啊!”   沈洛气得浑身发抖:“你……”   “各位青天大老爷,你们要为我做主啊!你们今日都在这儿听书,可个个都是证人啊!”   底下议论声不绝,但一气都是倒向那说书先生的。   沈洛怒不可遏,挣扎着还想出去好好揍他一顿,但被人制住的情况下又无可奈何。   眼看事情不好收场,沈蜜和沈如都很是忧心。   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大哥闹事,今日少不了要一顿家法处置。   就在此时,外头的大街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看去,一队官府人马匆匆而至,兵刃撞击声中,将整个茶肆围得水泄不通。   一行人的簇拥下,身着墨色官袍,仪容峻整的傅昀州踩着石阶走进来。   凤眸深静,满目威严,无形中给人不敢直视的压迫之感。   傅昀州立在堂中,扬声启唇,嗓音宛若洪钟,带着淡淡的冷意。   “本都近日在查官银丢窃一案,这间茶肆涉嫌藏匿凶犯,故而茶肆相干人等,一律缉入诏狱。”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来人,统统带走。”   傅昀州抬手一声令下,手持金戈的官兵们蜂拥上来,顷刻就将茶肆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捉住,包括跪在台上,已经傻了眼的说书先生。   而这个时候,场上那些原本说要为他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们”。   也早已逃得没了踪影。   那几个巡街衙司方才还在为难拿了县令之子,当下傅昀州这么一来,也就不再难做了,趁着此事放开了沈洛,出去继续巡街办差了。   闹剧散场后,场上只剩下傅昀州还有沈蜜几人。   傅昀州径直朝她走过来,眼中的冷冽一扫而光,换上了温润的底色。   “怎么样,没受伤吧?”   沈蜜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沈洛上前来道谢:“多谢都督相助。”   傅昀州云淡风轻道:“小事。”   沈洛又问:“都督怎么会这么及时赶到?”   傅昀州启唇:“我听说了有人散布对蜜儿不利的谣言,本就是想来查封这间茶肆的。”   沈洛点头,“原是如此。”   沈如趁机提议,“最近街头巷尾的风声不断,都督能不能也管管?”   傅昀州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查封几间茶肆容易,但防住每个人的口就不太容易了,本都只能尽力而为。”   听闻此言,沈洛沈如皆微微蹙起了眉头,连傅昀州都做不到,此事就真的很难解决了。   沈蜜却道:“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流言也是一时的,时间会抹平一切的。”   傅昀州淡笑,“你倒是心宽。”   沈蜜心中暗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你吗?   傅昀州对她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什么话?”   沈蜜挽紧了沈如的胳膊,并不想答应他去。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沈洛沈如说吗?她才不要去。   傅昀州温和的说着:“关于上回我们两谋划的事,你若不介意,我就在此地说了。”   “别……”   沈蜜一时情急,怕他真说出来,脱口而出的阻止他。   但一抬眸,却看到傅昀州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   好吧,她终究还是败给这只狐狸。   沈蜜轻咳了一声道:“这回的事,我想着要好好谢谢都督,我请您在翠微居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说。”   沈洛沈如面面相觑,很是不解,沈蜜却对他二人挤出个笑容道:“哥哥姐姐先回去吧,我吃完饭便回。”   最新评论:   【么么哒】   -完- 第61章 二更   “假扮夫妻,兄妹都可以。”   来到翠微居的雅间, 傅昀州含笑问她:”沈姑娘当真要请我吃饭?”   沈蜜轻轻颔首,“嗯。”   傅昀州替沈蜜搬开凳子,请她落座,而后自己坐到对面, 支颐打量她, 本就风流的眉眼此刻有些许轻佻。   “这翠微居的一顿饭可不便宜。”   沈蜜坐直了身子道:“我有钱, 不牢都督费心。”   傅昀州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还是我请你吧,想吃什么, 说吧。”   闻言,沈蜜也不跟他争了, 淡淡道:“随意就好。”   这时候, 店里的伙计正好上来了,傅昀州开始吩咐起菜来:“清炒虾仁,蟹黄豆腐, 松鼠桂鱼,菌菇莼菜汤……”   听傅昀州熟稔地念着上回她提过的菜名,可听到最后的时候, 沈蜜突然愣住了,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菌菇莼菜汤……”   之前她明明从未跟他提过这道菜。   面对沈蜜认真困惑的目光, 傅昀州眸光稍稍转了转,“怎么这么巧,本都的口味倒是也跟姑娘撞上了,这叫什么, 有缘千里来相会?”   登徒子, 上回也是因着她问那蝶钗, 占她口舌便宜, 这回又来了,   谁要跟你有缘……   沈蜜心中暗暗腹诽着,不再多言。   店小二得了菜谱后下楼去了,沈蜜整了整裙裾,侧坐了些身子,对着傅昀州一本正经问道:   “都督现在能说了吧,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傅昀州瞧着她,眸光深深,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宋远对你彻底死心了?”   拖长尾音的一句话,悠然中却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这还得多亏都督出的绝妙主意。”   沈蜜语气不明地说着,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反讽。   “不能嫁给宋远,你心里很难受吗?”   说这话的时候,傅昀州的嗓音很低,正襟危坐的他,眼中一片正色,半点先前的调侃之意也无。   沈蜜垂下睫羽,淡淡说着,“说不上来,我也不清楚。”   这是真话,那几天虽然对宋远的事情感到揪心,但最终结束了这段感情时,她心底竟然是有一种解脱之感的。   她一开始答应嫁宋远,有很大一部分的确是出于私心,为了逃离傅昀州,   其实她的真正心意,她自己都没有弄懂。   听完她的回答,傅昀州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一般,紧张的神情缓缓变得明朗,恢复了平时的漫不经心。   “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会因此事而生诸多伤怀。”   说话间,店里的伙计端着饭菜上桌了,傅昀州当即夹了一块白玉豆腐放在她碗中。   “脸色这么差,多吃点……”   沈蜜突然闻到菜肴的味道,有些不适,轻轻咳嗽了起来。   傅昀州皱眉,长眸深深瞧着她,舀了一勺热汤到她碗中。   “来,喝点热汤,可是患了风寒了,一会我带你去医馆瞧瞧。”   沈蜜摆手拒绝,“不必,我要去自己会去。”   傅昀州挑眉叹气,“倔姑娘。”   听他说出这三个字,沈蜜蓦然抬眸,睁大眼睛愣愣地瞧着她,上辈子傅昀州也经常这么喊她。   每每在她固执己见,不肯听他话的时候。   难道又是巧合?   傅昀州见她如此看着自己,轻挑了眉梢,用低醇的嗓音问她:“这么看我做什么?不怕我胡思乱想?”   沈蜜因他的话回过神来,只当自己是多心。   “没什么,对了,都督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什么事儿?”   傅昀州像个孩子似的同她周旋起来,耍赖一般。   “你答应我去就医,我就告诉你。”   沈蜜被他弄的没了脾气,瞧着他的沉静却又不容人抗拒的神情,挣扎了一会还是妥协了。   “好。”   傅昀州满意地颔首,缓缓说起今日准备好的话。   “如今流言四起,对沈姑娘影响颇大,我有个提议,不知沈姑娘想不想离开清河,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沈蜜愕然瞧他,神情很是不解。   “我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傅昀州侃侃道:“我知沈姑娘是个有大局的女子,虽身在闺中,却心系天下,想必对近日的侵地案,官银案都有所耳闻吧。”   “嗯,确实听家父说起过。”   傅昀州又道:“本都打算亲赴德州查案,此行还少一个与我同行,助我掩人耳目的女子,而姑娘冰雪聪明,正是本都眼下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如何掩人耳目?”   傅昀州眸光闪烁了一下,“假扮夫妻,兄妹都可以。”   沈蜜瞠目,脑中只留下假扮夫妻几个字,傅昀州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可她才不会愿意。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的。”   傅昀州像是料到她会拒绝一般,早已找好了接下来的说辞。   “为何不行,姑娘须得知道,只是临时假扮一番,好在明察暗访时更加游刃有余而已。”   沈蜜辩解道:“都督手下能用之人众多,燕歌姑娘就很是不错,都督,何必非要为难我呢?”   傅昀州巧言善辩,“本都手下所能用者,好巧不巧,如今都在各官僚家中当暗探,当下实在是无人可用。”   沈蜜哽住了,“那……那我也不行的!”   傅昀州继续给她戴高帽,“沈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到了为国为民,可以出力的时候,为何要逃避呢?”   “我,我不能跟你扮夫妻……”   “那就兄妹。”   “我也不要。”   看着沈蜜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拒绝,傅昀州的眸中闪过一瞬的伤神,他的语气了低沉下去。“本都可以在此发誓,此行为公,绝对不会因为私心碰你。”   他叹了口气道:“姑娘不妨把此行当做一次交易。”   “交易?”   傅昀州颔首,“不错,姑娘若答应,本都可替你解了两桩燃眉之急。首先,便是那些满清河对你不利的流言蜚语。”   “其二,如今你父亲的困局还未完全开解,本都可助其脱难。”   闻言,沈蜜神情怔忪,傅昀州将筷搁在桌上,好整以暇瞧着她,“如此,可能达成交易?”   沈蜜犹豫了半晌,神情闪闪烁烁,但脑中却突然浮现起上辈子自己悲惨的结局……   那漫天风雪,那锐利的箭,那缠金绣银的袍角……   思及此,她最终还是说了抱歉。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沈蜜选择仓皇离去,落下一句。   “都督若没别的事儿,民女先告退了。”   傅昀州看着她慌忙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瞬间天昏地暗。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暗淡了下去,万千失落浮在他的眸中。   沈蜜惊慌失措地下了翠微居的楼,也没叫马车,就一路地走在长街上,回忆着方才傅昀州对她说的话。   路过一处茶摊外的时候,却又听到有人在传她的事情。   “诶诶诶,听说了吗?县令的三女儿刚定了亲就退婚,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是啊是啊。我听说那姑娘是个水性杨花的,招惹了不少男子的心。”   “听说那永州都督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听着这些话语,本就心情不好的沈蜜实在忍不了了,决定上去同他们理论。   她神色端肃地走过去,开门见山地同他们讲道理。   “这几位大哥,敢问你们方才所说的,可有什么依据?”   其中一个高挑个子的回过头来看到她,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眸子,阴阳怪气道:“哟,这是来为沈小姐鸣不平的?”   沈蜜义愤填膺:“并非仅仅如此,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无凭无据,随意在背后说人,按照大元律例,可是要吃官司的,要是我把你们告到官府,县老爷定是会让你们挨板子的!”   沈蜜振振有词地说着,本以为能把几人吓退。   却没料到,那几人见她美色动人,竟不怀好意地直勾勾打量着她,满口污言碎语地嘿嘿笑着。   “这位小姐该不会是那沈三姑娘的拥趸吧,怎么,也想学人家那招蜂引蝶的狐狸精做派?”   “大哥,你还别说,这姑娘呀,有这个资本。”   “啧啧啧,美若天仙的小娇娘,就让你爷来做你的第一个情郎吧。”   那人说着,便伸出猪手朝沈蜜扑过来。   沈蜜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但下一刻,那人却突然发出一声极惨烈的哀嚎。   啊——   那只就快要触碰沈蜜的手,被一支木筷子定了个对穿,鲜血直流而下,那人直接痛的晕厥了过去。   其余几个同伴吓得赶紧想跑,却被后头围上来的官兵压制在了原地。   “全部带走。”   傅昀州低沉又冷肃的嗓音传来。   沈蜜听得出来,他此刻是不虞到了极点、   沈蜜转过身,傅昀州立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身姿楚楚谡谡,双眸深静无澜,却带着晦暗莫名的情绪。   不知何时,突然雨后天霁,淡淡的斜阳余晖透过茶摊的支立的帐篷洒在他身上,柔和又朦胧。   沈蜜深吸一口气,朝他走了过去,做下决定。   “我答应你的交易。”   方才的经历让沈蜜终于愿意松了口,承认自己的需求。   傅昀州赢了,她确实接受不了那么多的非议。   如今离开清河去一趟德州,说不定能让她忘记这些烦恼。   “好。”   傅昀州俯视着她,凤眸中瞬间浮现出亮色,说话的语气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微地颤抖。   沈蜜听不出来,那是他埋藏在心里的压抑了良久良久的期许。   那小姑娘脆生生地对他说道:“但都督别忘了兑现承诺。”   傅昀州压制了心中的激动,认真对她道:“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所有流言定会烟消云散。”   “那我父亲呢?”   傅昀州胸有成竹道:“只要咱们破了德州案子,查出背后主事,你父亲这里的困局也就水到渠成的破了,你能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老狐狸终于得偿所愿了   最新评论:   【么么】   【追平】   【挺想看男主掉马的哈哈哈】   【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撒花】   -完- 第62章 说服父亲   傅昀州一席落拓官袍,迈过门槛走进,凤眸清冽如水。   沈蜜明白了傅昀州的意思, 颔首应下。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傅昀州开口道:“即日便可动身,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劳烦沈姑娘同令尊说明原委。”   这倒确实是一桩要解决的事情, 若是父亲不答应, 一切都是空谈。   沈蜜垂眸琢磨了一瞬, 抿了抿唇道:“我会努力说服父亲的。”   傅昀州嘴角微微上扬了些,眸色亮亮的, “那我就等着姑娘的好消息了。”   沈蜜回到府中,发愁如何去向父亲去开这个口,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且父亲先前不希望她和傅昀州走得太近。   沈蜜边思虑边走,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大哥的院前。   听到里头传来他和二姐若隐若现的对话。   沈蜜不由停住了脚步。   “大哥,今日的事情, 你可太冲动了。”   “让二妹妹担心了,可那种情景下,你让我怎么控制得住脾气……”   “可你也得想想后果, 若是今日没有傅都督及时解围,父亲会如何失望?小妹费劲心思让你和父亲和好, 难不成要因为此事,又生嫌隙?”   “哎,我知道了,下回不会那么冲动了。”   “对了, 说到小妹的事情, 大哥你觉得, 她眼下跟傅都督之间, 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啊, 今日傅都督说的那个话,我也不免多心了些,什么私下筹谋之事,他们两个难道私底下一直有交集?”   “是啊,莫非先前的事情,是傅都督一手策划的?只是当下这情形,咱们也不好去问,你说是不是?”   “她不说,咱们就不问,尊重她吧,毕竟小妹也长大了,凡是都让她自己做主吧。”   两人聊了一阵后,屋中渐渐安静下来。   沈蜜想了想,还是决定推门走进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洛沈如齐齐朝她看过来,神情微讶。   “小妹怎的突然来了?”   沈蜜走进来,对二人道:“我想同你们坦白事情。”   大哥二姐都是真心对她的人,沈蜜不想再瞒着他们了,尤其是她马上要离开清河去德州,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沈洛沈如默契对视了一眼,眸中生出些欣慰,而后又齐齐看向沈蜜。   沈蜜道:“大哥,二姐,当日我之所以会在表哥面前承认自己的贪慕虚荣,其实是傅都督给我出的主意。”   两人诧异,几乎是异口同声:“傅都督暗中找过你了?”   沈蜜颔首,“不错,我答应他这么做,不过也是为了让表哥放手。”   沈如沉默了一瞬,恍然道:“蜜儿,我和大哥从小看着你长大,就知道你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是有什么隐情,原来竟是如此。”   沈蜜解释着:“先前没同哥哥姐姐说,是想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如今表哥已走,我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了,便想着与哥哥姐姐坦白。”   沈洛静默了一阵,了悟一般地抿唇颔首,复又抬起下颚问她:   “小妹,那今日傅都督又说了什么呢?”   沈蜜如实相告:“他问我愿不愿意陪他去德州查案。”   沈洛一惊,“为何要你相陪?”   沈蜜将原委说清楚后,沈洛沈如皆垂眸沉思起来。   沈如不由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的?”   沈蜜:“我答应了,不日便动身去德州。”   沈如惊愕之下嗓音拔高了几分,“你为何会答应,先前不是一心要离他远远的吗?”   沈洛也不明白,“是啊小妹,如今你的心思,我和你姐姐是越发不懂了。”   沈蜜却道:“哥哥姐姐听我说,我答应傅都督,是因为他与我做的交易。”   “什么交易?”   沈蜜神色,又事无巨细地将那两件事情说了一遍,解释给沈如和沈洛听。   话音落下,两人的面色皆凛了下来。   沈洛有些置气地说着,“小妹,咱们沈家没人了吗?沈家男丁都是吃干饭的吗?非要你去出头,去奔波犯险,来解决事情吗?”   听沈洛如此说,沈蜜心道麻烦了。   连他们两个都难以说服,就更别提父亲了。   沈蜜继续尽力劝说着,“大哥,你需得谅解我,我去这一趟,不光是为了达成这两桩事情,更是因为我不想再承受那街头巷尾的非议了。我原先以为自己能看得开,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同那些诋毁我的人理论,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是一群不讲道理,一心拿别人的痛苦来寻开心的人,我当时就在想,若是一直再在这些流言蜚语中呆下去,我会发疯的。”   沈蜜的一番肺腑示弱之言,倒是让一脸不忿的沈洛动容了起来,面色缓和了几分。   沈如心肠软,看着沈蜜难过,不忍道:“大哥,不如就让小妹去吧,就当是换个地方呆段时间散散心了,今日街上的情形你也不是没看到,若是往后日日出这样的事,你让小妹情何以堪,难道要让她闭门不出,日日憋在房中吗?”   因着沈如的话,沈洛默了半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些,叹了口气问道:“那这件事父亲知道了吗?”   沈蜜:“父亲还不知,我来大哥院里,就是想找大哥帮忙一起去劝父亲的。”   沈洛瞧着沈蜜,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自己,一脸楚楚可怜求助于他的模样,终是心软松了口。   “也罢也罢,谁让我这个大哥从小到大事事依你呢?”   沈如上来执她的手,“蜜儿,要不二姐也陪你过去吧,不然我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沈蜜冲她感谢地笑笑,“好,有二姐陪着一起去,自然更好了。”   三人一起过去的时候,沈黎正在书房内翻看着博古架上的经史藏书。   他瞥见到三人齐齐进来,不由发出一声稀奇的感叹。“哟,今日是怎么了,让你们三个整整齐齐的都过来了?”   沈蜜走进去,丝毫没有拐弯抹角道:“父亲,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什么事啊?还让你大动干戈的请了帮手?”   沈黎和颜悦色地笑着,转过身子正对着三人,目光略带打量地看着他们。   被他看穿小心思的沈蜜有些不好意思,她捋了捋鬓发,还是决定将事情说清楚。   “父亲,事情是这样的……”   她一边说,一边时不时观察沈黎的脸色,不太妙的是。   沈黎的脸色因着她的话,一寸一寸的黑了下去。   待沈蜜完全说完后,沈黎的脸色更是沉到了极点,嗓音低沉且肃穆。   “我不同意。”   “父亲,”沈蜜有些着急起来,“为什么呀?”   沈黎眉头紧锁,“我天真的女儿啊!你可知调查案子会有多危险吗?更别提暗查,你哥哥姐姐不懂这官场的水有多深,就知道跟着你胡闹,可为父却不能让你趟这趟浑水,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将来如何同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父亲,”沈蜜恳求着,“我保证一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而且只要我这次去了,咱们家所有的困境都能解了,父亲,你就相信我这次好吗?”   沈黎吹胡子瞪眼,“绝对不行,家里若是出什么事情自有为父担着,再不济还有你哥哥,要你个女娃娃出头做什么?”   沈蜜没了法子,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两个请来的帮手。   沈洛沈如却目光闪烁,垂眸不语。   因为沈黎的话,二人心中摇摆不定,早已忘了自己是来当说客的。刚才沈黎说的后果太过严重,所以心中的那杆秤也有点压不住,说起话来十分没有底气,支支吾吾的含糊不清,最后甚至倒转了风向。   沈洛:“父亲,你就……   唉!小妹你就听父亲的吧!”   沈洛:“小妹,刚才听到父亲说的,我和大哥才明白事情有危险,我们不能让你去犯险啊!”   “大哥二姐!”沈蜜急了,后悔自己找了这么两个没有帮助,还拖后腿的来。   此时,下人突然来报,“老爷,傅都督来了。”   沈黎敛去了面上的愁色,对下人吩咐道:“快请进来。”   傅昀州一席落拓官袍未脱,依旧是方才的打扮,他迈过门槛走进,凤眸清冽如水。   方才他本已走至玉林园门口,但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沈蜜,想着沈黎思想陈旧,这番说服未必能成,便折返了方向,进了沈府来看看情况。   众人齐齐行礼,“参见都督。”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傅昀州抬手让大家起身,嘴角挂着客气的笑容。   “都督来巧了,正好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子女在陪我闲聊呢,下官这就让他们回去。”   沈黎说完,对着他们三个努了努嘴,语气有些急躁,“你们三个,还不快走。”   三人会意,正打算刚要告退,却听傅昀州语气松散地说着,“不必让他们走,本都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或许与方才你们的闲聊有关。”   “这……”   沈黎不明所以,屋子里一片寂寂。   傅昀州转过身来,神情悠然,闲话家常一般道:“方才你们在闲聊的,是不是令爱要去德州一事?”   沈黎愣了愣,有些为难,但还是只能如实答道:“都督猜得没错,正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4 23:33:28~2022-03-05 22:3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 3瓶;玛卡巴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沈黎:”小妹,”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名字错啦】   【么么】   【撒花】   【撒花】   -完- 第63章 不要脸   那就给你们开一间房了,二位客官且随我来。   傅昀州双眸静静瞧着他, 抿了抿唇,语气淡然,”那沈大人对此事如何看呀?”   沈黎垂着头,半晌无言, 斟酌再三后铁了心道:“下官觉得, 此事不妥。”   “哦, 如何不妥?”傅昀州俯视着他,尾音上扬, 语气认真。   沈黎将方才自己的担忧悉数说了一遍,言辞恳切, 最后道:“还请都督看在小女生母早亡的份上, 体谅一二吧。”   傅昀州淡淡嗯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缓缓吐字, 看不出情绪。   “沈大人若是担心三姑娘的安危,那倒是大可不必的事情。”   “此话怎讲?”   傅昀州深色凝重,一字一句对沈黎道:“本都可以命担保, 不会出任何岔子。”   沈黎不依不饶:“万一呢?”   “万一有危险,本都会用命来护着她。”   傅昀州说话的时候, 目光坚定似铁,嘴角半丝笑意也无,满面庄严,好像在起什么郑重的誓言一般。   他言辞凿凿的一番话, 让沈黎再也无话可说了。   长久的寂然, 傅昀州又道:“若是沈大人还担心, 本都可对天起誓。”   沈黎沉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必了,下官答应了。”   沈黎被傅昀州的诚意打动,最终松了口,事情终于得到解决。   事情解决完后,傅昀州让沈蜜沈如沈洛先走,自己则留在书房里,他还有上回未交代完的计划要与沈黎单独说。   沈蜜和哥哥姐姐走到院外,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往前走。   三人一路默默无言。   最终是沈洛先开了口,“什么时候走,我跟你姐姐一切去送你。”   “大哥……”   沈蜜心中一时感动,转身一把抱住了他,那一刻,她心中是极度不舍的。   沈洛拍了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傻妹妹,怎么又哭鼻子了,如此没骨气,我和你姐姐可要不放心让你走了。”   沈如也说:“好妹妹,姐姐在家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了再和秀才成婚。”   “姐姐……”沈蜜瞧着她,乌黑的眸子泛着莹润的泪光,“等我回来,我要亲自送你出嫁,看你做最漂亮的新娘子。”   “好,好。”   沈洛:“大哥过两日也要回永州军营了,届时等小妹回来了,大哥再抽空回来,咱们三个再聚。”   “行,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   离开清河的那一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傅昀州叫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将整箱的绢丝布料,绫罗绸缎,摆在马车的后箱,扮成是外出做布料生意的商客,同沈蜜一起出发上路。   清河与德州虽说不远,但少说也得四五日的光景,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则是找驿站住下。   沈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车内闭上眼睛假寐的,如若不然,和傅昀州大眼瞪小眼,实在有些过于尴尬。   日暮时分,马车在一处小镇子的客栈停下,傅昀州和沈蜜下了马车,进入客栈定房,车夫老王则转去后院停车喂马。   两人甫一进店,店小二便热情的招呼了上来,“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傅昀州淡淡道:“住店。”   店小二见两位穿戴得体,气韵不凡,试探着问道:“二位是……”   他要确定两人是否是夫妻关系,这样就能知道是订一间还是两间房间了。   傅昀州:“夫妻。”   沈蜜:“兄妹。”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沈蜜立刻侧头看了傅昀州一眼,神色有些气恼,傅昀州刚好也看向她,神情很是理所当然。   店小二懵怔了,挠了挠头,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到底是……”   傅昀州担心沈蜜真生气,改口:“兄妹。”   沈蜜妥协将就,没好气:“夫妻。”   那店小二更加晕头转向了,“这,这……”   傅昀州反应过来沈蜜刚才的改口,嘴角弯了弯,一把搂过她的肩膀,满目缱绻道:“我家夫人跟我闹脾气呢,掌柜的莫怪。”   店小二顿悟一般,连连颔首,“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那就给你们开一间房了,二位客官且随我来。”   店小二走到他们前头的时候,傅昀州揽在沈蜜肩头的手未松,沈蜜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从他胳膊中挣脱出来。   那店小二却恰在此时回过了首,“二位客官,你们是去德州做生意的吧,过往的客商途径小店落脚的数不胜数,你们的打扮我一看就猜到了。”   那一刻,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一般,傅昀州再次揽过沈蜜的肩,淡淡笑得如沐春风。“是啊。”   沈蜜亦配合着笑了笑,颊边卷出浅浅梨涡。   那店小二热情又话唠。“两位客官真是恩爱的紧,新婚小妻吧?这间上房给你们住,我就住在隔壁第二间,二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随地过来找我。”   “是的。”傅昀州顺水推舟地应下,面色很是愉悦,对那店小二吩咐着:“给我夫人下碗阳春面,我夫人最爱吃这个,再随便弄点饭菜,一起端上来。”   店小二连连点头,看着他们二人满脸不可言说的微笑。   “客官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好的好的,小的记下了,这就去准备。”   店小二走后,沈蜜气鼓鼓地进了房间,屋内宽敞整洁,中间放了一张双人床,铺了锦绣帷幔,很是考究,床头柜上摆着净瓶,斜出几只阴桂,满室飘香。   沈蜜径直过去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神情蔫了吧唧,总觉得好像吃了什么亏似的。   方才她干嘛这么配合傅昀州演戏,这店小二明明是无干紧要的人嘛。   傅昀州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偏头问她,唇角微提,“怎么,不高兴了?”   “明知故问。”   傅昀州一脸无辜,狭长凤眼宛若星辰,睫毛根根分明,微微动了动,“可刚才明明是你自己改口的。”   沈蜜气不打一出来,心想着傅昀州的脸皮可真是比城墙还厚,撅了嘴道:“我这不是想着要配合你才……”   傅昀州翘起了二郎腿,模样有些轻佻,偏头凝视着她,“反正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夫人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谁是你夫人?”沈蜜反驳。   傅昀州很是有理,“演戏自然是演到底。”   沈蜜嗔了他一眼,“我怀疑你在占我便宜。”   傅昀州愈发刻意了,“怎会,夫人多心了。”   沈蜜咬牙切齿,“傅昀州,没人的时候,不许叫我夫人。”   就在此时,店小二端了面条走进来。   作者有话说:   没力气了,哭唧唧,困困的,宝子们晚安   最新评论:   【加油】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完- 第64章 同榻   沈姑娘这般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姑娘要献身于我呢   那店小二笑得很是璀璨, 将红漆托盘搁到桌上,“客官,这是你们点的阳春面和小菜。”   “好,有劳。”   傅昀州淡淡应了一声, 那小二退身出去, 关门的那一刻, 身形停顿了顿。   由于他方才走到门外不小心听到二人的零星对话,他又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 故而临走忍不住多嘴劝了一句。   “两位新婚燕尔的,可别闹别扭啊。”   傅昀州愣了愣, 明白过来, 顺势淡笑着接过话茬:“好。”   沈蜜很想翻白眼,这店小二如此婆婆妈妈,管东管西, 当真是让人不舒服,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忍住了, 挤出了一个假笑,亦道了声:“好。”   店小二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门出去了, 面上神采奕奕,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宽敞的屋子里又只剩下沈蜜和傅昀州两人。   几盏风灯散发出暖黄色的灯火,红木圆桌上,白净的面汤冒着腾腾的热气, 饭菜也是刚做好的, 有扑鼻的喷香, 瞧着有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傅昀州面上笑意难掩, 偏头对她道:“快吃饭吧, 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蜜确实有些饿了,颔了颔首,浓密睫毛在眼窝处落在大片阴影,很是乖巧地模样。   “好。”   两人对坐吃饭,相顾无言。   此间,沈蜜想到了晚上的床铺问题,突然问了一句,“傅都督,晚上你睡哪儿?”   傅昀州偏头指了指靠墙的床榻,一脸理所当然,慢条斯理道:“那儿。”   沈蜜搁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当场有些急了,瞪大眸子问他,“那我睡哪儿?”   她本以为傅昀州会大度地将床榻让给她睡,自己睡榻,或是打地铺睡地板什么的。   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说。   傅昀州侧头瞧她,缓缓搁下筷子,眉梢轻挑,唇角泛起淡淡弧度:“既然假扮夫妻,那自然是要做戏做到底的。”   沈蜜浑身一僵,往后缩了缩脖子,杏眼中闪着戒备,语气都着急了起来,喃喃着:“可你说过不碰我的。”   傅昀州将手举起来,一脸无辜,“我没说要碰你啊。”   “那我们为何要……”   傅昀州云淡风轻:“若是日日分榻而眠,等到了德州,万一被人不小心发现,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那也不用急于现在……”   傅昀州不紧不慢,拖长了尾音道:“你如此紧张,总要先适应适应的,不是吗?”   沈蜜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我……”   傅昀州坐直了身子看向她,好整以暇道:“沈姑娘。莫非是要背弃我们先前的交易?”   忍,她须得忍着。   否则便是前功尽弃,什么目的都达不成,此趟行程也就白费了。   再者,她这回是本着惩治贪官污吏,造福百姓来的,成全大义就要不拘小节,古来圣贤皆如此,她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   豁出去了。   如此做完一番内心挣扎后。沈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   “好,那便如此吧。”   说话时,她神情颇为凝重,仰着脖子目光如炬,好似经历了一番艰苦卓绝的内心争斗。   傅昀州瞧着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眸中不由泛起了笑意,又忍不住想逗弄她了。   他将身子倾过去些,眼神肆无忌惮,直勾勾地盯着她,压低了一些嗓音。   “沈姑娘这般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姑娘要献身于我呢。”   傅昀州说话的时候,嗓音又低又沉,宛若磁石一般,他的身量本就高,几乎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闻言,沈蜜眼皮跳了一下,赶紧曲臂抱住了自己,身子微微往后仰,害怕地喃喃:“你休要误会,我才没这么想呢。”   傅昀州从喉头发出轻笑,眼睛难得弯成了月牙,似乎逗弄她这一下让他很是开怀,连语气也松散了下来。   “好了,不逗你了,快吃吧。”   这人有病,有大病。   总是逗弄她,好玩吗?   沈蜜翻了个白眼,而后继续低头哼哧哼哧地吃起面条来,那模样,活像只受了气的小猫。   她不想跟这个人再说话,故而飞快地将面吃完,去次间稍稍洗漱了一番,又回到正屋,爬上床榻,卧在一侧。   沈蜜背着身子侧睡在床的最边沿,看起来岌岌可坠的位置,谨小慎微的她外裳也没脱,就打算这么和衣而眠。   在外头行走本就多有不便,就不多讲究什么舒服周到了。   沈蜜闭上眸子假寐,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傅昀州从次间的槅扇处,推门出来。   看来他也收拾好了,准备上榻休憩了。   可沈蜜又等了良久,却发觉傅昀州迟迟不灭灯。   她忍不住掀开了一只眼睛的一点眼皮。   傅昀州正在灯下换衣裳,露出了一截肌肉虬劲的胸膛,他肤色偏暖,是淡淡的麦色,给人一种健康、贲张的感觉。   沈蜜看到那抹暴露的肌肤时,惊了一大跳,身子一颤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她赶紧又闭上了眸子,努力阖地紧紧的,再不敢睁开。   流氓!做作!   都出来查案了还讲究什么,睡觉换什么衣服呀……   又过了一会儿,感受到身边的动静,沈蜜松了口气。   磨磨唧唧的傅昀州总算是上床了。   旋即,一声慵懒绵长的嗓音自她身侧传来,“沈姑娘当真不怕晚上睡觉摔下床?”   沈蜜假装已经睡着,含混不清地回应着:“不会……快灭灯睡觉吧。”   傅昀州轻轻吹灭烛火,整间屋子被黑暗笼罩起来。   身侧那人许是沐浴时用了香料,淡淡的气息传过来,清雅芬芳。   黑暗中,毫无睡意的沈蜜,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颗心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傅昀州淡淡的嗓音再次传了过来,这一回倒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我在中间放了条毯子,沈姑娘放心睡吧,我绝不越界。”   沈蜜在漆黑中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果然摸到了一条绵软的薄衾搁在床中间。   突如其来的安心涌上心头,她稍稍翻了个身,平躺在床榻上,总算舒服了许多。   好在这傅昀州还算有点良心。   沈蜜如此想着,一日的疲惫席卷而来,让她渐渐进入梦乡。   梦中。   突如其来的大雨喧嚣而下,雨声磅礴如奔雷,似天河决堤,奔泻而下,激起腾腾白汽,宛若海中汹涌白练。   这样的日子里,街道上基本是没有行人的。   可偏偏有那么一道修挺的身影,撑着一柄竹柄的油纸伞,在雨幕中禹禹独行,与这世间仿若格格不入。   雨水将他的黑色金丝纹筒靴、锦袍下摆尽数溅湿,他浑然不觉。   伞下,男人光洁的下颚微敛,面颊皮肤呈冷白色,一双凤眸冷冽如冰,薄唇淡淡的抿着,不带半丝人情冷暖。   沈蜜梦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昀州。   她漫随着他的脚步。   来到了一处望湖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6 22:35:44~2022-03-07 23: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第一】   -完- 第65章 误会解除5%   用一个女人,来换京司守备,这笔买卖不亏。   二楼的雅间, 一身形颀长的男子正立在窗前看雨,六扇雕花槅扇齐齐打开,宽阔的湖面尽收眼底,天阴沉沉的, 雨幕连天, 砸在水波上渐起万千浮波。   