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下乡后[七零]》   作者: 大鹅踏雪泥   简介:   乔茗茗穿越了,但她接受良好。   她的丈夫学识高,长得帅,脾气好,还端着铁饭碗,是众多大妈心中的最佳女婿。   只是没等她过够好日子,丈夫就遭小人诬陷,马上要被革职下乡。   老天,不带这样的!   看着身边才三岁的孩子,乔茗茗成功晕了,醒后被告知肚子里还有一个。   程芸芸一朝重生,哭得泪流满面。   上辈子她死活要嫁给知青,哪知知青回城后一去不复返,导致她下半生凄凄惨惨。   重生后,她开始搞钱。   首先教队里稻田养鱼,半年后毁了两亩水田。接着教家里种蘑菇,两个月后浪费好些木头。   无奈之下,她把目光转向上辈子提出这些搞钱方法的人牛棚中的宁教授。   再后来,她又把目光移向宁教授的妻子。   宁渝下乡后,就时刻担心着家中的娇妻幼子。有天睡醒,他发现自己成了故事书的人物。   书中写他妻子在他下乡后就立刻与他划清关系,还打了肚子中的孩子,带着他儿子嫁给陷害他的小人。等他回城后疯狂打击妻子,和逆境中陪伴他的程芸芸和和美美。   乱七八糟,宁渝心中忿忿。   茗茗人美心善,爱他极深。虽娇气些,但不可能会嫁给那小人!   千里之外。   乔茗茗正在面对小人的追求,当小人拿出一沓钱票时,“人美心善,爱夫极深”的乔茗茗可耻的心动了。   ps:架空年代文   女主乔茗茗,男主宁渝   是男主女主携手人生路的故事,是女主和女配致富赚大钱的故事,也是艰难岁月里乡村振兴的故事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茗茗,宁渝 ┃ 配角:程芸芸 ┃ 其它:预收《直女遇上男绿茶》   一句话简介:请欣赏端水大师的最高境界   立意: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第1章 穿越七零   今日天气尚好,酷热总算减轻许多。   乔茗茗拎着她花费大功夫才买到的人造革手提包,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从供销社中走出来。   “小乔,菜买了没?”沿路上有婶子问。   乔茗茗摆摆手:“买啦买啦,买的白豆腐,做酸菜炖豆腐吃。”   说完,脚下速度骤然加快,不等熟人继续问买啥之类的话,拐个弯逃也似的快走离开。   以她这三年的经验来看,下班途中别和熟人寒暄,要不然你今儿买了些啥菜得传得满街都是。   这位婶子还未说出口的话就梗在喉咙口,看着乔茗茗离去的背影,半晌后憋道:“小乔这性子倒是活泛不少。”   出嫁前一个样,出嫁后一个样,谁不说她嫁给小宁后是享清福了,否则哪能变成这样。   要说乔茗茗,可是附近的名人。   为啥呢?盖因大娘婶子们心中农科院的头号种子选手被她拿下。   老天爷哎!   农科院头号种子选手何许人也?   宁渝是也。   京市本地人,大学生,级别高工资丰厚,年纪轻轻却有好几年的工作经验,是大娘婶子们恨不得争个头破血流的最佳女婿。   自身条件优秀,家庭环境更省心。   宁渝他爸在他15岁那年因公去世,留下房子车子补偿款。幸而宁渝脑袋瓜聪明,16岁上大学,他妈也就在他16岁那年改嫁,嫁给了食品厂的小领导,离这儿远着呢!   瞧瞧,这是啥?   这是爹死娘嫁人,那头又生下一儿一女,等宁渝结婚后就小两口关起门过日子,没什么公婆闹腾,更没亲近的兄弟姐妹分家产。   什么是好女婿,这就是好女婿。   附近街坊邻居都是这么想的,乔茗茗若是晓得他们背地里嘀咕的这些话,恐怕得呵呵。   谁说改嫁的婆婆就是好婆婆啦?   各家都有各家的难,有些人痦子长脸上,可还有些人长屁股中嘞,这谁能瞧见。   就像今儿,乔茗茗到家后推开门,瞧见她那婆婆坐在沙发上的那刻,顿时间全身紧绷,心中亮起红灯,警报拉至满级。   她这婆婆,等闲不来,一来就让人颇为牙酸肝疼。   一见乔茗茗,李桂芝便手拿白色手绢,轻轻捂着鼻子:“回来了?”   乔茗茗心中默默翻白眼,放下东西笑笑:“妈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回南和回北呢?”   李桂芝改嫁的那户人家姓陈,改嫁后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小儿子,叫陈回南。又过两年,生小女儿陈回北。   从名字上就晓得,她前头该是有继子或继女的。确实有,继子已经娶妻生子,她属于进门做奶奶。继女去年毕业,毕业后便下乡,离得颇远。   李桂芝没回答,只眉头轻蹙问:“家里怎么一股味儿?”   乔茗茗撇嘴,心说你鼻子可真灵。她换双拖鞋道:“什么怎么一股味儿,你儿子昨儿说想吃肥肠嘛。”   李桂芝瞧她那把鞋子随脚一踢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鼻尖手绢也捂得更严实了。   啥意思嘛,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乔茗茗又道:“妈你吃不吃,中午还剩些呢,要不你带回去切切吃了?”   眼瞅乔茗茗手拉柜子要去拿肥肠,李桂芝立刻起身,脸上有些惊恐,躲开嫌弃道:“可别,都是些什么埋汰东西,你赶紧把屋子整理整理,臭死个人了。”   她步履匆匆边往门外走边道:“我就是来看看衡衡的,桌上是你陈叔老家送来的苹果……还有啊,明儿是你们陈叔五十岁的生辰,记得和宁渝去吃顿饭。”   不等乔茗茗拒绝,她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乔茗茗:“……”   你怕你儿子,不敢亲口跟你儿子说这事,就让我说呀?   她这婆婆,人还算行,除了说话不过脑,总想让继父继子亲如父子、几个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亲密无间外,就是矫情得让人受不了。   年轻时长相不错,如今四十多岁依旧风韵犹存。那说脸红就脸红,说落泪就落泪,对着丈夫撒娇卖痴,一句“老陈”叫得千回百转的功力让乔茗茗敬佩不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家老妈的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宁渝对撒娇卖痴的容忍度非常高,这给乔茗茗的日常平添许多阻碍。   低级撒娇在宁渝那里压根不起作用,得益于老妈的长期熏陶,他养成一双火眼鉴绿茶的本领。   乔茗茗这种小绿茶的撒娇卖痴在宁渝就跟玩儿似的。从前每回目的达到之时乔茗茗还沾沾自喜,后来晓得宁渝是憋笑憋得受不了后,才惹得乔茗茗气急败坏。   此刻,乔茗茗伸着头鼻翼动动,就跟雷达探测器一样。   不臭啊,哪里臭啦。   真要整理,也是你儿子整理!   乔茗茗又接着哼小曲儿,把院门一关,将手提包里的菜拿出来。   里头有装得严严实实的半斤五花肉,还有一块嫩豆腐。   她到院子西北角的墙根底下摘几株小葱和几颗辣椒,看眼手腕上的手表,开始做饭。   穿越三年,她啥也没学会,只把厨艺给练了几分出来。   没办法,宁渝工作繁忙,她这种在供销社混日子的不扛起做饭责任,饿死的不是宁渝而是她乔茗茗。   但她这人本性难改,依旧能懒则懒。只见乔茗茗将五花肉切成片,煸炒出油后加葱姜蒜辣椒炒香。紧接着放入食盐酱油等调味料,再加青菜豆腐以及中午卤过还没吃完的肥肠。舀勺热水放里头,烧开后放泡好的红薯粉条,咕噜咕噜的就这么一锅炖煮了,味道也贼香。   她深吸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香死个人啦!   还好她家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否则她家门口指定得蹲着一排流着哈喇子的小朋友。   在乔茗茗把这一锅乱炖端上桌时,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叽叽喳喳声。   “妈妈!我今天得了小红花!”   乔茗茗顿时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哇塞,咱们衡衡也太厉害了吧!”   小男孩小书包还没放下,头昂得高高的,眼睛亮晶晶得意极了。   马上三岁的小孩,小嘴是真能讲,整天叭叭个不停,乔茗茗颇有些心累。   哎,这是她的好大儿。院子门边那个在停自行车,身材颀长,长得贼拉好看的就是她丈夫宁渝。   这也是乔茗茗穿越后第二个月就能利索把自己嫁出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今天是1973年8月1号,而她是1969年9月8号穿过来的。当时原主高中毕业,因为找不到工作,即将被安排下乡,惶恐之时人没了,而她乔茗茗穿了过来。   穿到这个年代难过吗?   真的不难过!   她上辈子刚上大学时爹妈车祸走了,紧接着爷爷奶奶接连生病,赔偿金用了个精光,也没把老人给救回来。   磕磕绊绊把大学读完,没啥规划的她在找工作途中接连碰壁,然后考研失败,考公失败……各种打击接踵而来,她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这时代在物质方面苦归苦,但是精神上是真没啥压力。她都打算在供销社混吃等死过一辈子,到了年龄就退休,然后当个有房有车有退休金还有帅老头的新潮老太太呢。   再说了,穿越一趟她还平白年轻好几岁,外带一个五平方的小空间,还要啥自行车?   说到这个小空间,乔茗茗就兴奋!小空间加帅老公,她一度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女!   但经过这三年毫无波澜的生活后,她倒是觉得这小空间有点鸡肋。   若是她还在乔家没嫁人,小空间还算有点用。乔家人口多,空间方便她偷摸吃东西。原主爹叫乔达,妈叫赵琼花,两人结婚几十年,在纱厂工作,共生了三子二女。   老大乔为国,今年33岁,娶的是食品厂的江红英,生了两儿一女。   老二老三是龙凤胎,也是解放前生的,今年30了。一个叫乔为民,一个叫乔兰兰。   当时原主爷爷奶奶还在,亲香这对龙凤胎亲香得不得了,啥好吃的都往他们嘴里塞。   乔为民娶的是附近乡下的姚秀,结婚后姚秀就在家里收拾家务,几年前进入纱厂,如今还是临时工。   原主气性大,凡事又爱憋心里。乔茗茗估摸着原主翘辫子的主要原因,没准就是自己临近毕业,好不容易有个名额能够不要下乡,名额却被二嫂顶了。   不过这名额不是二嫂接替谁的,而是乔二哥给厂里做了贡献,厂里奖励的。   当时家里倒是计划把名额给原主,几个兄姐都不放心这个蔫了吧唧的小妹去插队,奈何二嫂回了乡下老家一趟,再回来后,就瞒着众人去厂里办了进厂手续。   这事儿家里谁都不晓得,惹得原主崩溃大哭,泼辣的大姐特意赶回娘家,来一出孙猴子大闹天宫,乔茗茗就是那天来的。   泼辣乔大姐乔兰兰嫁的是农科院的食堂厨师谭伟,66年那会儿生了个大胖闺女。闺女是真的胖,乔大姐受大罪了。谭伟是烈士之后,孤孤单单一人,没个亲近的亲戚,所以没人在乔大姐的耳边叽歪。她结婚后和谭伟都在食堂里工作,小日子过的也很不错。   再往下,就是原主乔茗茗。   原主1950年出生,下边还有个弟弟乔为家,58年生的,这会儿还在读书呢。   哎,这一大家子……大哥二哥结婚后压根申请不到宿舍,八个大人并四个小孩就这么挤在一套不足五十平的屋子内,婆媳夫妻妯娌姑嫂间矛盾横生,乔茗茗嫁不嫁人?   嫁!当然嫁,马不停蹄地把自己嫁出去! 第2章 炮仗小乔   宁渝停好车,在院里水池边洗洗手就往客厅走来。   这套小院子是宁渝爷爷留下来的,离单位不算远,小小巧巧,标准一进院。   什么是幸福生活?乔茗茗觉得自打她搬进这个小院后过的就是幸福生活。   她穿越后在乔家住了一个月,跟她侄子侄女弟弟们睡一屋。屋里放的是上下床,下床睡着两个年龄稍大的侄子和弟弟,上床则睡着她和她大侄女。睡时翻个身,都得害怕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房间阴暗不透风,几个男孩脚味儿还重得不行,晚上磨牙说梦话都算好的了,怕就怕睡得好好的给你来炮响屁,惹得乔茗茗半夜爬起来黑着脸yue了好几次。   当时乔大姐带着乔茗茗来这院子门口看了一眼,只那么一眼,乔茗茗就对促成这桩婚事爆发出极大的热情。   她简直是发挥出毕身所学,从和宁渝意外“偶遇”到相亲再到结婚,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搞定了。   她开始时馋人家的房,后来还馋人家的工资票证福利,见到面后更馋人家的脸蛋身材!   乔茗茗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农科院一枝花,结婚后第二年8月2号生下儿子宁可衡,掰手指一算,明天就是她好大儿的三岁生日!   此刻正和她儿子说着悄悄话呢,见到宁渝进来,乔茗茗扔下儿子就跟花蝴蝶似的朝宁渝飞去,挂他身上要亲要抱。她哼哼唧唧地把今天被主任叫去整理仓库、买了多少件有用的残次品、以及今天晚上去把残次品偷偷运回来的事儿说了。   宁渝听得很认真:“那晚上我陪你去运。”   乔茗茗眨眨眼:“我自己可以。”   宁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主意不改,乔茗茗顿时心虚。   嗯……她这人胆大心粗,做事马虎又善于作死,自结婚以来经常用到小空间,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被宁渝发现。   宁渝花了一夜的时间接受了这个离奇古怪的玩意儿,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和乱糟糟的头发,再三嘱咐她这玩意能不用就不用,最好忘了它别去动。   乔茗茗确实没怎么动,她跟耗子攒食似的把空间一点点填满后就很少再动过。   至于宁渝,人家压根没用过她的小空间,乔茗茗都以为他忘了这事了呢。   她扭着手指,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   夏日晚霞布满天际,微热的风带动各家饭菜的香,飘到院子中来。   家里桌上就一大盆乱炖,配合掺和着红薯一块蒸煮的白米饭。宁渝已经习惯了这略显粗糙的吃食,甚至觉得格外下饭。   衡衡小朋友坐在椅子小脚晃啊晃,比起肉片他更爱吃豆腐。这会儿小脸颊鼓鼓,时不时输出的彩虹屁听得乔茗茗心花怒放。   宁渝就见这娘俩你夸我做的饭菜香,我夸你今日小红花格外好看……他往后一靠,身体松缓,眉眼间柔和极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暗。   衡衡在家做着托儿所里老师布置下来的手工作业,乔茗茗和宁渝关好门后骑着自行车,往供销社而去。   孩子在家,两人速度快,将将十多分钟就把那一大包乔茗茗以内部人员身份低价购买的残次品给运回了家。   房间灯光亮堂,乔茗茗把花色印错的厚毯子塞啊塞,塞到了空余不多的小空间中。   供销社中也没啥好捡漏的,除厚毯子外,就是几条毛巾,以及两斤已经潮了的白砂糖,乔茗茗瞅着还能用也给买了。毛巾是必备品,而糖呢,最近家里每天早上都炖绿豆汤,放些也正好。   乔茗茗边整边道:“妈今儿来了,让咱们明天去吃饭,陈叔五十岁生日。”   宁渝摇头:“咱不去。”   “我就知道,明儿还是衡衡生日呢。”   乔茗茗算不来农历,又延续了上辈子的习惯,家里只给小孩过新历生日。   她心说也不怪宁渝和他妈关系不好,当初她生衡衡的时候,李桂芝女士在给继子媳妇伺候月子,等衡衡都出生半个月了,这位亲奶奶才恍然觉悟,然后姗姗来迟。   李桂芝心大,宁渝心傲,那段时间一个没问过亲孙子的生日,一个也从不开口说。   后来乔茗茗实在看不下去,隐晦地透露一下出生日期,李桂芝便每年在农历生日时送一套衣服来。   ……呃,人不到衣服到,成吧!   父母辈的情史乔茗茗不太懂,只隐约知道宁渝爹妈和陈叔三人都认识,从宁渝对陈叔的态度上看,关系应该不太行。而今年陈叔和衡衡生日恰巧碰上,宁渝心中估计有些不得劲。   宁渝不肯承认:“有什么好不得劲的,一个农历一个新历。再说了一年就三百多天,天底下撞生日最是常见。”   说完迅速转移话题,拉着乔茗茗的手说:“对了,我明儿有件东西需要放你那里。”   “什么?”乔茗茗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里说的“那里”肯定是指小空间,她有些惊讶。   宁渝犹豫会儿,实话道:“是老师的一些资料。”   乔茗茗秒懂,宁渝老师在国外留学过,十多年前还有和苏联人共事的经历。最近风声紧,他更是被盯得紧,很多东西得藏起来。   “没事,你悄悄带回来给我。”她有空间,没把这事当回事。   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些flag真的不能立!   这暂且还是明日的事,乔茗茗洗完澡后舒舒服服地躺床上,屋里窗户开着,外头的晚风透过窗户吹入屋内。   宁渝哄完孩子后还得做会儿工作,直到隔壁秦婶子家的狗吠声停止,他才放缓动作爬上床。   乔茗茗早已进入梦乡,下意识翻个身靠着宁渝的胸膛,手攀着他的脖子,只呓语几声便恢复安静。   宁渝想将她搂紧,又怕她热醒,便将她的手虚握,亲亲额头,而后也闭眼睡去。   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晨。   乔茗茗今日休息,没把儿子送到托儿所去,等宁渝上班后母子两人便骑着自行车出门。   先得去趟陈家,宁渝不爽那边,乔茗茗却觉得也不能不露面。   不过不必太亲近,送几块从供销社买的糕点就得了,能抵得上李桂芝昨儿给的半袋苹果。   果然,乔茗茗上门把宁渝今日没空的事儿一说,李桂芝脸顿时垮下来。   她气闷道:“你当媳妇的,怎么不劝劝他,他陈叔待他好,盼着他呢。”   要不怎么说乔茗茗不惜得搭理这个婆婆呢,讲话忒不过脑子了。   她好悬没翻白眼,抱起儿子,不给面子地直接道:“您二十多年都没干成的事儿,我这三四年就能干成?宁渝什么性子,您还会不知道吗?”她继续小声嘀咕,“当年爸出殡的时候,秦婶子家帮忙招呼客人,宁渝现在还记得。”   “你这孩子!”李桂芝瞪眼。   乔茗茗打断她的话:“再说了,我们衡衡也是今儿三岁生日,宁渝前几日加班加得厉害,就是为了今儿下午能回来好好给衡衡过回生日。我们衡衡,向来都是过新历生日的,这回不巧碰上,您就替我们跟陈叔说声抱歉。就如您说的,陈叔待我们好盼我们好,他肯定能理解。”   说完,乔茗茗马尾辫一甩,转身就走。   这话说的,李桂芝从脸青到脸红再到脸白。   她这儿媳妇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你把不住你儿子,是你的问题,你没能力!意思是宁渝是个以真心换真心的人,秦婶子家替他招呼客人,于是秦家小儿子就去了农科院保卫科。宁渝这么重情,他为什么会不愿意来,根本在于陈家待他无情。   甚至,意思是你不是个好妈,更不是个好奶奶,自己儿子孙子都不重视!   李桂芝胸脯起伏,手扶着门框,心说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儿媳妇的嘴巴这么毒呢?   乔茗茗一出陈家,就有些懊悔。   她这炮仗脾气,早说该改该改,有时候又总是忍不住。   哎,这年代,与人相交好挺重要的,她这种没甚口德的人有些危险。   衡衡乖乖搂着乔茗茗的脖子,好像有些被刚刚的妈妈吓住,小声问:“现在是去看姥姥吗?”   去呗,正好顺路,免得又嘀咕她嫁人了就不爱回去。   刚进纱厂家属区,乔母便拎着两把青菜迎面而来:“呦,改性啦,我当今儿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说着脸上带笑,小步跑过来,把乔茗茗身上的衡衡搂在怀里,又把青菜往乔茗茗身上一扔,么么亲两下大外孙:“想不想姥姥,姥姥给你糖吃。”   乔茗茗默默抱着还沾着泥土的青菜,回到乔家。   乔家确实小,东西又多,如今再让她住,她指定住不下去了。   乔母看小闺女那无处落脚的模样,就实在来气:“你说说你,也是命好找到小宁,把你惯成这样。”她怪不懂的,闺女嫁个人,怎么越来越傻气了?这模样要是让两个儿媳看到,又得叨叨小妹是不是看不起娘家。   乔茗茗回到乔家就成了乔小妹,一屁股坐在乔父用木头和废弃海绵垫做的沙发上,对乔母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她两个嫂子,要说极品吧,真不至于。姑嫂难处嘛,当年原主在家虽不太受重视,但好吃的好喝的总没落下她,因为家里人多,家务活也不需要原主干。两厢对比之下,作为儿媳妇的她们承担了更多的家务,有好吃的也全塞给自己子女,见小姑子这么舒服,自然有些不爽。   不爽归不爽,这些都是小事,除了嘀咕几句外人家也不干啥。甚至先行一步抢上工作的二嫂,现在对上她时都还有些气弱。   想到这儿,乔茗茗又打算走了。因为二嫂恐怕快回来了,她真就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嫂子。   横眉冷对?这很破坏家庭团结。   和平相处?对不起去世的原主。   “走啥啊,不吃个饭?”乔母快被这小女儿气死,她饭都做下去了。   乔小妹摆摆手:“衡衡生日呢,我回家吃。”   “哎呦,我给忘了,你说说你们,谁家像你们似的,大家都是过农历……”   说着,乔母拎起一条鱼,脚步飞快地赶出去塞到乔茗茗手里:“带回去,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我大外孙吃的。”   又给大外孙口袋里塞了五元钱,摸摸她大外孙的胖脸,分外舍不得。   乔茗茗也不推拒,她逢年过节孝敬的比大哥二哥都多,为啥要推拒。   就是吧,这鱼闻着怎么这么腥?   她鼻翼动动,忍下想吐的感觉。 第3章 事发下放   这个年代的首都还不是后世那灯红酒绿的首都,大街上自行车多,沿路街道上的店铺种类单一,商品丰富的商店有虽有,但乔茗茗却一次也没走进去过。   嗯,说来你可能不信,她囊中羞涩。   钱有,却没票。如今是票证时代,某种意义上来说票比钱重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票证且得等个十多年才能取消呢。   乔茗茗慢悠悠逛着,此刻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落在地上,有种岁月静好之感。沿着墙根底下的阴影,牵着儿子往家里走去,经过粮站时买几斤粮食,经过供销社时买些灶台上的油盐酱醋。   再给大儿子买几根江米条,见他放在嘴巴里磨呀磨,甜滋滋的白糖香脆脆的米条,美得嘴角高高翘起。   美好,乔茗茗眯着眼心想。   这日子太美好啦!   没手机?没网络?   没关系,毫无工作压力生活压力的日子是真的舒服,上辈子因家人相继去世,学业工作接连失败而产生的精神内耗已经完全治愈,乔茗茗热爱现在的一切,热爱当下的所有。   哼着小曲儿,又拐过一个弯,母子两人轻快地进入胡同里。   今日的胡同口好像过分安静了,乔茗茗略微有点儿疑惑,平常这时候总有一帮老头老太太们坐在大树下,边聊天边糊柴火盒。   这个年代可不存在没事干的人,三岁以下的小孩和瘫在床上的老人除外。   小孩长到三岁,就能陪弟妹玩儿了,亦或者是进到街道托儿所,学习知识去。   再长大几岁,就得读书,还得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原主当年五六岁时就得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城外捡柴火,回来路上鞋坏了,不仅差点把脚趾头冻坏,到家了还得被老娘抽一顿。   几个哥姐也被抽了,为啥?一双鞋子多金贵啊,充了多少棉啊,抵得上多少柴火啊!   后来七八岁上学,条件好的、疼爱子女的父母会让小孩上到初中或高中。更多的人家,读完小学就行了,从十多岁时就开始工作,直到六七十岁,腿脚利索的干体力活,轻松点的呢,就是糊纸盒。   糊纸盒,手快的糊一天挣一毛,手慢的一天挣半毛。一个月勤耕不倦地糊,顶天也只挣个三元钱。   如今的三元钱能干啥?   能买煤油三斤半,买食盐七斤半,还能买三十多个鸡蛋。   瞧着确实不错,但好些东西得有票才能买呀。   哎,乔茗茗感慨一下当下物质上的贫瘠和物价上的感人,随即又思绪发散,想着自家是不是该买鸡蛋了……   她家人少,花销却一点不少。   桌上日日得见荤,哦,因条件受限,鸡蛋和猪油或者猪油渣炒的青菜也算荤。还有每天得给她的好大儿订牛奶,都是新鲜不掺水的牛奶。乔茗茗向来不亏待自己,在这没啥可以补充营养的年代,她也给自己和宁渝订了,毕竟身体第一位嘛。   单单是牛奶,每个月就得花二十多元。   这里得说明一下,乔茗茗去年才转正,如今的工资是三十五元。   唉,她囊中不羞涩谁羞涩?   每月买牛奶和饭菜,乔茗茗那三十多的工资得花个精光。好在有宁渝每月的六十八元在负重前行,她深感欣慰。   再有就是时不时添些大件,例如自行车收音机等,最后把她那小空间填满,所以家里这几年是真没攒下多少钱来。   至于上一辈留下的钱……她婆婆改嫁时带走了家里的一半存款,公公补偿金倒是一分没拿留了下来。   乔茗茗心想,别看她这婆婆没心没肺、一副情爱至上的模样,但她在这方面算是个聪明人。结婚后那些钱她就没怎么动过,更没明说自己手头有多少。因为嫁去陈家她做主,所以那钱吧,越攒越多,今年过年那会儿还偷偷让宁渝找渠道帮她把钱换成金子,如今想必是藏在了哪块砖头里。   挺好,这样她和宁渝反而放心,这种人咋样都能生活得好。   边想边走,她快要走到家中。   就在此刻,一阵吵闹声由远至近由小到大地传了过来,乔茗茗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拐角处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是谁?是邻居秦婶子!   只见秦婶子神色匆匆,头发有些糟乱,差点没被脱落的鞋子给绊倒!   “哎,婶子怎么了?”乔茗茗忙问。   秦婶子看见乔茗茗的那一刻,腿一软扶着旁边的墙惊恐道:“小乔,你们、你们家……”说着她用手往后边指。   乔茗茗微愣:“我们家怎么了?”她抱起儿子,赶紧走过去。   “你们家来了一群革委会的!”   话音刚落,乔茗茗面色顿白,快步往前走。   午后,日光炽热,街边的植物被晒得焉了吧唧,好似水份被蒸发个干净。   太阳更是刺眼,单是睁眼看被太阳照耀着的一切都得眯起眼睛才行。   因为街上炎热,又正是工作时间,所以此刻的街上没什么人影。而就在不远处的医院走廊中,哭声喧闹声此起彼伏。   “吵什么,谁是乔茗茗家属!”   就在众人皆慌乱之时,一位医生从病房中走了出来。看到这起子乱相,她皱了皱眉。   秦婶子怀里抱着正不停抽泣的衡衡,赶紧道:“家属没来。医生小乔咋的了,严重不?”刚才送来医院的时候小乔脸色白得跟张纸一样,瞅着可吓唬人。   就在不久前,回到家的乔茗茗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晕可不得了,那些抄家的多是年轻小伙,好些还是附近的青年,生怕搞出人命,见此情景忙不迭收尾跑走。   虽说被革委会光顾的乔家这会儿让人避之不及,但邻里邻居好几年,在乔茗茗晕倒的那刻,大伙还是抢分夺秒把人送往医院。   到了医院后推到病房里检查十多分钟,这不,医生才出来。   医生微蹙眉道:“乔茗茗家属没来,这让我怎么说?”她翻看两眼手头上的本子,又叹声气道:“她怀孕八周,情况可不大好,得住三天的院观察观察,往后几天情绪别有太大波动。”   这位孕妇的模样明显是气急攻心,加上天气热了点,还好就医就得快,否则真说不准。   “怀孕!”众人大惊。   这孩子来得不巧,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病房中。   晕了大半个小时的乔茗茗终于悠悠转醒,秦嫂子等她整个人回过神后才走的。   衡衡强忍着眼泪,用小手在乔茗茗胳膊上拍啊拍,学着自己生病时妈妈安慰他的模样。   乔茗茗身体里的那股惊惧无措终于消下去些了,心中软软鼻头酸酸,说:“别怕别怕,妈没事儿。”她也不能有事,要不然她孩子怎么办呢?   “妈,要、乖乖打针吃药,不能怕疼。”小孩儿这会儿涕泗横流,说话还一抽一抽的。   他还小,今天才正满三周岁,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边哭边安慰道:“去找爸爸,找爸爸陪妈妈。”   乔茗茗闻言心里难受,双目无神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她也想找啊。   傍晚。   晚霞金黄,透过医院的玻璃窗,乔茗茗只觉得从前的温馨景色都变得无比苍凉。   下午秦嫂子又来了,说家中被翻个天翻地覆,但凡有些价值的东西都被拉空,只剩一片狼藉的院子。不对,院子也要没了,说是得充公。   想到这儿,乔茗茗的牙齿就不禁紧咬着发白的嘴唇,该怎么办,要怎么办?她脑袋乱成一团浆糊。没人敢沾革委会的事,没人敢去打听。   秦婶子心好,给她拿了套洗漱用品,顺便带来个消息。   她道:“虎子说今天院里来了一群人,没过多久小宁和他老师就被带走了,有人说小宁老师和当年来的苏联专家有联系。你别急,虎子还说了,院里也有很多人在为小宁奔走。”   虎子就是经宁渝介绍,到食堂工作的小儿子。宁渝父亲在院里工作多年,遗留下不少人脉,估摸着应该能周旋一二。   说完,秦婶子便走了。乔茗茗听后略微茫然,而后心头一震。   她忽然想到昨日宁渝说的话,宁渝说他想把老师的一些资料放到她空间中……   是因为这事儿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事?而且她家宁渝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他行事谨慎,有时可以说是瞻前顾后,恨不得走一步看三步,怎么会被人抓到辫子呢?   只能是因为这个事了,能让宁渝破坏不动用空间的原则,说明这个资料很是棘手。   想着想着,回忆起前几年看到的场景乔茗茗眼眶蓦地红了。   这几年她生活过得太顺心,一时之间她压根找不到任何办法,如同一个被抽走导盲棍的盲人,站在车水如流的马路上不知如何是好。   乔茗茗忍了许久的眼泪,啪嗒一声终于落了下来。   “哭什么!”   乔母端着饭盒急匆匆走进来:“快吃快吃,医生说了你得静心养着。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这会儿在这医院里都是白琢磨。”   她也是下午来的,听到消息后就赶来了。闺女那婆婆也来了一会儿,哭得稀里哗啦的,被她没好气地请走。   那位也是个能人,孩子出事了怎么说也得去打听打听吧,好歹试试。可她倒是捂着脸哭个没完,我闺女哭,你这当婆婆的也哭,婆媳两哭上头了,我闺女身体怎么办?看着闺女儿这模样,她深深叹了口气。   儿女都是讨债鬼,别人能躲,她能躲吗?还不得收拾东西赶来照顾,顺便……   顺便劝说闺女,让她把肚子里这个给打了。   不是她这做姥姥的心狠,实在是她当妈的也心疼自家闺女。宁渝没消息,最好的结果也是下放,难不成她闺女还得大着肚子跟去?   趁着月份小把孩子打了,再划清关系,对她闺女和外孙都好对吧?就是宁渝来了,他也会让茗茗这么做。   可这死丫头死活不愿意,说什么孩子在她在,简直是浆糊糊了脑,糊涂至极。   真真气死人了。 第4章 决意跟随   饭盒里头是白米粥,浓稠的粥上盖着两个酱油煎蛋。   乔茗茗红着眼,看了看窝在她身边睡过去的儿子,咬着唇没说话。   “你吃你的,我还能亏待了衡衡不成?小孩累一天,等他醒了我再去盛。”乔母好悬没翻白眼,这冤家还在因为让她打孩子的事儿气着。   乔茗茗这才拿起勺子吃饭,温热的粥和用猪油煎、再用酱油酒焖的鸡蛋,总算给她补充了能量。   味美的食物多少总能抚慰人心,把饭盒吃得干干净净后乔茗茗终于能沉下心,想想未来的事儿。   乔母收拾着饭盒,也问她:“你想把孩子留着,也不愿和小宁划清关系,你打算咋办?”   是啊,打算怎么办?   回乔家?不能回,除非把孩子打了,再登报与宁渝划清关系。否则她回去得把乔家,甚至大姐家都给连累个彻底。   自己在外租房?租不了,等两天宁渝的事定性了,没人会冒着风险租给她。   那咋办?供销社的工作,她是干不了了。同时,乔茗茗甚至觉得自己还会被赶去清理厕所扫大街,就和如今街道上那位被分配去扫大街扫厕所的、曾经拥有三套四合院四间大铺子的老大爷一样。   老大爷带着孙儿住在厕所旁边的阴暗小间中,起早贪黑地干活,每个月只有几元补贴,吃的是豆渣饼和红薯。逢年过节,就吃顿黑面,每到这日,就能看到小孙儿一脸满足。   想到这儿,乔茗茗打了个激灵。   不行,就算和宁渝一起被下放,到某个遥远的村子或者农场去生活,也比她独自带着孩子在这儿日复一日地扫大街掏厕所来得好!   其实和宁渝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乔茗茗强忍泪水这般想。   上山就上呗,下地就下呗,况且她还有个小空间,这几年跟个仓鼠一样收集物资把它填满的小空间。   乔茗茗眼泪啪嗒啪嗒地流,手指还绞着被角,忿忿想道:这空间果然特么是有用的!   夜晚,衡衡吃过晚饭后就被赶来的乔父给接回家中。才三岁大的小孩,懵懂不知事,谁也会对他网开一面。而乔茗茗呢,迎来一波又一波的调查人员。   乔茗茗态度良好,但除了摇头就是说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宁渝老师她不熟,这些人说的材料她也没看过,脸上表情不做假,怎么问都没有破绽,几波调查人员面面相觑,调查进展不下去了嘛!   乔茗茗就这么被问了三天。   三天过后,她身体恢复不少,快要出院时意外地迎来了熟人。   谁呢?是曾经来她家吃过饭的,被宁渝称为师弟的谢善文。   乔茗茗对此人其实没什么印象,他穿着白衬衣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来她家时话也少,当初聊过几次天,只知道他也是首都本地人,家里无父无母,只有一位老叔公。   听宁渝说,两人读中学时便是同学,不过在大学时才熟起来,后来又一同进入同一家单位,跟了同一位导师,关系这才越来越亲密。   他忽然造访,乔茗茗有点意外。   不是她看不得人好,只是同样作为宁渝老师的学生,这位竟然还能自由地来医院找她?连秦婶子家的虎子都被拉去调查了。   谢善文苦笑:“嫂子,我这几日家中有事一直没去院里,是……总之,对不住你们。”   乔茗茗赶紧摇摇头,有些事暂且放一旁先不去想,她抓紧时间问:“宁渝他如今在哪儿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也稀里糊涂的,到底因为什么事?那些人都来问我资料,还有信件,我们家是真没有这些。”   谢善文脸色凝重,刚想开口,又看看她,像是顾忌着什么。   “我没事了。”乔茗茗立刻说,   “那就好。”谢善文松口气,颇为艰难道:“嫂子你千万别激动,其他是我现在也没搞明白,但宁渝他,他估计要被下放。”   乔茗茗手一顿,这结果是她预计到的。“下放”二字听着轻飘飘的,但她来这个时代生活了三四年,早不像上辈子那般天真。   下放到哪儿?农场或农村。想她上辈子压力大的时候还想去农村生活,农村对于许多人来说是解压。但这个年代的农村,这个物资稀缺而劳动量又大的农村,像他这种异类分子,绝对能被累掉半条命。   “哪个地方呢?”乔茗茗问。   谢善文:“因为宁哥这里没查出什么,幸得几位领导奔走相助,所以宁哥大约会被分配到绵山。”   绵山,那就是农村,听着耳熟。   乔茗茗仔细一想,瞪大眼睛,她听宁渝说过这个地方。   谢善文还在继续道:“这个地方不算艰苦,有山有水,就是离首都远了些。”   乔茗茗又想,那才好呢,离得远远的,这场运动结束前都别把他想起来。   “唉,宁哥昨天就被送走了,具体哪个村我还没打听出来,嫂子我再去问问。”   乔茗茗点点头,面色未改,仿佛在想些什么事。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乔母去办出院手续还没回来。   谢善文没多说什么,最后问的一个问题也是乔茗茗今后如何打算?   他说:“其实嫂子若是想……”   乔茗茗立刻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   她知道自己这个人吃不了苦,有时爱投机取巧,还好吃懒做。但宁渝出事,她却不能和他划清关系。   谢善文:“是假的。”   “假的久了就会成真的。”乔茗茗坚定道。这场运动中,有多少夫妻都是如此。   跟随宁渝下放的主意并非乔茗茗一拍脑袋便决定的,她也经过了深思熟虑。   先不说她之前考虑的那些,他们夫妻间还有几年的感情呢。   乔茗茗很想他,很想很想。   再者,留在首都,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被逼打了呢,生出来后又该怎么养呢?况且住在乔家,粗枝大叶的乔茗茗不敢频繁地使用空间,这无疑给她生活增添了难度,所以她得跟随宁渝一块去。   还有就是,绵山……   这地方她想起来了,宁渝说他爸爸曾经收到过来自绵山的来信,听宁渝说,这是他奶奶的故乡。   谢善文劝说不成,沉默片刻后便离开了,离开前说道:“嫂子执意如此,那这事我会替你办好。”   “还有,”临走前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踌躇道,“嫂子你认识我们院的张西华?”   乔茗茗心说这人她可太熟了,点头道:“我认识,怎么了?”   她穿到这儿来后因为心虚,很少交朋友,和原主曾经的好友都减少了联系,只在最近两年慢慢扩大社交圈。   张西华就是去年认识的,听说他有个在革委会当领导的舅舅,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宁渝单位里。   他经常到供销社买东西,一来二去的,乔茗茗便认识了他。   这人刚开始给她的印象就是人傻钱多,算个特别有当下时代特点的纨绔二代。后来发现这人还怪阴的,院里好几个家属都说他有事没事就把举报挂在嘴边。   谢善文皱眉思索,说:“嫂子你小心些他,有事可以找我。”   他走得很匆忙,惹得乔茗茗心中谜团一个接一个的冒。   这几日调查人员来找她询问时,话里话外都是接到举报,才对宁渝师徒“人赃并获”。她本以为谢善文可能是举报人,毕竟少有人能抓到宁渝把柄,除非亲近之人,如今瞧着却又不太像。   现在又来一个张西华,乔茗茗想想,不禁觉得这人更像小人。   午间街上没什么人,路过国营饭店时能闻到馋人的香味。   这是乔茗茗回到乔家的第三天,她刚去谢善文那里询问了进展,正准备回家。   如她所料,这城市里她是待不下去了。   工作已没,乔家虽然接纳她们母子,但乔家房子小人又多。自从她和儿子回去后,大侄女每晚提心吊胆地睡着,生怕会压到她肚子。而乔小弟都到地上打地铺了,还因为家属院里的风言风语,和人打了几回架。   乔茗茗说不感动这是假的,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离开,远香近臭的道理她懂。   也不知为何,她如今的情况还算不错,并没人拉她去扫大街掏厕所以及,这属实有点奇怪。   正当乔茗茗拐到巷子里,打算抄近路回家属院时,忽有一人跟了进来。   “张西华?”乔茗茗打量他。   张西华笑着点头:“好久没见,我以为你都不认识我了。”   乔茗茗心中冷哼,想着如今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她脸上表情不变,余光在暗暗观察周围环境。谢善文说要小心张西华,她可不敢大意。   张西华似乎很高兴,说:“咱们聊聊?”   乔茗茗:“行。” 第5章 乔家生活   谈话在哪里谈?在附近学校的路边谈。这里人相对较多些,道路乔茗茗也熟,安全!   她道:“有啥事你说吧。”   乔茗茗目前心态还算稳,即使心中猜测此人很可能是陷害她家宁渝的人,也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   如今最要紧的是她们母子能安安生生去绵山,孰轻孰重她能搞懂。   张西华又笑笑,他最近春风得意,农科院的工作终于转正,碍眼的人也没了。   于是话语间,就带了些许得意来,他说:“唉小乔啊,你家这事搞的,往后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找找人,毕竟事祸头在宁渝,跟你没什么关系。”   乔茗茗:“那倒不用,太麻烦你了。”   她心里翻个白眼,小乔是你叫的吗。   “不麻烦,你家这事挺好解决。只要把你的立场一表明,剩下的事都是小事。”张西华说。紧接着,他又叹声气,像一个操碎心的老朋友,边为乔茗茗遭遇的“无妄之灾”而可惜,边隐晦地帮忙责怪宁渝。   中午的天气还挺热,乔茗茗虽站在墙根的阴影中,耐心却也慢慢告罄。   她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脑袋中忽地闪出刚刚谢善文跟她说的话,于是摆出副情绪低落的模样,只幽幽地说了句:“你不懂。”   啧啧,这氛围,这表情,这句话,简直就是你心里在想什么,这话就是什么意思。   譬如张西华,他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眼前这位肤白貌美明眸皓齿,还有股小泼辣劲的姑娘。   于是“你不懂”三字,听了只觉得酥了半边的身子。他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忙问:“是有什么难处吗?”   乔茗茗:“有些事我是真不好麻烦你,这太不好意思了。”   “你先说,咱们是什么关系,能帮的我指定帮。”他恨不得拍胸脯保证。   乔茗茗苦笑,犹豫片刻,好似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摇摇头道:“算了,谢谢你啊,我先走了。”   说完,压根不等张西华拒绝,腿脚贼利索地顺着校门口的大路离开,夹在进校的学生群中,张西华没敢追上去。   乔茗茗一路快走,走回家属院。   回到家属院时已午后,楼道里不少人家都已经吃完了午饭。   她大老远的就见到她家衡衡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托着脸在等她。   “妈妈!”   小孩的眼睛真尖,她还在楼梯口呢,就看到了她,然后倒腾着小腿蹬蹬地跑了过来。   只是他刚要靠近,就立刻刹住。仰着脸蛋认真说:“不能撞到妈妈和妹妹。”   “你就知道是妹妹啦?”乔茗茗心里软乎乎的,牵着他往家里走,眼睛湿润得她得眨好几下才能压下眼泪。   “我梦到了,爸爸说就是妹妹。”   这声“爸爸”他说得很小声,还怯怯地瞧着乔茗茗,生怕她也会训他。   衡衡发现,最近只要提起爸爸,姥姥姥爷总要捂他的嘴,舅舅舅妈也让他别再提。   可是,那是爸爸……   小孩对外界环境格外敏感,在家属院一些人的“另眼相待”中终于懂得了些大人们事情。   于是最近两天他便再没有闹着要爸爸了,吃饭也乖乖的吃,只吃自己前边的菜,吃完还会帮忙收拾碗筷。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让乔茗茗无比难受。   得快些了,快些去绵山。   乔茗茗强忍鼻头酸意这般想。   今日乔大嫂因着小儿子发烧的原因请假在家,瞧见乔茗茗母子回来,赶紧把橱柜里的菜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道:“快吃快吃,因为你没回来,衡衡连饭都不肯吃。这孩子,就坐在门边,是喊也喊不动,拉也拉不动。”   乔茗茗揉揉儿子的头发,说:“他性子倔,麻烦大嫂了。”   乔大嫂摆摆手,拿起纸盒开始糊:“客气什么,我这闲着也是闲着。衡衡乖着呢,半点不要人操心。”   这话是真的,一整个上午就坐在门边,不哭不闹也不跑,连厕所都没去上过。   乔茗茗拿好碗筷,坐下又问:“对了,小峰好些没?”   小峰就是乔大嫂的小儿子,四岁大,瞧着瘦弱,竟和三岁的衡衡差不多。她还有个快十岁的大儿子和快八岁的女儿,压力重得月月叮嘱乔大哥去医院领避孕套。   家里就这么大,两人挣得就这么多,哪里还敢生小孩。   乔大嫂手一顿,笑笑道:“早上那会儿烧的厉害,吃了大妹给的退烧药,这会倒是好些。”   “大姐来啦,那就好。”乔茗茗从鱼骨上细细剃下肉,放到儿子碗里,心想桌上这条鱼估计就是大姐带来的。   衡衡忽然开口:“姨给了我糖。”   乔茗茗还没说话,乔大嫂便抢先咯咯笑说:“你姨疼你,咱家几个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你,快把糖拿出来瞧瞧,只有你的是奶糖,你小峰哥的可是果糖。”   说完,又开玩笑般看着乔茗茗道:“大妹还说什么要把窗户打开些,说有些感冒是会传染的,传染到你和衡衡身上就不好了,你这还怀着孕呢。大妹这话说的也是糊涂,小峰的感冒不就是被风吹来的吗。人家医生也说了,叫什么流感才会传染呢。”   她捂着嘴笑两声,而后低头糊纸盒。   乔茗茗脸上保持着微笑,没说话,把最后一块鱼肉挑到儿子碗里,“吃吧。”   衡衡忐忑不安地把兜里奶糖掏出来,塞到乔茗茗手上,扶着碗快快吃饭。   乔茗茗毫不客气地把糖纸撕开,将奶糖放到自己嘴巴里。   嗯,大白兔的,确实好吃。   大姐性格泼辣,自小被爷奶当宝贝宠大,做事说话向来随心而为。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中,大姐是最疼惜原主的。照她的话说,这个默默无闻,被打三棍子喊不出一声的小妹最需要爱护。   乔茗茗穿来后从就大姐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等露出几分自己的脾性后,还被大姐称赞好几声,说:总算不担心你往后不是被别人欺负死就是被自己憋屈死了。   不管如何,大姐对原主对她都好,乔茗茗觉得自己得承大姐这份情。   而乔大嫂呢,其实也算个好大嫂。   她关爱小辈孝顺老人,当年为了原主即将下乡的事也急得团团转。记忆中那段时间大嫂和大姐到处搜罗布料与棉花,就是给原主准备的。她们生怕原主会被分配到大西北和东北,于是给做了床厚厚的褥子和被子。   可这个年代总有许多不得已,大嫂担忧她们母子二人会影响到自己一家,会觉得她们母子二人给自己带来不便,言行举止间带出点情绪来,这也正常。   乔茗茗心中安慰自己许久,却还是怪不得劲的,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这种大家庭里,许多时候还是得糊涂着过日子。   房间中久久无言,直到小峰喊口渴的声音响起,才打破这份宁静。   乔茗茗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到房间里陪着儿子午睡。衡衡最近睡觉时总要抱着她,要不然眼睛能瞪半天不带闭的。   等孩子睡着后,乔茗茗来到客厅,也拿起纸盒边糊边说:“大嫂,最近估计会有个人来找我,不过我不出门,那人若是找上你,不管他说什么都往我想要从厂里搞个名额的话上引。”   乔大嫂满头雾水:“啥人啊?”   “男的,眼角有颗大痣。”   早晨,乔茗茗去了趟谢家。   谢善文透露张西华靠着抄家发了一笔大财,又在院里大行举报之事,搞得人心惶惶,实在是不能在院里待了。   院里有几个领导是宁渝父亲的故旧,虽说目前奈何不了他,但把他安个名头调离首都还是没问题的。   他还说宁渝在被带走前曾被短暂地关在了院里的办公室内,那段时间里他所思所想皆在为她们母子打算。这段时间乔茗茗能在乔家安然度日,未尝不是宁渝拜托好几位朋友和领导关照她得到的结果。   再者,乔茗茗也总算知道了谢善文的那位老叔公是革命老将,多年前因伤退下,但好友遍地,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能在这次举报中没被波及。   若她乔茗茗还待在首都,那谢善文恐怕还要顾忌一二,避免张西华狗急跳墙。但乔茗茗既然决定去往绵山,就可不必担忧受到威胁。   也就是说,事情稍微可以做绝些。领导把他调出首都,那谢善文就可以让他没法凭着革委会领导舅舅的关系再回首都。   他做绝,乔茗茗也想做绝,临走前好想随便找个名头坑他一笔。   好气哦,乔茗茗现在想起来还是气得咬牙切齿。   她的房她的车她的收音机,甚至她厨房的锅都没了。   不能白没! 第6章 宁渝做梦   第二日。   千里之外,绵山市屏北县。   许多人都说绵山是个好地方,连绵不绝的平原土地上种满庄稼。   这里的土地肥,周边又有万里大山,更有无数溪流从山上流入山下,形成好几个小湖。   独特的地形使得此地物产丰饶,但即便如此,这里的人们也只是刚把肚子填饱而已。   鸡蛋?可以攒着卖钱。   鱼肉?得逢年过节才能吃。   水果?这是稀罕品,实在想吃自己上山摘野果去吧。   最为难得的是屏北县去年通了火车,这大大方便了百姓的出行。今日,宁渝就感受到这份便利。   嗯,虽然这份便利来得有点不合时宜。   宁渝下了火车后,就被上阳村的驴车给直接拉走,这会儿瞧着道路两边的景色,不禁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赶车人是位腰上挂着烟袋子,嘴里抽着烟杆子的老头。他可不是寻常老头,在上阳村中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大队长他老爹。   而对于宁渝来说,他还是自个儿奶奶的堂哥。   老头儿嗒吧嗒吧地抽着烟,时不时挥起鞭子抽两下驴。离开屏北县,沿着还算宽阔的道路行了一个半小时便到达阳里镇。   老驴没停下,它沿着阳里镇边上的阳里河往山里头走,大约又过两个小时,途经下阳村等四五个村子,上阳村便近在眼前。   越往山里走,路就越是窄小坎坷,到了两侧都是广阔平坦的田野之时,老头儿终于慢悠悠开口了。   “犯的事儿大不?”   宁渝:“算大吧。”   老头深吸一口烟,吐出个烟圈来,风一吹就散开。   他皱着眉摇摇头:“别忽悠人,真算大你哪里能下放到我们这种好地方来。”   老头姓周,村里人都喊他老周头,今年得有七十了,身体很是硬朗。   他们附近的村可是那群知青娃娃争着抢着要来的地方,而下放来的人倒是少见。   村里如今被下放来的也就只有一对夫妻,时不时交些什么思想报告上去,平常也没见有人抓着他们。   宁渝苦笑:“我爸的几个朋友帮我周旋许久,这才能被分到这里。”   老周头叹气:“都图什么呢……”   说完,赶车速度加快。   宁渝望着远处那黄泥垒成房的一座座屋子,想起了他的奶奶。   他奶奶是独女,刚出生母亲就难产去世。六岁那年父亲病重,在离去前拒绝了好几位想把女儿讨去当童养媳的人家,也拒绝了几位愿意抚养女儿的亲戚,而是选择把独女过继给一位因受伤而失去生育能力的表叔。   这位表叔颇有钱财,处理完丧事后带着妻女去往首都。从此他奶奶便定居首都,改了姓名,再没回来过。   可奶奶记事早,在奶奶日记本中,宁渝偶尔能见到奶奶对父亲,对故乡,对童年玩伴的思念。   此地的气温相较首都会更低些,已是正午,但太阳却不会太灼热。   带着稻谷气味的风一阵一阵吹,吹得不远处的山林簌簌响。   这是个好地方,宁渝想。   他或许应该画张图寄给茗茗,告诉她自己在这里或许能够生活得很好。   想起妻儿,宁渝心绪便起伏不定,也不知她们如今过得如何。   “哒哒哒哒哒”   一阵蹄声中,驴车到达村口。   舍弃大路,周老头从无人的小路进村,边赶边说:“我这一辈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啦,识得你奶奶的没几个,除了我和你大伯,也没人晓得你是桂芬的孙子。”   宁渝点头:“我也不说。”   “没错,够机灵。”   几分钟后,驴车到达一处山脚。   此处已经远离村子房屋的聚集地,瞧着有些荒凉。   “这里原先是田大洪他老宅,后来又成了牛棚,再后来咱们村北那边要盖猪圈,干脆就连牛棚也一起盖间新的,旧牛棚就空了下来。不过过段时间队里会再买两头驴,到时候估计得住进来。”   老周头说着,用他那烟杆敲了敲屋子前的一棵老桂花树。   他又指了指百米外的一间屋子道:“那里也有人住,和你一样被分到这里来的,这会儿估计在田里做事。都是苦命的,老两口搀扶着过日子还算不错。”   “哦对了,下工后会有人来给你送粮食,你且静下心,咱们这儿也是个好地方。世事难料,你们年轻人心别急,路还长着呢。人这一辈子没活到进棺材的时候都不晓得会发生啥,你今儿吃糠,明儿没准就吃上大肉了对不对?”   宁渝笑笑:“我知道。”   这位舅爷爷是在宽慰他。   还算听话,老周头点点头,便又赶着车离开。   待他走后,宁渝放下行李,站在这座破败的屋子前,原本放松的眉眼又微蹙起。   他家茗茗不知怎么样了?   乔茗茗怎样暂且不知,宁渝这会儿忙着把这屋子收拾干净。   他这几日没停下休息过,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如今骤然安定,那些被压下的疲惫便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房屋外表瞧着破败不堪,内里还算不错。多好是没有,可不透风不漏雨,有几根牢固的大柱子在支撑着,没有倒塌的风险,这就算上等住处了。   而且估计事先有人来清理过,宁渝这会儿把床板用芦花掸子清扫几下,将草席铺盖好,再把门给关了,躺在床上瞧了眼窗外刺眼的午间太阳,翻个身闭眼便迅速入睡。   这一觉睡得无比沉。   正午的太阳朝着西边缓缓移动,窗外不时有蝉声鸣鸣。   村民们大多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关于村里多了个下放的人的事,丝毫没引起他们的注意。茶余饭后提起一嘴,也只是感慨一下世事无常。   快下午两点了,宁渝早已形成午睡半小时的作息习惯,今日却罕见地睡了一个半小时。   这有些反常,确实很反常。   宁渝知道到自己在沉睡,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但他好像醒不过来,站在空荡荡白茫茫的屋子中竟然生出迷茫。   梦中也会有迷茫情绪?   就在宁渝奇怪且无措之时,眼前出现一本书,他疑惑地伸手翻开,几秒后手一顿,神色顿然严肃,继续翻。   时间便是这么流逝的。   嘀嗒嘀嗒   只见宁渝眉头锁紧,瞧着书上的一切,恨不得把嘴唇咬出血来。   “乱七八糟!”   看到最后一页他把书本一扔,骤然惊醒!   宁渝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窗外已是午后,下午两点的太阳好似更加刺眼。   可他后背发凉,回神后竟然大汗淋漓,真真是离奇到离谱。   他家茗茗和他感情极好,茗茗怎么可能如书上写的那般在他刚出事时就把他们的孩子打了,还和他划清关系,带着衡衡嫁给张西华那个小人!   屁,放屁!   宁渝憋不住暗暗爆粗口。   再有,他怎会那么对待茗茗?程芸芸又是谁?自己怎么可能和她和和美美,反而去报复茗茗呢?   茗茗人美心善,就算出于无奈与他划清关系,甚至是改嫁,他都能接受。无法理解的就是茗茗怎么可能会嫁给张西华那个小人蠢货,他又怎么可能会如同书里般疯狂打击茗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宁渝此时只觉得那本书是在胡言乱语,实在离谱至极。   他气得要命,下床到门口的水缸里掬把水出来,泼到脸上。   这座屋子在山脚下,有山泉水从山而来,通过竹管流通到水缸中,自带一股清冽凉爽。   宁渝郁愤的内心终于冷静下来。   奇怪,自己怎么会梦到这本书?梦里还能看清文字?情绪还跟被放大十倍般,使得他好悬没从胸口喷出一口血。   就在宁渝感到困惑之时,远处有两人朝着旧牛棚的方向走来。   “哎,我们是来送粮食的!”   拎着麻袋的男生大声喊道。   宁渝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来者是一男一女,手上皆拎着东西。   还没下工吧,舅爷不是说下工才有人来送粮食吗?   这男生颇为高大,面容和一旁的女生很是相像,瞧着是兄妹。估计因为常干农活,所以他皮肤黝黑,宽厚的手上还有许多茧子。   他走近后把麻袋往地上一放,露处里头的地瓜来,瓮声瓮气说:“这是这个月的,下个月得用你的工分来换。”   下放人员的工分和他们的工分可不一样,活再是干得多,每天也不超过五公分。更何况这些人笔杆子上的功夫厉害,地里的活就不大行了。   像那对老夫妻,每天合起来都拿不到五公分,若非他们队里人心好,把挖坏了的地瓜拾掇拾掇一起给他们,他们恐怕得饱上半月饿上半月。   这位……他飞速地上下打量一眼。   高挺高,比他还高。就是不咋壮实,比姑娘还白嫩,能拿得起锄头弯得下腰么?   宁渝倒没感受到他的打量,但他此时也浑身不自在。不知为何,旁边那位女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忍住摸脸冲动,不禁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上没脏东西。   “好的,谢谢你。”宁渝压下不适感谢道。   眼前这位男生使劲绷着脸,用手肘碰碰旁边的姑娘,说:“把菜干给他。”   姑娘一激灵,忙把手中的袋子放下,眼睛倒是没有直勾勾地看着了,只是时不时瞥一眼……再瞥一眼。   程连虎哼两声,啥意思啊,先是着急忙慌催他来送粮,这会儿又恨不得把眼睛粘在人家的身上。   咋地,知青院里吕原那个小白脸是看不上了呗,可你就是坚持要吕原,也比要面前这人来的好啊。   这位明显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是个被分配来劳动改造的,脸好看有啥用,能当饭吃吗。   “走走走,芸芸快走。”他闷声催促,边催还边把妹妹给拉走。   从远处田野里来的风一吹,吹得刚泼了水的脸上冰冰凉。   宁渝只觉浑身一震,说:“冒昧问一句,你们姓什么?”   妹啥妹,程连虎转头都没转,没好气道:“姓程。”   说完,加快脚下速度,心想往后得远离这里,他妹可是个只瞧脸不瞧本事的傻人。   又是一阵风刮过,卷起门前的几片枯叶,也卷起宁渝额头前那湿成一缕缕的头发。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露出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第7章 准备下乡   “芸芸听哥的,往后少来这里。”   回家的路上,程连虎如是说。   真不是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完全是因为他妹这个人是真有点缺心眼认死理。   他们程家在附近几个村子里都算有头有脸的人家,老爹是队里的会计,老娘在队里做妇女工作。   关键是他们家兄弟姐妹多啊,程连虎头上有个哥哥程连龙,底下还有两个双胞胎弟弟,一个叫程连威,一个程连武。   几个兄弟都结婚生子了,个个体格健壮,能拿八公分。家里不缺粮,每个月还能吃一次肉,可真能算上村里大户。   而且他们家一水的男孩,对唯一的妹妹就格外爱护。   按理来说,她妹妹如今也二十二了,公社的媒婆们也该上门来了吧。   嘿,结果恰恰相反,至今就没一个媒婆登门!   为啥呢?因为她妹在四年前看上了新来的知青吕原,要死要活的就想和人家在一起。   这知青也怪不要脸的,你不想答应就干脆点拒绝,偏他像是驴头前吊胡萝卜似的,硬吊着你,惹得他家妹妹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吃的,就这么送了四年。   四年过去了,整个公社都晓得了这件事,都晓得他妹心里有人,甚至都觉得他妹和知青谈了四年的朋友,就差临门一脚的结婚。   结就结吧,反正如今知青也回不去,大不了申请一块宅基地,他们兄弟几个再勒紧裤腰带帮忙把房子盖起来,往后多补贴点,这样妹妹在他们眼皮底下生活也不怕被欺负。   可是这姑娘,半年前发了一场烧,忽然就想通了,抱着爹娘哭得山崩地裂,然后说什么不结不结死都不结。   啥意思,红布买了,砖头定了,宅基地申请了,人人都知道你和吕原要办婚礼了,你忽然宁愿上吊也不结啦?   想结的时候死都要结,不结的时候死都不结,这死理认得家里人头疼。   刚刚妹妹盯着那人看的眼神,实在是把程连虎吓得不轻,这会儿快到家了,还心有余悸呢!   程芸芸没理她哥,回家后就冲到厨房后头的小茅屋里头去。   没一会儿,茅屋里传来动静。   “哎呀,死了死了,全死了!”   程连虎正要坐下喝水,听见这话“噗”一声喷了出来,赶紧放下水杯,随手拎起一旁的柴刀逃也似的跑出家门:“我砍柴火去!”   程芸芸忙追出去,大喊:“二哥,再给我找些菌种回来,牛粪驴粪马粪也行啊……”   从程家门口路过的村民们不禁笑出声:“程家这闺女还在搞那些菇呢,你说她干啥非要自个儿种,最近山上多的很。”   另一人摇摇头:“这哪晓得,市里也有菌种卖,是她要搞什么、什么稀有菇,这哪里搞得出来嘛。别跟那两亩地似的……哎!”   想到那两亩地,他都无话可说。   程家闺女最近在公社出了名,倒不是因为那些情情爱爱的小事,而是因为她半年前提出个稻田养鱼。   这说法新鲜,鉴于她有着初中的学历,这个方法书上也有,加上队里近两年五谷丰登,于是大队长手一挥,划出两亩田来试试。   半年后,也就是现在   鱼早死了,翻着白肚皮,死在稻田里;稻子也死得差不多了,东倒西歪的,两亩地结不出一百斤的米。   两个月前,她还提出要家庭种植菌菇,为桌上添道菜,为村民添收入。   因鱼陆续死了没人敢信她,她就在自个儿家里搞。   不出意料,结果木头烂了。   这周烂一根,下周烂一根,又是堆牛粪又是堆马粪,搞得家里臭烘烘。   再后来,她又说得买良种种桃树,开山地种茶树……一件一件的,惹得大队长看到她就想跑。   这也就是如今大伙都不挨饿了,要不怎么能让她这么折腾。   村民们笑笑离开,程芸芸站在门口时听到村民们说的话,也不由得叹声气,随后疑惑嘀咕道:“所以到底哪里不对,宁渝就是这么干的啊……”   她挠挠头,站在自家磨盘上,往旧牛棚的方向眺望。   首都中,今日也是风和日丽。   乔茗茗丝毫不知她家宁渝此时内心受到多大的冲击,因为她这会儿受到的冲击可不比他少。   她站在家属院边上的巷子中,面对张西华掏出来的一沓钱票,她瞳孔一缩,表情虽然平静,但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她此刻呼吸略显急促。   “扑通扑通”她心脏疯狂跳动。   心动了,可耻的心动了。   别误会,是对这一沓钱票心动了。   她原本只是随手放个鱼钩,猜到张西华会上钩来家属院找她。而大嫂这两日都在家里,他找来后大嫂再把乔茗茗想要个名额的事一说……   依照乔茗茗对此人的了解,这位狗大户有八成的概率会为了显摆自己而主动提出要借钱给她搞名额。   而这钱就是肉包子,呃,就是有“借”无还的呀,毕竟她马上要去绵山,张西华也即将被外调到偏远的地方,或许十年十五年都不会再见面。   到时候宁渝平反了,他舅舅倒台了,他这些搜刮别人家得来的钱哪里还有底气来问她要呢?   乔茗茗心里弱弱为自己解释一下,真不是太无耻,关键是她心疼,疼得抓心挠肝半夜想起来就睡不着呢。   她那么大一院子,她的车,她的锅,都是家里几代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即使张西华不当冤大头,不色令智昏,那也没啥,她也不损失什么。   可乔茗茗万万没想到,张西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钱,这一沓钱票……乔茗茗暗暗地咽了口水。   她控制住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极力摆出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说:“你这是啥意思?”   张西华挺直腰板:“钱你先拿去用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接着他似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哎呀,小乔啊,你是个女人,有事别总自己扛。我在呢,咱俩是什么关系,我还能让你为难吗?”   乔茗茗脸上露出个“你已经懂了吗”的惊讶表情,又苦笑“嘴硬”说:“没事的,钱你赶紧收回去,我自己能解决。”   张西华叹气:“别这么要强嘛,你的事你大嫂已经告诉我了。你想买个名额对不对?名额现在难找,既然有人愿意往外让渡,就赶紧把名额拿到手。还有,房子的事你也别担心,我呢,”他说着嘿嘿笑,“你想是也知道,我对你是一万个上心,你……”   他说着左右观望,见附近没人,忽地朝乔茗茗走进一步,眼睛肆无忌惮地落她身上:“宁渝也这样了,你带着孩子还能回娘家吗,这多委屈,干脆……”   张西华想说干脆跟了我,可又怕把人给吓跑。   于是嘴前话一转,道:“干脆住我家,你放心,这房子是我妈厂里分的,空着呢。”   因他舅的关系,家里多搞了一套房,那房子离他自个儿住的地方近得很。张西华还是有点儿成算的,心知自己得徐徐图之,万一把人吓跑了咋整?   他觉得乔茗茗是真带劲,这姑娘就是指着鼻子骂你,都让人生不起气来。   真别说,即使她是二婚带娃,他也愿意娶回家。   说完,就直直地看着乔茗茗。   乔茗茗眨眨眼,十分自然地往后稍稍退一步。   又面带纠结,绞着手指说:“这真不好,毕竟好几百呢,我怎么能朝你借那么多,不行不行。”   边说她又边往后退两步,然后顺势身体稍侧将上衣口袋给露了出来。   嗯,若宁渝在这儿,估摸就能一眼看出乔茗茗又在演了。   但张西华此刻对她的滤镜有八百层厚,丝毫没看出来她的真正意图,反而觉得她太纯洁太善良了。   是的,纯洁善良。   给钱都不要,这是什么?   是视金钱如粪土!   张西华心中激动,体内热血沸腾,这瞬间脑袋仿佛蒙了,将手里的钱一股脑儿地塞到乔茗茗的手上,快速道:“你拿去,什么话都不要再说了,要是不够再找我拿,先把名额拿下来,然后我把房子整整,你就搬进来!”   他眼神灼热,再度靠近,刚想说什么,就见巷口有一群学生们走来。   乔茗茗见此赶紧把手里钱紧紧抓着,作势要塞回去。   “就这么说定,我先走了。”张西华躲开,这次是他夹在学生群里快速地跑开。   不跑不行啊,他的表妹也在这所学校里上学。这要是让她瞧到,这多嘴妹回家后再把他塞钱给女人的事一说,他老娘非得提刀找上乔茗茗的家门!   一阵风后,乔茗茗望着逃离巷子的背影,眉毛一挑,嘴角再也压不住,慢慢上翘。   隔日。   谢善文已经把这件事给解决好,乔茗茗这种情况十分好操作,如今是下乡容易回城难,压根没费劲就把事办了下来。   乔茗茗欣喜不已,但乐极生悲,因为   完蛋,她一直拖啊拖,拖到忘把这事儿跟爸妈说了。   “我我我,我揍死你我!”   乔母捂着胸口,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抓起墙角的扫帚就想打。   乔茗茗抱头,躲到乔大姐的身后大声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忘啦!”   “你忘了?你就忘不了宁渝是不是!”乔母眼睛瞪得老大,扫帚把桌子敲得哐哐响,指着她放狠话,“乔茗茗我跟你说,你敢去那什么什么绵山,咱们就断绝关系!”   “哎,妈你说的啥话啊这是,跟小妹好好讲,小妹她听人劝。”大哥大嫂赶紧拦着乔母,着急劝说。   “就是就是,小妹还小呢。”乔大姐也急忙点头,像是母鸡护崽般把乔茗茗拦在身后。   而二哥二嫂则忙不迭地把乔父搀扶着,生怕他会一个激动血压上升而倒下。   就在此时,乔茗茗从大姐身后探出脑袋:“妈你真别说,我是打算让你们跟我断绝关系的。”   话音刚落,房间顿时安静。   乔母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几秒后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道:“你听听,你们听听,我上辈子遭什么孽杀了几个人啊我,我生下你乔茗茗这个不孝女!”   “胡说什么呢!”   这下乔大姐也生气了,转身就把跟只鹌鹑似的乔茗茗从她身后拉出来,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乔茗茗赶忙解释:“假的假的,这是假的。对外断绝关系,这样你们不会被我连累。”   乔父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瞪着她咬牙切齿说:“那你怎么不去跟宁渝断绝关系!”   乔茗茗委屈:“那怎么一样呢,我跟你们是假断,也只会假断。但跟宁渝,断了却有可能是真的。”   说完,眼睛一湿,抬手擦擦,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流个不停。   房间再度安静。   乔小弟始终蹲靠在房间门边不说话,只把衡衡的头压在怀里,两手捂着耳朵不让他看也不让他听。   好一会儿,他抬头说:“乡下苦着呢,姐你受不了。”   乔茗茗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我不怕。”   她是铁了心要去,乔家人都看得出来。她也不得不去,因为带着红章的文件就那么放在桌子上。   吵闹终于结束。   乔茗茗开始整理行李,乔母靠在海绵沙发上,紧闭着眼。乔大姐和乔大嫂实在不忍心,恨铁不成钢地进去帮忙。   大姐还边哭边嘀咕:“你这可是没有回头路的,咱家没那么大的能耐在你喊苦的时候把你接回来。”   “不会喊苦的。”乔茗茗说。   她低头,问:“你会吗?”   衡衡就乖乖贴在她身边,仰着脸笑,摇了摇头,眼睛亮得仿佛在发光。   小孩听懂了,这是要去找爸爸了。 第8章 家人团聚   清晨,天蒙蒙亮,远方似有雾气未消散,雾气浮在空中,出门时清凉无比。   纱厂的家属院仿佛还未醒,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唯有零星几乎人家里发出了动静。   乔家人今日早早便起床,昨晚把行李整了又整,这会儿只剩下一个箱子和两个大包放置在房门前的地上。   沉默地吃完早饭,乔大哥乔二哥和乔小弟一人拎一个,悄悄前往火车站。   街道上人不多,乔茗茗抱着衡衡,和二哥小弟坐在三轮车后头,大哥在前头骑着。大约四十分钟后,一行人到达火车站,而谢善文已在此地等待了十分钟。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乔茗茗赶紧抱着衡衡下车,观察着这座人们来去匆匆的火车站,对谢善文抱歉道。   谢善文:“是我来得早。”   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穿着绿色中山装的人道:“这就是这次护送你的人,叫杨云,他和宁渝有几分交情,再加上你情况特殊,所以这一路上嫂子你安心便成。”   乔茗茗点点头。   谢善文又道:“张西华的调职已经下来了,今天就会公布。这次是紧急调职,明天估计就得离开,你家里我会帮你注意着。”   “是吗,真是得谢谢你。”乔茗茗听到这话后彻底松了口气。   要说她在首都还有什么异常担忧的事,那便是害怕张西华会因为她而报复乔家。如今张西华也要离开,没他这个没脑子一言不合就喊举报的人在,再有谢善文帮忙看顾着,她总算可以放心。   等她走了,乔家再登报“断绝”关系,一切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们身上。   天色渐亮,火车还有几分钟开动。   乔大哥乔二哥帮忙把行李提到车厢门前,站内喇叭声不断,乘务员大声地喊着,让乘客们尽快上车。   从你身边路过时,喇叭中传出的浑厚的声音震耳欲聋,乔茗茗在等车过程中逐渐升起的困意立即消失,抱着乖乖趴在她肩膀上的衡衡往火车上而去。   她的座位靠窗户,旁边就是杨云。   乔家两个哥哥使劲往车里看,鉴于此处人多许多话都不能说,只不停让乔茗茗遇到事了一定要想办法写信回家。   “你别怕,哥就是接不了你回来,也会赶过去瞧瞧你。”   乔大哥红着眼这般说,乔二哥更是把手伸进窗户里,塞了张他寻摸许久的奶粉票给她。   乔茗茗顿时鼻酸,哽咽着点点头道:“我知道。”   就在此时,怀里揣着东西的乔小弟也飞奔着朝她跑来,赶紧将一个袋子丢上去。   他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站定后喘着气,笑笑说:“国营饭店的大葱肉包,刚出锅的,姐你别委屈自个儿,要是可以,我毕业后也下乡去绵山,别怕啊。”   乔茗茗眼泪终于绷不住,圆滚滚地从眼眶中溜了出来。   “叮铃铃”   火车发出长鸣,终于缓缓开动。   从窗户往外看,站在原地的他们愈来愈远,仿佛成了雕塑就永久地立在了哪儿。   窗外景色的变化由慢至快,从目之所及都是房子道路的城市到满是翠绿的郊外青山。   衡衡起得早,这会儿在她的怀中渐渐睡去。看着儿子轻松的睡颜,乔茗茗却有些伤感。   穿越的这几年乔家对她好,她也渐渐把乔家人当成至亲家人。如今她离开,往后几年再不相见,她心情都抑郁不少。   “哐当哐当”   火车往前行驶。   乔茗茗很快就没时间抑郁了,这个年代坐火车是真的难受,不仅慢,煤炭燃烧产生出的烟味儿还重。   再加上车厢中人多,人多眼杂的,乔茗茗半点不敢动用空间,只得拿着大葱肉包就着热水慢慢啃。   为啥,因为肉包吃完,就只能吃硬梆梆耿啾啾的黑饼子。   那饼子是大姐夫昨晚特意给摊的,说是虽然味道口感不好,但能在这夏日里多放两天,很是适合长途坐车。   “妈,这不好吃。”   吃了一天的饼子后,衡衡终于受不了,别别扭扭地靠在乔茗茗的肩膀上小声说。   乔茗茗暗笑,心说不好吃你还能吃三顿,也挺厉害的。你妈我借着上厕所,可是在厕所里吃了好几个空间里备着的鸡蛋糕下去的,这饼子我也不爱吃。   “再坚持坚持。”无良母亲乔茗茗这般安慰道,顺手给儿子喂了点热水。   用热水配着吃嘛,这样才会好嚼点啦。   哎,真不是她当妈的不心疼,实在是她不能冒风险呀。   丁点儿都不能。   火车还在往前开,杨云时不时会趁着火车过隧道,车厢内一片黑暗之时给衡衡嘴里塞奶糖。   当妈的或许还会因为种种顾虑只能在厕所里吃独食,但当尚且懵懂的儿子可不会想那么多。   人家杨云刚塞他嘴里,他用力吸几下就反手把嘴里的奶糖抠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乔茗茗嘴巴里。   yue!   乔茗茗表情很是复杂,她吃到黏糊糊湿答答的糖时,简直都要黑着脸吐了。   两日一夜的路程终于结束。   又是一声进站鸣笛,火车慢悠悠停下,停在屏北站。   此时朝阳初升,破开云层朝着这片土地洒下一缕缕阳光,火红的太阳瞧着便让人觉得生机勃勃心生澎湃。   至少乔茗茗此时是这样,站在车站外的阶梯上,望着这里的一切,被阳光照耀的一切,盘旋在心头好几日的郁气终于消散。   “妈妈,爸爸在哪儿呢?”衡衡瞪大眼睛左顾右盼,这般问。   “你爸,”乔茗茗认真思索片刻,道:“或许在……”   “在扫牛棚嘞!”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乔茗茗转身,只见是一操着本地口音的老头。   老周头走近弯腰,瞪着浑浊的眼睛,认真地瞧了衡衡几眼,啥话都没说,用烟杆敲敲驴车道:“我是来接你们的,上车来吧。”   乔茗茗:“……”   说实话,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本地交接的人赶紧走过来,皱着眉对了对资料道:“没问题,你就是去上阳村的。”   乔茗茗眨眨眼,慢吞吞地上车。   不是她矫情,实在是……   这驴车上为啥这么多鸡啊。   “隔壁村想开个养鸡场,我正好来县里了就帮忙捎带呗。”   回去的路上,老周头这般道。   乔茗茗面无表情地坐在鸡笼堆旁,她这会儿只要吸口气,那么满鼻子都是鸡身上的那股味儿。   关键这鸡还闹腾,扑棱扑棱地上蹿下跳,惹得衡衡这小屁孩忍不住哈哈笑。   他这两日变了许多,主要体现在情绪异常外放。   前段时间压抑着自个儿,自从让他知晓要来找爸爸后,这小孩倒是慢慢恢复正常了,这会儿小脸笑得多灿烂。   从朝阳初升到皓日当空,他们已经慢慢悠悠地赶了两个小时的路。   乔茗茗不晓得赶车人和自家的关系,可心里却在琢磨着宁渝说自己奶奶的故乡是绵山,会不会就是绵山的屏北县呢?   他这人好像永远有办法,有办法让乔茗茗在首都过得还算好,也有办法让自己下放后过得不算差。   想到这儿,乔茗茗不禁望着前方。   老周头又路过了一个村子,和村民们一块儿把鸡笼给搬下车。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有纵横的山脉有宽阔的平原,交通还不错,再过个几十年就是妥妥的小康村吧?   乔茗茗回想起她上辈子的家乡,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是别墅,房前屋后种花种菜,每到旅游季还一堆人下乡来玩儿,热闹得很呢。   咳咳,说来脸红。作为上辈子被倒霉调剂到农业经济管理类的小学渣,且还试图考过村官岗位的小社畜,乔茗茗见到这种村子就欣喜甚至欣慰。   地理环境交通环境好特么省心哦!   就在她仔细观察周边地理环境,在想七想八时,老周头搬完闹腾的鸡,坐回驴车前,挥挥鞭子说:“快到啦。”   老驴哒哒哒地继续往前走。   半小时后,乔茗茗意识到驴车由颠簸到平稳,就晓得村子真的到了。   确实到了,这次老周头还是直接从小路把人给送进去。经过一段草木萋萋的小路,就能看到前方山脚下有处还算开阔的地方,那里有两座房屋。   衡衡已经极其兴奋了,非要站起来看,那眼睛就跟雷达探测器,似乎是想把他爸给揪出来。   而乔茗茗呢,莫名紧张。   又莫名有些安心和委屈。   在首都的时候不能让乔家跟着操心,不能让儿子跟着担心,许多害怕她得藏在心里,得跟个没事人似的生活着。   但在宁渝面前不需这般,她似乎意识到有他托底,凡事有他撑着,有他想办法,她又可以有小情绪。   几年的相处,两人不单是爱人,更是最亲密的亲人。   驴车停在房子前时,宁渝正在清扫着旧牛棚,因为那两头驴马上就得来了。   这两天,他逮着空就把房子给整理一下。房子外围那倒塌了半边的围墙也让他一点一点给规整好了。   能填补的地方填补,填补不了的地方就用木头做栅栏。   如今,这儿瞧着真像是个家,就是……   “宁渝!”   宁渝猛地抬头。   不远处,乔茗茗牵着儿子,站在门口的老桂树下,挥着手,笑得灿烂。   太阳透过层层树叶,斑驳地落在她们的身上,如梦如幻。仿佛如黑夜里被挤进来了一束光,充满希望。   宁渝也笑了,这回不是“瞧着真像个家”,而是“就是个家”。   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第9章 乐观小乔   此时风和日丽,细碎的桂花已从茂盛的枝丫中冒了点黄儿出来,空气中带着些许并不算浓郁的桂花香。   衡衡早已迫不及待跳到他爸爸身上去了,乔茗茗慢慢走近,强忍着眼泪,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宁渝红了眼,把跟个袋鼠似的儿子拉下身放地上,伸手将她头上那根随风摆动的鸡毛撇飞,一揽把她拥入怀里,闷声问她:“你怎么来啦,你应该待在首都里好好生活。”   乔茗茗瘪嘴,恨恨地掐一下他腰上软肉:“我犯贱嘛!”   “嘶!”宁渝痛得猫着腰,忙摁住她的手,“对不起,是我不对。但这里真的很难,你会适应不了的。”   乔茗茗瞪着眼,推开他:“我不跟你说了,我渴得很,太阳也晒人得很。”   宁渝赶紧一手牵一个,把这娘俩给带进屋。   房屋的变化和宁渝刚到的那天相比变化不大,但干净好多,墙壁上的陈年灰土已经清理干净,破败却又看着井井有条。   宁渝的手其实很巧,他把一个水缸搬到屋后,另一个挪到牛棚边。   又在院子里挖出沟渠,将连通山上泉水的竹管修整了一下,使得山间清凉的山泉水能够顺着竹管流入两个水缸中。   等大水缸满了,水便溢出来,再次沿着沟渠流到菜地,最终流入村里的小溪。   这就是他这几日完成的水利工作。   除此之外,宁渝还把院子里的杂草给除完了,不过还需进一步处理,最起码得把院子给整得足够平坦。更有许多细节之处,比如房门合得不够严实,门前青石板阶梯有些不稳,以及先前说的围墙等等,都是这几天里他利用空余时间完成的。   但被下放的人哪有这么多空余时间,宁渝手上已经磨得起了水泡,乔茗茗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   她沉默片刻,问:“疼吗?”   这回换宁渝委屈了,说:“疼,但是腰上更疼。”   乔茗茗又收起那点心疼,含着眼泪,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宁渝拉她坐下,给倒了杯水,亲了亲一眼不眨紧盯着他的儿子。   “最近乖不乖,有没有闹妈妈?”   衡衡急忙摇头,搂着他爸的脖子说:“没有没有,我乖乖的,姥姥说不能闹妈妈,我也没闹,要不然妹妹会被闹醒的。”   妹妹?   宁渝怔住,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灼热地盯着乔茗茗的肚子。片刻后眼神缓缓上移,和乔茗茗对视。   他并没把梦里那本书当真,即使在得知村里真有程芸芸这个人后依旧如此。   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受摆布不受牵引,茗茗为人如何他只信自己的眼睛与判断。   但他有受到影响吗?   有的,不知为何宁渝只要一闲下来就满脑子都是书里的内容,就跟他那天莫名其妙气得浑身难受般,否则他为何闲着没事干一口气干那么多的活,这不是蠢得慌吗。   甚至都怀疑是否有什么非自然的力量在影响自己,差点没被烦死。   他后来觉得与其想那些让自个儿难受的所谓故事,还不如干活放空自己,等干多了,就没精力去想了。   这方法确实好,通常干到最后他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躺倒床上没几秒便能入睡,一夜无梦地睡到天明。   繁重的农活使得他内心平静,却也让他把书里的一些细节抛诸脑后。   比如书里说:乔茗茗流了孩子,转身嫁给了张西华。   好了,问题来了,所以在他下放前,他家茗茗是怀孕了的对吧?   “屁话,要不然呢,都两个多月了!”乔茗茗踢了他几下,又忍不住笑得弯了眼说,“但是她贼乖呢,我都没吐过更没难受过。你儿子说是妹妹,其实我也感觉是妹妹。”   宁渝眉眼柔和极了,渐渐又担忧:“这里条件十分不好。”   其实医疗方面还好说,不远处住着的那对老夫妻是医生,宁渝这几日帮忙修通水的竹管也跟人家相熟了,而且公社也有卫生所,县里更有医院。   关键是繁重的劳动,宁渝太晓得他媳妇是啥德行了。   那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从前有份小学老师的工作摆在她面前,她却果断的选择了供销社。   那所学校是农科院的子弟学校,在其他学校盛行的举报之风在这里却出现个苗头就被摁下去,工资福利更是与供销社有得一拼。   为什么呢?因为供销社在上班时可坐着,而老师却不成。   供销社的工作下班就下班了,而老师下班后还得改作业。   然而现在,小学老师与在田间地头务农,两者压根不是一个量级。   乔茗茗双眼无辜,绞着他的衣角说:“那咋办,俗话说来都来了,不是还有你吗?”   宁渝:……   —   午间风吹,农民下工。   他们并没聊多久宁渝便去继续工作了,如今他的工作还是清扫牛棚,等明天就得下地去拾掇稻谷。   如今近八月中旬,正是给田间稻田排水的好时候。   不过按照宁渝文绉绉的专业术语,这叫水浆管理。   今年村里粮食长得好,稻谷穗穗不空,若无意外今年妥妥就是丰收年。所以在这要紧关头,村里绝大多数人都得动起来,以此保证排水工作做到位。   宁渝边琢磨着这些事,边清理牛棚。很快他便把牛棚表面堆积物清理干净,下午只需再用水冲洗几次遍可。   工作完成,到了午餐时间。   这里没有配备厨房,只在屋内有个小吊锅和黑陶砂锅,他这几日都在屋内生火做饭。   准确来说,是只有一间长方形的屋子,它兼具了客厅卧室厨房淋浴房的功能。   乔茗茗竟然还有点感动和欣慰,因为厕所好歹没放在里面。   不过……   乔茗茗好奇问:“厕所在哪儿?”   宁渝边洗手边笑,洗完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说:“厕所在村头。”   说完他就往屋里走,马上十二点,得快些做饭才行。   乔茗茗呆愣在原地,几秒钟后眨眨眼,赶紧追上去。   “等会儿啊,你说厕所在村头?”乔茗茗不可置信地指着门外,问,“所以咱们上厕所是去村头上?”   宁渝忍住笑,拿出火柴盒,抽出火柴划拉一下,火光光灿灿,点头道:“对。哦,我再补充一下,村里只有三座厕所,分别在村头村尾和村北,所以不止咱们要去村头上厕所,村里接近三分之一的人也得去。”   乔茗茗目瞪口呆。   宁渝更加乐开怀。   他来到此处这么几天,什么都适应了,就是不适应这里的厕所。   厕所是标准的农村土厕,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单独属于自己的厕所,包括大队长家。   为何?   其实从前有些人家还是有厕所的,但在大炼钢是被拆去烧锅炉。   后来炼钢没搞了,大锅饭还在继续,村里有人说吃要一起吃,拉也得一起拉,于是就建出三座厕所来。   但本质原因,估计还是因为需要集中农家肥去灌溉土地。这种做法虽让人挺受不了,但确实使得农家肥得到更为合理的利用,从而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乔茗茗听得崩溃地捂着脸:“那晚上呢!”   宁渝起身,揉揉她脑袋:“晚上啊,家里有木桶,能在家里解决的就在家里解决,不行的话我带你去村头。”   “嗷”   乔茗茗仰头大喊,她要死了。   宁渝嘴角就没放平,安慰说:“别气别气,厕所事小,这会儿吃饭事大。”   米饭在半个小时前便已蒸了下去,这会儿在黑陶砂锅中焖着。   这里当然是没有白大米的,但乔茗茗的小空间有呀,她来了还能让宁渝啃红薯吗?   砂锅里不仅有米饭,还有去年年底做好的腊肠。配着宁渝清晨去山上摘的蘑菇,加上几颗青菜,打两个空间里多得不能再多的鸡蛋,最后淋上料汁焖一会儿,香味儿便勾得让人口水直分泌!   宁渝还在煮菌菇蛋汤,乔茗茗嘴里边哼哼边坐在炉子边的小板凳上。实在忍不了了,就隔着抹布把砂锅盖打开,烫得她赶紧把盖子放一边,扔了抹布把手指放到耳垂那儿降温。   接着,再用勺子把煲仔饭搅拌匀咯,香味顿时更加浓郁,惹得被宁渝派去门口盯着有没人来的衡衡都着急忙慌跑了进来。   “妈,好香好香!”   小孩儿馋得直咽口水。   乔茗茗端着砂锅起身,把它放桌上,捏捏他脸道:“说话别总说一半,是饭好香。”   屋外树影重重,微风穿堂而过,一家人总算团聚在一起吃了顿午餐。   午后,乔茗茗站在屋内,把几扇窗户和两扇门都给打开,准备把房间彻底地规整一下。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经常会被外界的环境挟裹着生活。   比如在上辈子的内卷时代里,她选择考研考公,但因为她这人没啥毅力而折戟沉沙。   再有就是这辈子社会环境就是这样,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去搞什么伟大的事业。   太过随遇而安就成了安时处顺,可如今这种性格倒是让乔茗茗非常看得开。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她还能回去不成?厕所没有就没有,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所以在有限的条件内把自己的生活环境调整到最好,才是她当下应该做的吧。 第10章 家的雏形   屋子虽只有一间,但面积还算行。   乔茗茗背着手,慢悠悠地用脚步丈量屋子的长度和宽度,最终估算出这间屋子只有40平米左右。   40平的屋子该怎么解决一家三口、往后甚至是一家四口的日常所需呢?   伴着屋外宁渝冲洗牛棚而发出的哗啦啦的流水声,乔茗茗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又从本子上撕下来一页空白的纸,坐在饭桌上开始了她的设计与改造。   乔茗茗咬着笔头,思考好一会儿才动笔。   屋子首先是长方形,除大门外,侧方还有一个小门。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门在原先是连通厨房的。后来厨房倒了,这里成了村里杂物房,便把小门给封了起来,宁渝来了两天后才把小门给打开。   乔茗茗觉得厕所必须得有。   既然现在条件不允许,那能不能在小门外搭一个小木棚,再在木棚中放个木桶呢?   她勉强可以忍受上厕所去村口旱厕上,但她是万万不能忍受把尿桶放在房间里的。   万万不能!   索性宁渝对卫生要求也极高,这几日他应该都是乖乖去村头解决生理问题。   再者就是几扇窗户。   屋内总共有四扇窗户,有两扇被木头给钉死了,只留靠床方向的两扇是正常的。   乔茗茗想了想,起身去拿羊角锤。宁渝要修牛棚,这两天都去领了羊角锤回来,她正好可以用。   “哐当哐当”几下用羊角锤把钉子,“吱呀”一声,带着些许厚重感的声音响起,两扇窗户就这么被打开,带下藏在缝隙里的灰尘,阳光久违地从它们这儿照射入屋内,由此形成的丁达尔效应美得惊人。   衡衡看呆了,托着这小脸“哇”了一声,好似是看到什么惊奇的东西。   至此,屋内窗户都被打开,房间终于彻底地亮堂起来。   乔茗茗闭着眼,思维沉浸到空间里。她依稀记得自己攒了好几尺串了色没用的旧布在空间里,原本就是打算用来做抹布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趁着衡衡没注意,乔茗茗掏出一块布来,迅速裁剪出四块抹布。   她端了盆水进来,拿两块拧湿,而后拉着无所事事的好大儿一块把屋内墙壁给擦了。   这地方的屋子很有意思,从屋外看屋子是黄泥和砖头建起来的。但屋内却是木墙,一片片木材拼合得严丝合缝,半点没有一靠墙,墙上黄泥便噌噌噌往下落的情况。   乔茗茗对此万分满意。   她怕啥?最怕睡觉睡得好好的,翻个身蹭到墙上蹭出一身灰。   母子两人哼哧哼哧地拿着抹布把木墙都擦了一遍,擦不到的就搬了梯子进来,爬上去继续擦。   宁渝干完活进来一看腿都软了!   他是强压下喊话的冲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几乎是一路发着懵慢慢靠近,然后挤出笑容,忍下颤音,温和说:“茗茗要不你下来,我外头活干完了,我来干。”   乔茗茗转个身,冲他笑嘻嘻:“没事,马上就好。”   “哎,行!不急你慢些。”   宁渝忙点头,也不敢训斥,只能死死扶着梯子,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这是乔茗茗擦的第三遍,她对卧室有极其强烈的洁癖,床面上除了被子被褥等床上用品以及人外,不能再有任何东西。   就算是坐床上也得换了裤子才能坐,还好她这龟毛习惯与宁渝一拍即合,要不然夫妻俩非得因为这事吵起来不成。   乔茗茗终于擦完了,抹抹额头上的汗,十分有成就感地看着她“擦下的江山”!   “干不干净!”   乔茗茗昂胸抬头格外得意。   宁渝忙不迭点头:“干净干净,你快下来吧。”   再不下来他心脏要受不了了!   乔茗茗也听话,谨慎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在她双脚踏牢地上的那刻,宁渝瞬间脸黑,双手叉着腰,气得咬牙又无奈叹了口气。   “干嘛?”乔茗茗奇怪,推开他,把抹布扔到盆里。   宁渝转身严厉批评:“你太不小心了。”   “我怎么不小心啦?”乔茗茗搓洗搓洗抹布,很是疑惑。   他无奈扶额:“你是不是把你肚子给忘了?”   乔茗茗拧干抹布,愣住,而后霍然醒悟。后知后觉地露出震惊以及后怕的表情。   我靠,不说她真忘了!   妻子如今是略有些健忘的孕妇,是能忘了自己已经怀孕的孕妇。宁渝不能责备她,也不能对她要求太多。   孕育一个孩子很困难,他从小就在父母那儿明白了这个道理。前几年乔茗茗怀第一胎期间,他更是把这道理刻在了骨子里。   宁渝把儿子拉到门外,说:“你是个大男子汉了,爸爸能交代给你一项任务吗?”   衡衡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立刻挺起胸脯,奶声奶气道:“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妈妈,不能让她爬高。”   房间内。   父子两人在外嘀咕,乔茗茗却已经把她这次带来的行李给整理好。   行李虽只有一个箱子加两个袋子,但里头装着的东西可不少。   有她们娘俩的衣服,还有几年前大姐和大嫂给做的厚被子。被子是怕她要去当知青给做的,没成想下乡没下成,倒是下放了。   除此之外还藏着几袋麦乳精、黄小米以及红糖,显然是为乔茗茗准备的。   其余就是书籍本子了,距离78年还有四年多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或许最少也得在这里呆上四年。   艰苦岁月中,粮食能填满肚子,可书籍却神奇的拥有拥有治愈灵魂的能力。   趁着整理行李,她还从空间里偷渡了些牙膏牙刷等生活必须用品出来,顺带给房间角落里的米缸添点儿粮。   她喜欢整理东西的过程,强迫症使得乔茗茗必须把屋子整理得干净整洁。   上辈子她奶奶总说她是劳碌命,别人帮忙整还不乐意,非得自己来,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热爱吃苦的毛病。   可让乔茗茗说,这不是吃苦呀。   别人整的东西,她没有安全感。   换而言之,她要用时根本找不到在哪儿!这会让她好痛苦好焦虑的。   要不然她就不整,若是整了就必须经她的手整。   这会儿屋内所有东西都又重新规整完了,乔茗茗再次背着手,在屋内徐徐踱步,仿佛如同扬着蓬松尾巴的猫咪在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只见从房门进来就是一张饭桌,饭桌方方正正不算大,却能轻松坐下四个人。   以饭桌作为分界线,左边是卧室区,最靠近墙的地方是张只有一米五宽的床,然而床尾的地方却预留了空位。   大床贴着墙,墙壁上有个带着小平台的窗户,窗外是碧蓝的天与在风中摇曳的石榴树,不远处有丛小竹林,簌簌的声音格外好听。   而空位里能摆下一张大约一米三宽的床,鉴于几个月后她将迎来又一位小生命,所以乔茗茗的设计图中这里摆放的是上下床。   到时候衡衡躺上铺,下铺做个围栏就成了婴儿床,再挂个床帘还能把两张床隔开,把有限的空间利用至最大,乔茗茗贼骄傲的好吗!   至于其他……破旧得满是划痕,且已经瘸了腿需要用木块垫起来的大衣柜摆在空位边的靠墙位置,衣柜对面就是窗户,窗户下方有张“伤痕累累”桌子,能够放置杂物与当书桌。   卧室区就这么结束了,乔茗茗又绕过饭桌来到另一边,这里是厨房区域。   若是有条件,乔茗茗想把厨房隔起来,否则他们每日做饭时都得把几扇窗户和两边门都给打开通风,因为她是受不了被子上沾了烟火味和饭菜香的。   哎,这么想想,她毛病可真多,也是真招人烦,难得能找得到宁渝这种和她这么合拍的人。   厨房区域的东西就很简单,一个小火炉,炉上放着砂锅。   还有一个火盆,火盆上方做了个铁架,男人巴掌大的小铁锅就吊在铁架上。   这些厨具……勉强可称作厨具的旁边有两张小板凳和一个类似于床头柜的桌子,桌子上是简单的调味品,桌子旁放着个厚木盖盖着的大米缸。   乔茗茗“啧啧”两声,要是只有宁渝一人也就算了,如今她和儿子也来了,长期这样可不成。   不但要隔起来,怎么说也得建个灶台起来吧。   宁渝靠在门框边,听她说着时不时从脑袋里蹦出来的计划,含笑点头:“做,厕所厨房上下床咱们都做。”   乔茗茗高兴:“可以慢慢来。”   “对,不急。”   生活可以慢下来,不必着急。   就像舅公说的,人生长着呢。 第11章 另类父女   傍晚,晚霞漫天。   余晖覆盖着上阳村,与村北的上阳湖和翠绿的青山相辉映,形成独特而壮观的美景。   衡衡出奇的喜欢这儿,他坐在房门槛上,小手托着脸蛋瞧着这里的一切。时不时再吃个花生,惬意极了。   那架势,和他姥爷花生配酒一模一样,乔茗茗觉得他就差没抱着瓶奶来配。   宁渝把活干完后去隔壁那两位老人家帮忙修房顶。经过宁渝介绍,乔茗茗得知两位老人里丈夫叫余复,妻子叫杨希仁。老夫妻都是医生,下放到这儿已经满三年了。   在下午的短暂交谈中,乔茗茗猜想两人的医术应该很是精湛。   也对,无论是什么世道,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干出往死里得罪好大夫的蠢事。   他们这种境地的人,对不熟悉的人有极强的戒备心,所以交流并未持续多久便分开了,待到即将暮色四合之时老夫妻才从地里回来。   乔茗茗的到来倒是让平静无波的村子掀起点儿波浪。   大约每个村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村子中心,就如每个城市里总有家人尽皆知的中心广场或公园。   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村民们劳作一天,歇息之时会聚集在一起聊天说话,交换着自己从各处得来的信息。   而上阳村的村子中心是棵古老的香樟树,根据村里的周氏宗族志记载推算,这棵古老的香樟树大约已走过八百年的岁月。   第一代周家人逃荒到这儿开荒定居时高大的树木便长在了这里,因古人深觉年岁悠久的香樟树有灵,于是也不去砍伐它。   直至如今,村里人不少人依旧信奉古樟树有灵的这种话。十几年前炼钢时连厕所都给拆了去烧炉,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提起把村里这棵老香樟给砍了烧。   香樟树越长越高,枝丫也愈发茂盛,算得上是乘凉好去处。   在这夏天里,村民们总爱端着饭碗站在这亦或者是坐在这吃饭,边吃着边侃大山。   村里几近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家姓周,最先开口的就是住在村北,管着养猪活计顺带杀猪的周志才。   与这一身还算魁梧的身材不符,周志才的嘴巴能称得上是村里最碎,十条闲话有八条从他口中而来,就连最能说的周三奶奶和田寡妇都说不过他。   若非要拎出一个来和他对打,那必定是他的亲闺女周苹果。   是的,但和她爹不同的是周苹果对于嘴巴的管理远胜她爹。讲话虽跟个炮仗似的,闲话却没听她传过。   周苹果曾经在一次和隔壁村抢水的“活动”中,利用极为利索的嘴皮子为那年的上阳村立下丰功伟绩。   要知道那年可是干旱,又正值庄稼需要浇灌,多上几桶水许就能多活几株地瓜苗,多收获几个地瓜,多填饱几餐肚子。   周苹果当时还是被别人称为“小丫头片子”的十岁小孩,站在干裂的田埂上,把垂在胸前的粗辫子一甩,双手叉腰,嘴里一连串地吐出清晰而又有力的语言,刹那间,整个田野上只留下她清脆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听,脑袋瓜子转得又快,说话就跟牙口好的人嗑瓜子儿似的,嘎嘣嘎嘣,没个停头。   人家都说她名儿取得好,苹果咬着也嘎嘣脆。关键她说话比她爹要有条理,声音又天生响亮,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村里人虽面上不说,但都喜爱周志才他闺女更胜于他。   私下里不禁嘀咕:这么一个浑人,怎么就能生出这种闺女儿呢?   紧接着又想:你周志才活该断了香火,家里只有苹果这么个闺女。别人家的灵气是分给几个孩子用,你家灵气全在这一根独苗上。   还想着招赘呢,谁家男儿能降得住你家苹果啊?   周志才丝毫不知大伙都这般看他,这会儿扒两口饭,把右手筷子放左手夹着,指了指旧牛棚方向,压低声说:“前几天来的那个……后生,人家媳妇从首都千里奔夫来啦。”   “嗐,干两天活保准会后悔。”   有村民接着道。   周志才想说的不是这个,啧啧两声道:“这几天程家那闺女,不是总爱去旧牛棚那边晃悠吗?我还撞上过一回她给人家送鸡蛋,你们说说,现在的小孩咋都这样。吕原那小伙子也挺好的,都谈那份上,咋就撒手了呢。”   “你放屁,周志才你嘴里喷粪呢!”   程连虎正巧优哉游哉地端着碗走近,一听见这话手里的碗都快摔了,气得筷子往他方向扔去。   大骂道:“我家芸芸在山上采菌的时候脚不小心扭了,人家看到后下山来给我家传个话,碰都没碰过我家芸芸,我们感谢人家给送个鸡蛋咋了?咋地他再是坏分子我也不能不认人家情对不对。给两鸡蛋,人家还没收,就被你这么编排,有时间你去村口挑大粪好不好!”   周志才再是没想到他说的话正好被程连虎听到,顿时讪讪,又有点不忿嘴硬:“天底下就有那么巧合的事儿?”   “咋没有,太阳底下无新事!你家苹果上山采茶摔倒也被吕原扶了,那你家苹果是不是也和吕原有关系!”   “嘿,你敢说我家苹果。你爹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周志才瞪着他,眼里冒火。   “你说我家芸芸我就说你家苹果,你不就是觉着谈好的上门女婿飞了,来我家说亲,你家苹果没人看上。”   “我踹死你我,你家姑娘是疯婆子,人家坏分子再坏也是有婆娘的,别又缠得人家跟吕原似的回回经过你家都得绕路走……”   啪啪啪   顿时之间,菜饭齐飞。   原因其实很简单,周苹果也二十出头了,原先差点谈好的上门女婿因为被表叔过继,顿时从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成为家产颇丰的上进后生,还请媒婆来程家说亲,周志才这才有了酸言酸语。   众人听足了热闹,一瞧两方的火气越来越大,都指名道姓提起对方家的小孩儿了,赶紧劝架的劝架,拉架的拉架,捡碗的捡碗,各回各家去吧!   乔茗茗正幽幽路过,带着一沓材料去大队长那儿,没成想还听到这么个官司。   她家宁渝还真是……   到哪儿人气都挺旺。   乔茗茗避着人,慢慢沿着村中道路往前走。宁渝在家做饭,他说村里唯一一栋全由青砖盖的房子就是大队长家。   大队长周志元年轻时当过兵,后来因伤退伍,回来村里当了大队长。   那座透着气派的青砖大瓦房是由退伍费和几年的工资盖的,简直就是村里标志性建筑,好找的很。   傍晚风轻吹,带着饭菜香。   乔茗茗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人,村里人很是热情,通常会问句“妹子打哪儿来,去找谁?”   不过当乔茗茗说自个儿是今天刚被分配到这里来,要去找大队长交材料的时,村民便尴尬笑笑,然后无言。   因着旧牛棚里原先住着的老夫妻是大夫的关系,村民们并不歧视被下放人员。   他们不少人甚至在夜半时分偷偷去找老夫妻看过病,也会在病好之后趁着夜色给人家送点粮食甚至鸡蛋猪棒骨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与旧牛棚的人大胆交好。   乔茗茗走了大约三分钟,走到大队长家中。   周志才的家就在大队长家的隔壁,乔茗茗快到门口时能听到从他家里传出来的声音。   那位周苹果的声音确实清亮,只听她这会儿正一句一句地把她爹喷个狗血淋头。   “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当爹的,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你把气撒在人程家上,倒显得是我周苹果扒着他不放……”   “你说程连虎先骂,那是不是你先编排人程芸芸,你还被人正好碰上抓到短处……”   “能耐了你还,摔起碗来,吃啥啊,饿着吧,大家都饿死,你也就没必要琢磨死了有没人给你上香……”   乔茗茗正奇怪着呢,就见不远处有伙人黑着脸大步向前匆匆赶来,个个精壮,其中的一位俨然就是程连虎。   她瞪大眼睛,暗想自己莫不是赶上热乎的瓜,即将观看现场直播动作片时,这一伙人停了下来。   为啥?   盖因里头吵得更凶了,人家还没进去呢,里边就哐哐哐响,周苹果一句接一句的骂,甚至发出嚎哭,好似父女俩打了起来。   一伙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恨恨离开。   乔茗茗:“……”   靠,明天再来!几人想道。   可明天再来气就消一半啦。   待他们走后,乔茗茗清楚地感觉到周家动静小了不少,立刻猜想到人家父女是故意吵给程家听的。   就跟她家衡衡被其他小孩欺负,乔茗茗牵着孩子去找家长,却瞧见家长正毫不手软地教训小孩时,心里也会好受几分,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一想,她不禁挑眉。   周志才瞧着不像是个聪明人,所以那位周苹果才是真机灵。 第12章 查看空间   今晚晚霞格外美丽,霞光铺设在院子中,院子中的青石板仿佛都镀一层光彩。   乔茗茗进去的时候,瞧见赶车的老周头坐在院子墙根底下的板凳上,而大队长周志元就在他旁边,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大队长你好,我是来送材料的。”   在出门前宁渝便把两家的渊源关系透露给乔茗茗,真论起亲戚来两家确实算亲近,尤其是舅爷还在。不过她家如今是这么个情况,还是怎么客气怎么来吧。   周队长是个脸黑魁梧的中年汉子,接过乔茗茗的思想报告和各项资料,翻看两页后,沉吟道:“你这种情况队里会多少照顾些,我也会跟上面打个说明,不必担心。”   过段时间就是秋收,他们村地多人也多。秋收工作重,没得让孕妇去弯一日的腰。   从前其他人也是如此。   每逢农忙时节村里怀孕的人不许下地,要不就去食堂做饭,要不就在晒谷场上看鸟,或者去山上打猪草,你想下地挣工分门都没有。   为啥有个这么离谱的规定,那必定是发生过更加离谱的事。   他们这儿有段时间搞了什么进步农民奖,奖品是搪瓷杯搪瓷碗搪瓷盆三件套,还有几张粮票布票和一个热水壶。   为了拿这奖可谓是花样百出。   有独自跑到山里挖陷阱猎野猪,结果自己掉进陷阱里,惹得全村老少爷们大晚上拿着手电筒进山找的。   有拼死拼活沤农家肥,在公社领导下乡视察时热情地拉着人家去看,导致人家领导说一句话就吐三回的。   还有孕妇,家里生了六七个,肚子里这个不愿意要了,就趁着秋收死命干,干到血哗啦哗啦流,流到最后流产的。   周队长想起这些事儿就头疼,又细细叮嘱几句,让乔茗茗有事就来找他。   乔茗茗点头,总算松口气,这叠资料中有医院开具的怀孕证明。她倒真不是为了偷懒想干轻松活,毕竟躲得了今年躲不了明年,主要是她这走上一公里能喘好几下的怀孕身体实在干不了秋收地里活。   今儿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周队长把资料和思想报告放到屋里去,又拿出几张东西给她签。   几张签完,就代表乔茗茗的关系靠在上阳村了,严格意义上说她就是上阳村人了。   乔茗茗竟然有些感慨,她从前还中二的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女。   现在……不说也罢。   周队长家人多,他有两儿两女,儿子成家没分家,膝下都有一娃。女儿还小没出嫁,这会儿家中热闹得不成。   舅爷有心想跟乔茗茗说些啥,也顾忌着家里人多嘴杂,只得瞧着乔茗茗离开,然后嗒吧嗒吧地抽着烟。   咋这样嘞,怀孕咋还来嘞。   他抓抓已经毛发稀疏的脑袋,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青山,想起几十年前的叔叔和堂妹。   “哎,人老了人老了,总念着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儿……”   老周头把烟杆敲灭,又叹几声,两手一拍大腿站起身,溜达到儿子身边,小声说:“晚上的时候收拾点东西,给人家送去,小夫妻不容易,那女娃更不容易。”   周队长把资料整理好,用夹子夹着,无奈说道:“你不是先前说别走太近吗?”   老周头瞪儿子:“我啥时候说过!”   “嘿,你又不认。是你说咱家和人家走太近是害人害己,我原本想着要不要给帮忙修修旧牛棚。”   老周头气得略微弯下去的背都挺直了,哼哼地把胡子吹起,说:“反正我没说过!”   紧接着他又有点心虚,道:“我说过也是为了你,公社主任明年就要换了,这关头咱家啥事都不能出。”   “但是嘛,”他声音越来越低,“我哪里想到那孩子的妻儿都跟来,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要是没照顾好得出人命的……真要出事了,你爹我咋有脸下去见我那叔叔。我当年掉到上阳湖里,是我叔跳下去救的我,要不然现在哪里能有你。”   他是想为儿子的前途考虑,他们老周家世代农民,大队长还是个农民。如今儿子有机会更进一步去公社,那就是脱产干部了,他哪里能不心动呢。   可再心动,也没法瞧着侄孙媳妇怀着孕吃着苦对吧?   周队长“咔哒”一声,把所有材料都整理好了,抬起头道:“爸啊,不至于。你就且等着,等着看你那乖侄孙能干出些啥来。”   别瞧着宁渝皮白脸嫩,但人家在山上认出的东西可能比你这拾掇了一辈子庄稼的老农还多。加上脑子转得快,性子还活泛,这种人把他放乡下能饿死?   当然饿不死!妻儿都能给你养得好好的。   —   乔茗茗从村口绕回旧牛棚,顺带去看了眼让她挂在心头的公共厕所。   三秒后   “yue~”   乔茗茗反胃得眼睛都红了,屏住呼吸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建!   她就是不吃不喝多交几份思想报告厕所都必须建!   家中。   天色已暗,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消失在天际之处。明亮的月亮悄然登场,此时已是它的主场。   乔茗茗推开防君子不防小人甚至防不住狗的院子门,走近房屋便闻到一股饭菜香。   这会儿她就庆幸自家住得远离人群,就算是炖红烧肉,味道恐怕都不会传到隔壁老夫妻他们那儿。   “我回来了!”   乔茗茗没进门,先去洗了洗手,通过小门进入房间中,宁渝正在小门门口做着饭菜。   晚上的饭菜很简单,香软的米饭,配上鲜嫩的野苋菜,再炒一个野葱鸡蛋便齐活了!   之前说乔茗茗小空间里什么都不多就鸡蛋多得要命,这是真的。   她刚穿越来那阵想着结婚,结婚完后又发疯地想收集物资。   其中鸡蛋,是最好得到,也是最为划算,更是她最喜爱的物资。   城里鸡蛋得凭票证供应,乔茗茗当时能买到的不多。先得保证家里日常所需,然后才能像耗子攒食般偷偷存到空间里。   至于空间里的物资是啥时候大爆发的?转折点是宁渝发现之后。   从此之后乔茗茗就再也不必偷摸着进行了,每月休息时还会让宁渝载着她去首都附近的乡下,用她在供销社买到的残次品与农户换鸡蛋。   他们偷偷来偷偷去,只要有都收。   几年里,乔茗茗空间的木架子上摆放着整整八大框鸡蛋。   至于多少她是没数过,但肯定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上两年了吧。   “那米呢,大米还有多少?”   夫妻俩坐下吃饭时,仿佛没头没尾没个重点的聊着天。   乔茗茗偷瞄一眼儿子,见他捧着碗,用黄灿灿的野葱炒鸡蛋配着白莹暄软的米饭吃得正香,便朝着宁渝用手指比出个“三”。   这意思是啥?   三麻袋的大米。   听着很多,其实并不多,宁渝沉思片刻:“按照我们从前的习惯,最多半年。”   乔茗茗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们家里从前是一天三顿饭,早晨不碰米,中午吃纯米饭,晚上是地瓜干饭或者地瓜稀饭。因为都没控制过食量,每个月消耗的大米还真不少。   面粉倒还有两三袋,不过也就只能做七八回包子三四回饺子。   那么问题来了,她那五平方的小空间到底塞了些啥给塞满了?   吃完晚饭,乔茗茗收拾碗筷,宁渝还在门外院子里点灯熬油地拾掇他的篱笆。   乔茗茗就问他:“这做来有啥用,能拦得住谁?”   她搬把高凳子站在上头一跳就进来了,废那功夫干嘛。   宁渝略带得意:“过段时间你就知道。”   乔茗茗歪头想想,恍然大悟道:“你想绕着这圈木篱笆种臭橘!”   宁渝倒是真的惊讶了,拍拍篱笆,觉得牢固之后洗洗手进屋:“确实,这臭橘一种,想进咱们家院子就得走门进,就是在院子里养鸡养鸭也不会飞走。”   臭橘在乡下叫铁篱笆,是小乔木,最高的甚至能长到五米。   不过他倒不要种那么好,只要在篱笆外种几株后山有的小臭橘就好。臭橘的枝条交错纵横,过个一年半载,自会把院子给围绕起来。   夜晚,皓月当空。   这是乔茗茗来这儿的第一晚。   上下床还未打好,衡衡只能跟着爸妈挤在这张小床上,翻个身都困难,但他却觉得分外满足,好似回到那个睡前醒后闭眼睁眼都是父母的时候。   可小孩还有些害怕,强忍着困意,不肯闭眼说:“我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爸爸吗?”   宁渝一怔,将他抱在怀里哄他入睡:“乖,睡吧可以的。”   衡衡信了,没半分钟便进入睡眠。   宁渝把他松开,翻个身搂住乔茗茗说:“让衡衡跟咱们睡一段时间吧。”   乔茗茗好笑问:“你能受得了?”   因为她怀孕,所以宁渝睡中间,乔茗茗则睡在靠墙位置。   她儿子睡觉可能睡出打仗的姿势,不但梦中挥拳踢腿,还贼能跑。   他从两周岁后就开始自己睡了,生生能把头从床头睡到床尾,姿势惊人。   有回他发烧,宁渝去陪他睡。第二天早晨起来,乔茗茗就见宁渝眼下顶着块乌青,黑脸黑了半上午。   夫妻俩一时之间都想到了这事,宁渝也笑,想想还是忍不住道:“那就一个月……算了半个月吧。”   咋说呢,其实做张上下床,也差不多得半个月。   乔茗茗笑得快要肚子疼。   父亲温情好像没啥厚度。   宁渝瞧她笑得开心,眼睛在月光中湿润润的,也跟着笑了。   屋子里没窗帘,只有木头做的窗户,真关上那可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乡下夜空太美好,乔茗茗一转身就能看到璀璨的繁星与月亮,窗外树影婆娑,又有凉爽清甜的微风,她舍不得关。   就着月光,她把意识沉浸入空间中。   好久没进来整理她都忘了,每次只匆匆拿东西匆匆塞东西,所以自己到底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把它塞满了。 第13章 清点物资   空间面积真不大,就和上辈子她家的卫生间差不多。   当年她得知有空间后就去废品站买了两个木架子,架子高度刚巧能到顶。   乔茗茗可谓是把空间面积利用到了极致,除去先前说的鸡蛋大米面粉外,还有些调味料和两盆大搪瓷盆装的猪油。   还有呢?   她扒拉出一个竹筐看,里头是她买的各种水果。不多,但种类还算齐全。   再解开几个放在角落的麻袋,里头是沉甸甸的红薯。   真是要了命了,乔茗茗表情万分复杂啊,这瞬间特想穿越回去拦住自己买红薯的手,现在压根不缺红薯啊!   她从前总觉得这个时代是饥贫的时代,然而事实上如今许多地方已解决了温饱问题。   吃都能吃饱,但饿也饿得快。   因为大伙肚里没油水,吃的也非全是大米这种精细量,大多要辅以地瓜玉米等粗粮。   但无论如何,反正在上阳村,实现地瓜自由是没问题的。   哎!亏了,真是亏了。   乔茗茗心痛扼腕!   再往旁边看,就是黄豆绿豆等,其余的就是各种肉和各种苍蝇站上去都能打滑溜的骨头了。   别说,肉和骨头还挺多。积积攒攒三年下来起码给她攒到半扇的猪肉和骨头。   不过牛羊鱼肉就少了点,虾更是只有不到一斤。   单单是这些吃的东西,便占了空间的一半。   剩下一半装啥?   装衣服,装布料,装棉花棉被,装一些在废品站淘到的书。   特别让乔茗茗感动的是,她竟然还发现了几大卷卫生纸和两把菜刀一个铁锅。   天呐,这会儿在她这里,什么都比不得卫生纸重要!   乔茗茗终于睁开眼,转个身盯着宁渝看,目光灼灼。   宁渝好笑:“看来你收获颇丰。”   乔茗茗点点头:“东西不多,但是能保证这孩子出来之前咱们可以维持着从前的生活。”   勉强能维持。   她挺知足的,至少不需要为肚子里这个孩子的衣服发愁,因为有柔软的棉布。   不需要为她自己的营养发愁,因为鸡蛋豆类水果都有。   还不需要为孩子的学业发愁,因为她淘到的书里有全册的小学中学教材课本,以及足够多的各类书籍。   虽然他们没了房子,没了自行车,没了缝纫机收音机,没了干净整洁的厕所,没了明亮的电灯,没了体面的工作,甚至没了每日一杯的牛奶,但他们依然很幸运不是吗?   乔茗茗竟然越想越开心,不禁无声地咧嘴笑,她觉得自己傻了,从穿越到现在自己要求越来越低……   可她真的很满足!   然而,旁边的宁渝心态可意外地没她这么好。   “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有些低落,可以说他从出生后就顺风顺水,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都顺遂心意,却不曾想到了如今要连累妻儿和他一起吃苦。   月光融融,屋内气氛顿时低沉。   “是吗?”好半晌,只听乔茗茗轻快道,“好吧,那你寻个时间给我磨个豆腐吧。”   空间里有黄豆,院子里有个小磨盘。   她砸吧砸吧两声,突然有点馋豆腐。   宁渝:“……”   —   第二日清晨,清风徐徐,通过窗户把乔茗茗给吹醒。   她睁开眼,懵逼一瞬,反应过来后揉揉脸蛋撑着手坐起身。   宁渝已经起床,衡衡估计是被他爹推到了床尾,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   乔茗茗起床的动静引起了院子里宁渝的注意,他走进屋,脖子上挂着白毛巾,额头前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瞧着有点滑稽。   “醒啦,吃饭吧。”他这么说,“吃完我带你去集合。”   乔茗茗还有些发懵,点点头,指了指床上的大儿子。   宁渝秒懂,走上前一把将大儿子捞起来,抱在怀里强行开机。   他“蹂躏”着大儿子的胖脸,说:“还睡呀,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你要不要跟去?”   边说边往屋外走,把房间留给乔茗茗换衣服。   几秒后,乔茗茗听到被强制开机的好大儿发出银铃般的笑:“真的吗,太好啦,我也要去工作,啊啊衡衡好幸福噢,可以去参加工作啦耶耶……”   乔茗茗:“……”   刚睡醒就无语。   今日早饭还算丰盛,有甜糯香软的地瓜。嘿嘿,是红心地瓜,她很喜欢!   和地瓜搭配的是浓稠的稀饭,桌上还有两碟子隔壁老夫妻给的腌萝卜和腌黄瓜,以及几个水煮蛋。   宁渝给她盛碗粥:“在这里早晨可一定要吃饱,要不然不到十点就得饿。”   这事乔茗茗懂,她上辈子老家也在农村。在农村干活的人早晨是不可能吃牛奶配面包的,不怕被饿得腿软的另说。   大家的早饭大多是粥,要不就是纯纯白米饭,反正得吃得饱饱的。   乔茗茗这人很听过来人的话,难得的在早晨里吃了一碗粥一个红薯两个鸡蛋。   宁渝满意了。   乡下的气温明显要比城市更低些,即使此时的城市还未钢筋水泥化,乔茗茗也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温更凉爽空气也更好。   出门时,太阳还未升起。   昨夜下了小雨,路上稍稍有点湿润,草丛中也带着点点水滴。   宁渝将门给锁好,边走边说:“昨晚估计是舅爷那边送东西来了,我今天早上在屋后水缸边发现了两斤富强粉。”   这里应该没人能搞到精细的富强粉,除了当过兵,有不少人脉的周队长。   乔茗茗:“他们对你好好哦。”   “对的,但我现在没法回报。”   夫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算了,咱们还是先别想回报的事儿了吧,你找个机会问问,咱们到底能不能搭间厨房和厕所。”   乔茗茗发现自己先前想的实在太简单了,他们夫妻俩现在属于“坏分子”行列嘛,你是来这里吃苦改造的,有个不漏风漏雨的屋子住就不错啦,怎么还要求那么多。   宁渝想到这茬也有些为难,怕就怕因为这事儿县里会有人下来检查。   他们待遇算不错,每个月交上两篇思想报告和工作日记便好,其余方面除了工分外和干的活稍微重点难点外,和知青也没什么两样。   哦对了,还有不能随意出村。   别说去县里,去公社也得打报告,周队长同意后还得派个人跟随才能去。   但后面那点无所谓啦,乔茗茗现在知道周队长是自己人,要叫一句表叔的,肯定不会卡你的报告单子。   哎!   为难为难,想建个厨房厕所怎么就这么难。   两人带一小孩很快走到村里晒谷场,通常大家都是在晒谷场集中准备上工。   乔茗茗大老远地就看到晒谷场上站着不少人了,村民们依次领着工具,笑笑的说这话,或者吆三喝五地结伴走进田地中。   她忽然就驻足,愣了片刻,问:“现在农家肥是不是也没那么好用了?”   宁渝:“没错,其实现在许多地方都在争着抢着买化肥,上头也是在推化肥。”   他们国家第一座化肥厂是在三十年代建成的,可到了五十年代,主推的还是农家肥。   没办法,产量跟不上。   宁渝牵着她的手继续道:“你岁数小怕是不记得,在我印象里,我十多岁的时候有搞过积肥运动。那时候都说家肥出门、矿肥出土、山肥下山、水肥上岸,到现在了很多地方还是这样。”   他又说了:“还记得我去年去沿海出差吗?那里的水肥是海肥,可有意思。咱们内陆争着抢着要的海货在他们那儿是用来堆肥的。”   “哪些海货?”乔茗茗眼睛亮晶晶,她很喜欢听宁渝说这些事情。   “无非就是海胆苔菜细蛤这些,加上海土,别说堆得真不错。”   宁渝虽然生在这个没高铁没网络的年代,但视野好像比她这个千禧年后出生的人还开阔!   他大学时就跟着导师走过荒芜的戈壁与沙漠,也去过碧海云天的沿海渔村。甚至到过草原,在那里住了两个月的蒙古包,还爬过大横断,只差到国外浪一圈了。   但话说回来,乔茗茗也没去过国外啊,她上辈子走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去了隔壁省上学。   就说说,这让她怎么能在宁渝这里升得起优越感嘛。   她听得开心,宁渝也讲得尽兴。   他说:“这两年化肥厂子多了,产量提了上去。咱们国家需求高,所以难买归难买,公社若有这想法,使点儿力气多跑几次或许也能买到。数量够不上也没关系,农家肥和肥料一块用,用对方法调好比例就成。”   乔茗茗挠了挠头,思考几秒立刻心潮澎湃精神起来!   这样的结果就是粮食产量大幅度增加,然后村民们分到更多的钱,到时候队里可以继续买肥料。   有钱了,肥料就可以买全了,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到时候农家肥自家产出的自家留着,你是浇菜地还是开荒地都行,反正结果就是厕所入户。   自家要是能有厕所,谁乐意去公共厕所对不对?能享受谁乐意吃苦啊。   而且不谈卫生,还有安全问题呢。   如今这天气还算好,等到了冬天,个位数或者零下几度的天气,你晚上上厕所时遇上冷嗖嗖的夜风,不得抖成狗熊啦。   咦,乔茗茗想到那个场景就害怕。   她立马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在冬天来临前她要给自己建上一间厕所!   实现目标的最好办法说服村民们一起建。   用不着全体人一起,只要超过三户,她就有办法给自己建起来! 第14章 小乔上工   这事暂且放一边,乔茗茗此刻已经到达晒谷场,等着周队长给她分配活。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时候真没几个酷爱偷懒之人,反而大家都爱往高工分的活去挤。   为啥?因为工分就代表着钱。   你今天工分少挣两公分,在村民们看来就是丢了两分钱,少了两斤粮。   他们不怕活重,他们不怕卖力气,就怕卖力气都没地方卖。男女都一样,大家攀比的就是谁的工分挣得高。   被村里人认证的唯一的懒汉唐际秋在乔茗茗看来都不算懒,因为真正的懒汉能直面任何人的破口大骂坚持自我不动摇,才不会在还不到早上七点就在这儿乖乖排队,更不会别人叫啥就干啥。   不过乔茗茗怀疑,也有可能是周队长的黑脸太有震慑力了。这名懒汉瞧着心甘情愿,实则被逼无奈的拿起了锄头下地,很是利索地干起活来。   到不管咋样,干活了不是吗?   “际秋又被他老子娘训了?”   “那可不,今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唐三嫂在院子里骂个不停。”   “该骂,这时候哪有睡到六点半才起来的,大半成人家的烟囱都做好饭没烟气喽。”   几个村民在那儿说闲话,听得乔茗茗听得心里直突突。   她赶紧在心里用小本本记紧,好些人家六点半就做完饭甚至吃完饭啦,自己这种身份在村里必须随波逐流,千万不能太特殊。   所以往后争取六点半前起来吧,乔茗茗忍着心痛这般想。   终于,周队长看向乔茗茗夫妻。   快到秋收,地里的庄稼最重要。   宁渝通过前几日的良好表现被人村里人发现他不是一个绣花枕头空架子,干起活来比那些来村里两三年的知青还出色。   于是,他被分配去了挖水沟。   如今正是稻田水浆管理,也就是排水的好时候。   上阳村的水田大,必须从稻田中心把稻谷挥到两边,然后挖条潜水沟出来。   潜水沟得一直挖到田边,然后顺着田埂的排水口流到下一级田里,而下一级的田则继续重复以上操作。   有人排水,也得有人在水源口堵水,防止水再继续流到田里。   这项十岁小孩都能完成的任务被周队长光荣的交给了乔茗茗,他适时解释说:“新来的姑娘肚里有娃娃,大人再是怎么样也和还没出生的小孩无关。加上去猪棚做猪食,给她意思意思记两工分。”   哇,村民们才晓得这大老远跑来找丈夫的姑娘是怀孕了。   好些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乔茗茗,有些人眼神里带着点佩服,有的人则透露出“这是傻姑娘”“我是她爹娘我得气死”的意思。   总之,所有人一致同意没人反对。   普遍挣六七工分甚至工分的人,他们也看不上两工分,猪棚工作虽然不需要弯腰晒太阳,但也又臭又脏,不划算。   乔茗茗就这么隐身了,特别乖巧地跟着一位婶子去堵水。   临走前她把儿子留下,然后才走没百米,一转头就见她的好大儿兴奋地朝她挥挥手,高高兴兴地坐在田埂上瞧他爹干活,没有半点害怕和不舍。   ……小没良心的。   乔茗茗心塞,摸摸肚子,心想她这胎要是个乖棉袄就好了。   太阳还没影,吹着凉爽的晨风,乔茗茗沿着水流往上走。   这位婶子姓周,本村出生又嫁给本村的唐家,是先前那位懒汉的二婶母,叫周香荷。   周香荷认真瞅了乔茗茗好几眼,等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小声问:“妹子之前是干啥的?”   乔茗茗:“在供销社里上班。”   周香荷就惊讶:“那可真是清闲工作,你这段时日估摸着都要不习惯吧。怀孕了药酒不能用,那回去后可得让你男人帮你拎桶水泡一泡再给按一按。”   乔茗茗还是腼腆的笑,表情未变。   她不想继续跟话,因为她很懂,如果你表现得过于羞涩或者或许开放,婶子们这时候一般会打蛇随棍上,说出些虎狼之词。   周香荷见她不搭话也没继续多说,两人就这么消遣时间似的聊起来。   她问:“你来我们乡下可自在吧?”   乔茗茗答:“哪里,还怪舒服的。”   “娘嘞,乡下还能比城里舒服啊?”   乔茗茗点头,也不愿意讲太深,只道:“各有各的活法。”   紧接着,她又忽然说:“要说哪里不习惯,就是咱们这儿的厕所了。”   周香荷立刻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你别说,我们乡下旱厕自己瞧着都瘆人,更别提你们这些城里来的。”   她压低声音“嘿嘿”笑,然后半捂住嘴说:“每回知青来总得被厕所吓哭一个,两三年前还有个知青晚上没站稳差点摔下去,直到现在人家还是自己用桶解决。”   乔茗茗眨眨眼:“婶儿,咱村里就没人家打算自己盖一个?”   “有啊,程家那程芸芸前几个月天天喊着要盖,还说要盖你们城里那种可以直接冲的。啧啧,盖是盖了,盖到一半钱不够,里头倒是抹了水泥,外头就是黄泥。”说着,周香荷指了指远处,“喏,就是那里。”   乔茗茗惊讶:“是吗,那也挺好,厕所看里不看外嘛。”   “嗐!”周香荷挥挥手,“别说了,也不知程丫头说的什么池咋搞的,没搞好,前阵子臭得要命。原先附近的都爱去程家上厕所,现在人家干脆给把门锁了,自家都不再上!”   乔茗茗听完心一沉。   是了,想要第一个出头建厕所,就不可避免你的厕所被人借用。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互相之间还沾亲带故,好意思拒绝吗,又不是建在房间里头。   所以要想建,就得多建。   若想要多建,就得搞钱。   好了,问题又来了,稻谷这种作物生长周期长,聚钱速度慢,她反正是等不及了。   青山翠绿,在这片平坦的土地边耸立着万里大山。   山林很深,乔茗茗此时已经接近山脚,她在仔细观察着这片土地。   用几十年后的思维,观察着这片土地。   然而,她又不是专家,短时间内她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就是宁渝来还得细细调查呢。   乔茗茗顿时颇为气馁。   就在气馁中,她们走到了其中一片稻田的水源之地。   咋弄?   “直接用锄头把土锄松,推块石头堵住就好嘞。”周香荷这般说。   还挺简单的。   周香荷得走了,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剩下的乔茗茗得自己搞。   乔茗茗找到了规律,沿着一级一级的稻田流水,找到村里每块稻田的水源。   总共有六个,乔茗茗花费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口气给搞完了。   搞完之后去猪圈,猪圈在村北,她刚刚经过了那儿,这会儿知道怎么走。   猪圈里头养着整整八只猪,乔茗茗刚走近猪圈就有隐隐的臭味扑鼻而来,不过这里四面通风,味道倒也不大,属于还能忍受的范围。   特别是在闻过旱厕之后,乔茗茗对猪圈极其宽容。   这时候的猪还是黑猪,半点没有几十年后那种白嫩的模样。   乔茗茗也是穿越后来才晓得,白猪都是从国外引进的品种。要不怎么会有“白皮猪”这种诨号呢,这都是有原因的。   猪圈是有个主管的,就是老周头。   他不仅管着猪圈,还管着牛棚里的两头牛三头驴四头羊,手底下“员工”颇多。   他还有两个助手,一位是几年前因为被狼咬而瘸了腿的周志强,另一位就是周苹果。   老周头瞅见她,意外露出个和善的笑:“绑个围裙,让苹果教你做。”   周苹果站在棚顶上拾掇干稻草,闻言俏生生地站起身笑道:“叔公你又给我配活儿了,得,等我这手头这些干完我马上来。”   乔茗茗琢磨了一下,周苹果喊舅公叔公,所以周苹果和宁渝其实算远了几辈的表兄妹?   周苹果很快就把手头活干完,直接从顶上跳到地上的稻草堆里,顿时使得乔茗茗瞪大眼睛吓一大跳。   “吓到你啦?哎,我嫌用梯子麻烦,你叫啥名?我们这里偏远,你跟我正常处着就好。哎哎哎,叔公斜我了,要不先跟我来吧,他太烦人了,越老越啰嗦。”   她笑着噼里啪啦一通讲。   乔茗茗:“……”   周苹果前边走,乔茗茗跟上去。   这里猪圈很大,竟然还是用水泥建出来的,估计是这两年才建起来。   “对,前面才建,原来的猪圈和牛棚都在你如今住的那儿。”   周苹果边说,边走到角落,把闸刀搬到台子上,又把装满猪草的竹筐搬上来,手疾眼快地抓起草放到刀下,“咔嚓咔嚓”,猪草顿时成了碎草。   这事儿简单,乔茗茗瞧两下就上手。   她戴好围裙,开始切。   “这是鱼腥草?”乔茗茗看两眼惊奇问,“还有荠菜呢,荠菜竟然也割来给猪吃?”   周苹果哈哈笑:“奇了,你这话问的,咋和程芸芸一模一样!她还说荠菜得拿去卖呢,这满大山都是,老得厉害,收购站昏了脑才收!”   乔茗茗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儿,心里不禁升起些许好奇来。   这姑娘好像……怪怪的啊。 第15章 南瓜喂猪   是她太敏感吗?   因为自己本身就是穿越的、不寻常的,所以听到程芸芸的种种行为,也格外觉得人家不寻常。   可转念一想,人家正不正常和她有啥关系?有关系迟早会找上她,没关系就将很少有交集。   而且在她看来,人家建厕所卖荠菜,都是自己的事儿,也没妨碍别人。   乔茗茗在这儿想七想八,殊不知相隔不远的程家,程芸芸也陷入疑惑之中。   上辈子,宁渝妻子有跟来?   没有来,她敢肯定。   是的,她是重生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要死要活的想嫁给知青吕原,最终在爹娘与兄嫂的帮助下,她如愿以偿的和吕原结了婚。   婚后她过得还算不错,吕原虽对她不冷不热,但她总觉得两人是相互扶持,总有一天两人能心心相印。   两年后,他们生下一女。   若没有恢复高考这件事,他们夫妻或许真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但恢复高考了,在所有人都无知无觉中,高考就猝不及防的恢复了!   知青们多了条路,多了条能回城的,能远离农活的,能改变人生的路!   吕原在上学时成绩就不错,他明确说自己要参加高考。他眼神坚定,前所未有的坚定,程芸芸知道自己拦不住他。   果然,他一次便考上,考到了海市师范,那是距离他们这儿上千里的地方。   从此他钱倒是一年一年寄,可人却从没有一次回到绵山回到上阳村。   大家都知道吕原这是跑了,不要她们母女跑了。他们没有登记结婚证,他们甚至不需要离婚吕原就能和别人结婚。   然而可悲的是他有没有再婚程芸芸也不知道,因为他们相隔太远,村里甚至公社里都没人去过海市。她也不愿意如个弃妇怨妇般抓着他不放,让人去找他!   程芸芸从此很少再出门,因为她的事,爹娘愁白了头发,那几年他们的背影都比别人佝偻几分。   兄嫂更是走到哪儿都被人询问,家里伤疤一次又一次被揭开。   她的小丫,日日问她爸爸去哪儿了。等她长大些,懂事些,就再也没问过,也不许家里其他人提起她爸爸。   那些毫无新意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过去,因为村里富起来,程芸芸也没吃什么苦。   她压根不需要出村,只要守着自己的村里分成就能在乡下活得滋润。   这是再好不过的好日子了,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大家都说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托宁渝的福,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可她程芸芸就是憋屈。   胸口堵了口气。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   硬生生把自己憋得英年早逝!   42岁,去世时才42岁,她家小丫才成年。   程芸芸对上辈子真没什么留恋的,除了她那可怜的女儿。   但要说因为女儿而和吕原重新在一起,她是半点不愿意。   能重来是老天恩赐,她想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想别人提起她时,她的父母兄嫂能够骄傲地挺胸抬头!   但……   现实给她一个暴击,明明所有事情所有流程都是按照上辈子宁渝说的做的,可她件件都失败了。   她真不是故意想“剽窃”走他的想法,宁渝是在三年后才提出稻田养鱼家养蘑菇等各种赚钱手段的,当时村里人都说他老师被接回城修养,虽暂时没有平反,但也差不多,而被老师连累的他自然也洗刷身上的种种罪名。   他是专家,提出的措施别人都信他。   那时候大队长已经成了公社主任,他替宁渝做保,从上阳村开始,慢慢推进他的措施。   渐渐的,改革开放开始。   宁渝当时可惜,可惜说若良种的果树早点种,没准能早早抢占市场,打响他们绵山蜜桃和绵山香橙的品牌。   村里人悔啊,即使家家都有钱,但哪里还会嫌钱多呢。   他们村环境好,宁渝后来就陪着他的老师等人在村里驻扎,一队人天天往山里钻。   他们待了好几年,村里也富了好几年。几年后他们回去了首都。他们村成了农科院的基地,彻底地成为享誉全国的模范村。   而如今……事情和上辈子出现分歧了,程芸芸顿时心慌意急,恨不得挠破头。   她想,她该多观察观察这位乔茗茗了。   正巧,乔茗茗也想多了解了解程芸芸。   太阳渐渐升起,山间雾气终于消散。   另一边。   猪圈的工作还算简单,就是不断的切猪草做猪饭和清理猪圈。   乔茗茗拿着铲子,等舅爷把猪都赶出去后和周苹果一起清理猪的排泄物。   因为猪圈每天都在清理,所以即使猪很多,但工作量却不算大。   不过为了保证明天能够依旧如此轻松,那么每天都得把猪圈清理得干干净净。   处理完的排泄物也不能扔,瘸腿的志强叔会把它们进行粗步整理,然后沤肥做化肥。   ……哎,化肥化肥,跟个紧箍咒似的,乔茗茗想起来就头疼。   上午工作结束,乔茗茗迫不及待回到家中。   她饿了,饿得在做猪饭时都能升起食欲。   不是她埋汰,盖因这时候是让猪增重的好时候,所以猪饭格外“丰盛”。   给做了啥?   水煮南瓜。   是的,就是乔茗茗觉得占用空间太大,而且和地瓜口味有点重复,所以没舍得放进空间的南瓜。   难以置信吧,这会儿猪都能吃南瓜。   得益于有个农业甚至畜牧业都百事通的丈夫,乔茗茗对怎么养猪,怎么养好猪还是有“纸上谈兵”的能力的。   农历七月份,哦就是现在,正是南瓜成熟的好季节。   周队长是个颇有头脑还善于思考的人,他之前在种庄稼时,就让管着猪圈的老爹带领手下唯二的两位助手开垦猪圈附近的荒地,然后种点南瓜下去。   南瓜好打理,只需时不时看顾一下就能长得不错。   这里不仅可以把南瓜给猪吃,人们的主食之一地瓜也行。   地瓜冬天才收,放在地窖里最多隔年二三月就得吃完,要不得坏。被锄头挖出疤的地瓜和长得太小或太大的地瓜都能给猪吃,吃到三月份,茂盛的猪草、发酵后的豆渣等就可以跟上了。   再往后,便是如今的南瓜,冬日里的地瓜……   翻个年,万物生长,循环往复。   这是这片土地上的农民,一代又一代的农民,探索天,研究地,用土褐色的两只手,树皮般的掌心纹慢慢摸索出来的规律。   适应这方水土的规律。   午间,风中似有热浪。   村民们下工,本就黝黑脸蛋被晒得好似反了光,汗水打湿衣裳,却像是还感觉不到热般躲都不躲的在太阳底下行走。   乔茗茗怪佩服的。   她赞叹:“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盛夏正午的太阳,即使在路边都有树荫的时候还能灵活的躲过每一丝树荫!”   宁渝:“……”   他已经习惯了,他家茗茗时不时总能冒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语句。   衡衡听不懂,但是笑得很欢快。   他双颊红扑扑,脸上被汗水打湿,乔茗茗怪怕他没过两个月就得变成个黑蛋蛋啦。   回到家里,乔茗茗瞅宁渝一副疲惫的模样,揽起了做饭的活。   宁渝没闲着,舀出一桶水,把儿子放到桶里快速洗刷一下。   “啪啪啪”   衡衡快活极了,仰头笑得灿烂,把水面拍得啪啪作响,立刻将宁渝全身惹湿。   不过没关系,宁渝也得脱了衣服擦擦身体,把全身的汗给擦走。   不多时,乔茗茗很快做好午饭。   吃什么呢?   依照乔茗茗那能简单就不复杂的德行,当然是可以一锅煮就不分两锅。   昨儿在空间里其实还额外整理出几斤的米粉,乔茗茗干脆掰出些来,用开水泡泡便加些配菜开始煮。   衡衡虽小,但他们不敢大意。   至少鱼啊虾啊不能拿出来,能放到粉里一起煮的只有肉。   “咕嘟咕嘟~”   她打开木盖,深吸一口,惊喜道:“好啦好啦,快来吃饭!”   米粉很香,漂浮着一层诱人的黄油。   油是猪肉煸炒出来的,然后放青菜和各种菇进入炒,炒香加米粉,最后倒水把米粉煮香煮软。   这种天气吃粉不太合适,但索性他们时间多,用筷子疯狂散散热,凉了点后吸溜吸溜,最后吃得满头大汗又得用毛巾擦擦。   乔茗茗吃得满足,“哐当”一声放下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太饿啦,饿得肚子叫个不停。   宁渝边洗碗边跟正在擦身子的乔茗茗说:“往后你去上工时带个地瓜去,总是饿着也不行,空闲时候垫垫肚子。”   乔茗茗擦完身体后就舒服了,换了衣服,仰头躺在床上,摇摇头:“不成。”   “可以和舅爷说说,吃个地瓜没什么。”   宁渝将碗里的水沥干,拿起蒲扇,坐在床边凳子上替已经昏昏欲睡的儿子扇风。   乔茗茗就笑:“我倒不是因为这个,那猪圈味道多奇特啊,十米外都能闻到。我能自由呼吸就不错啦,还在那儿吃饭。”   她仰头躺,头发乱乱的,睁大眼睛,思考片刻道:“我们十点多那会儿可以休息休息,看看可不可以回家来。”   宁渝:“这也行,我等会儿找找路,看看有没有小路能够绕回来。”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小路,宁渝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摸清了半个村,掌握好几条路。   乔茗茗顿时来了兴趣,歪头蠢蠢欲动:“带我一起?”   “成啊,今儿傍晚下工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乔茗茗又说:“你明早起的时候也叫我,我也想去采蘑菇!”   最近蘑菇多,宁渝就是到山脚转几圈都能捡到不少。   宁渝把已经睡熟的儿子抱到床尾,再次点头同意。   午后,睡了一觉的夫妻俩又的上工了。   这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乔茗茗把全身上下裹紧,不禁有点对她家宁渝那种咋样都晒不黑的体质生出些许嫉妒。   宁渝的皮肤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皮肤,很难晒黑,即使晒黑了,在家闷段时间又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乔茗茗眼睛都要红了。   “实践出真知,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说不准你也能这样。”宁渝难得贱兮兮地说。   乔茗茗:“……”   该说不说,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看到她真的还沉思了,宁渝捂着肚子,哈哈笑得前仰后倒。 第16章 两人相遇   午后,猪圈工作不多,三点多时就把工作完成了,乔茗茗去几个水源处转一圈,检查一遍有没熊孩子搬开石头后便回到村北。   周苹果是个特别勤劳的人,工作完成后便拿着竹篾开始编竹筐。   “也不都是筐,我昨儿编的就是帽子,收购站会收这些玩意儿。”   她对乔茗茗解释道,说话时手上也没停,戴着厚厚的手套,拿着竹篾一插一抽,绷着腮帮子用力压紧,竹筐便在她手中慢慢成型。   乔茗茗很好奇:“收购站还能收这个?”   “咱们这儿有时倒是能收,别的地方听说不收。”周苹果含糊说,她把竹篾咬在嘴里,似乎是感觉到乔茗茗对这个有兴趣,于是特意把动作放慢。   “有时?”   “对,收什么他们会提前挂牌出来。这几日没说收竹筐竹帽,但咱们先备好,要收的时候直接送去,免得人家收满不收咱赶不上。”   她又笑笑说:“钱不多,但能赚一点就赚一点。利用空闲时间做,积积攒攒做了百十来个也能赚上一块多呢。”   百十来个?!   乔茗茗瞪眼,立刻把冒出来的赚钱心压了下去。   这个年代能赚钱的法子不多,赚大钱的更是没有。   她身上虽有不少钱,咳咳,从前家里的存款和坑来的,但他们如今落难啦,能省则省,无法开源就是吃老本啊。   本想着她和宁渝闲着也是闲着,平常没事时做几个,然后托人带去收购站,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   乔茗茗撑着脸,看一会儿,大约估算出周苹果得连续不断地干半小多时才能做出这种容量的竹筐。   所以想挣那么一两块也挺难的,平均一下练材料带工费一个才挣一分钱……   她挠挠头,问:“收购站没有别的东西收啦?”   “有嘞!”周苹果冲她一笑,凑近后压低声音说,“你想知道我过几天去县里的时候抄下来给你。我不麻烦,我这人忘事儿快,如果收的东西多我也得抄的。”   周苹果这样说,乔茗茗也不拒绝:“你这习惯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收购站中收购的东西能反映出许多事情。本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什么?可以批量生产吗……   她脑袋转啊转,又托腮看了一会儿,瞧见舅爷背着手远远走来,立刻站起身笑眯眯看着人家。   老周头驻足,望望天,预估一下时间,挥挥手说:“走吧走吧,活做完了你们就先回家,我给你们计分。”   “太好了!”周苹果也开心,她得早些回家做饭。   她爹这嘴馋的早晨跑到山里不知从哪处摘了些干巴菌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晚上给做出来,烦死人啦。   但烦归烦,爹也不能扔啊。   她赶忙转身,问乔茗茗:“吃干巴菌不?你刚好顺路跟我走一趟,我拿些菌子给你。”   这玩意儿乔茗茗晓得!顿时亮了眼,隐晦地咽咽口水说:“这不太好吧,好贵的。”   “贵?哎不贵呀,难找些罢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改明儿你找到了菌子也给点给我就成。”   周苹果心说在城里生活也怪可怜的,吃菌子还得考虑贵不贵。   乔茗茗不推辞了,她也馋。   这种菌子她上辈子的老家也有,但当时又难找又昂贵。每次瞧见它,都跟捡了钱一样兴奋。   干巴菌滋味很好,可有个不可忽视的缺点,那就是难洗。   比青头菌还难洗!   乔茗茗和周苹果一前一后地离开猪圈,都不需要宁渝带路了,她直接跟着周苹果这位土著找到了回家的小路。   周苹果趁着她爹没回来,直接用衣角一兜,兜了三分之一的干巴菌给乔茗茗。   乔茗茗:……竟然这么阔气的吗?   周苹果心说,你拿走多少就少洗多少。你不拿,我洗的时候遇到脏得不得了的,保准没那个耐性,偷偷扔给鸡吃。   —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大家脸上载着笑容回到家中。   村里的广播响起,歌声嘹亮曲调明快,她只需听个前奏,就猜得出来播放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乔茗茗掏出藏在枕头底下的表,发现自个儿今天竟然提早一个小时下工。   这一个小时里她也没干啥,把干巴菌给清洗完了,蒸了饭,又将晾在屋后的衣服收进屋叠起来。   她家屋子后边可还有一块空地,这里是视野死角,没有进她家没有特意走到这儿,压根看不到这里。除非爬到山上,不怕死的站在悬崖边。   这块地的好处乔茗茗今早才发现,她中午便和宁渝商量在这里搭两个棚。   两个棚就是简陋的厨房和厕所嘛,虽然只是暂时的。   宁渝欣然同意,立刻拿出纸,没出三分钟就唰唰画好图。   嗯……   两个棚皆是四根木柱子,加上用棕丝制作的蓑布,覆盖住四面,只留一个口出入。   远看像啥?   像大号的人披上大号的蓑衣!   至于这两个木棚的位置,反正一左一右隔得能多远就多远。   乔茗茗幽幽叹声气,哎,事好多呢,不能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今天晚上怎么也得撸个三年计划出来才行。   她出去割两把野韭菜,配着腊肉一起炒来吃。   腊肉和昨天的腊肠一样,都是今年年初做的,量不算多,挂在空间里的架子上,正常炒最多能只能炒一盘,她也就没咋当回事儿。   这会儿切十几片腊肉,独特的腊肉香诱人得很,咸香开胃,能把人口水馋出来。   要不是今儿有干巴菌,她也舍不得把腊肉拿出来吃。   乔茗茗看眼窗外,估摸着宁渝和儿子要回来了,便开始炒腊肉。   炒香后腊肉本就呈琥珀色的肥肉更加透明了,在铁锅里滋啦滋啦的散发出香味儿。   等到宁渝回来时,乔茗茗刚好放入干巴菌和野韭菜,各种香味儿混合在一起,惹得衡衡瞪大眼睛,连手都没洗就忙不迭地跑进来。   腊肉是最下饭的,更别提这是加了菌子和韭菜的腊肉。   一家人把桌上的野菜汤都喝完了,吃完饭后还得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傍晚的风渐凉,吹得人浑身舒畅。   宁渝干脆牵着乔茗茗的手,说:“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我带你去。”   转头对儿子道:“看啥呢,你吃成这样爸爸得带你出门转转。”   衡衡有些不舍,原本蹲在旧围墙边,听话地慢慢起身,三步一回头,走到门口后非要插进爹妈中间,牵着父母的手,仰着头奶声奶气说:“咱们家真好,有好好看的垂盆草呢!”   不知想到什么,又挣开他们的手,不可思议道:“中午的时候,它开花。现在花又、又又……”他着急地抓抓头,忽然大声,“又闭合啦!”   这小孩跟个大人似的,像模像样的感慨:“难怪爸爸说它叫午时花,原来真的是在中午开花。我觉得它的花不好看,但是好特别好特别,我能记得它。”   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这里好,真心觉得这些自然中的小现象是无比了不起的事情,乔茗茗和宁渝都听得出来。   乔茗茗顿时笑了,捏捏他的脸,惊喜地看向宁渝。   宁渝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她是说:你儿子真棒,小小年纪能认识垂盆草,像你!   可宁渝也想说:你儿子也挺棒的,心大心宽这一块在你这里简直是完美继承,牛!   人不愿吃苦是本能,但能在艰苦的岁月里把日子过出花儿来,作为父亲的宁渝很开心。   远比儿子继承了他的天赋,喜爱他所喜爱的事业,拥有与他相同的理想而开心。   乔茗茗不知宁渝的意思,嘿嘿笑着,时不时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慢悠悠往前走。   不知不觉中,一家人即将走到进入晒谷场的路口,于是干脆转身回头,趁着没人注意回家。   就在他们又走回道路两旁满是翠绿的小道时,只见前方走出来一个人。   谁呢?   乔茗茗虽没见过她,但在她们俩四目相对时,脑袋里就猛地蹦出来三个字程芸芸。   我靠,她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姑娘绝对有问题。   左眼透着震惊,右眼露着探究。   姑娘呀,你这表情管理有点一般啊,这不纯纯告诉别人“我有问题”嘛! 第17章 小乔进城   程芸芸并非凑巧到这儿, 她是特意来到这里见乔茗茗的。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突兀,于是假装有事,挽着篮子在村口到晒谷场的这条小路上反复走上三个来回,但愣是没见到乔茗茗的人影。   最后实在脚酸, 都要放弃回去, 没曾想峰回路转。   程芸芸莫名有点儿心虚, 四目相对后赶紧移开眼神,笑着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乔茗茗眨眨眼, 她有这么可怕吗?   跑远了的程芸芸刹住步伐后大口呼吸,捂着胸口心说自己不是怕她呀, 她是自己就是个特例, 瞧见不寻常的事物或者人都会如同惊弓之鸟啊。   她一路心跳如擂鼓地跑到家里,家中不出意外的正在清理她的小茅屋。   几根已经要腐烂的木头被堆放在墙角,连小茅房都给拆了下来了,准备让太阳暴晒个四五天后拿去生火做饭, 也不枉费他们家费好大劲儿把木头从山上搬回家。   程母鼻子里塞了两团纸, 绷着脸说:“我都帮你处理了,往后别再搞这些, 姑娘家就该安安生生过日子。”   程芸芸:“你处理呗。”   她算是发现了,自己做啥啥不行,碰啥啥完蛋。   她也怕了,生怕自己的改变会把上辈子村里发生的那些事给搞没了。   万一村里人因为她的那些失败, 不信任宁渝该咋办,那他们村还能不能富?   要知道上辈子他们村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模范村, 是上过好几次报纸的, 甚至比那些摆摊的下海的人还富。   她要是把这些给搞没, 那她就是罪人,也别活了,干脆找块石头把自己撞死。   程芸芸心有戚戚,昨晚睡前想到这些关窍后吓得失眠到天明。   程母脸色终于放缓,心说闺女终于稍稍恢复正常。   “不过我过几天想去趟县里。”程芸芸又道。   “去干啥?”   “去买书!”   她想忽然又打了鸡血,兴致勃勃想道。   她也不能干等到宁渝提出那些事儿的时候再努力吧?总得自己先买书来看看,看看果树该怎么嫁接才最好,鸡鸭该怎么养殖才不生病,以及什么叫做林下套种等等……到时候自己也承包一块地赚钱。   重活一辈子,她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可是……读书真的好累啊!   程母心梗,大声喊说:“别买了,你就会作贱书!三天看不到两页,拿来烧火都比给你看强。”   程家母女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而此时的旧牛棚中,夫妻俩刚回到家里,准备在晚霞还没消失前将屋后的“地基”给打好。   木柱总得埋深些,宁渝说这里四季分明,冬日气温低,大雪纷飞能在院子里盖层到达脚踝之上的雪。   每年还有长达三个月的雨季,在这三个月里当然不会每日都在下雨,但狂风暴雨却少不了。   最近就是,乔茗茗今儿下午上工时就听周苹果抱怨,抱怨说过几日怕是要下雨啦,下雨后地里的活更难干,要时时排水呢。   不过雨水也能带来收获,雨一下,山上的菌菇野菜便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乔茗茗负责哼哧哼哧地运土,随着时间的流逝,宁渝渐渐挖出四个深坑。   几根木柱子用的是翻修旧牛棚腾出来的木柱子,这几根旧木头能比山上现砍的木头还好用。   眼瞅天要黑了,宁渝干得飞快,乔茗茗也坐在院子里开始编制大号蓑衣。   想不到吧,她会编这玩意儿。   说来还得感谢原主,原主小时候编过不少回蓑衣,方法都在记忆里摆着,乔茗茗试几次后便能上手,而后逐渐熟练。   蓑衣用的是棕丝,棕丝在上阳村里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家里备着些。因为这玩意儿从树上扒下来时是要晒晒的,免得临时想修补修补蓑衣时还得去别人家借。   而乔茗茗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前边有说当初这里废弃后就成了杂物房,而这些棕丝就是杂物房里的遗留废弃物。宁渝整理屋子时把它绑在一起挂在了屋外墙上,乔茗茗刚刚解开瞧了瞧,发现还能用后就开始编啦。   宁渝干活干得浑身是汗,忍着腰酸站直身体,走到院子来时就见他家茗茗边编还边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   他觉得他家茗茗不仅心宽心大,其实性格还颇为坚韧。   她想做的事无论如何都得做好,在她眼里似乎没有困难和不困难,反正无论如何先上手做,做不好另说。   就跟当年两人相亲,才见面还没说两句话呢,她就主动开口,提出下一次的见面地点。   宁渝当时着实被这姑娘吓到,她虽大胆,却又莫名讨人喜欢,相处下来只觉得她可爱至极,是难得的真性情。   等他出事被下放到这儿,她又“鲁莽”地跟随前来,她会不知道这里的生活苦吗?   当然知道,但在她这里苦不苦之后说,我先想办法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来了,发现真的好苦。   当初因为上火吃黄连都苦得哭天喊地抹眼泪的姑娘,如今竟也能把这种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缺厕所厨房我就建,材料没有我就自己编,在她这里仿佛一切都不是事儿。   茗茗从前常说是他拯救了她,而宁渝却觉得是她拯救了自己。   第二日。   今日凌晨时分同样下了小雨,比前一晚更大些,早晨醒来时竟然有些冷意。   在乡下睡得早,他们昨儿大约九点半便进入睡眠,所以乔茗茗六点起床毫无问题。   “难怪计划生育不好推行,乡村的晚上还是要有点娱乐活动才行。”   起床了,乔茗茗拧把帕子盖在脸上,用力抹几下,彻底清醒后感慨道。   她记得上辈子她奶奶曾说,说她们小时候会有电影队来村里放电影,也不知上阳村有没有。   要是真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每天活干完就聊聊天下下棋,完了便回家。回家能干啥,十个人里头有五个都是在造人。   你要是有避孕套也就算了,乡下许多人又没有用避孕套的习惯,这怀上就生,要不然就打了,真真伤身体。   这事儿她目前管不上也不归她管,乔茗茗在脑袋里过一圈,又遗憾放下。   洗漱完匆匆吃个饭,宁渝把儿子摇醒,帮他刷个牙后,将装着两个馒头的布袋挂在小孩的脖子上,牵着还睡眼惺忪的他往山上走。   乔茗茗手里拿着根细木棍子,抿着嘴巴强压着笑意。抬头一看,这当爹的嘴唇也是微翘的,低头看一眼,笑容就扩大一分。   “哈哈哈哈哈哈!”   