傅昀州推门进来的时候, 那男子听到动静也转过了身。   一席淡色广袖宽袍像是挂在身上的,显得身量瘦削, 骨架纤长,乌黑秾丽的发一半束在冠玉中, 一办搭在肩头, 皮肤是种不健康的幽白之色,在阴沉的天色下尤为明显,一双狐狸眼睫毛纤长分明, 如墨玉般漆黑。   这男子的容貌,可以用俊昳乃至妖艳来形容。   他对傅昀州笑了笑,客气有礼道:“尚书大人来了。”而后指了指身前的座位, “坐,请坐。”   傅昀州出于礼数, 简单作了一揖,“让邕王殿下久等了。”   李茂和颜悦色的,嗓音如甘冽的泉,“不曾久等, 子宁客气了, 来, 我们边下棋边说。”   傅昀州对他这突如其来套近乎称呼倒也没有排斥, 只淡声道:“好。”   二人在棋桌前坐下。   开始对弈。   屋内点着琉璃灯盏, 闪烁着明黄色的光辉,将两人的侧颜照得忽明忽暗。   下了一会儿,李茂轻笑着夸赞道:“怪不得先前陛下赞你为国手,今日一领教,果然不同凡响。”   “殿下谦虚了,您不遑多让。”   傅昀州的神情淡淡的,即便对方的地位高于自己,他却始终是一副骄矜冷傲的神色。   李茂落下一子,试探着说道:“子宁上回让本王考虑的事情,本王今日已有了答案。”   傅昀州抬起眸子,黑眸盯住邕王,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动容,“不知邕王殿下,意下如何?”   顿了半晌。   邕王的狐狸眼眯了一眯,有种危险的气息。   “子宁,你这是要谋反啊。”   话音甫落,屋内静地落针可闻。   连晃动的烛火在一刻似乎也静止了。   傅昀州冷嗤,面色丝毫无波澜地落下一子,态度孤高冷傲,平静说道:“邕王殿下,无稽之谈可说不得。”   李茂笑了笑,长睫扑朔,红唇弯起弧度,很自然地说着,“子宁何必防着本王,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最想让那人死的,一个是你,还有一个,便是本王,你若说想要杀他,本王高兴还来不及。”   傅昀州抬眸撇了他一眼,岔开话题,“下官记得,殿下素来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   李茂轻笑一声,双唇艳红如朱丹,轻轻落下一子,“那还不是因为本王这副先天不足的身子不争气,要在吃人的宫中活下来,唯有此法。”   沉默了一瞬。   棋盘上,傅昀州的黑子长驱直入,围住了对方大片江山,他伸出纤长指将赢的那片棋子逐个捡到红木方盒中,漫不经心道:“那殿下就别跟下官绕弯子了,直接说愿不愿意吧。”   李茂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清晰道,“本王知道,如今尚书大人手下实力非常,本王手中小小五城兵马司,无非是锦上添花之物。”   傅昀州握一枚白石棋子于手心,抬起漆眸望向他,认真听他说下去。   李茂话锋一转,眸色深了起来。“不过既然尚书大人上回说可以让我提要求,那我便说了。”   他殷红的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很是犀利。   “上回在尚书府上宴饮,坐在大人身边的那位小夫人,很合本王心思,求大人将她送予本王。”   话音落下,傅昀州抬起了眸。   那双眸中泛起惊涛,他霍然起身,怒意盎然,语气阴沉了下来。   “李茂,你是活腻了?”   傅昀州的不敬,李茂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动怒。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正视这位如今在朝堂一手遮天的权臣,面对他眼中陡现的杀意。并未惧怕,反而慵懒地勾了勾朱唇,模样很是无赖,“我这条命生下来就是被人诟病的,终日与暗夜为伴,死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   “倒是那位小夫人,本王一眼便看上了,若是余生有其的相伴,必定能乐而忘忧了。”   闻言,傅昀州面色铁青,幽深的瞳孔死死盯着李茂,隐忍着无边地怒火,手中一阵力道压下来,竟将那棋子全全捏碎。   齑粉流逝于掌心,飘飞于地。   李茂却当真是个不怕死的,还在肆无忌惮地说着,“用一个女人,来换当日,京司守备的空缺,大人好好想想吧,这笔买卖不亏。”   但下一刻,他便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   而后,他整个人被傅昀州一点点地悬空地面。   傅昀州眸中淬着寒霜,幽深不可见底,幽幽地说着:“你当真以为本官少了你便不行?”   他加大了力道,让李茂的嘴角瞬间挂下了鲜血,语气狠戾道:“没有你的助力,本官依旧可以成事!”   李茂嘴角溢出鲜血,眉眼却是含笑的,他极讽刺地轻嗤了一声,虚弱地说道:“傅昀州……倒是本王高看你了,本以为你一心谋求权利高位,不会在意女人,却不想……竟也同本王一样,沉湎儿女情长……”   傅昀州冷笑,一把将他掷于地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神情不屑地像是在看卑贱的蝼蚁。   “你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说罢,他不想与此人再多待一刻,转身而去,黑筒皮靴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嘚嘚”的响声,他推开了房门。   李茂在他身后叫嚷,语气莫名地阴阳怪气。   “是,像我这种从小活在阴沟里的臭虫,如何能与你这种天之骄子比肩,但方才的这桩生意,本王还请你好好考虑清楚,莫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想明白了随时来找本王。”   傅昀州脚步轻顿,终是没有回头,他径直出门下楼,往望湖楼外走去。   方才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雨渐渐停歇,唯有檐上坠下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傅昀州取过门童递来的油纸伞,支开伞柄,撑着伞走到大街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打着伞的傅昀州一身墨袍,身姿谡然如松,格外挺拔。   本该回尚书府的他,转至一处小巷子,此时新雨过后,巷道上渐渐开始回府了喧嚣,街上的铺子尽皆开起了门,小贩也都重新开始出摊。   傅昀州脚步不停,买过门槛进了一家糕饼铺子。   对着那铺面上的伙计淡声道:“一笼芙蓉糕。”   “好嘞。”   那伙计笑嘻嘻地应下,装好糕点,将食盒递到傅昀州手中。   傅昀州付了钱,提着食盒出门,这才回府。   尚书府在宣明街上,那一地带住着诸多王公贵胄,朱门大户林立,很是繁华。   甫一进门,他便径直去了后宅,沈蜜住的院子,蓬莱阁。   沈蜜正在屋内安静做女工,一双洁白的素手在绣架上翻飞,傅昀州没有进去,隔着一道雕花槅窗望着她,此时夕阳西下,斜阳余晖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傅昀州一动不动宛如雕塑,黝黑的身影落在大理石的地砖上,给外清寂。   他良久才推门进去。   那绣架前的女子听到动静转过头,神情却是淡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温声小意道了句。   “大人回来了。”   傅昀州扯开一个温和的笑,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上,“嗯,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快尝尝吧。”   沈蜜却头也没回。“我近来没有胃口,大人搁在桌上吧。”   画面在那一刻渐渐消散。   梦境在此处戛然而止。   沈蜜醒了,此时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进屋内。   大约是五更天了。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身旁安睡的傅昀州。   傅昀州也恰好睁开了眸子,他发现她在看她,扭过头来,眉梢弯弯,一双凤眸清冽如水,嗓子伴着刚起床的细碎气音。   “蜜儿醒了?”   沈蜜颔首,心中不由回忆起她昨晚做的那个梦。   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分明是傅昀州经历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开始慢慢解开矛盾啦。嘻嘻嘻,标题已经剧透了,对,我是个藏不住事儿的   最新评论:   【   【趴】   【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营养液指引你前进的方向!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营养液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不会是那个邕王抓了女主,女主以为是男主把她卖了吧】   【“随侍”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随时】   -完- 第66章 误会解除10%   蹲身替她穿上鞋子   “嗯。”沈蜜有些木讷地颔首, 脑中却全然还是昨日的梦境,浮光掠影般的,让她心绪复杂。   傅昀州面上带着浅浅的温润,宛若雨后青兰, 嗓音也是春风一般和煦。   “天色还早, 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我先起来,去让店小二准备早膳。”   说罢, 他翘起了身子,坐在床沿上穿戴衣物, 准备下床。   沈蜜望着他那宽厚的背脊, 想到方才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醒的。一个念头在脑中陡然生起,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他:“昨夜,你可有做什么梦?”   闻言, 傅昀州的身子明显地顿了顿,他扣上袖口,缓缓转过头, 朗目修眉染了些淡淡笑意,道:“夫人冰雪聪明, 连为夫做梦都猜得到。”   见他又在言语上占自己便宜,沈蜜有些气恼,嘟囔着道:“傅昀州,我说了人后不许叫我夫人。”   傅昀州轻动眉梢, “恼了?”   沈蜜噘嘴摇了摇头, 吐了一个字。   “没。”   听到她没有气恼, 傅昀州眉梢复又舒展, 又见她此刻模样娇憨可爱, 不由从喉头溢出一声畅快的低笑。   “我先下去一趟,咱们用完早膳,上晌便出发。”   “那……”   因为傅昀州刚才的答非所问,沈蜜并没有得到确切答案。   故而她此刻欲言又止,其实很想问问他昨晚梦到了什么,但思忖了一下,最后还是转为了一声低低的,“好。”   傅昀州走后,沈蜜自省。   她为何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竟会觉得傅昀州同自己做了一样的梦?   定然是自己话本子看多了,才会生出这样玄而又玄的念头。   昨日梦境真假犹且遑论,会梦到傅昀州的事情,或许也只是因为与他同榻,自己不适应而已。   如此说服了自己一通,沈蜜彻底放下了胡思乱想,起身去盥室洗漱。   一切妥当后,两人来到大堂用早膳。   乡郊僻壤的驿馆,早食也是简朴粗淡的,不过一碟酱菜,一碟炒鸡蛋,两碗白粥,外加一些馒头馍馍之类的。   沈蜜吃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因为粗茶淡饭,而是因为昨晚上那个梦,让她睡得不踏实。   傅昀州察觉到了这一点,停下碗筷瞧着她,眸色漆漆:“怎么,不合胃口?”   沈蜜回过神来,立刻对他摇了摇头,道了声:“没有”。   傅昀州淡淡一笑,突然转身冲那店小二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那店小二立刻笑嘻嘻地迎过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傅昀州掏出几钱碎银递给他,说道:“你们这镇上可有好吃的点心铺子?替我买些糕点过来。”   店小二看着亮晶晶的碎银,乐不可支地点头:“有,有,我这就给贵客买去。”   “不必……”   麻烦。   沈蜜想拦的话还未说完,那小二却已然小跑着出去了。   她扭头对上傅昀州:“何必破费。”   傅昀州却道:“今日路远,放车上吃。”   沈蜜明白过来,这才点头应声:“好。”   等小二买了糕点回来的时候,那厢车夫老王也已经吃完了早点,坐在马辕上等着二人了。   老王笑哈哈道:“两位客官,今儿路上咱们就不停了,如此,晚上就能把你们送德州城了。”   送到德州,老王这趟生意也就完成了,像他们这种做送镖生意的,在行程上都是能快则快,绝不耽搁的。   “好。”   傅昀州淡淡应了声,同沈蜜上了车。   老王扬了扬鞭,马车疾驰起来。   德州与永州交界的这一块地方,官道常年未修,地势坑坑洼洼,较为难行。   一日下来,沈蜜只觉颠地有些头晕脑胀,正午也就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块点心充饥,等到了德州茂县的时候,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老王把车赶到县中的一处客栈时,已是乌云遮月,夜色浓浓。   三人准备在此处住上一晚,明早再做其他打算。   一路的颠簸,沈蜜面色都是白的,下马车的时候身子站不稳,踉跄了几步。   此时,一只宽厚的手掌扶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她回头,傅昀州立在她身后,蹙眉瞧着她。   老王看出来沈蜜的不舒服,说道:“小娘子看起来面色不大好,李郎君快扶她回房休息吧。”   此次暗中查访,傅昀州并未用真名,用的乃是化名,李孺。   “好。”   傅昀州淡淡应了声,老王便赶着车架,去后院停车喂马了。   沈蜜刚想说不用,身旁的傅昀州却已然半蹲下身子,一只手从她膝下绕过,另一只有力的手揽着她的后背。   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一股似竹若兰的淡香沁入鼻中,沈蜜隔着衣料都可以感受那人坚硬似贴的胸膛。   那一刻,沈蜜只觉耳根有些发热,便小声在他耳边道:“快放我下来。”   傅昀州胸膛震颤,发出闷闷的细碎的浅笑,“你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强?”   沈蜜抬眸嗔他:“让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傅昀州见她生气也煞是可爱,让人忍不住逗弄,“小娘子怕是忘了,你眼下可是我的夫人。”   他修眉挑着,尾音拖的长长的,语气也带了些轻浮之气。   不要脸……   沈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只好垂下了脑袋不让人看见她,埋头不语间,傅昀州已迈步走进了客栈中。   客栈的伙计正在柜台上核对一天的账目,算盘拨得噼啪响。   抬头瞄见一器宇轩昂的男子抱着姑娘进来,立马反应过来,笑吟吟地招呼道:“客官同夫人可是要住店?”   傅昀州淡淡:“嗯,我夫人一路上累着了,需要休息。”   小二:“好,客官随我来。”   两人上了楼梯,小二将两人引到一间雅室,傅昀州抱着沈蜜进去,小二替他们关上了门,临走时还叮咛了几句。“今儿个小的值夜,客官有任何吩咐只管来楼下找我。”   屋内,傅昀州将沈蜜轻轻放在铺了软垫的贵妃榻上,扶她躺好,仔细问道:“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   这么晚了去哪儿叫大夫,在说自己也没那么娇弱,奔波几日就病了,只是有些没力气罢了。   沈蜜一张小脸儿白白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光洁柔亮,她轻轻摇了摇头,连眸中都是含着氤氲水泽的。   “别。”   低低软软地一声唤,直叫人心尖都要化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病恹恹又乖觉的模样,有多招人心疼。   傅昀州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青丝,动作十分轻柔,凤眸带着缱绻,柔声道:“好,那你想吃些什么,我去让小二准备。”   沈蜜诺诺:“清淡点就好。”   傅昀州颔首:“好,我去叫人准备。”   说罢他转身要出去,身后却传来了一道轻如蚊讷的细软嗓音。   “我还想……想洗个热水澡。”   三日没有沐浴了,向来爱干净的沈蜜确实有些绷不住了。   尽管沈蜜嗡地很小声,但还是清楚钻进了傅昀州的耳朵,他转身投去一个含笑的眼神,嗓音柔和低沉,“好,我让小二备水。”   沈蜜缓缓垂下了眸子,不再说话。   傅昀州出去的一趟功夫,小二便打了热水上来了,他对沈蜜客气有礼道:“姑娘,湢室在次间,热水已经打好了。”   “多谢。”   沈蜜道了一声谢,缓缓起身下榻,准备去洗漱一番。   小二退出去了,傅昀州进来了,他见沈蜜好些了,正要穿鞋去洗浴,便走近了过来,蹲身替她穿上鞋子。   这个举动让沈蜜又惊又愕,睁大了杏眸。   “别……”   沈蜜下意识地伸手想拦,傅昀州却将她的手拦开了。   他垂着眸子,睫毛黑长分明,低垂的面颊肤如耀玉,用泰然的语气说着。   “我答应了沈大人要照顾好你,便不能食言。”   沈蜜愣了愣,傅昀州的理由合情合理,她倒一时没有道理来同他辩解了,只好由他给自己穿鞋了。   傅昀州的动作很轻柔,仿佛那一双芊芊玉足,是什么易碎的世间珍宝一般。   穿完鞋子,沈蜜终于可以下榻了。   她拿着要换的衣裳来到湢室,里头浴桶已经备好水,热气腾腾的,她关上两扇槅门,在木架子上取了皂角搁在木桶边上、以便一会用。   而后便脱了衣服放在屏风架上,踩着木几跨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瞬间将她包裹,氤氲的水汽滋润着她,整个身子都得到了放松,那是一种舒筋活络的感觉。   多日奔波的辛苦都在此刻释放了出来,沈蜜靠在浴桶的边上,竟舒服地睡了过去。   此刻,在外头守着的傅昀州,支颐坐在松木黑漆的圆台边上,也因疲惫,悄无声息地打起盹来。   湢室内,沈蜜又做梦了。   这一回,依旧是傅昀州的所见所闻。   陈设古朴雅致的书房内,傅昀州正坐在红木方桌前翻看案牍,处理公务。   午后的日光并不浓烈,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上落下斑斑驳驳的朦胧影子。   博山炉里繎着澹澹木帛香,细长的青烟袅娜升腾。   忽有下人进来通禀。   “尚书大人,秦姨娘在外头求见。”   听闻此报,傅昀州丝毫未动,甚至连眸子都没抬,只是薄唇微启,用极其淡漠的嗓声道:“让她进来吧”   -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大家久等感谢在2022-03-08 22:29:32~2022-03-10 23:4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不更了吗】   【撒花】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请问一般是几点更新呢】   -完- 第67章 误会解除20%   傅昀州扬唇,一脸顺理成章,“方才不是说要一起睡觉吗?”   不多时, 门外走进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眉如远黛,长眸似星,额心点着一朵五瓣红梅花钿, 着一席妃色烟罗裙, 绉纱束腰系在腰间, 勾勒出袅娜身姿,她步履蹁跹, 佩环禁步摇曳动听。   “尚书大人万福。”   女子微垂螓首,蹲身轻轻道了句安。   傅昀州搁下书册, 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 抬手请她入座。   “晚娘来了,坐。”   “多谢大人。”晚娘撇了一眼身后的酸枝木紫漆玫瑰椅,整了整衣摆坐了上去。   待她坐下后, 傅昀州挥手屏退左右:“都下去吧。”   屋内随侍的小厮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心照不宣地带上了书房的门。   晚娘瞧了一眼被关上的槅门,又环顾了一圈屋内, 发现西南角的两扇芙蓉雕花槅窗开着,便兀自站起身来走过去关上。   关上后, 她还不忘动作轻柔地落下了窗上的帘缦。   屋内的阳光被遮去大半,顿时变得昏暗起来,暖黄的日光隔着一层帘布洒进来,朦胧静谧, 给屋内平添了几分旖旎。   晚娘回过身, 小碎步走到屋子中央站定, 开始脱去上身穿着的对襟织锦罩衫。   她本是教坊司的一名舞姬, 身量纤纤, 柔弱无骨,且从小学的都是驭男之术,剪剪水眸,玉肤红唇,一颦一笑都是勾人魂儿的利器。   随着她脱去外衫那又轻又缓的动作,屋中流淌的暧昧气氛愈发浓郁。   傅昀州着沉肃墨袍,宛若一尊神佛端坐在楠木花枝椅上,岿然不动,垂目若有所思。   纱窗暗影,媚色撩人。   这一幕,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接下来,那女子并未作出什么亲近的动作,反而微微躬下身子,捧着那件外衫递到傅昀州的桌上,小声回禀道:“大人,近日从醉眠楼得来的消息都绣在锦裳的夹层中了,请您过目。”   那衣衫上还带着女子残留的淡淡脂粉香,傅昀州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桌上的绸衫,温声嘱咐道:“晚娘,你替我把信取出来吧。”   晚娘稍稍一愣,反应过来后颔首应下。   “是。”   晚娘将外衫的夹层撕开了,取出里头写好秘闻的宣纸,递给了傅昀州。   傅昀州伸手接过,细细读完后,神情很是畅然,将纸搁在了桌上,道出了褒扬的话。   “晚娘,这次你功不可没。”   晚娘穿着梨花暗纹的里衣站在那儿,隐隐福身,语调诚然。   “大人答应替晚娘报仇,晚娘感激都来不及,勿须提什么功劳。”   傅昀州颔首表示赞赏,但还是极尽怀柔之策,问道:“一茬归一茬,就这件事,你可要什么赏赐?”   晚娘水盈盈的眸子换上了决然之色,说道:“晚娘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大人将来能让晚娘手刃那负心之人。”   傅昀州闻言,换上了郑重的面色,认真承诺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   晚娘秋水剪眸浮上了泪光,她跪地稽首,身子微微打颤,语气亦隐隐带着些颤抖,很是激动。   “晚娘谢过大人。”   傅昀州出言请她起身,道:“你起来吧,不必言谢,本官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   “好,那晚娘便不打扰大人办公,先告退了。”   晚娘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起身,快速地披了衣衫,抻了抻袖子,理了理衣襟,推门出去。   可就在她推开门的时候,却见到了立在门外的沈蜜。   沈蜜瞧见她犹自整着外衫,扶着鬓发的模样,眼神很明显地黯了黯。   晚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同她请安:   “夫人好。”   晚娘的嗓音天生如黄鹂,娇滴滴得能人骨头都酥了去。   沈蜜垂着长睫,勉强挤出一个笑,同她颔首致意。   “不必多礼,起来吧。”   恰在此时。   屋内突然传出一阵茶盏跌碎于地的噼里哗啦声。   这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   让沈蜜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沈蜜睁大了眸子,环视四周,湢室昏暗,水汽氤氲,一道四折水墨素布屏风上,还沾了几点晶莹剔透的水珠。   一定是她太累了,才会不小心靠在浴桶里睡着,还做了梦。   可为什么那个梦,同昨日一般,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呢?   而且又是同傅昀州有关的!   这傅昀州还真是不让人消停,每日要与他朝夕相伴就罢了,偏偏连做梦也逃不开他。   可会不会……   那个梦是真的呢?   许是因为那梦中的画面太过真实,让沈蜜产生种错觉。   梦境里的事情,或许是上辈子真实发生的。   那一次,那确实因为在书房门口看到慌乱出来的秦姨娘,对傅昀州生了隔阂。   平日他去秦姨娘屋里坐坐就罢了,荒唐到白日与之在书房内白日宣淫。   是她决计不能接受的。   而傅昀州摔了茶盏一事,更加让她确定了此事为真,因为傅昀州平日处变不惊,只有心虚之下才会如此慌乱跌杯。   可若是方才的梦境是真的……   沈蜜思及此,突然觉得心中五味杂成,上辈子,她因为这件事情,对傅昀州成见极深。   对他的态度也是一日冷淡过一日。   事后哪怕傅昀州来解释原因,做出弥补,对她再好,付出再多,她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若那梦境是真的,那她上辈子,就是错怪傅昀州了。   可眼下,她也没有任何法子,去求实那梦境的真伪。   这时,一阵笃笃的敲门声,让她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蜜儿,你没事吧?”   紧接着,一道清冽的声音传了进来。   定是傅昀州发现她久久不出去,担心她的情况,所以来询问了。   “哦,我没事,我这就出来。”   沈蜜梗着脖子应了一声,起身出浴。   晚膳,傅昀州依着她的心意叫了些清淡的菜式,有笋尖肉片,甜醋莴笋,鲜鸡香菇汤。   傅昀州要了一碗鸡汤给她:“多喝些鸡汤补补身子。”   沈蜜接过,轻轻道了声:“谢谢。”   喝着温热鲜美的鸡汤,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傅昀州在她对面一边夹菜一边问她:“方才怎的沐浴了那么长时间。”   沈蜜如实答道:“不小心睡着了。”   傅昀州闻言轻笑,“倒是巧了,我方才躺在外头,也不小心睡着了。”   傅昀州轻描淡写地话音落下,沈蜜却赫然抬头:“当真?”   傅昀州见她神情愕然,杏眸瞪的圆溜溜的煞是可爱,不由轻轻提了提唇角,“如此小事,我为何骗你?”   沈蜜昨日清晨那个荒唐的想法再次生了出来,这一回,她心中的预感更重了。   “那你……可有梦到什么?”   沈蜜不由问他,神情一丝不苟,颇为严肃。   傅昀州不明所以,依旧是半开玩笑的口吻,他想到昨日沈蜜好像也这么“关心”过他,打趣道:“想不到,夫人竟对我梦到什么都如此上心,真是让为夫受宠若惊。”   面对傅昀州的促狭逗弄,沈蜜却没有接他的茬,反而目光如炬地瞧着他,檀唇一张一合,神情很是肃穆。   “傅昀州,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傅昀州夹了一块莴笋到她碗中,表情亦庄重了下来,不紧不慢说道:“一个很奇怪的梦。”   “怎么奇怪了?”   “好像是从前经历过的事情。”   沈蜜刨根问底,“怎样的事情?”   傅昀州摇了摇头,唏嘘:“一言难以道尽,不过……“他话锋一转,”反正是有你的。”   听了傅昀州打趣她的话语,沈蜜却没有半点气恼,反而继续揪着他的话头追问:“那可有别的姑娘?”   傅昀州怔忪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眼底明显浮上了微妙的神色。不知为何,被她如此发问,他满腔竟涌起了上辈子发生那事之后,当时那股茫然失措的心虚。   可这辈子,他起过誓不会骗她,就不能违誓,故而他思忖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   “有。”   话音落下,沈蜜的神情突然大变,她睁大眸子,很是惊讶,眸光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她垂下了头,静然沉思。   傅昀州怕她多心,连忙解释起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梦里那女子……就跟燕歌一般,是我的下属。”   闻言,沈蜜蓦然抬首。   如花娇颜因着跳动烛火显出明暗交杂。   她怔怔看着他,眉头轻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抛下一句。   “傅昀州,咱们快点用完膳,一起睡觉吧。”   话音落下,傅昀州口中含着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他轻咳了几声,压抑住那份震惊,抬起清冽的眸子认真瞧她,企图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   只因沈蜜这番话,太过反常了。   沈蜜一心只想着与他同榻而眠,再做前世梦境。   见他如此盯着自己,也没多深思,只神经粗大地问道:“都督这么瞧着我,可是我面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傅昀州轻轻摇了摇头,悄没声儿地倾身凑近了些,一双长眸深深瞧着她,翻涌着情愫,低低的嗓音带着磁性。   “就是想问问,沈姑娘方才的话,可是想自荐枕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傅昀州这般曲解她意,睁着眼说瞎话,还是孟浪的戏谑之语。   沈蜜终是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给他。   “傅昀州,你想得美。”   对付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之法。   果然,傅昀州眼中的一熄灯火暗淡了去,但没一会儿,他便换上了沮丧之色,好像受了委屈一般。   “沈姑娘何必无端说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真让人伤心啊。”   看着傅昀州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沈蜜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揍人的冲动。   她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傅都督,凡事都讲个点到即止,您说对不对?”   言下之意是让他不要得寸进尺。   “对,夫人说的是。”   傅昀州点头应下,笑得粲然。   忍……   面对傅昀州的有意打趣,沈蜜隐忍不发,只是埋头吃饭,因为她知道,按照傅昀州的性子,越同他把这件事说下去,他越会来劲。   傅昀州叫她默然不语,试探问道:“恼了?”   “没有。”   傅昀州坐直了身子,望着她:“那关于明日的计划,我可否言明?”   说到正事上了,傅昀州的语气不再散漫,沉肃了下来。   “都督请讲。”   沈蜜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自然也端正了态度。   傅昀州开始说起计划:“首先,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是诚心来德州做生意的夫妻,须在此地置办一处宅子,另外,关于那侵地的案子,咱们要从出了命案的卢镇查起来。”   沈蜜琢磨了他的话,说道:“都督说得有理,置办宅子简单,找当地有名的牙人即可,到时再由他们将事情散出去,自然会有不少生意人来结交。”   “至于去卢镇,咱们可以借个由头,这样查案子时就不会让他人疑心。”   沈蜜一番言说,傅昀州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那依夫人看,什么由头合适?”   沈蜜:“德州各镇盛产丝绸,眼下正值暮春,收丝是最顺理成章的。”   这一翻推演与傅昀州不谋而合,他笑道:“夫人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说罢,他起身走向沈蜜,簇簇烛灯下,他高大的身影,宛如一道巨墙,瞬间笼罩着沈蜜的头顶。   沈蜜有些害怕:“傅昀州,你想干什么?”   傅昀州扬唇,一脸顺理成章,“方才不是说要一起睡觉吗?”   说罢,他又走近两步,微微弓下身子,有淡淡馨香。   沈蜜紧张地与他对峙:“你……你不许过来……”   傅昀州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自己则睡到了另一侧。   “我不过来,我只是答应你,跟你一起睡觉而已。”   沈蜜靠在床头,小声嗡嗡:“你不去洗漱了?”   傅昀州翻了个身,闭上了眸子,像是疲惫极了的喃喃:“嗯,太累了,娘子容我一日吧。”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又是讨饶的口吻,沈蜜倒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其实她也更怕傅昀州会突然对她起了兴致。   “好,那就睡吧。”   沈蜜轻轻说了句,而后吹熄了烛台,躺了下去。   室内落下漆黑的暗色,阒然无声,更漏滴答,开始了漫长的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0 23:43:15~2022-03-12 22: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傅狗那么聪明有没有想到女鹅这么追问就是做了他一样的梦呢】   -完- 第68章 误会解除50%   我若战死,她可改嫁   果不其然, 只要与傅昀州同榻而眠,沈蜜就又开始做梦了。   这一回的场景,依旧是在尚书府,不过不是傅昀州的书房, 而是敏辉堂的后耳房。   耳房内陈设井然有序, 是供奉佛龛的地方, 长案上摆着青烟澹澹的八脚黄铜香炉。   傅昀州立在长窗下,澜衫墨发, 负手玉立,身前跪了萧策、燕歌还有晚娘。   他吩咐三人道:“一会的事情, 须得做得十足真, 不能让人生出半点疑心。”   “是。”   三人齐齐应和,态度坚定。   “那便去吧。”   傅昀州安排好后,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几人推门出去, 燕歌却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她见晚娘萧策走远后,折回来对傅昀州抱拳道:“大人,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昀州淡淡道:“讲。”   燕歌深吸一口气, 说出肺腑之言,“您这般苦心筹谋,真的值得吗?夫人不明白您的目的,只会对您生出嫌隙。”   傅昀州转过身来, 瞧着直言不讳的燕歌, 嗓音悠远淡然:“燕歌, 本官要保她。”   燕歌不明白, 诧异抬眸:“啊?”   傅昀州负手踱步, 满身都是上位者洞若观火的气度。   “这件事情,一来是为了坐实我宠妾灭妻,溺死在温柔乡,好叫他们放松警惕,二来,则是为了保全夫人。”   燕歌依旧满目不解。   傅昀州又缓缓解释道:“此番举事尽管已有八/九分胜算,我却不能让她担一丝风险。”   “我若战死,有提前藏下的那封和离书,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犹可改嫁。”   末了,他叹息一声道:“燕歌,此去祁山,谁陪她我都不放心,此事我惟愿交由你。”   傅昀州的一番话平静却隐忍,理性而克制,饱含着苦心和筹谋。   燕歌大受感动,眸中缓缓蓄了泪,跪下身子,稽首对他拜了大礼。   “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   燕歌出去后,预先商量好的大戏便上演了。   敏辉堂中,沈蜜被小丫鬟揭发,说她在秦姨娘送去的莲子汤里掺了毒。   好在秦姨娘没喝几口,中毒不深,宫中请来的太医及时为其灌下催吐汤,吐出毒物,方才捡回一条性命。   沈蜜百口莫辩,跪在堂中左右受敌,孤立无援。   只有刚好来找傅昀州议事的内阁首辅张淮替她辩驳了几句,指出了其中的漏洞。   可傅昀州却并没有下令彻查,他面色深沉,冷酷下令:“就算此事颇有蹊跷,但本官还是留不得得你了。”   “来人,自即日起,将大夫人送到祁山别居去住,无故不得下山。”   一番惩处无异于是将她圈禁。   沈蜜心如死灰,跪在地上不再辩驳。   傅昀州背过身,不再看她一眼,背影极其的狠心绝情。   护卫涌进屋子,来将她带走,傅昀州如松竹般挺峻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越来越远。   渐渐消失不见。   梦境在此刻戛然而止。   沈蜜醒了,睁开眼睛的刹那,她只觉眼角凉凉的,伸手一摸。   才发现有泪。   她怎么哭了?   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来,让她满是流泪的冲动。   昨日的梦境。   到底是不是真的?   鸡鸣四起,天色青蒙蒙的,透过纱窗将将照亮屋宇,里内的一应陈设露出朦胧的模样。   沈蜜闭了闭眼睛,脑中却不断浮现傅昀州面窗而立,沉肃说出的那番话。   “我若战死,她可改嫁。”   原来……   竟是这样吗?   “蜜儿怎么哭了?”   傅昀州这时候刚好也醒了,他翻身瞧见睡在身旁的沈蜜。   眼睫轻颤,眼角隐约挂着泪痕,不由轻轻出声询问。   沈蜜睁开了含水的泪眸,偏首瞧见傅昀州就睡在她身侧,那张俊朗的面孔,清润如玉,恍然给人一种,现实与梦境交叠的错觉。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事情。   都有了回应。   泪水不受控制地汩汩滚落。   傅昀州叫她瞧着自己流泪,心下不由地慌了,伸手替她擦拭去,安抚起来:“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沈蜜一边流着泪,一边颔首认下,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异端。   梨花带雨的一张娇丽容颜,流着清泪的模样,连睫毛都沾染了水珠。   真是让人心疼。   傅昀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起她的青丝,嗓音温柔至极:“别怕了,我在这里,一定会护你平安。”   沈蜜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推开他,反而很是乖巧地窝在他怀中,静静地呼吸着,好像真的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吓、六神无主了一般。   随着怀中那女子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平稳,傅昀州发现,沈蜜像是乖巧的小猫一般,闭着眸子静静地睡着了。   发现她安稳睡着了以后,傅昀州终究是没忍住心痒,飞快地低了低下巴。   在她额头偷啄了一口。   没法子,她此刻的模样。   实在是太招人疼了。   傅昀州就这么揽着熟睡的沈蜜,深深地看着她。   心中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   哪怕就这么相拥到地久天长,他也是愿意的。   待到沈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傅昀州揽在怀里。   恢复清醒的她,想起方才的前因后果,耳根莫名发烫,想也没想就伸手便用力推开他。   那双手像极了挠人痒痒的小猫爪,让人心中难耐。   傅昀州轻轻笑了笑,松开了她。   他瞧着她,眼角眉梢都是舒展轻松的。   “下会做噩梦,可别哭鼻子了。”   “谁哭鼻子了。”沈蜜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忿忿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晴好的天气,没好气道:“都快日上三竿了,莫非都督是忘了咱们要办的正事了?”   傅昀州眉梢轻挑,一脸赞赏地望着她:“还是夫人勤勉,为夫自愧不如啊。”   越来越没正形了……   沈蜜在心中暗道。   两人在店里用完早膳,同老王结清了车费,让店小二和伙计把货物搬到了楼上的客房,做暂时存放。   老王同二人道别以后,便驾着马车回清河去了。   傅昀州则跟店小二打听此地有名一些的牙行。   那小二是个口才好的,听他发问便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您们夫妻两位是要在此地做生意吧,那倒确实需要买处宅子安置。”   “此地最大的牙行,是在乐儿大街上的惠民牙行,距此地不远,就隔了往东去的两个闹市口,不出二里路的功夫就到了。”   摸清位置以后,两人便出发上路了,今日风轻日朗,惠风和畅,是出游的好日子,故而街道上人流不少。   沈蜜穿着件樱草色绣金莲的古香缎对襟,简单梳了个半月髻,别了跟碧玉簪子,额前垂了两缕碎发,模样清丽脱俗。   傅昀州亦穿了件同色系的绣金丝云纹直缀,好像是故意与她相配似的,腰间挂着金镶玉组绶,挂下的璎珞穗子都是金子做的,好像是刻意展现富态一般。手里还特意捧了把玉面折扇,端了个风流不羁俏公子的模样。   两人走在街上,俊男美女穿着不凡格外夺人眼球,引得这小地方的不少路人驻足观望,啧啧称奇。   此一来,正合傅昀州的心意。   他故意招摇显摆,就是想把二人从外地来,要在此处落户做生意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就能吸引来更多商户闻声与之结交,自古官商不分家,就能探听到官场的秘闻消息。   傅昀州在牙行交代完选房子的事情后,留下了客栈的地址,让那牙人有合适的宅子就来找他。   而后,两人没有任何耽搁,借着要去乡下收丝的由头,在闹市口大摇大摆地叫了马车赶往卢镇。   正值春深,卢镇家家户户都到了养蚕的时候,农家小院里,到处可见浓翠欲滴的桑荫。   傅昀州借着收丝的名义,去了当地一家农妇的家中。   沈蜜跟在他身后,农妇家中有些破败,廊上堆放着许多柴火,房门窗瓦都染了灰尘,屋内摆设也是格外简陋,用家徒四壁来说也不为过。   此屋住了个年轻农妇,去年官人死后,变成了遗孀,和婆婆相依为命。   她不知有贵客要来,此刻正坐在秀架上绣些花样绣面,到时候拿出去卖了换钱能够贴补家用。   两个人是掌握了这家人的情况才特地过来的,因为去年的侵地案,涉及到的几位无辜死者中。   有一位就是她家丈夫。   “笃笃”两声,傅昀州轻轻叩了叩半开的松木屋门。   那妇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两位气度不凡,满身贵气的商客进来,立刻放下绣囊,双手拂了拂裙摆,迎了上来。   最近这段时候,来他们村上收丝的商人并不少的。   她熟门熟路地问:“两位贵人可是来收丝的?”   傅昀州:“正是。”   那妇人道:“蚕儿是我婆婆养的,我家婆婆早晨去地里干活了,蚕丝全权交给我卖,你们随我来院棚里看看,随便给个价就行,能卖我就卖了,我这人也爽气,价格公道就行。”   两人跟着妇人转到后院,简陋的蔬架棚下,石板搭起了一个台子,台子下面规整存放着两筐白如新雪的生丝。   傅昀州之瞧了一眼,便掏出一定银子搁在石板上。   “十两银子,我都要了。”   那农妇直接傻了眼。   傅昀州薄唇轻启:“怎么,不肯卖?”   那农妇安耐不住激动,说话有点抖:“卖卖,卖了卖了。”   她将石板上的银子飞快地攥在手里,背过身去,用力咬了一口,感受到了硬邦邦得硌牙感,脸上乐开了花,只以为是,碰到了什么外来的不懂行情的冤大头。   傅昀州对她道:“我叫的马车就在干道上,这批丝给我送到车上,行吗?”   “好嘞,一句话的事。”   那妇女爽快应下,干练地抄起靠在墙角边的扁担就要挑货送出去。   沈蜜借故问她:“你家里男人呢,这样的事要女人来做?”   那妇人一边挑起框子,一边叹气,神情暗淡下来,“唉,别提了,那傻愣子去年运道不好,喝罪醉酒半夜回家的路上,跌下崖摔死了。”   两人跟着那挑着担子的女人往外走,继续问她:“你怎么知道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那天晚上你跟他在一块儿?”   妇人摇头:“这倒没有,他同几个兄弟一起喝的,那天晚上他们几个都喝高了,喝迷糊了。第二天便有人在山下见到了俺家男人的尸体,还有一个张三也跌死了,都是喝醉不小心摔下去的,我们这儿山多,坡儿高,且半夜没有路灯,就算有人经过也看不清楚。”   妇人的话引起了沈蜜和傅昀州的神思。   那妇人犹自悲叹着,埋怨着,“唉,平日管着不让他喝酒,可他偏偏不听,活生生把命丢了!”   妇人像是越说越气,骂骂咧咧的,眼睛却是红的。   傅昀州:“在谁家喝的酒?”   妇人想也没想就道:“那天晚上在村西刘麻子家喝的,五个人,一夜里就死了两,说来也瘆人,那刘麻子隔几天也吃错东西病死了,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傅昀州又问:“还有两个人名叫什么,住在哪儿?”   没想到他会一个劲儿追问这些,妇人察觉不对劲,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但还是全部说了出来。   “一个是村头的老刘头,还有个是里正的儿子勤哥。”   傅云舟垂眸记下这两个人的信息,与此同时,那妇人正好也帮两人办好了事。   她乐呵呵的同两人道别,“两位贵人,秋末收丝还来我家啊!”   傅昀州淡声应下,“好。”   沈蜜亦点了点头,临走塞给了她一只翠玉镯子,“这镯子就当定金了。”   那妇人眼睛亮了,伸出枯瘦干黄的手接了过去,感动地眼泛泪光。   “娘子,这怎么好意思呢,谢谢,谢谢。”   她眼下是很需要钱的,所以也没有推脱,就收了进去。   沈蜜冲她莞尔一笑,“大姐,客气什么,你家的丝好,我也是为了预先订下,以防被别人收走。”   沈蜜笑时,朱唇弯弯,眉眼含水,就连她身后的山花都失了颜色。   妇人跪下磕了个头,“娘子貌若天仙,又有菩萨心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收完丝后,两人回到了马车上,车夫开始驾车离开村子。   傅昀州与她坐在一侧,问她:   “那镯子我见你带我几次,应当是喜欢的,如何愿意送人了?”   沈蜜垂睫想了想,发出一声感慨:“大概是应了屈大夫那句,哀民生之多艰。若不是出来走走,我是真没法想象出这些的。”   傅昀州正色:“这天底下比这情形还困苦数不胜数,吏治腐败,鱼肉百姓,民生凋敝久矣。”   沈蜜有些伤怀地低下了头,“原是如此。”   两人坐着马路一路驶在乡道上,突然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人群声。   傅昀州和沈蜜撩开帘子一看,远处的田埂上,村民们三三两两聚集成堆,对着人群中间指指点点,吵闹声沸反盈天。   “停车。”   见着如此情景,傅昀州叫停了马车,他拉着沈蜜下了马车,朝田埂上走去,村民们自动围成个圈,在听里面人讲话,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走进。   人多纷杂,场面混乱。   傅昀州怕沈蜜走丢,下意识地牵住她的手,立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间,往人群中看去。   喧闹杂乱的人群中。   沈蜜的心思全在看热闹上,没想到拒绝,由他牵着。   两人定睛看去、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一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地推在中间,嘴里堵着布条,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压着。   一个里正模样的老者在那儿振振有词:“先前乡里不少田地被人抢去,莫名其妙改了主,大伙儿不是一直同老夫要个说法吗?”   “今日,老夫就把说法给你们,我同乡绅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几年变着法子,买通官爷侵占你们私田的,就是贺史此人,你们别看他是个秀才,可他好赌成性,如今已把你们的田地都输给了别人,要不回来了。”   人群一片哗然,他走到被绑着的男子身后,用力推了一把。   “今日把人留给你们,你们自己同他要说法吧。”   “老夫走了,不替你们收拾着烂摊子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能解气就行。”   说罢,他当真带着那几个粗莽汉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那年轻的男子被村民当成俎下鱼肉。   那男子着锦衣,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农民,倒像是乡绅一类的,他此刻孱弱地颤抖着身子,面白如纸,像是一棵危险地随时会倒的枯木。   那乡民们找到了发泄口,其中一个头头撸起袖子走上前来,拔下他口中的布条,愤怒之下当重扇了他个大嘴巴子,吐了口唾沫道:“好你个贺秀才,平日倒是人模狗样的,说话都是文绉绉的,却没想到肚子里尽是黑的,说,我们的田地什么时候还?”   贺史被那狠狠的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百口莫辩,“乡亲们啊,我哪来的田地还你们,我也是被人冤枉的。”   村民却道:“我看你分明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里正方才可说了,今日你的命就算是交代在这儿,他也不会管。”   贺史百口莫辩,满脸都是冷汗,“可我真的没有霸占你们的田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村民却不依不饶,“你若再不说归还之期,那我们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声讨之声不断,群情激奋间,一些农民竟脑子一热,举起了手中明晃晃的割稻镰刀和种地锄头,一步步逼向贺史。   贺史几乎吓得尿了裤子,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引颈就死。   毕竟这些大脑空空的村民,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他一介白衣书生,考中秀才后没有留在县府当官,也是一腔壮志,本打算回到乡里做些事情,造福乡民的,却不料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气急败坏地农民举着锄头便要对他动手,却在下一刻突然手一麻,锄头被震落在地。   “住手。”   傅昀州清冽的嗓音喝止了村民的暴行。   这一声吸引了村民的注意。   众人朝傅昀州看去。   他一手牵着沈蜜牢牢护在身后,一手攥着几枚石子在手中把玩,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几个气焰嚣张的刁民看出方才就是他取石子击麻了那人半条手臂,明显紧张了起来,拿着手里农具后退几步,戒备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傅昀州腰间别着玉扇,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主持公道的人。”   见他衣着华贵,又是生面孔,那几人质疑道:“你……你不是我们村上的,有什么资格管我们村上的事情。”   有人帮着讥讽:“对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知道,就想当青天大老爷了?”   傅昀州摇头,神情不屑,“争来争去,差点弄出人命,无非就是为了几块私田罢了。”   他一边气定神闲的说着,一边扭头看向沈蜜,挤了挤眼睛使了个眼色,“夫人。”   突然被点名的沈蜜很是懵怔,茫然看他:“什么?”   傅昀州理所应当的摊开手,“为夫平日的钱不是都给你保管着吗?”   沈蜜瞠目,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约定了?   这只老狐狸怕不是要骗她银子。   可眼下众目睽睽又只好应下。   “哦,哦……”沈蜜假装想起来了,讷讷说着话,一只手伸进系在腰间钱袋中掏钱。   傅昀州见她踟蹰,像是不想给这些刁民白白折了银子。   便索性无所顾忌地倾身凑过去,一把夺了钱袋,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耳畔,朱唇几乎贴着她的面颊擦过。   他低沉的嗓音宛若密语,说的却是轻浮的话语,“娘子我错了,应了我这回,回去翻倍还你。”   瞧着傅昀州深深的,促狭的目光,沈蜜耳根发烫,脸颊亦莫名有些发热。   这傅昀州,她实在是不能忍。   傅昀州取了钱袋,转身随手抛在地上。   “这里有十几两银子,你们一人一两领了去,就当是我买了你们的田。”   那些村民穷怕了,一窝蜂就要抢。   “啊哟。”   那第一个欲捡起钱袋的人,被石子击中了手腕,整条手臂都麻了,倒在地上捂着整条手臂哎呦哎哟地叫唤着。   众人不敢再上前,只是用目光贪婪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钱袋。   领头的那个还算有些理智,叫嚣问他,“你这般好心,图什么?”   傅昀州抬手指向那个被绑在一侧,早已六神无主的贺史,将手中的石子悉数抛洒在地上,带着警告的意味。   “这个人我保下了,今后你们不能再寻他麻烦,否则,我同你们不客气。”   那些村民想了想,互相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答应,毕竟私田已经被人卖了,要了贺史的命也不过是发泄一番,抵不过银子来的实在。   他们派出那个头头上来说话:“好,我们答应了。”   傅昀州淡淡不语,算是应下了。   那人瞧了一眼傅昀州的眼色,飞快从地上捡起钱袋,开始给众人分钱。   因为傅昀州看着,所以他也不敢乱分,每家都是一两,公平的很。   村民们得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田埂上就留下了沈蜜,傅昀州还有那个依旧被绑着,与他们大眼瞪小眼的贺史。   傅昀州也不着急去救人,反而转身,用委屈的口吻对沈蜜道:“夫人,为夫的手脏了。”   沈蜜知道他的小心思,甩了条帕子给他Hela。   傅昀州举起了与她相握的手,在两人中间摆了摆,语气低低的,像是私语。   “为夫不方便,你替我擦擦。”   无赖……   沈蜜暗骂了一句,但是碍于旁人在场,做戏要做全,便拿着帕子不情不愿地替他擦了擦。   傅昀州翘起了唇角,满脸都是受用。   沈蜜替他擦完手后,他才想起了被晾在一旁,早已凌乱了的贺史。   傅昀州替其松绑,沈蜜点了替他取下口中堵着的布条。   贺史获得自由后,颀长人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虔诚致谢。   “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掉落   最新评论:   【趴】   -完- 第69章 误会解除55%   傅昀州眸中带着促狭:“好,那夫人现在坐到我身边来。”   “起来吧。”傅昀州出声让他起来, 又问道:“他们何故要抓你?”   贺史满面都是焦灼的神情,无力地辩解,仿佛眼下让人相信他,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我……我真是被冤枉的。”   听着这番苍白的解释, 傅昀州却略略垂眸道:“我可以信你, 不过, 你得把实情全部告诉我听才行。”   闻言,贺史浑身一震, 眸子霎时亮了起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急急道:“好, 我说,我什么都说。”   “村上的田地本是农户私田,可里正和那些乡绅却同县府官员串通, 寻了恶霸占了村民的田地,让村民都变成自己家的佃户,方才那群人, 就是被抢了田地的村民。”   傅昀州默默听着他的话,不经意地问道:“听他们方才说的, 你好像是个秀才?”   秀才回乡,身份不一般,属于士绅阶层,照理说里正会优待他, 让他去参与管理村上的事务, 那么着贺史应当与里正他们是一个利益集团才是。   贺史看出傅昀州的疑心, 着急忙慌解释道:“正是因为我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傅昀州垂眸深思, 并没接话。   贺史更急了,“恩公不信我?”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开始进一步解释:“我是去年考上的秀才,县里太爷本想收我做内衙主事,可我推拒了,就想着能回乡来做一番事业,造福百姓,全了杜工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志向。”   “岂料,这世道却容不下我贺某人这份心志,回乡后,我才发现里正和乡绅们沆瀣一气,唯利是图,鱼肉百姓,颠倒黑白。”   “我就是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才会被他们推出来顶罪,做那替罪羊的!”   “恩公若是不信,县太爷给的任职书还在我家里裱挂着,您可随我回家去看。”   听了贺史句句掏心的诉说。   两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贺史是本着良心做事,不愿与那些官绅一同为恶,鱼肉乡民,可如此一来他变成了黑心窝里的异类,才会被那些串通一气的人推出来顶罪,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傅昀州思忖着道:“贺公子别急,我没有不信你,那你,可有打算好接下来怎么办?”   贺史颇有些丧气:“唉,这村里我是呆不下去了,好在家里祖上还留了一些私产,过两日卖了,带着一家子去城里安置,再求助朋友找点营生吧。”   傅昀州颔首:“贺公子能如此想,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贺史打量着二人道:“看恩公和夫人的打扮。应当是从城里来的吧,若是恩公不弃,留下个地方,到时候我必定登门道谢。”   傅昀州淡声道:“道谢就不必了,我们也是刚来德州,地方还没安顿好。”   贺史:“原来恩公和夫人是从外乡来的,我城里倒是有几个朋友,在生意场上混的,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可以帮忙牵引牵引。”   傅昀州来了兴趣,掀了眼睑望向他:“哦?那倒真是要多谢谢了。生意场上,有人引荐引荐,总比素昧平生要好。”   贺史作了一揖,很是认真:“恩公哪里的话,您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交代完事情后,两人辞别了贺史,回马车上去了。   这一出事情闹完,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本打算造访那寡妇口里的老刘头和勤哥家,也因此搁置了。   回程路上,傅昀州垂目琢磨着,若有所思。   沈蜜问他:“今日的事情,都督怎么看?”   傅昀州曲指抵着唇,沉沉开口:“这件事看似是几条人命,可背后牵扯出来的关系,或许能连成一条线。”   “巡抚衙门蕃臬司道,恐都有干系。”   沈蜜见他愁眉不展,不禁问道:“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引而不发。”傅昀州思忖着说道:“只有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才能将这群蠹虫,一举消灭。”   沈蜜轻轻颔首,不得不承认,傅昀州说得很有道理,想来他这回选择暗访,放弃明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那些贪官污吏既然能在调查司手中瞒天过海,必定是有全套的应对之策来对付上头。若是傅昀州直接摆着巡察御史的仪仗过来,那些人定会早做准备,也就查不出什么了。   里正他们之所以杀人灭口,定是受了上头的意嘱,旨在消灭人证,斩草除根。   沈蜜心中天人交战,一弯罥眉轻蹙,看起来思虑重重。傅昀州怕她忧思,故作轻松地对她道:“怎么,夫人在担心什么?”   沈蜜抬眸,看到傅昀州正看着自己,回答道:“这原不是我一个女儿家该操心的,但事情摆到面前,所谓家国一体,如何能不忧思呢?”   傅昀州听她如此说,摆正了态度道:“你放心,我们此番定能查清真相,肃恶扬清。”   沈蜜受到鼓舞,点了点头,“好,我亦会尽力配合你的。”   傅昀州挑眉,开始调侃,“怎么配合?”   沈蜜想了想道:“与你扮演夫妻呀。”   傅昀州眸中带着促狭:“好,那夫人现在坐到我身边来。”   傅昀州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用眼神示意她坐过来。   沈蜜见他得寸进尺,面上生出薄怒,嗔道:“干嘛?”   “你坐过来就知道了。”   沈蜜虽表现得不情愿,但身子还是乖乖地挪坐了过去。   傅昀州清冽的眸子盯着她,道:“来,把手给我。”   沈蜜惊愕抬眸:“什么?”   傅昀州又重复了一遍道:“把手给我。”   沈蜜愕然不动,呆呆坐着。   傅昀州见她木讷的,便伸手去捉她放在膝上的手,沈蜜下意识地想逃避,把手往后缩:“你这是做什么……”   收回手的前一瞬,傅昀州却已经伸出另一只手,将一只色泽釉绿的镯子,套在了她细嫩皓白的手腕上。   沈蜜微讶,吃惊的睁开眸子看他,檀唇轻启:“这是……”   傅昀州嗓音如冰泉般清澈,“这镯子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配你,买了许久了,一直没寻得机会给你。”   沈蜜垂目去看镯子,那镯子的款式,釉色,彩头,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傅昀州算是挑到她心坎里了。   说实话,这镯子,她喜欢的很。   倒是应了那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了。   “谢谢。”   傅昀州这般费心思,沈蜜也不好意思拒绝,轻轻地讷了一声,表示感谢。   傅昀州轻笑了一声,十分畅快的模样,“客气什么,夫人一路相陪,酬劳定不会少。”   又来了…   沈蜜没好气的睇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马车,刚好在客栈外头停了下来,两人下马车,傅昀州先下车,张开双手在下面接沈蜜。   “来,把手给我。”   在众人面前扮作恩爱夫妻,是她眼下的本分,沈蜜如此想着,便握住了傅昀州的手,由他搀着自己下车。   傅昀州握紧她的手,上前几步搂住她的腰肢,一个转身,将沈蜜抱下了车。   沈蜜轻若无骨,身子纤盈地仿若轻巧的飞燕。   傅昀州低头瞧着身前的女子,轻声笑道:“夫人可要努力加餐,太轻了可是会被风吹走的。”   下了马车后,两人回到悦来客栈内,店小二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指着坐在大堂角桌上的一个缎袍男子,对他们道:“两位贵客,有人找。”   傅昀州和沈蜜转头看去,正是白日惠民牙行接待他们的一位牙人,名叫许升。   许升是寻着傅昀州留下的客栈位置找过来的,那会子见他们两个还没回来,就在此地边喝茶边等。此刻看到两人回来了,立即站起身迎了上来,兴冲冲道:“二位贵人,符合您们要求的宅子,我下午去考察了一番,觉得有一处特别合适,不知你们现下可有空去看看?”   最新评论:   【   -完- 第70章 误会解除60%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诱人。   看着外头天色未暗, 傅昀州答了一声,“好。”   那处宅子离客栈不远,两人跟着那牙人穿过三四条巷子就到了,在武安坊内, 这一带环境清幽, 朱门林立, 基本都是有钱的富商所买下的宅子,修筑得富丽堂皇。   那牙人将带他们进了那处宅院, 介绍道:“这宅子三进三出,位置优渥, 您们随我来看。”   两人穿过院子, 进到里头,正堂很宽大,后头的院子和厢房格局也很好, 屋前种了银杏,槐树,腊梅, 大水缸里养了锦鲤,水龟, 倒是很有人情气息。   那牙人笑眯眯地说着,察言观色。“两人贵人来此地做生意,这处屋子最合适不过,这一片住的都是生意人, 也方便结交了解不是。”   傅昀州看向是沈蜜, 征询她的意见, “夫人瞧瞧, 是否小了些?”   沈蜜摇头, 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不小,这宅子瞧着就挺舒服的,这样就很好。”   傅昀州微微勾唇,“那就听夫人的。”   说罢,他掏出一锭金子递给那牙人,“这是定金,明日我来签文契。”   那牙人瞧着金子眼睛都发了光,捧在手心里乐不可支,“贵人可真是爽快,好,那就这么定了。”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临走的时候,傅昀州对那牙人道:“还有件事也得请你替我办一办,招几个能干些的下人,负责家中的杂事。”   那牙人笑着应下,“好嘞,我们牙行最擅长这个,保管让您满意。”   处理完这一阵事情后,天色已经暗了,两人回到客栈,拾掇拾掇也就安置了。   接连几日的同榻,沈蜜现在已经不戒备着傅昀州了,她很自然地将脸转向他,同他说话。   灯火明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落在沈蜜莹润的面颊上,宛如羊脂白玉。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诱人。   少女嗓音娇柔,带着些香甜的气息。   “傅昀州,那明日我们做什么?”   傅昀州瞧着他,眸光深深浅浅,“去茶馆里头听说书。”   沈蜜很是震惊,疑惑的瞪大了的眼睛,黑密长睫如羽,微微扇动着,“啊?”   不去村里面找今日没来得及找的相关人调查情况了?   傅昀州瞧着檀唇微张的沈蜜,她刚刚沐浴过,唇瓣娇柔红润,像是鲜嫩欲滴的花瓣,十分勾引人,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山茶香,混合着发上特有的芳香,让他忍不住想贴近她多嗅几口。   傅昀州的喉头忍不住滚了滚,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   “你在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吃了你。”   傅昀州的嗓音带着些闷闷的嘶哑,好像是被热水烫了似的,又低又沉,带着浅浅的磁性。   沈蜜发现他的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是想把自己一口吞入腹中似的。   害怕地转了个身背过去,不在于他对视。   傅昀州,他又发什么疯……   沈蜜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举动,瓮声瓮气地催促睡觉,“我很困了,咱们睡觉吧。”   “好。”   那头传来一声低哑的,带着隐忍的喉音。   紧接着,是一记轻吹蜡烛的气息声。   室内倏然间黑了下来。   傅昀州静静躺回榻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沈蜜冥冥中感觉出来他在克制,在隐忍。   一时间心中滋味难言。   傅昀州,还真是为她改变了很多。   这一回两人出行,他是真的对她做到了十足的克制和忍让。   沈蜜如此想着,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沉沉进入了梦乡。   关于傅昀州的梦境,也再次出现了。   这一回,是在盛京郊外的佛寺中。   菩提深深,树荫浓密,正值盛夏,虫鸣唧啾。   送子观音殿前的长廊上,傅昀州瞧着殿内焚香跪拜的女子,眉宇深锁,薄唇轻轻抿着,面色暗淡。   同行的燕歌看出主上心情不好,忍不住对他进言:“大人,看得出来夫人很想要个孩子,可您为什么……”   “燕歌,如今我的处境,没办法与夫人有孩子。”   “为什么?”   “如今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若有了孩子,恐怕她的处境会有危险,我万不能冒险。”   “那大人就没有想过为了夫人放弃这京中的一切?”   半晌,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回不了头了,我眼下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她万全。”   燕歌亦是一阵唏嘘,目光闪烁了一阵道:“大人,我一定会替您照顾好夫人的。”   没一会儿,里头的小娘子拜好了菩萨,带着淡淡笑意出来,她跨出门槛后直奔傅昀州而去,撒娇似地扑在他怀里,颊边梨涡浅浅:“傅昀州,我许好愿了。”   燕歌识趣的推开几步,傅昀州的眉梢轻蹙,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抚了抚她的墨发,扯动了一下嘴角,“夫人开心就好。”   沈蜜点起了脚尖,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同菩萨求,今年怀上孩子。”   傅昀州的面色僵了僵,旋即又笑开,握着她的手,点头应下,“好。”   梦中,沈蜜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酸楚。   当时的她,那么天真,怎么就没有察觉到呢。   画面一转,突然就到了尚书府后宅。   当她知道傅昀州身上香囊,是让女人避孕的那天。   她怒不可遏地冲到他房中找他质问,气地得牙齿都在打颤,话都说不稳,“傅昀州,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着说着,她惨白着一张脸,脆弱地流下了眼泪。   那一刻,她是无助的,绝望的,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   她是这么期盼地想要生一个与他的孩子,让他成为孩子的父亲,自己成为一个母亲,可为什么,她的丈夫却连这一点都不能让她如愿?   傅昀州愣了愣,眉头紧蹙,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只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沈蜜冷冷地道:“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眼下不能告诉你。”   傅昀州伸手替她抹泪,语气却是镇定平静的。   沈蜜自嘲地笑,眼泪坠了一地,“是我错了,成婚后我把你想的太好了,却忘了你骨子里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沈蜜说着故意刺痛他的话,意图让他悔改,可傅昀州的脸色却格外平静,没有半分的痛楚。   “来人,夫人身子不舒服,将她带回屋里好生照料。”   侍女来将沈蜜带了回去,沈蜜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   傅昀州立在屋子里,瞧着那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被人搀走,脸上不再平静,浮上了深深悲恸。   他怒意顿生,挥手扫落了桌上的一应摆设,东西跌落下来,清零哐啷,碎了一地。   砸完了一处还不够,书架,条案,统统被他掀翻,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的痛楚。   待到满屋狼藉,没有一处可落脚的时候,傅昀州也耗尽了全身了力气,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丝毫不惧碎裂的瓷片割伤身体。   他躺在地上,开始莫名其妙的笑,而后笑着笑着,便哭了。   *   翌日,沈蜜和傅昀州用完早膳,便去了城中一家用名的茶楼听书。   这家茶楼的说书先生,在城里小有名气,很多人都是慕名来听书,以至于茶楼里的生意也一炮而红,几乎日日都是座无虚席。   今日沈蜜和傅昀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两人是砸了重金才觅得了二楼的雅座。   说书先生讲故事,一般都喜欢说些当地的、发生在近些年的奇闻异事。   这样的话,一来贴近百姓生活,二来能引起人多方打听,更吸引老百姓的胃口,吊着老百姓。   德州此地多商人,不乏有传奇色彩的,大名鼎鼎的,所以那说书先生经常讲的,就是此地几个有名富商的发家史。   碰巧,他今日讲的,就是当地一个名叫钱通的富商故事。   钱通此人,穷苦出身,是乡下一个织女跟庄上佃户生下的孩子,五岁的时候,父亲还不幸离世,留下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长大。   好在那织女有志气,拼命干活也要供孩子上私塾,做学问。钱通长到十多岁的时候,很是争气,一下便考上了县里秀才,她母亲自然是在村里扬眉吐气了。   考上秀才后,钱通打算一边继续科举,一边在县衙寻个差事做,可俗话说得好啊,兜里无银莫进城,官场无人莫做官。   虽然县太爷给了个刀笔吏的小职让他做,可那几年里,到处收人排挤,冷眼,却让钱通慢慢对做官失去了希望,再加上大比之年,举人落榜,他心灰意冷,想着自己没钱没权没势,还到处到处被人看不起。   一气之下,他就彻底放弃了官场这条路,去寻别的出路。他吟着李仙人的诗,“天生我材必有用。”朝那县太爷辞去官职,回到乡下去了。   不得不说呀,这倒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机了。   回到乡下,嘲笑自然不少,但钱通却是,你们笑就笑吧,我可不在乎,一点点开始寻找生财之道。   那个时候,当地的织机还不多,织女也少,钱通便是想到这一点……   ……   如今呀,他的工厂里,织机、女工的数量成百上千计,做成了名副其实的德州第一。   最新评论:   -完- 第71章 误会解除65%   这是这么多日来,她第一次叫他夫君。   傅昀州和沈蜜听到此处, 那说书先生要讲的内容,也基本都说完了,他一拍醒木,翘着二郎腿, 说道:“这钱通的故事, 今日就说到这里, 散场。”   故事到此唱出了尾声,说书先生下场后, 众人犹自议论不绝。   “你说这钱通还真是本事大啊,那么坏的境遇下, 竟能做大做强, 成为一州首富,实在是让人佩服。”   “说的是啊,我跟你说, 我家有亲戚就在他的丝织厂里做工,听说呀,他对待底下工人公允又大方, 所以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干, 有些新厂子挖墙脚,高额相聘都不肯去。”   “说明那钱通驭人有方啊,要知道,丝织女工可不是随随便便招的, 那都是要有些纺纱织布上的本事的。”   “被你说的我都想让自家婆娘去试试了。”   “去呗, 只要有那手艺, 待遇是极好的, 他最近的那家厂子就在城东轩慈坊, 领着你家婆娘去试试,人家厂子里可是一直招人的。”   看台下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沈蜜看了一眼傅昀州,他轻抿了口茶,将桌上的盛着云片糕的白瓷盘子往她面前很顺手地推了推,垂眸不语,似在认真听着那些人的议论。   上辈子,两个人成婚的头几年,傅昀州知道她喜欢看话本,倒是也经常带她来外头听书听戏,每次都会泡一壶普洱,来两碟她爱吃的糕点,陪她静坐一个下晌。   这会子,沈蜜坐在人声喧腾的茶楼里,看着方桌上的普洱茶和糕点,恍然间仿佛置身在上辈子,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对他说道:“夫君,今日的说书结束了。”   这是这么多日来,她第一次叫他夫君。   傅昀州垂着的长睫瞬间抬起,一双漆黑的凤眸亮的发透,灼灼地注视着她,有激动的情绪在里头星星点点凝聚成河。   “夫人,你方才唤我什么?”   沈蜜反应过来,顿时尴尬不已,她定是这几日休息地不好,才会这般头脑糊涂,恍惚错乱。   “我……”   沈蜜被他盯着,耳根微微发烫,眼神亦闪躲起来,她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好不容易想出了辩解的理由。   “我昨日说了会好好配合你的。”   傅昀州听着她的话,眼中生出了缱绻,温润的底色蔓延至眼角眉梢,他勾唇笑道:“原是如此,为夫欢喜的很,那以后夫人就一直这么叫吧。”   得寸进尺……   沈蜜在心中暗道,面上也没言语,只是不搭理他了。   傅昀州眼看这里局面也差不多结束,便一把执起了沈蜜的手,牵着她起身往楼下走,心情大好着道:“走,去轩慈坊。”   沈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二话不说地拉着走,碍于外人的面,也不好意思推开他,只好由他牵着去。   轩慈坊坐落在城东,是德州较有名的厂房集聚地,这里的房子大多都被商人买来开了厂子,大大小小的,规模不一,其中丝厂最多,毕竟德州这个地方盛产丝绵,朝廷也将织造局开在了德州,由朝廷派下来的官员执掌,与当地的商人合作,用一定的价格收购布匹丝绸,上贡朝廷。   故而一进轩慈坊,那织机咔哒咔哒的齐鸣声,随处可闻。   沈蜜见傅昀州直接带着自己来这儿,有些不解地问他:“咱们来此地做什么?”   傅昀州直言不讳,“找钱通。”   “啊?”   沈蜜有些错愕,虽说他们是要与当地商人打通关系,寻找证据,可凡是都讲循序渐进,她没想到傅昀州会想着直接找最顶端的钱通入手。   傅昀州冲她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为夫一直信奉一句话,擒贼先擒王。”   言下之意是,既然要找,就找个来头最大的。   可傅昀州为何说那钱通是贼?   他不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天纵奇才和仁义君子吗?   沈蜜有些搞不明白了。   如此想着的时候,傅昀州已然带着她来到一处规模偌大的排屋,一点不夸张的说,半条巷子的屋宅都打通连在了一起,建成了丝织厂。   厂子门前挂着大大的牌匾——   钱氏织局。   门口还立着一块石碑,上头写着朝廷御赐官商钱通,德州织造下属机搆。   傅昀州和沈蜜刚想进门打听钱通的踪迹,就见到一锦服的年轻男子从正门步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扭头朝里面的人道别。   “钱兄,你事务忙,不必送了,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   “好,贺弟路上回去小心。”   “好,你快进去吧,咱们下回再见。”   锦服男子挥手与人道别,转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傅昀州和沈蜜。   他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脱口而出:“恩公。”   傅昀州和沈蜜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贺史,不过想起上回他说生意场上认识几个朋友,倒也想明白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他认识的朋友中,竟然会有钱通这般来头的人物。   傅昀州略略颔首,淡笑着同他应了一声:“这么巧,竟然遇上了。”   贺史几步走上前来,恭敬作了个揖,而后起身道:“恩公和夫人怎的来了此处?”   傅昀州想到方才他与钱通的关系,顺势告诉了他实情:“我是想来寻这钱氏织局的老板钱通,谈谈生意上的合作。”   贺史眸光闪了闪,欲言又止道:“恩公,不瞒您说,钱通与我从小一同长大,亦兄亦友,不过,他的性子我最清楚,不会轻易与人做生意。”   他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尤其是……像您这样的外来客,恐怕是见他一面都难。”   傅昀州:“贺史兄弟的意思是,我今日是见不到人了?”   贺史琢磨了半晌,下决心道:“这样吧,我可以替你们引见一面,但至于他愿不愿意与您合作,我就无可奈何了,他的事情,我决定不了,也没法劝说。”   傅昀州:“好,那就有劳贺史兄弟了。”   “恩公不必客气。”   贺史引着二人来到了织厂内,屋内织机林立,女工无数,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埋头干活,织布纺纱,看起来十分整齐有序。   贺史领着他们绕过了无数林立的织机,来到了后堂,后堂的墙像是隔了音,一进来关上门后,几乎就不怎么能听到外头的声音了。   贺史推开后堂的门,又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院子。   院子里布置着假山怪石,还有鱼池花木,格局很是清新脱俗。   院子里有三间面南的屋子,中间是主室,两面是厢房和书房。   贺史让他们等等,自己先去书房与钱通知会一声。   没一会儿,贺史推开书房的门出来了,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钱通。   看起来两人的关系不错,钱通这点面子还能给贺史的。   钱通是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肤白,身形瘦削,穿了件青蓝色的缎袍,面孔狭长,下颌棱角分明,一双眸子细长,闪着精明智慧的光芒。   他走上前来,客套地同二人说话:“听重虔说,你们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有笔生意要同我谈谈?”   傅昀州:“正是如此,还望钱老板给个机会。”   钱通的眸子微动,朝身边的贺史看了一眼,而后才道:“既要谈生意,那便堂内请吧,咱们坐下细聊。”   看得出来,他这是为了贺史才出的敷衍客套之举,其实内心巴不得傅昀州早说完早走,不要耽误自己的时间。   “好。”傅昀州波澜不惊地应下,而后带着沈蜜一起进了主屋。   主屋内,窗明几净,陈设古朴简约,蟠螭纹金狻猊香炉中点着淡淡的檀香。   几人落座后,钱通让下人上茶,傅昀州和沈蜜谢过,开始直奔主题。   “不知钱老板的织厂如今的货都是卖往何处的?”   钱通神情颇倨傲,朝着上头一拱手:“钱某是圣上御点的皇商,自然是为朝廷效力的。”   傅昀州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钱老板织机无数,产量非凡,恐怕区区织造局收不了那么多吧。”   钱通扯了扯嘴角,猜出他的来意,直接道:“傅老板不妨直说,是不是想同我购买布匹丝绸?”   傅昀州:“是。”   钱通笑了,“那你就找错了人了,钱某每年多出的布帛早被各地的铺子预定去了,供不应求不说,价钱也被争相竞抢的朝奉们,炒的很高呢。”   他顿了顿又道:“傅老板的这桩生意,恐怕钱某不能答应了。”   傅昀州听他说完,静默了半晌后,沉吟着开口:“那我出三倍的价钱。”   钱通愕然抬眸:“什么?”   傅昀州面容平静道:“傅某愿用三倍的价钱买断你剩下的货。”   “哈哈哈。”钱通突然仰脖笑出声来,打量傅昀州,像是在看生意场上的初生牛犊一般,“年轻人,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图什么呢,到时候亏得血本无愧,如何对得起祖辈的积攒?你瞧瞧,你家小娘子还在呢,回家去该生气骂你了。”   傅昀州听他如此说着,低头抿了一口茶,淡笑不语。   坐在他身边的沈蜜,也静静地坐着,一派大家闺秀的沉稳,没有任何过度的反应。   