乔茗茗终于忍不住,儿子那滑稽的模样实在让人想笑。   “怎么能这样搞人家!”她虚伪谴责无比正直响亮,话说完又话锋一转,“搞就搞了,还没有相机拍下来,实在可惜!”   夫妻俩都扼腕至极!   这三头身的小人儿好似还处于半睡半醒中,被人牵着往前走,从背后看,就跟只小企鹅一样。   关键是那脖子上挂着个布袋,他还未完全清醒呢,就能把手伸到布袋里,掏出馒头用他的小米牙慢慢啃起来。   宁渝慈父之心虽迟但到,快到山脚时把人抱起来,衡衡就舒舒服服地把头靠在他爹的肩膀上,傻傻地冲着后头的妈妈笑。   “知道咱们现在要去干啥不?”   乔茗茗问他。   “知道呀,采蘑菇!”   此时山里道路湿润却不黏脚和滑人,实在适合上山采摘。   水乃生命源泉,经过夜里的小雨,菌菇和野菜长得实在不错。   乔茗茗背着个竹背篓,还没到达目的地就采了半竹篓的野葱。   这真是,难怪不少人说当初在青黄之间吃不饱的时候都得山上采食物。不说别的,就单单是各种野菜都能填饱肚子。   宁渝不懂:“这么多野葱采来干什么?”   乔茗茗噎住,梗着脖子说:“我自有我的打算。”   她总不能说自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看到一丛丛野葱心里高兴。若是不采呢,就跟眼睁睁的看着大把红票票从她眼前飞走。   要知道,这玩意儿在几十年后难找的很。   宁渝也随她,乔茗茗能认野菜,却认不来各种的蘑菇。   于是夫妻俩一个摘野菜一个摘蘑菇,慢了好几拍终于清醒了的衡衡咧开嘴巴笑,在山里蹦了好几下。   他兴奋至极,在爹妈之间来回跑说:“爸爸妈妈,衡衡也来帮你们找!”   别说,这小孩还真会找。   他能认得草菇鸡枞牛肝菌,还能识得冬葵薤白猪殃殃。   乔茗茗一直觉得她儿子真的很能选择性继承,当他这辈子说的第一个词是宁渝那阵子常说的“猪殃殃”后,她就觉得稳了。   真的,她和原主在学习上都算不得什么聪明人,所以还是随他爹吧。   这小孩出生在七十年代,往后得面对竞争力颇大的高考,不聪明点儿可不成。   山间雾气渐散。   在各种童言童语(啰里吧嗦)中,他们一家人摘了得有半个小时的野菜和菌菇。   他们也不多摘,反正家离这儿近,多摘回去放久了也不新鲜。   于是瞅着天色差不多了,一家人就开始下山。   乔茗茗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自己那半筐野菜的用途,拿来干啥呢?拿来做葱饼。   她傻了呀,她完全可以在空闲的时候多做些饭放在空间里备着,等没空时再避着儿子拿出来,免得累着困着的时候还得考虑做饭问题是吧!   乔茗茗是个心里不能存事儿手上不能存活的。在今天的活做完又提早下工后,她趁着儿子没回来着急忙慌赶回家,开始制作葱饼。   一大把野葱加几个鸡蛋和几碗面粉,乔茗茗做出一簸箕热乎乎的葱饼。   就在她把葱饼放回空间时,院子门口外传来敲门声。   乔茗茗用抹布擦擦手,从窗外往门口一看,原来是舅爷来了。   “舅爷。”乔茗茗走出去喊人。   老周头没多寒暄,直接问:“过几日县里有集会,你们可要去?”   他想着夫妻俩在这定居了,又是刚到,总有些东西需要添置吧。   乔茗茗双眼一亮:“去!宁渝许是没法去,不过我会去。”   “你成吗?”老周头打量两眼问。   “行啊,我可行了!”   这时候不行,等肚子大了,惹人注意了,她就真的去不了了。衤糀   老周头点点头:“成!咱们村都是我赶车,你写个报告交上来,等五天后早晨五点在村子门口等着就成。”   “……”   早晨五点啊……   乔茗茗憋出个笑:“好,谢谢舅爷。”   说完,老周头溜达离开。   乔茗茗稍稍关上点院子门,咬着嘴唇,开始计划这次该买些什么。   夜晚。   今晚云朵重重,天上繁星比昨日稀少且暗淡许多。   乔茗茗披着衣服,坐在桌前,咬着笔头在那儿奋力思考。   宁渝干完活后去洗了个澡,带着一身水汽进屋,顺手就把她嘴里的笔头撇开:“这坏习惯怎么又复发了?”   乔茗茗赶紧呸呸两声:“我没注意。”   说着,她叹声气,托着小脸儿,灯火影子在她脸上明明暗暗的晃动:“我有好多东西想买,可我必须精简舍弃,这简直是在割我的肉啊!”   她嚎叫一声,趴在桌子上。   宁渝揉揉她脑袋表示安慰,拿起她的笔记本,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又一个的东西。   “……”   就是把空间腾出来,也不够她放的吧?   “对呀,所以我得划了些。”乔茗茗抬头,手上的笔转啊转,扁着嘴不舍道。   宁渝干脆接过她的笔,把煤炭饭碗塑料布等等东西都给划了。   乔茗茗赶忙拉住他的手,震惊问:“你干啥呀!”   宁渝点点她眉心:“这里的冬天没有煤炭确实不行,但乡下不似城里,煤炭不必买。咱家这两天是都在烧竹子,等过两日我砍些柴火回来,煤炭就能一天天攒出来。”   再不济,他自个儿搞个土坑,烧些煤炭也成。   乔茗茗眼睛瞪得圆溜溜,忍不住夸赞:“我的天,你好厉害哦。”   宁渝眉梢一挑,轻咳两声:“盘碗调羹也不必了,我顺手做个土窑就能烧出来。”   同理,杯子水壶都一样,他不仅能烧出陶的,条件允许的话还能烧出瓷的。   乔茗茗震惊:“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话头引起,我总不能好端端跟你说我会烧这些对不?”   呃,也对。   “而且我烧归会烧,烧的其实不算好,当年和老师学的时候我就没怎么学明白。”   乔茗茗点点头,又疑惑说:“塑料布呢?你总不能连塑料布都能做吧?”   没石油也没那个条件呀。   宁渝:“那倒没有,我是瞧见舅爷家有一些,已经说好咱们偷偷朝他买了。”   乔茗茗:“……好吧。”   塑料布嘛,市面上只有透明的,不过也够用啦。   村里确实有人买,有的时候红薯催芽得用到它。而乔茗茗买塑料布是打算用来覆盖屋后的两个木棚的。   两个木棚只盖蓑衣或许还不够,得再加一层塑料一层稻草才成。   宁渝又唰唰划了几个,乔茗茗撑着脸也不阻止。等到最后,这张原本密密麻麻的纸更加密密麻麻了,但要买的东西只剩下六个。   有啥?   一是肉,家里不嫌肉多。啥肉都可以,这是易消耗品,乔茗茗正处于孕期,之后还要坐月子,再然后两个小孩都得补充营养。   宁渝特意叮嘱:“没有肉,买点骨头来也成。”   骨头里煮不出钙,却能吊出味儿来。   茗茗和衡衡嘴都挑,没有东西增味儿他们吃饭都苦大仇深的。   等冬天到了,就用骨头吊出一锅汤来,放点萝卜白菜进入煮煮,热乎乎的吃得人舒服。   乔茗茗是万万没想到宁渝都想到冬天了,只点点头,在纸上写着肉的那一行补充“骨头”二字。   二是卫生纸。空间里的纸是不够的,他已经粗粗计算过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到月子做完,这是必需品。   对哦,乔茗茗原本想着再买一卷就够,算算少说得再买两大卷吧。   三是手电筒电池,如果能买到的话。家里有手电筒,还有两个呢,不过都快没电了,照射出来的灯光昏暗,上个厕所都费劲,想必没过多久将彻底熄火。   四就是煤油,这是二选一的题目,能买到电池就可以不必买煤油,煤油也费事。   五则是酒精,平常受伤得用。   六是报纸,村里广播播报的新闻不全面,宁渝觉得他们夫妻得通过报纸来获取外界的信息。   几十样东西精简成六样,乔茗茗真挺佩服宁渝的。   关键吧,他列出来的都是不买不行的,真就没有一个东西是多余的。   乔茗茗“哗啦”一声撕下纸,叠好来夹在笔记本中,唉声叹气地想:要是她上辈子双十一的时候有宁渝就好了,这人绝对会帮她避开许多因为凑单而掉入的购物陷阱……   —   五日后。   这几日气温渐渐升高,总带给人一种闷热之感。村里燕子飞得低低的,他们家门口的那排树更是燕子聚集地,乔茗茗时不时要防备从天而降的白色炸弹。   种种现丽嘉象表明,最近怕是要下雨了。   乔茗茗和宁渝赶在下雨之前把两个木棚搭建完成,成品真的比预计的要好上许多。   首先,几根木柱子埋得深,地面之前还做了稳定处理,如今怎么摇怎么踢都不晃,乔茗茗佩服死宁渝了!   这男人怎么这么厉害啊!   其次,木棚盖了三层,最顶上一层是稻草,稻草下是一排排木板和蓑衣,最下方才是塑料膜。   宁渝也对乔茗茗心悦诚服,她是真能把蓑衣编得无比密实,倒了三杯水,愣是一点都不透。   小夫妻俩你夸我我夸你,仿佛对方在这五天里都完成了什么媲美挖水库建大坝的工程。   如今两个木棚倒也能称得上是厨房和厕所了,虽然只是临时的,但也很不错不是吗?   厨房厕所一左一右,隔离得远。   为了方便再过几个月就不方便的乔茗茗走动,宁渝找了许多废弃的瓦片和鹅卵石,在厨房和厕所之间铺出一条不易滑的道出来,再把土给压实喽,一切便这么大功告成!   乔茗茗很开心!   她表达开心的形式就是时不时对宁渝来个亲亲,以及做饭和上厕所的频率直线上升。   宁渝:“……”   挺好,这么来看厨房厕所搭得都挺值的。   木棚搭完的第二天,朝霞漫天。   古人曾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村里懂得看天象的老人都说这是快要下雨了,还好集会是今天。   在如今这个年代,集会是对买卖管控得稍微轻一些的时候。   据宁渝解释,此地的县城集会每一个月才有一次,村民们带着家里的农副产品到县城,先出售给县里农场品收购站,这天里收购站大多都会收购。   紧接着收购站再把东西运到供销社等地方,就能对外卖出。   所以老周头才提醒乔茗茗今日要早晨五点出发,因为大家都是拎着东西要去卖的,去晚了收购站收满了咋办?   除了县城外,镇上也有集会。   镇上的集会就比较简单了,每月农历的初一、初六、十一、十六等每隔五天的日子就有一次小集会。   “镇里集会上有时也能买到好东西。”   略微颠簸的驴车上,周苹果悄声和乔茗茗解释这些。   半个小时前,乔茗茗迷迷糊糊起床,全程游离的被宁渝带着去洗脸刷牙,被屋外冷风一吹,又吃了两块空间里存着的葱花饼后,她就精神抖擞了。   屋外天还未亮,远方天际处露出一抹鱼肚白。   凌晨四点多的风吹得人不禁搂紧身上衣服,乔茗茗这会儿短袖外还披了件长袖外套呢,竟然还觉得有点寒冷。   “要不要回去多加一件?”宁渝牵着她出门,搓搓她的手问。   夫妻俩走在去往村口的小道上,小道里时不时能听到各种鸟叫声,清脆悦耳。   乔茗茗摇摇头,打个哈欠:“不要,等我动起来就热了。而且,驴车那么多人,挤着不会冷的。”   宁渝想想也是。夫妻俩很快就到达村口,乔茗茗带着大队长开的证明坐上驴车,晃晃悠悠地就往县城而去。   车上人多,整整坐了八个,关键是人人都带着东西,基本上是鸡蛋,还有一些瓜果。   周苹果瞧见乔茗茗来时就悄悄招呼她坐在最里头,因为这个位置最稳也最不易掉下车嘛。   等到驴车开动后,她就和乔茗茗说着县城集会的事,从县城说到镇上。   驴车上的大娘婶子们你的声音我的声音此起起伏,在黑暗中透着一股极强的生命力。   周苹果几乎是靠在乔茗茗的耳边说:“其实我有时还更愿意去镇上集会,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镇上集会除了粮食啊花生黄豆啊和猪肉买不到,其他很多东西都能买到。”   乔茗茗眼睛放光:“其他肉也成?”   “成!我们村里每户人家养的鸡鸭都舍不得吃,就等着拉去集市卖呢。”周苹果说,“有的人脑子好,唐际秋你应该晓得吧?我们这里每个镇子的集会时间不一样,他就会爬大半天的山路去隔壁兰花镇,从他们那儿买了羊,隔天再到我们这里卖!我偷偷观察过了,这样一倒手,每回都能挣四五块!”   最后“四五块”三个字,周苹果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乔茗茗真真是惊奇了,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村里人都说唐际秋是懒汉,可他能做出这种事,说明人家脑袋瓜挺灵活的,绝对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懒汉。   周苹果还可惜,叹气说:“我其实也这样想过,但是我没法走山路去隔壁镇,他每回回来时天都黑了,这太危险了,我不能干。”   唐际秋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大晚上的还能在山上拖着羊走,钱真该他挣。   乔茗茗赶忙说:“天大地大,安全最大。”   她许是真有仔细观察过,心里估计也计划许久,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把计划搁置。   倒腾一次利润就这么多,谁看了不想挣呢?   乔茗茗忽然觉得周苹果这姑娘不但胆大心细,她还懂取舍,这点很重要。   钱她眼红,几方她评估后发现自己做不了就能利索放弃,宁愿多编点竹筐慢慢挣钱,也不冒自己承受不了的险。   最重要的是,她思维超前呀!   在这个严禁倒买倒卖,村里人都觉得唐际秋走的是不正经的小道时,她却觉得人家够聪明够厉害。   乔茗茗觉的再过几年,等改革开放了,这姑娘心性若没有变的话,那将如鱼得水了。   她在这里心生赞叹,殊不知旁边的程芸芸也不由得震撼无比。   程芸芸今儿也去县里赶集,她是最早到的,上车后便一头靠在稻草堆上,正准备睡一觉呢,就见乔茗茗来了。   她顿时睡不着,于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唐际秋这事儿村里人许多人都晓得,但大家都沾亲带故,人家这事真查起来也算不得“倒买倒卖”违禁物品,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当然了,唐际秋有心思瞒着,村里大多人便都觉得他累死累活只挣那么一两块。   周苹果是自己好几次偷偷观察出来的,而程芸芸则是上辈子的几年后晓得的。   几年后,唐际秋在镇上买房,又摆摊做起了生意,村里哗然一片。人们这才晓得,原来他手里有这么多钱呢!   而周苹果呢……   程芸芸开始回忆,上辈子村里实在发生太多事儿了,她又不和人相处,好些事情都遗忘了个七七八八。   周苹果也该是很厉害的吧?她想。   驴车哒哒哒地往前走,天空渐亮,一抹朝霞出现在天空之上。   乔茗茗和周苹果聊了几句后便靠着稻草堆睡过去了,早晨起得实在太早,伴着大娘婶子们的声音,她竟然也能睡得安心。   然而,就在驴车路过一个水坑,“哐当”一下轻微摇晃之时,程芸芸猛地坐直身。   她瞪大眼睛,心跳飞快。   想起来了,周苹果死了呀!   就在半年后,周家给周苹果招婿。苹果怀孕八个月时那男人的爹死了,女婿就带着周苹果回家奔丧。   结果呢,还没三天,周苹果一尸两命的消息便传到了村里。   这消息一传来,周苹果她娘受不了,一包耗子药就跟着去了。她爹呢,那个原本总是在槐树下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男人疯了。   村里人看他可怜,便聚在一起约定好,轮着给他饭吃。   但没出三天,他趁着大家农忙时从家里跑出来,嚷嚷着要去女婿村里找苹果,结果在半路上摔到河里溺死。   这件事实在让人心悸,程芸芸那时候正怀着孕,也是八个月,不敢多听。   她娘生怕她会害怕,愣是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打听周苹果的事。   然而多么震骇的事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被人遗忘,都不需半年,只要过一个月,周苹果一家人便消失在人们的谈论中。   半年后,那个周家女婿回来了,说是在自个儿家那头已经又娶了一个,这次来上阳村是打算把周苹果家的东西给带走。   带你家老祖个屁!   村里人气得牙痒痒,可人家是正儿八经领了证的,真真是周苹果的丈夫。   后来是周队长这个新上任的公社主任跑回村里来,一通吓唬后,他才带着周苹果的那份东西走,而周家父母的只能忿忿放弃。   最终?   程芸芸绞尽脑汁地回忆,想得都头疼了。   她最后一次听到周苹果家的事,是在她家小丫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候严打,村里有人提起当年周家的女婿,说有男人跑出来举报,举报周家女婿几年前和自己的婆娘通奸搞破鞋,害死了老婆。   证据?   证据就是周家女婿如今的儿子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半岁,村里人都晓得!   于是在这严打的关头,这“可抓可不抓都得抓”的关头,周家女婿进去了,没再出来过。   上阳村人感慨过后对此拍手称快,但没过多久,这消息跟风一样很快消散。   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周志才又没什么关系亲近的亲戚,听听也就过去了。   回忆完毕,程芸芸眼睛都要红了。本以为自己很可怜,原来周苹果比她还惨呢。   顿时间,她看向周苹果的眼神有些复杂。   周苹果:“……”   咋、咋啦?   —   因为要赶集,老周头赶车时特意赶得快了些。   他赶车的技术实在是好,乔茗茗一觉睡到县城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周头不但得赶车,还兼具看守乔茗茗的任务。   乔茗茗这会儿深深觉得“村里有人好办事”的道理不错,老周头跟在她后头走着,有熟人了就“咳咳”一声,乔茗茗买东西的动作就会立刻停下来。   老周头对县城还十分熟,有他指路乔茗茗着实少费许多功夫。   她一路走来,忍痛放弃了许多东西,只奔着宁渝说的几个买。   乔茗茗挎着个大袋子,站在肉铺前,靠着能在无形之中把人吹捧得飘飘然的嘴买到了一块一斤的五花肉,这是如今有钱有票都难买的好部位。   难得来一趟,一块五花肉可不够。   她身上肉票不算少,于是又买了两斤瘦肉以及几根骨头和半斤猪心半斤猪肝半斤猪肚。   这些下水通通是用肉票买的,于是肉铺大叔很是爽快地给了她。   不买不行啊,肉票也快过期了,还不如给用了,唉!   因为舅爷站得远,乔茗茗把东西塞到布袋里边时就偷偷放一部分到空间中。   舅爷见到不算鼓的布袋点点头:“过日子就该这样,往后要用到钱票的地方还多着。”   乔茗茗乖巧地嗯了嗯。   见她听老人话,老周头特别满意,带着她偷偷到一处巷子里,左看右看见没人后就敲敲门,门便打开了。   “猪蹄有没?”老周头问。   对面也是个老头儿,笑嘿嘿说:“咱俩什么交情,你问哪能没有。今儿赶集,就等着留给你。”   老周头点头,把手伸到乔茗茗面前:“把钱和你那肉票给张给我。”   乔茗茗有点懵,但不妨碍她懂得看人眼色行事。   她掏出钱票,对面的老头也从屋子里拿出一袋猪蹄。   老周头接过后掂量一下,特别熟练地给钱给票,然后把猪蹄和剩下的钱票重新交给乔茗茗,啥也没说就带她离开。   一场趋近于无声的交易完成。   乔茗茗走了得有百米远才蓦地反应过来,我去,舅爷从前是常来这儿吧!   肯定是,而且那位老人看着像是县里肉联厂的,要不就是家里有人在肉联厂做事,否则很难搞到猪蹄!   乔茗茗顿时佩服无比,望着前头舅爷的背影,觉得人家更加高大了呢。   从巷子里出来后,乔茗茗买到了卫生纸和电池。想了又想,她干脆又买几根蜡烛。   蜡烛加上灯芯能反复用几次,手巧的“海螺姑娘”宁渝肯定会有办法搞到灯芯的啦。   一口气买完这些,乔茗茗的下一站是药房。   县里有药房,平常会对外收些中草药。她到药房时就有挺多农民带着自家采摘晾晒的中草药来卖。   乔茗茗买了酒精买了绷带,又想买一些常用药。   老周头见忙阻止:“好啦好啦。”   她听话的收手,离开药房后老周头就说:“村里不缺这些药,要用时到我那里拿就是,而且你家边上那两大夫可比这些药更好用。”   他这双老寒腿,被两人调理半年后好个七七八八,如今完全失去了天气预报的作用。   乔茗茗不禁感慨:“在村里可真省钱。”   “嘿!那可不吗,我们都是必须买的才买,一年没往外花一分钱的人也有呢。”老周头笑着道,“还要去哪儿,该快些了。”   乔茗茗立刻说:“废品站。”   “成吧,知青院那些娃娃也爱去那里。”老周头边走边说。   去那儿干啥?买书嘛。   书店的书种类少,价钱也偏贵,所以很多人都爱去废品站里淘。   废品站不远,乔茗茗很快就到了。   这里也很大,她发现许多家具横七竖八的放在里头。   乔茗茗环看一圈后,直奔书本最多的区域。不过乔茗茗也没买什么,只拿了一叠报纸便算钱出来。   老周头好似更加满意,夸赞说:“不管到哪儿,懂得识字就不会做睁眼瞎。”   乔茗茗笑笑。   回去路上,要经过农产品收购站。   周苹果和程芸芸似乎都在那儿排队,老周头见她好奇便道:“想看就去看看。”   乔茗茗确实想去,她都来县里了,总不能还等着苹果转述给她吧。   “哎,你也来啦。”   周苹果被太阳晒得有点晕乎,见到乔茗茗后惊喜地挥挥手。   程芸芸立刻转头,也冲乔茗茗不好意思地笑笑。   乔茗茗来到两人旁边,抬头望着收购站挂出来的一排木牌:“这都是会收的东西?”   “对呢,这次收的可真多。”周苹果遗憾说道,“金线莲我前儿在山上也摘些来了,结果被我爹当凉茶喝了!你瞧瞧,同样是凉茶,夏枯草可比金线莲便宜好几倍,他就非喝金线莲。”   周苹果想起来就气,气得跺脚。   程芸芸强忍着笑,阳光照耀下的周苹果无比明媚,她忽然就觉得这姑娘不能平白无故的没了生命。   乔茗茗安慰她:“没事儿,你下回再采些,也让你爹去多采些。”   直接夸大价格,告诉他这玩意儿这回收是一斤三块钱,然后再把人赶到山上去,没采够一斤不准下山。   当然啦,乔茗茗想归这么想,到底没说出口。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木牌,忽然之间,眼神稍稍停滞。   “那是山葵?”   “是嘞,挺难找的。”周苹果点头。   程芸芸忍不住补充:“水里生的能比地上生的多卖些钱。”   确实是,乔茗茗上辈子常吃日料,水生山葵要更好吃些,听说日本那里的山葵就是水生的。   乔茗茗就好奇了:“那咱们这儿有水生的山葵吗?”   “有吧,但是不多,很难找到。”程芸芸回想一番,“要不然收购站也不会挂出来。”   说的也是。   乔茗茗走上前看,发现基本没人带着山葵来收购站,水生的更是看不到影。   快至午时,前来赶集的人早已登上了回家的驴车。   乔茗茗还是坐在最里头,布袋放在身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大娘婶子们说有趣的事儿。   “际秋那小子今天卖了不少钱吧,背了满满一大篓的菌子去县城。”   “没有嘞,我瞧他是去他姐家,估计也是给他姐的。唐家那闺女儿嫁的好,这胎生完,她婆婆刚好退下给她带孩儿,她就接了婆婆的空去罐头厂。”   周苹果偷笑,悄悄对乔茗茗说:“那些菇他姐哪里吃得完,保准是放在他姐那儿,让那些邻居用东西换……”   紧接着,婶子们又说:“鸡好像不好卖了,咱们隔壁村办了个鸡厂,搞得县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鸡。”   “那味儿滂臭,风一吹,站在河边我都隐隐能闻到。我上回瞧周队长还到隔壁和他们说得注意卫生,人家还闲咱村多管闲事呢!”   程芸芸警觉:来了,鸡瘟来了。   上辈子隔壁村有鸡瘟,后来是村里那两位大夫开药给调好的。   后来宁渝跟队长说了许多养鸡的法子和注意事项,这才走到大伙儿的眼前。   “哎,可惜可惜。我昨儿进山,在龙虎窟那个地界的水里见到了山葵,没想着去挖啊你们说说,那个挖来,少说也能卖两三块钱……”   乔茗茗竖起耳朵:哇塞,真有水生山葵!   山葵对环境的要求特别高,不管是水源还是土壤都高。   这代表啥?代表着上阳村有环境有条件种植山葵! 第18章 山葵考察   午间蝉声鸣鸣, 今年都八月份了还有知了在叫,想是此地没啥人会在五月份时抓蝉蛹吃。   乔茗茗回到家时已是下工后,宁渝做好了饭菜,时不时站在门口朝着路口张望, 见到乔茗茗向着家走来的那一刻才放下心。   “有啥可担心的。”乔茗茗笑笑说道, “快进屋, 快进屋!我买了许多东西。”   宁渝把门关着,边走边说:“放着就好,快去吃饭吧, 我来整理。”   “衡衡呢?”乔茗茗问。不应该呀,这小孩儿到她的声音应该会飞奔出来。   宁渝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在睡觉, 今天早晨我送你回来的时他就醒了, 一个人坐在床上抽抽嗒嗒的抹眼泪,闹着要妈妈。”   小孩倔起来能磨死人,宁渝抱着他吃饭抱着他去上工,干活时他还非得呜呜咽咽的贴着你, 把脸靠在你腿上不放。   不过他精力也有限, 闹了一上午到十一点多那会儿困得不行了,中午下工都是宁渝扛在肩膀上抱回来的。   回来后给他洗个澡, 直接塞到床上去睡,这会儿睡得正香。   乔茗茗心里顿时软乎乎的,好孩子呀,妈没白疼你!   前段时间你爸没踪影你没有闹妈妈, 今天妈妈就是去赶个集,你却把你爸爸闹个精疲力尽。   瞧瞧, 瞧瞧!   宁渝这一脸疲惫的模样, 知道的晓得他是带娃带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哪个妖精吸了精气呢。   乔茗茗没忍住跑到床边,把儿子捞出来猛亲好几口。   “宝贝真棒!”   “啊啊你想着妈妈,妈妈也爱你。”   宁渝:“……”   他绝对是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有了这种媳妇儿和这种儿子。   午饭已经做好,宁渝把放在锅里温着的蛋羹拿出来。配菜是香辣萝卜干和几条被裹了面粉调了味儿炸得酥酥的小鱼。   哎,她是真佩服宁渝的巧手。   萝卜是隔壁老夫妻种的,宁渝帮人家做事时人家给的。萝卜是夏萝卜,吃着味道肯定不如霜冻过后的萝卜,于是他拿来做萝卜干。   乔茗茗口味奇特,宁渝经过研究调制出最适合她口味的萝卜干,辣而不燥,香辣中还带着点甜。   也确实合她口味,腌制过后的萝卜放到油锅中炒,炒得油润油润嘎吱嘎吱的,每回吃到这一口乔茗茗起码都能吃两碗饭,明明不咸,但却太下饭了!   宁渝这次腌制了许多,起码够他们家吃上一个多月。   而酥脆小鱼干则是宁渝自己带着簸箕到门口那条小河里抓的,他在钓鱼方面是个高手。乔茗茗都完全不知道,那条河里竟然还有鱼,而且鱼还不少!   “估计不止有鱼,还有泥鳅。因为条河的上游有个水塘,水塘里有不少泥鳅。”   宁渝的目光透过窗户,盯着河流看,眉头微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想什么正经问题。   然而,他是在想着该吃泥鳅了。   俗话说:秋风起,泥鳅肥,初冬泥鳅赛人参!   过段时间就是吃泥鳅的最好时候,这时候的泥鳅不但肉质肥美滋味好,蛋白质矿物质等等的营养物质也高。   霎时间,他心里就计划好泥鳅的一百零八种钓法和做法。   看他沉思的模样,乔茗茗忽然有点儿想笑。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把宁渝下放到农村简直就是放虎归山。   特别是在物产丰富的地方,在他眼里,他目之所及之处,没啥不能吃的。   反正乔茗茗昨儿做梦都没想到,这男人因为要把肉留给她,自己又馋肉了,就偷偷搞个网兜带着儿子抓麻雀去。   抓就抓吧,怕被乔茗茗骂还瞒着她,抓到后直接带着调料到山脚下烤完吃完才回来。   被发现后还难得解释:“麻雀我都是烧得透透的,保证没有寄生虫。”   呃,好吧!   乔茗茗盛了一碗饭,舀了好几勺蛋羹放碗里拌饭吃。   黄澄澄的蛋羹配上白莹莹的米饭,再搅和搅和,搅和均匀放上几筷子的香辣萝卜,一口饭一口酥脆鱼干,乔茗茗吃得无比满足。   奇怪,她真觉得这比鸡汤好吃啊。   快吃完时,衡衡迷迷蒙蒙转醒,也不知是被香味儿勾的还是被无良父母吵的。   “妈妈,你回来了呀!”   他翻个身,趴在床上,仰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道,很是惊喜。   乔茗茗心都要化了,母子两人亲香好一会儿,宁渝则孤零零的在一旁整东西。   他有点儿意外,茗茗这回除了蜡烛外,竟然真没额外买什么!   “县城的供销社里没有零嘴儿?”宁渝好奇问。   乔茗茗幽幽叹气:“有呢,奶糖鸡蛋糕果丹皮都有,但是我不敢买呀,也抢不过别人,人好多的。”   宁渝心疼:“没事儿,我有空给你做。”   乔茗茗期待:“我要沙琪玛!”   宁渝:“……行。”   茗茗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   没多久,宁渝把东西给归置完了。电池安到两个手电筒上,试试发现能用便放到书桌的抽屉中。   蜡烛则用白纸包好,正思考还塞到哪里之时,乔茗茗望着窗外正簌簌作响的竹子,兴致来了忽然说:“宁渝,我会做香薰的,你要试试吗?”   “什么是香薰?”   “嗯,就是香的蜡烛啦!”   院子里桂花冒了花芽,再过几天桂花香便会更加浓郁,不物尽其用太可惜了。   夜间。   “轰隆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   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都打开电灯村里已经通电了,但是旧牛棚中还未通,估计得再等个一两年才能通过去。   香樟树底下已经没了往日侃大山的人群,大伙纷纷都呆在家里躲避大雨。   乡村雨天的美妙之处就在于雨水落下时敲击瓦片而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这种声音似是刻在基因里,总能让人觉得安心祥和。   然而周苹果家,此时的气氛却有些焦灼。   “你就老实说,到底想要个啥样的男人,爹就是绑都给你绑来成吗!”   周志才气得直抹脸,他家闺女咋就那么倔呢,都这个年纪了还挑,他们家是招婿不是娶媳妇啊,你不趁着年龄合适把女婿挑来,万一被别人家抢了怎么办!   周苹果绷着脸,背对她爹不说话。   “你说你整天神神叨叨的,除了念着挣钱还是挣钱,我就想不通了周苹果,你爹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你怎么就嫌钱不够呢?”   周志才抓破脑袋都不懂啊,自个儿这种有多大能力就捧多大饭碗的老实人,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   “我呸,爹你要点脸!”   周苹果实在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我想要个男人你都给吗,你这金线莲也没少喝,口气怎么还这么大呢?我想要长得俊的,皮够嫩的,声音好听的,有城里工作能赚钱的,你绑不帮我绑啊!”   “你,没羞没臊……”   “没有就没有,有你这种爹,我脸都丢尽了,还羞什么羞,羞了能多给我两块钱吗!”   周母赶紧出来劝:“你们父女真是三天不吵都不行,上辈子是冤家啊这辈子做了父女。”   周苹果红了眼,口不择言激动道:“妈你当我愿意跟他吵呢,他烦死人了,巴不得当年是我死了,救下的是哥!”   “砰”   周志才瞪直了眼睛,拍桌而起,哆嗦着唇道:“你没良心你啊周苹果,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倒宁愿活的是你哥。”   周苹果忽地沉默。   很久之前的事了,她还有个龙凤胎哥哥,两人去河边玩时溺了水。她爹找来时把她和哥哥都给拉了上来,但却先把她倒背在后背跑了好几圈,等到她把水吐出来后才开始救哥哥。   可是呢,人已经救不活了。   想到这儿,周苹果抹眼泪。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但她真的很累很累。   爹像嘴上没把门,心里不藏事,到处得罪人的老小孩。   妈身上又有慢性病,不能干重活,营养还得日日跟上。   她也想跟程芸芸一样,被家里宠着爱着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但哪有那条件呢。   爹得罪人了她得去道歉,娘病了她得去买药,她为啥非想着挣钱,不还是想着她爹以后得罪人得罪狠了,她有钱赔人家。想着她妈身万一越来越严重,能有钱带她去大城市看病。   但她爹娘怕往后她嫁人了他们没人伺候,所以心心念念都是给她招赘。   “愿意来当上门女婿的是啥好男人啊,你们就不怕我往后被欺负死吗。”   周苹果忍着鼻头酸意,哽咽说。   “我和你娘还没死呢,少说还能活十几二十年,能让你被人欺负?”见她态度软化,周志才赶紧苦口婆心劝说,“咱们也不找近处的,找隔壁县城的成不,这样他能把咱们这里当家,能定下心好好过日子。”   唉,愁人啊。   他家香火总不能在自己这里断了,无论如何他闺女的孩子总得跟着他们周家姓,上他们周家家谱。   周苹果不说话了,只是眼泪依旧流个不停。   雨水噼里啪啦落下,人间百态仿佛被遮掩在雨水之中。   不远处,程家也在为着女儿婚事考虑着。   程芸芸不乐意听,反正这几年她是不嫁人的,就是把人领上门相看了她都敢关门。   独自一人躲到房间后,她暂且放下蘑菇啊套种啊那些事儿,专心考虑起周苹果来。   咋办?   知道别人未来的感觉其实有点难受,就像她晓得周苹果没两年就要死了,但她此时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拯救人家。   她和周苹果也不太熟,家里与周家的关系甚至不太好。   唉!程芸芸烦躁地拍拍脑袋,她是真的不聪明啊。不聪明的人想办法死活都想不出来,脑壳都要疼了。   该怎么办呢,程芸芸使劲挠头,她想不到办法,或许别人能想到办法?   —   旧牛棚中,宁渝正拿着手电筒,站在屋子里,望着天花板挨个地方照过去。   雨太大了,程度超过他们的想象,他和乔茗茗都害怕睡到半夜房顶漏了雨。   乔茗茗穿着睡衣跪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盖住肩膀,全神贯注地盯着手电筒照到的地方看,问:“咋样,应该都没漏吧?”   宁渝没回答,眉头微皱,检查完最后一块地方后松口气:“没有漏雨迹象。”   今天的雨好似把整个上阳湖的湖水都一口气倒灌下来似的,着实吓人。   看完屋里,宁渝又披上衣服打算去瞧瞧屋后的两个木棚。   “要不要去上厕所?”他问。   乔茗茗思考几秒,果断爬起身。   “要的要的,今天晚上喝了两杯水,这么大的雨我害怕。”她身上披着戴帽塑料,紧紧挽着宁渝的胳膊,躲在大伞之下。   大雨已经把院里的几丛野花给打凌乱了,乔茗茗小心翼翼升出手掌心向上,雨珠落在掌心之上竟然微微生疼。   她不可置信道:“天呐,该不会是要下冰雹吧?”   黑暗之中宁渝抿着嘴,不管下不下冰雹,秋收马上要来了,这么大的雨要是连下几天对庄稼肯定有点儿影响。   好似不管在什么时候,农民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一年到头,只有大米从地里被抬到晒谷场上,再从晒谷场上被抬到粮仓里,农民们才能安心。   伞很大,替夫妻两人最大程度地隔了雨。   乔茗茗叹气,心说还好村里有熟人,能从舅爷那里借伞。   来到屋后,宁渝先去检查厕所,没啥事后乔茗茗就进去,他再去瞧瞧厨房。   幸好,这两木棚没倒塌更没漏雨。可见前几日挖的深坑和编的蓑衣都是值得的。   雨渐渐又大了。   回屋,乔茗茗站在门口抖落塑料膜上的水珠,纠结说:“也不知道隔壁有没事,要不去看看?”   两位老人家岁数大,又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性格,可别出什么事儿。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去看看。”宁渝直接把她刚脱下来的塑料膜披在自己身上,换上雨鞋,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拿着手电筒,往黑暗中一头扎进去。   乔茗茗关紧门,屋内雨声顿时减弱,她现在窗户边紧紧看着,时不时还能听到儿子睡梦中的呓语声。   小孩儿累了,已经睡了。吃过晚饭后他被他爹拉着去做手工,做啥呢?做小孩衣裳。   乡村晚上能干的事很少,宁渝倒是想看看书,奈何因为光线昏暗乔茗茗不允许父子俩在晚上看。   无奈之下,就做针线活吧。   衡衡当年的小衣裳没带来,肚子里这个孩子就得重新做。   索性空间里头棉布多,省着点用存量足够小婴儿用到衡衡这么大。   有人就说了,针线活也对光线有要求对不对,但宁渝是个狠人,他能闭眼缝线!   是的,闭眼缝线!   乔茗茗真的被震撼到,以至于她今晚浪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坐在他旁边瞧着他缝线。   看到一半好无聊哦,乔茗茗干脆用盖木棚时剩下的干稻草编出一面窗帘来,把窗帘安到床边的窗户上后发现还别有一番趣味。   最关键的是,衡衡似乎安心了。   奇怪的,莫名其妙的就安心了。   他小小声声说:“妈妈,帘子盖住,狼外婆就进不来啦。”   说完,还警惕地看了眼窗户,甜甜一笑,然后迅速把被子一拉,头埋在了被子中。   “……”   不是,小屁孩从哪里听说狼外婆的?   前阵子听他姥姥说的?   小孩的内心实在搞不懂,仿佛加个稻草窗帘,就加了个安全锁。   “唉!”   她又叹声气,止不住地往外望,怎么还没回来呀。   乔茗茗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在脑袋里想七想八转移注意力,这会儿边紧张跺脚,边强迫自己去想明天要不要再做几个稻草窗帘,把几个窗户都安上窗帘的事情。   终于!   她在黑暗中看到一抹亮光。   宁渝一路小跑回到家里,乔茗茗赶紧给他开门,递给他一杯热水。   “咋样了?那边没事吧?”乔茗茗问他,“前天杨医生的脚好像还有点扭到了,我看她贴了药膏来着。”   宁渝放下伞脱下塑料膜,喝口热水道:“没事,就是柴火被打湿了好多,改天太阳出来晒晒就好。”   乔茗茗放下心,趿拉着拖鞋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下。   别说,躺到床上后才晓得有窗帘和没窗帘差距还是蛮大的。   若没窗帘,此时窗外就是黑黢黢的,仿佛能把人吸到里头的黑洞,恐怖算不上,却有一种压抑感。   宁渝也躺上床,搂着乔茗茗,没啥困意,夫妻俩干脆聊起天来。   乔茗茗翻个身面对他:“哎对了,咱们这儿竟然有山葵,还是水生的。我记得我在你的书上看过,山葵喜湿还喜阴凉,温度得在八到十八度之间,水源和土壤最好没被污染,咱们这里的山上估计有些地方能满足这个条件。”   宁渝亲亲她嘴角:“对的,你想要吗,那我改天上山了去找找。”   乔茗茗眼眸亮晶晶,绞动他的衣服:“能不能带我去呀?”   宁渝呵呵笑,随即把表情收好,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能。”   “嗷,亲爱的,darling~~~”   乔茗茗使出撒娇大法,两条白嫩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缠着人家不放。   宁渝脸红,顺势抱住,但依旧不改主意:“叫啥也没用,这种地方必定是在山林里,难走的程度和山脚不能比,你怀着身孕去不了的,乖。”   乔茗茗扁扁嘴。   “我想去看看嘛!”乔茗茗闷声说,“山葵价格不低,要是那里能种植,村里没准能多一条致富之路。”   宁渝神色意外,捧着她的脸:“你竟然想到这么远啦?”   乔茗茗可怜兮兮:“咱家盖卫生间太显眼,大家都盖,咱们不就‘泯然众人矣’了吗?”   嗯,出发点是干净整洁的卫生间,但过程和结果可都能实实在在惠及村民的!   宁渝思考几秒,还是摇头:“我去就行,我去了后再告诉你。”   虽说两年前公社有请周围驻扎的军队来山上打猎,但没准就有漏网之鱼呢?   他说完又安慰:“如果有离山脚比较近的地方,我走熟后再带你去,成不?”   成呗,不成也得成。   老公太有原则有时也挺苦恼的。   —   第二天,雨慢慢转小。   乔茗茗想的冰雹并未出现,暴雨也没持续很久,村里人皆松了口气。   只是这雨淅淅淋淋下了三四天,搞得衣服总是晾不干,干了也是潮乎乎的。   要是还继续这样下,乔茗茗都要考虑要不要去找苹果,找她进修一下竹编技术,用竹子编个烤火炉出来了。   索性,在第五天,太阳终于出现,村里空气本湿蒙蒙的,被太阳照射半个小时,水汽立即消散。   暴雨过后,村里变化也有点大。   此时,不管是村里田地还是河流的水量都充足得可以。所以宁渝得加班加点的在太阳升起之前挖坑防水,乔茗茗也得找到几个水源,用更多的石头去堵水。   稻田里,阳光破云而出,宁渝弯着腰,拿着一株稻穗细细端详。   周队长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问:“怎么样,我们今年用的是新种,说是产量会高些,口感也会更好些。”   宁渝摇摇头:“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叔你们当时种的时候是有特意加深了,以后的抗伏应该会好些。咱们这块地处在风口位置,往后要是有条件,在那条坝上种一排树,可以遮点风。”   “是嘞!是加深了。”周队长眉毛皱起,“树呢,也该种。但我就苦恼啊,现在产量大不大都是看化肥有没有用足,唉,你做死了都比不上人家用过化肥的。”   宁渝笑笑:“您还想着化肥呢。”   “嘿你小子这话说的,你叔我做梦都在想化肥。现在谁能给我一车化肥,我给他当孙子都行!”   “叔,要不你有话直说。”   周队长笑着摇了摇头,“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的情况叔知道,没那么坏对不?要说天底下谁伸手就能拿到化肥,必是你们那个院。哎呀小宁啊,你瞅瞅咱们村,我是生怕大家哪天又吃不饱。”   当年天天啃红薯的日子太苦了,周队长后来做出了个挖沟渠的决定,把村中河水引到田地里,减去大家的农事负担,村里这片稻田好似才彻底盘活。   如今填饱了肚子,周队长就开始期待高质量填饱肚子,展望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增加收入。   其中,化肥很重要。   宁渝思忖片刻,只说:“我们单位如今的状况我也不大知晓,这样吧叔,我给你一个联系地址,你写信去问问他。”   周队长点头:“你下工后去我那儿。”   说完,他便满意离开了。   他还得去广撒网,给各地的战友们写写信,没有化肥的话有拖拉机不,牛马也行啊。   不过化肥没来,拖拉机没来,牛马没来,前段时间购买的几头蠢驴倒是来了。   村口,两排树影摇晃。   老周头一口气赶着三头驴,哒哒哒哒地进村。   此时已经下工,经过村里时大伙纷纷跑出来看,有人惊喜说:“这下好了,村北那块荒地可以开了!”   村北那块荒地是预留着种棉花的,因为驴没到一直没开,村民们都翘首以盼呢。   不但如此,村里还打算建个豆腐磨坊。   这会儿整个公社只有一家豆腐磨坊,每次豆腐刚端出来时便被抢光,可见收入还是挺可观的。   再者,村里很多人也爱去买豆腐,但因为离得远,去三回许是只有一回才能买得到,那还不如他们自己开一个。毕竟他们村也有种黄豆,产量还不算小。   周队长像抚摸孩子般,温柔地抚摸着三头驴,先是检查口腔鼻子驴蹄等等,看看有没有溃烂之处。再检查附送的药粉,瞧瞧有没有附送足量。   老周头没眼看:“我滴娘嘞,对你儿子都没这么亲的。快些送到牛棚去吧,这三头驴就让那小两口看着!”   这话一出,围在一起热闹的村民们哈哈大笑。   周志才捧着碗蹲在自家门口:“队长啊,你再这么看下去,你家平安就得冒醋劲儿啦!”   “去去去!”周队长笑着赶人,“都吃饭去,这几日大伙加把劲,田里活干完趁手把豆腐坊给盖起来!”   “行嘞!我家妞妞和狗子昨儿就说想吃豆腐了……”   大伙顿时干劲十足,劳碌一生不就是为了吃穿二字吗。   老周头布满皱纹的脸上也舒展出笑容来,赶着三头驴往旧牛棚而去。   “哼哼哼~”   他小声的哼着曲儿,心说还是他这头老姜辣。   刚刚大家伙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豆腐坊上了,半点没注意到他后头还有半句话。   三头驴就让小两口照顾了,别的不说,往后猪圈活不重的时候,小乔就可以留在家里上工。   几分钟后。   乔茗茗也是这么想的!   她惊喜地看着这三头温顺的驴,眼中的温情与刚刚的周队长不相上下!   “快进来快进来,驴棚早就修好了!”乔茗茗摸摸驴头,拉着其中的一头往里头走。   翻修过后的驴棚不算宽敞,但住下三头驴却是绰绰有余。   乔茗茗拍着胸脯保证:“舅爷你放心,我会喂驴,保准把这三头驴给喂好!”   自从知道自己这儿要来三头驴后,她就做了许多功课,毫不客气的说,她现在绝对算半个养驴专家……吧。   宁渝“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没意外地收到乔茗茗的一记白眼。   老周头不信小年轻的这些话,只说:“千万别逞能,有任何问题来找我就成。”   乔茗茗:“……好吧。”   她的那些熬了好几天,列出来的科学喂养计划通通没派上用场,因为老周头自有自己的喂法。   老周头说:“喂多少精料草料你得听我的,这个药放多少千万不能马虎。这头一个星期,你还得注意三头驴吃不吃,吃了多少,拉出来的大便怎么样,还有没有咳嗽流眼泪流鼻涕。哦对了,还有精气神儿方面也得观察。”   乔茗茗点头,拿着纸笔一一记下。   隔壁的杨希仁被吸引过来,瞧了一会儿笑笑说:“看这样子,得加点黄芪和刺五加,磨成粉了掺着饲料一起喂给它们吃。”   话音刚落,老周头立刻对乔茗茗说:“听杨大夫的,往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又不在村里,你就听杨大夫她的。”   乔茗茗:“行吧。”   老周头见她听话,放心离开。   这年代的许多大夫似乎都是全能的,杨希仁对兽医方面也颇有涉猎,她很喜欢这对小两口,于是便帮着乔茗茗,把三头驴检查一番再走。   她边走边说:“这三头驴还不错,平常多留意点,不会有啥事的。好好养着吧,不过你得当心它们的蹄子,进驴棚时得让宁渝陪着你。”   驴发起疯来也是危险的,特别是这姑娘身上还怀着孕。   乔茗茗送她出门:“谢谢杨大夫,我晓得了。”   等杨希仁走远后,乔茗茗才回屋。   只见她端着饭碗,搬把竹椅,“哐”一声放在离驴棚五米远开外的桂花树底下,边吃饭,边盯着三头驴吃饭。   宁渝:“……”   “妈妈在干嘛呀?”   他抽抽嘴角:“妈妈她在做一件神奇的事情。”   “神奇的事儿?”小孩儿眼睛亮起,“哇塞,是和驴一起用餐吗?”   “……倒也没那么夸张。”   —   自从有了这三头驴,乔茗茗每天不需要再定点去猪圈上班了。   她清晨六点半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就先给驴吃早饭。   驴能吃啥?   吃玉米秸秆,大豆秸秆,苜蓿青草,豆渣豆饼,甚至还吃芦苇秸秆。   它们吃的东西很省心,驴棚中隔离出一个小间来,放的都是他们的饲料。   接着喂水,每天只要喂三四回,天热的时候多喂一回。   这些事干完,便把驴放出去,开始整理驴棚。乔茗茗受不了家里有异味,所以回回整的格外干净。   驴属于驯化动物,一般情况下很温顺,只会在家附近溜达溜达。   当太阳升起,阳光照耀到院子中时,她便把三头驴挨个赶回驴棚,舅爷在几分钟后会来牵驴去干活。   而她呢,收拾收拾去猪圈。   猪圈中也有活干啊,她得做猪饭。   阳光灼灼,猪圈处于风口,周边又有河水流动,温度还算凉快。   最近几日周苹果的情绪不大好,一整天下来就没见她怎么笑过。   特别是今日,笑没有话还少。   乔茗茗思虑片刻,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咋啦,发生啥事了吗?”   周苹果摇摇头,勉强一笑:“没啥事啊。”   说完她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你昨天问我的事儿我回家问了我爹,他说我们这里的山上有三条溪,龙虎窟里一条,竹山边一条,山神庙边上也有一条。源头都一样,分成三岔了。”   乔茗茗确实被吸引了注意力,忙问:“三条小溪离得远吗?”   周苹果琢磨片刻:“好像,不大远,我记得我两年前还去过山神庙边上的那条,离龙虎窟还挺近的。”   她怪好奇:“你问这个干啥?”   “呃……”乔茗茗咬着嘴唇,有些纠结,思量几秒,道,“你还记得咱们赶集那天,有个婶子说发现了水生山葵吗?”   “想起来了,你想去挖?这会儿估计晚了,那玉兰婶子保准刚回家就跑山上去了。”   “不不不,我是想说,有那个条件,能不能自己种几个吃呢?”   “种!”周苹果忽然大声,紧接着赶紧左看右看,捂住嘴巴,把乔茗茗拉到一个视野开阔之处,小声问,“小乔,你是不是有啥种山葵的办法。”   不等乔茗茗回答,她又惊奇地自言自语说:“是了是了,我给忘了。队长好像提过,说你家那位是种地专家!”   乔茗茗尴尬笑笑:“也不算是……”   “哎,那都不重要!”   周苹果在这瞬间仿佛又“活”了,意兴盎然说:“我们真没试过水里种呢,也不要种几个吃了,咱们合伙好不好,都说人多力量大,你出法子,我出力气,然后我再拿去卖,钱咱们一块儿分!”   她心里顿时乐起来,嘿!要是真能种成,少说也能挣个几十块吧。   乔茗茗就等她这句话:“好。”   老周头大老远的,见这两姑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见到他来竟然还停下来,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指着花边的牛粪说好看……   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差点让乔茗茗梦回高中窗外趴着的班主任。   见他一走远,两人又头凑着头,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种种细节。   乔茗茗:“肯定是要把溪流用石头垒成一级一级的,最好搞成梯田的样子。”   “这有什么说法不?”   “……因为溪流不够平缓吧?”乔茗茗哪里晓得,她记忆中,日本优质山葵就是这样种的呀。   “嗯,你说的有道理。”   乔茗茗赧然:“算了,还是考察过地形再说吧,我让宁渝去瞧瞧。”   苹果这么相信她,她反而不大好意思。   “成!啥时候去,我喊我爹给你家那位带路!”   啥时候去?   明儿就去!   月亮久违的从云层中出现,皎洁明亮,仿佛给地面盖上一层银纱。   昨儿是公社集会,乔茗茗托舅爷买了两个水壶,今儿把其中一个洗洗给宁渝明天用。   她叮嘱:“你别要强,山里头周三叔肯定比你熟,你要听人家的。”   宁渝无奈:“放心吧,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我知道。”   乔茗茗幽幽叹气:“可惜了,我不能去。”   “没事,回来我给你画图好不好,山葵要是不能种,咱就试试别的,总之肯定给你摸索出一条致富大路来,给你盖上冲水卫生间。”宁渝安慰她。   “呸呸呸。”乔茗茗赶快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丧气话,肯定行!野生的都出现了,种植绝对没问题。”   这又不是没有先例的东西,人小……日本那儿种得挺好的。   同一时间,周家。   周苹果在给她爹做思想工作,她是好说歹说,甚至拿入赘事情逼着说,她爹终于同意。   “我就想不明白了,”周苹果嗓子冒烟,喝口水道,“赚钱的道摆在你面前,你非不走,非要苦着过一辈子。”   “胡说,我不苦!”   “是是是,你每天有白米饭配咸菜就不苦了,你晓得人家有钱人过的是啥日子吗?”   周苹果掰着手指头:“白米饭也就算了,人家那是隔三差五的吃肉,天天得喝牛奶,房间里有厕所,厕所里没有屎!”   “噗!”   周志才把嘴里的饭喷了出来,咳几下,瞪大眼睛惊讶说:“这种好日子是老爷过的吧,咱们村当年的地主,就是田大洪他爷爷,他们家都没这样嘞!”   “所以说爹啊,咱们眼界放宽点,长远点好不好呀。你要是没这个志向,都乖乖听我的成不成。放心啊,往后有钱了,咱家炒咸菜时我顿顿给你放肉沫。”   “……”   “你爹我不是蠢货,到那时,我要吃梅菜扣肉了。我跟周队长去办事时吃过一回,那味儿我忘不了。”   “行行行,顿顿梅菜扣肉!”   周志才满足了。   特别是第二天,他亲亲闺女儿给他的咸菜里加了点肉沫,他就更满足了。   他来到山脚,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坐在石头上等着那位小宁。   别说,他看着小子怪亲近的,特别是人家碰上你时还跟你笑笑点头,然后一口一个三叔吃饭没,周志才打心里觉得爽气!   被尊重嘛,当然爽啦。   他心里就想啊,要是他能给闺女招个这样的女婿,真真就死而无憾了。   大约等了三四分钟,宁渝终于到来。   他抱歉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事,让三叔你久等了。”   “没啥,我来的早。”   周志才说着从石头上跳下来,开始爬山,随便捡个棍子在前边开路。   宁渝跟在后头,越往山里走,就越感受到山路的崎岖。   但这座山,着实是个好地方。   “当年呢,我们可不敢来这么深。”周志才感慨道,“部队前前后后来了三回,把山里那些吃人玩意儿猎得差不多了,咱们村里人才好进来。”   宁渝:“难怪咱们这里的庄稼不怕被野猪嚯嚯。”   “是嘞,前两年可是打下十几头的大野猪啊,那些漏下来的都跑到深深的地方去了,它们山里东西够吃,还不乐意来山下呢!我们现在下套子猎野猪都得去再深些的地方下,要不然猎不到。”   两个男人的脚程快,一路压根没停,半个多小时后竟然就到达目的地龙虎窟。   宁渝望着眼前波光粼粼,被交错纵横的树枝树叶笼盖着的溪流,心中震撼无比。   太美了,茗茗肯定会喜欢上这的。   他拄着木棍开始观察,短短几分钟,他便能得出这个地方肯定适合种植山葵的结论。   这里气温足够低,即使现在是夏天,但在这儿也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这里的水流土壤最后干净,一瞧便知道它们从未被污染过。而溪流中有些隐蔽之处还生长的山葵,这代表着山葵生长所需的物质水里土里都有。   真被茗茗说中了!   关键是,这条小溪足够均匀。   没有深不见底的水洞,没有裸露在空气中的河床,溪水缓缓流动,深度恰好适合山葵的生长。   他放下背包,拿出纸笔尺子等等,记录着各项数据。   周志才则脱下鞋子跑到溪里去,边挖边说:“这玩意儿,真能卖上钱?”   今日没有上工,趁着空闲,从龙虎窟到山神庙,从山神庙到竹林,一整个上午,两人都在走动忙碌。   午间,他们下山。   乔茗茗翘首以望,就等宁渝到来。   “咋样咋样?”   她迎出去,迫不及待问。   宁渝用本子敲敲她脑袋:“恭喜你乔茗茗,你的卫生间在朝你招手了。” 第19章 小乔套话   时光悠悠而过。   今天是九月一日, 一九七三年的八月份彻底流逝。   初秋的风,已然飘临。   对于乔茗茗和宁渝来说,八月份绝对算人生中最重要的月份之一。   他们家在这个月份跌入谷底,却又在谷底中向上而生。   院子中, 树影在风中婆娑, 两只黄毛小鸡在地上觅食, 不时发出稚嫩的叽叽喳喳声。   [……衡衡好像彻底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会在清晨时爬起来喂鸡,会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三头驴慢慢溜达, 会抱着宁渝做的小陶壶去地里给他送水,然后坐在晒谷场上, 和村里的小孩儿们一同玩耍。]   [我和宁渝还不如他, 因为我粗粗一算,我俩在这里结交的朋友加起来都没他交的朋友多。]   [当然了,宁渝才是最拉垮的啦。我很幸运的认识了苹果,她是个乐观开朗的姑娘, 但最近心情似乎很不好。我还结识了程芸芸这位奇怪的女孩儿, 契机是几日前衡衡招鸡惹狗最后被大鹅追着哇哇跑,而她鹅口夺食, 一把掐住那头傻鹅的长脖子,拯救了衡衡童靴的小屁股。]   [程芸芸这姑娘着实不会伪装,她对我很好奇,经常用各种借口来找我。我和她相处几日, 心中很快便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想……我想我应该找个机会去验证验证。]   [至于山葵,山葵播种的季节在秋日。天遂人愿, 这几日天气不错。不过宁渝说种子得在五六月份才能收获, 收获后还需冷处理, 然后让它发芽,最后移植……唉,一套套专业理论我没怎么听懂,我就听懂了他的一个意思:抱歉亲爱的,今年没法种哦~]   [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们致富的心如此强烈,老天爷看不过眼,反手奖励给了我们一点儿惊喜。   周队长给谢善文因为化肥的事寄信时,宁渝借着机会也给塞了一封信进去。谢善文直接发来了电报,说啥?他说化肥有,山葵种子亦有。]   [谢善文即将寄来的种子十月份时便可播种育苗,希望来年的这时候,便能收获第一批山葵!]   [……1973年9月1日,天气晴朗心情也晴朗,乔茗茗于上阳村旧牛棚留。]   “啪”   树荫之下,乔茗茗合上笔记本,撑脸望着天,斑驳的阳光就这么透过树叶落在她的洁白的脸庞之时。   她眯了眯眼,用手挡住眼睛。片刻后,舒服地伸展懒腰,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上个月的月底总结,写完啦。   作为一位只想混日子的人,她其实是没有写日记写周记甚至写月记的习惯的。   就这么说吧,千禧年后生的同学们,除了小时候被老师家长布置写日记的作业外,长大了还有几个是会写日记的?   但这时候的人不一样,他们会写。   日记不单单是日记,或是工作报告,许是生活小结。   宁渝便有这个习惯,他写的工作报告和随想一本一本垒起来足足有椅子高!   乔茗茗被他带动得也有了这个习惯,别说,写了真的有点用哦。   特别对于她这种记性不好又有空间的人来说,高兴的事亦或者是黑泥都能往日记上写,然后塞到空间里不怕被人发现。   就像这会儿,乔茗茗把笔记本放回空间中,下次再拿出来就是一个月后了。   九月的风中带着些许稻谷香。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乔茗茗差点儿忘了这件事,耐不住村里节日气氛浓厚,走到哪儿都能提醒到她。   比如说,猪圈里老周头就在挑选倒霉之猪作为这次中秋节的食物。   周苹果咽咽口水:“叔公啊,咱们今年的中秋节是会杀猪的对吗?”   老周头难得矜持地点点头,他把烟杆背在腰后,颇为自得的说:“今年咱们村多养了三头猪,加上又养的好,这时候都能抵得上往年年末。干脆杀上两头给大伙助助兴,反正不杀也是要去公社买的。”   乔茗茗:“……”   助助兴?   猪:听我说,谢谢你。   乔茗茗顿时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笑得扶着肚子,旁边两人不懂她为何忽然发笑,皆奇怪看着她。   “咋啦?”周苹果疑惑。   乔茗茗忙摆手:“没事没事。”说完她赶快转移话题,“对了,宰杀两头猪咱们村能吃得完吗?”   这回是周苹果被她逗笑:“当然呀,真要敞开肚子吃,两头猪估计还不够呢。”   乔茗茗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嘻嘻哈哈跑到老周头的身边,问他:“爷啊,我有得分没?”   老周头已经斑白的眉毛一挑:“这话说的,咱这是新社会了,种菜的得吃得上菜,种粮的得吃得起粮,种棉花的得穿得起衣服,咱们养猪的人没得吃谁还有得吃?”   乔茗茗再度:“……”   很好,这解释很强大!   她又说:“嘿嘿,爷我也不贪心,肉啊啥的我可以不要,你能不能把猪肝就给我点。”   “咋要猪肝嘞?”老周头困惑,“你别怕,咱们村的人倒也不会为了几两肉红了眼。”   乔茗茗:“没咋,宁渝喜欢吃,比五花肉还喜欢。”   “口味这么怪呀!”老周头更困惑了,不过他还是选择尊重,“行,到时候猪肝留半块给你,这玩意儿没啥人爱要。”   乔茗茗笑笑,宁渝口味倒不怪,但猪肝得留给小婴儿做辅食,只能借他名头一用。   思及此处,乔茗茗不由得摸摸肚子。   已经12周了,肚子还没有发生起伏,无法产检的岁月,怀孕能让人提心吊胆。她只希望肚子里的这位孩子一定要像衡衡一样健健康康。   午时,工作结束。   乔茗茗下午还得来,因为她上个月就自愿领了照顾怀孕小羊的任务。   为啥呢?   为了羊奶。   她这段时间可劲儿的照顾两头母羊,就为了它们的奶水。羊奶倒不是给还未出生的小婴儿备着,而是给衡衡喝的。   这孩子戒母乳戒得早,后来一直都是牛奶天天跟着喝,断了快一个月,他还是不适应不习惯。   乔茗茗想了想,如今牛奶是没有,而羊奶再过几天就能续上了。索性他对羊奶的味道能接受也不过敏,喝就喝吧。   听舅爷说从前村里有些小孩也会喝,有一阵子因为人多,还得用工分换呢。   后来是发现好些孩子嫌奶难喝,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给倒了,被发现后还死活不肯喝,渐渐的,来每天挤奶的人就寥寥无几。   中午,几头大肥猪趴在猪栏里呼呼大睡。   乔茗茗回家的晚,干脆在路口等着顺道和宁渝一同回家。   衡衡玩得脸颊通红,见到妈妈,撒丫子跑到她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野果,献宝似的捧在乔茗茗面前。   “这是啥呀?”   乔茗茗真的好奇了,她竟然不知道。   “妈妈,这是野香蕉。”衡衡很认真解释,“是狗子给我的,他说是他从山上采来的。”   乔茗茗懂了,这是这个地界的野果。   狗子是位四岁大的小男孩儿,最近和衡衡玩得很好,全名是周平山,小名才是狗子。   别瞧人家岁数小,但辈分却大。   真正算起来人家狗子和宁渝是一辈人。   说到这儿乔茗茗就心生感慨,来这几十天她可算是搞懂了上阳村周家的排辈了。   舅爷那辈是“卫”,周队长这辈是“志”,接下来就是“平”,大半个村子的人追溯到祖上都是同血同源,难怪上阳村的凝聚力比一般村子强,周队长也更有威信力。   屁话,你我都是同一个祖宗,我信你总比信其他人多些。   你要是坑了我,我就在你爷你太爷坟前骂你,骂得你爷爷太爷在下面挺不起腰。   不是乔茗茗夸张,村里头是真有这样的事儿,前两天她还看了个现场直播,直到如今那些坟前骂人的话还绕梁三日回味无穷。   宁渝这时也走过来了,瞄一眼便道:“这叫九月黄,最好吃的时候应该要等霜降过后,那时候果子会熟透,而且还更甜。”   他从前去山上做考察时吃过这个,这个月的山里不仅有这些,还有野生猕猴桃呢。   不过这不能被茗茗知晓,要不这姑娘非缠着闹着要上山。   一家人齐了,往家里走去。   乔茗茗拿起九月黄边走边问:“所以这个现在还不能吃?”   “吃倒是能吃,不够软也不够黄,没那么好吃。”宁渝接过果子,笑着把它剥开,“你要是喜欢吃这个,有空了我就去山上采八月炸,八月炸正当季,味道上是差不多的。”   乔茗茗心里又痒痒了:“咋办,我好想上山。”   宁渝心里哼哼,看吧,被他猜到了。   他铁面无私直接拒绝:“不咋办,没得上就是没得上。”   唉,秋天的山林,藏着多少宝藏啊。   乔茗茗分外遗憾!   回到家,乔茗茗得先去给三头驴加盆水,然后和宁渝一块儿到厨房中做饭。   时间不早了,两个人做饭会快些。   今天的午饭是野韭菜炒鸡蛋,荠菜碎炒肉末,不过荠菜被杨大夫列为不建议乔茗茗吃的菜,所以宁渝额外给她做了一道粉条炖肉以做补偿。   只是这顿一吃,上回去县城赶集买的瘦肉和五花肉就全没了。   哎,肉是真不禁吃,乔茗茗这种情况也不能少吃。   不仅是肉,她家连青菜也困难,需要整天绞尽脑汁的上山寻摸野菜,这片鲜嫩的野菜估计都要被他们采绝影。   还好他们目光足够长远,前段时间把原本荒废的菜园陆陆续续开垦出来。   菜园位于屋子和竹林的中间,小小巧巧的几分地,虽说不大,但足够供应他们一家的菜量。   前几天干活时,乔茗茗就爱趴在床边的小窗台,乐乐呵呵的看着父子两人干活。   再过一段时间,等种子种下去青菜长出来的时候,推开床边窗户看到一排排绿油油的青菜,窗外美景肯定会格外好看。   乔茗茗发现自己真的慢慢爱上这里了呢!   几日后,首都。   谢善文拎着两袋子自上阳村寄来的红薯粉往乔家走去。   没办法,宁渝这不是下放了吗,他这在首都的就得替他把亲娘丈母娘都给看顾好。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默契十足,不需宁渝多说,他就知道他在首都中只挂念着这两家。   宁渝亲妈那头,他倒是少去。   并非他区别对待,而是明显去了会给人家妈带来麻烦。   不过宁渝母亲到底是关心着这个儿子的,偷偷给他塞钱塞票,拜托他寄给乡下的宁渝。   可人家为啥要偷偷呢?   不就是因为正大光明的关心亲儿子会有麻烦?瞧着是真让人心酸,算了算了,他往后还是少去吧。   唉,半路夫妻就是难。   与之相反的是宁渝丈母娘家,谢善文每回到那儿都会收到热情对待。   这不,他刚一出现在纱厂家属院,处于三楼的宁渝丈母娘便朝着他笑笑挥手。   “哎呦,小谢真是麻烦你了,那两人受难倒是要你跟着受累。”   进屋后,乔母关上门端水道。   谢善文腼腆笑笑:“没关系的伯母。”   说着,他把红薯粉放在桌子上,道:“绵山寄来了,你们放心,宁渝和嫂子一切都好。”   乔小弟原本是站在房间里听的,这会儿赶忙跑出来问:“姐姐姐夫有信来吗?”   谢善文抱歉地摇摇头:“宁渝只写了短短两行字,还是夹在上阳村大队长的信里寄来的。”   这也是防备被人发现,即使发现了,那两行字也没什么。   乔小弟有些失望,情绪瞬间下来:“也不知道二姐她咋样,还怀着孕呢。”   “哼,就咱们还记挂着那没良心的,想那没良心的早把咱们忘到天涯海角去。”乔母冷哼说。   若乔茗茗知道她此刻的心理,恐怕真得说一声:妈你真相了。   对于乔茗茗来说,强行下乡的事儿已经过去,家里人也消了气。   但对于乔母来讲,她是想到那天的事还气个不行啊,气血上涌,咬着牙把这死丫头在心里狠狠骂上一顿。   可骂完后,她这当妈的又忍不住惦记。闲着的时候,就去淘换棉布,再用手在水里搓上好几回,直到把棉布搓软搓柔了,她才裁剪来给未出生的娃娃做衣服做棉布。   除了这个,还到处找人换奶粉,买红糖做月子巾,就怕那死丫头矫情劲忽然生出来,又死活不给喂奶。   转头一想,不喂就不喂。乡下条件估计也不好,喂奶就是在生生吸当娘的精血。   乔家人担心乔茗茗,愣是在短短二十多天里,凑出两袋奶粉和两件衣服来。   于是乔母问:“小谢,你能不能帮我寄些东西给他们。”   全能小谢再度摇头:“伯母,估计不行。宁渝那儿还有人在盯着,你要是想寄,嗯…得再过几个月。”   “还有人盯着?”乔母惊奇。   “那可不,就是举报的那家,张西华以为能上位,结果被院里派去了偏远的县城,这种结果哪能甘心呢,他家中自然会盯着宁渝两人。”   谢善文对此也有点棘手,张西华好对付,家里人也是,就是他的那位舅舅有些滑不溜秋,暂时真拿人家没办法。   反过来这种人也有好处,他反倒不敢干出对宁渝夫妻不好的事儿,因为别人盯着他呢,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事就这么僵持下来,也只能这样,谢善文没待多久便离开。   乔小弟回到房间,仰头躺在床上,表情有些迷茫。   他已经高二了,明年若无意外,毕业后就得下乡当知青。   应该没什么意外,他想。   爸妈还算年轻,拿的工资高,肯定是不能退下来。   家里小孩这么多,像是春雨过后的春笋,要长大就凑在一起一齐长大。   长大后总不能再挤在一块儿,他和三个大小伙怎么睡一张床?萱萱快是十岁的大姑娘,更不能再和小叔兄弟住一屋。   所以爸妈不能退,他们其中一个退下而自己接上,工资砍半不说,福利也会少。   前两天他还听他们在客厅讨论,说想凑凑钱用这套房子跟厂里置换一套大点儿的房子。   这几年厂里工人越来越多,六月份那会儿就动工新盖了一座家属楼,明年的这时候估计能入住。   他们这些已经分到房的老员工当然无法再参与分,而哥哥嫂嫂这种没什么资历的工人却没资格分。   他们一家人想想办法,找厂里说说困难,置换一套八十来平的便够。   这一切,都得用钱呢。   乔小弟心底中其实挺害怕下乡当知青,但若去了二姐那儿,他便不怕。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亲人在身边。   想着想着,窗外开始下雨。   首都是连雨绵绵,上阳村却一片艳阳天。   今日是中秋,村里早早便热闹起来。   清晨,不需要上工的宁渝久违的赖床了。   他凌晨五点多那会儿去晒谷场领猪肉,回来后又睡了半小时,再睁眼旁边的妻儿还在呼呼大睡。   乔茗茗醒来时就见他把手臂虚虚横放在她脖子上,眼睛虽闭着,眼球也没转动,但只要看到他那发着力的手臂就知道他是清醒的。   乔茗茗无声笑眯眯,伸手在他腰上像羽毛般摸一摸,这男人立马破功,睁开眼笑着弓起了身。   “别闹别闹。”宁渝声音有些沙哑,生怕吵醒儿子只能压着声音笑。他太怕痒了,对乔茗茗这种一言不合就攻击腰部的路数压根招架不住。   乔茗茗闹完彻底清醒,微喘问:“现在几点啦?”   把屋里几个窗户都装上稻草窗帘后,屋子里是真的漆黑一片。   稻草窗帘远比后世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遮光窗帘来得更加遮光,除了卷起来有些麻烦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哦,经常得晒晒,要不然怕会积灰生虫。   不过乡下缺什么都不缺干稻草,乔茗茗无聊的时候就编,刚好编编停停一个月就能编出四个,每月换一次窗帘就成了。   这会儿乔茗茗挣扎着起身,跪坐在小窗台边,把窗帘给卷上去。   刹那间   千丝万缕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挤入黑暗的屋子中,床上立即撒上光明。   宁渝拿起手表:“快七点了。”   “吱呀,”乔茗茗推开窗户,一股清新冰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她赶紧躲入薄被子里,把宁渝的手一抬,整个人就塞进他的怀中。   “真别说,九月的天气和八月就是不一样,早晨起来冷多了。”这要是在上辈子,九月份还是彻夜开空调的月份呢。   宁渝搂着她,问:“你今儿不是要去公社赶集吗,什么时候出发的,得多穿件衣服。”   乔茗茗无语:“真服了你,再怎么冷也是九月份,等太阳出来就热了,我们是八点钟出发的。”   宁渝笑笑,揉揉眼睛:“行吧。”   茗茗去公社,他刚好上山。   山葵十月份播种,只能种在阴凉之处,而龙虎窟溪流旁边的小空地上就很合适。   那里常年有遮天大树遮挡,不需要搭建小拱棚遮盖太阳,省了他们不少心。   乔茗茗对这事儿很看重,问:“你跟周队长说过咱们种山葵的事没?”   “当然,前天便说好了,和周三叔一同去说的。”   说起这个,宁渝还有些懊悔。   他算是明白了,往后只要是任何要紧的正事儿,都不能带上周三叔。   周三叔在所有村民心里都不正经,带上他去和周队长谈时,队长对他们的信任度明显下降一半。   还是周三叔的嘴太不靠谱,还没开始种,便大手一挥,说要挖山开路和搭桥,这话一说,大队长脸都绿了。   乔茗茗哈哈笑:“难怪苹果总是爱跟她爹干仗,不干不行呀。”   不每天被骂一顿,周三叔能膨胀得飘起来。   夫妻俩说着说着,便起身洗漱。   乔茗茗去赶集,宁渝山上开垦,两人都有美好的一天。   至于儿子……   “放我家!”   老周头来旧牛棚拉驴的时候,大手一挥这般说。   老驴已经太老啦,得赶紧培训新驴,而乔茗茗家里这三头驴中的公驴便有幸成为这只幸运驴。   乔茗茗特别民主,蹲下身问:“衡衡愿不愿意在周太爷家玩?”   小孩儿撅着嘴巴,不情不愿道:“愿意。”   好嘛,明显就是不愿意。   宁渝看他这么小的个子孤零零的站着就心疼了:“要不我带他上山去。”   不等乔茗茗说话,老周头吹胡子瞪眼:“你这爹当的心可真大,这么小的小孩也能带人家上山?小孩魂轻,万一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咋办!你是会帮忙收魂还是替人家受罪。”   宁渝:“……是我考虑不周全。”   冒昧了,他不会收魂也没有以身相替的能力。   乔茗茗捂嘴笑:“还是跟我去吧,我又不跟人挤供销社。再说了,还有舅爷呢,他能搭把手看着。”   “对吧!”乔茗茗转头看向老周头。   老周头不理这对心大的小夫妻,牵着驴哼哼离开。   乔茗茗冲儿子眨眨眼,衡衡秒懂,像个小炮仗似的冲进屋里拿他的小背包,开心得脸上都要开出花儿来。   公社的集会和县城集会可不一样,一条铺设青石板的街道两边摆满小摊位,道路两头有戴着红袖章的人在看守,青石板街上还有人在巡视。   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公社集会上不许买卖面粉猪肉这种物品,他们就把面粉猪肉做成肉包。   巡视的人也可爱,总爱在包子铺前转悠,肉包子一出锅,人家就已最快的速度围上去,你两个我两个,直接买走四分之一。   在街道两头守着的还懂得“通风报信”,上级领导一来便能把肺都咳出来,包子铺的大婶瞬间秒懂,立刻把包子收起来,桌面上摆放起几篮子青菜。   万一被抓到?   没关系,没有这个缘由把人抓进去的,顶多就是批评一番,再躲上两个月的风头,然后人家继续出摊。   比起县城,公社的集会明显更有人情味儿些。   驴车哒哒哒地到达公社,乔茗茗牵着儿子的手直奔卖菜种的地方。   “这是啥菜?”乔茗茗好奇。   老周头从左到右依次介绍:“小白菜,大白菜,西红柿,菠菜,韭菜,萝卜,茄子和冬苋菜。”   乔茗茗眼睛放亮:“我都能来点吗?”   老周头笑出声:“你家才几个人,要是都来点可记得别买很多,买了也是浪费。”   “行!”   于是乔茗茗每样买一点儿,她这会儿对种菜这件事很新鲜,毫不客气的说,她吃野菜快要吃吐了。   种子用一张张报纸给包好,写上菜名后仔细放进包里。   买完种子,又去买几把牙刷和两支牙膏,再然后她便没啥要买的。   哦,还买了一袋秋葵和一把小白菜。   至于其他的,牛肉没有,羊肉她抢不到,连鸡鸭肉铺子前都是人……   老周头:“这就对嘞!鸡和蛋去隔壁黄庄村买就成了,总比这里要更便宜。”   正逛完一圈的程芸芸走近一听,立刻紧张说:“可不行,小乔你最近别去黄庄了。”   乔茗茗心中一动,似是懵懂问:“咋啦?”   程芸芸憋了憋:“就是,就是他们村鸡窝忒臭,比咱们猪圈还臭百倍,你怀孕还是别去了吧。”   乔茗茗懂了,黄庄必定是要发生什么。   老周头皱皱眉:“那我去帮你买,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能便宜几毛钱。”   “别!”程芸芸又喊出声,纠结道,“那啥,我、我家有鸡,还是老母鸡,我卖给你吧!”   老周头:“……”   村里人原来说的都是真的,程家姑娘真就心里没成全,家中老母鸡都敢随便卖给别人。   “哎,没事,今天杀猪,哪里还要吃鸡肉呀。”乔茗茗赶忙拒绝。   宁渝今天带了猪肝和半斤猪肉一根猪筒骨回来。猪肝得留着,猪肉可以做包子吃,刚刚看到肉包子她也馋了。猪筒骨则放在空间中,等天冷了,就着萝卜炖来打火锅吃。   程芸芸松口气,反复叮嘱:“你要鸡就去我家,我家人多,养的鸡也多。”   谁知道黄庄的病鸡吃了有没问题啊,上辈子黄庄鸡的发病时间她记得紧,恰巧她大嫂生娃,当时她妈天天拍胸口庆幸着自家里养的鸡多呢。   她这话说完,乔茗茗进一步懂了,黄庄里发生的事必定在鸡身上。   那能有啥事呢?   禽流感?   鸡瘟?   不管是不是,但现在乔茗茗可以肯定,这姑娘绝对是活一辈子又重头来的。   她有些感慨,却一点都不好奇。   感慨这姑娘身上难得没有戾气,不好奇自己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对于她来说,这辈子才是她的人生,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生活才是她的人生。   乔茗茗问她:“你不逛啦?”   程芸芸摇头:“没啥要买。”   她心态不一样,上辈子逛过超市和商场,这辈子集市上的东西对她没有吸引力。   “行吧!”乔茗茗和衡衡坐在驴车上,太阳渐渐灼热,他们在树荫下并未受到影响。   衡衡在吃着老周头给他买的冰糖葫芦,吃得嘴角都粘了糖,乔茗茗这个当妈的看了有些嫌弃,悄悄坐远,生怕会被蹭上。   程芸芸觉得这对母子太搞笑了,时不时笑一声,看一眼,再笑一声。   衡衡老气横秋地叹气,正儿八经又奶声奶气道:“程姨你先等等,容我把这个山楂吃完,我再给你吃行不。”   “哈哈哈哈哈!”   程芸芸乐得直拍腿,眼角溢出眼泪,期待地问乔茗茗:“我能抱一下他吗?”   乔茗茗:“行啊。”   程芸芸立马坐过去,把小孩儿搂着抱了抱,说:“谢谢你,不过我不吃,你太可爱了。”   衡衡奇怪:“那你为什么伤心呢?”   “伤心?”程芸芸抹抹眼角的泪,笑道:“我不伤心呀。”   “好吧!”   衡衡继续用他的小米牙啃山楂,心想大人总是口是心非呢。   老周头敲敲烟杆,说:“程家丫头最近倒是总爱去晒谷场看那群皮猴儿玩,实在喜欢小孩就去村小试试,反正村小的那群熊孩子也欠打欠骂,知青娃娃不敢上手,你是本村的可以,打得他们不敢再逃课才成。”   程芸芸:“……”   我也不是什么小孩都喜欢的。   淘气的也就算了,她家小丫也淘气。可熊的不成,她家小丫懂事,不熊。   气温愈来愈高,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儿也越来越重。   乔茗茗肚子呱呱叫,饿了。   可在购物的大娘婶子们还未回来,据说是公社供销社来了一批军绿色的布料,而且还售卖仓库瑕疵品,所以都在抢。   驴车上目前就乔茗茗母子,老周头和程芸芸四人,四人等的皆有些疲惫,衡衡更是快睡过去。   忽然,程芸芸跳下车。   乔茗茗顺着她的眼神看,只见远处是苹果和一位陌生男人。   “这是在干啥呢?”乔茗茗好奇。   老周头:“相看呗,你周三叔说苹果也到岁数了,再拖下去不好找。”   乔茗茗慨然:“那男人是哪儿的?”   “余水县。”老周头回答。   乔茗茗:“这么远的吗?”   “远是远,但他入赘啊。”   “难怪。”乔茗茗恍然大悟,“若是入赘的,远点才好呢。”   “也不一定。”   程芸芸直直盯着远处的两人说,接着转头,对乔茗茗认真道:“太远了,对男方的情况了解的无法很清楚很透彻对不对?就算周三叔去调查,那头都是人家的亲朋邻居,哪能告诉你实情。人品是能装一时的,本性是啥样的还不知道,万一是个吃绝户还脚搭两只船的垃圾货呢。”   老周头:“……”   这么大岁数,他头回这么无语。人家这怎么说也是喜事,咋这么说人家。   这孩子,忒不会说话!   然而乔茗茗却心里直突突。   程芸芸能这么说,就证明这男的真的不行。   乔茗茗试探说:“苹果精明着呢,又是生活在咱们上阳村,哪能被欺负。而且周三叔再不靠谱到底是亲爹,会调查清楚的吧。”   程芸芸:“但是总有各种意外不是吗,苹果在咱们村还好,但她若是去了余水县呢。”   “嗐,志才哪能舍得让她去,人家心心念念的就是招赘生个周家娃继承香火,咋会放女婿回去。”老周头摆摆手,直呼不可能。   程芸芸解释:“不是住回去,而是像走亲戚那样走动。假如说那人爹死妈死了,苹果和他还能不回去?”   老周头哽住,彻底无话可说。   还好那男人没过来,要不保准指着她鼻子骂:谁爹妈死啊!   他无语,可乔茗茗彻底懂了。   “所以,那男人不成对不对?”   程芸芸松口气:“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乔茗茗面容复杂,这姑娘傻的,她往后都不好意思再套她的话。 第20章 巧手小宁   乔茗茗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以至于回家的路途中她琢磨个不停。   秋高气爽是以后的事,此时秋老虎来临,温度和六七月份有得一拼。   宁渝出门前给乔茗茗戴个一个宽檐草帽,她原本还嫌弃呢, 没曾想是她肤浅了, 这玩意儿真的好用。   快至午时的阳光即将直射, 宽大的帽檐能覆盖住她的两边肩膀,将她脖子以上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   程芸芸在对面看了贼羡慕,出门时她觉得丑就没带, 而是带了把雨伞。   可她忘啦,这时候遮阳伞的概念可并不普遍, 她要是敢撑着伞遮太阳, 明儿村里的十条谈资里有八条得是她。   程芸芸知晓自己还是个把旁人话看得很重的,所以这伞干脆还是算了吧。   乔茗茗一路搂着已经睡过去的儿子,晃晃悠悠地到达上阳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 宁渝还在山上勤勤恳恳地开垦土地。   与之不同的是, 山上绿荫葱葱清风徐徐,很是凉爽。   宁渝在送走妻儿后便带着锄头往山上来, 同行的还有周三叔以及对他们种山葵行为颇为感兴趣的周队长。   到龙虎窟的山路走了两回,越走越顺,今日还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三人便已到达龙虎窟。   龙虎窟位于山里偏低洼的地方,地势较为平整, 渣土少,土层也很厚。   几日间, 龙虎窟溪流附近的杂草灌木已被清理完毕, 拼拼凑凑凑出近半亩的地。   土地分成三个区域, 共同点就是地里有不少大约拳头大小的石块多,且地肥,很肥。   几年积累下来的腐叶腐草分解成了最佳肥料,滋润着这片土地,土地又把养分反哺给了树木野草,一年复一年,形成最佳循环。   周队长慨然:“要是咱们山下的土地有这么肥就好。”   宁渝真是对周队长心生敬佩,他无论何时何地,不管是看到土还是看到水,都能把话题扯到山下那些地。   周志才嘴快:“队长你想得可真美,又要这山上的土,还要那如尿的水,更要老天爷听你的嘴,娘嘞,世间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儿,就是东北那旮瘩的黑土你都瞧不起眼了都,也不怕烧了苗。”   “我去你爷爷的!”   周队长气得满脸涨红,脱下鞋子往他那儿扔,恨不得把他那张破嘴给堵住。   周志才“嘿”一声弯腰躲开,撅着嘴道:“你这话说的,我爷和你爷是嫡亲堂兄弟!”   周队长哽住,狠狠运了几口气,村里就是这点不好,骂人不能骂祖宗!   宁渝并不参与到两人的骂战间,他找了一块角落的地开始开垦,直至快到十一点才停。   周队长村里还有事,早在半个小时前便下山离开。周志才倒是才走,没办法,他得回去等着苹果她们回来。   今儿媒人带着苹果和媳妇儿去相看,下午的时候还会来家里一趟,也不晓得会不会提早回来,总得先去准备着。   鸟儿喳喳叫,龙虎窟只剩宁渝一人勤勤恳恳地翻地。他在农活方面颇为熟练,很快就翻好这几分地。   山中幽静,使得人心也平静下来。   这里是个好地方,嗯,除了蚊子。   “嗡嗡嗡”   对了,还有,蜜蜂?   蜜蜂!   宁渝挥挥身边的蜜蜂,眼睛亮了,直起腰抬着头慢慢走着往树上看。   别说,十分钟后还真让他找到了蜜蜂的蜂巢。只不过不在树上,而在石缝之中。   宁渝立刻收拾东西回去,打算下午再来采蜂蜜。   乔茗茗正巧拎着儿子的后颈处衣服到达家门口,见他兴致匆匆归来,好奇:“肥料送来啦这么高兴?”   山葵种子来了,但化肥还未到,队长日日找宁渝,有阵子把宁渝烦的比大队长还更希望化肥到。   衡衡下车时被乔茗茗强硬摇醒,这会儿迷迷糊糊要醒未醒,见到他爹下意识过去伸手要抱:“爸爸。”   宁渝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和乔茗茗并行,走进门后悄悄道:“我发现了个蜂巢。”   乔茗茗眨眨眼:“大不?”   “不知道,在石头缝里。”   “哇塞,蜂巢还能在石头缝里?”乔茗茗没见过世面的惊讶了。   “能啊,甚至还能在土里。”   宁渝把儿子放下,开始翻杂物箱,去捣鼓他的抓蜂手套。   乔茗茗对此没啥兴趣,把桌上用竹子编的菜罩打开,里头有早上做的几碗菜,这些菜拿去热热便好。   这是农村里绝大部分家庭的习惯早晨做好三顿饭,也就是一天的饭菜。   农民早上要吃的饱,中午晚上都没时间去做饭。说句不好听的,在农忙时节,女人当成男人用,男人当成牲口用。   这话绝对不是侮辱的意思,而是代表着他们的工作任务十分繁重,远超正常水平。   这种情况下,回家当然就休息啦,女人也累了一天了,难不成还得从洗菜开始做饭?   所以说几乎所有人都是早晨把饭用蒸锅蒸好,菜给炒好。早上吃完中午吃,晚上热一热,若不够再炒一样菜就成。   乔茗茗先前没有这样,倒不是她讲究,而是前段时间天气还算炎热,谁晓得放一天会不会坏对吧?   还不如辛苦点,顿顿吃就顿顿做。   而如今呢,天气渐渐转凉,外头秋老虎的太阳再晒人,屋子里的温度也会比七八月份低上几度。   乔茗茗热好饭菜,宁渝还在那儿蹲着制作他的手套。   他们这里当然是没橡胶手套和乳胶手套的啦,得益于她上辈子考公时彻夜刷题,乔茗茗依稀记得橡胶手套得七十年代中后期才会在市场中广泛出现。   而乳胶手套呢,得等桂林乳胶厂八十年代开始生产时他们日常生活里才能用上呢。   所以宁渝怎么抓?   乔茗茗一直觉得他是个狠人!   是熬夜看书看到凌晨三点,一口藿香正气水喝下去毫不眨眼……先前能闭眼缝针,现在竟然还敢戴个劳保手套就去抓蜂巢的狠人!   “你不要命啦?”乔茗茗震惊。   劳保手套是何物?   后世的孩子们估计不大晓得,其实去工地看看就知道,和工人们手上戴的差不多。   宁渝手上这个劳保手套是尼龙材质,说它耐用吧,倒真的耐用。可它终究不严实啊,蜜蜂保准能透过它蛰到里头的皮肤。   “没事,我套两层,每根手指和手心手背还会用布包着。”   他这会儿心念念的都是蜂蜜,恨不得这会儿就山上摘了回来。   乔茗茗:“……”   成吧,你自己觉得没事就没事。   野生蜂蜜啊,她也期待呢。   吃过午饭,宁渝上山。   他又不是傻子,不会真的把自己送上门给蜜蜂蛰。   到了龙虎窟,他先将帷帽戴好,全身包裹得露不出一块皮肤,手及手臂部位更是用好几层布缠绕绑着,然后谨慎蹲到洞口边,把手伸进石缝中去。   蜜蜂嗡嗡嗡,他也不需要点烟驱赶,直接就从里头掰了块蜂巢出来。   金灿灿的蜂蜜滴答滴答流几滴在地上,立刻吸引了好些本围在他身边的蜂蜜。   宁渝一鼓作气,几乎掰了有八斤才停下。总得给人家蜜蜂剩些,凡事得可持续发展。   烈日炎炎,林中凉爽。   他下山回家路途中出了一身汗,回家时赶紧拧把帕子擦擦脸。   乔茗茗正好睡醒,整个人脑袋轻飘飘,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咋样啦?”   宁渝站在水缸旁,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袋子,“都在里头呢,得想想什么东西装。”   乔茗茗惊喜转身:“有罐子!”   她拿了个圆滚滚的大肚罐子出来,用干净的纱布包好蜂巢,用力把蜂蜜往罐子里挤。   没一会儿,蜂蜜挤完,两个罐子都装满了,只剩下蜂蜡和好几只幼虫。   蜂蜡也不能丢,这玩意儿有很好的抗菌消毒作用,万一被蜂蜜给蛰了,还能解决蜂毒和止疼。   最最关键的是,蜂蜡可以制作唇膏啊!可以说现在这个蜂蜡要比蜂蜜来得吸引她,毕竟她可以搞到糖,却很难买到唇膏。   巧手宁渝再度上线,茗茗这么简单的心愿他当然愿意满足。   虽然他没做过。   但他可以研究。   “唇膏外壳不好做出来。”宁渝思考一会儿说道。   说到这事儿乔茗茗就扼腕叹息。   她捂着胸口心痛:“哎,我的口红,我那两支花了我半个月工资的口红!”   自己穿越到这里,做过最奢靡的事情就是买了两只口红,虽然买完就想退货,但终究还是她唯一的化妆品呀!   然而没了,乔茗茗哼哼嘀咕:“也不知道被扔到哪个旮旯角去了。”   宁渝嘴角含笑:“没事儿,以后我补给你。”   乔茗茗眼睛亮晶晶:“行吧,那你做好后把唇膏装到小铁盒里就行。”   条件有限,她可以用手抠着抹。   嘤嘤嘤~生活不易,茗茗叹气!   一天后。   这日清晨,天空下着毛毛细雨。   昨儿晚上谢善文发来电报,说化肥明天就到会绵山。周队长大喜,据说一个晚上没睡,连夜起身去县城,再从县城坐火车到市里运化肥。   周队长走归走,可人家还是布置下任务的。不过活不多,加上今日又下雨,所以宁渝早早就下工回家。   他下工时才早晨十点,乔茗茗待在家里喂那三头蠢驴。   三头驴才刚吃饱呢,他就回来了。   宁渝一回来就往房间中钻,他这人就是这样,研究事时总是会全身心投入,恨不得把全部精力全扑在上面。   以前是工作,现在是做唇膏。   哦,唇膏做好了,他甚至无师自通的开始给乔茗茗做护手霜,又举一反三的提出要给护手霜可以加些药材。   那到底可以加不?   当然可以!   他兴冲冲地在杨大夫那儿拿到一份方子,又坚持用几块自己蒸出来的鸡蛋糕,是的,蒸锅蒸出来的鸡蛋糕,换了已经处理好的药材。   这会儿,宁渝便聚精会神的做着。   乔茗茗和衡衡母子俩都好奇的站在他的两侧,边吃着鸡蛋糕边看,时不时还揪下一小块鸡蛋糕塞到宁渝嘴里。   宁渝:“……”   其实大可不必,他要吃自己会吃。   茗茗喂他他愿意,衡衡也凑热闹喂……被口水搞得湿漉漉的鸡蛋糕,吃得他这当爹的也受不了。   心梗,但他是位好爹,被儿子湿答答的眼睛看着,不能嫌弃。   ……太难了。   乔茗茗半点看不出宁渝的窘迫,好奇问:“这都是些什么药材呀?”   宁渝懂,一一指道:“荆芥、防风、白芷、川芎、佩兰、高良姜、石菖蒲、肉桂、柑橘皮,这些三克,红花和桂花两克,花椒一克。[1]”   乔茗茗敲敲脑袋:“没记住。”   宁渝笑笑,侧头微仰:“没关系,往后我都做给你用。”   乔茗茗脸红,转移话题:“除了这些就没啦?”   “有呢,山茶油,还有咱们的蜂蜡,还得加点蜂蜜和蒸馏水。”   “山茶油,这是什么,咱家有山茶油?”   “舅爷有,我找舅爷借的。”宁渝拿起一个小玻璃瓶晃呀晃,“山茶油就是茶籽油,你没吃过吗,炒菜不难吃,但是有股味儿,喜欢的人很喜欢,爸爸就是。”   这里的爸爸指宁渝亲爸,乔茗茗认真思索一会儿,摇摇头。   她上辈子好像吃过,应该听说过,听着耳熟,估计是从什么化妆品广告听来的。   这辈子原主更没见过,小时候吃的都是花生油和猪油。   在原主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小孩多,爷奶岁数又大,爹妈负担很重。   冬日里,每个星期割一块猪油来,在炒菜前就放到锅里抹一抹,抹得锅壁上泛层油光便可以炒菜。   这日子想到都苦,乔茗茗不禁又有些思念在首都的乔家人了。   宁渝看出她的低落,就介绍说:“你晓不晓得,山茶油其实不是茶做出来的,而是油茶树的果子制作而成的。”   乔茗茗:“油茶……不是茶?”   宁渝哭笑不得:“当然,你可曾听说过什么茶叫油茶吗?”   衡衡都笑了,迫不及待插话:“妈妈,妈妈衡衡知道,让衡衡说!”   他激动得捂住他爹的嘴巴,“油茶树和茶叶树都是山茶科山茶属的,但是不同种呢!一个是油茶,一个是茶树啦。”   乔茗茗:“……”   靠,好气!   宁渝眼神瞬间柔得跟水一样,异常欣慰,摸摸儿子软软的头发:“等你长到小虎那么高,爸爸就带你上山去玩。”   小虎是舅爷最小的孙子,生得随了妈,才六岁就和旁的小孩八岁一样。   乔茗茗心里默默吐槽:每个人擅长的东西可都不一样,你们父子画画不就不如我,嘴皮子还没我利索,我讨价还价贼厉害呢!   而且,那时候估计都回首都去了。   经过父子俩的各种解释,乔茗茗终于懂得了山茶油是什么。   不就是山柚油吗?   她老家就叫它山柚油!   山柚油是啥?说起来很多农村的小伙伴都晓得,就是那么能结出鱼丸大小、圆滚滚的种子的一种树。   听着很绕对不对,其实这玩意儿成熟了若没适时摘下来,砸到人还有点儿疼。   “种子外边有层外壳,里头是有几瓣?一瓣两瓣三瓣四瓣种子?哎反正不定,那个种子才可以榨油是吧。从树上摘下来后壳还没裂开,得放在通风一点儿的地方晾,晒也行,最后外壳就会裂开,种子也就会出来了!”   乔茗茗得意说道,还睨了父子俩一眼,分外骄傲地挺起胸脯。   谁说她不晓得,你们晓得专业这方面,而我乔茗茗却知道生活这方面!   “啪啪啪”   宁渝鼓掌:“没错,很棒,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   乔茗茗嘴角上翘,伸直腰板,轻咳两声,略带矜持问:“所以咱们这里也有这种树?”   “有,我在山上就瞧见不少。”   “都是咱们村里的?”   “是啊,我问过周队长了,他说隔壁前头还有一片。村民们快到冬日里经常背着大大的竹筐,去山上捡油茶的壳拿来当柴火烧。”   乔茗茗怪疑惑的:“既然这么多油茶,咱们这里为什么不吃山茶油呢?”   宁渝:“因为咱们这里还算富裕,还种了不少黄豆。”   他说着站起身,指了指对面的小丘陵:“那里明年还会开垦来种黄豆,原本种着梨树,梨树也不需要砍了,可以套种。加上村北即将和棉花套种的黄豆,以及原本在村头和玉米套种的黄豆,到时候咱们村缺什么都不缺豆。”   乔茗茗瞪大眼睛,嘴巴微张。   哇偶,都是套种,科学种植贯彻得很彻底。   难怪了,有黄豆,大家吃大豆油就成,还要啥山柚油。   可是……   乔茗茗记得,这玩意儿上辈子每斤近百块钱呢。   每斤,每斤!   她眼睛倏然亮起。   从宁渝的角度看,茗茗的眼里爆发出了和上个月提起山葵时的同样眼神。   那是财富的金光。   下午,雨水未消。   乔茗茗去了趟猪圈,把猪饭做好和卫生搞好后便回家,此时才将将三点半。   她如今速度越来越快,工作又自由,待在家里的时间便长了些。   宁渝还在干活,雨虽没消但是却小了,得给地里除草。   衡衡在舅爷家里玩,她也没去喊,这孩子如今彻底和舅爷家的娃娃们打成一片,玩得特别好。   乔茗茗还未走到家,就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是程芸芸。   “哎,下着雨呢,快进去快进去。”乔茗茗赶紧加快步伐,走近问,“有啥事儿吗?”   程芸芸点头,担忧说:“我瞧见和苹果相看的那个男人来她家了,也不知道谈得咋样。”   乔茗茗给她倒杯温水:“你先别急,等那人走后我们先去找苹果问问情况。”   程芸芸:“那万一今天就定下来了呢?”   乔茗茗讶然:“咋可能,周三叔这么稀罕苹果,怎么也得让人家相处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矛盾,能不能磨合。”   苹果性子也傲,再怎么样也不会刚见面就定下,周三叔也不敢逼急了她。   程芸芸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乔茗茗有股神奇的魔力。   仿佛,她说的话都很可信,她这个人也很可靠。   程芸芸也贼爱跟她待在一起说话,因为就觉得自己和她有共同语言,啥都能谈很舒心。   乔茗茗此时也没什么事要干,干脆站起来说:“要不咱们去苹果家附近等等,我记得她家后面有个亭子,就去那里。”   程芸芸同意:“行。”   说完,两个人撑着伞离开。   路上,乔茗茗有意无意地问了她关于她从前种菌菇,搞稻田养鱼的事儿。   最近这些事太出名了,直到如今程芸芸村里人看来已经“改邪归正”,她那些事的谈论度才没那么高。   说到这些,程芸芸就心虚。   哪里能不心虚,因为这些方法都是人家丈夫提出来的,她觉得自己怎么也算半个嫖窃,还属于剽窃都剽窃不好的。   “没啥,我就是看了些书,挺想试试的。”程芸芸尴尬说,“还有,不瞒你说,我想挣钱,往后盖个三层楼给我爹娘哥嫂住。”   她家如今住的还是黄泥房,地上连水泥都没有抹,她重生后适应到现在还是觉得不习惯。   特别是厕所!   两个姑娘忽然就心有灵犀的想到了厕所,纷纷感慨:“哎!”   ……   乔茗茗:“你哎啥?”   程芸芸:“你又哎啥?”   “我哎咱们这里没有厕所,不是指旱厕,城里人家自带的卫生间。”   程芸芸大惊,激动道:“我也是!”   她就说她俩很有缘分,对吧?她们想东西经常能想到一块,太令人震惊了。   程芸芸赶忙道:“是真的受不了厕所了,先前我也建了个,不知道哪里没弄好,反正滂臭滂臭的,时不时熏死人。来有好多人专门来我家上厕所,一下子又变成了公共厕所,我干脆直接把门挂上铁将军,免得还得打扫卫生。”   乔茗茗点点头:“就该这样,家里的厕所是很私人的,如果人人都能用就没意义了。”   看来程芸芸的性子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软,该硬气也硬气,该果断也果断,真的很不错。   乔茗茗发现她还挺和自己合拍的,都是若我愿意我能给你占三分便宜,但你不能蹬鼻子上脸来占我五分的性格。   于是,俩人就着厕所的事聊了起来,都到亭子里了还在聊。   乔茗茗:“不管如何,肯定不能有味儿。在这基础上,如果有热水器就太好了,嗯,没有也没啥,自己拎水进去,条件就放个浴桶,冬天泡泡澡简直不要太舒服!”   光是说着,乔茗茗幸福地眯了眼。   程芸芸又郁闷了:“是了,我们这儿冬天是会下雪的,可冷可冷了,你记得千万准备好过冬的被子,能垫两层褥子就不要垫一层。最好还要有热水壶,县城供销社就有得买,晚上睡觉前灌热水放在被窝里,起码能热上两三个小时。”   乔茗茗下意识打哆嗦:“那这么冷为啥不盘炕呢?”   程芸芸知道炕,道:“许是我们很冷也够不着北边那么冷,再说我们这里没人会盘,也嫌用的火柴多。不过我们这里的有的人会烧煤,若是烧煤的话,晚上就得很注意,一不小心是会中毒的。”   前几年就有人中毒,后来送到县里才给救了回来。   自那以后,周队长便年年宣传能不烧炭就不烧炭,实在要烧也得注意通风。   乔茗茗被她说的有点怕,心里不禁计算起自己空间中的棉花够不够用。   应该是够用的,当初她特意费大功夫买回来的,加上宁渝院里分发的福利,加起来足足得有近二十斤呢。   可仔细一想,他们家如今睡的被子虽然宽大,却是个薄被子,最多盖到十月底。而且还没有垫被褥,垫的是稻草垫和草席。   所以说他们在冬天来临之前肯定是要打出一床被子的。   不,一床或许不够,她之前计划打的上下铺已经被宁渝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完成,做得特别精致,乔茗茗看了都想睡。上下铺昨天晚上刷好桐油,如今还在晾干散气,待到大后天便可以擦擦晒晒投入使用。   所以,乔茗茗粗粗算一下,她和宁渝至少要睡一床八斤的宽被,还得要垫个五斤的厚褥子。   而衡衡睡的上铺呢,大约怎么也得要两斤的褥子和五斤的被子吧。   更别说下铺了,下铺是留给小婴儿睡的,虽然不必这么着急,但若可以的话总得先做出来,免得往后手忙脚乱。   我滴个娘,这么一算,她那引以为傲的二十斤棉花或许还不够用!   乔茗茗静默了。   程芸芸压根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直接让乔茗茗想得这么远。   两人坐在亭子里,忽然,从苹果家传来周三叔的哈哈笑声,把两人震了一震。   不是吧,谈的这么欢快吗?   程芸芸有些急:“小乔,我觉得这个男的不靠谱。”   乔茗茗挠脑袋:“别急,我知道,你容我想想,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什么办法呢?   要想简单点把这事解决,其实还得从程芸芸口中再套一些话。   乔茗茗就问了:“其实咱们有的时候真得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我先说说我为啥不看好那个人,然后你再说成不?”   程芸芸点头:“行。”   乔茗茗就看看四处,挡着嘴巴,凑近蹙眉悄悄道:“我从前看了本看相的书,我就觉得那男人的面相不行,好似很招桃花灾呢!”   说完,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程芸芸瞪眼:“什么书!”   竟然这么准,她也要看!   乔茗茗迅速胡诌一本:“《冰鉴》,反正怎么说的我忘了,也许也不是这本。”   有部分男人嘛,总是会在底下的二两肉上犯错,仿佛当个正常点的人能死一样。   他出事最大的概率不就是男女关系这方面吗,乔茗茗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得到。   程芸芸不懂得乔茗茗是这样想的,只觉得她神了,这都能猜到!   于是她再度点头:“没错,我也这么想,余水县离咱们这里远,万一人家那头有个姘头呢对吧?还是那句话,又不是知根知底,咋能这么轻易就定下。”   乔茗茗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好嘛,原来那男人有个姘头,大概率是结婚前有的,结婚后才被发现了。   既然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   雨渐渐停歇,那男人和媒人前后脚离开了周家。   乔茗茗立刻去小声喊:“苹果,周苹果。”   周苹果正塌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呢,那男人和媒人一走,她就像是被抽了一股气般,立刻变得无精打采。   周志才皱眉,心说人家男娃挺好的,虽说长得没那么标致,也不大会讲话,但人家媒人也说了,他是太老实!   老实才好呢,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想找那种脸白性子活泛的。等到成家了,才晓得老实人能够过日子。   他不乐意看闺女这样,正要说话,他的声音就被打断。   乔茗茗的叫声真及时,再晚上那么几秒,门里父女两人恐怕又要吵起来。   周苹果一激灵,脸上笑容马上扬起,脆生生应道:“哎,我马上出来!”   说着,就跑出去,经过她爹旁边时还顺带白了她爹一眼。   周志才:“……”   他是上辈子杀猪,这辈子被闺女这么欺负。   另一边,周苹果出门后长呼一口气,笑容堆满脸,对乔茗茗两人说:“幸好你们叫我,要不我又得听我爹啰嗦。”   又走回亭子,乔茗茗问她:“你不满意?”   周苹果脸上复又苦恼:“我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就是……”   “没感觉?甚至看他就跟陌生人一样,觉得自己累了,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乔茗茗试探道。   “对!”周苹果泪目,“你懂我,我就好像是要因结婚而结婚,而那人就好像是哪里都能抓出来的人。他话少,我爹就说他老实。他穿得衣服有些旧,我爹说他会过日子,我不满意,但我说不出来我哪里不满意。”   周苹果气馁了,再次泄劲儿。   乔茗茗不懂这种感觉,她两辈子都没被逼婚过。上辈子家人陆续没了,这辈子是她自己主动看上宁渝的。   但程芸芸却感同身受啊!   她立刻同情道:“是不是觉得和这人真结婚了,未来的日子就能一眼望到头,好似过不过都那样,想起来就抵触,更没什么期待。”   周苹果都要哭了,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就是这样啊,你们怎么都懂我,就我爹妈不懂呀!呜呜呜……”   她真受不了了,呜咽哭出声。   雨后傍晚,天空如被水洗刷过后的碧玉,天际处有火红的晚霞。   两人也没让周苹果别哭,这段时间情绪压抑得太厉害,是得好好哭上一场。   哭完,理智回炉,该说正事了。   乔茗茗坐直,一本正经道:“我有个不算主意的主意。”   程芸芸:“快说快说,咱们一定能办到。”   周苹果也顿时期待的看着她。   乔茗茗叹气:“其实很简单,事情根本在哪里,在周三叔身上对不对?所以要解决的只有周三叔,让周三叔认为那人不可靠就好。”   两人都算通透,苹果还很机灵,咳咳……没有说芸芸不够聪明的意思,这姑娘总是慢半拍。两人没想到,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周苹果苦笑:“我爹现在一心觉得那人好,恨不得马上叫儿子呢。”   乔茗茗摆摆手:“没事,周三叔现在多期望,以后就有多失望。”   她忽然想到什么,粲然一笑,眨眨眼小声说:“你这几天多多勾他,让他和你争,你要是不怕他骂你,就最好让他骂几顿,骂到他志得意满,骂到他只觉得自己才慧眼识珠。”   周苹果懂了:“制造落差!”   “对的,这样往后你就抓住话柄,反攻回去。他再敢无视你的意愿,你就戳一次他心。”乔茗茗挑眉。   周苹果听着就兴奋:“那、那,该咋办。”   乔茗茗双手朝上:“要用钱呢。”   周苹果立刻掏:“我给,多少?”   乔茗茗想想:“多少要看你们,你们俩谁跟唐际秋熟啊。”   唐际秋?为啥提起他?   乔茗茗心想:你们都知道他经常在两个镇子之间“倒卖”羊了,怎么就没再继续仔细仔细观察,人家业务已经有了支线,甚至扩展开来了呢?   她提醒说:“你们还记得昨天的集会上他在卖什么吗?”   两个女孩异口同声:“羊呗。”   “还有,还有一个。”乔茗茗也不故作悬念了,直接说,“还有代做家具呀姐妹们。”   他那本子就放在旁边,上头写着余水县杨师傅出品,可代接。   乔茗茗当时瞄了一眼,不少人填呢,都在说这个杨师傅是附近几个县城顶有名的木匠,谁家结婚或者盖新房,打家具都想找他。   昨儿宁渝那桐油,可就找他买的。这人脑瓜子太活泛了,既然因为路途原因想到代做家具,那么就说明他和杨师傅接触过,大概率还从杨师傅那里买了自己做的桐油。   杨师傅的桐油在附近也和他手艺一样有名,按照唐际秋“贼不走空”的原则,怎么也得赚一笔。   啧啧,这可是这个年代的代购。   周苹果懂了:“你让他顺道帮我打听,可那男人老实……”   程芸芸急忙反驳:“绝对不老实。”   乔茗茗从容自若:“那就让他不老实。”   周苹果:“……”   不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程芸芸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快速点头以表赞同。   乔茗茗双眼无辜,耸肩摊手:“奇怪吗,不奇怪啊。”他本来就是这种人,我们由结果反推过程,半点都不奇怪。   周苹果犹豫不决,乔茗茗大手一挥:“没事,我来,我来说!”   不知道真相的姑娘觉得这样有愧人家,而乔茗茗这种人才不怕呢。   回家后,把这事一讲,宁渝就笑着摇了摇头。   衡衡今儿回来说想吃煎饼了,这当爹的自然就任劳任怨去做饼。   宁渝此刻手上带着面粉,把乔茗茗的眉心点出一点白。   “干啥,你觉得不成?”乔茗茗问。   “没什么,茗茗你没发现吗,你身上的冒险因子很重,喜欢走险招。”   乔茗茗歪头想想:“并不觉得。”   宁渝:“没事,有时间跟你把每件事一起复盘复盘。”   当初面对张西华时也是这样,她来了后一直没跟他说过这件事。要不是有回数钱数票数得太过兴奋得意说秃噜了嘴,宁渝还得被她一直瞒在鼓里。   真真是,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乔茗茗:“……”   “好吧我觉得,复盘还是算了吧。”她扁扁嘴,“宁三藏啊,妖精我只想吸你精血,不想听你啰嗦。”   宁渝:“……” 第21章 夫妻夜谈   今日天气真是奇怪, 朝飞暮卷,如今已是风清月白星月交辉。   吃过晚饭,宁渝就着月色,在修剪篱笆边上的臭橘。   院子里的地还不甚平整, 经过一天的雨变得坑坑洼洼, 有些地方还积着水呢。   衡衡很开心, 闹着要乔茗茗给他换上雨鞋去踩水坑,“啪啪啪”的,发出咯咯笑。   乔茗茗旁边放着手电筒, 透过书桌前的窗户对儿子喊:“当心点,你可只有这双雨鞋!”   她和宁渝倒是有两双, 都是橡皮胶雨鞋。小孩儿长得快, 为了不浪费当然不能多买,是她从首都来绵山之前买的。   然而兴奋中的小孩哪能听进去这个话呢,乔茗茗说几遍后他不听也就随他去。   没事,最近皮松得厉害, 让他爹教训一顿就又能紧起来。   屋外时不时传来剪断树枝的咔嚓声, 乔茗茗伏案写计划,偶尔抬头看, 看见臭橘枝丫还被宁渝固定在篱笆上。   他做事向来精益求精。   虽然乔茗茗有时觉得这是龟毛。   “唰唰唰”   乔茗茗笑着摇摇头,又重新集中注意力书写,时间与纸面接触,细碎的声音便在这寂静的屋子中响起。   《关于山葵和油茶树种植计划》   《利用山葵和油茶树致富计划》   ……   《关于三年全村建厕所, 五年全村建楼房计划,十年通条水泥路计划》   人嘛, 活着就要有奔头。   这并非画大饼, 想要致富, 就得先把长远目标给其他人定下来,这样才有奔头。   虽说那时候她应该都已经回去了,可自己一家人在上阳村受了这么多照顾,不做些事情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计划乔茗茗自然不会大大咧咧的拿出去啦,人家村民也不会信她。   “那你是想交给周队长?”   宁渝把枝条修剪完后又挑着担子去不远处挑黄泥,好几个来回后浑身是汗。   他本想做个土窑,烧些碗来用。   可瞧着院里湿漉漉的模样,走进屋前还要在门口干稻草垫上踩一踩,他就又生出再盖一个土窑,烧些砖头用的想法。   至于他会不会烧砖头……   没事,一通则百通,他都会烧碗了,还怕砖头烧不出来吗?   乔茗茗还不知他心中所想,点点头:“对嘞,周队长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他目的很明确,就是致富致富再致富。”   宁渝笑笑:“你现在已经把周队长的底给摸出来了。”   乔茗茗得意:“周队长够大胆,当初芸芸提出稻田养鱼,他竟然真就拨两亩田,可是两亩田给芸芸用。芸芸说她后来找队长说种植菌菇的事,要不是她田里正好出了问题,大队长说不准都要同意了呢!”   宁渝惊讶:“稻田养鱼,家养菌菇?”   乔茗茗:“你不知道?”   别说,宁渝真不知道。   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社恐”,除了熟悉的人外,不爱和其他人多交流。   对于宁渝来说,社交其实算一件任务,一种工作。   乔茗茗也是跟他结婚后才发现,每次家里来客了他都摆出温和的笑去迎人,等人走了,就跟脱了力般,好半天不想再说话。   他很善于让周围人在交谈中感到舒服,但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正常点。   别说,要是让他跟对外人般对待自己这么温和,乔茗茗反而会感觉心里毛毛的,哪哪儿都不对劲呢。   因此,宁渝来上阳村这么久,就压根没和村里人聊过村里的一些趣事,包括周队长!   他也不会专门到香樟树底下听旁人讨论,好些消息都从田野劳作中其他人的交谈中而来。   所以他知不知道程芸芸先前的事?   不知。   宁渝想了想,忽然道:“其实上阳村的田地环境还挺适合稻田养鱼的,菌菇也行,不需要别的,玉米棒子,等等,还有油茶树种子外层的壳,就是茶籽壳便成!”   他眼睛越说越亮,脑袋迅速转动,仿佛刮起猛烈的风暴。   土壤情况……   温度情况……   注意事项……   他喃喃自语:“可行啊,完全可行,就是化肥方面要注意些,别把鱼给毒死了。不放也不行,不能捡芝麻丢西瓜。”   乔茗茗没听懂,“啪”的一声把本子放到他面前:“你写出来吧,我有事去找趟唐际秋。”   她起身,宁渝就坐下去,拿起笔开始写,还不忘转头叮嘱:“注意安全!”   乔茗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没事没事,我们约好了,苹果和芸芸会在竹林边等我!”   此时是七点半,两人果然已在竹林旁边等着,乔茗茗出门时便远远的看到了她们。   “走吧,咱们速战速决。”乔茗茗说,问周苹果,“你准备了多少钱?”   周苹果张开手心:“两块呢,不晓得够不够。”   “够够够,一块钱估计就够,再谈谈或许只要五毛,继续谈谈或许人家不收钱。”   乔茗茗心想,按照这人死要钱的性子,他的底线应该在五毛。   这样只是顺路走一趟,毕竟背负着骗周三叔的风险,五毛也该给。   然而   “没事儿,区区小事我不要钱。”   唐际秋吊儿郎当的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掰来的草,下巴微抬这般说。   乔茗茗:“……”   她惊讶得合不拢嘴,自己竟然看人看得不准!   她想想认真道:“行吧,你万万要记紧,能打听出他人有姘头就最好,打听不到就……你懂的。回来后不能说得太具体,嗯,就是可以胡说但不能随便胡诌一个具体的姘头……”   “我懂我懂,只说他有姘头,不能说姘头是谁,反正那人不行的地方夸大十倍,回来后意外让周三叔知道对不对?”   乔茗茗欣慰,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程芸芸和周苹果在不远处等着,乔茗茗不让她们过来。   为啥?因为周苹果自觉这事有点不地道,又让人家唐际秋干这种事,若她过来,那乔茗茗还怎么谈!   她可是要把价格打到五毛的,别等她说得口干舌燥,人周苹果来个“要不两块算了”。   这会让她呕血!   没曾想,唐际秋还是个古道热肠的,乔茗茗脸上笑容顿时真切不少。   乔茗茗把注意事项再细细重复一遍,甚至跟人家对好别人问起来还怎么说的话后,乔茗茗便要离开。   “哎,等等!”乔茗茗刚转身走两步,唐际秋就喊住她。   “怎么了?”乔茗茗转头疑惑问。   唐际秋原本懒散的靠在墙上,这会儿渐渐站直,手摸摸头发,脚又踢踢土,踌躇片刻哼哧哼哧说:“那什么,苹果她为什么看不上那男人……”   这声音,就跟蚊子一样。   乔茗茗眼睛渐渐瞪圆。   很好,非常好。要不是此刻是晚上,她一定要仔细观察观察唐际秋脸上有没有可疑的红晕!   唐际秋看她这个反应,咬牙道:“你、你别,我就是随便一问,好奇,好奇你懂吧。”   乔茗茗忙点头:“我懂,我懂。”   我懂你个鬼。   她说呢,难怪答应得这么爽快还不要钱,原来是看上人家苹果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表白?   周三叔自苹果小时候就对外放话说要招上门女婿,而唐际秋是他父母独子,还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哪里敢呢?   都是同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他真敢跑去苹果面前说,万一不成咋办。   乔茗茗已经不是上辈子的母单乔茗茗了,她对感情之事也颇有了解,这个小年轻的心理很快就能猜的出来。   但她会去帮忙捅破纸撮合吗?   倒也不会,感情之事她觉得还得靠自己,再说谁晓得苹果心里对他是什么印象。   乔茗茗忽然笑眯眯说:“年轻人,感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唐际秋脸色爆红,嘴巴张张闭闭,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完全不复刚刚那般模样。   叫谁年轻人,你万一都没我大!   乔茗茗拐个弯,程芸芸和周苹果就在那儿等着。   她把两块钱塞回周苹果手中:“完璧归赵!别担心,他同意了,也不要钱。”   两位姑娘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周苹果呆呆道:“他人这么好啊?”   乔茗茗:“唔,我不大了解他,应该吧。”她说得意味深长。   —   月凉如水,时有昆虫声窸窸窣窣。   乔茗茗回到家,宁渝已经完成了他的稻田养鱼与家养菌菇的计划,打算找个时间和周队长提一提。   最近周队长心情肯定好,趁着这个机会,他说不准大手一挥就同意。   夫妻俩想得很美,洗完澡,躺床上睡觉时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给对方计划找漏洞。   他们要待在这里几年,若什么也不做,那也太无聊太可惜啦。   乔茗茗眼睛发亮,憧憬道:“咱们一家两家三家是做不起来的,必须十家百家,让所有村民都能参与其中。”   宁渝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没错,但先得让他们晓得这能赚钱。”   “稻田养鱼只能成不能败,因为之前就有过一次失败案例。”   “是的,如果可以,我想平均亩产鱼量要有百斤左右。”   “哇塞,那也不少了!”   “对吧,大家每月也能多吃几回肉,或许还能增加收益。”   “……”   村中狗吠,月上柳梢头,睡前聊天完毕,夫妻进入梦乡。   梦里是金灿灿的稻谷,是成千上万的稻花鱼,是菌菇从茶籽壳中悄然生长,是滴滴山柚油落入瓶中……   还是,梨花朵朵绽放,花下却长着豆苗,是山葵在溪流中扎根,于溪水的冲流中生长。   年复一年,新貌换走旧貌。   种植,成长,收获,不外如是。 第22章 活学活用   翌日。   乔茗茗在一片从远处传来的欢呼声中醒来, 不需打听她就知道,必定是周队长回来了。   醒时床里衡衡靠着她还在甜睡,而床边空空,屋里屋外悄然无声, 宁渝明显没在家中。   宁渝此时在晒谷场上干活, 趁着太阳还未升起, 和其他人一块儿把拖拉机上的化肥给运到村里仓库中。   这活大伙干的热火朝天,吃着饭呢,就急忙把饭碗放下匆匆赶来。   周队长是开着拖拉机把化肥运回来的, 可见对这批化肥有多重视。   “明年,明年咱们就试试这化肥!”   他站在拖拉机上豪迈说道, 原本严肃的脸上笑容止不住, 说得所有村民热血沸腾。   化肥啊,村里并不是没有用过,就是用过才晓得这玩意儿有多好用。   在老天爷赏脸的日子里,增值产量, 品种是其一, 化肥其二,其余细细耕耘才是其三。   村里人脸上不禁露出憧憬的笑容, 化肥的刺激味儿并未让他们退缩,反而恨不得凑近多闻闻。   有人感慨:“明年咱们村该是顿顿都有白米饭吃了吧?”   他眼里闪出希望的光,砸吧砸吧嘴,心说顿顿白米饭还不够, 哪日要是顿顿还有肉,那才真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有人回答:“你这眼光忒短了, 化肥能给稻子用, 是不是也能给其他的用?”   “是嘞, 要是再多些,咱们村的豆子棉花都能用上化肥就好了。”   “哈哈哈,到时候队里有钱,第一个就得把学校给翻新一下,咱们村小学可要塞不进娃娃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蓬勃朝气,一股源源不断的干劲儿!   在众人齐齐的努力下,化肥很快便进入刚修好的仓库里。   有些化肥必须避光,这也是为何周队长着急忙慌找拖拉机运回来,然后大伙趁着太阳还未出现搬回仓的原因。   晒谷场周边有一排排的仓库,周队长把放着化肥的仓库门挂上铁将军,站于一排仓库前道:“要是能把这些仓库堆满便好。”   宁渝正巧在旁边,说:“明年,明年肯定是个满仓年。”   周队长矜持笑笑,他就爱听这话。   待其余人走得差不多,周队长招招手:“宁渝随我来吧,有事。”   宁渝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周家,进门后他说:“是有信来吗?”   “对,你那个师弟小谢的。”   周队长从衣服里侧掏出信,宁渝顺势接过塞回口袋中。   他说:“叔,我也有东西想给你。”说完,在周队长的疑惑中跑回家。   乔茗茗还在床上翘翘腿,伸伸手地无聊挣扎,偶尔捏捏儿子的脸,揉揉他的头发,反正就是不想起床。   宁渝像一阵风般来,又像一阵风般走,还边走边说:“早饭在锅里,菜园的地我全部翻好了,小白菜也给种了下去,你千万别翻。”   乔茗茗兴趣骤起,大喊:“那你浇水没?”   “没呢,我知道你新鲜。”   乔茗茗听罢迅速爬起来,穿衣洗漱,又去锅里拿饭吃。   木棚厨房里可是垒了个小灶台的,现在做饭特别方便,空间中的铁锅也派上用场。   有铁锅,能做的菜也就多了。   今日锅中是啥菜?菌菇烧野鸡。   野鸡诶!   她很好奇,宁渝从哪里搞到的。   乔茗茗边流口水边抗拒,在后世这玩意儿吃了违规犯法。加上野物,好似总有感觉点不安全。   可不吃……又实在不甘心。   到底啥味儿啊,闻着就好香哦。   把菌菇烧野鸡端到桌上,配着其他的菜,乔茗茗吃完早饭。   吃完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浇水,她可爱死自家的这片菜园啦。   菜园被分成一块一块的,角落种着小葱辣椒和姜蒜,大块的土地则种着各种菜。   这里光照不错,左边是他们的房子,右边是丛丛小竹林,四周已经打了几个木桩下去,就等着哪日有空闲把篱笆搭起来。   菜园角落也有个水缸,水缸中的水常年都有,乔茗茗拿着前几日制作的花洒,从水缸中舀水浇菜。   这着实是个好玩的活计,不知道啥时候衡衡醒了,趴在小窗台上不停喊:“妈妈,我也想浇,我也想浇!”   去你的,你浇得满身是水,那衣服是我洗还是你洗?   太阳渐渐显露,晨风阵阵清凉。   周家。   周队长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宁渝递给他的笔记本,这本本子里边写着他与乔茗茗的各项计划。   他才刚翻来,便被里边的油茶树部分所吸引。油茶树不像山葵,需要种植才能收获。   村里的山上已经有油茶树了,可因为他们这里的山实在是多,周队长压根把怎么把油茶树看在眼里,甚至还计划着把油茶树砍了种植杉木。   杉木最近挺值钱,做家具能用到它。   可如今油茶树成了能赚钱的经济作物,周队长便舍不得。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看到山葵。   其实周队长对山葵没甚兴趣,他很难想到山葵有什么用途。前段时间只以为他们是小打小闹也就随了他们去,可这次乔茗茗这次换了一种说法。   山葵国内市场不大,但国外市场大!   特别是日本,优质山葵很贵的,你想不想赚他们的钱,就问你想不想!   周队长当然想,这可是外汇,实实在在的外汇,想到那场景,他眼睛都要红了。   不管成不成,总得要试试,反正只要出点精力和力气,也不占耕地。   再往下,就是宁渝的稻田养鱼和茶籽壳玉米棒养菌菇的计划了。   周队长微微蹙眉:“这玩意儿我们几个月前试过,不成啊。”   宁渝肯定道:“那是方法没用对,理论和实践上都是可行的。”   周队长觉得宁渝这位侄子很可靠,但失败过一回,浪费了两亩田一年的收成,他就有些踌躇。   关键是程芸芸是本村人,她再怎么样也就是被其他人念叨怪罪几句,但宁渝不一样。   要是出事,有没有会对他不满呢?   周队长手指摩挲着纸张,几分钟后,终究点点头:“那我就再试上一回!”   没成功前不必透露是宁渝提起的,就说是他这大队长不甘心,从别处学了来,想再试上一试。   宁渝对此无所谓,他是个纯粹的技术工作者,还生怕扯到这些事。   有了周队长的同意,乔茗茗恨不得在床上滚几圈。   宁渝边在旁边看信,她就边不停念叨   卫生间,啊我的卫生间……   乔茗茗发了一会儿疯,头发乱糟糟的坐起身,下巴抵在宁渝的肩膀上,冲他耳根吹吹:“信上写啥呀?”   宁渝觉得痒,赶忙笑笑躲开:“善文来信,说他明年寻个机会去看看老师,还有来咱们这里一趟。”   说着,把信递给乔茗茗,顺势把她半抱在怀里,防止这姑娘又作乱。   她兴奋的时候,就如同小儿,总能干出些幼稚的事情来。   比如吹你耳垂,还有把手放你衣服里……   宁渝越想越羞,干脆在她兴奋的劲头上把她禁锢住。   乔茗茗拿到信就不作乱了,信上有提到乔家的事儿,她得好好看。   乔家一切都还好,谢善文要来,乔家估计也会托他带点儿东西来。   乔茗茗就有些开心了,忙说:“妈做的山楂糕好好吃,来之前我把她惹生气了,加上我打算来这里的消息也打得她个措手不及,她就没给我做。现在正是山楂成熟的季节,我想吃了。”   宁渝心疼:“那下回队长再去信时,我提提山楂糕。”   “嗯嗯!”   乔茗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宁渝心里软乎乎,他家茗茗太可爱了,真的。   夫妻俩你侬我侬,只有丈母娘亲老娘受伤的世界达到。   然而就在此时,有一则消息迅速席卷上阳村,甚至整个阳里公社。   黄庄村鸡瘟!   程芸芸撑头,听她妈说着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   “呦,死大半啦!”程母震惊,“还好咱们家养的鸡多,要不然都不够你大嫂吃。”   庆幸又她摇了摇头,叹道:“还是黄庄那边做的不够仔细,农村也有猪圈,猪的味道不比鸡的味道更大?可他们的鸡圈里就是臭的慌,也不勤快点,老天爷偏爱勤劳人嘞。”   村里其他人几乎也这般感慨,因为两个村里离得近,共享同座山,共饮同河水,所以几辈人积攒下来,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儿摩擦和矛盾。   但上阳村也不至于幸灾乐祸,鸡瘟可是个大事,全县瞬间从上到下动了起来,宣传队挨个村子走一遍,就怕它扩散。   不能不重视,一场鸡瘟,得死多少头鸡,大队里会产生多少损失啊。   黄庄如今整个村庄的气压都低,低到他们上阳村都能感觉到,为此周老头开了一场猪圈工作者大会。   “大家都得当心点,不是只有鸡会生病,咱们那几头宝贝猪也是会得传染病的。”他浑浊的眼神无比犀利,“然后我会写个规定,规定就贴在猪圈外。再列个表格,每人每天的工作分配到位,下工后必须得签字,往后出事了责任也能分配到位。”   黄庄这次就乱糟糟的,追根溯源压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因为哪哪都乱呀,他们村不得鸡瘟谁得。   老周头心说他明年还想扩大养猪规模呢,由八只增加到十二只,千万先得把规定给定好喽。   不过,猪圈新鲜出炉的规矩比较繁琐,所以人员也得增加。   加几个?老周头仔细琢磨,其实一个便可。   “我去,我去!”   程芸芸听乔茗茗和周苹果说这件事后,激动得恨不得这会儿就去找老周头。   周苹果奇怪:“我们猪圈虽然说不上累,但挺脏的。”   程芸芸其实很少上工,她有好几个哥哥,家中全部都是壮劳力,完全能养得起她这个闲人。   往年周苹果三天里有一天能村里见到她就算不错了,她好似根本没做过重活,最多也就是在秋收时到食堂中帮忙做菜打饭。   程芸芸急忙解释:“我一个人在家也是要做家务,家里侄子侄女四个,最大的四岁,小的才刚出生……”   她略带委屈说:“我就是替他们洗衣服洗尿布都得洗上半天,更别提忙起来我还得替我爹妈洗。哦,还得扫地做饭看着那几个调皮鬼,时不时砍柴和锄菜园的野草,我还不如出来上工赚工分呢!”   乔茗茗:“……”   周苹果:“……”   我去,原来在上阳村因为不需要上工而备受羡慕的程芸芸,实际上这么惨啊。   乔茗茗哆嗦两下:“咦,家务活也是很累的,没干的人是不知道这有多烦人。这还是只有付出没有收入的隐形的工作,还不如赶紧出来赚工分,好歹年底也能理直气壮的拿钱对不对。”   程芸芸重重点头:“对!”   她真的太没用了,能相信吗,她现在能拿出来的钱都不超过五毛,买个牙刷牙膏都得问她妈拿钱。   那日苹果为了拜托唐际秋,可是直接掏两块钱出来,把她羡慕惨了。   程芸芸迫切想挣钱,看着乔茗茗的表情欲言又止,真就特别想让茗茗回家去说说……说说让宁渝有什么计划赶紧提出吧。   然而乔茗茗没有读心术,几个人碰在一起聊聊天后就离开。   周苹果回家的路途中碰到唐际秋,从前都是径直走过,如今她挠挠头,停下对着人家点头笑笑才离开。   唐际秋呆了。   没几秒红晕从脖子往上窜,几乎同手同脚的走回家。   而程芸芸呢,回家宣布一下她想要上工的事儿,就跑到周队长家向老周头毛遂自荐。   “周叔公,我真的会养猪。”   “我能吃苦,真能!我可以打猪草,猪粪也会搞的。”   “不不不,我不是为了跟茗茗和苹果凑一堆玩……”   她最后一句解释明显有点心虚,紧接着又赶紧摆正态度:“我若是不合格,你可以把我退了。”   老周头拿着烟杆嗒吧嗒吧,吞云吐雾,最后没有说同不同意。   “回家等着吧,还不到时候呢!”猪崽子还没来,也不能招你进来啊。   程芸芸遗憾离开,痛苦,她又要去哄娃娃搓尿布了。   时间又过几日。   黄庄鸡瘟愈演愈烈,几乎整个养鸡场的鸡都死了。   就在这日晚上,乔茗茗和宁渝把已经晾干并且洗好晒干的上下床抬进屋子里的晚上,夫妻俩见到有几人往隔壁杨大夫家走去。   乔茗茗不禁驻足看,蹙眉担忧道:“咋了,好端端的怎么有人往杨大夫那边走,大晚上的看不清是谁。”   宁渝脸色倒没那么凝重,先把上下铺放到屋里空地上,道:“我过去看看。”   乔茗茗立刻拉住他袖子:“我也要去。”   “成。”夫妻俩人牵手往隔壁走。   隔壁,烛光在房内摇晃,连带影子也在舞动。   门没关,宁渝敲敲门,站在门口夫妻俩松了口气,来的是大队长和几位陌生人,态度很是友好。   “嗯?你们俩怎么来了?”   周队长转头看,好奇问。   杨大夫的丈夫余复心知他们为何而来,笑笑起身:“是来把脉的对吧,来吧来吧,老杨也在配药呢,配鸡瘟的药,我给你们把把。”   他虽擅长跌打损伤,但把个怀孕的脉还是会的。   宁渝彻底放心,顺势应下这借口。   三人来到院子中,在竹椅上坐下。   乔茗茗伸出手,余复诊了诊,道:“一切正常,这两三个月多喝牛奶,多吃鸡蛋,水果最好别少,有条件的话可以搞些虾皮来。”   宁渝迅速记下,应好。   茗茗是八月初诊出来怀孕8周,如今已九月十号,整14周,确实也到了中期该补充蛋白质和钙元素的时候。   他眉头微微锁紧,回家后,对乔茗茗道:“往后每天一个鸡蛋,你存的水果也别舍不得吃,我最近也会多多上山寻摸寻摸。至于虾皮……”   宁渝也不晓得此处有没有,若没有恐怕得拜托队长去信首都,找人帮忙寄些来。   乔茗茗应下,她怀孕呢,并不是推让的时候,她自己若不重视,受苦的只能是自己。   夫妻俩又把床给搬好。   床一放进床尾位置,原本显得宽松的区域立即变得紧凑。   宁渝把稻草垫给垫上,又放上草席和衡衡睡的小被子。搞好后夫妻俩相视一笑,都明白对方的开心。   嘿嘿,小屁孩踢开了,他们两个人可以抱着睡了呢。   “去把衡衡接回来吧。”乔茗茗说,“大晚上的还疯玩,今晚又得做梦说梦话。”   晴朗的夜晚,繁星点点,香樟树底下是大人们的娱乐场所,而旁边的晒谷场便是小孩儿嘻笑打闹的地方。   上阳村是大村子,有百户人。   这个年代,一个村里若有百户人,说明村子中人数不可谓不多。   如今的计划生育还不怎么抓得严,村中小孩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且什么年龄段的都多,特别是十岁以下的,多得能组出个大班级来。   衡衡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十分胆小,经过一个月的适应现在彻底玩开。如今几乎日日晚上吃过晚饭都要去晒谷场玩,玩得浑身是尘土浑身是汗水。   宁渝头疼,拖拖拉拉出门,边走边说:“是得给他说说规矩了。”   “等等!”   乔茗茗不知想起啥,赶快喊住他。   “怎么了?”宁渝倒回来。   乔茗茗:“路过舅爷那儿帮我问问咱们附近谁会弹棉花!”   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要忙的事,再过一段时日就该做被子了。   她记挂着自己的棉花存量不多,但要找弹棉花的人,要找卖棉花的人呢。   半个月后,天气罕见回温。   “买棉花?”   周苹果啃着白地瓜,哦,就是豆薯,坐在乔茗茗家的院子里,翘着二郎腿。   听到乔茗茗提起要买棉花,道:“咱们村虽然有种棉花,你最好别在村里买。买棉花找唐际秋吧,他肯定能买到。”   今日太阳大,乔茗茗正在把稻草垫搬出来晒晒。心里默默数,好家伙,苹果才来她家没十分钟,就提起三回唐际秋。   主要是她自己压根没发现!   乔茗茗不禁笑了笑,挑眉道:“唐际秋啊,你最近好像跟他很熟。”   周苹果吃白地瓜的动作一顿,努力故作平静道:“没有啊,他上学晚,我们还同过班,一直都挺熟的。真的,一直都很熟!”   “噗嗤!”乔茗茗笑眯眯,“行吧,那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就说能买几斤我吃几斤。”   两斤可以,五斤不嫌多,甚至十斤二十斤她都要。   再多……他恐怕一口气也买不到。   周苹果面色不自然,点头应下。   “咔嚓咔嚓”   她狠狠咬好几口白地瓜缓解尴尬。   周苹果实在不是个扭捏的人,察觉到乔茗茗好似有点窥见她心思后,干脆自暴自弃,彻底显露自己的心思。   她实在是藏得痛苦,也觉得前路迷茫,再不跟人说说她会憋死的。   于是就在乔茗茗端着鸡蛋糕出来,坐在桂花树树荫底下准备开场简易上午茶时,周苹果忽然开口:“唐际秋说,说他明儿就会在我爹面前提起那件事了。”   对哦,唐际秋已经去了余水县,甚至在昨儿已经回来了。   乔茗茗没说话,周苹果就自己讲下去:“我爹那种性子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他这种人太认死理太固执,岁数越大越这样,完全说不通的。”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乔茗茗用木叉叉起白地瓜,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到嘴巴里吃。   这时候正是白地瓜成熟的季节,不老,吃着纤维感不重,而是脆嫩且汁水充盈。   白地瓜是宁渝上山挖来的,不知他怎么找得到,搞得乔茗茗现在对那座山很是好奇。   咽下嘴里的东西,乔茗茗没给苹果直接提建议,而是道:“就跟上回一样,先找清楚根子在哪里呗。从根本出发,看你爹为何要这样,再从根子上解决。”   周苹果沉默几秒:“我爹心心念念要上门女婿。”   乔茗茗又叉一块白地瓜放嘴里,摆摆手:“不对不对,这并不是根本原因。你先说说,他为什么就希望要个上门女婿?”   “因为我是姑娘家。”周苹果迅速道,“我爹看中香火,天天念叨死后摔盆和上香的事儿。”   周苹果有时很矛盾,她爹对她很好,可又总是这么想。   根本问题,根本问题……   周苹果忽然瞪大眼睛,一拍扶手,她知道了!   乔茗茗没过多问她这个问题,秋风一吹,头顶的桂花簌簌落下。   她伸出手来,几朵小粒儿桂花就这么飘到她的手中。   秋风起,桂花香。   嗯,该做桂花蜜了呢。   快至午时,周苹果离开,顺道找唐际秋说了帮忙买棉花的事儿。   唐际秋拍着胸脯保证,恨不得这会儿就去把棉花给搞来。   周苹果其他话没说,她还得仔细想想,好好想想才成。   她在想事儿,乔茗茗也在琢磨着当初计划做的香薰的事儿。   中午,宁渝一到家,乔茗茗哒哒哒迎上去缠住他的腰,粲然一笑:“亲亲,我有事和你商量哦。”   宁渝惊讶,是大事啊!   这姑娘没有大事不会在他刚下工回来时抱他,因为他浑身是泥汗。   “成,你说。”他道。   乔茗茗眨眨眼,推他进门:“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行吧。   乔茗茗厨艺进步很大,宁渝又刚做完活饿得可以,所以吃得实在是香。   “衡衡呢?”宁渝问。   乔茗茗指了指隔壁:“两位老人挺孤独的,很爱逗衡衡,我让衡衡送几块鸡蛋糕过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宁渝叹气:“杨大夫两人也有个像衡衡这么大的小孙子,儿子女儿都在军队,因为都立过功所以并没被多牵连。”   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人没多谈这些,宁渝吃完饭后衡衡也回来了,她们母子吃得早,所以宁渝只要洗自己的一个碗就行。   快至午睡时,衡衡抱着他的小枕头呼呼进入睡眠。   宁渝呢,还等着乔茗茗跟他说大事儿呢。   乔茗茗嘻嘻笑,手指绞动他的衣服,说:“亲爱的,再给我搞些蜂巢吧。”   她想要蜂蜡,蜂蜡能够制作蜡烛。   乔茗茗畅想:“普通蜡烛有气味,我要用外头的桂花调味儿就不能用普通蜡烛,会窜味儿的。再者呢,容器就用竹子好不好,刚好有竹林,清新雅致!”   “关键是啥,是我觉得我们家打扫得再干净都有味道呢,毕竟那三头驴在,现在有桂花香飘着还好,往后没有花味遮掩呢?”   “哇塞,我真的好聪明哦!我怎么能想得出来这种办法呀!”   乔茗茗托着腮,连续说好几句话,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恋之中。   宁渝:“……”   他故作惊疑,打量了乔茗茗好几眼:“不对不对。阿弥陀佛,女施主,上次担忧我被蜂蛰的茗茗去哪儿了,请把她还给我。”   乔茗茗:“……”   靠,好一个活学活用! 第23章 砖头梦话   宁渝又将当一回采蜂人。   提起这个, 不得说说他先前做的唇膏和护手霜。   对于这种“三无产品”,乔茗茗使用时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忐忑呢。   但,有无害处她是不知晓,可却意外的好用!   唇膏用半个手心大的小铁盒装着, 使用之前打开盒盖子洗净手, 后用手指腹沾点唇膏涂抹在嘴唇之上。   涂完之后嘴唇一天里有大半天都是湿润的, 死皮确实消减不少。   护手霜呢,装在一个塑料罐子里,这是乔茗茗百雀羚用完的空罐子, 用时也是用手抠然后抹抹,似乎比唇膏更好用。   或许还不仅仅局限于手, 乔茗茗用了几次后深觉得护手霜不仅可以抹手, 更可以涂脸。   不油腻还保湿,有淡淡的香,顿时让她梦回上辈子的凡士林3号!   别说,乔茗茗有次在涂手之时提起这事, 宁渝还真认真考虑好几秒。   家里不仅有两个大人, 还有衡衡这个小孩,最关键的是再过几个月, 即将迎来新生命。   当初衡衡的婴儿时期便给他涂脸了,这个还未出生的小的也不能落下。   主要是宁渝实在不能想象他未出生的闺女儿或儿子在冬日里顶着一张被风吹得皲裂了的脸。   不过蜂蜜并不是这么容易找的,上回的石头缝里那群蜂就放过人家吧,竭泽而渔的道理乔茗茗懂。   所以等啊等, 等到村里继黄庄鸡瘟后,再度爆发出新的大新闻时, 宁渝还没搞到蜂巢。   村中。   “老子要去炸了他家祖宗的坟!”   “哐”一声, 周志才满脸怒气, 气冲冲地从家门里冲出来,拿着锄头就往旧牛棚去。   别误会,他并不是去跟乔茗茗和宁渝干仗的。他是去套驴车,然后到隔壁余水县跟人家干仗。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气血上头,脚下像装了风火轮般走路飞快,边走边咬牙切齿地说。   后面的周苹果一路跟着他跑竟然还追不上他,只能不停喊:“爹,停下,我不在意,你快停下!”   “周老三,你这是咋了?”   有从山里砍柴回来的人好奇问,紧接着又瞧见苹果在后头追,更是稀奇了。   这对父女又要出啥事啦?   “宝来叔,帮我拦着我爹!”周苹果赶紧焦急地请人帮忙,不是她小题大做,实在是她爹这种人还真能干出没找队长开证明就套驴车去隔壁余水县挖人家祖坟砸人家家门的事儿!   刘宝来深深觉得周苹果要比这个当爹的更靠谱,于是扔下两担子柴火,敏捷的跟着周志才跑,两人纠缠几下,在旧牛棚的竹林旁边把人彻底拦下。   这三人你追我赶的情况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于是在短短半分钟内,小竹林前的空地上就围上好几个人。   今天没上工,因为过几天就是秋收啦。秋收是农民们一年里最重的工作,干一个月下来不说五斤,瘦个十斤的都大有人在。   所以秋收前后,周队长都会安排较为容易的活给大家。   比如通通水渠,比如掰掰玉米,再比如到山上去清理清理野草。   甚至给大手一挥放两日假,让大家去逛逛集市买肉贴贴膘,去山上砍柴火给冬季猫冬做准备。   总之,大队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大方,特懂松弛有度的道理。   乔茗茗和宁渝今天也在家,最近风大,桂花簌簌落满地,乔茗茗瞧着实在可惜,就先让精力旺盛的儿子去树底下捡桂花。   也没期待他能捡多少,反正捡累了没力气去抓鸡撵狗了。   但小孩的精力乔茗茗还是小觑了,在觉得好累不再捡桂花后,竟然又去门口的河边捡石头。   这小子被他爹打过几次屁股后再也不敢到河边碰水,加上她和宁渝都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见他,也就随他去了。   这会儿乔茗茗在树下铺了塑料布,和宁渝对着桂花树使劲摇晃,那小粒儿的桂花便纷纷落满塑料布,黄灿灿的好看极了!   就在夫妻俩齐心协力要把桂花拿到水缸里洗之时,不远处传来骚乱声。   “放开,我今儿要是不把他心挖出来瞧瞧是不是黑的臭的,我特娘不是汉子!”   周志才的话音刚落,原本停留在竹树上休息的鸟儿被吓得纷纷振翅起飞。   乔茗茗:“……”   她转头看宁渝,惊奇问:“咋啦?”   宁渝想想:“会不会是因为周苹果相亲对象的事儿?”   反正这块区域只有他们两家,隔壁两位大夫再低调不过,村里人对他们很尊敬。   而他和茗茗又没惹事,周三叔只能是来套驴车的。   乔茗茗惊讶得捂住嘴:“我以为那办法失效了呢!”   实在是离唐际秋跟周三叔提起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然而周三叔压根没动静。   他不可能不在乎苹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同样相信那男人,不信唐际秋的话。   当时他是这种反应,乔茗茗还气馁,同时又再想其他办法了呢。   没曾想,原来在这儿等着。   周三叔确实是相信那位自己心中的老实女婿,可想了三个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越想越嘀咕,于是偷偷拜托苹果的一位远房表舅去余水县打听。   这位表舅在公社供销社当临时工,管采购的活计,经常会去余水县。   于是久等大半个月后,周表舅才指使儿子揣着消息到上阳村来。   消息说:该男人不可靠,与一隔村女人有瓜葛。事情没什么人知道,这次也是从该女人姑姐家婆的嘴里听到的,说是那女人的丈夫不会生,找苹果相亲对象借种生子。   周志才看完信,简直气疯了!   竟然有这种人,竟然骗他,竟然还敢在他面前装憨厚装老实。他哪能给他家苹果招,招上门岂不是害了他家苹果一辈子!   “别拦我,我要弄死他的龟孙!”   来的人越来越多,拦的人也越来越多,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顿时喧闹嘈杂起来。   衡衡被这阵仗吓到了,忙用衣兜裹住他捡的漂亮石头,哒哒哒地跑回家躲在爹妈身后悄悄伸头看。   热闹嘛,从三岁小孩到耄耋老人都爱看。没瞧见还有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拄着拐杖都得飞奔到小竹林旁吗。   这个说:“算了算了,别去了,总归没定下,本来我就觉得你这事办的不对,咱们村的姑娘咋能让那山坳坳的人娶了。”   乔茗茗听了点点头,是啊是啊,周三叔太容易激动了。你这么一闹腾,到时候不仅上阳村,甚至整个公社和余水县都晓得苹果遇上这种事。   被认为是垃圾的确实不是苹果,但总把你和垃圾放在一起说,也嫌恶心呀。   又有老人瘪着嘴巴说:“早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讲了,嫁娶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退一步也得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有他的道理对不对。就再退一步,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给姑娘家找个穷小子也得是个能和姑娘说得上话,有能力的小子,老实有啥用,遍地都是老实人!”   对对对,许多人老人家附和。   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你家闺女够省心,听你这当爹的去相看,哪知不省心的是你这个爹啊。   乔茗茗心想,不管这话对还是不对,但老太太的话确实能规避许多婚姻风险。   周队长终于到来,绷着张脸:“干啥呢,老大岁数了,办事还这么不靠谱。找媒婆跟人家定下了吗,摆酒了吗,扯证了吗,不就是相看一回,我看你是发癔症了!啥都没有你让苹果站这干啥,快带回家去!”   都是大姑娘了,懂害臊的。   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靠谱,还得陪你这爹一起丢脸。   乔茗茗再度狠狠点头。   爹跟小孩儿似的,苹果太惨了。   大队长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周志才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环顾四周察觉到自己做了蠢事,先前差点害了女儿,这会儿又让女儿丢人。   于是两眼一发黑,仿佛有了重影,直接往后直板板地倒了下去!   “爹!”   “我滴个亲娘……”   “找大夫找大夫,别中风啊!”   ……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   夜晚,月明星稀。   乔茗茗趁着夜色从苹果家回来,摇摇头对宁渝说:“还难受着呢。”   “这当然得难受个几日,你上回脚趾头撞门框不都喊了许久。”宁渝边说边坐在院子里拾掇他好不容易挖到的粘土。   乔茗茗:“……”   知道脚趾头被撞到有多痛吗!   她现在想起来还是痛苦面具!   不过这话也有理,乔茗茗想了想,把心放下。她担心个啥呀,唐际秋还在那亭子里偷偷摸摸守着苹果呢。   没了心事的乔茗茗终于把目光集中到宁渝身上,好奇问:“你在干什么?”   捏泥土做小人给衡衡玩吗?   宁渝用手托起一把泥巴给她看,竟带着些许得意道:“我找到了粘土。”   “嗯?可以烧的那种土?”   乔茗茗惊讶,拉过凳子坐下。   宁渝向她介绍:“对,而且还有许多风化过的粘土,挑回来后不需要再晒了,直接做成稠泥。到时候再牵着驴反复和炼五六次就能制成砖块模型,等砖头胚子完全干燥了,放到土窑里烧,估计就能把砖头给烧出来。”   乔茗茗眼睛闪亮亮的:“到时候咱们家就有砖头啦!”   宁渝挑眉:“对。”   厉害啊,乔茗茗目光灼灼地看着宁渝,会烧陶瓷也就算了,连砖头都会,真真到哪里都能饿不死。   如今的砖头不仅贵,而且还难买,需要批条子的。宁渝要是解锁这项技能,着实能给他们家省不少事省不少钱。   “你真棒!”   乔茗茗“吧唧”一声,在他脸上亲一口,兴致勃勃道:“那咱们明天就烧!”   烧好后,先把院子里的地给垫一下。怎么说也得铺一条走道出来,免得一下雨院子就成了泥坑。   再然后,就把砖头攒着,攒好了可以盖卫生间啦,还能盖厨房盖围墙,甚至还能在不远处盖个驴棚,把那三头蠢驴给移出去!   乔茗茗心脏砰砰跳,兴奋得厉害。   宁渝不知道她想到了啥,脸上笑得这么灿烂,搞得他都不忍心泼她冷水了。   他忍笑道:“等砖胚彻底干燥起码要等上一两个月,乖,你先忍忍。”   乔茗茗:“……”   果然,守恒定律果然是真的。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宁渝脸上的笑容才顿时满面。   “要这么久啊,等的花儿都要谢了。”乔茗茗扁扁嘴。   宁渝手上都是泥,用额头蹭蹭她:“是呢,咱们想烧砖只能这样。”   好吧。   忍就忍,不就一两个月吗!   现在马上十月份,天气渐渐干燥,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十一月。   十一月份也行啊,天气冷了,烧砖头的时候宁渝也不会被热到。   而且秋收已结束,他们也有时间。烧完后就垫着院子的地,迎接冬天的雪花。   到时候她一定报复性地把院子铺满砖块,院里再不会湿答答的,他们扫雪也好扫。   或许还能在屋后搭个烤炉,等大雪纷飞之时,她能和宁渝围炉烤橘子泡杯茶,能带着衡衡烤肉串,甚至还能邀请舅爷或芸芸苹果,来烤烤火聊聊天说说话。   想着想着,乔茗茗又开怀了。   她乐呵呵的笑:“算啦,没事儿,晚就晚,好事多磨呀。”   宁渝瞧着她移不开眼,这姑娘怎么心宽乐观呢。   月亮在云中忽隐忽现,秋风轻吹,带来收获的香味儿。   夫妻两人一起揉泥土,等小孩儿迈着小短腿从隔壁跑回家后,眼睛唰地亮了,撸起袖子也要加入。   一块砖、两块砖、三块砖……   数到睡觉前。   宁渝起床抱着哼哼唧唧的儿子去撒尿时,还听到茗茗挠挠脸,翻个身抱住被子嘀咕梦话:“九八,九九,一百,嗯,盖卫生间……” 第24章 村中秋收   气温渐低, 暗藏秋老虎的初秋已经消失。   乔茗茗对秋天的渐渐逝去,生出些“好坏参半”的情绪来。   农村之中蚊子多,大蚊小蚊一样毒。随着天气渐冷,蚊子终于消失不少。   这可是让她再欣喜不过的事, 要知道她这会儿怀着孕清凉油不能用, 面对那些蚊子毫无他法。   艾草倒是能烧, 可日日烧天天烧乔茗茗也怕不好呀。   再者,她也不是没试过。这几个月里,她通常隔三天便让宁渝每天把屋子角落用艾草熏一遍, 又院里篱笆边上种了好几棵薄荷,可用处依旧不大。   转念一想, 不大也是当然的。   家里有驴, 门口有河,就是花露水也没啥用,还是得搞些缝隙细密的铁纱来,做几扇铁纱窗。   哦, 还得搞扇铁纱门, 要不然也拦不住蚊子。   可秋天离去她又有点儿难过,因为黄鳝没得吃了。秋天的黄鳝才肥, 冬天可不够肥。   昨儿宁渝趁着夜色从泥潭里钓起来的那几只,估计就是今年的最后一顿黄鳝。乔茗茗自认“勤俭持家”,她得把黄鳝存在空间里,留着过年吃。   清晨。   屋外的风竟然有些刺骨之冷, 乔茗茗穿着单薄的睡衣,吹得感觉凉飕飕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冬至, 天便亮得越来越晚。   就像今儿, 外头还阴沉沉的。当然啦, 今天她起的也着实是早。   为啥呢?   因为秋收今日到来。   宁渝起得比她更早些,这会儿正在门口小河边洗衣服。   村里人洗衣服大多是去村口的大洗衣池中洗,洗衣池是用砖头水泥建起来的,有一支小溪流从洗衣池中穿过,人们就站在洗衣池的两边洗。   为了进一步方便村民,还建了个高大的亭子给罩住,使得太阳晒不进雨也下不进。   若说村中香樟树底下是第一热闹之地,每天早晨的洗衣池就是第二热闹之地。   每日早晨从六点到七点半,这段时间是洗衣池的人流高峰期,大娘婶子们的声音能传得老远,站在百米开外都能听得到。   乔茗茗因为不大习惯在外人面前洗贴身衣物,所以从不去那里洗。   宁渝则是个能离热闹地方有多远就有多远的社恐,他更不会去了。   于是呢,宁渝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还算平整大块的石头来,搬到门口河边,他们家便在河边洗了两三个月的衣裳。   乔茗茗见他在洗衣服,便揽起做饭的活。   宁渝已经把饭给蒸下去了,没有电饭煲的年代,蒸饭前必须要先把米放到锅里煮,将米煮个大半熟,再把它捞起来放到一个木头做的小桶里蒸。   但他们家只有一个锅,为了方便蒸饭时做菜,乔茗茗便想了个法子。   她大半个月前的一次县城赶集中,在供销社里买了个圆柱形的小铁锅。   要蒸饭时在铁锅中加点水,安个箅子,再放块细密的棉布,待到米过水煮好后捞到棉布里,最后把铁锅放到火炉的炭火上去焖。   这样蒸出来的米饭和用木桶捞的一模一样,同样暄软无比香味儿十足!   此刻厨房灶炉里有微微的火,火炉上也在冒着饭香,乔茗茗只需把火加大,炒几道菜便可。   从今日开始,到下个月中旬都是秋收农忙之时,忙得没时间做饭是很有可能的。   乔茗茗想了想,干脆一口气把所有菜炒好算了。   宁渝又晒了点儿萝卜干,那就做个萝卜干炒鸡蛋吧,放点辣椒进去,炒完后上边的干香下边的油润,他们家都爱吃。   秋收到,没肉也不行。   农村人生活节省,特别是在吃穿方面。但农忙时节,做饭的主妇们可不敢抠搜,否则自家人很可能在繁重的劳动中晕在田地里。   不过最近几年任务多,为了节省时间,秋收时队里都会把食堂重新开放,恢复大锅饭。   乔茗茗其实不大想去,前两天就问了隔壁杨大夫,听说他们前两年一直都未去后,就准备也不去了。   想完,她忍着心痛,拿出一条排骨来,“哐哐哐”剁成块,焯水后拿去红烧。   乔茗茗要是正经起来做菜,味道是真好,特别是红烧类的浓油赤酱重口菜。   家里火炉多,红烧排骨时她直接把排骨倒入砂锅中,放在火炉上盖上盖子焖,自己则继续炒下一道菜。   菜园里的小白菜已经能吃了,脆嫩无比。再摘些木槿花和冬葵菜,把它们剁成稀碎的碎末,放在一起煮,于是便有一锅滑溜溜且碧绿无比的菜汤新鲜出炉。   总共四道大份量的菜,乔茗茗只用了半个小时完成。   “吃饭啦!”   她把菜端上饭桌,冲着门外喊。   宁渝正巧拎着桶回来,边走边说:“我晾个衣服。”   行吧,乔茗茗将儿子喊醒,这孩子如今自己会穿衣服和洗漱了,不需要她帮忙。   早饭很丰盛,乔茗茗和宁渝都难得吃了九分饱。吃完后一家人去晒谷场集合,等待队长分配任务。   宁渝自然是要去收割稻谷的,乔茗茗虽受额外照顾,但猪圈的活干完,得帮忙去食堂里洗菜和整卫生。   “今年是秋收最难的一年,但也是粮食庄稼最多的一年!大伙加把劲,从第一天开始就得使出十分的力,咱们忙活大半年了,就差这最后一步,可不能拖着拖着让雨打了让霜冻了!”   周队长站在高大的石头上,声如洪钟对着村民们大喊。   催完项目,就得画饼。   于是他接着说:“就坚持这么二十来天,等到大豆入库大米满仓,咱们把任务粮交了后就给大伙分粮分钱好不好!”   底下顿时骚动:“好,好,好!”   声音一层盖过一层,可见人们对于分钱分粮有多么迫切。   最后,大队长又进一步描绘远景:“到时候休息几天,咱们村也组织一场秋猎!打兔打鸡打野猪,再把猪圈那几只杀了,大家过个丰收年!”   “行,行,行!”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让人不禁相信他话,就是乔茗茗听了都心生澎湃,好似那一斗斗粮食一张张钱票一块块猪肉近在眼前。   动员大会就此结束。   早晨七点,太阳连影子都没有。   这是一天里温度最适宜的时候,田里地里大家趁着还不晒人,能干多少活就干多少活,恨不得水不要喝厕所不要上。   宁渝在分配到他的那片田里弯着腰挥汗如雨,左手把住稻谷根,右手拿着弯镰刀,一割又一割,麦穗成堆,给予人沉甸甸的安全感。   乔茗茗也在猪圈里手起刀落,南瓜、前段时间从地里挖起来破了皮的地瓜,还有各种猪草和豆渣,通通放到锅里煮,煮熟了倒给栏里的几头猪吃。   猪的饭解决了,还得把羊牵出去吃草。   至于驴和马,早就被拉走了。秋收到,它们也得出卖劳力换取自己的口粮呢。   村民们不管是懒的还是勤奋的,都齐心协力地干着自己分配到的活。   农村长大的人对粮食都很看重,这代人更是绝大部分都经历过五六十年代的那三年,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地里头的粮食开玩笑。   稻子割完要打,打完了拉到晒谷场中晒,在这过程中要防备变天,若稻谷来不及收被雨给淋了,好些人是要跪在地上哭的。   所以没一会儿,原本长满稻谷的土地上已经空荡荡一片,“梆梆梆”的声音从田中传来,这是有头包白布,身着长衣长裤的人们在使劲儿摔打着谷穗。   他们可以连续摔打几个小时,太阳直直照耀,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汗水如雨滴般落下,皮肤变得黝黑,仿佛染上了土地的颜色。   就是宁渝这种天生白皮肤,很难晒黑的白皮肤,几天下来明显都能看出黑了一度。   夜晚。   这是秋收的第七天,体力强健如宁渝,都有些撑不住了。   “你躺床上,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药酒揉揉按按。”   乔茗茗摆摆手说。   吃过晚饭后,夫妻俩人并跟个永动机似的衡衡都没力气再去门口小道走走了,只恨不得澡也不要洗地躺床上去。   哦对了,衡衡这三岁多的小屁孩这是要干活的。他们这群三四岁娃娃兵必须每个人拿根芦苇,在晒谷场上跑来跑去,不许让鸟儿把稻谷叼走。   真真是,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而宁渝的活远比乔茗茗要重许多,乔茗茗虽然累,但休息休息便好。   宁渝是累得晚上睡觉时都打起轻鼾,等到第五六日时,手酸得甚至吃饭都在抖。   乔茗茗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去找杨大夫拿了瓶药酒,跟人家学了一套按摩技术。   宁渝对此深感怀疑:“你真学会了?”   乔茗茗顿时怒目而视:“你不信我!”   “……不是,才一两天你就学会了?”   “你竟然不信我!”   “……”   宁渝麻利地把衣服脱了躺床上。   乔茗茗哼哼两声,把抽屉拉开拿出药酒,脱了鞋子上床,跪坐在他旁边。   药酒可是杨大夫亲自做的,里头用的药是余大夫到山上采的。   两位老人说,每年的秋收时节,会有许多人来他们这里拿上几贴药。两人就想着总喝补药还不如抹抹药酒,药喝多了也不好。   乔茗茗这会儿特别麻利地把药酒抹到宁渝身上,按照杨大夫教的手法,给他揉搓揉搓。   窗户未关,夜风从窗外吹进来,衡衡特别贴心的赶紧把它关上,然后又趴在旁边看。   屋里顿时静悄悄,烛光由摇晃变得稳定。   宁渝眼睛半开半阖,舒服得全身放松,仿佛绷了好几天的筋与肌肉终于舒缓开来。   十多分钟后,他沉沉睡去。   乔茗茗叹声气,有点心疼。   要是有机器就好了,上阳村土地平坦开阔很适合机械化耕耘。   秋收的日子快又慢。   村里所有人似乎都在启动加速模式干活,可天天又盼着秋收快点过去,心想日子怎的如此慢呀。   但当割完最后块田野的稻谷之时,所有人松了口气,回首一想却又觉得时间飞快。   11月18日,上阳村秋收完工。   这是一年里最后的农忙时节,在开始之时身着短衣,几天后身着长衣,结束时竟然都要穿上毛衣或棉衣了!   稻子收割完毕,再把它晾晒几日,宁渝的活就彻底做完。送稻谷去粮站是村里其他人的活,他还没啥资格去呢。   秋收结束的那天是天气晴朗的一天,微风徐徐也不冷,反倒吹得人惬意至极。   