钱通打量了几眼沈蜜,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小娘子,你跟你家郎君是刚到德州来的吧,你家就算夫君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年轻人血气方刚,想闯出些事业来没错,但也不能异想天开,把家产败光了去不是,小娘子快劝着点你家郎君吧。”   沈蜜被他对上,本想做壁上观也不能够了,她站起身来,款款开口:“钱老板莫要太早下定论了,我家夫君精明得很,您怎知他别无所图,就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冤大头呢?”   钱通愣了愣,“那他图什么?”   沈蜜不卑不亢,徐徐说道,思路和口条都极为清晰:“自然是钱老板您的人脉了,我家夫君要在德州站稳脚跟,可不得仰仗一位靠山不是,只要与您做上生意,交上朋友,那便是等于认识了德州大半个商场,您袖子里随便漏一漏,就是其他商人一辈子都攀不上的关系,您说是不是?您是皇上钦点的皇商,就算是官场上那伙大人物,又有谁敢怠慢了您去,您说是不是?”   钱通听着沈蜜的话,目光闪烁着骄傲之色。   沈蜜提到的,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   想当初,他没权没势,受尽官场冷眼,可如今,他有钱有名有权势,什么都有了。   以前看不起他的官僚们,一个个都像哈巴狗似的来巴结他,捧着他,只为在他手指缝里沾上一星半点的好处,捞到些俸禄以外的钱财。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格外满足。格外舒心,感叹自己的路没走错。   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话是他信奉的真谛。   但他现在有种感觉,眼前这位懂得抛砖引玉,看起来沉静如水的锦衣公子,要比他想象的有钱得多。   果不其然,在他静置不语的时候。   傅昀州再次气定神闲的与他商量起来,口吻颇为轻松。   “钱老板若有疑虑,傅某可先付下定金。”   说罢,他解下身上的青玉组绶搁在桌上,给钱通当做定金。   亦是两人接下来生意往来的敲门砖。   钱通一惊,看着那玉佩上的前朝宫室御用纹样,面色凝重下来,问他:“不知傅公子和夫人,是何许人士?”   “祖上盛京,现居永州。”   钱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想来祖上定是在盛京做官的,才会有皇家御赐之物。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上是京官,就算后来被派地方,那家族的底子肯定也是在的,所以才会有这非同一般的财力。   思及此,他心中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有这么厚利润的生意不做,那他钱通就是个傻子。   既然这年轻人想从他这里认识人脉,那他就做个中间人,把官场上那几只老狐狸引给他认识认识,至于对他有没有用,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而且赚大发了。   钱通如此想着,起身与傅昀州郑重地握了握手道:“既然傅公子如此诚心实意,那钱某就应下了这桩生意。”   他冠冕堂皇地说着:“从今往后,你我就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互通有无,互相照应,都是应该的。”   傅昀州略略垂眸,客气道:“那就先多谢钱老板提点了。”   钱通:“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   一旁的贺史站了半天,其实心一直是悬着的,就怕自己兄弟不同意这桩生意,拂了恩公的面子。而现在生意做成了,他自然是高兴极的,此刻也终于找到了话头插进来:“没想到,我竟然替恩公还有钱兄促成了一桩生意,当真是意外之喜。”   傅昀州顺水推舟说道:“改日我摆桌酒席,请你和钱兄一起来。”   贺史喜不自胜:“好啊好啊,我和钱兄一定来赏光。”   钱通笑着道:“到时候钱某带几个官场上的老朋友来,让傅兄弟一起认识认识。”   傅昀州借机与他套近乎,“那傅某就先谢过钱兄了。”   生意顺利谈成后,傅昀州和沈蜜道别了钱通还有贺史,回到了客栈。   客房内,两人用着晚膳,傅昀州突然对沈蜜道:“今日夫人的表现,真是让为夫刮目相看。”   沈蜜想到白日也是赶鸭子上架的那段演绎,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我那时候也是正好想到了。”   傅昀州目光灼灼瞧着她,满是欣赏,“夫人洞若观火,为夫的心思半点瞒不过你。”   沈蜜不好意思了,谦虚道:“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夫人谦虚了。”   傅昀州替她夹了一块脆嫩的鱼肉,毫不掩饰地夸赞:“今日夫人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事情才会这么顺利。”   沈蜜岔开话题,问他:“那你的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傅昀州听到沈蜜如此问,突然心情大好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爽朗的笑声。   沈蜜不解地瞧着他:“你笑什么?”   傅昀州满目缱绻,深深望着她:“我开心,是因为夫人开始关心我了。”   又来了,实在是臭不要脸……   沈蜜别开头去不看他。   最新评论:   -完- 第72章 误会解除80%   傅昀州,如果有人拿万里江山来换你心爱的女人,你会同意吗   傅昀州却没皮没脸地凑了上来, 舀了一勺鸡汤到她碗中,对她说道:“夫人今日替为夫出头辛苦了,多喝些鸡汤补补身子。”   沈蜜瞧他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一时无言以对。   傅昀州放下舀汤的勺子, 开始对她说起正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夫人勿须操心, 只要与钱通和德州的官员加深关系,就一定能掌握他们私下勾结的确切证据。”   沈蜜:“你就这么笃定那钱通会勾结官员干不法之事?”   毕竟这人在外的名声和口碑都很好, 在百姓心中也颇有声望,而且今日得见, 也觉得应当是个做派端正之人。   傅昀州看着沈蜜, 认真分析:“他从泥潭中破爬滚打上来,短短几年,就能把产业做得如此大, 成为德州第一,若说没有走捷径,很难让人信服。”   沈蜜睇了他一眼, 觉得傅昀州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傅昀州看出她的心思,也不掩饰, 直言道:“再者,今日夫人应当也看出来了,若说他是个耿直守信之辈,也就不会因为我说的那区区三倍利润, 与原先的商友毁约了。”   沈蜜却道:“或许是重利之下, 难免让人迷失本性, 也未可知。”   傅昀州摇了摇头:“夫人此言差矣, 人心难改, 利诱之下更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虽说商人重利轻情意,可也不乏许多守心如初而名垂青史的,夫人说是也不是?”   沈蜜想想也是,傅昀州说的没错。   一个人若是在重大利益的诱惑下不为所动,那才能称得上是真君子。   她想起了些什么,倏然抬起了清冽如水的一双眸子,看向了傅昀州,檀唇翕动,神情认真极了。   她问他:“傅昀州,如果有人拿万里江山来换你心爱的女人,你会同意吗?”   这个问题,对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来说,一般都会选择前者。   毕竟有了前者以后,什么样的美人都不会缺了。   可沈蜜想到了那日梦境中傅昀州拒绝了邕王的场景。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很想问一问。   哪怕知道的结果是对方编织的谎言亦无所谓。   换句话说,那就是上辈子,她直到临死前,都一直以为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的。   果不其然,傅昀州眸中闪过了一丝惊诧。   烛火下的,他轻抿着唇,神情郑重而肃然。他凝着长眉,凤眸深邃如幽潭,仿佛砸一颗石子进去,都不会有任何的波澜。   “我不会。”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   沈蜜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了地。   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傅昀州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觉得舒坦了,这仿佛是她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一般。   那么,那些深深埋在心底的仇怨和愤恨,仿佛都有了个可以倾泻的口子,可以一点点地得到排遣。   瞧着沈蜜神情恍惚,目光闪烁不定,傅昀州将方才心中对她为何会问此话的疑虑放下。   他从座上起身走过去,来执她的手,温和地问道:“蜜儿在想什么,可是不信我?”   沈蜜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傅昀州的脸庞离她很近,他微微躬身在她面前,深邃的眸子染着关切的神情,唇线绷得直直的,没有半丝弧度。   见他如此关切自己,沈蜜摇了摇头,默默将手抽了出来,淡淡解释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傅昀州躬身对着她,目光深深地凝着她,目光十分真挚,“我是认真回答的。”   沈蜜心中动容了一下。   上辈子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她熟悉傅昀州,这种神情下,傅昀州不会说谎。   沈蜜在内心吐出一口气,挽唇自然道:“我信你就是了,快吃饭吧,一会儿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查案呢。”   “好。”   傅昀州勾了勾唇,应下了她的话。   是夜,两人同榻而眠,沈蜜又开始做起了关于傅昀州的梦。   多次下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这一回,地方是在傅昀州所住的屋子里。   沈蜜因为知道了他在朝中那些所作所为的恶行,去找他控诉,企图阻止他再继续残害忠良。   “傅昀州,你可知道,你做的这些腌臜事,手中沾的,都是忠臣良将的血?”   傅昀州的脸色当即大变,他眸中阴了起来,沉着嗓音对她道:“谁告诉你的?”   沈蜜靠近他几步,双眸真挚地注视着他,语气近似哀求,“你别管我是从哪里知晓的,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停手?”   傅昀州凝眉不语,神情晦暗难名。   沈蜜去执他冰凉的手,企图劝动他,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夫君,莫要一错再错了,你若再这么利欲熏心,执迷不悟下去,结果只会万劫不复,你就当是为了我,你停手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停手,我还会跟你好好过下去,我们生几个孩子,过简简单单的幸福日子,不好吗?”   因着她的话语,傅昀州全身一寸寸地僵硬,长眸中一点点凝聚起水光,最后竟然汇聚成了隐忍的泪。   他眉头轻皱,轻轻别过头,用指尖拂过眼角,不让自己在沈蜜面前落泪。   再次转过脸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变的坚定又阴郁,似笼罩了一层霾。   他凉凉地启唇,说着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他们挡我的路,就不得不死。”   听了他的话,沈蜜面上亦颓败了下来,她无力地垂下了手,苦笑了几声,懊丧地垂下了脑袋。   “原来,在你心中,原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   “是啊,我如何能跟皇图霸业比呢,是我异想天开了。”   沈蜜一面低低说着伤心欲绝的话语,一面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出了屋子。   她没有看到,身后立在原地的傅昀州,沉痛地望着她的身影远去。   满身清寂,剖肝催心。   他的脸颊苍白得毫无血色,前些天受过的伤再次崩开,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他踉跄几步,伸手扶住了身旁的花架,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让下人叫来了燕歌。   燕歌进来以后,看到傅昀州满面惨淡的样子,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礼仪了,忙开口询问道:“主上,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要不要我去叫府医?”   傅昀州摆了摆手,对她道:“没事。”   燕歌满脸的担心,却不好不遵她的意思。   傅昀州对她道:“夫人身边,近日有没有新来的侍女?”   燕歌想了想,如实回禀道:“倒是有一个,夫人有一日见她被别的姨娘房中的大丫头欺负,便收留了那丫头在自己屋里边伺候。”   “去查查底细,若是身份不干净,立刻诛杀。”   “主上是怀疑那丫头是被人派来的细作?”   “是本官先前大意了,如今看来,八九不离十。”   “好,属下这就去查明严办。”   燕歌面色沉肃了下来,领命便要离去办事,临走到门口是,傅昀州叫住了她,嘱咐道:“燕歌,记住了,事情做的干净点,尽量不要让夫人知道。”   “好,属下知晓了,只是主上,有些话属下实在是憋不住了。”   燕歌藏不住话,且无法看着主上受着如此折磨,身心煎熬,又折身回来,说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脆桃跟我说,您有跟夫人吵架了。属下想说的是,您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您的苦衷和缘由,为什么不能跟夫人说呢,夫人纯心良善,她一定能体谅理解的。而且您所做之事根本就是惩奸除恶,替天行道,可夫人却同愚昧世人一般不理解您,只以为你在谋害忠良,如此下去,你们两个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疏远的,您真的不打算让她知道当年实情吗?若是您愿意,属下可以替您去做这个传话的人,绝对能让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的明明白白。”   燕歌吐露了一车子掏心肺腑的话语,终于松下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   可话音刚落,却遭到了傅昀州的反对。   “不行。”   傅昀州的嗓音沉沉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当机决断。   \”咳咳\”身上的不适和心中的急切让他轻咳了两声,傅昀州道:“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多知道一分内幕,都会多一分风险,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燕歌眉头紧锁,内心挣扎了一会,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颔首应下了。   “好,属下明白了。”   燕歌离去后,傅昀州捂着腹部的伤口,有鲜血自素白的衣襟上缓缓溢出,沾染了他修长的五指。   他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一点一点,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滑倒在地上。   ……   梦境在此处戛然而止,沈蜜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因为方才梦境中的最后一幕,她惊呼出声。   “傅昀州。”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惊醒了身边的男人。   此刻天色未亮,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傅昀州听到了沈蜜在梦中对他的呢喃呓语。   他自然地翻过身子,用上辈子做过无数遍的动作,下意识地将沈蜜揽在了怀中。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他的胸膛上,一只手在暗夜中抵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和地安抚起来。   “蜜儿可是又做噩梦了?”   “蜜儿别怕,夫君在呢。”   傅昀州一边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喃喃说着话,一边将头搁在了沈蜜的发顶,淡淡的气息弥散在她的周身。   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力量。   沈蜜闭上了眸子,感受这一刻的温暖。   困意再次袭来,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细碎的阳光照进了大半个屋子,铺在柔软的地毯上。   傅昀州一早便起了,他故意将床幔垂下来,遮住晴朗的日光,就是不想打扰沈蜜的安睡。   沈蜜从床上坐起来,撩开了帘缦下床。   红漆木桌上,傅昀州正在伏案书写着什么。   最新评论:   【甜甜的,很贴心嘻嘻】   【哎呀哎呀哎呀,甜蜜蜜~】   -完- 第73章 误会解除90%   傅昀州在此起誓,来日必将手刃仇人,替父兄报仇   沈蜜披上衣裳走到傅昀州身后, 瞧见他正在一张张红笺上工整写着楷书,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问道:“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唤他夫君, 傅昀州的背脊凝了一瞬, 他扭头, 看到沈蜜正睡眼朦胧地站在他身后,长发披肩, 肌肤无暇,一脸的娇憨。   傅昀州搁下笔, 去牵她的手, 淡淡笑道:“为夫再写请帖呢。”   沈蜜反应过来了,眼中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拖长调子道:“哦——你是想设宴请钱通和贺史他们过来, 对吗?”   傅昀州道:“不止他们两个,他若是明白我的心思,应当还会喊上更多的人来。”   “我明白了。”   沈蜜的嗓音带着早起的慵懒, 沙沙的,格外挠人心痒。   傅昀州喉结微动,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那股燥意,不由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时辰不早了,快去洗漱吧,一会我让小二把早膳送上来。”   沈蜜感受到傅昀州在她指尖的触碰, 缓缓抽回手, 去拢肩上的墨发, 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两人用完早膳后, 傅昀州跟柜台结了这几日的房钱, 而后让小二去帮他们叫马车。   既然宅子已经购置好,自然就要搬新屋了。   新宅里,那牙人早早便将小厮仆役都请好了,只等他们入住的时候,就能有人伺候。   故而两人的马车刚到门口,就有家丁仆从迎了上来,自介身份,替他们搬放行李。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管事,甚至还将烟花爆竹都置备好了,在他们进门的时候,躬身上来征询意见。“家主,夫人,都说新进屋要放炮庆祝,小的已命人备下了,您看……”   傅昀州想了想,此刻弄出大动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故而同意了,说道:“放吧。”   那管事笑兮兮地跑下去了,很快,便有小厮拿着鞭炮炮仗来到大门前放起来。   乒乒乓乓地鞭炮声响彻街巷,不少街坊邻居走到路上来张望,瞧见傅昀州和沈蜜立在门口,远远地拱手喊话,表达对他们的乔迁之喜。   嘈杂喧闹汇成一片。   沈蜜被那响炮的声音弄得眯上了眼睛,时不时拿手捂着耳朵,傅昀州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伸手将她揽在身前,用双手覆盖住了她的耳朵。   傅昀州的胸膛很厚实,沈蜜整个背脊地在他身上,可以感受到那身体温度的传递。   不知为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觉得耳根发烫起来,很是羞赧。   鞭炮很快放完了,不少街坊邻居走近前来寒暄闲聊,沈蜜红着脸,快速地从傅昀州的身前钻出去,立在他身旁。   “郎君和夫人是来德州做生意的吧?”   “是啊是啊。”   “郎君和夫人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哪里哪里。”   “是啊是啊,以后都是街坊邻居的,凡事都是可以帮衬帮衬的。”   “多谢多谢。”   如此闲话了一阵后,傅昀州和沈蜜才回到了宅子里。   宅子是三进三出的,影壁,锦鲤池,竹林,甬道,应有尽有,古意盎然。   两人在正院的主屋住下,一众下人和管事住在后罩房。   用完午膳后,傅昀州让那管事将请帖发出去,设宴的日子地点定在三日后的水云楼。   那管事是个机灵的,当即欣然应下。“家主放心,小的一定亲手交到钱老板手中。”   如此折腾了一上午,搬家的事情算是结束了。   用完午膳,傅昀州和沈蜜也没闲着,打算再次以收丝的名义,去存上找当日那寡妇说的幸存者,查出实情。   可谁知道,两人来到那寡妇所说的,村头住着的老刘头家里。   却发现那屋子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且听周边邻居说,那老刘头早些年发了疯,躲进山里去了,几年都没下来过了,只有上山砍柴的樵夫,偶然能见到他。   于是,两人只好找了村里的樵夫,出了银两让他们做向导,带他们上山去找人。   辛苦找了半日,终于在山上的一处简陋搭竹屋里,找到了老刘头。   可那老刘头疯疯癫癫,蓬头垢面,说话颠三倒四,根本问不出东西。   沈蜜悻悻地拉着傅昀州的袖子,劝他:“夫君,咱们回去吧,再这么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不急。”傅昀州淡淡说了声,目光在竹屋内仔仔细细逡巡了一圈,将一应物件都看清楚后。   径直朝蹲在地上,胡言乱语的老刘头走去。   他伸手将那人拎了起来,审讯一般地牢牢盯着他道:“若真是想活命,就别再装下去了。”   那老刘头被他的目光震慑,明显怔了一下,而后又垂下了脑袋,嘀嘀咕咕地说起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来:“*&*%……”   只不过,那一下的愣怔,被傅昀州敏锐地捕捉到了。   傅昀州压低嗓子对他说话,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老刘头,你比他们几个都聪明,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只不过,你就真的想一辈子缩在这山上,永不见天日?”   “你根本就没有疯,一个疯子,如何会知道要在家中储存这么多干净的山泉水?”   那疯子倏然抬起了眸,表情有些破裂。   傅昀州继续晓之以情,语气肃然庄重:“吾乃朝廷命官,微服私访来此,就是为了来查此地的侵地之案,只要你好好配合,陈述实情,本官定能保你性命,让恶人得到惩治。”   老刘头的目光因着傅昀州的话明明灭灭,足以看出他内心的纠葛。   挣扎了良久后,他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豁出了命一般,表情视死如归:“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小民不想再过这不人不鬼的日子了。”   傅昀州颔首,安排道:“好,今日你就随本官下山,在本官的宅院中住下,静待时机。”   *   是夜,丫鬟来伺候完沈蜜梳洗,便退了出去,守在外间。   沈蜜用银勾挑下帷帐,正准备上榻休息,傅昀州忙完了事情,推门进来了。   沈蜜搁下了手中的银勾,走上前来问他,“怎么样,问出什么结果了?”   傅昀州见她如此急切,将她扶坐到椅子上,微微扬唇,轻松地说道:“事情很顺利,果然如我们所想,一切都是里正和他儿子所为。”   沈蜜神情认真,继续听他说下去。   傅昀州:“那日里正的儿子故意借着酒局,将知道乡绅侵地内情的几人杀人灭口。”   沈蜜:“所以老刘头装疯是为了逃过那些人的毒手?”   傅昀州:“正是,他是几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阅历也多些,察觉到不对劲后,就开始装疯,这才让里正他们放松警惕,不在对他下手,从而逃过一劫。”   沈蜜听了傅昀州的话,轻轻拍了拍胸口道:“那可真是太惊险了。”   傅昀州道:“蜜儿不必担心,咱们的事情就快成了。”   沈蜜一双眸子亮闪闪的,神情认真极了,“那便是最好不过,事情越早结束,就能让恶人早日得到惩罚。”   听她如此如说着,傅昀州只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都被触动了,他深吸一口气,俯身撑在她椅子的把手上,目光灼灼地瞧着她:“蜜儿可知,我有多喜欢你的心地纯良?”   “嗯?”   沈蜜不明所以,见傅昀州欺身靠近,眸子微微张大,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身子。   傅昀州忍了忍心头的燥动,最终站起身来,对她道:“蜜儿今日辛苦了,早些安置吧,我去洗漱完了就来。”   “好。”沈蜜乖觉地点点头,像小猫崽一般地哼唧了一声。   入夜,两人同榻而眠。   沈蜜又一次做梦了。   不出意外的,依旧是关于傅昀州的。   一次又一次的梦境,沈蜜现在已经在内心觉得,那就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回的梦,与前几次不太一样的是,发生的时间不是在两人成婚后,而是在傅昀州小时候,更确切的说,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时。   尸横遍野的古战场,火光冲天,硝烟弥漫,血流成川。   无数的尸骨中,一个银甲破碎,衣着褴褛,满身浴血负伤的年轻男子,拖着残败的身躯,咬着牙,一步步行走在这人间修罗炼狱中。   他身上还背着个负伤虚弱的少年。   那个少年面带稚气,五官却格外出众,是是年少时的傅昀州。   他双腿负伤,难以行走,只好趴在年轻男子身上艰难吐字,话语断断续续,“哥……把我放下来吧,别管我了,你自己走……”   “不放。”   那年轻男子咬紧牙关,额头淌血,却是将背上的少年再次托高了些。   残阳如血,鹧鸪哀鸣。   整个山谷内,只有幸存的二人,在踽踽独行。   那年轻男子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却是一步一步,踏着血泪,生生将弟弟背出了白骨皑皑的战场。   翻过重重山路,最终来到河道边的时候。   年轻男子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他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浸染了破碎衣袍的每一寸,面上半点血色都无,一片死灰。   他偏过头,瞧见河道中的浮木,气若游丝地笑了,他执住趴在他边弟弟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叮嘱道:“弟弟,抱……抱紧浮木,顺着水流……漂出去……”   少年傅昀州早已是泣不成声,他握紧了大哥大手,怎么也不愿撒开。   “哥,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可他身边的男子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点点失去了呼吸。   再也没有回音了。   “哥……哥……”   少年痛苦地哀嚎着,像是失去了至亲的幼兽,他感受着身边之人的躯体,一寸寸的凉下去,却没有半分挽回的办法。   他最终还是选择活下去了。   他抱着浮木漂出那片尸山血海后,被人救起,回到了永州都督府。   挂满白幡的灵堂内,他跪在父亲和哥哥的牌位前。   稽首大拜下去,许下誓言。   “君王无道,奸佞横行,三万忠魂尽丧衡岭,傅昀州在此起誓,来日必将手刃仇人,替父兄报仇。”   最新评论:   【哇!带感!||埋个地雷,将作者炸出来!】   【撒花撒花撒花】   【加油】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完- 第74章 误会解除98%   她伸出手,抱住了他。“傅昀州,我想你了。”   永州, 宽黎巷内,夜色深浓,雾气如烟。   一辆翠帷华盖的车马辘辘地行驶在街道上,车檐上挂着的羊角灯左右晃动着, 发出明灭的光亮。   蓦然间, 数条黑影横空而出, 从四周的屋檐上飞跃而下,手中长刀银光乍现, 齐齐朝着马车砍去。   强大的气流袭来,车盖顿时四分五裂, 马儿嘶鸣长啸, 车夫被甩出老远,跌在地上。   可那马车内的案板上,却空空如也。   并没有他们要刺杀的目标。   “不好。”   黑衣刺客们发觉中计, 大惊失色,赶忙要退。   可这时,从四处暗巷里钻出的人马, 却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一席墨色暗纹锦服, 如松如柏,挺拔威仪,他身披月色,面容冷峻异常, 一双眸子似浸了霜雪, 寒到彻骨。   他阴沉地吐出一个字。   “杀。”   亲兵一拥而上, 举起刀枪将黑衣人们尽数斩杀, 一时间, 血溅满地,哀嚎不断。   一场杀戮完结后,坐在马上的人淡漠的调转马头,隐没在深深夜幕中了。   燕歌从暗处追上来,对着傅昀州问道:“主上,尸体要处理吗?”   傅昀州眼皮都没抬一下,道:“不必。”   燕歌:“也是,留着足以震慑那些还想对您动手的人。”   傅昀州漫不经心问她:“燕歌,这是多少次了?”   燕歌如实以告:“第二十三回 了。”   傅昀州瞧了一眼深浓夜色,那一轮弦月散发出幽微的光辉。   “燕歌,去妥善准备一下,咱们下个月进京。”   燕歌大惊:“主上,您当真要奉诏入京?可这些人就是朝廷高官派来的啊。您此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傅昀州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神情一片肃然,“第二十三回 了,只要我傅昀州活着一天,那群人便不会罢手,如今的局面,身在盛京,会比呆在永州更安全。”   “可是……”   燕歌还是有些担心,喃喃着欲言又止。   傅昀州凝眉,“燕歌,他们盯准了本都的车架啊,可若是有一天,他们盯上了……”   他不愿再说下去,但燕歌明显领悟了他的意思,她刹那抬头,看向傅昀州,目光闪烁不已。   最终,她抱拳领命,郑重道:“主上放心,属下定会保护好夫人。”   “燕歌,那就多谢你了。”   傅昀州颔了颔首,拉动马缰往前行去,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   渐行渐远的那道身影,格外清寂,满是寂寥。   “傅昀州……”   睡梦中的沈蜜忍不住喃喃出声。   她这一声呼唤让身边的男子清醒了过来。   暗夜下,傅昀州睁开了长眸。   侧首看向沈蜜。   月洒银辉,顺着窗棂照进来,落在女子的面颊上。   她柔嫩的肌肤如丝绸般光滑,泛着暖玉一般的光辉,长长的黑发宛若芙蕖,拢在她的鬓边,浓密如云。   睡梦中的沈蜜,似乎很不安稳,她的眸子很用力地闭着,连同眉头都是收紧的,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娇柔的唇瓣微微翕动,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傅昀州以为她是梦魇了,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声地唤她,“蜜儿,你怎么了?”   因为傅昀州的呼唤,沈蜜慢慢转醒了,她缓缓张开了眸子,撞进了一双清冽如水凤眸。   她睡梦中呼唤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侧。   沈蜜此刻的大脑还是混沌的,夜幕深深,淡淡月光。   一时间竟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可她的反应却是真实的。   她很想他。   她很心疼他。   所以她伸出手,抱住了他。   她将他揽得很紧,一张小脸全部埋在他的胸膛里,语气含混不清,瓮声瓮气,分不清是梦话还是别的。   “傅昀州,我想你了。”   傅昀州面对沈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浑身僵住了。   他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柔软。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他的一颗心,跳动地很快很快,这种激动,是上辈子,自沈蜜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触。   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傅昀州慢慢恢复了僵硬的四肢,他反手抱住了怀里的女子,她乖巧极了,没有一丝一毫地乱动,静静地卧在他胸前,像是一只安睡的小猫,呼吸平缓且宁静,带着发间淡淡的松露香气。   很显然,她是又睡着了。   傅昀州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烙下一吻,低低得吐露心声,“如果你方才说的话,不是梦呓,该多好。”   或许是感受到了额头的湿漉,以及耳边温热的鼻息,沈蜜在他怀中又极小声地嗡了一下,“别闹了,快睡吧。”   傅昀州以为她醒了,低头瞧了一眼怀中的女子,却发现她的杏眸闭得好好的,面容静谧又安逸,极度惹人爱怜。   傅昀州将她搂的更近了些,让她的螓首枕在他的臂弯里,他的嗓音低醇的宛如三月的桃花水,“好,那我就抱着你睡,行吗?”   “嗯。”   若有似无地一声回应传来,傅昀州的嘴角止不住地翘起,他慢慢闭上了眸子。   两人就这么相拥到天明。   *   三日后,傅昀州在望江楼设宴,邀请了钱通还有贺史前来赴宴。   秋日和煦的暖阳,透过枫木圆窗照进二楼的雅间,满室都是亮堂堂的。   晌午一到,钱通和贺史带着几位县府的官员一起来赴宴了。   两人一到场,就跟傅昀州热情地介绍起来。   “傅贤弟,这位是县丞元大人,这位是县尉石大人,两位都是我多年好友,今日趁此机会,引荐你们认识认识,至于今后相帮照应着,都是一句话的事。”   傅昀州朝两人客气作揖,“元大人,石大人,幸会幸会。”   “傅老板,幸会幸会。”   元石二人乐呵呵地朝他回礼,两人具是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的长相,看起来就是满肚肥肠、胸无点墨的那种。   傅昀州猜到钱通不会将位高权重的朋友介绍给自己,拿这两个来糊弄他,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两个县吏没有心眼,倒也是好糊弄。   酒过三巡,那个蓄着短须的石柳,就拉着傅昀州的手,将他视作了可以互帮互利,分成赚钱的好兄弟。   他喝的烂醉如泥,嘴里嘀嘀咕咕不停,“傅贤弟……不是也喜欢奇石吗?哥哥家中有几块……喝完酒你……随我一同去观。”   此话倒是正中傅昀州的下怀。   他假装醉酒微醺,说道:“好啊,小弟愿意陪石兄一起欣赏奇石。”   最新评论:   【前世又甜又虐】   【啊啊啊,好喜欢!快点在一起吧?】   -完- 第75章 误会解除99%   傅昀州将她揽在怀里,一颗心都是化了的   石柳乐呵呵地捋着短须, 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红扑扑的脸上满是醉意。   “那……择日不如撞日,贤弟随我一同归家,归家去……”   傅昀州上去扶住他的胳膊, 应下话来。   “好, 我同石兄一起走。”   石柳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摊在傅昀州身上, 扭头对其他三人道:“元兄,钱兄, 贺老弟,人生难得一知音啊, 我今日就先同傅老弟回府观石了, 你们继续喝,继续喝……”   贺史认为石柳是喝醉酒瞎胡闹,起身想要阻拦。   傅昀州却同三人使了个眼色, 顺水推舟道:“石大人喝醉了,小弟来送他回去吧,楼下柜台的账已结好, 几位兄台继续吃喝闲谈便是。”   “那就有劳贤弟了。”   傅昀州如此周到有礼,几人都没有多心, 只觉得他可堪结交,站起身来,目送二人下楼离开。   扶着石柳进入马车后,傅昀州嫌恶地瞥了一眼身前醉醺醺的胖子, 静坐在一旁不语。   石柳喝了太多, 靠在马车的板壁上, 嘀嘀咕咕地胡说吹牛起来, 一双手不安分地挥来挥去。   “贤弟, 往后你跟着哥哥,官道上哥哥罩着你,保你畅通无阻,一本万利。”   傅昀州抱臂不语。   没人应答,那石柳继续含混说着:“不过咱们有一说一,大哥罩着你,那你赚了钱,也是要跟哥哥分的,知道不知道?”   傅昀州瞧着石柳,目光掠过哂意。   “这道上的规矩,小弟自然是懂的,兄台若是真要和小弟合作,不如去贵府书房签下分成契约,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兄台说对不对?”   此话正中石柳下怀,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抚掌大乐。   “哈哈哈,贤弟真是爽快人,为兄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   石柳醉着,脑子转的有些慢,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马车到了石府门口,傅昀州搀着他下了马车,往府中走去。   石柳很是信任傅昀州,一点都没有多心,就兴冲冲地带着他往书房里去。   书房里,石柳跌跌撞撞地去关门窗,打算跟傅昀州秘密结契。   这件事必须隐蔽,多一个人知晓都是风险,他好歹也算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这么多年的,深谙此道。   关好门窗后,他打算去书桌前铺纸研磨,开始起拟文书。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只如钢铁般坚硬的手,精准地掐住了他脖子。   被扼住咽喉的石柳喘不过一丝气来,亦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咔哒”一声。   脖颈断裂的脆响落在屋中。   石柳就此断气,死不瞑目地等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歪倒在了地上。   傅昀州低下头,睇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屑地甩了甩袖子。   开始处理后续。   他弯腰,拎住石柳的衣领,像拖死狗一般将其拖拽到木榻上。   而后,拂阖他的眼睛,理好他的领口,替他拢好被子。   他没有将人勒死,而是用巧力扭断脖颈。   这样的伤,外人看不出来,仵作难验清楚,很难会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接下来,傅昀州便开始在书房内寻找起来。   书桌上,条案上,博古架上,凡是有文书的地方,全部细细的翻看起来。   在清河的时候,王轩那头的调查司传过消息给他。   那是一份涉嫌官员的名单。   德州这一带的官员勾结严重,县府和州府沆瀣一气,勾结盘剥,鱼肉百姓。   而此地府衙的县丞石柳就是名单上较为显目的一个。   所以,今日的筵席上,傅昀州才盯准了此人,故意投其所好,言语间意有所指,摆出想与其合作的意思。   引诱石柳上套。   那石柳被傅昀州哄得七荤八素,丝毫没有设防,这才给了他如此好的机会。   没一会儿,傅昀州就在书桌的一处暗格里,发现了数封他与州府官员来往勾结的密信。   傅昀州将密信收入怀中,摆正了所有被翻乱的物件。   而后推门离去。   离开石府的时候,他还特地交代了石府的管家。   “你家大人今日喝多了酒,领我去书房的时候睡着了,我把他扶在榻上了,你可派人去照料一二。”   而后,傅昀州迈步离开了石府。   *   翌日,石柳酗酒身亡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的。   傅昀州作为昨日送他回府之人,被官府按例叫去问了几句话后,毫无牵连地回来了。   没有任何证据的指向,石柳是被人谋杀的,且联系他平日的生活作风,此人特喜饮酒。   官府便下了定论,石柳是酗酒而亡。   这样的事情在官场上并不少见,一来,劝酒之风盛行不衰,二来,有些人有贪杯难自控,喝了太多烈酒一下子去了的事情,时有发生。   沈蜜听闻此事后,却隐隐觉得不对劲,晚间的时候,她耐不住心中的猜疑,关上房门问傅昀州:“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傅昀州瞧着沈蜜满脸认真,不愿欺瞒他,执着她的手,坦诚地点了点头。   “是,但他罪有应得。”   沈蜜轻抿了一下唇,颔首道:“我信你。”   烛火下,她的表情从凝重变为释然,傅昀州将她发梢的一缕碎发拨了一下,温声道:“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沈蜜拉过傅昀州的手,小声问他:“此举无异于铤而走险,你的真正目的不会这么简单,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些。”   傅昀州将藏在身上的密信取出,放在茶几上,拉着沈蜜一起看。   “有了这些证据,咱们此行的计划就算是完成大半了。”   沈蜜瞧着烛火下的一沓信封,明白了过来。   但一转念,又感觉到傅昀州对她的信任,竟然将这般机密的东西交付她看。   心中微微一软。   “我可以拆开看?”   傅昀州勾了勾唇,将她扶到座位上,一字一顿真诚道:“自然可以,我本就是想同夫人一起看的。”   说罢,他搬了椅子坐在她身侧,两人一起拆看密信,掌握证据。   沈蜜越看越心惊,其中牵扯到的州府官吏,大小官商,甚至还有朝廷司礼监下派的织造太监。   这么些年,他们早已成为一张紧罗密布的关系网,从乡里到州府,从下至上,层层盘剥,将百姓视为鱼肉。   也正是以为如此,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了这些证据,足以将这些人连根拔起。   傅昀州瞧见沈蜜攥着信的手微微打颤,握住了她的手指,偏头问道:“蜜儿怎么了?”   “傅昀州,我有些害怕了。”   傅昀州收去她手中的信,不让她再看,拉着她的手,让她正视自己,目光诚挚道:“蜜儿不必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沈蜜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些害怕这世道了。”   她上辈子身在后宅,基本上也什么机会了解到官场的事情。   根本不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会有这般肮脏龌龊的关系网。   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将百姓吞入腹中,丝毫不顾及民生大众,犯下种种恶行。   她想到当日去乡下收丝时,那些穷苦农民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无外如是了。   这一群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傅昀州发觉她手心发凉,用另一只覆上去,给她温暖。   “蜜儿,只要我们把这群贪官污吏绳之於法,就能还整个德州一片净土了。”   沈蜜仰起头,一双杏眸楚楚生辉,“德州如此,那青州呢,永州呢,柳州呢?”   瞧着她心善如斯,傅昀州有一瞬的心疼,私心里希望她不要这么牵挂苍生才好。   可矛盾的事,恰恰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才会这般喜欢她。   她同别的女子不一样。   有胸怀,有大局。   傅昀州将她揽在怀里,一颗心都是化了的状态,他将头额在她的发顶,轻声道:“蜜儿,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还这浊世一个清明。”   沈蜜乖觉的没有推开他,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虽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在想。   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她也不能畏缩。   她要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战。   深夜,石府。   钱通和元县尉前来吊唁。   家里的主子们都已经睡了,只派了管家接待了二人。   那官家躬身上前招呼,“元大人和钱老板怎的这么晚来了?”   钱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听说那天是你发现的你们家老爷没了的?”   那管家点头哈腰,提着灯笼给他们带路,“是啊,小的不敢隐瞒,一应情形都跟官老爷报过了。”   钱通又问:“那傅老板走的时候,你家老爷还活着?”   管家想到那日傅昀州叮嘱他的话,自然而然地反应。“是啊。”   听闻此言,钱通稍愣,半晌没说话,两人走至灵台门口,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喊住那管家问:“你亲眼所见?”   “什么?”   “他走的时候,你家老爷还活着?”   那管家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哦……那倒是没有,那傅老板只是叮嘱我说老爷喝多了睡下了,让我去照看着,可后来我去的时候,老爷就不行了。”   闻言,钱通和元县尉对视了一眼,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听着吩咐走了。   灵台门口的两人当即转了脚步,去了白柳的书房。   掌灯以后,两人在书房内一顿翻找。   却只翻到了一处空的暗格。   钱通猛然抬头,不镇定了。   “不好,这里原来肯定是放了东西的。”   最新评论:   -完- 第76章 误会解除100%   傅昀州,你娶我好不好。   夤夜, 武安坊内。   手持火把的县衙官兵自街巷涌入,将一处民宅的院落团团围住。   沉重有序的脚步声中,整条长街上水泄不通。   不少邻里门户听到动静,开门探出头来, 发现是官府的人马, 皆是吓了一跳。   元县尉身披肩甲坐在高头大马上, 对着宅院内地傅昀州叫嚣。   “里头的嫌犯听着,乖乖束手就擒, 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宅院内, 管家砰砰砰用力敲响了主子的房门。   “进来。”里头传出一声。   管家着急忙慌推门进去, 情急之下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都在打颤,他仰头看着傅昀州, 指着门外的方向。   “家主,外头……外头来了一群官兵。”   时值未央,沈蜜已然在帐中安睡。   傅昀州今日却并未安置, 他特意坐在灯下等着,像是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切似的。   他坐在松枝黄花梨圈椅上, 抬起了长眸,不咸不淡地道一句,似是自语。   “倒是比我料想的还要快些。”   此时,睡在罗汉床上的沈蜜也因为动静转醒了, 她穿着暗云纹梨白中衣, 纱帐中钻出一张娇媚柔婉的小脸, 黑发如流云般拢在肩上, 表情很是懵怔。   “发生什么事了?”   傅昀州转头看向沈蜜, 站起身来走过去,伸出双手捧住她的小脸,俯身在她眉心啄了一口,眸中满是缱绻。   “小事,我去处理一下便回,你只管安睡便是。”   “当真?”   沈蜜狐疑地瞧着他,伸出头望了一眼窗外,透过雕花透光窗棂,可以见到府门外莹莹火光。   外头又恰在此时传来一声穷凶极恶的叫喊:“里面的嫌犯出来,否则本官可要差人破门了。”   沈蜜一阵心慌,伸手攀住了傅昀州的衣袖,用一双充满忧心的眸子瞧着他。   盈盈水光泛动,无比惹人心怜。   傅昀州听见外头的叫嚣,短暂地皱了一下眉,轻轻拍了拍沈蜜的手,将她扶躺回床上。   “吵着夫人睡觉了,为夫这就去处置了他。”   说着,他轻轻挑放下了帘栊,用充满温情的眸子瞧着她道:“夫人等我,至多一个时辰。”   傅昀州走出屋子关上房门,管家还跌坐在门口。   傅昀州瞥了他一眼,对他吩咐道:“我去去便回,凡是有怕事的,尽可以走,包括你自己,愿意留下的,便叫来守好这间屋子,我回来必有重赏。”   那管家脑筋转得飞快,看傅昀州这般稳操胜券的模样,料想应该是没事的,便跪在地上磕头应下。“小的愿意留下。”   傅昀州颔首,往宅院的大门走去。   来到宅门前,他从容不迫地推开了门,迎上了层层包围宅邸的官兵。   元县尉见他面不改色地出来了,坐在马上冷嗤一声,鼻孔张得大大的。   “傅老板,有人告你涉嫌,请随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傅昀州一席墨色锦服立在檐下,两边悬着的羊角灯笼落下明亮柔和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照的清晰,他眸中没有丝毫卑亢,反而是一切都在指掌间的运筹帷幄。   傅昀州朗声问他,神情似笑非笑:“元县尉,你私自用兵,县令大人知道吗?”   被他点中心虚处,元县尉一时吃瘪,“你……你什么意思?”   傅昀州不紧不慢负手踱出几步,恍若闲庭散步。   “本都原以为,你最多就是个贪污受贿的罪,不过眼下,倒是多了一条。”   他锐利如刀锋的眼神投向元县尉,“未经县令手谕,县尉私自用兵,罪名也是不小呢。”   听到傅昀州说出本都二字的时候,元县尉头皮一阵发麻,嘴角抽搐地厉害,瞪大了眸子喃喃。   “你……你究竟是谁?”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放大。   傅昀州勾唇冷笑,从腰间取下铜面鎏金的官职令牌,出示在众人面前,朗朗出声道:   “吾乃永州都督,尔等还不下马跪拜?”   声音若金玉激鸣,音量虽不高,却有振聋发聩之效。   此言一出,所有人面色大变,那元县尉更是一个激灵没坐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攥紧了缰绳对手下吩咐道:“把他的令牌……拿……拿过来,给本官查验。”   他手下的一个小兵颤颤巍巍地来接令牌,而后转身跑回去,交付到元县尉手中。   元县尉捧着那沉甸甸地令牌在火把下反复翻看。   上头反复的祥纹,鎏金独特的质地。   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整个人仿佛瞬间坠入了冰湖,凉意从头到脚的灌下来。   他身边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师爷,还在边上不停地敲边鼓,压着嗓子在他耳边嘀咕,“是真的……大人,我学过验法,是真的。”   元县尉的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一时间举棋不定。   若是认罪,那傅昀州手里早已得了石柳那里的罪证,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罪名不会小,动辄抄家流放。   可若是不认……   举棋不定间,一个带着黑斗篷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元县尉的马前。   借故同他耳语了一番。   元县尉俯身听完那人的话,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他一咬牙,将那令牌随手抛到了路边的杂草丛中,眸中腾起杀气。   “令牌是假的,竟敢假冒大都督,来人,将这贼子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士兵唯命是从,听着县尉的命令,便冲了上去,刀枪剑戟全部招呼上去,要将傅昀州一举拿下。   傅昀州冷笑一声,徒手杀了一人后,夺了一把长刀。   足尖点地,凌空腾跃而起,直奔马背上的元县尉而去。   电光火石间,凌厉刀锋就架在了元县尉的脖子上。   傅昀州面露阴沉地勾了勾嘴角,“谁在上前,他就死了。”   元县尉的脖颈被刀尖划破,滴滴答答流下血来,他本就是畏死之人,连忙叫嚷着:“都别过来,别过来。”   士兵们停止了攻势,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眼见形势混乱,那个黑斗篷突然走上来主持局面,他用喑哑的嗓子高喊着,与傅昀州对峙。   “逆贼听着,莫要在负隅顽抗,此地早已被重重包围,就算杀了县尉,你也逃不出去的。”   傅昀州嘲讽地翘起了唇角,“逃不出去也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说话间,他手里的刀又紧了几分,元县尉吓坏了,瞪着眼对手下急急道:“别动,都别动。”   元县尉此刻是又惊又怒,因为站在那儿指挥人群向上冲,方才还撺掇他行凶就地杀了大都督的钱老狗。   竟然要拿他当替死鬼。   傅昀州嘲讽地瞧着斗篷下的钱通,一手挟持着元县尉,刀光掩映下,那染了寒芒的长眸。   却有意无意地瞥向长街西面的方向。   钱通察觉到了这一举动,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强,额角留下冷汗。   傅昀州今日会这般胸有成竹,定是在等援兵赶来相助。   若是援兵来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全完了。   他横下心来,当即决定卸磨杀驴。   他掀开斗篷,露出真容,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   “军士们!元县尉今天死了,不算什么,你们若能就此诛杀冒充都督的反贼,功劳就大了,我钱某在此保证,今日谁能砍下反贼的头颅,我定让县令大人封他做下一任县尉。”   整个府衙谁不知道,吴县令和钱老板休戚与共,利益相关,钱通说的话,便是等同于吴县令所言。   话音落下后,人群开始骚乱,不少贪功冒进的兵士们举起了手中的刀剑,渐渐朝傅昀州所方向逼近。   傅昀州瞧着缓缓耸动的人群,以及身前气得浑身颤抖的元县尉,几不可见得勾了勾唇角。   钱通这般举动亦在傅昀州的意料之中,方才他有意无意往西看,就是想让钱通误会着急。   故意引他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好让他二人反目成仇。   傅昀州收紧了手里的刀子,在元县尉耳边幽幽出声,讥讽于他:“元县尉,你的钱兄弟竟然这么对你啊,本都都看不下去了,你还要对他死心塌地吗?”   元县尉瞪着人群中钱通,双眸赤红如染血。   傅昀州斩杀了一个从后面潜上来的士兵,一时间血溅三尺。   他阖了阖眼睛,继续刺激元县尉:“你看看,他可是来真的,而你,一直以来都被他当枪使都不知道,这样吧,本都给你个机会,你把他做的丑事都说出来,本都就算你将功折罪,公堂上也好给你减轻刑罪。”   钱通一听此言,心道中计,急急推着士兵上前,企图杀人灭口。   “上啊,快杀了他,杀了他。”   元县尉见他如此翻脸无情,便也不顾念旧情了,与他撕破了脸,他气急败坏地叫喊起来:“钱老狗!你欺人太甚,你勾结齐县令做下的那些丑事,桩桩件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官也不怕引火烧身了,你是主犯,我是从犯,我犯不着为你送命,你做的事情,我今日就全部给你抖出来!”   “十年前,你和齐县令……”   “八年前……七年前……”   “而旧年,你又撺掇齐县令和天灵乡的里正乡绅勾结,侵吞整个村上的私田,足足闹出了十几条人命啊!最近成庄那三条,还是在今岁伊始,凡是不小心知道内情的人,全部被你们杀人灭口了!”   众人皆震惊了,如此一幕,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你……”   钱通怒不可遏地瞧着疯狂攀咬自己的元县尉。   却没有半点法子。   元县尉说完所有罪证后。   傅昀州勾唇轻笑,从袖中取出烟鸣信号发出去。   咻——   一点烟火升腾上夜空,在深浓夜幕中绽开,格外醒目。   一时间,早已埋伏好的调查司人马从各暗处涌出,将在场的所有人员全部围困。   所来人马,披坚执锐,严阵以待。   为首骑马的王轩一袭墨色绸衫,器宇轩昂,面容朗逸,他下马跪伏于地,稽首叩拜。   “永州司使王轩,拜见大都督。”   因他这一拜,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括早已失了势的县府人马。   那些官兵也不是傻的,当即调转风向,磕头认罪。   甲胄声中,众人齐呼,呼声震天。   “参加大都督。”   “都起来吧。”   傅昀州松了手,将马背上的元县尉扔垃圾一般扔到地上,举目望向王轩。   “王司使,方才两人的供词可都记下了。”   王轩看向身后的刘兴一眼,刘兴会意,朝前挪动,跪近几步,将记录供词的簿册双手高举过头顶,与供词一起呈上的,还有方才被那县尉扔在草丛中的大都督令牌。   “回禀大都督,全部记好了。”   “做的好。”傅昀州下马,走至他身前取过那供词和令牌,察觉出此人就是上回来清河送行的刘曹司,当真是心思聪慧,可堪重用,他随意地扫了几眼那份供词,夸赞道:“细致缜密,条理清晰,燕歌成天夸你倒是没错。”   刘兴猛然抬了一下头,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   傅昀州轻笑一声,“那丫头没跟着来,此案完了,你可以跟本都一起回永州去看她。”   刘兴弯下了腰,跪伏于地,喃喃道:“属……属下……”   他把头低得不能再低,颇有些难为情。   傅昀州翻看完簿册后,将其交到王轩手中,而后又看了一眼天边快要亮起来的晨色,淡淡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由你来处理,夫人该醒了,本都要去陪她了。”   “是,属下领命。”   王轩朗声应下,接下簿册放在怀中,然后开始收拾残局。   一应人等,该押送官府的,全部押解回去,等庭审后发落。   府衙的官兵也都被整齐有序地撤走了,大街上又恢复了宁静。   傅昀州回到宅邸,推门进屋前,他特意找管家要了方湿手巾,擦干净了面上和手上沾染的血迹,又换了件団枝花卉暗纹月白外袍,方才清风朗月般地走进去。   他此刻干净的,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方才那一个时辰里,沈蜜哪里睡得着,根本就是翻来覆去如坐针毡,虽然她知道傅昀州这么安排的用意,就是不想让她犯险。   而且她刚刚如果出去,可能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反而成为他的负累。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用意,无条件地信任于他,所以沈蜜才愿意乖乖配合他,安心等在屋内。   这一个时辰里,沈蜜侧卧在榻上,时不时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嘈杂声,眼睛睁得大大的,脑中思绪万千。   她并不好过,脑中一直有跟弦紧绷着,一时都不能放松下心来。   一直到感受那房门被推开的瞬间。   她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方才落下。   她立时翘起身来,像是一只激动的小猫儿,下床趿了鞋、就朝傅昀州奔了过去。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劲腰。   将螓首埋在他的胸膛里,感受那一份安心和温暖。   “傅昀州……”   小姑娘的嗓音带了些鼻音,软软糯糯的,格外让人心疼。   傅昀州低头瞧了一眼眼眶红红的沈蜜,眉头微微一蹙,忍不住收了收手臂将她揽地更紧一些。   “蜜儿,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他俯首在她发间落上一吻,嗓音又低又沉,如暗泉一般泠泠动听,“为夫说了一个时辰后回来陪你,就不会失信。”   沈蜜仰起脖颈看他,一双眸子闪着迷离的水泽,像是山间楚楚可怜的小鹿。   她动了动眉毛,红唇微撅着问他。   “事情都结束了吗?”   傅昀州喉结滑了一滑,压制住心头想要衔住那双唇的冲动,稍稍别开了眼才道:“嗯,都结束了,过两日就可以回程了。”   沈蜜兴奋地抱住他的手臂,眼神都放出了光亮。   “所有的贪官都会得到发落,这里的百姓以后能太平了?”   傅昀州循循分析道:“嗯,所有的涉事官员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此事对德州的其他官员也会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不会再有人敢胡作非为,这一方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了。”   “太好了。”沈蜜激动地喃喃,紧紧抱着他的腰,根本也记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眼中闪烁着熠熠光彩,唯有大劫之后那满满当当的喜悦。   见她如此可爱,傅昀州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沈蜜拉着他到圈椅上坐下,兴致勃勃的想要知道前因后果。“那你可以同我说说整个事情的经过吗?”   傅昀州含笑望着她,目光如水,“好,我同蜜儿细细说道说道。”   沈蜜支颐与他对坐,听他娓娓道来,一开始还是兴致昂扬,后来听着听着,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傅昀州好笑地摇了摇头,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抱到了床上,少女睡容安详,傅昀州伸手揉了揉她头上乌黑如缎的青丝。   若是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夫人。   可是等回到永州后,她会不会又对他冷漠以待,刻意避开?   傅昀州攥着那只素白的柔荑,在床前坐了良久。   他贪婪的凝视着沈蜜,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跃。   等他推门出去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将人证老刘头和物证密信一起带上了府衙。   一番审讯画押。   县府的涉事官员全部落网,侵吞的田地也都全数返还给了百姓。   一时间,府衙门口的百姓欢欣鼓舞,喧嚣沸腾起来。   众人齐齐跪拜,口中高呼大都督千岁、大都督英明之类的话语。   无数百姓蜂拥而来,围在县府门口拜谢叩首,府衙被围得水泄不通。   傅昀州出行困难,就暂时在府衙后院的厢房里,与王轩刘兴一干人等,商议后续事宜。   至于州府那头的涉事官员,傅昀州决定过两日带着人证物证,与调查司一同前去,查办清楚。   说情交代完后,王轩和刘兴先行离开去办差,傅昀州一夜没睡,趴在厢房的长桌上小憩起来。   武安坊的宅邸内,沈蜜昨夜睡得少,到了下晌亦困乏的很,见傅昀州还未归家,便也在屋里头睡下了。   好几日没有做梦了。   这一回,她又开始做关于傅昀州的梦了。   茫茫的雪野上,一处营地前。   傅昀州一席赭黄色蟒袍,腰间系着躞蹀带,坐在汗血良驹上,奔袭而来,他身后跟随着的重甲骑兵蜂拥而上,顷刻间便将营地全部控制。   将士们用剑挑开各处营帐,到处翻找,最后将一个瘦削的男人拎了出来,扔在了雪地上。   萧策单膝跪在傅昀州面前,面色凝重道。   “回禀摄政王,属下们没有找到夫人,只找到了邕王。”   傅昀州冷然的脸上闪过森然,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剑,指向地上的邕王。   “人呢?”   他的目光凌厉地仿佛要将那人寸寸割裂。   邕王跌坐在雪地上,一双碧眼宛如冷鹰,皮肤白得病态,透出青筋,瘦削的身形笼在宽大的深金色蟠螭纹锦袍里,回望着傅昀州,眸中却噙着似笑非笑的嘲讽之色。   “哈哈哈,傅昀州,天下都尽在你的掌中了,你还执着一个女人做什么?”   傅昀州下马,将冰冷的刀锋地在他的咽喉上,沉声威胁道:“你若再不说实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邕王疯子一般勾了勾唇,伸手握住剑锋,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本王日日都是生不如死的,为何要怕?”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得不到的东西,我便毁了,让你也得不到。”   傅昀州面色一沉。   邕王阴阴地话语宛如毒蛇,继续说着:“她不听话,非要逃,所以我今日放她逃走了,眼下应当是在阵前了。”   他用碧色的眸子锁住傅昀州,挽唇嗤笑,“乱军阵中,你觉得她能不能活?”   话音落下,傅昀州脸色巨变,平日的镇定泰然半分都没有了。   极怒之下,他一剑刺穿了邕王的腹部。   抽出刀时,面色惨白,嘴角颤抖,满手都是冷汗。   “别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   他对萧策说了一句,而后转身奔向马匹,翻身上去,朝着不远处交战的阵地奔驰而去。   邕王跌跌撞撞地倒下去,口中鲜血溢出,呛了满地,看着那道匆忙离去的背影,犹自说着诛心之语。   “傅昀州你记着,她死,也是死在你的将士手中,死在你的野心之下!”   傅昀州策马朝两军交战的阵地,拼了命地狂奔而去。   他满目赤红,睁大眸子在刀光血影的军阵中来回穿梭,寻找着那抹身影。   终于,浮光掠影中,他看到了那抹身影。   他急急下马朝她奔去,可那只流矢却快他一步。   嗖的一声飞速刺破当空,扎入沈蜜的后背。   鲜血汩汩流出,那小姑娘缓缓倒了下去。   倒在了他的身前。   傅昀州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伸手去抱她,可那具身体却在他怀中一点点冷却,她紧紧闭着双眸,任凭他再怎么呼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了。   “蜜儿……”   傅昀州抱着怀里的人儿,猩红的眸中坠下血泪,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悉数消散在风雪中。   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沈蜜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失去了呼吸。   身后,战士冲杀,枪林箭雨,硝烟弥漫。   傅昀州抱着怀中的女子,跪在雪地上。   生生呛出一口血来。   *   三天三日的屠戮后,邕王阵营无人生还。   傅昀州还下令当众将邕王五马分尸。   他日日守在太临殿,那里摆了一口玄冰棺材,可保尸身不腐。   他披发跣足,紧闭殿门,整日不吃不喝,只守在沈蜜的身边。   晚上的时候,她还会躺在棺椁里,抱着她入睡。   燕歌看不下去了,让萧策去全国各处求访和尚道士,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缓解摄政王的心魔之症。   终于,萧策在西南佛寺找到了一个得道高僧。   据说是可以倒转阴阳,通灵五行。   佛寺中,萧策求那高僧破解之法。   那高僧只道了一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生灭灭,周而复始。”   临别时,他将一串舍利子交付在萧策手中,望他珍重。   萧策求来了舍利后,拜谢回程。   可当他和燕歌两人捧着舍利推开太临殿的大门时,却看到,他们的摄政王。   跟小夫人一起。   静静地躺在棺椁中。   早已离开了人世。   他穿着从前沈蜜亲手替她缝制的衣裳,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发冠中。   抱着怀中的女子。   面容安详,平静地离去了。   燕歌哭得泣不成声。   将那串舍利子放在了两人的棺椁中。   *   沈蜜流着眼泪醒了。   她睁着眸子,望着床顶的帐缦,一双蝶翼般的睫毛上沾染了泪珠。   原来竟是这样。   她什么都明白了。   想着梦里的那些画面。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从那双美目中坠下来,怎么样都止不住。   半晌后,她吸了吸鼻子。   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换上新衣。   来到妆台前。   开始梳妆打扮。   她现在唯有一个念头。   等傅昀州回来,她要告诉他。   她愿意嫁给他。   *   此时的官舍里,傅昀州从上辈子绝望的梦境中转醒。   他瞧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确定那只是一场梦后。   终于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心底的那份执念突然涌上来,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下一刻就见到沈蜜。   他推门而出,去马厩里骑了匹马,几乎是飞奔着往宅邸而去。   他想她了。   很想很想。   傅昀州飞奔回了宅邸,将马鞭扔给了迎上来的管家,而后直奔沈蜜所在的屋子而去。   傅昀州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蜜正好佩戴好了花簪,此刻发上珠玑华彩,一张面容艳光四射,肌容如玉,昳丽异常。   她穿着一条繁复茜丽的百鸟裙,裙尾上点缀着孔雀翎,华丽璀璨,细长的丝绦系在腰间,身姿窈窕匀称,腰肢纤细若柳。   美的勾魂摄魄。   沈蜜发现他回来了,扭头朝他看去,檀唇轻启道:“夫君,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昀州走进屋子,忍不住俯下身去搂她入怀,一双凤眸里溢满了情愫。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好听的磁性,弥散在她耳畔。   “我想你了。”   午后的日光落进屋子里,浅浅的光辉耀地沈蜜的瞳仁亮亮的,她挽唇,一双昳丽的杏眼弯了月牙儿,她站起来,一双小手很自然地回抱住他,就像是上辈子他们没有产生隔阂之前的那般亲昵,依赖。   她仰着脸蹭在他怀中,娇声道:“那你娶我好不好?”   话音落下。   傅昀州浑身一僵,一双凤眸惊愕中满是不敢置信,只以为还在梦中。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启唇喃喃:“蜜儿,你方才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沈蜜伸出藕臂,像灵蛇一般攀上他的脖颈,又娇羞又小意地垂着长睫,低低问他:“你先前在清河不是一直说要娶我,我只问你,你当时的话,还做不做数?”   少女的面颊上卷起的梨涡深深,笑容明媚鲜妍,惹人心旌摇曳。   傅昀州不由地看痴了,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当真愿意嫁我?”   沈蜜仰起玉盘般的小脸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呆呆地道:“嗯?”   傅昀州瞧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痒难耐,弯了弯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肆意畅快的轻笑。   “算了,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方才她既然说了那样的话,那她这辈子,就只能是他的了。   他永远都不会再给她说不的权利了。   傅昀州厚实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肢,倾首吻了上去。   “唔……”沈蜜瞪大了眸子,感受着那炙/热的唇倾覆而来,灵巧的舌紧随其后,很快便撬开了她的唇齿。   触电般的感受袭来,瞬间就剥夺了她的意识,让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傅、昀、州……”   她喘着,含混不清地吐字,一双小猫爪子不停地推他胸膛。   这光天化日的,窗户都开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傅昀州将她不安分的一双小爪子按住,伸出舌头去轻舔她的耳垂,温热潮湿的鼻息扑在她耳畔。   “再勾,为夫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作者有话说:   相当高能的一章(也是本书的高潮,不管是剧情还是感情),希望大家喜欢哦!!   最新评论:   【爱了爱了】   【给力,十分自豪】   【今天还有吗?宝儿】   【快点嘿嘿嘿】   【撒花】   【哇哦】   -完- 第77章 强夺   她竟然真的撞上了,邕王,李茂。   沈蜜垂下了脑袋, 躲避他的攻势,把头埋在他的衣襟上,语气满是撒娇。   “别……别在这儿,大白天的, 被人看见了怎么好。”   傅昀州突然笑了笑, 低头在她鼻尖啄了一口, 嗓音里含着细碎的鼻息。   “蜜儿害羞了。”   沈蜜抬起脑袋飞快地瞧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了下去。   像是小猫一般在他怀里哼唧, “可……可你还没说,要不要娶我呢?”   傅昀州喉咙里发出一阵笑, 满目旖旎地瞧着她, 说道:“你且你等着。”   说罢,他转身几步,去关上了南面半开的窗户。   雕花的窗子中间镂空, 傅昀州又随手落下了帘栊。   一时间,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午后的日光本就浅淡, 此刻更是几乎于无,增添了屋内的朦胧之意。   傅昀州做完这一切后折身回来, 站在沈蜜面前,他比沈蜜高出一个头,高挑身型落下的阴影将沈蜜遮蔽其中。   沈蜜几乎不敢看他,耳根不断发烫, 只垂着脑袋如蚊呐般呢喃:“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却又是想做什么?”   傅昀州滚/汤的身子倾覆下来, 细碎的气息落在她耳畔, 伴随着淡淡的松竹淡香。   他说道:“让蜜儿看看我的心。”   紧接着, 一个绵长又迷乱的吻便重重地袭了上来,傅昀州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间,用力地吻她。   他吮吸着她口中的甘霖,揉搓着她的唇瓣,像是涸泽中的鱼儿一般,极度渴求。   内心对于眼前人儿的喜爱已达到了痴狂,所以一旦纠缠在一起,傅昀州就情难自抑,难以自控,越来越火喏起来。   辗转研磨,攻城略地。   他一步步进,她一步步退,身后的书架,柜子被碰撞到,东西散落一地。   整个过程中,他的双手始终护着沈蜜,但口中的攻势却一点也没有收敛。、   直到沈蜜的身子贴住了墙角,才算是退无可退。   傅昀州还未停下,更下极致费心地在她口中索取,努力地好似在做什么讨好她的事情一般。   沈蜜红着脸,呼吸急促的很,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唇齿间那点交相呼应,能让她感触到柔软和酥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昀州终于停了下来。   他搂着她的双肩,双眸真挚的凝着她,鼻息重重的带着些低哑。   “蜜儿,你现在可知道了?”   沈蜜茫然抬眸:“嗯?”   傅昀州的气息很重,将她拢在自己的身前,垂眸直勾勾盯着她,宛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狼。   他浅笑,凤眸透亮缱绻,“蜜儿若再不懂我的心思,那我可不介意,再同你表示一遍。”   说罢,他将她抵在墙壁上,俯首又要来吃她的唇。   沈蜜赶紧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唇,双眸瞪得大大的,宛如水洗过的紫葡萄,语气低地几乎听不见了,脸颊亦是红如云霞,娇羞不已。   “不必了,我知晓了。”   傅昀州轻笑,点了点她的鼻尖,“知道以后该怎么治你了。”   沈蜜脸颊愈发红了,像是熟透了苹果,她撅了嘴将他推开,侧过身去不看他,忿忿道:“你再这般轻浮,我可要恼了、”   傅昀州含笑去执她的手,讨饶一般道:“为夫错了,往后夫人治我。在床上,怎么样都行,如何?”   沈蜜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又羞又恼。回头嗔了他一眼。   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床上去坐,不理他了。   傅昀州以为她真生气了,追过来坐在她边上,小心翼翼地问她:“真恼了?”   “哼。”沈蜜双手抱臂,仰着脖子轻哼。   傅昀州投降了,讨饶道:“我今日是高兴过头了,蜜儿原谅我这回吧。”   沈蜜斜了他一眼,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往他胸膛里扑去,狠狠的咬了一口。   “以后你若不乖,我就这般治你。”   沈蜜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殊不知,这对傅昀州来说,丝毫没有痛痒。   傅昀州明显愣了愣,没想到沈蜜会这般突然袭击,但片刻后,他就粲然笑道,“好。”   说话间,他将她按在怀里,紧紧地搂着,悄悄话一般在她耳边嘀咕,“那夫人最好把我的手绑上,衣服脱了再行刑。”   “傅、昀、州。”   沈蜜咬牙切齿地推开他,一张好不容易熄火的小脸儿。   腾地一下又红了。   也不知他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竟如此孟浪。   *   两日后,傅昀州带着沈蜜动身前往德州的州府府衙。   等处理完那里的烂摊子后,他就会带着沈蜜回清河,然后正式向沈家提亲,求娶她进门。   现在还有一件麻烦的事情,就是那钱通油盐不进,死活都不肯透露出背后的那股势力。   他一个商人是掀不起这滔天巨浪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巨大的操手。   只是这个幕后黑手。   如今一时半会,还审问不出来。   来到州府后,傅昀州将同行押送来的钱通关入了诏狱之中,派调查司的人严加审问,定要问出那背后之人。   与此同时,他将证据呈给知州,看着他将那些有牵连的贪官污吏,绳之以法,量刑定罪。   这段时日。   沈蜜和傅昀州就暂住在了知州的府邸上。   等待着将事情完全处理完后,再回清河成亲。   日子悄没声息地过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日。   这一日,傅昀州清早便去州府诏狱亲自审问犯人了。   沈蜜呆在府里百无聊赖,又听府里的丫鬟们说今日东市上有庙会,热闹非常,便耐不住性子想去那儿转转。   这几日,傅昀州为了保障沈蜜的安全,安排了调查司的黄榕作她的女护卫,时时贴身保护她。   故而今日沈蜜上街,黄榕便义不容地跟在她身边一起出去。   沈蜜知道黄榕武艺高强,所以有她陪着,她很是安心,一路上左顾右盼,到处蹦跶,开心极了。   可就当她在一处摊子前兴冲冲地翻看着花簪时。   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只手很凉,隔着衣料都能让沈蜜感到一个机灵。   沈蜜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脑中那不祥的预感原来越强烈,根本不敢转身。   “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拍她肩膀的那人说话了。   那道嗓音清冽地宛如冰山的深泉,透彻明净,温淡如水。   那一刻,沈蜜脑中发出轰然巨响,她害怕地几乎难以喘息,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境地。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会带给她这种感受了。   冰凉刺骨,极致恐惧。   可那人明明应该远在盛京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德州?   她撞着胆子转过头,想在看清那人后,印证自己是神经太过敏感,导致杯弓蛇影了。   却无端撞入了一双闪着幽幽碧色的瞳孔,饿狼一般。   沈蜜的小脸刷的一下。   变得煞白无比。   她竟然真的,撞上了上辈子囚禁她的人。   邕王,李茂。   李茂看到沈蜜的那一刻,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种,野兽看到猎物一般,精准又锐利的目光。   黄榕看出了沈蜜的不对劲,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道:“姑娘怎么了?”   沈蜜反应过来,当即拿了钱袋想走。   “多谢公子。”   她快速福了福身,转身便迈步离开。   可还没走出两三步,胳膊便被人拽住了。   那只手铁钳一般,生生拖住了她。   沈蜜拼命挣扎道:“你做什么?”   好在黄榕将李茂格挡了开去,她护在沈蜜身前,不让李茂再靠近一步。   李茂身后跟着几名随从,皆带佩刀,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方才那一挣扎,身上的钱袋子不知何时又落到了李茂的手里,他将那钱袋子放在手心颠了颠,碧瞳直勾勾地盯住她,道:“姑娘何故神色慌张,莫非这钱袋不是你的?”   “那便不是吧,告辞。”   沈蜜此刻与他多说一句话都头皮发麻不想再与他做计较,索性不要那钱袋了,拉着黄榕便要离开。   可李茂带着的那群人,却突然围住了她们的去路。   黄榕抽出佩剑护在沈蜜身前,对那李茂肃然道:“光天化日的,公子是想当街动武吗?”   李茂勾起殷唇,淡笑:“动武就不必了,只是想找个地方,同你家姑娘分辨清楚,关于这钱袋的事情。若真是姑娘的,那在下一定会还给姑娘的,若不是,那也解释清楚缘由,毕竟姑娘一见在下就跑,总归是让人生疑的。”   黄榕听了他这番很有道理的话,将目光投向沈蜜,想看她的意思。   沈蜜瞧着她,白着一张小脸,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黄榕见此,当即道:“我家姑娘不愿去,公主就莫要强人所难了。”   “至于这钱袋,虽是我家姑娘的,但我们也不要了。”   李茂却不依不饶,轻勾唇角,目光始终直勾勾地落在沈蜜身上。   “既然你说了这话,我就更不能让你们两个走了,否则,在下岂不是变成不讲道理,夺人钱财之徒了。”   说罢,他击了击掌,朗声道:“来人,务必把两位姑娘给我请回去。”   他将请字咬地很重,他手下的几个心腹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当即朝二人扑过来,准备强行带回去。   沈蜜花容失色,好在黄榕护着她,没让那些人得逞。   一时间,大街上人仰马翻。   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在黄榕与那些壮汉纠缠争斗之时。   李茂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她的身后,沈蜜只觉的胳膊一痛,便被他一把掐住了,怎么甩也甩不开了。   沈蜜浑身颤抖,李茂在她耳边幽幽道:“姑娘,我看上你了,你逃不掉了。”   说罢,李茂不由分说,便将沈蜜强行往不远处的马车上拖。   光天化日,他的胆子大的实在是令人发指。   “放开我!放开我!”   沈蜜拼命挣扎,哭天抢地:“救命,救命!快帮帮我!”   “这人是人贩子,他要卖了我!”   沈蜜灵机一动,呼喊自救起来。   “快救救我!求你们了!”   她一边被拖着走,一只脚还不安分的蹬踹掉沿路的摊贩,所过之处一路都是狼藉。   很多不明所以的路人见状,有些畏缩不敢前,但也有一部分人,正义勇敢地站了出来,帮助这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拦住了李茂。   “当街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   “你跟这个小姑娘什么关系啊,说清楚再走。”   “今日不说清楚,就绝不让你带这姑娘离开。”   “就算是家务事,你们把我的摊子毁了,也是要赔的知道吧?”   “快去报官,让官府来管管这事儿。”   人群几乎沸腾了,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不想死的就给我让开。”   被人挡道的李茂怒吼出声。   他压根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让他没有法子再将她带走。   最终,李茂在千夫所指中,铁青着一张脸放开了沈蜜,愤然甩袖上了马车。   离开了。   临走前,他在沈蜜耳边恶狠狠地威胁道:“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李茂离开后,沈蜜脱力地跌倒在地。   那些缠斗着黄榕的护卫们看着主子的马车离开了,亦放下黄榕,追着李茂走了。   黄榕赶紧跑到沈蜜身边来扶她:“姑娘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有护好你。”   周围一些方才帮她的人,也好心地留下来关心她,围在她身边议论闲聊。   “小姑娘你没事吧?这人贩子也太可恶了,真不该这么便宜地放走他。”   沈蜜扶着黄榕的胳膊站定,稳了稳心神,对着众人福身道谢,“我没事了,多谢大家,多谢。”   她让黄榕去赔方才被她踹翻的几个摊子,没想到,那几个小摊贩竟然没要收她的钱,客气地推拒:“方才也是帮着你家姑娘,一起声讨吓退那人贩子罢了,并不是真的要你们赔。遇到这样的事,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是情急所迫。”   这天下还是好人多。   沈蜜一阵感动,心中暖暖的,却还是让黄榕给了他们银子补偿,毕竟这些小摊贩做的小本生意不容易。   经过这一场风波后,沈蜜不敢在外头多呆了,拉着黄榕一起回府。   *   诏狱。   傅昀州看着泡在水牢里多日,几乎奄奄一息的钱通,问他:“本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主使,便放你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大boss解决完就大结局了,马上要回京了,哈哈,决战京城之巅了,男二男三也要出来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大家敬请期待哦,这几天我努力爆更,争取这周完结感谢在2022-03-22 16:34:34~2022-03-22 23: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头扣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今天更新不收礼,收礼只收营养液!】   -完- 第78章 入京   不如,你将小夫人送予本王怎么样   钱通被绑在木架上, 那污浊的水流几乎淹到了他的胸口,他眼皮耷拉着,虚弱至极,却还是不肯松口。   “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傅昀州蹲下身子, 满是怜悯地看着钱通, 曲指抵着上唇,幽幽开口:“不知道钱老板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水蛇刑。”   钱通闻言, 猛然抬头,目光带着惊恐:“你想做什么?”   傅昀州轻嗤:“看来是不知道了, 那就让本都来告诉你, 这水蛇刑,就是把上百条细小的水蛇放在水牢里,再在犯人身上滴几滴特殊的香料吸引蛇儿们过来。”   “被上百条蛇啃啮的滋味, 钱老板可以想象吗?”   “这些蛇没有毒,所以不会致死,但却会一寸寸咬噬皮肉, 吸血蚀骨,让你承受无边痛楚。”   傅昀州说完的时候, 钱通已经惊恐到了极点,眼眶足足撑大了一圈,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   傅昀州却是淡淡一笑,“准备好了吗?”   钱通惊惧着说不出话来, 水牢岸上的傅昀州却已经站起身来, 吩咐牢狱中的看守。   “来人, 把准备好的水蛇放下去。”   那些看守将提前准备好的水蛇提了过来, 倒之前还特意把水桶转了个方向, 给钱通看。   那水桶里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细小的五颜六色的水蛇,来回攒动着。   只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终于,在那看守即将掀桶倒蛇的一刻,钱通高喊出声,“住手,我说!我说!”   傅昀州抬手。   那看守停下了动作,不再倾覆水桶。   “说吧。”   钱通惨白着一张脸,明显已经被弄得心力交瘁,他缓缓吐露:“那人的真实身份,我是真的不知道,但能确定是盛京有来头的主,每次的消息互通,我都是跟听风楼一个姓林的东家往来的,至于他背后的主子是谁,我是真的一次都没见过。”   傅昀州听了他的话,立在那儿思忖不语。   钱通慌了,以为他不信自己。   “你不信我?我钱某可对天发誓,说的都是实话。你若再行逼问,我也只能说出这么多,再没其他了。”   傅昀州思忖过后,不置一词走了,临走叮嘱牢头。   “把人从水牢移出去,不准他死了。”   钱通得言,松了一口气,知道傅昀州是相信了自己所言,不会再对他刑讯逼问了。   *   傅昀州从黑漆漆地地牢走出来,出了诏狱,外头日色一片明亮,甚至有些虚晃眼睛。   天气这么好,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有没有耐不住性子跑出去玩。   毕竟上辈子在永州衙署的时候,她是最耐不住性子,喜欢整日出门玩的。   回到府宅的时候,傅昀州径直去院子里找沈蜜,却看到屋门紧闭,黄榕立在门口守着,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傅昀州当即便问:“怎么了?”   黄榕是个心里头藏不住话的,便把今日在街上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夫人怕是惊着了,那个绿眼睛的男人拽着夫人不放,我又被那人随身带的护卫缠着腾不开手,所以夫人差点就被他硬拉上了马车。”   傅昀州捕捉到了重点,神色一凝。   “绿眼睛的男人?”   黄榕:“是啊,估计是有一半胡人血统吧,这样的人虽然少,但也时常能见着。”   傅昀州的面色却很是不好,他隐隐有种感觉。   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他长什么样子?”   黄榕愣了愣,以为傅昀州要去找那人算账,便详细地说起来:“很瘦,很高,穿的很得体,看起来像是世家子弟,对了,鼻梁也很高,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很阴冷,像……像老鹰。”   傅昀州的脸色瞬间变得阴云密布,袖笼中的拳攥的紧紧的。“你带人去查,务必查出那人住在哪儿。”   黄榕见傅昀州面色凝重,不敢马虎,当即抱拳沉着道:“是,属下领命。”   傅昀州推门进去的时候,沈蜜正侧着身子躺在榻里安睡。   秋日的暖阳落在屋内,朦胧又静谧。   傅昀州悄悄走到床头坐下,那榻上的女子像是知道他来了,闭着眼睛将身子转了过来,一双手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腰间。   “睡觉还不老实。”   傅昀州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将沈蜜的脑袋搬到自己的膝盖上,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觉。   沈蜜躺在他膝上,感受身上一阵又一阵的轻抚,安心的感觉遍布全身,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傅昀州瞧着沈蜜安睡的容颜,蓦然轻叹了一声,带着些自责地低语。   “是我不好,今日发生事情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   沈蜜一直睡到了晚膳的时辰才醒过来。   一醒来,便撞进了傅昀州那双含笑清冽的凤眸。   “夫人醒了?”   沈蜜颔首,脸颊有刚睡醒的淡淡桃色,她一双手攀着傅昀州的胸膛往上爬,将白瓷般的小脸儿蹭在他怀里。   “想你了。”   傅昀州发出几声闷笑,胸膛微颤。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倒是越发磨人了。”   傅昀州将沈蜜横抱起来,让她在床沿上坐好,然后蹲下身子去替她穿鞋。   “走,去吃晚膳。”   替沈蜜穿完鞋后,傅昀州站起身,牵起她往门外走。   从用完晚膳一直到临睡前,沈蜜都没有向傅昀州透露一丝一毫今日发生的事情   临睡前,傅昀州突然搂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目光如炬地瞧着她,极认真道:“蜜儿,今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同我说?”   听他如此问,沈蜜猜想定是黄榕告诉了傅昀州,便也不瞒着了,说道:“你还有公务要忙,我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这桩案子牵扯众多,而且那钱通又不肯松口,傅昀州虽然每日在她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沈蜜知道,他其实早已是焦头烂额。   傅昀州听她如此说,目光闪闪烁烁,情绪纷杂。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来堵她的唇,绵长而又用力地一个吻,将沈蜜的身子压了下去。   许久后,他将双手撑在在她肩侧,警告一般板着脸对她道:“下不为例。”   “嗯?”   沈蜜迷茫地望着他,脸颊上还有气息未定的娇红。   傅昀州来捏她的手,“下回有事情,不许再瞒我,我会担心的。”   “好。”沈蜜似懂非懂地颔了颔首,乖觉地应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傅昀州的情绪会这么大。   傅昀州侧躺下身来搂住她的腰,两人对视而望,有淡淡的气息流转。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蜜儿,我会发疯的。”   沈蜜看出傅昀州眼中一闪而过的猩红,嗓音也是压抑的,带着些哑。   沈蜜心尖一软,不由地伸手去搂他的腰,柔声安抚:“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傅昀州紧拧的眉梢舒展了些,道:“那我们成亲好不好,马上成亲。”   沈蜜被他这般孩子行径逗笑了,“好,马上。”   傅昀州在她耳边吐气,认真又执着。   “那我们明日就回清河去了,这儿的一切都不管了好不好?”   “这里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剩下交给王轩他们去做好了。”   “钱通那老狐狸呢?松口了吗?”   “嗯。”   傅昀州又凑近了些,啄了口她的鼻尖,“那蜜儿是不是没问题了,能放心回去了是不是?”   沈蜜拿他没办法,且事情的后续也都安排好了,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再者那邕王突然出现在德州,确实让她胆战心惊的,早点离开也好。   沈蜜往他怀里贴了贴,柔声应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翌日,傅昀州以永州还有军务要处理为由。去向知州辞行,他允诺留下王轩等调查司的一干人,在此解决事情的后续。   知州为表感谢,提出设宴为他送行。   傅昀州知晓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推不过,便答应了下来。   只等着晚上的筵席一过,明日就启程回清河。   宴席在清凉台举行。   傅昀州带着沈蜜一起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谈笑晏晏,一片祥和。   直到侍从的一声突然来禀,打破了场上的安宁。   “知州大人,邕王殿下来了。”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惊。   紧接着,便见一个身着黄色蟒袍、头戴紫金冠的瘦弱男子,在随从们的簇拥下,沿着白石台阶拾级而上,往清凉台上来。   李茂上了高台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面上的虚汗。   众人见了他纷纷行礼敬拜。   “参见邕王殿下。”   邕王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知州捧着笑脸地迎了上去,“殿下怎的突然来了德州,也没让人知会一声。”   李茂笑了笑,一双莹莹泛绿光的眸子闪烁幽微。“德州一案,牵连甚广,本王此番是承父皇之命,前来知悉案情的,不想兴师动众,故而没有提前派人告知知州。”   “今日听说知州在清凉台设宴替傅都督送行,便想着过来看看,也好敬一杯酒,聊表心意。”   “原是如此,殿下当真是有心了。”   知州笑盈盈地颔首,伸手请邕王入上座。   邕王入座后,目光在场上逡巡了一圈。   一下就落到了傅昀州身边的沈蜜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锋芒毕露,没有半分遮掩的痕迹。   沈蜜垂着首,神情紧张,一只手紧紧攥着傅昀州的衣袖,心跳的极快。   酒过三巡,众人皆微醺半酣。   这时候,邕王突然斟了杯酒,起身走到傅昀州面前,双手举杯向他敬酒。   “傅都督,来,本王敬你一杯,祝你回程顺利。”   说话的时候,他的眸光却一阵又一阵地瞥向沈蜜。   傅昀州起身,走上前一步将沈蜜挡了个严实,面色深沉地取了酒盏倒酒。   而后仰脖一饮而尽,语气极淡极冷。   “多谢殿下。”   “哈哈。”邕王发出一声笑,踉跄着醉眼朦胧道:“傅都督还是同从前一般爽快。”   “想当初,父皇召你如兄入京,参加庆功宴的时候,本王同你都才十来岁,这一晃眼,你瞧瞧,你我已有家室了,真是岁月如梭啊。”   说话间,邕王的手指往沈蜜身上指了指,“这位是小夫人吧。”   被他指着,沈蜜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嗯。”傅昀州说的极其冷淡,面上的神情漠然,想让邕王识趣离开。   可李茂却像是故意的一般,继续说道:“能与如此仙姿玉貌的小夫人为伴,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他毫无顾忌地将贪婪的目光朝傅昀州身后投射过去,嘴里还在继续慨叹喃喃。   “若是本王这辈子也能得一个,该有多好。”   “邕王殿下,你喝醉了。”傅昀州眼中阴云密布,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   李茂却还不罢休,他举起了桌上的酒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含混不清地说着疯话。   “不如,你将小夫人送予本王怎么样?”   大家都以为李茂醉了才说的胡话,但只有傅昀州知道,他是在故意装疯。   “你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傅昀州发出一声低怒,将桌上的酒壶狠狠砸在李茂的脚边,瓷片飞溅,割伤了李茂的小腿,有鲜血浸染了出来。   李茂下意识的退后几步避让。   李茂带来的护卫瞬时围了上来,齐刷刷亮出佩刀。   傅昀州身后带着的护卫也不甘示弱,呛地拔刀,与之对峙。   场面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知州急得在那儿顿足,不住地朝二人点头哈腰,“王爷,都督,你们高抬贵手吧,这这这……这是要干什么?”   对视的两面都没有答话,气氛依旧紧张。   直到侍从气喘吁吁地奔走来报:“启禀大……大人,诏狱里的罪犯钱通,无故暴毙了……”   众人皆是一惊。   傅昀州黑着脸,冲着知州冷冷道:“知州大人,本都要去牢里验明情况,今日这场筵席,是没法吃下去了,告辞。”   说罢,他拉着沈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   “好,好,那就有劳都督大人了。”   知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原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事情,这下子到也算是得到了契机。   *   傅昀州拉着沈蜜回到衙署后,并未去往天牢,验尸查因。   屋子里,烛火下,傅昀州神情郑重地执着沈蜜的手,对她道:“蜜儿,你可愿意信我?”   “嗯。”   沈蜜认真点头。   烛火幽微,傅昀州的眸清晰又干净,依稀倒映出她的人影。   “我们现在就走。”   沈蜜微讶,呐呐道:“现在就回清河去?”   傅昀州一字一顿,极为认真:“不,去盛京。”   奔驰的马车上,傅昀州同沈蜜解释深夜动身的原因。   清河是不能回了,邕王这人的性子偏执极端,不择手段,既然他盯上沈蜜了,就绝不会把罢手。   所以在清河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沈蜜反倒是危险重重。   为今之计,只有去盛京,与他正面对抗,才是上策。   沈蜜靠在傅昀州怀里,仰着脖子问他:“你有把握能扳倒邕王?”   傅昀州弯了弯唇,温和道:“蜜儿不信我?”   沈蜜睫羽扑簌,略有隐忧。“此人诡计多端,擅长伪装,你没有他的把柄,如何……”   傅昀州眨了眨眼,揽着她小猫儿似的往上提了提。   “蜜儿怎知我没有。”   沈蜜:“可钱通已经死了……”   傅昀州:“钱通没有死,我换了人了。”   “夫君你真厉害。”沈蜜眸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仰起脖子就在他的脸颊上小鸡啄米般连亲了几口。   “所以,你才顺势借着此番冲突,假装生气离开,就是怕邕王反应过来,再次杀人灭口。”   傅昀州笑,气息浅浅,“蜜儿当真冰雪聪明。”   “聪明不过夫君。”   “那刚才的奖励能不能再……”   沈蜜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喉结上。   傅昀州浑身滚烫似铁,“蜜儿若是再这么勾,我可要忍不住将你在这里办了……”   沈蜜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连避开了些。“别别别,我不敢了。”   傅昀州追过来搂她,亲昵地埋在她肩窝上,“回到盛京,我们先成婚。”   沈蜜:“那父亲和哥哥姐姐他们呢?”   傅昀州笑:“待为夫求了圣旨,就派人把岳丈他们都接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2 23:26:14~2022-03-23 13: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心意,只能努力用营养液浇灌你,你可感受到我无尽的情意!】   -完- 第79章 大婚(有增加)   她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张淮,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三日后, 盛京。   皇宫大内。   傅昀州身着绛色圆领窄袖官袍,身前绣着麒麟补子,姿容俊俦,修挺如松, 通身威仪赫然, 他奉着诏书进宫。   紫宸宫偏殿的南书房里, 惠元帝李封坐在楠木长排轩窗下,独自解棋。   傅昀州进来的时候, 太监拖着嗓子长长地喊了一声:“永州都督到——”   李封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傅昀州已然跪倒在地, 双手交叠在额前, 以身伏地,大拜了下去。   李封起身去扶他:“快起来吧,好孩子。”   “多谢陛下。”   傅昀州站起来, 模样很是恭敬。   李封已过天命之年,两鬓斑白,面容清癯, 额头和眼角长着或浅或淡的皱纹,他常年修仙问道, 炼丹求药,喜穿宽大的道袍,做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封让他在棋桌对面坐下,闲话家常道:“之衡, 朕与你, 有十年未见了吧?”   傅昀州垂眸恭敬道:“陛下所言甚是。”   李封笑得和蔼, 畅想往事语调悠然。   “想当初, 你跟着你父兄来京城受封侯爵的时候, 还没有朕的肩膀高,如今,都比朕高出那么多了。”   小太监给二人奉来茶水,李封接过轻抿了一口。又道:   “当初朕就夸你下棋下的好,只一个小小少年郎,就能赢了朕,朕便赞你是国手,如今,你可愿再陪朕下一局?”   傅昀州垂首道:“微臣当时年龄小,稀里糊涂赢了,其中缘由自己都未知,是陛下谬赞了。”   李封笑了笑,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起棋子落在棋盘上,“那今日,便再陪朕下一局?”   “微臣不甚荣幸。”   傅昀州开始陪惠元帝下棋,两人一边下着,一边闲话家常,好像是一个多年未见孩子的长辈在关心询问着小辈的情况。   李封说着说着,话音变得沉重哀伤起来。   “当年横岭一役,谁都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让你年纪轻轻便失了父兄,那一战,三万黑炎军啊,朕也是心中泣血、一夜白头。”   傅昀州手里捏着的棋子紧了紧,但他还是目不斜视地将棋子落了下去,尽可能保持情绪的平稳。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臣,不愿再提、再想。陛下宅心仁厚,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封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一双矍铄的眸打量着傅昀州,嗓音低了下去,似是慨叹:“好,是朕不好,朕不该提的。”   他又落下一子,道:“朕本以为,你会因着当年之事,心怨朝廷,不会愿意奉诏入京,没想到,你还是愿意来了。”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同他下棋,面上半点不显,只是平静道:“当年之事,罪魁祸首已除,臣没什么放不下的。”   李封瞧着他,眸子微闪,蓦然话锋一转,“好孩子,当年之事亦是朕失察,用人不明所致,你对朕,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念?”   李封的语气虽慈,分量却重,这分明是试探考验之语,傅昀州怎会不明白。   他赶紧起身,撩袍跪到了地上,“陛下,臣家世代忠君爱国,绝没有半分私心,当年之事,臣早已放下了,如今入京,也是因为心系陛下,感念陛下的知遇之恩。希望陛下能准臣辅佐社稷,匡扶李家江山。”   半晌无声,殿内落针可闻。   李封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傅昀州良久,最后和善地开口道:“好了,你看你,朕也没说什么,就吓成这样。”   傅昀州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李封起身去搀他,“行了,表忠心也表了,朕信你便是,继续陪朕下棋吧。”   傅昀州却还是没有起来,又重重稽首拜服在李封脚下,朗声道:“陛下,臣此番奉诏入京,还有一事要求于陛下。”   李封眼眸轻转,来了兴趣一般,“哦—你说?”   “臣,恳请陛下赐婚。”   李封一愣,这明显出乎了他的意料,洞察过来后,他畅快地笑出声来。   “那是好事啊,之衡,你只管告诉朕,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朕必定替你做主。”   傅昀州一字一句凿凿道:“臣此番巡查州县,巧遇清河县令沈黎的三女儿,沈蜜,臣一见倾心,发誓此生非她不娶,借着此番来京,恳请陛下亲自赐婚,让沈蜜风光嫁与臣为妻。”   “哈哈哈。”   李封笑得更畅快了,没想到这平日杀伐决断的傅昀州是个情种,入京第一件事情,不是求那高位官职,而是为了一道赐婚圣旨。   如此一来,他的疑心几乎消了大半,李封笑得爽朗。   “好,朕明日便将赐下圣旨,昭告全朝。”   傅昀州:“多谢陛下隆恩。”   李封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傅昀州,顿了顿又道:“之衡,那你还有什么要求的吗?”   傅昀州:“臣,别无所求。”   李封轻笑,问他:“你自己的官位呢?说是要替朕分忧,如何不考虑个高官之位?”   傅昀州却道:“臣自知能力有限,陛下知人善任,人尽其才,一切全凭陛下做主便是。”   “哈哈哈,之衡,你真是深得朕心。”   李封赞赏着笑出几声,将傅昀州搀扶起来,两人一起继续下棋。   没下多久,傅昀州便败下阵来。   “陛下,臣棋艺不精。”   李封轻捋短须,亲切地笑着,“这些年你在永州带兵辛苦,棋艺生疏了也是正常,往后,你就在京城住着,时不时来宫里陪朕下棋,慢慢就精进了。”   傅昀州躬身道:“多谢陛下厚爱。”   走出紫宸宫的时候,傅昀州凤眸中的笑意一敛而尽。   他穿过长长的汉白玉甬道,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那个笑里藏刀的帝王,才是覆灭了三万黑炎军,害死他父兄的罪魁祸首。   而朝堂上的那群走狗,不过是帝王手中杀人的屠刀。   这辈子,他本不想亲自入京复仇。   可兜兜转转,却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斗争到底吧。   傅昀州踏着斜阳走出殿宇重重的禁中,马车已在宫门外等着了。   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到宅邸,见他最心爱的女子。   惠元帝为了让傅昀州入京为官,很是优待于他,在竹苑坊早早替他置办好了官邸。   竹苑坊地理位置优渥,离东市很近,离皇城也不远,几乎是达官贵族们的首选住所。   傅昀州回到宅邸的时候,那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等他。   正值初春,繁花点点,飞絮漫天。   沈蜜穿着一件浅碧色的罗裙,头上簪着蝴蝶型的银累丝玉簪,娉娉婷婷地立在一棵玉兰树下,踮着脚尖细嗅花枝。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到傅昀州的一刻,眼瞳瞬间亮了。   提起裙子就朝他飞奔而来。   “夫君。”   她甜甜的唤他,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香香软软的,一双唇瓣如樱花般亮泽莹润,让人忍不住想俯身浅尝。   傅昀州将他搂在怀里,感受着沈蜜带给他的温存。   “方才在做什么呢?”   沈蜜伸出手掌摊在他面前,手掌上有一方丝帕,上面盛满了花瓣,清香扑鼻。   沈蜜炫耀似的同他道:“捡了这些花瓣,到时候可以放在屋子里薰屋子。”   傅昀州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儿,笑道:“蜜儿可真是能干。”   沈蜜拽着他的手进屋,边走便问:“夫君,今日去宫里,情况如何了?”   傅昀州笑,凤眸清浅如水,“水到渠成。”   “明日圣旨就会下来了,我会派人去清河请你的家人过来,大概三日后,我们就能成婚了。”   两人来到了屋内,沈蜜关上了房门,对傅昀州道:“傅昀州,突然要成婚,我觉得有些害怕了,怎么办?”   傅昀州搂着她的腰低下头亲吻她,凤眸灼灼生光:“蜜儿难不成想后悔?”   沈蜜话还没来得及说。   傅昀州边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倒在榻上,他的身子倾覆而来,将身下的娇软困住。   “晚了。”   他开始轻轻咬她的脖子,像是只餍事的小兽一般,鼻息温热潮湿。   沈蜜被他弄得很痒,扭着脖子轻轻推他:“傅昀州,别这样。”   傅昀州将她乱动的手锁在身侧,开始舔着她的耳垂。“蜜儿,那你就不能让我看到你的半点不情愿。”   “我没有不情愿……”   沈蜜又痒又麻,低低的吟着,嗓音软的像是化成了三月的春水。   傅昀州舔咬她的唇,有点讨好示弱的意味,“那你为何要说害怕?”   沈蜜叹气,“就是有些害怕呀。”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傅昀州来堵她的唇,语气带这些委屈巴巴的情绪。   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固执又可怜。   半晌过后,沈蜜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对他哄孩子一般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傅昀州黑眸深邃,盯着她执着道:“那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   沈蜜颇为无奈地去执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傅昀州这才恢复了平静,搂着沈蜜静静地侧躺着,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我要看着你睡觉。”   “好。”   “我要一直守在你身边。”   “好。”   “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的。”   “好。”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要永远陪着我。”   “好。”   “若是你想离开我,我就把你锁在我身边。”   “傅昀州!”   半晌后,沈蜜终于忍无可忍地咬了他一口。   *   次日,赐婚圣旨下达,连同一起的,还有任命傅昀州为工部尚书的圣旨。   双喜临门下,整个府邸来访的宾客络绎不绝,一些不熟识的朝廷官员也都纷纷上门寻亲问故。   各种道贺的帖子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贺礼,填满了门房和几间屋子。   三日后,沈蜜和傅昀州奉旨成婚。   整个尚书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后厨一大早便搭棚试灶,等着招待宾朋。   整箱整箱聘礼抬到了傅昀州给沈黎他们置办好的院子里。   一大早,沈蜜就由脆桃伺候着沐浴,梳头,妆画鲜妍,佩戴好金银头面,穿上凤冠霞帔。   吉时一到,礼部派来的赞官一声吆喝。   沈如便将那织金团扇递给她遮面,而后搀扶着她走出喜房。   院道上铺了长长的红布毯,沈蜜跨过火盆,来到正堂,这时候,宾客都已经齐聚一堂了。   众人挨挨挤挤地围聚着,或站或立,笑闹声不绝。   沈蜜迈进门槛后,沈洛上来搀扶她,一步步将她带到傅昀州的面前。   而后,取过她的扇子,又将傅昀州手中的红绸塞到沈蜜的手中。   两人准备拜堂。   可就在这时,堂上突然走进来一个穿戴华贵,趾高气昂的不速之客。   她还未走进来时,便先声夺人,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爽朗笑声。   “哟,妹妹大婚的日子,怎么能忘了姐姐呢?”   那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的时候。   沈家众人皆是一惊。   竟是一年多未见的沈珠。   这时候,不少经常出入后宫,认得她的官家女眷,齐齐福身行礼:“参加沈贵人。”   众人反应过来,都跟着行礼,或作揖,或福身。   “都起来吧。”   沈珠懒懒地道了一声,用妖娆的丹蔻抚了抚鬓发,态度很是傲慢,她此刻珠玑满头,虚晃的人睁不开眼。   “父亲,姨娘,哥哥妹妹们,让你们给我行礼,是女儿的不该了。”   沈黎和一众家眷默默不语,留着她在那唱独角戏,沈珠本以为沈黎会觍着脸巴结她,毕竟在她眼中,父亲一直都是个媚上之人,但此刻沈黎却低垂着头,对她置之不理,没有让她得到想要的结果。   沈珠不甘心,继续讽刺道:“想当初啊,你们一个个都想把我赶出去,何其狠心,如今见了我,却怎么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一声都不敢吭了?”   “难不成,我飞上枝头变凤凰,反而惹得你们不开心了?”   “妹妹啊,我当年就亲口对你说过,我会让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一个个都被我踩在脚下,瞧,现在不是实现了吗?”   沈珠一个人在那儿唱独角戏乐此不疲,一会儿咯咯的笑,一会儿阴阳怪气的说话。   因为她将矛头对准沈蜜,傅昀州却忍不下去了。   他喝令道:“来人,她不是本官请的客人,不在受邀之列,擅闯她人婚堂便是无礼,把她给我轰出去。”   沈珠没想到他敢对自己动手,震惊了一瞬,而后变得怒不可遏,叫嚣道:“谁敢,傅昀州,我是陛下的女人,谁敢碰我试试?!”   傅昀州摇了摇头,讥讽道:“沈贵人,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你今日大闹下官的婚礼,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   “来人,把沈贵人请出去。”   萧策和燕歌来将她扭送出去,沈珠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头喊着:“傅昀州,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沈珠被赶出去以后,两人继续开始拜堂成亲。   好像是个小插曲,没有误了吉时。   沈蜜紧紧攥着那红绸,两人开始行礼,拜堂。   沈黎重新坐回高堂上,欣慰地看着两人。   刚才看到傅昀州当即立断维护沈蜜和他们一家人的表现,她对这个女婿更加欣赏了几分。   礼赞官开始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唱完礼后,沈蜜由傅昀州牵着,来到了洞房。   洞房置办在绵珠堂,主屋内铺了红地毯,到处都张贴了大大的福字,红绸挂满了每一处房梁。   秦姨娘和沈如还有小妹妹沈岚都过来替二人撒帐,口中念叨着:“多子多福,早生贵子。”   花生,红枣,桂圆,栗子,莲子,核桃撒了一床。   沈岚一边撒,还一边贪吃地偷尝了几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被抓包的小朋友眼睛又黑又亮,抱着手给两人作揖,奶声奶气道:“祝漂亮哥哥和三姐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人群离开后,沈蜜和傅昀州并肩而坐,开始吃侍女端来的汤圆,喝合卺酒。   等一切礼仪都结束后,沈蜜几乎累趴了,她顶着重重的凤冠几个时辰,脖子都快压弯了。   熠熠红烛下,傅昀州穿着大红吉服,袖口点缀着金丝绣纹,整个人宛如芝兰玉树,清隽非凡,楚谡朗逸。   他见沈蜜辛苦,站起身来替她摘下凤冠。   摘下凤冠后,沈蜜扭了扭脖子,舒展了肩颈,可算感受到了轻松的滋味。   “夫人辛苦了。”   傅昀州伸手帮她揉捏起了肩胛骨。   如此一来,沈蜜倒是有些难为情了,新婚之夜,夫君替夫人捏肩捶背的,倒真是从未听说过。   她的耳后根一阵阵发烫,脸颊也开始慢慢泛起红晕。   傅昀州察觉到她脸上的酡红,远胜胭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到她身侧,捏住她的手掌,轻声笑道:“夫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沈蜜飞快地撇开了眸子,垂着脑袋不说话。   傅昀州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夫人辛苦一天了,早些安置吧,我去叫脆桃过来替你打水洗脚。”   说罢,他起身就要去屋外喊人。   可刚站起来,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傅昀州回头看去,沈蜜正拉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眸子瞧他,一脸的娇怜可人。   傅昀州半蹲着身子,抚了抚她白瓷般的小脸儿,问她:“怎么了?”   沈蜜方才见他要走,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此刻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我……”   沈蜜心中泛起了嘀咕,总不能说,正事还没办吧。   这种事情,总的夫君说出来,才更加顺理成章些。   沈蜜的脸颊羞得通红,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也纳闷了,平日里如饥似渴的傅昀州,怎的今日清净得像个和尚。   关键时候掉链子,可真是急煞人了。   半晌后,沈蜜泄了气道:“你去吧,我早些安置了。”   傅昀州闻言,并未马上离开,他端详了沈蜜半天,突然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   沈蜜跌进了一双笑意温润、清浅绮透的凤眸里。   傅昀州低头吻了上来,浅浅的细碎的芳草气息迎面而来。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蜜儿可是想让为夫伺候你?”   沈蜜羞红了脸,挠他的胸膛,嗓音绵软无力。“傅昀州,你不要脸。”   傅昀州看出她的欲拒还迎,喉咙里溢出磁性的笑声,“那我就不要脸给你看。”   说罢,他翻身将沈蜜压了下去。   伸手在她身上游走,开始缓缓去解她的腰带。   衣物像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流泻在地上。   轻纱帐暖,檀香冉冉,满室旖旎。   傅昀州的下颌绷得很紧,凤眸漫布迷乱的情愫,有晶莹的汗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下来,滴答一声落在那昳美莹润的蝴蝶骨上,带去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一声声莺啼破碎又缱绻,落在屋宇内。   终了,傅昀州将沈蜜搂在怀中,阖着长眸,轻抚她的发梢。   沈蜜将头埋在傅昀州怀中,想起方才的事情,问他:“傅昀州,你一开始为什么戏弄我?”   傅昀州睁开眸子,不解,“我何时戏弄你?”   沈蜜翻旧账,“洞房花烛夜,你却不解风情地让我早些安置。”   傅昀州眼神充满无辜,解释道:“我方才是真的担心你累着。”   沈蜜不信他,“当真?”   