清晨。   宁渝赖床,不肯起来,躺在软乎乎的棉垫上,身上盖着的又是刚打完的新被。   他不起乔茗茗也自然不会起,窗帘没卷,房间就跟晚上一般。乔茗茗枕着宁渝的手臂,宁渝另外一只手便攀上她已经微凸的肚子。   此刻,夫妻二人心有灵犀地都在猜性别。   乔茗茗:“你说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宁渝沉思:“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这次怀孕和上回不同,估计是女孩儿。”   乔茗茗眼睛熠熠发亮,转个身面对着他:“衡衡觉得是妹妹,你觉得是闺女,我觉得也是。”   她又问:“你想好名字没?”   宁渝摇摇头:“还没想好。”   “为什么,当年衡衡才三个月呢,你就想好名儿了。”   她是个取名废,真真的取名废。   衡衡先前还不叫衡衡,乔茗茗拿到取名权时想半天想了没啥含义又霸总味十足的名字出来,最终被她妈无情地给剥夺了,说要她取的难听得不行,交给宁渝这个大学生取。   行吧,她无所谓。   反正她妈对宁渝有学历滤镜,一向以家里有位大学生女婿为荣,恨不得把家里的几个侄子侄女的名字都给改了,让宁渝重新取个。   后来夫妻俩成宿成宿的翻阅字典和书籍,最终一起定下“可衡”二字。乔茗茗心累得慌,这回说什么也不取了。   宁渝抱紧她说:“我总觉得这个孩子生得要比她哥哥艰难些,当年衡衡出生后家里的条件多好啊,她如今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所以名字得取个好的。”   乔茗茗:“……”   再好也不过是个名字,能好到哪里去呢。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委屈你啦宝宝。   两人赖床赖得真舒服。   聊完天又闭上眼,细细感受了新棉被的柔软,才依依不舍地起床。   乔茗茗边起床边感慨:“往后我们每年都得把棉花拿去弹一次,舅爷到底找谁弹的,弹得可真好,盖着好舒服哦。”   像躺在云朵中,软软的,又不重,让人恨不得在被子里滚上好几圈。   宁渝想了想:“好像是公社上的一个人,就是包子铺的隔壁那户人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   “哎,不管了,往后再问问舅爷吧。   不过棉花也真不耐用,我原本以为八九斤可能都够,没想到要十二斤,衡衡的才是八九斤!这里过冬太艰难了,首都冷归冷,但是有暖气,被子反而轻许多。”   乔茗茗当时得知后嘴巴吓得合不拢,人懵得都没反应过来。   还好唐际秋又帮忙买了二十斤,乔茗茗的几床厚褥子这才没有半路夭折。   如今他们鸟枪换炮,大床和衡衡的床都换上晚上热得要穿短袖睡觉的被褥,再也不要怕半夜冷得哆哆嗦嗦爬起来找厚衣服盖了。   不过可惜的是棉花所剩无几,唐际秋也很难再搞到,只能让宁渝去找舅爷帮忙购买。   起床,窗帘卷好。   阳光照耀进来,推开窗户冷风直灌,哈口气仿佛都出现了白雾。   衡衡这小孩儿很会睡,既然没醒两人便也没叫,直到要吃早饭时才把他喊起来。   宁渝快速吃完饭,准备和周三叔一起上山看看山葵的情况。   同时找找答应了茗茗的蜂巢,因为先前一直没找到,后来又要秋收,便一直拖到现在。   他上山了,乔茗茗在干啥?   她掀开堆放在驴棚草料间的砖块,用手碰碰,总觉得已经到达可以烧的程度了。   就在乔茗茗考虑要不要让宁渝干脆先试烧两块之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乔,小乔在家吗?”   是周苹果和程芸芸在喊。   乔茗茗赶紧出去开门:“在呢在呢,你们咋来啦?”   两人走进门,笑笑道:“今天赶集没在村口看到你,我们就好奇来看看。”   乔茗茗把竹椅从屋里搬出来,放在院子中的太阳底下:“前段时间累得慌,没什么要买的就没去。你们呢,也没去?”   两人点点头。   程芸芸在爹妈那里还是孩子,周苹果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当家做主。   去了干啥呢?   想买又没钱。   无论什么年代,一分钱总能难倒英雄汉。   乔茗茗给两人抓了几个野生猕猴桃,说:“没事没事,那些山葵种的还不错,明年就能富裕点了。”   周苹果听了也不禁笑起来,“我爹也说不错呢,瞧着就比野生的好许多。”   程芸芸没太听懂两人的话,疑惑问:“山葵?什么山葵?”   乔茗茗眨眨眼:“我们没和你说吗?”   周苹果也挠头:“好像说过了呀。”   程芸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真没有说过,我都不知道山葵是什么呢!”   乔茗茗赶紧解释:“就是吃着辣辣的,嗯,跟辣根芥末很像。我们是好久之前就找种子种了下去,想看看这山葵能不能种植。”   程芸芸眼睛都瞪直了,激动得脱口而出:“是终于要致富了吗!”   上辈子没听说过还有种山葵呀!   乔茗茗:“……呃,还不知道种得咋样呢,起码得等到明年快收获了才知道。”   周苹果悄悄说:“山葵还远着,你想要多多的钱,还是期待期待山柚油吧。”   乔茗茗点头,掰手指道:“秋分、寒露、霜降和立冬,这几天大队长都有安排好几人去采油茶。”   秋分寒露就不必说了,那时候秋收还未开始,所以安排了好几个人去。   之后的霜降与立冬正值秋收,大队长愣是也挤出好几个人让他们山上采油茶。   庄稼得要,山柚油也得要。   一手是粮食,一手是钱票,他都得抓得紧紧的。   程芸芸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那个东西是队长叫着去采的,也能卖?”   乔茗茗:“对呢,榨油了就能卖。”   山柚油营养价值极高,除了炒菜的味道没其他油好外几乎没缺点。等往后国内美妆护肤的市场做起来,这玩意儿没准更赚钱。   程芸芸顿时心花怒放,看着乔茗茗眼神,就跟看金子一样!   要知道上辈子可没有山葵和山柚油,所以这两项东西只能是茗茗带来的。   我的娘嘞,还期待宁渝干啥,茗茗明显才是男人背后的强者,强者中的扫地僧啊。   她决定了,她要跟着茗茗混! 第25章 发现烧窑   关于怎么把山柚油卖好, 乔茗茗闲暇之时有想过各种方案。   按照当下社会情况,油很受追捧,但山柚油的生产成本注定要比其他食用油要贵,出售价便注定要比其他油高。   但很遗憾的是, 它的味道却又不如其他油好。就跟螺蛳粉一样, 能吃的人很爱, 不能吃的人会稍稍觉得奇怪。吃习惯了,反而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山柚油没发展起来的原因。   再者,现在是统购统销的时候, 上头没有山柚油指标,你怎么卖出去呢?   拿着山柚油去粮食站?   不好意思, 没指标不收。   拿着山柚油去收购站?   不好意思, 没指标不收。   思来想去,乔茗茗觉得就只有一条出路。   由大队集体出面,作为大队的集体副业,去与供销社和各个厂子交涉, 把山柚油售卖给他们。   这法子是可行的, 如今上头的政策就是鼓励农村地区大力发展副业。   再者,这几年钱挣得不多也没关系, 乔茗茗怎么说也是穿越者,知道打出品牌才是最重要的。   例如五常大米,安溪铁观音,贵州茅台酒, 赣南脐橙烟台苹果和阳澄湖大闸蟹等等。   等到改革开放,上阳村山柚油产业链也趋于成熟。人们生活逐渐富裕, 对营养与“野生”食物的需求变大后, 山柚油的市场自然就会扩大, 上阳村山柚油就能抢先占领市场。   关键是,这玩意儿可食用,可入药,还是许多护肤品的原料。你不一定吃它,但你很有可能用脸霜抹脸时用到了它。   乔茗茗心中是这么想的,但对程芸芸和周苹果两人却没说这么多。   只停留在出售给供销社各个厂甚至药店的法子说了一下,但这也足够让两人惊喜了。   程芸芸这个重生者想得更多,震惊说:“没事的,现在只能卖这几个地方,再过几年可不一定,到时候别人或许抢着买呢。”   她就会买,茗茗说山柚油能润肠健胃治疗便秘,还能活血化瘀,特别是对小孩儿来说。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功效,就算再难吃她都吃。   她现在此时只恨不得又回到上辈子,去打听打听山柚油的行情怎么样,记紧后再赶紧回来。   乔茗茗展望完,回到打造品牌时要遇到的种种困难,不禁叹声气:“路阻且长呢。”   自己也不是什么商业大佬,没点亮这方面的金手指,就是个考公考研还失败的普通人。   如今,她的卫生间希望只能寄托于周队长身上啦。   两个姑娘一直待到快11点才回家。   周苹果父母赶集去了,她得去做饭。程芸芸则要去带娃,因为她嫂子得做饭。   乔茗茗强忍着砖头的事儿没说出来,还是烧成功了再偷偷炫耀吧。   另一边,龙虎窟。   宁渝检查了一遍山葵,记录下来各项数据与当天的气候温度后就去寻找蜂巢了。   周三叔觉得小宁艺高人胆大,连他都要用烟火熏熏蜂巢,小宁却能够徒手抓。   那蜜蜂嗡嗡嗡的,也不怕吗?   宁渝真不怕,今天运气好,来到一处平常没来过的、被周三叔称为落霞岭的地方,在这里发现一处和上回差不多大的蜂巢。   他又来了一次徒手抓,给人蜜蜂留点家后就飞快跑得远远的。   家中,乔茗茗做好饭,站在院子里翘首以盼自己的蜂蜡……哦不,自己的丈夫归来。   当她看到宁渝是拎着袋子而非抱着袋子之时就晓得蜂巢有了,她可以做桂花香薰了!   冬天快要到来,到时候门窗一关,暖烘烘的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可真太美好!   做香薰也简单,用蜂巢做蜡烛,再把前段时间做的桂花精油加几滴进去。   桂花就是院子里的桂花,油则是供销社里就有卖的葵花籽油,说好听点就是太阳花油。   乔茗茗又央宁渝去砍根竹子,用锯子沿着竹子关节出锯成一小段一小段。   竹子洗干净晾干,蜡烛就倒入里头,再加灯芯等待凝固,香薰便做好。   乔茗茗站在屋子里,感受着淡而幽香的桂花香。   突然发觉,这里越来越像家,而非临时几年的住处了呢。   秋日渐过,冬日来临。   周队长把公粮拉到公社交了后,就开始忙山柚油的事。   他们这里没什么标志性特产,听说隔壁省的秋梨非常不错,那里的许多农村不仅种粮食还种秋梨,渐渐的一分工分兑换七八毛,周队长羡慕得不行。   要知道他们上阳村已经算是发展得不错的村了,至少没人挨饿受冻,铁锅铁刀这种必需品也能买得到。   但即使这样,每年年底,一般人家也只能分到百来块。   一家五六个劳力,一年到头只有百来块!   给家里扯几段布,添几餐肉,剩下的钱大多都要储存起来,留给儿子娶媳闺女出嫁。   积积攒攒,或是盖间屋子,或是儿子们分家,那就一朝回到解放前。   而那种孤儿寡母的人家,不倒欠队里是不可能的,必须要队里贴补。   年年欠,年年贴补。   没办法呀,像田寡妇家,一个女人带着上了岁数且腿脚不利索的婆婆,和七岁的儿子及一对五岁的双胞胎女儿,队里只能把账抹了,要不然这一家子只靠田寡妇该怎么活呀?   周队长苦啊,村里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可他见过更不错的村子,见过人家是怎么活的,他也想让村民过上这样的生活。   发展山柚油产业听起来天方夜谭,可却是目前宁渝夫妻俩提出的建议里能最快看到成效的,他想试试。   试试嘛,反正也不费多少功夫。   于是在秋收完成,按理来说该点个火堆,在晒谷场上磕着瓜子晒着太阳侃大山的时候,周队长却拉了好几推车的油茶籽出来。   “大家伙努努力,把壳撬开,再把里头的种子拿出来。”   周队长拿着喇叭,站在板凳上说。   “到时候榨了油,去问问供销社和几个厂子收不收,收的话给咱们添笔收入,不收的话就发给大家伙自己吃。”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浪费!   “快点动起来,争取这三天弄完,然后咱们就秋猎杀猪!”   不好意思,萝卜他还要再吊一次。   众人:“……”   这话很熟悉,挖红薯的时候听过,收大豆的时候听过,割稻谷的时候也听过。   现在,要搞山柚油,又听一遍。   周队长还是很有威信的,让大家三天弄完就不会拖到第四天。   好几车油茶籽,最后只得了四大袋的油茶种子。   至于能出多少油,这暂且还不知。   夜晚。   即将进入冬天,天上星星明亮耀眼远胜春秋。   宁渝趁着空闲在竹林后头堆了一个土窑,那里长年累月都没人去,也没人注意,他打算在那里烧窑。   就在土窑烧制完毕,夫妻俩趁着夜色把风干的砖块转移到土窑中时,门外小道上出现人影。   周队长拿着手电筒,慢悠悠走来,他想让宁渝明儿跟去公社看看榨油情况。   忽见前方有人影移动,鬼鬼祟祟的,周队长心头一凛“咔嚓”一下,手电筒灯光打开。   正对两个“做贼心虚”,搬运砖块的小夫妻。   灯光冲破黑暗,直直的,如利刃般,正大光明的对准两人。   “糟糕!”   小夫妻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偏偏两人看不清来者是谁。   一时之间,两人想借口想了一大箩筐。   “吓死人了,你俩干啥呢?”   周队长把手电筒晃两下,皱着眉走近问,“快八点了吧,抱着个土块去哪儿。”   是周队长啊,夫妻俩齐齐松口气。   乔茗茗忍不住抱怨:“叔啊,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她心脏还砰砰跳呢。   周队长一身正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乔茗茗心说她不怕鬼,她就怕人。   周队长又用灯光对准土块晃晃,意思是:还不快介绍介绍(坦白坦白)。   乔茗茗用余光和宁渝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用眼神交换了意见。   说不说?   只能说了,不说不行啊,周队长并不好敷衍。   于是宁渝道:“您要不跟我们来,看看就晓得。”   行呗,周队长跟着小夫妻,经过篱笆外的臭橘树,又绕过菜园,再左拐右拐穿入小竹林中,最后在小竹林后的空地上看到两个土包。   宁渝全力捍卫自己的作品,掷地有声地解释:“这不是土包,这是土窑,能烧出砖块和瓦片的土窑。”   乔茗茗重重的“嗯嗯”两声:“还有陶碗,不过陶碗不好烧,一窑只能存下七八个。”   这几日两人都在试着控制土窑,几天下来攒够了碗和盘,总算不至于因为打了一块碗而害怕没饭吃了呢。   周队长:“……”   他眼睛瞪大,好悬才没惊讶得把手电筒扔在地上。   不是,这两人怎么连这个都会。   砖瓦是你想烧就能烧的吗?技术方面先不说,土从哪里找?   宁渝:“山神庙旁边刚好有粘土。”   量不算多,但烧座房子出来估摸着是可以的。   好吧,土有,窑也有,那你怎么控制温度呢?   乔茗茗:“唯手熟尔。”   刚开始确实会炸,多做几次,每次都记录数据,差不离就把规矩给摸出来了。   周队长彻底无话可说。   他倒是想看看,这两人能不能烧出来,烧出来的砖瓦又是什么样的。   阳里公社只有一家砖厂,砖难买,你想急用(一个月内的那种),还得走关系。   而且砖贵,要不然他们村怎么只有自己家是全套的青砖大瓦房呢。   谁不爱享受,谁又不想住干净又保暖的房屋?   当初自家建房子的时候,可是差点把家底给掏空了,退伍金完全不够填的。   若他们夫妻能烧出来……   周队长目光灼灼,紧盯着土窑。   呃……夫妻俩有点儿紧张。   乔茗茗笑笑道:“还得好几天才能烧出来呢叔。”   他们准备先烧两炉,第一炉砖是普通砖,只要用煤炭烧便行。   第二炉砖是滤浆砖,需要用松枝麦草等等燃料慢慢去燃烧。   滤浆砖会更硬些,做起来也会难一些,夫妻俩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还是那句话,试试嘛,先试试。   而烧砖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这种土窑至少需要十多天的时间才能出一炉砖。也就是说他们想攒够盖卫生间的砖块,起码要做上七八窑。   宁渝解释了一遍,然而周队长眼神坚定,“十几天就十几天,你这要是做出来了,我也不贪你的便宜。你帮我在村里盖个大点的窑,我给上面打个报告,特许按照分红给你算工分。”   是吗?乔茗茗那句“我们不太想出风头”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不是白帮忙,有工分的!   对于他们来说,村里工分能分粮与棉花,比分钱更为重要。   而且有了工分后,宁渝不是就不必每天都要下地了呢,下地也不必一下就是八九个小时呢?   夫妻俩把土窑的火升起,怀揣着心事回家睡觉。   而周队长……   他坚持要在土窑边待一会儿,甚至还有在这里搭个小棚子,每天晚上守在这里的想法,最终因为天气渐冷而放弃。   月亮愈加明亮,透过细微的小缝隙进入房间之中。   今日的夜空虽然晴朗,但气温明显比前些天又降了几度。   乔茗茗从被窝中伸出手来感受,道:“我怎么觉得都下十度了?”   宁渝:“应该在十度左右。”   乔茗茗担忧:“那龙虎窟的山葵会不会被冻坏,山上怎么说也得比山下低上两三度吧。”   宁渝笑笑:“山葵抗冻,要是天气太热,太阳太大,人家还长不好呢。”   原来如此。   乔茗茗放心了,总觉得他们家大难过后事事顺利。   正好碰到适合山葵生长的季节,碰到油茶树成熟采摘的季节……   就连遇到的人都是好心人,让他们能够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生活。   “村里人确实好。”乔茗茗忽然感慨:“我上回去豆腐坊买豆腐,那板豆腐只有最后几块,有几个婶子说我怀着孕让我先拿,她们等等下一板。”   这是平常生活中的小事,但就是这些小事让乔茗茗感觉温暖无比。   他们能山上捡柴火,会有婶子偷偷告诉他们山脚哪处地方野菜多菌菇多。   他们还能顺利地用正常的鸡蛋量换到破壳而出的小鸡,婶子们会告诉他们该怎么样去养小鸡。   除此之外,他们并没受到歧视,没有人对他们横眉竖目,冷眼相待。连衡衡也能去村中人家里串门找小朋友玩,快活地到处乱窜。   衡衡常说,他在狗子家吃了甜甜的柿子,在大牛家吃了软糯的板栗。   连吃带拿的,兜里还有许多。   上阳村真的是个人情味儿特别足的地方。   所以,干不干?   冒不冒这个出头的风险干?   辗转反侧后,就着淡淡的桂花香入睡。隔天清晨醒来,太阳冉冉升起,夫妻俩人心中皆有了答案。 第26章 公社榨油   宁渝昨晚答应了周队长要与他一起去公社, 今日早晨便起得早。   还没从被窝出来,他就感觉到又降温了。   手臂才掏出便有刺骨的寒意包裹,房间内都这么冷,可见外边儿是个什么温度。   这十二斤的棉被做得是真值啊!   他忍不住感慨, 再过一段时间, 保不齐就得下雪了吧, 也不知这里的雪能大到什么程度。   宁渝到底是起来了,同时把心里存着事儿,没睡安稳的乔茗茗也给吵醒。   “是我动静太大了。”他忙说, “还早着呢,才六点半, 你再睡睡吧。”   乔茗茗逐渐清醒, 眨眨眼:“我想去看看砖头咋样了。”   宁渝把她手掏出来:“要不我去看?今天有点冷,你要起来得多穿两件衣服。”   乔茗茗赶紧又把手放回被窝,缩缩脖子:“行,你去吧。走之前记得把饭蒸下去, 再烧壶热水给我洗漱。”   宁渝揉揉她脑袋:“……行。”   他只卷起靠书桌边窗户的窗帘, 看着清晨之景,心想今天虽冷但太阳估计会很大。   清晨雾气蒙蒙, 院里的花草沾上一层白白的薄霜,瞧,这是真正的霜降了。   霜降得猛烈而迅速,打得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宁渝担忧隔壁的两位老人, 洗漱完把饭蒸下去后便过去看看。   老夫妻早已醒了,老人家说是觉少, 可他们每天九点入睡, 隔天凌晨四五点便醒来, 在乔茗茗看来作息远比后世许多人都要健康和规律。   “余伯,你们昨晚睡得可好,有没有被冷到?”   余复正在院里收拾柴火,宁渝就站在院子门外问他。   老人停下笑笑:“别担心,前几天我们就听小乔说的换了被,昨晚没被冷到。”   棉花是这几年村里分的,或是子女学生以及朋友们想方设法托人寄来的。被子足够厚也足够大,两位老人觉得生活很舒心。   宁渝这才放心,被余复塞了几个不知从哪里搞到的荸荠后走回家中。   他把荸荠放在桌子上,叮嘱说:“千万不能生吃,记得要煮。”   茗茗每到冬日就爱吃荸荠,也叫马蹄。冬日里的水果少,她往年吃荸荠能一口气吃十几二十来个,若有人给她削皮她能吃更多。   宁渝也是她吃了几日后才发现的,这姑娘竟然吃生荸荠!   “啊,不能生吃吗?”   乔茗茗当时疑惑极了,嘴里还在啃着,边啃边问。   当然不行!生荸荠是水生植物,有可能携带寄生虫!   虫?寄生虫?   乔茗茗吓傻了,“呸呸呸”的把嘴里的荸荠给吐个干净,手里的白嫩荸荠也被扔了。   这会儿宁渝提起这事儿,乔茗茗立刻浑身发麻,忙用被子盖住半张脸:“你别说了,我肯定不会再生吃的。”   嗯,这才乖嘛。   见他要走了,乔茗茗又伸出头来:“你也别去套野鸡啦,说到寄生虫,我也怕野鸡身上有病毒。”   上回那个野鸡就是宁渝套来的,乔茗茗吃的时候一边觉得美味无比,一边又心惊胆战。   算了,尝都尝过了,往后要吃鸡还是吃家养的吧。   “野鸡?”宁渝脚步一停,思索一下想起自己确实有套过野鸡,“不吃也成。”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我听说隔壁兰花公社有片芦苇荡,芦苇荡中有野鸭。”   家里鸡鸭少,好不容易养两只鸡,见天儿被衡衡赶得光吃不长肉。即使长大了也不能杀,得留着下蛋。   宁渝心想自己得找机会去抓几头野鸭来,总不能让茗茗在月子里没有鸡鸭吃吧。   乔茗茗:“……”   收收你的野外生存技能,野鸡野鸭遇到你它们的命太苦了……   宁渝睨她:“那你吃吗?”   乔茗茗斩钉截铁:“吃!”   野鸭生活在芦苇荡,生活环境远比野鸡要简单干净。   舅爷前几天给了两个冬瓜,到时候用冬瓜和野鸭一起炖汤,鸭汤鲜美无比,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吸溜一口能暖到人的心肺里。   冬瓜和野鸭再炖得烂烂的,轻轻一呡就化开……   “吸溜~”   呜呜不能再想了,她馋了!   乔茗茗用力锤几下床上,都怪宁渝,搞得她现在肚子呱呱叫,想不起床都不行。   因为周队长说公社有早饭吃,宁渝没吃早饭,看了看土窑后便直接离开。   乔茗茗等他走后又挣扎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住饥饿,披上厚衣服,趿拉着拖鞋去做早饭吃。   空间的物资在这段时间里消耗很快。   一方面是秋收时营养要跟上,从她与宁渝一场秋收下来没瘦多少就能看出两人绝对吃了不少东西。   就是衡衡瘦的都好似比他们这对父母多,这孩子正在高速发育中,长高了点儿没小时候看着那么圆润。   平常又跑又跳,短短几个月的运动量比他之前的几年还多。   那双小短腿,如今灵活得可以,前儿竟然还想爬树,差点被他爹狠狠揍一顿。   另一方面就是乔茗茗每日都在补充营养,肉蛋加上羊奶,一天不落的吃着。   空间原本有半扇猪,如今只剩半扇的半扇,想必再过不久就要再减半。   至于鸡鸭,合起来都只有五只,难怪宁渝得着急。   鸡蛋也是快速下降中,不过鸡蛋存量大,再下降也还有不少。   乔茗茗叹声气,反手就从空间里掏出半边鸡来,“咔咔咔”的切成小块儿后拿去配着土豆红烧来吃。   天渐渐放亮,衡衡吃完饭,难得被乔茗茗拘在家里。   她表情严肃说:“今天不许出去,爸爸有事去公社,你跑远儿了我可没精力去找你。”   小孩儿乖乖坐在小椅子上,失望一瞬:“妈妈,那我在家干什么呀?”   他昨天就和狗子大牛约好了,要去抓沙牛玩呢。   乔茗茗寻思着太阳这么好,要把旧的厚衣服拿出来晒晒。   顺带拆了一两件没穿的,给宝宝做棉衣做尿布。   “哎!”乔茗茗摸摸衡衡的头,“你当初尿布可是新的,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没带来,要不然她也不要为新生儿的尿布感到苦恼了。   衡衡一听妈妈有事要忙,还是放下想去抓沙牛的想法来帮忙。   百米外,土窑里的细烟袅袅升起,给予了乔茗茗夫妻和周队长希望的砖块正在慢慢发生反应。   去往公社的路上,周队长边赶着车边问宁渝一些关于烧砖的事儿。   他挺好奇:“你们是怎么会想要烧砖的?”   趁着这会儿没旁人,宁渝就把乔茗茗心心念念卫生间的事儿给说出来。   周队长:“……”   他愕然:“就因为受不了村头厕所?”   宁渝点头:“别说她了,我也受不了,不但气味难闻还危险。”   紧接着又道:“叔啊,不是我说,明年有化肥了就不要再用农家肥,大家手里攒点钱,让村里人自己起间厕所,平常也方便好多。”   周队长哼哼笑:“你小年轻想事儿太简单,大家有钱有别的事要干,只有旧房子翻新了,儿女嫁娶的钱攒好了,能隔三差五吃顿肉了,才会去想建个你说的卫生间的事儿。”   否则最多在家里放个尿桶。   宁渝不可置信:“按照那样建,那厕所很干净,洗澡也不漏风。”   “是啊,那又怎么了?砖头拿来我可以凑凑建间房,或者把灶台推倒重建,这些都比卫生间要来得重要。”周队长望着远方,不知想到什么,深深地叹了声气。   “所以啊宁渝,你要是真能烧出砖头,说句丢人丢到家的话,我是天天去你家门口守着,都想从你那儿搞到方法。”   周队长觉得自己好歹是长辈,有这种想法不地道,但再不地道也得干不是?   宁渝沉默几瞬,问:“如果建个大窑,村里恐怕也能四五年才能全面换了房吧?”   “那可不,那样已经很好了。你们城里难道就是能能都能住砖头房?”   不是,还真不是!   首都是少见,但绵山的挺多地方沿街都还是木头房。   乔茗茗此刻若是在,肯定会心道改革开放可真是个分水岭,至那以后人民才富起来。   在这之前,有个村子若能家家盖上青砖大瓦房,吃上白米饭,那真的可以上报纸享誉全国。   周队长野心大着呢,他不仅想让上阳村如此,他来日若真当上公社主任,也要让公社如此。   驴车晃呀晃,晃到公社中。   公社榨油坊在公社的河边,周队长对这里很熟,先是顺路买几个饼子,递给宁渝一半,又再赶着车往河边去。   下了车,往里头喊一声就算打招呼,然后与宁渝一起把几麻袋的油茶籽给搬进其中。   管着榨油坊的人叫叶书达,叶书达疑惑地瞧着搬进来的东西,问:“周队长,不是前两天你才来榨油吗?”   上阳村的粮食收成一贯不错,每年种出来的大豆不仅完成了指标,还能剩余些好多来。   剩余下来的黄豆意思意思的分给村民们几斤,又存着磨豆腐存上几麻袋,剩下的便送到榨油坊中来,一起的还有几亩花生。   油榨完了,领些回去发给村民,剩下的就换成油票,在年底之时按照工分分给村民。   宁渝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道,听大队长解释之后才明白。   难怪呢,农村百姓也是要用到票证的,他们又没有工作单位给分发,所以拿到票证的途径就在年底分红中。   工分真的很重要,宁渝彻底感受到。   周队长这会儿顺手滴根烟给叶书达,说:“你帮我看看这个能不能榨。”   说着解开麻袋,露出里头的油茶籽来。   叶书达接过烟,惊讶道:“山柚油?”   周队长点点头:“村里山上这种树多,听说能榨油,干脆采些来看看。”   叶书达把手伸进去,掏两下,再拿出几个认真看看:“晾得不错,可以。”   他笑笑说:“我接手榨油坊这么来年,还真是极少见有人来榨山柚油,怎么,你们村里想做些这个油来吃?”   周队长还真是这么想的,小部分分给村里人,大部分拿去供销社试试水。   既然听说能榨,他便放心。   能榨就好,再怎么样也不亏本。   两人是熟识,他还要在这里聊聊天,便让宁渝自己去外头逛逛。   毫不客气的说,宁渝这还是来到这儿后头一回到公社。   公社的道路还算宽敞整洁,有一条主街道,主街道上坐落着国营饭店和供销社。   国营饭店里头坐着不少人,这个点肉菜当然是没有的,不过人们吃碗白面条配几根青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供销社就在国营饭店的不远处,宁渝思考片刻,趁着这会儿人不多走进去   别说,他的运气够好,刚进门就遇到新货来临。   供销社的后门处就停着车,此刻店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从车上把东西搬下来。   宁渝眼尖,一眼就看到热水壶。   不是捂手的,而是保温的热水壶,是个不到四十分米的圆柱形,瞧着就知道能装。   他这会儿庆幸茗茗总爱给他念叨“穷家富路”的话了,使得他这次出门时就带上了钱和票。   家里现在要说什么票最多,估摸着就是工业票,足有四张,勉强能买下这个热水壶。   来都来了,又买了一红一绿两个暖手壶和几个手电筒电池。   宁渝心想这次买完,直到过年前估计都不要再来供销社了吧。   时间渐渐流逝,周队长聊了大约有半小时的天,脸上带着笑容出来,又赶车回去。   沿路上,宁渝向大队长问了隔壁兰花公社的事:“那里芦苇荡的野鸭真的很多?”   周队长:“……你听谁说的?”   宁渝是个有原则的人,轻易不出卖朋友。   周队长:“不说我也知道,唐际秋那小子对不对?”   他说着黑脸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生气的事儿一样:“你别跟着唐家小子不学好,他去年竟然爬山路到人家兰花公社的芦苇荡去抓野鸭,愣是抓了八只野鸭和十几个鸭蛋回来,还没过夜,人家兰花公社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周队长想到这事就丢人,被隔壁公社的人找上门时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哪知三分钟后唐际秋的家里就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嘎嘎”声。   那瞬间,他火冒三丈,羞恼丢人得恨不得原地自焚!   宁渝没曾想还有这么一档事在,但放弃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有个有可能弄到鸭肉的地方,怎么能放过呢。   周队长哼两声:“你放别人傻呢,野鸭哪里那么容易抓,真要这样的话,那芦苇荡中的野鸭早被吃绝种了。”   野鸭灵活得很,不但游泳飞快,还能飞得老远。   有人来它们也很警觉,在你还没看到的时候就振翅飞起然后一头扎进茂密广阔的芦苇荡中,你想找是想不到的。   宁渝不大信:“小唐不就抓了八只野鸭。”   周队长道:“他那是运气好,正好碰到野鸭群,直接用网一口气兜了好几只。你只看到他抓了八只,实际他还在芦苇荡里埋伏三天才碰到野鸭群,我当年在部队里做任务都没有他这种为了口吃的蹲三天的耐性。”   好,懂了,要带网,宁渝学到了……   周队长瞅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死心:“我跟你说,你要是真去了被兰花公社的人抓到,我可捞不了你。”   怎么会。宁渝心想,唐际秋是因为没地方存放鸭子,所以一时糊涂没把鸭子拧死。而他家里茗茗身上有那个神奇的东西,完全可以把鸭子处理后再带回来。   那片芦苇荡到底危不危险,总得自己去看过才晓得。   他不傻,明显有大风险他也不敢冒,踩踩点,真就先踩踩点,要是看得紧他就放弃。   周队长不理他,加快速度赶着车,快到村里时,忽然小声说:“你要真想去,下周三我到兰花公社学习时你跟我一起去,小唐那小子属狗的,闻到味儿估计也要掺和进来。”   这俩一个机灵一个稳重,没准还真能拿他几只野鸭。   他祖宗的!   芦苇荡也不是兰花公社人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平时也没有看顾过,而且并非整个芦苇荡都在兰花公社境内,凭什么就被他们划到自己碗里,别人想凭本事抓几只鸭都不成。   周队长记仇,分外记仇!   去年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今年怎么也得把脸给一瓣一瓣捡起来。   再者,他又笑着哼哼说:“听人讲野鸭滋味好,你芳芳妹子要生了,就在十二月份,你要是抓到记得分我一头。”   宁渝惊喜应好,周队长做事靠谱,有他在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难怪呢,周明芳是队长小女儿,读完高中后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罐头厂,工作几年,年初那会儿和同样在罐头厂工作的高中同学结了婚,如今怀了孕,队长婶子经常包袱款款地去县城看女儿。   野鸭汤滋补,他这当爹的心疼闺女,自然也想让闺女喝喝。   回到家中,宁渝和乔茗茗说了这事儿。没过多久唐际秋来了,两男人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商量好一阵子,敲定种种计划方案后就等着下周三的到来。   等唐际秋走后,乔茗茗问:“有把握?”   宁渝朗笑出声:“小唐真是个人才,他把人家的巡查情况都摸清楚了,还晓得下周三兰花公社有赶集,正好趁着人多且人都忙,干一回就跑呢。”   说是要一雪前耻,本来就是野外抓的,还被人千里迢迢追到家中,害他差点被他爹暴揍一顿,更被队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待了好几天。   乔茗茗激动:“我能去吗?”   她就喜欢干这种事儿!   宁渝微笑:“你说呢?”   乔茗茗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做她的小孩儿衣服去了。   可恶!等明年,明年把孩子生下来后,被绑在家里带娃的就是你宁渝了!   宁渝见她不爽,忙把买的热水壶拿出来。   “保温壶!”   乔茗茗瞬间惊喜。   她一把将衣服扔床上,下床拿着这个保温壶左看右看,不可置信道:“我去,宁渝你怎么买到的?”   宁渝:“正好碰见上货,手疾眼快抢了一个。”   保温壶没多少,估计很快就能被买完,还好自己运气好。   乔茗茗也觉得他这人运气一向很好,哦,除了被举报的事儿。   瞧瞧他上山能找到蜂蜜,下地能碰见兔子窝(就是摔个狗吃屎还抓不到),乔茗茗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她抱着保温壶不放下,嘻嘻笑道:“快些烧水,我现在就想试试。”   “行!”   屋外阳光和煦,照得人心里发暖,还驱赶走旧衣服中的潮气和霉味儿。   今日一晒,明日便是小雪。   小雪气寒天将雪。   虹藏不见。   第二日,清晨起来空气中雾蒙蒙,太阳初升时还把太阳笼罩着,果然是虹藏不见。   小雪前后气温低,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乔茗茗和宁渝每天忙着观察砖头的事儿,周队长也不给他们布置其他的任务了,只一心一意让两人盯着土窑。   山柚油很快榨成,周队长看到好几大壶黄澄澄的油后,喜得差点没仰头哈哈大笑。   他又分些给村里人家,让他们回去试试,试试完后必须有反馈。   乔茗茗也领了些回来,也不知是味觉问题还是心理问题,炒完菜后只觉得比平常的豆油要更香些。   而隔壁的两位大夫呢,特意去找周队长多要了点儿,说是的存着,它是一味好药!   即使供销社不要,厂里不要,也能送到药房去!   “滋啦滋啦滋啦”   一阵电流声。   周二夜晚,村里喇叭难得响。   宁渝正在给乔茗茗洗脚,她如今洗脚有点儿不方便。   “咋啦这是?”乔茗茗好奇。   话音刚落,喇叭声中响起周队长的声音:“喂?喂喂喂~”   紧接着,仿佛是手掌拍了几下话筒,广播里发出闷响声。   广播断断续续的,好似又传来了知青的声音,年轻的知青们在帮周队长忙,半分钟后广播终于恢复正常。   “喂,上阳村的全体村民,十五分钟后,将在晒谷场上举行商讨大会。”   “再重复一次,我不管你是在吃饭、遛弯、洗澡还是拉屎,十五分钟后,晒谷场上准时举行商讨大会。”   “到时候来迟了就来迟了,别再问我你错过的没听到的事儿,谢谢!”   乔茗茗&宁渝:“……”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上这种商讨大会,周队长怎么一副敢问我就削你的意思。   两位菜鸟着实不知,这种农村会议可不比旁的,总有人优哉游哉磕着瓜子来,总有人一手针一手布,还总有人带着骰子带着牌,上面在说下面就在打。   你都快说完了,还总有人还搞不清意思,他们得举起手让你再讲一回。   周队长心好累。   周队长只能凶。 第27章 村民大会   深秋夜晚气温低寒意重, 许多总会窸窸窣窣作祟的昆虫已没了身影。   如今已过了寒蝉凄切的这个阶段,旧牛棚附近再没听到蝉声。听了一夏天,乔茗茗如今晚上没听到时竟然还有点儿不适应。   这足以说明,天气冷了。   热乎乎的水把脚踝以下浸泡住, 脚上毛孔争先恐后的张开, 血流循环加速, 乔茗茗慢慢地全身就热了起来。   她舒服地“啊”了声,双手后撑着问:“还有几分钟,我们是不是该走啦?”   宁渝估计一下时间, 帮她擦擦脚:“是,咱们这会儿走过去就差不多。”   衡衡坐在门槛上催:“快点快点。”   他早就准备好了, 头一次参加这种大会的小孩儿贼激动, 连忙打开箱子,撅着屁股找乔茗茗给他做的小布包。   又给小布包里头装了几把花生和他爹从前从山上给找的山核桃。   小布包鼓鼓囊囊,挂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衡衡满足地拍了拍。   乔茗茗擦完脚, 穿上一双干净的鞋袜, 宁渝便牵着她往晒谷场而去。   晒谷场上此时灯火通明。   村里唯一四盏路灯都在晒谷场上,分别位于四角, 这会儿全部打开后可不就亮堂起来了吗。   场上人纷纷攘攘,他们自带小板凳,大多是坐着。   女人们的手里大多拿着鞋底或针线,男人们则是竹编或纸牌。   大队长走到石头上扫一眼, 坐在前排的好些人便默契地把东西给收起来。   乔茗茗与宁渝几乎是掐着点来的,只能坐在边缘的地方。   “安静, 安静, 安静”   大队长拿着喇叭, 声音一出,场上的嘈嘈杂杂的声音才顿时消失。   只是还没两秒,就有人笑笑举手问了:“队长叔,这个时候咋好端端的开起会来?”   “是啊是啊,也没到推选的时候。”   “嗐,我刚脱了衣服要上床,硬是被队长你从被窝里捞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哄然大笑。   这个说:“牛愣子,我说你家娃怎么几年蹦出来一个,原来力气使在了这儿”   那个说:“收敛些吧收敛些吧,到时候孙子和儿子真就同了岁数,有你牛愣子愁的。”   霎时间场上热闹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停不下来,实在是牛愣子家小儿子和大孙子的生日竟是隔天。   一个在年尾除夕,一个在大年初一。   婆婆和儿媳一起生产的奇事上阳村可没有过,反正在这代人的印象里是没有。当年几乎全村人都在趁着守岁观望到底谁先生产。牛愣子更是差点跪在地上,求神拜佛让他媳妇能快些生。   还好老天保佑媳妇给力,小儿子总算比大孙子先出生半小时,好歹不是同岁了对不。   再混不吝的人,到那时候都会不好意思。牛愣子在媳妇和儿媳都生产完后,可是一直到元宵都没出过家门,村里人都笑话说他也得做月子呢。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周队长脸色越来越黑,手上喇叭都要被他捏碎了。   这群嘴上没把门的,还有孩子呢,真是什么荤话都敢往外说。   他举起喇叭用力喊:“闭嘴,别吵吵,再吵扣工分!”   乔茗茗憋住笑,宁渝默默把儿子的耳朵捂上。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听衡衡疑惑地小声问:“咦,原来大牛是小马的叔叔,而不是哥哥呀?”   他一副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的模样,敢情这小子才晓得。   乔茗茗哼哼地瞅宁渝父子一眼,嘴角忍不住上翘。心说:小屁孩听得还挺起劲儿,你是忘了吧,你有个小姑也才比你大那么五岁呢。   她婆婆在改嫁后给宁渝生了一对弟妹,岁数同样没和衡衡差多少。   宁渝和她对视半秒,立刻就晓得这姑娘心里在想些啥。   他表情不变,想道:怎么了,这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好吧!   只是想到这儿,他又不可控制地惦记起远在首都的母亲和弟妹来。   和母亲关系再不好,他也会常担忧她有没被自己连累,在陈家生活得如何。   脑袋里想七想八之前,周队长已经把几个刺头给镇住,开始讲起今日大会内容。   “这事儿很重要,大伙认真听,关系大家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能不能多分钱。”   钱字一出,所有人都正经几分。   周队长满意,继续道:“山上那片油茶树如今可以算是经济作物了,从前咱们村里没太重视,前段时间我听小乔说原来那玩意儿榨了油是能往外卖的。昨儿把油分发给大家,大家估计也尝过了吧,吃着还算可以对不对。”   底下又议论纷纷。   “对呢,我吃着觉得挺好吃的。”   “特别是拿来炒肉,我切半边鸡,又洗了好几块嫩姜一起炒,那滋味儿绝了!你们别拿去炒青菜啊,炒肉可比豆油炒的还好吃。”   “嗐,谁家天天有肉吃呢。”   “原来是小乔说的,我说呢,那些油茶树都长好多年了都没人提起过。”   “我家闺女不大爱那味儿,但多吃几口也还行,问她难不难吃,她也说不难吃。”   是嘞,山柚油再怎么样也是油啊,菜里有油就不错了,难道还想挑?反正乔茗茗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山柚油还算有市场。   周队长又道:“所以我有个想法,油茶树是现成的,刚好可以当做咱们村的副业,由咱们大队的队员维护、开采、运输,最后售卖。”   “行啊行啊,这是好事儿队长你自己决定,我们都行!”   周队长没忍住再次黑脸,要真能我自己决定,我找你们开这会干啥。   他没理,自顾自道:“这四个环节里前两个是比较好解决的。咱们队员缺什么都不缺力气对不对,往后就每年挤出十多天来,到山上去除除野草啥的。成熟后都使使劲儿,秋收时顺带把油茶籽给收了。”   众人点头,这能接受。只要能赚钱,他们再是累都能接受。   “至于后年的晾晒剥壳都是小事儿,主要是在榨油这块。大伙说说,是送到公社去,还是咱们自己村里盖。”   这可出现分歧了。   有人觉得没必要,毕竟还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呢,榨油坊盖起来花费大。   有人觉得必须要,若是不盖往后不得年年送到公社去,年年得给公社榨油坊钱。积少成多,最后总是要盖的,还不如现在盖。   乔茗茗道:“看看,个体差异性真大,有人是乐观派,有人是悲观派。”   就连她和宁渝,在这事上也出现了相反意见呢。   每到这时候,周队长就举手表决。   最终大家还是求稳,所以不同意盖榨油坊的人要更多些。   周队长充分听取民意,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继续下一个问题   “咱们该怎么卖?”   问题直击村民们的心灵,对啊,怎么卖?   唐际秋忽然站起来:“队长叔,我觉得得先组织小队,摸清市场。公社、县城甚至是附近县城和市里,咱们的山柚油都是独一家,到各级供销社,各个工厂后勤处,以及农产品收购站和药房全面去调查调查。”   周苹果也起身:“我自荐!咱们第一年会艰难点,但是往后有了订单就是别人来找咱们买货而不是咱们求着别人了。”   宁渝忽地转头看乔茗茗,这话肯定是这姑娘说的。   乔茗茗挑挑眉,回看他一眼。   他们一说完,众人思路打开。   “……还要包装吧,用玻璃瓶。”   “……到时候写上咱们上阳村的名儿,往后就让他们认准我们上阳村的油。”   场上顿时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周队长很是欣慰,于是乎两个小时后,大伙终于把意见达成一致。   产量暂时未跟上,步子先别扯那么大,范围定在县城之内。   这跟乔茗茗的预想比较接近,他们村子可经不起折腾,宁愿慢点也别出意外。   于是小组里暂且就只有两人。   唐际秋,周苹果。   乔茗茗心里不禁跳出“夫妻档”三字,村里谁能想到,这俩已经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牵上手了。   会议终于结束,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   今日夜空云层厚实,没有繁星,月亮也忽隐忽现。回家小道上树影婆娑,在微风中左右摆动,落下片片枯叶。   衡衡已经趴在他爹的背上睡着了,这孩子生物钟固定在晚上九点。   宁渝托着他屁股,小声问乔茗茗:“你会难过吗?”   “嗯?”   乔茗茗疑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难过什么?”   她心里想事儿呢,刚刚想起了她那婆婆,她也就不禁想到乔家。   小弟今年高二了,这个年代中学是读四年的,也就是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   乔小弟要是没找着工作,他得分配下乡当知青,也就是明年的事儿了。   唉,国内农村差别很大。   要是分配到如上阳村这种村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可还有可能是分配到比较荒凉之处。   她现在就有点儿担忧,思考着要不要写信回去问问。   宁渝:“……”   “山柚油是你提起来的,计划是你做的。”他这般说。   乔茗茗眨眨眼:“所以……呢?”   哦等等!她恍然大悟,宁渝是怕她觉得委屈。   乔茗茗捂着嘴巴差点笑出声:“天哪,我也不是闲得慌啊,能没事干谁想干活。”   再说了,在公社县城中卖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等他们两人哪天卖到了市里省外,乔茗茗没准还能有点兴趣。   那时候,就是不晓得宁渝平反了没,他们回首都了没。   然而   第二日。   周队长一大早上的就来看他的宝贝疙瘩土窑窑,然后敲门。   此时,宁渝和乔茗茗还在呼呼大睡中。   “哐哐哐!”   宁渝事先听到动静,懵了会儿连忙起身,飞快穿好衣服出门。   周队长难得见到宁渝衣帽不整的一面,衣服领子没搞好,头发还乱糟糟的,顶着一缕呆毛。   他不可置信:“你们竟然还没起?”   宁渝脑袋瓜子还未恢复正常水平差点,嘴快秃噜出一句“要不然呢”。   他又迅速反应过来,脸上挂起微笑:“昨天我们在土窑那里待的有点晚,所以今天起得迟了些。”   屋内听到动静也醒来的乔茗茗:……   屁,昨天我们回家后洗个澡倒头就睡了。   但周队长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惬怀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宁渝笑笑道:“叔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茗茗醒了没。”   周队长拉住他:“没事没事,站在这院里说就好。你帮我带个话给她,就说等山柚油的活干起来,也给她记工分。还有啊,苹果和小唐都还太年轻,年轻人识字有冲劲,但他们终究没成家还不太稳重。我是看好小乔的,有些事儿咱们不放在台面上说安全,但私下里却可以做。”   宁渝听懂了,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周队长义正言辞:“什么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咱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没有危害到党和国家的利益,却能帮助我们队员和保护你们,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乔茗茗再度:……   为什么要上升到如此高度,不就是请她帮帮忙出出主意吗。   宁渝愣两秒,赧然说:“是我说错话了。不过……”   他欲言又止。   周队长:“有话你就说,利索点儿,大男人吞吞吐吐的做甚。”   宁渝就道:“按理来说我不该推拒,叔你包括村里人对我们一家都实在好。但茗茗如今怀着孕,月份渐渐增大。她除了家里的三头驴要看着,猪圈那边也要管着,还有这事儿……”   “别别别。”周队长都笑了出来,“你别跟我来这种半说半猜的话,我知道你啥意思。”   他想想:“这样吧,驴还是你们管着,猪圈那边暂时不要去了,村里人都晓得主意是小乔出的没人会讲。我呢,也不是要小乔挺着大肚子到处跑,你们这身份也跑不了。只是你们眼界是比我们更宽的,往后小乔多提点提点那两人。”   周队长说着说着便觉得无比可惜。   小乔明显在这方面机灵许多,却又被绊住没法到市里去,也不知道这些运动的事儿啥时候是个头啊。   宁渝心里松口气,知足地点点头。   那傻姑娘是你待我好,我就千百倍还你的那种人。   她自个儿不在意,宁渝却记在心里。如今能把猪圈的工作暂时放下,他也满意。   “您还有什么事吗?”宁渝问。   周队长无语,让他高兴了就又用上“您”了。   他说:“你忘啦,我今儿主要是来找你的,周三啊,人小唐都快要吃完早饭了。”   宁渝脸色倏然红起,懊恼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   周队长摆摆手:“是我忘了跟你说出发时间改成早上七点半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家里有啥吃啥吃得饱点,最好带上干粮,我七点半在村口等你。”   说完,他牵着驴离开。   乔茗茗早就听到了动静,等周队长走后,她瞧了瞧还在熟睡的衡衡,下床从空间里掏出东西放在饭桌上。   边帮整理边说:“我先前做的葱饼你都带去吧,天冷也不怕坏不会硬,不过用火烤烤会更香些。水壶在这儿,昨儿被你儿子拿去挤橘子汁儿了,你洗洗后把保温壶的水都倒进去,还是温的……算了算了,还是烧水吧。”   乔茗茗感受着今天的气温,好像比昨儿还更低。   她挠挠头,又快速放几个鸡蛋到锅里煮,昨儿没吃完的剩菜剩饭她没舍得扔,都被她放进空间里了,这会儿也给拿出来热。   忙起来速度就快,在宁渝洗漱完,把衣服整规整后,乔茗茗竟然把饭给热好了!   她念叨道:“给你准备了四个鸡蛋和六块葱饼,记得有野鸭就抓没有咱就算了,千万别冒险,也没什么的。”   宁渝总说她爱冒险,乔茗茗哼哼两声,心想你现在也差不多。 第28章 小宁抓鸭   宁渝带着干粮和水离开了。   乔茗茗也没了睡意, 吃完早饭喂完驴后坐在院子中总觉得有点儿无聊。   想了想,她准备写封信,寄到首都给乔家的信。   至于能不能寄回去先不说,写完再找办法嘛。   只是提笔那刻发现上回宁渝都能夹带信回去, 她却没个一言半语的, 乔茗茗竟然有些心虚。   完蛋, 她的妈妈赵琼花女士该气得跳脚了吧。   于是乎,乔茗茗下笔时就诚恳了许多,决意让赵女士想生气也气不出来。   信上能说啥?好几个月没见乔茗茗想说的事儿非常多。   首先就是报平安。她说, 爹啊妈啊哥哥姐姐们,我乔茗茗一切都好, 是真的好, 不是故意哄你们报喜不报忧的那种。   我在这儿能吃饱,上回寄给你们的红薯粉都吃了吧,是不是特滑溜特好吃,这玩意儿我隔几天就能吃一次。   更多时候我吃的是地瓜白米饭, 米饭是地瓜两倍的那种。咦咦咦,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又要不信了,这也是真的, 上阳村水好土好种出来的庄稼好,我是绝对不会骗人的!绝对!   哎,不是我矫情,这里实在是好啊!上阳村有万里深山, 里头好多宝。妈你当年和隔壁黄雪她妈为了几朵蘑菇闹翻,但是我这里天天吃蘑菇, 炒蘑菇蘑菇汤蘑菇蒸蛋, 宁渝换着法样做, 我快吃吐了都。   乔茗茗笔锋一转,接下来是表达她诚挚的关心。   哇大哥腰还疼吗,别太拼命啦。大姐你总说自己胖了胖了,我走后你又胖几斤啊……   荣峰长高了吧,我走的时候他还生病。荣军和荣书的成绩咋样,还有没有被叫家长。荣萱在换牙,这孩子总不爱刷牙,你们要看着她呀……   哇,还有,小弟应该又高不少了吧,他今年也高二了,家里对他的日后有没安排呢?   乔茗茗写着的时候就想,爹妈应该是不会退下来的,两人勤勤恳恳干了半辈子活升到了工人的最高级别,他们退下来小弟顶上去后工龄得重新计算,这损失算谁的?   而二哥踩狗屎运,再拿一回进厂名额的几率应该很小,所以乔小弟估摸着是要下乡了。   下乡政策刚出来那会儿,若你去报名你是能选择插队地方的。   可如今都七三年了,知青大规模下乡,好的地方早被人选走,如今能分到哪全凭运气。   所以她便说:绵山附近都不错,吃饱饭是能的。不知道咱家有没啥关系,看看能不能分配到这里来。当然,能来上阳村最好。   乔茗茗觉得她这句好像是废话,她家三代都是工人,没有一代是触摸过领导层的那种,能有啥要紧的关系啊。   关键是她爹的那张嘴又特厉害,主要体现在贼爱怼领导,领导公器私用一下(比如厂里的车被厂二代们开去追小姑娘)就要跳出来指着人家的鼻子骂国之蠹虫,说你不检讨改正就是蠹国害民。   这些领导被批评得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错,但你乔达和这些领导们的关系也就那样了。   乔茗茗嘀咕,她家好几口人住在一套屋里咋样都分不上房,说不准就和老乔的这张嘴有关系。所以靠家里拉关系给乔小弟,估计还挺困难。   唉!于是她这个当姐姐的,又在信上单独安慰里乔小弟好几句。   并且跟他说:找爹娘是没前途的,还是要找大姐大姐夫,反正怎么都比爹娘靠谱。   她写这封信简直是一气呵成,写了整整三页纸后才停下。   不知不觉中来到这个儿即将四个月了,蓦然发现,曾经首都的日子离她真的好远好远。   呜~   如今她生活过得挺好,对从前也没啥好怀念的,就是想念她妈给做的门钉肉饼了,超级绝的!   乔茗茗越想越馋,奈何她从前自持有妈帮她做,只要想吃就回乔家,所以她妈做的时候她也没看过,现在只能有心无力。   气哉悔哉扼腕哉!   咬着唇的乔茗茗又把纸翻开,气鼓鼓的添上两句话:   哦!亲爱的妈妈,说一千道一万,不足以表达我对您的无尽想念。   若您同样如此,请在回信中微我门丁肉饼的做法,我将不胜感激!   乖女敬上。   另一边,宁渝丝毫不知他家茗茗正在书写简直要气死丈母娘的信,否则他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丈母娘心脏的(主要是怕茗茗回首都后会被暴揍一顿,到时候为难的是自己,因为他必定是会在劝架过程中挨上几掌的)。   太阳渐渐升起,爬至山顶后终于把秋日里的寒气给驱散了些。   此时,他们已经出发三个小时了。   这次他们走的是小路,一条宁渝从未走过的道路,比去公社的大路要更为颠簸些。   宁渝坐在驴车上,观察着周边的环境,越往兰花公社走,就越觉得路上羊粪多。   唐际秋见他眼里好奇,便解释:“兰花公社下面有个大队,叫芦苇村大队,芦苇荡就在芦苇村的旁边。这个大队养羊很出名,养了起码有几百头羊。新鲜的羊肉只用清水煮,煮熟后蘸着料吃,那滋味儿简直美上天了我跟你说!”   说着,唐际秋一个后仰倒在驴车上的稻草堆上,砸吧砸吧嘴,正想好好给宁渝形容一下呢,然后就被周队长一个眼刀子刮了过来。   这熊孩子,保准偷偷摸摸溜到芦苇村吃过羊肉了,他自己千辛万苦从兰花公社集市里倒腾回来卖的羊可舍不得吃。他是有前科的,周队长很难不怀疑他。   唐际秋看懂了队长眼里的怀疑,梗着脖子给自己解释:“这羊是芦苇村的小姚给我吃的,我可没偷。”   周队长哼一声:“别人偷没偷你就不晓得了对吧?”   唐际秋:“……”   冒昧问一下,您是有读心术吗?   小姚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羊,他只吃没问。   不过话说回来,别人给你吃肉就不错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去问出处。   他偷偷吃了,偷偷跑了,也没有第三人看到,就算被发现能耐他何?   宁渝笑了笑,期待道:“抓不到野鸭也行,要是这次能买几块羊肉来就好。”   唐际秋赶紧道:“呸呸呸,有免费的东西,为啥想要钱的。”   宁渝:“……行吧。”   周队长生怕不靠谱的唐际秋把正经的宁渝给教坏了,说:“安静点,快到芦苇村了,在人家地盘上说这种事儿是不是找打。”   唐际秋特别听周队长的话,于是接下来都闭口不言。   驴车晃晃悠悠的到达芦苇村,芦苇村位于那片芦苇荡的东侧,而想去兰花公社还得穿过芦苇村,再赶半个多小时的车便能到达,可见芦苇村离公社多么近。   一行人经过芦苇荡,宁渝眼也不眨,不禁坐直了腰。   这片芦苇荡极其壮观,伴随着秋风,高扬着的芦苇朝着同一方向随风飘扬,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有种用尽全力最后绽放一次的美感。   唐际秋指着一个芦苇荡的入口,悄悄说:“我上次就是从那里进去的,我还知道哪里有船。”   宁渝:“看来你对这里特别熟?”   “那可不是,我隔三差五……”唐际秋忽然停下,反应过来后信誓旦旦道,“太过分了,你在套我的话!”   那倒没有,他就是随便问问,是你唐际秋过于心虚了。   周队长要去进行学习,等队长走后就站在路口等上一会儿,然后便悄悄绕过芦苇村,从另一条路走到芦苇荡去。   唐际秋果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得意道:“我去年被抓了后知耻后勇,把这里摸得比本村人还熟悉。他奶奶的,这次我不抓够本我不姓唐!”   宁渝:“知耻而后勇是这么用的?”   “啊,不是吗?”   “不太重要,船在哪里我们进去吧。”宁渝说。   唐际秋给他比个等等的手势,左看右看,跑到一处小树林里。   小姚这小子的船总放在这儿,他也是要偷偷摸摸去抓鸭的,哪里能把船放在家里。   船的材料还是他给找的呢,小姚说了他要是哪天来了自个儿拿就成。   唐际秋和宁渝一起划船进入芦苇荡,时而能听到几声野鸭声。   这里头并不是都是水路,还有许多地方可以走动,不过水路能够保证不迷路。   宁渝把手放在水里感受一下水温,又仔细听了听鸭子叫的方位,便主动揽起划船的活。   “你耳朵怎么这么好使。”唐际秋疑惑,“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宁渝:“也不是只用耳朵听,你看看那些野鸭的排泄物,有新的和旧的,或多或少都能分析。”   说完,他就教唐际秋该怎么去看。   说了一路,两人停在一处,宁渝先下船,把船绳系上之后唐际秋也下来。   两人放低脚步声,减少动静,沿着野鸭留下的痕迹进入满是芦苇的芦苇林中。   宁渝手上拿着大渔网,唐际秋则拿着长网兜,两人连呼吸都放缓了。   至于野鸭,尚未找到。   两人一边走还要一边记路线,走百米就用细红绳绑着,直到中午。   两人开始找个地方坐下吃饭,宁渝掏出葱饼和鸡蛋,就着水就吃了下去。   唐际秋带的东西也没差,竟然还有酸菜肉沫包,瞧着就觉得开胃。   两人填饱肚子,继续走。   他们这片区域没找到野鸭,却找到不少鸭蛋。这总算把宁渝刚刚一通分析猛如虎的面子捡起来了一些。   鸭蛋这里一些那里一些,两人运气着实好,发现好几个鸭蛋窝。   宁渝边拿边道:“难怪这么多,最近正是野鸭下蛋的时候,咱们拿归拿,但得留点。”   唐际秋点点头,他们这种农村长大的小孩儿哪能不晓得这些。   这次来的还挺值,两人捡到的鸭蛋平分,每人都分到十多个。   把鸭蛋放回船上,两人又去到另外一个区域。   时间渐渐流逝,气温也逐渐下降。   宁渝仰着头,瞧见大雁低飞,掠过芦苇荡后朝着天空振翅飞去。   霎时间,有一处地方发出动静。   他赶紧划船过去,猫着腰进入目标地方。两人紧张地走进,在芦苇丛的一处空地里,他们看见好几只的野鸭。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动起来,宁渝先丢网网住好几只的野鸭。唐际秋则用长网兜一捞,瞬间就有一只鸭落网。   秋风又吹,芦苇荡中风声呼呼,水面涟漪阵阵,颇为壮观。   整整五个小时,两人终于收获到了鸭子!   这就像是开门红一般,半个小时后两人又找到另外一波。   又是同种方法,两人把大的抓了,把小的放了,一直忙活到傍晚时分。   金乌西坠,漫天晚霞倒映在水面之上,惹得水天一色。   他们与周队长约好太阳下山后碰面,到时候周队长会赶着车到约定的地方,到时候三人直接赶车离开。   芦苇荡很大,有水有陆地。两人带了网,宁渝就想物尽其用。   唐际秋惊奇:“你还想网鱼!”   宁渝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他的布兜这里装着最后一个包子。   唐际秋忍痛给了:“算我大耳窿借你,你要是网多了给我一条。”   大耳窿是高利贷的意思,宁渝也不客气,在等待周队长的过程中,就地取材粗粗做了一个鱼钩开始钓鱼。   这个鱼钩当然钓不起鱼,但是把鱼吸引到可视范围内后,就能用长网兜把鱼给兜起来。   宁渝还真用这种法子网到好几条鱼,他不禁开始羡慕这里了,这片芦苇荡要是在上阳村该多好。   唐际秋看得目瞪眼呆,不对劲啊,宁渝怎么就能网得到啊!   他和小姚可是用专门的鱼钩都钩不到!   宁渝颇为得意地翘起嘴角,追鸡撵兔他不行,但是钓鱼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终于,月亮升起,两双腿差点颤抖的两人终于等到了周队长。两人早已把船放到原处去了,这会儿正猫在树林里。   “战果如何?”周队长腋下夹着笔记本,往那个鼓鼓囊囊的袋里瞅。   远离了芦苇村后,他们说话也大胆了些。   唐际秋笑嘿嘿:“战果斐然!”   周队长:“多少只?”   唐际秋:“给队长你两只,我们一人还能有六只。”   周队长哈哈笑,赶车都更快了些。   周队长这个队长做得也挺累的,今日要去公社开会,明日要去其他地方学习,大后天要去县城中报告……反正村里人夜晚时听到赶车声,就知道外头是周队长回来。   乔茗茗一直没睡,时不时望眼窗外,心里实在担心。   月亮又隐进云层中了,窗外黑暗一片,寂静幽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时发出的声音。   “妈妈,爸爸还没回来吗?”   衡衡强忍着不肯睡,把头靠在床边围栏上,眼眶中泪水闪耀却又不敢哭出声。   乔茗茗只能轻松道:“马上就回来了,爸爸去捉野鸭啦,明儿给你做烧鸭子吃好不好?”   衡衡乖乖点头,哽咽道:“好。”   乔茗茗:“哭啥,爸爸马上回来。”   “咚咚咚”   话音刚落,门口有敲门声。   唰地一下乔茗茗眼睛放亮,连忙起身快走出去,只听门外传来声音:“是我。”   乔茗茗开门,刹那间瘪了嘴,眼泪啪啪啪地落了下来。   她张开手抱着宁渝,难过道:“呜呜呜,怎么这么晚呀,我担心死了。”   宁渝哭笑不得:“你要不要仔细闻闻,我身上很臭的。”   嗯?   乔茗茗埋在宁渝胸前,噙着泪珠,脸上懵逼一瞬,下意识鼻翼噏动   yue!   她自怀孕以来第一次孕吐。   “我靠,怎么会又腥又臭。”乔茗茗连干呕好几下,搞得宁渝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他忙说:“那里有的地方很脏的,不过也值了。”   宁渝眼睛亮晶晶,把脚边的几个袋子提到乔茗茗的面前。   乔茗茗顾不得臭了,连忙打开看,惊喜道:“怎么这么多啊。”   她差点跳起来啦。   宁渝笑笑:“你先把鱼和鸭蛋放进去,我去烧锅水。”   他指的是把鱼和鸭蛋放空间里。   乔茗茗笑嘻嘻应下,认真数了一下,四条两三斤大鱼和二十三个蛋,稍稍补充了一下空间的存货。   至于鸭子,宁渝想连夜拔毛去内脏,到时候把野鸭毛埋到远远的地方。   他回来了,衡衡放心地进入梦乡。   乔茗茗却是睡不着,搬个小板凳坐在宁渝的身边,帮他拿着手电筒看他拔鸭毛。   宁渝这会儿已经把全身狠狠洗了一遍,干净的肥皂味儿隐隐能传到乔茗茗的鼻尖来呢。   乔茗茗双手托腮,眼睛亮得如天上那颗天狼星。   好一会儿,忍不住伸头凑过去对宁渝“吧唧”亲一口,感叹道:“我怎么觉得你拔鸭毛的时候好有魅力呀。”   宁渝:“……”   倒也别这样觉得。   他不由得思考,要不要顺手把鱼杀一下。 第29章 开窑出砖   这大约是个不大平凡的夜晚。   夫妻俩在院子中、在月光下, 哼哧哼哧地杀了好几只鸭又宰了好几条鱼。   木棚厨房,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响个不停,这锅用完了继续烧下一锅,连续烧了四锅的开水后才把所有的野鸭和鱼给处理完毕。   宁渝是很严谨的, 充分吸取了唐际秋的教训, 拎着一筐野鸭毛, 连夜埋到距离院子好几十米的土地里。   乔茗茗瞧着白嫩嫩的野鸭,快活至极,把它们通通分成两半后塞入空间里。   野鸭还算大, 往后若是要吃,直接拿出一半下锅煮就成了。   忙活到凌晨十二点的乔师傅与宁师傅开始脱衣服上床准备睡觉, 睡前乔师傅还认真视察了一下她的小仓库空间。   野鸭本有六只, 分两半后就能吃十二次。   她预备留五只野鸭和两条鱼放在明年月子中吃,再加上空间中的猪肉和半只鸡半斤虾,乔茗茗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她不怕月子过得苦哈哈的了。   怀揣着满足, 乔茗茗与宁渝沉沉地进入梦乡之中。   几日之间, 秋去冬来。   十二月一日,乔茗茗这次写月记是在把窗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屋里写了。   为啥?   因为外头寒风刺骨, 保不齐明日或后天就得下雪。   她快速写完,把本子往空间一扔,然后披上厚厚的长棉衣往小竹林走去。   今日是砖块开窑的日子,宁渝昨儿就稍稍透露那么只言片语, 周队长今儿便早早赶到土窑边上守着了。   乔茗茗也激动,这简直就是开盲盒啊, 她和宁渝虽然都对能烧出砖块信誓旦旦, 但终归还没开窑, 谁晓得里头能烧出些啥来。   这可是关系着她的卫生间呀!   宁渝远远地看见她来,连忙快走过去:“你慢点,我还没开呢别这么急。”   乔茗茗冻得鼻头发红,兴冲冲道:“那快开呀快开呀。”   宁渝无奈,记录完最后一项数据,便开始开窑。   他们搞了两座土窑,一个烧的是青砖,另一个烧的则是红砖。   青砖要比红砖多个步骤,在高温烧砖成型过程中用泥土封住窑上的透气孔,这样红砖就会变成青砖啦。   宁渝边开红砖窑边说:“青砖虽会更好看,但红砖却是会方便许多。”   周队长是实用主义者,立刻道:“那就红砖吧,往后咱们都用红砖,红砖喜庆!”   乔茗茗心想,青砖古朴呀。   不过她有卫生间就无所谓了,反正最后都是要抹水泥的,都行都行。   说话间,从小道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   很遗憾,关于烧砖头的事儿村里人已经晓得了。倒并非是周队长太大嘴巴传出去,而是烧砖需要许多煤炭,煤炭产生的废气直往空中冒,村中人又不是眼瞎怎么会看不到呢?   周队长以一己之力抗了下来,向其他人解释是他请宁渝帮忙研究研究怎么烧出砖的。人家宁渝有段时间白天干活晚上还得加班加点的研究,整整研究了好几个月,才在十多天前研究成功。   哇塞,村里人震惊!   这玩意儿也是研究研究就能研究出来的吗?   他们霎时间看宁渝的眼神都不同了呢,杨大夫两人因为医术不错所以受到他们的尊重。此时的宁渝因烧砖技术,也同样让他们生出些许崇拜之感。   有知识就是好啊,自家那些不爱读书的熊孩子看来得揍揍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他们围在宁渝旁边。宁渝开窑的瞬间,所有人眼睛瞪大,恨不得看看到底烧出啥样来。   “成了!”   宁渝戴着劳保手套,拿出沉甸甸的红砖,往地上一摔,红砖依旧完好无损。   周队长欣喜道:“砸石头砸石头,看看咋样!”   宁渝把砖块递给他,周队长便拎着砖块往旁边的石头上砸去,依旧没砸裂。   他看着宁渝大喜:“这种程度可以了吧?”   宁渝不太了解:“我觉得是可以,但要不要去问问砖厂的人?”   周队长心想是该严谨点,顺带去砖厂看看能不能搞点煤炭来。   你们总说没法生产那么多,让我们等啊等啊等。如今我也不要你生产了,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让你提供些煤炭难道还不愿意吗?   这可是在帮你们砖厂呢!   是的,这不是砖厂帮他们上阳村,而是他们上阳村帮砖厂。   周队长这般想也这般说,他深觉得砖厂不仅得帮他们把煤炭提供了,粘土也得提供。   乔茗茗:“……”   诸葛茗茗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机智聪慧之人!   周队长是个磨人精,听说带着几人去砖厂待了几个小时,然后被人客客气气地请了(赶了)出来。   可他不屈不挠(贼心不死),愣是去砖厂门口连续坐上好几天也不放弃。   乔茗茗实在看不得周队长他们大冷天的还要在砖厂门口坐着,于是就冒着人设崩塌的风险给周队长出了个主意。   “既然砖厂不卖给我们粘土和煤炭,我们要不就用技术去换煤炭粘土?”   难不成整个县城只有你们砖厂有煤炭和粘土吗?   大家干脆都土窑烧砖算了,这样你也别整天嚷嚷着工作量大,还总是走后门给别人插队批条子。   这个办法好,周队长才在砖厂里嘀咕了这么一句,砖厂就把粘土和煤炭批给了他。   当然,该收钱还得收钱,甚至还比成本价多些,不过周队长也满足了,半点不觉得这个主意损得可以,甚至觉得乔茗茗分外机灵。   唯有乔茗茗叹气:“唉,我老实善良的人设终究是不能再用了。”   宁渝:“……”   “没事,你这人设我们也没当真。”他竟然听懂了人设二字的意思。   乔茗茗睨他一眼,也不说别的,就问:“我们啥时候能烧砖啊,趁着还没下雪赶紧把卫生间给盖起来吧。”   宁渝:“那肯定是来不及,舅爷说估摸着这两天就得下雪了,而且今年的雪大。”   乔茗茗直挠头,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先搭个火塘好吧,搭火塘并不需要多少砖头,家里的砖头也够用。到时候可以围着火塘烤火和吃火锅。”   行吧!   宁渝思索片刻,决定把火塘搭在屋后厨房边,先前做木棚剩下的材料有,刚好也能在火塘上方搭个小亭。   乔茗茗:……恐怖如斯!   这男人的动手能力真强。   火塘特别好做,不到一日的时间宁渝就把火塘给完成了。   第二日时,他把唐际秋从温暖的家里拉了过来,两人忙活一整日搭好亭子。   唐际秋啧啧称奇:“你们家虽然小,但是住着肯定舒服。”   反正他要是这会儿敢提出砌火塘,为了火塘再盖个小亭,他妈恐怕得打断他的腿。   乔茗茗得意地挺起胸脯,那是当然。   生活嘛,能不将就还是不将就。   “好了!”唐际秋拍拍手,羡慕道,“往后我想吃烤肉和锅子就带东西来你们这儿。”   说完,他顶着暮色离开。   第二天。   人老成精,舅爷看天气看得很准,今日凌晨时分屋外果然下起了纷纷雪花来。   宁渝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于是乎听到些许轻微的动静便醒了。   他轻轻起身,把茗茗的被子拉上去些,越过她来到窗户前卷起稻草帘子往外看。   窗外漆黑,有密密麻麻的细碎雪花敲打着玻璃窗。   这是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来得稍迟却分外迅猛。   落于院子,堆满屋顶,压在树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在老人的眼里,寒冷的冬日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来临。   乔茗茗上辈子看雪看得少,而且多是在手机上看的。   但自从穿越后年年都能看雪,所以她如今对雪也没感到有什么惊奇的。   而小孩儿忘性大,衡衡早忘了去年自己在首都看的雪,在吃完饭后就跑到院里撒欢撒个不停。   “妈妈,我要堆雪人!”   “自己堆!”乔茗茗给他穿得跟个圆滚滚的圆球似的,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很是放心他在户外玩耍。   她这当妈的就坐在屋子里,书桌前的窗户半开,桌上放着热乎乎的奶茶。   奶茶较为特殊,是用羊奶做的。   猪圈里的两头羊早就生产了,乔茗茗也日日不倦地挤了几十天的羊奶。   衡衡喝,她也喝,衡衡能煮开后直接喝,她却喜欢用茶叶配着羊奶煮成奶茶喝。   当然啦,宁渝不让她喝太多茶,乔茗茗只能趁着他在出门时偷偷煮啦。   宁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他也不是让她一滴茶水都不能沾。   乔茗茗美滋滋的,还总以为是她机灵地瞒住了宁渝呢。   这会儿她架着腿,拿起搪瓷杯,吹吹气后轻轻嗦口奶茶。喝完,又捏了片从供销社买的饼干,咔嚓咬一口,舒服得把眼睛眯起。   然而她是舒服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首都乔家却因为乔茗茗的一封信搞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乔家。   首都早已下了雪,谢善文匆匆来匆匆走,只留着半箱的梨和一封信。   梨是宁渝寻摸来的,屏北县附近产秋梨,吃着还挺好吃。   宁渝有回买了两箱,堆在乔茗茗空间里。这次经过周队长的同意,用周队长的名义给谢善文寄信时就捎带上了一箱的梨。   信有两封,一封是茗茗写的,说是寄给谢善文,其实是让他转交给乔家。   宁渝看过那封信,于是在把信送出去后惴惴不安,心中祈祷爸妈看在梨的份上,等茗茗回去后少打她几掌。   他总觉得那封信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宁渝的想法肉眼可见的落空。   都说知女莫若母,虽然从真正意义上说乔茗茗只给乔母当了几年的女儿,但乔母已经摸清她是个什么德行了。   这姑娘保准是把他们抛在了脑后,一朝记起来心虚写下这封信!要不然绝对不会把家里人挨个啰嗦过去。   可看着看着,又不知不觉放下心。   能把他们抛到脑后去,可见那里的生活真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好。   乔大嫂不禁说:“真要这样,小妹的日子过得可比家里还舒服。”   乔小弟摇头:“二姐都没说干活的事儿呢,在农村哪里能不干活呢?”   也对,要是活也轻松,这姑娘绝对会把干活的事儿也拉出来炫耀。   因为这封信,乔家陷入沉思之中。   信上提起了乔小弟插队的事儿,这让乔家人很是为难。   舍得家里孩子去插队吗?   舍不得。   那有办法不插队吗?   也没有。就跟乔茗茗和乔小弟之前想的那般,乔父乔母不可能退下。   乔二嫂低头织着毛衣,忽然出声,“小妹说去找大姐,难不成大姐还能有法子?”   乔二哥摇头:“大姐肯定没法子,小妹的意思是看看大姐夫那边有无门路。”   乔小弟怔愣一瞬,抠着衣角说:“那我明天去找找大姐夫。”   “哪能让你找,小孩儿家家安心读书去。”乔大哥瞪他。   也就几个月的事儿了,他们家好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下乡的。   若小弟真找不到工作,下乡的事儿恐怕会被办得十分迅速。   第二日,乔大哥提着一篮子鸡蛋和几个梨找上大妹夫谭伟。   鸡蛋和梨自然不是报酬,请妹夫帮忙办事怎么还要报酬。   这篮子鸡蛋是攒下来给乔兰兰的,她两个月前检查出来怀了孕,如今已三个多月。   要知道她大闺女在66年出生,后来几年再没怀孕,本来都做好只要个闺女的准备了,没曾想又怀了一个。   谭伟笑笑:“这胎生完我们也不生了,怀孕后兰兰吐得饭都吃不下。”   不生好啊,乔大哥作为亲哥哥当然是相当同意,毕竟生孩子的是我妹又不是你。   他多关心了几句,感慨道:“茗茗写信回来了,这对姐妹完全是反的,信里茗茗说她这回怀孕就没吐过。”   谭伟无比羡慕:“那可好了,不难受也省心,我现在天天都得给兰兰换菜吃。”   乔兰兰孕吐太厉害,这两天请假在家中休息。听到“茗茗来信”,赶紧问:“这姑娘在信里说啥啦?”   “啥都说了,你哪天回家去自己看看,妈可是被气得不行。”   乔大哥冲着房间里说。   他终于记起来正事儿,问谭伟:“老五也快毕业了,可有什么办法让他去绵山附近?”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谭伟思索片刻:“我得想想。”   他虽然没爹没妈,但从小是在部队里的保育院长大。爹是军人,妈是军医,两人去世后给他留下许多的人脉。   谭伟自知自己没多大能力也没多少本事,读完书后不想参军只想当厨子,他爹妈的战友们虽然遗憾却也放心。   就这一根独苗了,还是好好的吧。   谭伟凭着自己的本事进入农科院,为人和善老实,甚少因为什么事去求爹妈的战友。毕竟人情这种东西用一回少一回,谁晓得往后会出什么事。   而这次,小舅子插队是大事,怕是真得去问问。   乔大哥走后,乔兰兰让谭伟给她削梨,削着削着忽然笑出声。   谭伟:“怎么了?”   乔兰兰:“家里人只晓得你爸妈是烈士,但他们可琢磨不出来你这里有多少的关系。”   她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包括两个爹娘,满打满算也就三个聪明人。   她自己算一个,小弟算一个,几年前小妹终于开窍了,也算一个。   除了他们仨儿,从老到幼,包括她那看似聪明的妈和几个侄子侄女,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老实人,被人欺负还不晓得别人在欺负你的老实人。   她咬着梨感慨:“本来我就想让你帮小弟找找人的,原来茗茗也想到了。”   看来在绵山过得不错,要不哪有精力想这些事呢。 第30章 小乔监工   上阳村。   今年的冬天注定是不平静的冬天。   往年的冬日是如何过的?   周苹果:“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 因为太冷了,出门也是去礼堂里烤火说话。”   大多农村中礼堂和食堂为一体,十多年前的大锅饭造就了这一现象,绵山里几乎村村都有礼堂村村都有食堂。   上阳村的食堂位于晒谷场的东边, 内置没有铁锅的大厨房(需要用时就找村民们轮流借)、平坦宽阔的空地、同样宽广的舞台与几间小房屋。   每年元宵节前后, 都会有唱戏的戏团来村里唱戏, 地点就设于这座食堂,也就是礼堂之中。   看电影也同样如此。   而很多时候,这里担任着村民们在下雨天以及冬日里的聊天场所。   周苹果边烤年糕边继续说:“礼堂当年可是花费大力气建成的, 虽然没有用砖头,但四处严密, 冬天里在里边儿点堆火可暖和了。”   程芸芸点点头:“大人在里头下棋打牌, 小孩儿就埋红薯和板栗去烤,还挺好玩儿,也半点不无聊。”   乔茗茗惊讶:“别的就没了吗?”   “没了,冬天没办法上山, 就连去公社都不方便去。”程芸芸解释, “今年的雪很厚,想必比往年更不方便。”   是的, 今年的雪瞧着可比往年大多了。   周苹果:“你要真觉得无聊想找好玩的事,必须得去串门,听听那些婶子们聊天儿,绝对乐呵的不行。”   程芸芸:“好些人家里都会做吃, 米糕米粉米糖,还有腌腊肉做灌肠。有时候天气好, 就在院里做被子。因为每年过完年总有好多人结婚, 大娘婶子们都会帮忙去做被子。”   乔茗茗听得津津有味, 心想在这里肯定能听到特别多有趣的事情。   往年冬日是如此,今年却有些不同,因为周队长有意盖砖窑。   什么时候盖?冬天有空就冬天盖。   什么时候烧,不睡觉我也要去烧!   村民们怀揣着美好的愿望,比如说家里盖新房什么的,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宁渝最近早出晚归,为的就是这事儿。   乔茗茗心想能把自个儿搞得这么累也不容易,原本一个舒舒服服的冬天,随便赖床的冬天,就因为砖头的事儿全没了。   还是她低调!   低调能赖床!   周苹果幽幽道:“你怕是也得动起来。”   乔茗茗不可置信:“为什么?”   周苹果耸耸肩:“前段时间山柚油不是送去检查过了吗,检查完说是可以了,队长叔就叫装瓶贴标,趁着过节的时候卖出去。”   周队长要做的事是这么的多,他听取了乔茗茗的建议,先是找人烧专用玻璃罐,然后贴上独属于他们上阳村山柚油的包装。   他如今对乔茗茗的话那是非常听服,在对于怎么做生意这块比起宁渝他甚至更听乔茗茗的话。   乔茗茗说山柚油要用玻璃装,往后玻璃还可以回收回来,他就去找了玻璃厂烧玻璃罐。   乔茗茗说要从开始就注重品牌的发展,于是乎他就找印刷厂生产包装。   他还无师自通地找县里在毛笔字方面顶有名儿的人写下“上阳村山柚油”几个大字,又让乔茗茗给做了包装设计,如今印刷厂说是包装马上就生产好,快送来了。   周队长还是急性子,恨不得今天就把包装搞好明天就拿出去卖。   压根不管天气严寒大雪滔天!   程芸芸还颇为认同:“队长叔说:忍一忍,撑一撑,苦上一个月,幸福一整年!”   乔茗茗:“……”   “等等啊。”乔茗茗表情复杂,“这话是大队长说的?”   为什么每次的话术都不一样啊。   “对啊,队长昨儿在礼堂里说的。”程芸芸点点头,“还和你家宁渝把礼堂的火给灭了,用炭笔画出几条线,安排好些人去贴包装。连我奶都想去。我奶可积极了,想报名但是大队长不要,她说辛苦一个月就能赚一年的钱有多舒服啊。”   程芸芸有些憧憬和期待。   想想上辈子的生活,别的不说,物质上是真幸福!   乔茗茗继续:“……”   她无话可说。   她五体投地。   队长叔就是天生的领导,月月说这是最后的坚持最后的冲刺,月月都是最后一个月,然而村民们还是坚信不疑,牛逼!   乔茗茗就不解:“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怎么也要动起来啦?”   周苹果故作惊讶:“队长叔没跟你说吗,他准备请你去礼堂里头坐镇,看住大家。包装好后还要装车,到时候得怎么好好运到县城去也是个问题。”   说到这儿周苹果是真为难了,又把年糕翻一面,皱眉说:“我们还没把单子谈下来呢。”   乔茗茗大为震惊,瞪眼:“我是个孕妇!”   身怀六甲……哦不,七甲的那种!   大冬天的竟然还把我提溜出门干活,保准还是没给工资的那种,所有人都没有工资!   周苹果道:“还好啦,如果你没怀孕,我估摸着队长叔恐怕还会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县城,其实他一直不太放心我们。”   乔茗茗听完……她慢慢把挺直的腰又收回来,缩缩头心想,她还挺想去县城的。   这个念头可不能让宁渝知晓,马上要过年了,县城肯定有好多东西卖。唉,可惜最近雪太大,去是难去。   她小声说:“你哪天要去了记得先告诉我声,帮我带东西。”   程芸芸忙说:“我也要带。”   周苹果拍胸脯:“成,包在我身上!”   商量完,年糕也烤熟了。   大雪纷飞,时而飘落在屋后小亭中,然后被火塘中的火烤得融化成水,在亭中地上留下点点水渍。   火塘中的炭火噼啪响,火塘上盖个铁网,乔茗茗和程芸芸周苹果两人就烤着年糕吃。   好可怜呢,除了这个就没吃的了。   肉,肉没有。   菇,菇没有。   只有程芸芸从家里带来的几块年糕,把年糕烤得稍稍鼓起两面焦黄酥脆时就能吃了。   “咔嚓咔嚓”   “唔,好酥!”乔茗茗惊喜,“自家手工做的就是好吃。”   她还往年糕上撒了白糖,甜滋滋还米香充盈,咬一口竟然还能微微拉丝!   好吧,只有年糕也挺好的呢。   周队长忙得跟陀螺似的,愣是晚饭前挤出丁点儿时间来找乔茗茗。   乔茗茗:“叔,吃饭没,要不来一起吃?”   宁渝也才刚回来,这会儿正在屋后洗手,他手上沾了煤炭,得狠狠洗才行。   周队长摆摆手:“你婶儿在家里给我炖汤呢,我就是想来问你一下,你后天有时间和精力去礼堂那儿帮我看着不?”   乔茗茗:“我不是……”   “给工分的。”   乔茗茗把嘴边话咽回去,诚恳道:“……我不是很抗拒。”   周队长松口气:“行吧,你要是吃不消一定得说,咱们要把油灌到瓶子里,还好把包装贴好,运车出发,事儿还挺多。”   乔茗茗:“后天是吧,行。那么具体几点呢?”   周队长思索片刻:“也不需要干几天,早上八点来吧。”   乔茗茗为自己鞠一把泪,勉强点点头。   最近几天她都是早上九点多十点才起的呢,冬天赖床什么的太舒服了。   周队长匆匆来又匆匆走,宁渝终于把他那双手洗干净了,同时也给搓得通红。   乔茗茗下巴抬抬,示意道:“放你儿子帽子底下去暖暖,他那里贼舒服。”   反正她就很喜欢把手放到这小孩的衣服帽子底下以及腋窝底下,暖烘烘的。   衡衡一听赶紧把后背对着他爸,心疼喊道:“爸爸捂捂,快点捂捂。”   听到他这话,宁渝一天的疲惫仿佛全部消散。   乔茗茗也给他炖了鸭汤:“你多喝喝,整天呆在砖窑里火气也大。”   如果她没记错,鸭汤似乎还清凉滋补。   这野鸭汤果然好喝,比一般的鸭子炖出来的汤还好喝。   炖的时候放了冬瓜去一起炖,吃着时候清甜清香,冬瓜也沾染上了肉味儿,吃着竟然与野鸭肉不相上下。   宁渝舀了一碗,蹙眉担心问:“你那里还足够吧,过两天河怕是要结冻住了,到时候我看要不要去打个洞来网网鱼。”   乔茗茗无语:“足够足够,你消停点吧。”   精力怎么就这么旺盛呢?原来你儿子到处闹腾的劲儿也是从你这里继承来了,劳累这么久好歹休息休息。   宁渝吹两下喝口汤,疑惑道:“我不累啊。”   “我累!”   乔茗茗抹了抹心脏位置,认真道:“我心累。”   总怕你哪天兴起了还上山去给我打野猪。   真不是她瞎操心,上回周队长带着村里人秋猎的时候宁渝也跃跃欲试,被乔茗茗冷眼瞪了两下后还颇为遗憾。   遗憾自己抓过鸡撵过兔网过鸭钓过鱼,就是没有猎过野猪呢。   乔茗茗听了想心梗,只好将心比心的说了句:“我之前要是贪心点,在张西华那里拿了三百多后还想拿四百多,你会如何?”   宁渝倏然道:“我会拿走你的钱,一分一毛都不留,然后还要跟妈讲,让妈来狠狠教训你一顿。”   乔茗茗当时听得莫名有些生气,大声说:“所以你现在给我老实点儿,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宁渝:“……”   行吧,不去就不去。   不去的结果就是他们一家被意思意思地分了半根骨头半斤肉,哦,还额外用工分抵了块猪肝回来。   那些兔子啊,野鸡啊等等野物啥的,通通与他们无缘。   冬日天黑得快,吃过晚饭后天已经暗得要点煤油灯了。   宁渝在洗碗,乔茗茗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前休息。望着外头,天空中又是红又是紫,然后绚丽的色彩慢慢消退,变成深蓝与黑。   洗完碗,烧水洗澡。   衡衡可以三天洗一次,但两人是每天都要洗澡的,当初乔茗茗心心念念卫生间是因为受不了那旱厕。   如今心心念念卫生间是受不了大冷天还要在宽阔的房间里洗澡。   房间太大水汽聚集不起来不够暖和就不说了,还忒麻烦。   她洗澡的时候,宁渝得拎着儿子到院里边吹冷风边等着,水稍微冷一点点宁渝就得提桶给她加水,搞得乔茗茗想舒舒服服的泡个澡都泡不成。   哎,太痛苦了。   终于洗完澡,乔茗茗赶紧躲到被窝里去。   被窝中被宁渝放了暖手瓶,这会儿无比暖和,暖得乔茗茗舒服地叫了出声。   宁渝也把煤油灯吹灭上床,习惯性地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摩挲着问:“你要是不想去,我去帮你跟队长叔说。”   乔茗茗翻个身窝他怀里:“我也没啥想不想的,整天呆在家里也无聊,还不如去礼堂里消磨消磨时间。”   说完又叹气:“时间过得真慢!”   宁渝心说,肚子里这孩子阻挡住茗茗的步伐了,要不然她现在不仅会浪到山上去,还会隔三差五到公社县城中转悠一圈。   “预产期估计是二月份,咱们得想办法去医院。”他说。   乔茗茗摇摇头:“去不了哦。”   预产期不固定,他们又不可能好几天呆在县城。   而且村里离县城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在路上或许还更危险。   乔茗茗说:“你放宽心吧,有杨大夫在呢,她是专业的。”   人家接生有一手,这两年村里的几个孩子都是她接。   宁渝眉心紧拧,确实左想右想都没办法,可不去医院他又很不放心。   乔茗茗摸摸他眉心:“小老头儿,睡吧睡吧,再不睡该长皱纹了。”   宁渝:“……”   得,这姑娘怎么这么心大。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来到又该上班的时候。   乔茗茗挣扎好几下,终于从被窝中出来,顶着一副不爽的表情出了门,被那冷风一刮瞬间刮没了,于是面无表情地到了礼堂。   太惨了,她太惨了。   后悔啊,真的后悔。   礼堂中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乔茗茗总算晓得周队长找她来干嘛,就是安排大伙做事,提高效率嘛。   不过她不是本村人,身份有些尴尬,安排她做甚?   周苹果一副这你怎么都不懂的表情,说:“山柚油是你提出来的,谁能说你不行呢?”   说的也是,乔茗茗放心了。   她拿出本子来,让大伙儿安静下来排队站好登记名字。   “等会儿我会分组,叔婶儿们记得千万要记得先去用肥皂洗洗手擦干,头发用帽子包住,口罩也得戴好。”   这些叔婶儿比较听话,真就把乔茗茗说的话照做,而且一丝不苟。   乔茗茗不禁偷偷小声感慨:“叔婶们还挺听话的呢。”   周苹果表情复杂:“因为昨儿队长叔说了,说你怀着孕,可不能让你累着,因为你能想出这个赚钱点子,就能想出下一个。”   乔茗茗:“……没事儿,只要结果好,管它什么是过程。”   等到大家都把自己处理完了,乔茗茗便给他们分组。   有倒油的,倒油有规定倒多少。   有拧瓶盖的,必须要拧紧后贴上几个小封条。   有贴包装的,包装得贴整齐,然后把小封条给贴在里头,这样就能防止有人开瓶。   啧啧,乔茗茗得意极了,这些都是她想的呢,她可真聪明。   被具体安排了任务,大家伙很快便忙碌起来。   礼堂里别的不说,确实够暖和,比家里暖和多了。   乔茗茗带了水壶来,水壶里装着热腾腾的羊奶。没事干时她就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再站起身巡视一圈。   哎,只要把任务分配到位,好像真的挺简单的。   只是……得防着有些叔婶儿缺斤短两,他们总是想着能少一点少一点,少一滴都成,这让乔茗茗有些苦恼。   没过多久,周苹果和唐际秋也准备出发了,乔茗茗塞了张纸条给周苹果后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暗暗羡慕。   她也想去县城! 第31章 小宁吃醋   就在乔茗茗一一检查山柚油成品时, 上阳村另一个角落里,宁渝一行人也在兴高采烈的忙活。   烧砖的地方远离村子居民区,在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地里。   他们挖了一个大池子,将从砖厂拿到的土放在池子中, 掺进水, 拉几头牛使劲儿去踩, 最后捏成泥胚,放在房间里风干。   制作泥胚的同时也在烧砖窑,烧砖产生的废气被风吹散后实在呛人, 宁渝忍不住站远些,而周队长竟然还能站在原地点上一支烟。   周队长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 走到宁渝说:“这个月下旬应该能烧出一批来吧?”   宁渝点头:“若顺利的话是可以的。”   周队长顿时露出笑容, 深深抽口烟:“顺利,一定顺利。”   他欣慰地拍了拍宁渝肩膀:“你受累了,第一批砖烧出来后你拉回家去吧,不是说要盖卫生间吗, 我让我家那几个小子去帮你。”   宁渝嘴角上扬:“行, 小乔现在越来越不方便,确实也得赶快建, 那我就不推拒。”   “嗐,跟我还客气什么。”周队长又深吸一口烟。   外面闹得再凶,他们县城的情况都还好,公社和村里就更不要说了, 没听说过拉谁去批斗的。   再者宁渝夫妻为村里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也就是给他们一批砖而已, 谁来也无可指摘。   周队长把所有关窍全想一遍, 微微放心。   他又待了片刻, 听说周苹果和唐际秋已经带着样品出发了,于是赶忙也架着车追上去。   第一次谈生意他终究是有点儿不放心,这两人岁数小,万一不够稳重咋办,所以他也还得跟去看看。   看完,他心里直突突。   只见周苹果这姑娘拿着小笔记本紧张地背个不停,搔头抓耳,嘴里时不时还念叨:不紧张不要怕,丢人也没关系,没人会在意你……   唐际秋连忙道:“没事,到时候我来说。”   周苹果狠狠瞪他:“不要你说,茗茗把搞清楚的事儿都写给我了。”   你来说就是你是头儿,敢情我还只能给你当助手啦?   茗茗可说了,不能退也不能让!   茗茗还说啦,一开始就要让他习惯,她周苹果不是不争不抢的,该出头时就得出头。   要不然往后她就得跟在唐际秋后头,当秘书当小弟还得当他背后的女人!   想想就心酸痛苦,周苹果可不愿意。   唐际秋:“……”   他什么时候说不让苹果出头了?   他有心想说点儿啥,奈何周队长在旁边,他只好讪讪闭嘴。   雪花又渐渐大了。   放眼望去,青山田野被白雪覆盖,大地苍茫茫,偶有几只兔子四处乱窜的觅食。   差点冻傻的三个人赶着两辆驴车终于到达县城,在下车的那刻腿都差点儿伸不直。   周队长强力维持着队长的尊严,喝口水,忍着僵硬便就近往县城罐头厂而去。   罐头厂里有熟人,他老闺女儿和女婿在,唐际秋他姐一家子也在。   周队长提前就找老闺女儿提过这事了,闺女也帮他和后勤的杨主任约好,如今只需等着杨主任空出空闲来,他们进去就成。   天是真冷,冻得人手指红得跟萝卜似的。   在等了半个多小时后,这位杨主任终于有空,三人便带着山柚油进去。   杨主任好奇,拿起瓶子看:“这是你们村里自己做的?”   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要是不说,他还以为是市里什么大厂子做出来的。   包装设计得很精彩,水墨勾勒出重重山和绕山而过的河流。几个字也写得苍劲有力,没有多余的什么,就只有“上阳村山柚油”几个大字。   哦,再看背面,生产日期保质期以及生产地址等等都有写。   关键是还写了已把油送去检验,且通过市里的卫生检验。   最后一行,则是介绍山柚油的好处,都不需要他们再推销,杨主任自己看了都有些心动。   山柚油嘛,他吃过,也用过。   如今年关将近,他因为过年福利的事儿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这个山柚油还真是来到他的心坎上。   于是杨主任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来,示意旁边人给他们倒茶,说:“这是咱们屏北县农民兄弟的产业,自然得多支持支持。”   周队长一听,放下一半的心。   周苹果一听,立刻绷紧身体。   这是有意向谈了,她是主要负责谈钱的!   回忆着乔茗茗最近给她演示过的各种应答,周苹果缓缓吐出口气来。   杨主任把茶放到他们面前,眼镜很好地挡住了他的眼睛,很是和蔼亲切道:“我们罐头厂人多,厂要的量也不算小。”   周苹果拘谨道:“这您可以放心,我们晓得逢年过节的时候每个厂里都得安排年礼,所以存货量是足够的。”   杨主任不禁多看这姑娘一眼,瞧着是个刚出家门的小鹌鹑,就是来跟着当跟班的,没想到是她开口,而且话里有话啊。   意思是现在这时节,马上要过年了,不管是厂里给员工置办年货还是给各个兄弟厂和各级领导送礼,这山柚油都算稀罕货。   你们罐头厂压价没关系,反正做生意是你情我愿,我多费费功夫换一家就成了。   周苹果强忍着不去抓衣角,她说完心里直打鼓。   这样说行吗?   这么强硬可以吗?   杨主任不会真生气吧?   她心里怪忐忑的,其实罐头厂已经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了,其他厂子他们没门路,或许连主任的面儿都见不着。   但……茗茗说了,就得这么说。   杨主任叹声气,摆出一副为难模样,转头去和周队长聊了几句。   窗外的雪不知不觉停了,屋内炉子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响。   偶尔室内安静,就能听到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令人心生焦灼。   不要慌,不要乱……   周苹果紧记乔茗茗的话,现在她就特别庆幸在之前几天茗茗都在给她做现场培训。   她当时还不解,这做来有啥用。   如今看来真的有用,至少她心里有点底,即使再慌乱也不会口不择言。   “滴答滴答”   又过去半个小时。   周苹果渐入佳境,开始主动接过话茬:“我们头一次来的就是您这儿,也算有缘分了。大家都是屏北县的,就像您说我们是自家的农产品一样,您这罐头也是我们自家县里的产品对不对。要不然这样,我们能稍微降几分,但明年的各个节……”   “哎,等等。我晓得你们油好不够啊,工人们接不接受才是最要紧的。”   杨主任喝口茶,说道。   周苹果悄悄咬了咬嘴唇,集中注意力,露出个微笑道:“杨主任您说的话也有道理,那就再换个方法。不瞒你说,今年我们刚起步,也比较艰难些,村里叔婶儿大爷大娘们都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们实在没法给你降那么多,若您今年试过觉得还成,我们明年给你下调到这个数成不?”   杨主任沉默片刻。   这山柚油在工人那儿其实没那么重要,他是想把油送到各个领导那里去的。   你给人家送钱送票,你压根别想踏入正经领导的家门。   但你要是送这个油就不同了。   这是什么油?是本地的特产油,是今年农民兄弟们刚搞出来的油,而他们厂子这是支持农副产品,这才能送到领导心坎上。   往后领导吃一回,说不准就想起他们厂子一回。   杨主任心里打了半天的算盘,往椅背一靠,哈哈笑说:“你们这话说的,让我都无地自容了啊!既然你们有诚意,我还能说什么吗,说到底咱们都是屏北县的,可不得互帮互助!”   他招呼旁边的人:“小李,去统计个量给我,叫小陈带周队长他们去食堂吃饭。”   “可别不给我的面子啊,我们罐头厂的食堂可是一绝!”他忽地转头对几人笑道。   周队长也不客气:“行,麻烦你了。”   “嗐,不麻烦不麻烦,等吃过饭后咱们再详谈。”   罐头厂的食堂确实不错,估计因为厂子财政较为充裕的原因,里头馒头管够还有几道肉菜,真是大老远的就能把人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   周队长先找上闺女儿,又把唐际秋姐姐也招呼过来,坐在一起说了说村里的情况。   周明芳感慨:“想填饱肚子光靠种粮食确实可以,但想要富起来,没有副产业可不行。照爸你这么说,管他们夫妻是不是下放的,反正对咱们村好,咱们就不能不把人家当回事。”   周队长点点头,吃完饭后,拉着老闺女儿到一个角落偷偷小声说:“你不知,咱们家和人家是有关系的。你爷嫡亲的堂妹是人家奶奶,真论起来你们还算兄妹呢。”   周明芳大惊:“就是那个被领养到首都去的姑婆?”   “没错。”周队长说,“这事儿你爷只告诉了我,我也只告诉你,你回家别说。我的意思就是宁渝他媳妇儿也快生了,他们夫妻帮咱们这么多,咱们不能心安理得,特别是你爷总念叨他叔叔。”   他掏出钱票来:“拿去,你不是有个同学的爸妈在县医院里工作吗,你帮我打听一下,能不能让人家去医院生小孩。”   周明芳推拒:“爸你咋这样,我还能收你的钱吗,你等着我去问问!”   医院总是没那么严格的,救死扶伤无论何时也得排在任何事的前面。   周队长也没塞来塞去,反正过两天还要来县里一趟,到时候多带点东西给明芳。   就在周队长和女儿说话时,周苹果也把乔茗茗请她带的东西买齐了。   下午,签完合同,几人又去了供销社。   聊了得有三小时没谈成,瞅着天快黑了,只能赶着车回去。   不过罐头厂要的量还算大,这多少让他们有点儿慰藉。   车辆晃晃悠悠,在天彻底黑之前进入公社,等村民们都吃完饭了,这仨儿快冻傻的人才哈着气哆哆嗦嗦回来。   回来后自然是先把驴拉到旧牛棚,乔茗茗赶紧给倒热水,又把热水盆端到院里:“快暖暖快暖暖,我的天,瞧着都要冻出毛病来。”   周苹果两颊冻得是真跟个红苹果似的了,乔茗茗用自己热乎乎的手给她捂捂,两杯热水下肚后才像是彻底活过来。   她拍拍脑袋说:“不行了,东西都在这儿,我明儿再跟你仔细说说,我们只谈成一个罐头厂。”   乔茗茗担忧点头:“你先回去,记得喝碗浓浓的姜汤,好好发发汗。”   周苹果点头,然后离开。   乔茗茗还站在门边看呢,就听到后边宁渝幽幽来了一句:“你都没给我用手捂过脸。”   乔茗茗:“……”   亲,原来你这么幼稚的吗?   宁渝继续幽幽说,声音虽小,但语气中满满都是控诉:“你还给程芸芸剪过手指甲。”   乔茗茗理直气壮:“我那是给人抹凤仙花汁呢,抹之前顺带修修手不是很正常吗?”   “给她们剪了头发!”   “也给你剪过!”   “我数过了,你给她们一人剪过三回,但是只给我剪过两回。”   宁渝嘴巴叭叭个不停,掰起手指边数边盯着她说:“给她们画衣服图纸,给她们画素描,火塘的第一顿烤肉是跟她们吃的!”   他要气坏了,原本说好他们夫妻才是一起吃第一顿烤肉的!   总之,最近这段时间,她们在一起干的事儿可比跟自己在一起干的要多得多。   乔茗茗弱弱解释:“……没有烤肉,只有烤年糕。”   “这有区别吗?”   “有呀,当然有了。”乔茗茗义正言辞,然后趁着宁渝没说话,凑过去吧唧亲他一口,“别气了别气了,乖啊,过几天我就给你剪头发!”   “还有烤肉!”   “行,你把肉搞来,我就跟你一起烤。”   宁渝沉思,开始在想哪里能搞到肉了。   乔茗茗扶额偷笑,这人稳重的时候是真稳重,幼稚的时候也幼稚。   她莫名高兴,哼着小曲儿准备洗澡,洗澡的时候曲儿还没停下。   屋外,宁渝也低低笑着。   衡衡气鼓鼓蹲在他面前,说:“爸爸你在故意逗妈妈。”   宁渝顿时收起上扬的嘴角:“胡说。”   “你不诚实。”衡衡撅嘴,“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妈妈亲你对不对!”   “你有证据吗?”宁渝慢条斯理起身,轻拍他脑袋,“小孩家家,没有证据的事儿可不许说。”   这段时间茗茗实在紧张。   她说是自己在乡下生产就可以,可心里却惶悚不安,却还故作轻松让他不要跟着担心。   唉!   他昨天便去找周叔问了问,周叔也说会去打听,只能期待医院愿意接收。   时间渐渐流逝。   今儿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   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树上再顽固的枯叶也被雪花打落了。许多人家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扫积雪,要不然走路都不好走。   这天,村里很热闹。   因为上午发钱,下午准备开窑。   清晨,乔茗茗和宁渝早早起来,裹着大衣颇为兴奋地到礼堂去。   他们有工分换钱不?   没有,他们的工分全拿来换粮食了,但是瞧别人拿钱也高兴。   走到门口,两人发现礼堂中热火朝天,热闹得比过年的庙会还过分呢。   周队长和会计以及计分员坐在舞台中央,领钱的村民们在左边阶梯排队上去,领完后就从右边的阶梯下来。   乱中却又井然有序。   领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满是笑容,挺起胸脯大声说着自己今年领了多少钱,自豪极了!   “今年可比往年都多,我家去年396,今年竟然448!”   他家是劳动力多钱也多,平摊在每一个人身上可就没多少了。所以今年忽然比去年多了52块钱,也让他大吃一惊大喜过望。   “我家也是,好歹能把我家那讨债鬼的婚房翻新一下了,要不然多寒碜啊,那屋子都是我结婚的时候建的。”   “哎,田寡妇家竟然也有五十了,啧啧,今年总算没有倒欠队里钱。”   “真别说,田寡妇和她婆婆今年是拼了命干,连两个小的双胞胎也被抓去开油茶壳。”   “我不晓得小乔夫妻俩有没有得分,要不然心里怪不好意思……”   “宁渝说是不要,要些砖头就行,想盖个厕所,旧牛棚离村头也太远了,现在小宁媳妇儿怀着孕,往后又是坐月子,一家三口只一间屋子,也是该盖盖。”   “是嘞是嘞。”   大多村民都是老实人,再怎么有心眼,在乔茗茗夫妻俩提出的主意给他们创造一笔不小的财富,并且肉眼可见,往后年年都能继续有钱收入后,也不可能连这都要计较。   “要我说,咱们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要不然那不成白眼狼了吗。”   “对!”田寡妇突然出现,说道,“咱们是没读过多少书,但却不能没良心。盖个厕所能咋啦,这是小事儿,反正砖窑烧个不停,砖头迟早也是要有的。再说了,人家盖一间厕所当然好盖,咱们要盖就是要推倒重新盖,这么冷的天得多费多少力气。”   有经验的人都不会在冬天盖房,村里盖房子的高峰期大多都是在非冬日里的农闲时节。   周队长坐在上方,笑了笑。   今年为何钱会变多,就是山柚油的款来了。   村民们大多淳朴,也能明辨是非。   小乔和宁渝做了啥,得到啥,大伙都看在眼里,周队长是彻底放下心了。   门口,夫妻俩人不禁对视一眼,然后悄悄离开。   空气冰冰凉,但心里滚烫滚烫。   回到家中,乔茗茗开始画设计图,画卫生间的设计图。   无论这个季节适不适合建房,她都等不了啦,等哪天雪停了就得开工! 第32章 卫生间成   卫生间的设计就很简单了。   首先选择地址, 乔茗茗犹豫着说:“咱们把它放在屋后的厕所旁边吧,等建好了厕所也可以拆掉。”   放在前院总感觉不太和谐。   宁渝点头,他凑到乔茗茗的旁边看她画:“我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乔茗茗于是就在纸上画出屋后分布图, 先确定好厕所位置, 再确定好化粪池的位置。   她上辈子老家里盖房的时候见人画过, 如今倒也能记得不少。   “不要特别大,免得不聚气。”乔茗茗边说边唰唰画出个轮廓来。   她又用笔头顶着下巴,微微上扬抬头看着宁渝说:“可如果砖头足够, 我还想把卫生间洗澡的地方与厕所隔开。”   “就是里面砌面墙?”   乔茗茗“嗯嗯”两声。   就是最简单的一间房隔成两半,进门是厕所, 再从墙上开个门进到另一边去, 那边就是洗澡间,她超级想把洗澡间与厕所分开的。   宁渝计算几秒:“也行,第一批的砖足够这么盖。”   乔茗茗开心了,雀跃得都要飞起来。   肚子里的小孩儿像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般, 竟然又动了动。   她摸摸说:“乖啊乖啊, 肯定能让你不要上旱厕的。”   你麻麻我就是这么厉害!   吃完午饭,激动的村民们好似感觉不到寒冷, 揣着兜就往砖窑而去。   砖窑离旧牛棚可远了,乔茗茗喝了碗热乎乎的鱼汤后便也过去。   她的肚子如今已有八个月,不知为何,比起普通人的八个月她似乎会更小些。不过还好找杨大夫看过, 杨大夫也说没什么问题,否则她得吓得睡不着。   这大雪天, 加上她的月份大, 宁渝已经不敢让她独自出门了。   每回出门, 要不就是有程芸芸周苹果陪着,要不就是他自己领着。   衡衡被留在家中睡午觉,两人慢悠悠的走过去。   到了砖窑时,砖窑旁已经围起许多人。   周队长难得乐呵呵地大手一挥:“开窑!”   说完,几个村里的汉子就开始行动。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一块块红砖、坚固的红砖,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霎时间,激动的喊叫声,开怀的大笑声在这片土地上响起,皑皑大雪也无法将它掩盖。   这并不夸张不是吗?   国人对于房子的热情几乎超乎一切,在如今这个“房子土地”就是根的年代更是如此。   在农村,一间房屋传三代的事并不少见,农民们渴望盖新房,仿佛这就是自己人生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即使是当过兵,算是顶有出息的大队长也逃不脱这种心理。   可盖房是艰难的,特别是砖头房。没像大队长一样有个五六百存款压根别去想这些。   水泥要钱砖头瓦片更要钱,可如果砖瓦解决了,大伙存上几年的钱,再朝着亲朋好友借借,水泥的钱说不准就能出来。   从前压根看不到砖头房的希望。   如今,却能窥见缕缕亮光。   人生在世最怕没有奔头,此刻场上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一个念头   我或许也能盖得起砖头房。   这怎能不叫人热泪盈眶。   就在一片欣喜中,一块块砖头被堆叠起来,大家不知疲倦地清数着,即使周队长已经反复告诉众人,应该会有六千块砖头后,他们依旧不愿停下。   六千块砖,已经是这个砖窑最大的承受能力了。   而建起乔茗茗所画的那种卫生间,约莫需要一千两百块这种六公分厚的红砖。   “拉回去,平安平庆平和,你们几个帮宁渝把砖块拉回去!”   周队长有三位好大儿,都已结婚,他甚至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全是魁梧壮实的壮劳力。   他说完,又对众人道:“其他的砖在学校旁边盖个干净的厕所,娃娃们冬天要去厕所太冷了,咱们苦一苦忍一忍没关系,再苦不能苦孩子对不对。”   “行,我们不急啊队长,反正下批砖十多天后不就出来了吗!”周志才忽然大声笑着说。   周队长立刻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深感周志才那张嘴终于被他姑娘给治好了,如今说起话来很懂场合。   是啊,只要十多天下批砖就出来啦,到时候还有源源不断的砖出来,大家急啥呢,反正买水泥的钱也没攒足对不对。   至于人家小乔夫妻,他们只要建个厕所,而且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明眼人都能猜出这对从首都来的夫妻身上保准有钱,能买到水泥自然也不奇怪。   甚至还有人凑过去问:“我表姐夫有门道弄到水泥,要不要帮你们打听打听?”   乔茗茗赶紧笑笑推拒:“谢谢凤花婶儿,周队长说他已经帮我问了。”   凤花婶儿遗憾:“队长他家的平和的老丈人就在水泥厂上班嘞,确实是有门道,哎孩子生多了也是好的。”   瞧瞧,只要一婚嫁,就平白多了好多亲戚和关系。   乔茗茗:“……”   那啥,亲戚也分糟不糟心吧?   没说多久,乔茗茗就跟着拉砖的几人回到家中。   宁渝和周平安几兄弟连续在砖窑和旧牛棚之间走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下午三点前将所有的砖头都拉了回来。   周平安是长兄,比起两个憨厚弟弟,他在待人接物上要灵活许多。   他笑笑说道:“你们要建的厕所小,我们兄弟几个最多忙活两天就成,放心吧,既然你们家比较着急,明天天晴就可以开始建。”   宁渝忙道:“实在太感谢你们,明儿就在我们家里吃饭就好。”   周平安没拒绝,他爹说了,如果宁渝这么说就应下来。   三兄弟回家旅途中,周平庆便纳闷:“他们才来没多久,我们真要在他家里吃饭?”   周平和也不解:“爹咋这么说,他和他媳妇儿帮村里干成这么大的事儿,帮人家搭间厕所也没什么,咋还这样嘞。”   周平安默默叹什气,实在不想跟这两个憨货多解释。   难道你们俩就没看出来,阿爷和爹都对这一家亲密得过分吗?   要是对人家好也就算了,这是应该的。   可从乔茗茗和宁渝来他们家找阿爷和爹中不难看出,阿爷和爹是对人家亲密。   对那个叫衡衡的小孩儿更是亲密了,阿爷对他跟对几个亲重孙差不多。   亲密是从心而为,就跟他对家里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自来就是亲密的一样。   周平安猜想其中肯定有内情,只是怎么猜都没猜出来。找阿爷试探几句,还差点儿挨了棍儿烟杆杆。   行吧,这就是其中有秘密了,还是要紧的秘密,这回是非说给他听他都不想听了。   周平安对两位弟弟近乎为零的敏锐力感到很心塞,张了张嘴,只无奈说:“人家都能买水泥了,哪里还差咱们那么两顿饭。”   说得也是,两位弟弟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院子里。   乔茗茗围着砖头不停转悠,恨不得这会儿凭空给她变个卫生间出来!   宁渝笑笑,把她拉回房间:“休息会儿吧,我说你几个月怎么没胖,每天闲不下来怎么会胖呢?”   乔茗茗得意:“我怀衡衡的时候也不胖,只生娃那会儿最胖最胖也才一百一十多好吗!”   宁渝:……等等,难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   乔茗茗哼哼两下:“也不能胖的,咱们现在布料不够,我要是胖了该没衣服穿了。”   宁渝:……听着好可怜的样子,感觉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所以都是因为他宁渝,茗茗才不能胖,才不是她想要好看。   乔茗茗脸上带笑,挑眉去继续捣鼓她的卫生间设计图去了。   同时想想,明儿别人来给你建卫生间,你该给人家吃什么。   在乡下帮人家做些帮忙盖房子的活儿,是不需要给钱的,只需要三餐请人家吃饭。   绝大部分讲究的人家,在房子落成时还会做好点了红点的馒头与鸡蛋,再加些糖果送给那些曾经来帮忙的人。   乔茗茗家建个卫生间自然不需要这么繁琐,但请人吃饭还是要的。   夜晚。   空中繁星点点,不复前几日月隐星散之景,可见明天是个晴朗天。   乔茗茗坐在大澡盆里,盆中水汽氤氲,她卷起头发,热水澡一泡,额前碎发被汗浸得湿成一缕缕。   感受着热意,掰起手指头数:“明天、后天、大后天……”   最多只需要四天吧,她就能用上新卫生间了,再不要躲到房间里洗澡了!   乔茗茗美滋滋地起身,原本从热水中起来的那刻也变得没那么难捱了,只觉得未来有望啊。   今天家里三人都要洗澡,她洗完宁渝就赶紧接上,顺带把好大儿也捞到澡盆里去一块清洗清洗。   这时候乔茗茗也没啥好回避的,赶紧烧两壶热水,先把热水瓶灌满,因为他们晚上得喝水。又把两个暖手瓶灌满,一个塞她和宁渝的被窝,一个塞衡衡的被窝。   最后壶里热水还剩些,直接倒到他们的澡盆里去。   “嗷~妈妈看到我啦!”   小孩儿嘻嘻哈哈的笑着,还害羞得躲到他爸怀里去。   乔茗茗冲他拱拱鼻子:“小屁孩儿,谁乐意看你呀,跟个小猪崽儿似的。”   她先前在猪圈里看了好几天的小猪崽,有几天里睁眼闭眼就是这几头猪,人都快傻了。   衡衡不可置信,立刻大声喊:“我不像猪崽崽,它们太丑啦。”   “就是就是。”   乔茗茗走回床边,还在幼稚斗嘴。   衡衡哼哼两声,脸颊鼓鼓:“我是猪崽,你和爸爸就是猪爸爸和猪妈妈。”   乔茗茗:“???”   “行吧,那你不是。”   倒也没必要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被窝里暖呼呼,乔茗茗快睡着的时候,宁渝收拾完东西上床了。   她又顿时清醒,问:“咱们明天应该准备什么菜?”   宁渝:“我找唐际秋打听过,肉菜是必须要有的,饭并不需要都是白米饭,可以掺和南瓜或者地瓜。如果人多,那就五六道,人少的话三四道就足够了,关键在于油水要足。”   这样啊,乔茗茗把意识沉浸入空间中。   空间里许多东西都得留着,能拿出来明天用的就只有鸡蛋了。   想想,还是再割点儿猪肉吧,做个肉末蒸蛋来吃,这便算一个荤菜。   乔茗茗又把意识拉出来,宁渝还没吹灯,她就看了看挂在房梁上的野猪腊肉,准备配着昨儿芸芸给的冬笋,做个蒜苗冬笋炒腊肉。   宁渝觉得她这样安排好,全是他们在外人看来有能力拿出来的菜。   他把护手膏拿出来,挖了一块出来后又合上盖子塞回枕头底下,挪到床尾给乔茗茗细细涂脚,低着头边抹边说:“再有就是前阵子腌的白菜拿出来炖些豆腐和粉条,和摘些冬葵,做个冬葵汤。”   乔茗茗思考几秒同意了,她仰头躺在枕头上,眼睛亮晶晶的。   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活跃啦,动啊动,乔茗茗如今是一天没感受到她有动都怪担心。   她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油腻腻的感觉,问:“应该没有倒刺了吧?”   最近天气太干,干得她脚上竟然长出些倒刺来,宁渝只好每天帮她涂涂。   宁渝笑笑:“没了,白嫩白嫩的。”   乔茗茗轻轻“切”一声,可还是美美地笑了起来。   宁渝把灯光吹灭,将手放在乔茗茗的肚子上,感受着手心里的“游动”感,夫妻俩相拥而眠。   望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翌日。   天气不负期待,竟然露出久违的大太阳。   干活须趁早,早在六点多那会儿,宁渝便起来把菜给摘好洗好切好,还把红薯饭给蒸下去了。   七点,乔茗茗准时醒来,从空间里拿出几个鸡蛋,便和宁渝一起开始做饭。   七点半饭做好,周家三兄弟与唐际秋也已到来,同来的还有周队长帮忙买到的水泥。   加上宁渝,五个大男人吃完饭后就热火朝天地开干。   中途老周头还溜达过来了,搬把椅子坐在火塘边,边烤着火边对几个干活的男人指指点点。   “哎呦,我说平安呐,你这是砌墙的功夫都忘啦。”   “小唐你得多吃点儿,一锄子下去有二两土没啊?”   “平庆平和,嗯不错不错,老实孩子干活卖力得很。”   “宁渝你就不成了,你咋就和小唐差不多啦,还没有我这么大岁数的老头儿有力气。”   唐际秋哼哼说:“冻手呗。”   忒冻手了,戴着劳保手套还是冻的,总得适应适应,等太阳彻底把冷空气驱散些,让他们热起来嘛就能使得上力气了嘛。   老周头特别自来熟地找了两个地瓜扔到火塘里烤,烤完就吃,吃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乔茗茗此刻正在准备午饭,程芸芸与周苹果都来帮忙。   早上的菜没剩,中午得重新做过,三个人也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才做完。   忙碌中,时间就这么来到第二天。   宁渝无师自通搞了个三段式的化粪池,这会儿已经彻底建好。   而到了傍晚时分,卫生间的主体结构更已完成,水泥抹好,里头的东西装好。   一行人哈哈手,原地跳几下暖暖身子后,干脆把屋顶的瓦片也给趁着最后的夕阳加班加点的安上去,等明儿只需来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就成。   然而乔茗茗和宁渝当时预估的时间不大准确,收尾工作繁多,直到第四天上午,一切事情才全部完成。   原来的木棚厕所已经被拆了,几人用多余的砖块在这里砌了一个洗衣池,同时也是一个洗手池。   卫生间的水泥也已干,两扇门都安好,如今处在完全可以使用的状态。   乔茗茗站在卫生间前,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整个家里最吸引人的建筑,心生澎湃。   反正她从前是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为拥有一间干净的卫生间而心生澎湃,甚至是热泪盈眶。   “怎么还不到晚上呢。”乔茗茗直跺脚,眼睛都快要红了呢。   宁渝:“为什么这么说?”   乔茗茗眼里满是向往道:“因为我好想洗澡啊,进去洗澡,一定很舒服。”   宁渝:就是……无话可说。   卫生间建完,也算了却了两人心中的一件大事,乔茗茗觉得这很值得写信回首都给家里一起高兴高兴。   她快速写完了信,就坐在家里等啊等,终于等到太阳下山,乔茗茗快快招呼宁渝帮她倒热水。   这个年代,乡下的卫生间里当然没办法通燃气热水器啦,也就更没法用电热水器了。   于是他们还是只能手动解决。   手动的把大澡盆放到洗澡间中去,然后一桶一桶地倒热水。   洗澡间不算大,两个玻璃窗已经关紧,热气汇聚一起比在屋里洗舒服多了。   乔茗茗洗澡期间,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上床时都快脸酸了呢。   宁渝无奈,摸摸她的头,决定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你觉得我们这里还缺什么?”   乔茗茗高兴地直摇晃脑袋:“不缺呀不缺呀。”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她是个知足的人,所以觉得什么都不缺呢。   宁渝痛心疾首:“缺电啊!”   “嗯?”   乔茗茗迅速转过头,眨眨眼:“对哦,缺电。”   门缝里挤进来丝丝的冷风,带动的气流使得煤油灯微微晃动。   灯影重重,从八月到如今的十二月底,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可乔茗茗还是想要电灯的,忙问:“那咱们这里该如何通电呢,咱们这里只有咱家和隔壁杨大夫家,当年不通这里肯定是觉得通过来不划算对吧?”   宁渝点点头:“没错,但电终归是要有的,赚的钱多了,村里人难道还能不愿意吗。”   也对。   乔茗茗把注意力放在通电的事儿上,轻轻咬唇开始思考。   宁渝偷偷松口气,觑乔茗茗一眼,心说再不岔开话题,你恐怕得兴奋得睡不着,睡着了做梦时或许还得念叨着卫生间。   唉,既然精力这么充足,就别满足现状了,想想别的事儿吧。 第33章 冬猎时节   今年的除夕好似比往年要早些。   过了腊八, 村里的年味儿就足了,加之今年村民们分到的钱多,于是他们就早早地赶着集会去买年货。   年尾的最后一个屏北县集会在农历二七,再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   清晨, 落霜把草木的叶子冻得僵硬, 摸着都觉得无比硌手。   在冬日的雾气里, 村中炊烟袅袅仿佛消失不见,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鸡叫声,这代表着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今日就是农历二七, 乔茗茗摸着肚子,靠在床上恨不得捶床。   她好想去啊, 好想去!   宁渝穿好衣服, 摸摸她头笑笑说:“没事,我去也一样。”   乔茗茗悲愤:“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她想逛街,想花钱啊!   快过年的县城肯定很热闹, 听芸芸说肉联厂拉了好几头的猪去杀, 从早杀到晚,今年的肉肯定是不会抢不到的。   供销社也肯定会上新, 不晓得有没有百雀羚与大棉衣……   这些她都想自己买呢。   宁渝就噙着笑,瞧她唉声叹气的。也不晓得这姑娘什么毛病,不要她劳累还不成,非喜欢走上几个小时买那么两样东西。   等她叹完了, 宁渝才慢悠悠道:“今天队长会请附近部队来后山进行一次最后的冬猎,等傍晚了我带你去看。”   嗯?冬猎!   乔茗茗瞪大眼睛, 赶紧点头。   实不相瞒, 这段时间她都要无聊死了。   程芸芸与周苹果事儿多, 一个被老娘拉在家里带娃洗尿布。   哦对了,她大嫂生完她二嫂上个月中旬也生了。据程芸芸所说,她现在睁眼闭眼耳边都是侄子侄女的哭声,呼气吸气也是小孩儿尿布的气味。   另一个则因为年关到来,家里母亲又因为腰痛不能劳累,于是周苹果得忙活大扫除,腌腊肉做年货等等事儿。乔茗茗昨儿看到她,她还在为今年该准备多少祭品的事儿而为难。   两人都在忙,她这个本来就没多少事干的闲人就显得更闲了呢。   这要是在首都,她还能到几个邻居家去说说话,到大姐家逛逛,或者是去乔家气气老妈逗逗侄子侄女。   这儿呢,乔茗茗只能沉默地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宁渝已经收拾好东西,即将离开去村口坐车了。   乔茗茗瘪着嘴哼了哼:“你别忘了多买点儿肉,早说要吃烤肉的,我馋好久了。”   生完孩子要忌口,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宁渝:“行,你自己在家注意点儿,有事就让衡衡去隔壁找余伯伯两人。”   乔茗茗嘟囔:“好啰嗦啊,说过好几回了,拜拜。”   宁渝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于是赶紧加快脚步往村口走去。   他这回去县里还有件要紧的事儿,那就是问问到底能不能在医院生产。   周队长找他女儿帮忙问过,说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必须仔细考虑考虑。   宁渝等了好几天,终究耐不住想去问问。   早晨九点多,驴车到达县城。   宁渝买完几样稀少且来晚了或许就买不到的东西后,便和周队长直奔县医院。   在医院里等了几分钟,医生出来了。   “这事儿我们真挺难办的。”负责的医生叹声气,“要不这样吧,孕妇家属打个报告,大队长也打个报告,我向上问问成不?”   照他们医院想,孕妇生产当然得去医院。现在还有许多孕妇是在家里,自个儿找接生婆生产的,他们都恨不得挨个村子宣传过去,让大家生孩子时来医院。   别说“我生我就没事”这种话,有的是有事之人没法说话呢!   只是当下社会情况复杂,只能先问问,她有些惭愧。   宁渝不想再耽搁时间,于是说:“能借我纸和笔么,我就在这里写。”   周队长忙点头:“我也是。”   医生没拒绝,让两人写完再走。   宁渝很快写完,出了医院周队长问他:“你是先跟我回去还是等会儿跟大队回去?”   他要赶紧回村里,刚好坐着帮忙冬猎的部队的车回去。   宁渝看眼天色:“您大约还能等我多久?”   周队长抬起手腕:“说不准,车子大概还有半小时到。”   他们约好是十二点上山,这会儿十点半,扣去之后路途上的时间,最多半个小时车子就会经过县城。   宁渝:“您是在路口等的对吧,要不您先过去,反正我尽快。车来了我要是没来您也别等我。”   周队长点头,快速离开。   宁渝这次动作更加迅速了,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买什么,这会儿也不去看别的,直接把要买的给买完,然后直奔路口。   特别巧,此时车刚到。   周队长松口气,点根烟笑笑:“你还能买这么多,手速可真不错,我最不耐烦去挤了,快上车吧。”   宁渝给几个士兵打招呼,坐在车子的后斗上,听着周队长和他们聊天说话。   车子比驴车要快多了,特别是在这冬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达村里。   乔茗茗正准备做饭呢,忽地见宁渝又是两只手拎着,又是前后背背着往家里走来,着实吓一大跳。   “你去县城啦?”她惊讶问。   宁渝把东西放下,喝几口水:“当然,要不我这些东西从哪儿买的。”   他又说:“我跟队长是顺了部队的顺风车,所以才快了些。”   乔茗茗感慨:“为什么我就没遇过这种好事儿,每次赶集一来一回坐下来屁股都得痛三天才缓过来呢。”   感慨完,她又兴致勃勃地瞧着宁渝买回来的东西。   宁渝献宝似的把块牛肉和几节被切好的牛骨放在乔茗茗面前,乔茗茗大喜:“今天竟然有人来卖牛肉?”   这时候牛肉难买,她去了几回县城都没有一次是买到的。   “有呢,我恰巧碰上抬着牛来,可惜没买到多少。”宁渝颇为遗憾。   乔茗茗赶紧拎拎,眼睛亮了:“哪里少啊,怎么说也得有一斤多了吧。”   够吃够吃,够打个火锅吃。   还有几块牛骨头,虽说苍蝇站上去都滑腿,但能吊味儿啊。   除了这些肉啊骨头啊,宁渝还买了点儿米糕米糖之类的年货,甚至还抢到两斤棉花和几块细棉布。   乔茗茗思考一下,当即把她的旧衣服拿一件出来裁成一大块,再和细棉布缝一起,打算做个小被套。   宁渝揽了做饭的活儿,时有剁菜声和油锅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便香味蔓延到屋子里。   窗外是冬日暖阳,万物萧条,枯叶悠悠飘落,远处青山被白了头,唯有山腰和山脚还冒着严寒透露着些许不服输的翠绿。   乔茗茗低头,聚精会神地缝线,柔软的被套很快就在她手上做好。   她细细检查完线头后就放到盆里搓洗好几遍,最后趁着今日的阳光晾干,等孩子出生后就套上被芯给孩子盖。   快春天了,她很期待孩子的到来。   前几日,首都。   乔家准备了整整两大袋的东西,都是拜托谢善文送去给宁渝和乔茗茗的。   谢善文拿到东西后第二天便上了火车,他首先去的不是绵山,而是西北的一处农场。   当初宁渝情况尚且还好,可老师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宁渝上个月信中写老师每年冬日这时候便会旧疾复发,从前需要针灸药浴跟着,如今到了那儿不晓得该怎么办,让他若是可以千万要去看看。   谢善文忙找人打听,然而那农场管理较为严格,信件什么的压根进不去也出不来,他只能领个出差任务,然后亲自去看看。   老师姓孔,叫孔帆。妻子早年去世,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孔昭。   孔昭好几年前就已经嫁人了,孔帆出事时她如乔茗茗般又恰好怀了孕,而且还是将近七个月,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父亲离开,而自己无能为力。   这次谢善文去农场前,孔昭也准备了一堆的东西。可挑挑拣拣后,只剩下一袋能保证可以送进去的东西。   谢善文在两天后到达育民农场,进入农场之后见到了孔帆。   果不其然,孔帆正深受疾病困扰。   他双腿在年轻时因工作受寒过重,等上了岁数,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最严重的时候就是冬天,这三个月里若没有仔细调养,那么两条腿就会跟被万千条针扎般的疼。   谢善文心疼:“要不然还是找个办法回城修养吧。”   孔帆摇摇头:“我虽在这里面,但消息也没落下。现在还不到回去的时候,回去了说不准还得再来一趟。”   “那您这样怎么受得了?”谢善文叹气,“师兄说您双腿病的很严重,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孔帆笑笑:“还能忍受,倒是你师兄被我连累了,他那边可还好?别的事我都知道点儿,反而是他的我一概不知。”   谢善文:“师兄如今还不错,他去的是绵山屏北县。”   说着他看眼周围,小声说:“我猜师兄在那儿估计也有些关系。”   孔帆回忆片刻,“嗯”两声:“他亲奶奶的祖籍在绵山,被人收养后才到首都,所里资料上没写,所以少有人知道此事。”   谢善文恍然大悟,难怪那里的大队长竟然愿意冒风险帮他。   孔帆不禁生出些许惆怅来:“我还有个项目选定的地点就在绵山屏北县,也是因为提起这个项目,才从宁渝这儿知道此事的,如今还不晓得有没机会再重启。”   他缓缓呼出口气,不再想这事儿。   再等等,耐心等等……   谢善文在此地待了两天,便又南下离开。   他因为还领着所里的任务,所以还需处理许多事,等到达绵山时已经是一周后,正是宁渝在县里赶集这天。   上阳村。   宁渝赶集时买了三只母鸡,三只鸡闹腾一路,回来后就都被他给无情地杀了。   鸡血在当下也是个能吃的东西,三只鸡放了不少血,凝固后切成块状,就着菜园里摘的芹菜拿来炒。   酸酸辣辣的鸡血嫩得不行,光是闻着味儿好似就能配下两碗饭。   宁渝留下两头半的母鸡,炖下去半头,又把鸡杂清洗干净,和剩下的母鸡一起让乔茗茗塞到空间里去。   香味渐重,终于能吃饭了。   “砰砰”   时有枪声传来,乔茗茗刚开始还吓一跳,在想起来这是在打猎后听得可起劲儿,只恨不得自己也在现场!   “妈妈,这是打枪吗!”   衡衡特别激动,耳朵仿佛“biu”地一下竖了起来。   乔茗茗用力地点两下头,说:“傍晚妈带你去看。”   宁渝可是答应这次热闹要让她看的了!   傍晚,灿烂的晚霞平铺在天空中,绚丽多彩。   谢善文带着一大包的东西登上从绵山去往屏北县的火车,而宁渝和乔茗茗两人则带着衡衡到晒谷场上等待冬猎的人归来。   “来了来了!”   有眼尖者指着山腰之上下山的人道,然而乔茗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许多,也没看到有人在走动。   是了,她是稍稍有点儿近视的。   再看宁渝……老神在在地看着,但谁能知道这人若没戴眼镜,百米外或许连男女都分不清。   又有人说:“瞧着这次很不错,我咋看到好几个人都是抬着东西下来的。”   “指定是野猪,上回秋猎的时候队长就说又发现一窝野猪,因为太大都没敢打那窝,这次保准给打了。”   农村人对野猪又爱又恨,野猪说到底还是猪,猪肉正经做起来也好吃。   当然,在他们看来不管怎么做都好吃,白捡的肉能不好吃吗。   但有时又对它无比痛恨,因为它在山上没食物的时候又会下山来祸害庄稼。   娘嘞,你山上没吃的的时候,我乡下想赚口吃的也艰难啊,你竟然还来拱我地瓜田毁我玉米地!   所以打猎时能打到野猪着实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儿。   都说望山跑死马,大家在晒谷场能瞧见打猎的人,可不代表打猎的人离这儿就近了。   大约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这群人才拎的拎扛的扛抬的抬,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周队长身上沾了血,但脸上灿烂的笑容足以让人晓得他心情很好。   “谢谢啊,谢谢!”   周队长对几个士兵挨个赶着过去,时不时招呼其他人:“快点儿啊,帮人家把壶给灌满热水。”   “不用不用……”几个兵这么说。   “来了来了……”老周头和几个人用板车拉着几桶水来。   “先洗洗,开水马上到……”   话还没说完,抱着热水瓶的村民就快速走来:“开水到啦。”   一时之间,晒谷场上热闹至极。   然而这些和大着肚子的乔茗茗没有任何关系,可恶,她也想去送水的!   顺带近距离看看枪!   她是个见到银行押钱都会躲得远远的人,两辈子都没有这么近地看过枪!   衡衡眼睛瞪得老大,小拳头攥紧,恨不得跑过去摸摸。   “妈妈,我长大后也要提枪!”   他信誓旦旦地这般说。   乔茗茗敷衍地嗯几句。   这小孩儿梦想一个月变一次。十月的时候报纸上提起了全国乒乓球锦标赛的事儿,每天都要听他爸读新闻的衡衡就蹬蹬蹬跑来跟她说他往后要当个乒乓球选手。   十一月份的时候村里秋收开始,童工宁衡衡便立志长大后要发明一个能自己赶鸟儿的稻草人。   十二月份,想当医生,因为担心正在怀孕的妈妈。   如今一月,又看上军人这个职业了……   乔茗茗由一开始的感动,感动自己儿子从小就有志向,到如今心情毫无波澜,甚至连“你怎么这么喜新厌旧”的痛心感都没有了!   几位士兵很快离开,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猎物自然得分给人家点。   可分完了后,剩下来的东西还有不少。   周队长恨不得敲锣打鼓:“来,大伙撑一撑,熬一熬,烧水的烧水,拔毛的拔毛,分肉喽!”   分完肉,过大年! 第34章 别样母爱   谢善文哼哧哼哧拎着东西, 顶着夜色到达招待所时,乔茗茗与宁渝一人捧着一个盆,正在排队等待分肉。   上回秋猎猎到的东西不多,乔茗茗和宁渝这种没有出力的人就只能拿“底薪”, “绩效”是人家出力的人的。   而这次部队的人来了, 带着枪来了, 砰砰砰开个好几枪,于是这次的收获起码得是上回的三倍。   还是扣除了他们带走的那种!   大家兴致高昂,那是顶着冻熬着夜都要把猪杀了肉分了带回家。   礼堂又成了食堂, 起锅烧水,一桶一桶的热水被拎出来, 三大头野猪被宰杀清洗得干干净净。   除了野猪外还有野鸡若干和野兔若干, 甚至还有两条蛇……估计是被从窝里拎出来,强制结束冬眠的那种。   乔茗茗觉得瘆人,压根不敢去看。   太恐怖了,蛇这玩意儿怎么能吃!   宁渝却像是在回味:“我当年和老师去考察的时候连吃了好几天的蛇, 别说, 炖着吃比鸡汤好喝,汤是清甜的。”   乔茗茗:瞳孔地震!!!   啊啊啊, 你不许亲我了!   她光是用余光看一下竹篓里的蛇都觉得浑身发麻,只能赶紧离远点儿,再离远点儿。   很快,轮到乔茗茗一家。   经过几次的赶集, 空间里的猪肝攒下来不少,所以这次只要拿肉就好。   “要啥嘞?”杀猪的周志刚问道。   乔茗茗指了指后腿部位:“志刚叔, 肉一斤, 其他的能帮我切点儿筒骨吗, 别的骨头也成。”   周志刚点点头,利刀一划,一斤后腿肉就这么被割了下来。   正正好的,误差可以近乎于零。   紧接着又给她切骨头,自家村里杀猪自然不可能会把骨头上的肉也给剔个干净,所以乔茗茗拿到的筒骨与龙骨上肉还挺多的,半点没让她吃亏。   她在这儿领猪肉,宁渝就在放着鸡兔蛇的队伍领野兔。   乔茗茗吃过野鸡,但没吃过野兔,她属实还有点儿好奇。   特别是想起自己穿越前还有个麻辣兔头的快递包裹放在丰巢没拿后,她就不是好奇而是执念了。   天呐,现在麻辣兔头早过期了吧,丰巢柜已经封顶三块了吧。   不行,她一定要吃一口兔!   麻辣的那种!   时间渐渐流逝,天已经完全变暗,晒谷场上的四角灯早便亮起。   乔茗茗一家离开时场上还有许多人,衡衡在小道上蹦蹦跳跳,很是开心,他随了妈,一样喜欢看热闹。   然而他妈看他那模样,只觉得这孩子好像太潇洒了,是不是该上上学啦?   虽说村里并未办幼儿园,但他们自己在家里可以先教对不对,反正最近猫冬,她和他爹也闲得慌。   乔茗茗记得上辈子她表姐的闺女儿就是三四岁送幼儿园去的,认字倒是其次,训练逻辑思维和第二语言才最要紧。   而在家里呢,她表姐也是紧抓闺女的学习习惯与阅读能力,绘本竟然能比她书柜里的书还多,智力玩具更是好几筐!   恐怖如斯,不仅把孩子送去蒙氏,每天从蒙氏回来后还得接着蒙氏,要不是穿越,乔茗茗还真想看看她这位外甥女长大后将成为什么样的牛人。   想起外甥女,乔茗茗看着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追鸡撵狗的好大儿有点微微头疼。   读书,必须得开始读书!   回到家,乔茗茗脑袋里还在想着上辈子给外甥女买的各种绘本。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宁渝划拉一下火柴,点燃煤油灯问。   乔茗茗下意识脱口而出:“想绘本呢,我把内容全忘了。”   “什么绘本?”   宁渝吹灭火柴,随口问。   乔茗茗懊恼,解释道:“就是小孩儿看的图画书,友谊商店有卖,我当初听供销社的一位客人提起过,后来她还带了绘本给我看。”   宁渝笑出声:“你想写下来给衡衡读?”   乔茗茗皱眉,点点头:“怎么了?”   宁渝捂脸,脸上笑意更盛了:“没什么,不过那本书里讲什么呢?”   乔茗茗眨眨眼,试探道:“你觉得衡衡这么大的小孩儿要是看书,得是什么书?”   宁渝思考片刻:“应该得是…认识自己的书。”   “认识自己?”   “对,我觉得在认识世界之前必须得先认识自己,从而控制自己。”   乔茗茗一拍手,夸赞道:“真棒,那就是有关于认识自己的绘本!”   说完,乔茗茗不等他追问就一溜烟儿走开了,拉着好大儿在怀里使劲儿揉搓:“啊我的儿啊,你要对你的美好生活say goodbye啦!”   宁渝:“……”   “你爸爸对你有不得了的安排呢!”   “唉,家里的两只鸡也得歇歇了!”   “该让你爹聪明的脑袋瓜动起来!”   宁渝:“……”   他无奈扶额:“我去做饭吧。”   再听下去他聪明的脑袋瓜该一抽一抽地发疼了。   屋外树影婆娑,皓月已经出现。   没有电的夜晚很不方便,特别是晚饭还没有做好的夜晚。   于是宁渝今天晚上就下了点面条,放些瘦肉和青菜去一起煮,在寒冷的冬天里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也不错。   他还想了想,明儿若没事干就包饺子吧,多包些饺子放着,反正大冬天的也能放得住。   面条很快煮好,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挑起热气腾腾又泛着油光的面条,吸溜一下,美极了!   乔茗茗吃得后背冒出细细密汗,挑起面条里的菠菜好奇问:“咱们菜园里难道还有吗?”   大雪一下菜园里很多菜都没了,还好他们听了村里人的意见,在土地里挖了个洞把菜埋在里头。   宁渝摇摇头:“舅爷自个儿在家中屋里种出来的,下午的时候塞了点给我。”   乔茗茗啧啧称奇:“可真能琢磨。”   要是她家屋子足够她也想这么搞。   吃完晚饭洗完澡,宁渝伏案书桌前,还在忙活着他家茗茗上下嘴唇一碰就给他秃噜出来的加班任务。   乔茗茗正“奴役”着儿子给她捏捏腿,还真没想到宁渝就这么写上了。   她赶紧趿拉着鞋子过去,好奇地看着他写的内容:“不是吧,你这都能写!”   乔茗茗震惊,她家宁渝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宁渝脸上似有怀念,笔尖顿了顿:“爸当年给我写过许多故事。”   他的家庭教育自小就是由他父亲一手负责,在他小的时候他父亲也给他写过许多自创的故事。   乔茗茗恍然大悟,难怪呢。   有的时候有个好爸爸,或许将来更容易当个好爸爸。   宁渝记事早,此刻把他记忆深处的那些故事写下来,又自己提笔写了几行小故事,填填补补修修改改,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上床。   衡衡早已入睡,像只小猫儿似的蜷缩着身子躲在暖烘烘的被窝中。   宁渝站在床角神色极其温柔,帮他掖掖被子,又抽走暖手瓶重新灌了热水后才塞回去。   乔茗茗已经睡得迷迷瞪瞪的了,宁渝上床上不禁一声,迷迷糊糊问:“天亮了?”   宁渝赶紧抚摸着她的背:“没呢没呢,放心睡吧。”   只消半秒,乔茗茗就又重新进入睡眠。   冬夜寂静,雪已停了三日。   前几日院子里的积雪都被扫到菜园旁边,此时堆积着的雪不时传来融化的吱呀声。   宁渝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大约是因为他想到了父亲,心中有太多的难以言说的滋味冒出来,一时之间像是打翻了厨房里的调料品般,亦酸亦甜,尝到最后却又有点儿苦。   少年丧父,而后母亲又改嫁,大约是因为那几年过得太过孤独,他这种性格的人在遇到如小太阳般的茗茗后才会被她深深吸引。   辗转身体,他把乔茗茗拥入怀里。   这姑娘有点儿认床,来这里几个月了,在睡眠方面估计才适应。   冷不丁的,他脑袋中就又想起老师。   老师睡眠质量也不好,在农场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善文有没去看他呢?   —   翌日。   被宁渝睡前念叨的谢善文正在收拾行李,然后准备前往阳里公社。   他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欠了宁渝一条命,这大包小包的背得他整个人快垮下来。   可仔细回想回想,上辈子自己欠没欠宁渝的命不知道,这辈子他是实实在在欠了人家一条命。   旱鸭子的他曾经在大学的一次考察中从山坡上滚落,然后一路摔到了池塘里。   当时腿摔断了,加上又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扑腾扑腾。在最后关头,还好宁渝听到动静及时把他救上来。   谢善文回想起这事儿,大冬天里心中就又热乎乎的了。   可是吧,他着实不知该如何从县城到阳里公社。   “呦,要去阳里公社啊,那你得去路口,看看有没有车子。应该是有的,公社每天都有人要到县里来,你问问能不能蹭个车。”   招待所前台工作人员说道。   谢善文点头感谢,然后一路问着路人到达路口,果然看到了阳里公社的车,半个小时后就蹭着人家的车往阳里公社去。   “后生去哪儿?”赶车的老大爷问。   “上阳村。”冷飕飕的风直吹,谢善文冻的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上阳村,那我倒是可以多送你一程,我是隔壁黄庄的。”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谢善文从善如流,赶紧谢过。   老太爷摆摆手:“没事儿,就十多分钟的路而已。”   谢善文这下放心,把几包东西揽在身前挡风,注意力放在周围的风景上。   上阳村。   宁渝在厨房里切肉,准备制作烤肉。   乔茗茗坐在火塘边,把炭火烧着,然后开始缝小衣服。   在没事干的冬日里,就是这么无聊。   无聊到她这种贼烦拿针线的人都做出了好几件小孩儿衣服。   啧啧,都是满满的母爱呀!   别说,成就感爆棚呢。   “好了没,好了没?”乔茗茗隔十多分钟就要朝着木棚厨房方向问一句。   宁渝不厌其烦地回答:“没呢。”   肉只有猪肉,把猪五花切成薄片,然后加点调料腌制半个小时。   还有半个猪蹄,猪蹄得细细拔毛,要不然茗茗可不爱吃。   宁渝刚刚又去舅爷家采了两颗生菜两条茄子,顺带捎几块舅爷家昨儿做的饼子,准备就这么吃了。   “行吧!”乔茗茗乖乖巧巧地等着,别人干活自己等吃她是从来不催的。   忽然,前头传来敲门声。   乔茗茗踢踢同样积极等待吃烤肉的儿子,“开个门。”   “好!”衡衡跟个小炮仗似的冲了出去。   乔茗茗裹紧棉袄,继续舒舒服服地坐着烤火,正要感叹生活真美好之时,忽然衡衡的大笑声传来。   “啊,是谢叔叔吗!”   衡衡很惊喜,没过一会儿就咯咯笑。   夫妻俩一愣,紧接着看向对方,然后擦手的擦手,起身的起身,往前院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们走到前院,那个头发被吹得乱糟糟,脸颊被吹得红彤彤,嘴唇被吹得干巴巴的谢善文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几个月未见,却又仿佛隔了几年般的师兄弟忽然无言,可相视一笑后,所有的招呼仿佛都不要再打了。   “你怎么来了,一路可还顺利,去看过老师没,老师如今如何,首都里我爸妈们如何?”   宁渝引人家坐下,给人倒了杯热茶,然后来个五连问,搞得谢善文这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谢善文干脆不说话,喝完一搪瓷杯子热茶后感觉肚子里才暖和过来。   他无奈:“我这大老远跑来,见面就给我丢这几个问题。”   夫妻俩异口同声:“快说吧。”   “成成成!”谢善文掰起手指头,“我要去霍县处理事情,所以有机会来了。一路上倒还顺利,就是遇到一次晚点。去看过老师了,先去的西北,老师情况不算好,但给留了药,尚且能撑得住。最后,首都里你亲娘也好,丈母娘和老丈人也好,一切都好。”   夫妻俩齐齐松口气。   乔茗茗忙问:“我家有给我写信没?”   谢善文摇头:“信是没有,但给你们准备了好多东西。”   乔茗茗一拍大腿,激动道:“那肯定就是写在东西里了!”   她妈她了解,一样东西上面贴一张纸,想跟你说的话都在东西里。   “我去拆,你们聊吧。”乔茗茗迫不及待地赶着去前院。   两个大袋子都放在门槛边,乔茗茗搬个小板凳坐下,衡衡也撅着屁股蹲在她旁边。   “是姥姥家寄来的吗?”他眼睛亮亮地问。   乔茗茗解开绳子,点点头:“是呀是呀,让我看看你姥姥寄了什么来。”   有啥?   首先是咸菜。   真的咸菜,芥菜用盐和酒糟腌制,这玩意儿放点肉沫青椒和洋葱去炒宁渝很爱吃。   果然,咸菜袋子上贴了张纸,纸上就写:给女婿的,小妹勿动,别嘴馋,不许吃!   然后就是几条腊肠几条糟鱼,依旧是“给女婿的小妹勿动!”   乔茗茗:“……”   往下翻,几斤自家炒的南瓜籽儿,以及红糖面粉之类的了,好几斤呢,难为谢善文能带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瓜子下面还藏着几袋子的奶粉!   竟然还有奶粉!   乔茗茗都不晓得家里是从哪儿搞到这么多袋的。   哦,奶粉上也有写,说其中有一大半是她的亲婆婆偷偷友情赞助,乔茗茗心里暖呼呼。   接着打开另一个袋子,整整齐齐的几套小孩儿衣服映入眼帘。   有大有小,明显是有的衡衡穿,有的小婴儿穿,而十条尿布就放在衣服下面。   衣服旁边还塞着三双鞋,大小不一,毛线织的,能在家里穿的那种,   乔茗茗眼眶蓦地发红,等到看到还有一件特别厚的大袄时,她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   这是给她做的衣服,拿起来往身上一比,竟然能把小腿肚给盖住!衣服带帽,针角密实,厚度也感人,可见费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料。   “给你的,坐月子的时候穿。”   衣服上的纸这么写道,底下还有潦草的一行:   “千万别拆了,你当妈了心疼孩子,但我是你妈,我自然也心疼你。” 第35章 大年三十   乔茗茗在屋里整东西, 宁渝和谢善文就在火塘边说着话。   宁渝:“能在这里住一天么?村里有屋子提供给外来人住。”   就在礼堂的二楼,被褥这些倒是得去借,村里也肯定有人有。   谢善文:“我不能待多久,如果可以的话等会儿怕是就得走。明天还得到霍县一趟, 后天就是除夕, 要是等到明天再走时间有点紧。”   宁渝沉思片刻:“那你吃个午饭吧, 下午我赶车送你去。”   谢善文惊讶:“你连车都会赶了?”   宁渝反问:“赶车是什么难事吗?”   确实不是难事,就是感觉很幻灭。   谢善文点点头应下,然后开始观察着这座小院子。   真别说, 这里从外头瞧着不如何,但内里却仿佛另有乾坤。   谁能想到这里还有厕所, 还能有个小亭子烤火。啧啧, 瞧瞧这一盘子的肉和几块猪蹄,难怪没见衡衡有一点儿瘦呢。   乔茗茗奇怪:“没瘦吗,我总觉得衡衡瘦了许多。”   前段时间的秋收完脸上起码小了一圈,估计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又胖回来了吧。   谢善文的到来引来了周队长, 时间快至中午了, 乔茗茗心想这些肉肯定不够,于是就蒸了些饭和炒几个菜。   今日的午饭就在火塘边吃, 就着烤肉把肚子吃得圆滚滚。   周队长很爱听各个地方的事儿,特别是政策方面,听到精彩处还得掏出笔记本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   宁渝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在几个月里都被他掏光了,如今轮到谢善文。   说完这些, 谢善文则开始跟宁渝乔茗茗说说首都。   他道:“最近首都的氛围又有点儿紧张,但比起前几年好上许多。当时因着那本笔记本给你定罪太过勉强, 现在仔细想想, 若当时院里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再强硬些,恐怕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宁渝心态倒是很好:“没事儿,反正现在比较乱,我待在村里反而更好些。”   “也对。”谢善文忽然想到什么,蹙眉说,“上个月化工厂来了几个人,说是本来被下放的,后来又被接回来安置在化工厂工作。原先的职位没恢复,只能在化工厂里,但也给安排了宿舍,据说待遇都还不错。”   这几人原先当然不是化工厂的,估计也是哪个所里的老师教授。   如今能这般,是不是说明即使闹得再凶,内里的政策已经悄悄放宽松了?   谢善文在这方面也较为敏锐,很快就能想到这其中或许有运作的余地。   倒不是说真要把老师和宁渝接回首都,这怕是有点儿困难。   但要是就在乡下呢?   宁渝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指未平反但是却恢复工作?”   “对。”谢善文点头,人有时候就差那么一口气。   化工厂那几位比起刚回来那会儿,精神气肉眼可见地养了起来。   这不仅是待遇好了而养起来的,更是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区域,找回自己的价值。   再者,生活上也会便利许多不是吗?   宁渝若有所思:“我好像记起老师有个项目在绵山……”   谢善文笑着叹气:“你和老师真是心有灵犀,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因为绵山项目的事儿而可惜。”   这事想着是可行,但要操作起来困难还是极大。   谢善文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吃完饭后又聊了一会儿,宁渝套上驴车,趁着阳光正盛时赶车送他去县城。   衡衡有点儿着急,原地踏着小碎步担忧说:“爸爸是要跟谢叔叔回家么?”   乔茗茗拉他进屋:“说什么傻话呢,咱们都在这儿你爸会回首都吗。”   衡衡抓抓头发,可见到他爸的衣服都还在,就又瞬间眉开眼笑。   “是我太担心了对不对?”小孩儿靠在乔茗茗的膝盖上,歪着头嘻嘻哈哈说道。   乔茗茗正拿着自己的大棉袄左看右看,敷衍点头:“是啊是啊。”   “这就是妈妈说的疑神疑鬼对不对?”   “……倒也能这么说。”   “妈妈,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呀?”   乔茗茗无奈,这小孩儿的十万个为什么又开始了。   要是此刻村里有幼儿园,她保准会把小孩儿给送去,在家里他这张嘴巴是没有三分钟能绝对保持安静的。   她无奈:“妈妈学问低啊,等爸爸回来问你爸爸去。”   衡衡是个很听人劝的小孩儿,考虑几秒乖乖道:“好吧。”   他坐在一边,开始自己动手试穿着姥姥给他做的衣服。   乔茗茗也上身浅试一下,太暖和了,这个天气在家里穿的话,里头只需再穿两件就成。   就跟套了床被子在身上!   正当乔茗茗美滋滋地打算从明儿开始要把这衣服当家居服时,衡衡又突然来句:“妈妈,你的学问为什么比不上爸爸?”   他秀气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仿佛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很是认真的问。   “我不太懂,难道是爸爸更聪明吗?”他扑闪着大眼睛,嘴巴微张很不可思议。   乔茗茗:“……”   大过年的,可别逼麻麻揍你哦!   俄顷,屋里传出“啪啪”两声。   宁衡衡的今日份十万种戳妈妈伤口的为什么,终于终结在乔茗茗的两巴掌里。   他撅着嘴巴,捂着小屁股,哒哒哒地跑到隔壁杨大夫家去玩儿了。   几分钟后又回来,硬梆梆地说:“不是我要回来的,是爸爸说要看着妈妈我才回来的。”   声音故意大声,摆出张牙舞爪的模样,但奶声奶气的实在好玩儿。   乔茗茗正在整理东西,顺手抓把南瓜籽儿给他,他就坐在椅子上慢慢吃。   这几个月,家中东西渐渐变多,不算大的衣柜在又塞进去几件衣服后已彻底放满。   乔茗茗站在衣柜前,叉腰想了想,又把小婴儿的衣服全部拿出来,准备清点一下放到樟木箱子里去。   小婴儿的衣服经过来自首都的“赞助”后,这次是彻底足够了。   冬日的小被有两条,棉袄有两件,裤子更多,应该是怕小孩儿尿湿,所以有四条。   这种外衣并不是用崭新的布料制作的,乔茗茗在这些衣服上看到家里几个小孩儿衣服的影子,甚至还瞧见回南回北两兄妹的影子。   估计是把他们的旧衣服拆开,然后清洗好几遍后重新做成。   如今并非是布料充裕的年代,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几个亲朋好友邻里邻居的旧衣服,或许就足以让一个孩子穿到七八岁。   而小孩儿的贴身衣服,就是由新棉布做的了。小衣小裤五六套呢,比乔茗茗这段时日做的还多。   甚至还发现了毛线袜子,这是她刚刚没有找到的,竟然一双双卷好放在了小衣里头。   乔茗茗把这些都放到樟木箱子中去,加上一叠的尿布,这个樟木箱子竟然也给装满。   衡衡都忍不住羡慕:“妈妈,妹妹有好多衣服呀。”   “是呢,少说也能穿到四五岁了。”乔茗茗整理完拍了拍手,心说等再大点就把衣服拆了重新做,一年复一年。   被你羡慕的妹妹,或许得等到六岁才能有新衣服穿呢。   屋外天色渐黑,宁渝在傍晚回到家中。   到家后冷风飕飕,不到半小时雪花便纷纷飘落。   乔茗茗看眼天色庆幸道:“幸好回来的早,可今年过年恐怕得随着大雪过年了。”   大雪纷飞,仿佛要把这几日没下的份额给全部补回来。   今天晚上吃的是中午剩饭,把饭倒到米汤里,一起放到锅里煮。   煮的时候放点儿小青菜和香菇鸡蛋进去,配着腌萝卜吃,这就又是一餐热乎乎的晚餐啦。   要睡觉前,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到达脚踝处。   屋外是无尽的黑夜,仿佛走入其中就能把你吞噬。宁渝提溜着睡得迷糊的儿子去上趟厕所,然后把雪扫到院子篱笆边,才吹灯上床。   年要到了,他们家该干些什么呢?   怀着这个问题,夫妻俩进入睡眠。   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   村里人在这天早晨会早早起来去拜神,在这个宗族式的村子中,外头闹得再凶也无法让他们不去拜神。   “几年前我们还被举报过嘞。”   舅爷气喘吁吁地这般说。   今天一大早,自觉没事儿干的小夫妻被东边落下西边又响起的鞭炮声吵醒。   被吵醒后,刚想重新睡着,舅爷就拎着,一个大篮子在外头敲门。   “起来没有,快点快点!”   伴随着叫喊声,有阵阵鞭炮声此起彼伏。   这鞭炮声明显不是来源于村中,而是来自各个庙宇。   说庙宇也不准确,因为上阳村里总共就一座庙,以及一间小土地庙、一间山神庙。   这些庙都不算大,倒是和隔壁黄庄与山羊岭村之间有一座大庙和一座大观,两者皆传承几百年,是附近顶有名的庙与观。   在舅爷的口中:“隔壁那俩孙子自己没庙没观,非得跟我们抢!”   不过乔茗茗和宁渝猜想,应该是三个村子都说庙和观是自己村的。   舅爷说,仨儿村还因为这事儿打过一次,引得公安连夜下乡劝架。   那时候正值67年,是运动最为疯狂之时。第二天好些县城的红袖章听说此事,跑到庙前说这得砸了。   娘嘞,这话可立即捅了马蜂窝,惹得三个村子顿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法不责众这四个字在那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三个村子加起来有一千多位村民,就算是扣除老的去除小的,少说也有大几百人吧。   这数目可吓人,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这些庙宇道观也就保存了下来。   乔茗茗&宁渝:……   难怪呢,原来这里的庙观香火不断,甚至还有失独老人住进庙里,原来是民风彪悍啊。   两人被强行叫起床,起床后刷个牙洗个脸饭都没吃就被拉走。   所以叫他们起来干啥?   去拜神。   舅爷痛心疾首说:“你们俩要是没来也就算了,来了怎么还能不去拜拜!”   小心菩萨不保佑你们!   呃,行吧。   舅爷把祭品都给他们准备好了,他年年都有替叔叔家准备一份。   今年准备的这份终于不需要他越俎代庖去帮叔叔家拜神,由曾孙和曾孙媳妇儿来好像更合适些。   一听到是这个原因,乔茗茗和宁渝两人顿时收起心中随便体验一下的想法,赶紧端正态度开始祭拜。   庙中人多,见两人来好像都压根不奇怪。   “这有什么,你们现在在村里生活,不来拜拜反而奇怪,余大夫夫妻俩都有拜。”舅爷这般说道。   于是夫妻俩就跟着舅爷挨个佛前拜过去,乔茗茗心想除了一座弥勒佛外,竟然没有一位是她认识的。   咦,不能想不能想!   正佛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能想这种事!   拜完放鞭炮,然后回家。   庙宇门口鞭炮已经有厚厚的一层,空气中满是二氧化硫的气味儿。   两人回到家中,困意彻底没了。   然而此时才七点半,衡衡还窝在被窝里没醒呢。这孩子睡得贼死,没到点儿很难把他叫起来。   除夕的早晨吃什么,乔茗茗和宁渝不禁面面相觑。   “吃啥?”乔茗茗问。   宁渝想想:“吃饺子吧。”   这个简单!   行,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两人结婚的这几年,没有一年的年三十儿是夫妻俩在家里一起过的。   第一年回乔家,第二年回乔家,第三年还是回乔家……   没办法,把菜买来拿去娘家让妈做,然后顺带蹭饭还不要洗碗搞卫生不爽吗?   夫妻俩把饺子的制作搬到屋内来,院外是冰天雪地,雪下得大,把门口的那条河都给冰冻住了。   宁渝挖冰洞网鱼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在剁馅料的时候便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上阳湖冻结实了没?能不能凿洞网鱼了呢?   两人做事都利索,饺子很快包了一盘。   叫醒衡衡,一家人吃个早饭,继续将剩余的饺子皮和饺子馅都给包起来,然后放到窗台上冻着,能吃好几顿呢。   做完饺子,便又开始准备年夜饭。   年夜饭要什么?   “鱼肯定要一条,年年有余嘛。”乔茗茗抢先在宁渝之前说出第一道菜。   宁渝便立刻道:“鱼我去湖里网!”   乔茗茗瞪他:“屁,你就是想去玩儿,我这里有鱼。”   宁渝毫不退让:“你这里的不能动,得留着坐月子的时候吃。”   “好啊,那我也要去!”乔茗茗瞬间昂首挺胸坚持道。   “不行,这鹅毛大雪你怎么能去!”   “嗷,宁渝你太过分了,你想去还不让我去……”   衡衡就坐在旁边,嘴里舔着麦芽糖,妈妈说话他就看妈妈,爸爸回嘴他就看爸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唉!   小孩儿叹气。   怎么回事,大人吵架好幼稚呢。 第36章 医院同意   宁渝少有能吵得赢乔茗茗的时候。   但她此时的肚子马上八个月, 宁渝这里安全至上的原则异常坚定,乔茗茗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动摇他的想法。   乔茗茗虽不爽,但还是没有胡搅蛮缠:“如果湖没冻结实你可不许下去。还有,不许贪多待在那儿吹风, 我是不给你煮生姜汤的!”   “行!”宁渝嘴角上翘, 恨不得拿着他自制的鱼竿和网兜马上就走。   然而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吃完饭, 把碗洗了桌子擦了后,才在乔茗茗羡慕嫉妒想刀人的眼神中慢悠悠地离开。   “过分!”乔茗茗狠狠地说。   “对,过分!”衡衡气鼓鼓地将双手抱于胸前, 因为他被他爸给无情地落下了,所以这会儿跟妈妈是同仇敌忾。   母子两人又在家里开启无聊的除夕下午, 乔茗茗甚至闲得把本子拿出来, 拉着儿子坐在书桌边教他写自个儿的名字。   另一边,宁渝可快活地来到湖边。   村里也有几个趁着湖水结冻来湖里钓鱼的村民,也不是说真就缺那么两条鱼,只是在这猫冬无事干的季节, 钓鱼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宁渝来的巧, 湖面上有人但人不多,知道湖已经彻底冻住后就找个位置坐下, 然后开始凿洞钓鱼。   “嘿,小宁你也来?”   牛愣子忽然凑了过来,笑笑说:“咋啦,也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吧。”   宁渝:“什么意思?”   “嗐, 做饭咱也帮不上忙,那些娘们儿说我们杵着没事干, 懒得听她们唠叨就出来了。”牛愣子说着摇了摇手, 手被冻得可真僵。   宁渝:“我不是, 我等等还要回去做饭。我们家里人少,倒也不需要做那么多。”   他赶紧撇清关系,自己可不是不做饭还躲出来的男人。   “呦,真看不出来,你家还是你做饭呢?”牛愣子愣了,他长到这个岁数进厨房的次数都不超过他的岁数。   就这儿,还是因为当地的习俗在大年初一早晨那顿饭得是男人做,用来犒劳忙碌了一整年的主妇。   宁渝倒也知道这个奇怪的习俗,乔茗茗和宁渝当时听到这种说法皆是醉醉的,这还不如别犒劳呢。   按乔茗茗的话说:人家辛辛苦苦干一年,你做一顿饭就想抵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   宁渝笑了笑:“我家谁有空就谁做饭,倒没有分的很清。”   牛愣子懂了,这城里来的男人还怪惨的。不过他自己不做,也不会让别人跟着不做,于是就愉快地结束这个话题。   因为他这人话多,村里好些人都不爱与他说话,这会儿把凳子移到宁渝旁边,嘿嘿笑:“咱俩说说话。”   还没等宁渝点头,他便兴奋道:“哎小宁,你跟我说说首都咋样,有什么好玩的地儿。我活这么多年还没去过首都,我家老婆子就是想去趟首都。反正我俩入土前,我总是得带她去一回,也吃吃那收音机里说的烤鸭。”   宁渝仔细思考一下,边放鱼线边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走过许多地方,首都市区反而没有正经逛过一圈。倒是首都郊区常去,几座山更是被他走遍。   还是和茗茗结婚了,他才稍微对市区熟悉了些。因为每到休息日时茗茗总爱缠着他,让他骑上自行车,而她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人“骑”街窜巷地骑遍附近的市井胡同。   宁渝想想建议道:“如果时间紧,还是去长城几个热门的地方吧,我爱去香山公园,但是在那里就是看个稀罕的山景。”   “看啥山景,咱们看了大半辈子山景,哪里还要看那玩意儿!”牛愣子忙摆摆手,他说话总是很大声,仿佛身体里藏着用不完的精力。   他搓了搓衣角又说:“我们这些人睁眼闭眼都是山景,一辈子得有半辈子在山里,这片山上有啥没人能比我更熟了。”   牛愣子说完后感叹几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沉默下来。   宁渝若有所思:“叔,等到开春,不,四月份的时候,我能不能请你带我去山上转几趟?”   “成啊,没问题。”牛愣子又恢复活力,“这上阳村想去山上找我就对了,我爹当年可是顶儿有名的猎户!”   他爹虽然不识字,但山上哪个地界有啥,哪个地界得小心,哪个地界不能去都标的一清二楚。   同样,他爹留下的那手鬼画符谁也看不懂,除了他牛愣子。   牛愣子难得找到一个愿意听他讲古的人,于是便把他猎户爷爷和猎户爹的事儿拿出来说给宁渝听。   宁渝这才晓得,原来牛愣子祖上三代都是猎户,后来这片土地上战争结束了,他爹才带着全家人下山来。   确实,若是这样,这片山林怕是没人能比牛愣子家更懂。   太阳逐渐西斜,暖洋洋的日光渐散。   没讲多久,牛愣子便得离开。   为啥呢?因为他家大牛穿得跟个大红灯笼似的来找他,说他若是再不回家杀鱼他娘就会砍断他的腿!   牛愣子对此话摆出不屑一顾的态度,对宁渝说:“看见没,女人就是不能惯着,岁数越大脾气就越暴躁。别怕啊,你叔我还能怕她吗,咱们接着说。”   他好几年没再说得这么尽兴过了!   然而   “爹你听到没,娘真的要来了。”   “家里就等你杀鱼,娘很急的!”   “晚一分钟你的腿就保不住的!”   大牛着急得嗷嗷叫。   牛愣子:……   牛愣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呼!”宁渝着实松口气!   牛愣子叔的话太多,他坐了这么久愣是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估摸着真是牛愣子声音太大的原因,在他走后没多久,钓鱼高手宁渝就收获了今天的第一条鱼。   他确定这处有鱼后就兴致勃勃地准备开始下网。   “小宁,不能用网嘞!”有人看他下网这么说道。   宁渝抬头,只见那人继续说:“这湖里的鱼钓是可以,下网可不成,周队长看到是要来抓人的。”   “好嘞叔,那我就不网了,谢谢你啊。”宁渝笑笑说道,冷天里冒出白气阵阵。   他懂了,这些都是大队的共同资产,钓鱼行撒网不行。   也是在这里的生活太过宽松,他有些事儿都给忘了。宁渝想起来他曾经听谢善文说过,说有处地方就是去山上砍柴火都不成,砍了甚至得被抓去农场劳改的。   于是宁渝从善如流地听取了别人的意见,忙碌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宁师傅终于钓到整整四头大鱼,然后拎着木桶往家走。   此时已快下午四点,天还未黑,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喏,把这汤喝了。”   别扭的乔茗茗同学见到宁渝回来,哼哼唧唧地不肯看他,却又把生姜鸡蛋汤推到他的面前。   宁渝顿时笑得灿烂,放下水桶洗洗手,端起碗直接喝。   乔茗茗本暂时不想理他的,然而看见桶里的鱼后实在惊讶,竟然有四条,而且条条都不算小!   “有别人钓不?”她赶忙问。   宁渝略微得意:“当然有,但是没有人钓的比我多。”   他为啥等到最后一个走,就是深觉得自己这四条鱼有点招人眼了,所以特意等到最后再走。   乔茗茗大方地原谅了宁渝不带她去阳里湖玩耍的事儿,大手一挥:“做饭去吧,我把菜洗好了呢。”   宁渝这会儿很高兴,具体显现在非得么么亲她两口才肯去做饭。   他们一家三口的年夜饭实在简单,鱼原本打算搞份红烧鱼,但乔茗茗想吃松鼠鱼,宁渝便用这次钓到的花鲢做了一份。   接着就是衡衡爱吃的糖醋排骨了,这对母子的口味非常相近,都喜爱糖醋和甜辣口。   再然后就是用村里做的年糕切片炒,加上瘦肉青菜豆芽和香菇,炒完后满满一整碗,可以直接当饭吃。   做完这三道菜,刚开始炖下去的野鸭萝卜汤也好了。   再来份凉拌黄瓜,黄瓜依旧是从舅爷那里搞来的。   他这人是真能折腾,带着瘸腿的志强叔把猪圈旁边的屋子改造成了暖房,一排排的青菜就被他们两人种了出来。   村里人都可以来买,赚来的钱到时候会用来修猪圈买猪崽。   舅爷心心念念要养上二十五头猪(因为隔壁黄庄队长的老爹也在养猪,养了二十二只的那种),然而他的孝顺好儿子周队长不批,说是猪养来够村里人吃就好,养太多太臭了,于是无情地把舅爷的申请打了回去。   老周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干脆决定自给自足,决心决意要带着志强叔自己搞!   舅爷蔬菜种的好,卖得也不便宜。   但再不便宜也就贵个几分钱,大家今年多赚那么大一笔哪能舍不得拿出来买几次青菜吃啊。   宁渝今儿就花两毛钱买到六根黄瓜,然后刚拿回来便被乔茗茗啃了半根。   菜已全部做完,上桌后宁渝又跑到厨房里做上三碗饭后甜品姜撞奶,一切便齐活儿!   整整齐齐的四菜一汤一甜品,这就是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上阳村后的第一次年夜饭。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却灯火融融流淌着冬日里的温馨。   “干杯干杯!”   三人举起了白开水。   即使今年的年夜饭不像往年那般热闹,但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声声爆竹响,异乡逢岁尽,幸有家人在身侧。   团圆才是除夕夜最美好的事情。   —   翌日。   大年初一,适合赖床。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于是有个传闻,大年初一不许骂人,否则接下来一年都会天天骂人。   再衍生出大年初一不许打小孩,不管怎么作怪都不许打,要不然小孩天天都会被打。   所以乔茗茗猜想,莫非“大过年的”、“都是孩子”这两个流传千古的“四字成语”就是从这里来的,因为在这天里太适合这两个词了!   怀揣着美好的愿景,乔茗茗和宁渝夫妻两人窝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不肯起来。   不求往后天天晚起,能每周让两人赖一次床两人就知足。   “嗯~舒服!”   乔茗茗笑眯眯的,这日子简直太好了!   然而此时的宁渝心中却有些忧心忡忡,因为茗茗的肚子马上就要到九个月,但医院那边还没有回复。   难不成真的得要在家里生吗?   不行,这太危险了。   宁渝轻轻抚摸着乔茗茗的肚子,没敢表露出担忧,他必须得稳住才行。   初一这日的生活简直乏善可陈,但却又分外舒服。   村中这日人人家里都会走亲戚,甚至有大把的女人都回娘家,并没有被初二回娘家的习俗给约束到。   乔茗茗和宁渝彻底闲了下来,夫妻俩人聚在一起写写给衡衡的故事书,又制作几个给还未出生的小婴儿的玩具。   玩具使用木头制作而成,表面磨得光滑后又用边角布料把它给包裹住。   宁渝仿佛做出了瘾。   初二那天,他用木料做出积木。   初三那天,他用木料雕出好几种小昆虫。   初四那天,他雕出果蔬来,只是遗憾不能上色。   ……   初九那天,宁渝的手艺终于进步,这次终于雕出几个小人来了。   虽然把乔茗茗雕得很丑,但是宁渝头一个给雕的就是她,乔茗茗也就欣喜接受啦。   初十,宁渝放了个大招   雕刻出一盘国家地图。   能把每个省拆开的那种再拼上去的那种!   乔茗茗这下彻底来了兴致,和他一起把省份名字刻上去。   这次地图做的很仔细,整整花费一周的时间进行打磨再打磨,加工再加工,最后和后世店铺里售卖的差不多。   只因为用木头手刻出来的,瞧着还要更有质感得多。   乔茗茗感慨:“下一次得雕刻世界地图了吧。”   宁渝点点头,他初步雕刻出来,茗茗坐月子无聊的时候就能自己打磨着玩儿。   想到这,他强忍着不把忧愁表露在脸上,茗茗的肚子已经进入第九个月了,可是医院里依旧没有消息来。   唉!   宁渝揉揉乔茗茗的头发,起身笑笑道:“在家待了好几天,我出门看看。”   乔茗茗低头玩着拼图,似是没空般哦了两声,没抬头。   宁渝离开,听到院里的关门声后,乔茗茗拿着拼图的手一顿,“啪”一声将拼图放下,头也缓慢抬起来。   又是去问周队长有关去医院的事儿吧,乔茗茗其实能猜到。   同床共枕这么几年,她比宁渝知道的要远了解宁渝。   这段时间他掩饰得很好,但乔茗茗总觉得他心中藏着事儿。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仿佛越来越急躁,总是时不时出神。   乔茗茗不消几下便猜到,除了生孩子还能有什么呢。   房里静悄悄,乔茗茗手指绞动衣角,慢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她也有点儿害怕。   周队长家。   宁渝匆匆来到周队长家门口,刚要敲门进去时周队长就出来了,没等宁渝开口,周队长急忙说:“正要找你呢!”   “怎么了,是医院有消息了吗?”   宁渝忙不迭问,他见周队长的脸上带着喜悦,心中便隐隐带着期待。   “是嘞。你怎么知道!”   周队长拉他进屋,掏出张纸来:“明芳托人来信,说是医院里说可以了,让你快到那几天的时候就把小乔送去,宁早也别晚。”   宁渝直点头,心中顿时一松,脸上露出由心而来的喜意。   他眼眶蓦然发红,道:“杨大夫说再过半个多月也就到了预产期,我等过了农历二十就送茗茗去。”   周队长叹气,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是个好消息,回去把这消息跟小乔说说吧。”   宁渝忍下泪意,应好回家。   待他走后,周平安偷偷摸摸从门口探个头出来。   周队长虎着脸训:“大男人扭扭捏捏听别人说话好吗,也是当爸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周平安:“……”   不是啊,刚刚宁渝都要哭了,你还安慰人家,怎么人家就不是大男人啦?   “那能一样吗,真正的汉子到这种时候哭出声反而了不起,说明他疼媳妇儿!”周队长瞪着眼大声道。   周平安一拍手,笑了:“瞧瞧瞧,爹啊你终于被我诈出来了,刚刚是因为小乔的事儿?小乔能有啥事,难道是生小孩的事儿?我隐约听到了医院,是打算去医院生吗,如今医院同意了?”   周平安自己问完,恍然大悟!   周队长心头一梗,顿时语塞。   这死孩子,竟然故意诈他,还真给他诈了出来!   周平安左看右看,悄悄走进来问:“爹,我又好奇了。您老实告诉我,咱家和宁渝是不是有点儿什么关系?”   周队长这次死活不肯说话了,哼哼两声拉开椅子坐下,提笔准备写工作日记。   周平安凑在周围说:“我原先真怀疑他会不会是您的亲儿子,后来想想您和妈,甚至是您和任何一个人估计都生不出宁渝来,你能生出个我来已经是奇迹了。”   “啪嗒!”   周队长摔笔:“我抽死你我!”   周平安“嘿”一声左躲右躲,猫着腰顺着墙根跑了出去。   “干啥呢,一天天的你们父子俩又闹什么妖啊!”   周队长媳妇儿叉着腰站在院里问,搞得周队长只能在房门前刹车,气得直喘气!   跑远了的周平安盯紧旧牛棚的方向,心说自己恐怕是猜出来了。   亲戚啊,哎!   为什么他就不能和两个弟弟一样粗心眼儿呢,太聪明的人烦恼也更多啊。   另一边,宁渝回到家中。   他心情低沉而去,此时情绪高昂而归。   宁渝使劲儿平复自己的心情,坐到乔茗茗面前,仿若无意道:“茗茗,最近收拾一下,咱们等二十的时候去县城医院。”   乔茗茗彻底僵住。   一秒、两秒、三秒……   她啪嗒啪嗒,眼泪落下。   宁渝心疼得要命,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她说:“没事啊,没事呢,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新的一年来临,一切都会好的。 第37章 闺女到来   冬去春来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即便田间地头依旧有积雪覆盖,但只需拨开白雪看看,那抹嫩绿就能出现在眼前。   野菜已冒头,似乎就等温度再上升些便彻底展露身子。   桃树也已长出小花苞来, 只是花苞还没商场里最大的钻石来得大。   但春天的关键词是生长, 随着野菜渐冒, 花苞渐开,乔茗茗也来到预产期。   屏北县的雪早已停了,路上冰雪融化而带来的泥泞也在风吹日晒中变得干燥, 使得驴车相比冬日好赶许多。   “被子,衣服, 奶粉……”   宁渝正在进行第三轮的清点, 生怕落下任何一件东西。因为若无意外,该等到孩子生完后才能从县城回来。   乔茗茗见他把东西摆放到桌子上,指了指其中的脸盆和卫生纸道:“这些去县城再买吧,又不是什么难买到的东西。”   宁渝担忧:“万一供销社中就是缺货呢?”   “哎呀, 没有那么多万一。”乔茗茗撑着腰无奈道, 这人龟毛的性子有时候太招人烦。   说话间,杨大夫来了。   杨希仁笑笑:“你们是今天去吧, 我再给你看看。”   乔茗茗应好,然后伸手。   杨希仁把一会儿脉后道:“快了,怕是就这两三天。”   乔茗茗呼出口气来,她孕后期的这几个月真快要被肚子里的小东西折磨死。   原本还因为不能去医院而感到心慌, 自从得知能去后,她便没有一天是不想赶紧把孩子生下来的。   杨希仁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没多久程芸芸和周苹果也前后脚到来。   程芸芸仔细瞅好几眼道:“你的肚子好似真要比其他人小些。”   乔茗茗:“好多人都这么说, 不过我怀衡衡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   程芸芸:“只要在正常范围内就行, 孩子太大反而不好呢。”   她这段时间总是忍不住把生育孩子要注意的事儿拿出来碎碎念,导致周苹果现在一看到程芸芸就脑袋隐隐发疼。   不是啊,如果她记忆没错乱,程芸芸是连婚都没结的吧,怎么讲起生孩子养孩子的事时一套一套的。   程芸芸对此的解释是:“我给我嫂子们带过好几个娃,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好吧,这解释很合理很强大。   倒是乔茗茗若有所思,猜想这姑娘上辈子没准真有个孩子。   时间快到中午。   早春的风中带着冷冽,菜园旁边的竹林在簌簌摇晃,听得人心情舒缓。   衡衡被宁渝安排拼地图去了,这孩子性格方面有点随爸,骨子里特别倔强。   当然,在乔茗茗看来是犟。   反正都是一件事情没做好就决不罢休的性子,所以拿个拼图给他,他不拼完是绝不会来打扰他们的。   因此,宁渝就可以放心地在屋后厨房里准备月子餐,而乔茗茗也能把月子餐收进空间里啦。   这几日陆陆续续地做,空间里至少保存有足够她吃七天的月子餐,以保证不时之需。   这些也差不多了,总不能把一个月的都做好对吧。   吃过午饭,乔茗茗又把自己浑身上下狠狠清洗一遍,宁渝就套上驴车准备出发。   赶车的是舅爷,老周头赶车可以说是全村第一稳。   同行的还有周平安,害怕路上会出什么事故,拉上这位壮汉子同行也安全些。   这对祖孙坐在车儿板子上,而后面的车斗则用黑色棚布给盖了起来,如同小型车厢。   车厢中已经垫好了稻草垫,家中带来的棉被套上一层旧布,然后再垫在稻草垫上。   这样即能保护好棉被,又能让乔茗茗舒舒服服地到达县城。   “啪”鞭子轻轻一甩,驴车慢悠悠地开始往前走。   “哒哒哒哒~”   幽静而又春意盎然的乡间路上,响起阵阵驴蹄声。   “爷,你这赶车是去哪儿啊?”   “呦,老周头又往县城溜达。”   “车上是小乔,咋啦要生啦?”   “等等等等,给你送几个蛋。”   出村的这么一小段路,宁渝的怀里就多了好几个鸡蛋。   夫妻俩哭笑不得,却又分外感动。   塞鸡蛋时婶子说了,说医院食堂的饭菜虽然不要票但还是要钱的。说到时候食堂里最多的东西也是鸡蛋,不如咱儿自己带点去。没道理咱们农村人家家都养鸡,还得花钱去买鸡蛋吃。   上阳村人是真的淳朴,这是乔茗茗和宁渝来到这里几个月后最直观最深刻的感受。   驴车轻微地摇摇晃晃,衡衡窝在宁渝的怀里很快睡着。   舅爷说这几天就把小孩儿放在他家,但乔茗茗和宁渝思考过后皆婉拒了他的好意。   衡衡不愿意和父母分开,他很期待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他们不仅是肚子里这个未出生孩子的父母,也是衡衡的父母,更得顾及衡衡的感受。   一行人在午时出发,特意放缓了速度后,终于在下午四点时到达县城医院门口。   乔茗茗也在路上眯了半个小时,这会儿精神奕奕半点不见疲态。   舅爷两人今天也没回村,而是在周明芳家休息一晚。   两人帮着把东西拎进医院,而宁渝则牵着乔茗茗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医生检查一遍,晓得发动的时间就这两三天,手续便很快办好。   一行人又到达病房,铺好床整理好东西,舅爷抱着衡衡说:“你们这里可不好睡,我带他去明芳家。”   说着又看向衡衡,商量着问:“成不?明儿早晨早早地带你来医院,今天就先跟我去姑家住一晚。”   衡衡瘪着嘴巴不说话,眼泪汪汪地看着乔茗茗。   乔茗茗特别民主:“没事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跟妈睡。不过可得先说好了,去这位姑姑家里能睡得舒服。但是在妈妈这儿,你只能睡这么一小块地方。”   衡衡直点头,破涕而笑迫不及待道:“妈妈我不怕,我睡这么一点点都行的,衡衡是个小人儿。”   他边说还边激动地用手指比出一丁儿的手势来,恨不得赶紧从舅爷怀里下去,然后紧紧抱着床尾。   舅爷痛心疾首,叹气道:“你们两口子也太宠孩子了!”   乔茗茗总感觉有点对不起他,心虚说:“这孩子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是啥,能吃么?”舅爷哼哼,“男孩儿是不能太宠着的,免得养娇气。”   他见夫妻俩实在不愿意,也就不再逼,又待了会儿眼瞅天色已晚才离开去往明芳家。   衡衡眼睛亮亮的,抱住乔茗茗,悄悄说:“妈妈,我很高兴。”   乔茗茗捏捏他脸:“为啥啊?”   “不知道呀,我就是很高兴。”   他很怕和父母分开,白天怎样都成,但晚上睡前若没看见爸妈都在房里压根睡不着,所以他能待在这儿就是很高兴。   看着托着腮,雀跃得都快飞起来的衡衡,乔茗茗和宁渝相视一笑。   —   转眼两日过去。   舅爷和周平安早已赶着车回了上阳村,而乔茗茗则日复一日地在医院的楼下小花园里走动。   没办法,医生说她得走走。   “我腰真的要酸死了。”乔茗茗抱怨道,“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得累死。”   宁渝不乐意她总是“死啊死”地说着,“这种关头不管怎么样得说点吉利的话。”   乔茗茗好不耐烦,蹙着眉道:“吉利的话?吉利的话就是她现在赶紧出来,出来后她就是我祖宗!”   说完,不等宁渝接话,乔茗茗忽然脚下步伐停顿。   “怎么了?”   宁渝忙问。   嗯,等等?   乔茗茗仔细感受一下身下传来的感觉,慢慢站直身体,郑重其事道:“这孩子肯定是个精的。”   说着,她拍拍表情似乎凝滞了的宁渝,叹声气道:“带我上去吧,你祖宗要来了。”   宁渝瞬间反应过来,心脏砰砰跳,强忍惊恐声音都颤抖了:“没事儿啊茗茗,没事,咱们马上去找医生。”   乔茗茗:“……”   倒也不必如此,宁同志,你也是当过一回爸爸的人了。   宁同志心说,无论当多少回爸也是会紧张的。   爸是同一个,孩子可不是同一个!   孩子是你一个一个的生,又不是一口气的生!   医生很快到来,检查过后点点头让人去准备生产手术。   有过经验的乔茗茗不需要推,十分镇定地走进手术室。   手术室室门合上,看不见任何人影后,门外的宁渝腿软地扶着墙慢慢坐在地上。   衡衡跟在旁边很担心,可先是看看那样的妈妈,再看看这样的爸爸……   “爸爸,别怕啊别怕。”   他那肉嘟嘟的小手拍着宁渝的后背,眼里满是对他的忧心。   宁渝:“……”   他嘴角抽抽无话可说,身体恢复了点力气坐起身来。   此时是早上九点,医院里人来人往,唯有手术室前静悄悄。   今日的温度要比前几日更高些,太阳灿烂而盛大,从山顶攀爬至苍穹之上,洒下阳光让人感觉身上暖洋洋。   快至中午了,而手术室里还是没有动静。   宁渝等得分外心焦,心中好像无数只虫子在攀爬和撕咬。   “妈妈还没出来吗?”   尚未懂事的衡衡已经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懵懂地盯着手术门眼也不眨地看。   宁渝使劲挤出个笑容来,揉揉他的头说:“应该很快了,咱们再等等。”   衡衡乖乖点头,手上抓着木雕玩具,把手指抓得惨白。   手术室。   就在门外父子焦躁不安之时,乔茗茗已经顺利生产完毕。   或许是这孩子偏小的原因,她这次生得十分顺利,反正比上回生衡衡时好多了。   “是个小闺女儿,瞧瞧这眼缝儿,绝对是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   护士轻柔地把小孩儿抱到乔茗茗旁边,和她贴了贴,乔茗茗蹭到她柔软的皮肤时,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小孩儿粉嫩嫩的、蜷缩着的小拳头慢慢伸展开,乔茗茗用小拇指去勾了勾。   太娇嫩太脆弱可也太生机勃勃了。   乔茗茗眼角溢出些许泪花,咬着唇笑了笑,心道:   你好呀,小姑娘。   在这春天里,很高兴能见到你。   手术室门打开,在护士说母女皆平安后,宁渝悬挂了三个小时的心才彻底落回原处。   “还好吗?”   宁渝眼睛湿润。   乔茗茗摇摇头哼哼道:“特别疼。”   “对不起。”他心疼说,“你现在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乔茗茗:“我就想睡觉,我好累啊。”   “睡,没事儿啊,我在旁边守着你。”宁渝忙说。   乔茗茗确实累得慌,反复交代孩子是个眼缝大、眉毛虽浅却能看出来秀气的小姑娘后,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没有几秒就进入睡眠。   她睡了,宁渝还晕乎乎的。   家里有个妹妹了。   “妹妹呢?”衡衡小小声地问。   对啊,他闺女儿呢。   宁渝冷汗都出来了,赶紧起身去问医生。   “着急啥,这不是给你送来了吗?”护士推着小孩儿进来,“总得检查检查是吧。”   宁渝忙不迭点头:“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是我太着急。”   他今天脑袋空空,压根无法进行思考,只记得上回在首都生衡衡时明明是大人和小孩儿一块来病房的,这回猛地想起小孩儿还没来,实在吓得不轻。   “孩子中午十二点九分出生,2.8千克,检查完没发现什么问题。”护士说完,又交代几句注意事项,然后把小孩儿交给宁渝离开。   午后,窗外阳光愈来愈热烈。   宁渝看了无数遍小闺女儿。   他闺女儿眼缝确实大,随了茗茗。   他闺女儿嘴型很好看,随了茗茗。   他闺女儿头发特浓密,随了茗茗。   他闺女儿皮肤……嗯,有点黑有点皱。不过没关系,以后自然会白会光滑的。   父子两人不敢大声说话,只头凑着头,看看床上这个,又看看摇篮里的那个。   时光飞逝,随着楼下花园桃花花苞渐大,乔茗茗也到了该出院的时候。   孩子在新历2月13这天出生,如今已是2月20,也就是农历二月初一,乔茗茗已经完全能独自下床走动了。   前两天是县城赶集日,宁渝已经和舅爷说好两天后来接他们,舅爷此刻估计也快到了县城。   驴车还是那个驴车,一行人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回去的。   只不过这回多了个小婴儿。   “舅爷来了,茗茗你先坐着,我把东西搬下去。”宁渝道。   “别别别,我来。”   老周头迫不及待地赶上来,先是认真瞅两眼正睁着圆溜溜眼睛的小姑娘,对她笑了笑,再开始帮忙提东西。   “闺女好啊,闺女贴心。”周平安笑了笑,特别有经验地对宁渝说道。   衡衡仰头忙着急说:“我也贴心。”   周平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行行,你也贴心。”   说着,几人一口气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搬了下楼。   办好出院手续,坐上驴车,开始回家。   路上春风轻吹,吹得人浑身舒爽,不过其中当然不包括乔茗茗这个坐月子女士。   她浑身被包得紧紧的,宁渝给她和宝宝挡风,乔茗茗叹声气,心说再等等。   等她做完月子,她乔茗茗绝对要想干啥就干啥!   离家十多天,家里的驴和菜园都拜托给了舅爷。舅爷帮他们把家里拾掇得很好,院子中冒出来的杂草甚至给清理得一干二净。   当然,刚进村的夫妻暂且还不知道,他们正被几人围着。   “回来啦,一切都顺利吧?”有位婶子笑着问。   宁渝点头:“顺利,特别顺利。”   “回来啦,生的是儿子还是闺女?”又有位老叔溜达过来。   乔茗茗:“是闺女儿,可好看了!”   她昂首挺胸,骄傲道,宁渝也强烈点头表示认同。   妈(爹)生眼看自己的孩子都好看。   “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从没见过哪个父母信誓旦旦说自己娃娃好看的!   不过爹娘生得都不错,这小姑娘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于是就又有婶子问:“小孩儿叫什么呀?”   是啊,叫什么? 第38章 重新工作   “就叫可彰吧!”   从村口到家后, 宁渝抱着闺女儿在屋里走来走去,思考许久说道。   可彰可彰,小姑娘在茗茗怀孕期间特别心疼妈妈,一次都没闹过。生产时也顺顺利利, 很值得表扬。   有古句道:彰善瘅恶, 树之风声。   彰就有表扬的意思。   除此之外, 彰这字实在大气甚至霸气,宁渝很喜欢。   宁渝嘴里不停地念着新鲜出炉的名字,又低头看了眼抓到奶瓶就不放手的闺女儿, 越念觉得越合适。   乔茗茗眨眨眼:“要不然改成璋,王字旁的那个?”   宁渝摇摇头:“改了就没那感觉, 虽然温润却不够有棱角。”   呃……   真是抱歉, 古文水平只有九年义务教育的她不太能搞懂这些呢。   但乔茗茗想了一下,可彰组在一起确实比可璋更好看,于是她欣然接受啦。   取完名字像是了却一件大事的宁渝把闺女儿放在床上,准备开始整理东西。   此时已傍晚四点, 屋外是漫天的晚霞, 如绚丽的彩绘点缀在天际之处。   他们下午两点半到家,家中实在是干净, 只需把屋内桌上的灰擦擦就成。   至于床上,在他们离开家前就把被褥给装起来放好了,到家后宁渝花费几分钟的时间重新铺上去便可以。   上下铺中的下铺也给铺好,四周更是围了用棉花做的条状枕头, 防止闺女儿被磕到。   乔茗茗就说:“早知道单独做个小床放在咱们床边,这样咱们平常也能方便点。等她稍微大点儿, 再睡到下床去。”   要不然给她把尿, 还得起身爬到床尾去, 实在麻烦。   这种小事宁渝很愿意满足,于是把做个婴儿床的事儿放在日程表上,决定这几天找好适合的木头就开始做。   但是,管你再干净,家里多个小婴儿添置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这几日在供销社买了两个奶瓶,周明芳又送了好几个婴儿围兜。   于是此时奶瓶和奶粉乱糟糟地放在窗前书桌上,几块洗干净但是没晾干,还有点儿湿的围兜与尿布分别堆积在两个袋子里,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能敞开袋口透气。   这会儿宁渝终于把闺女儿给哄睡,将孩子放下后就撸起袖子开始整了。   乔茗茗精力也有点不足,半躺在床上,闺女就在她的身旁。   瞧着那胖嘟嘟的肉脸,她忍不住上手轻轻刮刮,再刮刮,闺女儿的眉毛慢慢蹙起。   乔茗茗赶紧收手,警惕地看着她,等小孩儿眉心松开后才缓缓呼出气。   妈的,吓死妈了。   宁渝看了好笑,茗茗就是喜欢逗小孩儿,然而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亲她,哭狠了的时候谁都不理就得她哄。   所以逗小孩的是她,哄小孩哄得生无可恋的还是她。   宁渝边想着,边把围兜和尿布全都挂在窗外晾。   他在窗外支了根竹杆,做了好几个木头夹子,用夹子把围兜尿布夹着让风吹,估计明儿早上就能晾干。   他又把奶瓶洗洗,然后用开水烫,而几袋奶粉则用个小铁箱子装好放严实。   茗茗前几天奶水可不算足,只能掺和着奶粉一起喝。这两天倒是足了,于是每天冲泡的奶粉量渐渐减少。不过也不打算停,反正就这么多,哪天吃完就算了。   整理完卫生,宁渝开始做饭。   茗茗空间中的月子餐已经彻底告罄,在县城的时候有精心准备的月子餐吃哪里还能吃的进去食堂的饭菜?   于是乔茗茗只吃了一顿食堂,从此不管咋样都得吃存放在空间里的饭菜。   到了这时,两人前几个月充分囤积物资的优势终于体现出来。   乔茗茗趁着儿子在玩积木,从空间里拿出好些东西给宁渝。   宁渝拎着东西到厨房,起锅烧火,半个小时后便完成两菜一汤。   菜是茶树菇焖鸭和炒青菜。   青菜是县城里的集会上买的,这世上聪明者可不少,趁着这会儿各家菜园里的青菜还没种好前他们就想办法种好了,然后在赶集这天拉出来卖,生意十分不错,宁渝就买了不少。   而茶树菇是宁渝在山上找到的,上阳村有油茶树,自然不缺茶树菇。   宁渝甚至还准备等有空了去山上找些油茶树的枯干回来,尝试自己种些茶树菇。   鸭子呢,不是野鸭,是赶集上买的自家养的鸭,买了整整两只,这会儿只放了一只的四分之一去焖。   焖完的茶树菇焖鸭呈现诱人的颜色,配着嫩绿嫩绿的小青菜实在是馋人。   两道菜做完,砂锅里咕噜咕噜煮着的豆腐鱼汤也好了。   乔茗茗早就闻到香味儿,宁渝端着菜进门时就见他家茗茗跟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崽似的,头伸啊伸,差点没伸抽筋!   就说他闺女儿为啥在吃奶上特别的急躁和霸气,原来根在茗茗这。   乔茗茗不服:“这也能赖我?”   宁渝把屋门关了,防止冰凉的风吹进来:“不是赖你,只是在追根溯源。”   乔茗茗:……   为啥什么事都能被你说得如此正经有文化呢?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还聚精会神玩积木,并且玩得忘乎所以的好大儿拉起来,洗洗手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乔茗茗实在是受不了又回床上躺着,然而宁渝也不让她出门,于是她只能跟只产生刻板行为的动物园动物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   忍忍,再忍忍。   这两个字跟吊在她眼前的胡萝卜似的,每天待在屋里的动力就是还有二十三天就要出月子啦!   乔茗茗苦着脸,哼哼唧唧地绕圈走,经过宁渝身边时锤他几下,“我简直太难了,都怪你都怪你!”   宁渝干脆放下手里的笔陪着她走。   也就是没人来,要是有外人看到,非得觉得这两夫妻得是对傻子!   傻子夫妻走到最后晕乎乎也乐呵呵了,一个上床喂奶,一个伏案写信。   宁渝要写信寄往首都,乔家肯定很担忧乔茗茗,早寄去一日他们就能放心一日。   屋内烛光熠熠,流淌着淡淡的温情。   小孩儿的吃喝拉撒睡都是不规律的,譬如现在,都要晚上八点了,她反倒睡醒,然后摆动着双手似乎很是精神奕奕。   “彰彰啊,你看啥啊?”   乔茗茗笑眯眯地点点她那十分具有弹性的脸颊,惹得小姑娘瞪着乌黑圆溜的眼睛,到处看啊看就是认不准方向。   衡衡听到妹妹的动静,赶忙从上床爬下来,扑到妹妹的另一侧惊喜说:“妹妹醒了?叫张张?为什么叫张张?”   乔茗茗总觉得他说的“彰”和自己说的彰有点不一样,于是就让宁渝把本子和笔先给她一下,在纸上写下“彰彰”二字。   衡衡瞪大眼睛:“妹妹的名字可真好看!”   乔茗茗美滋滋:“是吗?哎呀主要是妈妈我写字好看。”   真别说,这个“彰”字在纸上写下后越来越有韵味呢。   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得给妹妹想个小名呢?难不成直接叫彰彰?   宁渝点点头:“你想一个。”   乔茗茗苦恼,摸摸妹妹那光溜溜的脸蛋:“可是妈妈是个取名废呢。”   妹妹被妈妈摸得小手抓抓又张张,好似半点不知道她的小名权就在取名废的妈妈手中。   儿子的小名就是衡衡,乔茗茗心说闺女的小名就是彰彰其实也行吧!   宁渝:……   行啊,怎么不行。   就是这个小名想这么久,脑细胞废的是不是有点不值呢?   “彰彰,彰彰!”乔茗茗宣布:“这个就是你的小名了!”   她不偏不倚,哥哥妹妹的小名取得都是这么的粗暴!   彰彰听不懂,彰彰也记不住,彰彰精神会儿又困了。   已经养过一次小孩儿的乔茗茗对养小孩稍有心得,晓得这个阶段的孩子就是吃了睡,睡完拉,拉完继续吃的。   见她睡熟,乔茗茗把彰彰小心翼翼抱到她的小床上,然后自己也拉着被子躺下睡觉。   “唰唰唰”   宁渝还在写,写完信后又给衡衡写了几则故事,而后开始写今日份照顾月子日记和育儿日记。   他是位好丈夫,也是位好爸爸。   从衡衡出生开始到一周岁前,他几乎每天都要记育儿日记。   好不容易结束了吧,妹妹又来了。   哎,乔茗茗觉得这人怎么就这么爱给自己找事儿呢?   怀揣着这样的不解,乔茗茗进入睡眠,踏入梦乡之中。   比起她上辈子只有冬夏的城市,上阳村的春日可不算短暂。   从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的二月开始,春就来了。   直到过完端午节,炎热的夏日才至。而端午节一般在六月份,在此之前温度都还算较为适宜。   今年的春节来得早,元宵早早的过完,代表着春节也已彻底结束。   经过雨水,过了惊蛰,来到春分。   春分,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学过地理懂得点常识的人估计都晓得,从春分这日起,北半球也就是他们这儿的白昼即将长于黑夜了。   也就是说,上工的时间要长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呜呜呜呜,毫不惊喜,只有意外。乔茗茗出了月子就得上工,上工还被加上时长。   然而她干了几天下来,发现自己是真受不了了。   上工时不是她上着上着就心慌慌跑回家去看闺女,就是宁渝掐着时间点气喘吁吁、跟跑八百似的冲回家给闺女把尿。   小闺女儿是个才36天大的婴儿,既然不可能把她抱到田间地头和猪圈,就只能把她留在家里。   原本可以去找小朋友疯玩的衡衡也被留在家中,再让他看几天孩子,这个才不到四岁的孩子恐怕就能给孩子换尿布了!   哦天呐,乔茗茗都不敢想象这一幕。若真这样,他们当爸妈的也当得太失败了。   没道理孩子是你们生的,却要人家衡衡来带对不对。   于是乔茗茗这天傍晚来到周队长家,想找他提提自己能否减少些工作量的事儿。   今日的傍晚晚霞实在好看,周队长家就是特别好的观景地点,抬头就是漫天晚霞,还能看到晚霞之下的上阳湖。   水天一色,想必便是如此。   周队长家特别有烟火气,乔茗茗来时家里正在做晚饭。   小孩儿呢,就在院里跑跑跳跳,不过碍于有惯常严肃黑脸的爷爷在,他们可不敢吵闹。   乔茗茗来时,周队长也才回家没多久,正坐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本子,眉头微皱也不知在看什么。   “小乔啊,有啥事吗?”他问。   乔茗茗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表明了来意。   周队长听她说完,哎呀一声,一拍脑袋:“是我忙着忙着忙忘了!”   这段时间他爹被他亲妹妹接到隔壁兰花公社去住一段日子,而他又忙着公社主任选举的事,所以就没注意到乔茗茗和宁渝两人。   是了,其他人出了月子就能来上工,是因为家中都有人帮忙照顾。   不是老人,就是岁数大些的小孩。亦或者如程芸芸这种家里壮劳力多,可以留在家里专门做家务的小姑子。   像是乔茗茗和宁渝这种一对夫妻拖两娃,大娃三岁多二娃三十多天的组合全村真的找不出来另一对!   难怪,若这还要上工怎么受得了。   周队长也实在不缺乔茗茗这个每天最多只能拿两工分的劳力,于是道:“这样吧,你就把三头驴看着就成,在这方面我也不给你算工分了,直接抵了羊奶和人头粮成不成?”   乔茗茗大喜,忙点头:“成啊!”   这样她就可以待在家里了!   周队长笑笑:“你也别高兴,我对你还有另外安排。”   乔茗茗坐直身体,期待道:“您说。”   既然她都把困难摆出来了,周队长肯定不会安排那种需要上工的工作啦。   周队长:“山葵和油茶树都是你提出来的,我最近比较忙,恐怕没办法顾及到这一块,你能不能帮我安排安排。”   村民们去年年底才拿了一笔钱,晓得是因为乔茗茗的原因,再加上大伙或多或少都有点儿“大城市”和“文化人”的滤镜,所以由乔茗茗来安排大伙恐怕还真不会抵触。   她在这方面,甚至要比周平安还服众,至少大伙多拿到手里的钱是真真的。   村民们或许不信任何人,但就是不会不信钱。   乔茗茗倒是有点疑惑和顾虑:“这,我该怎么来安排啊?”   周队长两手一摊:“你从前怎么给我写的,你就怎么安排呗。”   乔茗茗直接哽住。   啥嘛,她那完全是写出一个产业来了,难道她还能直接上手把上阳村山柚油和山葵的两条产业线接到自己手上来发展?   可是她目前怕是只有纸上谈兵的能力,写是写了,但还得周队长这个有魄力又有威信的队长来帮忙实现啊。   周队长摆摆手:“小乔太小看自己了,你单单是能提出这些来,就已经超过许多人甚至超过我了。”   乔茗茗:……   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哎,好吧。”乔茗茗挠挠头,“那我要不就试试。不过您得先跟大家说好,而且跟我对接的人也得安排好。”   也不说收获时节要安排人去采摘的事,除此之外,其余时候要安排村民到山上除草和维护油茶、要安排人去拓宽销路、要安排人到工厂定做玻璃罐包装纸等等……   都是要和人打交道呀!   乔茗茗心说队长您真是看得起我,您这都要去选举公社主任了,而我公务员考试都还上岸失败呢。   真是,另类的无知者无畏啊!   不过既然周队长都不怕,乔茗茗还怕啥,自然就答应下来。   回到家中抱着闺女儿,乔茗茗跟宁渝说了这件事。   宁渝盛碗山药瘦肉泥汤给她,说:“这样挺好的,把时间和事儿都先规划好,又有周队长托底,办起来其实也不难办。”   乔茗茗“嗯嗯”两声,听着事情很杂很多,但回来的路上她仔细一想,这些事儿又不是一周或半个月能让你完成,而是一年啊!   整整一年!   只要你年底让大家拿上多多的钱票票,那么你十二个月里有十个月是在家躺着也没人会说你!   况且,乔茗茗轻轻颠了颠闺女儿,笑眯眯道:“往后妈妈有更多的时间来陪我们彰彰玩啦对不对。”   “……”   玩啥呢,才满月的彰彰连“哦哦”都还不会说。   乔茗茗既然承接了白天照顾彰彰的工作,宁渝自然也得揽过家务活和夜晚照顾彰彰的任务。   彰彰算是个比较乖的小孩儿,反正妈抱行爹抱也行,甚至让衡衡来抱,她也不哭不闹很是愿意。   反正不必须赖着妈抱的,就是好娃!   这么可人疼的小孩儿乔茗茗真是爱惨了,顾不得什么大人不能亲小孩儿的话,反正就对着人家彰彰的脸颊亲一口再亲一口。   “怎么这么多肉呀,小胖妞~”乔茗茗夹着夹子音,亲亲又吸吸。   宁渝:……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失宠了。   白天有程芸芸和周苹果,晚上又有彰彰。   掰手指头算算,他的茗茗每天有把眼神放在他身上超过十分钟的吗?   哦,没有。   是乔茗茗太过分,还是他太不上进?   自觉落后的宁渝在夜晚儿女都睡了,他也吹灯上床睡觉时,便“痛心疾首”地开始对乔茗茗控诉自己最近又受到她的多少冷落,表明自己的心碎了多少瓣!   乔茗茗被他的一番控诉整得恍然大悟,想了想确实是亏待家里正宫太多后,“愧疚”地转个身,用尚未恢复正常的夹子音道:“嘤,是我的错,亲爱的一个亲亲可以解决吗,一个不够就来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   宁渝被亲得昏头转向的,晕乎乎想:不对啊,他是想让茗茗意识到“错误”并且保证不会再犯的,怎么又被她糊弄过去了? 第39章 预购树苗   春日, 上阳村里新的一轮种植开始。   最近宁渝忙的就是这件事,想要粮食的收成好,你每一步都不能糊弄着来。   村里老农说田地最诚实,你糊弄它, 它几个月后也糊弄你呢。   周队长对种植庄稼一事是最为看中的, 特意把手头公社主任选举的事放下, 日日在村里看着守着。   人家队长这么忙,你自然也不能偷懒是不是?   于是宁渝又开始早出晚归,反正乔茗茗现在也没去猪圈上班了, 晚起点也没关系,所以有些时候她醒来时压根就看不到宁渝。   今日早晨便是如此。   乔茗茗醒来摸摸旁边, 掏出枕头底下的手表看一眼。   哦, 竟然七点四十多分了,宁渝恐怕都在晒谷场上热火朝天地开干了。   看完时间,乔茗茗把手表又往原处一塞,闭上眼板板正正地躺着。   刚睡醒, 脑袋还不甚清醒, 需要来个开机前奏缓和缓和。   然而   “哇哇哇!”   乔茗茗沉默地睁眼,转身和已经被她爸放在大床上的小姑娘对上眼。   “哎, 你真是个人精!”   才几十天大啊,怎么连你妈我醒没醒都能分辨出来!   乔茗茗无可奈何,起身抱着她下床:“别哭啦别哭啦,别把你哥吵醒啊。”   几十天的小孩儿仿佛就是见风长的时候, 如今的重量与刚出生那会儿完全不同。   乔茗茗不是很想抱,但她那么眼泪汪汪的看着你, 还轻轻地抽泣着, 仿佛委屈得天都要塌了, 乔茗茗实在就舍不得把这姑娘放下。   好不容易把这小人儿给哄好了,乔茗茗快速地洗漱吃饭,然后带着衡衡,抱着彰彰出门去找人。   找谁?   找程连虎,也就是程芸芸她二哥。   此刻正是春风明媚的时节,又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顺便带彰彰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小孩就没有不喜欢出去玩的,前几天要看妹妹,衡衡满脸苦大仇深。   这几日乔茗茗在家,他爽得飞起,很快就又活泼快乐起来。   这会儿走着路呢,蹦蹦跳跳没有一个走路的样子,嘻嘻哈哈的围着乔茗茗转,“彰彰彰彰”地叫着逗妹妹。   再看看怀里这个,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对着周围景色看个没完,也不知道她看不看的见,但就是看得很起劲儿!   要命了,乔茗茗竟然都觉得好像从她脸上看出了开心的情绪!   小道上草木萋萋,不管树木还是野草都长出嫩绿的叶子,一副欣欣向荣之态实在喜人。   乔茗茗脑袋里飞速转着,再过不久恐怕就是野草莓一片一片冒出来的时候。   上阳村野草莓恐怕还挺多的,瞧这道路,两边都是顶着花苞还未开花的野草莓。   在小道上慢悠悠地走了三四分钟,经过晒谷场,驻足停下悄悄看了看宁渝。   宁渝若有所感,忽地转身抓住她的眼神,两人顿时粲然一笑。   “小乔,这是去哪儿啊?”   晒谷场上也有其他人看到她了,于是起身笑笑问。   乔茗茗站在树荫里,躲着还压根感觉不到热量的初升太阳,说:“我有事儿找芸芸她二哥,不晓得他有没在家呢。”   “连虎啊,应该是没在。”   “他去翻地啦,没事儿小乔你先去,我帮你叫叫他。”   “是说树苗的事吧,连虎这孩子胆子够大,他做事讲究嘞。”   程连虎是村里少有的几个去过外省的人,所以这次要去隔壁省购买树苗,周队长就决定让他去。   反正他两年前就买过,当时是帮村里买柿子树苗,地点也是隔壁省。不过说是隔壁省,却和他们绵山离得不太远。   乔茗茗站在这儿跟几个叔婶儿聊了会儿,把衡衡留下给他爸爸,就又沿着道路两边的树荫,慢悠悠地溜达到了程家。   程家不远,就在晒谷场附近。   在乔茗茗看来,这片居民区若好好保留着,留到几十年后很有做古村民宿的潜力。   因为足够古朴,又足够整齐和漂亮。   特别是程家,若说大队长家的房子是目前村里最好的房子,那么程家该是第二好。   程家很大,足有七八间的房。   围墙用了黄泥垒成。进门后能发现院子很大,左侧还开了个小门通往菜地。   程芸芸作为家中幺女,自然独占一间。   她能有单独的一间房,在这个年代可是非常让人羡慕的呢!   不说别人了,要知道乔茗茗这个穿越者自从穿越来后就没单独住过一屋,也没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唉,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不过拥有自己房间的程芸芸好似过得也不是那么快乐,就像现在   “大头,二头,大丫,二丫,都给我滚过来洗头啊!”   程芸芸面红耳赤地狂叫着,半点看不出平日的腼腆和温柔。   是的,除了去年刚出生的两个侄子侄女外,她还有四个已经能到处撒欢的侄子侄女,平日都得她照顾着呢。   乔茗茗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笑笑敲门,边走进来边说:“你这也太惨了。”   程芸芸惊喜:“你怎么来啦?”   她看到乔茗茗怀里的彰彰,顿时喜上加喜地起身:“彰彰也出来玩啦?”   乔茗茗:“我来找你二哥。”   “对哦!”程芸芸想起来,“说树苗的事儿对吧,你先坐下歇歇,我去叫我二哥。”   乔茗茗拦住她:“路上来的时候有婶子说会去帮我叫,你就先给几个泥娃洗头吧。”   程芸芸愁眉苦脸:“真是气死我了,我昨天才给洗的头,今天闹得满头满身都是泥土。”   乔茗茗安慰几句,有心想说脏就脏着,等你哥哥嫂嫂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自然会自己动手洗。   但这毕竟又是人家的家事,程芸芸又对家人能有一百二十分的看重,乔茗茗估计她恐怕做不出这种事儿来,于是想想还是不说了。   这次来程家,自己的主要目的还是树苗。   什么树苗?   自然是油茶树树苗。   要想扩大生产规模,光靠山上那片油茶树林可不够。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是吃前人留下的福泽,那是不是也该再种点树留给后代。   咳咳,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太高尚,但其实就是这片油茶树林现在是足够供应,但往后做大了就不够啦。   所以与其到了那时候才想办法,倒不如现在就掐灭这个问题。   程连虎没一会儿就回来。   回家后洗洗手,顺脚踢两下不好好洗头,还把水溅到姑姑身上去的儿子。   他对乔茗茗笑笑:“我还想着让芸芸陪我去你家走一趟,没想到你先找来了。”   乔茗茗忙摆手,把闺女横着一抱,掏出笔记本翻开道:“我具体还没看过油茶林有多大,但是如果程二哥你给的数目是正确的,那么咱们差不多只需先再买两千多株。”   程连虎惊讶:“会不会太多了?”   大队账上恐怕也掏不出这些钱。   乔茗茗也不是不知道大队囊中羞涩,但你现在不种往后是得受制于人的!   所以她拉着宁渝熬了几天的夜,从周队长那里搬了一堆报纸和文件来,终于让乔茗茗找到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向公社借钱。   她其实想找银行,银行钱多啊,但是刚把话说出口就被周队长给撅了回去。   “找银行?不找不找,万一还不上咋办?”   银行和县里政府可不是一个系统,周队长特怕跟银行打交道。   好吧,乔茗茗说不动,只能找公社甚至县里寻求帮助。   不知为何,现在大队里好像都是自己以不给公社县里添麻烦为荣,去找县里哭穷反而是件丢脸的事儿。   乔茗茗不解,极其不解。   能要到钱就行,你怕什么丢人啊,要钱的事算丢人的事吗?当然不算!   她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说动周队长向公社打报告借钱。   如果公社没钱,就去县里。   她甚至帮忙把报告都写好了,报告中声泪俱下地表明了他们现在发展山柚油产业时遇到的瓶颈,希望得到来自上级的帮忙。   反正不管是报纸上还是从前的文件上,有时候要大力扶持农村产业,所以找领导哭诉不仅不丢人反而合情合理呢。   虽然现在钱还没来,但乔茗茗相信钱总会来的。   来迟了也没关系,乔茗茗说:“程二哥,咱们先付一部分的钱,等树苗全部到了后咱们再付尾款。”   程二哥很怕自己谈不妥,翻了两页纸为难说:“定金只付六成这够吗?”   “够啊。”乔茗茗心想账上也只有足够支付六成的钱了。   哎,大队的账上是真没钱!   从大前年开始修路,从前年开始修水渠,但这些断断续续一直修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完工。   完工不可能完工的,路还没修到公社,水渠也没彻底覆盖农田,甚至村小还没修缮。   还有,化肥又是一大笔钱……   难怪周队长抓着山柚油不放,不论乔茗茗给他构建出的未来有多离谱,他都想去尝试。   乔茗茗又和程连虎谈了谈细节上的事,强调好几次一定要在四月之前赶回来后才离开程家。   宁渝说上阳村的气候,油茶的种植在二到五月之间是最佳的。   回家的路上,乔茗茗忽然驻足看了眼不远处的层层大山,心想自己该上山看看了。   —   乔茗茗一走,程家兄妹没过多久就吵了起来。   盖因为程芸芸说:“二哥,我不想给你们看小孩儿了,我想跟你出去长长见识。”   程连虎翻个白眼:“我说程芸芸啊,你能不能消停点儿,现在怎么还想往外跑。”   “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天天待在家里都要待废了。人家茗茗有正经事干,苹果过段时间也得到处跑,就我跟老妈子似的在家看小孩,要看你看反正我不乐意这样。”   程芸芸边说边看门口,趁着她几个嫂子没回来,赶紧把心里话说出来。   程连虎:“……”   嘿,怎么安分几个月,又要重新开始折腾了呢?   这姑娘去年要死要活的那股劲他现在想起来还害怕,但真让他答应他又不敢,他怕他爸妈打断他的腿。   要知道,这段时间爸妈可准备让芸芸相亲的。   于是当哥哥的敷衍,当妹妹的追问,一个追一个躲,很快就吵了起来。   当然,这一切乔茗茗都不知道。   怀里的彰彰睡着了,顺带撒了尿尿,乔茗茗只能叹口气把她抱回家。   她还想拐弯去找苹果的,问问她明天有没时间跟她一起上山一趟,现在只能放弃。   明天晒种就结束,宁渝说是能休息一天,乔茗茗自然就能把孩子交给他带然后自己上山!   她怪想去看看山葵长得如何了,宁渝总说因为土壤和今年气候的原因山葵长得非常好。但乔茗茗琢磨着,他就是再牛逼也没去日本那儿看过人家的优质山葵吧?   中午,午风轻吹,吹得人很是惬意。   宁渝被周队长抓去做壮丁,乔茗茗就得自己做饭做菜,顺便还得吩咐衡衡去给爸爸送饭送菜。   没办法,稻田养鱼的事儿被宁渝提了起来,为了不失败他和周队长都得全程盯着。   傍晚,宁渝顶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家。   乔茗茗中午特别明智地做了不少饭菜,这会儿只需要热热就能吃。   饭桌上宁渝问:“你明天准备去县城吗?”   明天是县城赶集。   诶,她忘了这件事了!   乔茗茗想了想:“去,当然去!我早上去县城,回来后我再去龙虎窟。”   她好不容易有一天自由的时间,自然哪里都想去!   宁渝:“那你帮我去废品收购站找找老张,问问他收没收到收音机。”   乔茗茗:“行啊。”   宁渝也是个很神奇的人,他不爱社交,但却很善于社交。   废品收购站的老张,那可是位头发稀疏花白,嘴巴里只剩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的六十多岁老人家,宁渝竟然能和人处成忘年交!   还是在乔茗茗住院的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和人家搞好关系的。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老张会偷偷给他留报纸,答应给他寻找二手收音机和收音机零件的程度。   宁渝说:“报纸还是太慢了,咱们又不是总能去县城的。所以家里得有收音机,这样消息才会快些。”   村里倒是有一台,但不可能给你用啊,那是周队长特意找上头申请下来的,只放在村委的广播室里头。   而且那玩意儿贼费电,里头有六节一号电池,如果每天听两个小时的新闻,那么电池两三天就得换一次。   就这,谁还敢去用?   村里的那台很大,宁渝想要的是小的,目前县城供销社里买不到,只能寄希望于老张。   或者说寄希望于老张他儿子,根据老张介绍(吹嘘),他儿子在绵山的废品收购站上班,曾经就见过废旧的小型收音机。   乔茗茗:“……”   好吧,原来宁渝醉翁之意不在爹,在乎绵山的儿子也。 第40章 新的出路   翌日。   乔茗茗活似一只被狼追的羊, 匆匆吃完早饭就跑了,追逐她不可多得的“自由”去了。   宁渝就见她跟个炮仗一样冲出去,从他的角度看,更像后头有条狗在追她。   他嘴巴张大, 想说什么, 但还没等他说句话她人就跑没影了, 于是宁渝又默默闭上。   望眼天色,天还未亮。   是真的未亮,外头还是半黑的呢, 其实除了老周头赶车外,村里还有其他人负责赶车。遇上其他人赶车, 平常赶集就得这么早。   你起不来, 想让人家等等?   去你祖宗,想什么美事儿!   五点半出发,八点多到县城,差不多下午两点多就又到家。   每到这天村里四五辆驴车马车齐上阵, 一般来说都能把想去赶集的人都拉去赶集。   反正一次赶集下来整个人是身心俱疲, 宁渝实在搞不懂茗茗为何如此热爱赶集。   就在乔茗茗坐上驴车,美滋滋地期待着这次时隔好几个月的赶集之旅时, 宁渝也在安排着今日要办的事。   带娃算其一,除此之外他还得开始试试做菌菇包。   春季,是种植不少菌菇的最佳时候。   他想尝试种种,如果可以的话不仅自己家有菌菇吃, 还可以推广给村里其他家。   山上的菌菇,也不是说去采就能采到的。采到足够自己吃也就差不多了, 而如果能种植的话就想种多少种多少, 吃不完的拿去赶集上卖。   吃过早饭, 天色渐亮。   衡衡起床后没看到妈妈还能接受,他晓得妈妈是去赶集。   但彰彰被乔茗茗带了几天,宁渝前段时间又早出晚归,于是乎宁渝不出意外的收获了哭包闺女儿一枚。   “哇哇哇”   几十天大的小孩你没法跟他讲道理,她哭就哭得尽兴,两只手到处挥着脸都憋红了。   不过还好彰彰这孩子不算犟,比起衡衡她好像会更像妈妈些。   属于那种随遇而安类型。   醒来没看到妈,好吧那我哭。   我哭成这样了还没看到妈妈,好吧那我等会儿就不哭了。   宁渝泡了杯奶,然后把茗茗的睡衣放在胸前,以图蒙混过关。   真别说,就这么抱着闺女儿给她喂奶,她竟然还真的止住小小的哭泣声。   伺候完闺女儿,把人放在床上就开始去院子里干活。   前两天牛愣子从山上给他带了几棵干枯的油茶树,周队长又帮忙买的菌丝,所有材料一应俱全宁渝就不信自己搞不起来。   真搞不起来他也别回首都了,自己找个地方重新读书吧。   油茶树不仅能种茶树菇,其他菇也能种。这次菌丝他也不是只买一种,而是买了三种。   菌丝其实不太好买,但因为当地菌菇多,绵山坐落着一座真菌研究所,所以屏北县中能买到不少菌丝。   这大约就是本地有研究所的好处,当地研究所里研究的很多东西都是适宜本地种植生长的,研究完后产品或多或少总能反哺给当地的百姓。   宁渝前几天挤出时间,用旧厕所木棚的材料在后院盖了间木头小屋。   这会儿就趁着闺女儿乖乖的没哭,赶紧制作几个菌袋。   菌袋当然用油茶树做的,这一步他十分熟练,完全不需要多想就能做出来。   木屑、棉籽壳、米糠、轻质碳酸钙,哦就是沉淀碳酸钙,这玩意儿自己也很容易做,不需要去买,能省下一笔钱。最后加点蔗糖,几样材料得严格按照比例配备才行。   宁渝还做了另一种菌袋,其中原料就只有棉籽壳没有木屑了,他想试试哪款更好。   把几个菌袋做完,太阳也已经出现,阳光也已慢慢从院子门口蔓延到院子中。   “爸爸,妹妹尿了。”   衡衡手里拿着两个拼图图块出来,宁渝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洗洗手进去给闺女儿换尿布。   宁渝叹气,点点小孩儿鼻尖:“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小孩儿不懂,小孩儿哼哼唧唧地要喝奶。   宁渝认命,在这一刻特别懂茗茗平时得有多辛苦。或许不是身体上的辛苦,但一定是心理上的。   他这话若是让乔茗茗听到,乔茗茗指定得狂点头!   没错,这是心理上的折磨!   因为不管在做什么事,永远都要分心神惦记着这小孩。   她饿了你要喂,她拉了你要洗,她无缘无故大声哭闹时你还得哄她。反正骂又骂不了,打又打不得,只能无限包容。   折磨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乔茗茗此刻就心灵解放了,在县城里乐得要飞起。   “真热闹啊,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乔茗茗瞪大眼睛到处看,身体随着人群在朝前走动,旁边跟着程芸芸和周苹果。   周苹果不晓得,但程芸芸却知道:“好像又有一条火车线通了,应该是今天通的,大家估计都想来看看。”   这事她其实是上辈子晓得的,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通路的好几天后了,听人说那天县里很是热闹。   乔茗茗对此事有点好奇,忙问:“通的是哪里到哪里?”   目前屏北县可是附近县城里唯一一个拥有火车站的县城,虽然只有一条线路,但那也足够让周围县城羡慕红了眼好吗!   没看到屏北县能发展得这么好,和绵山市连通得这么紧,都是因为有这座火车站!   如今又通一条线路,可想而知将会给屏北县带来怎样的好处。   程芸芸挠头想想:“好像是南边儿。”   乔茗茗:“广市?”   她嗯两声:“对。”   乔茗茗登时瞪大眼睛,我靠,那你们这里过几年不得起飞吗?   下一秒,她又猛地想到,不要过几年啊,前年她同事还去了趟广市呢,那里的广交会办得热火朝天!   根据她同事说,连会上的业务员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所以商品一定更精心。   酒水茶叶衣服这些就不说了,轻工重工和农产品都有单独设馆,单独!   她同事还说了,那几天里场内广场上是人山人海,有些鸡贼的外国人手里还会拿着主席语录一直翻,以谋求咱们卖家的好感。许多国外采购商在那段时间都会常驻广市,待上十多天才会离开。   乔茗茗心里顿时冒出点异想天开的想法来,她觉得这很难做到。   但是吧……那想法就跟冒芽的种子一样,芽冒了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她们上阳村的产品,可不就是属于农产品吗?   外汇啊,流口水……   乔茗茗忍住上扬的嘴角,买完东西后迫不及待地赶到火车站去瞧瞧。   火车站这会儿人多,多得要命。   程芸芸不解:“咱们来这里干啥?”   乔茗茗兴奋:“没干啥,就先来看看,我觉得我们迟早得再来。”   周苹果听懂她话中有话:“你是不是又有啥想法了?”   乔茗茗冲两人笑得灿烂:“等我想好了再跟你们说。”   要是没法完成,说出来不得让两人跟着一起可惜。   哎,不晓得上广交会要什么条件。   喜后又忧,乔茗茗心里的心事还没解决就又添上一笔,她旧牛棚想通电还没跟周队长提呢!   队里没钱啊,乔茗茗和宁渝都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逛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乔茗茗又去了趟废品收购站,没曾想老张果真帮宁渝搞到了旧收音机和零件,乔茗茗掏了钱感谢过后终于匆匆回路口,登上回村的驴车。   回去的路上,乔茗茗坐稳问两人:“下午你们有没有空,去不去龙虎窟看看?”   周苹果:“我有时间啊,不过你家宁渝许你去了?”   “他凭啥不许。”乔茗茗心说她都快要憋死了,“要不是我家彰彰,我估计他得和我一起去。”   其实,他们夫妻俩都是爱玩的。   宁渝几乎每个省都走过了,说过往后有机会要带她再走一遍,还说了每个地方的特色小吃和人文风景诱惑她,比她还更能玩呢!   程芸芸:“我有空,我也想去。”   乔茗茗:“成,那咱们一起去,也安全些。”   程芸芸:“去年冬天山上被扫荡了那么好几遍,肯定安全。我大哥最近都去内围了,还放了几个套子,没看到厉害的动物。”   村里人把深山分成外围和内围,通常去的都是外围的外围,在这里已经能捡到好多菌菇和采到野菜了。   而龙虎窟就是属于外围,包括山神庙、竹山和油茶树林都是在外围,内围原先没啥人敢去,怕被野猪追,如今倒是陆陆续续有人进。   乔茗茗这种胆小怕死的人是不敢的,她连从一米高的土堆上跳下来都不敢。倒是要盯着点宁渝,这货胆大包天,曾经连悬崖都敢爬!   不得不说乔茗茗真相了,宁渝确实有请牛愣子叔带他上山深入内围的想法呢。   太阳已经升至头顶位置,伴随着叔婶儿们的聊天声,驴车“哒哒哒”地往村里行驶。   乔茗茗今儿买了许多东西,简直是报复性消费一波。   也就是她和程芸芸周苹果关系好,村里人也不错。换作心眼小点儿的,说不准得去举报她,而她这样的一举报一个准。   想到这儿,乔茗茗就又摸了摸袋子,随后干脆抱上它,美滋滋地吹着春风感受春天。   三月天,春日气息浓。   回村的道路两边都是田野,田野上的或是已经被翻过的土,或是连片的紫云英。   紫云英在春初之时酷爱在田野开放,放眼望去广阔的田野上都是紫云英花海,风一吹花浪便扬起,美得人心荡神摇。   不过开春后在猪圈干了几天,乔茗茗如今看见紫云英都能想到鸡鸭鹅兔,这玩意儿拿来喂家畜特别好。   紧接着,又经过一片竹林。   春雷响起春雨过后,竹林里便生长出一个个的春笋。   乔茗茗现在看到春笋,也没什么歌颂一个人家破土而出,一个月长好几米的作文惯性想法。反而满脑子里都是腌酸笋,酒糟竹笋,以及曾经她婆婆难得秀厨艺时做过的腌笃鲜。   哎,她这婆婆,别的不说,做菜是真挺好吃的,而且还精致。   人家不碰脏的臭的,反正乔茗茗每次烦她总唠叨自己时,就爱掏出猪大肠来……   不过这其中也有缘由。听宁渝说,他姥爷是粤菜大厨,而他姥姥家则是做苏菜起家。   两家联手后诞生出来的她婆婆,手艺其实已经是落下了好几个水平。   反正宁渝每次说起他小时候在姥姥姥爷家小住的那段日子,乔茗茗就非常羡慕。   特别是形容各种各样好吃的菜时,乔茗茗羡慕得泪水都要从嘴边流了下来。   可恶,真真可恶!你也是后人,怎么就没学两手呢!   乔茗茗痛心疾首。   乔茗茗悲痛欲绝。   乔茗茗一路想着酸甜酒糟笋,酸笋炒鸡杂,以及婆婆牌腌笃鲜,等驴车到达村中时,成功把自己饿得胃里呱呱叫……   “我回来啦!”   乔茗茗两手拎着东西,迎着风一路跑进自家院里。   宁渝赶紧起身:“你慢点!”   出门急就算了,回来还急啥?   他生怕乔茗茗身体没恢复好,每次看她蹦蹦跳跳心脏都要吓出嗓子眼。   乔茗茗乖乖停下慢走,然后把两个袋子往他手里一塞,“我饿死了。”   宁渝两个袋子一手提,拉着她进屋:“今儿吃葱油鸡,我猜到你应该想吃肉了。”   “真的吗!”一听有葱油鸡,乔茗茗脚下步伐又加快不少。   她洗洗手,换了衣服先去抱抱瘪着嘴巴有点儿委屈的闺女儿,然后毫不心疼地把闺女塞给她爹,拿起筷子端起碗就开始吃。   忙碌了一早晨,乔茗茗饿得吃下两碗饭,吃完后终于想起来给宁渝分享这则消息:“县里又通火车了,去广市的。”   夫妻俩心有灵犀,在宁渝听到这个地名的那一刻,忽然也想起来广交会。   乔茗茗笑眯眯:“你也觉得可行对吧?”   宁渝点点头:“我有空去查查参加广交会要什么条件。”   农副产品也是最近几年大力发展的,所以只要合格应该就不会卡得很严。   乔茗茗得意:“英雄所见略同!”   她冲着椅子上袋子使眼色:“喏,你的旧收音机我帮你拿到了,老张说零件应该齐全,你自己检查检查。”   宁渝一听,就想把闺女放床上。   乔茗茗:“给我吧,我吃完了。”   她接过闺女儿,这小孩儿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仿佛在认人。   “看啥啊,妈回来了你乐意不?”   乔茗茗笑嘻嘻地逗她。   嗯,乐意,当然乐意。   彰彰小朋友表现乐意的方式就是让乔茗茗感受一份热乎乎的湿意。   “我靠!”   “我刚换的裤子!”   为了抱孩子,特意换了家里穿的衣服和裤子!   乔茗茗欲哭无泪。   宁渝笑得捶椅背。   吃过午饭,乔茗茗又换回原来的衣服准备上山。   宁渝坐在窗前书桌上,他正把零件一一摆好,然后准备开始修收音机。   衡衡就坐在旁边看着,好像对此非常感兴趣。   而彰彰呢,也被放在旁边的婴儿床上。宁渝好几天前就把婴儿床做好了,为了保险特意通风晾了好几天,然后给彰彰躺。   她这会儿睡得正香,不吵不闹的时候就跟天使一样。   衡衡忍不住问:“妹妹怎么没醒一会儿又睡了?”   宁渝:“妹妹太小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你现在的任务是安静的帮爸爸递零件,而妹妹的任务是睡觉。”   作为一个不爱敷衍孩子的爸爸,他还详细地解释了小孩为什么需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为什么在睡觉时能够更好的成长。   衡衡听得懵懵懂懂,求知欲爆棚的他提出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父子俩一问一答中时间就慢慢流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乔茗茗三个姑娘并着被周苹果拉来的唐际秋,四人一同上山。   唐际秋最近也忙得不行,家里老娘说他没个正经样,被家里老娘拉去下地干活。   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都打算在床上躺着了,没曾想被窗外的周苹果用鸟叫声叫了起来。   乔茗茗:“……”   “你们俩怎么还玩地下那一套?”   她蛮不理解的,而且两家人不知咋回事,都没发现两人的地下情!   就是衡衡,都偷偷问她苹果姨和唐叔叔是不是交朋友了呢。   后来她才晓得,原来这俩货为了躲人,竟然跑到她家附近亲嘴。亲就亲吧,还被衡衡看到,搞得乔茗茗听到儿子问题后满头黑线……   乔茗茗问完,周苹果脸蛋微红:“我爹不是还没松口吗,不过应该也快了。”   她爹自从她上回相亲失败后,对于她的感情生活方面就一直没什么底气提建议。   但他私底下偷偷摸摸打听周边入赘男人的活动可不少,也就说明他还没死心,周苹果只能温水煮青蛙。   唐际秋笑笑说:“反正最迟是六月份,等说完我们今年秋收结束后刚好结婚!”   乔茗茗眨眨眼,把眼神移向略有些害羞的周苹果。   只见周苹果脸蛋红的像红苹果,乔茗茗就懂了,两人这是商量好了。   程芸芸在一边看得羡慕。   她虽然上辈子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周围父母兄嫂扶持一辈子的感情还是没让她对婚姻彻底失去信心。   这辈子先是看了乔茗茗和宁渝,后又见到周苹果与唐际秋,于是胸腔里的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仿佛滋生出对爱情的憧憬来。   一行人边说着话边上山。   龙虎窟不算远,但队伍里有三个姑娘(其实是有乔茗茗这个拖后腿的),所以走得要慢了些。   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人终于到达。   龙虎窟还是去年那模样,但,除了溪流两侧的平坦空地,以及溪流之中。   唐际秋道:“溪流这两边原来杂草多,都被锄了培育山葵。”   接着又指了指小溪中:“宁渝说把山葵移植到水里,叫什么定植。说这样长出来的,就是能卖上好价格的水生山葵了。”   乔茗茗站定后气喘吁吁,休息一会儿就赶紧过去看看。   “哎别下河,这时候水凉着呢!”程芸芸是生过孩子的,这么跟乔茗茗说。   乔茗茗挥挥手:“我知道,我就站在水边看看。”   她额头冒着细微的汗,蹲在淙淙流淌的溪水边,伸出手碰了碰那扎根在溪水中的山葵。   这片林子茂密,但还是有阳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   落在溪水上,波光粼粼。   程芸芸和周苹果也过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   乔茗茗怔怔瞧着,忽地指着光说:“你们觉得这是什么光?”   程芸芸:“阳光?”   周苹果:“水光?”   乔茗茗神色肃然:“不,这是金光!”   金子的光,多美好啊!   程芸芸&周苹果&唐际秋:…… 第41章 春去夏来   “山葵吃的是根茎, 但宁渝说过不代表叶子部位不能用。”乔茗茗道。   周苹果知道:“我家就吃过叶子做的汤,还算能吃吧。”   这的意思就是不大好吃。   乔茗茗又想想:“宁渝还说,叶柄部位还能拿来做腌制菜。”   周苹果:“那我们这里就没吃过了,不晓得怎么腌。”   唐际秋:“试试呗, 如果可以也能给家里多添一道菜。”   这时候的人可是节省得过分。   用冬天的萝卜举例, 吃萝卜不会削皮, 萝卜缨子更不会扔。   萝卜皮能做腌菜,萝卜缨子更能。   乔茗茗去年冬天那会儿吃萝卜还削皮,看得正来她家玩儿的程芸芸嘴角一抽一抽。   忍好久忍不下去, 跟乔茗茗说:“先用盐杀出水,放点醋和酱油, 差不多放同样的量。最后再搞点辣椒蒜末和白糖, 吃着真的好吃。”   乔茗茗:……行吧。   农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腌制上两三样且足够吃大半年的菜,每当家里没菜吃时,就会从缸里拿些出来,开胃又下饭呢。   有些人家里冬天早晨就是顿顿咸菜配地瓜稀饭。因为冬天猫冬嘛, 吃少点吃差点也没关系, 所以腌制菜在乡下甚至在城里都是一个受欢迎的东西。   但,乔茗茗想的是腌菜也能卖的对吧?   现在没啥市场, 说没有也不准确。   腌菜咸菜这玩意儿我要是没买,自家里腌制的这些也够吃。   但我要是买了,好像也能吃得下。   乔茗茗当时在首都里生活就是这样,附近有个老奶奶是川省的, 腌白菜腌萝卜都腌得不错,周围邻居总爱找她偷偷买些吃。   再说了, 往后的腌菜咸菜市场可真是大, 电商做得起飞。   反正乔茗茗上辈子考研的那段时间就是天天腌菜咸菜。主要也是累的慌, 煮个泡面配点腌菜咸菜就得了。   不过时间还远着,又没什么好配方,以后再说吧。   这里真是好地方,乔茗茗仔细观察后感慨。   山葵种植挺复杂,苗要先种六个月,之后再移植栽培到溪水之中。   溪水之中就是它绝佳的生长场所,它喜阴凉又喜湿,茂密的树林又给它提供了恰到好处的七分阴三分阳,所以移植后山葵长得很好。   唯一令乔茗茗难过的就是,若想拥有绝佳品质的山葵,就必须在18个月以后再收获呢。   她这种农事废,一直认为隔年就能收,还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到时候该怎么卖,直到宁渝憋笑憋到脸红后,乔茗茗才晓得她种的这种山葵必须要一年半甚至两年的时间才会长至最佳状态。   好吧,没关系。   她还有山柚油,她还能等。   山葵根茎是不能动,叶柄在这期间却可以收获两三回。   乔茗茗觉得时间太长有点可惜,试图要从山葵上找补,说:“咱们哪天来把叶柄给摘了,试试该怎么腌才好吃。”   几人都随她,看完龙虎窟,又去了山神庙和竹林边。   这两处地方也被整理出来了,并且山葵在月初那会儿就被周队长安排人移植到了溪流之中。   数目不算特别多,但种子不错环境不错,只要不发生什么大意外,到时候绝对能收获许多优质山葵。   看完,一行人下山。   乔茗茗本还想去油茶林瞧瞧,然而此时已到傍晚,在山上的人都扛着锄头往山下走。   从山路往下看,上阳村位于山谷的平野之中,而落日的余晖照耀着这片大地。   炊烟袅袅,家中饭菜等待着家人归来。   山下,旧牛棚。   宁渝简直是翘首以盼,生怕这姑娘玩嗨了错过最后的太阳。   “我有这么傻吗?”   乔茗茗回来后洗洗手说道。   宁渝这时才放心:“你平时是不傻,但我就是怕你犯傻。”   乔茗茗心说,我还总怕你犯倔呢。   夫妻俩你说一句我回一句,斗嘴斗得彰彰都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看。   日落月升,月隐星散。   第二日又是崭新的一天,时间便在日复一日中渐渐流逝。   转眼三月离去,四月来临。   程连虎去了隔壁省买树苗,程芸芸没坳过她父母最终没能跟去。   但这姑娘很伤心,在家消沉好多天,抗争无果后伤心得跑到旧牛棚里找乔茗茗抱着她痛哭流涕。   “小乔你说的才对,在家里得有钱有事儿干才有话语权。”   程芸芸边愤慨边这么说。   她在爹妈眼里还是个小孩儿呢,对于这种岁数的程芸芸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情,因为她是小孩儿就代表着她有很多事都不能做,很多意见都不被认可。   乔茗茗只负责点头,狠狠点头。   等程芸芸哭一场发泄完,乔茗茗认真问:“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程芸芸揪着衣角没说话。   在犹豫,在思考。   院子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两只母鸡在地上觅食而发出的咯咯咯声。   此时已进入四月份中旬,人间四月天,就是最舒适最美好的季节。   乔茗茗总爱抱着快两个月大的闺女儿坐在墙角屋檐下,宁渝做了张长椅子放在这儿,特别适合休闲和聊天。   每到这时,彰彰就会特别激动。   她爱来户外玩儿,只要在外头,就会时不时露出个无声的甜笑。   这会儿,气氛该是很低沉的。   然而彰彰忽地看着程芸芸展出个笑容来,惹得程芸芸破功跟着笑出声。   她踌躇几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很笨什么都不会,又什么都学不好,只有做腌菜和咸菜这些好像会好些。”   边说着,边觑一眼乔茗茗的表情。   等看到乔茗茗脸上对此露出点儿兴趣后,就又渐渐欢快道:“所以我就在想,我做这些是不是也能赚钱。我没想像你和苹果那样做大生意,赚点小钱也是知足的。”   总之,她若是再继续躺平,等着村子富裕后带她富裕,她得被家里人管疯。   对自己的手艺,程芸芸其实挺有信心。   上辈子在家闲着没事儿干时,就总捣鼓这些东西。   因为她家小丫要去县里上学,县城中学是住宿制,学校饭菜不好吃她就会做些肉酱香菇酱和腌菜咸菜给她带去。   程芸芸是真下心思去研究过,有两年里每天都魔怔似的在研究。从小丫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的时间,她每周都有给小丫做新鲜的这些菜让她带去学校。   小丫也说,她的每一任的舍友没有一个是不喜欢吃自家这些菜的。   程芸芸做的肉酱香菇酱酒糟鱼就不说了,这几种不是肉多就是油多,香得人就着气味就能吃下两碗饭。   像是腌萝卜腌辣椒腌芥菜酱黄瓜等等也特别受欢迎,她家小丫说自己在学校有许多朋友都得归功于妈妈做的菜。   用来配拌面还是白米饭都一绝。   前段时间乔茗茗在山上提起山葵叶柄能做腌菜,她回来后就试了试,果真就被她做了出来,尝着味道还不错呢。   程芸芸回想着这些事,眼中不禁生出熠熠光彩。   乔茗茗一拍椅子,鼓励道:“你这手艺很不错啊!只要做得好能赚钱,真能赚钱!”   君不见再过十年大名鼎鼎的老干妈就出现了吗,九十年代迅速量产闻名全国!   咱们也不说和人家大牌看齐,市场往后这么大,味道好哪里怕没生意呢。   再说了,就是如今你做些拎着去赶集市场上卖,没准也能挣那么好几元。   但程芸芸有点害怕:“我要是又失败了怎么办?”   她去年失败好几回,被人讲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姑娘的勇气好像都耗尽了。   乔茗茗想说我帮你,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要怕,失败了也就是几罐子腌菜几颗咸菜不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阶段这件事程芸芸依靠自己的能力与家里人的帮助就能起步,并不需要她来帮。   乔茗茗从没想当救世主,更不会积极给自己揽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经历的事情,你这会儿帮她是为她好,可从长远看呢?   所幸程芸芸也只是来找乔茗茗要个肯定,她现在特别信任乔茗茗。   只要乔茗茗说这事儿可以做,她心里好像就不慌。   程芸芸怀揣着满满的信心回家,特意在晚上吃饭时对家里人宣布了这件事儿。   程母出乎意料地点头:“这才是姑娘家应该干的事,往后娘陪你做。也别怕,遇到事了娘帮你。”   程芸芸鼻头一酸,眼眶冒出点晶莹,很快又憋了回去。   她和她娘总有意见相悖的地方,但她娘在这种时候却又总是无条件地帮助她。   寻常人家,总是矛盾与温情并存。   人生百态,什么滋味都有,大约是这世界上最难研究懂研究透的东西吧。   气温渐升,太阳开始晒得地里劳作的人背上发疼。   四月上旬时村民们已把稻苗撒好了,如今五月正是插秧的时候。   村里耕地多,秧苗少说要插半个月,宁渝最近就面朝水田背朝天的忙碌。   他累得不行,但成绩斐然。   村里人都说宁渝瞧着白白嫩嫩,但今年干起活来半点不输村里的壮劳力。   乔茗茗心说,从前还能说一句白白嫩嫩,但现在她只收获了一位双面丈夫。   背上要比胸前更黑,滑稽得厉害,乔茗茗回回看他换衣服回回都得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月大的彰彰趴在床上抬起头,点啊点啊的,也跟着妈妈笑得哈喇子都流下来。   衡衡此时就拿着手帕给她擦:“哎,小妹你真不讲卫生。”   乔茗茗下意识转头。   “……”   忘了,她乔小妹如今没得当乔小妹了,小妹这个称呼成功被彰彰这小屁孩拿走。   因为首都来信中,她妈一口一个小妹,可说的都不是她乔茗茗。   信是二月就寄回去的,寄回首都后乔家一家子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没过多久,家里就寄了一堆东西给周队长家。估摸着是谢善文回去后告诉了乔家人宁渝与周队长的关系,家里人拿到地址后寄来。   寄的东西不算多,但心意满满,全是家里舍不得吃节省下来的。   有小米还有麦乳精,都是好东西。   而且大姐也快生了,她预产期在六月左右,乔茗茗竟然等到首都回信了才晓得!   她当即找村里人淘换了点儿山货,又搞了瓶花生油和好几袋的红薯粉精大米寄回去。   大姐夫虽然在食堂工作,但这年头城里物资靠分配,多少都有定量的,说起来还不如上阳村呢。   乔茗茗如今是越来越觉得上阳村就是个宝地。人好地好,这地方不富起来天理难容!   过了小满,有些农作物慢慢成熟。   物至于此,小得盈满。   小满一过六月很快到来,天气日渐炎热,乔茗茗这种怕热人士必须整天穿着短袖。   这天,清晨。   乔茗茗早早醒来,醒来后就呆呆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宁渝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闷声问:“怎么了?”   乔茗茗:“大姐该是就这两天生吧?”   宁渝:“……是,但是来信也得半个月后。”   你这大早上的,就在想这事儿?   乔茗茗挠挠头,翻个身说:“我这不是做梦梦到了吗,梦完就醒了,然后我就忘了我刚刚能到些什么。”   好让人难受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宁渝无奈,拍拍她:“别担心,大姐身体不错,婉文也八岁了,当初生她时的那些伤早好了。”   乔大姐66年那会儿生了个胖闺女,叫谭婉文。小胖妞生来就胖,爸爸又是厨师,反正他们去年下放之前小孩儿还胖嘟嘟的。   在乔茗茗看来,这小姑娘就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胖小孩儿。她不止一次跟大姐说,再过几年就千万不能再各种骨头汤肉汤喂着,要不然很难瘦下来,人家婉文该自卑的。   大姐浑不在意道:胖点才好看!   然而小姑娘就经常哭哭啼啼地跑来找乔茗茗,哭着说:小姨,有人说我是水桶是树桩。   听得乔茗茗真难受,恨不得提着棍子去找那些嘴贱的小孩。   哎!   乔茗茗叹气,她不想了,这么远再想也没什么用。   她起床洗漱,宁渝今天休息,今日得去山上油茶林看看。   程连虎三月底就把树苗给带了回来,后来乔茗茗花费大力气组织人上山去种植,如今种下去一个多月,得去看看长得怎么样,死苗有多少。   宁渝擦擦脸:“你记得抹点风油精,山上小虫子很多。”   乔茗茗点头:“你今天出去吗?”   宁渝:“不出去,今天晚上周队长组织撒化肥,下午的时候恐怕就要调了,味道肯定大,彰彰受不了。”   对哦,秧苗插下去的二十多天后就得撒化肥,撒完得除草。   等再过二十来天,又得撒一次,再除草。   劳作就是这般,不停地付出,只为秋季的收获。 第42章 父子浴话   油茶林有些远, 乔茗茗估计是赶不及回家吃午饭,于是准备带着饭盒上山。   在山上吃午饭这件事,其实实在常见。有些时候任务急,周队长都得带着部分村民早晨六点多上山傍晚六点多下山, 吃饭自然就在山里吃。   没办法, 有些地方太远了, 一来一回加上吃饭的时间估计都得两三个小时。   这时候的饭盒大多是铝饭盒,宁渝把饭菜装满,沉甸甸的饭盒放在包里, 加上一大壶的水。待到天光彻底放亮后,乔茗茗就背着小包拄着木棍上山去。   同行的有周苹果与周志才两父女, 宁渝还算放心。   “啊啊啊啊”   宁渝还在靠着门槛眺望乔茗茗的背影, 闺女儿嗷嗷待哺的声音就响起。   还差十天就四个月的小孩儿如今嘴巴非常闹腾,只要一醒来就得踢踢腿摇摇手,然后啊啊啊的叫。   还非得要你回应,不回不行!   宁渝转身回应闺女“啊啊啊”。   乔茗茗走得爽快, 丝毫不知她刚走闺女儿就睡醒。   一路上, 周志才走在前头开路,半道还碰上了牛愣子叔父子, 于是五人干脆一起走。   三个男人在前头边走边聊天,时不时驻足停下看看路边的树,或者摘几颗还未成熟酸的掉牙的野果,仿佛十分轻松。   而乔茗茗这种运动废只能拉着周苹果, 生怕周苹果也走得飞快只有她独自落下。   周苹果也面不红气不喘,还给了个十分诚恳的建议:“你要不每天都爬几次你家后边的后山吧, 对身体好。”   她都怀疑小乔要是在田里连续干几个小时的活, 会不会倒头晕在地上。   乔茗茗狠狠点头, 心里默默流泪,喉咙就跟个破风箱一样,忽然之间就梦回学生时期的体测跑八百。   说实话,她体质真挺好的了。反正比上辈子的身体好,这辈子爬山一口气爬了半个小时才开始累呢。   所以不是她太没用,是这山太难爬太难走好吗。   大家挣的都是辛苦钱啊,也真是难为村民们在这么难走的地方还得运着油茶果行走,等往后有钱了她一定得强烈要求在这里修一条能通车的路!   走走停停,乔茗茗周苹果逐渐和前面三人拉开距离。   周苹果也累了,但她对山上熟悉,又认得路,所以她爹也没等她。   路上,她说:“我准备跟我爹坦白。”   乔茗茗对天翻白眼,颤颤悠悠的腿站定在原地,左手比划出个三:“我说,知道吗,这是你第三次跟我说这句话,第三次哦!”   周苹果微喘气:“这次是真的。”   “姐姐啊,你第二回 也是这么说。”   当时乔茗茗已经被放了一回鸽子,早在周苹果第一次跟她说要坦白的时候,乔茗茗就特意抱着彰彰去她家门口的小亭里坐着,为的就是到时候父女两又闹起来她可以劝架(绝对不是为了看热闹,嗯,绝对不是!)。   然而从中午吃完饭等到傍晚吃饭前,周苹果家里都无任何动静。   只有风一阵又一阵,卷起的枯叶一片又一片……   第二次,周苹果又这么说。   她说:“上回出了点意外,我爸妈因为我那两个舅舅赌博的事儿心情不好,我不敢说,这次是真的要坦白。”   好吧,乔茗茗又信了。   于是重新给她彩排,自己又演爹又演闺女的帮她消除紧张。   等她抱着彰彰第二次兴冲冲地跑去看时,依旧是没有任何事发生。   周苹果回想起前两次,心虚:“第二回 是唐际秋在县城赶集的时候跟人吵架了嘛,两人快打起来时我爹路过劝架,他没注意,差点把我爹门牙都打了下来。”   “……”   “后来我爹就在家里说他是懒汉,说他活该娶不上老婆,说谁家闺女嫁给他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祖上不修德来这么个女婿……”   乔茗茗沉默,然后捂着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连喉咙痛得都跟刀刮似的都顾不上了。   惊起飞鸟一片!   “咳咳,说吧,快点说!越拖越久谁知道后头又会发生什么事!”乔茗茗积极鼓动道。   实不相瞒,她本人就爱看修罗场。   乔茗茗拉着她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你坦白的时候千万要叫我,或许有我这个外人在场,周三叔会顾及你的面子不会对你咋样。”   周苹果怀疑:“真的?”   确定不是你想看热闹?   “真的!”乔茗茗憋笑诚挚地说道,“我和周三叔关系不错,到时候我还能劝劝他。”   周苹果:“…行吧,我实在是怕。”   反正整个上阳村除了她爹妈外,最能让她安心的不是唐际秋而是乔茗茗。   不知为啥,有小乔在那里坐着,周苹果就觉得心里有底。   两人休息得差不多,继续往前走。   路上,乔茗茗撺掇道:“我觉得你应该把唐际秋也给带去,这样即便发生什么事也是关着门在家里解决。万一你爸提刀匆匆去唐家,村里不得一大堆人看到这一幕。”   别说,乔茗茗这话还真有道理。   周苹果认真思考后,点头同意。   家里的事家里解决,不能像上次一样闹得全村人都知道。   乔茗茗憋笑,拍拍她肩膀:“放心吧,没有一个爱孩子的父母是能拗得过孩子的。”   说实话,她觉得周三叔接受唐际秋的可能性还挺高。   为啥呢?   经过上回的事情,周三叔如今对女婿处于想降低标准又舍不得降低的心理区间。   而唐际秋是本村外姓人,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乔茗茗逐一跟周苹果分析:“虽然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但头上有姐姐,底下有妹妹,还有好几个关系要好的堂兄弟。周三叔最希望女婿家里人丁昌盛,所以唐际秋家也算对吧。”   周苹果:“嗯嗯。”   她又说:“小唐分到宅基地了,在他家后头,离你家也就几步路,属于你爹妈在院里喊你吃饭你都能听到的距离对吧,这跟住在家里有差别吗?万一,我说万一真按照你爹想的家里出啥事,小唐这种一大家子都在村里的,怎么着也比上门女婿那种孤零零在村里的强吧?”   周三叔就是怕自己和媳妇老了没人照顾,天天想着病了摔了咋办,才坚持要苹果招赘。   周苹果:“嗯嗯!”   “最后,”乔茗茗凑到她耳边说,“你让小唐把他这几年偷摸挣的钱带上,到时候实在不行了就把钱掏出来。”   周苹果:“嗯嗯!……嗯?”   乔茗茗挑眉:“别不信,这招肯定好用。”   周三叔老了老了,除了闺女儿外,就是最爱钱了。   —   走走停停,两人终于到达油茶树林。   此时阳光热烈,原先一路走来树荫遮挡了绝大部分的阳光,使得路上清凉舒适。   但油茶树林可不同,属于常绿小乔木,树身不够高大压根遮挡不了阳光。   乔茗茗戴上宽大的草帽,从油茶树的过道慢慢走,仔细观察着原先的油茶树与之后种下去的油茶树。   这一检查,就是两三个小时。   周苹果热得帽檐底下大汗淋漓,不停用手扇扇子,望着又白又刺眼的太阳说:“咱们先吃饭吧,快到中午了。”   周志才也从另外一侧检查完回来,不知去哪条溪流边洗了洗脸,这会儿头上脸上都是水珠:“我那边还成,这几天晚上断断续续都有下小雨,看着不错。”   乔茗茗点点头:“三叔先过来吃饭吧!”   牛愣子父子是去下套的,这会儿这里又只有他们三人。   因为生育,这段时间宁渝总是捣鼓各种菜给乔茗茗补身体。   有时候会和唐际秋偷偷跑到芦苇荡去抓野鸭和捡野蛋,有次差点被芦苇村的人发现,还好两人机灵躲到水里。   有时候他又找上了肉联厂,乔茗茗不知他怎么和人家打上交道的,反正时不时就会带几块肉和骨头回来。   再有就是趁着夜色去上阳湖钓鱼,村里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反正空间里的肉消耗的差不多了,甚至留给闺女儿做辅食的猪肝也被宁渝用了许多。但家中隔三差五的依旧有肉,他不准乔茗茗偷偷存着给闺女儿,就得让她吃了才成。   乔茗茗每回吃时心里都嘀咕,自己这段时间保准胖了得有五六斤。   但是有些东西自家吃就得了,还是别摆到外头来。   所以,宁渝今天给乔茗茗装饭菜时,竟然只装了番茄炒蛋和茄子泥。   番茄炒蛋就不说了,茄子泥是用一个个茄子蒸熟,剥皮碾成泥后加点蒜末放入锅中炒,外表其貌不扬但是吃着贼香。   这两个都是下饭菜,可见宁渝是准备让乔茗茗把这大半饭盒的饭全吃了。   不过乔茗茗确实饿得慌,在露天中吃饭总是比在家里胃口好些,她这次竟然把饭菜吃个干净。   吃完饭后,又把最后的一点看完,乔茗茗心里有底了就下山。   到家时已是下午三点。   户外气温颇为炎热,乔茗茗回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衣服去冲了个澡。   把身上的长袖长裤都给换了,又洗洗头,再把黏汗给清洗干净,穿上舒适透气的短袖宽松裤,她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宁渝抱着“啊啊啊”指着门外的彰彰在门边转悠,见乔茗茗两颊通红地瘫在床上,问:“怎么样,那地方难走吗?”   乔茗茗觑了他一眼,哼哼道:“当然难走,你都不跟我说!”   宁渝笑了:“我要是这么说会放弃吗?还得你自己去感受感受才行。”   他家茗茗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她要是想去油茶林,你跟她说难走说死了都没用,必须让她自己去试试。   瞧,试完回来就这样了,宁渝估计她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会再想去。   乔茗茗抬脚虚空踢他好几下,把在床上看连环画看得入迷的衡衡抱着几下,重重哀叹道:“不去不行啊,我总觉得那个油茶林得下氮肥了吧。”   宁渝惊讶:“你晓得?”   他以为要他来提醒呢。   乔茗茗瞪他:“我也是仔细研究过油茶树的好伐!”   她做足了功课,要不然怎么敢这么大口气地朝周队长提出增加种植油茶树这事儿呢?   也亏得人家周队长相信她,还真从公社和县里借了一部分钱,这要是还不上乔茗茗得自责死了。   乔茗茗再叹气,猛地坐起身:“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周队长提提。”   宁渝:“不光要氮肥,磷钾和尿素也要,七月还得追一次肥,你记得多让周队长买些。”   茗茗做得真不错了,从栽种树苗时嘱咐要采用多少的株距,用稻草农家肥石灰之类的东西进行基肥施放,到现在开始琢磨化肥,每一步走的都很正确。   她在这方面并不专业,但依旧能做成这样,只能说明她平时做了不少的功课。   宁渝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乔茗茗,在首都供销社是最让客人喜欢的店员,在上阳村也能活得熠熠生辉。   听到宁渝的感慨,乔茗茗:“……”   只能说,感谢同行衬托!   她好歹也是穿越来的,在供销社工作有基本的服务意识,即使是把它当做划水养老的工作,但她对每一位顾客可都是好脸相迎关怀备至。惹得好些人都拉着主任指着她说:小乔这姑娘不错嘞,先进干部你不评她我可不乐意。   不过在上阳村里的努力她是认的,她之前是边喂猪边琢磨,生娃后是边带娃便琢磨,油茶树的管理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但累也是真的累。   乔茗茗又瞅一眼啊啊啊个没完的闺女儿,再瞅一眼看连环画看入迷的儿子。   她凑到衡衡边上,好奇问:“能不能跟妈妈介绍一下这是什么连环画?”   衡衡头也不抬:“是东郭先生。”   哦,你妈我虽然没看过,但是这个故事听说过。   乔茗茗挠挠头:“不是啊,你小不点儿认识字吗?”   这连环画上头还挺多字的。   衡衡这回抬头了,抿抿嘴:“我看得懂,有画就能看得懂。”   宁渝把闺女塞到乔茗茗怀里,先是对着乔茗茗笑笑说:“他快看一天了都,起码得把这本东郭先生反复翻了三四遍,吃饭都不好好吃。”   紧接着又笑脸一收,对着衡衡道:“天马上得暗了,我就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一到立刻把书给我收了。”   当爹的要教训儿子了,乔茗茗默默抱着闺女挪远点不说话。   衡衡先是看了看妈妈,眼睛有点湿润。   妈妈其实并不敢和他对视,轻咳两声,左顾右盼逗逗妹妹就是不看他。   衡衡瘪着嘴,转头又可怜巴巴地看爸爸,哽咽说:“不要嘛我想看。”   宁渝神色严肃:“咱们规定好的,太阳要下山了就不许看。你违反规定咱们往后就都不许看了,爸爸也不会再买了。”   衡衡眨巴眨巴眼睛,把书合上,又把头埋在被子里。   宁渝也不管他,径直做饭去。   乔茗茗也只冲着闺女儿笑笑逗她,惹得彰彰也咯咯笑。   可笑着笑着,乔茗茗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问衡衡:“怎么了?”   她问好几遍,衡衡抹了眼泪,哭着爬到乔茗茗身边,想挤开妹妹躲她怀里。   “哎,宝宝怎么啦?”乔茗茗忙问。   衡衡红着眼眶,用力擦脸,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声说:“有妹妹,你们都不抱我了。”   乔茗茗登时一愣,然后沉默。   她把彰彰放一边,抱着衡衡:“对不起,是我和爸爸没注意到。”   确实,自从有了妹妹后,她和宁渝似乎真的没怎么抱过衡衡。   大人会忽略这件事,但小孩却是很敏感。特别是衡衡这种懂事却又心思细腻的小孩儿,恐怕在心里难过有一阵子了。   乔茗茗忽然就明白,他爹刚刚严厉的话恐怕就把他心里积攒的情绪搞崩溃了。   她这话说完,衡衡大声哭出声。   “对不起啊,往后爸爸妈妈肯定不会了。”乔茗茗心疼极了,抚拍着他的后背,“你晚上跟爸爸妈妈睡好不好,然后给你讲故事……”   她胸口像是被塞了团棉花似的,安慰的话不停讲出来,衡衡只抱着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压根回不了话。   天色渐黑,暮色四合。   夜晚,衡衡去洗澡后,夫妻两人面对面坐着,无言相对皆是自责。   乔茗茗叹气:“小孩儿心里存事呢,他看一天的连环画是想让你注意他教训他,你真教训他他委屈就爆发了。”   宁渝紧拧眉头:“是我没注意到。”   乔茗茗按按脑袋:“咱们都没注意,让衡衡跟咱们睡一段时间吧。”   宁渝“嗯”两声,看着屋外已经快要暗下的天,他站起身,又拎了一桶水去卫生间。   他敲门,“衡衡,我能进来吗?”   里头过了两秒,“可以。”   宁渝开门进去,手电筒的灯光挂在墙上,能把小小的卫生间照亮。   小孩儿哭过一场,没有难过了,反而有些害羞和腼腆。   “爸爸跟你一起洗澡。”宁渝说,“然后咱们也来说说知心话成不成?”   衡衡犹豫:“好吧。”   宁渝摸摸他脑袋,忽然就觉得他虽小,但是能自己做的事已经很多。   会自己穿衣服,也学会了自己洗澡,洗完还会乖乖把脏衣服抱出来。   但宁渝心里并没有很高兴的情绪,反而有些心酸。   宁渝拉过他,帮他冲冲头发:“卫生间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以跟爸爸说说你最近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儿,如果像傍晚那样爸爸训你让你觉得不舒服,你也可以说。”   “可以吗?”   “当然可以,在这之前爸爸首先得跟你说对不起,这几日我忽略了你,刚刚妈妈说我们都得给你道歉。”   “往后你想要抱了,你就张开手好不好,或者说一声,那我和妈妈肯定就放下妹妹抱你。”   “咱们是讲先来后到的,妹妹虽然小,但你随时都可以要抱抱。妹妹有我、妈妈和你三个人抱,所以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公平起见我们是得多多抱抱你。”   “但是连环画太阳下山后看是伤眼睛的,咱们家还没安灯泡,所以你下山后就得自动放下书,不过你想听什么故事,你晚上睡到爸爸妈妈床上来,我们给你讲成不成?”   一连串话说下来,衡衡眉梢上扬嘴角上翘,嗯两声,重重点头。   水声哗啦啦,宁渝笑笑说:“要不这样吧,往后你等等爸爸,爸爸都跟你洗澡成不成?”   ……衡衡有些犹豫。   “怎么啦,觉得不行吗?”   宁渝又舀一瓢水冲到他脸上,衡衡忽然就开心得笑出声,抹了抹脸上的水,抬头雀跃的说:“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妈妈怎么办?”   “嗯?什么?”   “我知道,你总和妈妈一起洗澡的。爸爸你和我洗了,妈妈怎么办?”   宁渝脸上一红,这小屁孩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明明他和茗茗洗澡都是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去洗的。 第43章 小弟下乡   夜晚, 屋内烛火轻晃。   农村里的六月夏夜不算太炎热,每天睡前打开靠近床铺的两扇窗就能拥有凉爽的睡眠。   “你想听什么,妈给你讲。”   乔茗茗豪气的放大话。   衡衡穿着短袖短裤,兴致勃勃地晃着小腿儿躺在爸妈中间, 歪着头想了一下:“我想听三国演义!”   乔茗茗惊讶:“你们小孩不该都爱听西游记的吗?”   衡衡得意道:“我听太爷说过了。”   他嘴里的太爷指老周头, 乔茗茗秒懂, 衡衡去周家玩的时候老人也总爱给小孩讲故事。   可三国演义乔茗茗只记得个大概,于是默默把眼神挪到宁渝身上。   宁渝故作叹气,搂着儿子:“听说过一首词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等等, 我听过我听过, 让我来!”   乔茗茗瞬间撑起身,兴奋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宁渝:“……这首词什么名字?”   他莫名怀疑茗茗只会背这开场。   衡衡眼睛亮亮地看着妈妈:“好听, 好听!这个叫啥名儿?”   呃……   乔茗茗脸上笑容凝固。   叫啥来着?临江仙什么来着?   三四秒后,乔茗茗默默躺下去, 在嘴边比划个贴胶带的手势,然后把被子往头上一拉,直板板的躺着决定装死。   宁渝憋笑,拉过儿子:“好了我们继续说。这首词的作者是杨慎, 杨慎啥时候的人啊,明朝对不对, 《三国演义》就是明朝写的, 讲的是东汉末年刘家人的皇位有点不稳, 所以群雄争霸……”   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半小时就停,但窗外微风轻吹时,风中带着点儿夏日雨后独有的泥土与青草味。   烛光渐暗,屋内时有呢喃细语传来,伴随着小孩儿不时的笑,给夏夜增添了几分轻快。   忽然,屋里传来惊喜声   “就叫滚滚长江东逝水!”   “啊宁渝你就是故意的!”   “就想看我出丑呢对不!”   而后阵阵笑声伴随着抱怨声,没一会儿婴儿啼哭,屋里乐极生悲顿时慌乱起来。   这边闹腾着,村子的另外一边也人影重重忙碌个不停。   下雨过后,适合下化肥。   周队长带着二十几个人,点着手电筒在地里忙活着。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恨不得今天下完化肥明天庄稼就一蹦三米高。   “队长啊,咱们村的化肥够用吗?”   有人边撒边问。   周队长难得笑得灿烂:“够,反正今年是够用了。”   他眼中满含憧憬,仿佛看见了稻穗弯低了腰的场景。   一夜翻过,又是崭新的一天。   翌日,首都。   首都一处医院,乔家人聚集在病房之中,欣喜地瞧着刚出生的小孩儿。   “你们姐妹也算前后脚了,这胎都生得轻松没怎么受罪。”乔母高兴道,轻轻碰了碰小孩儿的手,“有没取好名字?”   病床上的乔兰兰还没彻底缓过来,露出个笑说:“很早就取好了,叫卓文。”   乔母点点头,表示满意这名。   大闺女儿是昨天生的,早晨那会儿就有迹象了,晚上才进的手术室,凌晨十二点前便顺利生了出来。   此时谭伟拎着饭盒匆匆进来,脸上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他家中人少,自从结了婚后家中仿佛才有人气,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热热闹闹。   如今家里有两个孩子也够了,相互扶持着走总能走得更顺些。   “来,喝排骨汤。”谭伟把乔兰兰扶起来,“刚刚炖好的,别担心婉文,婉文有小弟看着,我来之前给他俩也送去了点儿。”   谭伟又说:“好消息真是聚在一起到,小弟的事儿也有了新消息,王伯伯说小弟分配到绵山应该可以,若是屏北的话就得瞧瞧屏北当地的知青数量。”   知青太多,人家本地也不愿意接收,都是十多岁的孩子送去,一顿也得吃人家不少粮。   乔母紧紧听着,大松一口气:“能分到绵山就不错了,我只怕他和隔壁黄雪她堂哥一样被分到草原上去。听黄雪她妈说,那是每天都得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找吃食,运气差还被狼撵,没点本事的人在那里还打不到东西吃。”   她生了好几个,临了临了只有小儿子逃不过要下乡。她这两个月每天晚上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又到处去找人打听。   如今小弟马上毕业了,能分到绵山这种吃喝不愁的地方她终于放心。   家中。   乔家小弟摇晃不定的心也狠狠落地,顿时就不怕过几日的毕业考。   谭婉文好奇:“绵山?是要去小姨那里?”   乔小弟笑笑:“对,不过小舅还不晓得会不会和小姨在同一处村子。”   婉文想想,咬牙把自己新得的铁哨子从衣服里掏出来,不舍道:“小舅帮我把它给衡衡,我从前答应给他的。”   “成,舅舅帮你带去。”   乔小弟接过,婉文立刻跑回屋里,她怕自己会后悔呢。   —   时光悠悠,转眼又是一月过去。   衡衡跟着父母睡了一个月,最终因为气温渐升而三个人一起睡太热,所以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床。   听了一个月的睡前故事,三国终于讲完,代价就是宁渝嗓子快哑了。   以及……这小孩儿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愣是缠着乔茗茗给他做了个鸡毛扇子,然后天天拿着扇子充诸葛亮去。   在家玩玩也就算了,出门也玩儿,惹得最近村里各家的鸡都遭殃,天天被追被拔毛。   村里在小暑前也下完了第二次的化肥,稻田里稻子昂扬生长,透着欣欣向荣之态。   就在此时,旧牛棚中。   乔茗茗抱着闺女儿坐在院子的树荫底下,磕着瓜子儿听着周苹果最后的“彩排”。   嗯,据说是最后。   据她说今天傍晚要行动。   为啥拖到现在?   周苹果激动说:“唐际秋等到窑厂的砖头了嘛,他爹妈准备给他盖房子,就在明天动工,我爹听了指定高兴。”   “嗯嗯嗯。”乔茗茗敷衍着点头。   她一磕一咬,瓜子儿吃到嘴里。   “啊啊啊啊,麻、麻……”   怀里坐着的彰彰特别激动,伸出手就想从乔茗茗嘴里掏东西。   这孩子发育得不错,即将五个月,就能发出“ma”的声音。   还特别贪吃,看到啥都想尝尝,抓着叶子都敢往嘴里塞。   “哎,小乔你听我讲了吗,你快跟我说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周苹果红着脸着急,“我们想秋收后就结婚的。”   “咳咳咳”   乔茗茗差点没被呛死。   她无语:“不是啊,我还以为你们改日期了呢,从前就说秋收后,结果现在还没坦白。亲啊,你知道现在还有多久就要秋收了吗?”   三个月,三个月啊!   可转过头来一想这时候的结婚速度,好像也差不多,她自己也是相亲完没多久就结婚。   周苹果拉着她:“我紧张,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你可千万记得来。”   乔茗茗忙点头:“放心吧,我觉得你这样说已经很好了,我今天傍晚就是爬也得爬到你家去。”   真的!这热闹她饿三天也得看!   周苹果放心地离开了,她得回去实时监控她爹妈的情绪。   乔茗茗等宁渝回来后,兴奋地跟他说了这个消息:“傍晚我要是没回来吃饭你就别等我,我肯定是在劝架的。”   宁渝“嘁”了一声,斜看她:“你真是去劝架的?”   乔茗茗乖巧地点头:“当然。”   顺带看个热闹。   乔茗茗翘着嘴角:“唉,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怎么还没到傍晚啊。”   宁渝无语:“你就乐吧,可别把小唐和苹果带到沟里去。”   人家小情侣可信她了。   乔茗茗义正言辞:“请不要污蔑我,我在这方面可是专家!”   笑死,上辈子信息大爆炸,她看过好多家长里短好伐!   宁渝忍不住笑出声:“行吧,我也有事儿,得和周队长去公社一趟,说不准还会比你晚到家。”   “去干啥?”乔茗茗问。   宁渝:“运化肥,就是油茶树的化肥。还得接知青,今年的第一批知青。队长说咱们这里包括这批就已经接收二十个了,比其他村里多上好多,所以往后应该不会再怎么分配人来。”   提起这事儿,夫妻俩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乔小弟。   乔茗茗担心:“妈信上只说小弟会分配到绵山来,但绵山这么大,也不晓得会去哪儿。”   她挠挠头,在想若是小弟被分配到其他村子,那么能不能请周队长接收一下。   今年年初有两个知青就是从其他村子调过来的,只要找到接收地方一切就都好说。   宁渝摸摸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不晓得小弟是不是这一批下来,更不晓得会去哪儿,多想没用。”   也是,说不准小弟要秋收后才来呢。   然而   一列火车正从绵山开往屏北县,其中一列车厢里坐着下乡的知青。   乔小弟抱着包袱,坐在角落中。   火车“哐哐哐”,知青们有的热情高昂,有的沉默不言。   窗外风景慢慢变化,顺着一条奔腾流淌的江水,他们即将到达本次的目的地,屏北县。   “哎,乔为家,你说咱们会被分配到哪儿?我有个亲戚也在绵山插队,他说这里真挺不错的。”   说话的是乔小弟的同学,这人对着下乡建设广大农村抱以百分之两百的热情。   乔小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深压喜悦,自己只要能去屏北县就很好了,不能让旁人晓得姐姐姐夫也在这儿下放。   他们这批知青大多都是只知道去哪个县,到了县城后会被公社接走,然后分配到各个大队中,乔小弟就是如此。   时间慢慢流逝,两小时后他们到达屏北县火车站。   下了火车站,被各个公社的人员接走。   乔小弟心里不停祈祷,等听到“乔为家阳里公社”之时,他彻底松口气,然后笑容就不可抑制地露了出来。   旁边同学遗憾:“我是兰花公社,咱们要是一个公社就好了。”   说完,知青们三三两两地自动结对,然后登上驴车与其他人就此分开。   乔小弟早早把行李塞到驴车最前头去,稍微数了一下,车边得有十八个知青。   因为车上都是行李坐不下人,他们这些人得跟着车走才行。   乔小弟兴致勃勃地走到前头,和赶车的人说话:“你好,我叫乔为家,是首都来的,请问这次就我们十八个人吗?”   赶车的也是个半大小伙子,有点儿腼腆,点点头没说话。   过了会儿,乔小弟又问:“兄弟,咱们阳里公社有多少大队?”   赶车小伙子比划一下:“八个。”   他想了想又说:“大队下面还有自己的自然村,就拿你去的黄庄大队来说,黄庄大队底下还有三个自然村,得看黄庄的大队长接不接收你在本大队。如果不接收,你就得去自然村里了。”   乔为家:……   好吧,原来我是去黄庄大队。   一听这赶车小哥这么说,驴车边的其他人也纷纷报名字问了起来。   乔小弟落于后头,有点遗憾,但一想反正都是在阳里公社,便又立刻精神起来。   驴车晃荡,双腿发酸,酸到哆嗦的一行人来到阳里公社。   此时已是傍晚四点半,周队长拧着眉头坐在驴车板上等。   不仅是他,旁边还有几个其他大队的队长也在等。   “怎么这么慢。”周队长有点急躁,看眼手表又放下,“回家都得啥时候了,今天村里还有事儿呢。”   宁渝心想确实有事,这时候茗茗应该是去周三叔家了吧。他也来不及赶回家做饭了,这会儿手上就拿着两个饭盒和一袋包子。   饭盒中是菜,国营饭店买的。   他和国营饭店里的李师傅说得上话,曾经闲时还和人家下了几盘棋,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今天就从他那儿买了一盒锅包肉与炒小鱼。   包子是素菜包,不过李师傅手艺不错,素包子做得也香。加上今天家里的剩饭,今晚的晚饭就吃这些。   宁渝把饭盒和包子放到袋子里,抬头远远地看到远处来了一辆驴车。   以及,后头跟着小跑的人。   从路上惊起的灰尘就能看出来,人数指定不少。   几位队长抽着烟,暗骂:“他姥姥的,公社这事儿做的总不顾别人,瞧瞧这天都要黑了,回去后得几点啊,饿得老子肚子抽疼。”   周队长没跟着骂,但腮帮子也鼓起,可见心情极其不爽。   驴车越来越近,眼见车上载着一堆行李,这些大队长气得原地跺脚。   黄庄大队长是个暴躁性子,也不顾公社干事就在旁边,直拍车板:“我们黄庄二十六人,整整二十六人!再给我来四五个,我们大队可塞不下!”   这些孩子下地不会下,但是吃却很能吃。   村里收成不错,人家即使赚的不够自己吃,你难道还能看着人家挨饿?   屁!这些人都是从城里来的小年轻,大多才十多岁,离家也可怜,还不是得他们大队补贴给知青院!   山羊岭大队的队长也急啊,急得直搓手:“这次咋还来这么多,我们队里住不下了。”   这是真的,知青院总共就两个房间,一个房间塞十人,一个人挨着一个人,都跟玉米棒子一样。   “是啊,你们得和上头说说,今年一波明年又一波,咋能总往咱们这里分?”   “谁家大队有那么多空房子,我们洋里去年的知青都分给村民家了,这是容易有矛盾的!”   公社干事忙说:“我们也没办法,都是县里安排的。”   他们这里富裕,自然得多接收。你去问县里,县里让你去问市里,市里肯定会说让你问省里去。   去省里?你能去吗,为了这么一个事儿就去省里?   再说了,如今其他省份压力都大。他们省他们市条件不错,不赶紧表现表现怎么行?   阳里公社也想过,知青多就多呗,反正怎么也能挤出粮食给人家吃。   往后没准还能因为这事儿报个先进上去,听说隔壁公社就是因为搞那什么竹编草编上了报纸,据说有订单呢。   公社干事心累,觉得自己公社的苦心这些大队都不懂。   各个大队队长一听他们这话,瞬间跟炮仗被点燃一样。   “人家给就收吗,咋能这样。”   “住不下就住公社,你们公社自己接收!”   “是啊是啊,再来我们队都得建房子里。哎对了,周队长,你们村的窑厂能给我洋里烧一窑么……”   周队长还没回答,正想哭穷说自己村里都不够,手臂就忽然被宁渝抓住。   只见宁渝紧紧盯着前头,忽然一笑,转头对周队长小声说:“叔,能不能把那个穿蓝色衣服的黑小子接收到咱们大队来?” 第44章 苹果坦白   傍晚, 夕阳西下。   周队长转眼朝着前方人群看去,只见那位穿蓝衣服的黑炭小子站在人群最前端。   长得算高,就是太瘦,站着跟条竹竿差不多, 似乎是干不了多少活。   不过仔细看完周队长也不问为啥了, 因为为啥已经写在那位黑炭小子的脸上。   瞧瞧他那上半张脸, 怎么看怎么眼熟!   像谁?长得跟小乔得有八成相像。若是再白些,看着得更像。   周队长抽口烟笑出声:“小舅子?”   好小子,怎么搞到他们这里来的。   宁渝点点头, 给站在人群前方,在那儿傻笑的乔小弟使了个隐晦的眼神。   乔小弟秒懂, 轻轻点头。只是那嘴角吧, 上扬个没完。   嘿嘿,相遇猝不及防。   旁边同行人问:“你高兴啥?我瞅着这些人好像不大高兴。”   乔小弟压根压不住笑容,只强忍着不去看姐夫,说:“高兴咱们不要再走了, 那一辆辆驴车指定有咱们的座位。”   这解释逻辑很通, 同行人点点头,恨不得立刻坐上去。   只是, 当公社干事把分配名单读出来后,几位队长真是脸都黑了。   特别是黄庄大队,这次足有三人!   公社干事把黄庄队长拉到边上,凑他身边低声劝说:“你们大队知青院大嘛, 这次给你们的也是壮小子,自己能赚来吃的。”   黄庄队长重重哼一声, 没得这么欺负人, 真把他当软柿子呢。   当年他们大队欢天喜地迎接知青, 还特意勒紧裤腰带给盖了个知青院,为的就是有知青来教他们大队的娃娃们上课。   谁知后来人越来越多,村里学校总共就几十个娃娃,哪里需要那么多知青?   如今那个知青院,倒成为公社给他们塞人的由头嘞。   黄庄队长刚准备拒绝,周队长便溜达到他们旁边,乐呵呵说:“老黄,要不你那儿分个人给我。”   黄庄队长一愣:“老周你没毛病吧?”   “啧!啥话啊你这是,我瞧你压力重好心好意帮帮你,我倒是成了有病的?”周队长故作不乐意,“再说我们村窑厂盖起来,农忙时候只怕人还不够。”   他这话本是蛮说蛮去,但仔细放在脑袋里一转,周队长蓦地发现自己村还真缺人。   砖窑缺人,小乔忙活山柚油,忙得整天带着孩子跑来跑去也缺人。   更别说苹果那里,往后出去打交道单只有苹果和小唐可不够,他们两个人四条腿,也就走县城算够用。   周队长脑袋过一遍,但表情不变,两手一插兜直接离开。   “等等,老周你别急嘛!”   黄庄队长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是我不会说话,别说一个,你就是两个我都愿意给!”   “老周,我们这里人也太多啦,别理老黄,他这人说话就是不过脑,咱们来好好聊聊。”   洋里队长本暗暗竖着耳朵听,发现两人谈崩马上挤过去。   “屁,你给我起开。”   黄庄队长瞪他,又挂上笑对周队长道:“咱们两村啥关系啊,快些快些,等着回家吃饭呢对不对。”   周队长仿佛很不耐烦,不听两人争辩随意指着乔小弟和旁边一位被分配到洋里大队的姑娘道:“就这俩吧,我们上阳村收了。”   公社干事无所谓,反正只要有地方接收知青就行,于是当场改了这两人的档案。   随即,也不管别人咋说,周队长招呼着分到自家大队的人:“去上阳村的来我这儿,天快黑了咱们马上走。”   因为这些知青站的老远了,也没听到自己被重新分配的事情。周队长只能再点一遍,喊道:“乔为家,孟登达,卓寻雁,王红英。”   喊完名字,乔小弟瞪大眼睛惊喜不已,手上拎着背上背着胸前挂,反正起码得有几十斤的行李在他身上他都能跑得飞快。   “嚯,还行啊!”   周队长点点头,略带满意道。有把子力气就成,在乡下要是没有力气就得有脑袋。   乔小弟把行李往驴车上一放,“噌”一下跳上车傻笑的看着宁渝,悄声道:“姐夫。”   宁渝“嗯”两声,“你姐在家里。”   乔小弟刚想问姐姐最近怎样,奈何另外几人也已经上车,他只能把话憋回肚子中。   周队长挥起鞭子,驴哒哒哒地往前走,乘着最后一抹夕阳往上阳村而去。   天已黑,月亮尚未出现,渐渐的竟然达到看不见周围人脸的程度。   就在驴车还有近十分钟就到达村里时,村里却爆发出一件大事来。   村民们这会儿早已吃过晚饭,正惬意地拿着蒲扇坐在香樟树下聊天,远处周家里便传来阵阵喊声。   “哐”   周志才猛地站起身,那股劲儿竟然把凳子给推倒。他看着眼前两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道:“什么?”   周苹果紧攥衣角,刚开口唐际秋就接过话茬:“三叔,我们谈对象了。”   周志才只觉得眼前晕乎乎,他花费好几秒站定,认真瞅着两人:“开玩笑的吧?”   周苹果:“没开玩笑,但爹啊,这事儿我可以解释的。”   周志才登时怒笑,“好好好。”   他说着左顾右望,嘴里叨叨:“解释个屁我让你解释。”   下一瞬间瞬时间拎起旁边的扫帚,把倒在地上的凳子踢一边,咬牙大声道:“唐际秋你个懒鬼,哄骗我闺女儿,我揍死你我!”   “哎爹你干嘛啊,我都说是我们是谈对象,又不是他硬追着我不放!”周苹果要急死了,拉着唐际秋到处躲。   “周苹果你少给老子说这些话,你的事儿我处理完唐际秋再来跟你算账,你以为你今天能躲得掉吗?”他怒目而视说道。   “你不讲理,你先冷静听我说!”   “说个屁,你给我闭嘴!”   周志才被闺女这话气得直运气,连旁边周母说的话都顾不上了。   乔茗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周三叔是啥都不听直接开干,于是忙上前道:“三叔你先听他们说完,成不成到时候再说,你越是打越是闹人家小年轻越起劲儿。苹果和小唐都是同个村子,你这么激动这么大声,村里人都晓得了苹果咋办?”   说着,疯狂冲唐际秋使眼色。   “该咋办咋办!”周志才气血上涌,目眦尽裂地指着他们,“我还管那白眼狼干什么,她都没皮没脸拉着男人上门了,我还管那么多……”   “周三叔,我和苹果商量好往后有孩子了,孩子和苹果姓!”   唐际秋忽然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继续:“苹果生两个,那就一个姓唐一个姓周。苹果要是生一个,那就只姓周。”   说完,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忽然就没声了,就连乔茗茗怀里的彰彰都啃着胖手不说话。   半分钟后,周志才轻嗤一声:“我家招的就是上门女婿,我苹果生的娃自然跟我家姓!”   乔茗茗松口气:“三叔,消消气坐下慢慢说。在您和村里人看来小唐名声不好,可咱们苹果可不一样啊,苹果就是一时犯错你还能真舍得让她名声毁了?”   周母拽着丈夫,忙点头。   她也不乐意唐际秋,但是闺女儿总归是自己的,闺女这会儿不懂事,但总得为她着想。   周志才很少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掰起手指算,目前也只有周队长、宁渝两口子还有自己媳妇的话他听。   他咬牙坐下,粗重地喘着气:“说!”   躲到角落去的周苹果才出来,快速瞄了乔茗茗一眼道:“我们处对象得有两三个月了,现在才跟您和妈说,得先跟您和妈说声对不起。”   周志才冷哼:“你周苹果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你会跟我们道歉?”   用脚趾头想想也晓得,这话绝对是小乔教她的。他家苹果,就没有说“对不起”的那根筋儿!   周苹果继续道:“您和妈都晓得,际秋他的宅基地已经申请下来,就在咱们家的前头。往后我们两人住,没有旁人。”   周志才皱眉两手一拍气得仰倒,歪过头伸出手指头直刮脸:“害不害臊害不害臊!”   现在就开始想着结婚的事,人家大姑娘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讲出声。   “最主要的是……”周苹果戳戳唐际秋,唐际秋立刻道:“主要的是我明天就要开工,叔到时候你也来看看,给我们指点指点。”   周志才:“我呸!还给你们,你这没皮没脸的,我答应要把苹果嫁给你了吗?再说了,你那房子黄泥巴垒上去木头墙安上去就是,还用得着我来指点。”   唐际秋也不生气,讨好笑笑说:“叔,我们这次用的都是砖头。”   周志才气笑:“还砖头……”   嗯?等等。   他转过身,笑容消失拧紧眉:“你小子哪来的钱去买砖头?”   他摸摸口袋,忽然想去房间数数自家的钱有没少。   乔茗茗适时说:“砖头已经跟队长买好了,这段时间的这几批砖头都是。水泥也定足了,明天就会运来。”   唐际秋深谙讨好老丈人的道理:“木工倒是还未找,叔你有没有认识的好木工?”   周志才也不上当:“嗤,你唐际秋认识多少人,哪里用得着我这么个没名没姓讨人嫌的。”   可他说归这么说,态度终于软化了些。   整套的砖房啊,谁不心动。   天晓得他对隔壁周队长家的房子有多羡慕,他们两家还是邻居,住在一起差别多大!   然而周志才犹是不敢全信,唐家能拿出给唐际秋盖砖头房的钱?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都是同村人,每年谁家赚了多少工分谁会不知道。   周苹果拉着唐际秋走近:“你们总说人家是懒汉是二赖子,可人家这几年下来,光是卖羊倒差价都卖了不少钱。”   唐际秋拘谨点头,和平常的二赖子模样完全不同。   “走歪路能挣多少钱?”   “反正挣下来一栋砖头房。”   周苹果还想说,比咱们家辛辛苦苦好几年还挣钱。   她也想挣这种钱,她和唐际秋有共同语言,她现在还非嫁不可了!   “就这么想嫁给他?”周志才恨恨盯着唐际秋,摸摸门牙,他这颗门牙差点掉在他手上。   周苹果点头:“你要是实在不爽,你就打他一拳得了。”   唐际秋立刻道:“叔您这颗牙要是出事,等我有钱了我给您镶颗金牙。”   周志才:“……”   他下意识使劲儿掰掰牙。   “滚滚滚!??”   “你们都给我滚!”   周志才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摇摆,顿时之间恼羞成怒挥手赶人。   他脸红了。   他前几日还在外头说着唐二赖的坏话,如今自家闺女儿要和他在一起别人怎么看他?   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啊?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乔茗茗对周苹果使个眼色,几人前后就出了门。   唐际秋捂着胳膊,“嘶”地喊了声,“痛死我了,周三叔是真下狠手。”   周苹果累死了:“今天这样已经不错了,也就是有小乔在这儿他还顾及着点儿,只是我爹还端着呢!”   要是没有小乔在,他爹不是拿扫帚,而是提刀。   乔茗茗看足了热闹,摆摆手:“我先走了,周三叔这会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小唐你多多拿着家具图纸找他去,他总有台阶下。”   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哪有爱孩子的父母能拗得过子女?   周苹果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啦。”乔茗茗颠颠怀里的大闺女儿,“衡衡在家,宁渝估计也回来了,就这么几步路我自己回去。”   她哪里能想得到,宁渝这会儿才进村呢。   “啊啊啊啊,bububu”   大闺女儿学精了,愣是不肯走,伸着手往后头,还抓直喷口水。   乔茗茗好一顿亲:“小胖妞回去吧,你妈我的手真受不了了。”   你是五个月的大孩子了,不是五天,抱你大半个小时我得累死的。   走在路上,乔茗茗换个手托着她的屁股,正甩手甩走手上酸意呢,就听到一阵驴蹄声。   呀,不会才回来吧?   乔茗茗转身抬头,拿起手电筒往路的方向照过去。   只见黑夜中,有两束灯光在碰撞。   乔茗茗眯了眯眼,瞧那边的亮光晃了晃,明显是宁渝,便笑道:“你怎么才回来?”   宁渝没回答,她继续说:“你也是回来得够巧,我刚从苹果家出……”   话没说完,乔茗茗瞬间怔住。   灯光中,有一人跳下来,没说话只冲着她激动看。   “我靠。”   乔茗茗呢喃,揉了揉眼睛。   “二姐!”   乔小弟站在灯光中,身后是无尽的黑夜,笑得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无声地喊她。   乔茗茗眼眶蓦地红了。   周队长这时候出声:“前面就是知青院了,男女分开住,你们自己进去整行李。”   又转头对宁渝说:“你帮个忙,这位小弟路上不是肚子疼吗,带他去余大夫那里看看。”   宁渝感谢地笑了笑:“好。”   说着便对乔小弟说:“你先把行李放进去,我在外边等你。”   乔小弟点点头,走两步,看乔茗茗一眼,又走两步,再看外甥女一眼。   走到知青院门边,卓寻雁好奇问:“你在这里有熟人?”   乔小弟只笑笑,并未回答。   知青院不算大,但里面住的人可不算少。这次来了两男两女,里头床铺甚至还不够,得有人挤一挤才成。   老大哥项琪走出来,对他们笑笑:“没事儿,这都是小事,刚来都会艰苦些,明天做一张床就好了。”   他岁数瞧着大,又是第一个出来迎接他们的,乔小弟心中就猜测这人来这里的时间应该不算短。   知青中大多都是性子平和之人,大家从五湖四海而来共同聚在一起,组成了别样的家。   要是天天闹腾那哪里行啊,从来都是今儿你退一步明儿我让一步,日子还得包容着过才成。   于是,有人帮忙提行李,有人说厨房锅里有水可以洗澡,甚至有人起火给煮红薯,给他们四人垫垫肚子。   乔小弟把行李放在自己床上,便匆匆赶了出去。   项琪问:“他去干嘛?”   卓寻雁:“他肚子不舒服,队长让人带他去找余大夫。”   项琪点点头:“你们叫什么名字?”   “孟登达。”   “王红英。”   卓寻雁:“我叫卓寻雁,首都人,刚刚出去的也是首都的,叫乔为家。”   “姓乔,首都人?”   项琪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瞧着院墙外提着手电筒的宁渝,加上乔为家的相貌,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院外,乔小弟恨不得跑起来。   但他要维持自己路上胡诌的水土不服肚子疼的人设,只能放缓步伐。   “姐夫,我二姐呢?”   走近后乔小弟迫不及待问。   宁渝:“……”   “在路边等着,你跟我来。”说完,带着他沿着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老远的,乔茗茗手电筒灯光晃啊晃,乔小弟急不可耐,干脆跑过去。   “二姐!”   他兴奋得跳起来,仔细看了乔茗茗几眼,又看向彰彰:“我外甥女对不对!”   乔茗茗眼眶再次湿润:“快一年没见,你长高好多了,家里怎么样?”   “都好都好!”   乔小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彰彰看,“我能不能抱抱她?”   乔茗茗把闺女塞他怀里:“抱吧抱吧,她重的要命。”   接着边拉他走边问:“你吃饭没,应该没吃吧,等会儿让你姐夫给你做。”   “没吃,行。”   “你知青院住的下吗,什么东西没有就跟你姐夫说……哎,我们那里还好你等会儿瞧瞧就知道,就是房间少了,要不然我真想让你住我们那儿。”   “住得下,行。”   “你大老远过来累不累啊,我的天怎么这么瘦,你姐夫会抓野鸭,让你姐夫……”   “……行。”   宁渝:“……”   倒不必这样,都说不能竭泽而渔,所以姐夫是不是要省着点用? 第45章 姐姐的爱   彰彰是个不怕生的小孩儿, 坐在乔小弟的大腿上,乔小弟再托着她的后背两人面对面,她竟然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此刻乔茗茗奢侈地点了四根蜡烛,使得乔小弟能特别清晰地观察到彰彰的相貌, 而他越观察便越想笑。   “二姐, 你有没有发现彰彰和姐夫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特别是这会儿严肃盯着你的时候, 他越瞅越像,就跟缩小版姐夫似的。   乔茗茗正端着菜上桌,听他这么说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半点不觉得。”   “我呢我呢,小舅你快看我。”衡衡凑了过去抬头给他小舅看, “我像爸爸吗?”   乔小弟捏捏他脸:“你像你妈, 从小就像,现在更像。”   衡衡高兴,挺起胸脯骄傲道:“那是因为我是妈妈生的。”   乔小弟忍不住又笑出声。   乔茗茗无语地揉揉衡衡脑袋,又去厨房端菜。   屋里烛火摇晃, 时有炒菜声响起。   乔小弟抱起彰彰, 在这间屋里慢慢踱步,心里的担忧也彻底放下。   屋子在他看来可不算小了, 特别是和首都的家里相比。   房间里的生活物品一应俱全,书桌上竟然还放着收音机呢。除开没有通电和不是砖头房外,乔小弟很难再找出什么缺点来。   而且瞧姐姐那比在首都更圆的脸,还有养得白白胖胖的衡衡和彰彰, 足以说明二姐一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真不错。   说不准还能常吃到肉!   很快,乔小弟的猜测就得到验证。   只见桌上先端上来蛋羹, 又来一道清炒豆角。   这两样都还好, 但没过多久乔茗茗端着油润红亮的回锅肉来了!   切成薄片的猪肉搭配蒜苗一起炒, 看色泽就知道还加了豆瓣酱,不需要吃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咸辣香!   就在乔小弟以为要结束时,只见她二姐一手拿着炸得酥脆后再用青椒炒的小鱼,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大盘,盘里放着六个包子!   宁渝心说,还好因为想留几个包子到明天早上当早饭而多买了,如今正好足够。   乔小弟震惊:“姐夫啊,没必要这么多菜,都跟过节差不多了。”   乔茗茗招呼他坐下:“也没因为你来多做,锅包肉和小鱼,哦还有包子,本来就是你姐夫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   她上下打量乔小弟好几眼,再次道:“你真的太瘦了,我记得我离开之前你还没这么瘦。”   宁渝把红薯饭放下,分发筷子调羹道:“小弟这年纪正长身体呢,加上他发育迟,这几个月又正逢毕业,才瘦得过分了些。”   他盛了碗冒尖的红薯饭放到乔小弟面前,将乔小弟怀里的彰彰抱过来:“小弟你先吃,这嘴馋的姑娘也想吃了,我喂喂她。”   乔茗茗将泡好的奶粉放到桌上,彰彰立刻站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咯咯笑。   “啊啊啊”   她指着自己的奶瓶使劲叫个不停,站在她爹的腿上蹦啊蹦。   衡衡捧着碗吐舌头,对他小舅说:“小妹是个小贪吃鬼,爱喝牛奶也就算了,好难吃的米粉和蛋黄她都爱吃呢。”   是的,宁小妹开始吃辅食了。   乔茗茗和宁渝每次做的辅食量都很少,一个蛋黄只用四分之一,剩下的就瞅准机会一把塞到衡衡嘴里。   这小孩儿特不爱吃蛋黄,被塞几次后学聪明了,瞧见两人做辅食就躲得远远的,然后闭上嘴巴决不开口。   米粉他同样也不爱,第一次吃时皱着小包子脸咽了下去,从此看着小妹的眼神里都隐隐透出几丝钦佩。   牛人,这么难吃还这么爱吃。   乔小弟也不说话,只一直笑。   他端起碗大口吃着饭,饭菜很香,伴随着带点儿微热的夏夜晚风,摇摆的心蓦地安定。   晚上九点。   乔小弟担心回去晚了吵醒其他人,赶忙一路跑着回知青院。   此时新到的知青们正在洗澡,而院子里坐着许许多多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   项琪见他来起身笑道:“乔为家是吧,你怎么样了,屋里有饭你去垫垫肚子。”   乔小弟笑笑:“行,我肚子也不难受了。”   他这个岁数的男孩儿给他多少东西好似都能吃得下,这会儿再吃两个地瓜不再话下。   吃完,他整理行李和洗澡。   知青们坐在院子里谈天说地,贡献出攒了一年的南瓜籽做出来的瓜子,又泡杯山上摘的清苦野茶,这便是一场欢迎会。   欢迎会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天空月亮出现又隐藏,好些人红着眼睛回到房间。   乔小弟想,这更是像一场情绪发泄会。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对未来生活满含期待,却也忍不住去想再过两年他是否也这样。   应该不会的,他躺在床上想。   未来回城是什么时候呢?   能不能和姐姐一家回城?   月影重重,乔小弟来到上阳村的第一天便这么过去。   —   “吃了吗?”   “吃了。”   “看了吗?”   “看了。”   这是最近村里常发生的对话,几乎村民们见面就问,问完就笑。   为啥?   因为地里头的庄稼和往年相比明显大不相同!   七八月份的稻谷快速生长,几乎是每隔几天就能见它翻一个样。这段时期是稻谷产量形成的关键时期,村民们恨不得地里一根野草都不要,甚至想搭个木棚住到地里去守着!   村里人被大队长安排得一清二楚,十个去砖窑,十五个去油茶林,其他的都分布在田间地头,反正就没有什么闲人。   乔小弟来了之后宁渝放心许多,她带着乔小弟跑上跑下,又是去油茶林又是去龙虎窟。   听着二姐说什么两年内走出县,三年内走出市,最终走上广交会的产业规划,乔小弟从刚开始的懵逼到后来渐渐也升出豪情壮志来。   他本就不是笨人,又机灵又有闯劲儿,自然看出其中大有可为!   “二姐,所以我们要怎么才能上广交会?”   这天中午,姐弟两从山上下来,乔茗茗正咕噜咕噜喝着水呢,乔小弟目光灼灼问。   “噗,咳咳咳”   乔茗茗口中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天哪我亲爱的弟弟,麻烦你先认清现状,咱们去年才起步,今年只谈下来两个县城的生意呢。   你问我怎么能去广交会,我是真不知道。   想想,广交会也不会让你这么一个只在县里转圈圈的产品去的对吧,总得卖到市里和省外去再说。   乔茗茗叹气,规划很美好,但实践起来真是困难重重。   特别是她行动不自由,要不然她也想撸起袖子到市里跑跑。   说起来,今年山上的这批油茶果也快要采摘了。   油茶树今年施了肥,又除草补水一件事儿没落下,长得远比前几年要好。   所以宁渝说,今年采摘日期应该在寒露和霜降期间,正好碰上农忙时节。   怪不得大队长总嚷嚷着人不够,瞧瞧农忙时地里要人砖窑里要人油茶林还要人,村里哪有那么多人给他用嘛。   乔茗茗总觉得村里该自己建个榨油坊,可惜刚起步,大伙终究不太放心,加上窑厂生产的砖头不够,这件事儿她也只能搁置在心里。   说话间,宁渝带着满身的灰从窑厂回来,最近盖了一座新的砖窑,他又得去教出一批会烧砖的人手出来。   “饭做好了吗?”   宁渝洗洗手问。   自从乔小弟来后,茗茗平日使用空间总会注意许多。   最起码不会动不动就从空间里掏出一块肉来了,衡衡彰彰都太小,家里这餐桌上多块肉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   但乔小弟不同,他就不是个蠢人啊,他机灵着呢!   他和茗茗又时常喊小弟来家里吃饭,加上小弟也一天三趟地跑来旧牛棚找他们,要是有什么异常小弟哪里能看不出来。   于是夫妻俩含泪减少了家里的吃肉次数,刚好空间里的肉也见底了。   乔茗茗点点头:“就是早上的剩饭剩菜嘛,我又炒了盘青菜,这些够吃。”   宁渝又拧把毛巾擦擦脸上脖子上的汗:“今年天气要比去年的热,也不知山葵如何了,我过两天去看看。”   乔茗茗:“龙虎窟里的气温还行,大树遮阴,溪水也够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反倒担心油茶林,是不是又得安排人去去浇水了?”   提起油茶林,宁渝想起了回来的路上队长跟他提起的事儿,说:“对了,你过两天愿不愿意和小唐苹果他两去一趟县城,队长估计也是会跟去。”   “怎么啦?”乔茗茗问。   “队长说是供销社一直谈不下来,想再去谈谈看。供销社每天开门,这里才是源源不断的订单。”   提起供销社乔茗茗也叹气,这是块难啃的骨头。   据苹果说,县城供销社的主任是位岁数较大的男人,性格用好话说就是有点谨慎,用难听点的话说就是比较的固执认死理儿。   在乔茗茗看来县城供销社里卖的东西太少了,这得归咎于这位主任。   他是推一步走半步的性子,上任有两年了,依旧按着从前主任留下的采购单子办事。   也就这时候供销社是独门生意,要不然这个供销社别说能不能撑过半年,撑过一个月都够呛。   宁渝继续:“到时候你就跟着,也不特意去介绍人家也不知道,在县城里有周队长跟着我想也没什么。”   乔茗茗:“行。”   乔小弟从厕所出来听了一嘴,迫不及待说道:“二姐,你说我能不能也去!”   乔茗茗望望门外太阳:“这么热呢!”   其实这种天气她都不怎么想去来着,她想去的是市里。   乔小弟忙点头:“想去想去。”   乔茗茗瞅他两眼:“也是,你都这么黑了,再黑点好像也没关系。”   乔小弟:“……二姐,我现在是个过期产品了对不对?”   他刚来时二姐对他嘘寒问暖,如今才过一个月,他的“被关爱”保质期彻底到期。   宁渝轻咳两声,微微板直了腰:“你姐喜新厌旧特别厉害,当然,除了我以外。”   他这段日子等啊等,终于等到稻谷结穗小弟失宠,而自己重新杀回茗茗眼前。   乔茗茗:“……”   好恶心的话哦,嘴里的粥突然想吐出来。   乔小弟难得觉得自己姐夫幼稚得厉害,吃过午饭他又跑到山上,在自己下的套里发现了只兔子,就又屁颠屁颠送到二姐家来。   回到知青院,正巧碰上出门的项琪。   项琪这段时间几乎是确定乔小弟和宁渝夫妻有关系了。   其实不止是他,知青院甚至村里大部分人估计都能看得出来。   乔茗茗也没想瞒,主要也是瞒不住。   脸摆在那儿,她和小弟长得确实像,怎么瞒嘛!不过别人若是问,她和小弟也都打哈哈没承认。   项琪笑笑问:“晚上我们举办学习会,你来不来?”   乔小弟:“来啊!不过我学习不怎么样。”   项琪道:“再不如何你也是今年毕业的,我们毕业好几年了,如果没有每个月的学习会续着,恐怕早把学校的那些知识忘了个精光。”   说完,他又匆匆离开。   村子里到县城读高中的学生回来了,他得去借书本来才成。   乔小弟看着项琪的背影叹声气,在知青院生活一个月,他发现上阳村的知青很少有和当地人结婚的,他们甚至还保持着每天朗读每个月捧书学习的习惯。   二姐说:这就是群体里有位优秀的领头人的好处。   项琪作为头一批到上阳村的知青,如今已经三十岁了。但他没结婚成家,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学习,后来的知青自然就会跟着他一起。   村里即使有成家生子的知青,但都在保持着学习的习惯,每个月一次的学习会依旧会回知青院一起参加。   姐夫也道:项琪这人能处,你可以多多观察他。他人不错,能做到所有知青都服他信他且愿意听他管教,个人魅力是特别强大的。   乔小弟刚开始不懂,这段时日倒渐渐明白起来。   夜晚,蝉声鸣鸣。   旧牛棚中,乔茗茗洗完澡出来,心想明年夏初那会儿可千万要记得除蝉蛹了。   要不一整个夏天叫个没完,还把人搞得心烦意乱的。   “咚咚咚”   “小乔在家吗?”   “在呢在呢!”乔茗茗边绑头发边出门,“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程芸芸捧着个木盒子:“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我就是给你送个东西来,你尝尝,明儿可就要正式开张了!”   乔茗茗惊喜:“是腌菜?”   “对,我觉着味道还成,还有一小盘的香菇肉酱,这个估计最对你胃口。”程芸芸自信道,她家里人都说好吃,   乔茗茗接过木盒子,转身跑回去,说:“你先等等。”   没一会儿她又抱着半个西瓜跑出来:“这是宁渝不晓得从哪里搞来的,好大一个,我们切了一半,剩下的你带回去。”   “我……”   乔茗茗摆摆手:“你别说不要啊,要不你这些我也不收了。快回去吧,我明天早上看看有没事,没事也会去公社。”   程芸芸笑笑:“行。”   然后在夜色中离开。   乔茗茗拿起筷子,把几种腌菜都试了试,忍不住点点头。   至于那个菌菇肉酱,只需闻一下就晓得绝对香。   她忍不住对着洗完澡出来的父子夸赞:“芸芸在这方面的天赋可真高。”   宁渝没尝,问:“你明天会去公社?”   “没事我就去。”   “那让小弟帮咱们看一下彰彰,我同你一起去。”   “怎么了?”乔茗茗筷子停在嘴边,问他。   宁渝擦擦头发:“明天善文会打电话来,首都的事儿估计有一些变化。”   乔茗茗愣住,眨眨眼忙道:“是老师回城的事儿吗?”   “暂且还不知道,得明天问问。” 第46章 别扭母子   首都。   谢善文这次不仅给乔家送了信, 还给陈家送去信。   送去陈家自然是送给宁渝母亲李桂芝的,从前宁渝情况不明朗,加上考虑到母亲在陈家的情况,所以自打去年头一回寄信时给母亲报了个平安后, 便很少再给她寄信, 宁渝只让谢善文帮忙常去看几次她。   但这次局势稍稍有点松动, 加上孔帆到底是能力卓越之人,他下放后不知耽搁多少的项目,所以院里有不少人重提让孔帆回城工作。   孔帆能恢复工作, 宁渝这个瞧着像是受了连带责任的学生自然能。   只是院里虽是这么想的,有些地方却并不这么觉得。   于是扯皮争吵, 也不知上演了多少轮的“友好交流”, 结果依旧没有达成一致。   但能提起这事儿,能把这事儿拿出来摊开说就是小胜利了对不对?   趁着这次机会,谢善文便打算跟宁渝通个电话,顺带把宁渝昨天刚寄来的信送去陈家交给李桂芝。   陈家住在食品厂的家属楼里, 分的房子稍大, 住的是三楼的三居室。   谢善文特意在上班时间来。因为李桂芝并未上班,只在家里全心全意照顾一双儿女。   他敲门, 李桂芝开门见到他时眼睛惊喜一瞬,而后又抿抿嘴迅速压下去,“小谢来了,快进来吧。”   谢善文微笑:“李姨最近可好?”   说着, 他进门后放下水果,掏出信说:“这是宁渝昨儿寄来的。”   李桂芝给他倒水, 然后坐在沙发上, 手臂环抱冷哼道:“他哪里还记得我, 他一颗心估计都在纱厂的老丈人家吧。”   “怎么可能呢。”谢善文笑笑道,“我上次去绵山看他,宁渝朝我问您的事儿问得非常仔细呢。”   “他哪里懂得问我呢,我这个亲妈就是顺带问问的吧!”   可说归这么说,李桂芝终究忍不住拿过信封,似是随手拆开,看到儿子熟悉的字迹后眼泪滚落,转过身擦了擦后赶紧把信又塞回信封藏进口袋里。   李桂芝岁数并不算大,宁渝父亲还在时两人算是恩爱夫妻,当时家里条件也好,她十多年来就未曾工作过。   后来嫁来陈家,丈夫多少也是个食品厂的领导,不说过得多好但吃穿肯定不愁。   所以她活到现在不说养尊处优,但生活过的绝对要比当下大部分人好许多。   要说她这辈子经过的波折有什么?一是疼她的父母相继离世,二是爱她的丈夫意外去世,三便是儿子突然被下放。   她能称得上是活得没心没肺,却没法说是冷心冷情。真要是解剖内心,她甚至觉得三个子女里自己付出感情最多的还是大儿子。   大儿子像他爹,又自小贴心懂事和她亲。她与前夫是原配夫妻,感情甜蜜之时诞生的孩子总要更让人喜爱些。   什么时候变了呢?   或许是她改嫁后。   她在没和宁渝父亲结婚前就与老陈有过一段感情,因为父母不同意两人便分开,半年后和宁渝父亲结了婚。   之后的日子也是她梦中的好日子,她早忘了老陈,早忘了当年的事儿,甚至能坦然地把这事儿拿出来与丈夫聊聊天说说笑。   直至丈夫去世后,早年丧妻的老陈常来看她,找了她好多次,说还是喜欢她。她并没当回事儿,心里惦记着丈夫。   可是,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儿子每天去学校,她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子,吃饭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饭桌,晚上睡觉时手边也是冰冰凉。   午夜梦回,她也会孤独。   她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更没有处得好的邻居。她是没人陪伴没人说话的。   所以老陈追求她追求了两年,她心中就莫名热乎起来,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候。   宁渝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常看见老陈,等她对宁渝说想和老陈结婚时,宁渝这孩子难得红了眼,没有反对却好似和她有了隔阂。   后来几年隔阂越来越深,她又成了家有了儿女,宁渝也娶妻生子。   李桂芝很难过,但她有了新的家庭,后悔也无法回头。加上多年让人捧着哄着的生活使得她也无法先低下头和宁渝好好说说话,母子俩隐隐之间好像在僵持,一僵持就是好几年。   于是好好的母子仿佛处成了亲戚,宁渝平常对待丈母娘甚至比对待她更亲近。   李桂芝知道谢善文总是去纱厂,去了干什么?不就是送信吗。   她心里气宁渝忘了她这亲妈,却也晓得宁渝恐怕是顾忌着老陈。   在平复心情的短短半分钟里,李桂芝好似把多年的事儿在脑袋中过了一遍。   甜的酸的苦的,快乐的难过的后悔的……于是眼泪越擦越多,压根止不住。   谢善文顿时慌了,忙道:“李姨,真不是宁渝不愿意寄给您,实在是他怕自己给您带来麻烦!哎,您是不知道啊,我上次信中才说会宽松些,这次宁渝就给您写信来了。我摸这信封的厚度就晓得信肯定不少,他真记挂着您呢。”   他实在没有安慰长辈的经验,自己被爹妈过继,爹妈对他有愧也从来不会麻烦他,更不会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李桂芝摇了摇头,掏出手帕转过身去:“我知道,小谢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她明显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   谢善文无声叹气,点点头离开。   离开前说:“您要是有回信或者有东西要给宁渝,送到我家去就成。”他家和陈家离得并不远。   其实他很想问问:您也这么想儿子,为什么乔家人都一封信接一封信的送去,您却没个动静呢?连寄的东西都是拜托乔家一起寄的,谢善文着实看不太懂。   他总觉得当妈的拧巴,当儿子的更拧巴,真不愧为亲母子。   这次当儿子的倒是先软下来了,就是不晓得当妈的知不知道软回去。   谢善文离开,李桂芝跑回房间里关上门,捂着脸哭出声。   今日周末,陈回南陈回北两兄妹皆在家中休息。两人本待在屋里看连环画,见有人来后就安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后来更是从门缝里看到妈妈哭着回了房,顿时有点沉默。   陈回南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能知道妈妈在想哥哥,甚至能察觉到家里的氛围好似有些不寻常,爸妈的关系也变得比之前奇怪许多。   陈回北才九岁,随了她妈没心没肺的性子,沉默过后又抢了连环画美滋滋看起来,   当哥哥的抽了抽嘴角:“玩玩玩,你就知道玩儿!”   陈回北不懂:“不能玩吗?”   “能玩,你玩去吧!”   陈回南咬着唇起身躺回床上,拿起枕头把脸一遮,遮住心里的惶恐与不安。   从哥哥下放开始,他有好几次晚上上厕所时听到爸爸妈妈压低声音吵架了。   隔壁。   李桂芝哭完,把信拿出来看,结果又哭了一场。   就如谢善文所说,宁渝这次寄来的信确实有好几张。   里面写了他去年到达上阳村时见到的景见到的人,提起了当地的大队长也姓周,和奶奶同个姓。   李桂芝多少知道点婆婆的往事,于是便一下看出来了宁渝的未写之意。他话里有话,恐怕是在说当地队长是他奶奶的亲戚。   她一路看着,看到写衡衡时,就忍不住比划一下衡衡有多高了。   看到彰彰,便又很想瞧瞧彰彰长什么样。   信中说彰彰长得像他,但李桂芝想象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宁渝,越想反而越想笑。   大约是宁渝又当了爸,这里信上真的好好说了好多软和的话。   李桂芝心里热乎得紧,起身左顾右盼,拿出个袋子来,从家里整出好些东西装进去。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陈回东下班回来,见到家里乱糟糟,忍不住问道:“阿姨,饭还没做吗?”   李桂芝在人面前向来端着,但此刻竟没怎么顾上,只说道:“你稍微等会儿吧,我暂且有事。”   陈回东点点头,放下东西,笑了笑重新出门:“那好。我去我妈家接小智,小智今天说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这小子就是嘴馋。”   小智是他儿子,和衡衡一般年纪。而他这里的妈指的是丈母娘,家离得还挺远。李桂芝心想,也是难为他怕儿子在家受弟弟妹妹欺负而她这个后奶奶会偏帮,所以给送到丈母娘家去了。   只是她还没说话,屋里的陈回南就忽然跑出来,瞪着他:“想吃就让你妈做,为什么要让我妈做。”   说完,“啪”一声门又重重关上。   李桂芝愣住,忽然就笑出声,“瞧这孩子,回东你别在意,你弟弟他心思重,总想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还是把人看太坏了,我晚上让你爸爸好好教教他。”   陈回东僵笑着出门,才转身便立刻黑脸。   他这阿姨是在指桑骂槐呢,心思重是在说他,把人看得太坏也是在说他,还说什么会跟爸爸讲。被她这么一说,他还怎么去跟爸讲?   他藏着火气离开,屋里的李桂芝却痛快笑出声来。   心想,她儿媳妇那嘴巴是真有点好使。   当初茗茗总气她,现在她就学着茗茗说话的话术说旁人,确实容易把人气死,但自己也怪痛快的。   李桂芝不禁沉思。   嗯?忽然共情到乔茗茗的心情后,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上阳村。   夜晚,蝉声还未停歇。   “妈回信了没啊,她连封信都没回是不是在陈家过得不舒服?”睡前乔茗茗问宁渝。   宁渝边给她扇扇子边说:“哪有这么快,应该也才送到首都吧。”   乔茗茗“哦”了声,她这婆婆是真跟纸老虎似的,瞧着厉害但一戳就破。   她道:“我觉得你妈怪傻的。”   “嗯?怎么说?”   还要怎么说啊,说实话,她还挺担心李桂芝女士在陈家受委屈受欺负。后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除非人家孩子无条件信任你接受你。   但是吧,她婆婆怎么说也给陈家做了近十年饭菜,虽说没工作,但把那老陈和陈家兄妹照顾得不错。   乔茗茗撇嘴:“你就说吧,陈回西下乡,每个月是妈整理东西寄去的对不对?大到钱票小到月经带还有各种糖果饼干都给寄去,这些那两父子可都是撒手不管的。”   宁渝点头。   “还有陈回东孩子和衡衡一般大,从怀孕到生娃再到坐月子以及孩子三岁前的照顾是不是都是你妈一手操办的。就这流程下来,他们陈家不仅没理再说妈不上班,甚至该对妈感恩戴德了对吧?”   然而人家就理所当然了,三岁孩子再不需要费多大心思照顾,就把孩子送丈母娘家去。   乔茗茗猜都能猜到,你那三年多的照顾就散为云烟了。   “哎,其实你妈就是没吃过苦,不晓得人心险恶,说好听些是太单纯。”   她不禁感慨说道。   感慨完,就听旁边扇着风的宁渝突然幽幽说:“所以你从前总爱去逗妈。”   乔茗茗:“……”   “等等。”宁渝手一顿风就停下,撑着头故作思考道,“说难听点,其实是故意去撩拨人家。”   乔茗茗:“……”   也不要说难听,其实你猜对了。   她穿越后的三四年生活过得很爽,没有家庭纷争更没有智斗女二,以至于乔茗茗其实是有点无聊的。   从前她总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别人家的是大经《金刚经》,念得苦水直冒,而她家的顶多就是小经《双全经》,念得轻松自在。   她这婆婆虽然总爱烦她,却又完全属于乔茗茗能轻松应对的范围。   李桂芝女士还人菜瘾大,明明说不过她总是被她堵嘴,但又特爱来找她。   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乔茗茗觉得李桂芝女士是太孤独了。   平时出门不是买菜就是来找她,她会拎着吃的上门,然后这里指点一下那里指点一下。   乔茗茗心情好的时候就还爱跟她说说话的,心情不好时觉得怪烦,就想吃大肠……   李桂芝女士受不了大肠,会头也不回地跑走离开。   “太孤独了?”宁渝忽然问。   乔茗茗点点头:“对啊。陈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妈看见后孙子就想起亲孙子,估计平常也想得慌。等陈回东他儿子过了一岁又送到街道保育院去了,只需妈每天早晚接送和中午接送,其余时间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得无聊死。”   这番话说完,宁渝诧愕,而后出神,连扇风都忘了。   乔茗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嘟囔:“哎!想什么呢,睡吧睡吧,妈过得怎么样明天问问谢善文就晓得了,还得早起呢。”   说完,乔茗茗踢踢被子睡觉。   然而宁渝却睡不着,在黑暗中睖睁看着天花板。   他鼻尖莫名有点酸,等村里的狗吠声彻底停止后,他起身给闺女儿换片尿布,又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闺女,才闭着眼强迫自己睡过去。   这夜梦里好像发生很多,父亲在世,母亲还未改嫁……   睁开眼,天亮了。   宁渝睡醒发怔,恍若隔世。   乔茗茗是在隐隐窒息的怀抱中醒来的,她迷糊着问:“怎么啦?”   宁渝把头埋在她脖颈处,瓮声瓮气说:“我要好好的,你更要好好的。”   乔茗茗满头黑线。   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然而更神经的还在后头,只听宁渝道:“你瞧瞧我妈,她太可怜太苦了,苦了十几年我这个当儿子的还不理解她。”   说着,乔茗茗感受到宁渝蹭了蹭,然后皮肤上有滚烫的湿意传来。   乔茗茗:“???”   她黑脸了,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你死了我会改嫁还是我死了你会另娶啊?”   宁渝震惊,惊得哭意都没了,忙说:“我不是,我没有,我绝对不可能另娶的!”   “……”   哦买噶,乔茗茗要昏古七了……   宁渝一大早把乔茗茗吵醒并且成功惹怒她的结果就是起床后不停伏低做小,又是挤牙膏又是拧毛巾,如果她愿意宁渝甚至能直接上手帮她刷牙洗脸。   乔茗茗哼哼两声,离开家去坐驴车公社前终于愿意理他了。   在一旁抱着彰彰看戏的乔小弟笑得灿烂,趁着乔茗茗上厕所,凑到宁渝身边问:“姐夫,你怎么惹我二姐啦?”   宁渝觉得有点丢脸,不肯说。   然而他的坑爹好大儿从屋里探出头来,把手举得高高的,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爸爸说他不会死的,妈妈也不会死的,才不能想改嫁的事……唔!”   宁渝捂嘴,恨恨打了他好几下屁股。   他发誓,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治治他儿子的这张破嘴!   衡衡捂着屁股跳:“好疼好疼,爸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宁渝暗暗道:“我回家再来治你!”总得把你这破毛病给掰过来。   说完,又瞪儿子好几眼,等乔茗茗出现时忙跟在她身边离开。   “啊啊啊啊,麻麻,叭”   彰彰憋着劲儿,用力往爸妈离开的方向伸出手探出身。   “乖乖乖啊,咱们不去,太阳这么大,小心把咱们彰彰晒黑了。”   乔小弟抱着孩子颠啊颠,又么么亲香了好几口。   彰彰撇脸,等看到人彻底没了,转头瞧瞧黑炭舅舅,愣上几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嘿小屁孩,你啥意思嘛你。”   乔小弟赶紧哄人,把孩子放床上又是唱又是跳的,终于把人给哄得咯咯笑了。   而另一边,潇洒离去的无良父母,正在逛着热热闹闹的集市。   逛半小时后和谢善文约好的时间到了,于是就和周队长一起去公社招呼室。   招呼室其实就是电话室,公社花大价钱安装了电话,本质上是方便公社和上级的交流。   不过普通百姓也可以来,但你必须有人带着,而且得收费,也不占你便宜,就按照电话费收。   这导致压根就没什么人来,乔茗茗和宁渝来到这里时招呼室中只有电话员小李。   乔茗茗仔细观察观察这个年代的电话,心里无比怀念几十年后的手机。   小李见她看得仔细,就道:“我们这座电话可是整个市的公社里的头一个。”   乔茗茗好奇:“那平常有啥用吗?”   电话不就得好多人有才有用的吗?   小李急道:“除了平常通知事情外,还能跟外省交流嘞。隔壁建明公社的竹编草编,兰花公社的羊,咱们这里黄庄的鸡等等,这几个地方的好些生意都靠这个电话联系。”   乔茗茗恍然大悟,点点头后安静坐着等来电,心里若有所思。   太阳渐渐炎热,忽然一阵声音响起,小李接起电话“喂”了声,把目光看向宁渝。   “宁渝是吧,好的。”   小李把话筒伸出来:“你们等的电话来了,首都谢善文找。” 第47章 保姆小弟   公社办公区很安静, 门外风声簌簌,时而还能听到走路声。   宁渝拿起电话,“是我。”   电话那头的谢善文道:“咱们长话短说啊,你有时间写个报告寄给我, 我这边还在谈。不过我看这情况, 估计是不会松口回首都。所以咱们退一步, 我在想能不能让老师重启绵山的项目,刚好你人在绵山,老师也惦记着。老师那个项目你当时也有参与规划, 你要是能重新写完寄来我提交上去,应该也能起点作用。”   宁渝懂了:“所以是要把老师调到绵山的研究所中吗?”   “是的, 咱们院本来就不归属他们那群人管, 如今他们在咱们这里搞出这么多事已经是极限了,但是地方上的革委会还没那么大的能量,所以你和老师到地方上估计还更好些。”   宁渝:“我没事,老师也没事, 我们到哪儿都行。”   谢善文笑笑:“我知道。”   他又说了点细节, 把最近院里发生的事儿顺带提两句。   话到最后,叹气道:“你也别抱百分之百成功的希望, 现在还没谈下来呢。”   “没事儿,我能等。”说完宁渝有些沉默,他年轻他可以,但远在农场的老师却不行。   “行吧, 那就这样了。”谢善文想了想该交代的事都说了后道,“哦对了, 我昨天把你的信交给你妈了, 你妈还挺记挂你, 都哭了出来。”   宁渝又是一怔:“好,你帮我多看看她,拜托你了。”   “嗐,挂了挂了,咱俩谁跟谁啊。”   这时候的电话费不便宜,你要是多说一会儿,赚一天的工钱还不够抵的。   就是旁边等着收钱的电话员小李,听到他们聊这么久心里都怪为他们心疼的。   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儿非得在电话中说,不能写信的吗?   挂断电话,小李根据通话时间算钱。   交了钱后三人离开,到了外头周队长问:“你的事是有转机了吗?”   宁渝摇头:“变数大,现在还说不准。”   他眉头微拧,乔茗茗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宁渝立刻舒展眉头转头对她笑笑:“放心,我没事儿呢。”   反正他们都这样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就是担心老师,他那里条件很不好。   乔茗茗心疼:“有事别堆积在心里,你千万要跟我说说。”   周队长:“……”   他嘴巴张了又闭,最后道:“那什么,我到路口驴车上等你们。”   说完,心里啧啧两声,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闻到了什么味儿,总觉得奇奇怪怪。但他若是上过网冲过浪,就晓得那叫恋爱的酸臭味儿。   过分!在他一个都当了爷爷的人的面前搞这套,没杀人但是诛心啊这是!   队长背着手离开后,两人牵着手靠在一起慢慢走。   乔茗茗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于是就又躲到树荫底下,问他:“如果老师和你真能调去绵山的农科院,那咱们到时候是要住在绵山吗?”   宁渝笑笑:“说不准,我们这个不是坐在院里就能完成的,在山里待上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   乔茗茗“哦”一声,表示懂了。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头,这次换她皱眉。宁渝啥意思,就是说要出任务,选好地点后就两地来回跑的意思。   她挺舍不得上阳村的,若是回首都也就算了,但这又是去绵山市……   那还不如待在上阳村呢对不对?   边说边走,两人来到集市边缘。   这里人多他们把手松开,宁渝小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我知道老师想干啥,老师项目的研究地点挺适合放在上阳村。”   她舍不得离开这里去绵山,他也是如此。谁说楼房住的就有他们的小院舒服呢?对吧。   乔茗茗顿时又支棱起来,眉开眼笑:“我就想咱们厕所没用多久啊,我费了那么大心思,要是真走了我也太亏了。”   她高兴起来,有心情继续逛。   走着走着,瞧见程芸芸的摊位。   嗯?特别意外的空无一人。   乔茗茗疑惑地“嗯”一声,:“不对吧,芸芸做的酱菜真挺好吃的,衡衡嘴巴那么挑,吃了都说好呢。”   宁渝若有所思:“你要不然去看看定价?”   乔茗茗点点头,只是还没走上前程芸芸就看到她了。   程芸芸瞬间面露苦色,然后扯着乔茗茗的衣角来到角落:“没人买,问的人都说价格太高了。我也给他们试吃了,试吃后他们也说好吃啊,可说完就走。”   乔茗茗不可置信:“那你的肉酱呢?”   程芸芸直挠头:“肉酱倒是卖了出去两瓶,买的时候两个人都说太贵太贵,其中有个人说要不是她丈夫临时要出车,还是长途,才不会买呢。”   也就是那人家里有司机,估计才舍得买菌菇肉酱。   乔茗茗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忙道:“你先别急,说不准是公社集市不行呢?”   程芸芸:“行,我想继续试试,两瓶肉酱卖出去也不算空手而归对不,总得今天上午摆完吧。”她做事儿还算有韧性。   说完,摊前有人了,程芸芸赶紧去招呼。   乔茗茗慢慢走开,咬唇道:“不应该啊,这怎么会没人买?”   宁渝无语:“现在集市哪个摊生意最好?”   乔茗茗看一圈:“鸡鸭鱼之类的?”   “没错,这些统称为油水类铺子。”   乔茗茗瞬间秒懂,“哎呀”一声拍脑袋。   她的想法进入误区了,对于当下的人,即使是还算富裕的阳里公社的人来说,好吃不是最重要的。   在他们这里碳水等于油水,而如今碳水得到满足,油水却还没有。   所以有那钱,为什么不买油水?   好吃又怎样?哪里抵得过油水?   程芸芸花了大心思做腌菜和咸菜,价格再压低也压不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几分一斤给卖了吗?   所以说难怪肉酱能卖出去,而咸菜腌菜却不行。   而乔茗茗思考间,刚刚来摊位前的那人买了一瓶肉酱离开。   “……”   好吧,确实是她当初想当然了!   这次夫妻俩没逛多久,拎着自家买的东西以及帮小弟买的东西去路口。   半小时后,第一波要赶在中午前回家的人坐着第一辆驴车回家。   家中,乔小弟为了不让彰彰哇哇大哭,只好抱着这孩子在院里转悠来转悠去。   反正一坐下,她就嘴巴一瘪,乔小弟这时就跟个弹簧似的跳起来。   乔小弟无比心累。   为什么看着二姐和姐夫带娃这么轻松,好像随便把娃放哪里都行。   而他带娃只能不停抱着走着,但凡想休息一下娃就不乐意了。   “你就说,是不是想累死小舅?”乔小弟吞声忍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然而彰彰只觉得舅舅这模样搞笑,顿时把胖手攀上他的脸咯咯笑起来   她这一笑,乔小弟又是累又是满足,么么亲了好几下后来玩荡飞机。   于是乔茗茗和宁渝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乔小弟站在床边,两手撑着彰彰的腋下,让她飞来飞去。   彰彰笑得特别灿烂,乔小弟却满头大汗,看到两人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要哭了好吗!   “姐夫快点,把彰彰接过去。”   宁渝嘴角噙着笑,可不愿意这会儿接手:“你把彰彰放床上,哭就让她哭吧。”   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嚎两下发现没人理她后她自己就会停下。   乔小弟一听赶紧放下,爹妈都不管他还管啥啊,小孩儿果不其然地嗷嗷哭起来。   他一溜烟儿跑了出去,边跑边说:“我姐在厨房吗,我去做饭。”自己心太软了,彰彰稍微哭哭他就受不了。   乔茗茗正在厨房,把多买的一些东西塞到空间里。   乔小弟来时她已经塞完了,抓了只鱼给他说:“帮我把鱼鳞再处理一下。”   “成嘞!”   只要不让他带娃,他干什么都成。   今天中午的饭比较丰盛,前几天做的豆瓣酱和泡辣椒酱好了,于是便做了条豆瓣鱼。   豆瓣鱼是乔茗茗的拿手好菜,几年前和首都家里的邻居,也就是川省老奶奶学的。   做完后的豆瓣鱼红亮诱人,咸鲜中带着香辣,香辣中又透着甜味,贼下饭的一道菜。   端上桌后再来道炒茄子,加个香菇蛋羹与炒平菇,几人吃得肚子滚圆。   值得一提的是饭桌上的平菇,这是宁渝种出来的,不过也快吃没了就是。   宁渝准备在八九月份的时候开始种植第二轮,如果第二轮也可以,那么就能把法子推广给村里人了。   乔小弟饭量大,吃到最后直接用平菇的汤拿来拌饭,竟然也吃得津津有味。   他放下碗,擦擦嘴道:“姐夫,你哪天要是有空去知青院帮我看看呗,我们不晓得怎么就是种不出来。”   知青院因为没啥东西吃,所以当乔小弟提起这件事时他们便一致决定立刻种植了。   但也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怎样,就是种不出来。   宁渝点点头:“我明天上午有空,吃完饭就去瞧瞧。”   “你明天不要上工吗?”乔茗茗看他一眼,又低头喂着彰彰米粉说。   宁渝无奈扶额:“我也想上工,但你不是要去县城吗?”   他去了家里的彰彰给谁带,今天她小舅带一上午人都快废了一半。   也对哦,乔茗茗捏捏小孩儿脸蛋,控诉:“你太折磨人了,快些长大吧。”   长大了就可以讲道理了,不听还能教训教训。   夜晚。   白天的闷热终于消散许多,每到夏天他们家洗澡的时间就会推迟许多。   没办法,不推迟的话上床时又是一身汗。   此刻大约快八点,乔茗茗整理完卫生,宁渝也把院里的草锄完了。   忙活完,乔茗茗就准备去洗澡。   闺女已经睡着,这孩子今天把她舅累得够呛。不过精力发泄完后倒是便宜了他们这对哄孩子睡觉的父母。   到了晚上,宁渝心情好似又低落几分。   其实乔茗茗能看得出来,他这一整日的心情都十分不佳。   乔茗茗想了想,干脆把衣服扔床上,拉着他笑笑道:“你去年就说要带我捉泥鳅来着,要不今天去吧。”   秋天的泥鳅肥,但人们往往等不到那个时候。夏初之时泥鳅就会在晚上出现,天热的夜晚便是抓泥鳅的好时机。   宁渝望天,指着窗外:“这时候?”   乔茗茗“嗯嗯”两声,“快嘛快嘛!”   接着对衡衡道:“看看小舅在干什么,要是有空就把他找来,这样你也可以去哦。”   “真的吗!”衡衡惊喜地从床上爬下来,蹬蹬蹬地往知青院跑去。   乔茗茗追到门外大声说:“小心点儿别摔倒了,千万不能跟你小舅说咱们是去捉泥鳅!”   “知道知道!”   远远的,衡衡兴奋的声音传来。   宁渝:“……”   所以这又是要先把小弟骗过来给咱们带娃是吗?   夜色昏暗,可衡衡在农村里呆了一年早已能做到在黑暗中的地方健步如飞。   他哼哧哼哧地跑到知青院,推门进去奶声奶气问:“你们好,请问乔为家在哪里呀?”   知青院里正在开学习会的知青们:……   大家整齐划一转头,一瞬间所有的眼神都集中在衡衡身上。   衡衡悄悄往后退那么一小步,瞪着无辜的眼睛。   乔为家立刻站起身,笑笑道:“抱歉啊抱歉,我出去一下大家继续。”   说着他跑到门口,一把捞起衡衡:“咋啦这是,大晚上的还跑来。”   衡衡不会说谎,只能搂着小舅脖子道:“妈妈喊我来叫你。”   “叫我干啥呢?”他边走边说,“小舅我在学习呢,晓不晓得啥是学习。”   “嗯,我不晓得妈妈叫你干啥,但我知道学习是啥……”衡衡摇摇头,捂着嘴巴不肯说。   他想说他不知道,但是他又知道,好烦恼哦。   乔小弟笑了,逗他:“嘿,是不是你妈又找小舅舅做苦力啦?”   衡衡梗着脖子,就是不肯点头。   他答应了妈妈,千万不能说哦。   于是乔小弟到达旧牛棚时,就收获了一个睡得正香的外甥女。   “你们要去干啥?”他眼神想刀人。   乔茗茗拍拍他:“没事儿,她睡觉睡得特别熟,你开学习会把她抱去也行。”   乔小弟:“哦,那倒不必,今天的学习会我不参加也成。二姐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先说说你们到底要去干啥?”   他才毕业没多久,还没玩尽兴呢,一时之间对学习会真没什么想法,刚刚都如坐针毡了好吗。   乔茗茗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弟啊,那你就在我这儿看着彰彰吧,她喝过了也尿过了,我们很快回来。”   乔小弟愤愤,指着桶和铁夹子:“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不是要去抓泥鳅!”   竟然不带他,不带也就算了,还要让他带娃!   衡衡很机灵地在院里催了:“快点快点,爸妈快点啦。”   乔茗茗拉着宁渝就跑。 第48章 夜抓黄鳝   夏夜的星空是真的漂亮。   天上繁星点点, 亮暗似乎各不相同。月亮明亮如弯钩,月光皎洁照亮乡间小道。   衡衡美滋滋地提着桶,铁夹子和木桶碰撞时发出了铛铛铛的声音。   “妈妈,我吃过、黄鳝吗?”   这会儿正处在上坡路, 木桶和铁夹子对他来说还挺重的, 所以说话时大喘气。   宁渝想接过桶, 衡衡一躲还不让呢,认真道:“谢谢爸爸,但衡衡自己可以。”   乔茗茗抱着宁渝的手, 小心走过一条石头道说:“你当然吃过啦,你爸去年就钓过黄鳝啦, 你吃得可欢了呢。”   衡衡满意了, 他吃过就说明黄鳝能入口。   这小孩儿越长大对吃方面就越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胡萝卜都不吃了。   乔茗茗也没有去逼他,这个不吃就换一个嘛,其实她也不爱吃胡萝卜。   夏夜昆虫多, 走着时常能听到各种昆虫的声音。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村子外围的泥潭, 泥潭在上阳湖的旁边,再往上就是水库了, 平常村里人都不让小孩儿来到这。   危险啊,又是湖又是泥潭又是水库,还离村子远,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可没人来救的。   于是乔茗茗此时反复强调:“往后你不可以来这里听到没, 大牛他们约你来你都不许来,想来就告诉爸爸妈妈, 我们可以陪你来。”   衡衡嘟嘴:“妈妈你说好几遍啦。”   好啰嗦的, 他都会背了!   乔茗茗气笑, 揉揉他脑袋,把他头发搞得乱糟糟:“你最好刻在心里,要不然保准要让你吃竹笋炒肉。”   她说起这个,宁渝就想起来儿子的嘴确实得治一治。   大人说话总爱听,这可不行。   说话间,终于到达泥潭。   此处说是泥潭,其实更像沼泽。这要是在几十年后乔茗茗可不敢来,说不准脚下就是什么保护地区。   她对带有“保护”两字的花草动物包括地区都特别敬畏,敬而远之的那种!   没办法,谁晓得你采的这玩意儿地球上就剩多少了,你一脚踏进这个地方,会不会给这里带来什么几千年都没法恢复的伤害。   你要是真把什么珍稀植物给当成野花野草给拔了,你是冤还是不冤呐?   但这会儿不同,这会儿这里明显是自由之地。   这片泥潭种着莲藕,七八月份正是莲花盛放的时节,接天的莲叶与“别样红”的莲花实在是壮观,不过此刻天黑了他们看不到。   乔茗茗前几天上山时就看到过,心说这个村子往后若没有什么产业富起来,其实开发成旅游村落也很不错。   把这片莲花保护好咯,她就会来!   作为心心念念都是致富,且最能给村民们揽活的周队长,怎么着也不可能只种一泥潭的莲藕,在旁边靠近岸上还种植有芋头和甘蔗。   芋头地拼拼凑凑最起码有两亩,不说拿出去售卖给收购站,但肯定足够供给村民吃。   估计因为这个原因,上阳村的芋头饼在附近特别有名,有些婶子做的在乔茗茗看来比几十年后网红店里的还好吃。   而甘蔗地则更大了,宁渝说:“咱们这里的甘蔗每年11月份才成熟,到时候会请外村的人来一块收。”   因为自己村子收肯定来不及,收完后还会直接拉走,这其实属于任务作物。   所以这时候的农村里可没有闲田,瞧瞧除了这几样东西在,泥潭边肥一点的地方都被大家见缝插针的种上了芦蒿,芦蒿炒豆干,再放点肉丝去是真好吃。   当然啦,除荒地外。   乔茗茗打着手电筒,叉着腰兴致勃勃问:“现在咱们去哪里抓?”   宁渝拿着另外一个手电筒,四处找找,指着泥潭边缘说:“我下去,你就在上面。”   说着把手电筒给乔茗茗,脱了鞋,把裤脚卷起来,拎着铁钳子缓缓走到泥潭中。   乔茗茗手拿两个手电筒,直接照在他的位置上,顿时直接亮得能看清泥潭里的水草。   “有黄鳝吗?”   她兴奋问,衡衡也蹲在一旁使劲儿伸着头往宁渝那里看,此刻只需人轻轻在他屁股后一踢他怕是都会摔倒。   宁渝笑着点点头,小声说:“有!”   这个地方就是有黄鳝,而且数量可不少,但却分外难抓。   为啥呢,因为四通八达。   黄鳝和泥鳅外形上很像,都说泥鳅泥鳅滑不溜秋,黄鳝同样如此。   在这种地方只要没夹紧它,或者夹紧又被它挣扎了,你就很大概率再也抓不上它。   人家往泥里一钻,滋溜一下就没了影儿,困难着呢!否则泥塘里的黄鳝早被村民们抓绝种,哪里还能等得着他们来抓呢。   半小时过去,宁渝颗粒无收。   乔茗茗看得心急,忍不住问:“要不我也下去给你照着?”   手电筒灯光还是不够亮,导致宁渝只能在岸边这么一小块地方活动。稍微远一些,他就是凭感觉抓黄鳝。   宁渝摸摸水温:“也行吧,没有太凉,你小心点儿。”   衡衡一听瞪大眼睛,立刻举起小手:“我要我要,爸爸我也不怕凉。”   乔茗茗可不乐意了啊:“你这小人儿怎么啥都爱来凑热闹,下水后把你腰都给淹了你不怕啊,自己在岸上好好待好晓得不。”   要是惹得你爹火大,搞得你妈我也不能下去你就完了你。   说着,乔茗茗翘着唇角,把手电筒放一边的树桠之上,脱鞋子准备下水。   就在此时,衡衡哼哼唧唧的撒娇,“不要嘛我也想下去,爸爸我可以给你举灯……”   “哎”   夫妻俩异口同声!   乔茗茗瞳孔顿时放大,手一伸没拉住,只见衡衡脚底一滑,就跟那黄鳝钻孔似的,溜进了泥潭中。   “扑通”   宁渝瞬间扑过去把他从泥潭里提起来,衡衡乐得啊啊叫:“太棒了太棒了!”   他惊喜地歪头看乔茗茗,像是拿着小手帕招手似的:“妈妈你快下来呀,水好凉啊,泥土好软好软。”   边说他还边蹦几下,笑嘻嘻的。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决定给这小屁孩屁股两个大比兜!   你一个我一个,你半边我半边,打得这小孩儿捂着屁股直搓搓。   长能耐了你啊!   可下来都下来了,你能拿他怎么办,就一起玩儿呗。   宁渝似乎怕乔茗茗会继续生气,偷偷说:“今天不带他下水,我明天也是要带他下水的。”   小孩儿就是这样,好奇心天生旺盛,而衡衡的好奇心更是强到不行。   做家长的堵不如疏,他既然好奇就带他去玩几次,觉得没啥好玩后他自然就不会再惦记着这里。   乔茗茗面无表情地眯着眼,对天翻白眼:“行啊,明天早上你来洗衣服。”   如今她孩子也生完了,月子更是坐完了,于是家里每天的衣服就又变成了一人洗一天。   明天正好轮到乔茗茗洗,要不然她的脸也不能这么黑,泥潭滚过的衣服多难洗啊。   宁渝:“……好的。”   话音刚落,乔茗茗粲然一笑。   真好!明天能多睡半小时了。   宁渝无奈笑笑,心说你刚刚那样,应该是就等着我开口说揽过洗衣服的事儿吧。   这会儿月色明亮,照得这片泥潭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   泥潭并不是只有他们三人来,陆陆续续的也有六七个人提着桶来。   “宁渝和小乔啊,你们也来摸鱼?”   大老远的那人拎的手电筒灯光太暗,所以不知是村里哪位大叔对着他们喊。   宁渝“哎”了声,笑笑说:“我们来摸黄鳝,就是来了好久还没摸到。”   “嗐,泥潭黄鳝精嘛,你要去旁边的沟渠里啦,那里不要下水就能摸得到。”   他终于走近,乔茗茗和宁渝就认出来了,这人是程芸芸的叔叔,村里人都叫他程老三。   而他身边跟着的年轻男人是程芸芸的大哥程连龙,估计基因不错,这一家子都是壮硕身材。   程连龙远比兄弟都憨厚,指着附近沟渠说:“那里黄鳝会多些。”   宁渝笑道:“谢谢了,我们等会儿过去走走看。现在主要是我家这小子就赖在这里不肯动弹了,摸得正欢呢。”   这叔侄俩点点头,心里都觉得这一家人奇奇怪怪的。   瞧瞧这大晚上,男人来泥潭也就算,女人也跟着来。还不止呢,走近一看还有小孩。   这么小只能在岸边走走,就这都把大腿差点掩盖,难怪抓不到黄鳝。   等两人走后乔茗茗问:“你去年是不是就在那个沟渠里抓到黄鳝的?”   宁渝点点头,刚想说话就瞳孔一缩,然后弯下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脚下抓出一条好大好肥的黄鳝来。   “快快快快快!”   宁渝急忙叫道。   乔茗茗手忙脚乱地把木桶拿过来,黄鳝甩着身子,噼里啪啦的甩着泥点儿,顿时甩得夫妻俩满身都是。   “哈哈哈哈,妈妈脸上都是泥呢!”   衡衡叉着腰笑,乔茗茗终于忍不住,做出了那个想做许久的动作   轻轻踢他一脚。   果然,这个三头身的小屁孩“啪”地一下摔坐在泥潭上。   他懵逼了。   这次换乔茗茗叉腰哈哈笑。   宁渝忍笑走开,他才不像这对母子俩那么幼稚呢。   这次的肥黄鳝就像是开门红,大约十几分钟后又找到第二条,很快又第三条。   宁渝是真的很喜欢钓鱼摸黄鳝这种事情,不消多时,乔茗茗就见他脸上露出真正的,由心而发的开怀来。   就该这样嘛,伤心事不要过夜。   生气会伤肝,伤心事会伤身啦。   月光渐渐如水。   乔茗茗估摸着他们已经出来两个小时,这会儿怎么说也即将晚上十点了吧?   于是他们收工,衡衡玩得非常尽兴,后来还跟着程老三叔侄去摸鱼。   别说,还真带了四条小鱼回来,用油煎一煎,再加两块豆腐,应该能做出一碗白浓浓的鱼汤。   衡衡不停嚷嚷:“不可以把小鱼煎了熬汤喝的,这是衡衡抓来的伙伴,我要喂它们长大,就像喂小妹一样。”   呃……   乔茗茗忍住咽口水的动作:“然后呢。”   “然后我就放生啦,让它们去河里去湖里,这样它们才能自由自在,才能生出更多的小鱼给咱们吃呢。”   夫妻俩再次对视一眼,意思皆是:这话你教的?   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摇头:不是我啊,真不是我。   那就是这小子从外头学来的,还是他自己自学悟到的?   听着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回到家,月亮仿佛挂在了村里那棵香樟树的树顶上。   宁渝拎着装着黄鳝的木桶,乔茗茗手上拿着铁钳,而衡衡则十分宝贵他的四只小鱼。   屋里烛火摇晃,乔小弟正坐在书桌前津津有味地看着连环画,时不时还嘴低笑出声。   “嘿!”   乔茗茗突然从窗户那里探进头来,乔小弟“嚯”了一声,往椅背一倒,吓得手里的书都差点丢了。   “二姐!”乔小弟深深吐出一口气,“大晚上的吓死人了你。”   说完,他放下书匆匆跑出去,兴奋问:“真的能抓到黄鳝吗,项琪他们几人连续了好几晚都毫无收获,怎么去的怎么回,后头干脆都不去了。”   乔茗茗得意地微微抬起下巴,指着木桶:“喏,整整齐齐四只黄鳝。有大有小,省着点儿怎么的也可以吃上那么两三顿。”   乔小弟震惊了:“这么好抓?”   “当然不是!”乔茗茗扯着自己的衣服,“你瞧瞧我,我就差没变成泥人了。”   她又说:“你是没看到衡衡,他才真正是个泥球,这会儿是被他爸提溜到卫生间洗洗冲冲去了。”   乔小弟心说,即使是这样能换回四条黄鳝也很值啊。   乔茗茗决定做个好姐姐,大手一挥:“明儿咱们就吃黄鳝,你说说想吃啥,我给你做。”   “你做?”   “对啊,我不会做的就你姐夫来。”   乔茗茗算了算,周队长说明天是早晨八点出发,且可以乘着运送化肥的拖拉机,那正常来讲他们傍晚是能够回来的。   乔小弟立刻道:“生爆鳝片!”   乔茗茗瞪眼:“好麻烦的!”   乔小弟理直气壮:“可我就想吃这个,二姐啊,我可是帮你们看了快一天的娃啊。”   乔茗茗心虚:“……行吧。”   乔家附近有个国营饭店,里头做菜的老师傅就做得一手好浙菜,其中生爆鳝片是招牌。   但他们家很少能吃到,回想一下好像才三次。   一次是大侄子出生,一次是年三十,最后一次就是乔茗茗和宁渝处完对象到乔家商量着办酒席的时候。   乔小弟可爱死那个味儿了,黄鳝不是他们想买就能买到的,生爆鳝片更是难。   说完话,乔小弟揣着宁渝从废品收购站里买回来的连环画回到知青院。   此时知青院里还能听到阵阵读书声,刻苦的程度简直和他毕业考那段时间有的一拼,搞得乔小弟洗完澡后也不好意思上床了,只能把连环画塞在枕头底下,然后捧起书开始读。   哎,这生活过的……   翌日。   乔茗茗睡个自然醒,醒来特别清爽。   吃过早饭,坐上轰轰响且冒着气儿的拖拉机离开上阳村。   同行的有周队长、周苹果和唐际秋,以及非想跟去的乔小弟。   周队长见乔小弟这人还算机灵,于是欣然同意带他一起去。   坐在车后斗,周苹果和唐际秋大热天的非得坐在一起。大热天的虽然没碰着对方,但你看我一眼我又回看你一眼,乔茗茗捂着眼睛没眼看。   这段时间他们俩处对象的事儿可在村里掀起舆论大波浪,谁也没想到周苹果能看得上唐际秋!   在村里人眼中,周苹果可比唐际秋靠谱多了好嘛。反正在那晚“周三叔打女婿”的戏码发生之前,除了乔茗茗这种知道内情的,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俩放在一起想。   就是唐际秋他老娘都是从其他人口中知晓的呢。   当时是晚上,唐母正收拾着菜园子。   邻居急急忙忙跑来说了这件事儿,她一听水瓢顿时掉在地上,第一反应竟然是:我说凤霞她娘,你莫不是大晚上的来消遣我吧?   她面带怀疑,深深的怀疑。   村里谁家姑娘能主动看上她儿子啊,她儿子可是相了好几回亲,人家女方家都觉得他太跳脱太不靠谱所以拒绝了的。   而周苹果又是谁啊?   可以说只要她爹放话出来不准备招上门女婿了,保准有不少人都得踏上她家门。   有人说人家姑娘往后要养着爹妈,但你先得瞧瞧,人家爹妈也是有一份家业在的。   这话倒不是说套图人家什么,只是说即使是养了,那些家业也够,不碍着自家啥事儿!   反正唐母听到这话后再三确认,然后晕乎乎地“哎呀妈”呀了一声,撒腿就往外头跑。   找到唐际秋后问了又问,彻底确定后脸上笑得都跟朵开得灿烂的菊花似的。   唐母都想哭:“我的儿,长这么大你今儿可终于给妈争口大气了你啊!”   唐际秋:“……”当场无话可说。   因为家里支持,简直是四脚朝天的支持,所以唐际秋和周苹果的新房盖得特别快。   唐际秋这人也坏的很,常拿图纸去周家找周三叔溜达也就算了,还非故意把房子图纸和家具图纸画得乱糟糟的。   周志才并不想说话,他只哼哼地翻白眼。但奈何把厨房建在厕所边的操作他真的受不了,于是就开口提建议了。   凡事开头难啊,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今发展成周志才见天儿地跑到新房子那里去盯着,愣是生生把盖房子的进程搞慢许多。   可唐际秋秋收后还打算结婚呢,他和周苹果急得直挠挠头。   哎呀这事儿被两人搞的,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乔茗茗这会儿想起两人的抱怨就好笑,原本现在都该盖好主屋的了,然而还在为了要怎么建、建多大而扯皮。   “突突突突”   车辆很快进入公社修的大道。   车上已经没那么抖了,乔茗茗不需要再抓着车上插着的木棍,往小弟身上一靠便开始感受清晨的风。   这会儿估计才八点多,太阳早已升起,却还并未照耀到这条大道上。   清晨的风是凉爽的,吹得令人浑身畅快。   又过了一个小时,车辆到达县城。   下车前,乔茗茗叮嘱:“你刚来很多东西还不懂,所以能不要说话就不要说话,多听多看多观察。”   乔小弟点点头,先跳下去,然后扶着乔茗茗下车。   乔茗茗站定,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阳光此刻照耀在她的脸上,惹得脸上细微的绒毛尽现,却也给她眼瞳中镀上一层金光。   乔小弟好似头回见到这样的二姐。   怎么说呢,藏着……野心?   他没太琢磨明白。   周苹果几人也都下来了,举起手放在额头前,挡着太阳看向供销社的方向。   “这位主任生活挺规律的,每天七点钟准时来供销社,检查卫生,检查记录本和清点仓库等等,该做的他都做,反正就按规矩来。”   周苹果说道,就是这样,他们才不晓得怎么和这位主任谈。后来有位店员见他们来太多回,就偷偷透露,说是主任害怕有人举报他吃回扣。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哪有回扣啊!   乔茗茗想了想:“其实也很好理解,你先前说他有个儿子在政府工作对不对?”   周苹果点点头,“大学生呢,还是从咱们县城高中升到大学去的,当年还闹出点事儿,村里知青都在说,我记得可紧了。”   唐际秋举起手:“我听项琪说过,他说这个名额当初还有一个学生在争,那人的爹……”   他说着,对路过的红袖章隐晦地使了使眼神,“就是那里的一个领导,但是去的还是这位主任的儿子。”   乔茗茗心道,这不就对了嘛!这换作是她,她也只敢按部就班地工作。 第49章 另辟蹊径   得知其中内情, 乔茗茗忽然觉得找这位供销社主任并没什么必要。   周苹果不解:“为什么,咱们今天不就是来找他的吗?”   乔茗茗看向周队长,周队长摩挲着手上的笔记本,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去了好多次依旧不成, 就说明人家意志坚定他们很难改变。   所以要去哪儿呢?   乔茗茗指了指远处:“县委大院。”   周队长咽咽口水, 他就知道。   在那一瞬间他就突然同步上了乔茗茗的脑回路, 这姑娘就是特别爱把事儿往上捅,压根没有为领导减轻负担的意识。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对不对。   反正周队长发现只要你舍弃些脸皮, 办事就能顺利许多后,他一方面觉得这操作有点儿骚, 一方面他又不可自拔地“沉迷”上了这种操作。   上回找公社借钱, 公社哭穷,但只要他哭得更惨公社就愿意给。   找县里借钱,县里倒是特别爽快借了。这突然让周队长无师自通地明白,借钱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只要你愿意乖乖去实践上头给下来的政策, 人家可乐意借给你了。   照乔茗茗的话来说,这不是借钱, 这明明是响应政策,说得不要脸点这分明就是帮助领导解决困难啊!   这好事,是双赢的好事儿!   周队长顿时之间昂首挺胸,手一挥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县委大院走去。   孩子有事儿找家长, 他们大队有事儿确实该找县委。   不过他们也没打算告状,告状他们也不占理啊。在周队长的想法里, 只要刘主任他儿子理解他们大队的困难, 并且愿意适当地施以援手, 例如劝说劝说刘主任,这件事儿就算圆满解决。   周队长换位思考一下就能猜到,刘主任明显是个听孩子话的爹。   今日是工作日,路上行人步履匆匆,沿街的街角下倒有上了岁数的老人在纳鞋底。   纳鞋底就跟糊纸盒一般,劳动主力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和一些没有工作待在家里做全职主妇的女人们。   这项工作要比糊纸盒稍稍要更有技术含量一些,也更为繁琐一些,但根据乔茗茗了解,纳鞋底的价格还更低廉。   “你别觉得价格低,我们乡下人还抢不到鞋厂的指标呢。”周苹果听乔茗茗感慨便这般说,“鞋厂每年就生产那些鞋,往往我们没听到消息就被人分完了,纳鞋底可比编竹编合算许多。”   行吧,乔茗茗懂了。   说话间,他们到达县委大院门口。   这地方周队长也算常来,至少每年要来一次。他与那位主任的儿子也有几面之情,虽然不太熟,但也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于是周队长掏出一根烟递给看门大爷,笑呵呵问:“老许,刘新干部在没在里头。”   老许接过烟,瞧了瞧他后头跟着的一大串人,点点头道:“小刘在呢,刚刚去帮姜书记拿了个资料回来。”   “那可巧了,我正有事儿找他。”周队长惊讶道,说着就想进去,想想又道,“你能不能帮我喊他出来一下,我这么些人贸然跟进去也不好啊对不对。”   老许心说这当然啊,他道:“你等等,我去帮你喊小刘。”   等他走后,乔茗茗便疑惑问了:“他是大学生呢,分配到县里怎么……”   怎么瞅着好像职位还挺一般。   这年代的大学生稀有,是真的稀有,你普通的单位里要有一个得把人家供起来。   乔茗茗当初的供销社主任就是大学生,后来没两年果然升了,接他班的就是部队复员的军人。   她在供销社没待几年,所幸遇到的两任领导都算不错,现在想想还挺感慨的。   周队长笑了笑,小声道::“你不懂,人家跟的领导好啊,没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去市里。”   乔茗茗恍然大悟,原来人家走这条路。   大约三分钟,刘新匆匆走了出来。   “周队长,好久不见。”他含笑伸出手,然后看了看乔茗茗几人,“这几位是?”   “哎,村里的年轻人,带他们出来历练历练的。”周队长因为有乔茗茗在,所以直接一笔带过,“为的还是我们村山柚油的事儿。”   刘新引着几人进来,关切问:“怎么,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乔茗茗眨眨眼,周队长拉着刘新到旁边,低声道:“困难倒是没多大困难,我们就是想请领导们给介绍介绍,山柚油总不能只在咱们县里销售。”   刘新懂了,这是想让县里牵桥搭线,开拓市里的市场。   可是不对啊,这县里大部分人都还没见到这山柚油吧?   提起这事儿,周队长就露出一副“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表情来。   乔茗茗尴尬笑笑,接着为难道:“那什么,刘主任是个再严谨不过的性子,现在还在对山柚油进行审查中。”   刘新又懂了,所以你们这其实是来告状来了。   可人家在没找领导前,反而事先把事儿给你挑明,加上确实是他爸有错,所以刘新生不起什么气来。   他无奈叹气,道:“我爸这种性格也就只能待在县里的供销社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队长:“哎,事情不能这么说,刘主任确实把供销社管的还可以。”   虽然小乔总嚷嚷着县里但凡多几家供销社这家供销社就得倒闭,但在周队长看来,刘主任管的供销社里没出现醋里掺水盐巴结块的现象就已经特别不错了。   甚至人家供销社里的残次品都不会说只提供给内部人员,而是全部拿出来对外降价销售处理。   刘新干脆说:“这样吧,我带你们去见姜书记,姜书记这会儿有空。”   说着,就往楼上走。   周队长隐晦地看了乔茗茗一眼,意思是咱们不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和刘新提提这事儿吗,怎么刘新还真就带他们去见姜书记了?   这里头的事儿可和他爹有关啊!   乔茗茗轻轻摇头,跟上去就是。   姜书记这人性子周队长其实不太了解,但乔茗茗时常跟着宁渝看报纸,倒能猜出来些。   宁渝看的报纸并不只是全国性的和省报,他还经常能从废品收购站里搞到县里宣传栏上贴着的“县报”。   县里当然没报纸,但县委大院外墙上有一面的长栏,这上头就贴着不少报告,当下县里是想走什么样的路,实施什么样的政策在这里多多少少都能看得到。   宁渝当时就说,这位姜书记肯定是个年轻人。后来问周队长,确认人家岁数确实不大。   他也是大学生,而且还不是现在的工农兵大学中出来的大学生,特别有冲劲儿和锐意进取的精神。   上楼之后,乔茗茗就低头装鹌鹑了。   趁着刘新没注意,把自己带着的笔记本也塞给旁边的乔小弟。   乔小弟也紧张啊,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于是又忍不住塞了回去。   乔茗茗:“……”   这弟弟拿来有何用?   姜书记的办公室在三楼,这会儿人家刚好有空,正在走廊上活动活动筋骨看风景呢,见到他们这么一行人明显有点惊讶。   刘新告知他们来意,顺带还把自己谨慎爹死活没肯让上阳村山柚油进供销社的事儿过了明路。   姜书记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笑着让几人都进办公室去。   姜书记边坐下边道:“哎,就该如此嘛!你们上阳村的山柚油我是很看好的,据我了解咱们省里你们还是头一家。”   在农村里想要推行一项政策其实很难,每年只有任务作物才能顺顺当当的完成。   至于搞副业?   队里怕赔钱。   这时候的钱真不好赚,大家兜里没多少钱抗风险能力也低。   姜书记叹气:“我记得你们隔壁黄庄去年是发生鸡瘟了对吧,今年听说养鸡的数量减少许多,这样不太行,哪里就能退缩了呢。”   周队长“嗐”了声,“估计是元气还没恢复,我听黄庄队长说准备重新修缮一下鸡圈,明年或者后年大概率又会恢复养殖吧。”   “这就成,供销社的事我会问问,除了这个之外,”姜书记把水推过去,“刚刚小刘说你们想去市里谋求发展,这想法不错,周队长你们村里具体是怎么打算的?”   想让县里牵桥搭线,可以倒是也可以,但你产品的质量和产量以及包装运输上能不能跟上呢?   周队长准备的很充分,把手里本子翻开:“这是我们今年的油茶树种植数量,这是往年的,这是今年预计将收货油茶籽的数量,以及能产出多少的山柚油。”   姜书记接过看看,觉得纸上记录的数据还算真实,但……   “你们的山柚油是在公社榨油坊榨的?”他问,“出油率是多少。”   乔茗茗顿时一急,然后就听周队长说:“约莫在百分之十五。”   话音刚落,姜书记就有些遗憾。   百分之十五啊。   乔茗茗实在忍不住了,说:“姜书记,头一年的出油率确实如此,但是今年肯定不同。”   “哦,这话怎么说?”他好奇。   乔茗茗:“头一年的油茶树我们并未打理,而且后熟与榨油加工的环节都交由榨油坊。但我们上阳村是预备自己建造个榨油坊的,到时候全程由我们自己把控,出油率肯定能好些。”   姜书记:“油茶树树种?”   “树种不错,从理想状态来看出油率能达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上,这还是保守估计。”   姜书记:“榨油机器呢?”   “机器暂且还在看,听说有款新的榨油机器已经上市。如果我们能售往市里,只需拿下三处供销社的单子,预计三年内就可以购买到这台榨油机。”   说着,乔茗茗也翻开自己手里的本子,这是村里有关山柚油的账本。   她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宁渝提起的事儿,说:“不仅如此,我们预备对今年这批种下去的油茶树进行嫁接提前挂果。这时候就是嫁接的好时候,气候也适合。如果顺利的话,最迟后年就能收获,大后年能进入盛果期。”   姜书记:“你叫什么名字?”   她默了默:“……乔茗茗。”   姜书记点头表示记住,没太在意继续问:“村里有懂这方面的?”   呃……   乔茗茗默默看了眼周队长,瞧吧,她和宁渝这身份太能限制人了。   周队长思考两秒,看了眼门外。   姜书记动了动,道:“小刘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行。”刘新走出去把门带上,屋里仿佛顿时安静下来。   周队长这才小声说:“村里有个从首都农科院下放的同志,很是懂行。我们村里今年还搞了两亩地来实验稻田养鱼,这个法子就是他提出来的。对了,他会自己在家里种菇,成本特别低……”   姜书记:“??!”   不是啊,有就有,怎么还对他讲出来呢。这种事许多地方都有,大家心知肚明就成了,哪里能主动跟领导说。   他语塞了片刻,无奈道:“下放的同志也是咱们的同志,咱们是要帮助他改造,而非是排挤他。这是上头定下的基调,是万不能作贱人家的。”   “对对对。”   姜书记“嗯”了声接着说:“我觉得你们这样就很好,他能够在你们村里呈现出新的面貌来,说明你们平常做的不错,既然如此用他又何妨呢,受惠的还是咱们广大老百姓嘛。”   “对对对。”   姜书记:“如果他这几个法子有成效,你到时候跟我说说,也能推广到其他公社对不对?”   “对对对。”   姜书记:“那他叫什么名字?”   周队长:“叫宁渝。”   姜书记心想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   他记性特别不错,依稀记得去年他们这里确实来了个下放的首都人,还是临时通知的。   至于他为什么能记得这么紧,是因为没过多久听说那人的妻子也来了,还带着三岁小孩儿,同样也是临时通知。   这事可少见,带着小孩的更少见。   那人叫宁渝,妻子是?   他坐直身体,目光缓缓放在乔茗茗身上,“这位同志,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乔茗茗:“……乔茗茗。”   尴尬,气氛就是特别尴尬。   姜书记真真就愣了几秒,然后难得“哦”了声无话可说。   他没想到她这么虎,更没想到周队长这么勇,你们村里人都不怕受连累的吗?   他倒吸口气,抓抓脑袋:“行吧!”   这对夫妻估摸着还是要回去的,要不然哪能分到这里还分到一起,甚至还有人打招呼关照一二。   乔茗茗赶紧转移话题:“我们村对山柚油的期望远不止于此,您可有想过广交会?”   姜书记本来还没缓过神来,听到广交会三字顿时被吸引:“你说说。”   乔茗茗:“三年后我们预计能建起榨油坊,用上新榨油机,同时也刚好是今年这批油茶树的盛果期,预计能把出油率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五,到时候您觉得能参加广交会吗?”   姜书记:“很遗憾,从目前情况来说应该不行。广交会虽说对农场品方面有鼓励态度和扶持政策,但那也是闻名全省的产品。”   乔茗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只看我们村当然不行,怕是连县城都出不去,就像现在我们还在忙着怎么把山柚油送进县城供销社的事儿。”   “但是!”乔茗茗肯定道,“如果有咱们的政府帮忙,有姜书记您的帮忙,我们有信心!”   她转头,目光灼灼问周队长:“对吧!”   只是还没等周队长回答,周苹果等人就分外激动:“对!”   周队长憋出个笑来:“……对。”   不对啊!咱们没商量过这一茬啊!   我没信心,真没信心! 第50章 宁渝献策   时间快到中午, 办公室的门还关着,里头明显还没有详谈完毕。   直到门外隐有挂钟敲响时,屋里几人才顿时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十二点。   不一会儿, 乔茗茗一行人就告辞离开。出了县委大院后所有人都斗志昂扬, 唯有周队长一人颇为沉默。   咋办呢?   办不到咋办呢?   他来的时候千算万算就没算到, 小乔竟然敢对姜书记说上广交会的事,让姜书记帮忙和绵山市里联系。   不是,这怎么敢啊?   周队长总觉得他这几十年来受到的最大震撼莫过于此, 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若是办不到怎么办!   乔茗茗奇怪:“办不到就办不到呗。”   她又没有立下军令状,更没签什么合同, 办不到难道还会抓她去赔钱和坐牢吗?   周队长气得仰倒:“你答应了人家, 大话都放出去了,怎么能办不到呢!”   到时候让领导怎么看,让人家还怎么相信你呢对不对?   乔茗茗分外震惊:“队长啊,你谈项目, 当然要把饼往大了去画啦。其实人家对你能不能完成饼的概率心里有数, 但是你没完成人家也是满意的。”   理想嘛,要远大。   你朝着远大的理想去努力, 即使没完成你也实现了小理想对不对?   “哎!”乔茗茗觑周队长一眼,摇了摇头,“队长你还是太老实。”   想要做生意哪能这样嘛!   周队长捂着胸口无言以对,快速往前走, 他怕自己再听乔茗茗说几句话得昏过去。   周苹果捂着嘴,队长走后她才敢和乔茗茗对视一眼, 然后哈哈笑出声。   下午两点半, 烈日炎炎。   一行人蹭着隔壁黄庄的驴车回村里, 到家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   乔茗茗回到家先是猛喝一杯水,然后就迫不及待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宁渝抱着彰彰哄她睡觉,见此不由问:“你们回来时没去国营饭店吃个饭吗?”   乔茗茗摇摇头,嘴巴里鼓鼓囊囊:“队长心里压着事儿呢,哪有什么心思去吃饭?”   宁渝:“你又给队长搞出啥活来啦?”   乔茗茗鼓着脸颊,瞪眼看他:“什么叫我又给队长搞出什么活来了?分明是好事儿,大大的好事儿!”   好吧,那就是确实搞出活了。   宁渝默默为周队长掬一把辛酸泪,他家茗茗思维跳脱想法多变,总能在关键时期给你搞出点事来,周队长必须要有颗强大的心脏才能容忍她。   “那小弟呢?”他又问。   乔茗茗呆了呆,嘴巴嚼啊嚼:“对哦,我忘记让他来吃饭了。哎呀没关系,他自己会来,他给知青带东西先回知青院了。”   话是这么说,乔茗茗还是转头叫衡衡:“等会儿再看书,去叫你小舅来吃饭。”   衡衡撅着嘴巴爬下床:“妈妈,小舅是不是把我的连环画给带走啦?”   “对啊,所以你去找他拿回来吧!”   乔茗茗朝他挥了挥手,衡衡便气鼓鼓地穿上鞋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可难过的是,舅甥两人在半道上毫不意外地碰上。   衡衡叉腰仰头:“小舅,我的书呢!”   我那好大的一沓书呢!   乔小弟顺手把他捞起来:“先借舅舅看,看完后再还给你。”   衡衡嘟嘴吐槽:“小舅你好幼稚哦。”   连他四岁小孩的书都看呢。   “嘿,小屁孩还懂幼稚这个词儿啦?”说着捏了捏他的肉屁股,惹得衡衡拼命挣扎。   “小舅不敢动不敢动!”衡衡嗷嗷叫唤,“我屁股好痛的。”   “咋啦,摔倒了?”   衡衡咬着嘴唇:“今天被爸爸教训啦。”   “你爸打你屁股了?”   “没有。”衡衡搂着小舅脖子,觉得太丢脸不肯说。   就在此时,宁渝也在家里对乔茗茗说这件事儿。   “……这小孩不教训不行,哪有总是偷听大人说话,还大大咧咧说出来的。”   乔茗茗捧着碗点头。   “好几回都是这样了,我前两天就想着要抽时间跟他好好讲。”   乔茗茗捧着碗再点点头。   她吞下去嘴里的东西,抬头道:“好了,别打铺垫了,你就直说把他咋的了吧?”   宁渝:“……也没怎么的,我没打他,就是和他好好讲了讲道理。”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讲久了,他腿麻了,爬上床的时候摔了。”   摔下床梯的时候吓了彰彰一大跳,然后他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坐在地上时表情好像都傻了,爸爸妈妈直叫。   那瞬间把宁渝也吓得不轻,手里东西都扔到地上冲过去。   直到他说是屁股摔到时,宁渝才松口气,摔到屁股没啥关系。   过几分钟,扒下他的裤子一看,果然摔得屁股乌青!   反正今天的谈话指标应该是超额完成的,有这么一摔,他该是再也不会去故意听大人说话了。   乔茗茗无语:“你这爹当的……”   宁渝心虚:“其实我也没想到。”   谁晓得他会腿麻对吧。   这事暂且不提,乔茗茗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把今天在办公室里和姜主任说的话都给差不多地重复一遍,宁渝听完不但无话可说,还满头黑线。   难怪周队长得崩溃,这计划在现在听来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啊。   宁渝拧拧额头,叹了声气,欲言又止。   “你说嘛!”乔茗茗又扒了一口饭,看着他含糊道。   宁渝:“……算了,也没什么。”   就是周队长估计马上就要去公社了,明年四月份新的队长就要产生,也不晓得是谁,更不晓得能不能容忍你这么多的想法。   乔茗茗哼两声:“不说就算啦。哦对了,嫁接的事儿得想想办法在这段时间完成,姜书记说他过段时间应该会来看看,具体啥时候也没说,搞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她吃完,放下碗。   正巧,乔小弟抱着衡衡进来:“衡衡屁股怎么啦?”   “爸爸不许说!”衡衡捂着舅舅嘴着急道。   宁渝:“行,我不说。”   也不知道随谁了,这小孩贼要面子,现在这年纪都在想往后换牙该咋办了。   因为这个,还缠着宁渝,让宁渝教他认字写字,说是往后自己掉了牙齿,就要靠笔和纸来交流。   乔小弟过来吃饭,吃完饭后帮着洗个碗,又扒下衡衡的裤子,看到乌青后才嘿嘿笑着离开。   留下气得跟河豚一样的衡衡。   乔茗茗今天累得慌,拿着衣服去洗个澡后也上床午睡去。   唯有周队长愁啊,非常愁。   宁渝跟乔小弟去知青院帮忙看种植的菌菇时,就透过没关的门瞧见周队长坐在自家院子里,愁眉苦脸的抽着烟。   “走吧,我先去看看。”宁渝脚步顿了顿,打算先去知青院。   知青院的面积挺大,从前也是地主的家,后来改成了知青院。   可再大也抵不过人多,房间里边基本都是大通铺,也只有大通铺才能住得下这么多人。   这里隐隐以项琪为首,周队长平日有什么话要通知知青们,也是通过项琪来通知。   这会儿宁渝到这里,就是项琪引着他来到菌菇种植房。   宁渝一看,发现他们的种植房可比自己家里的要好,自家的那个好像随时都要塌了。   项琪:“菌袋里的各种东西都是按照比例严格放的,甚至养料也有在做。”   宁渝检查一遍,问道:“确实,你这菌菇袋做的不错,这个房子的朝向也不错,足够阴凉气温也低。”   他在家里也是尽可能的让房子朝阴,然后保持一定的湿度。   “那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项琪想不明白。   宁渝思考片刻,掀开个角拿起稻草桔梗等等的养料瞧了瞧,问:“你这个隔水煮过吗?”   项琪摇摇头:“还要这样?”   宁渝:“你试试吧,如果其他步骤都正确,那就是这一步的问题。”   “成,我明儿试试。”   说着,宁渝走了出来。   他想,这些知青们接受新知识的能力要远比村民们高,其实想要推广家养菌菇可以找知青们帮忙。   这事儿越想越不错,他放在了心上,然后告辞离开。   项琪送他出门,回来时旁人悄悄说:“我都不觉得宁渝夫妻是下放的了,瞧着和咱们差不多,也是村里人不错,我们那里……”   那里这类人过得可不好。   项琪拍拍他肩膀,心说哪里和他们一样,明明就是和普通村民们差不多。   宁渝出去后,径直来到周队长家。   周队长抽着烟:“你咋来啦?”   宁渝:“舅爷呢,我最近怎么都没在村里看到他。”   周队长:“选小猪崽去了,他非要养就养吧,往后要是有多卖给肉联厂也不错。”   宁渝点点头,拉把板凳在他旁边坐下:“叔,下届的人是谁你大约能猜到不?”   明年四月份就换了,村里谁的声量大,谁的支持率高,周队长心里应该都有数。   周队长觑他一眼,暗骂这对夫妻一样都是滑头得厉害。   “去去去,这还没选,我上哪里知道去!”周队长转过身闭口不言。   宁渝看眼门外,凑近:“咱们村里这么多事儿刚起步,你真得给我们透露透露,这样我们才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   周队长一听急了:“你们这些事儿又不是为我做的,而是为村里人做的,哪里能因为我没当大队长而不干这些呢?”   而且他不是大队长,也马上是公社主任好伐。   不是他自我吹嘘,自己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还在部队里读过书扫过盲。周队长觉得只要没有空降,那么和他竞争的人里没人比得上他。   到时候,想的可不就是这一个村了,而是整个公社。   宁渝叹气:“可是别人会像你一样容忍我们吗?”   周队长顺嘴秃噜:“怎么不会呢,人家脾气比我还好!”   宁渝顿时笑了:“是志斌叔么?”   周队长“啪”一下打自己的嘴,脸上立刻露出懊恼的表情来。   他连忙道:“别问我别问我,是谁这都得看大家选举,你问我也没用,没到最后一刻谁敢确定。”   宁渝:“行吧,我不问了。”   得知了答案他就满足。接着,又把知青的事儿说了说。   周队长顿时沉思:“别说,你可真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们整个公社这么多知青,知青在农活上又不如当地人。   让他们去学校教书吧,学校也塞不下。那就干脆让他们挑选一部分人出来,聚在一起学种菌菇,学完了让他们挨个村子挨户人家推广过去。   他们公社可有不少户人家,把这个工作交给他们也够他们忙活大半年甚至一年了。   就像宁渝说的,知青们能识字,学东西也快,接受能力还强,放在田里地里干农活纯粹就是浪费人才。   周队长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解决了心头的一件事心情便分外美好。   可一转头看到宁渝,又想起他那糟心的媳妇儿,他又顿时愁了。   哎,气死人气死人。   宁渝忍着笑,没在这里待多久,又说了说组织村民上山嫁接油茶树的事情后才离去。   回家,天色渐晚。   太阳即将落山,悬挂在天的西边,铺满了火红的霞光。   村里炊烟袅袅,不少村民站在房子前喊着在外疯玩的孩子回家,或者是“咕咕喔咕咕喔”的叫唤,这是让在外头觅食的鸡赶紧回来呢。   宁渝回到家时,乔茗茗正巧睡醒。   她似乎还迷糊着,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呆呆的不晓得在想什么。   宁渝:“你还好吗,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睡这么久,晚上指定要睡不着了。   乔茗茗点头,揉了揉脑袋:“咋办,我头可沉可沉了。”   宁渝淡定倒水:“睡久了就是这样,你下来到菜园里走两圈,走完后就神清气爽,保准精神得不行。”   乔茗茗打算再缓缓,逗了逗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啃自己脚的闺女儿。   真神奇,这孩子如今五个月,像是头一回发现自己有脚似的,惊讶过后就啃了起来。   “好吃不好吃?”乔茗茗亲亲她。   回应她的只有彰彰的嘬嘬声。   嗯,看来贼好吃!   乔茗茗精神了,抱起闺女儿,开始到菜园里逛。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笼罩着大地。   衡衡蹲在菜园里,给他的小菜地浇水。这孩子总想尝试许多东西,还特别喜欢来菜园里玩耍。   于是,宁渝作为一位好爸爸,当然要满足儿子的小小心愿,夫妻俩人就带着他,开辟出一块小菜地给他,这是独属于他的小菜地(好吧,也有为了不让他去祸害其他菜的原因)。   他的小菜地在菜园角落,虽然小,但是里头却种了豆角番茄和生菜,旁边还有几丛他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吉祥草和石菖蒲。   不过石菖蒲快死了,吉祥草倒是活得不错。   这会儿衡衡就撅着屁股,拿着水瓢给石菖蒲浇水,心疼得脸都皱了。   彰彰瞧她哥这样贼高兴,指着他“啊啊啊啊”,又转头乐呵呵地看了眼乔茗茗。   乔茗茗颠颠这小姑娘:“知道知道,知道你想玩,你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呢。”   衡衡拿出做哥哥的气势:“小妹你还小,不可以碰这些,要不然会像大牛的侄女一样,把羊粪蛋子塞到嘴巴里吃的。”   乔茗茗:“……”   闭嘴吧就是说。   在娘仨逛菜园之时,宁渝在厨房里做菜,做的就是生爆鳝片。   新鲜的鳝鱼肉腌制完后挂上薄糊用油炸,然后再调酱汁和切配菜去炒。   要不怎么说这道菜难买呢,光是用油炸这一下就让饭店师傅做它的次数大大降低,也让客人争着想要买它。   宁渝在炸之时,乔茗茗闻到香味儿往家跑了,他今儿做的是酸甜口,站在厨房边上,那股酸甜味儿就直往鼻子里窜。   可当你吃时,它又是咸鲜酸甜,特别的开胃和下饭。   乔小弟再一次吃得意满离。   夜晚。   夏风轻吹,今年的夏天要比去年热些。   乔茗茗有些睡不着,不停踢被子:“再这么下去,咱们要去睡院子了。”   院子里总比屋里凉快些。   宁渝:“……我都快睡了。”   乔茗茗:“你睡你的,我说我的。而且我受不了嘛,我被热得有点烦躁。”   宁渝心想,你分明是下午睡太久。   他拿起旁边的蒲扇:“行吧,明天如果还是这么热,咱们做个竹床,然后睡到院子里去。”   乔茗茗眼睛亮晶晶:“那你明天就做好不好,喊小弟来带彰彰,咱们一起上山。我之前跟苹果学过竹编,知道怎么选竹子。”   宁渝也来了兴致:“院子篱笆外的臭橘开得正好,绿油油的,高大而繁密。土地也被修得平整,睡的时候绝对不会感觉太过摇晃。衡衡和彰彰也热,平常把兄妹两放竹床上去吧,还可以多做两个竹摇椅,这个午睡不错……”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计划起来,说着说着困意渐起,然后渐渐入睡。   睡前想,枕着星河入睡的滋味怕是也不错吧。 第51章 夫妻竹床   清晨的竹林是清凉的。   上阳村有一大片的竹林, 这里时有村民来砍竹子回去做竹编。   冬春两季也常被村民们光顾,先挖冬笋再挖春笋,时不时还来摘几朵纯天然的竹荪回去炖老母鸡汤。   竹笋有分大小年,特指春笋。   宁渝与乔茗茗一前一后走过跨越小溪流的独木桥, 站定后望着竹林对她说:“明年是大年, 这里的春笋肯定丰收, 你不是想吃腌笃鲜吗,今年冬天腊上一块肉,然后等开春雪化了春雷来了咱们就做腌笃鲜吃。”   乔茗茗欣喜答应, 接着又好奇:“你怎么晓得是大年还是小年?”   宁渝拉她一把继续往前走,“一般来说逢双是大年, 逢单就是小年。”   “年的单双吗?可明年是75年。”   “不对哦, 是竹子年龄的单双。”   宁渝笑了笑,随手用山锄把旁边的野草拨开,露出一条竹鞭来。   他敲了敲说:“听到没,声音脆脆的。这个竹鞭的侧芽也很饱满, 明显是会长笋的竹鞭。”   乔茗茗听倒是听不太出来, 可看却能看得出来,指着它和另外一个竹鞭对比说道:“这个竹鞭也更壮。”   “唔, 你这样判断也对。”宁渝又带她后退几步,仰头看向前方:“其实你看叶子就能看出来的,大老远看去黑黑的是大年,黄不拉几的就是小年。”   乔茗茗恍然大悟。   说完, 两人开始爬上山。   她拄着木棍边爬边道:“我打听过了,做竹床做竹编都是用毛竹, 咱们这次就找毛竹。”   毛竹山上特别多, 但怎么选也是有讲究的。   乔茗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竹子, 气喘吁吁说道:“毛竹的纤维要密,纹路要清晰,必须得要四年往上的毛竹。如果有七八年的成年毛竹当然最好。”   说着,这个瞧瞧那个看看:“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觉得都行!”   宁渝拿起柴刀开始砍,含笑道:“你选的不错,这几条确实可以。”   乔茗茗立刻叉腰咧嘴笑了。   不过哭的还在后头,要不怎么说砍竹子难呢,不是难在砍,而是难在搬。   特别是他们这种必须得一整根竹子直接搬到家里的更是难了。   乔茗茗和宁渝上山下山走了两趟,又让宁渝带着小弟上山一趟,终于把选好的竹子全部给搬了下来。   她瘫倒在墙外的椅子上,累得够呛。   望天垂泪:“难怪隔壁黄庄搬杉树一根能有两毛,我的天呐这真真是血汗钱。”   乔小弟正在擦竹子,赶紧凑近,惊奇道:“二姐,你这是听谁说?一根两毛钱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   乔茗茗顿时撑起身瞪他:“你千万别起这个念头啊,你这小身板去了能抗得起树吗?”   “一根两毛!我一天走五趟,可就有整整一块啦!”   一天一块是什么概念啊,每个月能有三十呢。这可跟在城里拿工资差不多,刚进厂许是还没有三十。   乔小弟想得出了神,明显心动。   乔茗茗给他一个脑瓜崩儿,大声道:“一根五毛你都不许去,我听苹果说好多刚来没一年的知青因为缺钱,去那里后不是手伤了就是腿断了。就算是小心点,安安全全挣到钱的一个月下来也瘦了好几斤。”   她这话是假的,只听苹果说过有一个知青断了腿另一个擦了手,但这并不妨碍她夸大其词说出来吓唬乔小弟。   这孩子也很虎呢,胆子是兄弟姐妹中最大的。你要是没把他吓唬住,他今天晚上就敢跑到黄庄去报名。   知青如今下乡都有安家费,可费用不多而且一口气给你发完了。   头几个月知青没适应,赚不到多少工分分不到多少粮怎么办?就只能动用安家费,把钱花个精光。   哦,还有那种得把安家费寄回家的知青,这个年代城里也不好过。   这种时候,没粮没钱,家里不但没有给予帮助还写信要钱的知青,就只能去搬杉木。   乔茗茗想起去年冬天,村里就有两个知青去搬木头。   那白雪皑皑的天气,搬几天下来手都肿得快烂了。还是杨大夫实在看不下去,偷偷拿了半瓶治冻疮的膏药送给他们。   乔茗茗捏了捏小弟的胳膊:“还没我的胳膊粗,趁早放弃这个念头啊。”   乔小弟没说话,又去处理起竹子来。   乔茗茗缓过来了,开始做饭,伴随着院子里劈竹子的声音,很快把饭菜做好。   吃完饭后,把彰彰放在床上,让衡衡看着妹妹,三人一起合力把竹子处理完毕,如今只剩下动手做了。   怎么做呢?   宁渝挠挠头:“先要做竹管吧?”   乔茗茗撸起袖子:“做呗,咱们先试试。”   宁渝:“可别,我怕竹子不够又得上山。”他先拿张纸出来,画了画图纸,把各个部位都仔细考虑过后,开始制作。   先是砍出粗细不一的竹管来,然后钻孔,用火烧着烘弯。   这个步骤特别神奇,在火的作用下竹子变得黑黢黢的,然后弯曲成形。   下一步,就是榫接。   最后,上竹钉固定。   从午后的炎热做到傍晚的微凉,他们磕磕绊绊的终于把一张方形大竹床给做好。   全程没有用到一根铁钉,纯纯的纯天然,看得乔茗茗满足感爆棚。   竹床凉爽就凉爽在躺上时冰凉得跟躺在冰上一样,特别是在这炎炎夏日里,在竹床上睡着舒适又通风。   “唯一的一个缺点!”乔茗茗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后坐起来,苦着脸说,“夹人头发,夹得真的好痛!”   她捂着头,愤愤地从床上缝隙里揪出一根头发来。   宁渝叹气:“没办法,已经是能做多密就做多密了,放个枕头就能解决。”   也是,没夹肉就算不错了。   竹床做好,剩下的竹子留着明天做两个竹摇椅。   只是,今晚睡不睡竹床?   乔小弟好奇:“做完后不是还要烟熏驱虫,然后晒晒的吗?”   乔茗茗痛苦:“我热啊。”   宁渝:“没事儿,睡一天也没关系。”   大不了等茗茗睡着了,他直接把她抱回房间里。这姑娘这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不让她睡她得惦记一整夜。   行吧!   乔小弟离开了,心想过两天自己也要让姐夫给做一张,这样放在知青院的大院子里睡着肯定舒服。   他们那个房间都是男生,晚上不仅热,而且总有一股味儿在萦绕。也就是他在家时常跟侄子们睡,要不然肯定受不了。   想起这个,乔小弟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姐姐说的搬杉木的事情。   夜晚,繁星点点。   今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多如牛毛,月亮更是皎洁明亮,坐在院里竟然能朦朦胧胧看到屋外的小道。   夫妻俩把彰彰哄睡着后,就带着衡衡躺在竹床上。竹床很大,完全足够躺下他们三人。   衡衡很开心,抱着他的小抱枕眼也不眨地仰望着星空。   夫妻俩这会儿正在点艾草,院子的四周都点燃了艾草,当烟雾袅袅在黑夜里升起,散发出的艾草独特的香味儿时,嗡嗡作响的蚊子就被驱赶开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用艾草和菖蒲泡了水,洗完澡再涂抹到身上,这大约算是天然花露水了吧。   “啊~”上床了,乔茗茗眯着眼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太爽了,她穿着宽松极薄的棉麻睡衣,竹子冰凉的感觉就透过衣服被肌肤感知。   加上院里四处通风,天上广袤无垠的星河令人心静,夏日的燥热就在她体内一点一点的散去。   衡衡躺在爸爸妈妈中间,乐呵得嘴角上的笑容一下都没停过。   “妈妈,我好幸福好快乐呀。”他翻个身面对着乔茗茗,美滋滋说道。   乔茗茗笑了,和宁渝对视一眼道:“嗯,我也幸福,也快乐。”   不仅快乐这一刻,还快乐你有感知幸福且表达幸福的能力。   夜渐渐深。   三人谈天说地,指着星星胡说名字,说到最后伴着昆虫与微风的声音进入美梦中。   宁渝一直坚持着,直到身边的母子俩都睡熟后,他才缓缓抱起衡衡往房间走去。竹床还是太湿凉,可不能睡太久。   放下衡衡后,又接着把乔茗茗给搬回屋。   这姑娘睡熟后睡的也贼死,挠了挠脸,砸吧砸吧嘴巴,甚至还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反正怎么着就是没醒过来。   屋里四个窗户都敞开着,风吹进来了,好梦还在继续。   翌日。   宁渝这回不需要小弟来帮忙,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两张摇椅给通通搞定。   没曾想竹子还有剩,于是想了想又做了一张竹茶几。   竹茶几摆放在两张摇椅中间,又把摇椅放在繁茂的桂花树下。   树影婆娑,阳光只有几束才能穿过树叶照射下来。   通常夫妻两人坐在这儿说说话,喝个下午茶休憩一二也非常不错。   今天便是如此。   乔茗茗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拿出她在山上采的野茶叶,泡了壶茶慢悠悠喝着。   宁渝忽然道:“你估计还得盯着点小弟。”   乔茗茗:“咋的啦?”   “他想去搬木头的念想还没消呢,估摸着心里头还在琢磨着这件事。”   乔茗茗疑惑地“哈”了一声:“不缺吃也不缺穿,怎么就非得惦记着这件事?”   宁渝倒是猜到了其中的内情,他猜想小弟是想挣点钱寄回家去。   乔茗茗不解:“为什么啊,家里倒是常寄东西给他,哪里还需要他来补贴呢?”   那些需要知青补贴的家庭,几乎都是家里弟弟妹妹多的,而知青又属于长兄长姐。   比如说项琪,听说他前几年就经常省吃俭用地攒口粮,月月都要寄回家,直到这几年才好些。   而前段时间新来的王红英,这姑娘家里才惨呢。她家贫困,说是城里,其实过得还远不如上阳村。   家里弟弟妹妹得有五个,最小的才一岁八个月。前段时间这姑娘家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急得满村里借粮。   村里人都不错,不管怎么说半碗米还是能拿出来的。最后凑到半袋子的米,加上几斤黄豆寄回了家,王红英还哭了一场。   宁渝叹气:“小弟估计是在想房子吧。”   “房子?”乔茗茗更懵了,“这和房子有什么关系?”   宁渝:“爸妈那里不是要重新分房了吗,他们不是想着想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这其中是得补贴钱的对吧?”   乔茗茗恍然大悟:“因为这个事!”   她张着嘴思考片刻,皱眉道:“他这才几岁啊,哪里要他操心这么多的事情。”   换房子估计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他就算去搬木头赚的那些钱够补贴吗?   宁渝踌躇,小声说:“要不然我们出点钱,让小弟寄回家。”   换房子的机会不是随便就能有,这次如果没换,估摸着未来十年都再也碰不上。   乔家的房子实在是小,不换真不行。   乔茗茗挠挠头:“不是啊,你这么小心翼翼干嘛,说的是给我家钱……而且我也不是不愿意给,我是在想妈肯定不会收。”   平常给的孝敬钱两位老人会收,但涉及到这种大钱,她和大姐怎么塞恐怕都没用。   宁渝:“那就借吧,反正咱们现在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当初家里的钱都是茗茗管着,她一直都把钱放在她那个小空间中,所以他们手上其实还有不少钱的。   放在那里,还不如借给爸妈换房子。往后茗茗要是回家了,也能有地方休息休息。   乔茗茗:“行吧,妈说不准又不肯收呢,她和爸吧,有时候别扭又固执。”   说着,干脆起身去写信。   信上说了,自己有钱!   不止当年家里的存款,就是她坑来的那一笔钱还没花呢。   而且,特别强调了:   亲爱的乔达与赵琼花同志,钱是借的,得还哦。   宁渝:“……”   乔茗茗呼呼两声吹走纸上的落叶:“没办法,要不然他们不肯收。” 第52章 稻田养鱼   宁渝觉得他家茗茗经常被岳母拧耳朵不是没有理由的, 明明可以换种说法,却非要写这种他瞧了都想吐血的话。   写完信,乔茗茗把信和钱都交给小弟,让小弟有空给寄回家。   “不行不行, 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乔小弟奋力推拒。   乔茗茗“啪”一下拍他肩膀:“你是真能想啊你, 我啥时候是给你钱啦, 我是借家里钱,借啊你听懂没,你千万得跟爸妈说我是借咱们家的, 往后得还的!”   乔小弟愣了愣:“借也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   “因为,因为……”   乔小弟因为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心知肚明姐姐姐夫恐怕都没想让他们还。   “这样吧, ”乔茗茗掏出张纸来,“你写欠条就好,你别代替你自己写,你代替家里写。”   说着又掏出根笔, 塞到小弟手上。   乔小弟拿着笔, 刚想写就又一呆:“先等等啊,家里爸妈哥哥他们也能借钱, 就不必……”   “不必你个屁!”   乔茗茗打断他的话,摆摆手故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哎呀你太啰嗦了,咱们家又没个什么亲近的亲戚,相处得好的邻居也都住在狭小的房子里, 说不准他们也要换呢,哪里有钱借给咱们家啊。”   “而且, ”她又说, “我和你姐夫反正现在又不用怎么用到钱, 朝着我们借钱,怎么的也比朝外人借钱来的好吧!”   “到时候还钱容易,还人情难的啊小弟!”乔茗茗苦口婆心,“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了。”   凭着人家在你困境之时借你的一笔钱,你就得记人家一辈子。   乔小弟沉默。   他拿起笔开始写,可下笔的那一瞬间又顿住:“再等等。”   “等啥,你还要干嘛!”   乔茗茗直瞪他。   乔小弟不解:“那为什么不能我直接借呢?而是得写家里借。”   乔茗茗翻着白眼望天,彻底无语。   她叹口气说:“我的老天爷啊,你能不能动脑子想想,这房子换了是不是全家人住?是不是全家人都有份?如果单单是你借,那么房子的份额是不是你占得多?”   乔小弟:“不对的,大哥二哥已经在厂里干了好多年的活了,他手上也有一笔钱。再者就是考虑到他们,咱们恐怕才有资格换房子。”   乔茗茗有点崩溃,想抓头发。   你是不是傻啊!   大哥二哥的工作是接爷爷奶奶的,他们手上确实有钱,可你下乡了呀。   咱们家兄弟姐妹几个就你下乡,下乡就是你的“钱”了!   乔茗茗心累,不想解释,也不能解释。   她对两个哥哥的感情和对这个小弟一样,家里兄弟姐妹团结她没必要把事情点透。   其实也不必点透,关键是首都的房子,往后乔家那个地段的房子,将来的房价能涨到一个恐怖数学。   置换的这个房子是新房,说不准啥时候拆迁,万一拆迁时房价已经飞涨了,到时候几个兄弟姐妹都成家,都得为小家考虑,甚至家里的后辈有自己的看法时,你说该咋办呢对吧?   还不如就从源头搞好,借就是全家人一起借,还也全家人一起还。到时候公平分,谁也不欠谁,没得为了房子吵吵!   乔小弟这个年龄想不到这么远,他没成家没有小孩,不晓得那种进退两难的无力感。   他看乔茗茗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不敢多问了,赶紧以全家人的名义写上欠条。   乔茗茗折了折,把欠条塞回口袋中,再把五百块钱塞到小弟手里。   小弟拿着这钱觉得很烧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乔茗茗。   乔茗茗叮嘱:“我信里说了,能换多大换多大,借钱也要换,你也这样和爸妈说晓得不?”   “嗯嗯!”乔小弟使劲儿点头。   乔茗茗终于缓了表情,拍拍他:“去吧,今天队长要去县里,你跟他一起去。”   这么多钱放在身上她都怕小弟晚上睡不着觉,还不如早早给寄了。   乔小弟又“嗯”两声,没说话,转身写信,然后走了。   今天坐的是黄庄那边运杉木的拖拉机,坐在车上他眼睛红红的。刚刚不敢说话,就是怕一开口哭了出来。   心里莫名其妙酸胀得厉害。   “咋啦?”大队长问。   乔小弟咧嘴笑:“风大迷人眼嘞。”   他突然好想赚钱,赚很多的钱,给家里每个哥哥姐姐都买套房。   二姐买两套!   来到县城,乔小弟给家里寄钱寄信,然后买了半斤的腿肉回村里。   休息两三天,村里便又要开始忙碌了。   首先是嫁接,在嫁接上干了半辈子农活的村民们才是好手。   所以宁渝都没怎么教,村民们就学会了油茶树的嫁接法,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油茶树嫁接完毕。   在这期间,首都的乔家也收到了这对姐弟的来信。   先拆乔茗茗的,乔母这次在翻来信纸读信前,意外地把信给乔大哥:“老大,我眼睛不好你来读。”   乔大哥:“……”   我总觉得妈您是心脏不大好。   他翻开信纸:“爸妈你们好,家里最近如何呀,工作是否顺心,大姐月子坐的如何,侄子侄女们的学习怎么样?我这里一切都好,想吃米饭有米饭,想吃肉有肉,小弟少说胖了得有七八斤。”   乔母忍笑:“惯爱说夸张的话。”   乔大哥也笑笑,然后继续读:“彰彰会开口叫爸爸妈妈,虽然发音还不是很准确。衡衡也开始学认字了,非常爱缠着他爸教他写字……”   乔母这次没打断,可脸上笑意更盛。   她就稀罕大学生女婿,她家女婿聪明,所以衡衡和彰彰兄妹俩肯定不会差。   往后呢,说不准又是一对大学生!可是一想到两人的成分,乔母又微微心塞。   信还在继续念,乔茗茗特别能写,在她的笔下上阳村的一切都非常美好。   那里好像有数不尽的粮食,有吃不完的果子和随便一捞都是黄鳝的泥塘。   “……哦对了,小弟最近总是忧心忡忡,经过你们好、女婿的猜测,以及在……在我机智的套话之下,我才晓得家里打算换房了……”   乔大哥越念越磕绊,有些话他读着都脸红,真是搞不懂小妹是咋写出来的。   “……所以我准备借爸妈你们五百元,千万不要拒绝,要不然我真会伤心的。”   “……最后的最后,亲爱的乔达与赵琼花同志,钱是借的,得还哦。”   读到后半段,乔大哥越读越艰难,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读得毫无感情。   可最后时,他却又震惊,然后读得缓慢。   读完的那一秒,他放下信纸逃也似的跑到房间里去。   乔母涨红了脸,拿起鸡毛掸子就想打人!   “妈啊妈啊,小妹没在家呢。”乔大嫂立刻拦住说道,然后笑了笑,“小妹也真是,她肯定是怕您不收所以故意这么说呢。”   乔母瞪眼:“我确实不收,她和小宁都成这样了还借什么钱?”   “哎呀,小妹信上不是说了吗,说他们没有花钱的地方。”乔大嫂还是有几分急智的,嘴巴也够巧,“钱要不您当帮小妹存着,小妹和妹夫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安全对不对。五百元许是也不要全部用了,顶多三百,到时候咱们家里省着点,最多两年就把钱给还了。”   乔母还想再说点什么,乔大嫂立刻打断:“妈呀这是会还的,小妹都说了,让小弟帮咱们家写了欠条,人家就是怕你不接受呢。”   要她说,妈的性子是真固执!   被这么一连套的话说下来,加上家中确实是很缺钱,乔母沉吟不语。   过了许久,她总算把那张支票塞回抽屉中好好夹好。   分房的事儿近在眼前,新楼房马上落成建好,离这里不远他们还去看过。   最大的房子有多大来着?   得有足足九十八平,还有一个大阳台。仔细规划一下,做成五个房间没有问题。   乔母想得入神了,缓过神后她瞧了瞧眼下这拥挤的家,心里不可抑制地惦念起那间大房子来。   上阳村。   时光渐逝,酷热在一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渐渐消逝。   转眼,便来到了十月。   十月里有很多农活要干,不过今年比较特殊的就是两亩稻田里的鱼该收了。   是的,鱼可以收了!   宁渝说:“鱼并不是越晚收越好,在五月初的时候投放鱼苗,经过几个月的成长,每年十月才是稻田里的鱼最大最肥美的时候。”   周队长站在田埂上,眼里出现了笑。   田里头的鱼没有像去年那般死了,稻谷瞧着似乎也生长得与其他田里的稻谷没差多少。   但是,宁渝说:“一般来说,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水稻能增产一成左右,而且使用农药的量也能够减少不少。”   周队长忙说:“有鱼就够了,咱们一亩地投放1000尾,明儿就收鱼看看能有多少斤!”   宁渝想想:“估计能有120斤左右。”   周队长特满意:“120斤也足够,一亩地有120斤,两亩就有240斤。搞他个百来亩,往后家家户户都不缺鱼吃!”   宁渝:“那、明儿收鱼?”   “收!明天就收!”   周队长匆匆离开,没过多久,宁渝听到村里的广播声久违响起。   “喂、喂,明天傍晚四点来水塘和靠猪圈这边的稻田里收鱼。”   “再重复一次,明天记得集合收鱼!”   旧牛棚中。   乔茗茗正在给彰彰喂果泥。   彰彰已经七个多月大了,完全能够吃下一些果泥。   这孩子是个馋嘴性子,还是个来者不挑的性格,啥给她吃她都能吃,完全和哥哥相反。   果泥是苹果泥,苹果则是乔茗茗一直存放在空间里没动的。   今天是第二次喂,彰彰每次吃不了多少,剩下的就他们仨儿分了,如今空间里还剩下十来个苹果。   乔茗茗忍不住想,如果有牛油果就好了,记得她表姐当年就是给孩子喂牛油果泥呢。   彰彰正跟个嗷嗷待哺的幼鸟,在一口一口的吃着时,广播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啊,啊妈妈啊……”   彰彰这小孩忽然被吸引,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然后指着啊个不停。   “噢有声音对不对?”乔茗茗时不时往她嘴里塞果泥,趁着这会儿她嘴巴大开,赶紧塞几下了事。   彰彰坐在她爹给她做的婴儿椅子上吃着,啪啪啪地拍了好几下桌子,以表示对妈妈的这种敷衍行为进行抗诉。   乔茗茗不理她,让衡衡看着妹妹,然后开始做饭。   饭熟后宁渝也回来了,他说:“明天大约能有不少鱼。”   乔茗茗问:“那你要去抓不?”   说完又突然笑了笑:“你肯定是会去抓。”   宁渝喜欢钓鱼捕鱼抓鱼,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衡衡连忙凑过来:“爸爸,那我呢?我能不能也去抓?”   宁渝:“当然不行,那水深着呢,你跳下去是得没过你头顶的。”   衡衡得意道:“爸爸骗我,稻田里的水哪里能没过我的头顶。”   这小孩逻辑能力很好,如今很少事儿能糊弄他,乔茗茗都十分注意不在他在家的时候从空间里拿东西了。   甚至大幅度减少了从空间里随时拿出一块肉的操作,就是防着这精得不行的孩子。   哎!   乔茗茗苦恼,往后慢慢又得把空间闲置在一边了,就跟在首都时一年半载都用不到空间一样。   当年是用不到,现在是不敢用。   晚上。   乔茗茗问宁渝:“如果明天鱼的数量还成,那么队长会愿意推广稻田养鱼么?”   宁渝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说?”乔茗茗好奇。   “所有区域都推广是不可能,我猜想队长顶多也就会拿出八十亩水田来进行稻田养鱼。”   村里的水田很多,但不可能全拿去稻田养鱼,不管怎说,人们还是信任流传了几千年的种田法。   乔茗茗:“可是有80亩水田也很多了,对不对?一亩就算100斤吧,八十亩就有8000斤,我的天呐……”   她眼睛慢慢瞪大,她对8000斤的鱼真没什么概念。   宁渝笑了笑:“拉去县城很快就能卖完。”   “谁要卖啊,放家里自己吃。”乔茗茗想起酒糟鱼的滋味儿,忍不住咽咽口水。   “可是,”乔茗茗又担心,“鱼要水,现在别的田都放水了,那两亩田明天才放,对稻谷没影响吗?”   宁渝:“没什么影响,稻谷都黄了,你明儿去看看就晓得。”   乔茗茗点点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忽然说:“稻田养鱼说不准只能养着二十来年呢。”   反正她那时候,搞这个的地方不多,说是因为天气慢慢极端的原因,有的时候会亏本干脆就不搞了。   宁渝蹙眉:“能有二十年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化肥农药正在量产,这玩意儿用多了对环境也不好,稻田养鱼最需要干净的环境。”   所以说光有稻田养鱼还不够,这只能改善村里人的日常生活。   要想实现真正的富裕,还是得靠茗茗这种发展产业。   宁渝寻思着,这里的气候好,完全能够种桃子或者橙子。   也……能够一起种。   翌日。   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下来。   往年村里也有捕鱼活动,村里有水塘,水塘里也养着不少的鱼。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鱼又属于任务。   就跟甘蔗和水稻属于任务作物一般,鱼其实也属于。   公社上头发放鱼苗,大队接收鱼苗去进行饲养。等到你要捕鱼之时,按照分成上交一部分和自留一部分。   上交的肯定更多,那么自留的就少了。   此时乔茗茗旁边的婶子就笑笑道:“去年我是分了几斤来着,四条鱼,七八斤吧好像。”   乔茗茗心说那也太少了,这婶子家里有五六口人呢,也就是说才每人一斤多。   又有人说:“今年我看也多不到哪里去,水塘和往年没什么两样。”   “哎,不是还有稻田吗?”   “说真的,田里估计有不少,我经常能瞧见那鱼在田里游来游去,要不是队长非不让抓,说要统计什么数据,我早就下去摸了。”   “五十斤有没有,有五十斤也不错。我看稻谷长得倒是很好,就算没有鱼也值得。”   “宁渝在农活上比咱们还能干,明明去年程家那姑娘也干了,结果,啧啧……”   “全死个干净,和现在宁渝搞的完全不一样嘞。”   程芸芸去年的操作这估摸着是要“经典永流传”了,过了这么久又被人拉出来说说。   彰彰被乔茗茗抱在怀里,小耳朵竖得简直飞起,听到她爹的名字,就啊一声,然后叫两声爸。   “好啦好啦,知道是你爸。”   最近她好吵哦,还非得人回应,是个又贪吃又啰嗦的姑娘。   乔茗茗很苦恼,她发现她家彰彰的性格和衡衡完全不一样。   那可有点麻烦了,往后又要寻找另一种方式来养娃。   特别是衡衡爱看书,彰彰拿到书不是想扔就是想撕。甚至她哥在看书,都啊啊啊叫着不让她哥看。   哎!养娃难,简直太难了。   就在此时,正处于话题中心,被反复鞭尸的程芸芸突然出现且凑了过来。   她问:“明天苹果和小唐家上梁,小乔你去不去看看?”   乔茗茗顿时来精神:“去啊,我还没看过上梁呢。”   苹果和唐际秋的房子建好了,这可是村里唯二的砖瓦房。   这座房子建得在现在来看可是很气派的,村里不少人见了都心痒痒,甚至乔茗茗都好想搞个砖头房住住。   可惜宁渝说,在首都的事情有结论前都暂且别动,于是她只能遗憾地看着其他人建房子。   程芸芸:“那我明天来找你,咱们一起去。我们这里的上梁可热闹了。”   乔茗茗点点头,只是程芸芸刚离开,又有一人靠近。   “嚯!”乔茗茗差点吓到。   卓寻雁笑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乔茗茗:“没事儿。”她眨眨眼,想起了这姑娘的名字。   卓寻雁,很好听。   “小乔姐,我有事儿想找你。”卓寻雁靠近小声道。   乔茗茗瞧瞧周围,抱着彰彰走到人群之外,站在一棵树之下。   “什么事呢?”她问。   卓寻雁背着手,笑得灿烂:“我想问问,咱们村的油茶籽是不是快收了?”   乔茗茗点点头,“今年许是会在十一月中旬收完。”   卓寻雁:“那都卖出去了吗?”   乔茗茗点点头:“今年的单应该都差不多了吧。”   卓寻雁顿时可惜:“我还想说,能不能往咱们首都卖呢。小乔姐你也从首都来,咱们首都少见山柚油对不对,我也是来了才知道的。”   乔茗茗语塞:“……我也想卖。”   姑娘啊,关键是要有人肯买啊。   卓寻雁挠挠头:“我爸就想买。”   “那寄点回去……嗯,你爸是?”   “是和平胡同的供销社的主任。”   乔茗茗:“……”   她顿时怀着诚挚的感情:“请告诉尊父,有的,要多少有多少呢。” 第53章 出省内销   卓寻雁这姑娘和小弟是一批来的知青, 乔茗茗对这姑娘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她生活过得贼好。   因为有好多包裹!   他们才来这里多久啊,村里人就说这姑娘平均下来每个月要拿两次包裹。   而且包裹每次都鼓鼓囊囊的!   不需要多说,村里所有人都能猜出来她家中条件应该不错。   乔茗茗感叹着往人群中走, 心说老爹是供销社主任, 她少啥也不会少这些吃的穿的。   卓寻雁找乔茗茗说完后, 就乐乐呵呵的回知青院了。   她这人不笨,在这里这么些日子,早看出来乔茗茗夫妻的生活和其他地方的下放人员的生活有多不同。   他们和当地人处得格外好些, 包括那两位老大夫夫妻也是,这说明了其中根源是在当地人的身上。   也就只有当地人足够包容, 离运动很远, 更没什么坏心思,才能让他们生活得不错。   卓寻雁前段时间考虑许久,自己还不晓得要在这里生活多少年呢,和当地人关系处好这件事就非常必要。   可她这人一没有乔茗茗夫妻这么有本事, 二没有杨大夫的卓越医术, 下地干活方面更是比不过项琪这批老知青。   最最可怕的是她吃不了苦。   跟她同批来的知青中,孟登达体力不错, 粗通木工,还没下两天地呢,活就干得有模有样常被村里人夸。   而王红英因为找村里人借粮的事儿,和村里人熟了起来。   她这段时间为了还粮食平常吃饭就特别节省, 前段时间红薯没成熟她就顿顿吃土豆,吃得胀气烧心都不带停的。   村里人见她如此, 便感叹着红英姑娘这有骨气够硬气, 不少人家都不缺那半碗米, 让她别还了她还坚持要还。   乔为家呢?   他会干活,会说话,会到处上山找野果子和村里小孩儿打成一片。他嘴甜特甜,甜得村里人都特别爱拉他去坐着说说话。   他姐姐还是乔茗茗,这事儿姐弟俩虽没对外说,但旁人都能猜到。   乔茗茗的小孩儿喊过他小舅,这哪里还能不清楚呢。   除了他自身外,爱屋及乌这层关系再叠加上去,他在村中自然如鱼得水。   所以只有她,她不会干活!还不爱干活!她吃不了苦!嘴更不够甜!   卓寻雁午夜梦回时一清点,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半点优势!   清醒了,泪目了。   ……她也想甜来着,可是这么久了她连当地的本地话都没学会,这怎么甜嘛。   还有啊,来这儿那天走上十几公里路就把她累得够呛也吓得够呛了,结果还要沤肥,她怎么能不吐嘛。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再寻出路了。   她听说了山柚油,也尝过山柚油,她觉得这味道还不错,就写信去跟家里说了这件事。   正巧她爸也是要经常采购的,她不说首都所有供销社都没有山柚油这么绝对的话,反正她是没见过哪个供销社里有山柚油,那么试试又何妨呢。   利人利己,一举两得!   她真是个天才!   卓寻雁回到知青院,正巧碰上乔小弟从里头走出来。   她忽然道:“乔为家!”   乔小弟站定:“咋啦?”   卓寻雁左看右看,偷偷走到角落冲他招招手:“过来说话。”   乔小弟:“……”   不是啊,他们的关系……是有什么入不得别人耳的话要说吗?   “啧,快点快点!”   卓寻雁着急直招手,等下大家就要分完鱼回来了!   乔小弟踌躇片刻,挠挠头还是走过去:“什么事儿?”   卓寻雁小声说:“我刚刚去水塘边找你姐了。”   “……哦。”   “我跟你姐说我爸愿意采购咱们这里的山柚油!”   乔小弟本来还懵着,听到这话顿时精神起来,目光灼灼:“我记得你也是首都的。”   话音刚落,卓寻雁的脸顿时耷拉下来。   可恶啊,他们同是首都来的,她都记得他却不记得!   这事儿她暂且放过,心里哼两声继续道:“这样的话肯定得有人走一趟对不对,你说说除了咱们还有谁!”   乔为家的姐姐姐夫是不可能的,他们行动受限。   村里人倒是可以,但有他们两个首都土生土长的知青在,就显得没那么合适了!   这局面,舍我其谁啊!   两个人都瞬间get到了其中的关窍,忍不住笑出声来。   —   另一边,水塘。   “一二三,一二三……”   水塘中有人在撒网,随着网落网起,一大波的鱼随之上岸。   夕阳之下,水面金光粼粼。   鱼在网中跳跃翻转之时,溅起的水花都令人为之欣喜。   众人齐聚在水塘边,而周队长则站在最前端指挥着。   捞完后先是称重,称重完后把要上交的那部分给搬到早就在一边等着的拖拉机上。   紧接着,又要转移阵地到田里去。   “队长,不先分鱼吗?”有人着急。   周队长:“咋的,田里的鱼你是不要啦?”   田里的鱼怎么抓呢?   先移开禾蔸,再挖鱼沟,然后放上一两天的水。   这两项工作在前两天已经完成,鱼也沿着鱼沟流到了鱼溜。   如今,基本上所有的鱼都在鱼沟和鱼溜中了,正是下网的好时机。   只见就是田里有人拿着抄网,从鱼沟中把鱼赶到大网之中。   “娘嘞,这鱼可不少啊!”   随着一尾尾的稻田鱼进入大网,数目着实让围观的村民们很是震惊。   “得有一百来斤吧!”   “我瞧着也是,真是没想到田里也能养出这么多来。”   “如果多养几亩田,咱们还不得这一整年都不缺鱼吃!”   “哎养少了养少了……”   田埂边顿时议论纷纷极其嘈杂,好些光膀子的汉子们拽着网兜上来,把鱼通通倒入一个大木桶中。   待到太阳彻底下山,唯有余晖贡献着最后几分亮度时,两亩水田的稻花鱼终于在人们的齐心协力中捕捞完毕。   捕捞完后就要称重了,众人都很期待这一刻。   “我琢磨着一亩平均应该有五十多公斤。”   “不止不止,少说有六十公斤。”   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等数量出来的那一刻皆忍不住瞪起了眼。   “多少?”   有人破了声。   “一共一百三十八公斤!”   “公斤?”   “对,公斤!”   顿时间,人群里响起了感叹声。   138公斤,那就是276斤!   这是个小数目吗?当然不是两亩地就能收获276斤的鱼,那么三亩五亩十亩呢!   有几个老人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这鱼肥美啊,不但足以提供他们自己村里人吃,还能拉到收购站去卖!   “多搞,明年咱们一定要多搞!”   “宁渝真有本事,怎么他搞这些玩意儿偏偏一下就搞成了!”   “要我说那种菌菇也可以学起来了,没瞧见人家小乔家里都不缺菇了吗?”   “苹果家是不是也学着种了,我听凤英婶子说苹果她娘现在见天儿待在家里伺候那一屋的菌菇,长得极好,说是还要拉到县里收购站去看看能不能卖呢。”   “能啊,我们山上摘的能卖,家里种的和山上摘的也一样,就算是给你压些价格,但总有点钱入账对不对?”   “真别说,这活儿挺适合苹果她娘,苹果娘不能下地不能干重活,平日拾掇拾掇这个就不错。她过两天会把那些菌菇收下来拉到县里去卖了,咱们先瞧瞧能卖多少钱。”   “巧了,今天分鱼,我得喊我家阿壮去豆腐坊买块豆腐,今天晚上就吃鱼汤,再加些豆腐和菇,那味道一绝!”   就在人言籍籍之时,周队长也不禁开怀大笑:“分鱼,大家拿盆拿桶来分鱼!明年咱们多搞几亩,往后年年不缺鱼吃!”   爬到树上围观的牛愣子笑笑道:“大队长,我们哪里还等你吩咐,你瞧瞧那些爷们儿娘们儿,个个手里都拿着桶等你分呢!”   “那你这爷们儿呢,杵在树上当鸟人呢!”周队长今日心情好,有心思和牛愣子开几句玩笑话。   没过多久,村里会计来了,会计是程芸芸她爹,这会儿就坐在一个桌子边,挨个登记着每家每户分鱼的数目。   其实两亩鱼看着多,分摊到各个家庭里就没多少了。   宁渝因为做出突出贡献,所以额外多奖励三斤。   因此。他们一家总共分到五斤鱼。   暮色四合,夫妻俩一个抱着娃,一个拎着桶,美滋滋地回家。   今天晚上估计许多人家的伙食里都有鱼,宁渝支使衡衡去买豆腐,打算做个豆腐炖鱼。   衡衡跟个炮仗似的,拿着钱冲出去。   没有多久,又端着碗匆匆跑回来。   “好香好香,大家都吃鱼嘞!”   这小孩儿眯笑着眼,插着腰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鱼的香味儿呢。”   是呢,今天晚上的上阳村是炖鱼味、红烧鱼味,菌菇鱼汤味……   夜晚。   吃过晚饭,乔茗茗惦记着卓寻雁跟她说的事,便打算去找周队长。   自从村里马上要换届,而周队长要调去公社后,她是担心着山柚油和山葵的事。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周队长虽说是高升,但最能名正言顺管着村里的还是下届大队长。   乔茗茗不知道下届会是谁,真不知道他有没有周队长这么支持她。   所以许多事必须在周队长还在任的时候定好,更得把首都这单快快谈妥。   因为只要山柚油能让村民们看到足够的利益,下届大队长就是不想搞也不行。   宁渝抱着闺女儿哄她睡觉,站在门口道:“不要让衡衡陪你一起去?”   乔茗茗边走边摆手:“不用不用,我哪里还要他陪着。”   今晚的月色依旧明亮,乔茗茗拿着手电筒兴冲冲的出门。   到达周队长家时,晚归的周队长明显是刚吃完饭。   “叔儿,有空吗?”乔茗茗问。   周队长刚想来根饭后烟的,一会儿又把烟塞回烟袋子中:“有空,你有啥事吗?先进来说吧!”   老周头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优哉游哉地拿把椅子坐在旁边。   周队长奇怪:“爹你不是要泡脚?”   “是啊,可你不是没给我端水吗?”老周头吹胡子瞪眼。   周队长不理他了,转过头问:“啥事?”   乔茗茗:“好事儿,天大的好事!”   “具体说说。”   乔茗茗:“咱们那个知青院里可真是卧虎藏龙,你是不知道啊,卓寻雁那姑娘的爹是供销社主任,也就是说咱们前一阵子真真是在骑驴找马。”   嚯!   周队长忽然坐直身体,想想问:“这姑娘我记得是你们首都的?”   “对,她爹在的供销社家离我家挺远,骑自行车估计得半个小时吧。”   倒是离乔家还算近,和平胡同就离纱厂家属院三条街,走路走半小时就成。   周队长明白了:“所以是小卓这姑娘先找上你的吧。”   要不然乔茗茗不能好端端的去问人家这个事儿啊。   乔茗茗点点头:“她说她爸那边也有这个意思,问我说货还够不够,我当然说够啦,这么好的机会挤都得挤出来对不对。”   出省转内销啊!   多好的操作啊!   他们这种小县城对大城市来的东西都比较推崇,似乎自带一层滤镜。   比如说从海市来的奶糖,从首都来的布料等等,大城市的前缀让这些东西更受人欢迎。   只要他们的山柚油在首都中有售卖,往后不说县里,就是市里也会对他们的山柚油多少增加几分信任。   乔茗茗充分学习,并且学以致用地把几十年后某些“国际品牌”的操作照搬照抄,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落地实施。   周队长一听,忙点头。   皱眉问:“咱们今年那些单子处理完后,确实还剩一批油下来,只是就直接送去给人家?”   不得派人去谈谈?   乔茗茗:“当然不是,首都那边估摸着看在他女儿的面子,否则咱们的山柚油或许还入不了人家的眼。”   全国各地农产品多着,就算你们山柚油比较稀少,可为何偏偏就选上你们这个距离首都这么远的山柚油了呢?   其中肯定有他姑娘的因素在。   乔茗茗想了想,说:“叔,这样行不行。咱们开一个价,就是底线价格了,然后让卓寻雁来负责这事儿。”   反正她爸总不能连女儿也坑,她爸最终的目的估计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卓寻雁有回家出差的机会。   周队长思考片刻,下意识地摸烟:“成,试试就试试。她一个人也不成,就让……”   他看了乔茗茗几眼,说:“要不让你弟也跟着去呗?”   为家这孩子跟着他们跑了几回县城,也参与了几回厂里的报价,如今历练得不错,虽说青涩了点,但够机灵啊。   乔茗茗有这想法,可她不好提。如今周队长先说出来,她自然就欣然同意。   接着两人又聊了会儿,解决完这件事乔茗茗开着手电筒慢悠悠回家。   时间嗖一下仿佛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快到收油茶籽的时节了。   乔茗茗忽然停下来,望了望满天繁星,心中有些茫然。   她有时也会怀疑自己,选的路对不对?步子有没有太大啦?   可回过神来,还是得坚定的往前走呢。 第54章 上梁习俗   翌日。   今天是农历的九月初八, 天气晴朗秋高气爽,宜上梁。   清晨,乔茗茗早早醒来,匆匆吃过早饭后就要往唐际秋和苹果的新家方向走去。   “妈妈, 妈妈等等!”   衡衡似乎是刚醒, 挣扎着睁开眼皮还懵着呢, 就见妈妈往外走。   他顿时清醒,麻利下床:“是给苹果姨姨上梁吗?我也要去,你等等我, 我马上好的。”   乔茗茗无语:“我的天,才七点你今天怎么就起来了?”   小孩子事儿也贼多, 啥事情都得掺和进去参与参与才行。   “我也不知道!”   衡衡捣腾着他的小短腿, 换完衣服后先是跑到院子里刷牙洗脸,然后开始吃饭。   今天早饭是乔茗茗做的,最近山上温度稍微低一点的地方冒出了绿油油的荠菜,乔茗茗在去视察山葵的途中发现了一小丛, 便割了回来, 今日早晨混合着肉馅做饺子吃。   刚长出来的荠菜就是嫩,和三分肥七分瘦的肉馅混合, 最后包入手工擀的饺子皮里,那叫一个鲜美!   衡衡不爱吃面条,但却热爱水饺与包子。   他像模像样的用饺子沾蒜味蘸酱,一口半个的吃着, 虽然快却又不慌忙,很快就吃完了六个水饺。   乔茗茗:“还要吃吗, 锅里有。”   衡衡跟个小大人似的, 摇摇头:“算了走吧走吧, 妈你答应了芸芸姨要早点去,咱们不能失约的。”   乔茗茗:“……”   “嘿你个臭小子,你啥时候又听到我和你芸芸姨说话啦!”   她就说他今儿怎么醒得那么早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母子两人打打闹闹,在彰彰羡慕得蹬着腿直跳的眼神中出门远去。   “啊!”彰彰皱着脸,指着门外控诉!   宁渝抱着她:“妈妈哥哥坏对不对?”   彰彰竟然点两下头。   宁渝忍不住笑出声,这孩子太精了。   村中。   村里这会儿很是热闹,但凡村里有嫁娶与搬家生娃之事都十分热闹。   上个月乔茗茗就吃个两场满月酒。   说是满月酒,其实就是去食堂吃个便饭。有的人会带面,有的人带米,亲近的人会割两斤肉或者捎两斤红糖,一场满月酒办完下来主家也并不怎么亏。   等结束了,办满月酒席的人家还会煮上一锅红鸡蛋分给村里人。   不多,每户人家也就一个,但这满满都是心意,寓意着我家添了人口,你为我庆祝,而我也借此机会给你送子送福。   乔茗茗和宁渝在得知这个习俗的时候就特别可惜,他们去年来之后村里都没有人生娃,也就不知道这个习俗。   而今年她家彰彰生在年头生得最早,等过了满月,村里陆陆续续有孩子降生后他们这对做父母的才知道这件事。   哎!   太可惜了,舅爷说送红蛋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随手抓把米给你。   米是百家米,把米仔细缝在棉布袋里,然后挂在小婴儿的四边床角,就能护佑小婴儿平平安安的长大。   说来奇怪,上阳村生娃仿佛都是安排好了隔着生的。   今年村里总共出生三个孩子,除了她家彰彰外,另外两个是男孩儿。   而去年出生三个,三个都是姑娘。   乔茗茗心说好在这上阳村虽依旧存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但好歹不算严重不算离谱,否则这“据说生女孩”的一年里得有多少愚昧无知的人会选择把孩子打了。   她边想着这些事,边回答衡衡同学的各种奇思妙想,一心两用,几分钟后到达这座砖头房。   程芸芸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她来朝着她直挥手:“快来快来!”   乔茗茗:“你进去过没?”   程芸芸跳下阶梯:“当然啦,我没等到你我就先进去了,我六点四十多分到的这里。”   乔茗茗揉揉衡衡头:“这孩子非得跟我来,我都要出门了,他才醒了喊住我。”   程芸芸笑笑:“小孩总是喜欢看热闹,那彰彰呢?”   乔茗茗牵着衡衡进去,边走边说:“不是说要放鞭炮呢,我没带她来呢。”   “哎,一晚上没见,我怪想她的。”   程芸芸望天叹气。   乔茗茗忍不住笑出声:“要不你今天下午来我家帮我带她吧,我正好有事儿忙。”   她闺女这个磨人精,你抱着她时精力就必须放在她的身上。   她说什么你要应什么,她要是拉了你必须立刻给她换,她指着门外你就得抱她去玩……   反正没有一刻是消停的,乔茗茗有时真的会暴躁,但程芸芸却异常有耐心。   她照顾小孩儿照顾得特别好,乔茗茗怀疑她上辈子估计也有个女儿。   说完话,进了门。   之前说了苹果家这房子建得大,如今一看发现比上次看的时候要小上一些。   为啥呢?   因为围墙盖起来了。   周三叔是个言行不一的,这段时间为热爱侃大山的村民们充分提供了打脸素材。他嘴上说着才不乐意管这房子,可身体却很诚实。   每天来监工就不说了,还得在院子里针对房子的问题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先是说自留菜地不够,非得把院子搞小些再挤点菜地出来。   再说房子建得有点高了,为了节省其实可以建矮些。   最后又说别盖围墙,反正砖头房都坚固无比了,盖围墙纯纯浪费精力。   这些话乔茗茗听了都窒息,难得唐际秋和苹果能够坚定想法不动摇,只是这种态度惹得周三叔破口大骂。   当然啦,他还是有为人父的自觉了,具体表现在骂人只在和乔茗茗夫妻一起上山看山葵的时候骂,惹得他们夫妻两个晚上夜深人静睡觉时,耳边仿佛都出现幻听。   周三叔骂人的幻听……   不过他骂归骂,却在河边附近山上搬了许多大石头回来,给苹果房子做围墙。   石头围墙垒得能比宁渝还高半个头,加上这座房子本来就地势偏高,所以隐蔽性真的很不错。   进院,院里是方方正正的正房与左右厢房,院子的土地用石头压过好几遍,如今硬得和砖头差不错。   乔茗茗眼睛放光!   嘤~   她原来也有个这么好的房子来着。可恶!现在都不晓得首都里的房子被谁分去住了。   程芸芸倒还好,因为过几年村里会出现一大波这种房子。   接着再过几年,一座座小楼房又拔地而起。   反正她死的那时候,她家都已经住上了三层带阳台,前后院养花种菜的小楼房了。   不止她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包括最穷最难的田寡妇家。   那时候房子都建到村北那儿了,整整齐齐的,就跟城里人说的联排别墅一样,这边的旧房子反而空了下来。   周苹果瞧见乔茗茗,兴奋地拉着两人进来:“小乔你来得正巧,我们刚好要上梁。”   乔茗茗:“这么早的吗?”   周苹果:“因为上梁只能在早上太阳出来前和傍晚太阳落山后上才行,所以时间有点赶。”   乔茗茗惊讶,原来还有这种规矩。   农村的各种习俗特别多,特别是这种宗族式的村庄,总能保留着许多先人遗留下来的习俗与习惯。   乔茗茗忽然觉得她或许能写一本书,因为上阳村的生活太精彩了,人情味儿和乡土气息浓得过分。   这里的许多生活细节,都是她不曾知道更不曾见过的。   她迟早要离开这里的,记录下来后也能常看常回忆。   说话间,上梁很快开始。   上梁之前还要暖梁,不过暖梁前一天晚上已经暖过了,主要就是在中梁上系上红色的布条,然后请木匠师傅对着木梁吟诵暖梁词。   乔茗茗好奇:“是读的还是唱的?”   程芸芸也疑惑:“当然是唱的,你们首都没有暖梁吗?”   乔茗茗忙摇头。   程芸芸说:“一杯酒来敬梁头,文拜相来武封侯;二杯酒来敬梁腰,脱掉蓝衫换紫袍;三杯酒来敬梁尾,东家做官清如水。买田置地创家业,子子孙孙多富贵,这歌你们没听过?”   乔茗茗和衡衡同时摇头。   母子两人的微张嘴巴,脸上露出同款不明觉厉的表情来。   我靠!这么讲究的吗!这么有文化的吗!   程芸芸说:“那你们等会儿可得再听听,今天上梁还唱呢。”   “行啊行啊!”母子俩点头如擂鼓。   “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响。   只见木匠在左瓦匠在右,他们从两侧爬上梯子,然后把中梁用绳子拉上来,再缓缓按在柱头上。   接着在中梁上挂着一把锤子,又将唐际秋准备好的竹篮接上来,竹篮里面装满了各色水果味儿的糖果,在门外成群结队等待着的孩子就等着这一刻。   只听木匠师傅唱道:   “黄道吉日喜门开,八大神仙送宝来;东家接到头支宝,买田置地用不了……东家接到三支宝,丰衣足食年年好。”   这时候孩子们有去抢吗?   没有的,谁要敢去抢回家是要挨打的。   程芸芸对看得入迷的乔茗茗说:“第一把撒的是东家,等会儿撒下来的咱们才能去抢。”   乔茗茗没回过神来,衡衡倒是忙点点头,然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也想去抢!   抢来的糖果就是更甜!   紧接着,唐际秋又递上去了另外一个竹篮,木匠师傅抓起一把糖果接着撒,嘴里念道:“手拿喜糖白如霜,东梁撒到西梁上……老者捡了添福寿,少者捡了添儿郎。”   轰   门外和院子里的小孩都热热闹闹冲了进来,蹲在地上不停捡糖果。   衡衡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进了孩子堆中,在他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他那胖乎乎的手不停地把地上的糖果搂到自己怀里。   乔茗茗:“???”   她忍不住瞪眼。   不是啊,家里的水果糖你压根都不碰的!   这小孩偶像包袱大,爱美嘛,乔茗茗从跟他说吃糖吃多了会蛀牙后,他干脆就不吃了。再加上他挑食得很,从前只吃奶糖,所以家里的水果糖放着化了他都不愿意碰更不愿意吃。   如今倒是抢了起来。   程芸芸笑笑:“小孩都这样,喜欢好热闹或许比喜欢糖果要更多些。”   乔茗茗实在没眼看,但真别说,这么多孩子在院里屋里热热闹闹的捡糖果,这个新屋子仿佛一下子就充满生命力。   仿佛就,“活”了过来!   最后一个竹篮,里头的东西是留给木匠自己的。   他边往自己的袋子里塞,边念:“存仓存仓子孙满堂,六畜兴旺稻米满仓。”   特别有仪式感的上梁,随着木匠和瓦匠从梯子上下来就此结束。   周三叔整天耷拉着的脸在今日终于放晴,他笑得特别灿烂,本来抠门的厉害,如今却在门口招呼门外的人赶紧进来抢糖果。   唐际秋买了糖果,他也买了。   他和苹果妈甚至豪气一把,还做了许多小的米糕。   抠门了大半辈子的父母,为着女儿的事儿总能无比大方。   不久后,又是一阵鞭炮。   这意思是告诉村里人上梁已经完毕,你这会儿来我已经没有糖果和米糕分给你啦!   这便是农村里的处世智慧。   回家后,乔茗茗和衡衡不停地给宁渝讲述着上梁的事儿。   母子两人眼睛瞪得老大了,表情也贼兴奋了,衡衡还说得手舞足蹈,最后趴在宁渝腿上激动道:“爸爸,咱们也盖房子吧,也盖小唐叔叔的那种房子好不好?”   呃……   夫妻俩顿时间语塞。   他们其实也想盖啊。   敷衍完惦记着盖房子的儿子,乔茗茗凑到宁渝的耳边,羞答答的说:“我有个事情想听取一下你的意见。”   宁渝:“……生三胎?”   乔茗茗顿时虎目一瞪:“讨厌,谁要跟你生三胎!”   宁渝心说真不是他多想,去年五月他还没出事的时候,他家茗茗的一个同事生的女儿满周岁了,于是抱到供销社来上班。   那小姑娘贼漂亮,乌黑的头发,还带着自然卷。眼睛大得跟葡萄似的,皮肤还白嫩,惹得茗茗那段时间总是拉着他的衣角,说特想要个妹妹。   当时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羞答答的,怯生生的,眼睛润得能出水。   乔茗茗翻个白眼,踢了鞋子把腿盘起来:“不可能有三胎,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宁渝拿起水杯:“我也没说要三胎,话说回来,你是想跟我说什么?”   乔茗茗“啪”一下拍个大腿,昂首挺胸目光灼灼道:“我想写书!”   “噗”   “噗”   一个是嘴里喷水,一个是憋不住笑出声。   宁渝口中的水喷到地上,“咳咳咳咳”顿时间咳的撕心裂肺,脸蛋憋得通红。   而门外呢?   乔小弟正好进来,听到二姐的这一番豪情壮志的话,当场笑出声,笑得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不是啊,二姐你要写书?”   乔小弟大惊,捂着肚子身子都笑软了,靠在门框边起都起不来。   乔茗茗拳头握紧。   猛地站起身,把宁渝推倒在床,又转身把门口的小弟踢翻在地。   “笑什么笑!”   “我写书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她梗着脖子,狠狠地看着两人。   两人赶紧闭紧嘴巴,可眼中的笑意却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直点头。   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   宁渝想了想,他家茗茗好像刚工作那会儿,工作报告都是他帮忙给写的。   而乔小弟则在回忆,回忆他二姐语文考了全班倒数第三,然后被学校老师找上家门的那件事儿。   那会儿,他还小。   但二姐挨揍,他记忆犹新。   十月中旬。   收获的季节又来临,县里的学校在这段时间会放假,就是为了让学生回家去帮忙。   村里的也会,倒不至于还要把小孩儿拉来田里,而是老师需要下地。   可见秋收期间,想躲是躲不掉的。因为今年的活要多许多,所以人人都得比以往忙。   今日,乔茗茗自告奋勇,决定去田里体验体验这次秋收。   出门时,宁渝再次叮嘱:“你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千万要停下,不能硬撑。”   乔茗茗幽幽看他:“啥叫坚持不下,我在你心里是这点小事儿都坚持不下的人吗?”   宁渝叹声气:“好吧,那我换个说法。你千万别硬撑,坚持不了咱就休息休息。”   别为了和他们怄气而死撑。   乔茗茗:“……你要是不会说废话,就不要说废话。”   宁渝也不跟这个没下过田的人争辩了,心说迟早有你无法嘴硬喊累的时候。   他帮她掰正宽檐稻草帽,又仔细将白毛巾挂在她的脖子上。   细细检查一遍衣服袖子会不会太薄,因为太薄了很容易被扎。   他家茗茗还算仔细,知道穿长袖,还知道在衣服上套个袖套。   再看看手套带了没,乔茗茗从兜里掏出付劳保手套来:“带了,新的呢。”   最后看看裤子,嗯,有弹性不会紧绷。   检查完毕,宁渝拍了拍她肩膀,抿抿嘴唇把笑意压下去,轻咳两声道:“其实你想写书,不一定非得亲自体验秋收,这一部分我可以给你完整叙述我的感受,你要是愿意我甚至可以代笔。”   乔茗茗踢他一脚:“不相信我,还看不起我,闭嘴吧你,你和小弟都闭嘴!”   宁渝心笑,你这一周憋不出一段开头,如今纸上只有七个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第55章 小乔割稻   乔茗茗自觉这次不是三分钟热度, 她是真想写啊,可惜自己好像在文学一道上没多大天赋。   她从自己看过的不少文学著作中发现,伟大的作品往往在开头就十分震撼人心!   比如说马尔克斯,他的那本要对上人物关系图才能看懂的巨作《百年孤独》, 开场就特别有吸引力。   这位大佬还有另外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开头那句话简直是定向吸引了她上辈子那为爱疯狂的姐妹, 曾被她写在书签上。   再比如狄更斯的《双城记》,他的开场使得好多人震聋发聩心潮激荡,有段时间刷爆短视频。   以及杜拉斯的《情人》, 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当然了   可悲的是以上这些书她通通没看完!   乔茗茗这种没甚文学素养之人,大多就跟风买了一套, 看几页后便被拿去垫锅压泡面。   没办法, 看国外小说时,她本就对这方面不太灵活的脑瓜子嗡嗡疼,唯一能刷好多遍的只有《鲁滨孙漂流记》,她深深怀疑除了种田文的剧情精彩外, 没多少人物, 她能不把姓名与人物对错号也是能让她看下去的一个点。   要说令她记忆深刻的名著也不是没有,反正时隔多年她还是能记得沈从文的“一条官路, 一个地方,有一小溪,一户单独人家,人家只一个老人, 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更记得古龙的“人就在天涯, 天涯怎么会远”……   嗯, 还记得张爱玲的《小团圆》与《金锁记》……   说来惭愧, 她就爱这种调调。   深受文学著作开篇影响(没办法,好多书只看过开篇)的乔茗茗,立志要把自己的处女作开篇写得震撼人心!   七天写七个字很羞耻吗?   当然不羞耻!   这都是在积累,在积淀,在蛰伏,在等待一场大爆发,等她想出绝世好句子后写得就可顺可顺了呢!   乔茗茗本来写书的欲望还没那么强烈,被宁渝和乔小弟轮番笑一次后,她忍无可忍,势必要让他们对自己刮目相看!   于是一日复一日,思考多日,她终于在某天夜深人静之时找到了书的定位。   “是什么?”宁渝当时问。   乔茗茗掷地有声:“乡土文学!”   单单是记录生活还不够,这不就是她写的生活月记吗?正所谓扬长避短,自己的文字功底不够,那就用质朴的语言打动人心吧!   黑暗中,宁渝死死咬住嘴唇憋笑:“乡土…文学啊。行,我觉得你可以。”   他决定鼓励鼓励,不过难道没人告诉过他家茗茗,越是质朴的语言越是要有文学功底。乡土文学粗犷与细腻并存,绝非只要描写乡村风光和习俗就是乡土文学。   乔茗茗转个身,用着怀疑的眼神打量他:“真的?”   宁渝重重点头:“真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推荐沈德鸿先生的书。”   乔茗茗想半天:“这又是谁?”   宁渝:“……笔名茅盾。”   乔茗茗恍然大悟,哦,茅盾他老人家啊。   随后她气得要跳脚:“你故意的,说茅盾就茅盾,好端端的提人家本名干啥?”   谁会记得大佬他本名啊!   乔茗茗又哼一声:“别当我没看过他的书,人家的《子夜》我还是读过的。”   宁渝揽着她:“就看过这一本吧?”   “……”   “那看看《春蚕》《秋收》和《残冬》吧,看完了你再思考思考写不写乡土文学。”   “……”   冒昧了,这三本她听都没听过。   当然了,如今也没处找它们看。   宁渝花了整整五个晚上的时间,嘴巴都说得起皮了,才把这三本农村三部曲给她大致说完。   最终乔茗茗顾名思义,《秋收》啊,她们村儿也马上要秋收了啊。   这不是大好机会吗!   秉承着没实践决不轻言放弃的原则,乔茗茗选择去地里尝试一把子秋收!   宁渝摸了摸干巴了的嘴唇,真就彻底无言以对了。   试吧试吧,估计试完一场秋收下来,她也就没心思去写了。   —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今年秋收开始时,村子里的小学就成了托儿所。不过,主要针对的是三岁以下的孩子。   于是夫妻俩出门时一个牵着衡衡一个抱着彰彰,准备把这兄妹俩送到村小去。   衡衡脖子上挂着妹妹的奶瓶,兜里装的是自己的小饼干和花生,蹦啊跳啊的往前走:“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乔茗茗摸摸他头发:“真棒,爸爸妈妈得谢谢你才行。”   衡衡很高兴,笑嘻嘻道:“不要客气。”   村小里此刻已经把教室收拾了出来,教室内摆放着一张大通铺,又被用竹栏杆给隔成好几个小床。   大点的小孩儿待在院里和地上玩耍,像彰彰这种孩子就放在床上,自己蹦哒她自己的。   乔茗茗有些不舍,推了推栏杆,发现很是牢固后才放心。   程芸芸道:“没事儿呢,有我在。”   她今年秋收也得上工,被安排到了村小,她就是特别奇怪,小乔明明是去摘油茶籽的,怎么反倒下地割稻谷了呢。   虽说估计差不多累吧,但一个要弯腰一个不需要,让她来说肯定选摘油茶籽。   乔茗茗当然不能说真实原因:“离家近,不必爬山嘛。”   但是吧,这其实也算一个原因。   如果她今年能够和去年一样在猪棚,她肯定是不会选择下地的。   她又不是贱得慌。   乡土文学,写喂猪也是可以的!   可今年大队真的太忙了,稻谷和油茶籽都多种且丰收,还开荒多种了好几亩的棉花与大豆,地里还有一片红薯没有收完呢。加上砖窑又要分去一批人,村里今年的人压根不够用。   苹果这个常年喂猪的都被安排去下地割稻谷,更何况她呢?   她要是再不下,也容易出事。本来你就特殊,去年是因为怀孕,今年没理由了,大队长就是想给她放水也得顾忌着其他人。   哎,于是乎,乔茗茗拿起镰刀,准备开始挥刀霍霍向稻谷。   彰彰对程芸芸很熟,加上有哥哥在旁边她倒是不怎么怕。   见到爸爸妈妈走时哭了一场,哭得撕心裂肺的,然后就再没哭了。   反而是旁边的其他小孩儿,爸妈走时没哭,过了不久后哭声便此起彼伏,好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画面。   程芸芸忙得脚不沾地,前一秒抱着这个孩子换尿布,后一秒又得给那孩子擦屁股。   整整九个三岁以下五个月以上的小孩儿,其中包含有三个是她侄子侄女。   乔茗茗深深怀疑,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大队长才把程芸芸给安排到这里来的。   这里虽然不要晒太阳,但照顾孩子还魔音贯耳,也是怪累心的。   就在衡衡盘着腿坐在床上,搂着嗷嗷大哭的妹妹安慰时,乔茗茗和宁渝到达晒谷场。   先是去领农具,紧接着去往被分配到的区域。   为了不让懒汉浑水摸鱼,在很早之前大队长就实行了秋收时责任田分配制。   这块田村里划分给了你,这几天里你必须要把田里的稻谷给割完。   不管你是快也好慢也好,你是干不完请别人来帮忙也好,反正只要把任务完成就行。   但也不是每个人的责任田都是一样大的,乔茗茗划分的是五工分责任田,而宁渝是八工分,她的明显要比宁渝的小上不少。   乔茗茗的责任田就在宁渝旁边,夫妻两人到田里时就开始干。   此时正是太阳还未升,温度凉爽无比的时候,最适合干活了。   乔茗茗会割稻谷吗?   当然会!   她拿着镰刀,反手搂一把稻谷,再用镰刀一割就把稻谷割了下来。   乔茗茗直起腰,得意地朝着宁渝展示自己的第一把稻谷。   她笑着道:“这镰刀好快呢!”   宁渝特别捧场:“主要还是你会割。”   说话间,宁渝已经割了三四把下来。   乔茗茗美滋滋地把稻谷放在田埂上,然后继续割。   割好的稻谷就交叠放着,到时候自有人来抱走,抱到晒谷场的打谷机上去脱谷。   这时候的打谷机可不是烧油的,只用木头和铁制成,脱谷的时候需要人去踩。   但不管如何,总比拿着稻谷使劲儿在木板上甩打的方法来得快和好。   宁渝边割边科普说:“用上这种脱谷机,大约四到五个人一天就能收完十亩的稻谷。”   还得是干惯了农活的壮年男人,   从早晨六点半,干到晚上六点半,期间吃中午饭只吃半个小时就得起来干活的那种。   一亩地有多大?   600多个平方吧。   十亩呢,完全可以想象有多大。   乔茗茗忽然直起身,看了看分配给自己的任务田问:“我这里有多少亩啊?”   她瞪着眼,环看着一望无际的稻谷田,声音久违地有点尖锐,这孩子被吓到了。   呃……   宁渝观察一二,眼里透露出一种“你好不幸哦”的眼神来,微笑说:“不多,也就一亩吧,这是你今天的量。”   乔茗茗:“!!!”   她咽咽口水,心慌慌地握紧了镰刀。而宁渝忍着笑,弯着腰割稻谷割得飞快。   大队长还是有暗戳戳给他家茗茗放水的。   茗茗分配了较多的任务田,但却给他给少了些,而且还把两人的任务田分在一起。   其中的意思很简单,意思就是这两块田都由他们夫妻负责。他的地方小些,茗茗的地方稍稍大些,他早办完就可以帮茗茗干。   然而此刻的茗茗估计不会想到这一层,她满脑子里怕是都是她今天要解决一亩地。   确实。   乔茗茗咬着嘴唇,低声呜咽着,后悔滋味儿瞬间窜上心头。   天呐……   她边割边为自己在心里默默流泪。   在忙碌中,时间仿佛过得飞快。   但在痛苦的忙碌中,时间又仿佛被放慢了二倍速。   太阳渐渐升起,从东方的天边升起。   它露出了火红的朝霞,半轮圆日悬挂在天际之处,照耀着这片平原,以及平原上已经金灿灿等待收获的稻谷,和埋首于田野里,汗流浃背却又劳碌个不停的农民们。   美丽而又震撼的日出就像是大自然赠送给这些勤劳的农民们的一场视觉礼物,然而农民们却无暇观看。   “呼哧呼哧呼哧”   当太阳爬到山顶,朝霞消失只剩下炎热的阳光之时,她终于撑不住躺在了田野中。   仰天躺在田野中。   “好、累、啊……”   “我要死了啊……”   乔茗茗感觉脑袋空空的,哦不,是空白无一物的,浑身下上的器官甚至细胞都在叫嚣着一个“累”字。   她腰部酸得厉害,手更是在发抖。   汗水把衣服浸湿,湿得轻轻一拧仿佛都能拧出水来!   她知道秋收累,但是万万没想到原来正儿八经的到田里的秋收这么累。   她不知道她割了多少,可总感觉怎么割都割不到尽头。   她甚至看不到宁渝了,因为宁渝已经割到大老远去了!   乔茗茗躺在地上完全不想动,太阳晒就让它晒。她还想闭眼,这会儿什么洁癖都没了,只要能让她回家,她可以衣服不换的躺在床上睡觉。   宁渝确实已经割到大老远去了,忽然若有所感回头看一眼,就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来。   他手放在额头边,朝着乔茗茗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他家茗茗直板板地躺在地上,呈现大字形。   宁渝赶忙跑过去,紧张问:“咋啦?”   乔茗茗呜咽着,轻飘飘地拍着土地:“我累啊,我休息一会儿。”   宁渝松口气,他看了看乔茗茗割完的地方,心里属实震惊了。   真别说,这割的速度可不比村里其他干惯了活的婶子们慢。   宁渝叹气:“你慢点嘛,别这么心急,到了傍晚没割完我帮你割。”   乔茗茗还是含着泪,呆呆地看着天空,小声呢喃道:“我不写乡土文学了……”   呜呜太苦了,这比虐恋文学还苦。 第56章 小乔顽强   傍晚。   秋风轻吹, 风中带着稻谷香,这是收获的香味儿。   田野里原本密密麻麻的金灿灿稻谷已经出现了缺口,站在高处往下看会看得更加明显。   提早干完活的村民们便提早下工。第一波找记分员登记工分,然后去食堂吃饭的人中就有乔茗茗夫妻, 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去食堂。   此时马上傍晚六点, 忙碌了十个小时, 乔茗茗依靠自己的能力把一亩地的稻谷给割完。   割完最后一把稻谷,乔茗茗仿佛快死过去的身体又瞬间“回光返照”似的活了过来!   她太特么厉害了!   乔茗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也在远处收尾的宁渝。   “我靠, 宁渝我割完了!”   她高举镰刀,朝着宁渝方向大声喊。   她竟然真的割完了, 独自一个人割了一亩地的稻谷!   宁渝远远的听到了乔茗茗那随风而来的声音, 不禁起身转头看,而后跟着她开怀大笑。   乔茗茗抓着镰刀在田野上直蹦,好像半点不觉得累。   连他身上的疲劳在这瞬间也消失个干净,被他家茗茗感染得消失个干净。   “你快说, 我厉不厉害!”   乔茗茗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笑。   宁渝大声道:“厉害, 你比我厉害多了!”   说完,就见乔茗茗双眼亮晶晶, 拿着镰刀朝着他跑过来:“我帮你!”   她喘着气兴奋道:“你先前还说你可以帮我割,现在是我帮你割了吧。”   宁渝嘴角噙着笑:“是的,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应该小看你的。”   “嘿嘿!”乔茗茗脸上笑意更盛了。   她此刻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手拿镰刀弯着腰割,宁渝剩得也不多, 夫妻俩人合力割了没五分钟就把最后的稻谷给割完。   割完后, 两人直直站起身松口气, 然后相视而笑,都觉得对方这会儿滑稽的可以。   乔茗茗眼睛弯成月牙:“走吧宁同志,接小孩儿回家洗澡吧!”   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脸上还沾着灰,而她自己的脖子上也出现黑线条。   乌龟对着王八。   大哥别笑二哥。   夕阳下,有好几人和他们一样完成工作离开这片田野。   记分员小江兢兢业业地在田埂上等待着,宁渝朝他打声招呼,走过去给两人登记了工分,顺带把镰刀交了。   小江笑笑:“你们夫妻今天够快啊。”   宁渝与有荣焉:“小乔她干活速度就不错,她还先我一步完成来帮我了。”   乔茗茗瞬间昂首挺胸。   特别是见还有好几个村民也在旁边等着登记工分,更是把腰板挺得直直了呢。   她一天能割一亩地,她骄傲!   等待着的村民皆不可思议,有个婶子就惊讶道:“小乔这么能干活呢!我家老大媳妇儿也就割个一亩。”   “嗐,一亩已经不错了,村里年轻的这一辈姑娘们可没咱们当年能干,许是生活变好骨头都懒了许多。”   “哎呀男娃也是,都说人家唐际秋懒,其实好多家的男娃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嘞,宁渝这种用笔杆子吃饭的干活都比他们利索,他们割个一亩地都要累死累活。”   说着说着,又变成了“上阳村针对当代年轻人讨伐大会”,“始作俑者”乔茗茗和宁渝赶忙跑路溜走。   踩一捧一太让人怕怕惹……   被踩的怕,他们这种被捧的也怕,这不是纯纯的给拉仇恨吗。   如今天上夕阳已暗淡许多,太阳留下的余晖正在渐渐消散。   暮色四合,黑夜即将笼罩大地。   靠近村小,听到里头接连不断的哭闹声。   乔茗茗突然笑道:“芸芸也太惨了,每天必须六点半来,晚上还得等到孩子都被接走了才能离开。”   可谁晓得孩子是啥时候接走?   干活慢点的,想拿工分多点的,七八点都有可能。   宁渝:“那倒不会,你不能拿咱们家去想,咱们家是因为只有咱俩,村里其他人家家中都有父母和大孩子帮衬。”   乔茗茗点点头,也是。   只他们家,两个大人都在地里干活,家里小孩一个四岁一个几个月……哎!   乔茗茗心累得不想再想。   进入村小,夫妻俩刚进教室门呢,彰彰这小屁孩儿就看到他们了。   她眼睛瞬间亮起来,从床的里侧飞速爬往外侧,然后扶着栏杆仰着头,脸上表情登时一变“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妈妈,妈妈”   小孩儿着急喊着,展开手,朝着乔茗茗直招,乔茗茗心疼得把这姑娘抱起来:“真可怜呢,等很久啦是不是?”   彰彰哭得眼眶通红,紧紧搂着乔茗茗的脖子不肯放开。   程芸芸比起早上明显疲惫憔悴许多,摆摆手道:“彰彰今天倒是挺乖的,除了早上和中午你们送来时哭了下,后来旁的孩子哭她都没哭,就跟衡衡坐在一起玩儿。”   “哦,对了,”程芸芸指着屋子后说,“衡衡在上厕所,你们稍微等等他。”   村小在今年年初之时也盖了一间厕所,用的也是砖头和水泥,还分男女间,通了电灯,如今附近村民在晚上的时候都会来村小这边上厕所了。   说曹操,曹操到。   程芸芸话音刚落,就见衡衡带着湿答答的手走了进来。   衡衡兄妹两人的眼睛特别相似,都随了乔茗茗。所以在看到乔茗茗的那一刻,衡衡眼里的眼神竟然和妹妹一模一样。   “妈妈!爸爸!”   小孩儿冲了过来,看到妈妈抱着妹妹,就跳着要爸爸抱。   乔茗茗冲着程芸芸挥挥手:“你这里也走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就先走了。”   程芸芸送他们到房间门口:“我侄子侄女都被接回去了,这会儿就两个,我等会儿给他们送回家去。不过你们去不去食堂吃饭?”   “不去。”乔茗茗道,“我们全身粘糊糊的,必须得先洗个澡,洗完澡都这么黑了,干脆在家里吃得了,刚巧早上蒸了好多饭这会儿还有剩,热一热中午的菜就可以吃。”   程芸芸:“行吧,那你小心点。”   乔茗茗“哎”两声,然后走出大门。   秋天的天黑得已经很快了,进入村小前,天边好似还有些亮光。   如今出了门,天上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唯有不远处晒谷场的几盏灯在黑暗中亮起。   灯下是还在工作的村民,他们正在处理最后一批稻谷。   这批稻谷处理完,明天就把谷粒放在晒谷场让太阳暴晒,晒完之后便可以装袋送去公社交粮了。   “啊啊啊!”   彰彰在走出村小后就停止了哭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黑夜里的一切。她很少在晚上出门,对于外面夜晚的一切都十分新鲜。   小孩儿看着看着,就啊啊啊的也不晓得在说什么,然后咯咯笑起来,笑得直动身体。   乔茗茗颠了颠这胖娃娃:“傻大胆,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啊。”   天这么黑,还笑得这么欢。   回家的路上,经过知青院,宁渝站在门口喊了声:“为家!”   衡衡奶声奶气地跟着喊:“为家!”   “嘿!”宁渝笑着捂住衡衡嘴巴,“不许没礼貌啊,我能叫为家你只能叫小舅。”   衡衡撅嘴:“小舅总喊我臭蛋!”   “为什么喊你臭蛋?”   “因为他前两天去村口玩儿的时候一屁股坐到牛粪上了呗。”乔为家清清爽爽的出来,脸上带着笑说道。   乔茗茗惊讶:“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乔小弟:“因为他觉得丢人,非得让我带他来知青院洗一洗和换衣服。”   乔茗茗想起来了,两天前一整个下午衡衡都没回家。她还以为他玩得太嗨呢,原来是因为坐到牛粪了。   衡衡重重“哼”了一声,把手插着环抱在胸口,嘴巴撅得能挂油瓶:“舅舅你不道德,你都答应我说了不说,你还说!”   乔小弟跟在宁渝旁边,边走边道:“我答应你的是那天不说,我又没答应你今天不说。”   他这副无赖样耍的,真真令衡衡气得直呼呼喘气,然后还无话可说。   乔小弟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他那肉嘟嘟的脸蛋:“看到没,别人做承诺时你没认真听,话里就处处都是坑。”   衡衡转头,不让他碰。   过了几秒,气冲冲道:“我要写信给姥姥,我要跟她告状!”   乔小弟这会儿更是笑得前翻后仰:“你姥姥现在可打不着我。”   快到家了,提起这件事儿乔茗茗就问:“你和寻雁说好没,寻雁寄信回去给她爸没?”   “吱呀”   家门被推开,乔小弟点点头:“这段时间都在跟她商量这些事儿呢,她也写信回家了,我估计应该最近就能回信来。哎,她做事太前瞻后顾了,没催催这时候还在写信呢。”   乔茗茗眉头微挑,看他一眼没说话。   回到家后,乔小弟特别自觉地把彰彰接过来:“来,舅舅抱,让妈妈去洗澡。”   彰彰不愿意,眉头一皱就对着乔茗茗“啊啊啊”的叫。   宁渝洗洗手:“算了,我来抱她吧,茗茗你先进去洗。”   乔茗茗点头,这当爹的心疼孩子了,他觉得彰彰才几个月大就被送到村小去,几乎一整个白天都没看到爸妈,还哭了几场特别可怜。   这会儿抱着彰彰亲啊亲逗啊逗的,表情异常温柔。   今晚的天空中依旧有璀璨繁星。   去往卫生间,乔茗茗洗洗澡,还忍不住把头也洗了。   她把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后才出来,白嫩肌肤被她搓得已经泛红。   此时宁渝让小弟把彰彰洗澡专用的木盆给搬到房间来,往盆里添水,脱了彰彰的衣服把她放在水里给她洗澡。   洗完澡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给喂了奶,然后把小孩儿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他们大人累一天,小孩儿也累一天,还没哄三分钟呢,彰彰就闭着眼睛香香地睡着了。   乔小弟轻声问:“你们割稻谷辛苦吗,要不要我明儿和姐姐换换,姐姐去摘棉花,我帮她割。”   他被分配到了摘棉花的工作,这个工作还算不错,反正肯定要比割稻谷轻松不少。   宁渝:“等等你问问茗茗,不过她估计不会同意。”   茗茗这人有的时候极其要强,他说他可以帮她收割,她也没说不愿意,只在收割时加快速度让他没机会帮忙。   临了临了还帮了他,她反倒心满意得。   说话间,乔茗茗出来了。   乔小弟提起这件事,她果然没有同意:“你可别看不起我,我今天割了一亩地,一亩!”   她眄视着小弟道。   乔小弟:“……行吧,你要是想休息休息就告诉我,要不然我明天若早收工我就去帮你们割,我今天下午四点半就收工了,还早早回去洗了个澡呢。”   乔茗茗眼神想刀他:“别说了,越说我越心动。”   乔小弟嘿嘿笑:“我们这一批知青还没有经历过秋收,所以大队长特意让我们稍微能轻松轻松。”   乔茗茗不想和他说话了,宁渝把闺女儿放在婴儿床里去洗澡,她则做饭去。   早晨蒸了许多饭,这会儿还有剩。   农村蒸出来的饭软硬适中,特别适合做蛋炒饭。   乔茗茗把饭锅里的饭捣鼓捣鼓,变得一粒一粒之后便起锅倒油。   她打了三颗鸡蛋,切了点青菜,切得碎碎的,又掰了点儿玉米粒,家里其实还有两根胡萝卜,但她和衡衡都不爱吃胡萝卜,所以就不放了。   锅里用的是猪油,猪油化开后把鸡蛋倒锅里去煎,不需要煎得连块,而是要把它炒得松散。   紧接着下入米饭,翻炒好几下,让每颗米饭外表都包裹上了油润润的猪油,然后倒入焯过水的玉米粒与刚切的青菜梗。   又加入调料炒好几下,最后放入碎碎的青菜叶,一道蛋炒饭就此完成。   除了蛋炒饭外,其他菜当然不能少。   秋收最怕的就是肚子里面没有油水,吃不好真的会让人瘦上好几斤。   早晨他们出门前就在炉子上煨了鸡汤,鸡是一年多的鸡,里头还加了新鲜的竹荪。   中午午饭时吃了些,如今还剩下一半。   乔茗茗把鸡汤热一热,又炒了道家门口河边生长出来的木耳菜。   最后来道蘑菇炒肉片和红烧茄子,晚饭就完成了。   除了彰彰外,所有人的肚子这会儿都是空的。于是饭菜一上桌,乔茗茗也坐下后,大家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扒饭的速度可比平常快上不少。   宁渝和乔小弟两个大胃口,足足吃了三大碗的白米饭。   最后的最后菜还不太够,两人就用浮着一层黄油的鸡汤泡饭吃。   乡下养的母鸡就是香,小火煨了几个小时把香味儿给煨得彻底融入汤里。   衡衡这种怕油人士都能喝上一大碗鸡汤,并且直呼竹荪吸满鸡汤挂上鸡油后可比鸡肉还好吃呢。   乔小弟吃完饭,帮忙洗个碗回去。   宁渝忍着疲惫把衣服洗了,按照规矩明天应该是乔茗茗洗的,但他着实不忍心不舍得,于是趁着夜色也要帮忙把衣服洗了。   乔茗茗带着衡衡去洗澡,洗完后帮他把头发擦干,又把这小孩拉到院中吹吹夜里的风,等头发彻底干后才让他上床睡觉。   衡衡整天都在照顾妹妹,陪妹妹玩耍,上了床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几乎是秒睡。   乔茗茗也披散着头发,到河边与宁渝一块洗衣服。   夜中安静,蝉声已经消失。   夏夜是热闹的,秋夜便是寂静的。   夫妻俩一个捶打着衣服,另一个把衣服放到河里清水冲洗漂洗。   累得没力气说话,但还是坚持着一起把衣服给洗完。   乔茗茗十分喜欢她与宁渝的相处模式,通常情况下宁渝不会阻止她干自己想干的事儿。   他们可以一起下地,可以一起洗衣服,可以一起做任何事情。   她的婚姻她的另一半都特别棒!   不久后,夜已深。   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没拧干的水顺着衣角嘀嗒嘀嗒往下落。   月光皎洁柔和,照耀在水珠上,水珠映射出点点晶莹。   夫妻俩人终于上床睡觉,微凉的夜里宁渝搂着旁边的妻子,当乔茗茗轻鼾声传来时,他起身下床点燃蜡烛。   “咔”   轻轻地拉开抽屉,宁渝把里头的药膏与针盒都给拿出来。   这姑娘有时傻得很,能忽略了一些事儿。   比如说,他都猜到她脚底应该长水泡了,她却没吭声。   宁渝掀起床尾的被子,心里暗说一句:果然。   都不需要用到针了,水泡已经破了。   他又把针盒放回去,用药膏自己帮她涂抹伤口部位。   同理,还有手。   宁渝发现她的手倒是没有破,却被摩擦得仿佛起了红痧,按去肯定会痛。   茗茗的手和脚都太嫩了,她下午的时候嫌手套热,还把手套给脱了下来。今天没有破,明天干上一天的活也肯定要破。   宁渝想了想,把绷带拿出来,估计了差不多的长度后再剪断,明天下午就用绷带把几个摩擦得很厉害的地方绑住吧。   搞好一些,宁渝才进入睡眠。   黑夜安静,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屋前溪水潺潺的声音。   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第二日,又是忙碌的一天。   乔茗茗的手在下午干活时被宁渝用绷带给缠上,她总觉得有点奇怪和不适应。   可干久后,发现不磨手还不热,所以也就欣然接受。   只是有时她实在粗枝大叶,干了整整一周的活,下了整整一周的地,乔茗茗竟然丝毫没发觉宁渝每天晚上都在给她涂抹药膏。   她只发觉自己黑了!   看着镜子都要哭了!   “嗷”   乔茗茗崩溃趴在床上,踢着脚干嚎道:“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我怎么黑了这么多啊!”   这太为难人了,她受不了变黑这么多啊。   宁渝低低笑:“没事儿,冬天捂几个月就又白回来了。”   乔茗茗都要泪目了,可怜巴巴问:“万一不白呢?”   宁渝信誓旦旦:“不会,你天生皮肤就白。而且我去年不也白回来了吗?”   乔茗茗呜呜咽咽的,然而伤心过后还要去田里继续干活。   最近几日天气都异常炎热,仿佛秋老虎来临了。   山里的油茶籽已经差不多采摘完毕,一萝筐一萝筐的油茶籽被运下山来,然后放在田野里暴晒。   田野里好大一片稻谷都被割了,只留下一截截的稻草根。   把草根给压平,然后铺上竹席。   这里的竹席不是床上用的竹席,竹席编得非常大,专门用来晒东西,村里叫它晒垫。   被脱谷的米粒可以放在这个晒垫上晒,油茶籽则放在另外一个晒垫上晒。   一张张晒垫不仅摆满晒谷场,甚至还把一块光照特别好的田野给摆满。   丰收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经历了长达大半个月的秋收后,村里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乔茗茗还不行。   因为油茶籽已经采摘且晾晒好了,马上就要安排人进行脱壳,然后送去榨油坊。   今年她打算去榨油坊全程跟着,瞧瞧榨油坊是哪里不行,往后她们村建榨油坊的时候就得注意这一块,到时候把出油率提升一些。   出油率真的太重要,如果他们村能做到出油率高且品质好,可以在这几年搏一搏,答应姜书记的展望广交会不是梦!   这日,周苹果上门找她。   乔茗茗正在趁着中午的太阳,在后院里给衡衡和彰彰洗澡。   周苹果进来:“你家宁渝呢?”   乔茗茗:“跟为家去县城了。”   周苹果笑眯眯坐在木盆边,轻轻地捏了捏木盆中彰彰的肉胳膊:“我来跟你说个事儿!”   乔茗茗眼睛一亮:“是不是要结婚了?”   周苹果红脸,嗯嗯两声。   乔茗茗欣喜万分:“恭喜你,日期定在几号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   周苹果:“过两天就去领,然后农历初十八那天办婚礼。”   乔茗茗赶紧想想,忙说:“那可没几天,总共就还剩……八天呀!”   周苹果露出一副这很正常的表情:“我们这里结婚都很快,只要订好了,第二天直接结婚都成。”   也是!   乔茗茗问:“那你最近是不是要去县城?”   周苹果点点头:“我娘也要去,周叔公说会专门送我们去。一是为了置办东西,二就是我娘种的菌菇最近大丰收,要拉去收购站卖啦。”   之前的那一批说要拿去卖,结果因为隔壁黄庄有人办喜酒,于是就被订了出去。   这一批瞧着比上一批还要好,而且还多,于是就想剩一部分留着给她办酒,其他的都拉去换钱。   乔茗茗对这事儿有点兴趣,说:“你什么时候去,我瞧瞧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就明天。”周苹果说。   乔茗茗琢磨片刻:“行,那你千万记得等我哦!”   她明天原本的规划是去安排村民们到晒谷场上给油茶籽脱壳的,应该是能挤出时间来。 第57章 选择礼物   苹果要结婚, 乔茗茗也有苦恼的事,她不晓得自己要送苹果什么结婚礼物。   这个年代婚礼办的很简朴,大多都是招呼村里人帮忙把食堂清理一下,然后买菜买肉, 到了结婚那天请亲朋好友来食堂吃个饭就行。   没有什么试婚服, 更没什么布置场馆之类的工作。   同村人随礼随的都是米面肉蛋, 可乔茗茗觉得自己和苹果玩得挺好的,所以这种关系当地都送什么呢?   她想了想,决定去找程芸芸商量商量。   但在此之前, 得把木盆里的这姑娘好好洗洗才行。   如今已十一月,满打满算彰彰也出生快九个月了。   九个月的小孩儿特别能爬, 宁渝最近在编制一个大号草席, 决定铺在院子中让彰彰能够尽情爬行玩耍。   九个月的小孩还会学着走路,自从彰彰能够扶着东西走后就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比如说天天都得让人搀扶着她到处走,今儿就是被她哥哥和她小舅带到菜园里玩儿,结果不小心一屁股坐到蓄水缸旁的浅水坑中, 坐得满屁股都是泥。   乔茗茗秉承的是放养式带娃的观念, 但看到她闺女儿坐在水坑里笑得灿烂,还不停拍着水时也沉默了。   这还是她白白嫩嫩的闺女儿吗?   泥巴糊了满身, 就连脸上头上都是。   乔小弟瞧见她来还露着一口大白牙笑道:“姐,等会儿我帮彰彰洗衣服洗澡!”   他还解释说:“彰彰不小心坐到水坑里,这孩子不仅没哭还笑得非常欢,我寻思着坐都坐了脏也脏了, 干脆就让她玩个尽兴吧!”   衣服上都是泥珠子的衡衡也咧开嘴举手:“妈妈我也要坐水坑,我也要洗澡。”   乔茗茗满头黑线。   她刚想开口骂人, 可忽然想起来四五年前大姐家的婉文就是被她和小弟这么嚯嚯得连爸妈都认不出来的。   当时乔茗茗刚穿来还没嫁人, 因为大姐那段时间忙, 她便被安排带外甥女儿了。外甥女是个小胖妞,就想着带人家出去多跑跑。   于是她和小弟两人带着也才刚五六岁的外甥女偷偷溜到公园中。公园离家不远,里头有个草坪坡,很多小孩儿会在草坪坡上玩滑梯。   坐在木板上,顺着土坡往下滑,那刺激的感觉是真的爽,乔茗茗都玩了好几回。   那天婉文也玩儿了,结果这孩子玩得太兴奋,晕乎乎的了,起身后刹不住竟然径直往坡下面的水沟里冲。   当时作为小姨和小舅的两人都吓傻了,半跑半爬地冲下草坡,然后被人告知那水沟都没有小腿深。   小孩儿半点事没有,但满身是水,咋办?   姐弟两人不怕大姐和姐夫,就怕被家里的老爹老娘教训。   于是想出个不算主意的主意,干脆拉湿漉漉的婉文去公园里的小河中游泳,教小孩儿游泳也算是正经事对吧?   这可是一项技能!能减肥关键时候还能保命的技能!   教了一上午,然后姐弟俩人带着外甥女忐忐忑忑地回家。   嗯,毫不意外地挨了顿骂。   公园里也是有熟人在玩的,人家都和他们爹妈说了,说你家外孙女儿摔水坑里去都不算完,还被你那一双儿女折腾到河里去。   去跟河里的鸭子比游泳!   还是姐和大姐夫来得巧,保下她姐弟俩儿的两条狗命。   只是婉文浑身湿透,头发在滴水,还沾着两根水草,衣服皱皱巴巴,爹妈见了都没认出这是自己的闺女。   乔茗茗此刻就深深怀疑,几年前自己扔出去的刀是不是又回旋回来了?   瞧着满身是泥的闺女儿,乔茗茗咬咬嘴唇叉着腰,气沉丹田往后山喊:“宁渝,你啥时候回来!”   宁渝这会儿在家的后山上,跟着牛愣子叔也不晓得捣鼓着什么东西。   乔茗茗声音贼大,穿透力贼强,没几秒后山上就有人回应:“还得大半个小时呢!”   “……”   行吧,乔茗茗只能心累地把泥球闺女儿提溜起来,对小弟道:“你帮我把衡衡解决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啊,妈妈,啊啊舅,不不……”   彰彰可着急了,被乔茗茗托住胳肢窝,小腿就跟小马达似的疯狂摇啊摇,以表示自己不想离开泥坑的心愿。   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抗拒,眼瞅着离菜园子越来越远,干脆嘴巴一瘪,啊啊啊的露出两颗小米牙哭了出来。   锅里有水,趁着这会儿阳光热烈,于是就在后院里给这姑娘儿好好洗了洗。   期间周苹果来了又走,整整换了三盆水,才把这小孩儿彻底洗干净。   彰彰也不哭了,她爱洗澡,严谨点儿说是爱玩水。   洗完了,也快到中午了。   今天早上的饭菜还有剩,热一热他们大人就能吃。   而彰彰的辅食就麻烦了,得蒸一小块的南瓜,还得煮些煮得稀巴烂的面条,面条里加点仔细去了鱼刺的鱼肉,最后放两小勺的蛋羹。   品种很多,但数量不多。   不过比起同龄人来,她家彰彰胃口算是很大的,吃也贼能吃,坐在婴儿椅上激动得张大嘴巴,就等乔茗茗来喂呢。   吃完饭,帮彰彰擦擦嘴巴。   彰彰指着窗户外的菜园:“妈妈,妈玩~”   乔茗茗:“……”   不是啊,她怎么发现这小孩儿越来越精了啊,这让她很难办啊!   午后。   哄完孩子睡觉,在山中待了一个上午的宁渝终于洗完澡来吃午饭了。   宁渝笑笑道:“你就没发现彰彰特别像你吗?”   乔茗茗没好气道:“像你,小弟说像你,舅爷也说像你。”   有些地方,例如眼睛这里是细看像她,可从整体上看就是像宁渝,特别是笑的时候。   越大越像,简直是等比例缩小后的翻版。   乔茗茗想到这事儿就郁闷,儿子像她但闺女儿像宁渝,完全反过来了啊。   宁渝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是说性格。”   乔茗茗:“你闺女儿那么小,能看出多少性格?”   无非就是急了点,倔了点,爱哭又爱笑,有的时候能把人逗死。   宁渝放下筷子看她,一副“这难道还不像你吗”的表情。   乔茗茗:?   像她吗?她不信!   绝不可能像她,她自己都烦自己!   夜晚。   程家的晚饭后是十分热闹的,家里还没分家,但四个孩子都娶妻生子了,热闹得简直过了火。   乔茗茗大老远的就听到程家院里的声音,心说孩子真不是生得越多越好。   就问问程芸芸的妈妈,问问她这会儿瞧着六七个孙子孙女们幸福吗?   她肯定会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你说呢?   其实上阳村里并没有什么父母还在就不能分家的规矩,而像程家这种四个孩子都结婚后还住在一起的也很少。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目前程家父母暂未攒出足够让四个孩子同时盖房的钱来。   当然了,光靠务农其实也攒不出来。   可他们连四个孩子的分家费也没存够,这是真的,然而夫妻俩人对外说村民们恐怕都纷纷摇头表示不信。   程家人在村里人眼中就是很有钱,程家的几个孩子甚至都认为自己家就是村里一等一的大户人家。   程家父母对此只想说句:放屁!   真要是给他们分家,他们一人都分不到一百块。   一百块能盖起房子不?   能买得起新房家具不?   当然不能!   所以只能把几个孩子抓一块,只是在同个屋檐下难免会有磕磕碰碰,而远香近臭的道理他们这种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父母也懂,如今程家父母愁着呢。   所以对于乔茗茗和宁渝这对明显在给村里搂钱的财神爷夫妻,程家父母颇为感激。   又因为乔茗茗和程芸芸玩得好,在程家父母看来自从闺女和乔茗茗玩一起后再没琢磨那些种田种菇的事儿了,对乔茗茗就更为满意。   这会儿见乔茗茗来,招呼她赶紧进来:“芸芸在房间里呢,这孩子最近总爱躲房间里。”   说着,程母拉她去程芸芸房间,推开门:“芸芸,小乔来了。”   程芸芸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把耳朵里的两团棉花摘了扔一旁,欣喜道:“大晚上的你咋来了?”   