傅昀州满脸真挚地瞧着她:“我真是这么想的,蜜儿的身子最重要,累坏了我会心疼的,所以忍一忍也没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   沈蜜静默下来,垂下眼睫不说话了,她轻轻捏着傅昀州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模样。   傅昀州补充道:“而且,我也怕自己一时太激动了,没有控制好力气,让蜜儿……”   沈蜜见他倒豆子般没完没了,涨红了一张脸儿,伸手去堵他的唇,气鼓鼓道:“傅昀州,你不许再说了!”   *   婚后的日子如流水,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沈黎在清河还有公事要操持,没办法在京城待太久,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去了。   沈蜜不舍得他们走,眼泪汪汪地去送行。   沈如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过几个月我跟秀才结婚,你再跟都督……哦,不对,现在是尚书大人了,一起回来看我们就是了。”   如今有了傅昀州照顾沈蜜,沈洛倒是很放心,洒脱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妹,你二姐说的是,咱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沈黎眼泛泪光,却还是说着劝慰的话,“是啊是啊,反正不远,我们有空就来看你的。”   “父亲,大哥,二姐……”   沈蜜流着泪送走了沈黎他们。转身泪眼朦胧地扑在傅昀州怀中,抽噎道:“我不舍得他们。”   傅昀州一颗心都要碎了,抱着她道:“蜜儿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想法子将他们接过来住。”   沈蜜仰脖:“可我父亲不当官了吗?”   傅昀州道:“若是升了京官,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沈蜜耍孩子脾气:“那咱们拉钩。”   傅昀州拿她没法子,宠溺道:“好。”   *   三月初五,盛京。   春围放榜后不久。   这一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傅昀州早早便去内阁当值了,沈蜜百无聊赖,又觉呆在家中实在是浪费这大好春光,便拉着脆桃一起去茶楼听书看戏。   茶园的位置在武陵坊的常德街,就在皇城根脚下,生意十分热闹。   两人选了个二楼露台的位置坐着,要了一壶雨前龙井,一盘千层酥饼,还有一叠海棠糕。   到了下午,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天锣鼓。   一时间人,整条街上,便万人空巷,人都攒动起来。   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声,“新科状元打马游街了!”   而后,喊声雷动,笑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脆桃攀住她的胳膊,激动不已,指着那马队过来的方向,喃喃:“小姐你快看,是张公子!是张公子!”   沈蜜定睛看去。   越来越近的迅游队伍,为首骑马的那人,一席红绸锦缎风流袍,腰间缠着大红喜球。映衬得一张清冷疏朗的脸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连唇色都鲜妍了几分。   嘈杂拥挤的人流中,那人神清秀骨,不染尘埃,脊梁骨挺拔凛冽,通身皆是不凡气韵,端的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不少姑娘向他掷去丝巾,袖帕,步禁,腰佩……   意图引起这位风采卓绝的状元郎注意。   可那状元郎却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尘世再喧嚣,他脸上的神情也总是淡然的,甚至带着些冷漠。   直到。   他转头,不经意看到茶楼上坐着的女子。   刹那间震惊后,那双冷冽的长眸中。   所有的坚冰顷刻融化。   化作了一滩温润的春水。   沈蜜呆住了。   她先前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张淮。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3 13:32:52~2022-03-23 23: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芋头扣肉 2瓶;我叫好多fis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80章 掉马   傅昀州,我最近老做梦。梦到上辈子的事情   新科进士打马御街游行过后, 沈蜜就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厮,过来给她传信。   沈蜜拆开袖珍的信桶一看,一张素色花笺。   上头寥寥数字。   是张淮的笔迹。   小妹,可方便一见?   沈蜜看信的时候, 那小厮在一旁说道:“我家公子说了, 姑娘若是点头了, 就让小的带您去找他。”   沈蜜想了想,颔首:“好, 我跟你去。”   张淮找了一处清净人少的茶肆等她。   沈蜜进了二楼雅间,就看到一人背对着自己, 在窗前负手而立, 满身清正雅然。   张淮此刻脱去了状元红袍,换上了白净素雅的常服,他听到动静转身, 见到了姗姗而至的沈蜜。   一年多没见,张淮的秀逸的五官和轮廓更加鲜明,愈发清隽脱俗了。   沈蜜愣了半天, 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弯了弯唇, 道了一声。   “张兄,好久不见。”   面前的沈蜜笑语嫣然。张淮的目光闪烁不定,夹杂着复杂而又克制的情绪。   两人太久没见面,沈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竟然化为了这一句。   话音落下后, 她自觉尴尬地捋了捋鬓发。   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 袖口微收, 露出两截藕白的手腕, 带着熠熠生辉的金玉手钏。黑发梳成了灵巧的飞天髻,上簪着蝴蝶步摇,微抿唇的时候颊边梨涡浅浅,明眸善睐,肤光如玉,宛若一朵昳丽的出水芙蕖。   一如当日,他们在清河茶肆的见面的时候。   张淮凝睇了她半晌,眸光明明灭灭,饱含缱绻,良久无言后,方才开了口:“小妹,一年未见,我上回送给你的信,可有收到?”   沈蜜颔首,话音恬然:“收到了,张兄如此关怀,我心中实为感动。”   张淮扶了张椅子请她坐下:“你我义兄妹一场,这些本都是应该的。”   沈蜜道了声谢,顺势去坐,可总觉得张淮瞧她的目光跟从前相处时不太一样,很是怪异。   沈蜜颇有些不自在,笑着岔开了话题:“兄长得中头名状元,小妹还没来得及好好恭喜。”   张淮在她对面坐下,笑得十分温煦。   “我能中状元,小妹功不可没。”   沈蜜不解:“此话怎讲?”   张淮道:“小妹难不成忘了,在清河的时候,我问你希望我能中个什么,你说我将来定能考上状元。”   听他说着,沈蜜算是想起来了,当时也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他竟记到了现在。如此想着,沈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张淮又道:“瞧瞧,如今吉言中的了,说起来,我该好好感谢小妹才是。”   沈蜜道:“这都是张兄靠自己拼来的,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不如,今日就让我来请张兄吃顿饭吧。”   “小妹客气了。”   张淮端起桌上的茶具替她斟了杯茶,递到她手中,又问道:   “小妹如何来了京里?这一年多,你……过得好吗?”   沈蜜轻抿了口茶道:“我很好,张兄不必挂心。倒是你自己,读书辛苦,衣食住行可舒畅,可有收到什么委屈?”   张淮自斟了一杯茶,放在指腹间摩挲着杯壁。   “衣食住行都是好的,若说委屈,那或许便是一颗心了。”   沈蜜愕然抬眸:“呢?”   张淮直勾勾地盯着她:“它憋屈的很,一直在怪我,怪我为什么当初明明那么多相处的机会,却不向那个姑娘吐露心声呢?”   沈蜜愈发震惊了,“什么?”   张淮倾身来些,挺俊的身子靠得她很近,一双干净透彻的长眸满是脉脉温情。   “蜜儿,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   沈蜜大惊失色,浑身都僵住了。   张淮依旧说着肺腑之言:“蜜儿,我如今考上了状元,马上就要入阁拜官,我一定能给你幸福的生活。”   沈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可是,我们是义兄妹,我一直把你当兄长啊。”   张怀满脸恳切道:“蜜儿,在我眼里,其实从未将你视作妹妹,你一直都是我想娶的姑娘。”   “可是……”   沈蜜瞪大了杏眸,犹自难以消化眼前的局面。   张淮上前来执她的手,将她的一双手都捧在了心上。   “蜜儿,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张淮身上的温度很高,那一刻,沈蜜可以感受到他快速跳动的心脏。   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抽回来,颇为严肃道:“不行。”   “为什么?”张淮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失落,而后又万般诚恳道:“若是你觉得我还配不上你,我会继续,哪怕你想让我将来位极人臣,官拜首辅,我都会……”   沈蜜见他越说越离谱,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张兄,你无需在意我的想法,我也从未想过对你要求什么。”   “而且,我已经嫁人了。”   沈蜜的这句话,对张淮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他心尖骤缩,面色都颓败了下来。   半晌才艰难地发出一声:“当真?”   “我已经嫁人了,义兄。”   沈蜜将义兄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想要以此断绝他所有的非分之想。   嫁人两个字就好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瞬间把他的心脏扎透了。   杀人不见血,伤人于无形。   “你嫁给了傅昀州?”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淮才再次开口说话。   “嗯。”   沈蜜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可真是个傻子。”   张淮似笑非笑地自嘲着,模样失魂落魄。   傅昀州这几天入京为官,还娶了新夫人,这件双喜临门之事早已传得满京皆知。   可他却半分不疑那人是不是沈蜜。   其实。   他只是不敢去猜,不想去想罢了。   他怕自己会发疯。   室内一片阒然,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像是溺水之人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问她:“你是真心嫁给他吗?若你是被迫……”   沈蜜没让他说下去,便极肯定地道:“我是真心的。”   这一句,浇熄了张淮心头最后一丝希望。   *   沈蜜回到府邸的时候,落日已尽,暮色合盖四野。   到厅堂用完晚膳回到屋里的时候。   傅昀州已在屋内等着他了,往日他要不就是捧着书册翻看,要不就是就着烛火批复公文。   今日,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斜斜地倚靠在圈椅上,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那双凤眸里,莫名带着点幽暗。   沈蜜愣了愣,随即向他走过去,揽住他的脖颈,取笑道:“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是想吓死谁?”   傅昀州一把将她捞在怀中,紧紧抱着,嗓音又沉又酥:“夫人让为夫等得好苦。”   沈蜜用小拳头捶他,哼哼唧唧,“讨厌,一天到晚没皮没脸的。”   傅昀州握住她的手,深深凝视着她,没有跟她打情骂俏下去,而是神色郑重了下来,说道:“蜜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蜜眨了眨眼睛:“什么?”   傅昀州一瞬不瞬望着她,那眼神幽邃地像是要吃人。“今天你跟谁见面了?”   沈蜜颇有些恼怒:“你派人跟踪我?”   傅昀州道:“我没有,是黄榕不放心你偷偷跟着,回来后告诉我的。”   沈蜜深吸一口气,也不跟他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我碰见了张淮。”   傅昀州的眼神黯了黯,见她这般不在意,坦诚将事情说给他听,心中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皱了皱眉,气息沉沉,“那你方才一回来为什么不说?”   “我……”   沈蜜支支吾吾,但下一刻就被傅昀州扭住了纤细的手腕,竟然整个人都被他翻了过来,按在膝盖上。   沈蜜又羞又臊,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骂他:   “傅昀州,你干什么,又发什么疯?”   傅昀州在她臀上落下一掌,执拗道:“夫人不说实话,我可要严训逼供了。”   沈蜜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扭头干瞪着他拿又他没办法,解释道:“我想告诉你的,那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先提了。”   傅昀州又轻轻拍了一下,说道:“不老实。”   沈蜜浑身发烫:“傅昀州,你再戏弄我,我可要恼了。”   傅昀州怕她真的恼了,将她轻轻一提锁在身前,用手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接下来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沈蜜的脸红的都快滴血了,撅着嘴忿忿道:“有话快说。”   傅昀州将脸搁在她肩上,对着她的耳朵说话。“他跟你说了什么?”   沈蜜:“他说要娶我。”   傅昀州被沈蜜如此直接的话噎了一噎,随后冷着声道:“我看他是找死。”   顿了顿他又换了语气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沈蜜:“我自然说我已经嫁人了,好断绝他的念头。”   傅昀州还是有些担心,“就这么简单?”   沈蜜瞪他,故意气他道:“他还问我,是真心嫁给你还是被逼迫?”   傅昀州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僵住了,面色一沉,语气亦突然紧张起来了。   “那你是如何说的?”   沈蜜嘟着唇,故意让她着急,想气气他。   见身前的人静了半晌不语,傅昀州心中的担心越来越大,突然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一双眸子闪烁不定的瞧着她,语气带这些卑微的恳求。   “蜜儿,快告诉我。”   沈蜜见他如此情急,也不戏弄他了,捶着他的胸口道:“傻瓜,你在想什么,我当然说是真心的啊!”   说罢,她还伸手去捏他的脸蛋,冲他挤眉弄眼。   傅昀州瞧着沈蜜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完成了月牙儿,瞳孔宛若黑水晶一般清澈透亮,心情大好地笑出声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扔到了榻上去。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我非得给你点厉害瞧瞧不可了。”   傅昀州高大的身影倾覆下来,低头就去衔她的唇,又舔咬她的脖颈和耳垂。   一只手还不安分的在她腰间动来动去。   沈蜜痒的受不了,连声求饶:“唉唉唉,好夫君,饶了我,我不敢了。”   傅昀州停下了动作,很是认真地注视着她:“那可不行,除非你答应…”   沈蜜喃喃:“什么?”   傅昀州轻笑,霸道又固执道:“以后再也不去私下见他。”   见傅昀州如此认真,沈蜜乖觉颔首,“好,我答应就是了。”   傅昀州闻言,眸中迸出光彩,弯了弯唇,奖励一般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放开了她,将她抱坐起来,替她整理弄皱的衣摆。   沈蜜握住他摆弄裙摆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侧,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你也得告诉我听,你跟张淮之间,究竟是什么合作?”   记得上次傅昀州大闹酒楼,张淮最后让他别忘记两人的合作,傅昀州也应下了。   至于这个合作是什么,沈蜜一直不得而至。   这个疑云一年多来一直埋在沈蜜心里,没有解开。   此刻,她想听他说明原委。   傅昀州丝毫没有隐瞒,坦诚道:“因为我同他,有共同的宿仇。”   “嗯?”   沈蜜张大了眸子,仔细听他说下去。   傅昀州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唇,开始将当年的惨痛旧事娓娓述说。   ……   “当年的事情,乃是兵部尚书郭贸和如今的内阁首府裘德联合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刘宁一起谋划的,他们知道李封忌惮永州黑炎军的势力,忌惮先考功高盖主。所以才想出了这样恶劣的法子。”   “谁知得胜归来,竟遭后方援军的吐露残杀,我父兄,三万将士……”   傅昀州哽了哽,沈蜜握住他的手。   想到了梦中的画面,傅昀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步步背着他走出尸山血海。   太过悲痛。   沈蜜眸中闪烁起了泪光。   傅昀州忍着情绪继续说道:“狡兔死,走狗烹,只不过,他们没料到,斩草未除根,让我活着回来了。”   “后来,这件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世,那些人难辞其咎,就把刘宁这个阉人推出来顶了全部罪孽,平息众怒。”   “前几年,大大小小的刺杀不断,他们不想让我活着,好在我韬光养晦,又借道士星象之说规避风头,慢慢的,远在京城的李封对我的戒心也就淡了许多。”   “他之所以让我入京为官,就是想让我成为人质,黑炎军世代忠于傅家,他拿住了我,也就等于掌控了黑炎军。”   沈蜜颔首。基本全部明白了过来,她握着傅昀州的指尖捏了捏,问道:“你跟他们有仇,那张淮呢?”   “张淮的父亲当时是青州通判,负责那一带战场的粮草补给,因为无意间听到了刺史汪明和秉笔太监刘宁的暗中谈话,知道了事情经过,被汪宁当即杀人灭口,还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抄家流放。张淮笃定父亲无罪,自然想为父亲报仇,杀了汪明。”   “所以,你才会想到与他合作,一起复仇。”   “是。”傅昀州认真颔首。   沈蜜点头,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两人相视而望,寂然无言。   沈蜜的眼中闪着些心疼。   半晌后,她再次发问:“可是,你当时为何会选张淮合作,他那时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秀才。你又如何能笃定他将来必定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一路位极人臣,入阁拜相,给你提供助力?”   真相只有一个。   是沈蜜老早就在心中隐隐猜到,但又不能确定的。   一个玄而又玄的念头。   上辈子,燕歌放入玄冰棺椁的手钏,或许就是关键。   傅昀州瞧着满脸认真的沈蜜,眸光明明灭灭,闪烁着游移不定的光芒。   他很想告诉她真相,哪怕这件事太玄太荒唐,会让人不能相信。   可他又害怕,害怕自己说出了真相后,沈蜜会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记恨他。   毕竟是他没有守护好她。   可他应该对她坦诚的。   他不能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欺瞒的。   就在傅昀州犹豫不决时,沈蜜突兀地开口了:“傅昀州,我最近老做梦。”   傅昀州的眉梢一动。   沈蜜继续缓缓说着:“我老梦到上辈子的事情,不过,那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你的事情。”   她执起傅昀州早已颤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说着。   “所以,我原谅你了,我早就不恨你了。”   原来她竟也是……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了!   原来她已经原谅他了!!   那一刻的震惊与悸动是无以复加的,傅昀州满是怔然地瞧着眼前挽唇轻笑的女子。   一瞬间,感觉那颗心像是被光和热装得满满溢溢。   仿佛有一只手,拉着他从黑暗和混沌中挣脱出来,拉着他走出难以喘息的深渊之境。   他激动得难以言喻,浑身像是麻木了一般,没有办法动弹。   对面的娇美人儿瞧着他,嫣然笑着,她的笑容美得动人心魄。   笑着笑着,那透亮乌黑的瞳仁中滑下一颗泪来。   她弯了弯唇瓣,说道:“傅昀州,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梦里就知道了。”   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眼眶,肆无忌惮地往下流。   傅昀州瞧着她流下眼泪。   不受控制地,肆无忌惮地去吻她的泪珠。   “蜜儿,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暗室里,傅昀州哑着嗓子一边又一边的喊她的名字,他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上辈子的点点滴滴顷刻间全部涌现在眼前。   沈蜜流着泪,疯狂地回应他,两人相拥缠绵,久久不离。   这辈子。   他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最新评论:   -完- 第81章 携手   傅昀州眼底流淌着温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三月后, 朝堂。   李封穿着明黄色龙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底下的群臣,用很是亲切的嗓音道:“诸位爱卿,近日朝野和各地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傅昀州身着二品绯色圆领官袍, 带着六粱冠, 挺拓峻拔, 风姿绰约,他迈步上前, 抱着躬身,朗朗道:“陛下, 德、永、青三州侵地案, 臣手下的调查司最近有了新的进展,这是从德州传过来奏报,请陛下过目。”   说着, 傅昀州双手捧着文牒交付到李封手中。   李封坐在龙椅上,开始慢慢翻看起来,只是他越看, 脸色就又越沉。   最后,勃然大怒。   他将证词扔在地上, 盯着站在前排的邕王李茂,怒气冲冲道:“邕王,此事全系邕王所为?”   说话间,他的瞳孔瞪地大大的, 显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李茂一惊, 赶紧从人群中走出来, 连声辩解:“父皇, 儿臣什么都没做, 儿臣不知啊!”   傅昀州不紧不慢道:“此份文书,将所有罪证指向盛京东市的明月楼,而邕王殿下,便是那明月楼背后的操手。”   闻言,邕王神色阴沉,朝着傅昀州怒吼道:“胡说,你血口喷人,本王根本不知道什么明月楼!”   傅昀州并不理会他,犹自说着证词:“此楼虽明面上是一所酒楼,但实际背地里,是各地官员在京城的情报组织,这家酒楼同三州所有涉案官员都有过消息互通,以及利益往来。而这明月楼明面上的东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姓商人,但背后之人,实则是邕王殿下,李茂。”   傅昀州话锋一转,寒眸望向李茂,拔高了嗓音说道:“邕王殿下,你与地方官员串联互通,搜刮民脂民膏,此举无异于结党营私。如今证词凿凿,可还有什么话说!”   李茂咬着口不认:“傅昀州,你这是蓄意构陷本王!”   李封做出痛心的模样,叹息道:“皇儿,朕方才已经看过那份详细证词,铁证如山,你还不认罪吗?”   李茂跪在地上,哀求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一心为国,何曾知道什么明月楼,什么侵地案,这都是他傅昀州一手编造,想置儿臣于此地啊,此人狼子野心,私心昭昭,他就是想报复咱们李家啊!父皇!”   李茂一番话,是企图用言语激起李封对傅昀州的疑心。   心思深沉,杀人诛心。   李封听了他的话,确实愣了一愣。   半晌后,决定先将事情放一放,暂时息事宁人。“这样吧,先让大理寺和御史台核查此……”   “陛下,臣有言要谏,臣想为天下苍生进言。”   突然,清清朗朗一声话音落在大殿上,众人循声看去。   一人面若冠玉,身姿凛然,着绯色鹭鸶公服,带黑色双翅乌纱帽,满身清然绰绰,稽首大拜在堂上。   是新科状元张淮,如今的吏部侍郎,兼文华殿大学士,皇帝身边新进的红人。   李封殿试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常常约着他单独会谈。   “你说。”   李封大手一挥,示意他说下去。   张淮跪在殿中,清朗之音如玉石山鸣。   “陛下,臣出身陋室,非钟鸣鼎食清贵之家,故比在朝诸位大臣,要更清楚,底层百姓的民生之艰,田地对农民而言,就是立身之本,官员乡绅侵吞私田,满足一己私利,罔顾法纪,互相勾结,中饱私囊,让那些本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民,一夕之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苦力,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流民遍野,卖儿鬻女,饿殍遍地,这些场面,想必陛下未曾见过,可臣从前在乡里,却是亲眼所见!”   “陛下,您宽厚博爱,仁德之名在外,把臣子当成事自己的孩子一般优之待之,可子不教,父之过。您的孩子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犯了错,百姓不解其中意,又会如何作想?”   “若是此事您不当机立断,加以严惩,激起三州民怨沸腾,或许就在一夕之间。各地贪官为非作歹,将您这位君父的仁义之名抹黑。难道陛下想让自己的一世英明毁在这些人的手中吗?”   “且陛下您再好好想想,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各地官员尚且会对您造成如此大的影响,那就更别提您的亲生儿子了。”   李封听着张淮的话,脸色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最后变得铁青,他握在龙椅扶把上的手也颤抖的厉害。   看起来是压抑到了极点。雷霆之怒,或许就会发生在下一瞬。   李封豁然而起,走下龙椅,淬了火的眸子盯住了邕王,狠狠的一甩袖子,指住了他。   “逆子!你是何居心?你这是要害朕啊!”   李茂冷汗都滴下来了,李封素来以仁德著称,十多年来,朝堂上都没有发过光火。   他捉着一丝侥幸,继续辩解道:“父皇,他二人说的冠冕堂皇,可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想治我一个堂堂亲王的罪吗!那岂不是更加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李茂的话落下,场面又一次静止了下来。   傅昀州却在这一刻朗朗出声:“人证物证皆在,陛下可要通传?”   李封一愣,而后立时道:“传上来。”   他的胸口以为极度的愤怒起伏不定,他长呼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踱步坐回龙椅上,等着人证上堂。   没一会儿,钱通便拿着这些年替明月楼和各地官员联络的密信,上了殿堂。   他跪拜下去,扬声道:“参见陛下,草民曾是陛下亲点的德州皇商钱通,这些年财迷心窍,以至智昏,一直在替盛京的明月楼做事,借做生意的便利帮德州一带的官员互通往来。”   他将数叠密信高举过头顶,跪伏于地,“这些,都是草民传递过的互通信件。”   他早早留着这一后手,其实就是怕哪天事情败露,被那些人反咬一口,当成替死鬼,绝境求生时用的。   没想到,竟然真的又用上的那一天。   而傅昀州从邕王手下救了他的命,所以此刻,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还恩。   李茂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狰狞可怖,“你…你没死…”   钱通如今看透一切,只是冷笑,“让殿下失望了。”   傅昀州嘴角勾起讽意,“邕王殿下急急忙忙地假借替陛下了解案情,跑去德州杀人灭口,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会杀错人吗?”   邕王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本王是一时大意。才会让你们!”   将他行为无状,有失皇家体面,李封低吼道:“邕王!”   李茂回过神来,爬到李封脚下去跪求,“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也是为了多弄些钱,想替你多造几座宫殿尽孝啊!儿臣真的没想过要害您的声誉啊!”   李封将他一脚踹了下去,“一派胡言!你闭嘴,今后别叫我父皇!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若非傅爱卿费尽心力,查破此案,朕还被你蒙在鼓里。朕若再纵你这般暗中坐大下去,朕的一世英明都要毁在你的手里了!你简直要害死朕!”   李茂跪在地上,磕头恳求,“父皇,儿臣一直都在替您做事啊,您不能这样对儿臣啊!”   李封怒不可遏,气红了眼睛,一拍扶手喝道:“还在胡言乱语,给朕拖下去,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禁终身,再将此事昭告天下,让百姓皆知,朕,没有这样的儿子。”   很快便有羽林卫来拖人,李茂见大势已去,彻底不装了,疯也似的在大殿上叫嚣,“哈哈哈,我不过是你手里的棋子,一颗棋子,比一条狗都不如,想弃就弃,想杀就杀,无情最是帝王家,我母亲临死前说的话果然没错,哈哈哈哈,你们很得意吗?你们也是一样,你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群臣见这场面,议论纷纷。   “邕王这是疯了啊。”   “是啊,看起来是疯了。”   “陛下保重龙体啊。”   “陛下切莫太伤心了。”   坐在龙椅上的李封垂着脑袋,喃喃自语:“朕乏了,乏了…”   他踉踉跄跄起身,由太监扶着走下宝座。   “退朝——”   群臣齐齐跪下,目送着这位年过百半的君王离开。   “恭送陛下。”   李封抹了抹眼泪,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群中,一步步朝殿外走去,身边的老太监小心翼翼扶着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陛下,你小心些,保重龙体,大臣们都离不开您啊!”   李封走出大殿。   来到一处无人的回廊下时,稍稍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太监说:“留不得了,你亲自去做,务必做的不留痕迹。”   那老太监微微一愣,而后赶紧躬身作揖。“老奴遵旨。”说罢,便让别的太监陪着皇上回宫休息,自己匆匆离开。   “等等。”那老太监刚走出几步,李封又喊住了他,招了招手叫他回来,轻叹一声道:“鸩杀,留他清白全尸。”   *   彼时,朝堂的一场闹剧散场,群臣开始陆续退出朝堂。   傅昀州亦迈步往外走去,他回想起方才邕王最后所说的话。   所有人都是李封的棋子。   他只觉灵台一片清明。   他可以肯定,邕王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李封是知道的,只是假装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暗借李茂之手,替他搜刮百姓钱财,才有了胡乱挥霍的资本。   要知道,这些年帝王大兴土木的事情并不少,光是炼丹的行宫就不下三处,更别提别的宫殿,皇陵还有林苑。   大笔大笔的银子若是只从国库里出,恐怕早已入不敷出。   那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只有李茂的明月楼了。   李茂说自己是李封手下的一颗棋子,比狗还不如,其实一点也没错。养狗还有感情,不会说杀就杀,说弃就弃。   李茂的母亲是番邦送来的胡人舞姬,帝王醉酒后宠幸的,草草封了个良人,在李封眼中,李茂或许只是个血统低贱的杂种。   所以这么多儿子里,李封拿他当自己的走狗,才最是顺手,最不心疼。他需要这样一个人去替他敛财,来供他的挥霍享乐。   而邕王这些年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风头无量,深得帝心,也恐怕也只是李封笼络人心,让他帮自己继续办事所使的手段罢了。   只不过现在事情闹大了。   他开始担心民意沸腾,地方揭竿而起了,才会需要有一个人出来顶罪,洗清帝王的罪名。   同当年的横岭屠戮一模一样。   邕王李茂,无异乎当年被推出来顶罪的掌印太监刘宁。   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冷酷。   李封处置了邕王。无异乎对百姓们说,瞧,我都大义灭亲了,你们还要怎样?   这就是薄情寡义,冷血无情的帝王。   这就是帝王心术。   思及此,傅昀州凉凉地勾了勾唇角。   在心中冷笑。   他大步往宫外走,半道上遇见了张淮,想了一想,他还是上前道了句:“张侍郎,方才朝堂上,多谢了。”   张淮停下脚步,神情寡淡地说道:“尚书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为了沈姑娘。”   傅昀州一愣,转而反应过来。   张淮应该是知晓了沈蜜被邕王觊觎的事情。   他淡淡笑了笑,出言宣示主权。“张侍郎,如今你应当称内子作傅夫人。”   张淮面容一凛,极为板肃道:“尚书大人且记住,若是哪天你对她不好,让她受了委屈,我一定会把她抢过来。”   傅昀州不屑地勾了勾唇:“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   三日后,沈蜜听到傅昀州从宫里带来的消息,很是惊愕。“李茂死了?”   傅昀州道:“或许是锦衣玉食惯了,一时间不能适应阴冷幽暗的掖庭。”   沈蜜颔首,神情颇为严肃,“嗯,有可能。”   傅昀州将她双眉轻拧,打趣道:“他死了你不高兴?”   沈蜜摇头,淡淡道:“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觉得他死一千次都不为过,但一想到他的身世,却不由也觉得唏嘘,他这辈子,左不过是个帝王掌心的牺牲品。”   傅昀州醋意浓浓,语气颇酸:“夫人有功夫可怜他,不如来可怜可怜为夫我,难就为夫的身世不足以让夫人动容吗?”   沈蜜拿他没法子,伸手去抱他,哄孩子一般道:“我自然是心疼夫君的,所以我才担心你呀,你一定要小心,惠元帝李封,实在是太可怕的人了。”   傅昀州却好似成竹在胸一般道:“放心,他上辈子就是为夫的手下败将。”   沈蜜道:“那你上辈子后来谋事那天,到底有没有拿到五城兵马司的掌控权?”   傅昀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蜜儿不信我?”   沈蜜怕他又多想,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拿我去交换,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拿到五成兵马司的掌控权,是不是就能更多几分胜算,此事也就会更加的保险。”   傅昀州颔首,内心十分感动沈蜜为他做的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复仇了。   他不想让自己和沈蜜的生活再沾上一丝一毫的风险。   情之所至,他徐徐开口道:“那蜜儿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就此停手,不再做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了呢?”   他的私心开始作祟,她甚至想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放弃他一直以来的复仇大业。   沈蜜不敢置信的喃喃:“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复仇?”   傅昀州郑重颔首,将她搂在怀中。絮絮说着话。   “是,我不想让蜜儿涉险,再者,上辈子我已经复仇过一回了,很多事情其实也都看淡了。这辈子,说不定我们可以想开些,到时候再寻着法子把你父兄接来京城,一大家子开开心心过日子,不也挺好。”   这样确实好,也没有任何风险和危机了。   说实在的,沈蜜有些心动了。   她很感动,如果是上辈子,她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因为那时候的她,只想与他平安过日子,相守一生。   可现在的她。   却不会这么做了。   他们不能这么自私。   沈蜜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直视着他,满脸正色,字字清晰道:“傅昀州,你还记得当时在德州查案时,答应过我的话吗?”   傅昀州想也没想便道:“我记得。”   沈蜜深吸一口气,道:“你说,你会让我看到政局清明、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傅昀州的眸子闪了闪,“不错。”   沈蜜又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抱住了他的腰,仰着头对他道:“我好喜欢这样的你。”   “所以,你愿不愿意,把这份志向,继续完成下去呢?”   “我会陪你一起,我们携手走下去,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再厮守终生,相伴到老,好不好?”   “好。”   傅昀州紧紧地回抱住了沈蜜,眼底流淌着温情,说出肺腑之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方才说放弃复仇,其实是他一时情绪上涌的感性之言,等他的理智回来的时候,其实并不会真的放弃复仇大计。   不过这一回,他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他会把她护的牢牢的,不让她出半点危险。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能大结局,如果不能就再拖一天吧,宝子们。   最新评论:   【先睡咯,明天早上要跑步,回来再看。】   【加油加油】   -完- 第82章 重逢   宋远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喃喃出声:“蜜儿……”   一年后, 冬至。   惠元帝在京郊天坛圜丘,举行一年一度的祀天大典。   正值卯时三刻,天色还未大亮,再加天坛多日来的积雪未化, 入目一片灰蒙蒙的。   文武百官齐齐到场, 场面宏大壮观, 御林军们列队而立,整齐肃穆, 宦官们举着金色华盖,跟在帝王身后, 一步步往天台上走去。   燔柴炉里升起烟火, 惠元帝来到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叩拜之礼后,又至祖宗牌位前上香叩拜①,群臣跟着皇帝一起下跪, 叩拜。   三跪九拜后,执事官向李封呈进玉帛,由李封方到牌位前, 进献给天神和祖宗。   而后便是切献礼和进俎。②   所有的仪式都是严格按照章程来的,严丝合缝, 环环相扣,不能出半点马虎。   等所有的流程都走完,已至午时。   李封年过半百,再加上平日爱服丹药, 内里早就虚空了, 这一场盛大的仪式下来, 自然是累得精疲力竭了。   老太监周海搀扶着他走下天台的时候, 李封的小腿都有些打颤了。   司礼官一声高喝:“摆驾回宫——”   便有小太监端来坐撵, 扶李封坐上去。   帝王回銮,人群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阵仗极大。   