没等乔茗茗回答,程芸芸把自己老娘推出去:“娘,我们说话,你先离开。”   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上。   程母直压气:“……嘿!程芸芸你个没良心的,我养你这么大我听你说两句话怎么了,你不乐意看我,我、我还不乐意看你呢!”   小孩儿家家,能说什么话!   程芸芸不搭理,把乔茗茗拉到床上坐下:“我怀疑我得了后遗症,我现在只要听到小孩的声音,脑袋就嗡嗡的。”   乔茗茗瞧着两团棉花:“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把耳朵塞住。”   她叹气:“唉!我家里小孩儿多啊,吵得要死,训又没用,干脆把耳朵塞住算了。”   “对了,你有啥事?”她又问。   乔茗茗把来意一说,程芸芸便道:“我们这里小姐妹一般是送红枕巾的。送一对可以,送一只也行。”   “就这个?不要旁的了?”乔茗茗惊讶。   程芸芸皱眉回忆回忆:“送丝巾也行吧,哦还有雪花膏。”   其实她也不太记得清了,她重生回来后都没参加几场婚礼,参加的也不是亲近的人的婚礼。而且她没成家,随机也是爹妈随就好,压根没有她什么事儿。   至于她重生之前的婚礼……那时候大家生活条件都变好了,还改革开放了,随的都是份子钱。   一随就是十几块,甚至几十块,不能拿来参考。   更早之前呢,她不记得,连她自己的婚礼她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乔茗茗看她也纠结,就知道自己是找错人了,想想说:“要不看看苹果缺啥?”   可转念一想:“她好像也不缺什么,真缺的咱们也给不起。哎,对了,如果是你,你想要什么?”   乔茗茗说:“不一定非要是缺的东西,可以是你喜欢的东西。”   程芸芸挠挠头,犹豫片刻道:“我现在喜欢,衣服吧。”   乔茗茗眉头一皱,歪头想:“衣服?”   程芸芸嗯嗯两声,重生回来,穿的都是好几年前的衣服了。   破就破了,小就小了,再缝缝再改改就又能穿。   她好想念自己重生前的衣服啊,都是县里头的店铺买的!   乔茗茗眼睛一亮,心里顿时有了决断。   那就做件衣服吧!   她问:“过两天你家的缝纫机能不能借我用用,我晚上过来。”   程芸芸瞪眼:“你要亲自做啊?”   “对啊,我会做衣服。”   缝纫技能是她穿越来后才学的,加上她满脑袋里都是漂亮衣服的款式,做衣服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程芸芸苦恼:“那我送什么?”   乔茗茗轻咳两声:“你问我。”   “问啥?”   “问我我喜欢什么啊?”乔茗茗认真说,“我现在啥都不想要,我挺想给自己买个包包。”   呜,穿越前,她有一柜子的包包…… 第58章 爸爸绘本   最近昼夜温差大, 乔茗茗从程芸芸家回来时竟然有点儿冷。   宁渝已经把孩子的衣服洗完了,也把彰彰哄睡着了,这会儿正在给衡衡读爸爸牌绘本。   所谓爸爸牌绘本,当然就是爸爸制作的。   乔茗茗深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以及现实对她满满的“恶意”。   真是可恶, 世上有文学天赋的人那么多, 为什么就不能多她一个呢。   她的文学作品依旧还停留在七个字呢,可人家已经完成了绘本,并且审读校正完毕, 投入使用了。   宁渝也洗完了澡,正搂着衡衡坐在床上, 翻开本子给他读着一页页故事。   乔茗茗到床边拿换洗的衣服时就听他轻声读道:“那是一片浩荡的芦苇荡, 是野鸭的家。它们在生活,在繁衍,当冬季来临之时会迎接一批新的伙伴,其他地方的野鸭将越冬迁徙至这里……   野鸭过冬时很谨慎, 它们会在芦苇丛旁睡觉, 期间选出一只野鸭值班警戒。这只鸭子会是鸭群中最负责的鸭子,而今日野鸭推选出来的鸭子头上有点儿绿, 于是它叫小绿……”   衡衡听得聚精会神,好奇说:“是绿头鸭对不对?”   宁渝:“对的,咱们人类都叫它绿头鸭,但在自己族群里它或许有名字。”   衡衡:“那小绿的嘴巴是黄绿色的还是黑褐色的?”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爸爸看看……是黑褐色的呢。”   “那小绿就是女生!”   乔茗茗:“……”   她嘴角抽抽,忍不住多嘴插一句:“是雌野鸭。”   乔茗茗心说宁渝这是把他经常光顾的芦苇荡当做素材了。   衡衡听得认真, 应该不晓得他爹常去人家野鸭家里做客, 不请上门还揣走人家生的蛋的那种。   说完, 乔茗茗就去洗澡。   月光融融,房间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卫生间中昏暗,手电筒又该换电池了,有条件还是要安电灯比较好。   如果今年山柚油卖得不错,乔茗茗想她必须得在周队长还在任期之内时敲定他们旧牛棚这块地方通电的事儿。   夜晚气温有点低,乔茗茗没在卫生间呆多久,很快洗完抱着衣服走了出去。   当她顺手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洗完晾完回房间时,这对父子的睡前故事还未停下。   宁渝声音很温柔,他不知何时已经脱稿,把本子放在一边了,对着衡衡娓娓道来:   “……生命就是如此,叶子会凋零,枯木最终腐朽,但隔年这片树林里又会长出新叶子,朽木上也能有青嫩的小草,低矮的青苔,以及我们很难发现的菌群,它们都在依存着朽木生活……”   “任何古迹,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消失,但大自然不会。大自然永远新生,它用新生迎接腐朽与凋零,它是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存在。”   衡衡懵懵懂懂,却又听得异常满足。   宁渝摸摸他的头,表示今天的睡前故事结束了,你该回自己的床上睡觉了。   夜已深。   幸福的小孩一夜好梦。   翌日。   清晨,乔茗茗乘坐驴车与周苹果母女两人一起前往县城。   十一月的清晨,在寒冷的雾气还未消散之时必须要穿一件厚厚的外套才行。   周苹果的母亲很少在村里出现,听人说她身体不大好,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出来。   乔茗茗却觉得不止如此,她常去苹果家,也常能听到苹果母亲在念经。   周苹果没解释,但在乔茗茗了解了一些苹果家的事情后,大约能猜出来这个经是给苹果那溺水的哥哥念的。   估计更多是因为这个事儿,苹果母亲才极少出门。   毕竟村里人有时谈论到苹果家时,总是会感叹一声若苹果她哥哥还在就好了。   对于一位母亲而言,这话听了不是安慰,而是一刀一刀地往她心上割刀子。   不过,最近苹果母亲的状态好了不少,苹果提起她母亲时脸上也不再是愁眉苦脸的,而是不停地描述她妈整天泡在菌菇房里,一个劲儿地让她去买新菌种等等,她说起这些事时开心极了。   乔茗茗心道,这说明人还是不能闲着。你得有事做,得活得有价值,脑袋里才不会一直想着过去的事。   人嘛,得有一口精气神儿才行!   周苹果父女两人因此很感激宁渝,苹果不方便送宁渝什么,就见天儿的给乔茗茗送吃的。   昨天是蒸得蓬松的米糕,今天是压得紧实的桂花糕,明天则是甜滋滋的绿豆饼。   连被塞了好几天,估摸着自己胖三斤的乔茗茗坚持不肯接受了。再吃下去,她的双下巴就要藏不住了。   周三叔表达感谢的方法则更为简单粗暴,知道宁渝爱去山上,他便常抽时间来陪宁渝上山,被横刀夺“工作”的牛愣子叔感到非常不爽,要知道陪宁渝上一次山总能采摘到草药,时不时还能挖些山药捡半筐板栗。   最关键的是,宁渝这人愿意听他说话,他也爱听宁渝说话。   如今这种活儿被周老三抢去一半,能不难受吗他。   乔茗茗想到这里就突然意识到宁渝这段时间上山的次数是不是变多了?   还总带着纸笔,莫不是有啥事要干吧?   琢磨片刻,思路就被打断,因为周苹果拉她聊天说话,说着说着,一行人半路上遇到一辆过路车。   司机明显是这附近的哪位出息人士,因为他专门停下来和周舅爷说话,两人很是相熟的模样。   周苹果悄声说:“是黄庄的人,高中读完后去运输队上班。”   乔茗茗轻轻“哇”一声,这时候司机可吃香了呢。   周苹果挤挤眼:“你晓得我们这里相亲都讲究些啥吗?”   “讲究啥?”乔茗茗好奇。   周苹果凑到她耳边说:“讲究一工二干三军人,宁死不找个庄稼人。他就是工,除了厨子就是司机最受婶子们待见了。”   乔茗茗轻呼:“那他不得被媒婆抢晕了。”   周苹果直点头:“好多媒婆都给他说亲呢,但是他偏没看上谁,我爹从前老嘀咕要是女婿是他嫁过去也成。”   乔茗茗:“……”   善变的男人。   “那他跟你相差大不?”她又问。   周苹果:“不大,他跟我同岁,我们初中是同学,人家会读书考上高中了嘛,难怪总说读书改变命运。从前读书的时候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如今想来自己那时候就是个傻的。”   话音刚落,苹果挨了她娘一脚踹。   苹果娘咬牙小声说:“你都要结婚了,这些话就别说,更是千万不能在小唐面前说。”   周苹果奇怪:“这有什么好不能说的,你们总说这人好……唔。”   乔茗茗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微笑:“婶子这也是为你好,你就听听人家的话。”   你妈身体可不大好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是不要气人家为好。   周苹果讪讪,不说话了。   苹果娘立刻冲乔茗茗笑笑,深觉得自己闺女和人家一比就是太不懂事儿了。   没忍住,对着闺女翻个白眼。   说话间,舅爷朝着她们大声道:“哎,小李也去县城,你们先坐小李的车去,我在后头慢慢赶着,这样也能更快些。”   行呗,比起坐驴车,当然是坐货车更舒服更快了。   于是她们三人就搬着一箩筐的菌菇,爬上货车的后斗。   货车很快开动,也开得又快又稳。   不一会儿,她们到达县城,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但空气中还是透着一股凉意。   乔茗茗跟着周苹果母女去收购站,对于这一筐的香菇和平菇能卖多少钱她很是好奇。   收购站里有不少人,粗粗看一看,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卖得最多的还是鸡蛋。   难怪在农村里好些人都喊母鸡叫鸡蛋银行呢,听着相当形象。   这时候这里的鸡蛋五毛钱一斤,乔茗茗记得首都里有时得八毛六,听着便宜,但是和眼下的工资一对比还是算贵的。   收购站收鸡蛋也是按照这个价格收,压根不存在差价问题,卖鸡蛋的人拿到钱后便兴高采烈地离开,兴冲冲的赶往供销社去买其他的东西。   接着还有拉着草药来收购站的、捧着一壶蜂蜜来的……很快就轮到了周苹果母女。   乔茗茗瞬间打起精神,直探着头往里看。   工作人员:“菇啊?稍等一下我来称斤。”   周苹果点点头:“有平菇和香菇,我们都装一起了。”   工作人员从柜台里走出来,门边就放着一杆秤。   他又招呼另外一个工作人员一起上手称,说道:“今天平菇两毛八,香菇四毛二一斤,你这里……我得给你三块三,你自己来瞧瞧。”   苹果娘忙凑过去瞧,脸上露出笑容:“对的对的,我家里称也差不多。”   工作人员把香菇和平菇倒走,又把竹筐还给苹果妈,说:“你这香菇是自己种的吧,有这个技术还不错,瞧瞧看能不能把老发香菇也琢磨出来,香菇算不上值钱,但老发香菇是真值。”   周苹果就问:“老发香菇怎么做?”   工作人员笑出声:“那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得自己去做了吗。”   乔茗茗也问:“那有人来卖过吗?”   工作人员:“没有,供销社今天新来了一批老发香菇,我也是听供销社的同志说的,说是收购价就五块六一斤呢。”   旁边围观的人说:“好似是江省那边来的,每年没产出几斤,过年想买都买不着,这玩意儿比肉还贵,但是泡发一下,不管拿去做啥都够香。”   “哦,泡发的水还可以留着,拿去炖东西吃贼好吃。”这人又补充说。   乔茗茗挠挠头,她想起来了,自己当初在首都时买过干香菇,确实贵。   可是,你自家种的香菇是种不出来那味道的,而且也种不了那么多。   估计得像山葵一样,在山上给它创造一个自然生长的环境,然后再规模种植才行。   这就是她的知识盲区了,乔茗茗决定回去后问问宁渝。   卖完菇,一行人赶去供销社。   供销社里确实有老发香菇在售卖,但却许多人在抢着买,没半小时就见底了。   大伙纷纷抱怨:“怎么那就这么少,还有没呀有的话就摆出来吧。”   店员皱眉:“没呢,早就被抢一波了,冬天要到了大家都想买,就那么点货哪里够卖的?”   乔茗茗进门,走到一位买到老发香菇的顾客面前,对她笑笑道:“婶儿,你能不能把菇给我看一眼,我看看就还你。”   “咋啦?”   “没咋,就是好奇这菇。”   这位婶儿从袋里拿出一个来,乔茗茗接过仔细瞧瞧,说:“品相真不错。”   香菇盖上有裂纹,这都可以叫做花菇了。这种菇组织紧密,而且营养物质上据说会稍微更高一点,口感也会更滑嫩。   而且香菇盖的厚度也不错,边缘处是向内卷的而非直直的。   直直的说明是熟过了头,味道可就大大降低了。   至于说香菇的香味儿,都不需要她刻意去闻,这会儿供销社内就满是香菇香。   那味儿,确实勾人。   县城里家里有点闲钱的应该都会买,做肉丸做饺子做包子甚至炖菜时放些进去,味道上升一大截。   乔茗茗心思转了好几个弯,脸上不显,笑了笑把香菇递回去:“谢谢婶儿啊。”   “没事没事。”这人点点头离开。   此刻周苹果母女在逛着供销社,买好几样东西后,周苹果说:“我和我娘去一下肉铺,小乔你是在跟我们去还是先到路口等叔公。”   是的,这会儿老周头估计还没到县城呢。   乔茗茗:“没事儿,你们去,我在供销社看看吧。”   周苹果挥挥手:“成,你待会儿来肉铺找我们也行,没看到我们的话就到路口等着。”   乔茗茗点头,等她们离开后,就走到柜台前,这里的墙上放着布料。   这时候的布料多是黑蓝绿三种颜色,再就是白了,不过白色绿色可都比较贵。   其余的稀有色,比如说红布那些,那就更贵了,而且还难买。   当年乔茗茗结婚的时候就穿了件红风衣,当时宁渝搞到这件衣服时她一眼就爱上了!   布料是托人买的,款式是他自己画的,制作是找一位老裁缝做的。   我的天,乔茗茗在上辈子也没穿过这么合自己胃口的衣服。   如今这件衣服还在她空间里放着呢,后来她又寻摸了几尺红布料来做,可惜都没有那件衣服那么有感觉。   不过也正常,那个布料太难找,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其他的。虽然都是红色,但上手摸着就不一样。   基础的布料都不同了,加上她这不太成熟的制衣技术,哪里还能做出那个感觉呢?   乔茗茗掏出布票和钱,随意买了一匹绿色的布。把这匹布放在袋子的最下面,又买了好几卷的卫生纸和几块手电筒电池把布料挡住,营造出一种她买了许多东西的感觉。   买完,她去肉铺。   肉铺前没看到苹果母女俩的身影,乔茗茗于是就买块猪肝和骨头,匆匆前往路口。   舅爷刚好赶着驴车慢悠悠到来:“苹果娘俩呢,还没买完?”   乔茗茗伸着手跳上车板:“快啦快啦,您再等等。”   舅爷瞅了眼她袋里那露出来的骨头,哼哼说道:“肉铺那小王总坑你,你也爱上赶着给人家坑,买这没有半两肉的骨头干啥,花三分钱我都嫌贵。”   乔茗茗可怜巴巴:“铺上没肉了呗。”   今天又不是赶集,也没逢年过节的,肉铺上的肉量可不多,基本上七点钟之后就全没,瘦肉都买不着的。   刚好骨头和下水都不要肉票,不买这些买啥呢对吧。   她也想割两块五花吃吃的。   舅爷故作无事地敲敲烟杆,手朝她一伸,乔茗茗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立刻掏出钱和两张肉票来,激动地塞到舅爷手中,咧开嘴嘿嘿笑。   舅爷哼笑一声:“等着吧!”   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方向,显然就是第一次他带乔茗茗来县城时找人买肉的方向。   苹果母女也不知在买些什么,许久了还未回来。   快过了20分钟,舅爷拎着个袋子慢悠悠走来了,把袋子放在她旁边:“刚好买完。”   乔茗茗笑嘻嘻:“舅爷你真好!”   老周头嘴角得意一翘,很快又放平,特别矜持地上车:“你这孩子嘴里的好话一箩筐,谁在你嘴里都是好的。”   乔茗茗斩钉截铁:“可舅爷你最好!”   老周头:“……”   他摸出烟袋,美美的抽起烟来。   谁不喜欢嘴甜的后辈呢,他家儿女孙辈甚至重孙辈的好几张嘴巴加起来,都没乔茗茗的嘴巴来得甜。   这姑娘会来事儿,还懂得感恩。   去年冬天知道他腿寒,就给他做了护着膝盖的棉垫,过年那会儿又送了他一件棉马甲。   那时候这姑娘还怀着孕呢,能抽空给他做衣服这可比他几个孙子孙女都孝顺。   人家也会认真听你老人说话,半点不跟他那听他讲古就跑的倒霉儿子一个样。   乔茗茗是万万不知道舅爷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周队长还常跟她吐槽呢,说让她别太惯着舅爷了,不然他往后能把一件事给你重复讲三四遍。   真别说,如今舅爷就有了这苗头。   乔茗茗一想起往后要听舅爷把一件事重复三四遍,就不由得浑身一抖。   阳光渐渐照耀到驴车上,苹果母女俩满载而归。   她们上车后,又顺路搭了一个黄庄的人,紧赶慢赶,一行人在中午之前回到家中。   乔茗茗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东西快速放回家中,然后跑到晒谷场中去。   今天早上在临走前让宁渝帮忙去盯着了,这会儿宁渝抱着彰彰,就坐在晒谷场上。   晒谷场上,村民们干的热火朝天。   有翻稻谷的,还有在剥油茶籽壳,这工作都有额外的工分,虽说工分比较少,但闲着也是闲着,村里好多人抢着干呢。   见到乔茗茗来,村里的凤英婶儿笑了笑,指着那一筐筐黑色的油茶籽,“小乔你快瞧瞧,我咋觉得今年的油茶籽要比去年的大些呢。”   乔茗茗走过去看,用手伸进去抓抓,瞪大眼睛:“还真是啊!”   凤英婶子一拍大腿:“嘿,我就说是了吧?他们还都不觉得!”   田寡妇忙说:“我也觉得要更大些,不过咱们今年伺候的更精细,老天爷给面子,比不过去年才不正常。”   叔婶儿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晒谷场上顿时嘈嘈杂杂人声鼎沸。   乔茗茗还蹲在几个竹筐前看,越看越惊喜,宁渝抱着彰彰走过来,笑笑道:“今年的出油率应该会提升不少。”   乔茗茗转头,眼里透着光,脸上笑容在阳光下无比灿烂:“对嘛!去年有大半年的时间村里都没人去照料油茶树,就这出油率还能有十几,今年又是撒药又是除草,怎么的也能提到二十了吧!”   “二、二十!”   忽然,彰彰这孩子突然开口,直拍手喊,喊完就伸手想抓油茶籽。   乔茗茗和宁渝对视一眼,登时笑出声来。 第59章 芸芸婚事   今年的油茶籽丰收, 大约还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彻底把壳给脱完。   乔茗茗吃过午饭后又来晒谷场,直等到傍晚五点收工之后才回家。   进入11月后,温度下降的非常快,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从近30度跌到10多度。   村中炊烟袅袅, 夕阳下的村庄景色很是静谧和谐。   回到家, 宁渝已经把煤油灯点燃, 见她回来又把饭菜端上桌,招呼说:“饿了吧,快点吃饭吧, 闺女儿我已经喂完了。”   今天晚饭是丰盛的,有一道肉沫芋头。   把小芋头削了皮, 放入锅里煮上十分钟, 而后装盘洒上剁椒和盐放入锅中蒸,得蒸到筷子能轻松戳进芋头里才行。   只是这样可还不够,宁渝又把乔茗茗今天从县里带回来的猪肉割下几两剁成泥,加上香菇碎, 放到油锅中加酱油料酒炒炒, 最后盛起来浇在芋头上,于是一道香喷喷的肉沫芋头便完成了。   如今正是吃芋头的季节, 村里的芋头十月中旬时就已成熟,收获后拉一部分到县城收购站,又留下一部分分发给村民们。   他们家分到了整整五十斤的芋头,听着很多但其实也不算多, 断断续续吃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见底。   不过乔茗茗和衡衡都爱吃芋头,宁渝决定再去找村民们换几斤回来。   滑糯的芋头混合着香浓的肉沫与肉汁, 浇在白米饭上拌一拌, 舀一勺饭到口中时那滋味简直一绝。   吃完晚饭, 乔茗茗悠闲地坐在院里的竹椅上休息,把老发香菇的事儿和宁渝提了提。   今夜星星不多,但月光明亮。   宁渝洗完了碗,拿着布擦擦手说:“目前确实比较难大规模的人工种植,如果要种真得去山上种。”   乔茗茗好奇:“是哪一步不行呢?”   宁渝笑笑:“几乎是步步不行。”   要是自家种些那也就罢了,一个步骤没搞好香菇全毁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若想搞产业,一批香菇毁了得是天大的问题。   说实在话,他们这里的温度并不太适合种香菇。真要想大规模种植,控制湿度的东西没有,控制温度的东西也没有。   宁渝:“你说的那种菇,味道若想好就只能到山里去,找椴木,自制菌种,然后等待一整年,等第三年十一月份时才能收获。”   乔茗茗疑惑:“可是……”   宁渝:“可是咱们自己种的都快对不对?那是代料香菇,这种做法成本低,收益快,往后大概率会推广开来,代料香菇也会代替老发香菇渐渐占据市场。老发香菇需得用阔叶树作为培养原料,成本过高。”   他想了想说,“算了,过段时间看看能不能上山找根自带菌种的木头下来,你在家养一段时间你就能知道。”   乔茗茗眼睛一亮,盯着他跃跃欲试。   宁渝:“……衡衡和彰彰。”   乔茗茗:“哎呀,找小弟!”   行吧,宁渝心想小弟又得嚷嚷着他姐撒手把孩子塞给他带了。   睡前,乔茗茗又看到宁渝在书桌前奋笔书写,他已经连续好几天这样了。   因为他先前的工作,乔茗茗很少会问他在写些什么,更是不会去翻他的本子。   可今天乔茗茗实在忍不住,问:“给衡衡写故事?”   宁渝摇摇头。   乔茗茗:“写信?”   宁渝点头,手上动作未停:“算吧,但是也在写资料。”   “哦!”乔茗茗躺下,抬腿蹬啊蹬,“你这段时间总上山,就是写资料?”   宁渝“嗯嗯”两声,快速把煤油灯挑亮继续书写。   乔茗茗“嘶”一声,小声问:“首都的事儿是马上要有转机了吗?”   宁渝:“说不准呢,反反复复的,只要没定下来都有可能。我估计,最迟、最迟也得明年才有结果。”   乔茗茗咬咬嘴唇,心说啥时候能把他们家的房子还回来才好。   她在首都那几年没多大上进心,按部就班的生活,就是因为有房子托底。那时候想反正只要有房在,往后总是吃穿不愁的。   “咔哒”   宁渝停笔,把本子放到抽屉里后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翌日。   乔茗茗一大清早就把意识沉浸到空间里,翻啊翻,终于让她翻到了当年买的红色布料。   宁渝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到眼前一片红,猛地坐起身,彻底清醒。   他看清楚后,松了一口气,抓抓额头捂着胸口问:“你干啥呢?”   乔茗茗苦恼,把布料往被子上一放:“你说我该做什么款式的衣服?”   宁渝懵逼:“你要做衣服吗?”   乔茗茗抬眸:“不是啊,我给苹果做,她不是结婚嘛,结婚礼物。”   宁渝被吓得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下床:“这我就不懂了,得看看你布料有多少。”   乔茗茗歪头:“能做件裙子吧,但是我又在想裙子是不是没办法穿呀。”   她就是苦恼这个,宁渝没法提什么意见,只说:“那你换个颜色?”   乔茗茗:“结婚哎,不就红色。”   “现在结婚都穿绿呢,红色在平常穿确实太显眼了点。”   宁渝打开房门,端着陶壶出去接点水来起炉子烧水。   乔茗茗躺床上纠结一会,把昨天在供销社买的绿色布料也拿出来瞧瞧。   对比一下,再三思虑,又把红色的放回空间中,决定用绿色的布料。   红色……以后有机会让小唐给苹果买吧!   乔茗茗下决定后就轻易不会更改,兴冲冲地下床,洗漱完了,趁着宁渝做早饭,而两个孩子还未醒的功夫就在院里画图纸。   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空气中带着冷冽,一呼一吸中脑袋都清醒许多。   乔茗茗画的是特别简单的款式,简单的好处就是永远不会过时。   紧接着又打版裁剪,都做完了后便可以去程芸芸家里制作了。   她这两天忙,但硬是挤出晚上的时间来把这件裙子给做好。   程芸芸的身材与苹果极为相似,两人边修边改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彻底完工。   此时,距离苹果办婚礼还有四天。   夜晚,星空璀璨。   程芸芸拿着衣服羡慕道:“好看,穿在身上更好看。”   乔茗茗也在瞧着手上的鞋,说:“那我给你画几张图纸呗,你有空就自己做两件,要不等我过段时间空闲了我帮你做。”   程芸芸买不到包包,思来想去干脆就托他哥哥找人买了一双皮鞋。   鞋子不贵,人造革的,但在县城可很难买到,这是从省城买来的。   说完,她问:“你哥托谁买的?”   程芸芸:“鞋子吗?托黄庄的人,就是那个司机,叫啥国良来着,哦李国良。”   乔茗茗想了想:“我见过,我前几天去县城半道上就遇见这人,原来他跑的是省城这一条路呢。”   这可赚钱了,单是赚差价就能赚不少。   程芸芸点点头,这人上辈子也挺有出息的,后来从运输队辞职,自己搞了个车队跑,还从运输队里拉了好几个人。   当时听说他在县里买店面,买多少就不晓得了,但县城里的那家百货商场就是他的,里头都是从南边来的货,可多人去逛了。   两人说完话,趁着还不算晚乔茗茗把衣服装进袋子里然后准备离开。   “你别送了。”乔茗茗对程芸芸说,刚走出门,院子里的程母就冲她悄悄招手,压低声音说:“小乔,我问你个事儿。”   乔茗茗关门,走过去:“婶儿咋啦?”   程母拉她到角落,小声问:“你和我家芸芸玩得好,你晓不晓得她心里有没人?”   乔茗茗挠挠头:“嗯……没吧,我没听她说有啊。”   程母着急得直跺脚:“那这姑娘是怎么,我也不怕跟你说家丑,她前几年就看上了知青院那个小吕。我们家里就算不愿意也得被她磨愿意了,连宅基地都申请了下来,就算是勒紧裤腰带也会帮她把房子盖好,结果就……唉,你也知道。”   乔茗茗心想,这事儿她知道个大概,内情还真不怎么了解。   吕原这人她也见过几次,长的不错,在知青院里比较默默无闻,但干活还算卖力。小弟说他学习好,可以说是知青里拔尖儿的人了。   再过几年,乔茗茗心想这人大概率能趁着高考离开。   程母还在念叨说:“不嫁就不嫁,后来我们又托人介绍几个还算上进的后生,结果她相看都不想看,人家来了她就躲,躲得附近都没有媒婆爱搭理她了。”   她边说,边激动拍着手心:“小乔你说说,你和芸芸也才差一岁,你这都成家了,她还整天吃吃喝喝万事不愁。她是不愁,愁死我们全家了。”   乔茗茗:“……”   严谨点,她们差一岁十个月,四舍五入就是两岁。   而且她是为了不和侄子侄女们一间房以及碰到个优质股所以结婚早,可芸芸在家里待着舒服,父母皆还在,啥时候结都行吧。   程母深深叹气:“我最近又给她找了一个,今天吃晚饭的时候跟她说了,她听都不听直接跑回房间,你说说,这种条件的不抓紧人家就被其他家的抢走了!”   乔茗茗就问了:“是谁呢?”   程母:“黄庄的李国良,离咱们上阳村近,家里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经成家,家里就他最小。”   最小说明没有弟妹要养,这多好啊。   乔茗茗一愣,轻笑一声心说巧了。   程母又看看周围低声,轻皱着眉说:“那后生前两年抢手得很呢,可他说不想早结婚,怎么的也得再过个三四年,所以没啥人上门。但他爹娘去年接连走了,走得着急,走前就盼着小儿子成家,所以今年有媒婆上门,他态度松动不少……我家连虎和他是好兄弟,小乔你说说,这是不是再好不过的条件了!”   乔茗茗忙点头。   确实好,对于女方来说这人家里兄弟姐妹虽多,但是皆已成家。   他还有好的工作,体面又赚钱,说不准过两年还能分到房子。   可这些吧,都不及人品重要,得先搞清楚为人咋样吧。   程母又抓着她手小声道:“为人可以不错,对父母孝顺,也不是个闷木头。我们村和黄庄近,两个村的孩子们是什么德性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家连虎和他玩得好,不行的话也不可能坑妹妹。”   乔茗茗:“这倒是,所以您想让我劝劝芸芸?”   程母点头。这后生太好了,她是千万得帮闺女抓住的。   乔茗茗纠结,说实话她不是很想插手旁人的感情之事。   万一将来不好,你是有责任还是没责任?   乔茗茗没有应下,只道:“我会找个机会和芸芸说的。”   她只能把程母的意思传达给程芸芸,究竟想不想相看,要不要相看还得她自己决定。   程母只以为乔茗茗这是答应了,于是松口气。她闺女现在谁的话都不爱听,只听小乔的话。   乔茗茗离开,回家时夜已深。   洗个澡,睡觉前把这事儿随口提了提,宁渝嗯两声,没说话。   乔茗茗也没指望他发表什么意见,她心里琢磨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这位小李司机让她想起运输问题,往后她们村的山柚油和山葵做大了,是走公路还是走铁路呢……   带着疑问,夫妻俩进入睡眠。   第二天,乔茗茗早早起来,跟车去公社。   三辆驴车都套好了,驴车上放满了一筐筐的油茶籽。   她和周队长以及小弟分别坐在三辆驴车上,听着沉重的车轮声,慢慢朝着公社而去。   “呦,今年的量可更多啊!”   榨油坊还是由去年的叶书达管着,他抽着烟走出来,耳边还夹着一根。   见周队长下车,便把烟给他。   周队长接过笑笑道:“这还是一部分,明天还有一批呢。”   叶书达拿起油茶籽瞧了瞧,不禁点点头:“今年伺候的也更好吧,品相非常不错。”   周队长:“是嘞,所以你可得帮我搞好点,我们全村忙碌一整年,可指着你这最后的一哆嗦呢。”   叶书达笑笑:“咱们啥关系,能搞肯定是帮你往最好的去搞。”   说着,就对里头的两个人喊:“哎,来帮把手,一起把几车东西抬进去。”   话音刚落,出来两个大约五十来岁的人,周队长见乔茗茗好奇就介绍说:“他们榨油坊的老师傅,黑衣服的姓张,蓝衣服的姓王,两个人当年都是我们这里顶有名的董氏榨油坊的榨油师傅。”   叶书达深吸口烟,然后把烟头夹在手指上,也用力搬起一个竹筐说:“可不是我们这里顶儿有名,那是整个绵山都顶儿有名!”   当时绵山谁不说董家的油好,如今提起来人们只叹气一声,唏嘘非常。   乔茗茗点点头,和小弟一起上手帮忙,搬着油茶籽进入榨油坊。   刚进入这,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   今天,她许是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第60章 小乔榨油   榨油坊不大, 东西多,但里面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乔茗茗进去后能看到一箱箱的花生,这是各个大队送来榨油的。   也对,屏北县当地人除了猪油外吃的就是花生油, 榨油坊除花生外再没别的原材料也正常, 他们村的油茶籽算是例外。   叶书达道:“同志你们坐吧,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问老张或者老王。”   乔茗茗点点头,拉着小弟坐下。   周队长还有其他事,需要去开会。不过这次会就在公社中, 今天傍晚他们估计还会一起回村中。   叶书达也把烟头扔了,撸起袖子开始忙。   只见他们把油茶籽倒到一个大大的簸箕上仔细检查, 看样子他们是想瞧瞧有无霉变的油茶籽。   小弟偷偷道:“姐,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人家活干得热火朝天,而他们姐弟却坐在这里观看,好像有点不大好。   乔茗茗小声:“周叔说了,看看就成, 咱们可别碰。”   这里头不仅有他们村的油茶籽, 还有旁人的花生粒,做的又是吃的东西, 还都是昂贵的油,所以千万别动手。   万一出了事算谁的?乔茗茗身份实在是特殊,周队长这也是为她们姐弟考虑。   乔小弟“哦”了一声,乔茗茗拍拍他手臂, 他就掏出本子来把一个步骤记录下来。   榨油没有什么关键技术,全靠老师傅自己的手感与经验。   张、王两位老师傅都各自带着两位徒弟, 这会儿他们几人把油茶籽全都挑选好后, 就把乔茗茗提前烤好的三筐茶籽倒入一个大大的石头磨盘上。   其余的油茶籽自然还得拿去烤, 这步骤可十分重要,湿度大的油茶籽少说要烤十个小时以上,湿度小的只需烤四五个小时便成。   因为乔茗茗今天得留在这儿看榨油,所以昨天才临时先烤三筐,要不然她就得明后天再来了。   其实她也想试试他们村里自己烤的油茶籽怎么样,会不会合格。   叶书达道:“不错,这样也能用。”   台词是,好没有好到哪里去,但称不上是普通和差,勉强算是中上游水平。   乔茗茗对于这个结果就很满意了,第一次做嘛,手生没关系,做几次就熟。   这里没有粉碎机,只能用磨盘把茶油籽给磨成粉末状。   乔茗茗很是好奇,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石磨盘竟然是用水力去转动的。   她赶紧又拍拍小弟,对着那个水磨盘使了使眼色:“快画一画,画一画!画仔细些!”   乔小弟看两眼,皱着脸:“姐啊,我平常是什么成绩你还不知道吗。”   这玩意儿他怎么画?   乔茗茗嫌弃地“啧”了一声,看小弟两眼都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挥挥手:“哎呀算了算了,我来吧!”   她接过本子和笔,站起身稍稍凑近一下,发现这个水磨盘体积还挺大。   旁边类似于水车一样的东西,大大的磨盘上有两个被木棍牵引着的滚石在不停地滚动。   叶书达笑笑:“同志,你能看得懂?”   乔茗茗谦虚:“看不懂就画下来,到时候去问会懂的人嘛。”   这个水磨盘的原理其实还算简单,她瞧两眼琢磨两下便明白了。   叶书达快嘴道:“你们年轻人有文化,这个水磨盘还是……”   他忽然急刹车,是反应过来似的,急忙改口:“还是这两年才做起来的,从前都是用驴用牛呢。”   乔茗茗像是没听懂,只说:“用水力驱动确实更省力。”   她没多问什么,低头继续画,这让叶书达不禁松口气。   这水磨盘,这压饼机,包括这榨油的工具等等东西,算是董家的孙子搞出来的。   叶书达心想那小孩儿有点厉害,年纪才多大啊,应该还没15岁吧,就搞出了这些来。   听说在学校里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往后说不准会成啥样呢。   董家虽然被那去海岛的女婿连累了,但好歹没被定性躲了过去。他们家从前榨油坊开得大,但也做了不少好事,在县城里低调待着没人会翻他们旧事。   这小子身份还算清白,董家私底下努努力过几年被推送上省城的大学也不是没可能。   叶书达在那儿想事情,乔茗茗已经把整个水磨盘给画好了。   她上辈子学过几年画画,虽然许久没动过笔水平下降得厉害,但画个清晰图纸的能力还是有的。   画完,又把本子扔给小弟,叮嘱说:“千万要认真记,一个步骤都不能少。”   小弟嘟囔两声,乔茗茗忽然抬手握拳,他立刻闭嘴下意识闪躲,然后一脸乖巧,兢兢业业地开始继续他的记录员工作。   乔茗茗哼一声,心说这么久没挨揍,你是忘了姐姐我铁拳的滋味了。   乔小弟前几年正是青春期,中二得厉害。   因为时代背景的原因,他中二绝不可能是和几十年后一样做出种种幼稚得要命的事。   而是跟着同学去运动。   是的,就是全班同学停学停课,到处疯跑发疯发魔似的去运动。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那时候他才小学毕业还是初一来着,思想没定型,又被时代浪潮所裹挟,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对什么叫错。   他也没想干啥,就是跟个跟班小弟似的跟在人群的最后头。   他更没来得及干啥,第一次参加什么批斗活动时就被乔茗茗大手一抓,薅着头发像是抓鸡一样把他从学校门口给抓回家里。   小弟回家后嗷嗷嗷得直嚷嚷,他那个岁数的小孩热血上头精力旺盛,就像只被关了好几天的哈士奇。乔茗茗当时心想,许是得用力打打才能恢复清明。   结果确实如此,乔小弟最终被刚穿来,脾气并不是很好的乔茗茗一拳给打清醒了。   他清醒了,乔茗茗因为穿越的那股躁气也发泄出来舒服多了。   完美,一举两得!   至此之后,乔小弟就常挨她揍。   晚上睡前不洗脚,袜子乱脱搞得房间臭烘烘的得揍。   吃东西吃得狼吞虎咽还吧唧嘴,吵得人心烦也得揍。   还有周末在家也不洗衣服,竟然敢等着乔茗茗来洗(那时候她休息在家,家里其他人都上班,自然得她包揽家务活),更得揍!   乔茗茗出嫁时说实在话乔小弟心里是松了口气的,甚至对这位书生气浓的新姐夫报以浓浓的同情心。   哪知他二姐在出嫁后还是揍他,还让大姐也一起来。   要是被两个姐姐知道他敢参加什么批判老师的活动,敢去人家家里砸东西,他是得让俩儿姐姐扒一层皮的。   最关键是他二姐竟然有传承人了,就是他的大侄女儿!   乔小弟欲哭无泪,大侄女儿在他二姐走后竟然也天天催着他洗脚洗澡洗衣服……   荣萱那死丫头活脱脱一个小二姐!   于是用了半年的时间,把这些个不洗脸洗脚就上床睡觉,还乱脱袜子乱脱衣服以及吧唧嘴的习惯改了个一干二净。   真别说,改完后他就受不了三个侄子的习惯了,瞧着他们明晃晃的是自己的翻版,乔小弟很是窒息。   可他心里却明白,二姐是为他好。   他越长大就越明白,没有二姐,他现在或许也会跟自己那因为见证了被批斗者死亡的同学一样,每日浑浑噩噩惶恐不安,以至于心有愧疚无法安然度日。   只是他二姐好久没有抬手来这一下了,他都有点儿忘了那滋味儿了。   这会儿突然来一下,想起当年被二姐支配的恐惧,乔小弟那是赶紧埋头苦记,乖乖顺顺的半点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正在把茶籽粉末清扫出来的张师傅见到两人的这种场景,不禁笑出声:“姐弟?”   乔茗茗不好意思地笑笑:“对。”   张师傅一副了然模样:“难怪了,我闺女儿也总是这么揍她小弟。”   乔小弟:“……”   流泪了,您这话云淡风轻得好似让我再次受到暴击。   时间渐渐过去,好几个水磨盘一起发动,一竹筐接一竹筐的油茶籽被磨成粉末。   张师傅说:“想要出油率高,那么这个粉末必须越细越好。”   乔茗茗赶紧点点头,乔小弟也连忙记下。   张师傅又说:“磨成这样,然后把它放在蒸炉上面蒸。”   榨油坊里面有一排排的炉灶,上面的蒸笼跟包子蒸笼没差多少。   只见张师傅把油茶籽粉末倒在白布上,然后把白布放在蒸笼上。   锅中水已开,把蒸笼放到锅上面去蒸,蒸上一个小时便好。   在这一个小时里,乔茗茗发挥她勤学好问的优点,把纸和笔拿过来围着张师傅王师傅问个不停,差点没把两人给问烦。   “师傅啊,你们手艺是哪里学的?”   张、王:“董家榨油坊,我们是师兄弟。”   “师傅啊,那你们的师傅呢?”   张、王:“师傅死了呗,死好几年了,老大把岁数走了的,这会儿该投胎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   张、王:“没啥好对不起,人家九十八岁喜丧。”   乔茗茗:……那确实。   她又问:“除了你们外,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师兄弟呢?”   这两人挺厉害的,想来若有其他师兄弟也肯定不差。她们村要办榨油坊,但终究没有专业人士,所以能挖还是挖一个来坐镇。   张、王:“有啊,我们顶多算记名,人家董家的正宗传承人还在呢。”   说完,两人闭嘴,就跟先前的叶书达一样急忙闭嘴。   乔茗茗懂了,这个董家不太敢提。   叶书达无语,像是看出乔茗茗心中所想似的,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们本地人都晓得。”   关键是你并非本地人,我得防着你点儿。   但这姑娘眼明心细,又是老周带来的,估计也懂分寸,他想想还是说了。   “我们这里当年有家董家油坊,那是市里的人都来找他榨油的。后来合并后董大成了我们这里的主管,现在都退休了,马上八十岁就整天种种菜下下棋。他大儿子在罐头厂上班,闺女儿在街道,还有个小儿子,榨得一手好油,在家待着而已。”   乔茗茗听得认真,点了点头。   她估摸着叶书达还没说完全,大儿子和闺女儿都有班上,怎么榨得一手好油的小儿子就赋闲在家呢?   她也没多问,找机会问问舅爷就好,舅爷简直就是公社百事通!   油茶籽粉末很快蒸完,灶台上热气腾腾,惹得灶台边都是水雾弥漫。   油茶籽至此完全熟了,它们放在竹篾上,用竹篾做成的小圆圈把它们压成饼状。   对这一步骤很熟悉的王师傅说:“可别小看这一步,必须得压得厚薄得当,这样才能挤压完全,茶籽油才能出得完全。”   乔茗茗姐弟点头如捣鼓,乔小弟见他铁勺一捞再一压饼就成型了,不禁说道:“王师傅你真厉害,每次舀起来的量都一样。”   王师傅笑笑:“我还没那么精准嘞。”   他师弟那是出了名儿的巧手,经过他手上的油茶籽粉末每次舀起来都几乎不会差多少。   他们当年的榨油坊也极少做油茶籽,师弟能练出这么一个手艺他也是很佩服。   把粉末压成一块块的饼,接下来把饼放到油床上。   这个油床可厉害了,是用一整根百年老樟木凿了木心制作而成的。   把压好的油饼放到凹槽中去,紧接着就用木桩去对油床进行敲打。油呢,就会在一声声的敲打声中出来。   进行到这一步,似乎只须静待成果便成。   山茶油的香味似乎在弥漫,乔茗茗看到一滴一滴的山茶油从木桩上慢慢流入桶中,一束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耀到油上,晶莹得让人感到欣喜。   这是收获的欣喜。   忙碌了一年,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然而   这其实还不算最后一步。   张师傅说:“你们年纪小不晓得,我们这种在油房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人却晓得这油里是有脏东西的。”   “脏东西?”   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乔小弟认真瞧瞧,说:“这是毛油,出来后还得过滤对不对?”   张师傅笑笑:“也对吧。”   那就是不算完全对喽。   乔茗茗却在这瞬间恍然大悟:“还有可能有……毒!”   张师傅惊讶:“你还真晓得,我也是听人说的嘞。”   他从前也不信,心说自己吃了半辈子都没事儿,奈何师弟非说有,他也就相信了。   师傅总说他师弟才是厉害的,老张平生最佩服的也是这位师弟。   乔茗茗笑笑,没说话。   她只慢慢松口气,后背出了细微冷汗,自己差点把黄曲霉素这几个字说出来了!   心中不禁想,这时候黄曲霉素也不知被发现了没有,更不知被命名了没……   她上辈子考公的时候刷过题,黄曲霉素好像就是六七十年代发现的吧,具体哪一年她真不知道。   乔茗茗忽然发现自己蠢了,这个榨油坊不就是经常听新闻上说不能去买油的土法榨油坊吗!   很容易产生啥?   不就是黄曲霉素!   乔茗茗恍恍惚惚,直到张师傅说话时才回过神来。   张师傅说:“不过你也别怕,我们榨油坊用的都是好的花生,刚刚也把油茶籽给筛选一遍了,又是晒干又是烧烤脱水还磨成粉末上锅蒸了一个小时,再多的毒也没了。”   乔茗茗咽了咽口水,嗯嗯两声。   确实哦,这么多物理步骤,又是烤又是蒸的,怎么能不去除。   就是吧……那个百年老樟木,她很担心,非常担心。   王师傅在一边补充:“等会儿我们还得给你放些白陶土,我师弟说了,最后放白陶土就没啥事儿。”   乔茗茗愣了愣,白陶土确实可以大大降低植物油里的黄曲霉素……   我靠,她眼睛亮了。   这是什么人才啊,大大的人才!   她忙问:“你师弟知道这是什么毒?”   王师傅:“不知道啊,但他用发霉的花生去试了三四年,喂死了不知道多少头鸡,也不晓得他怎么试出来白陶土可以消毒的。”   乔茗茗心里激动,这不仅是榨油人才,分明还是化工人才!   她们村里就缺这种人才!   傍晚,三辆驴车已经回去了两辆,其实早都回去了,后来又送一批的油茶籽来,把全部的油茶籽送来后只留下一辆驴车。   夕阳中,道路两边的田野瞧着十分萧条。   因为稻子都割了,倒是还有许多人在匆匆收稻米的。   周队长就说:“这个村不行,这么久了还没把稻子晒好。”   说完,还摇了摇头。心里琢磨着自己当了主任后,一定得多督促督促才行,因为过几天说不准就得下雨了。   乔茗茗心里还沉浸于那位牛人师弟的大才中,见队长这么说不禁问:“您老这是板上钉钉啦?”   周队长志得意满,点了点头。   嗐,他终究是逃不过“官迷”二字的男人,周队长自省又感慨。   乔茗茗:“……那您啥时候上任啊,上任前要是有钱帮我把电通一下呗。”   周队长:“你们夫妻咋都前后天一起说了这事儿呢?”   乔茗茗:“因为我们认真商量过了,我们没有电真的不行!”   乔小弟也帮腔:“是啊,这冬天马上就要到了,我姐家天天用手电筒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大雪封路电池用完了呢?”   周队长想了想:“钱嘛,也有。但我总不能留下个空壳子给下一任。”   乔茗茗见他松口,开心道:“没关系,这一波油卖出去咱们就挣了!”   不过,乔茗茗说:“队长啊,往后咱们每批油在卖之前都寄到市里检查检查吧?”   周队长:“为啥,去年不是检查过了吗?”   乔茗茗心说,她不检查不安心。   周队长见她坚持,也不再争辩表示同意。   驴车慢悠悠行驶着,乔茗茗迎着风,又说道:“咱们村过两年建油坊,您有没有考虑过要不要找个老师傅来呢?”   周队长:?   你的想法跳动得怎么这么快,怎么又说到建油坊的事儿了? 第61章 宁渝研究   回到家中, 宁渝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见乔茗茗满脸喜意,便调侃道:“你这是捡到钱啦?”   乔茗茗白眼一翻:“讨厌,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宁渝心说,还真是。   首都家门口有棵枣树, 这枣树按理说是整个胡同人的, 但有一侧枝丫经过高高的围墙长到他们院里来, 他家茗茗都能开心得不得了。   每到枣树结果成熟之时,她都激动万分恨不得连夜采摘,说什么不要钱的枣子就是甜。   乔茗茗也不理他, 洗洗手吃饭,吃完说:“周队长答应今年山柚油卖出去后给咱们牵电线了。”   宁渝惊讶:“你真说成了?我找队长的时候他还没明确答应呢。”   乔茗茗得意:“一切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只要有钱, 周队长何苦不答应。   接着她又提了提今日在榨油坊的所见与所闻, 宁渝想想说:“咱们村肯定比不上公社,他愿意来么?”   乔茗茗:“我不知道,但这人明显是最佳选择了,总得试试才行。”   宁渝点点头, 他家茗茗从前都是先莽, 莽不成了再找解决方法。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苹果结婚的事儿才和她说呢, 转眼就到了苹果结婚的前一日晚上。   今夜,月明星稀。   乔茗茗把衣服洗完晒完甚至找程芸芸借熨烫铁片熨烫了一下,这会儿瞅着就跟商场里刚买出来的一样。   她拿起手电筒,出门说:“我今天估计会晚点儿回来, 你想睡就别等我了。”   宁渝皱眉:“大约几点,我去接你?”   乔茗茗:“还是别了, 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九点半时直接在小路口等我。”   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儿呢, 再心大也不能让宁渝真的离家去接她。   她家离后山近, 每到秋天冬天就想着让大队长组织人去山上秋猎,最好把偏外围的那些动物都赶到内围去,千万可别有什么野猪野狼啊之类的动物冲下山。   宁渝送她出门,等看不到人影了才转身回屋。   他又把本子抽出来,这几日在山上的所见风景都给写下来。   最近两年院里有不少人对生态农业的说法感兴趣,而老师研究方向恰好是这方面。   然而在这观念提出之前,国外有些国家奉行的是“石油农业”。   他和老师并未偏向生态农业,但总想看看这个方法的上限在何处。   石油农业不能说错,它是大势所趋,要不然这么多人口压根不可能吃饱。它促成国外某个大国的农业实现了农业现代化,有些人认为石油农业更是实现现代化的必由之路。   它能带来丰富的粮食,能大幅度提高农业的生产力水平。虽说会透支环境,但在人还吃不饱饭之时哪里能管那么多呢?   要知道他们如今想进行石油农业都没办法呢,不知几年后能否起步,如今只能寄希望依靠工业来提升农业效率。   可不管如何,得走一步看三步。   生态农业总得有人先来试试,到时候一步步改进,看看能否找到另外一种平衡。   宁渝这就算是在调研了,他叹声气,可惜自己手上没什么工具,要不然数据还能做得更加准确全面些。   在他“唰唰唰”低着头奋力书写之时,乔茗茗也到达苹果家。   苹果家里这会儿很热闹,村里几个婶子都在帮忙处理食材。   在今天之前,全村人甚至周苹果都不晓得他爹有这么厚的家底!   他竟然买了两头羊回来!   不仅如此,他还连着好几天拉牛愣子叔上山挖陷阱。在这萧瑟肃杀的秋日里,他们俩还真抓到几只野鸡和一头小野猪!   乔茗茗瞪大眼睛:“我去,这头猪啥时候搞到的?”   周苹果快气死了道:“就今天呢,我爹的脚还差点崴了,他可真是不省心!”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爹是为了她好,可就为了头猪这么拼命,要真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乔茗茗瞬间后怕,心说还好今天她家宁渝没跟着上山。   周三叔做事儿太不讲究了,难怪把苹果气成这样。   可转念一想,这陷阱必然是布置在内围,也必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布置好的。   也就是说,很大可能在前段时间就布置下去了,而那个时候她家宁渝有没有在呢……   乔茗茗蓦地脸黑!   她狠狠点头:“嗯嗯!这是危险得要命的大事,得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周苹果一听就觉得乔茗茗才能懂她,她刚刚跟她的舅家兄弟姐妹说,她那些兄弟姐妹都道:姑丈那是疼你,能这样就不错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   乔茗茗也见到不少陌生人,就站在阴影之中小声问:“都是你舅舅家的?”   周苹果撇撇嘴,点了点头。   她很不待见她舅舅,因为两个舅舅好赌,在前几年还总是找她家要钱。   还好她妈这人给什么都不可能把钱给人,钱就是她命根子。所以通常都是她妈唱红脸他爹唱白脸,回回都把舅舅敷衍走了。   再有就是她妈身体会这么差,跟小时候在家里做了很多活有大关系。   但即便如此,她对这些兄弟姐妹的观感却都还好。这些兄弟姐妹也可怜,对于她妈而言两个舅舅只是兄弟。   但对于几个表兄弟姐妹来说,这是亲爹。逃也逃不走,撇又撇不开,心累极了。   乔茗茗就有些为难了:“你这有人,那我不能多待……”   “哎没关系,他们指定以为你是知青!”周苹果摆摆手说,然后拉乔茗茗溜进房间。   院里热闹非凡,也没人注意两人。   屋里灯光明亮,乔茗茗把衣服给她,笑笑说:“给你的结婚贺礼。”   周苹果眼睛一亮,忙接过,脸红说:“你结婚,我没送你啥。”   乔茗茗捂着肚子笑:“我结婚的时候咱们还不认识呢!”   周苹果就道:“那……那你什么时候生日,到了你生辰那天我送你礼物!”   巧了!她生日在二月十八!   不管是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都是同一天。   周苹果念了几下,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这个日子。然后惊讶道:“和彰彰的很近!”   乔茗茗:“是呢,彰彰13号,我18号,我们家看新历,不看农历。”   这么久了,她还是习惯用新历。   说完,又央着周苹果快试试,她说:“这是我自己画的图纸,然后在芸芸家用缝纫机做的裙子,她是送你……”   乔茗茗嘴快赶紧刹住,笑笑:“她送你啥,还是等她自己来说吧,反正是惊喜,和我的裙子很配很配。”   周苹果脸颊红扑扑,真跟个红富士一般。   她展开裙子,只看一眼就被它吸引了。   裙子是长袖连衣裙,版型非常的板正,却又不死板反倒很轻盈。   面料摸着也好,军绿色的特别合周苹果的心意。她甚至觉得这件裙子,比唐际秋买来的碎花衣服还要好看!   周苹果跃跃欲试,无比想上身试试。   乔茗茗:“试呗,把门关住试试看。”   周苹果一听就把门反锁了,乔茗茗转身,她就在房里换起衣服来。   声音窸窸窣窣,很快就换好。   乔茗茗乐了:“我就知道你穿会很好看!”   苹果的肤色和她一样天生白,虽然这阵子常下地,但秋收后捂半个月就恢复了一些些。   她身材还算高挑,得有一米六六,到时候再穿上带跟的小皮鞋,肯定更好看。   周苹果恨不得此刻房间里有一面全身镜,因为看到乔茗茗的惊喜的神色她很是着急。   到底是咋样的?   乔茗茗笑问:“你先动一动,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周苹果就又下蹲又抬手,又原地转身,点点头满意道:“合身,特别合身!”   衣服是掐腰设计,上半身有扣子,如果把扣子打开就是v字领。   腰身处还有一条绑带,如果不想要那么把绑带取了也好看。下半身就是到了膝盖下半分米的裙子了,不会太短也不会太长。   周苹果抚摸着衣服,欣喜说:“明天我想穿它,我现在不想穿那件碎花衬衣了。”   乔茗茗:“……”   她怕唐际秋会上门找她。   周苹果:“反正唐际秋他穿军装,我穿这件反而还更合适对不对?”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   天大地大,明天的结婚的姑娘最大!   没过多久,程芸芸到来。   她的小皮鞋拿出来时,周苹果喜得穿着鞋满房间走。   周苹果兴奋道:“我都不想把衣服换下来了,还不想脱鞋,要不然我今天就这么睡觉吧,明天省得再换。”   倒也不必如此!   乔茗茗笑笑说:“这你往后还有的是机会穿嘛!”   程芸芸点头:“等冬天闲了,没事儿干了,你们来我家,咱们一起做衣服。”   周苹果很不舍地摸了摸,换下来后郑重放好,眼眶都红了。   三人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话,期间外头的人终于杀好猪,也有不少人进入房间来。   嗑瓜子的嗑瓜子,说荤话的说荤话。   这是本地习俗,害怕新娘子前一天晚上紧张,于是新娘子的小姐妹和村里的年轻媳妇儿得来陪陪。   屋外。   周三叔坐在院子里,板着脸,颇有规律地磨着杀猪刀。   “咔嚓”   “咔嚓”   月光凉如水,把银白色的刀声衬得更凉。   他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结果就是被苹果妈啪了一掌:“闺女儿出嫁后离咱们也不到一百米,你做出这个架势来干啥!”   她现在越想越觉得闺女这个亲结的好,对唐际秋自然也是越来越满意。   周三叔擦了擦眼,哽咽道:“你不懂,这还是有区别的。”   苹果妈衣服一甩:“只要你不把闺女当泼出去的水,就永远没区别。”   周三叔没理她,还是一直磨。   夜已深,房间中的人陆续散去。   乔茗茗和程芸芸出来时吓一大跳,两人尴尬笑笑,拍着胸口,蹑手蹑脚的离开。   热闹永远是一时的,待到人全部走后周家院子仿佛就沉睡了。   周苹果在窗前,看着背影满是落寞的父亲。   她心里也有点难受,爹都磨刀了……是怕唐际秋不好好对她吧。   虽然说有时她真的很烦她爹,但内心之中又何尝不觉得对比起表哥表姐他们,她有个全心全意疼爱她的父亲已经是幸运至极了呢。   周苹果泪珠子从眼眶中啪嗒一声落下,不知为何她却感受到了离别的感觉。   她抹了抹眼泪,心说还是算了。   算了吧,就不因为野猪的事儿找她爹了。   周苹果洗漱,然后关上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周三叔缓缓呼出一口气……   拍拍胸脯,平复一下快速跳动的心脏。   娘嘞,吓死他了。   他闺女先前的脸色可真臭,差点就没拿扫帚打他。要不是他机智非常,今天保准躲不过扫帚劫!   月亮隐于云层中。   周三叔轻轻哼着小调儿,上个厕所准备睡觉。   他家闺女嫁出去也没离他十步远,离娘家甚至比离婆家更近,他难过个啥嘞。   同一时间。   乔茗茗洗完澡后幽幽站在床边,问:“宁渝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进山内围了?” 第62章 苹果婚礼   宁渝今晚确实有点困, 先是在家门口的小路上等待乔茗茗归来,等她回来后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自己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时,耳边便传来这么一句话。   宁渝下意识地“嗯嗯”两声,可在下一秒他瞬间反应过来, 瞪大了眼睛吓得坐起身。   乔茗茗反而嘴角上扬, 露出一个微笑。   她踢两下, 踢走脚上的鞋子,经过宁渝爬到床的里侧,掀起被子躺进去, 然后把被子一拉,将头一盖, 面朝墙壁方向闭眼睛睡觉。   宁渝心虚, 凑过去道:“茗茗对不起,前段时间我是去了。”   乔茗茗没吭声。   “总共去两回,第一次在七天前,去的地方是熊峰岭, 我在里面待了大约半小时, 原因是发现一株野茶树。”   “第二次是三天前,去了熊峰岭旁边的那座杉木林, 同行的除了周三叔牛愣子叔外还有大队长与志斌叔。”   “就这两次了。”宁渝说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瞒着你,更不应该没顾及你的话。”   乔茗茗猛地翻身, 说:“要不是我从周三叔那里知道,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   宁渝:“……嗯、吧。”   他试探地点了点头。   乔茗茗气得咬牙, 手往他那边一伸, 直接上了他的腰然后狠狠一旋。   宁渝条件反射地弯腰。   “痛不痛?”乔茗茗没好气问。   宁渝点点头, 乔茗茗就说:“万一出什么事儿更痛!”   宁渝依旧点头。   乔茗茗直视他:“那你往后还去吗?”   宁渝:“没有万全保护我肯定不去。”   那就是不会不去了呗,乔茗茗“哼”一下,又翻过身去闭眼不说话。   宁渝抱住她,呼吸时惹得她耳边麻麻,没过多久又发红发烫。   乔茗茗再次转身,瓮声瓮气道:“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一再进去的?”   宁渝:“很多东西。”   乔茗茗:“就不能带我去?”   宁渝:“……???”   “当然不能!”宁渝斩钉截铁道,“那里是村里人都很少去的地方,万一进去后临时出事该怎么办?”   乔茗茗嘟囔:“你也知道啊?”   宁渝把手从她枕头上穿过去,环抱着她,让乔茗茗枕在他的手臂上。   又拿出她的手,在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中,边数边说:“首先我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你没有。”   他把乔茗茗手指合下去一根。   “其次我学过格斗,我跑步速度快,我还体力好,你不仅没有学过格斗,且跑步太慢体力稍弱。”   说着,很是无情地一口气合下去三根。   “最后,”宁渝看她,“我会爬树,没有借助工具我也能爬上笔直的树,你不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乔茗茗最后一根独苗苗手指也被他摁了下去。   乔茗茗:“……”   不是啊,明明今天晚上是我来教训你的,是我抓到了你的小辫子,该是你听我训的。   怎么就又反过来了呢?   乔茗茗抓抓头发,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宁渝就把她往怀里紧紧一抱,“别想了,睡吧,明天不是还得早起吗?结婚要多早起来来着?你答应了周苹果,要去看她的是吧?”   乔茗茗:“!!!”   是哦,她又往他腰间一捏:“你别想逃了,等我有空了我一定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宁渝“嘶”了一下,按住她的手笑笑:“好吧,等你有空咱们再说。”   月光融融,风声簌簌。   宁渝就想啊,可是接下来他家茗茗将进入一年之中,对于她而言最忙碌的时候。   气温渐低,夫妻俩相拥而眠。   翌日。   乔茗茗清晨六点被宁渝喊醒,她迷迷瞪瞪的,好似梦游般下床。   直至洗漱,拒绝了宁渝盛来的温水,把冷冰冰的山泉水往脸上泼时,她才彻底清醒。   乔茗茗幽怨说:“都怪你,要不然昨天我能早点睡的。”   宁渝好脾气点头,乔茗茗这会儿坐着细细用护手霜涂手,他就拿起梳子帮她梳头发:“我听舅爷说村里有些人家分了不少棉花,你说咱们家今年还缺不缺棉花,要不要去换些来?”   乔茗茗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想想说:“当然缺呢,怎么会不缺呢,这玩意儿多多益善。”   宁渝棉衣就挺缺,冬天衣服压根就没带多少来,去年过冬的时候还好有她空间里的一件棉大袄顶着。   于是他一整个冬天穿的都是那件棉袄,每天都得仔细防着衣服被蹭脏喽。   乔茗茗觉得有必要再给宁渝做一件。   接着衡衡也需要,衡衡棉衣里头的棉花好像有点结块了,他还说想要个抱枕。   他在首都时就有抱枕,现在也有。不过现在的抱枕是稻草填充的,也亏得这小孩儿不嫌弃,还能抱着它睡了好几个月。   但衡衡常嚷嚷说抱枕扎人,当然扎人了。   再有就是她和彰彰,彰彰这孩子还行,不缺衣服穿,在她出生没多久就收到一大波来自首都的包裹。   乔茗茗也……其实不缺。   但是,她缺棉花!   穿越来后最让乔茗茗痛苦的就是现在国内还没有卫生巾,只能用月经带!   月经带这玩意儿她上辈子可没见,再是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不方便这么麻烦了。   想要方便点,就得垫棉花,然后每个月换一次棉花,其次是卫生纸和草木灰。   不过草木灰的她没有用过,听苹果和芸芸说那里有些上了年纪,颇为节俭的婶儿都还在用呢。   乔茗茗简直不敢想象,卫生纸也就算了,草木灰怎么能用嘛!   去年是因为怀孕,今年月经可就恢复正常了。乔茗茗如今用着卫生纸,每个月都得难受三四天,今年棉花丰收,宁渝不提她也是想要买一些的。   宁渝说:“那就多换点吧,找棉花多的人家都换点。”   说完,乔茗茗头上的两根辫子也扎好了。   乔茗茗有点无语,宁渝特别爱给她扎头发,然后回回扎的都是辫子。   可想而知,以后她闺女头上估计也得天天顶着两根辫子了。   宁渝好笑:“我还会烫头发,可是现在能烫吗?”   乔茗茗震惊:“我的天,烫头发?你从哪里学来的!”   宁渝:“从老师那里,老师年轻的时候常给师母烫,后来把这本事交给了女婿,我当时在场就偷学了一手。”   乔茗茗眼睛亮闪闪:“牛,你真牛!往后有机会你千万得帮我烫。”   宁渝又笑了,心说:你不怕我就敢。   把头发绑完,乔茗茗吹着清晨的凉风,往周苹果家走去。   宁渝待在家里,等闺女儿和儿子都醒了,伺候完这两个小祖宗后,就抱着彰彰牵着衡衡出门。   经过晒谷场时,打发衡衡去找妈妈,而他呢,先去周志斌家换棉花。   周志斌是队长猜测的下任大队长,从他的姓和排辈中就能看出他和周队长属于同一辈。   两人大概率还是比较亲近的亲戚。   确实是,甚至和宁渝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关系,志斌叔得管舅爷叫伯伯,便得管他奶奶叫姑。   宁渝家里的人际关系就比较简单了,母亲独生女父亲是独生子,所以上阳村同族之间的弯弯绕绕他还真就不怎么搞得懂,反正见到周队长这一辈的算叫叔就是了。   在他看来,对比周队长,志斌叔明显是个比较不够有魄力的人。   他的能力不如周队长,他的眼界亦是不如周队长。   但是他稳重,他能听取意见,他对于不同的意见还不会左右摇摆。   可宁渝觉得,最关键的是他特别听周队长的话。所以只要周队长有魄力,他就同样能有魄力。   往后志斌叔大概率还是沿着周队长定下来的路去走,那么她家茗茗想把要解决的事通通放在今年解决的这种想法其实也是对的。   周志斌的家就在程家旁边,宁渝敲门,是周志斌的大儿子开的门。   他大儿子憨厚,赶紧让宁渝进来,然后招呼着三岁的女儿拿出饼干来陪彰彰玩儿。   宁渝笑笑:“不用不用,这饼干妞妞留着自己吃吧。”   “没事儿,拿去磨牙。”说着就塞个到彰彰手里,然后出门去喊他爹。   志斌叔估计是通水渠去了,他这个人非常勤劳,平常五六点便会出门做事情。   彰彰抓着小饼干,很兴奋地塞嘴里,她那力气大的宁渝掰都很难掰下来。   宁渝无语了:“你这姑娘真是,也没缺你吃的,怎么就这么馋嘴?”   彰彰眼睛笑得像月牙,宁渝没办法,只能看着她不让她咬,磨一磨就行了。   妞妞懂事,在一旁帮她擦口水,宁渝掏了掏口袋,果真掏出几颗糖来。   这糖是出门前衡衡塞他口袋里的,刚刚忘记拿走了,宁渝借了两颗送给妞妞。   没一会儿,志斌叔回来。   宁渝不仅要问他棉花的事儿,更是来问他村里水渠的事。   队长说村里的水渠就是他安排下去,然后志斌叔带头修的。   三四年了,断断续续的修到现在,也大约完成了五分之四。   对于一个以种植业和农业为根本的村子,水渠的作用简直难以想象。   而宁渝就是想瞧瞧水渠图纸,没办法村子比较大,水渠修的也比较多,单是靠走动可没办法全面了解水渠是怎么样的。   志斌叔听到宁渝的来意,就让儿子把家里剩余的棉花拿出来。   他笑笑说:“放心吧,我家棉花足够,可以匀给你三斤。”   宁渝忙道:“三斤已经非常足够了,谢谢志斌叔。”   接着,志斌叔又去房间里,把村里的水渠图纸拿了出来。   这个水渠图纸可不得了,因为它同样还是上阳村的地图。   宁渝赶紧把闺女儿换一只手抱着,拉拉板凳靠近桌子,然后仔细看。   这张地图上有关于村里的道路,村里的山以及村里的田地,土地,居住地的情况都画得一清二楚。   宁渝很容易看懂,问:“叔,所以这水渠是村头外部分还没修完?”   周志斌点点头,叹气道:“修了有几年了,一直都是公社拨钱修,这两年公社修路也就没多少钱,这才断断续续的。”   他是个实在人,满心满眼都是村子。   他也闲不下来,所以每到没事干时,就自己扛个锄头去挖水渠。   村里人原先不解,后来发现大队长竟然给他记工分了。虽然不多,但你平常闲着也是闲着,一个工分也是工分啊,于是好些人干脆也扛把锄头跟着去修。   反正后头没人催,能修多少就修多少,一天挣两三个工分也舒坦。   所以公社的钱停发了,但上阳村的水渠修建进度却没有停下来,而是以龟速前进。   此时呢,宁渝简直想把这张地图刻进脑海里,心中也升起许多想法来。   他指着一处地方说:“叔,您瞧瞧看,这里是不是明显还可以通一条水渠。”   通了后,这片地浇水可就便利了。   甚至,这里还能做个蓄水池,到时候再也不要去山下挑水。   志斌叔再次叹气:“没钱啊。”   宁渝眉毛微拧,村子还是太穷了。   他想把地图拿回家誊抄一遍,志斌叔想想表示同意。   没关系,队长那里还有一张。   宁渝脸上露出笑容,再三感谢后离开。   离开志斌叔家,又去了其他三家,宁渝一共买到八斤的棉花,他很是满意。   另一边,周家。   乔茗茗这会儿正在给周苹果打扮,她藏在空间里的口红,两支就花了她半个月工资的口红终于派上用场。   程芸芸又贡献出眉笔,这眉笔是她哥哥年初那会儿去隔壁省买油茶树苗时帮她带的。   又是修眉毛,又是画眉形,十几分钟后终于把苹果给打扮好了。   周苹果今天穿的是乔茗茗送的裙子,穿的是程芸芸送的小皮鞋。   加上梳妆打扮,整个人特别精神。   作为普通人,其实只要精神了,昂扬了,把自己收拾整齐得体了,整个人就特别有气场特别有气质还特别好看!   反正唐际秋隔着人看到周苹果的那一刻,不仅被吓一大跳,眼神还粘在她身上,傻呵呵地笑着不愿意挪开。   “呦,小唐就这么着急看了,今天往后有得你看的!”   围观的人在调侃,不知是谁说了这话,于是众人哈哈笑起来。   紧接着又有人说:“咱们苹果今天可真够漂亮,瞧瞧这身段,这裙子哪里做的,是小唐你买的么,真好看!”   “头发谁给绑的,巧手啊,瞧着像是程家丫头的手艺。”   “这衣服我是真稀罕,苹果她娘,你家苹果衣服在哪儿买的?”   “我真不晓得,这丫头明明说好了穿小唐送来的,谁知道还藏着这一件……”   商量都没商量就临阵变卦,要不是这衣服适合又漂亮,苹果妈可得气晕过去。   “好了叔儿婶儿们,让我进去,让、让我进去……”   唐际秋被挤在门外,他是早晨七点半掐着点到来的,骑着自行车而来,这会儿得穿过人群进到周家院子里。   此时,来周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多人在外头起哄,也帮唐际秋一起叫门。   里头的叔婶们自有他们的为难办法,外头的人也有他们的解决办法。   乔茗茗还看到了抱着彰彰的宁渝,彰彰这小屁孩激动得要命,“啊啊啊啊”的直叫,手臂挥得跟风火轮似的,恨不得冲进去。   她爹没法带她冲进去,她就着急得拍着她爹的头,乔茗茗看着都觉得疼。   很快,瞧着快到时间点了,里头的叔婶儿们放水让门外的人进来。   “你的三大件呢!”有人问。   “在家呢!待会儿大家看看去!”唐际秋朗声回答。   唐际秋是一身轻松来的,因为都是同村,他干脆没拉什么三大件。   如今村里最好的三大件是啥?   缝纫机,皮箱,组合柜。   这些他家里都有,甚至还有自行车。   自行车是他买的,至于票呢,是乔茗茗他们家的,乔茗茗家以前有自行车,票就一直放着没机会用,快过期了干脆卖给唐际秋。   看来唐际秋这人真有不少家底,反正他房子一盖车子一买,着实把村里,甚至整个附近村子的人都惊讶到。   缝纫机此刻在新房里,但它是由周三叔和苹果妈给买的。皮箱有两个,唐际秋所购。   至于家具,唐家父母砸时间砸金钱做了一整套的雕花新家具。   缝纫机也就算了,那家具乔茗茗真的爱!   瞧着和几十年后高档红木家具馆里头的红木家具也不差了,甚至还更精良些。   据说还能做彩绘呢,只是唐家父母怕太出格所以没做。   乔茗茗心想,等有机会了,她也要拜托给唐际秋做家具的人帮她做一套!   太阳渐渐上升,婚礼随着新郎的到来,渐渐达到气氛高潮。   周队长今日满脸笑意,显然是来当两位的主婚人。   他手上捧着,站在伟人画像旁,让两人宣读结婚誓言。   这时候的结婚誓言也很有意思,用同志称呼对方,内容也是保证对彼此对婚姻忠诚,着重点在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从没说你以后要怎么样,我以后要怎么样,更没什么你赚钱养家,而我貌美如花……字里行间都是共同进步。   乔茗茗想,这种誓言能让她感觉平等。   很快,热热闹闹中太阳升起。   好部分人已经转移到食堂去了,宁渝来到乔茗茗旁边,避着人小声道:“咱们当年好像没这么热闹。”   乔茗茗不禁笑出声,接过不停朝她伸手的彰彰:“你不会是觉得我是在羡慕和遗憾吧。”   宁渝心想刚刚茗茗一副沉思模样,真的很像在遗憾。   乔茗茗笑得窝在彰彰的肩膀上,惹得彰彰不明所以也跟着哈哈笑。   她笑完了说:“行吧,往后你再给我做一件红裙子就行。”   乔茗茗想说自己真没遗憾,每个人的婚礼有每个人的办法儿,村里热闹,婚礼也自然热闹,他们家只有她那边亲戚多,瞧着没这么热闹但也无比温馨融洽。   “对了,我要冬天能穿的!你上次做的那件有点薄!”   宁渝:“……”   这女人,白担心了。   村里空旷,许多人集中在食堂。   食堂中热火朝天,一阵阵的香味儿从食堂中飘出来。   今天的菜很是丰盛,有鸡汤,虽然鸡汤里头菌菇多,但味儿确实不错。   还有猪肉炖粉条,红烧鱼这两个大菜。其余的就与其他婚礼差不多了,虽是大锅菜,但吃着也算对胃口。   吃完午饭,好多村民又去小夫妻的新家,乔茗茗和宁渝都看过好几回了,不想去挤干脆回家。   宁渝也不知道乔茗茗突然有了什么触动,回家后她就把她的“乡土小说”本子给拿出来。   乔茗茗坐在书桌上,提笔伏案写道:   “这是一个割裂的时代……”   愚昧却又平等。 第63章 又是收获   时光匆匆, 转眼间就到了结霜天。   宁渝是被冷醒的,身上被子不知为何短了一大截,小腿往下全部露在空气中,一阵一阵的冷风吹来, 他觉得自己的腿快成了冻腿。   他坐起身, 屋外寂静黑暗。   身边的乔茗茗睡得正香, 蜷缩着身子,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脸颊红扑扑。   宁渝拿出床头椅子上的手电筒,“咔哒”一声打开一照。   “……”   等等, 本来该是正常的被子,怎么就长宽互换个位置了呢?   宁渝扶额, 难怪衡衡睡觉总不老实, 其实根子在他家茗茗这儿。   他起身,先把饭桌旁留着透气的窗户给关紧,将冷风给阻隔在屋外。   又去看看闺女和儿子。   衡衡倒还好,鼻子以下都盖着被子, 他是霸道性子, 睡觉会保证自己有被子,压根不要人担心。   彰彰睡得也挺香, 她如今睡到上下床的下床去了,床边又用芦苇编的挡风垫给围着,半点不会被风吹到。宁渝摸摸她脸蛋,给她换了尿布才放心。   最后回床, 宁渝将被子换个方向,缩进被窝时被窝里热乎乎的, 乔茗茗睡梦中习惯性地想挤进宁渝的怀里, 宁渝也顺手一揽, 然而下一秒乔茗茗无意识地蹙眉,又想躲开。   无他,宁渝只下床一趟,被冷风这么一吹,整个人皮肤都冰冰的了。   他又渐渐入睡。   屋外冷风呼啸,翌日却有好消息。   好消息是啥?   是山柚油榨完了!   这日清晨,屋外路边的野草上结了层薄薄的冰冻,这是大降温标志,老人说再过不久估计得下雪。   今年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村里人都这么说,虽然乔茗茗和宁渝都不晓得这怎么看出来的。   院门外,乔小弟穿着厚衣服,哈着白气匆匆地跑来,这时乔茗茗和两个孩子还没起床呢,只有宁渝在烧水准备洗脸。   “二姐夫,我二姐呢!”   小弟在篱笆外跳啊跳,笑着问。   宁渝走过去开门,“你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吃没吃饭,你二姐还在床上睡觉。”   小弟着急:“哎呀怎么还没醒,公社送油来了,送好多油呢!”   宁渝惊讶:“这么快的吗?”   说着进屋,把乔茗茗喊醒:“小弟来了,说公社的油送来了。”   乔茗茗瞬间清醒,朝着门外大喊问:“油多不多,多不多!”   乔小弟站在窗户边,笑得无比灿烂:“多,那位叶叔说出油率到了百分之20呢!”   乔茗茗乐得蹦起来,赶紧下床,抱着衣服跑到卫生间去换。   一对儿女被心大的父母和舅舅给吵醒,这会儿懵的懵哭的哭,宁渝拉着罪魁祸首乔小弟进屋说:“去,把水烧起来,把饭蒸下去。”   他得安慰大闺女儿去。   宁渝把闺女儿抱起来,换了尿布穿上衣服后心疼地安慰人家。   彰彰哭得眼睛红彤彤的,鼻子一抽一抽,委屈得都跟什么似的。   宁渝抱着她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叨:“坏舅舅,坏舅舅,坏舅舅吵醒咱们家彰彰了。”   乔小弟:“……”   不是,先大声的不是你们两口子吗?   饭还没蒸好,乔茗茗换好衣服后等不及,急三火四的朝着晒谷场跑去。   衡衡穿好鞋子,跟在妈妈后头跑:“妈妈等等我,我也要去!”   这小屁孩儿,贼爱看热闹。   “哇”   刚刚被哄好的彰彰又哭了,指着门外,瘪着嘴巴,哭得眼泪口水糊成一团,“妈妈,妈妈哥,去去去……”   着急得难得说出这么一长串话。   宁渝叹气,气沉丹田喊:“小弟!”   乔小弟在厨房烧完了火,跑来问:“姐夫怎么啦?”   宁渝把彰彰塞他怀里,无奈道:“抱她去晒谷场玩儿,饭我来做。”   彰彰这个鬼精鬼精的,一听到玩字,立刻停止哭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门外看。   边拍掌边说:“玩儿,妈,玩儿!”   甚至还格外开恩,嘴里蹦出个“舅”字来,让乔小弟喜得抓着毛巾给她擦擦脸,擦完扔到一边就颠啊颠的出去。   宁渝抓抓头发,左看右看做饭去。   今天早上吃啥?   为了庆祝山柚油榨好,那就炸个萝卜素丸子和肉丸子吃吧。   茗茗念许久了,每日叨叨着烤肉炸鸡,宁渝着实不懂这些个烤物和炸物怎么会这么让她念念不忘。   另一边,晒谷场。   公社拉来的山柚油就在这里卸车,此时有一大波围观村民。   周队长站在人群中,见到乔茗茗跑来,忙朝着她招手说:“小乔进来。”   乔茗茗从人群中挤进去,惊喜道:“今年好快,量比去年多不少,还比去年快一天。”   周队长:“这是要趁着过年前上市的嘛,不得催他快点。”   乔茗茗点点头,打开油桶盖子,那股茶油香便扑鼻而来。   前阵子他们拉回来了两桶,这次这里怕是得有几十桶,难怪出油率得有20%。   除此之外,这些油茶籽榨完后还留下油茶渣,油茶渣也给运回来了。   随车而来的是叶书达,叶书达道:“你们村这个油茶渣也是好东西,往地里撒撒能当肥料用的,千万别浪费。”   周队长道:“晓得晓得,我们去年的油茶渣就是扔田里去的。”   乔茗茗瞧着那黄澄澄的茶油,心说油茶渣往后也能售卖。这玩意儿里头的皂素特别高,抗菌消毒有奇效,她从前还听过有人会用油茶渣洗头发来着。   叶书达把货都卸下来就准备走了,乔茗茗对周队长使使眼色,周队长蓦地记起乔茗茗昨天说的事儿,连忙追上去。   乔茗茗跟在后头,乔小弟也正好抱着彰彰走来。   呼啦啦的,突然好几个人围住叶书达,直把他吓一大跳。   叶书达瞪眼:“咋啦?”   周队长看两眼乔茗茗,乔茗茗抿抿嘴,立刻挂上笑脸道:“叶叔,我们有事儿找您商量商量。”   叶书达:“……”   等等,这话他其实不是很想听。   老周都没脸讲出口,要这姑娘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乔茗茗热情道:“您先坐,咱们坐着聊,不耽误您几分钟。”   叶书达后退一步:“得,不耽误几分钟那我还是站着聊吧,也省点儿力气。”   乔茗茗又腼腆地呵呵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找您借个人。”   “找我借?借什么人?”   乔茗茗:“王师傅或者张师傅,没关系的,我们都行的!”   叶书达气笑了,这是能借的吗?说得这么好听,你这分明是在挖我墙角啊!   还“都行的”,你这意思是你不挑?   可我就连半个都不想给啊!   “哎呦我的娘嘞!”周队长转身捂脸,他感觉自己有点对不住老朋友。   乔茗茗忙说:“您先别激动,这事儿还早着,我们榨油坊还没……”   叶书达震惊瞪眼:“你们还想建榨油坊!”   这不仅是在挖他墙角,还是准备分他榨油坊的效益!   乔茗茗闭嘴了,把眼神移向大队长。   周队长被两个人直勾勾盯着,实在没办法了说道:“嗯,那什么……老叶啊,我们村其实也是为了咱们公社的榨油坊考虑,毕竟我们村是把山柚油作为一项产业,自然不可能总是去麻烦你们的对不?”   叶书达心说:对你个屁!   你这会儿说是为自己村里榨,可往后有其他村子的生意上门来你会不接吗?   乔茗茗斩钉截铁:“会的!”   她说:“我们不是要搞榨油坊,我们是要搞山柚油,要建立山柚油的生产链。”   搞榨油坊有什么前途,累得浑身出汗还是拿那些工资,顶多效益高了福利也高点。   又继续道:“所以我们真不可能去接其他单的,因为我们的榨油坊必须保证卫生,花生油什么的我们通通不榨。”   如今大家吃的还是散装油,可再过二十年那种桶装成品植物油就会大量出现,或许都用不着二十年,到了九十年代初期就有了,榨油坊消失是必然的。   叶书达摆摆手:“嚯,你们都差点把我给带歪了,哪里是榨油坊的事儿,是我压根没办法把张师傅王师傅借给你们的事儿。”   人家在公社上班上得好好的,凭啥要来你们这山旮瘩的村里上班?   乔小弟把外甥女换只手抱,笑笑说:“就借一段时间,我们可以给补贴,只要帮我们带几个人出来就好。”   叶书达瞅他:“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你们没有机器就全靠大师傅的手艺,他就算帮你们带两个人出来,只要他走了,你们也得忙乱一阵子。”   老张和老王,把油放到嘴里尝几秒,就能判断出这油品质如何,哪一步骤不过关。说夸张点你把油茶籽种好后,老师傅就是出油率的保证,除非你能搞到大城市大油厂里的机器。   乔茗茗轻咳两声,试探道:“那要不然……您帮我们去问问董师傅呗。”   叶书达:“……”   敢情最终的目的在这里。   她怎么就惦记上小董了?   乔茗茗一脸乖巧模样。   鲁迅先生曾说过的著名的拆屋顶理论……这是真说过!乔茗茗记得非常紧。   为了开一扇窗户,有时可以先主张拆掉屋顶,这样“调和、折中”一下,开窗户的目的就可以实现。   别说,鲁迅不愧是鲁迅,效果特别明显。   叶书达听完这话后虽然心里梗着一口气,但他还真没立马拒绝。   乔茗茗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前两天去找舅爷问了问这个董师傅,终于搞清楚了这个董家。   董家是难得的家里有大铺子,在划分成分时却又被划分为工人的人家。   舅爷说:“这家人特别懂得识时务,在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后就赶紧上交了。”   加之董家以前做了不少好事,结下许许多多的善缘,所以董家虽然低调,可还是能谋得家里人皆有工作。   哦,除了董家小儿子。   舅爷感慨:“董家小儿子也不小啦,当年还是个激进的毛头小子呢,非要跑去当兵,人家部队不要他,他还偷偷跟到人家部队去,差点没让人家当成间谍给抓了。”   “长大一些,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人瞧着也稳重不少。从前就在榨油坊上班,后来不知为啥跟人家打架,把自己腿打断的同时把人家的手也给打断了,结果那人要举报,他只好辞职躲回家。说来,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人了。”   乔茗茗当时听了就想,这人在公社里不好出现,来他们村里不就正好吗?他们也给发工资啊,村里甚至还有房!   如今他们村自己烧砖,那么给人家盖座小房子也没什么。   乔茗茗就把条件这么一摆,叶书达便更沉默了。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说:“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们容我回去问问。”   乔茗茗笑笑:“我们也不着急,这榨油坊还没影呢,往后还得请叶叔您多多帮忙。”   比如在这时候,这油茶籽采下来处理好得榨的时候,借几个人给他们用几天。   不过看叶书达这么抗拒,乔茗茗终究没说出口。   哎,到时候再说吧。   叶书达回去,乔茗茗也回去。   彰彰这小屁孩还怪懂事的,刚刚谈事时她没怎么出声,这会儿非啊啊啊的要乔茗茗抱。   乔茗茗接过她,左看右看:“衡衡呢?”   乔小弟:“和一堆小孩儿在玩儿跳房子呢,我去喊他回家。”   家里早饭恐怕都做好多时了。   乔茗茗点点头,回到家,刚到家门口,就闻到一股香味儿。   霸道的香味儿,油炸物的香味儿!   她惊喜,快快走进去:“是丸子!”   宁渝:“饿了吧,快洗洗手吃饭吧,对了小弟和衡衡呢?”   乔茗茗迫不及待把彰彰放到她的椅子上,然后洗手吃饭:“小弟和衡衡在后面呢。”   话音刚落,舅甥两人就进门。   衡衡蹬蹬蹬跑到乔茗茗面前,认真问:“小舅是要回家了吗?”   乔茗茗奇怪:“你怎么知道?”   衡衡道:“刚刚寻雁姐姐和舅舅说话,我听到了,说要回首都了,那咱们呢?”   宁渝盛碗饭,轻拍他头:“瞧瞧,你又听人说话了。在咱们家讲讲就算了,出去千万不能说,也不能问。还有啊,舅舅会回来的,咱们也没回去。”   衡衡小大人似的松口气,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和大牛约定好了,我们是要一起去上学的,明年夏天,还要去捡田螺!”   乔茗茗笑了笑,心说你这高度去田里,不得半个腿都陷进去,还怎么捡啊。   她没打击衡衡积极性,下一秒又见他仰头疑惑问:“舅舅回家干啥?”   乔小弟贱兮兮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打听那么多。”   衡衡手指抵着下巴,想起了小舅是和寻雁姐姐说话,于是惊讶道:“难道是回去结婚吗?”   “噗”   乔小弟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   “去去去,你舅舅我还没成年,结个屁婚啊!你结婚了,我怕是都没结婚!” 第64章 红梅爱意   衡衡知错就改, 立刻给舅舅道歉。   但乔茗茗倒是上心了,小弟难得回去一趟,大可多带点东西回去。   乔家的日子其实真不好过,特别是换了房后家底都给掏空了, 只能紧巴巴的过日子。   她当初寄去的钱没用完, 她妈说剩了三百块, 竟然还帮她换了个走廊尽头的小隔间。   ……怎么说呢,她娘可真是个人才!   据说房子的楼梯在中间,厕所在走廊的左边尽头, 而乔家就在右边尽头。   这间房原本说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结果被她娘用三百八十二给买了。因为钱不够, 另外的八十二是谢善文帮忙垫的, 这会儿乔茗茗还没把钱给人家。   小隔间不大,总共才十五个平方,厂里也没想到乔家想买。   买就买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同楼层里的人也很乐意, 因为这房卖出去后,钱当然是用来服务他们这层的。   房子目前还挂在乔家门下, 但乔母说往后有机会就转给乔茗茗。   乔茗茗莫名多了十几平的房子,心里还挺高兴。   往后把这里改成房间,回乔家时就能舒舒服服的过夜了。不要挤在家里,单独有一间房反而还更舒服。   乔茗茗想了想问:“小弟, 队长有跟你说过你们什么时候去吗?”   乔小弟点点头道:“说是初八回去。”   初八?   乔茗茗掰手指算。   宁渝笑笑:“今天是小雪,还有八天才十一月初八。”   乔茗茗收起手指, 又问:“那你们啥时候回来呢, 这跟探亲差不多了吧。”   乔小弟笑笑:“十四回来。”   他对这个时间很满意。   乔茗茗:“是动身回来对吧?”现在火车都要坐两天, 如果是初八去,十四就得回到上阳村,那么时间其实也很赶。   乔小弟点点头,又嘿嘿笑两声,看来他很期待回家。   吃过早饭,太阳渐渐升起。   今天村里还得组织一批人去收红薯,地里还有一部分红薯没收完。   不过乔茗茗和宁渝都不在其中,宁渝在家里继续临摹他的地图,乔茗茗则去礼堂,安排大家把山柚油进行包装。   马上要到年底了,得把山柚油早早包装好上市才行。   他们先是包装发往首都的那一批,附赠上检测报告,放在仓库里等待装车。   首都这一批的包装并没什么不同,今年的包装依旧沿用去年的,只不过“上阳村”三个大字加黑加粗不少。   他们甚至还有一部分没包装,只放在油桶里,这样的话就和普通的油一样的,需要人们拿着油瓶去供销社打油,也算是节省成本方便大家。   时间就在忙碌中渐渐过去。   宁渝临摹地图的同时,还拿着地图在牛愣子叔与周三叔的陪同下真正的、仔细的、连贯的走遍整个上阳村。   简直可以说上是用脚步去丈量上阳村的一切,给这张地图补充了不少细节。   甚至还另画了两张地图,不过目前尚未完工,宁渝对画地图这件事特别谨慎仔细。   乔茗茗发现自己有时候就特喜欢他的这个龟毛劲儿,总感觉他在认真工作时迷人得很。   每天晚上宁渝微蹙着眉画地图时,乔茗茗总会悄咪咪地坐到他旁边,然后色咪咪地看着人家!   宁渝每每这时就浑身不自在,转头看乔茗茗一眼,乔茗茗立刻坐得端正轻轻一笑。   等他继续工作时,没几秒,那种被盯的感觉就又来了。   他这项工作估计得做许久,村里的搞完得搞山里的。   山里的地势图可就复杂了,是个比较难攻克的大难关,但宁渝不想放弃。   他不愿意自己来这的几年里把工作放下,这里是沉淀的地方而非休息的地方。   就这么过了几天,宁渝也渐渐习惯了他家茗茗日日晚上看着他画地图。   乔茗茗晚上悠闲,白天倒是忙得要死。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狗都没她累,难为她每晚还能抽出时间来欣赏男色了。   白天要干啥?   要组织包装,要组织装车,要跟车把货物运往公社和县城。   县城里刚开始只有一家罐头厂和他们合作,如今扩展到了三个厂子加供销社。   另外,还有包括阳里公社在内的四个周边公社,以及旁边两个县城也分别有一间厂子愿意采购他们的山柚油。   这些地方通通都是这几天要到货的,乔茗茗整个白天都几乎住在驴车上了,恨不得能多长两双腿。   周苹果也同样如此,这对刚结婚的小夫妻仿佛都没怎么享受新婚的蜜月时光就投入了工作,乔茗茗觉得怪对不起人家。   可转过头来,又深觉得关她啥事儿啊,真要论起来也是大队长对不起人家!   乔茗茗瞬间释然了,和这小两口东奔西跑的,每天狗粮吃到饱,人家小两口亲亲爱爱的时候她只能对着小弟心累叹气。   终于,把最后一批货给送完时,也到了乔小弟快要回首都的时候了。   今天是初七,小弟明天早上的火车,他将跟随隔壁黄庄李国良的车子去县城。   小弟这天晚上到他们家里,提起李国良时乔茗茗想起来了,她还没完成芸芸妈托付给她的事儿呢!   不过应该没啥关系,在这大伙都忙得要死的时候,想必芸芸妈也没时间催着芸芸相亲。   乔小弟瞧着姐姐姐夫整理出来的两袋子行李,实在有些看不懂。   他皱着脸挠挠头:“不是啊,有必要带这么多回去吗?”   如今乔小弟也不说什么你们太苦了,还是把东西留下来自己用的话。   他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几乎有一半的时间跟着姐姐姐夫吃饭,生生把自己吃胖十八斤   整整十八斤!   乔小弟都惊呆了,但乔茗茗却觉得现在才是他的最佳体重。   本来就高,再瘦的话不得跟个竹竿似的。他刚来那会儿村里有人喊他都是用“竹竿知青”几个字来代指,如今他瞧着终于不算瘦弱了,还有谁喊乔小弟竹竿呢。   乔小弟也终于发现自己的姐姐姐夫家底颇为厚实,比想象的要厚实许多。   甚至他们吃的要比在首都里好不少,粮不缺肉不缺蛋也不缺。   今天吃豆腐,明天吃炒蛋,后天就吃各种肉。在秋收的那段时间里,家里顿顿有肉顿顿都是白米饭,惹得乔小弟每天心慌慌,深怕有人把他姐姐姐夫拉去批评。   什么条件啊,谁家天天吃肉!   所以这会儿姐姐拿出两只板鸭,两节腊排骨和两条腊肉时,乔小弟竟然没有半点觉得不对。   屋里窸窸窣窣,乔茗茗把这些东西全部装到袋子里,然后用绳子紧紧绑好。   没理乔小弟的话,只嘱咐说:“我单独装了一袋,那是给大姐的,你记得要拿给大姐。”   乔小弟点点头,提了提重量,叹道:“除了吃的外还装了什么吗?”   乔茗茗掰手指算:“还有几斤大米,几斤红薯粉丝,几斤米粉,以及香菇干和两斤棉花,其余的……其余的我就不记得了。哎呀反正你带去就是,没那么多废话。”   乔小弟:“……”   肯定不止,他估计里头有油,甚至还有好几斤的梨,要不然也不能这么重。   乔茗茗整理完后,就让乔小弟把东西提回去,宁渝帮着提,十多分钟后才回家。   屋内灯光融融。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宁渝回来时见到乔茗茗正在做棉衣。   她手上这件应该是给他做,外面衣服部分已经做好,目前正在把棉花给套上去。   彰彰乖乖趴一边,眼里满是好奇地盯着妈妈看。   衡衡坐在床上,将下巴抵在床栏杆上,也认真地瞧着。   宁渝笑笑,关了门,进屋后和她一起做。   乔茗茗心说自己如今是啥都会了,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懒人,只要逼到那个份上,你不会做的也得学着做。   她轻声说:“大队长回来了没?”   宁渝:“我经过队长家时看了眼,估计是没有回来。”   大队长今天要去县城开会,两人想问他啥时候能给旧牛棚牵电线都找不着人。   乔茗茗终于把棉花给放好了,接下来就得沿着衣服的边把多余的棉花扯下来。   她边扯边说:“那咱们明天去找队长吧,这几日我算了算账,扣去包装费这种成本,得有六千八百四十三入账。”   这真能算是一笔大钱了,大队长估计会拿出五千来分给大家,其余的钱就收入村里的公账。   牵电线大约需要多少钱?   宁渝想了想:“县里和公社都有补贴,除了补贴外,我估计啊,咱们村最少得再拿出四五百才成。”   旧牛棚这块区域明明平坦,又有河流,那为什么会这么清净?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没有通电。   没办法,旧牛棚太偏僻了,偏僻就代表着远,远就代表着成本高,在他们没来之前又只有隔壁杨大夫两人,这要是让乔茗茗和宁渝来做决定,在没钱的情况下百分之百是不会给这里通电的。   想要用上电,只有通电和搬迁两种方法,乔茗茗不是很想搬迁,如今村子房屋聚集地也没有什么空房子,成本一算还是通电比较好。   乔茗茗再次叹气:“反正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定下来,大队长是明年元宵节后去公社的吧,到时候没了他咱们做好多事都没那么方便。”   宁渝笑笑:“志斌叔可比大队长老实多了,你那张嘴巴他估计是没法抵挡。”   乔茗茗气得拍他肩膀,白眼一翻:“你的嘴巴才厉害呢,惹得周三叔和牛愣子叔没有一个是不听你话的,你说进内围人家就进内围。”   宁渝:“……”   那分明是因为他们两人也想进内围好吧。   宁渝闭嘴了,内围这事儿能不提最好就别提,要不他的腰部就又得添上几团乌青。   夫妻两人斗嘴间,共同把棉花裁剪得差不多了。最后就是把外层的布给缝上,别看这步骤说着简单,但两人一起从七点半搞到了九点半才彻底完工。   “做完啦!”   乔茗茗跳起来,把厚衣服展开,脸上带着笑,心中成就感满满   这件棉衣就没有做长款了,但也不算短,能盖住半个屁股。   乔茗茗催着宁渝快上身试试,“瞧瞧衣服不合身,要不要再改改。”   宁渝起身穿上,发现衣服是稍微宽了点,但随着天气渐冷,里头总是还要再穿两件衣服的,这样倒是刚刚好。   乔茗茗眼睛闪闪,问:“热不?”   宁渝含笑:“热,这么厚当然热。”   乔茗茗顿时笑得灿烂:“热就对了,现在没下雪呢,等下雪天穿着就不热了。”   她兴致来了,又拉着宁渝把衡衡的抱枕给做完了。   横竖这抱枕没有什么图案,直接做个半米长的圆柱,抱枕外套柔软的棉布,里面还有一层,然后才是填充的棉花,这样往后会更好清洗一些。   这么一搞,她空间里攒下的棉布用去了大半,可东西放着不就是用来用的吗。   衡衡拿到抱枕后很开心,比有新衣服了还开心。他迫不及待地抱着抱枕睡觉,就仿佛回到了首都的家,在那里他也是抱着抱枕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   夜已深,屋外天空中不知不觉地下起了小雪。   簌簌的声音预示着今年的初雪来了。   第二日。   雪不大,边下边化,只把道路旁边的枯草给盖了个白头。   乔茗茗早早起来,瞧着小弟上了车,回家吃过早饭后抱着彰彰去找程芸芸。   小雪花在风中纷纷扰扰,乔茗茗边走边哈气,鼻子都快被冻红。   经过苹果家,听到苹果问:“小乔你去哪儿呢?”   乔茗茗颠颠大胖闺女,站定转身说:“我去找芸芸。”   周苹果匆匆跑出来:“等等我,我也去。”   出来后她把围巾一戴,笑笑道:“前阵子忙得脚底长水泡,忽然这么闲下来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乔茗茗:“那我倒不会,我就想躺在床上,躺个天昏地暗。”   周苹果笑出声:“你家彰彰能让你睡个天昏地暗吗!”   几乎全村人都晓得彰彰这孩子多爱在外头玩儿了,因为每次要抱她回家时,这孩子的那不情愿的劲儿简直要笑死人。   村里都说这孩子性子外向又活泛,说话还说得早,往后估计也是个机灵的。   这么看来,长大后就又是一个小乔。   乔茗茗一直搞不懂为啥所有人都说彰彰像她,彰彰那种倔得要死,能把自己逼哭的路数明显是从宁渝这里来的啊。   说着,她们到达程芸芸家。   程芸芸几个嫂子都聚在火堆边烤火,乔茗茗见到这堆柴火就想起宁渝,他趁着雪不大,和周三叔牛愣子叔两人上山找木头去了。   啥木头?   就是他先前说会长蘑菇的木头。   宁渝坚决不带她上山,乔茗茗只能哼哼着出门。   她那鬼精鬼精的闺女儿,也在那时候跟着哼啊哼,嘴里说了个“爸”,憋半天后又说了个“坏”,惹得乔茗茗一下子就破功笑了。   “小乔苹果来啦,找芸芸的是不,她在房间里呢。”程芸芸二嫂说道。   她这小姑子最喜欢待在房间里,也不晓得一天天的呆在里面干些啥。   干啥?   看书呗,   当然了,看的是这会儿被人发现了得抓去做思想报告的书。   听到外头有动静,程芸芸赶紧把书给藏到床底下去,然后起身去迎接。   程芸芸瞧见彰彰就欣喜,都来不及和乔茗茗周苹果说话了,一把将彰彰抱进怀里。   乔茗茗恨不得她早点抱过去,拍拍胳膊说:“我现在抱着她都不能超过半小时,要不然整个手都是抖的。”   程芸芸:“哪有嘛,彰彰明明很轻……明明也不重啊,再说了,小孩重点才好呢。”   她觉得手上一沉,说不出什么亏心话来,立刻改变口风,   “快坐快坐”,程芸芸说,“我房间里点了火炉子,可暖和了。”   乔茗茗点点头,和周苹果坐在火炉边,聊几句后直接开门见山把事儿说了。   她说完笑笑:“你妈好几天前就找我说了,结果我忙着忙着忙忘了。”   程芸芸无语:“我妈咋都找上你了呢。我前几天在搞腌菜呢,也没时间相看。”   如今重生久了,她倒是不排斥。   但是吧,人家李国良有自己的姻缘,上辈子他并不是没有娶别人,娶谁来着她给忘了。   只记得那姑娘有点惨,过几年竟然还生病去世了,要知道那时候李国良刚刚买好铺子,生活蒸蒸日上呢,人就没了。   没了后,好几年没再娶,那么他是不是和妻子的感情十分不错呢?所以说即使他条件很好,她心里也有点不自在。   不过程芸芸没说心里的真正想法,只说了自己不是很愿意。   周苹果大为不解:“这么好的条件,你犹豫什么啊!”   乔茗茗倒是有点明白,便说:“你要是实在抵挡不住你妈的攻势,那么你相看归相看,又不是说相看了就要结婚的,到时候随便找个点说不合适呗。”   天下男人多的是,难道非他不可?   程芸芸歪头一想,心说也是。   她不去相看她娘才惦记着,她要是相看了还看不上,她娘可就无话可说了。   周苹果不知想到什么,忍了忍,终究还是拿起蜜枣塞到嘴巴里没说出口。   说完这些事儿,几个姑娘又聚在一起画了几张衣服图纸。   程芸芸特别喜欢孩子,兴起想给彰彰做了一个虎头帽。   她又是画样子又是选布料的,等到中午将到,乔茗茗和周苹果都要回家时,她还没有决定好要做什么样的虎头帽。   出了门,风呼呼刮来。   乔茗茗赶忙把闺女儿往怀里一压,然后急匆匆往家走。   路上,周苹果小声道:“我觉得这事儿估计能成。”   乔茗茗:“啥事儿?”   周苹果:“芸芸相亲这事儿啊,你没瞧出来吗,李国良这阵子常来帮咱们运货,他对芸芸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乔茗茗惊讶:“不是吧,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太强了,她竟然半点不知道!   周苹果看看左右,挡着嘴巴:“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他那眼睛时不时往芸芸身上瞅,跟我家唐际秋一模一样!”   她又说:“小芳姐也说是,小芳姐和她丈夫出了名的好,当年追她许久才追到的。”   乔茗茗:“……”   她沉思。   她回家后还在沉思。   她没看出来,她活似直女一样,是不是因为她家宁渝没有这样看过她?   于是宁渝和周三叔、牛愣子扛着大木头回家时就收获了态度奇里奇怪的妻子一枚。   木头是椴木,有好几个,等全都搬进院子里后周三叔两人就走了。   “嚯!”   宁渝一转头,乔茗茗的脸就骤然在他眼前放大。   “干啥呢?”宁渝困惑问。   乔茗茗认真:“我在看你眼睛。”   她仔细观察着宁渝的眼睛。   宁渝感到古怪:“为啥?”   乔茗茗理直气壮:“我要看看你眼睛里头有没有对我的浓浓爱意。”   “……”   理科男宁渝大为不解。   但和周三叔学会规避风险的理科男宁渝回看了回去,按着乔茗茗的肩膀说:“来吧,那让我也来看看你眼中有没有对我的浓浓爱意。”   “……”   乔茗茗瞬间变脸:“什么爱意不爱意的,咱们老夫老妻了对不对,哎呀吃饭吃饭。”   说着她转身就想跑。   宁渝笑出声,愣是不撒手。   他说:“我怎么没在你眼里看出爱意呢?”   乔茗茗仰头,雪花一片一片飘落,语气沧桑道:“因为近视,近视遮挡住了我们的爱意。所以好了,别再说了,吃饭吧。”   再说下去,她觉得她自己怪矫情的,自己都觉得牙酸。   于是吃饭时,宁渝全程都在忍笑。   吃完饭了,乔茗茗在院里看那几根阔叶树木材,想不通蘑菇怎么会长出来。   宁渝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乔茗茗左看右看没找着人,有点生气。   “哼!”   结果吧,人这么一没,到了傍晚还没回来。   乔茗茗真要气死了,抱着彰彰在门口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望着门口。   不久后,门外远远的地方出现人影。   由远至近的走来。   雪花从吃完午饭后就越来越大,这会儿大雪纷飞,院子里的雪都积了一指深。   乔茗茗认出了宁渝,霎时间就松了一口气。   于是担心没了,火气又上来了。   “爸爸坏不坏!”   乔茗茗恶狠狠问。   “坏!”彰彰回答。   “爸爸打不打!”   “打!”彰彰再次回答。   乔茗茗“么么”两声,妈的乖女就是贴心。   她把彰彰放在床上,“吱呀”,院门开了。   乔茗茗气冲冲地跑出去,瞪着眼睛刚想质问并且骂人时,宁渝就忽然把手从身后一举。   刹那间   她的眼前出现一束热烈绽放着的红梅!   在这白雪皑皑里,红梅分外灼目。   乔茗茗眼睛红了:“你去找这个?”   宁渝:“你昨天不是说想看花吗,我记得村外有一株,喏,漂亮吧!”   乔茗茗:“漂亮。”   宁渝:“那就好,我对你的爱意就是这么漂亮。” 第65章 第三目标   房间火炉里的炭火在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阵阵热气把寒冷的空气驱散。   乔茗茗把早就熬好,放在锅里温着的生姜鸡蛋汤端回屋道:“你快点喝了吧,大冷天的小心着凉了。”   宁渝难得有这么傻气的时候,看着她傻笑个不停。   “笑啥, 还不快点喝。”   乔茗茗嘟囔着说, 随后嘴巴微翘捧着花, 把花插进书桌上的小瓶子中,还倒了点儿水。   衡衡跟个炮仗似的从隔壁杨大夫家回来,见到花朵眼睛都亮了。   “哪儿来的花呢妈妈?”他仰着头问。   乔茗茗笑容终于抑制不住了, 瞅了宁渝一眼,又回头, 没两秒再瞅宁渝一眼。   衡衡秒懂, 原来是爸爸送的。   于是他忙说:“我以后也送爸爸妈妈花,还给妹妹送!”   乔茗茗好心情的亲他一口,搓了搓他那红彤彤又冷冰冰的脸颊:“行,我等你送花!”   宁渝喝完鸡蛋姜汤, 乔茗茗又推他赶紧去泡个热水澡。   她没怎么被冷风吹, 可脸颊也是红扑扑的,和衡衡不相上下。   宁渝笑个不停, 乔茗茗就推个不停。   反正就是要把他先推开,不管推到哪儿都得先推开。   乔茗茗把他推到卫生间后,匆匆转身:“我去给你提水。”   水早就烧好了,本来是想等他回来了好好教训一顿再让他去洗澡的。   乔茗茗当时还去隔壁找杨大夫要了驱寒的泡澡药包, 她这人嘴硬心软,虽说想狠狠教训他, 可又看不得他生病难受。   热水提来, 倒入卫生间的大木桶中。   桶是宁渝从前用木头做的, 后来有了卫生间就没怎么用了,不过每到天气寒冷之时又会把泡澡桶拿出来。   她放入药包,药包被热水浸湿了几秒后,那股药味儿便散发出来,充斥着整个卫生间。   乔茗茗闻了闻,竟然觉着有点像她上辈子泡脚药包的味道。   一连串动作做得飞快,做完后乔茗茗就跟打了败仗的兵一样,一刻也不停留,着急忙慌的从卫生间里溃败而逃。   宁渝不仅脸上笑僵硬了,连他肚子都要一抽一抽的疼了。   这姑娘难得有这么不好意思的时候,比他们刚见面刚结婚那会儿还羞涩。   逃也似的跑出去的乔茗茗在寒风中拍拍脸,跺了跺脚有点懊悔。   她跑啥啊?   她应该趁机一起洗的!   回到房间,她就坐在书桌前,托腮乐呵呵地看着灿烂的红梅。   结婚好几年了,宁渝总能让她保持心动。   夜晚。   屋外寒风呼啸,衡衡和彰彰睡得香甜。   夫妻两人躺在床上,皆睡不着。此刻两人心有灵犀的出现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建房子。   就是再建一个房间也好啊,要不然两人想干些啥都放不开手脚,得顾忌着已经懂事了的衡衡。   嗯……也不能次次都在卫生间里,对吧?   “唉!”   两人齐叹气,转身相对,在黑暗中你看我我看你,把心里的跃跃欲试又压下去,然后相拥而眠。   此刻,深夜的火车上。   乔小弟蹭到了卓寻雁老爸给买的卧铺票,枕着“哐哐哐”的火车声酣睡。   今晚可得保证睡眠,因为车子明天下午便会抵达首都。   翌日,下午四点。   幸运的两人并未碰上等车让车等情况,准时地到达首都。   卓寻雁自然有人来接,乔小弟在和她别过且约好明日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后,便顶着飞雪匆匆赶往乔家。   “不得了!”   家属院里没上班的婶子在看到乔小弟的那一刻,手里的纸盒“啪”一声落在地上。   “是乔家的小子不?”   她在二楼走廊上问。   乔小弟抬头,笑呵呵道:“明华婶子,是我呢,我是为家!”   明华婶子震惊,忙问:“不是啊,你不下乡了吗,咋回来啦?”   乔小弟:“我们队里有任务,我刚好被派到首都来。”   说完,就拎着东西上楼了。   东西重得很,乔小弟干了几个月的活也算是练出一把子力气来了,然而此刻两袋并提还是吃力非常。   楼里人听到动静后都一窝蜂地跑出来,脚步声此起彼伏,对乔小弟回来的这件事惊讶无比。   乔小弟笑着回答了几句,又请了位关系好的婶子去帮忙叫一下他娘。   “哎呀我都给忘了,琼花在你家新房那边整理卫生呢,你们家明儿就能搬过去!”   “是嘞,你家这房子给肖家了,就是保卫队那肖老头。哎,你妈总算苦尽甘来,如今天天往新家那边跑呢。”   新家也不远,快步走上五分钟都能到达。   不久后,乔母着急忙慌的赶回家,在家里见到乔小弟的那刻几乎都不大敢认。   去叫她的人说她家为家大变样了,她还心想才离开几个月能变什么样。   可如今一瞧,确实壮实很多!   因为最近正要搬家,所以家里乱糟糟的,乔小弟无处下脚,站在桌子边上,见他娘进门就忙笑着喊:“妈!”   乔母闭眼,乔母再睁眼。   她真没做梦啊。   紧接着大腿一拍,大笑道:“回来好啊,你娘我这两天快要忙死了,你回来也能帮忙搬搬东西!”   乔小弟:“……”   不是啊,他可是下乡回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他妈高兴的竟然是他能够做苦力!   乔母进门,把门关上。   兴奋问道:“你姐还好吧,我瞧你长得有你大哥壮实,甚至比得过你大姐夫了,想必在乡下过的肯定不错。”   “衡衡和彰彰怎么样,你姐信里说两个孩子长得好,搞得我心痒痒总想瞧瞧。”   “你二姐夫呢,他胃不大好,这段时间胃痛过没?你姐倒是说他胃好多了,你姐家旁边有两个大夫对不对,有大夫好啊,管人家是啥身份,能治病就行,我放心了……”   乔小弟撇撇嘴,手伸着,他妈说了一句“你姐”,他就合上一根手指。   还没三分钟,他妈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长串话,然后乔小弟十根手指头合下来了,最终他妈说得口干才停下。   先是问二姐,后来问衡衡和彰彰,再接着就是他二姐夫。   他这个亲儿子,倒是最后才来了句:“哦,我忘了,你在队里如何,这次为何来首都?”   乔小弟愤愤道:“都好都好,这次是因为我们那儿山柚油的事儿来首都。您还不如忘个彻底呢,所有人都通通问一遍后才问我,我倒是跟被您捡来的一样。”   乔母没理他。   她蹲下身,瞧着那两袋大东西,重重拍了乔小弟的后背:“咋想的啊你,还从你姐那里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乔小弟委屈:“我都说了不要带,二姐非要让我带。”   一路上重死了,回来还得被骂。   “你傻不傻,二姐姐叫你带你就带?你不会推回去吗,真是的……”   乔母窸窸窣窣地开袋子,脸上表情是一刻赛一刻的黑。   又拍了儿子一下:“我说乔为家,你是真蠢啊,你是半点事儿都不懂啊,我说你把自己吃得这么高高壮壮,你、你还真敢接你姐的那么多东西!”   腊肉腊排骨这些都不说了,这一大瓶的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乔小弟左躲右躲,一溜烟儿地跑开:“你自己写信去骂我二姐,我二姐啥时候听过我话,我不带她揍我,我带了你又揍我!”   他才不傻呢!   他妈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揍他。   但他二姐揍他那可真是下狠手!   本来安静的乔家瞬间又鸡飞狗跳起来,声音终于不可控制地传到外头去。   邻居们都听到了,纷纷道:“琼花也是,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为啥又得打人家呢。”   众人摇摇头,心说乔家这两天又要热闹了。   第二日,乔家把东西全都搬到了新房子去。   新房子确实大,做了几个房间,房间虽然都小,但总比旧房子好上许多,不至于连吃饭都要分两波吃了。   乔小弟也拥有了自己的房间,不过他又没在家里住,房间也就被几个侄子占去躺。   叫了大姐一家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个饭,吃饭时还是以“批评小弟傻不愣登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为主题。   乔小弟耳朵都快长茧了。   他妈真够啰嗦的,说完后家里其他人还要再说一遍。   他匆匆吃完饭,道:“我有事儿,先出门去下供销社。”   乔小弟昨天和卓寻雁碰了头,把货给运到供销社仓库去。   今天下午就得谈谈往后要不要加货,以及定金和价格的事儿。   他在忙碌着,乔茗茗难得念叨起小弟来。   旧牛棚。   “这应该也不是很难吧,再怎么说一千六应该能谈下来。”   乔茗茗对周队长说道。   此时,她和宁渝以及周队长坐在火塘边,火塘上架上了铁网,铁网上放着茶壶和小橘子。   周队长喝口茶,大雪天的他被这两口子拉来,保准又是为了电灯的事儿。   队上有钱,首都里将还有一笔一千六的钱,确实足够牵电线了。   但是周队长搞不懂,为啥非得这时候牵,再忍两三个月,等到春暖花开之际牵也来得及。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几个月。   乔茗茗心说:还是趁着你在任的时候牵比较好,她瞧着志斌叔那节省得不能再节省的性子,又见他一门心思铺在水渠中的行为……   在她看来,志斌叔估摸着很有可能想把那钱拿去挖水渠而非牵电线呢。   这事儿她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早早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周队长叹气:“你们就直说吧,都别绕弯子了,想什么时候牵?”   乔茗茗和宁渝异口同声:“明天!”   周队长瞪着两人:“怎么跟赶着去投胎一样!”   乔茗茗:“最近要越来越冷,越早动工越合适,我们家几个灯泡都买好了嘞。”   宁渝点了点头,有电灯的冬天总会舒服不少。   周队长一杯茶水一口气闷肚子里去,“啪”一下放下来说:“行吧,让我家几个来帮你们忙。”   乔茗茗欣喜,芸芸说也会请她哥哥们来帮忙,这样一看电线肯定能很快牵起来。   周队长走后,夫妻俩特别惬意地待在火塘边烤火。   乔茗茗放一个橘子在网上,笑嘻嘻说:“厕所解决了。”   宁渝嗯嗯点头。   乔茗茗又放一个橘子去烤,“电线也准备牵了,能用上电灯了。”   宁渝又嗯嗯点头。   乔茗茗拿着三个小橘子在手里搓啊搓,“所以咱们接下来要干啥?”   夫妻俩对视一眼。   怎么办,好想再建一间房。   这…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对吧,衡衡太大了他们又不能放开手脚,这这这…这特别影响夫妻和谐的!   乔茗茗把橘子放在铁网上,又把烤好的橘子剥了皮放在茶壶里。   她美滋滋地喝一口,仰头望着空中纷飞的雪花,定下了来到上阳村的第三年的计划。 第66章 夫妻抹药   翌日。   周队长昨天离开乔茗茗家之后, 就向公社申请了牵电线这件事,就这么一小节电线公社自然同意。   于是各种材料在今天早晨便运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电工师傅。   周队长又打发了他的几个儿子来,加上, 三叔牛愣子叔和程芸芸的两个哥哥, 几个大男人在雪停之后热火朝天地开干。   虽说这个电线是为村里而牵, 但说到底便利的是旧牛棚里的乔茗茗一家与杨大夫一家。   再者,人家顶着风雪来干活你自然得心怀感激。   于是今早要起床之时,乔茗茗便和宁渝商量了一番, 决定做几笼包子犒劳犒劳帮着牵电线的人。   恰巧两天前周队长组织大家上山冬猎,这次冬猎对山上颇为了解的宁渝也跟着去了, 直把乔茗茗羡慕得两眼发红。   为啥呢?   因为他不仅能上山, 更能带枪上山!   乔茗茗直到如今才晓得,队长他家里竟然有土枪!   这玩意儿竟然不是放在县城和公社里,而是如此轻率地放在村里!   甚至,这玩意儿的子弹舅爷还会做。   乔茗茗当时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忙跑去问舅爷, 舅爷嘚瑟道:“这有什么难的,村里会做这子弹的除我以外还有两人, 我当年做的子弹那是给民兵队使用,如今民兵队倒是用不上了,拿来打打野猪也不错。”   打打野猪也不错……   乔茗茗咽了咽口水,试探问:“所以这子弹打过人?”   舅爷瞅她, 拿着饼干逗弄她怀里的彰彰:“你这孩子话问的,这不是废话吗?”   子弹做出来不就是为了打人的吗?   乔茗茗赶紧摆摆手, 这话可危险了, 忙敷衍过去:“是是是, 是废话,我不问我不问。”   她用力憋出个笑来,再也想不到舅爷竟然能扛土枪做子弹!   老实巴交的农民滤镜碎了呢。   反正一场谈话下来,乔茗茗得知此时的上阳村弹药充足,枪也有三把。   一把自然由周队长端着,第二把则是程连虎拿着。   第三把,意外地让宁渝扛着。   为啥呢?   “你家宁渝这段时间在山里走来走去,把我们这山摸得比年轻一辈的小子还清楚,甚至比你叔那一辈的人也不遑多让了,不给他扛给谁扛呢?”   “再说了,你家宁渝枪法还挺准,有舅爷我年轻时候的……五六分的模样吧,不错不错。”   舅爷说着满脸都是欣慰。   他的枪法是他叔教的,土子弹的做法也是他叔教的。   从前他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比起几个兄弟来又瘦弱不少,父母实在没怎么重视他。   他叔担心他往后挣不着饭吃,便把土子弹的法子交给他。   真别说,他后来凭着这个手艺挣下家业,又攒了不少钱,有能力把大儿子养得人高马壮,才能把大儿子送去当兵。   乔茗茗被舅爷拉着听了一遍他的发家史,因为这是她没听过的,乔茗茗便听得有滋有味。   听完后便掐着点儿走了,借口要回家给彰彰搞吃的。   没办法,舅爷说话太啰嗦,说完发家史又要说乔茗茗早听过百八十遍的老农奋斗史。   冬风呼啸,这次冬猎是抱着让野猪断子绝孙的目的上山来的。   山上的山葵明年就能收获,如今它们长势很好,是万万不能让野猪给嚯嚯了的。   再者就是几片山林大队长也想把它开发利用起来,若是时不时有野猪在那怎么行呢。   于是一行人兵分三路,从早晨九点钟上山到傍晚四点钟下山,他们这次深入内围,带来了一大波的战利品。   其中野猪就整整有四头,三大一小,瞧着像是把它们一家一锅端了。   因为这次宁渝有出力,表现还不错甚至有两头野猪都是他打,所以他们家分到不少野猪肉。   经过泡水等等处理,野猪肉尽可能的去除了膻味儿后,就把它放在院里的缸中冰冻,要吃时就拿一块出来。   今天早上做包子,悭吝小气,那还不如不做,所以乔茗茗拿出了整整三块肉。   三块肉大约有四斤,加上昨天上午宁渝在后山小竹林里挖来的冬笋,以及一节节椴木长出来的蘑菇和舅爷暖房里的韭菜,包子馅儿就解决了。   大冬天的宁渝怕乔茗茗手冰,就特意把面团给揉好,馅料也给切好。   肉块煮熟后切成小丁,冬笋烫走涩味后也切成和肉丁一样大的小块。   然后就是韭菜和香菇了,宁渝通通切好后才去外头一起帮忙牵电线。   此刻太阳渐渐升起,大雪竟然慢慢停下。   乔茗茗望了望天,把面团抱到厨房去,放到锅里隔水温着,这样能更快发酵。   “咚咚咚”   院中响起来声音,只听有人道:“小乔在吗?”   是杨大夫,乔茗茗擦擦手跑出去:“在呢在呢,有啥事啊。”   “没啥,我给你送些菜来。”   杨大夫说着,就把篮子放下,然后趁着乔茗茗没出现转身快走离开。   乔茗茗愣了愣,站在门口想喊,可是杨大夫已经跑回家了。   院里蒙着层薄雪的竹桌上放着个篮子,篮子里是绿油油的小青菜,估计也是杨大夫和余大夫两人花费大力气种出来的。   还有一条足有两斤重的鱼,已经杀好清洗好,直接下锅煮便成。   篮子的下面,然后还有一袋子的黄豆,估计是乔茗茗最近总嚷嚷着家里黄豆吃完的话被杨大夫注意到了,她才送的。   杨大夫这是啥意思?   是感谢吧,她心想。   对于两位老人来说,家中没有电只会更不方便,他们手电筒电池准备的也不多,所以很多时候甚至只能用煤油灯。   杨大夫不爱欠人人情,更甚少与人交往,他们两家成邻居这么久,到如今她依旧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   只要乔茗茗和宁渝没过去找他们,他们就甚少会过来找乔茗茗和宁渝。   平日只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唯一特别受他们欢迎的人或许就只有衡衡。   乔茗茗叹气,想想还是把菜接受。   这对夫妻是个性子傲的人,你帮了他们什么,他们一定是要还回来。不管还多少,总之是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暖洋洋的阳光愈来愈盛,把土地上的冰雪照得融化,屋檐上更是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小水珠,惹得人不小心就会被冰冷的水珠冰得一激灵。   彰彰被乔茗茗放在了床上,她马上十个月了,能坐在床上玩耍,乔茗茗就让衡衡陪她玩儿。   兄妹两人一个读连环画,一个瞧着哥哥读连环画,衡衡还有模有样的教小妹说话,小妹竟然真的开口学。   乔茗茗瞅着快到中午了,就把面团抱到房间里,把饭桌仔细擦干净,然后在饭桌上包包子。   边包就边看外头的进度,然后时不时瞧床上的儿女一眼,时间便这么慢慢过去。   包子包好,先蒸了整整三笼,然后再做个白浓浓的豆腐鱼汤,夹两碟子腌萝卜腌黄瓜的小菜出来,中午就吃配着包子配鱼汤想来也很不错。   别人觉不觉得好吃乔茗茗不晓得,但她家衡衡吃了足足三个大包子,被乔茗茗压着去隔壁找杨大夫开消食药,顺带送了几个包子和一碗鱼汤给他们。   衡衡撅着嘴巴:“药好苦的。”   乔茗茗瞪他:“谁让你趁着我不在房间吃那么多?再说了你又没吃你怎么知道苦?”   衡衡:“我吃过,我就记得。”   说完想跑,被乔茗茗一把拎住后衣领子,往院里头喊:“宁渝,快来把你儿子拉进去,不想喝药想跑呢!”   宁渝没几秒就出来了,看到他家茗茗跟拎着小鸡崽儿似的时便忍不住笑出声。   乔茗茗:“笑什么笑!”   宁渝立刻闭嘴,这姑娘要无差别迁怒了。   乔茗茗:“快点抱走,记得药里放黄连,贼苦贼苦的黄连!”   说着,又瞪了瞪衡衡。   这话当然是骗小孩的,家里没有黄连,更不晓得这个药里能不能放黄连。   但衡衡还是被吓到,宁渝扛着他回去时他都“不要啊不要啊”的叫个不停。   意外的收获就是衡衡这只鸡儆了彰彰这只泼猴,瞧见哥哥被妈妈骂被爸爸扛的那一幕后彰彰整个下午都老实不少。   乔茗茗把脸拉下来时,她就避开眼神,然后爬啊爬,爬到自己床上,把头朝里屁股朝外不肯看她。   “噗”   夫妻两人皆笑出声来。   时间渐渐流逝,金乌西坠,转眼来到傍晚。   然而今天的进程并非很顺利,预计明日还要干上半天。   乔茗茗洗完澡后乐呵呵地说:“今天该是咱们最后一个没有灯的日子了吧?”   宁渝还在完善他的地图,头也没抬的点两下,说:“应该是。”   乔茗茗凑过去看,带动的气流惹得烛火晃动,影子也摇晃几下。   她没太看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线条也太抽象了,这玩意儿真是地图?   宁渝见她感兴趣,便笑笑拉她坐在一旁:“我这样画你应该不怎么能看得懂,如果用彩色笔再描一遍你应该就能看懂了。”   乔茗茗好奇问:“这上面有什么数据?”   宁渝:“没什么数据,很多东西都测不了,只能把上面的山路情况,植物情况以及预测的温度湿度和海拔等等数据记录下来。”   乔茗茗:“……”   竟然收集了这么多啊。   这是走了多少地方,乔茗茗看着宁渝的眼里又出现了些许不善。   宁渝意识到有点不对,赶紧止住话茬,说:“今天队长给我送了封信,是善文的,他说明年开春老师大约就会被接回首都。”   乔茗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回首都吗?想让老师休养休养吗?”   想起这事,宁渝点点头,脸色有点凝重。   老师的身体很不好,是不能再在农场里住下去了。   幸好老师还有几个老朋友,加上老师的项目没人能接手,老师这才能够幸运的回首都。   成分未变,职位更是并未恢复,但只要能回去就一切好说。   乔茗茗叹气:“尽早回去才好,希望这事不要再有变数了。”   只有老师回去并且开始工作,被连带的宁渝才能继续工作。   宁渝不说,但乔茗茗也能看得出来他热爱自己的工作。   他和乔茗茗这种咸鱼不一样。   是的,她真觉得自己是咸鱼。   别看乔茗茗这两年忙来忙去,又是种山葵又是种油茶树,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想过上好日子。   宁渝也是想过上好日子。   但他和她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这人有远大的理想与抱负。   乔茗茗有啥理想?   建厕所,牵电线,为了和谐的夫妻生活而建房子……   这理想她都不敢说,说出来都怪丢人的。   想了半天,为了让全村人过上好日子勉强算得上是高大上的理想吧,但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烈。   她愿意东奔西跑,更多的是为了赚钱,以及为了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她把经营山柚油和山葵当成一项事业,平日所做单纯就是为了把货卖出去,没什么要当未来的富商,把上阳村的发展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想法。   乔茗茗又不是闲得慌。   如今,很多时候其实是被环境推着走。   她也想躺床上睡大觉,但没办法啊,村里人都看着她呢,她得安排着把山柚油卖出去。村里抗风险能力弱,她还得兢兢业业地工作,尽最大能力提高收益和降低亏损的概率。   想到这儿,乔茗茗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悲催。   她好大的一个房子!   她好美的一个工作!   要是都还在,她想怎么咸鱼就怎么咸鱼!   宁渝疑惑:“你怎么忽然好好的伤心啦?”   乔茗茗瘪嘴:“发现自己命苦。”   劳碌命,没歇几年又得忙的那种,村里的那些事被她揽在身上,恐怕没个七八年是掰不下来的,所以说她少还得忙碌七八年。   宁渝忙捂住她的嘴巴:“什么命苦不命苦,命都是自己活出来的,不说远的地方,就看看咱们村里有些人家…你就不能再说咱们命苦。”   乔茗茗赶忙躲开:“呸呸呸,是是是,我说错话了。”   宁渝这才笑笑。   他也没心思再继续完善地图了,脱了衣服和乔茗茗一起上床睡觉。   翌日,在忙碌了一个上午后,电线终于牵好了。   乔茗茗简直开心得要蹦起来,指挥着宁渝把一个个电灯泡给安上去。   “门口门口,”乔茗茗指着房间门口说,“这里必须要有一个!”   冬天还好说,可夏天的晚上她和宁渝总爱在院里乘乘凉说说话,必须要有个灯泡。   “行!”宁渝含着笑,站在梯子上装灯泡。   乔茗茗扶着梯子仰头看,等他装完,又跑到房间里说:“房间里最好安两个,一左一右这样才够亮。”   这时候的灯散发出来的灯光还是暖黄色的,远远比不上几十年后的LED日光灯。   宁渝依旧依她。   要不是为了省电和低调点,乔茗茗甚至想安四个。   房间里的电灯就装在了书桌上方和饭桌的上方,装好后一个开关安在门口,另外一个开关安在床边,这样往后会方便些。   除此之外,只有卫生间和厕所安了灯,连厨房都没有安。   不是不安,实在是厨房没法安。   万一哪天雨大了或者雪大了,把厨房压塌了怎么办。   再说晚上的时候他们也极少用到厨房,不安也行。   从前买灯泡时宁渝就有多买几个,如今一整个家安下来竟然还剩下五个。   因为牵电线这件事儿夫妻俩一直瞒着,除了大队长几人外再没跟其他人说,杨大夫夫妻自然不晓得要去买电灯泡。   乔茗茗让宁渝送三个过去,帮两位老人安好后才回来。   果然,他回来时手上拿着药膏。   杨大夫夫妻就是不喜欢占人家便宜,次次去帮忙宁渝都不会空手而归。   宁渝也很无奈,他推不过两位老人。   乔茗茗就笑着问:“这次又是啥?”   宁渝:“药膏,说是去疤痕的,我寻思着应该是给你用。”   乔茗茗:“!!!”   妊娠纹嘛!   她忙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飞奔过去:“快让我看看,这药真有用吗?”   宁渝笑笑:“杨大夫说是根据你的体质配出来的,有没有用还得你用了才知道。”   他就知道他家茗茗肯定喜欢。   乔茗茗喜欢,喜欢得很呢。   药膏好大一瓶,每天用起码能用上半年,半年后估计就能看出效果了。   宁渝还道:“没什么副作用,往后晚上我帮你抹成不成。”   乔茗茗拿着药膏,把盖子打开使劲闻,美滋滋地点头:“成呀成呀。”   她身上妊娠纹不多,但也有。   乔茗茗是爱美的,极爱美,她想自己身上半点妊娠纹都不要有。   她甚至都等不及了,迫不及待想让宁渝给她抹。   宁渝脸红,看了看窗外:“大白天的……”   乔茗茗震惊,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正经点!”   宁渝:“我挺正经的。”   “算了我自己抹。”   “好吧,刚刚是我不正经。”   宁渝迅速改口,然后行云流水地关门关窗,趁着衡衡去了舅爷家玩儿,彰彰又在睡觉的时候,夫妻两人开始无比正经的抹药膏。   “等等!我先去洗个澡。”   乔茗茗忽然想起来说道。   宁渝:“……”   只见她抱着衣服匆匆跑到卫生间去,宁渝无语:“水呢,水够不够。”   “够啦够啦!”   宁渝心说这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乔茗茗很快洗完,带着水汽出来,躺在床上把衣服拉起来,兴奋道:“快点快点!”   宁渝耳根处又慢慢漫上红晕了,说:“你别催。”   还是用这么有歧义的话催。   乔茗茗平躺着,觑他:“你个色咪咪的人听啥都是色咪咪的。”   宁渝手一重,直接从罐子里抠了好大一块药膏出来,脸颊红的都跟村里人在孩子满月时发的红鸡蛋似的。   乔茗茗:“再不快点你儿子就要回来了。”   宁渝把药膏抹她肚子上,“没那么快,才刚去没多久呢,起码得等到傍晚才回来。”   也是。   于是乔茗茗就享受着宁渝在她肚子上揉搓,杨大夫说这个药膏得多揉揉。   乔茗茗再三叮嘱:“每一条纹都要哦。”   宁渝点点头。   其实乔茗茗不是疤痕体质,她恢复能力也强,宁渝这种近视眼离远点儿很难看出来她肚子上有什么。   肚子上越抹越热,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   乔茗茗都快舒服得眯过去了,听到动静瞬间清醒过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下一秒就听到外头在喊:“爸爸妈妈,你们去哪里了呀!”   是衡衡的声音!   乔茗茗&宁渝:……   为什么这么快?   乔茗茗忙起身,然后大声喊:“在呢在呢,我们在呢。”   宁渝也赶紧下床,放好药膏后匆匆去开门:“你今天怎么没和太爷多说说话了?”   “太爷要去接猪崽啦。”   衡衡跟着炮仗似的冲进来,看看着急忙慌的爸爸,又看看在床上头发凌乱的妈妈……   小孩儿头一歪,不对劲,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67章 前途光明   “妈妈你们为什么关门?”   衡衡蹬蹬跑到床边问, 这小孩儿年纪小但却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毛病。   乔茗茗:“你爸帮我涂药呗。”   这没啥不能说的。说完,她起身下床,药也涂得差不多了。   衡衡轻蹙眉头忙追问:“妈妈受伤啊吗?”   呦!还晓得受伤才是涂药呢。   “是啊,生你和妹妹时好痛的, 疤痕留到现在所以还得涂药才行。”   乔茗茗说着, 把手放在火炉上烤烤, 然后拉着衡衡到面前,把他身上棉袄的扣子打开,然后从他衣领处往衣服里伸手。   “妈妈那你现在还痛……妈妈!痒!”   衡衡痒得直动, 乔茗茗干脆把他抱紧,摸了摸后忍不住给他一个脑瓜崩儿。   “你疯跑了是不是?”乔茗茗瞪他, “怎么里头的衣服都湿了。”   大冬天的, 她和宁渝还在坚持每天洗澡,但是小孩儿却只让他们五天洗一回,平常隔天擦擦身体就行。   衡衡昨天才洗的澡,衣服还在火塘边烤呢, 这会儿又得洗。   乔茗茗捏捏他脸蛋, 起身去把门关上,脱了这孩子的衣服, 把他那已经被汗浸湿的秋衣换下来,到柜子里翻了翻,拿一件干爽的秋衣再套上去。   衡衡笑嘻嘻说:“我们在太爷家玩儿跳绳,我跳了五次呢。”   乔茗茗:“……”   “是两个人牵着的跳绳吗?”她问。   “对啊对啊, 和哥哥姐姐们跳。马兰开花二十一嘛,妈妈你会跳吗, 要不要我教教你呀。”   乔茗茗“哼”了一些, 不屑极了。   “教你妈妈我你恐怕还不够格呢。”小时候她也常跳, 没人帮忙牵绳时还会用椅子腿来代替。   “是吗,那妈妈教我吧……”   “去,自己看书去。”   说话间,外头的雪又大了。   宁渝不晓得从哪里搞了一把松针回来。   松针这玩意儿好似越冷越翠绿,半点不惧寒冷,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极其夺人眼球。   乔茗茗站在门口,看他修剪松针,剪完后把碧绿的松针插进花瓶中,放在书桌上。   屋外白雪皑皑,隔着一扇窗户的屋内却有一束碧绿,好似让整个房间都灵动起来。   “你从哪里搞来的?”乔茗茗好奇。   宁渝鼻尖红红:“山脚。”   是了,后山山脚处是有一棵松针树。   宁渝修剪完松针,又把剩下的松针叶子给剪下来,洗了又洗后放在篮子里道:“这东西还能煮着喝,松针茶。”   乔茗茗心说你可真有闲心。   可宁渝的这些“闲事”,确实能给无聊的冬日生活带来一些小趣味儿。   看惯了苍白的雪时,书桌上的一束翠绿松针异常养眼。   喝惯春天的野茶时,那松针煮后的滋味儿也很是清新。   他会趁着雪停之时上山下套子,等再一次雪停后又上山收套子。   这时候他往往会带一两只野兔回来,乔茗茗就会兴奋地把野兔给剁成小块,放辣椒炒,炒个香辣兔丁吃吃。   通常这时候乔茗茗还会跑去找舅爷要一壶自家酿的米酒,亦或者是春末夏初时酿好的杨梅酒。   她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就断奶了,彰彰和她哥哥一样都能接受羊奶,加上丰盛的辅食和首都寄来的奶粉,所以乔茗茗喝酒也没啥。   舅爷不仅做子弹有一手,酿酒更是厉害。   夫妻俩把孩子放在房间里,自己偷偷跑到火塘边点起炭火小酌一杯,热酒加上香辣无比的兔丁,把身体里的寒冷都给驱散,那感觉美得不行!   总这样吃也容易上火,乔茗茗一上火脾气就容易暴躁。   宁渝又是凉茶又是鸭子汤,甚至还带她去冰钓。那湖上刺骨的冷风,莫名对降乔茗茗的躁火有奇效。   冬日也挺美好的。   喝着松针茶的乔茗茗如是想到,就是不晓得小弟这会儿在干啥呢,算算日子,他应该也动身回来了吧?   首都。   乔小弟坐在供销社中,心里直打鼓,但还是提着一口气,和面前这位供销社主任讨价还价(据理力争)有关明年定金的事儿。   今年这批货的钱已经说好了,比乔茗茗和周队长估算的都要高些,足有一千八百多。   一是交通方面的成本人家卓主任体谅了。   二是这山柚油是农民兄弟们辛辛苦苦搞出来的,属于比较少见的农产品,卓主任愿意给个方便。   加上首都的各个供销社暂且都没见到,所以他们供销社就是独一份,独一份的东西总是有点儿吸引力的。   三就是卓寻雁了。   卓寻雁那是半点不把爹当爹啊,来首都前被乔茗茗临时拉去培训了一下商场话术,她正处于兴致高昂的时期呢,摆出一副生意场上没父女的模样。   要知道,卓寻雁和乔小弟是同样的年纪,放在几十年后两人都还是高中学生,最是较真,也最是想让长辈把他们当大人看的时候。   这种岁数的小孩儿自尊心强,卓主任心说闺女儿来跟他谈生意不就是过家家吗,于是便抱着一股陪人家玩儿的敷衍心态,这真真惹急了卓寻雁,深觉得自家爹这是小看自己,于是坑起爹来丝毫不手软。   卓主任只愿意给一千六,而乔茗茗的底线也是一千六。   但卓寻雁可不乐意,底线之所以是底线,就是说明谁来都能谈一千六!   这样看,她有何用?   卓寻雁撸起袖子,在家里就和她爹据理力争:“卓爱华同志,我郑重告诉你,这山柚油必须一千八,最少一千八!”   说着,她掏出块生姜来飞速一抹,立刻声泪俱下:“我们村儿,从开春后就得去除草,为了节省农药,农民兄弟们得早晨六点,六点拿着锄头上山,还要带着饭,在山上吃饭!除上一天,傍晚六点才能收工!”   卓寻雁边说手指边比出个“六”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另一边手捂住胸口,仿佛得了什么大病。   卓主任:“……”   别以为他没有闻到生姜味儿。   还有啊,他闺女儿刚去几个月,怎么就一口一个“我们村”了?   卓寻雁擦泪再擦泪,接着道:“除完草又要浇水,还得施肥。卓爱华同志,你根本不晓得施肥有多辛苦。有肥料好说,肥料不够还要用农家肥!”   卓主任心说:你爹我也不是生来就是主任的,也在田里捡食捡了十几年,可比你这种半吊子懂得多。   卓寻雁最后道:“到了收获的时候,还要起早贪黑的去采油茶果,采完得晒,晒了得脱壳取油茶籽……”   到这儿她哭得非常真,呜咽说:“你闺女我之前采得快累死了,你竟然就给我一千六,竟然只有一千六!”   她狠狠控诉。   卓主任:“……”   不是啊,做生意没你这么来的。   他是个特别能坚持底线的同志,奈何他那被支出去的老娘提早回来了,见到孙女哭得眼泪哗哗流止都止不住,就双手一叉腰开始骂儿子。   “不给就不给呗,怎么还欺负人啊。人家搞了大半年的东西,就靠着这个挣钱,满心满眼运到首都来,能让人家失望吗你。我告诉你卓爱华,你不能这么给人家老乡压价!”   卓主任:???   他手一摆,干脆不说话。   这生意没法谈了,生意就是生意,真不应该掺和进闺女老娘来。   贼啊,真贼,那村里竟然派她闺女儿来,也不跟个主事儿的人,有个主事的人反而能好办许多呢。   卓主任又叹气,也是他自己贱的慌。   瞧瞧,人就是不能有私心,当初私心想见见闺女,想让闺女好过点,如今……   唉!   他又算了算账,考虑许久,最终松口把钱提到一千八。   这批货物钱的事儿解决完,接下来就该由乔小弟去解决明年定金的事儿。   卓主任想看看效果,万一卖得不好他不定都有可能,但乔茗茗不是很想放过他。   最重要的是想让小弟通过他,多认识几家其他供销社的主任,总不能就指望着卓主任对吧。   不过这事儿还早着,起码得瞧瞧山柚油在首都卖得好不好再说。   乔小弟从早晨八点谈到中午十二点,谈得口干舌燥,终于拿下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随后,又起身笑笑说:“卓主任这是我们公社的电话,您往后有事儿可以直接联系我们。”   卓主任脸上也笑呵呵,心里想着和你们做生意累得慌,早知道的话他一定是会重新谨慎考虑的。   处理完首都的事儿,乔小弟就准备回绵山了。   此时乔家已经在新家生活了三四天,彻底适应了新家的生活。   于乔家的人口来说,新家即使比老房子大好多,住起来还是有点拥挤的。   不过即使这样,乔母也没把隔壁乔茗茗的小房间收拾出来让家里人住进去。   家里的很多事是说不清的,特别是他们这种多子女人家,就应该从根子上把关系掰扯开来。   家里再挤都不能住到隔壁房间去,等往后住着住着小妹回来了,你说两边的孩子心里都有没有疙瘩?   小妹那心大的估计是没有,但你不能因为人家小妹心大就委屈人家是不是?   乔母实在是被几年前二儿媳顶工作的事儿吓到了,从那时候起她就忽然意识到孩子们都成家了,有太多的关系啊情感啊掺杂进来,自己老两口对于一些事已经有心无力了。   乔母心里有时候真挺难受的,有时候甚至想着要是都住出去就好了。逢年过节回来吃顿饭,看看他们老两口,这生活多自在。   乔小弟临走前,乔母收拾了一堆的东西:“你给我老老实实背去,这两袋奶粉记得千万放好。小妹那死丫头真是的,彰彰才几个月啊就敢断奶。哎,断就断吧,可怜我彰彰了,当年衡衡是这样,彰彰又这样,这当娘的都不晓得心疼娃。”   乔小弟听不下去:“彰彰养得挺好,二姐可心疼她了,每天鸡蛋喂着肉泥吃着,那小孩鬼精鬼精的,才不喝奶呢。”   乔母踢他:“你懂个屁,娘身上的奶才是最好的。”   乔小弟不说话了,他永远是争不过他妈的,看看左右,一把将大侄子手上的冻梨抢来,然后躲回房间。   “奶,奶奶!小叔欺负人!”   马上十一岁的乔荣军对小叔的这种行为表示谴责,叨叨个不停,等他妈回来时屁股挨了一巴掌才停下。   第二天一大早,乔小弟又背着大包袱离开首都。   这次离开首都,心中没有惶恐不安,只有欣喜和期待。   这次任务圆满完成,可不得欣喜吗!   又是长时间的火车,两天后,两人终于到达屏北县。   此时的乔茗茗已经把小弟抛脑后去了,正在乐此不彼地试着家里的电灯。   好几天过去,每次打开电灯时她都幸福感满满。   冬日的天黑得早,乔茗茗每到傍晚时就把电灯打开,屋里顿时灯火通明。   “来来来,开课了!”灯一装,她就有兴致抓着衡衡学认字。   宁渝收拾着饭碗,脸上含着笑。   衡衡一听这话就想跑:“我不学了,我只想听故事。”   乔茗茗皱眉:“你不学等你牙齿掉了怎么和我们交流呢?”   衡衡:“大家都掉,大家都丑,这样我就不怕。”   彰彰听着咯咯笑:“丑丑丑!”   乔茗茗:……   孩子越大越不好糊弄怎么办?   不学就不学吧,乔茗茗心说要是可以的话她最想教的是外语。   再过十几年,等到衡衡上学的时候外语可重要了,那时候是出国潮,如果可以的话出国走走,看看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但是吧,就是不晓得这小孩会不会嘴大的说出去。   乔茗茗沉思片刻,扔了教鞭,去厨房找宁渝。   屋外是厚厚的积雪,但房子的屋檐在今年夏天的时候被宁渝加宽了,又用石板铺出一条到达厨房的道路来,所以从屋檐底下的小道上可以直达厨房了,此时会方便许多。   宁渝正在洗碗,乔茗茗凑过去,小声说了这事儿。   “你会英语?”宁渝问。   乔茗茗:“你看不起人!”   宁渝:“没有啊,咱们学的不是俄文吗?”   乔茗茗:“……”   抱歉,她给忘了。   乔茗茗立刻改口:“不是还有你吗,你肯定会英语的,要不然教俄语也行。”   宁渝摇摇头:“俄语不行,一是太难,二是俄语挺多人学的,万一衡衡不小心说一嘴,不少人都能听得出来。”   也对!于是乔茗茗期待地看着他:“趁着衡衡小,你教衡衡英语,我在旁边刚好听着。”   宁渝边洗碗边点头:“行啊。”   乔茗茗登时高兴了,刚转身想走,就不禁思考宁渝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利索。   按照当下的情形来看,显然不教才是最好的,身处这时代的浪潮之中,谁能肯定希望就在几年后呢?   又怎么肯定,学外语的重要性能压得过此时学外语的风险呢?   想到这里,乔茗茗忽然发现,宁渝好像一直都挺淡定的。   在信上和谢善文谈起未来之事时,都劝人家放宽心,仿佛一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模样。   说起老师,他担忧老师的身体,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老师肯定能平反的意思。   从前乔茗茗没听出来,这会儿突然想到,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乔茗茗是个直性子,有话就问了。   天色已暗,黑暗中宁渝手一顿,然后笑了笑道:“我要去找大队长借书了,你真应该把《关于重庆谈判》找出来看看。”   乔茗茗听得云里雾里,翻了翻记忆,才恍然大悟。   这本书上说:总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乔茗茗看向宁渝的眼神里,顿时充满崇拜。   人才啊,能记得这么紧。 第68章 小弟归来   冬日夜晚, 屋外安静得只有雪落的声音。时而还有呼啸的寒风声,但只要把门关紧风声便会被彻底隔绝。   乔茗茗坐在椅子上,抱着暖手瓶,颇为担忧地看着窗外。   宁渝问她:“怎么了?”   乔茗茗:“担心小弟呢, 你说他和寻雁万一是这个时候到咋办?”   宁渝安慰道:“放心吧, 就算到, 小弟应该也会在县城招待所里住一晚,没车让他回来。”   乔茗茗还是蹙着眉,点了点头, 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可别让这两人蹭到车了,要不然两人说不准真会回来。   半小时后。   乔茗茗深深怀疑自己的穿越女光环都体现在乌鸦嘴这件事身上了。   就在夫妻俩正凑着头画地图时,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乔, 小乔!乔为家回来了!”   是苹果的声音。   乔茗茗一愣,然后疑惑地“啊”了声。   夫妻俩皆赶忙起身,就连衡衡也从床上爬下来:“是舅舅回来了吗?”   乔茗茗转头快速道:“你和爸爸在家看着妹妹,妈妈去看看舅舅。”   周苹果从院子门进来了, 宁渝打开房间门时周苹果就气喘吁吁道:“刚到的, 坐李国良的车回来,这会儿被大伙围在晒谷场上呢。我寻思着你还不晓得, 就赶紧来跟你说。”   乔茗茗一边穿鞋一边戴围巾,嘀咕说:“这大冷天的,竟然还能碰上李国良。”   宁渝把手电筒交给她:“小心点。”   乔茗茗点了点头,和周苹果两人拿着手电筒, 从黑暗的小道上往晒谷场走去。   晒谷场中,四个灯全部亮起, 乔为家和卓寻雁就被众人围在中间。   两人莫名体会到了“衣锦还乡”的感觉。   卓寻雁挺直腰板:“一千八, 我谈下整整一千八!”   乔小弟不甘示弱:“我还拿下三成定金, 这钱足够咱们买化肥了。”   众人哗然。   “这价格是不是比县城的要高啊?”   “真的卖去首都了,哎呀,早晓得今年的山柚油晚点儿卖,先运去首都,运去后再和县里说咱们这是首都货,肯定能卖更高价钱。”   乔茗茗:“……”   说这话的人是谁,好有想法。   正听到动静,赶紧赶来的周队长也听到这句话,心里冒出同样的疑惑。   说这话的人是谁,好不要脸!   果不其然,是牛愣子叔。他磕着瓜子儿,正嘻嘻哈哈地问着首都长啥样。   “牛愣子,你拖着人家两孩子干啥,大冷天的让人家回知青院去!”周队长大声道。   “对对对,咱们是本分人,要在屏北在绵山立足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   村里大多数人眼光还算长远。   屏北县就是他们的根,不管你生意做的再大都不敢祸害这个根,要不然人家得把你的脊骨都给骂断了。   乔小弟闻声转头,看见乔茗茗后脸上灿烂一笑,然后提着东西朝着她跑过来。   乔茗茗赶紧拍拍他衣服:“冷不冷啊你,要不要去我那儿洗个澡吃个饭。”   这孩子肯定是没吃饭的,肚子里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她都听到了。   小弟傻不愣登的笑出声:“冷倒是不冷,我穿得多,饿是怪饿的,家里带的饼子我早上就吃完了,没舍得买车上的饭吃。”   乔茗茗招招手:“那跟我回家吃饭吧。哦对了,问问寻雁去不去,如果她不去你就跟她说你等会儿给她送些吃的来。”   她家小弟托人家的福坐上卧铺,请人家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卓寻雁还在人群中说着话,灯光中,乔小弟点点头,放下东西又跑过去。   乔茗茗见他说了两句话,又指了指乔茗茗的方向。   然后卓寻雁摇了摇头,转身冲着乔茗茗挥挥手笑了笑。   乔小弟跑了回来:“她不去呢,等会儿我送点吃的给她。”   也是,他们是一家人,她如果在的话估计会觉得有点不自在。   乔茗茗点点头,跟周苹果打了个招呼,拉着小弟道:“那就回去吧,下个面条给你吃。”   雪花渐大,天空中漆黑无比。   周苹果在乔茗茗走后,眼睛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跑到唐际秋旁边:“看见李国良没?”   唐际秋:“……看到了。”   周苹果凑近小声问:“在哪儿?”   唐际秋嘴角抽抽:“你找人家干啥?”   这位可是他岳父宁愿放弃冠姓权也愿意苹果嫁过去的人物,说实话,他瞅人家有点儿不顺眼。   周苹果神秘兮兮道:“想啥呢你,我怀疑他居心不良。”   嘿呦!   居心不良?   那唐际秋可就来兴趣了,忙问:“他是不是在咱们村有个相好的?谁啊谁啊,这么大晚上的来,莫不是……”   有家室的?亦或者是寡妇?   周苹果拍他三掌,嫌弃道:“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在哪儿呢,他车还在这里呢。”   说着,左顾右盼的观察。   唐际秋拉上周苹果,往一个方向走去。   香樟树底下。   李国良把一个饭盒塞到程芸芸手里,赧然说:“这叫猪肉脯,我从外地买来的,你拿回家尝尝。”   程芸芸紧紧攥着衣角:“猪肉脯啊,这东西听着就贵,你自己拿回家吃吧。”   李国良赶紧说:“我有。”   程芸芸纠结许久,此刻特别庆幸这个地方半点光线都没有,使得自己脸上的不自在李国良看不到。   她不晓得,李国良怎么就看上她了。   程芸芸回忆了一下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名声,好像都不怎么好。   这辈子的似乎更糟糕,除了追着吕原不放外还有个败家娘们儿的名声。   李国良可以说是公社内许多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找个县城的姑娘都成,所以怎么会看上她呢?   “没啥,我、我觉得你挺好的。”   程芸芸实在憋不住,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李国良便挠挠头,这般回答道。   不远处,周苹果小两口悄悄站在一个大石头后,皆凝神静气往那边儿看,虽然啥也看不到。   周苹果听到这话,心说李国良这人还怪腼腆的,芸芸名声不大好,但接触后就会显得人还不错,长得也挺好,难怪他会看上芸芸。   唐际秋也奇怪,特小声问:“程芸芸竟然看不上国良?”   周苹果赶紧比个噤声的动作,侧着头竖起耳朵注意听。   说实话,她也看不懂。   程芸芸心里此时纠结的很。   一方面是觉得李国良确实不错,他条件好人品过关,还有上进心更是本地人。   是的,程芸芸择偶有个必要标准,那就是必须是本地人。   另一方面又觉得人家上辈子是有妻子的,他又说看上自己……   程芸芸两辈子加起来只追过别人,感情经验实在空白。   别看她活过一辈子,但她两辈子加起来没出过县,更没怎么和人相处,在这方面的经验压根不如乔茗茗甚至不如周苹果。   真别说,她头回被人追,心里说没触动不太可能。   程芸芸踌躇好一阵,脚尖把地上的冻土都踢出个坑来。   终于,在不远处周苹果听见程芸芸说:“那那、那我收下了,你且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给你。”   说完,她抱着盒子转身跑开。   偷窥的夫妻俩急忙蹲下隐藏,两人也不是变态,这会儿趁着李国良不注意赶紧离开。   周苹果兴奋道:“我就晓得芸芸看得上李国良,我还跟小乔打赌来着!”   唐际秋:“小乔赌看不上?”   周苹果:“……她也赌看得上。”   唐际秋:“那这个赌的意义是?”   周苹果认真道:“意义就是,芸芸当时赌自己看不上。”   真的,程芸芸摇头再摇头,深觉得自己不会和李国良在一起。   然而   程芸芸避着人,从家里抱了一罐肉酱和一罐腌萝卜来,塞给李国良:“不是说你明天还要去一趟隔壁省吗,这少说也得两三天对吧,肉酱和萝卜带去路上吃吧。”   李国良抱着两个罐子,心里顿时热乎乎得不行了,像是水开了在咕噜咕噜儿冒泡泡。   以至于回去的路上,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仿佛处于云中。   旧牛棚。   乔小弟还没走进门呢,便忍不住“嚯”了一声,被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惊着了。   “不是吧二姐,”他震惊感叹道,“才离开几天啊,你们效率怎么这么高?”   离开前刚跟他叨叨说想牵电线,他回来时就见到了灯火通明的房间。   这速度,好迅速。   乔茗茗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弟肩膀:“有句话你得记好了,工程的进度很多时候是由打款的速度决定的,只要你先把钱准备好,一切就都好说。”   乔小弟心说难怪她姐对油茶树抓得这么紧,原来自家生活质量都寄托在了上面。   “舅舅,小舅”   衡衡像是踩着风火轮似的,看到两人后飞速冲了出来。   乔小弟把手里的一袋东西放下,笑了笑:“你想舅舅没,快来提,帮小舅提提东西。”   衡衡提不动,但还是乐呵呵的拖着东西进门。   乔茗茗进门,瞧了瞧桌子上用白布盖住,准备明天吃的面条:“煮两份面吧,把饭盒拿出来装一份给寻雁。”   衡衡大声说:“我也想吃。”   宁渝:“不可以,你今天晚上吃挺多的,待会儿给你尝一口行不行?”   “好吧。”这小孩儿很多时候还是挺乖的。   乔茗茗撸起袖子去煮面条,宁渝在看乔小弟从首都带来的信。   很多谢善文不方便在之前信件里讲的隐秘事儿通通都在这里了,宁渝看得很认真。   厨房中。   手电筒挂在一个铁圈上,这是宁渝专门做来放手电筒的。   小小的厨房顿时亮起来,起锅烧火,倒入油后乔茗茗特别大方地煎了两个荷包蛋。   接着再用底油把青菜和香菇炒炒,倒入开水,然后放面条。   面是今天晚上做的手擀面,宁渝做的,他做面学的是他姥爷的手艺,特别劲道,乔茗茗有事没事总爱缠着他让他给做面。   锅里的水在慢慢煮开,表面一层浮着薄薄的油,闻着特别香。   面条煮好后,她没捞,而是还要放一份灵魂配菜。   只见乔茗茗把一个碗小心翼翼的端起来,打开盖子,露出里头的肉臊子。   肉臊子也是宁渝今天晚上做的,乔茗茗狠狠夸了一顿程芸芸做的肉酱好吃后,他也不服输地用肉沫与菌菇末做出这个香喷喷的拿手菌菇肉臊。   这男人真是的……   在他这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肉臊子已经结块了,乔茗茗挖一大勺放到锅中面条里,肉臊是有点儿辣的,顿时之间那股香辣味儿就在咕嘟咕嘟中出来了。   又煮半分钟,乔茗茗拿着锅勺开始捞。一份捞在大碗上,一份盛在饭盒中。   最后分别在两份面上放上边缘煎得有点儿酥脆干巴的煎鸡蛋,夹两筷子酸萝卜放在煎鸡蛋上即可。   啧啧,这味儿实在令人咂嘴咂舌。   “我的天,姐你手艺进步了!我在屋里就闻到这味儿了。”乔小弟迫不及待拿起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   乔茗茗觉得这话说的好像有点夸错人了,于是把饭盒放到袋子里,又把饭盒放在小弟旁边:“你先送给寻雁后再来吃?”   小弟忙摆手:“她在车上就一直叫着回去要洗澡了,还是等我吃完了再说吧,再说她中午吃过饭了,也不差这么几分钟。”   乔茗茗:“……”   这孩子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欠揍呢?   衡衡跑到他小舅边上,张大嘴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乔小弟给他夹了一筷子,他就笑嘻嘻跑来了,宁渝喊道:“记得刷牙。”   “哎呀,知道知道,爸爸好啰嗦哦。”   宁渝不理他,坐在小弟对面开始问他怎么会碰上李国良的事儿。   “我们去找招待所的路上碰见的。”乔小弟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国良哥在村里是有什么相好吗,我怎么瞧着他下车时拎了个饭盒,我问他里头是什么,他还吞吞吐吐不肯说。”   乔茗茗莫名怀疑:“你竟然能看得出来?”   她以为她弟尚未开窍。   乔小弟挺直胸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姐夫当年送吃的给你,不也是国良哥这个模样吗!”   宁渝:“……”   等等,所以什么叫“猪跑”?   乔茗茗不可置信:“哈?你姐夫哪里有这样过?”   他青涩过,但绝对不可能傻过!   李国良瞧芸芸的时候是真有点傻的,乔茗茗拒绝承认她家宁渝也这么傻。   没错!宁渝也拒绝承认。   乔小弟呼噜呼噜喝着浓香的汤,放下碗后嘀咕:“当年咱们院里有狗,姐夫大晚上偷偷给你送吃的,差点被狗咬……”   这话小声,但乔茗茗和宁渝可都听到了。   夫妻俩脸一红,异口同声:“闭嘴吧!”   乔茗茗踢他:“吃就快点吃,你姐我辛辛苦苦做的面条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吃完了赶紧给人家寻雁送去,快点快点。”   乔小弟得意哼哼两声,心说两人恼羞成怒了。   他连汤带料吃得干干净净,拎着袋子就出门,边走边道:“我留下的那个袋子是妈给你的东西,姐你记得收拾收拾。”   卓寻雁正好洗完澡,出来时就吃到了热乎乎且配料十足香味扑鼻的面条。   “妈呀,小乔姐做饭也太好吃了吧!”她吃了口面后狂点头,惊讶道。   乔小弟满脸了然:“面条是我姐下的,但提味儿的东西肯定是我姐夫做的,我姐的手艺还没到这个份上。”   说完,他跑去洗澡了。   深夜,旧牛棚。   夫妻俩躺在床上,都不禁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当时他们刚刚相亲完,对彼此都十分满意,乔茗茗趁热打铁,把还算青涩宁渝强约着到处去玩了几趟。   宁渝哪里见过这种女生啊,于是在乔茗茗的猛烈攻击下,他这朵高岭之花被摘了。   乔茗茗趁机色咪咪地牵起了她馋了许久的手,摸了摸……咳咳,反正干了许多事儿。   宁渝一边嘴里说着不要,一边身体上又很诚实。   处于热恋期的两人智商都有所下降,所以当乔茗茗感叹好久都没吃过红烧肉,特别馋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后,宁渝那天满脑子都是红烧肉。   当天晚上他和谢善文去吃饭,见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在偷偷摸摸用留下来的肉做红烧肉,就高价朝人家买了。   那时候天气热着呢,又怕坏,于是宁渝骑上自行车想给乔茗茗送去。   那天,两人满打满算才相亲不到十天,矜持的丈母娘对外说他还处于观察期中,宁渝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他的茗茗。   于是乎他趁着看门大爷不注意,打算爬墙进入家属院,到时候再喊在楼下玩的小弟去叫姐姐,小弟那时候还小,总是要在楼下玩到九点才肯回家。   谁知家属院里头竟然养了只狗,宁渝平生的脸都在那一刻丢完了。   他在灯下拎着袋子疯狂奔跑,狗就在后面边叫边追。   汪汪汪   整个家属院的人都听到了动静,有站在原地看的,有从房里跑到走廊上看的。   那一刻,几层的走廊上都站满了人,齐齐看着宁渝被狗追得狂奔,后面的人把狗按住了他还在跑。   宁渝此刻躺在床上,想的是那一刻的丢脸瞬间,于是脸又控制不住的红了。   而乔茗茗呢,则觉得好笑,越想越好笑,笑得紧紧咬着嘴唇,结果还是没憋住发出了声音。   黑暗中,宁渝声音幽幽传来:“有这么好笑吗?”   乔茗茗点了点头,脸笑红了。   夫妻俩对视着,宁渝突然叹气:“山葵明年四月份就有一部分能采摘了对不对,如果顺利的话五月份或许能卖出去,到时候有钱了,咱们申请盖房子吧。”   乔茗茗眨眨眼,特意拉长声音:“盖房子啊,宁同志你目的好像有点不纯哦。”   纯洁青涩的宁同志义正辞严:“非也,我是为了老师来这儿而做准备!” 第69章 年底发钱   山葵啊。   第一批山葵确实快要收获了。   乔茗茗睡前想着山葵, 第一次种植后,他们今年到了种植期时又陆陆续续种了两波。   龙虎窟几个地方如今种植区域大了许多,周队长觉得村里人有点闲的时候,还会组织人上山去建水梯。   顾名思义, 水梯就是把小溪分成阶梯式, 这是宁渝琢磨许久琢磨出来的一种能够充分利用地形增加可用种植面积的好办法。   水梯建设不算复杂, 但工程量大。十多个人轮班工作,前前后后加起来用了一个多月才把水梯建设好。   有了水梯后,山葵生长得确实更好些, 到了收获的时节,采摘时也会更方便。   乔茗茗想着绿意葱葱种满山葵的溪流, 不禁沉沉睡了过去。   天冷了, 雪愈加大了。   渐渐地,冬至日到来。   村中礼堂。   “别挤,都排好队!早排好早分账!”   大队长拿着喇叭,站在台上大声道。   乔茗茗坐在角落里躲着, 赶紧把火盆里的烤板栗用火钳给夹出来。   她把板栗放在地上摔摔, 奇怪说:“队长是不是透露了今年要分多少钱?要不然大伙也不能这么激动啊。”   程芸芸抽了抽嘴角:“是我爹,我爹那大嘴巴说的。”   她爹是会计, 村里的账他最清楚。   可再是沉稳的会计,再看到今年村中的收入后都激动得难以抑制。   程芸芸戴上手套,捡起一个板栗剥壳,吐槽道:“我娘最近脾气不好, 说我爹晚上睡觉时总翻来覆去的,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能有啥原因?   不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吗。   周苹果张大嘴巴:“哈, 程叔还这样呢?我爹说程叔是天塌下来都不皱眉头的人。”   程芸芸把板栗剥好了, 递给一旁的衡衡, 笑笑道:“哪里,我娘还说,我爹这几日的半夜都会爬起来偷偷摸摸去看账本,边看边笑,怎么说他都不听。”   乔茗茗其实倒也能理解,她也看过账本,对村里往年的收入都有数。   今年村里的收入,可以说是前年、大前年的两倍!这种情况下,村里人怎么能不兴奋。   此刻,周队长就被围着,这人问:“队长,你先跟我说说我家今年有多少!”   那人问:“队长,今年的基础钱有吗?基础钱能分多少。”   问这话的是一位三天前家里刚生了龙凤胎的叔儿,他显然特别希望今年能有基础钱。   周苹果把彰彰抱在怀里,摸着彰彰肉嘟嘟的脸蛋,说:“我猜今年有。”   基础钱就跟人头粮似的,不过在她的记忆里从前只发过两回,都是村里赚了不少钱的年份。   周苹果又道:“就是不知道分多少,今年粮食上还是人6劳4,基础钱应该没这么高。”   乔茗茗想了想,点点头。   村里分粮是就是人6劳4,意思是在今年的粮食收获,且扣除留种的,扣除国家任务粮,扣除大队储备粮,最后扣除饲料量后,拿出剩余的六成粮食来平分给村里的每个人,剩下的四成则按照今年的工分来分。   同时呢,还要照顾村里的退伍军人,烈士家属,乡村教师赤脚医生以及贫困户。   这些家庭拿到的粮食都得达到平均线,这么一分,其实是在保证村里人人都能活下去。   先不论你吃不吃得饱,反正能活下去。   粮食是根本,油料作物也重要,村里产出的花生油和豆油完全是按照人头来分的,这个时候家里婴儿多的就能合算些。   相对于这两个而言,钱反而没那么重要。   所以为了补偿在分粮上吃亏了的家庭,年底分钱时就会完全按照工分来分。   只有钱多的时候,才会设立基础钱。   今年恐怕就有。   乔茗茗这般想着,把手里头烤得香香甜甜的板栗剥开,正准备放进嘴巴里吃呢,她家彰彰就一个肥爪子抓过来,想伸到她嘴巴里扣。   嘿!   这年纪的小孩真是,你就不能在她面前吃任何东西,要不她啥都想试试。   乔茗茗可不是一个会惯着孩子的人,她亏了谁都不会亏了自己的嘴。   于是当着彰彰的面,一个板栗接一个板栗的往嘴巴里放,嚼吧嚼吧,吃得可香了。   上阳村水土好,种出来的东西都格外好吃。   就在彰彰着急之时,站在台上被众人围着的周队长终于再次发话:“一,今年有基础钱,按照二八的分成来。”   “哄”   群中立刻发出欢呼声,二八分也很不错了好吧。   “第二,严禁赌博,谁要是敢拿钱去隔壁村赌博,老子亲自送你去公安局。”   “不赌不赌!”   在大队长犀利的眼神下,众人忙说。   “第三,大队将会预留出一部分钱来,明年还有水渠和道路要修,想必大伙儿也准备盖新房翻屋子,所以都省着点,大家再接再厉!”   “行行行!肯定建。”   周队长发钱时最怕啥?   怕穷人乍富。   对于部分心性不成熟的人来说,突然有了不少钱,赌博啥玩意儿就都来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拿着钱把家里房子给翻翻。经过一年的努力,两座砖窑厂也产出了不少砖头,足够让村里大部分人盖新房了。   “最后,排成两队分吧!”   “再不排好就明天再分!”   周队长话音刚落,众人都着急忙慌的赶紧排好,恨不得立刻把钱拿到手。   “分、分!”   彰彰被周队长的大喇叭吸引了,一时之间忘了她妈在吃板栗的事儿,指着周队长的方向不停叫着“分啊分啊”。   好啰嗦哦,乔茗茗把烤好的板栗掰一小块下来,捏碎放到她嘴巴里:“知道啦知道啦,你爸在排着呢,咱们有得分。”   彰彰立刻嘻嘻笑起来,啊啊啊的,张大嘴巴表示还要板栗。   乔茗茗心里稍稍估算了一下,他们家今年想必能分到不少钱。   她替村里跑上跑下,安排大家剥油茶籽,晾晒油茶籽,以及装车运货到县城去都是有工分的。   再加上宁渝平常上工以及料理山葵时得到的工分,合起来也挺多。   乔茗茗猜得很对。   排队排了十多分就轮到了宁渝,各家各户的钱早已算好,但为了避免事端,程会计会利索地在你面前用算盘再演算一遍。   程会计道:“宁渝你家合起来226,记得收好啊。”   宁渝笑着点头,感谢完了接过钱后朝着乔茗茗走去。   “小乔两口子累一年了,226真不算多。”村里有人这么感叹。   前阵子乔茗茗怎么个累法大家都能看到,而他们能分到这么多钱,也是人家出的主意。   没人眼红,真没必要眼红。   紧接着,代表着程家的程连龙来了,已经拿到钱的牛愣子站在旁边调侃:“老程,你们家多少钱啊?”   程会计抑制不住笑容,手里算盘噼啪响,没三秒得出答案:“七百三十七!”   哇塞   众人惊叹!   七百三十七啊,多少年都没有看过有哪户人家拿了这么多的钱。   “你们家今年可真要发达了,这些钱拿回去不得天天吃肉啊!”   程连龙呼吸急促,从他爹手上接过钱说:“不吃肉不吃肉。”   程会计笑笑道:“对呢不吃!我们家准备盖房,开春后大伙儿有空就来帮帮忙!”   这笔拿到手,首先就要分家。分家还不能一口气分,因为钱不够。   程芸芸悄悄道:“我爹我娘估计会先把我二哥给分出去。”   乔茗茗惊讶:“啊,不从你大哥吗?”   程芸芸比她更惊讶:“我大哥当然跟我爹娘住,往后房子就是他的。”   乔茗茗一拍脑袋:“我给忘了。”   程芸芸又说:“我二哥平常干的活多,和我二嫂生的小孩儿也多,所以先给他盖房子,这样更公平。”   二哥盖完就是三哥和四哥,程芸芸怪惆怅的,什么时候能轮到她呢?   她爹妈当年说会给她盖,但是那时候她还追着吕原跑,吕原是知青,给她盖房子也不行啊!   但如今……程芸芸还挺想在村里要个房子的,准确说她在村里生活了好几十年,离开这里她怕是会不习惯。   周苹果此时用手肘动了动乔茗茗:“你家宁渝来了。”   乔茗茗眼睛一亮,双手一伸,226块钱就到了她的手中。   宁渝嘴角含着笑:“要不要回去?”   乔茗茗把彰彰从周苹果怀里抱过来,说:“我再看一会儿,你先把彰彰抱回去吧,这孩子怕是饿了。”   彰彰疯狂挥手:“不要不要!”   “妈说你要你就要!”乔茗茗强塞给宁渝,“你尿布也湿了,赶紧回家换吧。”   这鬼精的姑娘,如今“不要”两个字比“爸爸妈妈”说的还顺口。   彰彰“哇”地一声,露出白白的小米牙,抹着眼泪哭了出来。   宁渝回到家,给她换了尿布又泡了奶粉,奶瓶塞到她手上时,这姑娘立刻停住了嚎哭。   “……”   爱玩儿更嘴馋的小丫头。   礼堂里热热闹闹,从早上一直分发到中午12点,终于把包括知青在内的所有人的钱都给发完了。   就连乔小弟,都分到了50元。   这趟首都去的值,竟然额外多拿了一笔5元钱的差旅费,惹得这孩子脸上笑开了花。   乔茗茗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众人说话。   一边听,她心里一边数。   ……程二哥、志强叔、志春叔、甚至还有田寡妇家……   一个两个三个,粗粗数着,竟然有整整八户人家决定要在明年开春后盖房!   乔茗茗顿时欣喜万分。   越多人盖,越多人住上砖头房就越好。这样的话,她家再盖两间小房间,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于是她悄悄问两人:“我家房间不够用,我也想盖两间起来,你们觉得行不行?”   周苹果疑惑:“行啊,为什么不行。”   程芸芸点头:“盖就盖呗……”   说着,两人突然意识到小乔的身份是有点不对的。   相处这么久,她们都忘了小乔和宁渝是下放来的了。想必村里人也忘得差不多,如今小乔猛地这么问,两人还真拿不定主意。   周苹果挠挠头:“应该可以吧,咱们这里压根没有县城的那些人来……当年因为拜佛祭祖的事儿闹过一次,就再也没在村里见过他们的身影了。”   程芸芸倒是有些担忧,马上要75年,她是重生回来的,自然晓得一些情况。   这一年,挺多地方都闹得凶,咋说呢……吕原当时得知这个情况后,就经常去县城收购站找书了。   他说知青院里的项琪说这很像是最后的反扑。反扑虽凶猛,但光明终将来临。   于是程芸芸道:“要不,再忍忍?”   周苹果:“哎没事,咱们村没人来的,更没人会闲着没事儿干找小乔家麻烦,赚钱都来不及还搞那些。”   乔茗茗咬唇思考,片刻后腿一拍,笑道:“我大约有办法了。”   礼堂外。   大雪纷飞,乔茗茗牵着衡衡回家。   厚厚的雪上留下母子两人的脚印,衡衡一路跳着,在雪上跳出兔子形状,咯咯笑不停。   “宁渝宁渝!”   乔茗茗回到家后,撒手跑向宁渝,眼睛亮亮道:“咱们不建房间了。”   宁渝连忙接住她,把手放在她腰后,眉头微蹙问:“为什么呢?”   乔茗茗咧开嘴巴笑:“不建房间,但是咱们建青料仓库。”   她故作夸张说:“咱们俩拿到这笔钱后深感惶恐,于是准备出资为三头蠢……为队里的宝贵财产三头驴建造属于它们的青储饲料仓库,以保证它们能吃好喝好,为队里做贡献!”   说完,乔茗茗挺胸抬头,一副舍我其谁的骄傲模样!   宁渝:“……”   惊呆了,好家伙,他家茗茗在找借口上少有人能比得过她。   “咋样咋样?”乔茗茗笑着摇他手,“万一有人来检查,房间就是咱们捐赠的仓库。没人来检查,房间就是房间?反正有人来检查,也不可能在这里常驻吧。”   嘿嘿,她真是个机灵鬼。 第70章 夫妻买肉   不得不说, 乔茗茗这主意棒极了!   宁渝原本还在为这件事发愁,如果按照她的办法来确实能避免很多麻烦。   于是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乔茗茗微微一笑, 最终宁渝败下阵来:“好吧, 我今天晚上就去跟队长说说这件事儿。”   因为牵电线的事儿周队长最近见着他们都躲着走, 生怕两人脑袋瓜子一闪又琢磨出什么新的主意来。   乔茗茗立刻手一伸,也抱住他嘻嘻笑:“我就知道宁渝你最好了,对啦咱们今天吃啥?”   今天冬至呢, 吃啥?   宁渝心说这姑娘目的达到后话题岔开得挺快,想了想道:“冬至嘛, 想吃水饺还是汤圆?我记得排队时听牛愣子叔说隔壁黄庄今天会杀好几头羊, 咱们要不去买几斤羊肉吃吃?”   乔茗茗抉择不出来,眨眨眼:“我都想吃咋办呢。”   宁渝轻拍她头顶:“都想吃就都做,咱们家有糯米粉,有面粉, 有肉有芝麻, 没关系的。”   说着,就到柜子前打开柜门, 把里头的糯米粉和芝麻拿出来。   村里除了种植正常的大米外,也种植不少糯米,芝麻黄豆这种作物同样必不可少。   因为种植的东西很多,每年分发粮食时都要花费许多时间。   乔茗茗去年分粮时心里就怪道:难怪村里一整年都在忙。   种水稻, 种糯米,种棉花, 种黄豆, 种芝麻, 种甘蔗……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   劳碌一整年,就是为了冬天的这几个月里能够吃好喝好。   国人对“吃”抱以巨大的热情,乔茗茗和宁渝同样如此。所以乔茗茗无论想吃什么,宁渝似乎都愿意捧场满足。   只见他从角落中搬出个小铁锅来,这个铁锅是小弟前段时间从首都回来时带来的。   除这个小铁锅外,还有乔家做的香肠、好几斤的面粉以及好几本书。   小弟说铁锅是妈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家里也不方便用,于是就让他带来。   真别说,这铁锅在家里不好用,在乔茗茗这里却格外好用。   木棚厨房里的铁锅太大,这个铁锅则刚刚好能放在房间里的火炉上。   宁渝这小铁锅慢慢炒着黑芝麻,惹得衡衡非蹲在旁边看,彰彰也挥舞着手叫“妈妈”,表示自己也得凑这份热闹。   乔茗茗把彰彰也抱过来,一家人就围在火炉边,乔小弟拎着两斤肉进来的时候,莫名觉得这画面有点滑稽搞笑。   乔小弟乐颠颠地进门:“姐姐姐夫,你们在干啥呢?”   “炒芝麻,准备做汤圆。”乔茗茗说着快速瞅他一眼,正要转回去时瞧见他手上的肉,诧异道,“村里今天没人去公社和县城吧,你从哪儿搞到这肉的?”   乔小弟拎起肉晃啊晃:“托国良哥买来的,正儿八经的新鲜牛肉!”   乔茗茗眼睛一亮,转头盯着宁渝说:“要不然包牛肉饺子吧?”   刚好今天早上隔壁杨大夫给他们送了一篮子的新鲜大葱来,大葱牛肉馅儿的饺子,到时候再用酸汤做汤底,那滋味儿简直一绝!   乔茗茗咽了咽口水,宁渝还没点头呢,乔小弟便匆匆举起手:“吃!我来剁馅儿!”   妈呀,多少年没吃过牛肉馅的饺子了。在他记忆中,上次吃时还是几年前在姐姐姐夫家里吃的呢。   “剁剁剁”   又是剁肉声,又是石磨转动的声音。   总之,这是冬至的声音。   寒风呼啸,大片的雪花被风席卷着落在房间门槛边,没一会儿就被房间里跑出来的热气融化成水滴。   三位大人外加一位时不时喊“加油”的小尾巴衡衡一起努力,没过多久就把汤圆和饺子给包好。   几人的动作实在迅速,等到饺子下锅煮时才将将下午一点半呢。   汤圆做的不多,给了隔壁杨大夫夫妻一部分,剩下的只能放在晚上吃。   屋外是鹅毛大雪,屋内温暖如春。   屋子的上方有袅袅炊烟升起,片刻后就消失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乔茗茗宁渝皆爱吃酸汤水饺,于是夫妻两人面前放着一碗用陈醋和油泼辣子做的酸汤水饺和汤圆。而乔小弟和衡衡只爱蒸饺,所以舅甥面前则放着蒸饺、汤圆和一碟子的蒜头酱油。   至于才长出几粒米牙的彰彰,今天给她做了煮得软烂的面条和肉泥,外加青绿的菠菜和鸡蛋羹,把这姑娘美得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   吃完午饭,乔茗茗穿上她厚厚的大衣,宁渝同样也套上乔茗茗新给他做的棉袄,夫妻两人准备去隔壁黄庄买羊肉。   至于孩子……   自然就交给小弟。   乔小弟满身都是怨气,恐怕鬼见了他都得吓一跳。   他抱着快要睡觉的彰彰,轻轻摇晃,幽怨道:“还是当爹当妈的呢,就不能你们俩谁留在家里,然后我去吗?”   乔茗茗抬着下巴,让宁渝给她带围巾,笑笑说:“不能呀,我们这当爹当妈的好不容易能出去一趟,只得让你这个舅舅受受累啦。”   宁渝帮她戴完,乔茗茗就反过来帮他戴。夫妻俩戴的是同色围巾,相视一笑,站在一起格外登对。   乔小弟:“……”   撇下他也就算了,还要让他带孩子。   带孩子也就算了,还要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   什么叫狗粮乔小弟暂且不知道,不过晓得的话他就会知道他这会儿应该是在吃狗粮。   很快,夫妻两人全副武装携手出门。   屋外大雪茫茫,两人套上驴车赶起车,然后离家越来越远。   “哒哒哒哒”   宁渝赶车赶得还不错,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下乡,所以他好早之前就会赶。   村里的驴车平日村民们倒也能用,不过用完了扣除相应的工分。   据说从前是割草喂水,后来有只驴吃草吃出问题来了,就变成扣工分。   工分就是粮食就是钱,至此,村里很少人会在无事之时赶着驴车去周围转悠,平常时候为了口吃的赶车去买也是少数。   乔茗茗坐在宁渝旁边,把大半张脸都给包住,只露出一对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来。   她的眼睛在寒风和飞雪中特别灵动,为啥呢?   因为风吹得她想流眼泪,那眼泪直冒,泪汪汪的,堪比她上辈子最特么贵的美瞳,能不灵动吗!   宁渝大喊:“你坐到车斗里去吧。”   后面的车斗上有层黑布,虽说还是冷,但好歹能挡风阻雪。   乔茗茗抱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算了,我就坐在这儿学赶车。”   其实呢,她怕宁渝也冷,两个人贴紧点总会暖和些。   他们夫妻俩都穿得跟棉球一样,连膝盖处都多绑了一层棉布,除了裸露出来的眼睛外其他地方都还好。   车子赶着赶着,听到另一阵蹄声。   这大雪天的,夫妻俩走的是乡间小路去的黄庄,没想到路上竟然还能碰到人!   谁呢?   用马车载着五六个叔儿婶子的牛愣子叔!   在空旷的雪地上,牛愣子叔坐在马车车头上,冲着他们夫妻直挥手。   他大声问:“嘿!你俩也去黄庄啊?怎么在礼堂那会儿我问了你们不说,这样咱们也可以一起走。”   乔茗茗笑了笑,同样大喊道:“没听见嘞,早晓得我们就问问叔你了。”   “成吧成吧,你们千万小心点。”   牛愣子叔嘱咐说。   两车一前一后地过桥,宁渝赶的驴车在前面,而马车则在后面跟着,距离得有100多米远。   夫妻俩在雪天里紧紧依偎,乔茗茗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颗奶糖来,剥了糖纸把奶糖塞到宁渝的嘴里。   “甜不甜?”   “特别甜。”   宁渝被围巾遮盖住的嘴角上翘,但笑意却从眼睛里诚实地流露出来。   雪花纷飞,白茫茫的大地上好似只剩下他们夫妻俩人。   不知名的鸟儿在雪地里飞跃,有时甚至能看到一两只野兔在奔跑。   现在的农村生态环境还不错,天气暖和的时候,你在路上走得好好的都能碰到好几条蛇过路。   乔茗茗反正是挺怕的,但宁渝却敢用铁钳子去抓蛇。   真是狠人一个!   狠人回来后就被乔茗茗推到卫生间去,让他把皮肤洗红了才能出来。   得狠狠洗,狠狠搓才行!   他今年一整年就抓了三条,都被舅爷志强叔还有凤英婶子换去泡酒喝了。   乔茗茗那段时间好几天都没敢去舅爷家,怕见到泡在黄酒里的光溜溜的蛇。   咦,太瘆人。   心里边想着事儿,边搂紧宁渝手臂,往宁渝身上紧紧靠着。   大约十多分钟后,终于到达黄庄。   要不怎么说两村之间很近呢,平常没雪的天气靠走都行。   黄庄的面积和他们上阳村差不多,但是地势明显没有上阳村那么平坦开阔,可用的耕作面积也没有上阳村那么大。   难怪人家折腾着养鸡养鸭养猪今年又养羊呢,即使得了鸡瘟损失了大部分的鸡,仍旧不放弃走畜牲致富的路。   黄庄总体来说发展的还不错,村里也能见到几座盖得不错的房子,这会儿村里大部分人也是像上阳村一样,都聚集在一起点燃火堆烤火聊天。   而今天呢,村里要热闹些。   就跟乔茗茗和宁渝会冒着风雪来买羊肉一样,其他村的村民们也会来。   这会儿大家都聚在一片小广场上,完成的中间架起了一堆堆的火,旁边放着一条长桌,长桌上摆满羊肉。   为了不引人注目,乔茗茗和宁渝本打算拜托李国良帮忙买羊肉。如今牛愣子叔几人也来了,干脆混在他们中间,让牛愣子叔帮忙买。   牛愣子叔直跺脚,摘下帽子拍去雪花:“行啊,你们要买多少,买哪个部位?”   宁渝看向乔茗茗,乔茗茗抿嘴思考,说:“带肉的羊蝎子呗,还有羊腿肉,羊蝎子买十斤都成,羊腿肉买四五斤。”   牛愣子叔愣住:“你们家就这点人要吃这么多吗?”   他家人多,也才准备买这些。   宁渝笑了笑:“冬天嘛,多买些也没关系,放在门外冰着能吃到过年。”   牛愣子叔还没说话,旁边的田寡妇就点头了:“这话很对,黄庄的羊养得好,瞧着比咱们自己村的好吃。干脆多买些,等过年的时候就不要在村里买羊了。”   他们村过年的时候也是会杀一波猪羊的,但是肯定没有黄庄来得多。   牛愣子叔点头应下,乔茗茗掏出钱票塞给牛愣子叔,那便招呼着围观的人挤进去买。   乔茗茗和宁渝在车上等着,听着黄庄人聊天说话,觉得还颇为有趣。   “明年准备养多少头鸡呀?”   问这话的估计是外村来买羊肉的人。   “嗐,不多,也就六千头。”   “六千头!”外村人震惊,“我记得你们去年才养两千多只不是吗?”   2000多只鸡还搞出鸡瘟来,现在虽然要养6000多只!这不就是还没学会走,就要学会跑了吗?   黄庄人听得懂话里的轻视,不乐意了,赶紧解释说道:“这次我们不是养在村里,而是养在山上。”   “山上?这不得全跑啦!”   乔茗茗听着也点点头,凑到宁渝耳边悄悄道:“哪有那么多铁网呀,算是有铁网那成本也太高了。”   没铁网呢,鸡就要跑。   总不至于跟他们家一样用臭橘树对吧,那玩意儿防人但是不防满身都是毛的鸡呀。   宁渝好笑:“咋想的,虽然没有铁网,但山上多的是木头和竹子。用竹子是最方便的,容易制作且竹子又容易长成,我猜想他们应该是用竹子。”   确实。   只听黄庄的人说:“我们用竹子嘞,哪里用得上铁网呦。”   又有人问:“不怕有野狼来把鸡都叼走?”   “我们又没去深山里,就在小丘上,哪有什么野狼啊,连只黄鼠狼恐怕都没有。再说,我们村和隔壁上阳村都请部队来清山清过两三回了,今年秋收后,更是隔半个月就猎一次,山里那些东西早跑进深林里了。”   最让黄庄人苦恼的反而是这么多鸡,圈的面积肯定也比较大,那么做竹篱笆要做到什么时候。   说着,他们就谈论起来。   和乔茗茗想得不同的是,他们用竹子做篱笆并不是单纯地把竹子切两半钉上去就好,而是要把竹子切成厚片,然后严密地钉上去,这样才能防止鸡从里头溜出来。   宁渝忽然就说:“这样的话,其实用旧渔网也行。”   乔茗茗眼睛一亮:“或许用旧笼子。”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许多旧鸡笼等竹子编织品,这种东西估摸着也能用。   李国良正好走到他们车边,听到两人说的话,不禁道:“是个好办法。”   时间紧急的情况下,也能用这几个东西代替代替。   乔茗茗差点没被他吓一跳,直接抖了下,缓过神来忙拍胸:“吓死人了。”   李国良赶紧道歉,然后干脆上车,和夫妻俩坐在车斗里。   宁渝:“怎么了?”   一脸犹豫的模样,好像有事儿要说。   李国良问:“你们觉得我是去你们村好,还是就在我们黄庄好?”   这话问得奇怪,也没头没尾的,但乔茗茗听懂了。   如今李国良和程芸芸的感情渐入佳境,程家更是知道了这件事,哪有不同意的,恨不得两人明年开春就结婚。   可是呢,问题来了。   乔茗茗常听程芸芸说就想呆在上阳村,她连黄庄似乎都有点不愿意去。   既然李国良愿意问他们,就说明他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在上阳村定居。   宁渝没说话,乔茗茗思考道:“我虽然和芸芸玩得好,但说句公道话,这话绝对不是偏向她,而是从事实分析。就是吧,你呢,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是要出车的对吧,若住在黄庄,到时候就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你觉得人家好受不?”   李国良摇摇头,肯定不好受。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看得出来,程芸芸不是个多喜欢出门和人聊天的性格。她朋友就那么几个,平常最喜欢待在家里腌咸菜。   “对嘛!”乔茗茗双手一摊,“你黄庄有房,上阳村再建个小的,我其实更建议你们往后有条件了在县城买房的,到时候芸芸可以住县城去,住腻了也可以住在上阳村里。平常逢年过节呢,你想回黄庄也能回来。”   李国良瞧着不像是兜里没有钱的样子,乔茗茗发现程芸芸前阵子做了不少的肉酱和香菇酱,估计都被他偷偷运去卖了。   这样看,说不准明年靠卖肉酱香菇酱就能把上阳村盖房子的钱挣出来。   “再说了,又不住在家里,大家都晓得你有正经的好工作,谁会说你是上门女婿对吧。”   乔茗茗觉得,这人估摸着还是抹不开面子顾忌这一方面。   她一边说,宁渝就嗯两声表示同意。   李国良思索半晌,最终点头。   乔茗茗笑了笑,她心里觉得这李国良过几年怕是能挣钱。   胆子大,够果决,听人劝,还放得下所谓的面子,这样的不挣钱谁挣钱。   雪渐渐小了,天也愈加昏沉。   牛愣子叔最终给两人买了八斤的羊蝎子和三斤的后腿肉,没办法买多,实在是很多人都想买。因为他们外村人买的都不少,所以几乎人人都额外送了一块羊血。   这玩意儿乔茗茗不爱吃,于是被宁渝送给了牛愣子叔。   夫妻俩人又找李国良帮忙在村里偷偷收购了大半竹筐的鸡蛋,趁着光线还不错,赶着驴车满载而归。   “一个蛋,两个蛋,三个蛋……”   乔茗茗这回是坐在车后斗上了,兴冲冲地数着篮子里的鸡蛋,每数一个就放进空间一个。   最终往空间里放了五十个鸡蛋,而竹筐里还剩下四十七个。   啧啧,不愧是养鸡大户,黄庄果然多蛋!   旧牛棚。   还没进入院里,夫妻俩站在门口就听见里头有彰彰咯咯咯的笑声了。   没一会儿,衡衡也哈哈笑。   “呦,玩得还挺好!”   乔茗茗惊诧,竟然没哭呢。   她下驴车,“吱呀”一声推开门,宁渝把驴车的木架子拆下来,乔茗茗就拉着驴进院子。   “我回来啦!”她喊道。   衡衡跟个炮仗似的冲出来,脸上满是笑意:“妈妈,我和舅舅在玩儿斗纸。”   乔茗茗好奇:“啥叫斗纸啊?”   “就是、就是有纸片,好看的纸片,然后用手去拍,舅舅总能把它拍翻,我比不过他。”   “不过我进步了呢,我一开始一片都拍不起来,现在能拍起来两张纸,偶尔能三张!”   衡衡挺起胸脯,无比自豪。   乔茗茗秒懂,这她也玩过:“不错啊,你手小能拍起来两张就很不错了,往后肯定能超过舅舅的。”   她小时候玩三国玩水浒都玩过,还收集过好几套的纸牌呢。   衡衡又看向宁渝,宁渝也特别用心地夸赞了他一番,听得里头的乔小弟醉醉的。   这要是换成他,他小时候敢玩这个,还跑去找老爹老娘炫耀,是要吃竹笋炒肉的!   可瞧瞧这俩儿缺心眼的爹妈,竟然还夸起来,一个赛一个夸得夸张。   乔茗茗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难怪衡衡和彰彰笑得这么欢,原来是在玩这个。   然而孩子就是孩子,刚刚还笑得脸颊红扑扑呢,可当看爸爸妈妈的那一刻,彰彰嘴巴一瘪,两只手抹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小丫头,还翻个身,屁股朝外,趴在被子上躲着哭!   “……”   乔茗茗看看宁渝,宁渝看看乔茗茗。   你示意我,我示意你。   谁做饭,又谁安慰啊?   两人异口同声:   “一二三,锤子剪刀布!”   宁渝顿时开怀笑出声:“好了你输了,安慰孩子去吧,乖啊!”   说完,拿着东西跑去厨房。   乔茗茗:“……”   她呲牙,她跺脚,她气得张牙舞爪!   咋说呢,要是不猜拳就好了。   猜输了,她反倒一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还吐不出去。   靠,好憋屈……   她为什么五次猜拳四次输,回回输还回回爱猜啊。   乔茗茗咬着唇走到床上,抱着闺女儿边走边安慰,咋想都想不通。 第71章 茶油上市   晚上, 吃的自然是羊蝎子火锅。   冬天大约是最适合吃羊肉的季节,新鲜的羊肉处理好后没有膻味,和用霜打过的萝卜一起去炖,在这寒冷的天气中, 羊肉暖身, 萝卜又下火, 两者融合正好汤醇味香,馋得人口水直冒。   屋里火炉上的砂锅咕噜咕噜响,羊肉炖萝卜的香味就在房间中弥漫。靠近床边的两扇窗户都给打开了, 这样香味就不会飘到床上去。   除了羊肉外,宁渝还做了道冬笋焖鸭肉。   鸭子不是芦苇荡里捉来的野鸭, 宁渝今年暂且只捉一次。为啥只捉一次?不是他不想去了, 而是今年芦苇荡那边属实看得有点紧。   苹果说是有好几个新来的知青去捉野鸭,其实捉那么一只两只人家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新来的知青里边有个能人,抓鸭子能人。这人懂得下套,一口气能抓个六七只!   乔茗茗听了后就搞不懂了, 你懂得抓不懂得藏, 是打算做一锤子买卖呀。   关键你这一锤子买卖也没吃到口就被人发现了,图啥呢这是。   如今芦苇荡的岸边建了好几处小房子, 说是村里有人在这轮班驻守,这无疑给想捉野鸭的宁渝带去不少困扰。   他思虑过后,想想还是放弃。   为了几只野鸭被抓不值当,太丢脸。   那今天家里的鸭子是谁的呢, 是舅爷送来的。   这老头儿更是能人,他竟然在山上的一处山谷中养了好几头鸡鸭。   和隔壁黄庄的大规模养殖不一样, 他就养几只, 还瞒得特别好。   直到昨天给乔茗茗和宁渝送来鸭子时, 才“嘴快”且“不小心”地透露了这件事儿。   乔茗茗有理由怀疑,周队长估计都不知道舅爷干的这事儿。   至于他为什么会不小心透露给他们,绝对不是因为他大嘴巴保不住秘密,许是因为想让乔茗茗和宁渝若有办法也去山上养几只。   乔茗茗和宁渝挺动心的。   山上那么大,悄悄的来确实有办法养。   至于说被人发现了咋办?   发现就发现呗,这玩意儿就跟赌博似的,发现了人家就拿走喽,查不到你身上来。   但若是没发现,你就能收获好几只鸡鸭和它们的蛋蛋。   舅爷送来的鸭子还挺肥,半边鸭就能做出一大锅的竹笋焖鸭,那味道刚进来时竟然把羊肉的味道给盖了过去。   接下来又来了一道清炒大白菜以及五花肉炖粉条。   主食就是饺子和汤圆了,这些肯定也吃不饱,所以又把早上剩下的饭给热了热。   宁渝和乔小弟两人跟大胃王似的,再多的饭好像都能塞进肚子中。   暮色四合,雪花还未停止。   天上下着大雪,厚厚的云层把星星和月亮遮挡得彻底,屋外漆黑一片。   冬至日就在漫天飞雪中悄然而过。   时间在一日日中过去,冬至后没过多久就是腊八。   俗话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这是许多地方的俗语,表示过了腊八节后年就要到来了。   家里该大扫除,该做年货,该买年货……反正家家户户又忙碌起来。   要说今年有什么不同?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对于上阳村的人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能在公社和县城的供销社中发现自己村生产的山柚油。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周三叔,他最近总往公社县城里跑,因为苹果怀孕了。   因为这事儿,乔茗茗对杨大夫的佩服又上升了一大截。   那日是小寒,苹果来家中找她烤火说话。正巧杨大夫又给她送菜来,只一照面,杨大夫便眉毛一蹙,对周苹果道:“苹果伸手,我给你把个脉。”   当时乔茗茗正躺在火塘边的竹椅上,听到这话愣了愣,然后坐起身。   周苹果也懵了,就这还不忘扒拉她藏在火塘里的红薯,问:“咋啦?”   乔茗茗有些担忧,说:“你先伸手让杨姨看看嘛,人家看完了自然会告诉你。”   周苹果呆呆点头,把手伸出去。   乔茗茗聚精会神地看着,大约过了半分钟杨大夫笑笑说:“估计是怀孕了,40多天吧,你最近自己注意点。”   周苹果瞠目结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是吧,这么快的吗?   她妈说当年怀她时都是结婚三年后的事儿了,周苹果总觉得自己还能潇洒个两三年呢。   乔茗茗同样又惊又喜。   喜是为了苹果而喜,惊呢,则是被杨大夫这瞅人就怀孕……不是,瞅瞅就能看出怀孕的医术震惊了!   娘嘞,好神奇啊。   乔茗茗咂舌:“杨姨你是咋看出来?”   杨大夫:“熟能生巧了呗,见多了就能看得出来。”她说着指了指铁网上的桂圆,“这个记得少吃点,尽量都别吃。”   乔茗茗忙把桂圆夹到自己这边,立刻道:“我吃我吃,我肯定不给苹果吃。”   周苹果着急:“杨姨,我刚刚吃了。”   “没事,吃得不多就没关系。”杨大夫边说边往外走,“下雪天,你回去记得小心点。”   乔茗茗大声道:“我让衡衡找唐际秋去!”   说着往房间里喊一声:“衡衡,去把你小唐叔叔找来,找不到就找你周三爷爷。”   “好!”   衡衡很快把唐际秋找来,傻不愣登地把周苹果给接了回去。   自那天开始,乔茗茗就经常听到唐际秋和周三叔到处买肉买鸡蛋的事儿。   这次怀孕怀的有些不巧,大雪使得去公社和县城的路十分不方便,所以赶集也不是次次都去而是半个月去一趟。   周三叔一看这样不行啊,干脆自己赶着车到处去买东西。   今天去公社,明天去县城。   去着去着,就见村里的山柚油在供销社里悄悄的上新了。   他回来把这消息透露,等他再去县城时就一大波人也想跟着去。   乔茗茗心痒痒,也想去。   这日,夫妻俩吃完早饭,对视一眼,把彰彰往小弟怀里一塞。   然后呢?   借口要去找舅爷,跑了!   等到小弟反应过来时,乔茗茗和宁渝早已登上了去县城的马车。   村里也有马的,最近马没有什么用处,驴还得在豆腐坊磨豆子呢,所以闲着也是闲着的马儿就被套了车架,承担着运载村民们出行的任务。   马车上有个厚厚的大黑蓬,可遮风挡雪,把车尾边儿的帘子一拉,半点风都吹不进来。   乔茗茗和宁渝就坐在角落,听着叔婶儿们聊天说话,在几个小时的摇摇晃晃中终于到达县城。   “哎呦,宁渝扶我,我腿麻了。”   下车时,坐了几个小时没动弹的乔茗茗露出痛苦面具,扶着旁边的棍子下不了车。   宁渝把手放在她的胳肢窝下,一用力就把她从车斗上给抱了下来。   乔茗茗下车后用力跺跺脚,又松快松快全身,这才舒服不少。   她边走边感叹道:“从村里到县城的路确实该修修,修完之后少说能把路程缩短半小时。”   宁渝笑了笑:“不止呢,如果从茶树丘那个地方通过去,怕是能缩短一个小时。”   要是再把路修平坦些,修大些,一个半小时许是都不在话下。   乔茗茗好奇:“那为什么当初不从茶树丘那边过呢,要走竹林那条路?”   “谁知道呢,这路好早之前就是这样,当年许是隔壁县城发展得更好,我们现在走的路其实很方便去隔壁县城。”   乔茗茗思考片刻,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不过往后要想发展,修路是必要的,修一条能大大缩短去往县城的路更是必要的。   说着,两人到达供销社。   临近过年,供销社里每天人都很多。当年乔茗茗在供销社上班时,每到过年这段日子,都得累得瘦了三四斤。   在这里工作不是只要当售货员就行的,货来了还得搬东西,货进仓库后还得清点数目,清点完了才能上架。   不仅如此,每天还得打扫卫生。   平常清闲,可过年嘛,人来人往的。供销社里的东西卖的快,你补货自然也得快。同时地上脏得快,你还得勤勤去扫地。   不补货不打扫的话,主任是得骂人的,主任骂起人来也是很厉害的。   乔茗茗还算不错,没被骂过。   她的有个同事可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反思报告都不知道写了多少份。   以至于乔茗茗供销社的工作没了后,主任特别不舍甚至有点难过。   乔茗茗是他手下最得用的人了,这么走了他都差点心梗。   首都供销社中人多,县城供销社中也不遑多让。   乔茗茗和宁渝站在门口,盯着供销社外边的墙上贴着的单子看,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单子上写着的“上阳村山柚油”几个字。   后面还特意备注:山柚油产自本县阳里公社上阳村,营养充足,味道醇香,远销首都。   不错啊!   这就是广告啊!   要不怎么说乔茗茗压低价格都得把山柚油送进上供销社呢,原因就在供销社会帮你扩大品牌知名度上。   瞧瞧,两人才站在这一会儿呢,就听到里头“来半斤山柚油”的声音起码响了三次。   多数人都是半斤半斤的买,也有不少家里财政宽松的能够买上两三斤。   乔茗茗和宁渝好不容易挤进去,就见到卖油的柜台前挤满了人。   “今年来的油好像没有去年多,我记得去年的香油都有一大桶。”   “花生油也不多嘞,我都没买到多少,只能找在公社的亲戚换两斤。”   “山柚油是啥,咱们没吃过也不晓得好不好吃,价格比花生油要贵些。”   “能吃!我邻居在罐头厂,他们从去年开始年节福利里就有山柚油了,还真别说,这玩意儿拿去烧鸡特别好吃,那味儿我闻了都馋,我邻居说这油就是不拿去炒菜都能当蘸料用。”   “那买半斤来尝尝,说是卖去首都了,我们这儿竟然也有东西能卖到首都去。”   许多人都被“远销首都”几个字吸引得激情下单,心里好奇得紧。   懂行的还晓得山柚油还是一味药材,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等等功效。   于是道:“我买回去倒不是为了吃,小孩要是磕了碰了拿这个揉一揉还挺好。”   反正你买半斤,我买一斤,山柚油卖出去的速度竟然和芝麻香油差不多。   买得最好的是花生油,其次就是芝麻香油了。而知名度最低的山柚油竟然能和芝麻香油买得差不多快,可见人们并不抵触山柚油。   乔茗茗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山柚油有特殊香味儿,然而各人口味天差地别,她不奢望所有人都是回头客。   但好多人都愿意去尝试,那么回头客自然就能多起来。   站在人群中,她微抿着唇。   宁渝问:“你在想什么?”   乔茗茗:“得继续扩大种植才行。”   她强压着各种念头,现在还不到扩大市场的时候,因为他们的货不够。   哎!事儿太多了。乔茗茗抓抓头发,出门后长呼出一口气。 第72章 修收音机   就在屏北县供销社山柚油上市时, 其他地方也陆陆续续把山柚油摆上商品架。   除去上阳村人外,最关注此事的是县委大院的姜书记。   姜书记坐在办公室里,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在仔细观看。   看完思虑许久,直到门外有敲门声传来时他才蓦地回神。   敲门的是刘新, 进门后道:“书记, 隔壁远宁县的竹编制品今年还是没选上。”   姜书记惊讶:“竟然没选上?我记得这次远宁县花大力气了吧, 不是说还编出什么能装水的竹篮吗?”   刘新点点头:“最后的手续卡下来了,说是品类重复,会场里有草织品也有竹编, 创新方面上不够。”   竹编想要卖得好,不仅得好用更得好看。   准确来说, 是有艺术性。   在刘新看来, 艺术性这东西还挺难的。乡下的老农们想做出具有艺术性的作品,必须得是天生就有天赋才行。   就像余水县的那位木匠杨,这人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学历都只有小学四年级, 但做出来木雕灵气逼人, 就是他看了都想买。   木匠杨一个人带了整整十个徒弟,带了六七年后徒弟们也陆陆续续出师, 这一出师,直接就把整个村的产业给带动起来。   他们村叫梨花村,满村的梨树。   梨树不是用来结果的,而是雕木头的, 除此之外还种植了许许多多的木头,例如香樟木黄杨木等等。   从三四年前开始, 梨花村的木雕和家具就闻名全绵山。如今梨花村做的木雕柜子, 就是整个绵山市唯二登上广交会的产品。   单单是这个名头, 就能让梨花村的家具销往首都海市等大城市。   刘新心里这般想,沉思过后的姜书记开口问道:“上阳村的山柚油在供销社卖得如何?”   “还不错,我父亲说前几天一桶油两天就售卖完,速度都能和花生油差不多。之后稳定下来也能三四天一桶,不少都是吃了觉得不错然后回头来买的,可见咱们这里对山柚油的接受度比较高。”刘新想想道,“许是因为新奇,不少人还愿意买罐装的当年节礼。”   姜书记回忆片刻,真别说,自己家里就摆着两瓶山柚油,妻子说是同事送的,还在纠结着要回送什么回去。   他心稍稍放下,道:“你帮我也去买六瓶山柚油来,我过两天去趟市里。”   刘新点头应下。   书记这是要去拜访人,还是带山柚油去拜访人。   山柚油有潜力,书记自然就会拉一把,如果连本县城的老百姓都难以接受山柚油,他怕是还会多考虑考虑。   姜书记这么一去,明年上阳村想将山柚油卖往市里就会顺利许多。   刘新出门,将门关上,姜书记就往椅背一靠,翻出笔记本来把明年开春要去上阳村视察的事儿给先记下。   姜书记的想法远在上阳村的乔茗茗暂且不知,她这会儿正把房间的门窗关上,又把草席铺在地上,将帽子给彰彰戴上让她学走路。   房间中,光线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只见彰彰两只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椅子,动也不敢动。   小孩儿满脸严肃,脸蛋紧紧绷着。   乔茗茗站在草席的一端伸着手鼓励,笑笑道:“来,彰彰走过来,来妈妈这里。”   彰彰眉头皱起,嘴巴一瘪就想哭。   “过来嘛,自己走过来妈妈给你吃蛋糕。”   说着,乔茗茗又拿了块宁渝今天早上烤好的鸡蛋糕吸引她,冲着她摇了摇。   彰彰确实有被吸引到。   但这小孩别看平时跟小牛犊子似的精力旺盛,性格又虎。但在这种时候她又过于小心谨慎,一步也不敢往前迈。   “妈,妈、给吃!”   彰彰抓着椅子,特别谨慎地蹲下,她这是想坐在草席上爬过来。   乔茗茗不厌其烦地招手:“不可以,走过来妈妈给你吃,你爬过来就……”   她掰一小块蛋糕塞到自己嘴巴里:“你要是爬过来妈妈就全吃了哦。”   彰彰屁股一坐,两只手抹上眼睛,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就想哭。   “不许哭,自己走过来才能吃。”乔茗茗干脆坐下,又掰了一块蛋糕边吃边说。   衡衡看不下去,放下书本从床上跳下来,站在彰彰身边认真说:“小妹,遇到困难不能哭的哦,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学哥哥,哥哥走一步你也走一步。”   说完,又看着乔茗茗。   他跟个小大人似的,无奈道:“爸爸说让妈妈你别教,你怎么又教啦。”   嘿!小屁孩还教她这当妈的做事。   乔茗茗盘着腿:“我教怎么了?按照你爹的办法,你小妹一岁半了估计还不会走路。”   她这几天闲着没事干,都在家里教彰彰走路,彰彰胆子小不肯走,乔茗茗就用各种吃的玩的来引诱她。   哪里想得到这孩子比起吃东西,更怕摔!   乔茗茗教了三天,三天都不肯自己走,只要你一松开她就站在原地死活都不动。   宁渝心疼闺女,天天出门前都得来一句:“你今天千万别教,等我有空了我会教。”   嚯!乔茗茗觉得这就是看不起她!   她非得悄悄教,然后惊艳孩子爸!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努力三天,半点进度都没有,乔茗茗欲哭无泪,不得不承认她真不行。   都说凡事不过三,今天是第四天,她心说这是最后试一次,不行她就放弃。   于是今天早上让宁渝给做了鸡蛋糕,彰彰最爱吃这玩意儿了,没想到半点用处都没有。   衡衡还在彰彰身边努力演示:“小妹站起来,咱们扶着椅子,对就是这样,慢慢站起来扶着……”   在他的指导下,彰彰轻轻抽泣着,眼睛红通通地站起来了。   乔茗茗一激灵,赶紧伸出鸡蛋糕。   结果下一秒   duang!这小孩儿又坐了回去。   乔茗茗:“……”   行吧,不走就不走吧。   她叹声气,爬过去掰一小块蛋糕塞到彰彰嘴巴里去。   彰彰立刻停住了哭声,嘴巴动啊动,认真地品起了蛋糕味儿来。   “妈,要,吃!”她激动得挥手,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笑容就又出来了。   乔茗茗就又塞了一块,喂了几次后,干脆把蛋糕都给她,让她坐着自己吃。   行吧,走路虽然还不会,但说话却贼溜,瞧瞧这“要啊”“吃啊”的说得多好。   吃完后,小孩儿就搂着妈妈的脖子站起来了,露出小米牙笑了笑,并且献上几个带着不明液体的吻。   唉!   带娃不易,茗茗叹气。   cut!第四次……失败!   外面的风雪好似停了,太阳久违的露了出来。   乔茗茗给两个孩子换上更厚的衣服,带着两人出去走走。   去哪呢?   去砖窑找兄妹俩的爹。   最近村里人都爱往砖窑跑,在这寒冷的冬天里砖窑附近无疑算个温暖的地方。   砖窑的工作并未停下,秋收结束的一个星期后,周队长就统计愿意在冬天里到砖窑中干活的人。   乔茗茗本来还以为人肯定不多,毕竟大家忙碌了一整年,都想猫冬休息休息。   在家躺着不好吗?   去礼堂和人聊天不好吗?   边烤火边下象棋边吃板栗不好吗?   生活如此美好,怎么还会想着去砖窑里面干活呢!   结果人贼多,这事儿是早上八点通知的,通知是8点10分截止的。   周队长甚至截止了报名,还是有人跑去问他!   乔茗茗实在想不通,都不休息的吗?   当时卓寻雁也在场,她和乔茗茗简直是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傻孩子还傻乎乎地问了出来。   “休息啥,干活的时候啥事没有,我一闲下来就腰酸腿酸全身酸。”   “砖窑的活又不算重,大冬天的那里的火一整天烧个不停,半点都不冷。”   “一天能有四工分呢,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砖烧出来也是咱们自己用,你不烧我不烧咱们都不烧哪有砖用呢?”   “能卖钱嘞,少烧一天得少卖多少钱,想到就心疼。”   众人皆这么道。   于是这会儿,村里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而砖窑那边却热火朝天,烧砖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乔茗茗走过去,一阵阵热浪朝着她席卷而来。随着她的靠近,温度也越来越高。   宁渝站在边上,手上拿着表格本。他眉头微蹙,时而低头在纸上写几行字,也不知在记录些什么。   衡衡冲过去,“爸爸!”   他抱着他爸的腿,宁渝低头一笑,然后转头就望向乔茗茗。   乔茗茗站在原地,宁渝朝着她走了过来,笑笑问:“大冷天的,你咋来了?”   说着接过她怀里的彰彰,掂量两下:“我闺女真重,要累坏妈妈了。”   彰彰手里还拿着鸡蛋糕呢,竟然还掰下来一块塞到她爸的嘴巴里,然后笑嘻嘻的。   乔茗茗嫉妒了:“妈都没有!”   彰彰犹豫两下,也塞一块给她,撅着嘴巴好像在控诉:“吃!”   意思是,你早就吃了,吃好多了。   乔茗茗:“……”   得,这闺女儿真得拿来打屁股。   宁渝再次被这对母女逗笑,拉着乔茗茗往砖窑方向走去。   “小乔来了,今天没钓鱼啊?”   乔茗茗尴尬笑笑:“没呢。”   她闲着没事儿干时也会去钓鱼,结果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吹着冷飕飕的寒风在湖面上坐了半天,愣是没有钓到一条鱼。   连续钓了好几次,皆空手而归。   她这烂手气在全村都出名了,如今三个人见了她有两个都得问一句:   小乔钓鱼没?   钓了多少啊?   不会又是一条都没有吧?   乔茗茗觉得好丢人,这才在家里待着教彰彰走路不出门。   宁渝笑笑说:“叔,是我们家鱼竿有问题呢。”   “……哦,原来是鱼竿有问题。”   乔茗茗冲宁渝翻了个白眼,又踢他一脚,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说话间,有一座砖窑可以开炉了。   大伙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乔茗茗紧紧盯着那炉砖头。   “嚯!青砖成了!”   人群中立刻传出欢呼声,随即有人去数青砖数目,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乔茗茗好奇问:“这次为什么烧青砖呀?”   宁渝拉着她边缘站,“这批砖是要卖给公社的,公社那边要青砖。”   他最近被周队长拉到砖窑来,就是为了教大家生产青砖。   乔茗茗眉头一扬:“卖出去?卖多少?”   “嗯,我想想。”宁渝沉思道,“大约要卖四五炉吧,扣除成本估计能挣七百多。”   乔茗茗心中立刻计算,这也不错。   其实他们村砖窑的这种规模,在原料不甚充足的情况下,一个月也就只能烧三窑。   而村里总共有两个窑,所以合起来就是六窑。   一个月呢,那就是至少挣800。   等村里的房子都盖好了,砖头都可以卖出去了,每个月砖窑就能有800利润,一年下来近一万。   我的天,巨款啊。   难怪周队长如此重视砖窑,要不是砖窑污染太大他还想盖第三座。   宁渝凑她耳边说:“我估摸着砖窑的钱就是用来修水渠的了,志斌叔对修水渠这件事很上心,只要把水渠再规划出几条来,就得一直往水渠里头投钱,这样的话志斌叔就得搞钱,也不怕他就任后不重视砖窑山柚油和山葵了。”   乔茗茗面露震惊。   厉害啊,你这是给人家面前挂胡萝卜啊!   啧啧,阴险,真阴险。   难怪宁渝前段时间一直在琢磨着村里的水渠呢,整天拿着地图看,原来是在搞这出事。   宁渝笑得颇为志得意满:“水渠嘛,多修总是没错的,修得越多越好。”   乔茗茗不明白:“可是你为什么非盯着水渠呢?”   宁渝把手伸到她的手套里,觉得她的手有点凉了,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暖暖。   低头说:“也没为什么,就是搞个实验。”   宁渝思虑道:“到时候咱们家后山下的水渠一挖通,后山那块地或许可以拿来种果树。”   “哎?”乔茗茗对果树倒是有点兴趣,上阳村山多,山里的野果树就多,但正儿八经的养在村里的果树却没多少,“打算种什么果子?往后咱们村自己有果子了,也不要总去隔壁县买秋梨。”   宁渝:“种桃子吧,要不然种橙子也行。”   乔茗茗想起流汁的橙子和水蜜桃,咽了咽口水,这两种水果她都爱吃呢。   宁渝反而叹气:“想搞优良树种倒是有点麻烦,还是得多查查才行。”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一件事:“周三叔今天又去县城了,我托他帮我拿了个东西,也不知他这会儿回来了没有?”   乔茗茗点点头:“回来了呀,我刚刚来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是吗。”宁渝说着把彰彰给乔茗茗,又把手上的表格本交给在人群中的程连虎,然后提溜着儿子的衣服,“走吧衡衡。”   衡衡两只腿在空中晃悠:“不嘛,我还想再看看。”   宁渝:“不行,这里乱糟糟的,回家吃鸡蛋糕去。”   说着,他愣是把衡衡抱起来,直接架在肩膀上。   衡衡顿时惊呼出声,然后开怀大笑:“好玩儿好玩儿!”   彰彰“哇”地一声又哭了,“爸爸,爸爸!”   她朝着她爹伸手,嫉妒得人都要凌空蹦起来了。   她爹没理她,她就转头看乔茗茗,咬着手指,一副“妈妈你也可以吧”的表情。   乔茗茗气鼓鼓:“你看我干啥,你妈我也想这样!”   彰彰呆了呆,也不知是不是被老妈吓到,抹抹眼睛,反倒不哭了。   前方的宁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乔茗茗撇撇嘴,嘴角也不禁上扬。   一家人两大带两小来到周三叔家,着实把在正屋里给未出生的外孙做婴儿床的周三叔吓一跳。   周三叔惊讶:“够整齐的,这是来干嘛?”   宁渝:“三叔,零件。”   周三叔:“哎呦,我都要忘了。”他连忙起身,打开桌边的一个抽屉,“你的零件。”   乔茗茗好奇:“收音机的零件?”   “收音机?”周三叔更惊讶了。   宁渝“嗯嗯”点头,“之前家里不是买了一个废旧收音机吗,结果有个零件坏了没配,就只能托收购站的老张再去市里帮忙买买。结果这零件异常难找,一直等到年底了才找着。”   周三叔连忙说:“修好让我听听。”   宁渝笑笑:“成!”   说完,一家人就又离开。   走的时候衡衡还抱了一把周三叔自己家种的水灵灵的韭菜,然后还非得再坐到他爹的肩膀上,让他爹头顶着一把绿韭菜从周三叔家走回家。   乔茗茗憋笑,一路憋笑。   回到家后,宁渝立刻就全身心地扑到修收音机中。   乔茗茗看了看家里的菜,拿着韭菜到厨房准备开始做饭。   早晨没剩下什么菜,乔茗茗就用这把新鲜的韭菜炒了个韭菜鸡蛋,再用前几日炸的丸子做一个焖丸子。   家里面也没有别的菜了,几斤羊肉都放在空间里,得留着过年再吃。   山上猎来的野猪肉全部吃光,用野猪肉包了不少包子,以后出远门时可以当做干粮吃。   于是今天中午就两个菜加上一碗紫菜鸡蛋汤,另外给彰彰单独做点饭就成了。   宁渝还在屋里修着,他拿着螺丝刀拆了又安安了又拆。   终于,当按下开关,收音机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后,夫妻两人的心里都着实振奋起来。   乔茗茗分外惊喜,一手举着筷子一手拿着调羹:“可以啦?”   宁渝把耳朵贴在收音机上,点了点头。   衡衡第一时间松开妹妹,蹬蹬蹬地从床上跑下来,也学着他爸把耳朵贴在收音机上。   几秒钟后,只听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嗒嘀嗒,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清晰。   衡衡眼睛特别亮,脸颊都激动得红了,不可思议地指着收音机说:“孙爷爷要讲故事了对不对!”   乔茗茗和宁渝对视一眼,这小孩记性真不错,还记得孙爷爷。   他们还在首都的时候,衡衡每天都要听孙爷爷讲故事。   宁渝揉揉他脑袋:“应该是吧,咱们边吃饭边听行不?”   “行!”衡衡乐不可支地原地蹦好几下,把彰彰都给逗笑了。   一家人吃着饭,收音机就这么开着。   收音机里的西游记被孙爷爷娓娓道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故事令人不禁心头一酸。   上一次听的时候他们还在首都,如今……却也很幸运,全家团聚,还多了个彰彰。   衡衡听得如痴如醉,托着腮笑得不停,随着情节的深入他脸上表情同样变化莫测。   宁渝洗完碗,乔小弟来了,舅甥俩头凑着头还在听着。   “走吧。”宁渝拉着乔茗茗。   乔茗茗:“去哪儿?”   宁渝拎起木桶和鱼竿,笑笑:“钓鱼呗,替你一雪前耻。”   乔茗茗:“……”   好借口,你肯定自己想钓鱼!   两人走到门外,宁渝突然蹲下。   “又怎么了?”乔茗茗幽幽问。   宁渝转头看她:“上来呀,我背你。我也不好把你放在肩膀上,那我就背你吧。” 第73章 小乔劝学   乔茗茗愣住, 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   她指着宁渝,刚想说什么,就对上宁渝那调侃的眼神。   乔茗茗又把嘴里的话给吞了回去,眼睛往上挑, 嘴里哼哼地趴在宁渝背上。   当宁渝把她背起来稳步往前时, 她咕哝:“坐也行啊……”   呼啸的寒风把声音吹散, 宁渝大声问:“你说什么?”   乔茗茗喊着回答:“没什么!”   她嘴角上扬,笑容越来越大。   她左手拎着木桶,右手抓着鱼竿, 两条腿也在空中晃啊晃,冰天雪地中夫妻二人背影重叠无比和谐。   十分钟后到达上阳湖, 湖面上有不少人也在凿洞钓鱼。   上阳湖通着阳里河, 周队长每隔几年都会往湖里下鱼苗,所以湖里的鱼还算多,每年撒网捕捞后村民们就能自己用自制渔网捕鱼了。   和其他地方不同,村里并不禁止捕鱼, 因为你这时候已经网不上来几条鱼了, 甚至还比不上钓鱼。   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湖边垂钓,有时半天下来都能有两条。   特别是冬天, 冬天的鱼好像还会更为肥美些。   宁渝经常来,在湖边小屋里有他的专属小板凳。   找其他人借个凿冰工具,凿出两个洞来后就坐着钓鱼。   时间渐渐流逝。   乔茗茗不太坐得住,又是起身跺跺脚, 又是转身扭扭腰。   宁渝瞧着她,仿佛懂了她的钓鱼运气怎么会那么衰。   这鱼竿动个不停, 没两分钟还叹一次气, 他是鱼他也不上钩。   很快, 宁渝钓到第一条鱼。   乔茗茗“嚯”了声,把自己鱼竿放到一边,凑到他那边看。   “好大的鱼,这得有两斤多快三斤了吧。”她惊叹道,仔细瞅瞅,“是花鲢。”   咦,花鲢刺多,还有土腥味,她不爱吃。   宁渝无声叹气,推推她:“没有快三斤,估计就两斤出头,这不算大,钓你自己的去。”   乔茗茗扁扁嘴,回去了。   她坐下,把厚厚的围巾拉到鼻子上。   没过一会儿,觉得呼吸困难,又放下鱼竿把围巾拉下去整理好。   宁渝:“……”   五分钟后。   乔茗茗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挠了挠脸。   鱼竿从她的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反正鱼竿在一只手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   宁渝默了默,小心翼翼地挪动小板凳,决定离她远一些。   正当宁渝觉得鱼竿有动静时,乔茗茗忽然激动喊:“我知道了!”   她一拍大腿,目光灼灼道:“花鲢可以拿去焖煮,然后放点酸笋西红柿和豆腐泡,这样炖出来绝对好吃!”   宁渝一哆嗦,于是乎冰湖里的鱼竿又没了动静。   “可惜现在没有西红柿,哎可惜可惜,往后千万要记得做点西红柿酱放着冬天的时候吃。”   乔茗茗仰天,兀自感慨。   他咬咬牙,彻底没话说。   还好茗茗有自知之明,晓得钓鱼时离其他人远一些,要不然她非得挨上好几个白眼。   乔茗茗还在那儿点头咂嘴,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赞赏。   “花鲢就得用酸笋来压,哎我记得芸芸有给咱们一坛子酸笋,不晓得被我放哪里去了。”   她说着还眉头微蹙,好像在思考。   宁渝额头上的青筋跳动:“咱们家总共就那么大,回家一找就能找得到,现在还是好好地安静地钓鱼吧。”   乔茗茗嘟囔:“你嫌我吵?”   宁渝听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但他嘴上却快速道:“没嫌,我就是怕你把鱼吓跑了。”   “那不就是嫌了吗?”   乔茗茗转身,背对着他,用背影表示不跟他说话了。   宁渝微微松口气。   一分钟的沉默后,他的鱼竿又动了。   利落地拉动鱼竿,只见有一条三斤的草鱼从湖中跃起,身上的鳞片和水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嚯!”   远处有人吹声口哨,赞叹:“宁渝厉害啊,这条鱼够吃一天了,湖里可少见这么大的鱼。”   宁渝谦虚应两声。   乔茗茗还是给他一个背影,特别硬气的不理他。   可心里也奇怪,明明他们的冰洞都不超过一米,怎么就宁渝能钓到鱼她却钓不到。   乔茗茗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在宁渝钓上来第三条鱼的时候,她又蹬蹬跑过去看了。   “是什么鱼?”乔茗茗问。   宁渝有些遗憾,这姑娘生气是不会超过半小时的。她再多气会儿,自己恐怕还能钓上来第四条。   “还是草鱼,两斤多重。”   乔茗茗咽咽口水:“做酸菜鱼吃吧。”   宁渝:“等等,你刚刚不是还说要用酸笋和豆腐泡煮花鲢吗?”   乔茗茗认真道:“今天吃酸菜鱼,明天再吃酸笋花鲢。”   行吧,宁渝又把她推回去。   乖乖坐着,自己琢磨吃的去吧。   乔茗茗正想着趁着炸豆泡的功夫要不要再做点豆腐酿时,宁渝又再次拉动鱼钩。   “不会吧,江团鱼!”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什么什么!”乔茗茗迫不及待挤过去,“江团鱼吗?怎么会是江团鱼?这里应该没有江团的啊,我记得江团是长在江河里的。”   宁渝瞬间嘚瑟:“可我就是钓到了。”   掂量着,还足足有四斤多重!   乔茗茗脸颊红扑扑,隔着手套“啪啪啪”的鼓掌!   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崇拜道:“宁渝你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宁渝心蓦地就软。   这姑娘总能不吝啬给他赞赏。   太阳即将下山。   天色渐暗,夫妻两人满载而归。   嗯,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其实是宁渝满载而归。   一个下午,宁渝运气大爆发似的竟然钓到了五条鱼,里头竟然还有一条江团,这一条江团就可以秒杀其它的鱼。   乔茗茗拎着的空桶也有了用处,至少宁渝桶里装不下去,还可以装到她的桶里去。   宁渝转头看她一眼,这姑娘后知后觉地又不爽起来了。   “我觉得河里的鱼跟我有仇。”她说。   宁渝憋笑:“咱们钓它是为了吃它,它当然跟你有仇。”   乔茗茗不解:“那为什么总上你的钩?”   宁渝笑死:“吾非鱼,不知也。”   乔茗茗:“……”   滚吧。   她气冲冲地回家了。   乔小弟一点都不意外他姐没钓到鱼,他姐那德行钓到了才是奇事儿。   但他特别意外,他姐夫能钓到这么多鱼,竟然没被他姐影响。   乔小弟凑过去,挑挑眉:“姐夫,有什么秘诀吗?”   宁渝微笑:“不要理,不要动,无视她,尽量保持镇静。”   乔小弟心说,难怪你能钓到。   乔茗茗把鱼放到水缸中,转头疑惑地瞧着两人:“你们说什么呢?莫名其妙。”   宁渝脸不红心不跳:“在分享钓鱼经验。”   乔小弟:“……”   分明是在分享怎么在姐姐你的眼皮子底下钓到鱼的经验。   乔茗茗嘀咕两声,擦擦手说:“这玩意儿不就是看运气吗,还有什么好分享的。我去拿酸菜,你们谁来杀条鱼。”   乔小弟举手:“我来我来。”   比起带彰彰那小屁孩,他更愿意在这大冷天里杀鱼。   乔茗茗走到窗户边上,这里有好几个黑陶小菜缸,里头放着各种腌菜。   有程芸芸给的,有隔壁杨大夫给的,也有不少自己做的,而酸菜就是自己做的。   做酸菜的原料是芥菜,芥菜在每年的冬春两季收获,而家里这坛子酸菜就是用春天收获的芥菜做的。   腌制了大半年,脆酸十足,特别适合用来做酸菜鱼。   酸菜拿出来,放入水中清洗,然后切成小段放一旁备用。   乔小弟把鱼杀完和清洗完了,紧接着宁渝接过刀,熟练地把鱼去骨,然后片成薄片。   乔茗茗起锅烧油,宁渝就腌制上浆。   乔茗茗炸豆腐泡,宁渝就准备其他的配菜。   夫妻两人忙碌着,待到暮色四合之时,一大盆的酸菜鱼便做好。   酸菜鱼用的是近三斤的草鱼,里头放了滑溜溜的红薯粉和吸满汤汁的豆腐泡。   除此之外,还有家里发的豆芽,杨大夫给的青菜,以及刚从木头上摘下来的香菇。   一家人大快朵颐,吃得无比满足。   时间一晃而过,除夕将至。   今年的除夕和去年大为不同,多了乔小弟和彰彰。   彰彰马上一岁了,闹腾得厉害,平常要是没有乔小弟帮忙看着,夫妻两人有很多事都做不了。   作为知青的乔小弟在这个季节里应该是最闲的,他不需要上工,也不需要做什么年货。   那他平常干些啥?   “大家都在学习,我实在学不下去,干脆躲到你们这里来。”   乔小弟这般道。   乔小弟不爱读书,还在学校里上学时就不爱读。要说成绩多差也不至于,他好歹也是上到高中的,还没有被留级过。   但也没多好,学校上的是家附近的学校,老师就住在纱厂家属院里,平均每个月都得找赵琼花女士吐槽一遍乔小弟的学习问题。   从小学到高中,每一个老师都是说他脑袋很灵活,但心思却不用在学习上。   乔茗茗很怀疑这是老师对每个性格跳脱的孩子的统一话术,但家里的老爹老妈却坚信不疑,深深认为乔小弟聪明得很,可惜太懒了。   于是乔小弟成了兄弟姐妹中挨打挨得最多的那个,几乎是从小打到大。   估摸着也就是这么勤勤挨打,他才能顺利地从高中毕业。   乔茗茗算是明白了,这孩子就得让人拿着鞭子逼着才行。   于是说:“你躲到我这来没用,也是要看书的。”   乔小弟不信,躺在竹摇椅上,拿着刚炸好的粿片咔嚓咔嚓吃得欢。   他说:“拉倒吧我的二姐,你这里能有些啥书连环画吗?那我会看。”   他们姐弟两人……就是大哥也别说二哥,成绩都差不多。   乔茗茗:“???”   谁跟你差不多?   她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可以来个“偷偷惊艳所有人”的打脸戏码。   本来她还在纠结过两年恢复高考后自己参不参加,如今想想参加也不错,至少能看到不少令自己舒爽的表情。   乔小弟还优哉游哉的,乔茗茗走到床边,再蹲下身手一拉,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箱子。   宁渝正好从砖窑回来,见她拿箱子就问:“干啥呢?”   乔茗茗擦了擦箱子上的灰:“拿书,乔小弟我告诉你,你的日子没这么清闲了。”   乔小弟跳起来:“为啥!”   乔茗茗恨铁不成钢:“瞧瞧,你的同伴都在时刻准备着,你怎么能这么混吃等死呢!”   乔小弟:“姐啊,我有工作。”   “种田吗?”乔茗茗看着他说,“你能种来吃吗?你能吃饱吗?粮食能卖多少钱?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往后你若是娶妻生子,爸妈又老了,你靠种地顶个屁用。”   乔小弟嘀咕:“那我也没办法啊。”   他下乡了,也只能种地不是吗?   乔茗茗打开箱子,露出里头的书:“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时刻努力着,等机会来临时你才能牢牢抓住。如今虽说是取消高考了,可万一高考哪天恢复了呢?”   乔小弟探头一看,里头竟然都是中学的教材书,甚至还有各册练习题。   他顿时没了兴趣。   乔茗茗见此,叹声气:“哎,小弟啊我知道你也很烦看书,但你岁数小,如果你想做出什么大事业大成就,千万别放弃读书,逆境中也别忘记了学习。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干,多看点书总是不亏的对不对?”   二姐突然这么正经的跟他推心置腹,乔小弟微愣住。   她继续道:“有好学识才有可能有好学历,到时候你在家里无论说出多么离谱的话,无论提出什么意见,爸妈甚至别人都不会再给你一巴掌让你闭嘴,而是会好好听你说话。别人会尊重你,你会有更多的话语权和得到更多的机会。”   “就比如我……嗯,你姐夫,他要是没有大学生的光环,没有学历没有能力,村里人能信他说的话吗?程芸芸搞稻田养鱼失败了,为啥他说搞大队长就又同意让他搞了?”   “唉,再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   乔茗茗说得语重心长,乔小弟不管听没听进去,此时确实是沉默下来。   一旁摘帽子摘围巾的宁渝:“……”   他手一顿,也沉默了。   不对啊,这是他家茗茗不想看书时,宁愿陪着彰彰玩儿也不想看书时,他对她说过的话啊。   几乎一字未改!   宁渝幽幽看她一眼,乔茗茗眼神心虚地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随后又理直气壮起来。   怎么了!   用你的话怎么了!   你至于这么看着我吗!   大气一点好嘛,人家荀子的《劝学》为何能流芳百世,还成了必备课文,因为人家劝的是所有人呢! 第74章 新的主意   除夕。   被乔茗茗压着读了三天书的乔小弟今天誓死不肯再看书。   清晨, 他穿着崭新的衣服,兜里揣着几个红包来到旧牛棚。   他是掐着点来的,来得太早的话他二姐和二姐夫应该还大门紧闭没起床。   果然,他刚到时, 他二姐夫正在烧水, 还舀了勺淀粉出来准备做浆糊。   乔小弟乐呵呵地进门:“姐夫, 你是要贴对联吗?”   宁渝也笑了笑,点点头:“今年春节准备贴两副对联。”   乔小弟感慨:“城里都没咋贴,城里连鞭炮都没什么人放。我今天都是被鞭炮吵醒的, 咱们这里的春节看来挺热闹。”   宁渝:“这里的除夕都是这么热闹,你去拜拜没, 要不然等会儿跟着我们一起去?”   乔小弟震惊:“姐夫, 你信这个?”   这村里确实有挺多的奇怪的习俗,比如说除夕的时候要去庙里拜拜。   乔小弟今天早上被鞭炮吵醒的反应就与去年的乔茗茗和宁渝差不多。等他晓得要去上香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真是一村子的人才,胆大得要命。   项琪说:这里的过年天大地大, 祭拜祖宗和神佛最大。   又把前几年的事儿跟他说了, 乔小弟瞬间就觉得全村人英勇无比。   不怕死,且武德充沛!   宁渝无语:“拜拜总没错, 我奶奶的爸爸也是这里人。”   乔小弟拍拍脑袋,懊恼道:“我才想到这一茬。”   说话间,乔茗茗也出来了。   乔小弟又把注意力放在姐姐身上:“二姐你没做新衣服?”   乔茗茗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靠在门边说, 上下打量了一下乔小弟:“没呢,没找到什么好布料干脆不做, 你姐夫也没做。你这身衣服倒是好看, 自己做的?”   没看出来啊, 她小弟还有这个手艺。   乔小弟挺直腰板:“花了五毛钱找凤英婶子做的!”   乔茗茗:“嗯嗯,挺好。”   确实挺好,凤英婶子没糊弄他,怕这孩子接下来还要继续长长个儿,所以特意把衣服和裤子都做长了些。   刚撸起袖子准备洗漱,彰彰就醒了,还蹬着腿从自己的小床上爬到乔茗茗的大床上。   她摆了摆手:“小弟你帮我把猪肉放到锅里烫烫皮,我去给彰彰换衣服。”   这姑娘小心翼翼地站着,她也晓得自己站在床上摔倒了也不会痛,所以才敢不扶任何东西地站起来。   乔茗茗过去,抱住头发乱糟糟的她,拍拍她屁股:“小屁孩,怎么这么胆小。”   彰彰“啊啊”笑,抱着她的脖子不停地叫着“妈妈”。   乔茗茗心都软了,亲了又亲,她才说:“妈妈!吃!”   呃,好吧,这是想吃饭了。   衡衡两兄妹的衣服都是乔茗茗和宁渝亲自做的,彰彰穿的是粉嫩的碎花棉袄,裤子则是绿色裤子,显得她跟着水蜜桃似的。   乔茗茗再次绷不住了,给她换完后把这小孩儿按在床上,亲得她咯咯笑。   衡衡自己会穿衣,爬下床时衣服裤子已经穿好,他爱军绿色,就给他做了军绿色,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拿着他的木枪跑出门,不要说也知道他这是跑去找他的小伙伴炫耀了。   但凡逢年过节,小孩儿总是快乐无比。但他们这些大人,干活就得干得腰酸背痛。   宁渝贴好自己写的对联和福字,乔小弟帮忙刮好了猪皮毛,乔茗茗则将米糕啊米饼啊鸡鸭鱼啊这些东西放在篮子里,又把酒缸打开,舀了些米酒出来,准备去庙里上香。   就跟宁渝说的一样,她也不信这些,但拜一拜也没什么。   节日氛围嘛,也是一种仪式。   因为乔小弟也想跟去看看,乔茗茗就把彰彰抱到程芸芸那儿去,拜托她帮忙看一下。   “放心我没去,你中午来接彰彰都行!”程芸芸抱着彰彰迫不及待道。   乔茗茗笑了笑:“这小孩儿待不了那么久,我尽量半个小时回来,她最多半个小时就得哭了。”   都不用半个小时,乔茗茗出门时彰彰就一个劲儿地喊妈妈。   门外,宁渝和乔小弟在等她。   三人带着衡衡先去庙再去道观,咱也不晓得这种佛道都拜是什么拜法。   乔茗茗偷偷对宁渝说:“我觉得这有点广撒网的感觉。”   就是都拜,说不准总能拜个显灵的。   说完她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分析无比对。   宁渝:“……”   不是,你到底是信不信啊?   说你不信,你又在这里正儿八经地分析起显不显灵来。   说你信吧,你又在这尊佛像面前叨叨着这些事儿。   反正四人拜了将近一个小时,除了乔小弟分外虔诚外,这父母儿子三人仿佛都在游玩。   出了道观门,衡衡还跟乔茗茗咬耳朵,悄悄说:“妈妈,我跟你说,孙爷爷说世界上是没有神佛更没有鬼的。”   乔茗茗捏捏他脸:“那你还整天说着要当孙悟空?”   “是玩笑话。”衡衡认真说,“妈妈你别不相信,收音机里说了,只有人民才能创造神话。”   乔茗茗:“……”   “啪啪啪!”她鼓掌,“说得好!”   但是吧,你到底是哪来的错觉,觉得你妈深信这些呢?   回家的路途中,顺带把彰彰给带了回家。这小孩已经哭了两趟了,后来还是程芸芸把侄子侄女抱来放在床上和她一起玩,这孩子才彻底收了眼泪。   乔茗茗要抱她回家时她还不乐意呢,瘪着嘴,指着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嘴里嚷嚷着:“妈,玩!”   “那你在这里玩,妈走了?”   乔茗茗唬她。   彰彰又瞬间搂紧她的脖子,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话头一转:“妈,走!”   她手又指着门。   程芸芸笑得肚子疼。   太精了,这彰彰太精了。   今日大雪停歇,阳光再次露面,也不晓得温度会不会从今天开始上升些。   回到家中就又要开始准备晚饭,吃完午饭无聊的苹果带着麻将找来的,四个人就聚在火塘边搓麻将。   要说旧牛棚这边可真是个隐蔽的打牌或者搓麻将场所,躲在屋后打,院子门口压根听不到声音。   加上旧牛棚地处偏僻,少有人会来这,所以半点不怕被周队长抓。   周苹果抓起一个三条,又扔出去说:“出了正月队长就要去公社了,村里的事是芸芸她爹先暂时管着,等到开完会,就能把新的队长给选出来。”   乔茗茗好奇:“这个会是怎么个开法?”   周苹果:“就是村民大会嘛,到时候坐在礼堂上,大家投票就是。”   乔茗茗:“先要把人给选几个出来吗?”   周苹果摇摇头,又扔出去一个四饼:“想当队长报名就成,不过也没啥人报名。大队长的每月补贴不算多,要是像队长一样能升到公社去也就算了,可如今队长升上去了,之后的人肯定没机会。”   乔茗茗心说,志斌叔想当大队长,估计是抱着一份为村里尽一份力的想法。   周苹果忽然说:“我估摸着志斌叔也干不了多久。”   宁渝被她这话吸引:“怎么说?”   “志斌叔就是想修水渠,他的岁数也算大了,那日听志斌叔和队长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干满五年。”   村里的大队长是五年一换届,不过许多时候都会连任。   乔茗茗心说,难怪了!   志斌叔过于保守,周队长本人就颇有进取意识,甚至有点靠近激进派,所以他估计也是想让志斌叔当个过度。   至于志斌叔的后面是谁,乔茗茗把村里扒拉了一圈,也找不出什么像周队长一样合适的人来。   这一场麻将打到下午四点。   周苹果怀着孕,家里的活有唐际秋和两边的爹妈操办,所以清闲。   可乔茗茗和宁渝却还得忙碌。   于是下到四点就散了,唐际秋来这儿接走周苹果,乔茗茗和宁渝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今年的年夜饭比去年还要丰盛,大约今年的年夜饭家家户户都会比去年更丰盛。   乔茗茗今天就发现了,村里不少小孩都换上了新衣服,就连许多大人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在晒谷场上聊天,脸上充满笑容。   这说明啥?   说明大家手里都有了闲钱。   这阵子甚至还有好多人去砖窑里定砖头,摆明了开春就要建房。   房子房子,国人对房子有很深很深的痴迷,特别是老家的房子。   他们夫妻俩前阵子也把想再建两间房的事儿跟周队长说了,把那给驴建的借口也给透露了出来,把周队长惹得嘴角一抽一抽。   周队长觉得这夫妻俩也挺牛,这种借口都能想得出来。   琢磨片刻,大手一挥,答应了这件事儿。   乔茗茗边做着菜就边思考,自己家啥时候建两间屋子呢,要不要趁着这股建房潮把屋子也给建起来?   “嘿,鱼要焦了!”   宁渝连忙把她喊回神。   “哎呀我没看到!”乔茗茗急急忙忙把油锅中的鱼给捞起来,“还好还好,还好没焦!”   宁渝瞧她手忙脚乱的,接过他手里的漏勺说:“你在想啥呢,这么入神?”   乔茗茗走到一边调料,拿出八角草果陈皮等等香料放一边,又把葱姜干辣椒放到陶锅中炒香,炒香后放入近一斤的黄酒,以及适量生抽老抽等等。   两人正在做的这道菜叫熏鱼,乔茗茗上辈子吃过,昨天晚上在扒拉着能做什么菜时就提起了它,一时之间就特别想念这个味儿。   熏鱼先炸后卤,乔茗茗这会儿在调的就是卤汁,将炸完的鱼放入热卤中浸泡,浸泡入味以后就能吃了。   除了熏鱼外,还做了竹荪炖老母鸡、腐竹焖鸭和豆腐酿肉。   再加上乔小弟心心念念的回锅肉,宁渝想念许久的炖羊肉,以及乔茗茗惦记了大半年的门钉肉饼,今天晚上一口气齐全了!   快到晚上六点了,所有菜都做完了,一道道端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案桌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除夕夜的特别栏目,传出的声音平白增添好几分节日氛围。   吃饭前,宁渝拉着衡衡去放了串鞭炮。乔小弟抱着彰彰到门边,乔茗茗紧紧捂住小孩儿的耳朵。   不一会儿,鞭炮被柴火点燃,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门外响起。   “啊啊啊啊!”   彰彰喊个不停,激动得都要在乔小弟怀里蹦起来。   她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盯着鞭炮,手掌拍得啪啪响。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这是1974年的除夕。   过了今晚,明年就是1975年。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举起杯子,“干杯!”   大人的杯里装的是温酒,衡衡的杯里装的是热奶。   新年来了,新年新气象。   望着窗外月色,乔茗茗笑了笑,希望明年能有好消息。   正月的日子很清闲,一直清闲到了正月十五。   今年的正月十五不少人都特别期待,因为村里有钱了,所以就请县里的戏班子来村里唱戏。   这时候的戏还是样板戏,其中最为出名的戏目就是《智取威虎山》,不过这次村里唱的却是《红灯记》。   舞台搭在礼堂里,乔茗茗包括所有村民都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除了听戏看电影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娱乐。一时之间礼堂中人挤人,隔壁黄庄都有不少人跑来看。   正月十五听戏,正月十六看电影。   这次不仅有隔壁黄庄的人来看,附近几个村子包括公社都有人来。   电影连放三天,天天都不同。   一时之间,上阳村今年赚了大钱的事儿传得满公社都是。如果不是赚了很多钱,怎么舍得唱完戏后又连放三天的电影呢?   于是大家就打听,打听到最后,发现人家村子的钱主要来源于山柚油和卖砖头。   卖砖头?这事暂时就别想了,很多村的财政都不能支撑村里盖砖窑。   但是,山柚油……   脑子灵活的人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倒不是跟人家上阳村争着做山柚油。   你就是想争也争不过人,人家不仅把货铺满了县城公社,甚至都把货卖到首都去了!   如今去县城里提一嘴山柚油,大家肯定都会加个前缀上阳村山柚油。   慢人家一步,就是慢人家步步。   所以有人就换了一种想法,我不卖山柚油了,我能不能卖油茶籽啊?   你上阳村要做山柚油,总是需要油茶籽的对吧。听说上阳村村里的油茶籽也不够,今年都需要再种一次。   你们一个村种能种多少呢?还不如我们也帮着你种。   这法子一想出来就止不住了,因为村里如今是程芸芸的爹管事,于是不少村的队长就找上了程会计。   这么大的事儿程会计也不敢擅自决定啊,他自个琢磨了片刻,骑上自行车去公社里找周队长去。   哦,如今周队长不能再叫周队长了,而是得叫周主任。   真别说,周主任觉得这事儿可行。   周主任如今是整个公社的主任,目光自然要着眼整个公社,而不是只局限在村里。   他想了想道:“老程你让他们自己给个章程出来,然后你再去问问小乔和宁渝,看看每年咱们村最多能吃下多少,扣除了自己种的量,把剩余的量摆出来让他们自己分。”   程会计点点头,在正月二十这天和闺女儿程芸芸一起来到旧牛棚。   此时,乔茗茗和宁渝正在研究着要把两间屋子建在哪里。   宁渝想了想,走到屋后:“我觉得还是得建在这块地方。”   屋后实在大,在有了木棚厨房和厕所以及亭子后,再开辟个小菜园出来都不成问题。   乔茗茗摇了摇头:“不太好,虽说这山大概率不会塌方,但是我总想着万一塌了呢?”   宁渝:“塌也塌不到咱们房子这里。”   乔茗茗挠挠头:“哎呀我担心嘛!”   宁渝又说:“那就建在菜地旁边,就是院子恐怕会小了些。”   乔茗茗:“小了就小了,咱们院子本来就有点大,平常时候好大一块地方都长杂草。”   她大手一挥,直接在图纸上圈出两块地方来。这里盖一座屋子,中间再砌一堵墙隔着,开两扇门,到时候就是两间。   衡衡睡一间,彰彰长大后睡一间。   或许……都用不着彰彰睡进去,他们说不准到时候都回首都了。   就在乔茗茗畅想美好未来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宁渝开门,惊讶道:“程叔。”   程会计笑笑:“找你们夫妻商量个事儿。”   宁渝忙让开:“您进来吧。”   乔茗茗:“程叔,芸芸,快进来吧,来亭子这里烤烤火。”   这时候的天气依旧冷着,河里的冰才见到融化迹象。   程芸芸不爱听这些事儿,抱着彰彰在屋子边到处走动玩儿。   程会计呢,坐下来后就把这事儿给说了。   乔茗茗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是该这样了,咱们不能光靠着自己村里的几亩地!”   她有点儿懊恼,怎么没早想到这一层呢。   宁渝捏捏她手:“现在知道也不晚,其实现在的时机反而刚刚好,若是去年,或者前年,哪有人会相信咱们呢?”   也就是今年把成绩摆出来了,让周边村子的人都看见村子里的财力了,人家才愿意去坐下跟你谈谈这件事。   乔茗茗想想,觉得也对。   她跑去屋里拿出本子,把本子翻来说:“咱们村油茶树管理得好,加上是丰产期,去年一棵树能产7公斤的油茶果,晒干后油茶籽能有2.5公斤。”   宁渝在脑袋里快速算了算:“也就是说每亩地能产200公斤的干油茶籽,按照去年预计的出油率算,每亩地有40公斤的山柚油。”   乔茗茗点点头,表示没错。   她在纸上涂涂画画开始计算,说道:“油茶树种下去三年才能挂果,那么……”   乔茗茗给出一个数据来,交给程会计,“三百六十亩,咱们暂时最多只能吃得下这些。”   程会计惊讶:“这些真不少了,这几个村分了后也才勉强吃得下。”   乔茗茗好奇问:“哪几个村呢?”   程会计掰着手指头数:“黄庄,他们村最先找上的,离咱们最近,水土都适合,自然不必说。”   想想又道:“山羊岭还有洋里大队以及凤华大队,这四个地方我觉得都适合,到时候果子熟了运来也不要多费事,他们种得怎么样咱们也能时时去看看。”   乔茗茗:“没错,到时候果子多了,还能请这几个村的人来帮忙脱壳。”   光靠上阳村真的不行,这样市场早晚会被别人给占了。   山柚油注定是要走地域性品牌的道路,首先打出的牌子是上阳村,过几年就是阳里乡,往后是屏北县,等几十年后呢?   就变成了绵山山柚油。 第75章 生日前夕   春回大地, 冰雪融化,春耕在河里解冻时便开始了。   不消多说,今年又是忙碌的一年。   这日晚上,天空久违地出现满天繁星, 可见明日是个艳阳天。   屋里灯火通明, 乔茗茗从外头回来, 坐在书桌前翻来本子,正在做今年的春耕计划。   宁渝洗完衣服,擦了擦手问:“怎么说?”   “还没磨合好。”乔茗茗道, “程叔他自己也不敢多做决定,还是要去公社问问周叔。”   磨合啥?   磨合今年春耕时的工作呗, 种粮食是重中之重, 如今山上的油茶树也是重中之重。   去年给大家带来如此丰厚的利益,村里不少人都期待着今年好好地、精细地伺候伺候山上油茶树。   所以要把时间规划仔细来,可别到时候真开干时手忙脚乱的。   乔茗茗拿着笔低着头,时而抬眸看看书桌墙上的日历, 翻动几页又继续写。   宁渝给彰彰泡奶, 哄她睡觉后又给衡衡讲故事,教衡衡说几句英语。   父子两人把声音压低, 讲着讲着衡衡抱着他的小抱枕也睡了。   屋外有声音传来,似乎是从远方传来。   今年村里异常热闹,都在讨论着今年春耕的事情,以及昨天决定的扩大生产山柚油的事儿。   众人或是好奇, 或是激动,还有些人心中担忧。   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在了晒谷场上, 将四顶灯打开, 正在激烈地讨论着这些事。   “三百多亩会不会太多了?”   “哪里多啦, 这是四个村,人家黄庄四个村不比咱们人少也不比咱们山少,怎么会吃不下呢?”   “这么多油茶树种起来,咱们往后是不是得盖榨油坊了,总不能一直去公社榨油对不?”   有人还惦记着榨油坊的事儿,想法和乔茗茗一模一样。   乔茗茗也觉得得盖了,最迟明年就得把榨油坊盖起来。   地址她都选好了呢,就在村北的那片空地上,不远处就是她和宁渝去年摸黄鳝的泥潭。   这里清净,地势平坦水源充足,还有一条小路能够通往黄庄和山羊岭两个村,往后运油茶籽也会方便些。   她去找周叔商量,然而周叔非说他不是队长了,让乔茗茗自己拿主意去。   乔茗茗纠结许久,心说既然如此,自己拿就自己拿!   她要盖榨油坊!   晒谷场上的村民们还在讨论。   这个问:“黄庄那些村里又没种油茶树,他们得去买树种,可那树种也不便宜啊。我昨天和山羊岭的二赖聊天时,二赖还说村里账本上连建砖窑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个说:“总不可能是让咱们村出,咱们先前也拿不出来不是吗?后来咋样啦,后来是周主任去公社里求,去县城问,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把钱凑回来,去年年末才还干净。”   “这几个村估计都是像上头借钱的,队长如今是主任了,借肯定会好借些。”   牛愣子坐在树杈上说:“不止嘞,我听小乔说主任会带几个村的队长去县城,说是让县里出面找银行借钱。”   这法子是乔茗茗说的,周主任还是队长的时候胆子没那么大,不敢和银行打交道。   如今当了主任,接触的多了,了解到的政策更多了,加上整整四个村的钱公社拿不出来县里也不好拿出来,只能找银行。所以呢,就准备带着几个村的队长去县里问问。   “牛愣子,你啥时候又跑到树上去的,大晚上的是不是想吓死人!”   晒谷场上泰半人都被他吓一大跳,气得拿着墙根底下的玉米棒子去扔他,牛愣子左躲右闪,嘿嘿笑了起来。   这里的热闹乔茗茗和宁渝看不到,但却能时不时听到几句声音。   就像这会儿,“牛愣子”此起彼伏,夫妻二人就晓得牛愣子叔他又作啥妖被村民抓到了。   两个孩子都已睡觉,屋里顿时间就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宁渝把稻草窗帘放下,又走下床去,凑到书桌前问:“还得写多久呢?”   乔茗茗抓抓脑袋:“快了快了。”   宁渝道:“明儿你想吃些什么?”   乔茗茗没抬头,“唰唰唰”写着这行字,好半天歪头“啊”了一下,说:“你刚刚问我啥?”   宁渝:“……”   “怎么回事儿啊,写入迷了吗?”他笑笑,“我问你明天吃些什么?”   乔茗茗奇怪,好端端的问她明天吃些什么干啥?   吃饭呗,明天是什么节日吗?她满心满眼都扑在这些油茶树上,一时之间脑袋懵懵的,没想起来最近有什么节日。   宁渝笑着叹气:“傻不傻,明天不就是你的生日吗?”   “哐!”   乔茗茗把笔放下,惊讶一瞬笑了起来:“对嘞,明天是我生日呀。”   瞧她傻乎乎的,宁渝忍不住捏捏她脸蛋,又问:“你想吃什么?”   乔茗茗托腮想想,眼睛一转:“就吃……面条吧。”   “你不必担忧,想吃啥说就行。”宁渝道,“我晓得你不是个多爱吃面条的。”   乔茗茗挠挠头:“可我是真的想不到,平常咱们也不缺肉吃,更不缺米饭了,实在没什么是特别想吃的。”   宁渝拍拍她头顶:“行吧,你继续写吧。”   他换了鞋子,又套件厚棉衣,出门往知青院的方向走去。   乔茗茗推开窗户追问:“你去哪啊?”   “找小弟。”宁渝推开院门说。   乔茗茗又坐回去,嘀咕说:“找小弟?小弟那马大哈,哪里晓得我平日爱吃什么。”   话说她真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前几天给彰彰简单过了一个周岁,那会儿还想着没过两天又是自己的生日,结果最近忙得很,可不就又给忘了吗。   彰彰周岁的时候,也就是给这孩子换了一套红衣服,又喂她吃了煮得烂乎乎的长寿面。   宁渝在那天分外迷信,不仅把面擀得又细又长,还在煮软了的基础上没把面条煮断。   喂彰彰吃时也是把一整根的面条先夹在勺子里,然后一口气喂到彰彰的嘴巴里。   那小心翼翼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他在后山培育他那新得的兰花。   真别说,一碗面条吃下来没有一根面条是断了的。   乔茗茗边想边写,几分钟后终于把这份春耕计划给写完。   她坐在椅子上伸个懒腰,长呼出一口气,又看了看手表,原来写了两个小时,难怪脖子扭动时嘎吱嘎吱响。   另一边,宁渝来到知青院。   知青们睡得都会比村里人迟些,特别是如今还没开始春耕,每天活都不算重时,他们睡得更会晚些。   乔小弟听到宁渝叫,便用力擦几下头发跑了出来:“姐夫有啥事吗?”   宁渝:“我上回给你的那个小箱子呢?”   乔小弟又跑回去:“你等等,我去拿。”   “成!”宁渝心说茗茗肯定以为他是来问小弟的,但他又何尝不知道小弟哪里懂得呢。   乔小弟抱着个小箱子匆匆跑了出来,好奇问:“姐夫你这里边是什么东西?”   宁渝瞅他,刚想说,又咽了咽嘴里的话:“小孩家家,认真读书去,不该问的别问。”   乔小弟:“……”   不是啊,啥意思啊?   他怎么就成小孩儿啦,他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就是小孩儿啦!   乔小弟好奇心被惹得最大程度地冒起来,打破沙锅问到底:“是给二姐的对吧,姐夫你不说我也猜得到,那是什么呢?”   他兀自分析:“箱子不是很重,基本上都是箱子的重量,可里边的东西又要用箱子来装,所以是布料之类的东西吗?”   黑暗中,宁渝黑脸,然后不管他在后头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小弟嘿嘿笑:“姐夫啊,我是不是猜对了啊?”   宁渝:“……读你的书去!”   “哈哈,姐夫你心虚了,你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   宁渝都走远了,还能听到乔小弟说的话,气得哼哼的。   快到家,他放轻脚步,站在篱笆之外观察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   进去后,立刻把箱子放在黑暗笼罩的篱笆旁边,冲着里头喊一句:“我回来了。”   乔茗茗没应,她正在里头给彰彰这小屁孩换尿布。   刚刚她又拉了,半睡半醒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叫妈妈。   乔茗茗摸了摸床垫,知道床垫还是干燥的才放下心来。   家里每天洗的最多的就是彰彰的尿布,乔茗茗最怕她会不小心拉到床垫上,于是每天晚上睡觉时都要在床上给她垫一层布才行。   “睡吧睡吧,妈在呢。”换完尿布又拧把帕子来擦了擦她屁股,给她收拾干净后,还得坐在床边哄小孩儿睡觉。   宁渝趁着这功夫,把木箱子搬到他的蘑菇房去。   蘑菇房里面都是木头,随便藏在哪个旮瘩角乔茗茗也找不出来。   他藏好后,把身上的灰拍拍,洗了洗手才进门。   乔茗茗没查觉出哪里不对劲,笑着问他:“小弟跟你说啥啦?”   宁渝脱衣服:“什么?我不过就是去问问小弟明天要不要去县城而已。”   乔茗茗面露怀疑地看着他:“骗人的吧你,小弟肯定不去,他去了咱们还怎么去?”   宁渝上床:“那就是去问他要不要买些什么东西,咱们给他带回来。”   乔茗茗:“……你在敷衍我。”   借口都变来变去的。   她笑眯眯,搂着宁渝的手臂道:“你问小弟干啥呀,我最爱吃的东西你比小弟更清楚。”   宁渝想了想:“那就糖醋排骨吧。”   乔茗茗捏捏他耳垂,吹气如兰:“亲爱的,我现在更想吃牛肉火锅,还得要芝麻酱!”   宁渝:“牛肉火锅?”   他思考片刻,点点头,“我明天去找人问问哪里有牛肉,不过有可能买不到。”   乔茗茗:“没事儿,我也不是非吃不可。”   夫妻俩头凑着头,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沉沉睡过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乔茗茗写春耕计划,程会计连夜被隔壁几个村子的队长拉到一起谈事儿。   晚归的周主任也被几人抓到了,皆坐在礼堂里的小房间中,谈着山柚油的事儿。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这话真真正确。   你村子种几十亩,我村子种几十亩,到时候村里的山柚油得是去年的好几倍。   乔茗茗的下放人员身份使得她不便在这种场合说话,所以给了程会计一个底线价格后,就让他去谈。   什么价格?当然是收茶油籽的价格。   周主任没说什么话,他不能偏私,干脆就让五个村自己谈。   谈一天肯定是谈不下来的,上阳村想把价格定低些,其他村又想把价格抬高些,谁也不想让谁。   于是在谈到深夜后,几个人要商量好了,等明后天再来谈谈。   瞧着几个村的大队长离开,程会计站在礼堂门口,感慨说道:“山柚油的事儿咱们村也算走上正轨了吧。”   周主任点点头,叹声气:“还是得小心点,有得磨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临走前周主任说:“山柚油的事多听听小乔的,这姑娘眼界够广,脑瓜子够灵活,总能想着旁人想不到的事情。”   他心里想,小乔夫妻两人想做的事目前好像还没有什么事做不成。   不到两年的时间,油茶树给村中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他倒还想看看,那个种了许多的山葵小乔又会怎么卖。   翌日。   果然如乔茗茗昨天所猜,今日天气风和日丽,明显将出现大太阳。   旧牛棚。   屋里稻草窗帘遮着,屋外的光亮未曾透进屋子中来。   宁渝昨晚睡觉前就不停的在心里念叨“五点半”几个字,给自己定下生物钟。   他的生物钟少有出过错,今天也一样,早晨五点半左右他便醒了。   宁渝睁眼,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又悄悄把房门打开。   乔茗茗睡得正香,半点没受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的干扰。   宁渝来到蘑菇房,先把藏在里头的箱子搬出来,再把长得不错的蘑菇摘了,放在厨房里备用。   他拎着箱子,到房间里头。   箱子被他上了锁,为的是防着乔小弟。   乔小弟那嘴巴,要是知道里头有什么,保不齐啥时候就一秃噜嘴透露给他二姐了。   宁渝轻轻开锁,又把箱子打开,只见里头放着一叠布料。   所以乔小弟猜的还真没错,里头确实有布料。但是吧,又不仅仅是布料。要真的都是布料,他为何用这么一个大箱子装呢。   宁渝把层层布料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前段时间谢善文出差时火车经过屏北县,在停车之时,宁渝进入站台和他碰了一面。   他将宁渝托他带的东西交给宁渝,两人又说了两句话。   宁渝拿到东西后不敢直接带回家,干脆让那天同样在县城的乔小弟带回去。   家里都是他家茗茗的地盘,这姑娘生肖里肯定有个狗,鼻子贼灵。   啥玩意儿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第76章 小乔生日   乔茗茗今天醒得晚, 宁渝把面条都做好了她才醒来。   虽然乔茗茗说不想吃面条,但长寿面的寓意很好,该做还是得做。   宁渝发现这里并没什么干面条卖,只要想吃面都得用面粉做成面团自己擀。   这几年茗茗和衡衡生日他都会做上一碗长寿面, 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年的浇头不一样。   去年的浇头是牛肉, 今年没买到牛肉, 只能改成香菇肉末。   做好的香菇肉末浇到面上,碗中还有几片脆绿水灵的青菜做点缀,瞧着就让人有食欲。   宁渝端着面碗回屋时, 乔茗茗就醒了。挺巧的,这样也不需要他来叫。   他眼睛瞄了几眼床头枕头边, 心里想着这姑娘等会儿看见后会是怎么一个反应。   估计会高兴。   毕竟那玩意儿谁见了都高兴。   然而乔茗茗醒来, 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后看了宁渝一眼,冲着他笑笑,看眼放在窗台上的手表, 爬到彰彰床边伸手去摸彰彰屁股。   宁渝说:“我瞧过了, 没有尿。”   乔茗茗幽幽道:“拉了。”   她手摸到一片湿热,赶紧又掏出来, 这孩子睡得香甜,半点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宁渝把面放下,走过去:“我来给她换,你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说着, 他又特意把眼神撇向枕头边的纸盒子上。   乔茗茗那是压根没注意到,趿拉着拖鞋, 下床后伸个懒腰往外走。   宁渝:“……”   不是, 眼睛这么不好使的吗?   这么大的纸盒子为啥没看到?   宁渝恍恍惚惚, 拿着换下来的尿布也跟了出去。   乔茗茗今天心情挺好,洗个脸彻底清醒,望着远处已经开始染上新绿的青山,不知不觉地哼起了小曲儿。   宁渝出来,顺手把尿布给洗洗。   他边洗边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乔茗茗疑惑:“忘了什么?”   宁渝无奈:“今天你生日。”   乔茗茗欣喜:“我当然没忘,快快,你快跟我说生日快乐!”   宁渝彻底哽住,深吸一口气,笑了笑:“生日快乐。”   你晓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就不晓得我会给你送礼物呢?   你多少到处找找看看啊。   乔茗茗嘿嘿笑起来,坐回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宁渝给她做的长寿面。   宁渝做长寿面的功力实在是厉害,根根面条差不多粗。乔茗茗对比一下自己往年在宁渝生日时给宁渝做的,就觉得对比分外惨烈。   面条不多,乔茗茗口就吃完了,面条里还有青菜和荷包蛋,都吃完就刚好七分饱。   长寿面本来就是吃个彩头的,估摸着重头戏还在晚上那顿。   乔茗茗在里头优哉游哉地吃着,门外的宁渝却实在心急,急得心焦。   等她连汤带料总算把这一碗面吃完了后,宁渝才像是等了她三五年般,无力道:“被子没叠,你要不要去叠个被子?”   乔茗茗拿着手帕擦擦嘴,抬眸看他,“宁渝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好端端的干嘛要叫她去叠被子?   他们家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是不叠被子的。除非家里有乔小弟之外的人来。   宁渝叹气,再叹气。   明明是个晴朗的天气,但他的头顶像是飘了一片乌云。   乔茗茗忽然有点后知后觉,这人莫不是藏了个什么礼物吧?   想到这儿,她身体一顿,眼睛慢慢睁大,惊喜地看着宁渝。   “我的天,不是吧!”乔茗茗跳起来,撒腿跑到床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宁渝枕头边的小盒子!   她快速拿过来,然后打开。   打开的那一瞬间   “啊啊啊啊!”   乔茗茗激动得原地蹦哒好几下,抓着盒子直叫,兴高采烈得脸都红了。   “你你你,宁渝你出息了!”   乔茗茗抓着手里的册子,恨不得跳到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什么什么?”衡衡被吵醒,揉着眼睛见妈妈这么激动,赶紧问,“妈妈怎么了?”   乔茗茗没理他,跑到宁渝旁边,眼睛亮得跟汽车远光灯似的,刺眼得很呢。   她笑嘻嘻地坐在宁渝身边,恨不得把册子揉进自己心肝里,撒娇问:“亲爱的,你这么搞到这个的?”   宁渝装样子抖了抖:“本来我下乡前就收集了七版,幸好那时候放在了谢善文那里,后来又托谢善文找到你喜欢的《梅兰芳》和《蓝军邮》,凑齐九版送给你。”   乔茗茗抱着册子,深吸一口气。   OMG,幸福得快要晕厥过去。   她是邮票爱好者,重度邮票爱好者!   她上辈子就年年都要买邮票,有本册子专门拿来装邮票。   这种爱好严重到她连出行的火车票飞机票甚至各种好看的衣服牌子都会收集起来!   这辈子穿越过来,穿越地点又是在首都,简直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有多少好看稀有的邮票都在首都,特别多只发行几天甚至几个小时的邮票只有在首都才能买到!   乔茗茗快要哭了,把册子放在书桌上,自己跑去门外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然后郑重坐在书桌前,翻开了册子。   册子的第一页,自然是乔茗茗心心念念的《梅兰芳舞台艺术邮票》。   这版邮票总共八种,而册子上八种齐全,其中包括了梅兰芳像、抗金兵、游园惊梦等等,全是乔茗茗上辈子只能在收藏馆里隔着玻璃窗看到的!   第二页是《首都名胜》,乔茗茗低头,仔细一看,发现其中的还是57年的时候补发的!   第三页就是著名蓝军邮了,宁渝说:“谢善文说这版邮票很少,发行的又早,几乎只在军人内部流通。刚巧他叔公的朋友手上有,就找他用二两酒换了来,可惜桔黄色的没有找到。”   宁渝也有点遗憾,他也是个爱收集邮票的人。   他自己也有个册子,每一版钱币他都有收集,放在乔茗茗空间里,隔一段时间就要拿出来独自欣赏欣赏。   乔茗茗轻轻摸了摸紫色邮票和蓝色邮票,“没事儿,往后有机会再收集呗,最难收集的蓝邮票都收集到了,哪里还怕桔黄色的。”   这版系列邮票有蓝色桔黄色紫色三种,分别代表着海陆空,因为蓝军邮稀少,所以少有人能把这三张全部凑齐。   乔茗茗如今希望满满,恨不得回首都到处找找这桔黄色的邮票。   她又接着翻下去,看到了梦寐以求的一片红以及全面胜利。   这种邮票非常具有收藏价值,但最好看的还是属于《金鱼特种邮票》,这版邮票美得让乔茗茗都快贴上去。   而且总共有12枚,12枚都齐全了!还都是彩色的,开了动物邮票的先河。   这版1960年才发行出来,因为保存得很好所以看着还挺新。   “啊啊啊!”   乔茗茗再次疯叫,抱着册子死死不舍得撒手。   衡衡好奇,围在她身边一直叫唤:“妈妈你让我看看,就让我看一眼!”   乔茗茗疯狂摇头:“不行,别想。”   衡衡:“我不摸嘛,我就看一看。”   他又是缠在乔茗茗身上,乔茗茗被他缠的没办法了才把册子打开。   于是乎,母子两人又头凑着头看了一遍。   “好漂亮呀,妈妈。”衡衡眼睛瞪大,深深被那版金鱼邮票给震撼住了,“我、我往后也要买。”   乔茗茗美滋滋,又合起来,把册子捂在怀里:“傻瓜,你现在不买,往后是买不到的。”   以后这种邮票动辄上百万,有价无市,有钱都找不到地方买的好吗。   像她,她就肯定不会卖!   就算她死了,也得、也得……哎,烧了陪她太可惜了。   乔茗茗突然心痛,她要是有钱,非得开个个人收藏纪念馆,请人照顾她的邮票们,把邮票放在里头永久保存着才行。   彰彰已经醒了,宁渝给她换好衣服,见这娘俩还在说话,就拎着衡衡:“刷牙洗脸吃饭去,还在磨蹭什么呢。”   接着又对乔茗茗说:“去叫下小弟吧,然后咱们收拾收拾去县城。今天拖拉机运化肥来,又可以蹭拖拉机去,回来的时候没准还能跟着国良的车子回来。”   乔茗茗把邮票册子放到衣柜里,放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她走后,衡衡才蹦到宁渝旁边,问:“爸爸,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买邮票呀?”   宁渝幽幽道:“买呢,爸爸是买不了了,不过爸爸可以给你画一些。”   衡衡撅着嘴巴:“反正,要跟妈妈的一样好看。”   宁渝:“……那算了吧。”   然后抢在衡衡说话之前说:“你要不要标本?等你生日了,爸爸给你送一册子标本。”   “标本?”   衡衡睁大眼睛,眼里满是疑惑。   “好看吗?”他问。   宁渝心说母子两人都是看脸的,笑笑道:“嗯,每个人的审美不同,爸爸觉得植物标本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之一。”   衡衡不晓得标本是什么,可一听是爸爸觉得很美的东西,于是点点头:“我要我要。”   他还是信爸爸的。   父子两人说着话,乔茗茗到达了知青院。   “乔为家!”乔茗茗叉腰往围墙里看,然后冲着里头喊。   卓寻雁从围墙上探出头来,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拿着牙刷,笑笑说:“小乔姐,乔为家还没醒来呢。”   乔茗茗望天,天光大亮。   她无语道:“乔为家昨天晚上做贼去啦?”   卓寻雁咕噜咕噜嘴巴,吐出水,嘻嘻笑:“昨天晚上乔为家被项琪大哥按着背课文,没背完不准睡觉,他好像背到了凌晨。”   乔茗茗惊讶,接着欣喜:“这人懒得要死,就得这么治他!”   看来她那些题目没白给。   乔茗茗为了请项琪帮忙看着乔小弟,就把家里的那些练习册借给他抄,甚至还把项琪没有的教材书也借给他抄。   项琪看到这些书欣喜若狂,他来这儿这么久,还没收集到一整套的初高中教材,如今才算补齐了。   除此之外,各科练习册也让他心花怒放。   他基础扎实,但是却买不到什么练习题来实践巩固。   为了这些书,项琪欣然答应了乔茗茗帮她看着乔小弟的这件事。   乔小弟前段时间被乔茗茗抓得特别紧,一直紧到正月十五。   后来给他放松了三天,允许他看了三天的电影,皮呢,好像就松了。   这孩子后来又爱躲回知青院去,乔茗茗还能没有治他的办法吗?   所以这段时间乔为家是过得水生火热的,项琪给他布置的任务比乔茗茗布置的还要狠呢。   卓寻雁招呼乔茗茗进知青院,然后有个男生就帮忙去把乔小弟叫醒。   乔小弟眯着眼睛出门,洗漱完就被乔茗茗拉着回旧牛棚去了。   他抹脸:“姐姐啊,不要这么急吧,我还没吃饭呢。”   乔茗茗:“急,当然急,拖拉机说不准啥时候走呢。”   哪知路过的村民笑笑:“小乔吃饭没?拖拉机没那么快走,起码得八点。”   呦!那确实来得及。   乔小弟怪无语的:“有拖拉机,为啥不把衡衡和彰彰也带去。要不然……”他眼睛忽然睁大道,“要不然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把衡衡和彰彰都给带去。”   乔茗茗脚步一顿,真别说,这其实也行。   她和宁渝这次去县城的主要目的就是去照相馆照相,如果可以的话把衡衡和彰彰一起带去当然更好。   乔小弟见姐姐心动,连忙趁热打铁:“到时候彰彰我会抱,你们看着衡衡就行。”   乔茗茗没有立刻答应,眼睛一转,说:“我回去和你姐夫考虑考虑。”   回到家,宁渝和衡衡已经把早饭给吃完了,就连彰彰都快吃完了。   乔小弟迫不及待的把事情一说,宁渝和乔茗茗想到了一处去,所以也没有拒绝。   彰彰一周岁了,也能出去玩玩了。   乔茗茗见乔小弟这乐呵模样,忍不住踩他一脚,唬着脸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你二姐我生日,你怎么没点表示表示!   乔小弟挠了挠头:“我记得啊,二姐你生日呗。”   乔茗茗见他记得,更气了。   刚想捏他,就见乔小弟反手一掏,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   他笑了笑:“逗二姐你玩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的生日吗?就是姐夫不记得我也能记得!”   宁渝:“……”   好端端的,说他干嘛?   乔小弟又道:“这可是我自己雕的,找孟登达学了好久,又托国良哥买了木料,废了半个月的功夫,这才雕出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乔茗茗咧嘴笑,“谢谢!”   她最爱收礼物了,啥礼物都喜欢。   乔小弟雕的是个木头的小牛,乔小弟明显记得二姐从年份上正经算生肖是牛。   小牛犊雕得活灵活现,乔茗茗再是想不到乔小弟的天份竟然点亮在这方面。   就是乔小弟自己也说呢:“二姐,我多学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做家具!”   乔茗茗抽抽嘴角:“那还是算了吧,你给我雕上一整套的生肖就好。”   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位木雕杨做的家具呢,苹果家里的衣柜就是周三叔亲自去求木雕杨打的,乔茗茗看了羡慕极了,哪里会要小弟的。   乔小弟端起碗,呼噜噜的两下吃完饭,兴致勃勃说:“咱们出发吧!”   于是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尿布要带,卫生纸要带,奶瓶也要带,乔茗茗挎着小包,宁渝抱着彰彰,衡衡则被他舅背在背上。   太阳渐渐升起,露出些许轮廓,阳光洒落在山顶上。   伴着衡衡和彰彰的笑声,一家子头一次这么整齐地出门。   拖拉机在晒谷场边上等着,车斗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乔茗茗先爬上车,接过彰彰,宁渝再爬上来。紧接着乔小弟直接把衡衡抱上去,自己最后爬上去。   村里人惊讶:“小乔舍得让彰彰出门了?”   乔茗茗笑笑:“舍不得也要舍得嘛,都这么大了,不带她出来得哭晕过去。”   “哎,性子犟,我家那个也性子犟,放心吧长大就好了,自己会好的。”   村里人对孩子多是放养模式,太吵,太爱打闹,过于调皮,通通都用“长大后会好”“长大后就懂事了”来解决。   乔茗茗不太认同这种教育方式。   但是呢,村里的村民们又给学校老师特别大的自主权,这是让乔茗茗很震惊的。   村里的老师几乎都是知青,他们可以处罚学生,处罚项目包括洗厕所,替学校搬柴火,还能留堂,留到晚上七八点的那种。   甚至讲台上还有戒尺,打手竟然是常有的事儿。乔茗茗发现村里的小孩儿在上了学后坏毛病就会减少特别多,估摸着戒尺起大作用。   村民们不教,倒也愿意让老师教,所以老师在学生这里还比较有威严。平常在村里的小道上见到知青老师,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明年衡衡就六岁了,乔茗茗琢磨着到时候是不是能让衡衡去村小上课。 第77章 县城照相   彰彰这算是第一次出远门了。   嗯, 去县城对她来说也是出远门吧。   这小孩儿从上车后就兴奋非常,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到处看,看了就笑, 啥都觉得新鲜。   拖拉机是早晨运着化肥来的, 虽说因为要坐着拖拉机去县城, 已经有村里人扫过并且清洗过,但车子上依旧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肥料独特的刺激味儿。   彰彰嗅觉很敏感, 衡衡在猪圈附近疯玩一天回来她都躲着她哥,还捂着鼻子嘴里喊着“臭臭臭”。   但此刻, 她好像把肥料气味自动忽略了, 乔茗茗原本担心她会不会晕车,谁知人家一路上东张西望,精神着呢!   车上婶子瞧了直笑:“这孩子,还以为路上有啥金子等着她捡。”   乔茗茗也忍不住捏捏彰彰脸, 彰彰疑惑看了眼妈妈, 又重新“喔喔喔”地指着道路两侧的景色叫唤了。   有拖拉机,时间便大大缩短许多。   经过公社, 再到达县城,县城今日人山人海,估计都是为了赶春耕前的最后一波赶集。   那条被划分出来的赶集街简直是人挤人,一头头猪肉被肉联厂的工作人员抬出来, 基本上是抬一头卖一头。   这个年代不存在什么不能吃的部位,什么下水啊, 骨头啊, 都有人要。   就算是大肠, 要是肉铺大叔说句不要了,保准有人哄抢。   不过这些不要票就是了,乔茗茗为了省票也常买这些东西。   乔茗茗想到这里,忽然就有点馋,转头对宁渝说:“买个猪肚吧,然后把鸡杀了,做猪肚鸡吃。最近家里都有点上火,吃点猪肚清火。”   宁渝点点头,把彰彰交给乔小弟,然后挤到肉铺前:“李叔,我要个猪肚,棒骨也给切两条来。”   肉铺大叔姓李,因为宁渝有阵子常找他买猪肝,两人都相熟了,见是宁渝来就问:“肥肉是没了,瘦肉要不要?”   宁渝想了想:“要,切一斤就成。”   “好嘞!”老李手起刀落,剁剁剁几声,棒骨就切成小段了。   买完,宁渝匆匆挤出来。   供销社的门外墙根旁还有一排的青菜卖,几人逛了逛,发现没什么青菜是要买的。   家的菜园常年种着菜,就是冬天也有萝卜和大白菜。前些时候又新种下去了许多,这会儿虽然没有长成,但随着春天的到来,山上许多野菜也渐渐冒出了头。   这时候的野菜滋味也不错,吃个新鲜。   乔茗茗到供销社里,先是瞧了瞧卖油的位置,然后再去买卫生纸。   山柚油还在卖呢,在她买卫生纸的时候,就有两个人去打了山柚油。   结账时看到柜台上有几尺棉布,乔茗茗摸了摸口袋里的布票,终究还是没买。   干农活的人都晓得,干活最是废布料了,每次下地之前都得把易破的地方用布再缝一层上去才行。   他们家里的干活衣服也是这样,乔茗茗心想还是明年再买吧,今年勉强还能再用用。   于是乔茗茗只买个卫生纸就出来了,彰彰乐乐呵呵的,非要帮忙提袋子。   乔茗茗“哎呀”一声躲开,“你小屁孩提不动的,咱们快些拍照去吧。”   要说县城这会儿哪里人少,肯定就是照相馆这种地方。   小县城里这地方少有人来,除非结婚登记的时候。就算是结婚登记,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来照相。   乔茗茗一行人进门时,照相馆里就一对老夫妻。   头发花白的女人托了托眼镜:“照相吗?”   乔茗茗点点头,笑笑道:“你好,我们照几张全家福。”   女人放下手里的毛线,起身:“都坐到那儿去,最近拍全家福的还挺多。”   乔茗茗惊讶,“是吗?”   女人把后头的红布换成白布,点点头:“前段时间报纸上不是有张全家福吗,咱们这里照全家福的人就多了。”   说着,她安排几人站好。   乔茗茗坐着,怀里抱着愣愣地瞧着相机的彰彰。宁渝坐在她的旁边,腿上是衡衡。   乔小弟则站在夫妻俩的后头,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随着女人按动相机的“咔嚓”声,五人此时此刻的画面被定格。   彰彰实在有镜头感,照片里的她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手指还指着相机的方向。   衡衡有些拘束,嘴角只挂着腼腆的笑容。   女人特别满意,问:“你们还要再照吗?”   乔茗茗:“照!”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照够怎么成呢。   于是接下来乔茗茗单独照了一张,她生日嘛,总得来张个人照。   然后就是乔茗茗和宁渝,夫妻俩在首都的时候倒是经常去照相,那些照片还在空间里放着呢。   第四张是乔茗茗与乔小弟,第五张是彰彰和衡衡。   还想来第六张,但想了想不便宜的费用,于是便放弃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如今钱兜不甚富裕能省则省。   女人道:“登记一下名字,你们一周后来照相馆拿。”   登记名字自然是乔小弟去登记,登记完了一行人便离开。   出了门,宁渝把彰彰交给乔小弟,说:“你们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没有就先去路口等着,我去找个人。”   乔小弟:“找谁啊?”   乔茗茗拉着他:“哎呀你管你姐夫找谁呢,先走吧,咱们再到处逛逛,到时候路口汇合。”   “姐啊,你还有什么要买?”   “你这话说的,没买就不能逛啦……”   乔小弟心说:我信你个鬼。   他姐有可能不买吗?   有是有,这种可能只在她兜里实在没钱了的时候。   姐弟俩吵吵闹闹的越走越远,宁渝笑笑转身,然后从一条小巷子里穿过去,没过多久又穿到了另外一条巷子中。   他也没去干啥,就是去找找舅爷的那位肉联厂老朋友。   宁渝和那位老人不熟,和他儿子倒挺熟,有段时间常找他买猪蹄买猪肝,这都是买出来的交情。   这小子姓于,叫于明,宁渝去时他竟然在家。   “有牛肉吗今天?”宁渝进院问。   于明摇摇头:“今天厂里没有。”   宁渝叹气,又问:“你还晓得什么地方有牛肉吗?”   “要得这么急?”于明奇怪,他想了想,“要不然我帮你问问几个厂子食堂,国营饭店里肯定是没有的,今天我们没送牛肉,如果这几个地方再没有,县里就真买不到了。”   于明今天休息,闲着也没啥事干,干脆出门走走。   宁渝也没说原因,笑笑道:“行,谢谢你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哎,没事儿。”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悄悄道,“我搞了个收音机来,你帮我看看能修吗,能的话帮我修修,我转手卖出去分你三成。”   这种事宁渝帮他干过几次,从他这儿搞到几十块和好几张肉票,这次也没拒绝。有些关系,靠利益维护总是会更牢固些。   于明是县城本地人,又有一份肉联厂的体面工作,朋友众多,几乎每个厂里都有。   两人就近先去竹厂,本地竹子不少,自然就因地制宜衍生出竹厂。   里头生产什么?   生产竹席和竹椅这些东西,厂里生产出来的肯定算不上什么工艺品,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赚得倒也不错。   除了竹厂外还有竹笋厂,就在竹厂的不远处。两人先去竹厂,得知没有牛肉后又去了竹笋厂。   这个厂子生产的是笋干,省内都说绵山笋干不错,其实从绵山销售出去的笋干有百分之五十都来自屏北县。   宁渝还算幸运,笋干厂里竟然还真的有牛肉,而且是刚刚才送来的。   于明找厂里熟人帮忙买了几块骨头和一斤肉,宁渝满意离开。   也就只能买这么多了,厂里食堂的东西只有厂里人才能买,买多少也有限制,哪里能让你想买多少买多少呢。   于明怪看不懂的:“这个骨头怎么还买呢,半点肉都没有。”   宁渝笑了笑:“打火锅吃。”   于明恍然:“我说呢,早晓得让食堂给你顺带送点沙茶酱了。”   两人说着离开,宁渝一周后要来拿相片,所以就约好了一周后到于明家中瞧瞧那收来的收音机。   此时,乔茗茗也拎着一大袋东西往路口走去。   乔小弟抱着彰彰,眼睛还得盯着衡衡看,衡衡被乔茗茗牵着,但这人来人往的,加上刚刚排队买果子时听了一嘴隔壁县城有小孩儿被人贩子抱走的事儿,他心有戚戚,半点不敢放宽心。   瞧着他二姐手上那一大袋东西,心说再信他二姐他乔为家就是大傻蛋!   说好只逛逛绝不买。   但……   先是看见卖鸡蛋的,她在鸡蛋面前纠结半天,忍痛放弃。   这也可以。   但是接下来她瞧见供销社竟然有海带卖,便再也忍不住了,挤半天买了两斤。   海带旁边是虾米,她又买了好多虾米。   乔茗茗嘚瑟道:“咱们这里不靠海,就得多吃点海带虾米。”   再然后,就是米粉,她买了三斤,说:过段时间春耕了,平常忙得没时间做饭就放点青菜洒些虾米去煮米粉吃。   买完米粉,看到苹果。   不出乔小弟所料,她二话不说地买了好几斤,瞧她那副模样恨不得把筐里的苹果全包了才行。   乔茗茗还是有借口,振振有词:“没办法,彰彰和衡衡现在庡?这岁数都得多吃吃水果,咱们这里水果少,这个季节更少,如今看见了还不买,想啥呢。”   这些东西买完,她袋里鼓囊囊,乔茗茗瞧袋子似乎才顺眼。   买完逛完也快到午时了,几人着急忙慌赶往路口。   毕竟打算坐李国良的车子回去呢,你既然要蹭人家的车,没道理还让人家等你。   乔茗茗姐弟俩到时宁渝也正好到,宁渝似乎半点不意外,甚至对他们能这么准时赶来还有点惊讶。   “快快快,抱过去。”乔茗茗赶紧说,“衡衡喊了一路脚酸,瞧他像是困了。”   今天他起得早,加上这临近午时的太阳照得让人昏昏沉沉的,他可不得困吗?   李国良的车子还未到,宁渝把两人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抱起衡衡,衡衡的脸就趴在他的肩膀上,拍拍衡衡:“困了就睡吧。”   “回家要叫我吃饭。”衡衡搂住爸爸的脖子,蹭几下后闭上眼睛睡过去。   “……”这孩子还不忘吃饭。   宁渝无语,看看彰彰,这姑娘更是睡了,睡得还很是香甜。   李国良的车子很快来,他要送货,路上正好经过村子,大家这才能搭上顺风车。   车子上人不少,有上阳村的还有黄庄的,走了一上午大家也没什么心思聊天了,加上这货车后斗不是敞开的,于是就有不少人蔫哒哒地靠在车厢上。   为啥呢?   晕车呗。   晕车的感觉乔茗茗可太懂了,上辈子她就晕车,后来坐了好几年的车才习惯。   这辈子也不晓得心理原因还是身体原因,她倒是不晕车了,此刻瞧见好几个叔婶儿趴在车尾吐,车边开他们就边吐,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她都替他们难受得慌。   乔小弟倒是有点奇怪,至于这么难受?   乔茗茗心说,不晕车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晕车能有多难受。   那是恨不得把半边身子伸到车外呼吸新鲜空气,或者就地躺下去!   车子开得很快,经过公社时停下,车上公社的人下车,车子再继续往前行驶。   车子一停,又有几个人吐了。   李国良没注意到这些,很快又开动。边行驶吧,就边听到好几声叫唤。   乔茗茗一激灵:“谁在叫?”   乔小弟摇摇头:“哪有人叫,没听到啊。”   乔茗茗眉头轻蹙,歪着头注意一听,肯定道:“有,真的有人在叫。”   宁渝正闭着眼睛休息,闻言睁眼,也注意听。   只听到有声音越来越远,似乎马上就要被风吹散。   说什么呢?   “宁……渝。”   “小……乔。”   “等等啊,电话……”   夫妻俩同时瞪眼,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讶道:“叫你的!”   随后一愣,指着自己,再次同时说:“叫我的?” 第78章 事情转机   “停停停停车!”   乔茗茗半蹲着挪到车尾一看, 只见车子的远处有一人在追着跑。   随着车子往前行驶,和那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她甚至无法辨认出来是谁在喊。   “国良哥,停下车。”乔小弟连忙道, 他用力拍拍车厢, “后头好像有人在追。”   李国良听到动静, 从后视镜一看,心里奇怪慢慢停下:“谁这么虎啊?”   还能是谁?   公社电话员小李!   他在太阳下一路追赶一路奔跑,终于赶上了货车, 停下后双手叉腰大喘气,嗓子跟破风箱似的, 只能“哼哧哼哧”的呼吸, 完全说不出半句话。   乔茗茗特别贴心的等他缓过来,蹲在车尾等了半分钟,才问他:“啥事儿呢?”   小李嗓子沙哑:“十点那会儿有人打来电话说是找你们的……主任接了,接完……接完跟我说……”   乔茗茗表情凝滞:“呃, 小李你要不先缓缓再说?”   小李忙点头, 咳嗽两声,嗓子疼得厉害。过了片刻, 继续道:“跟我说十二点的时候在路口等车,我、我就买了个包子的功夫,谁想到你们坐的会是、会是货车!”   他差点没倒头晕过去,还是公社下车的人跟他说上阳村好多人都在货车上他才晓得。   于是追啊赶啊喊啊, 差点没岔气喽,这才赶上。   乔茗茗表情惊讶:“也亏得我耳朵好使, 要不然你得白白跑一趟。”   一双腿哪里能追得上货车啊, 而且货车马上出公社, 肯定会越来越快。   啧啧,瞧瞧他这小模样,比她体测跑完八百还瘆人。   小李撑着肚子坐在路边草地上,轻轻地挥了挥手:“那边说在等你们,你们看看你们是现在去回个电话,还是你说个时间,我再和那边约个时间,到时候你们再来打。”   乔茗茗回头,瞅了眼宁渝。   宁渝就问:“到底找谁的?”   小李双手往后一撑:“找你。”   宁渝心里有了猜测,对乔茗茗就道:“要不然我去?”   乔茗茗点点头,接过他怀里的衡衡:“你去吧,在家等你吃饭。”   反正今天县城赶集,多的是车去乡下,不怕他没车,没车也能走回来。   电话估计是谢善文打来的,肯定也是和老师有关,宁渝等不及,要是今天没打他心里得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儿。   宁渝跳下车,对小李招手。   小李还没缓过来,摇摇头:“你先走吧,我等等自己走。”   宁渝:“……真这么累?”   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李,眼神里都透露着“你是不是有点虚了”的意思。   在通讯室里工作嘛,属于半脱产,整天坐着很容易虚。   小李愤愤,气得差点拿小石头砸他:“你去跑跑!”   宁渝心说我又不是闲得慌,但到底记挂着谢善文的电话,还是一路小跑去通讯室。   公社有一个自己的办公区,由几个屋子组成,其中有两栋二层小楼,形成直角,中间是相连的。   楼里好多个办公室,更有房间,房间留给上头来视察的人,平常一些找不到地方住的外乡人也能住在这里。   通讯室在门口的小房间里,宁渝先去见了下周主任。   周主任正在为全公社的水渠烦恼。   他们上阳村的水利搞得不错,其他村却比较糟糕,就连本公社水渠搞的都没有他们上阳村好。   利农事,就必须兴水利。   他查了查账本,属实为公社的财政担忧,这钱完全不够修啊。   修完水渠想清清水库的淤都不够。   周主任头疼,比当大队长的时候还头疼。当大队长的时候村里人非常配合,如今来到公社,没两年他估计摆弄不开。   最头疼的就是公社里没有乔茗茗和宁渝给他当帮手出主意了,也没人出的主意能那么合他心意。   哎,想想又头疼了,脑壳疼。   就在叹气之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叔,是我,宁渝。”   周主任坐直,连忙喊:“进来!”   宁渝推门而入,笑笑道:“我今天坐的是国良的货车,小李追得这会儿怕是还没恢复。”   周主任给他倒茶:“我瞧你也跑得都是汗,你先歇歇,电话是小谢打来的,听你没在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听他的语气,事情应该是好事儿,别担心别心急。”   好事啊,这么一说,宁渝更心急了。好事能有什么事,肯定和老师有关。   周主任等他喝完茶,干脆拿起外套,陪他去通讯室,边走就边感慨水利难搞。   他叹气:“你不知道,咱们这里虽然有河,但怎么修水渠,怎么把河水引到水渠了去也是一件难事儿。”   又望着远处大片农田:“眼瞅着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年拖到明年,明年拖后年,啥时候能把水渠给弄好。”   宁渝沉思:“抓大放小,只能先让那些灌溉不便的村先修。”   “这些村里没钱,压根修不起来。”周主任就苦笑,“怕是公社要负担全部的钱,公社又哪有那么多钱。”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钱的事。   周主任如今就等着,他等着看看上阳村能闯出啥样。   到时候对其他村而言也是一个好的借鉴,还能带动其他村一起发展副业。   宁渝有心想说什么,但心里快速琢磨两秒又憋了回去。   说话间,两人到达通讯室。   没等一会儿小李也回来了,把电话打过去后就有人接通。   宁渝:“善文吗?”   谢善文:“是我。”   他欣喜道:“老师回城的事定下来了,虽然没有复职平反,但是也能参与工作。”   宁渝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多亏了你们在首都周旋,今年老师可千万要回去了,他身体再是受不了的。”   去年天气冷,老师接连生了好几场病。还是农场的看守人心好给他带了药,老师这才挺了过来。   谢善文有些遗憾:“可是首都最近情况有点不对头,为了不打眼怕是要和当初商量的那样把老师送到绵山去。”   宁渝:“来绵山可以啊,躲躲风头,我刚好还能就近照顾。”   他又忙问:“那老师现在接回去了吗?”   谢善文:“在走手续了,估计下周就能接回来。但是在首都要待上一个多月,不仅得调养一下身体,思想报告啊学习改造那些事儿还得按规矩走一遍。”   宁渝松口气:“那就行,马上要忙起来了,还是尽早接走比较好。”   说完,两人挂断电话。   周主任在一边听了一耳朵,出去时就问:“是你那位老师?”   宁渝心里有块大石头放下,整个人显得松快活泛不少,点了点头:“对。”   “当初说要来绵山……”   “也对,不过还要一个多月吧。”宁渝思索着,“也不知道省院怎么样,到时候是在院里,还是外驻。”   实地研究,当然是外驻。就是不晓得会不会按照老师项目上计划的分到屏北县来,宁渝一时之间还真有点苦恼。   不过不管老师来不来,家里都得把房子先建起来。   周主任把宁渝送到大门口,临走前问:“那你呢,你老师的事儿算解决一半了,你这条被殃及的小鱼的事呢?”   宁渝一愣,刚刚只顾着高兴,倒是没有问谢善文自己身上的问题。   可如果他的事也解决了,谢善文应该会迫不及待地告诉他。   可电话里谢善文提都没提,只能说明他的问题还没解决还在胶着中。   宁渝猜想得没错。   首都。   谢善文再次和人争执后,抹抹脸,觉得心情很不美丽。   宁渝这事儿并不算大,特别是在老师都能接回城重新分配工作后,他的事就小得不能再小了。   可为什么迟迟办不好,还是跟嫂子下乡前,和他一起把张西华坑离了首都有关。   张西华如今回不来,他舅舅自然想替他出出气。原本压根抓不到宁渝的尾巴,因为宁渝下放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宁渝也想恢复工作,这道手续正好要经过张西华舅舅之手,简直是把尾巴送上去给人家踩啊。   谢善文也抓瞎了,狠狠挠挠头,目前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   他回到院里,又去催了催手续,然后到档案室,将老师当初的项目计划找出来。项目要不要启动,其实还得重新评估一下。   “项目就是生态农业,其中有一项是于如何因地制宜地种植经济作物,以屏北举例,当地的气候适合种植橙子,从前屏北橙子还当过贡品,可见原生品种还不错。”谢善文拿着计划书在领导面前说道,“老师早就计划进行冰糖橙的芽变选种工作了,当年甚至选定了母树,奈何计划被搁置,如今从当下情况考虑,是不是能重新提起来?”   领导接过谢善文手上的文件袋,瞧见上面明晃晃的“绵山屏北县”几个字,他露出个了然的笑来。   “你小子!”他把文件袋往桌上轻轻一扔,笑笑道,“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吧,你是不是和宁渝商量过了?”   谢善文表情严肃:“领导你莫要冤枉人啊,我都是从项目上出发。”   领导摆摆手:“不要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老孔也是受罪了,他和宁渝在这方面是强手,院里没有谁能比得过这对师徒,按照规矩也是让老孔负责这个项目的。”   谢善文心里吊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老师只有真正负责的这个项目,他才能去绵山。要不然随便塞给他个什么项目,分配到偏远地方去,又没人照顾,他身体真受不了。   正当谢善文在和领导讲述着冰糖橙的选种工作时,宁渝也在思考着这件事。   这个项目是他和老师一起完成的,自然对项目上的一切了然于心。   屏北县有橙子么?   有的,橙子还不少,但是最近几年少了许多,很多都砍了种桔子。   为啥呢?   县里不是有一家罐头厂吗。   那家罐头厂主要做的就是橘子罐头,销售市场目前还在省内,销量还算不错。   但是橘子罐头厂的可替代性太高了,说实话宁渝并不怎么看好。省内除了这一家外还有好几家,往后屏北县这家估计危险。   可是橙子在省内并没有大规模被种植,从每年过年那段时间的赶集中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有大规模种植,过年那段时间里再怎么样市面上也会有不少橙子。   宁渝脑袋中止不住的在思考,他此刻正坐着去往山羊岭的顺风驴车上,驴车哒哒哒地往前行驶,车上人还不少。   车上,山羊岭的人问:“后生,听说你们上阳村的油茶树今年又种了一批?”   宁渝猛地回神,笑笑点头:“是的,但还没种下去,树种过两天才会到。”   去年种的有点迟了,今年他家茗茗还叨叨着必须得早点种。   山羊岭的人就叹气:“你们村怕是要超过我们村一截了,再过几年我们种下去的油茶树挂果,你们的茶油产量不得翻上好几倍啊。”   又有人感慨:“谁能想到山柚油也好卖,我们村里如今就指望你们上阳村了。”   大家原本都是同样的,如今突然有一个村跑在你前头了,眼瞅着越跑越远,真别说,心里头还怪酸。   加上黄庄养鸡,今年年底一部分的鸡就能出栏,平常还有一批批的鸡蛋卖,想一想,落后的只有他们山羊岭啊。   车上山羊岭的人叹息,不想再说话了。   驴车又晃晃悠悠地行驶了一段路,车上有个男人才开口道:“江六叔,你家的橙子树借我根枝,我回去种给我闺女儿吃。”   “咋要你种嘞,想吃就去我院里摘就是,去年多着呢,我们自家吃都吃个饱。”   “那哪行啊,我还是自个儿种一棵吧,我闺女儿爱吃。她现在两三岁只能吃你半个,往后六七岁了能糟蹋你六七个呢。”   “哈哈哈哈,成吧,你自己剪去。”   农村里,谁家有好的树种都会不吝啬地给旁人一根枝,到时候人家种活了你也能吃。   听着他们说话,宁渝心头蓦地一动。他仿佛听周主任说过,说山羊岭的橙子种得确实不错。   当年做项目的时候,找的那两株母树不晓得如今怎么样了,要不要再找过呢……   思考间,驴车到达一个路口。   路口处有一棵大樟树,仔细看就能发现樟树下面有一块界碑,界碑上刻着“上阳村”三字。   宁渝下车,从路口进去,快走走上大约十多分钟就能到达村口。   他手上没有东西,一路小跑,到达村口后走小路跑回旧牛棚。   此刻乔茗茗在干啥?   在哄彰彰走路。   因为她刚刚发现彰彰能走了,竟然能站起来,然后顺顺溜溜地走了。   那会儿乔小弟被知青喊走,说是要上山挖野菜去。   乔茗茗边接过碗来洗,洗好后拿着碗回房间时,看到了让她震惊得碗差点摔了的一幕。   只见彰彰站在草席上,两手微举,迈开她的小胖腿,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乔茗茗走来。   稳健,十分稳健!   她的尿布仿佛限制了她的发挥,走着走着还停下,扯了扯尿布再继续走。   “我靠”   乔茗茗急急忙忙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擦擦手,现在原地看着彰彰不敢动弹。   直到彰彰走到草席的另一边了,她敞着手“妈妈妈”地叫着要乔茗茗抱了,乔茗茗才恍然回神跑了过去。   彰彰这小屁孩贼爱干净,没有草席的地方她是半点都不碰的,所以这会儿不肯下脚继续走,反而一屁股坐下来。   乔茗茗抱着她揉了揉,开心道:“彰彰再走一遍好不好,来再走一遍给妈妈看。”   说着她跑到草席另一侧,拍了拍手,敞开怀抱,期待地看着彰彰。   彰彰不肯,挪挪屁股,转向乔茗茗,抓着草席上的炸粿片磨牙。   乔茗茗拿出米糕,诱惑道:“过来呀,吃米糕,好吃的!”   彰彰眼睛一亮,扔了手里的粿片,蹬蹬蹬地蹬着小胖腿爬了过来。   乔茗茗:“……”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吃,吃!”彰彰指着米糕流口水,还咽了咽,她如今除了“爸妈哥哥”外,说得最多的应该就是“吃”了。   乔茗茗掰一小块放到她手上,坐在草席上陪她一起吃,母女两都吃完了,就重振旗鼓继续来走路。   “快快快!”乔茗茗拍掌,又调换方向走到草席另一侧,“彰彰来妈妈这里,对啦……对对对,站起来!”   乔茗茗瞧着彰彰晃晃悠悠站起身,笑得无比灿烂,“过来,慢慢过来。”   于是宁渝回家时,就见到了和乔茗茗洗完碗后见到的同一幕。   彰彰像只小鸭子,正迈着外八,笑嘻嘻地朝着她妈妈走去。走到草席尽头,直接扑到妈妈的怀里去。   “妈,妈!”她露出小米牙,眼睛弯得像月牙。   乔茗茗么么亲她脸颊两下:“哇塞,我们彰彰真棒,太厉害了!”   彰彰被表扬了,再次笑嘻嘻起来。   乔茗茗回头看宁渝一眼,夫妻俩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我算是放心了,你闺女是个谨慎性子,莽得不行但是又谨慎。”   夜晚,乔茗茗躺在宁渝胳膊上说。   彰彰一直不走路把她给愁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根,原来人家不是不会走,而是要走就走稳了才行。   宁渝:“彰彰本来就聪明,性子也好,你别总说人家虎,还给人家取个虎妹的外号。”   他还是头一回见亲自给闺女取外号的妈妈,惹得现在衡衡和小弟也动不动喊妹妹叫“虎妹”了。   这咋行,正经的名字不比虎妹好听?   乔茗茗:“……”   切,你这人……你闺女流的口水你恐怕都觉得是香的。   乔茗茗都不爱跟他争,岔开话题:“村里有几家要动工开建了,咱们啥时候建。”   宁渝思考片刻,便道:“咱们月底也建吧,两间屋子不大,请舅爷家和周三叔帮个忙,估计没两天就能建好。”   乔茗茗也是这么想的。   后天春耕开始,忙几天后又闲两天,正好趁着这闲下来的功夫开盖。   夫妻俩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时而能听到村里的犬吠声。   忽然,一阵啼哭声。   “哇”   乔茗茗叹气,就说吧,这小孩虎不虎?脾气爆不爆?谁家小孩一拉就哭的?   于是乔茗茗被窝里踢踢宁渝:“亲爱的虎妹爹地,你闺女肯定又拉了,去给换换吧。”   这种时候,她这亲妈滤镜可不好使,觉得闺女儿啥都好的亲爹滤镜顶上吧。   宁渝开灯,心疼地来到床尾:“哦我们彰彰可乖了,是难受了对不对?”   他把尿布换好,轻拍哄着孩子:“都怪妈妈喊咱们彰彰虎妹,都把咱们彰彰气哭了。”   呃……颠倒黑白。   乔茗茗一脚踢过去:“去!烦人!” 第79章 春耕闹事   彰彰自从会走后,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又像是通了什么经脉,甚至可以说是“顿悟”了。   小孩大约都有这么一段时间,不喜欢人抱就喜欢自己走, 彰彰现在就是。   乔茗茗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鞋子, 会走的第二天给她穿上, 她自个儿就能慢悠悠地在房里迈着外八溜达。   走一段路,歇息半分钟,非得让人夸她几句, 然后笑得特别欢快。   乔茗茗本来还琢磨着在院子里铺上青石板呢,如今想想还是算了。   在青石板上摔倒总比在土地上摔倒要更疼些对吧。   彰彰特别想出去走走, 开启新地图的欲望特别强烈。   小虎妹每天都坐在房间的门槛上, 要不然就扒拉着门框,指着门外“喔喔喔”的叫,半只脚都迈出去了,又犹犹豫豫的给缩了回来。   估摸着是觉得自己在外头走会摔倒吧, 想在房间里练练再出去。   乔茗茗最近也没什么空管她, 通常都是让衡衡带着她玩儿。   春耕开始了,要干的事儿多着呢。   东风既解冻, 散而为雨。   一年之中的第二个节气雨水来临。   雨水这天凌晨有下雨,等到早晨时雨便停了,村里人都说这雨下得非常懂事。   可不就懂事吗!   泥土被雨浸湿润,锄它时都省力!   不过乔茗茗不需要去锄地, 她今年的活还成,重新被分配回了村北的猪圈。   喔, 这也算“老家”了。   为啥呢, 因为今年村里多了许多头猪, 前天刚运回来的,光是打猪草煮猪饭就得好几个人忙活。   管着猪圈的依然还是舅爷,舅爷真真是越老精神越抖擞,难怪人都说老人就得有事儿忙才行,得有寄托,才能活得有精气神!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得先走到村北猪圈看一圈他的小猪崽们,又检查检查那几只老牛老驴和老马。然后还得四处转悠一圈,找找哪个地方的猪草会更嫩,哪个地方适合放驴放牛放马出去溜达,这些都干完后才回家吃饭。   乔茗茗这天久违地回到了猪圈,真别说,猪圈的猪多了那么多头后,那味儿真有亿点点呛人呢。   待了几分钟,她实在受不了,跟舅爷打声招呼:“我回家一趟马上来。”   说着不等舅爷问,撒丫子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她的自制口罩来。   去年入冬那几天她不小心着凉了,发烧到没有,但又是咳嗽又是流鼻涕。   怕传染给家里的两个小孩儿,乔茗茗干脆用棉布自制两个口罩出来,那几天就戴着口罩和彰彰衡衡说话。   着凉不是什么大事,都不需要吃药,吃几天清淡的饮食后就恢复正常。   好了后口罩也没扔,洗干净放到柜子里,果然吧,这回又用到了,   “妈,妈!”彰彰被衡衡抱着,七扭八歪想逃脱她哥哥的怀抱,“去,去!”   小孩儿特别着急,指着窗外叭叭叭地说着。   衡衡摆出哥哥样子来,认真道:“不可以,妈妈要去工作,你和哥哥就在家里。”   “去,去!妈!”彰彰扒拉开她哥哥的手,想哭。   乔茗茗捏捏她脸颊:“那里臭死了,你能待得住吗?”   其实带着彰彰和衡衡去也行,猪圈旁边有一大块的空地,随着春天的到来,地上小草冒出嫩绿的新芽,于是就形成了一块草坪。   草坪边上还有好几棵大树,再往边上去就是广阔无垠的田野。   春耕比不上秋收忙,没人帮忙看孩子咋办呀?许多人就把孩子放在这片草坪上,让家里的大孩子看着。甚至还有几个月的小孩儿也被放在那儿,估摸着是方便喂奶。   但猪圈那味儿……风一吹,肯定会有部分味道飘到草坪上。   也不晓得彰彰听没听懂,反正一个劲儿地喊着:“去!去,走!”   连衡衡都期待地看着妈妈,忙说:“妈妈,我会看好妹妹的。”   乔茗茗思索片刻,干脆答应。   她快速地把装满水的奶瓶,和用铁盒子装着的饼干以及鸡蛋糕放到小书包中,正想抓几把过年吃剩下的花生和今早卤煮好的毛豆,想想又算了。   乔茗茗笑笑,把书包给衡衡背着:“咱们走吧!”   两个小孩儿顿时高兴起来。   此刻乔茗茗半点没想到,要是干活干一半的宁渝回来后没看到儿子和闺女儿会是个什么反应。   初春的清晨气温还不高,吹着并不算冰的春风,仿佛整个人也如蛰伏了一整个冬季的小草一般,在春风吹拂时充满生命力。   乔茗茗抱着彰彰,衡衡背着小书包,脚步轻快地跟在后头。   几分钟后,到达猪圈边上的草坪,老周头远远的看到了乔茗茗三人,抱着柴火喊:“怎么把衡衡和彰彰也给抱来了?要不然送我家去。”   乔茗茗笑笑:“不用嘞,彰彰也会走路了,带她出来多走走。”   “小心些吧,我们家明芳回来了,最近在家里住着,你把孩子放我家去也有人看。”老周头这般说道。   这事儿乔茗茗是知道的,周主任他媳妇,也就是周婶子前几天摔了一跤,摔得还挺严重,作为闺女儿明芳姐非要回来住几天。   不过周婶子就是没摔倒,明芳姐在这几天也得回来。   当地有个习俗,雨水这天,出嫁的闺女儿应该做一份红烧肉,或者带一份红布回娘家探望父母。   乔茗茗没想明白这习俗的含义是什么,她昨天傍晚拎着半斤猪脚和半斤黄豆去周家瞧了瞧周婶子,周婶子躺在床上闷得慌,还拉着乔茗茗说了好半天的话。   春风轻吹,吹得树叶簌簌响。   比起秋冬季节的风,春风拂面时明显要更舒服,使得人心中愉悦,连彰彰这小屁孩儿都肉眼可见地开心许多。   她抱着彰彰越走越近,瞅了瞅,找个自己在猪圈里能看到的位置把彰彰放下。   老周头又不乐意了:“太阳没出来,草上的水珠还挂着,这怎么坐?”   小乔年纪轻轻,做事就是粗心。   他把柴火抱进去,然后赶到一旁的一个小仓库中,将里头晒稻谷的竹垫抱出来,直接在草坪上展开,然后拧了把帕子将竹垫擦一擦,最后用干帕子再擦一遍。   这不仅是擦去竹垫上的积灰,更是擦走了竹垫上的细刺。   舅爷总共抱了两个竹垫,这一个竹垫展开可就比一般的竹席要大多了,甚至比有的小房间还要大。   “放在这上头吧,免得被草扎疼了。”舅爷说道,“两张竹垫子拼起来够彰彰爬,衡衡记得把妹妹看牢,有事儿记得喊人啊。”   他还想着要不要把自己家的两条大狗牵出来,家里两只狗小乔常喂,对彰彰和衡衡更是熟悉,有事儿也能警醒点。   乔茗茗赶紧道:“舅爷,算了算了,待会儿肯定还有其他小孩来,你家两只那么大的狗万一吓到其他小孩咋办。”   也对,老周头点点头。   他左看右看,把地上小石头全部捡了后才放心离开。   乔茗茗戴好口罩来到猪圈,顺带把兜里另一个口罩递给舅爷。   舅爷果不其然地拒绝,瞪眼说:“娘们唧唧的,我个大老爷们儿要这玩意儿干啥?”   乔茗茗:“……哎呦我的妈,您这话说的,人家医生都戴,不分男女!”   “不戴不戴!”   “戴嘛!”   “我就是不戴。”   成吧,乔茗茗收起口罩,心说这老头可真倔,等会儿给芸芸戴。   这次和乔茗茗一起在猪圈里工作的不是苹果了,苹果怀着孕,才三个月出头,周三叔愣是不肯让苹果出来上工。   苹果乐得轻松,每天就在家里做做饭,然后从后门走上十步路回娘家和老娘说说话。   她这嫁人跟没嫁似的,两家相隔真真就只有十步远,惹得村里不少姑娘羡慕。   能不羡慕吗,离娘家这么近,成亲了爹娘还在身边,有爹娘罩着,就还跟未出嫁的闺女儿一样。   就在乔茗茗拿着铁铲准备清理猪圈时,背着一筐猪草的程芸芸回来了。   “嘿!彰彰来啦。”   她放下猪草,跑到竹垫上逗了逗彰彰,这才又背着猪草来猪圈。   “你今儿舍得把彰彰带来?”程芸芸笑问,“等会儿那里小孩就多了,彰彰也有人陪着玩儿,不过还是得小心些。”   乔茗茗把口罩递给她:“咋啦,村里难道还能有拐子啊。”   “什么拐子,咱们这里哪有什么拐子,春耕的时候偷牛偷驴的人倒是有,偷孩子的事儿咱们这里还没发生过。”   舅爷插嘴说道,说完打开猪圈内门,招呼两人进去,“别愣着啊,事儿多着呢。”   一直和舅爷搭档的志强叔已经打扫好一个猪圈了,先把猪赶出去,然后铲猪屎,还得用水冲洗好几遍。   乔茗茗表情僵硬,绷着身换上雨鞋,戴好围裙才敢进去。   一看程芸芸,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她差不多。旁边三个被分来的知青,同样如此。   还好猪圈窗户多,几面墙壁上的窗户一打开,外头的风就吹了进来,然后再从另一侧的窗户吹出去。   乔茗茗从窗户这里能看得到不远处的彰彰和衡衡,边把猪屎铲到木桶里,边抬头看眼玩得正嗨的兄妹两人。   舅爷没闲着,同样拿起铁铲干活,他们铲完一桶,就有人来拎一桶。   拎去干嘛?   拎去沤肥呢,这可是上好的肥料。   有位知青对老周头刚刚说的话感兴趣,就问了:“为啥还有人偷牛嘞?”   老周头:“春耕嘛,有些地方畜牲少,买又买不起的,自然得偷了。”   偷完了要是被发现就在山上躲一晚,反正牛啊驴啊这些畜牲在山上吃些草都能活许久。   过几天,等山上没动静了,就找个深夜,把车套套上,然后赶着驴赶着牛回自家村子。   乔茗茗好奇:“咱们村被偷过吗?”   老周头吹胡子瞪眼:“那可不,咱们村丢了两头羊,也不晓得是哪个缺大德的,祖坟合该烂了的鳖孙偷的,气死老子了。”   好几年前的事,他现在想想都还气。   他哼哼两声叮嘱说:“要不我怎么一直说让你们出去放羊放驴时都小心点,丢了两头羊,也就是村里每个人丢了几口肉的事。   可要是把驴啊牛啊搞丢了,呵呵,那事儿可就大发了。”   乔茗茗饶有兴趣:“怎么个大发法?”   老周头瞪她:“你去当牛当驴,套上铁犁把那份活给补回来!”   乔茗茗:“……”   行吧,反正放牛放驴去吃草的任务不是她的。   是谁的来着?   一位女知青顿时紧张起来:“我,我肯定会小心些。”   这姑娘叫孟素馨,是去年年底从其他地方调到上阳村的知青。   她下乡有几年了,原先在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后来是身体不好,家里走了关系,才把她调到这里来。   孟素馨身体是真的不算好,于是就让她来猪圈干些松快的活,放羊放牛这活确实是最轻松的。   程芸芸趁着舅爷拎桶出去,悄悄安慰说:“别怕,老太爷估计也是吓唬人呢。”   她上辈子和孟素馨打过交道,结下交情,这辈子就对人家分外友好些。   “真的。”说着,怕孟素馨不信,程芸芸还用力地点了点头,“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几年压根没听说过。”   反正她上辈子没出过驴羊这些畜牲被偷了的事儿。   乔茗茗心里也没太当回事儿,心说有人来偷难不成还能跑到村里来偷吗?   当地民风彪悍,前几天隔壁县城偷孩子的被打了大半条命,还没关半天呢就着急忙慌送到医院去,然后吊了两天的命,治不了死了。   这消息也是昨天晚上村里人说的,估摸着这几年拐子是没法在这片土地上存活。   但是呢,这世上总有人的脑回路异常神奇,很多事儿压根就不在正常人的预料之内!   原本确实没人盯上上阳村的牛羊驴的,可架不住这段时间上阳村名声传得太广了,就连隔壁县城都晓得了屏北县阳里公社有个上阳村靠着山柚油发了大财,并且传得越来越离谱。   原先的版本是上阳村山柚油卖到首都去了,村里发财放了三天的电影。   也不知转了几手,反正最后就变成上阳村的山柚油卖得全国各地都是,大城市的钱啊就哗啦啦地流向上阳村,村里放了三天的电影,唱了三天的大戏,每家每户今年元宵的时候都额外分了300块钱过节费。   这话让上阳村的人听了都要喷血,谁家有额外拿300啊!   更离谱的是还给前来听戏看电影的人摆上三天流水席,村里宰猪杀羊的,吃得所有人肚子滚圆。   这话真有人相信吗?   真的有!   有那么些人就信了,他们听说上阳村宰猪杀羊放开让别人吃,就想着自己偷偷牵两头走应该不妨事儿。   于是乎,就有那么两人借着修锅来了,心里琢磨着能牵到驴最好,驴容易拉走。   如果是牛呢,也行。   能干活,还能悄悄卖出去。   实在不行就羊吧,有羊也行啊,带回家自己吃了补补身体。   “喳”   “喳”   铁铲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很大,和外头小孩儿们的欢笑声起此彼伏。   猪圈里,所有小间的猪屎终于铲完。   乔茗茗恶心得要吐了,和几个知青蹲在猪圈外的墙根底下,吐得肚子里的苦水都要出来了。   程芸芸更是趴在河边,因为刚刚在铲的时候有那么一团排泄物就飞在她额头上,这会儿她正疯狂清洗中。   “那谁,小孟啊!”舅爷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能喝口水。   他抬头看眼天色,接着说,“草上的水差不多没了,是时候牵它们吃草去了。”   孟素馨红着眼站起来,点了点头。   乔茗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很是羡慕,她等会儿还得继续去冲洗猪圈呢。   舅爷啧啧两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多干几天,多干几天闻惯了味道就没事儿。”   说着摇摇头,手一背乐呵地离开。   此刻,村口,春光明媚。   有两人抓耳挠腮地站在村口,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就是不敢进村。   “是这时候放牛的对吧?”   “是嘞,我前几天观察过了,就是这个时候。”偏瘦小的男人说,“那老头儿今天早上来这里看过,我琢磨着应该就是这里。”   “谁放啊?”   “不晓得啊,前段时间人一直变。今天春耕嘛,人才会固定下来。”   “那、那咱们就再观察观察。”   两人心中忐忑,也不敢冒进。   同一时间,县委大院。   姜主任坐上他的自行车,带着两个干事和刘新秘书,准备下乡。   这次目标是哪儿?   自然是上阳村了。   去年就说要去视察,结果那段时间刚好有事儿,也就搁置下来。   这几日呢,他听说了许多有关上阳村的传言,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的那种。   今天春耕,他又有时间,刚好可以去瞧瞧。上阳村联合几个村向银行贷了那么一大笔钱,他们县政府又是作保的,也该去瞧瞧。   刚出大门,宣传部的人就跟上了。   最近没有东西写嘛,上阳村也算是一个素材。 第80章 偷羊乌龙   孟素馨赶着羊, 先是去了村里边的一处山坡山。   这处山坡在哪儿呢?就在旧牛棚附近,她计划着把这块地吃的差不多了,再赶着牛羊到村口的那块山坡去。   村里今年买了许多小猪崽,同样也增添了好几头的羊崽。   加上村里原本的羊, 总共有整整十四只。   同时呢, 还有两头牛四只驴, 乔茗茗家里的三只驴并未算进去,那三只宁渝今早在出门前已经喂过了。   和孟素馨同行的有舅爷家里的两条狗,这两条狗聪明, 虽然是土狗但在舅爷的训练下却能放羊。   有了两条狗的帮忙,孟素馨的工作还算轻松, 她时而还能坐在草地边的石头上, 从布包里掏出本书来看。   春意盎然,伴随春风,很是惬意。   而猪圈中,乔茗茗等人正在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泼水清洗。   猪圈每天都得打理, 也就是说这工作乔茗茗最起码还得持续半个月, 得等到油茶树树苗来了,开始栽种后乔茗茗才能撒手。   想到这茬, 乔茗茗就想流泪,这苦逼的猪圈生活……   唉!   终于,几个小隔间都清理好了,又能把在外头猪槽里呼呼吃饭的赶回来了。   等这几十只猪吃完, 就把猪挨个赶回去。猪圈是去年新修建的,用了水泥, 说句不太中听的话, 这里修得比好些人的家都要好。   例如乔茗茗的家。   太特么心酸了吧。   猪圈冲洗完毕, 乔茗茗又换了件围裙,洗洗手开始去切猪草煮猪饭。   村里的猪和人一样,一天得吃三顿。   早晨和傍晚是喂米糠豆饼等等,中午则是喂地瓜猪草等等。   几十头猪吃的猪草量多得难以想象,乔茗茗几人切得手臂都酸哆嗦了才切好。   然后开始煮地瓜煮南瓜,等快到中午的点再煮熟,喂给猪吃。   做完这些,乔茗茗的工作才能告一段落。   对比起下地耕田的村民们,猪圈的活是真的不算重,忙完了就能自己歇息,不必等到时间到了再下工。   灶炉中的火渐渐升起,猪圈上空也升起袅袅炊烟。   屋外,太阳早已升起,田野上都是人们劳动的身影。今天主要任务是清理水渠,为了之后的播种做准备。   忙碌时,村民们把孩子放在草坪上。   最开始只有衡衡和彰彰,后来添了几个,再后来又添几个。   甚至还有把小竹床搬到这里的,把几个月大的小孩儿放在竹床里。   时不时有人来喂奶,这个喂完那个喂,然后教训教训调皮的小孩儿,竟然能保证每隔半个小时草坪上都会来个大人。   乔茗茗从窗户里就能看到她家衡衡和彰彰都玩的特别嗨,彰彰美得笑声都能传到她这里来。   衡衡这小孩也特会照顾人,乔茗茗在窗户边喊一声“该喝水了”,他就会把书包里的奶瓶拿出来喂妹妹喝水,喂完妹妹自己再喝。   等乔茗茗问“饿了没”,他就掏出饼干来掰一小块让妹妹自己拿着吃,谁要是想从彰彰手上抢,他还会拦着,把妹妹藏到身后去,说:“不能抢,我妹妹肚子饿。”   乔茗茗带了不少饼干来,他给这人掰一小块,那人掰一小块,倒也没看见有小孩儿为了抢饼干吵架。   有小孩儿吃不过瘾,自己跑回家里,趁着家里大人都上工,偷摸抓了一口袋的花生来。   乔茗茗并未注意到,因为程芸芸忽然跑来说猪圈旁边有好些鼠曲草长得鲜嫩,问乔茗茗要不要去摘点回去做青团吃呢。   “成啊,那走呗!”   乔茗茗一听眼睛就亮了,她上辈子就爱吃青团,甜的咸的亦或者是辣的她都爱吃。   这两年鼠曲草长得鲜嫩时她也没空出时间来做,以至于穿越后乔茗茗就没吃到过。   