整齐有序的车队在天坛外等着,惠元帝下了座撵后,便由周海搀扶着上车。   可就在此时,周遭突然箭鸣声大作。   顷刻间,纷杂的箭雨往车队的方向齐齐射了过去。   不少御林军们来不及抵挡,箭矢钉入皮肉,宛如裂帛之声,很快就倒下了一大片。   “护驾!护驾!”   一时间,场上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不知在何处潜伏着的黑衣刺客,齐齐冲出,直奔帝王所在的车架而去。   场面混乱不堪,李封更是惊得目眦欲裂。   眼看其中一把长刀就要看到李封身上的时。   一人缓带轻裘,身形高峻威仪,一个旋身护住了李封,提剑横出,格挡住了那把刀的攻势。   那黑衣人没有得手,当即转身要跑,傅昀州正要去追,却冷不丁被身后飞来的一箭。   刺中了左肩。   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又有几箭矢射过来,他已无力阻止。   李封躲避不及,身上也被射中了一箭,负了伤。   太监周海拼了命将他扶到马车里,躲避刺客的攻击。   混乱的场面又持续了一阵,黑衣人最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只不过,那些刺客个个都是死士,死战到底,或是自刎而亡,最后竟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李封和傅昀州均受了重伤,被匆匆抬回宫里医治。   沈蜜得知消息的时候,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口,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向她袭来,让她几乎难以喘息。   她当机立断,飞快换了身官眷礼制服,入宫去寻傅昀州。   傅昀州在紫宸宫的偏殿内,由太医医治着,他一直没有醒。   由于那箭的箭头是特殊的玄铁所制,打磨的极其尖利,故而扎得很深,没入骨髓,他又没穿保甲,不像李封,内里穿着金丝软甲,所以那箭即便是射中胸口,也只是皮肉伤罢了。   沈蜜赶过去的时候,傅昀州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依旧昏迷不醒着。   她鼻头一酸,眼眶中滚落下泪来。   沈蜜坐在他床头,去握他的手,发现很是冰凉,心中愈发害怕了,哽着声求问太医:“太医,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太医道:“夫人放心,此伤虽然重,但尚书大人体格强健,应当是无碍的。”   听到太医这么说,沈蜜稍稍松了口气,但又问道:“那他为什么昏迷不醒?”   太医道:“失血过多,故而重创昏迷,需要好好调理才能醒了。”   沈蜜颔首,忍住了眼泪喃喃:“那这几日我就在此陪着他。”   太医提着药箱离去前关照道:“好,有什么情况,夫人只管来太医院便是。”   “多谢大人。”   而后几日,沈蜜便守在傅昀州的床边,寸步不离。   期间,李封来过几次,每次见到昏迷不醒的傅昀州,都会若有似无的慨叹两声。   “傅爱卿是替朕负伤的啊。”   除了李封以外,还有张淮也过一次。   他听说了傅昀州的伤势,故而前来探望。   张淮临走的时候,沈蜜提出要回府去取换洗的衣裳,顺道搭他的马车走。   张淮自然很高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马车内,沈蜜突然开口问他,神情很是肃穆:“是你让人把计划提前了?”   张淮当天是皇家车队仪仗的总负责,故傅昀州与其商议好了,里应外合,进行刺杀。   可两人本来商定好的计划,是等车队行至城外的官道再动手,因为那里没有守卫天坛的亲兵,胜算更加大些。   可当天的计划,却突然提前了。   张淮的眸子闪了闪,瞧着沈蜜欲言又止,半晌又垂了下去,否认道:“小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蜜拔高了几分音量,眸中闪烁着泪光,“张淮,你休要瞒我了,傅昀州都告诉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张淮抬眸,“他早就没事了?”   傅昀州果然是好计策,知道他把计划提前后,故意将计就计,救下帝王博取他的信任不说,还在后续演戏装病给惠元帝看。   沈蜜见他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神情亦冷漠了下来,没有半丝温度。   “怎么,你很想让他有事?”   张淮见沈蜜这般冷漠,有些慌了,“我……”   沈蜜没有给他好脸色,嗤笑了一声,“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想要一箭双雕,既除去了仇人,又解决了情敌。你觉得只要傅昀州一死,自己就有机会能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张淮眉头紧蹙,呐呐:“小妹,我……”   沈蜜深吸一口气,字字铿锵道:“张淮,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若是他死了,我绝不独活,必会与他生死相随。”   张淮神情复杂,心情亦跌倒了谷底,满面苍凉:“你……”   他本以为,若是没了傅昀州,自己总还有机会的。   原来却都是他一厢情愿。   沈蜜隐忍着呼出一口气,软下了嗓音:“义兄,我现在还愿意这么叫你,还愿意跑出来特地跑出来找你说这番话,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悔改。”   “义兄,你知道吗?当初在清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满身清正,是个心怀天下之人,我不希望你因为心魔而迷失了本性,如若你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下去,那小妹与你,最终定会同道殊途。”   “还有,你若再对我夫君意图加害,我定会觉得你是个忘恩负义、心中没有家国天下的小人,那样的话,我会看不起你。”   张淮瞧着沈蜜,满脸颓唐,目光亦明明灭灭,久久说不出话来。   马车到了尚书府,沈蜜撩开帘子要下车的时候,扭头对他道了声:“小妹言尽于此,望义兄好自斟酌。”   说罢,她俯身钻出马车。   这时,她的身子顿了顿,因为身后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像是道歉。   “小妹,对不起。”   *   又过了几日,假作昏迷示人的傅昀州。   终于醒了。   太医院把过脉后都说没事,沈蜜便将他带回了尚书府安养。   这次刺杀虽然失败了,但好在傅昀州在关键的时候临时改变策略,替李封当了一剑,还为此受了重伤,大大加深了李封对他的信任。   如此一来,若是下一回再要谋事,把握就大得多了。   回到宅邸,傅昀州成日躺在榻上,懒散极了。   什么都要别人侍弄。   每日最喜欢的,就是没羞没臊地让她喂药。沈蜜每每都忍不住嗔他:“傅昀州,装了这么多天了,你也不嫌累。”   傅昀州赖着她,“可我确实是还没好透啊。”   沈蜜斜眼看他,给他喂药,“你到底好没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傅昀州坐起来亲她,“我这不是想让那老狐狸多记着些我的功劳嘛,难不成蜜儿生气了?”   沈蜜没好气地道:“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有时候的所作所为太过冒险了。”   她搁下药碗,扶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次的一箭不偏不倚射在了这儿,结果会是如何?我又会如何?”   沈蜜用手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   傅昀州的神情沉静了下来,他没想这件事还是让沈蜜伤神了,很是内疚:“我想过,所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蜜儿你放心,我是故意中箭的,自然会控制好位置,不让自己有性命之忧。”   沈蜜抱住他,依赖着他,“傅昀州,我不准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若是你下次还想用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我宁愿……宁愿你不要复仇了。”   你可知,我很担心你。   傅昀州拦住她,满是心疼,真诚道歉道:“蜜儿,我错了,我向你发誓,再没有下次了。”   沈蜜在他怀里撅了撅嘴,终是没有再说话,她不想过多苛责傅昀州。   她知道他的心思,这般将计就计,为下一回的计划铺路。   她只是有些,不忍心看他受伤罢了。   *   又过了几个月,傅昀州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刚好寒冬过去,春日已至,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   这几个月内,朝堂接连发生了好多事情,其中最重大的,要属兵部尚书郭茂,因为被人查出,手下人牵连侵地旧案,以及很可能是最近的刺杀案主谋,惹得龙颜大怒,遭到贬岭南,无异于流放千里。   最终,郭贸暴毙在辗转颠簸的路上了。   沈蜜得知此事的时候。   很明白,那是张淮和傅昀州联手,在一步步清剿宿仇了。   如今他们两人联手,已经除去了不少仇人,但最难除去的,还要属那内阁首辅裘德。   他官拜宰相,且在朝中根深叶茂,混迹官场数十载。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几乎让人找不到他的错处。   话说两头,李封这头因为郭贸之事的震怒,气急攻心,再加上箭伤以后身体一直没痊愈,现在更是一日比一日差,上朝基本都是隔三差五才去一遭。   因为朝中无人可用,李封破格提拔张淮为阁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位同次辅。   而兵部尚书之位因为朝中无人能领,李封思前想后,唯有让傅昀州这个武将世家出生的人来接任。   沈蜜知道,李封能做出此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经过上回傅昀州舍身护驾的事情后,对他再没有半点疑心了。   *   这一日,天光开霁,春光无限,花荫浓郁。   傅昀州和沈蜜在一起去西城门外踏青,放风筝。   沈蜜今日高兴得很,放风筝的时候像个孩子似的跑得满头大汗。   傅昀州见她渴了,便让脆桃陪着她,自己去就近的摊子上买些瓜果来。   沈蜜跑累了,在附近的水榭休息,水榭临湖而建,周遭是一大块青草地。   一个身着豆青色比甲,浅碧色罗裙的窈窕女子。正带着个扎着球丸头的可爱女童,在河边的草丛中扑蝴蝶。   那女娃娃粉雕玉琢的,脚下生风般跑得飞快,等她母亲追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了老远,而那女娃娃又脚下没把门,眼看就要冲到湖里去。   沈蜜心中一急,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扑了出去,紧紧抱住了那孩子,没让她跌进湖里去。   沈蜜此刻整个人都滚在草地上,头上的鬓发都打乱了,沾了许多杂草,身上的衣服也完全皱了。   她紧紧抱着那孩子,满脸关切的问道:“小妹妹,你没事吧?”   这时候,刚才小孩子妈妈也追到了此处,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让她后怕不已,她冲上来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孩子,连连朝沈蜜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沈蜜看清了她的模样,惊然:“安娘?”   那女子回眸,亦看清了沈蜜,也是一惊:“沈姑娘?”   午后的阳光浅浅,落在河边的林荫道下,格外闲适安宁。   两个三年未见之人,漫步在河道边,闲话家常。   “真是想不到,当初一别,今年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思思今年刚满三岁。”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盛京?”   “就在去岁,我夫……我们把绸庄开到盛京,想着能多赚一些。”   沈蜜看出她的刻意回避,淡淡一笑:“安娘,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宋夫人了。”沈蜜挽唇嫣然:“你其实不必对我这般刻意小心的。”   安娘垂下了脑袋:“当年的事终归是我,对不起……”   你们两字未说出口,沈蜜便打断了她:“没什么对不起的,只能说上天冥冥中自有注定罢了。”   安娘心思转得快,一下子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问道:“沈姑娘眼下成婚了吗?”   沈蜜颔首,“嗯。”   “是盛京的哪家公子?”   “那人你见过的,永州都督傅昀州、”   安娘回忆当初,赞声连连,“沈姑娘好眼光,我认得傅大人,当初就是他找我……”察觉说偏了,她顿了顿后道:“听说傅大人如今已经是兵部尚书了,从前我跟她碰面的时候,他还是永州都督的,真是官道通途啊!”   沈蜜笑了笑,开起了玩笑,“安娘你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他该得意了。”   安娘弯唇笑了笑,温柔似水,“看得出来,沈姑娘和尚书大人的关系好得很。那我也就没有负担了。”   沈蜜低头去拉她孩子的小手,莞尔笑着,笑靥如花:“安娘,你本来就不该有什么负担,不必老觉得是欠着我的,你看看这孩子多乖巧啊!对了,她叫什么名?”   安娘愣了愣,没有立刻接话,那小孩子却唇红齿白地咧嘴笑着,咿咿呀呀道:“我叫思蜜,蜜糖的蜜。”   安娘脸色暗了暗,沈蜜却是呆住了。   “父亲……”   女娃娃牙牙学语般叫了一声,歪歪扭扭地朝前跑去、   沈蜜和安娘抬眸看去,一棵碧柳下,年轻男子一席月白广袖长袍,身姿楚谡如崧,面庞皎润若月,正好也在瞧着她们。   撞上沈蜜的目光时,他手里原本捧着的东西掉了一地。   宋远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喃喃出声:   “蜜儿……”   沈蜜愣了愣,唤道:“表哥。”   此时,突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紧紧地,让她整个人贴进他的胸膛里。   傅昀州清润儒雅的嗓音落下来。   “宋公子,宋夫人,好久不见。   旋即他又伸手朝沈蜜提了提手中的纸袋子,凤眸含着化不开的春风笑意:“夫人,你最爱吃的冰镇甜瓜,给你买来了。”   沈蜜的瞳仁亮亮的,仰脸挽唇:“谢谢,夫君辛苦了。”   不远处的宋远走到他们近前,眉宇深锁,长眸映着化不开的愁绪。“你们两个成婚了?”   傅昀州抢在沈蜜的前头道:“嗯,宋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宋远的脸色又黯淡了几分,袖笼中的双拳攥地紧紧的,最后又颓然地放下。   女娃娃抱着他爹的腿,蹭了蹭道:“父亲,漂亮姐姐结婚了,你怎么不高兴呢?”   宋远终于回过神来,蹲下去对思蜜道:“哪有,思思看错了。”   场面有些尴尬,安娘打起了团场。   “这样吧,家里前几天刚好得了几坛美酒,是山西来盛京做生意的贾商人送的,他们老家的酒最是有名,我和夫君就借花献佛,请傅大人和傅夫人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沈蜜回头望傅昀州,想看他的意思。   傅昀州这一回倒是很坦然,抿了抿唇毫无顾忌道:“好啊。”   有些事情,虽然尘封已久,但终归要把话说开,才能解决。   如今正好借着酒局,或许可以化解开来。   谁让他家小夫人太招人喜欢呢?他傅昀州只好认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完结啊,宝子们,就在今天晚上,或许要到凌晨,但是肯定会完结的   最新评论:   -完- 第83章 大团圆   朝拜大典上,摄政王抱着小夫人一路从承天门走回了王府。   据说是   傅昀州和沈蜜从宋远家出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了。   两个坐着马车回府,沈蜜问他:“你方才单独跟表哥出去那么久,说了什么?”   “他给了我一份罪证。”   “什么?”   “一份足以扳倒裘家的罪证。”   “什么?”   “裘家的产业数十载来,都在盛京一大家独大, 扳倒了他, 对宋远在盛京的商场上站稳脚跟, 大有裨益。”   “表哥怎会有?”   傅昀州将她搂进怀中,语气带着欣赏:“他跟安娘两个这些年在商场上也算是珠帘合璧了, 想要什么机密得不到?”   所以表哥这几年,一直在壮大自己的产业, 他与安娘携手并进, 一步步闯出了今天的局面。   他想扳倒裘家,自然会用各种商战手段,与对方斗智斗勇, 从而取得想要的秘辛罪证。   见沈蜜默默不语若有所思,傅昀州突然紧了紧怀中娇软的美人,道:“他那么聪明, 我真是担心呢。”   “担心什么?”   “他说,他这般用心经营壮大, 都是为了你。”   “嗯?”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你若还未嫁人,他就能娶到你,所以他才会这般拼尽全力, 呕心沥血。”   “……”   沈蜜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傅昀州:“夫人, 你太抢手了, 为夫真的好害怕。”   沈蜜:“你放心, 方才我听安娘说, 她打算想法子再怀个孩子。”   安娘是个心思玲珑的,沈蜜有信心,宋远总有一天会喜欢上的安娘。   傅昀州听她如此说,突然倾覆上她的唇,啄了一口道:“蜜儿,那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孩子?”   “傅昀州——”   沈蜜娇嗔,去揽他的脖子。   马车正好回到府邸。傅昀州将沈蜜公主抱下了马车,一路抱着回到了卧房、   “来,我们一起造个孩子。”   傅昀州将她放倒下去,顷刻便压了上来。   满是旖旎,红绡帐暖,两人的眼中皆是春光乍泄,水泽泛滥。   完事后,傅昀州搂着沈蜜,气息很重:“夫人,都一年多了,你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为夫很是自责。”   沈蜜不想瞒他了,将脖颈上的香珠项链取下来:“傅昀州,我没怀上孩子,是因为此物。”   这串项链沈蜜每次与他同房都会特意带上。   傅昀州凑近嗅了嗅,果然闻到了熟悉了味道,那是他上辈子带在身上的香囊一样的味道。   他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不安地问:“蜜儿,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毕竟上辈子一开始,是他因为担心复仇计划有危险,若有了孩子,被人加以利用。沈蜜的处境会更加危险,所以才没有要孩子。   沈蜜啄了他一口,“你想什么呢,我可没这么小心眼。”   傅昀州:“那是为什么?”   沈蜜很坦然道:“跟你那时候的理由一样,傅昀州,咱们要对孩子负责,不能让他生下来就承担风险。”   傅昀州赌气将手里的项链扔掉:“蜜儿,不许你再带这个与我一起睡觉。”   沈蜜安抚他:“夫君别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到时候咱们要生几个就生几个。”   傅昀州这才又笑了,“好,那为夫到时候也要加倍努力,争取让夫人一次怀一双。”   “傅昀州,你不要脸。”   沈蜜咬了他一口,傅昀州捂着胸膛处闷闷地发出一阵笑音。   他一个侧身将怀里的女子牢牢地搂住。   *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半年过去。   又到了黄叶翩飞的秋日。   西山行宫。   李封正在丹房里求仙问道。   那个年轻道人名唤邱离,一席青色宽袖道袍下仙风道骨,正在给帝王谈论道法。   李封坐在八卦盘阵,幽幽说起当年事,“邱真人,你今日跟朕说的这些,让朕不由地想起你师父当年观星时对朕说的话,朕如今想想,真是觉得邱仙人料事如神。”   邱离手中撇着浮尘,目不转睛道:“先师当年同陛下说什么了?”   李封道:“邱仙人说,傅家遗子杀不得,此人能奇迹生还,本就是天意,所谓天命不可逆,星象所征,他与朕命格相照,天生是朕的相助之星,我若利用得当,他对我李家江山,便是最大的助力。”   邱离赞叹:“陛下知人善任,善驭人之道,故而手下之人才会死心塌地跟随陛下,这与陛下高超卓越的智慧分不开。”   李封笑着道:“好了,邱真人惯会拍朕的马屁,逗朕开心的。”   邱离却面不改色道:“陛下,本道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此时,有小道童过来了,“真人,丹药练好了。”   那个小道士将一个打开着的方形丹朱小木盒捧上来。   里面摆着一颗光滑透亮的橘色丹丸。   邱离当即取过盒子高举过头顶,跪倒在李封面前,激动道:“陛下,臣足足花了九九八十一日,炼成了这颗九转仙丹,献予陛下,愿陛下长生永驻。”   李封高兴极了,“哈哈哈,邱真人,你真是送到朕的心坎里了,朕最近身体不适,当真很需要丹药啊。”   邱离:“快,替陛下备好丹引汤,让陛下就着服用。”   “陛下,这仙丹用此小勺化在汤中,分九天服用,效果最佳。”   李封照此喝完一例汤,果然觉得全身开始发烫,手脚蓄满了力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了起来。   老太监周海看着他面泛红光,不住地赞道:“陛下,邱真人可真是神啊,您的气色都好了。”   李封大手一挥,“赏赐邱真人黄金千两,摆驾回宫。”   周海躬身:“奴才遵旨。”   邱离稽首:“多谢陛下隆恩。”   *   十日后,许是没了丹药的加持,李封又开始感觉身子不适起来。   这一次,比往常要更严重,到了下午,他在南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甚至开始咳血。   “去,去把邱真人请来宫里,给朕治病。”   周海:“奴才遵命,对了陛下,张次辅在外头等候许久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吧。”   张淮身着公服走进来,跪在地上启奏要事:“陛下,臣有重大证据要呈上。”   李封一愣,“什么证据?”   张淮道:“这是臣的手下,户部主事刘珲,在京城二十多家铺面中查到的账本,这些自大元三年以来,从未缴纳过税款,且二十多家铺面的账面全是假的,一番细细审问方知,这些铺面背后的大大小小的东家,都是裘家人。”   “裴家?”   张淮字字铿锵:“乃是当朝首辅大人裘德。”   李封大怒,霍然起身,“混账!敛财敛到朕的头上来了!”   他仔仔细细拿过张淮呈上的罪证后,怒不可遏地将其扔在了地上,拍着桌案大发雷霆:“大元三年,哈哈哈,瞧瞧,从朕登基以来,就开始了,这裘德,本事真是大啊,把朕玩弄于鼓掌间,怪不得朕的国库怎么老空呢,啊!他这是暗中将朕的国库搬到自己家去,把朕的江山吃空啊!让朕,让朕……”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目光亦露出了几分沉痛,许是想到了被他当成敛财工具的替死鬼的儿子邕王。   “让朕连要修几座道观都得让自己的儿子去……”   李封哽了一哽后,怒不可遏地扬起茶盏狠狠摔碎在地上,嘶吼道:“他自以为是皇考亲点给朕的托孤重臣,就以为朕不敢治他的罪吗?”   “去,抄家夺爵,抄家夺爵!”   “臣领旨!”   张淮跪伏于地,高声应答。   “咳咳咳。”   李封气得浑身颤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间,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紧接着,极大眩晕袭来,让他整个人站立不住,重重跌倒下去。   好在身边的太监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了,没有让他栽倒在地上。   可此时李封已经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众人乱成一团。   “陛下晕倒了,快传太医、”   “快传太医!”   *   紫宸宫内,太医们一番急救后,李封微微转醒,但他因为方才的怒急攻心,咳出两口血,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气若游丝。   邱真人捧着浮尘进来替他把脉,查看身体情况后,颇有些无奈地摇头叹气:“早就让陛下看淡尘世,莫要动怒,陛下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李封虚弱地靠在龙床上:“还要劳烦邱真人再替朕多练几副丹药了。”   “这个好说。”   “协力大学士到——”   “中和殿大学士到——”   “保和殿大学士到——”   ……   皇帝将内阁重臣都叫了过来。   因为太医说他可能一段时间都上不了朝,要安心养病,所以把内阁大臣都叫来,要商量接下来内阁和朝堂由何人主持的事。   邱真人识趣地退了出去,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傅昀州。   他同傅昀州颔首,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两人目光交接。   皆是心照不宣。   龙床边,群臣一致推举张淮做首辅,主持内阁大局,至于朝堂上,太子还未弱冠,自然需要一位辅政大臣,来帮忙辅佐。   众人一致保举了傅昀州。   李封想了想后,也点头同意了。   李封又交代完一些事情后,让众人退去。只单独留下了傅昀州。   “朕要好摄政王单独说会话,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群臣退散后,屋内只剩下了傅昀州和帝王二人。   李封:“之衡,知道朕为何破格封你做摄政王吗?”   傅昀州立在李封床前,神情淡淡地俯视他。   “臣不知。”   李封喘了口气,开始娓娓道:“一来,危难关头,你愿对朕舍身相护。二来,曾经云游至盛京,而后开观布道,度化世人的邱极仙人,曾在与朕一同观星时说过。”   “西方群星光彩异常,聚合于永州地界,其中一星甚明,有死灰复燃之兆,与紫微星交相呼应,相得益彰。③”   “之衡,你便是助朕和李氏江山的天命之人啊。”   “我将太子交托给你,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李封絮絮叨叨说了一车子话,傅昀州却不为所动,并未跪下感恩。   相反,他冷眼瞧着那位垂危的帝王,凛冽道。   “所以陛下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就是因为这个?”   李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傅昀州凤眸幽冷,语若寒霜,   “陛下,当年横岭一战,对那逝去的三万冤魂,您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李封颤抖着唇,发现了不对劲,却犹自辩解道:“朕为何要愧疚,此事并非是朕所为,朕也是被刘宁小人蒙蔽。”   傅昀州冷笑:“陛下,你心里清楚得很,刘宁和邕王一样,都是您手中的傀儡罢了。”   李封发怒:“放肆,胡言乱语,给朕跪下,跪下!”   傅昀州转身,牢牢盯着他,语气云淡风轻,“我是你亲封的摄政王,有与帝王平起平坐的资格,为何要跪?”   李封气得眼眶足足撑大了一圈,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你……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朕,都在骗朕!”   傅昀州翘起了唇角,“不错,若非如此,如何能得您的信任呢?”   李封勃然大怒:“乱臣贼子!来人,把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傅昀州一步步靠近他,眼神危险阴沉,“人都被你遣走了,你再叫也不会有人来的,这样吧,咱们有什么话,一次说清楚,如何?”   李封如遭雷劈,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邱仙人如何会算错了,如何会……”   傅昀州幽幽地送去诛心之语:“陛下,有一点臣或许应该提点你下,邱仙人,当年可是从永州云游到盛京来的。”   “你!你好歹毒的心思!”   “不及陛下的万分之一。”   傅昀州道:“三万忠魂冤死横岭,整个永州百姓都恨您,邱仙人杀身成仁,就是为了在地底下,等着看今日这天!”   “看我是如何,扳倒你的。”   李封几乎快断气,“你,你……竟然如此阴毒,骗了朕这么久!将朕玩弄于鼓掌间。”   傅昀州冷哼,怜悯地俯视着他:“这都是跟你学的,小时候,我不懂收敛锋芒,对弈赢了您,您假意赞我国手,却是将我变成众矢之的,所以我现在,学会了故意输给你,以退为进。”   ”您应该知道,这些可都是您教我的,我从您这儿,可学会了太多东西了。”   “你……你……”   李封气红了眼睛,拉着床上的帷幔企图挣扎坐起来,却又因为身体透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傅昀州继续气他,“看起来,邱真人的丹药,效果好得很呢。”   李封万念俱灰,气急攻心。   原来竟是所有人都在害他!   “朕,朕要把你们千刀万剐。”   傅昀州:“那陛下也要有命活得下去再说。”   李封敲了半天,最终跌倒在床上,做最后的挣扎,“就算没了朕,这天下还是李家的,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终有一天会尝到恶果!”   傅昀州轻嗤,“李家的?如今这天下,由我和张首辅共同执掌,改朝换代,还不是一夕之间的事。”   “你,你们两个……”   李封再次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系,气急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仰着身子躺在床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傅昀州用最后的话给他致命一击,“放心,江山还是你李家的,我对这江山姓谁的,并不感兴趣,只不过,你选的太子资质不行,将来开创不了清明盛世,自然是不能够的。”   傅昀州说当朝太子资质不行,其实已经是口下留情,这位太子虽然年方十五,但却是已经他父亲的骄奢淫逸,唯利是图,学了个十成十,脑子也是蠢笨如猪。   傅昀州:“我和张首辅会在宗室子弟中择优者辅佐,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陛下,您就安心的去把。”   “你……”   宗室子弟中,大都是亲王的孩子,跟李封便再无血缘关系。   李封瞪直了眼睛,一个口气没有上来,活活的气死了。   傅昀州走上前,伸手轻轻阖上了他的眼睛。   而后,他一步步的走出紫宸宫,对守在外头,因为担心皇帝的身体,而并未撤离的朝臣们宣布:   “陛下驾崩了。”   *   国丧第二年,本来到处都笼罩着白绸缟素的盛京,在摄政王的号召下,除去了那些灰败颓丧的白色,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和贸易。   傅昀州趁着这个空当,以御史台缺少纠察平错的官员为由,将沈蜜的父亲提拔为正八品的监察御史,来京赴任。   沈蜜看到父兄的那一刻,高兴地流下泪来。   傅昀州早已为岳丈备好了宅院。   当天,一大家子人就在新宅子里其乐融融地吃团圆饭。   沈如和郭秀才新婚燕尔,也跟着一起过来住段时间,就当是度蜜月了。   饭桌上,沈如眼尖的看到沈蜜微微隆起的小腹,促狭道:“小妹,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瞒着我们呀?”   沈蜜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她并不是不想告诉大家,只是今天见到一家子人太激动,一时没来得及说而已,这会儿子沈如一提起,便正好把这事情说了出来。   她娇羞地垂着眼睫诺诺道:“我怀上孩子了。”   沈如笑得合不拢嘴:“怪不得今天妹夫那般小心地搂着你,抱着你,生怕摔了跌了的,原来是怀上身孕了!”   “二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沈黎:“来来来,这么好的消息,老夫太开心了,大家碰一杯,碰一杯。”   沈洛举杯:“父亲,那我就是要做小舅舅了是不是?”   沈黎:“是,是,我要做祖父了。”   傅昀州替众人倒酒,半点架子都没有,含笑道:“感谢你们沈家给我这么好的一个蜜儿。”   沈蜜扭头嗔了他一眼,“夫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给,难道不成我是物件吗?”   众人笑做一团。   傅昀州道歉:“为夫说错了,向你认错。”   沈如:“妹夫,你老这么惯着她,她可真是要骑到你头上了。”   傅昀州:“我求之不得。”   沈如拿乔郭秀才:“秀才你看看,多跟妹夫学着点儿嘛。”   “是是是,学着呢学着呢。”   沈黎笑着摇头,满脸都是享尽齐人福的快乐。“我这两个女儿呀,一个比一个娇蛮,也多亏找了你们两个好脾气的女婿了。”   傅昀州笑:“岳丈这是说的哪里话,回去夫人又该怪我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   沈岚今年九岁了,坐在人堆里越发亭亭玉立,但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纯真和可爱,依旧张口闭口喊傅昀州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三姐姐怀着孕呢,我听母亲说,怀着孕的女子,脾气都大些,你可千万担待着。”   沈岚这番故作小大人的话,逗的大家哄堂大笑,肚子都疼了。   沈蜜走过去捏她的小鼻子,“一年多不见,你这个小丫头的口条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沈岚冲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又可爱。“谢谢姐姐夸奖。”   这个时候,下人突然传来一声通报。   “王爷,门外头有个带幂篱的女子,一直徘徊在那边,说是要见沈大人,赶也赶不走。”   众人皆是一愣。   傅昀州蓦然猜到了什么,说道:“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下人领着一个身穿淡色长裙,头戴长纱幂篱的女子走了进来。   穿过弯曲的水榭长廊,那女子来到众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摘下了头上的幂篱,露出一张深情惨淡的脸。   “父亲,救救女儿,女儿不想殉葬。”   是沈珠,按照大元条例,后妃在宫内为皇帝守灵满一年,就要拉去京郊皇陵殉葬。   如今,刚好是国丧一年。   所有人都愣住了。   去岁还在她婚堂上颐指气使,满面得意的沈珠,竟然变成了这般落魄的模样。   她瘦得整个人都脱了相,面上尽是灰白惨淡。   也不知道她这一整年被关在灵堂内,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见沈黎没有说话,沈珠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爬到沈蜜的脚边,不停地哀求,“妹妹,救救我,救救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入了宫,我不是故意要针对你,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我不甘心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如你,我不甘心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偏心你……”   “我被关在阴森森的地方一年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不能再被他们抓回去了,我会死的,我一定不能活了,你救救我,我给你磕头认错,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到最后,她将头砰砰磕在地上,泪流满面。   已经语无伦次了。   沈蜜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试图将她搀扶起来。“你先起来吧。”   沈珠却像痴傻了一般,流着泪大笑个不停。   “哈哈哈……我不起来,你什么都有了,我却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蜜听着她这般发疯,终于恼怒了,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对视上自己。   她一字一顿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你觉得父亲从小到大偏心我,我承认,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什么原因?”   沈珠着流泪,却还是扬声宣泄道:“因为我母亲,我不如你母亲身份高贵。”   “大错特错,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沈蜜将她的头用力撇开,开始吐露积攒在心里的愤懑。   “九岁那年,父亲带我们几个孩子在荷塘边玩耍,你把亲弟弟推下水,就是因为他跟你抢那荷塘边上的莲蓬吃,若不是大哥在旁边看到了,救得及时,沈临说不定就没命了!”   “十岁那年,你非要跟我们几个在投壶比赛中争高低,因为输给了我,就暗中在我门前泼滑油,让我摔得头破血流。”   “十二岁那年……十三岁那年……十四岁……十五岁……”   “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到了最后,沈珠疯了一般捂住耳朵,惊声尖叫。   沈蜜上去掰开她的手,字字清晰地告诉她:“这些事情,你觉得父亲不知道吗?”   沈珠眼中惊恐万状,沈蜜却继续诛她的心,“是你自己,弄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的,你怨不得别人。”   沈珠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上,沈蜜不再对她说话,只是转身走到傅昀州面前,抱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但她毕竟是我妹妹,留她一条命吧。”   “好。”   傅昀州颔了颔首,最终还是答应了。   下人把沈珠送回了宫里。   几日后,傅昀州在朝堂上,当众下令废除这道残无人性的后妃殉葬制度。   此举赢得了天下人的好评。   至于那些后妃最后的境遇,一部分愿意回家的就回家去了,不愿意的或是无家可归的,则全部去了京郊西山华远庵,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沈珠亦在其中。   *   半年后。   傅昀州借着贪污受贿罪废了旧太子,迎立新皇李源登基,此人是他和张淮,这半年来,在一众宗室子弟中,择出的最优人选。   尽管李源不是才智最卓越。计谋最深远的那一个。   但最难得的是,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一颗仁慈的爱民之心,一颗励精图治的奋勇之心。   亦有澄清玉宇,匡正天下的宏图大志。   新帝登基的那一天,一众朝臣都跟着皇帝一起登上了承天门。   一起接受万民朝拜。   傅昀州牵着沈蜜的手,站在城楼上,时不时关切地看两眼她的肚子,捏了捏她的手心,偏头附在她耳边问道:“累不累,若是累的话,咱们就回家。”   “傅昀州,看到这般盛景,我很高兴,也就感觉不到累了。”   “那就还是累了。”   “诶,你做什么?”   “抱着我的小夫人,回家好好休息。”   “你放我下来。”   “我才不放。”   傅昀州无赖一般的将她抱着不撒手,低低轻笑的气息弥散在她耳畔。   他一步步将沈蜜横抱着走下城楼,踏着暖金色的斜阳,一路抱着走回家去。   沈蜜羞地面红耳赤,只好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怀里,尽量不让人看到。   恐怕明日这件事,又要被全城百姓穿地沸沸扬扬了。   摄政王如何宠妻无度的事情,盛京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   因为各个茶楼酒肆,都有说书先生在讲这段故事。   把这当成是茶肆生意兴隆的保证。   最新的一节故事是这样的:   朝拜大典上,摄政王抱着小夫人一路从承天门走回了王府。   据说是因为夫人怀上了龙凤胎,还怕她站久了累了。   作者有话说:   故事写到这里终于终章了,所有的人物都交代了,我觉得还是很圆满的。   he   撒花,希望大家能意犹未尽,这就是我写故事的初衷。   最后,弱弱求个五星好评。   明天早上如果我看到了,一定会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