这会儿该忙的都忙完了,就等着时间到把猪饭煮下去。   于是乔茗茗和舅爷打个招呼,舅爷同意后便拎着竹筐去旁边摘鼠曲草。   老周头等两人走后,洗洗手,溜达着就到了草坪那边,坐到了彰彰身边,笑眯眯地逗彰彰。   “叫太爷,来,叫声太爷。”   彰彰低着头,两只手抓着饼干,饼干屑掉在裤子上,她就把饼干屑抓起来放嘴巴里,吃得喷香。   理都不理周老头儿!   旁边的小孩儿在干啥,在玩游戏,赢的那个吃花生。   这游戏有点意思,就是一个人先跳几步,接下来的人也跳,但是要站在原点猜拳,谁猜对了谁才能继续跳。   赢的人奖励花生,这群小孩边吃着花生边跳,还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衡衡不爱玩儿这个,他和另外几个小孩一起玩拍纸片。   周老头儿瞧着这些活力满满的小孩,摸了摸烟杆忍住没抽,嘴角不禁上扬。   但此时若是乔茗茗在这儿,恐怕不是嘴角上扬了,而是心惊胆战!   当了父母后,乔茗茗最怕孩子出意外。   孩子常出什么意外?无非就是摔倒、溺水以及被东西卡了呛了等等。   上辈子时乔茗茗表姐的女儿,也就是她表外甥女就被果核给卡喉咙过。   当时她和她姐在房间里互相给对方涂脚指甲油,听到动静后赶紧跑出去,她姐一顿海姆立克急救法,直接把那果核给搞了出来。   乔茗茗吓得浑身直冒汗,手脚都冰冷了,至那以后自己吃东西都小心了好多,还特意去学了急救法。   等有了衡衡后,更是从小就教他不许在跑步跳跃的时候吃东西。   衡衡比较听话,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让乔茗茗担心。   这会儿,乔茗茗正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摘着鼠曲草。   程芸芸边摘边说:“我爹娘和国良那边商量好了,说是定在六月底。”   她指的是婚期,乔茗茗不禁感慨,日子过得可太快了。   自己刚来到这儿的时候,苹果还是个跟她爹干仗的小姑娘,芸芸也整天被家里压着带孩子做家务。   一转眼,她们都结婚和即将结婚了。   日子过的真快呀!   乔茗茗又问她:“你们的房子就建在你那个宅基地上吗?”   程芸芸点点头:“砖头已经跟村里砖窑定订好了,水泥李国良也已经买好了。”   乔茗茗:“这两样东西准备好,加上你家兄弟那么多,房子估计五月份就能盖起来。”   “是嘞!”程芸芸笑了笑,“反正我们也不要盖很大,小小的几间就够。”   作为重生人士,程芸芸还是有些优势的。   比如说她晓得再过几年村里便会很富裕,富裕到家家户户都能盖的起小别墅。   所以这会儿的房子哪要盖得好哟,只要能住就成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草坪上意外突生!   时间渐渐流逝,此时已经快早晨十点。   正在清理水渠的宁渝伸直了腰,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抬头望了望天上太阳的位置。   他这位置距离村北猪圈有点远,宁渝蹲下身洗洗手,准备回家瞧瞧两个孩子。   “姐夫你回家呢?”   乔小弟问他,两人被分配到了一处干活。   宁渝:“对,我这一段都清理完了,准备回家瞧瞧,然后再把饭菜温下去,你中午记得来家里吃饭。”   他今天早上出门前和茗茗商量好,茗茗九点钟回去看一趟,他十点回去看一趟。   宁渝边走边想着,也不晓得家里的彰彰有没有哭。   估计是要哭……   “哇”   宁渝脚步一顿,总觉得听到了哭声。他又认真听听,果然没错!   哭声是从村北那边传来的,不是彰彰哭,宁渝又放松下来继续往前走。   此时,村北已经乱套。   在猪圈旁边水渠清理的村民们听到一声尖锐地的哭声,然后就是小孩们,叫爹声叫妈声甚至还有不停叫着“爷爷奶奶”的。   坐在彰彰旁边的老周头压根不晓得发了什么,只看到不远处小孩儿们一窝蜂地围到一起,片刻后就有孩子哭出声。   老周头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儿摔倒了呢,这软乎乎的草坪,摔倒也没事儿。   他甚至喊一声:“哭什么,自己爬起来。”   “太爷太爷,小石头躺在地上。”   “太爷,小石头……小石头要变成蛇啦,他扭来扭去……”   “太爷,哇,我要娘”   “好可怕,要变成蛇啦!奶奶,奶奶!”   “啊啊啊,娘,我怕蛇。”   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周头皱眉站起身,走过去看。衡衡也迅速爬起来,飞快地跟了过去。   一老一上走近,只见在孩子群中,小石头这个三岁小孩就侧躺在地上,确实在翻来覆去的打滚。   老周头浑浊的眼球突然瞪大,朝着远处田野喊:“哎呦娘唉,志满啊,你家石头出事了!”   接着招呼小孩们:“快让开,别围着了,你们赶紧去把石头他爹娘找来!”   孩子群立刻散开,跑向田野。   衡衡呆愣愣地站着,吓得嘴唇都白了,双腿下意识往后挪一步。   他不经意地把手攀上脖子,颤着声音说:“太爷…小石头,小石头好像是噎到了。”   老周头正急忙检查着小石头呢,听到他这话震惊地“啊”了一声。   低头一看,地上正散落着几个花生壳!   不远处。   一群小孩儿跑向田野里,这个喊“蛇啊”,那个喊“小石头要变成蛇啦”!   村民们都惊了。   咋了啊这是?   稍微大点的小孩儿语句还算通顺,被拉住后就说:“小石头躺在地上,太爷让我们喊石头他爹娘。”   “什么!”   周志满匆匆赶来,锄头一把扔地上,后头还跟着小石头他娘叶桃。   夫妻俩人神色仓皇,往草坪方向飞奔而去。   也有不少人跟上去,爬到草坪后,就见到太爷把小石头倒放在肩膀上,使得小石头的头朝下,然后不停抖啊抖。   “小石头啊,咋啦啊这是!”   叶桃吓得眼泪要出来。   衡衡已经跑远了,紧紧抱着妹妹躲在角落,鼓起勇气大声说:“是、是噎到了。”   妈妈说,这样就是噎到。   妈妈还说,噎到要去找妈妈。   衡衡忽然怔住,可是看了看怀里被吓哭的妹妹,他又急得直挠头。   “太爷,太爷!”衡衡叫着老周头,老周头已经把小石头放下了,由周志满来抖。   老周头回神:“怎么了,怕是不是,来,太爷带你们先走开。”   衡衡看着小石头,眼泪忽然流出来:“找妈妈,噎住找妈妈。”   老周头没理解,把彰彰抱起来,又牵着衡衡:“快走快走。”   “太爷!找妈妈,妈妈会抖!”   老周头总算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你妈会啊?”   他随手抓个人:“凤英,帮我把两个孩子看好。”   说完,将彰彰往凤英婶子怀里一塞,然后匆匆跑去找乔茗茗。   与此同时,也有人四处散开去找杨大夫夫妻。   有人见他们像是后头有狼撵着似的跑着,就问:“咋啦?”   “出事儿了,有娃娃出事了!也不知哪里来的花生,卡到喉咙里,被人抱着抖,又是跳又是跑的抖,怎么都抖不出来啊。”   “完蛋了,完蛋了!”   “快些找人,杨大夫呢,救人啊!”   远处,快到家的宁渝又站定脚步。   他仔细一听,听到了什么?   “出事了…娃娃出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被人抱着…跑……完蛋…找人…救人啊!”   宁渝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离弦的箭,撒腿跑回家中。   “砰”   院子大门被推开。   他跑进去,大喊:“衡衡,彰彰!”   没人应答!   宁渝浑身冒冷汗,推开房间门,又喊:“衡衡,彰彰。”   房间空无一人!   “衡衡,彰彰!”宁渝声音在颤抖。   整个人身体发软,脑袋像是被块巨石砸中一样,懵懵的。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四周万物都在旋转着。   他跑出去,刹那间,又有声音传来。   “救命啊!”   “有小偷,偷……”   接下来的话宁渝没听到,因为他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速冲过去。   风声把声音遮盖,他满脑子只有“跑过去!快点跑过去!再快点跑过去”这几个字。   不远处,孟素馨拿着鞭子,站在原地,抖着脚,红通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抢了她两头驴两只羊的人。   “大哥咋办啊?”   “蠢蛋,跑啊!”   她都喊救命了,还不跑等着人来抓吗!   这妮子也忒警觉了,他们才抓完两只羊就被她发现,要不是他们是两男人,恐怕还得挨几鞭子,无奈之下只能赶紧再牵两头驴离开。   “啊,不不不……”   “不你奶奶的,你想杀人啊,你杀去我是孬种我不敢!”   “我也不敢,我我……”   “哎呀”   瞬息之间,飞奔而来的宁渝猛扑上去。   “我家衡衡呢,我彰彰呢,小孩儿呢!”宁渝眼睛充血,一拳头一拳头的揍,“小孩儿呢,我闺女儿子呢!”   “啊,嘶!这位大哥…什么孩子啊……啊救命啊!”   “住手!住手!”   高个子男人心慌了,拉着宁渝,然后就被宁渝带倒。   宁渝站起身,脚踩着他们,忍着头晕到处瞧,他的衡衡呢,彰彰呢?   孟素馨跑了过去,拿着鞭子直抽:“叫你们偷我驴,叫你们偷我羊!”   “孩子呢,我孩子呢!”宁渝吼着。   “呜呜,什么孩子啊,谁偷你孩子了……救命啊,嗷!我的肚子!”   他又吃了宁渝一拳头。   高个子和宁渝扑打起来,大喊:“跑啊,快点先跑,等会儿人就来了!”   “大哥,羊啊。”   “不要了,都不要了!”   小个子特别听话,推开缠着他的孟素馨,边跑边说:“大哥快点来。”   高个子狠心用头往宁渝肩膀一撞,把人撞开忍着疼滚下山坡。   “大黑,大黄,追上去!”   两只到处撒欢的狗终于跑回来了,宁渝擦擦嘴角的血喊道。   于是乎,就有了这一幕。   两个人在前头跑,两条狗在中间赶,又有两人在后头追。   “那边,怎么了?”   骑着自行车,正要进村的姜主任好奇问。   周主任在旁边跟随着,看到这一幕,脸黑说:“他祖宗的!偷羊,这是有人偷羊!” 第81章 小乔救人   周主任再是没想到, 好不容易跟着姜书记来一趟,竟然让他碰见这么离谱的一幕。   姜书记着实愣住,抬抬眼镜不可思议道:“偷、偷羊?”   周主任咬牙切齿,点点头。   前几年村里丢了两头羊, 他爹就在床上躺了两天, 还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叫了两天。   这次他不把这贼抓住, 他就特么不姓周!   周主任把自己手中的包塞到刘新手上,正搓了搓手准备往前冲时,只见宁渝半跑半滚, 到了山坡底下后奋力往前跑,几乎是出现了残影, 最后关头猛地一扑, 与山上狩猎的猛狼无异,最终扑倒在高个子的身上。   瘦小男人看到大哥被扑倒,稍稍那么一犹豫,他就被后头追上来的两只狗咬住了脚。   “嘶”   “救命啊!救命啊!”   这两只狗这么大, 真会咬死的人的!   他吓得尿都出来了, 自己不过就是偷那么两只羊两头驴而已,怎么就要命来抵了?   宁渝和高个子男人重新扭打在一起, 他裂眦嚼齿问:“我孩子呢?”   高个子男人冤死了,大喘气道:“谁晓得你孩子在哪里,我们又不是…又不是人贩子,我们就是想偷羊啊, 真的,就是想偷羊!”   宁渝:“?”   他额头的汗水顺着发梢低落, 有那么两滴汗水就滴到了眼睛中, 一阵刺痛袭来, 宁渝终于有些清醒。   “真的真的,我听人说、说你们这里发财,猪肉羊肉随便吃,就、就想拉几只走。”高个子男人听到小弟哭声,也呜咽了,赶紧说,“放过我吧,我们真的不敢了,我小弟岁数不大,他还是家里独苗,上头还有爹娘爷奶,别让狗咬死他啊,他死了他爹娘也奶也活不下去了……”   宁渝手劲儿半点不松,只喊道:“大黑,大黄过来!”   两只狗特别听话,立刻跑了过来。   孟素馨终于追上来了,恨恨说:“让你们偷我羊,让你们偷我驴,活该了吧!”   宁渝一听,眉头微蹙有些恍惚,手劲就松开了些。   所以……他家衡衡和彰彰呢?   “汪汪汪”   两只狗重新叫起来,然后飞奔到了周主任那边,兴奋地围着周主任直转悠。   姜书记朝着宁渝走过去,对躺在地上的两个偷羊贼训斥道:“你们哪个村的,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找大队长,找公社,甚至可以到我们县城大院门口坐着都行,千不该万不该偷人家农民的羊,人家养几只羊容易吗!”   孟素馨恶狠狠道:“不止呢,还偷了我们两头驴!要是我没发现,他们能牵走更多。”   可恶啊,偷羊也就算了。   偷我驴,一偷还是两头!   老周头说驴没了她就得当驴用,自己这身体往后怎么抵得上两头驴嘛!   周主任顿时怒发冲冠:“什么,还敢偷我们村的驴!”   高个子男人连忙道:“我们不偷了不偷了,两头羊两头驴都还回去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领导啊,我们错了!”   周主任:“……”   不是,怎么你这么一哭,搞得反倒是是我们村错了?   一直跟在旁边没吭声的宣传部干事对视一眼,哎,这事儿搞得。   本来就是想记录一下他们屏北县村里人积极向上的事儿。   瘦小的男人痛哭流涕:“我们是莲花乡河子沟大队的,偷偷翻山跑了过来,我们还给你们这里好多人修了锅,有些人家钱没收齐,东西都还在你们山上那个河边山洞里放着,你们就放我们离开吧。”   哎!   莲花乡?莲花公社!这不是他们屏北县,这是隔壁南明县啊。   两位宣传部的干事眼睛顿时亮了,掏出纸笔唰唰唰地记录。   姜书记一听,挠挠头,嘶!   这反而更不好办了。   宁渝是彻底冷静下来了,站起身,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说:“人是我打成这样的。”   周主任赶紧摆摆手:“没你的事儿,村里其他人来他们得被揍得更狠。村里的牛驴就是咱们农田里的命根子,他们敢偷这个,换到偏远点的地方手都会被剁了!”   “哎!周主任,先冷静冷静。”姜书记拦住他连忙说道,“剁手这话可不能说啊,咱们要文明,要用法律办事。”   瘦小的男人呜咽哭出声。   法律啊,不就是要让他去蹲牢子吗。   就在此时,又有几声吵闹从村里面传来。宁渝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朝着村里跑了回去,边跑边说:“恐怕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再去看看。”   周主任正要跟上,宣传队的两位干事拉住他问:“周主任,这位同志也是咱们村里的人吗,还是知青?”   “呃…是前年来的下放人员。”周主任道。   宣传部的两位干事一愣,点点头,笑说:“落户到了咱们这,就是咱们这的人。”   随着又开始问起宁渝的事儿来。   两位小偷被绑着,姜主任让剩下的两位干事在这里看住他们,然后一行人往村里走去。   村北。   却说这边,老周头急急忙忙找乔茗茗,乔茗茗此时已经摘了大半竹筐的鼠曲草,正准备起身离开呢,就见舅爷跑得跟什么似的,实在吓死人。   “慢点,爷你千万慢点!”   这么大年纪的人,也不怕摔倒。   “小乔啊,有孩子噎到了!你快去帮帮忙,衡衡说你……”   不等舅爷把话说完,乔茗茗就扔了竹筐冲了过去。   草坪上的情况依旧一团糟。   杨大夫和余大夫都没找来,他们两夫妻这会儿在村南干活,远着呢!   周志满把孩子倒背在背上,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   “吐出来呀,小石头快点吐出来!”   叶桃急得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来。   乔茗茗先是快速扫了衡衡和彰彰一眼,见彰彰被凤英婶子抱着,衡衡也牢牢攥紧凤英婶子的衣角,兄妹二人都没事儿,她心中松了口气。   小石头已经口周发青,他紧紧按住自己的脖子剧烈咳嗽,哭声让人觉得无比揪心。   孩子都这样了,难怪家长着急得眼泪直流。   乔茗茗跑过去,挤进去:“让开让开!”紧接着又到了志满叔旁边,说道,“志满叔,孩子给我,我来试试。”   周志满冷汗淋漓,把孩子放下来给她,抖着嘴唇一个劲儿的说:“救救她救救他。”   “没事儿啊,放心吧。”   乔茗茗急速道。   只见乔茗茗站在小石头的后面,双手抱着他。在围观的村民看来,乔茗茗把右手放在小石头的肚子,另一只手又覆盖在右手上。   她用力按压,一次,两次,三次……也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整整七次后,小石头嘴巴里掉出来个花生粒!   “哇”   小石头终于痛快哭出声,抱着妈妈叶桃不放手。   乔茗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神嘞,真的神嘞!”   村民们惊讶,原来还能这样。   乔茗茗立刻又被围住,这个人问:“小乔,你这是什么手法?”   那个人问:“小乔啊,这我能学吗?”   有懂点行的,就问:“手是要放在肚子的什么位置,用的力度有没有讲究?”   乔茗茗有点着急去哄彰彰,忙说:“要不然我晚上再教教大家吧,等晚上的时候晒谷场上见。”   行呗!   这也不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   叶桃和周志满简直要给乔茗茗跪下来,乔茗茗忙不迭地拉着他们:“就是顺手的事儿,真的,往后叔婶儿你们学学,孩子要是再出这种意外自己都可以弄。”   说完她便跟只兔子似的溜了,抱着彰彰心疼地哄着姑娘。   “吓到了是不是,没事儿了,妈带你先回家一趟。”这孩子哭得老惨了,眼睛通红,死死地抓着乔茗茗不肯放手。   小石头没事的消息总算让村里人松口气,这孩子要是出事家里人真得崩溃。   周志满和叶桃结婚多年,吃了许多药才生下这么一棵独苗苗。   有的时候小孩就是家里的希望,父母长辈全把心血系在小孩身上。   所以当小石头的爷奶听到消息赶来后,整个人都软了,即使这会儿小石头没事儿,甚至停止了哭泣乖乖抓着饼干吃时,他们也脱力似的坐在了土地上。   当两位老人想感谢乔茗茗时,却发现草坪上已经没了乔茗茗的身影。   乔茗茗这会儿在哪儿?   在回家的路上。   舅爷说今天中午会帮她煮猪食,让她放心地带孩子回去。   沿着村北的小路,抱着还在哼哼唧唧抽泣的彰彰,手里拉着吓得噤声的衡衡,三人正绕过晒谷场,走向回家的小路。   “乔茗茗!”   有道怒喊声。   嗯?   乔茗茗转头一看,只见宁渝脚下像是踏着风火轮,疾行而来。   为什么说像是踏着风火轮呢?   因为他明显满载一身的火气。   怒火压都压不住,腾冲起来。   乔茗茗眨眨眼,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干嘛叫她全名?   她两辈子的妈一叫她全名就准没好事儿,宁渝也同样如此。   乔茗茗脑袋懵逼一瞬,死活想不到自己怎么得罪宁渝了。   可她却特别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于是把手边的儿子一推:“去,爸爸来了,让他抱你回家。”   衡衡听话地冲了过去,抱着他爹的大腿,说道:“爸爸你快抱我,我腿软。”   这小屁孩还知道腿软。   也是,刚刚那群小孩看到小石头的模样,哪个不腿软?   恐怕今天晚上不少人家有得闹呢。   宁渝火气一压再压,忍住流泪的冲动,把衡衡紧紧抱着,亲了几下,又亲了几下。下一秒,就见他家茗茗抱着彰彰跑了。   他大喊:“乔茗茗我跟你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乔茗茗实在不解,她干什么啦?   怎么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自己这段时间动都没动空间,也没有欺负衡衡和彰彰,更没有自己偷吃些什么……   难道她不小心打碎宁渝好不容易烧出来的莲花杯的事儿被发现啦?   不能啊,她都拼起来了,出门前还见到杯子放在窗台那里。   回到家,乔茗茗心里突突的,下意识把房门锁上。   她抓抓头发,死活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吱呀”   宁渝推开院门,果不其然地见到房门被反锁。他看了眼窗户,哼笑一声。   乔茗茗放下彰彰,在房里走来走去,正咬着手指着急呢,一转身,就见宁渝竟然爬上了窗户,马上要从窗户上跳进来。   “哎!你、你不讲武德!”   竟然爬窗户,要走正门!   宁渝:“什么是武德,讲什么武德,乔茗茗你把衡衡和彰彰带出门,你也不跟我讲!”   他说着,拉着乔茗茗。   乔茗茗当然要躲啊,躲不过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啪啪啪!”   宁渝打了她屁股三巴掌。   乔茗茗气得直揉屁股:“你打我?”   宁渝瞪她:“你把孩子带出门!”   乔茗茗心虚,顿时气馁:“对不起,我就是忘了跟你说了,那时候彰彰,彰彰哭嘛,我还能看着她哭吗,就把、就把他们带了出去。”   宁渝那三巴掌下去也消气了,乔茗茗这才发现,他衣服上蹭了泥,嘴角还发青,甚至还有血迹挂着。   “我去,你怎么了啊?”乔茗茗震惊,伸手去碰碰他的嘴角,宁渝“嘶”了一下,“你这是跟人打架啦?”   乔茗茗不可置信!   宁渝竟然会跟人家打架?   “别提了。”宁渝揉揉肩膀,转身去开门,对着门口的衡衡说道,“进来吧。”   乔茗茗蹙眉:“怎么了嘛。”   宁渝就把今天的乌龙事给说了,他反正这会儿还觉得脑袋有点不好用。   这会儿边说着边把事复盘一遍,宁渝自己都觉得格外离谱。   “噗嗤!”   乔茗茗捂着肚子,咯咯笑出声。   宁渝再次瞪她:“还笑!我这心里的一股邪火又要冒上来了。”   他都快气死了,真的要被茗茗气死。   乔茗茗笑得在竹椅上打滚,好荒谬啊,宁渝但凡多听懂一个字,都不会认为村里进了人贩子。   宁渝咬牙:“所以到底怎么了?村里闹哄哄的。”   乔茗茗还是在笑,好半天才说:“小石头被花生噎住了,这才闹起来。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把花生给搞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事。   宁渝扶额,脑壳发疼。   乔茗茗笑够之后就让宁渝躺到床上去:“衣服脱了把身子擦擦,然后我给你抹药。”   “我还要去上工。”   “上啥啊你都这样了。”乔茗茗对衡衡道,“出去跟程爷爷讲一声,就说爸爸受伤了,要在家里涂药,下午才能去上工。”   衡衡点头,跑了出去。   宁渝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衡衡跑出去他就又有点担心。   他去卫生间里换了衣服擦了擦,躺到床上后乔茗茗给他抹药酒。   宁渝一副能跑能跳还能爬窗的模样,可是他身体上还挺多乌青。   “啧啧!”乔茗茗嘴角抽抽。   以一对二,难怪能打成这样。   “你不知道,那个高个子块头大力气也大,那手劲儿跟个铁钳似的,我现在都不晓得我那时候怎么扑倒的他。”   宁渝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估摸着是实在担心儿子闺女,潜力大爆发了。   乔茗茗撇嘴:“放狗嘛。”   “两只狗撒欢去了!”   这乔茗茗就没话说了。   看在自己屁股挨了三巴掌的份上,乔茗茗可没有放轻手劲,惹得宁渝牙关紧咬。   “嘶,你故意的。”   乔茗茗无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帮你擦呢,你说我故意的,药酒原本就是要用力揉开。”   什么是故意的?   “啪啪啪!”乔茗茗抬手重新打了回去:“这才是故意的。”   宁渝:“……”   这女人,睚眦必报。   睚眦必报的乔茗茗终究还是心疼他的,仔细清理了伤口,给宁渝炖了鸡汤,又在半夜醒来打开手电筒看看他伤口后,宁渝沉溺回这似水温柔中。 第82章 尘埃落定   夫妻俩只当这是乌龙的一天, 但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却是他们的转折点。   周主任那日匆匆回到村里,正好撞见小石头的爷奶坐在地上哭的场景。   那一刻,周主任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脑袋嗡嗡的,再是想不到姜书记来他们上阳村一趟竟然碰见这种事儿。   在村口就遇见小偷, 进村后还能见到两位老人哭得涕泗横流。   造孽啊!   周主任想哭了。   姜书记神情僵硬, 上去问:“老乡, 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石头他奶停下哭声,压根就不理姜书记, 看到周主任人抹抹眼泪:“队长啊,刚刚我家石头差点就出事啦!还好有小乔啊, 要不然我这条老命也得跟着去了!”   周主任:“……”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叹气:“婶子你说清楚点, 石头到底怎么了,刚刚出啥事儿啦?”   不等石头奶奶说话,旁边围观的村民就七嘴八舌地把这事给说了。   你一句我一句听得人额头青筋直发胀,叽叽喳喳下来, 姜书记和周主任倒也能听懂。   村民们说完后, 一行人甚至能很清晰地还原当时的场景。   周主任大松一口气,吓死他了。   姜书记问周主任:“小乔就是那位种油茶树的乔茗茗?”   周主任点点头:“刚刚在村口碰见的男人就是她丈夫宁渝。”   姜主任挑眉, 有些诧异。   这两口子在村里真不一般啊。   说话间,杨大夫得到消息后赶来,将小石头检查一遍说:“没事了,回家仔细安抚一下孩子, 小心惊了他的神。”   姜书记又道:“村里卫生员?”   周主任嘴角僵硬,左顾右盼后又凑到姜书记旁边悄悄说:“这、这也是下放的, 人家是大夫, 旁的问题咱也不说, 医术真的很不错。”   大夫嘛!医术才是最关键的。   再说了,人家杨大夫夫妻岁数也大,自从来村里后从来不惹事,反而替他们村里许多人无偿看病。他们要是不好好待人家,那可真成一窝子的白眼狼了。   姜书记呵呵笑。   看来是这个村子不一般。   他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询问,接下来就到处走走看看,属实让大队长呼出一口气,轻松许多。   姜书记到这时已经十点多了,先是查看一圈村里的水渠,然后又瞅瞅村里的土地、猪圈和仓库。   下午,一行人就由乔茗茗带着,周主任、程会计以及村里几个民兵连的人跟着,进入种满油茶树的山林中。   油茶树不算高,随意站在山顶的一处大石头上,就能把满山的油茶树尽收眼底。   油茶树在山里似乎无边无际,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生机勃勃。   乔茗茗指着几个方位说:“那里是黄庄,再往右是山羊岭,那座山是黄庄的,边那座就是山羊岭的,几个村子已经在收拾山了,准备在今年三月末的时候就把树种给栽种下去。”   姜书记点点头:“不是说有四个村吗,那另外两个村呢?”   这可就为难乔茗茗了:“另外两个我也找不准方向,离得比较远。”   周主任笑笑:“这两个村子在那座山上的另一侧。”   村里山多,用油茶树的山并不高,当然看不到另外两个村子。   姜书记点点头,认真地看了一圈油茶树,又提了许多种植方面的问题,甚至还聊了聊未来的规划,最终满意点头。   一行人看到下午两点钟,要下山的时候乔茗茗犹豫着问道:“姜书记,您还有兴趣去我们的山葵种植地看看吗?”   “山葵?”姜书记惊讶,他甚至想了那么两秒才记起来山葵为何物。   这真不怪他,实在是山葵并不属于很常见的作物,并且在屏北县也未有村子种植。   他诧异:“你们村竟然有种?”   乔茗茗:“有的,在今年三月末的时候就能收获第一批。”   姜书记忙道:“去看看,这真该去看看。”   说着,一行人又直奔龙虎窟。   第一批的山葵在龙虎窟中种得最多,这里的山葵长势也最好。   到达龙虎窟后,姜书记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地的环境真的不一般。   “这里潮湿阴冷,即使在盛夏,这里的温度也就只有十多度,特别适合山葵的生长。”乔茗茗拄着树枝解释道。   她最近几个月锻炼得多,爬山路再也不大喘气了。   姜书记眼睛仿佛在放光,看到这条小溪,以及小溪中的水梯,水梯中的山葵后,心里就确定了上阳村真的能富起来。   村子愿意绞尽脑汁种这些新鲜作物,愿意尝试各种可能,迟早会富的。   “山葵呀,收购站收的价格挺贵。”刘新这般说道,他的工作需要经常去收购站看看,自然晓得这个东西的价格。   乔茗茗笑了笑,毫不掩饰道:“我们原先就是在收购站里发现山葵挺值钱的,所以才开辟了几块地来种。原本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真能种得这么好。”   毫不夸张,她们的山葵绝对是一等一的优质品。   “山葵能入药,也能当成调料。”姜书记蹲在水边,摸着一株山葵说,“不过咱们这里倒是少有把山葵当成调料的,但……”   “但国外有对不对?”乔茗茗笑道。   姜书记不知想到什么,盯着山葵看得入神了。说实话,国内种山葵的,反而要比种油茶树的要更少些。   他此刻并没说什么,特别仔细地问了遍山葵的生长情况后,心里像是存了事儿般离开。   回到村里,周主任特别骄傲地带着姜书记去看了眼村里的砖窑。并且把砖窑每个月能生产多少块砖,最近村里有几户人家要盖新房,还是砖头水泥房的事儿给说了。   姜书记脸上笑容浮现,后面的宣传部两位干事疯狂记录着所看所听到的一切。   到了傍晚四点,姜书记等人才离开。   送走人后,乔茗茗伸个懒腰,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阳转身回家。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忙碌的春耕,每日还得忙里偷闲的给宁渝擦药酒。   两位小偷在那日中午就被村里的民兵给送到县城公安局去了,听说进了公安局后还算积极,深刻领悟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真谛,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交代得一干二净。   说来好笑,这两人除了偷羊偷驴还没偷到手就被抓外,干的全都是正经事。   他们是用修锅的借口来的,踩点好几天,也帮好几户人家补了锅。   这时候铁锅可是家里的贵重物品,舅爷讲在十几二十年前还有些人家用不上锅呢,得去典锅,或者跟邻居借锅。现在想来,压根无法想象那时候有人做饭得朝邻居借锅才行。   锅既然是贵重物品,自然就比较难买,昂贵且还需要票。   这个年代一锅吃三代人甚至五代人都特别正常,锅破了就补,补完依旧能用。   两个小偷干的就是这个活计,人们称他们为补锅匠。   两位补锅匠这几日没少干活,一路上整整补了三十多口锅,还有一半的补锅费没收。   不过这些补锅费想再拿回来想必也够悬,两人这般兢兢业业,实在让公安局的人佩服,考虑过后送到农场劳作三年。   等这个结果出来后,宣传部的两位干事也把这次的稿子写完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靠笔杆子吃饭呢,写的文章是真的好!文章不仅成功地贴在了当月县城宣传栏,甚至还登上了市里的报纸。   两人其实也就随手一投,没对登报纸这件事抱有多大的希望,没曾想真上了!   文章开头先是讲述了今年山柚油走进了千家万户,然后以此引出这“闹腾的一天”。   两人也没有回避上阳村的两位下放人员,因为压根避不了。   越是了解,就越觉得这两人对上阳村做出了不少的贡献。   但直接这么写肯定不行,于是文章巧妙地用另一个角度,用上阳村的角度来书写。   讲述的是上阳村如何改造他们的,在上阳村的帮助下他们是如何改造成功的,最后又怎么带动上阳村走向富裕路的。   全篇文章好像都在夸赞上阳村,可上阳村的发展和两人息息相关啊。   报社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这篇文章刊登在了报纸上。   有了这份报纸,好多事就好操作了。   宁渝抓紧机会,和谢善文联系,快半个月后终于得到他和老师都能够参与工作的消息。   没平反,但却能参与工作。这个结果宁渝很满意,乔茗茗也满意!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建好的新屋子前相视而笑。   这日,天气晴朗。   乔茗茗和宁渝早早起来,夫妻两人得趁着早晨的时间把院子给清理干净。   这段日子不少人都来帮两人盖房子,所以新屋子很快盖完,甚至还帮忙倒腾了一个新厨房。   因为上次宁渝抓小偷救驴救羊(在村里人看来他就是救驴救羊),以及乔茗茗救了小石头,还把那个说是从国外来的急救方法教给了村里人后,村里人对两人明显又亲近不少。   以前许是因利益带来的亲近,亲近中还带着客气,如今却是由衷的亲近。   似乎是真的把两人当成了相交好几辈的,同血同源的村里人。   乔茗茗和宁渝一说要盖房,好多人便空出时间来帮两人盖。   房间就盖在院子进门的左侧,面积并不算大,隔成两间房。   每间能有十五平,放张床、放张衣柜、放张书桌也差不多了。   建后砖头还剩下不少,有人就说要不再拉点砖头来,把厨房也给盖一间。   原先的木棚厨房已经有点老旧,上面遮盖的东西已经老化了。   可乔茗茗和宁渝还是有点犹豫。   牛愣子叔大手一挥:“怕什么,厨房照样建在你这屋子后面,哪个外村人会好端端的来看你屋子?”   也对。   于是乔茗茗和宁渝欣然接受,就把厨房建在屋后。   厨房也不大,里头有个灶台,有个橱柜,不过乔茗茗挺满意的,灶台旁边是窗户,窗户外头就是大水缸,舀水特别方便。   随着春耕,陆陆续续地盖了半个月,这才完工。   “咱们的房子越来越好了,对不对?”乔茗茗笑着转头问。   宁渝撸起袖子,嘴角含笑也点点头。   两人开始清扫,把两间屋子里的灰尘清扫干净,又把院子里的木料给搬到外头去。   宁渝道:“这几天我做张床。”   乔茗茗:“这么着急吗?”   宁渝瞅她:“你不着急?”   乔茗茗脸蛋一红:“有什么好着急的,就是觉得这上下床费了好大的劲做好,衡衡又没睡两年还怪可惜的。”   宁渝:“……”   言不由衷。   昨天晚上是谁一直绞着别人的衣角,娇滴滴地看着他。   乔茗茗踢他,眼睛一翻:“你做饭去,我继续收拾,等会儿我还得上山呢。”   说完,哼了声,傲娇地继续清理。   说着“不着急”,可手下的动作快得很呢,半点不像不着急的模样。   宁渝憋着笑,走去厨房。   如今有了新厨房,做饭都方便许多,再也不怕做着做着厨房顶突然塌下来。   厨房不算大。灶台自然也不算大。   灶台只有单个锅位,可是旁边却有两个小的坑位,是用来放砂锅的。   偶尔还能用来蒸鸡蛋糕,甚至烤地瓜烤面包,方便极了。   灶炉前是板凳,板凳边整整齐齐地堆着柴火。   看到柴火,宁渝就琢磨着自家柴火好像快用完了,又得去山上砍些来。   不过当地不是全用柴火的,还有用竹子,而且用得不少。   竹子容易点着,烧起来后火势也旺,但它有个缺点就是烧得快,若想在锅里炖些什么东西,需要勤勤补竹子才行。   宁渝家里倒是不常用竹子,更多时候还是用火柴,因为火柴烧完还能留下木炭。其他人家不缺木炭,但他们家还是缺的。   今天有喜事,早饭做得很丰盛。   宁渝用石磨磨了米浆,然后做成蒸,直接就变成了米粿。   米粿其实也和肠粉差不多,他把米粿做好后包了点笋丝酸菜炒肉进去,再去豆腐坊买半盆豆浆来,这样的早餐能把衡衡给馋醒。   天光大亮,数只鸟儿在院子边的树上叽叽喳喳地叫。   衡衡吃早餐美得眯了眼,直晃腿:“爸爸做饭太好吃,往后爸爸经常做好不好!”   宁渝还没说话,乔茗茗便放下筷子鼓掌,脸颊鼓囊囊的说:“好!”   能者多劳嘛!   宁渝:“其实我更推崇不懂就学。”   说完,又夹了卷米粿包笋丝放在她碗中,以期望能堵住他家茗茗的嘴。   乔茗茗才不理他呢,不停对衡衡念叨着宁渝做菜有多好吃。   “哎!你是没吃过腌笃鲜啊,你爹做的腌笃鲜可是一绝!新鲜的竹笋,新鲜的五花肉,还有冬日腌好的腊肉,把它们放在锅里咕嘟咕嘟煮,吸溜~那味儿鲜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啧啧,你吃过吗……哦,你肯定没吃过吧,太可惜太可惜了。”   说着,乔茗茗还适时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了“你好可怜哦”的表情。   衡衡果然上钩,眼睛瞪大,咽咽口水,憨状可掬地对他爹说道:“爸爸,我想吃,我好想吃你做的腌笃鲜。”   乔茗茗昂首挺胸,脸上满是得意地吃了口卷米粿。   宁渝睨她,她反倒很骄傲。   “行吧!”宁渝说,突然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咱们家没有春笋,这样吧,让妈妈明天早上早早和爸爸去挖春笋好不好,要不然可吃不了。”   衡衡才不懂爸妈间的争锋,连忙点头,“好呀好呀。”   然后期待地转移眼神,一闪一闪地盯着乔茗茗看。   乔茗茗:“……”   她咬牙,她想拒绝,她特烦早起。 第83章 姐弟齐心   今日要种油茶树苗。   其他四个村子的油茶树苗还未到, 于是特意空出时间来上阳村瞧瞧油茶树该怎么种植。   每个村子各派了三位村民,都是自己村里的庄稼好手。   宁渝今天也打算跟上山,至于衡衡和彰彰就呆在家里,一会儿隔壁的杨大夫会过来帮忙看着两孩子。   如今, 家里院子被整得平坦, 宁渝还做了一张桌子和好几张椅子放在院里。   不管是看书写字, 或者是编竹筐,亦或者打牌下棋搓麻将都很方便。   杨大夫今天没干活,她和丈夫余大夫就在家里炮制各种药。   两家离得这么近, 干脆就把药材拉到乔茗茗这儿来,顺便帮着看看孩子。   没办法, 乔小弟今日也得跟着上山。   而舅爷日日都得在猪圈里忙活, 猪圈那几十头小猪崽一日离了他他都不放心。   太阳还未出现,路边小草上的露珠摇摇欲坠顺着叶子落于土地中。   此时湿气重,山间雾气不曾消散,却也正是上山的时候。   大约在农村里干活皆是如此, 早出晚归, 就连晚上都住在山里的也有。   “我们村那几千头的鸡在山上,肯定得有人住在山里看着才成啊。”   上山的路上, 黄庄的人这般说。   他们的养鸡场建好后,还在养鸡场的周围建了间房子,有一对夫妻住了进去。   养鸡场在山里,但离村子也近, 走路都不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到达,这对夫妻平常来来往往倒也方便。   乔茗茗还怪羡慕他们村有个养鸡场的, 这样村里吃鸡蛋都方便好多吧。   她家是个鸡蛋消耗大户, 经常淘换鸡蛋, 几乎每个月都要在村里淘换。可如今村里的条件好了,村民们没法天天吃肉,难道还没法天天吃蛋吗!   哪有人会不懂得爱惜自己,很多时候都是“穷”字作祟。   现在有钱了,不必再节省鸡蛋换钱,自然是今天下蛋今天吃,哪里还攒得起来呢。   所以乔茗茗淘换一圈,最多也只淘换到十多个,这压根不够他们家吃。   乔茗茗和宁渝想到一处去了,于是宁渝忽然问黄庄人:“叔,那你们村的鸡蛋每天都能有不少鸡蛋吧,鸡蛋都运收购站去?”   “是有不少,当然了,我们养鸡的最不缺的就是鸡蛋。不过收购站的人会来运,每三天来一回。”   村里其他人家听了也有想法,一家两只鸡下的蛋真要放开吃是不够吃的。   再说了,要是家里有怀孕生小孩的,那消耗鸡蛋的量可就大了。   于是都不再需要宁渝继续问,村里就有其他也都有想法了。   往后要鸡蛋,掐着收购站来黄庄之前去黄庄换呗!   边说着话边爬山,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油茶树林。   油茶树林旁边的空地已经开垦出来了,甚至还堆肥把地给“保养”了一下。   乔茗茗和宁渝也没在一旁看,皆戴上劳保手套拿着锄头开始干活。   四个村子的人一样,见他们如此,上阳村的人也没藏私。   话说回来,人家村子油茶树种得好,他们的山柚油才能好,所以不藏私才正确。   合作共赢嘛!   从清晨忙到太阳升起,太阳渐渐攀爬,爬至山的顶部时时间便到了中午。   这几日的活重,为了不浪费时间大家都是拎着饭盒上山来的。   乔茗茗和宁渝也是,带着乔小弟三人找一处安静无人的角落,把饭盒摆出来开始吃饭。   中午是啥饭?   还是早上做的卷米粿。   此外,还有昨晚剩下的剩饭,饭盒里还有萝卜干炒鸡蛋和酸菜炒肉末,韭菜炒豆芽,基本都是下饭菜。   在山里吃饭别有一番滋味,比在家里吃要更香一些。   乔小弟和宁渝一人就干了四五卷卷米粿和大半饭盒的米饭,乔茗茗瞅了两人肚子好半天呢,也不晓得他俩的肚子是怎么撑得下这么多东西的。   吃完午饭休息半个小时后继续干活。   午后的太阳好似才是最热烈的,站在这山顶离天很近,所以即使是三月间的太阳也会晒得人皮肤有点泛红。   干活,并不是单纯的只在干活,这样未免也太枯燥了。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坚韧不拔,极为擅长苦中作乐,干活的同时还会找出话题来说说话,油茶树林里到处都是大家的欢声笑语。   一直干到了傍晚四点半,此刻真的收工准备下山了。   人人都背着锄头拿着木桶,沿着上山的山路往山下走。   经过竹林,宁渝还特意进去瞅了瞅。   “姐夫,你干啥呢?”   乔小弟停下脚步问。   宁渝:“看看这里有没有春笋。”   “再往前走有,我前几天还来挖过。”路过的村民扛着锄头这般说。   又有人笑笑问:“小乔着急吃吗,要不这会儿帮你挖几个。”   有人有锄头,挖笋就是小意思。   乔茗茗还没说话,宁渝就转身应说:“不用了叔,我们明天上午刚好没事,可以来挖。”   腌笃鲜嘛,吃的就是一个鲜。竹笋最好是要最新鲜的,过夜可不成。   行吧。   宁渝看了两眼就又急忙回来,村民们对这座山是了如指掌,边走就边给宁渝指:“这块竹笋多,那会竹荪多。这种树里头是有竹虫的,那边经常有兔子出没……”   靠山吃山,这个词是真没错。   在山边长大的人呐,好好对待这座山,自然能享受到这座山给他们的馈赠。   夕阳西下。   天际处,漫天晚霞如火一般,给这座村子笼罩上了一层金黄的光。   明明上山时村子上方还是漂浮着白茫茫的雾气,这会儿下山了就变成圣洁的余晖。   一天的劳碌终于结束。   回到家时,家里的彰彰瘪着嘴,看到爹妈进来反倒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爹妈。   乔茗茗:“……噗嗤!”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呀,谁惹了我们彰彰生气啦?”乔茗茗洗洗手,走过去靠近床边,戳戳她的屁股。   彰彰不理她,眼泪汪汪的,把头埋到被子中,好似马上就要哭了。   乔茗茗想说先去洗个澡再抱抱这姑娘,谁曾想等她转身要走的那一刻,这大嗓门的虎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真是,撕心裂肺的。   衡衡马上脱了鞋子跑到床上,把妹妹抱着哄她:“小妹不哭了,爸爸妈妈回来啦。”   更令乔茗茗意外的是彰彰也听她哥的哄,竟然抱着哥哥,把头埋在衡衡胸前,看都不想看乔茗茗和宁渝两人。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呃,行吧,刚好可以去洗澡。   外面还有个小祖宗在哭呢,乔茗茗和宁渝洗澡就洗得非常迅速。   两人一起洗,洗完了一个去做饭,另一个则去哄孩子。   “石头剪刀布!”   出了卫生间门,夫妻特别默契地猜拳,十有九输的乔茗茗这次依然输,只能哼一声,咬着牙回房间。   “哎呀,好啦好啦别哭啦。”乔茗茗把抗拒她抱的彰彰强硬抱在怀里,亲两口,“走吧,妈带你去菜园玩儿好不好。”   彰彰哭声戛然而止。   这小孩把两个胖手丫从眼睛上移开,抽泣几下,终于愿意看着乔茗茗了。   啧啧,睫毛都哭成一缕一缕的了呢。   衡衡一听要去菜园,立刻跳下床穿上鞋子说:“妈妈,我也去!”   彰彰一瞧哥哥这样就激动了,指着地上自己的鞋子说:“鞋、鞋!”   哦,这是她也要穿鞋的意思。   穿就穿呗,乔茗茗给她套了鞋,然后再抱她去菜园里逛逛。   进入春天后菜园里又种下去了不少菜,菜园边上的竹子长势良好,就是今年没怎么看到竹笋,否则他们明天也不必去山上挖春笋了。   彰彰挣扎着,想自己下地走。   乔茗茗无奈,只能把她放下然后牵着她慢慢走。   哎,她的老腰!   干了一天的活,本来就腰酸背痛。如今回来还得弯着腰弓着背,牵着孩子走路。   对比一下,做饭真是个好活。   厨房中。   今天活重,宁渝就做了份好久没吃的红烧肉。   肉是昨天找于明买的,回来后就放在了缸里,再往缸里放好几块下雪天存的冰块,肉就不会坏。   上阳村有在冬天囤冰的习惯,家里有些人家还专门有个房间囤冰,保存好了这冰最多能用到四月初。在没有冰箱的年代,保存食物一靠盐二靠的就是冰。   宁渝做红烧肉有一手,先煎后炖,炖就放在砂锅上炖,期间还可以做其他的菜。   等饭蒸完了,其他的菜做完了,红烧肉也就炖好了。   旧牛棚的屋子上方传来袅袅青烟,待到乔茗茗闻见浓郁的香味时,就知道饭已做好。   “回家回家!”乔茗茗一把捞起闺女,急急忙忙跑回家去。   “啊啊啊啊”   彰彰原本还不愿意,可妈妈跑的时候她也跟着抖啊抖的,那感觉好玩儿极了,没一会儿就又咯咯笑出声。   小孩忘性大,早忘了爹妈今天扔下她的事儿了。   饭菜已经端上桌,油润红亮的红烧肉最引人注目。   宁渝还特意盛出一半来:“给杨姨那边送过去,夫妻俩帮咱们看了一天的孩子也不容易。”   衡衡忙举手:“我今天没有闹杨奶奶,都是乖乖呆在家里,妹妹哭了我还安慰妹妹。”   乔茗茗摸摸他头:“衡衡真棒,你现在真的是大哥哥啦,爸爸妈妈得谢谢你。”   衡衡挺起胸脯,稍稍矜持道:“不用谢的,妈妈。”   宁渝忍不住笑出声,拍拍他:“去,爸爸再给你派个任务,帮爸爸把这碗红烧肉端到杨奶奶家去,谢谢你啊。”   衡衡嘴角上翘:“哎,行吧。”   宁渝又叮嘱:“千万慢点,别摔倒。”   衡衡转头:“我知道啦,还有不能让杨奶奶把肉退回来,得看着杨奶奶和余爷爷把肉倒到碗里,再把碗带回来对不对?”   他下巴一抬,小脸一仰,自己是大孩子,人情世故都懂呢!   宁渝:“呃……”   衡衡这小屁孩真会观察人,往后可真的注意点他的成长。   桌上除了红烧肉外,还有炒青菜和香菇蛋花汤。   至于彰彰的饭菜从来都是另外做的,她吃的是肉沫蒸蛋和南瓜糊糊。   衡衡送菜送了得有三分钟才回来,回来时手里拿着碗,一看就知道是把菜送到了。   “杨奶奶一直说不要,我说,杨奶奶不要的话我就赶不上回家吃饭了,桌上的饭菜都会被爸爸妈妈吃了的。”   衡衡大口扒饭,含糊着说。   他们做父母的怪想笑,这孩子脑袋灵活,嘴巴现在也越来越会讲话。   一家人吃得差不多时,乔小弟才带着一身水汽姗姗来迟。   没办法,他在知青院洗澡就是这样,得轮着洗才行。   乔茗茗:“让你来我这里洗你又不来。”   “我这不是衣服都在知青院吗,要是来你们这儿得一路抓着衣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乔小弟夹一块红烧肉放嘴巴里,嚼两下就“啊”地一声发出喟叹:“姐夫你手艺越来越好了,都抵得上国营饭店大厨了。”   这话乔小弟不是第一回 说,他说过了好几次。   目标很明确,除了是真的夸赞菜好吃外,就是不断给宁渝戴高帽子。   宁渝眼明心亮着呢!   每次自己整理卫生时,乔小弟就恨不得鼓掌,然后总得来一句:姐夫不错,你整理的就是比我二姐整理的要好。   宁渝原先还没怎么听出来,后来才发觉,这孩子就是在“贬低”茗茗的同时抬高他这姐夫,以便他这“优秀”的姐夫能承担更多的家务。   “胡说!”乔小弟可不认。   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姐夫你手艺比二姐好这是客观事实,卫生整理得比二姐干净也是客观事实,什么叫我故意的!”   说完,乔小弟看着乔茗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吧二姐。”   乔茗茗憋笑,忙点头:“不错不错,你还漏了一个,你姐夫带娃带的也比我好。”   宁渝要喷血,这姐弟俩哪里是在给他戴高帽啊,分明是在给他下套!   于是接下来妄图给宁渝下套的姐弟一个被指派去洗碗砍柴,另一个则指派去洗衣服。   而宁渝躺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听着收音机,享受着惬意的饭后时光。   乔茗茗洗完衣服回来,故意甩甩手上水。   边晾衣服边嘀咕:可恶!今天明明不是她洗衣服的! 第84章 春笋妙用   有收音机在, 远在上阳村的两人也算是能做到“不出门知晓全国事”。   加上时不时从县城里买回来的报纸,乔茗茗和宁渝对外头的风向了解得还是挺准确的。   “……水手10号探测器第三次做紧贴水星表面飞行。”   春日夜晚,旧牛棚的收音机中传出来这么一则话。   衡衡坐在旁边认真听,听完国际新闻后就又切成评书栏目。   这是个样板戏的年代, 但在评书上却稍稍能宽松些。   今天评书栏目里播放的是袁阔成的《肖飞买药》, 收音机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实在是吸引人。   宁渝和乔茗茗已经确定能重新工作了,虽然还没安排,但也有通知询问两人是否要回首都。   回去干啥?没平反房子就不会还给你, 这样两人只能每天在学习班和单位之间往返。   单位还不是原先的单位,估计是先安排到一个厂子去, 上一线劳动几年再说。住的也是单位宿舍, 瞧这俩人是夫妻的份上,估计会分个8、9平的小小房间。   住到乔家,可乔茗茗那间小屋子也不算大呀,住他们一家四口太勉强了。   如果说在乡下过得不好确实能回去, 回去可以修养, 看病也方便。   可他们在乡下过得爽着呢,回城里以后多吃口肉多蒸个蛋恐怕都得偷偷摸摸。   但因为能够重新工作, 两人如今也不必再那么谨慎了。   比如说从前一直没敢把收音机声音调大,就怕被过路人听到。   家里有收音机的事儿,也就只有周三叔这种亲近的人知晓。现在不必再小心翼翼,能够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些。   收音机的声音把隔壁的杨大夫夫妻吸引了过来, 乔茗茗招呼说:“余叔杨姨进来坐吧,这风吹着真让人舒服。”   旧牛棚的位置处在风口, 春夏之时晚风吹着能把人吹睡着了。   两位老人进来, 就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乔茗茗又去抓了点儿葵花籽和南瓜籽,放在桌子上。   乔茗茗笑笑:“你们吃,葵花籽是我家里寄来的,南瓜籽就是咱们去年年末一块儿做的,味道还算不错。”   为了防止受潮,乔茗茗还把两袋葵花籽和南瓜籽放到小空间里,反正这种小东西没人会去注意。   宁渝也去抓了把茶叶来,在两位老人的连声推拒中还是把茶给给泡上了。   他说:“就是在山上随手摘的野茶,拿回来后随便炒了炒,不值什么钱。”   村里山上野茶的味道还算不错,回味竟然还有点甘甜。宁渝特意泡得淡淡的,免得两位老人晚上睡不着。   几人听着收音机,不多时周苹果和唐际秋也来了。两人是来找杨大夫诊脉的,哪晓得杨大夫两人在这里。   “养得不错,多吃肉蛋奶,可以吃点虾米和豆腐。”杨姨把完脉后说道。   周苹果这才放心,连忙点头:“我每天都有再吃。”   她现在每天要吃两个鸡蛋,一胎怀下来,吃的鸡蛋恐怕都比前20多年吃的鸡蛋更多了。   把完脉后又说了会儿话,周苹果两人便离开回家。   周苹果最近总是犯困,有的时候说着话,都能眯上眼睛昏昏欲睡。   等他们走后,杨姨两人又待了一会儿,把这段评书听完后才离开。   离开前,杨姨得知乔茗茗和宁渝明天要去山上挖竹笋,便说:“你上回不是说家里有人得汗斑吗,正好你们要山上挖竹笋,搞些竹子上的竹白霜来,和茶油一起就能治汗斑。”   乔茗茗眼睛一亮:“竹白霜?就是竹子上薄薄的一层白腊?”   杨姨点点头:“这法子不错,保湿祛斑都可以,你想涂也能涂。”   乔茗茗原本还不想去的,好不容易能赖床晚起一天,谁会想去山上挖竹笋啊。   可一听竹白霜能够美容,恨不得这会儿就带着工具上山。   老夫妻离开后,乔茗茗便感慨:“有知识真是太好了。”   瞧瞧,随手一捏都是美容方法!   宁渝笑笑:“杨姨不是总说她可以教你吗,你倒是答应人家。”   虽然从前不认识杨姨,但是宁渝却能猜到杨姨医术应该是拔尖的那波。   如今中医受的冲击比较大,好多名手都下放到各地去了,幸运留在城里没有受到波及的也纷纷合笔不再开方。   从前在宁渝看来,茗茗若是能跟着杨姨学个一二成,甚至都不需要学个一二成,只需把每种草药给认会了,往后就能干上技术工种的活,而不是每日待在供销社中。   如今呢,茗茗管着一大摊子的事儿,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往后不怕没事儿干。   他此刻的话也就是调侃一番,早猜到茗茗肯定不愿意。   果然,乔茗茗表示敬谢不敏。   自己知道自己,她就不是一个多么能静下心来的人。   学医还是算了吧,她宁愿上山下山东奔西跑地多跑两趟。   第二日。   两人再次早起,一个拿着锄头,另外一个拎着袋子,往山上竹林走去。   竹林并不算远,走上近20分钟便到达了昨日经过的竹林。   清晨的山中温度是很低的,总觉得空气中都布满水汽,仿佛多待一会儿头发都得湿了。   竹林中的土地上枯黄的竹叶有许多,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走的时候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哎,这里!”乔茗茗指着一处已经冒了头的竹笋说。   宁渝拿起锄头开始挖:“我来挖竹笋吧,你收集竹白霜去。”   “行。”乔茗茗从布袋里掏出工具来,然后把布袋放在一边留给宁渝。   竹白霜特别好收集,只要用竹片,把竹子上面的那层白蜡刮到纸上,再把纸上的白霜倒入罐子中。   整整收集了上百棵竹子上的白霜,白霜才终于能够遮盖住罐子底部了。   乔茗茗继续收集,等到宁渝已经挖好整整一袋子的竹笋后她才停下。   腌笃鲜当然不需要用到这么多竹笋,可是春笋还有其他的吃法嘞。   夫妻俩吹着晨间的清风,脸上带着笑意满载而归。   家里。   乔小弟在家看着小孩,顺带还把早饭给做好了。   他原先是不会做饭的,也是乔茗茗刚穿越来的那段时间对他这种不做饭的行为毒打了几顿后,乔小弟才乖乖学会了做饭。   别说,乔小弟手艺其实还不错。   他总说宁渝手艺很好,但他的手艺也能赶得上乔茗茗。   瞧瞧这一桌子,煮的是玉米粥,黄澄澄还浓稠稠的,煞是好看。   更是炸了半簸箕的葱花油饼,金灿灿的油饼味道浓香,特别诱人。   菜呢,是炒咸菜,咸菜里还放了切碎的青椒和洋葱去一起炒,味道闻着就不错。   还有一道炒青菜和炒鸡蛋,惹得宁渝无比诧异。   他放下肩膀上扛着的竹笋袋子,惊讶道:“小弟啊,是我低估你了。”   乔小弟摘下围裙,忙说:“可别,你还是继续低估我吧。”   他是真的不想做这顿饭的,因为这顿做完保准会把自己给暴露了,就跟带孩子似的。   当姐姐姐夫发现他带彰彰和衡衡也能带得好,并且彰彰在习惯他就不怎么哭后,他乔小弟便经常被抓着带娃。   奈何姐姐姐夫回来的属实是晚了些,不做的话两人回来挨饿自个儿也看不下去。   只是今天这么一暴露,往后说不准会经常被姐夫抓来做饭了。   “这话说的,这怎么行呢。”宁渝笑了笑,嘴上这般说,但心里确实已经规划起什么情况下能让小弟来家里做饭的事情了。   只能说男人果然了解男人。   吃完饭,宁渝在做腌笃鲜,乔茗茗则开始捣鼓她的竹白霜和山茶油。   家里谁得了汗斑,可不就是乔小弟吗。这孩子脖子上和胸口上都有长,不过也不算很严重。   做这个药膏挺简单的,先把竹白霜放到陶瓷小杯里,再把山茶油倒入竹白霜中,用筷子搅和搅和,然后点燃煤油灯,把陶瓷杯放在煤油灯上加热一下,这一步主要是为了灭菌,灭菌完就能使用了。   步骤特别简单,就是不晓得作用怎么样?   乔茗茗朝着窗外喊:“小弟,进来。”   乔小弟这会儿正在院里陪彰彰走路,彰彰这小屁孩开始屁颠屁颠的在院里走路了。   “哎,来啦!”他把彰彰也抱进来,额头上出了细汗,抹抹额头,问乔茗茗,“咋啦。”   乔茗茗下巴抬抬:“过来嘛,把外套脱了,然后把衣服领口拉下来点。”   乔小弟:“……啊?”   乔茗茗皱眉:“啊什么啊,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快点。”   她都闻到腌笃鲜的味儿了!好想赶紧去厨房看看的!   乔小弟哼哼唧唧地脱了外套,乔茗茗把镜子递给他:“来,把油抹到你脖子和胸口上的白斑上去。”   乔小弟听话地照做,这会儿油还热热的,他好奇问:“这真的有用吗?”   嘿,这话问的!   “有用,当然有用,贼贼贼有用!”乔茗茗肯定地点点头。   脸上还满是认真。   但是吧,乔茗茗心里琢磨着,自己和乔小弟可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了,他有用,自己想必也有用。   等他用完了不过敏,自己再用……   当弟弟的完全不晓得姐姐的这份复杂心意,乐乐呵呵地用了起来。   还说:“家里大姐夫也有汗斑,到时候好用就寄点回去。”   成呗。   乔小弟涂完了,再去和彰彰玩的时候,彰彰就不给乔小弟亲亲了。   这小屁孩用手捂着鼻子,眉头轻蹙,赶紧躲开说:“臭、臭!”   “哈哈哈哈哈!”乔茗茗没忍住笑出声来。   乔小弟愕然:“这小屁孩闻不来茶油?”   这可不成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茶油,不少人家做菜都换成茶油了。   乔茗茗笑得眼泪都出来:“哪里是因为这个,她说臭的意思就是脏,她觉得你脖子上都是油特别脏。”   乔小弟瞪彰彰:“小没良心的,舅舅带你玩儿多少回了,你嫌舅舅脏!”   说着就把她抱过来,抱在怀里,非要贴着彰彰。   彰彰假哭,边嗷边打舅舅。   舅甥两人还是玩得很开心的,乔茗茗溜到厨房里,只见宁渝和衡衡都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火炉说话。   乔茗茗还以为宁渝是在教衡衡该怎么做这道腌笃鲜,仔细一听,才晓得他是在讲自己学这道菜时发生的事儿。   “……你外曾祖父外曾祖母都会做菜,家里有个小菜园,比不上咱们家大,但是菜园是在园子里的。你没见过,那园子可好看了,假山假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说的就是这园子……园子外还有竹子,那时候爸爸爬到墙头上,不小心摔了下去,差点就一屁股做到竹笋上了。”   衡衡捂着嘴巴,笑出声来。   “笑什么,这是特别危险的事儿晓得没,所以你不能在爸妈都不在的时候爬树爬墙,当时你外曾祖父吓得拐杖直跺,直接把笋给挖了,问爸爸想吃什么,爸爸就说腌笃鲜。”   “所以爸爸你吃到腌笃鲜了?”衡衡问。   “当然没有,你曾外祖父做的是春笋豆腐汤,爸爸连吃三天,只能吃这一道菜,把脸都吃绿了,你外曾祖父才带着我去厨房,教我做腌笃鲜,说想吃就得自己做。”   衡衡托腮“哇”了一声,好似无比震惊。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我的姥爷就不会,姥爷才不会只给我吃春笋和豆腐,不给我吃肉。”   宁渝捏捏他脸颊:“你犯错了就会,你要是爬墙头还摔倒,被你姥爷看到的话,就不是吃春笋豆腐了。”   衡衡歪头,认真问:“那是吃啥?”   倚靠在厨房门框边的乔茗茗呵呵道:“吃竹鞭炒肉呗,你要不要让你姥爷试试。”   衡衡赶紧闭嘴。   他现在可是个大孩子了,当然晓得竹鞭炒肉的意思是什么。   其实乔茗茗怪好奇的:“你姥爷家好像居然有园子,我都没听你说过,这……”   这是个富裕人家,放到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前都挺好的,现在可是很不好。   宁渝浑不在意:“那园子算是古董了,后来为了躲我姥爷姥姥的亲戚给卖了,如今肯定归国家。我姥爷卖得及时,所以我妈手上估摸着有一笔大钱。”   这钱被他妈藏着,反正就没拿出来过,除了他和他爸外没人晓得。   乔茗茗张嘴结舌。   啧啧,她这婆婆,难怪可以有底气不去上班,原来手上还握着这么一笔钱。   长辈的钱两人也不惦记,乔茗茗觉得她这婆婆傻归傻,但在钱这方面精得很。只有进她手的,再是没有从她手里出来的。   而且她怕是属老鼠,特能藏,除了她请你藏让你知道的,谁也猜不到她的钱藏在哪里。   火炉上在咕嘟咕嘟响,乔茗茗思绪又被香味儿给勾了回来。   因为灶台上的两个砂锅坑位一个在温着粥一个在烤着鸡蛋糕,自然只能把火炉重新搬出来用。   厨房里弥漫的水汽中藏着浓浓的鲜香,乔茗茗忍不住咽口水,问宁渝:“啥时候好呀?”   宁渝拉她坐在旁边,笑笑说:“还早着呢,这道菜没炖足火候可不行。”   这姑娘,喜欢吃好吃的,又没什么耐性去等待一道美食的完成。   乔茗茗凑到炉子边,认真闻了闻:“那还要多久呢?”   衡衡:“还要两个小时的妈妈,爸爸说得炖两个到两个半小时才行。”   我去,那还有得等,怕是得中午才能吃。   所以这对父子……就准备坐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吗?   宁渝起身:“呃,我想起来了,我还得去做床铺。”   说着就要离开,他能说他是不想回去带彰彰吗,彰彰如今那双腿哦,他都怀疑每天要走上三小时才行。   父子俩就心照不宣地呆在厨房里躲了一会儿,哪曾想乔茗茗进来了呢。   衡衡也赶紧往外冲,边跑边说,“我找大牛玩儿去!”   嘿这两人,真是……   乔茗茗无话可说了。   宁渝说做床铺就做床铺,既然开始做了,那就干脆做两个床。   床铺不必多大,一米五的就成。   木料也早已经堆放在了房间中,这会儿只要直接做就成。   他做床铺非常熟练,把木料搬到院子里,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好一张床。   床铺比较简单,床头加上床身,没有任何的雕刻,简直把极简发挥到了极致。   又过大半个小时,做好了一模一样的第二张床。   这会儿太阳正盛,上了油,把床铺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到时候通通风,通个一两天,衡衡就能抱着他的小抱枕睡进去了。   除此之外,还要打衣柜。   生活硬生生把宁渝逼成了全能人士,他现在也会打衣柜了。   只要给他足够的材料,什么款式的衣柜他都能打得出来。   衣柜的木头在另一个房间,对比起床铺,他打衣柜明显要更生疏一些。   拿出纸笔,思索片刻画了张设计图后,起身长呼出一口气,朝着门里喊:“茗茗,准备吃饭了!”   乔茗茗在捣鼓着收山葵计划,一听这话立刻跳起来,:兴奋道:“我闻那味儿馋得不行,可算能吃了。”   说着,她又往厨房大声喊:“小弟,菜做好了没,我把桌子整理好了!”   厨房中。   乔小弟面露不爽,嘴里嘀嘀咕咕。   果然啊,他就知道他姐夫,晓得他会做饭后肯定是要让他做饭的!   “来了来了!”   乔小弟端着菜走出门,没一会儿又返回来端着还在砂锅中咕噜咕噜的腌笃鲜出门。   难怪叫腌笃鲜呢,这咕噜咕噜的声音,就是腌笃鲜中的“笃”。   菜都端上桌,腌笃鲜理所当然地放在最中间。   屋外是春日暖阳,不晒人,瞧着就让人觉得心情美好。   春风轻吹,吹入屋中。   当隔着抹布,把砂锅盖子打开的那瞬间,腌笃鲜的鲜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春天的味道。   来自春天的鲜美。 第85章 去梨花村   当树枝上抽出的新芽逐渐翠绿时, 旧牛棚的两座新盖小房间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此时,春耕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晒种的同时在整田,整田从通水渠开始,然后犁田、疏田以及耙田。   上阳村的耕地面积可不小, 这一整个流程下来也要花费不少时日。三月中旬之时, 整田工作已全部完毕。   接下来就是田塍护理, 只有把田塍处理好了往后稻田中的水才不会流失。   紧接着呢,就是施肥。   宁渝这两天就在忙着施肥的事儿,肥料已经准备好了, 前段时间早已运来入库。   然而,施肥也是有讲究的。   乔茗茗是半点不知道宁渝这两年在田里忙活的时候, 还有在观察当地的土壤情况和种植情况。   所以当他拿出一系列施肥计划时, 乔茗茗着实有点震惊。   今年的施肥工作就是他主持的,乔茗茗也不晓得他是咋搞的,反正就是猪圈清出来的排泄物、牛栏里清出来的排泄物,还有什么土杂肥, 碳铵以及磷肥钾肥等等肥料, 甚至还有绿肥!   乔茗茗看了不禁咋舌,原来施底肥也要有这么多的讲究。   宁渝累得满身是汗, 说:“前几年村里没有这样施肥,如今且试一年,看看几个月后能收获多少稻谷。”   其实主要也是如今村里的抗风险能力增高不少,宁渝才敢放手去试。   村里有油茶树, 还有山葵。   而油茶树和山葵的收益足以让村民们抵抗因庄稼收成不好而产生的风险。   乔茗茗寻思着,如今村里伺候庄稼可比养孩子要细心得多了, 这要是不丰收简直天理难容啊!   施肥完种子也准备好了, 选种的工作也十分重要, 村里都是自己育种,乔茗茗觉得村里的种子也挺不错,米饭吃着柔软而有弹性,饭香十足,还特别蓬松,凉了之后也不会有夹生的口感。   产量也算不错,可见村里在育种这项工作上是下了大功夫的。   之后的工作就是农民们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的工作了。   比如说育秧,再比如说插秧。   于是宁渝从种植水稻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为啥呢?   这人也是个停不下来的性格,他又瞄准了种果树这件事。   这天,夫妻俩在收拾两间小房间。   两张床铺已经打完且晾完,除此之外,每间房间还分别打了一个衣柜与书桌,后来又各做了两张椅子,这些早就放进了房间中。   上周,也把墙壁给粉刷了一下。   原本早就该让衡衡住进去的,但临时想粉刷墙壁,便又拖了拖。   如今呢,将里头扫了扫擦一擦。床上垫上一层稻草垫,一层被褥,一层床单,最后将被子铺上去,衡衡就能睡进去了。   衡衡特别满意他的小房间,蹬飞脚上的鞋子,迫不及待地跑到床上去。   床铺靠着墙壁,墙壁上还有小窗户,小窗户外和主屋的床边小窗户一样,外头都是绿油油的菜园。   窗户边还有一丛丛姹紫嫣红的花,衡衡高兴得都要蹦起来。   “妈妈,我要做些陶泥,做老虎做兔子,然后放在这个小窗台上陪我!”   乔茗茗大手一挥同意了:“行,让你爸去给你找土吧!”   衡衡就又缠上他爸爸。   然而他爸爸这会儿在隔壁的房间里坐着,好似在思考什么大事。   乔茗茗去洗了洗手,就见衡衡又被他爹给糊弄出来了,拿着小铁铲和小木桶,撒腿去院子外挖土。   她奇怪,进门问他:“咋啦,想什么呢?”   宁渝拉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犹豫道:“昨日善文发来电报,说老师已经确定要来绵山的农科院了,项目地点就在屏北县。”   乔茗茗惊喜:“这是好事儿啊!”   宁渝点了点头,继续说:“这么一看,老师往后想必要绵山市里和咱们屏北这里两地跑。”   乔茗茗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恍然大悟:“所以老师在屏北县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农科院肯定是有分配宿舍的,但乔茗茗却是也知道,往后老师一年的时间里得有半年都得住在屏北县。   宁渝说他当年做项目的时候也是这样,去了个陌生的地方,都是跟村里借房子住。甚至忙的时候直接就住在果园旁边,想洗个澡上都不甚方便。   乔茗茗挠挠头:“定好在屏北县哪里了吗,老师要工作了,你呢。”   宁渝:“在虎山,我怕是要等老师来了绵山后才能去报道。”   虎山啊,虎山离上阳村确实很近。   虎山中有个果园,当年那里产的橙子就是贡品,如今这几年倒是没怎么听虎山有产多少橙子。   这个山也有趣,归属于整整四个村子,也就是说四个村子都有份。   所以呢,总会有点摩擦。   闹得凶的那里面,你去人家地盘上砍柴火都不成,更别说下套撵兔子了。   乔茗茗估摸着或许就是因为意见不统一,所以才一直没开发和发展起来。   要不然重开果园,把里头的树好好拾掇拾掇,哪里不比总因为几根柴火争来得强。   可是农村嘛抢地抢水都是常有的事儿,就是上阳村和黄庄有时候都会因为水吵起来呢。   宁渝就说:“往后那块地就会划分给院里,你不是说想吃橙子吗,估计今年就能吃到。”   乔茗茗笑了笑:“去!你这话,搞得我很馋嘴似的。”   可是一想到酸甜多汁的橙子,乔茗茗嘴里的口水也忍不住在分泌了呀。   她赶紧岔开话题:“可是光靠走路去虎山也得差不多一个小时,要不从哪里搞辆自行车?”   宁渝也有这个想法。   他想了想:“于明估计能收到几辆废旧的,我看看能不能凑齐一整辆好的。”   自行车坏了也能修,就不信好几辆的零件凑不出一辆能用的来。   这样不必多少钱,更不会打眼。   就是往后有得忙活了,村里估计会有不少人也去寻摸废旧自行车请他帮忙修。   话说回来,老师要来,住哪儿?   宁渝第一反应是家里,但家里不大,有茗茗在肯定不方便。   而且这个项目肯定不止他们师徒二人,往后要找老师商量事情进进出出的,茗茗怕是也不习惯?   可老师身体不好,让他一个人住远远的宁渝又不放心,最好就住在村里。   乔茗茗看他跟看傻子似的,说:“这问题给村里解决啊。你就把你老师要来的事儿一说,我相信村里肯定鼓掌欢迎。”   你一个当学生的都捣鼓出那么多花样,又是稻田养鱼又是家养菌菇的,在村里人看来,那老师该有多厉害?   宁渝一拍脑袋,笑笑:“是我傻了。”   他一直想的是自己盖,但目前家里也没这个能力盖座大房子。   说完,吃了午饭宁渝就去村里找程会计。这会儿程会计又在周主任家,今天周主任有在家,两人在说事儿。   宁渝来了,把事情一说,两人立即同意。   村里不缺地不缺砖头,都不要说旧屋子,就是新屋子也能盖出来让人家住。   宁渝道:“估计不止我老师一人,怕是会有六七人。”   程会计大腿一拍:“那怕什么,多多益善!就是来十六七个,咱们村也愿意。”   他思索片刻说:“照你这么说应该是长期住的,每回来少说也得住上几周甚至一两个月。这样的话,住在礼堂就有点不方便了。”   “哎!要不然把知青院旁边的空地整整!”程会计手又一拍,朗声说,“那里清净,旁边也是知识分子,有话题聊。另外一边还是村小,也得让那些个调皮娃娃好好沾沾文气,别整天都上窜下跳的,闹腾得没边了!”   这话很对,周主任点点头。   于是几人商量了一下时间,把动土时间定在了月末。   月末也没几天了啊,今天3月25,也就是说没两天就要动土了。   周主任抽着烟道:“最近还没那么忙,下个月中旬才真正要忙起来了。”   而且月底估计会休上两天,为啥呢?   要选举了呗。   说完话,宁渝回到家中。   他对乔茗茗道:“估计就是志斌叔了,刚刚在叔他家里时,听他说不少人的意愿都是志斌叔。”   乔茗茗抬眸:“这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宁渝:“不到最后一刻谁敢肯定呢?”   说完他又凑过去,见她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就问,“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把这段时间的报纸翻出来了?”   乔茗茗低头继续看,说:“能干啥,找消息嘛。”   别说,报纸上真能透露出不少事。   比如说谁恢复职位了,谁又平反了,对比一下记忆里之后一两年发生的事儿,就会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聪明者,怕是早能从报纸中嗅到不同的味道。   不过乔茗茗不是看这个,她找的是广交会的消息。   她还想去梨花村打听打听,梨花村的木雕柜子就有选入广交会。   乔茗茗轻蹙着眉,拿着笔又在报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终于把几叠报纸都给看完了,再次注意看了看被圈起来的部分,乔茗茗望着窗外远处的青山,若有所思。   夜晚,星空闪耀。   衡衡今天洗澡时特意嘱咐他爹要给他洗得香喷喷的。   卫生间里的宁渝:“……”   “要不爸摘些花来给你泡澡?”   衡衡还真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道:“还是算了吧,现在外面黑黢黢的,爸爸你出门太危险了。”   好家伙,感情是因为天黑才不摘花泡澡,要是这会儿天没黑,他还真要摘花泡澡。   宁渝抽了抽嘴角:“你知道贾宝玉吗?”   衡衡好奇仰头:“谁呀?爸爸的朋友吗?”   宁渝呵呵笑:“不知道就算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衡衡喜欢看三国,更喜欢看西游,如今甚至能自己拿着笔,根据两本书的内容自创连环画。   他在画画上有些天赋,画得真还不错。   可除了这两本书,他对水浒没甚兴趣,而红楼呢,更是不符合他的看书口味了。   这孩子目前的兴趣都在奇异故事上,前阵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白话夜雨秋灯录》,还缠着茗茗给他讲。   最近又开始问《三遂平妖传》,还好宁渝自小就看过这本书,要不然还真讲不出什么来给他听。   也是昨儿才晓得,原来都是多嘴的小弟给他嚷嚷的,茗茗晓得后就恨不得拿块抹布把小弟的嘴巴给塞上!   你多嘴,我受罪!   洗完澡,宁渝和衡衡一起出去。   乔茗茗听宁渝说了衡衡还想泡花瓣澡的事儿后笑得前扑后仰,特意把他抱怀里:“香喷喷的,完全不要再泡了。”   衡衡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乔茗茗捏捏他脸,“去吧,睡觉去吧,够香了,配得上你的新房间新床铺。”   衡衡从她腿上滑下来,乐乐呵呵地跑到自己房间去。   宁渝愕然:“就是为了这个?”   乔茗茗乜他:“可不就是吗。”   不信,就去瞧瞧呗。   夫妻两人跟做贼似的偷偷去看了。   只见衡衡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头扎进被子中,又抱着小抱枕滚了好几圈。   边滚还边笑,开心得不行。   紧接着,忽然爬起来,起来把窗帘拉开,趴在小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满天繁星。   另一个窗户外,夫妻两人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多开心啊,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第二日,清晨。   乔茗茗准备去梨花村。   想去梨花村的事儿乔茗茗琢磨很久了,她不是一个拖拉的人,既然决定要去了就得尽早去。   宁渝这次没法陪她一起去,因为他要去趟山羊岭。听村里人和前段时间来村里帮忙种油茶树的山羊岭的人说,他们村确实有几棵橙子树很不错。   于是吃完早饭后,夫妻俩就分头行动,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   彰彰还是待在家里,小弟会来看着。   如今彰彰也跟惯小弟了,小弟还会抱着她去知青院玩儿,去村里到处走走,她一天不见爹妈都没关系。   只有在晚上,晚上彰彰必须得见到乔茗茗才行,要不然能给你哭得撕心裂肺。   衡衡则死活都要跟着乔茗茗一起去,可梨花村远啊,乔茗茗怎么可能会带上他。   那可是在隔壁县城,她都没去过呢,人生地不熟的。   但这孩子这次分外坚定,就是要跟去玩儿,半点不想再待在家里和妹妹玩吐泡泡了!   “要不然跟你爸去?”乔茗茗拿着竹鞭子,在空中挥舞两下,发出两道划破空气后的“呼呼”声音,还自觉自己特民主。   宁渝:“……”   啥意思啊?   他低头看衡衡,很想衡衡不愿意。   然而衡衡躲在爸爸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竹鞭子,瘪瘪嘴巴,蛮不情愿说:“好吧。” 第86章 夫妻分行   乔茗茗用武力镇压了衡衡的这次“反叛”。   她这次去梨花村不是一个人去的, 而是和程芸芸以及程连虎去的。   三人这次骑的是自行车,村里仅有的三辆自行车这会儿都在她们这儿。   程芸芸说:“我骑的这辆是主任家的,你骑的是苹果家的,我哥骑的是凤英婶子家的。想必再过不久, 咱们村的自行车就多了。”   反正根据她上辈子的记忆, 再过两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   继续过几年, 家家户户都有摩托车。   乔茗茗笑笑:“我和宁渝接下来经常跑,也想寻摸辆自行车来代步。不过新的就算了,找不到票, 所以就打算去收购站看看,看看能不能把几辆废旧的车凑成一辆新车。”   反正这事这段时间迟早都要办的, 干脆这会儿透露出来。   程连虎惊讶:“宁渝还会修车呢!”   他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乔茗茗点点头:“他最爱捣鼓这些玩意儿, 程二哥你要是能搞到什么收音机自行车,甚至手表这些,都拿来让他看看能不能修,能修的话咱们也省点钱对不。”   程连虎忙点头。   这可不是“省点钱”的事, 这是省大钱, 还省了票的事儿。   说话间三人骑着自行车,从村北的一条山路小道出发, 沿着这条小道一路颠簸骑行。   程连虎从小就最是爱往别处撒欢跑的,他跑惯了这条路,于是边骑边介绍:“打这条路走咱们先经过山羊岭,不过不需要进村, 直接绕着村口继续走,再骑上大约二十分钟就能到达汪家村和大兴村。”   乔茗茗认真听着, 她来这这么久了, 除了去公社, 就是去县城亦或者是黄庄,竟然也没把这附近好好逛逛。   听到汪家村和大兴村,乔茗茗惊讶道:“原来这两个村子离咱们这么近,骑自行车30多分钟就能到啊。”   两个村子就是要种油茶树的村子,除了这两个村子外,还有黄庄和山羊岭。   程连虎笑道:“是嘞,咱们村嫁娶也多是在这四个村子里选嘞。”   他家兄弟四个的妻子,刚好分别就是这四个村子的人,也是怪巧的。   乔茗茗感慨说道:“往后这四个村子要是真把油茶树给种好了,咱们村也把山柚油给做大了,还是得把这条路修修才行。”   才骑多久呢,她屁股都要痛死了。   程芸芸笑笑:“用不了多久的。”   乔茗茗心想,别人说用不了多久她还不怎么信。芸芸说用不了多久,她心里就信了。   “程二哥,那咱们要多久才会到梨花村?”她又问了。   梨花村在隔壁余水县,应该不近。   程连虎大约算了算:“走大路确实不算近,咱们这会儿走的是小路,大约一个半小时吧。”   乔茗茗心里瞬间流泪。   也就是说,她大约还要颠簸上一个半小时才行。   就在一行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了山羊岭,去往梨花村时,还在家中的宁渝也收拾好东西备出发。   山羊岭要近许多,走路走半个多小时就能到达,所以他不必赶着时间出门。   加上衡衡也得跟着,宁渝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   比如说水壶,比如说垫肚子的饼干。这小孩儿还一本正经地背了个包,包里给自己抓了些瓜子和糖果,甚至还塞了连环画。   宁渝:“……”   这是当郊游啦?   等他整理完,宁渝也差不多把家里的卫生给搞好了。   小弟特别不爽地来到旧牛棚,彰彰就等着他呢,见到她小舅来那双手啊招得跟招财猫的手似的。   “舅,舅!”彰彰笑得灿烂。   乔小弟顿时就乐起来:“嘿,是不是想舅舅啦,要不要舅舅亲一口啊,走,舅舅带咱们彰彰出去玩儿!”   一听到“出去玩”这三个字,彰彰眼睛骤然一亮,兴奋得“啊啊啊”叫,快要从她爹的怀里蹦出来:“去去去!”   紧接着把手臂张开,这是迫不及待的要她小舅抱呢!   等乔小弟抱她出门时,她竟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半点没看还站在原地的爸爸。   于是宁渝刚刚被儿子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又添了一刀,彻底无话可说。   “走了走了,快点!”他催促。   衡衡拉着裤子从屋后跑出来,仰头笑笑:“来啦,我上好厕所了,走吧爸爸。”   宁渝轻拍他后脑勺:“你也是小男子汉了,接下来的路都得自己走。”   衡衡重重点头:“好!”   然而半小时后   此时太阳初升,阳光正好照耀到这条乔茗茗半个小时前经过的小路上。   衡衡哼哼唧唧地跟爸爸后头,小声说:“爸爸。”   前边的宁渝没应。   过了一会儿,衡衡稍稍大声道:“爸爸。”   宁渝还是没应。   衡衡快抹眼泪了,山路特别难走,他走得脚好疼。   等他叫了第三次“爸爸”时,宁渝才驻足停下,然后蹲下身去,无奈道:“上来吧。”   衡衡脸红,趴到爸爸背上。   这小孩儿还是有羞耻心的,没做到答应了爸爸的事儿会觉得害羞。   宁渝也不笑他,这路本就难走,衡衡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令他分外吃惊了。   他只捡了些路边的野花野草来给衡衡科普一二,这小孩儿听得也认真,偶尔还得让宁渝停下,自己走下去好好观察观察才成。   因为带着这么一个小累赘,宁渝足足走上四十分钟才到达山羊岭。   山羊岭这个村子的面积也不小,但耕地面积比起上阳村和黄庄又少了些。   山地颇多,甚至还有部分梯田。   宁渝经过村口进入村子后,他就在一处水沟旁停下,然后注意看了眼水沟旁小山地的土质,又瞧了瞧山地上生长种植的植物。   没半分钟,又继续走,紧接着就碰见人,山羊岭村里的人口还是挺多的。   “哎呦,是宁渝么!”   王大壮扛着锄头惊喜道,他前段时间去上阳村帮忙种了几天的油茶树,自然认得宁渝。   宁渝笑笑:“是我,大壮哥。”   王大壮停下,瞧瞧他怪好奇的:“你来我们山羊岭干啥呢,还带着儿子。”   总不能是来玩的吧。   宁渝颠了颠背上的儿子,无奈说:“我家衡衡喜欢吃橙子,这不是快到种橙子的季节吗,我听人说你们山羊岭的橙子中的好,就想来求一枝橙子树枝回家。”   那这可真是小事儿!   王大壮挠挠头:“我家橙子树长的一般,我二叔家橙子树长得那才算个好!要不然我带你走一趟,去我二叔家给你掰根树枝。”   宁渝:“成!”   他就是想来瞧瞧山羊岭的橙子树,先看哪棵不是看。   跟着王大壮走了几分钟的路,宁渝来到一座小院前。   院子里的房子盖得整整齐齐的,最受人瞩目的是院子里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树。   乡下的通常都不关门,王大壮直接走进去喊道:“二叔,在家吗?”   连喊了两声,堂屋里头才走出来个人。   宁渝定睛一看,这位可不就是当初他蹭车时在车上遇到的老人。   王二叔明显也记得宁渝,踢踢鞋子,穿好后惊讶地看着门口的宁渝:“呦,你你……”   宁渝笑笑:“您好,我是上阳村的宁渝。”   王二叔名叫王二平,大手一拍,笑笑:“对嘞,我想起来了,宁渝是吧,咋啦,找我啥子事儿啊?”   王大壮指着橙子树道:“找你求根树枝呢,二叔你拿把剪子来。”   说着,他就自个儿跑去墙根底下搬梯子,这是准备给宁渝爬上去瞧瞧的。   王二平果真进去拿了剪刀,然后走过去递给宁渝。   宁渝把衡衡放下,正想说谢谢呢,王二平就凑近问:“小子,你是不是有啥想法啊?”   上阳村没一棵橙子树吗?   上阳村没有黄庄也没有吗?   好端端的来他们山羊岭,就为了这根橙子树枝?就为了吃这口橙子?   王二平不信,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儿。特别是宁渝没和他们山羊岭打过多深的交道,他又是下放来的,虽然听说差不多平反了,但怎么可能会突然高调到来他们山羊岭要树枝。   再说了,橙子挂果要三年。   他等得了三年吗,说不定等不到三年就回去了。像大汪村的两位老人,也是下放来的,前两天就被接了回去。   听说是偷偷被接走的,还是小车来接!   都说人老成精,王二平反正真不觉得宁渝就是为了那口橙子。   宁渝哑然失笑。   他笑着道:“王二叔,不瞒您说,我工作就是搞这些的,听见好树种就稀罕,总想拿来研究研究。”   王二平心里一动,也不晓得虎山果园重开和宁渝有没关系。   他点点头:“那你就剪吧,你要是……你要是真研究出啥好的来,给我这老头子一份。不瞒你说,我干别的不成,但是拾掇这些果树倒是一把好手。”   王大壮就接话了:“这是真的,我太爷当年就是带着我二叔管着果园,我太爷年轻时候种出来的橙子是卖到大城市里的,专门供给有钱人和租界那些外国佬,我二叔学了我太爷的手艺,你要是有问题找他准没错。”   宁渝眼睛一亮。   没想到王二叔还有这个本事。   他从不看轻这些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人,算起来人家才是一线工作者,在有些方面人家也能称得上是专家。   宁渝笑说:“那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棵树,说说生长情况和它的结的果。”   王二平:“成啊!要说别的我没兴趣,早说这个我是真稀罕说。”   于是宁渝跟着他一起去堂屋,掏出纸笔来边听边记。   一个上午,宁渝就是在这种状态中度过。   而衡衡呢,来到这个新的地方,光是看看这里的景色都觉得新鲜。   加上王二平家里也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孙子,衡衡在门槛上坐了一会儿后,就和两位小孩儿在院里玩儿得嗨了。   就在这时,乔茗茗一行人也到达了梨花村。   此时艳阳高照阳光正盛,把洁白如雪的梨花照耀得无比圣洁。   这时候,春分才过不久。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在经历过春雨和春风后,梨花悄然开放在这片土地上。   不过。目前开放的还不多,得等到进入四月份时,梨花才会大片大片的开放。   有时候风一吹,花瓣随着春风散落在村里各处,那景色绝对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乔茗茗心说这里的梨花要是一直好好生长着,时不时补种,再过几十年,梨花村绝对是一个网红村落。   一行人进村,不大引人瞩目。   梨花村本就常来外村人,甚至还有隔省的外地人前来,就为了梨花村里的木雕家具,可见梨花村的木雕家具声名远扬。   程连虎在这里有几个好朋友,碰见了就打打招呼,说完来意后,人家就把他们一行人给带到木雕杨家去了。   木雕杨也有意思,说是市里有个厂子想招他,甚至还说给分房,但人家并未同意,依旧待在村里干自己的事儿。   有本村人带路,乔茗茗几人很轻易地就见到了这位名气很盛的人物。   他是为五十岁的老人,头发只有发鬓隐隐发白,人瞧着也精神,可见平常生活不错。   进入杨家,一股木料富有的香味儿扑鼻而来,闻着竟然还怪好闻。   人家也客气,先是一位大婶出来笑着招呼他们:“先坐吧,你们从上阳村来的?哎凤英可好,我听说她大儿媳生了是不是,我还想着哪下空出时间去瞧瞧她儿媳。”   她是木雕杨的妻子王凤秀,木雕杨肯定算一位木雕大师了,那就是艺术家啊。   艺术家嘛,一心扑在了作品上,容易有些方面顾及不到。   王凤秀就是替他处理杂事的,没她在,木雕杨也空不出这么多时间来专心搞木雕。   她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熟稔,乔茗茗听得一头雾水,程连虎却是恍然大悟。   这人可不就是村里凤英婶子的亲堂姐么,当年凤英婶子家办喜事儿时她还来吃过喜酒!   程连虎心里懊恼,自己竟然给忘了。   乔茗茗虽然没猜到,但反应很快,拍拍程连虎的自行车,笑笑道:“是呢,我们骑的就是凤英婶子的自行车,小芳她生了,生个大闺女儿,凤英婶子乐得不行。”   凤秀笑着摆摆手,拉乔茗茗进来:“她这人啊就是生小子的命,忙碌半辈子,给三个儿子各娶个妻子,家底就掏了个精光。儿子大了也是住出去的,哪有闺女儿来得贴心。念了半辈子的闺女没来,猛地来了个孙女,可不就乐得不行吗。”   木雕杨也乐呵地说:“是了,闺女贴心,瞧瞧咱们家小如就晓得。小如昨儿听我说胃不舒坦,今天早上就给我端了小米粥来,很受用。”   乔茗茗心里有点诧异,这人竟然还是个挺随和的人。   凤秀端出来几杯水,笑问:“说来,你们是来定家具的?”   乔茗茗眨眨眼。   嗯?她确实挺想定的。   但这会儿定了也没处放啊,家里的屋子不大,而且家具都还能用。   于是她忍痛放弃,笑笑说:“没有嘞,我们想来问杨师傅一些事,广交会的事儿。”   凤秀奇怪,问广交会?   乔茗茗腼腆道:“我们上阳村有山柚油,总想着能不能也去广交会上走一遭。”   凤秀恍然:“你们村的山柚油真不错,炒鸡肉好吃,焖排骨也好吃,凉拌菜也不错,我家这老头子没胃口的时候靠着山茶油炒鸡肉这道菜能吃下去三碗饭。”   乔茗茗谦虚两声,赧然道:“总之不管如何,能去肯定好,虽说有点遥远,但总得有个目标不是吗。”   这话说完,木雕杨点点头。   他道:“这方面的事一直是我大徒弟在管,你问问他。”   说着,朝门里喊:“小宝别玩了,去帮爷爷把姑丈喊来。”   “好。”房里出来个小男孩,手上拿着糖跑出门。   乔茗茗听懂了,他的大徒弟也是他的大姑爷,这关系真的和亲生父子没差别。   这位大徒弟很快来了,身上有木屑,但是双手洗得一干二净。   他打个招呼,笑笑说:“你们想听广交会的啥事儿?”   乔茗茗连忙道:“流程。”   “流程?”他想了一下,“那你等会儿。”   他匆匆跑出去,片刻后带着一本笔记本回来:“我从来都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些事儿都是靠笔记的,当年流程我也记在纸上了,你们瞧瞧。”   他已经翻开,乔茗茗忙接过来看,程芸芸也凑近认真盯着。   上头并没有记录他们费尽心思申请的事儿,因为人家是被直接找上门的。   简而言之,就是保送。   联想一下,人家就是优等生,招生办直接找上门来,保送人家上top。   而他们上阳村山柚油呢,乔茗茗认真思索片刻,觉得定位成要一步步考试才能进入top学校的学生才合理。 第87章 春日杂事   时间渐渐流逝, 边看边询问,不知不觉中就快至中午。   乔茗茗心里有了计较,回家的路上沉默许多,脑袋里不停地在琢磨。   刚刚木雕杨的大徒弟说, 有的产品走的是“联营参展, 合作参展”的方式。   打个比方, 人家梨花村的木雕去了,那么人家也能用个合作参展的方式把另一个产品带去,但是摊位面积得你们自己商量着分。   能这么做的, 关系特别铁都没用,必须得有深厚的利益往来才行。   可绵山一共才几个参展的, 他们上阳村目前能够得着的只有梨花村。   但是他们上阳村有什么资本让人家分摊位给你联营参展呢?   乔茗茗思索一番, 把这个抱大腿的法子当成下下策。   上策自然是自己去申请,乔茗茗这次最想了解的就是他们的木雕达到一个什么数量才能去参展。   木雕杨大徒弟说要准备100套木雕柜子和200套小型的木雕梳妆台才行,今年还打算准备木雕的各色小玩意儿若干。   他们的出口量不算大,多了无法消耗。可要是像油这种玩意儿, 最低量起码得将去年生产的所有山柚油拉到会场仓库才行。   基本是能准备多少就准备多少, 外销不成还能再内售。   到时候会场里都是全国各地的人,会展结束后人家也是会买的。   乔茗茗抓抓头发, 苦恼万分。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新种的油茶树三年才挂果真的是太慢了。   她望向远方,想起了山葵。   回到上阳村。   乔茗茗和宁渝几乎是同时到家的, 两人带着笔记本皆满载而归。   “咋样?”宁渝笑着问。   乔茗茗耷拉着脑袋,直接躺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 呆愣愣地仰望湛蓝天空。   宁渝见她这样, 就晓得她又心急了。   于是走过去, 道:“你心急什么呢,如今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村里人都很满意。”   乔茗茗心说,你不知道往后的事儿,但我是知道的。   过两年就有巨变发生,到时候他们很有可能就要离开。   就算宁渝现在有项目,有虎山的项目离不开,但是她乔茗茗呢?   乔茗茗认真思考过自己参不参加高考,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参加。   她现在好多知识都给忘了,但是最起码大专总是可以的吧。   到时候她走了,她有学业分心,上阳村的这一摊子事儿该怎么办。   乔茗茗有时候就是个特别执拗的人,在某些方面强迫症有点严重。当初定下来说要去参加广交会,结果在她手上时没去成,她心里也怪不得劲的。   再者,村里人……挺知足常乐的。   许多人觉得如今的生活就很好,钱多点也无所谓,保持现状更无所谓,他们特别容易满足。   乔茗茗还真怕等自个儿走后,村里就保持原样,每年种些油茶树,再做些山柚油,然后售卖到老地方。   宁渝半点不晓得乔茗茗已经想了这么远,安慰道:“反正产量又不可能一挥手就变出来,你总这么着急,急也没什么用,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是给自己添堵。”   乔茗茗:“……”   “再有,你不是说心里藏事儿容易老吗,每天着急上火乳腺也会不好吗,你这……”   “啪!”   乔茗茗伸出手掌将他嘴巴捂着,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道:“闭嘴吧!”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不会安慰,可以不安慰!   乔茗茗哼哼两声,腾地一下起身,大步朝着屋后走去。   宁渝喊:“你干什么去?”   “吃饭!”   乔茗茗声音传来。   宁渝皱眉:“厕所吃…”   乔茗茗气的跳脚:“啊你是不是有病,小弟肯定早就把午饭做好了,放在锅里温呢!”   屋里饭桌空空,菜不在桌上就在锅里啊。   呃……   安慰不成,她好像更生气了呢。   宁渝尴尬地挠了挠脸。   看饭菜的量,小弟和彰彰早就吃好了,乔茗茗三人把剩下的菜都吃完后就忍不住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休息。   衡衡还保持着午睡习惯,他每天必须午睡上半个小时才行。   而乔茗茗和宁渝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但这一整个早上累的,两人感觉两只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宁渝问她:“什么时候去收山葵?”   乔茗茗气消得很快:“这个月月末。”   “收购站那边联系好了吗?”   乔茗茗嘴唇一弯:“县里的姜书记说会帮忙联系。”   宁渝想了想:“姜书记对这个挺上心的。”   乔茗茗眉毛一挑:“因为他觉得这几年里这个比山柚油更能赚外汇。”   而且这个嘛,在全国范围里,目前能知道大规模种植的只有他们上阳村。   宁渝叹气:“算了,咱们不谈这个了。”   又拐到这事儿上来,他怕茗茗等会儿又得气得牙龈肿个大包。   两人稍微眯一会儿,好像处于半睡半醒状态中,就被彰彰的笑声吵醒。   乔小弟这是抱着彰彰回来了,这姑娘玩了一整个上午兴奋着呢,这会儿被乔小弟抱到了衡衡的床上,笑声都传到了他们这屋里来。   “小舅把妹…抱走…”   衡衡明显被彰彰吵醒,嘟囔了一句。   宁渝有点想闺女儿,爬起床走出去,来到衡衡的房间门口,只见彰彰非要和哥哥贴在一起,衡衡则非要躲开,头往被里扎。   “来,别吵哥哥,跟爸爸去睡觉,你也该睡了。”宁渝走进去,彰彰听到声音眼睛一亮,张开手臂要爸爸抱,嘴里“爸爸”叫个不停。   乔小弟还怪酸的:“真是小没良心,一见到爸爸来立刻把小舅抛到脑后。”   他把这孩子好好送回来,也算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刚想去山上下套玩玩儿,乔茗茗隔着屋子问他:“你前两天的作业写完没。”   乔小弟:“……”   不是,真的要看得这么紧吗?   他踌躇道:“没写完,但……”   “没有但,老老实实回去写!”   乔小弟委委屈屈地走了,边走嘴里还边嘀咕:“卸磨杀驴,你们这是卸磨杀驴!”   “咴”   驴棚里有只蠢驴应景似的叫唤了一声。   乔小弟差点气得重新回去把这只蠢驴揍一顿,这一家真是的,驴也能欺负人。   乔茗茗:“屁,谁跟驴是一家!”   说着,一双废了的,本来就要扔了的鞋从窗户扔到了院子中,差点扔中乔小弟。   乔小弟撒丫子跑远,姐姐今天明显气不大顺,还是不要撩拨这只母老虎了。   宁渝憋笑,抱着彰彰哄她睡觉。   乔茗茗小声说:“小弟就该人拿着鞭子在后头追着赶着才会学进去两个知识点,要不然往后……”   她顿了顿,看眼窗外,嘴唇轻吐:“往后没戏。”   别以为这会儿高考就轻松,恢复高考的头几届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好几年积压下来的,无法通过高考正常升学的学生多着呢,你成绩本来就不比人家好,又不肯比别人提早复习,你不落榜谁落榜?   再说了,到哪里都不缺聪明人。   像项琪,早把一整套的教科书收集好了,人家干活完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照他说,读书不可能没用,即使是现在,即使是在这里。   他就是因为孜孜不倦地读书,成绩好,才会成为村小老师,半脱产的工作。   而其他知青呢,因为会认字,被周主任召集在一起,在猫冬的时候统一去学了菌菇种植技术,学的同时还得写报告。   反正去年到今年年初的一整个冬天里,知青院除了学习就是在搞菌菇。   学得差不多了,周主任又把公社整理出个房间来,隔三差五地让各个村的知青来学习。   老师是谁?   自然是村里那些已经学过且学扎实了的知青。   乔茗茗觉得再过不久,也就是春耕结束,整个阳里公社估计都要开始忙活种菌菇的事儿了。   那些知青们因为有这个任务在,下地的时间也减少了,下地是最苦的活,比起下地去公社教教其他人种蘑菇自然是好差事。   有那么几个机灵的,还特意写了一本种植菌菇的手册,甚至还有知青写下工作感想,寄到了市里去,文章在市报上发表,还得到一笔稿费。   瞧瞧,读书哪能没有用呢。   春天的气味越发浓厚了。   主要体现在每天清晨都会被鸟叫声吵醒,院子边草地上的花部开放。   以及,走在山路上,时不时能看到从草丛里钻出来的蛇。   这种现象吓得乔茗茗不敢上山,只敢走一些平常常有人去的、被人走惯了的山路。   还得有人陪着,手里拿着棍子才行。   可是其他人不怕蛇,话说回来,在山边住久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蛇。   有些人甚至会去抓蛇,然后泡酒喝,或者煮蛇羹。   如果抓蛇抓得多了,有人还会请亲近的人一起去家里吃。   乔茗茗和宁渝作为村里红人,对此都敬谢不敏。   于是没过多久,村里人就都晓得两口子怕蛇了。   宁渝怪郁闷的:“我不怕啊。”   搞得如今上山的时候,村里那群小子们都会把他围在中间,生怕他会被蛇吓到。   要是看到一条蛇,还对他挤眉弄眼,眼里满是“你咋那么弱”的意思。   乔茗茗失笑,双手一摊:“没办法,你现在说你不怕别人应该都不信,还会觉得你是在故意打肿脸充胖子。”   宁渝无奈。   两人被村里人塞了许多驱蛇土药,然后撒在院子旁边和自家墙角。   不管有没有用,撒就是了。   春日就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山上梨花和桃花都开得无比灿烂,从远处看,山上就像是被调色盘摔了一样,反正花都盛开了,美得怡人。   田埂上也长出许多野草来,乔茗茗最喜欢的依旧还是鼠曲草。   上次摘的鼠曲草嫩是够嫩,但这时候的鼠曲草才是最好吃的。   饭桌上,乔茗茗问:“鼠曲草做的那个粿好不好,吃还要不要吃?”   还不等宁渝说话,衡衡就眼睛一亮:“好吃好吃,妈妈我要吃笋丝的!”   乔小弟道:“豆沙,豆沙馅的好吃。”   衡衡气鼓鼓:“笋丝馅的才好吃,豆沙的不好吃!”   乔小弟:“嘿你能耐了,你怎么天天跟小舅我唱反调啊。”   乔茗茗白眼一翻,真是幼稚!   宁渝笑笑:“都做吧,多做几个来,这也是季节性的食物,吃就一口气吃个够,免得到时候一年都惦记。”   乔茗茗瞅他:“那你去挖笋?”   “行啊。”宁渝夹一筷子菜,又吩咐衡衡,“认识鼠曲草吧,你的任务就是去摘鼠曲草,既然想吃自己就得动手对不对?”   衡衡高兴应下:“我拉舅舅一起去!”   乔小弟:“……”你也只会在这种时候想起你舅我了。   彰彰只拍手,嘴里啊啊的叫:“去!”   乔茗茗又给她碗里舀一勺鸡蛋:“你这姑娘是怎么这么多事啊,吃你的饭去。”   她也不晓得别人在说些什么,但就是爱学人说话,听到个“去”字就指着门口想去玩。   今天风和日丽,有风,但不大,有太阳,却不晒,着实算个顶好的天气了。   村里许多人都在建房子,而知青院旁边的空地也被整了出来,周主任特意回来一趟,安排了许多人建房子。   加上隔壁知青帮忙,男男女女合起来总共有近二十个人建这座房子。   乔茗茗看了都目瞪口呆:“这这这,该不会一周就建起来了吧。”   有砖头有木头有石头有水泥的。   人多力量大,熬着夜通宵干没准三四天都能建起来。   宁渝也咋舌,点点头:“估计能了。”   房子的格局和村里一般人家差不了多少,都是正屋隔成三间房,左右厢房各隔出两间房,再额外给建个厕所和厨房。   听着多,但单人住房间不大,要的材料也不算多,更不费多少功夫。   村里人也晓得,到了最后房子还是自己村里的,因为别人又不可能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去,所以完全不吝啬,边建时边说:“往后要没人住了,拿来发菜也挺好。”   这指的是冬天种菜。   乔茗茗听了就想,过不了多少年大棚种植出来了,哪里还要用屋子种菜呀。   她倒是觉得,这里当小教室不错。   不是给村里孩子们用的,而是给村里这些大人们用的。   因为村里还有许多人没扫盲呢,摆出十个字能认出五个都算好的了。   前两天和周主任聊天,乔茗茗听出他有给社员们扫盲的想法,估计也是在今年猫冬的时候进行。   围观片刻,乔茗茗和宁渝背着竹筐离开。   “干啥去啊?”   凤英婶子问。   乔茗茗笑着转头挥挥手:“摘鼠曲草呢。”   哪能都叫衡衡摘啊,他就是摘着玩儿的,刚好摘完顺路去挖几个笋。   “你家倒是怪爱吃这个的,村北的鼠曲草一大片,还嫩!”   “好嘞!”   村里排水沟流水哗哗响。   夫妻俩肩并肩,在春风中往田野里走去。 第88章 山葵出售   摘鼠曲草的地方不是上次摘的地方, 不过就在附近,所以离猪圈近。   猪圈里头有人在上工,有些工作岗位是比较特殊的,比如说学校, 再比如说猪圈。   这里工分虽然低, 但是每日都得来, 活也相对轻松不少。   乔茗茗和宁渝经过猪圈的时候,就见到舅爷和志刚叔在给母羊接生。   两人颇为狼狈,正满头大汗, 压根都顾不上从旁边走过的乔茗茗和宁渝。   见到这种场景,乔茗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渝笑着问她:“你笑啥?”   乔茗茗眼睛弯弯:“舅爷那天跟我抱怨, 说猪圈里的几个知青孩子压根不敢上手接生, 教了几次都还不会,导致一直以来接生的都是他和志刚叔。”   “然后嘞?”   “然后舅爷说他的接生水平怕是能跟林婆子比了,熟能生巧,接生过羊崽猪崽甚至驴和马后, 他和志刚叔怕是都能试试去县里当大夫。”   乔茗茗又是一笑, 真别说,猪圈能有现在的规模舅爷和志刚叔居功至伟。   两人不认识字, 就认字,然后每天都要写工作笔记,把每只动物的情况都记录下来。   动物要是生病了,就自己配药治。   他们买了不少的书, 都是关于养殖的,反正有空就问知青们书上不认识的字。   也不说长年累月嘛, 两人反正断断续续学了得有两三年了, 如今多少算半个兽医。   两个0.5的兽医, 加一起……其实还是半吊子的兽医。   乔茗茗一路笑着到了目的地,然后就开始摘鼠曲草。   衡衡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另外一个地方摘,乡下长大的小孩儿就是满田埂的跑,摔就摔了,田里没什么石头,摔在泥里也不疼。   这时候的鼠曲草翠嫩嫩的,有的还长着黄色的花朵。   花也能吃,但是更多的吃的还是叶子,这叶子上长了一层白绒毛,远看还以为是蜘蛛网其实不是。   这层绒毛能很好地把露珠挂住,露珠晶莹剔透,瞧着就觉得喜人。   趁着阳光照耀到这里之前,两人摘了整整两大竹筐的鼠曲草。几乎把这一片的鼠曲草都给摘完,最后是压了再压才将将不掉出来。   摘完这些又走上几分钟的路,来到附近的一片小竹林中,小竹林中也有笋,宁渝挖了八个,装到袋子里。   回家的路上,阳光逐渐攀爬至山顶,然后照耀着整个村子。   “这么快就摘完了?”   凤英婶子笑笑问。   乔茗茗:“对,嫩着呢,婶子你要是想吃的话最近赶紧多摘摘,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要变老了。”   这玩意儿就是清明前后的最好,要不然怎么有的地方又叫它清明粿呢。   这两天算是春季里最后的闲暇时光了,趁着这时间,干脆把鼠曲粿给做好。   衡衡爱咸口,乔小弟爱甜口,家里也不缺豆子不缺糖的,乔小弟想吃就做。   于是宁渝开始做豆沙,而乔茗茗则在切焯过水的笋。   笋切丝,配着肉沫和酸菜,那滋味儿简直一绝,想想嘴巴里的口水流直分泌。   做鼠曲粿属实有点麻烦,鼠曲草细细清洗,清洗过后又要焯水剁碎。   反正乔茗茗和宁渝一直忙到傍晚,又有乔小弟时不时的帮忙,才把这鼠曲粿给做好喽。   乔茗茗:“衡衡把这一碗给隔壁的杨奶奶送去,送完快点回来啊。”   衡衡颠啊颠地端着碗跑出去了:“哎呀,知道知道啦!”   没过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站在灶台边兴冲冲问:“还要端给谁?”   乔茗茗又抓了几个放碗里:“端给苹果姨,她喜欢甜的,这里都是豆沙馅。”   “好!”衡衡又脆生生的应了。   几分钟后。   衡衡跟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再次端着碗,席卷着一阵风跑了出去,   宁渝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编竹筐,瞧他那样不禁笑出声来。   乔茗茗:“笑啥?”   他笑眯眯道:“你就没发现,衡衡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了?”   屁话,先是端着碗跑到隔壁,接着又端着碗跑到苹果家去。   这就是两去两回了。   现在又要送去舅爷家,回来后怕是要再送一趟,送去程芸芸,所以总共是四去四回。   衡衡一开始乐意,可不代表后来也乐意。   乔茗茗一本正经道:“笑容怎么会渐渐消失呢,明明是转移了。根据守恒定律,他脸上的笑只是转移到了你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宁渝大笑出声。   乔小弟抱着彰彰,也差点没把嘴里的粿给喷出来。   瞧他二姐这妈当的……   还好是他妈没在,要是在的话,指定得揪着二姐的耳朵,然后抱着衡衡喊心肝肉了。   衡衡总共跑了四趟,晚饭时饿得连吃粿都多吃了一个。   乔茗茗怕他消化不良,吃完饭就带他在院子外走走。   可衡衡脚酸啊,他白天跑得多,傍晚又跑了好几趟,想赶紧躺床上休息呢。   乔茗茗就捏捏他脸蛋:“白天还敢不敢随处去撒欢啦?”   这小屁孩,还学人家爬树呢。   他竟然能爬上村口的那棵小槐树了,乔茗茗都没这个胆子!   至于乔茗茗是怎么发现的?   这小屁孩儿在树上掏了几颗鸟蛋,献宝似的把鸟蛋带回家,然后忍不住噼里啪啦的把这件事炫耀似的一说,乔茗茗可不就晓得了?   乔茗茗没打也没骂,衡衡这个岁数了靠打骂是不行的。   既然你跑一天累得不行,就再继续跑跑,跑到你跑不动了为止。   果然,衡衡直摇头,抱着乔茗茗的大腿:“不敢了不敢了。”   乔茗茗摸摸他肚子:“那和爸爸洗澡,然后睡觉去吧。”   衡衡特爱跟爸爸洗澡,因为爸爸总会在洗澡的时候和他聊天,有的时候说说爸爸小时候的事儿,会谈起爷爷。   有的时候又说说认识妈妈时候的事儿,衡衡听不太懂,但是却很开心。   有的时候就讲故事,讲爸爸从好多地方听来的故事,最吓人的是狼外婆和红毛怪,听完了他都不敢一个人睡觉的。   于是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后,洗得白白嫩嫩的衡衡就问:“今天能让妹妹跟我睡觉吗?”   呃……   乔茗茗和宁渝对视一眼,虽然他们很想,但是爹妈是不能这样当的。   绝对没有把才刚满一周岁的闺女儿抱去和还不到五岁的儿子睡的道理。   “乖,你自己睡自己的去吧。”   乔茗茗轻拍他后背,衡衡扁扁嘴,就三步一回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晚。   等待彰彰睡着后,夫妻俩悄悄地放纵了一次。   事完后,乔茗茗轻喘问:“还有吗?”   指避孕套,他们都不准备再要孩子了,于是去县城时只要时间来得及都会去医院里领避孕套。   宁渝点点头,转身搂着她:“我前两天又领了一回。”   医院的避孕套是免费的,现在都在实行计划生育嘛,几乎每个街道还会催着人去领。   像宁渝和乔茗茗这种主动领的并不多见,不想生的话,又不想戴,女人一般会去上环,男人结扎特别少见。   乔茗茗叹气。   黑暗中,宁渝道:“往后估计是越来越严,咱们村的小孩儿也够多的了,程婶子天天都在做工作,忙得着急上火。”   乔茗茗想到这事儿又笑了。   程芸芸的妈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前段时间被公社点名,说村里工作该抓紧了。   所以程婶子以身作则,勒令自家四个儿子别在生了,不管多少,不管是男是女都别在生了。还带了一堆的避孕套回来,惹得家里四个儿子和儿媳妇那两天羞得没脸出去见人。   可程婶子只有这样,她才能挺直腰杆去找村里其他人做工作。   乔茗茗笑笑:“老人们总说小孩儿多村里瞧着才喜庆呢。”   宁渝:“那也太喜庆了,过两年连村小都快坐不下,用不了多久就得重新盖学校。”   隔壁几个村子也是,前天去黄庄买鸡蛋,再前几天去了山羊岭,村里都是小孩儿们成群结队的在奔跑。   乔茗茗眼睛睁得大,瞧着窗外道:“程婶子是个好性子,公社里的妇女主任也是。”   估摸着这工作不会出现惨剧。   两人聊聊天,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   翌日。   村里今日有大事,啥事?   村民选举大会。   但这和乔茗茗与宁渝没多大关系,两人是没办法选的,和隔壁的杨姨夫妻俩一样。   所以晚上吃过饭后就是去瞧个热闹,因为乔茗茗心里也有数,所以对这热闹也不是很热切。   村民大会四年一次,只见礼堂中乌泱泱,村民们都站在台下,而台上摆着一个大箱子,周主任和程会计就站在旁边。   箱子是空的,特意给大家展示过了。乔茗茗站在边缘的地方,都快靠近门了,也能把台上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她旁边是宁渝和小弟,宁渝把衡衡放在背上,让他高高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乔小弟则抱着彰彰,举高高的抱着,惹得彰彰兴奋得直叫唤。   只见周主任没多少废话,讲几句后,台下的村民就一个接一个的上台投票了。   投票自然是匿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自己的选票放到箱子中。   纸是村里发的纸,所有人都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字迹,但这个年代,好些人字都认不全,更别遑论字迹了。   所以这法子最公平也最安全。   投票很快,透完就是唱票。   礼堂里灯火通明,两边窗户全开,春日晚风从左边吹进来,又从右边窗户吹出去。   吹得人凉爽,也舒坦!   乔茗茗见识了这一场村民选举大会,虽然简单,甚至能称得上简陋,但却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公平公正,保证每个人的权力能自由地行使。   “周志斌……周志斌,周志斌……周志德,王庆发、刘国利,周志斌……”   唱完一张票,就把同一个名字放到一起,然后在黑板上写正字。   半小时后,唱票完毕。   志斌叔拿到了近乎90%的选票,毫无疑问的成了下一任上阳村大队长。   紧接着,还有最后一步。   周主任随便招呼几个人来台子上,其中就包括乔茗茗和有被选中的人的家人。   到台子上干啥?   来检查,检查一下唱票的时候他们是否有弄虚作假。   刚刚把票分好,就是为了这个。   乔茗茗觉得这事神圣,半点都不敢糊弄,真就挨个检查了过去。   周主任见了默默点头,就该这样。   最后,乔茗茗道:“没错。”   其他人也都说:“没错。”   于是“大队长”这个职位尘埃落定,志斌叔板上钉钉地成为了大队长。   同时,也成了村支书。   村支书是党定下的,上阳村中一般与大队长是同一人。当初周主任是,现在的志斌叔同样也是。   村里所有人都松口气,轻快地散会回家。不管如何,村里还是得有个队长才行。   这件事终于结束了,新鲜出炉的大队长志斌叔第二天走马上任,他开始安排种植。   而乔茗茗呢,也要安排收山葵。   18个月的生长,18个月的期待,终于迎来了收获的一刻。   龙虎窟。   今日的龙虎窟无比热闹,十多个人沿着山路进入龙虎窟中,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到了后就撸起袖子开干。   山葵长势十分良好,它的叶子已经被采摘了,都被村里人分走拿回家做咸菜。   程芸芸研究出不少腌制山葵叶柄的配方,酸辣口味的卖得还不错,就连村里都有不少人用鸡蛋找她换。   干活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下水,把山葵采摘放在一边,然后在统一抱到岸上。   乔茗茗没有参与这项工作,她忙的要死。这会儿爬上爬下的安排车子,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把这一堆山葵运县里去。   山葵想要卖一个好价格,就必须越新鲜越好,这样山葵的辛辣味以及独特的滋味才会保存得愈加完好。   姜书记这两天就不停地把心思放在上阳村的山葵上了,乔茗茗一说要开摘,他就安排收购站的人去村里接。   收购站收去后没给钱,因为人家只是作为桥梁,帮你把东西运到市里去。   借着市里商务局下边的食品公司的名头往外销售,到时候钱卖多少就会给村里多少。   这是当地最新的扶持农业全面发展的政策,乔茗茗那天看报纸,从报纸中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这个办法。   她发现好些去广交会的商品,在没去之前人家都是靠商务局扶持。   乔茗茗又到处找文件,找到上头下放的各种红头文件,把里头的助农政策给一一列出来仔细研究,这才找出了这种办法。   姜书记也是佩服她了。   这姑娘硬气,愣是没找他帮忙,自己就把事儿给完完美美地办了,还是他借了收购站的人才算帮了点忙。   乔茗茗倒也不是硬气。   有便利不去用才傻呢。   主要是……   他们村总找县里借钱,往后很大可能还得找县里借回钱嘛,这……   你得少跟人家张几回口,有大事的时候才能心安理得的再张口对吧。   姜书记反正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深深觉得上阳村的大队长若是乔茗茗就好了。   如今天气并不热,山葵很快被拖拉机运输走。山葵到达县里后,又搬到了火车上,从火车去市里并不需要多久,市里又有人等待接应这批山葵。   总之连续忙活了三天,才把几个地方成熟的山葵全部采摘完毕。   虽然之前就已经派人去看过,但来到市里后再次经过鉴定,还是得出上阳村的山葵确实是优质山葵的结论。   第一批货也没卖往外出口,主要是时间太紧找不到渠道。   不过因为品相好也卖了不少钱,等到知青院旁边给老师们准备的院盖好时,钱就已经到账了。   “多少!”   “砰”   公社的主任办公室中,先是猛地传出惊讶声,然后就听见凳子碰倒的声音。   周主任瞪大眼睛,眼也不眨地盯着乔茗茗看,呼吸都急促起来。   乔茗茗特别平静:“总共是一万六千四百八十八。”   “呼呼”   宁渝忍不住起身凑近,他怕周主任受不住一头晕倒过去。   “没、我没事。”周主任恍惚地摆了摆手,整个人还懵懵的,“你先让我缓缓。”   这消息,他得消化消化。   宁渝其实理解,这对于村里来说,着实是一笔大钱!   这两年山柚油卖的都没这么多!   周主任梦游般坐下,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脑袋这才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因为山里还有一批!   去年种下的山葵,明年这时候又能收获,量比今年的还要多三成!   周主任的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稳了,村里的水渠稳了。   明年,村里的路也可以开始着手修了。   乔茗茗和宁渝决定不多打扰他,夫妻俩接到电话后特意来通知周主任一声,如今得回去了,外头驴车还在等着呢。   出了门,宁渝瞅乔茗茗一眼,再瞅乔茗茗一眼。   然而乔茗茗表情镇定,安安稳稳地出了公社办公区。   只是   “宁渝,我腿软。”   “你快快快,快背我,我不成了。”   “我来这里,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在除了公社大门后,乔茗茗忽然就歪在宁渝的身上,带着哭腔道。   宁渝:“……”   这姑娘!   他就说嘛,她不是一蹦三尺高,就是腿软得走不动道。   哪里能镇定得跟没事人一样。   乔茗茗趴在宁渝的背上,顿时间露出和周主任刚刚一样的同款表情。   她总觉得是在做梦,这太阳晒得她眼前出现光圈,更像是在做梦了。   于是,手下一捏。   “嘶”宁渝痛呼,“你干嘛!”   乔茗茗趴在他耳边,认真问:“痛吗,我没在做梦吧?”   宁渝气笑。   他驻足,左看右看,发现没人,然后拍了一下她屁股。   “啊!”乔茗茗叫出声。   “痛不痛,在做梦吗?”宁渝问。   乔茗茗梗着脖子,嘴硬:“微痛!”   怕他继续打,随后急急忙忙补充,“当然了,没做梦。”   宁渝忍不住笑出声:“你这高兴得有点内敛啊,刚刚还在主任面前装。”   春日阳光中,两人影子重叠。   乔茗茗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嘴唇上扬,憋了又憋,最终还是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声。   她嘛!   如今大小也算个生意人了,优秀的生意人就该喜怒不形于色!   乔茗茗把脸埋住,搂着他的脖子,脸红透了,再次闷笑个不停。   宁渝干脆停下,停在一个角落,让她笑个够。   笑够了,乔茗茗从他背上下来,嘚瑟问:“我厉不厉害!”   她眉毛一挑,在阳光下好似散发着灼目耀眼的光芒。   宁渝嘴角上翘:“厉害,真的厉害。”   他的茗茗太可爱了,背后像是长出条毛绒绒的尾巴,摇啊~晃啊~   得意得不行! 第89章 特殊收获   笑够了的两人回到村子时状态已经彻底的平静下来。   平静到先回家把买的东西放下, 然后再去志斌叔家找如今的志斌队长。   在夫妻俩说完后,志斌叔的反应比周主任还要激烈,抖着手把腰上的烟杆取下来,抖着手打开烟袋子, 抓了好几下, 才哆哆嗦嗦地抓出一搓烟叶来。   紧接着放到烟杆中, 又放了好久。   宁渝看不下去了,帮忙划拉一下火柴,把烟叶点着。   志斌叔深吸一口, 旱烟的刺激直冲脑袋,他才反应过来。   他沙哑着道:“咳咳, 水渠……”   乔茗茗忙说:“先要留够今年买山葵种子的钱才行。”   她心想队长对水渠真是爱的深沉, 时时刻刻都不忘惦记着。   志斌叔道:“这是应该的,总不能做一锤子买卖。”   他又想了想:“还得留出一部分来,看看能不能买一辆拖拉机。”   乔茗茗眼睛微微瞪大,好家伙, 都打算买拖拉机了。   有拖拉机当然好, 往后运东西不必再去公社里借拖拉机。每次去借,还得笑着请人去国营饭店吃顿饭才行。   志斌叔在农事上很是大方, 他立即向上申请要购买一台拖拉机,同时,也把村里的明细贴在了村里通知栏上。   村民们沸腾了。   万万没想到,山葵能卖出这种价格!   “我滴个亲娘, 这、这比咱们两年卖的山柚油还多……这我都瞧不懂了,钱能这么容易赚到手?”   有人觉得自个儿这半辈子算是白活, 为啥面朝黄土背朝天, 累死累活半辈子, 愣是没赚到其中的十分之一。   “话不能这么说,山葵要种久些,它种一茬差不多就能抵得上油茶树结两回果了。”   “对嘞,山柚油是年年都能看到钱,卖不出去咱们自家也能吃,亏不了的。”   “而且油茶树到处都能种,哪个山头都成,可山葵这玩意儿,小乔说只有龙虎窟那几个地方才能种出这么好的来,换别的地方,可种不出这种品相。”   “乖乖,要不怎么说还得读书,有文化种地都不是一种种法,人家脑袋瓜子灵活,晓得种什么赚钱,更晓得怎么去种!”   村民们仰着头,认真看着通知栏的那一行数字,恨不得把数字刻在心里。   于是,乔茗茗和宁渝家中又收获了不少的东西。   比如说一篓筐的鸡蛋,比如说自家熬的红糖,自家酿的米酒、自家亲戚送的小米,以及刚刚从山里逮到的两只肥兔……   乔茗茗和宁渝看着一院子的,对视一眼,心里暖得正抑制不住地咕噜咕噜冒热泡。   要不怎么说村里人纯朴呢,不管家里的条件如何,在你帮了他们之后,他们总是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一整天,陆陆续续都有人送东西来,东西摆满了院子里的桌子和椅子,搞得两个人竟然久违的有点无措。   傍晚风吹,金乌落山。   乔茗茗挠了挠头,有点儿苦恼:“这么些东西咋办呀?”   谁能想到,里头竟然还有好几斤的猪肉和两大根的排骨呢。   宁渝搓了搓衣角,看眼院子外:“这样吧,趁着衡衡还没回来,赶紧把东西整理整理,能放到空间里的就放到空间里,到时候咱们给家里寄去。”   这么些东西他们几人是真吃不完,就算是乔小弟在也吃不完。   也只能这样了。   先整理出土布,土布是村民们自己织的,不少人家都有织,几乎所有人家里的床单被单用的都是土布,因为布票挺难搞。   不远的大兴村更是好些婶子都会织,甚至还会染呢。   大兴村出来的土布都特别受欢迎,芦纹,井字纹的布料都是抢手货。可惜这个没法量产,加上如今都得下地,织布的时间少,所以织出来的布大多都是给自家和亲戚家用的。   上阳村里就有不少婶子是从大兴村中嫁过来的,所以他们给乔茗茗家的都是对于自己而言,颇为珍贵的土布料。   宁渝心中一叹,拿起两匹花色不错的布放在一边,道:“剩下的都放你那里吧,过几天再去县里一趟,把剩下的寄回去。”   乔茗茗点点头:“家里小孩多,不要说岁数小一点的,就是荣军这种大孩子,他都没穿过几次新衣服。”   因为大人总有旧衣服腾出来,大人的衣服改改小孩儿就能穿了。   等到荣军荣书穿不了后,就把衣服腾出来给荣峰,甚至荣萱也穿过不少用哥哥们的旧衣服改的衣服。   如今大些,孩子也懂事了,每年倒也会扯扯布料给每人做两件新衣,免得孩子眼馋其他人心里不得劲,再多是没有了。   就是生活过得不错的乔茗茗,在乡下这两年除了生孩子那下赵琼花寄了件厚大衣来,她好似就没做过新衣服。   吃的东西易得,穿的布料却难寻。   除此之外,他们还收获了许多红糖,这可是用甘蔗熬出来的红糖。   村里有种甘蔗,每年交完任务后,剩下的甘蔗自然是村里人自己分。   乔茗茗不爱要这玩意儿,宁渝嫌麻烦,衡衡不爱吃。   他就是会吃喜欢吃,这么个小人儿也吃不了多少。   于是他们家每年都没要,乔茗茗是嫌弃甘蔗糖分高还难咬,每咬一口,总是会担心自己牙被崩坏了,冬天里她宁愿吃梨。   宁渝这人有点穷讲究,反正他受不了嘴里嚼几口又吐出来的这种食用方式。   可是村里其他人都爱要,这可是做红糖的上好材料。   乔茗茗望着眼前这好几大块红糖,决定留一半下来,往后是驱寒还是煮蛋酒都能用。   剩下的塞空间里去了,这次一塞完,空间里恐怕又得满一半。   之后又塞了两瓶的米酒,好几斤小米,甚至还有山楂糕。   山楂糕并非糕点,而是用山上野山楂和糖以及南瓜熬出来的山楂糕,吃的时候酸酸甜甜的,光是想到这个都能分泌口水。   乔茗茗整理的同时也时不时往自己嘴巴里塞一个,她塞了两斤的山楂糕到铁盒子里,又塞了瓜子和一些村民们自己采了自己晾晒干的金银花。   这些东西就留着自己吃了,乔茗茗每次上火时都得泡杯金银花来喝喝。   最后就是肉这些,腊肉可以寄回去,新鲜的肉放在空间里的慢慢吃。   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夫妻二人合力将这些东西整理完毕。   一部分寄回首都,一部分留下自己吃,再拿出一部分来送给隔壁的杨姨夫妻。   衡衡终于玩得满身是汗的回来,回来后乔茗茗就迫不及待地推他去洗澡了。   “你真是不怕着凉,着凉了你就得喝药,我让你杨奶奶给你开最苦的药!”   衡衡抱住乔茗茗,仰头道:“我们是去帮孟姐姐放羊了。”   乔茗茗拖着他去拿衣服:“也就是说你还干了件好事呗。”   衡衡点头,眼睛眨啊眨:“对呀,所以我能不能奖励自己明天去摸田螺!”   乔茗茗差点绊倒在地上!   宁渝正在喝水,更是差点喷出来!   嘿,不得了了这个小孩儿,为了去摸田螺都能这么拐弯抹角了!   乔茗茗忍不住笑出声:“四月的田螺有啥好摸的,肉又不够肥。”   衡衡皱眉,抓抓头发:“可是,可是大牛他们都是四月摸的,而且去年爸爸也说,秧苗插下去后可以摸田螺。”   乔茗茗惊讶,瞅了宁渝两眼,见宁渝隐晦地点头后就知道此言不假,于是笑笑:“你还记得你爸去年的话呢。”   衡衡得意,下巴一扬:“我当然记得啦!”   乔茗茗表情一变,轻轻捏住他耳朵,做出气鼓鼓的模样:“你怎么就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好几次不准跑得满身是汗,即使跑了也得回来换身衣服才行。”   “啊啊啊!”衡衡捂着耳朵,跑开,“不敢了不敢了,我去洗澡。”   跑出门时,差点把端着几根腊肠进来的乔小弟撞倒。   乔小弟迅速一闪躲开:“你这孩子,这么用力跑啥啊,真是……”   乔茗茗走过去,把碗接过来:“腊肠啊,你这是谁给的?”   乔小弟摆摆手:“卓寻雁家里寄来的,说是她奶奶做的腊肠,还是辣口的。她晓得二姐你爱吃,就托我给带来。”   乔茗茗眼睛一亮,辣口的!   她走到水缸边道:“这姑娘家里可真会寄东西来,那你先帮我把鱼拎给她两头,我昨晚还听他说想吃酸辣鱼汤呢。”   乔小弟:“行。”   用绳子拎着两头活鱼,乔小弟又匆匆跑回了知青院。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如今的乔茗茗就是没有下地干活,恐怕都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甚至拿起锄头,撸起裤脚,下了田去插秧时都有人推她回家歇着去。   乔茗茗也不是个爱吃苦的人,更没有什么吃苦耐劳的良好品质。   既然大伙都让她不要干,那她就不干了,回家歇着也挺好的。   可乔茗茗又是个歇不下来的,他就是没下地干活,也能给自己找出些事来忙活。   歇了两天后,就爬去山上瞧瞧山葵,又拐个弯看看油茶树。   有时候去公社找周主任说话,商量商量一些事儿。有时候找苹果聊天,有时候找芸芸做腌菜。   甚至还去给有事的知青代了几节课,体验一把当小学老师的感觉。   反正她东边跑一下,西边跳一下,好像干的事情比在田里劳作的人还要多!   唬得村民们一愣一愣的,都说:小乔还真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   宁渝怪好奇的:“歇着还不好?”   乔茗茗又开始捣鼓着给那座已经建成的房子整理东西了,说:“好呀,你不知道,我这样压根不会累。天天呆在家里,又没人陪着我说话,我无聊死了。”   要是给她架手机,别说手机了,就是给她几本小说,不拘是金庸还是琼瑶,她都会乖乖呆在家里,可以一整个月不出门。   宁渝失笑:“那后天咱们去县城吧,把东西寄回首都去。”   乔茗茗诧异:“你不是在捣鼓果树吗?”   宁渝说想在村里种些橙子和桃子,志斌叔和村里人立即同意,甚至特积极地跑去隔壁山羊岭买树苗。   最近几天,村里不少人都把山给清完了,一座山头种橙子,另一座山头种桃子。   这里的气候适合橙子和桃子的生长,往后村里吃水果也能方便好多。   乔茗茗怪奇怪的是,程芸芸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匆匆跑来找她,说了一些话。   说:桃子一定要多种!   说:桃子最好要用隔壁余水县的树苗。   说:桃子不能只用农家肥,还要用肥料。市里人爱吃,过几年说不准有市里人来收购。   呃……   怎么说呢,乔茗茗觉得这姑娘是半点心眼都没有的,她都不好意思去套她的话,可她自己都能把话秃噜个七七八八。   桃子和橙子本来是打算种同样数量的,如今程芸芸说桃子种多点,乔茗茗也就建议宁渝把桃子种多点。   至于树苗嘛,本来还在余水县和隔壁和省的树苗之间纠结,差点都决定各买一半了,如今也听她的建议都换成余水县的树苗。   而肥料,志斌叔是觉得这些东西种出来反正也大部分是自己吃,卖是卖不了多少钱。   其实他这想法也正确,按照现在来说,橙子和桃子本来就卖不了多少钱的。   甚至都没人收购,平常时候供销社里压根没卖,旺季都少见,只有在市里百货大楼才能买得到。   所以,在如今化肥比较紧俏的时候,志斌叔觉得用用农家肥就好了,化肥完全可以省。   可程芸芸这位重生人士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完全不能省。   别人劝说没啥用,但乔茗茗去劝说,那是一劝一个准。   只可怜了程芸芸,她此时此刻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点冲动。   因为好些事儿志斌叔压根没透露出来呢,她都知道,不是很奇怪吗?   她心中惶惶,吃不饱睡不好,每天都等待着乔茗茗来问她。   只是等啊等,两天都过去了,还是没等到人。 第90章 宁渝去市   乔茗茗哪能去找她, 她还指望着这心大的姑娘哪天再从嘴巴里透露出些什么来呢。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乔茗茗此刻在县城,正大包小包地把东西给家里寄去。   今天除了来县城寄东西外,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儿要办, 那就是宁渝得去趟绵山市。   为啥?   报道呗。   前两天, 首都的谢善文发来电报说孔老师已经坐车去了绵山, 今天是肯定会到达的。   孔老师到了,同样也参加工作的宁渝自然也得到。   于是宁渝背着个小包,寄完包裹后直接顺路去往火车站。   乔茗茗在火车站门前跟他告别, 没啥舍不得的情绪,绵山这么近呢, 坐火车下午就会到达。他也最多在绵山驻留两日, 然后就会带着老师一行人回来。   但显然,宁渝不是这么想。   “这两天你让小弟来家里陪衡衡睡觉吧,千万记得晚上把门好。”   宁渝再三叮嘱说,他家茗茗经常在晚上的时候忘了关门, 洗个衣服回来门就虚掩着, 也没把门闩上好,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乔茗茗生无可恋地望着天上太阳, 然后从阳光下站到树下阴影中,嘟囔:“哎呀我知道,你说好几遍了都。”   再从邮局来的路上就不停说啊不停说,如今都到门口了还在继续念经, 真是啰嗦!   宁渝心说你这粗性子,就是说多少遍他都依旧不放心。想了想, 又继续叮嘱:“也别用你那个…反正明天也有买肉, 不需要再从里边拿肉出来, 小心点别被别人发现了。”   乔茗茗心说这还要你来强调吗,她的小空间如今使用频率大大降低,就是怕被家里的衡衡和小弟发现异样。   “还有,你别带衡衡去摸田螺。如今这时候水里还凉,能不下河就别下河,衣服留着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再洗,反正你也没去上工……”   乔茗茗好不耐烦,眼珠子不停向上瞟,站累了干脆靠在树干上。   一片叶子、两片叶子、三片……数不下去了,这宁唐僧,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完!   “……你也别想着能把我糊弄了,我回去是要问问人的。还有炸的东西别吃,别趁着我不在又去搞什么炸鸡炸土豆,吃了上火的。对了今天早上给你煮的凉茶还放在锅里温着呢,你记得喝,我放了糖的,也不会太甜,你让小弟和衡衡也喝些,别给彰彰,明儿早上你们自己煮绿豆粥喝……”   “吧唧”   乔茗茗实在听不下去了,左瞅右瞅,见这会儿周围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踮起脚猛地就亲了上去!   宁渝:“???”   宁渝:“!!!”   这女人!大白天的!他骤然脸红,红得跟猴屁股也没什么区别了!   “拜拜拜拜~”   乔茗茗冲他挥挥手,笑笑离开。   迫不及待地离开!   宁渝见她跑远,还是头也没回地跑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摸了摸嘴唇,而后嘴角上翘地离开进站。   乔茗茗离开后,径直跑到路口去。   正巧碰上回村的驴车,乔茗茗拎着两个大袋子坐上去,和村民们一路说笑回到村中。   “宁渝走啦?”   乔茗茗笑眯眯:“对嘞,不过大约后天或是大后天就会回来。”   “呦!这么快呢,那宁渝是不是跟他老师一起来嘞,他老师几个有没有准备行李,咱们要不要给那屋子添置点儿东西?”   乔茗茗领了好意,就笑道:“婶子们。要给就给几个稻草垫子吧,拿来垫床铺,睡觉时也没那么硬对不。”   反正在乡下稻草垫子不值当什么钱,每家每户都会多做几床出来备用,很多时候都是卷在角落里积灰,甚至还会在冬天的时候放到火堆里烧了烤火。   车上的村民忙点头,都是活了几十年的,哪里不晓得乔茗茗这事不想让他们抛费。   驴车晃晃悠悠,沿着小路往前慢慢行驶。   人间四月天,正是春意盎然之时。   路边的野草很是茂盛,特别是车前草,开得一丛一丛的,车上几个婶子见了都想下车去摘几袋子。   “等等啊,等快到村里了再下车摘,到时候你们自个儿走回去。”   赶车的舅爷说道。   也是,这玩意儿路边多的是。   除此之外,枯树也抽出了新芽,特别是槐花,挂在树上像一串白色铃铛,密密麻麻的,长势很是喜人。   槐花也能吃的,而且它开花开不了多久,很快就又凋落了。只是一茬一茬的开着,能开到五月份。   要想吃,这会儿就正是吃它的时候。春天嘛,就得吃野菜吃花朵,皆是鲜嫩无比呢!   乔茗茗这般想,其他婶子也这般想。   这个婶子道:“今年的槐花开得好啊。”   那个婶子说:“拿去炒鸡蛋我家儿子爱吃,我闺女倒爱拿去烙饼子……”   驴车再行驶一阵子,又看到山坡上有几株香椿树。   槐花开了,香椿也抽出了新芽。   槐花能炒鸡蛋,香椿芽更是炒鸡蛋的好搭档啊。   婶子们是真的坐不住了,纷纷要下车去摘这新鲜的,脆嫩的香椿芽。   索性这会儿也快到了村里,走上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走到。   于是舅爷让她们把东西放下,说:“放着,到时候我哪个也不动,就把车停在村口,也会让人坐在车上帮忙看着,你们回来后自己提走就好。”   要是只采香椿芽也就算了,这帮娘们还得去采槐花和车前草!   这谁有空等啊,他还想着回去看看,刚出生没多久的猪崽呢。   又转头问乔茗茗:“你去不去?”   乔茗茗跃跃欲试,点头:“去!”   不过不是摘香椿芽,她想摘槐花,回去烙槐花饼和做炒槐花吃。   刚刚那婶子说完还形容了一通,说实话她有点馋呢。   对于香椿芽,她是吃过的,那味儿不太吃得惯,想来衡衡和小弟也不爱吃。   “爷你等等我,我就摘些槐花就好。”乔茗茗匆匆跳下车说道。   不等老周头点头,她便跑到远处槐树下,然后蹭蹭蹭地爬到树上。   老周头:“……”   他嗒吧嗒吧抽着烟,原以为衡衡会爬树是跟宁渝学的,如今指不定是跟衡衡他妈学的!   乔茗茗摘到花后直接扔到地上,反正也摔不烂。摘了好些,又特别顺溜底滑下树。   然后随便摘了几片大叶子,然后把槐花包起来,兴致勃勃地回到车上。   老周头瞅了瞅她的手臂和裤子,嘴角抽了抽:“就为了你那几包花,衣服都划了,这哪里值当呢。”   我靠!还真是。   乔茗茗脸都黑了,这衣服划出个口子来,就是补也补不回原样啊。   她顿时表情一变,可怜巴巴地看着舅爷。   舅爷抽烟的手一顿:“看我干啥,我又没法帮你补成原样。”   “倒不是因为这个。”乔茗茗嘴巴叭叭道,“您瞧我这衣服刮也刮了,我要是不采够本,是不是有点不划算?”   至少,不能只采这么几包花吧!   老周头很是无语,无话可说的那种,挥挥手,表示让她去采。   乔茗茗又乐乐呵呵地去了,这次跟风采了好几袋子的车前草,这玩意儿能吃也能当药,算是家家户户都会备着的药材了。   老周头被搞的,反正猪崽子也看不成了,只能等着这帮娘们采东西。   于是十多分钟后,驴车重新行驶,再过十分钟驴车便到达村口。   乔茗茗拎着两大袋子从村口小路回家,乔小弟带着衡衡和彰彰在家里等着她。   衡衡大老远地看到妈妈来,立刻从竹摇椅上跳下来,穿上鞋子哒哒哒地跑出去:“妈妈,爸爸呢,小舅说爸爸去市里?”   小孩仰着脸,很是认真地问。   乔茗茗正气喘吁吁呢:“放心吧!你老爸后天或者大后天就会回来,乖啊,到时候肯定给你带吃的。”   她这么一说,衡衡就放心了。   眯着眼笑笑说:“我也想吃饼干,不是你们从前买的,那种的不脆,我想吃脆的,跟咱们在家一样的,然后拿去泡牛奶!”   乔茗茗边走边说:“你爸肯定会给你买的,说不准还会给你买奶糖。”   其实饼干都差不多,只是供销社的饼干大多都受潮了,软了,所以衡衡不爱吃。   再有就是首都的饼干总有一股奶味,而这里的饼干没有。首都还有一种饼干是薄薄的,上面撒了芝麻和碎白糖,这种饼干是衡衡最爱,也不晓得绵山有没有。   哼哧哼哧回到家中,乔茗茗两只手勒的都出现了红痕,一把将两个袋子扔在地上,马上甩了甩手。   她跟累瘫了似的,倒头就躺在竹摇椅上:“小弟,帮我整理整理。”   乔小弟抱着彰彰出来,把彰彰放到她身上道:“姐夫这次能顺带把身份上的事儿解决了么?”   乔茗茗抱着彰彰,摇摇头:“哪能呢,他老师都解决不了,再等等吧,能这样已经是个大进步了。”   乔小弟分外可惜:“如果有解决,今年过年咱们可以一起回家探亲。”   乔茗茗笑了:“说什么傻话啊,要是真能解决我们随时都能回去,倒是你,只能过年趁着假期回去。”   也对,自己这个知青才是不晓得要在这里待多久的。   乔小弟开始整理东西。   他姐有钱的时候是真的很能买,前儿才吃完肉呢,今天就又买了。   “这是牛肉?”乔小弟问。   “可不吗,好不容易抢来的。说是隔壁公社的牛摔了,直接被肉厂收购拉到县城来卖。”   乔茗茗和肉铺大叔也算相熟,所以还算幸运,竟然买到了一斤的牛腩和半斤腿肉。   牛腩拿去炖,腿肉拿去炒,量又不多,今天一天就能吃完。   接下来乔小弟还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叠布,他问说:“拿来做衣服的?”   “哪里是啊。”乔茗茗摆摆手,她也算缓过来了,边逗着彰彰边说,“你姐夫他老师要来嘛,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扯块棉布来给人家做床单和被套,土布做被套终究还是不如棉布舒服。”   若有多余的布,还能做上两件春衫和夏衫给老人家穿穿。   嚯,听姐姐这么一说,乔小弟发现挺多东西都是给姐夫老师买的。   比如说这个小的暖水瓶,还有一些纸笔,以及搪瓷盆和牙膏牙刷搪瓷杯等。   难怪这两大袋鼓囊囊的呢。   乔小弟抬眸问:“姐你下午要去整房子?”   乔茗茗抱着彰彰起来,这小姑娘非挣扎着想到地上走走,嘴巴叽歪个不停,也不晓得在说什么话。   “虎性子,叫你虎妹是半点错没有。”乔茗茗拍拍她屁股,这孩子见妈妈不放她到地上,愣是“啊啊啊”地嚷嚷个没完。   把闺女儿放地上,乔茗茗注意扶着,然后回乔小弟的话说,“我下午不去了,吃完饭准备把那兜槐花整一下,把家里的床单被罩都拿去洗洗,你跟我一块,把你知青院的也拿来,趁着这大太阳洗洗也容易晒干。”   乔小弟立刻道:“棉被也拿出来晒晒!”   说着,就着急忙慌地跑回知青院,乔茗茗心说他是有段时间没洗被套了。   啧!可以这么说,大部分男生都没女生爱干净!   别的不说,看看知青院里头冬天的时候晒着的衣服的比例就能看得出来。   乔小弟抱着他的被套床单那些来了,乔茗茗也把两个房间的床单被套都褪下来,然后放到水里浸湿,擦上肥皂泡着。   乔小弟在那里搓啊搓,乔茗茗就去简单做个饭。   吃完饭,把两个孩子放在院子里,再把被芯拿出来晒,然后姐弟俩就去门口河边清洗被套了。   阳光正盛,把棉被晒得蓬松。   小孩儿笑声脆甜,乔茗茗总是转头看,衡衡正和彰彰玩捉迷藏呢,一个躲在被子后,头一下子探出来,一下子又缩回去。   另一个呢,就咯咯笑个不停,仿佛这么简单的捉迷藏也是一件好玩得不能再好玩的事!   因为要赶阳光,姐弟两人快速地清洗,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被罩和床单全部洗好。   紧接着使劲拧,把这些都挂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对着太阳晾晒。   今天晒一个下午,再通风晾一整个晚上,约摸就能干了。   等明日太阳升起时,再让太阳晒一晒,床单和被罩上的水汽便会全部消散,重新变得干燥又温暖。   乔小弟忽然就想起来:“二姐,我那里没有替换被套啊!”   乔茗茗无语,把手上的水甩到他脸上:“真是的,你姐夫去绵山市里了,你这两天不来家里和衡衡睡吗?”   什么脑子啊这孩子。   也对!   于是乔小弟又重新回去,把他枕头芯和今天要换洗的衣服给抱了过来。   他不像姐姐家那么多事……呃,那么的讲究,姐姐家没事干的时候也要每天洗澡。   但是来姐姐家睡,不说姐姐,就是衡衡这小屁孩知道他不洗澡就上床,都得哭着闹着要赶他下床。   乔茗茗见此,点了两下头,心想这货还算自觉,晓得要洗澡。   天色渐暗,村里传来“咕咕咕”的喂鸡声,以及站在家门口喊自家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   炊烟袅袅升起,晚霞中的村庄显得无比宁静,当春日微风轻拂时,树梢轻弯,在湖面上留下点点涟漪。   桌子上,砂锅里还咕噜咕噜地炖着牛腩,遗憾的是这时候的西红柿没熟,没有西红柿总觉得少了点味儿。   衡衡埋头吃着,吃完了,忽然眨了眨眼:“妈妈,爸爸没回来,咱们吃了牛肉?”   这话没头没尾,但乔茗茗听懂了。   小屁孩的意思是,爸爸没回来,但是家里吃牛肉是不是不大好啊?   “嘿,你不是也吃得怪香的吗?”   乔茗茗笑出声,这孩子吃完了才说这话,宁渝要是知道又得郁闷死了!   绵山市。   宁渝下火车,出站直奔省农科院。   他到绵山时是下午两点半,到达省农科院后是下午三点钟,正好能赶上下班之前把手续给办好。   孔帆早就在院里门口等着了,远远的见到宁渝朝着这里走来,眼泪猛地就落了下来。   他赶紧掏出手帕擦擦,又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就忍不住走了过去。   “老师!”宁渝三步作两步,几乎是跑着过去,赶忙扶住他喊了声,“您都还好?穿得这么单薄冷吗,咱们许久未见了。”   孔帆浑浊的眼里含着泪:“还好,也不冷,回来后我一切都好。”   他和宁渝的爹少年相识,是几十年的好兄弟,宁渝这孩子又是他看着长大的,等好兄弟走后嫂子改嫁后,这孩子更是三天里有两天是跟着他住。   这种关系,即使不是父子也没差了。   宁渝眼眶湿润:“这里风大,咱们先进去吧。您身体哪里不好也别瞒我,去了我那里两个大夫一把脉啥都能看出来。”   唠唠叨叨说着,边说边进去。   省农科院还算是个环境比较单纯的地方,都晓得这对师徒是首都院里的,落难了后还能来到他们这个地方,这背后的能量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于是,宁渝快就把手续办好。   “这是身份牌,这是工资条。”工作人员说道,然后露出些许歉意,继续说,“工资福利你们得降50%,不过出差也是报销的,年底还有补贴,对了,你们有宿舍,宿舍有分。”   宁渝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个项目虽然在屏北的虎山,但是时不时也要回到市里来做报告。   他想了想道:“我有妻子和儿女,咱们这里房子肯定是没有了,您看看能不能院里出面我出钱,在旁边给我们租个小单间?”   万一茗茗要来绵山,总不能和他住在宿舍里吧,宿舍中人多着呢,都是男生!   工作人员倒没有拒绝,他左看右看,低声道:“那什么,这位同志不瞒你说,我家就有两套房来着,你要是想租就租我家。你叫我小许就成了,而且房子在筒子楼里,在三楼。”   他父母和岳母岳父都分到了房,他妻子又是独生女,房子自然没有兄弟分。   岳父岳母住不惯筒子楼,退休后干脆回自己小院里了,那套房子就空了下来。   最近家属院有人因为这件事嘀咕,他正焦心着呢,总不能让院里再把房子收回去吧,没那个说法的!   但是人多嘴杂,流言猛于虎啊,东家一句西家一句,万一要是说着说着挑起好多人的不满怎么办?   这么一想干脆租出去算了,当然了,这时候不能说租出去,只说是“借住”。   而且这位宁同志明显是有项目要长期待在乡下的,这多合算啊。   宁渝也不管他心里想些什么,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愿意租给他,筒子楼也挺好的,反正一年都住不了三回。   于是两人没两下就说定了,看在同事的份上这位小许也没有坑宁渝,算是给了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您也别有负担,反正……咱们这是各解各的忧了!”   这位小许还挺坦诚的,陪着宁渝和那位据说是大拿的孔老师去筒子楼,边走边说:“你平时没在我也会帮你看着,别怕有人会偷摸地撬开锁进去。”   宁渝抬眸望望这栋筒子楼,转头问:“你家也在三楼?”   小许笑笑:“对,巧合的是两套房子中间就隔着三套房。”   那还不错,至少房东不在隔壁,不会天天听着你在干些啥。   这年头,房子的隔音可不算好。   房子不算大,比首都乔家原来的房子还要小上不少。   小许道:“我妻子家里总共就三人,当初分的时候就没分多大的房子。”   也对,这个时候分房都是看着家里的人口以及资历来分的。   宁渝里外打量了一圈,孔帆也看了一圈,转头和宁渝说:“其实还成,四十平方恐怕是有的。”   小许竖起大拇指:“您老说对了,正巧40个平方。做了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出来,因为我丈母娘不爱在外头做饭,厨房就没有放在外头,要不然怕是能隔出三个房间来。”   “你瞧瞧,这里还有个小阳台呢,阳台没有封,而且做了洗衣池,往后你们洗衣服不必去厕所那头洗。至于厕所,是没有的,只能去楼道厕所里上,要说哪里不方便,就厕所不方便了,往后晚上记得准备盆子。”   小许尽心尽力地介绍着,他家那边要比这边大些,瞧着这里就觉得有点小了。   宁渝忙说:“这样就挺好的了。”   每个月五块钱,能租到这个房子算是真的很不错了,若是老师自己在市里也可以住。至于他们家,反正一年最多就住十多天。   住久了,他家茗茗那猴儿一样的性子得被这房子憋死。   他家茗茗如今是能耐了,东山爬完爬西山,下完小河又下水塘,忽然变成这家唠完那家唠,把她困在水泥笼子里,指定不乐意! 第91章 舅甥同床   乔茗茗是不知道宁渝在市里这么能耐, 竟然还租了套筒子楼的房子。   不过他也算了解她了,住惯院子后再让她住到狭小阴暗的筒子楼里去,乔茗茗确实能难受得浑身直发疼。   老话都说了,由俭入奢容易, 由奢入简却难嘛。   住段时间是新鲜, 住久可不行。   宁渝里外看了一圈, 发现房子里的家具都是齐全的,估摸着当初也是为了配套房子而做出来的。人搬走后东西就没搬走,搬走也不合适啊, 尺寸什么的通通不合适。   所以说这里拎个铺盖卷就能入住了,吃饭是去食堂吃还是自己家里开火都行。   简单看完, 临走前小许还说明天会帮忙把房间的卫生彻底清清。   而今晚, 宁渝住的是宿舍。   孔帆和其他四位从首都一同来的人也是,明天还需要去开个会,后天做个报告,大后天才能回去。   “到时候, 省院里还有两个人一起, 也就是包括老师您总共七人?”   黑暗中,宁渝躺在单人床上问。   “对, 怀英是和柳婉是姑娘家,我们睡大通铺可以,她们两个怕是睡不成。”孔帆叹气道。   首都的四个人都是他从前的学生,他出事后多多少少也连累到了他们。如今自己回来, 开项目了,他们还愿意跟来。   是要吃苦的, 肯定比首都苦多了。   宁渝笑笑:“没事, 你们也不要担心, 村里有空房子。”   房间小但是多,完全住得下。   “哎师兄,你们那儿生活过得如何?”黑暗中又有人问。   “还不错,是真不错,吃饱穿暖……”   夜渐深,不算隔音的屋子里能听到隔壁的磨牙声和呓语声。   上阳村,旧牛棚。   乔茗茗听到的是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在这春日的夜晚,显得无比祥和。   房间外是乔小弟走路的声音,他晚上从知青院里学习完了才回来,洗完澡后还把衣服给洗了,这会儿在晾晒。   乔茗茗没睡意,就隔着窗问他:“我瞧你天天也看书看书,如今学到哪里了?看得怎么样了?”   乔小弟打哈欠:“就那样吧。”   读是也在读,读进去多少呢……反正让他再参加毕业考试有点悬。   乔茗茗抱着彰彰,这小丫头也没睡着,正精神奕奕地睁着大眼睛“啊呀啊呀”地跟她交流着婴语。   把这小孩儿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后,又对着外头大声道:“你也别不当回事,总觉得时间很多。你花了时间去读又不认真读,和浪费时间没什么差别。等哪天高考……恢复了,我看你着不着急。”   外头,乔小弟没回话。   半分钟后,乔茗茗以为他进去睡觉了,乔小弟却忽然探头进窗,低声悄悄问:“二姐,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吧?”   “去你的!”乔茗茗翻个白眼,“你姐我能有什么内幕消息。”   “那你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乔小弟偷偷嘀咕,“斩钉截铁的,我还以为明年后年就会恢复呢。”   呃……   话倒也没错。   乔茗茗不理他,转身再次抱住彰彰轻拍后背哄她睡觉:“你爱听不听,自己多看看报纸动动脑袋分析分析,第一年考不上你就考两年,两年考不上就三年。”   总之,就是得考个学历出来。   这年代有个大学生学历那是贼牛的事儿,而且还能赶上分配工作的红利,往后生活就再也不必愁了。   乔小弟:“……”   行吧,他姐说的话肯定是认真话。   她是真能做出让他多考几年的事。   乔小弟拨了拨头发,觉得已经完全干了后才回到房间。   衡衡还坐在小窗台前看书,他姐姐姐夫是真能宠孩子,衡衡前段时间说想在床边的小窗台上读书,这两人竟然就把电线沿着墙角牵到了这小窗台的上方。   然后安了一个电灯,电灯打开,小窗台这个位置包括整张床便瞬间亮了不少。   窗外是融融月光,屋里灯火通明,衡衡坐在床上看书看得认真,搞得他这个小舅想起刚刚心不在焉地读书的事儿都有点不好意思。   “睡觉睡觉。”乔小弟上床后戳了戳他,“马上十点了,你还不睡我得跟你妈说。”   衡衡“啪”地一下合上书本,从小舅怀里把自己的小抱枕抢过来,挪啊挪,挪到靠墙的位置躺下闭起眼睛。   乔小弟关灯,瞧着窗外的满天繁星,摸了摸身下的床褥,感慨说:“你这小屁孩天天可真舒服。”   又是稻草垫又是棉花垫的,床单还是柔软的棉布,反正比他知青院的硬床板要舒服。   衡衡没理他。   乔小弟双手放在后脑勺,还在兀自道:“你舅我就没睡过什么好地方,当年跟你表哥表姐还有你妈睡一屋,现在又跟知青院里一大帮大老爷们睡一屋。”   衡衡还是没说话,拉起被子把耳朵盖上。   “你说你,打小就自己睡,有自己房间,现在还是自己睡,天爷,你这……”   “小舅!你太吵啦!”   “得,行行行我闭嘴。”乔小弟转个身,把衡衡从墙边拉过来:“给小舅我抱着,你有你的小抱枕,我也得有。”   “舅舅舅舅……”   舅甥两打了架,累了后才闭眼睡着,屋里发出轻微鼾声,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   昨天采的槐花洗干净后吃了一部分,剩下的放在簸箕上晾着。   今天早晨,乔小弟早早起来去给菜园里的那些菜施肥去了,乔茗茗不乐意干那活,就到厨房里做早饭。   今天早晨吃的是槐花饼和玉米粥,往槐花里加鸡蛋,搅拌均匀后倒入面粉,再加些盐进去调调味儿。   接下来就简单了,乔茗茗把糊糊状的槐花面粉结合一块一块地放到锅里。   锅里有油,所以槐花放下去后就滋啦滋啦地响,香味儿没一会儿便窜了出来。   槐花叶子是翠绿的,经过油煎后翠绿色半点不变。   槐花花朵是白色的,裹上蛋液加上面粉过了油,变成了微黄色。   翠绿加微黄,瞧着便有食欲。   砂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响,除此之外,乔茗茗又炒了一盘青菜,切了几块昨天晚上用半斤牛肉卤出来的卤牛肉。   牛肉在卤制后缩水缩的厉害,切几片后压根没剩多少,乔茗茗干脆全给切了。   衡衡特别爱吃卤牛肉,一口牛肉一口槐花饼,觉得干了就喝口玉米粥。   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小腿晃啊晃。   吃过早饭,乔小弟上工,乔茗茗准备去那座房子里收拾东西。   当然,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其他人肯定都有带行李,孔老师就有点悬了。   他现在身份不明没有定论,谢善文和孔老师的女儿想给孔老师多带点东西都不敢。   就怕会因为行李闹出些事情,再三思量后干脆发电报让宁渝帮忙买。   孔老师闺女儿还寄了钱来,甚至还有票,惹得乔茗茗心里酸酸的。   父母记挂子女,但是当闺女儿的,也总记挂着父母。   村里的婶子们把自家多余的稻草垫搬来了,而且还直接搬到了床上。   床有旧有新,这里处处都有杉木林,完全不缺打家具的木料子。床不大,每个房子里一左一右放了两张。在乔茗茗看来,这座小院里生活十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乔茗茗把昨天买来的东西都放到正屋左边的房间中。   正屋三个房间,中间的是堂屋,里头有个长方形的大桌子,这是吃饭的地方。   堂屋两边都有房间,乔茗茗琢磨片刻心想孔老师的岁数应该是最大的,干脆就把房间定在左边吧。   而且左边房间没有和知青院相接壤,推开窗户就是村中的景色,对于老人来说更安静。   东西一一摆放好,竟然有了点家的感觉。   “小乔!”   “哎!”乔茗茗头上冒着细汗跑出门,门外是周苹果和程芸芸,“干啥呢?”   “快来快来,有事找你商量。”   周苹果肚子已经开始有了起伏,院里的彰彰原本自己在乖乖玩的,见到门口两人来,立刻迈着外八的腿快走过去。   她嘻嘻笑着,速度快得看得人心惊胆战。   “哎呦!”乔茗茗跑过去,把她抱起来,“你当心点!”   然后问两人:“啥事啊?”   程芸芸脸颊微红:“要不然你先整理吧,领整完了咱们再说。”   乔茗茗摆摆手:“我刚好整完,先等等。”   说着,她去把门锁上,又出来,将院子门也给带上,道:“去哪里说话?”   “我家吧,没人。”周苹果道,“唐际秋他被隔壁黄庄拉走帮忙,黄庄这几个村的油茶树早上到了,说是想在这三天内全部种下去。”   “呦!时间挺紧。”乔茗茗惊讶。   “那可不吗,听说连夜种也得种下去。”要不然最佳种植期就过了。   三人说着话,来到不远处的苹果家。   苹果家的地势偏高,坐在院子里能把村里大部分人家尽收眼底,风景特别好看。   “发生啥事啦?”乔茗茗坐在椅子上,咬着青瓜问程芸芸。   肯定是芸芸有事儿。   程芸芸踌躇道:“我前段时间做了肉酱和各种菌菇酱给李国良带着路上吃吗?”   乔茗茗点点头:“他是不是也帮你卖几瓶给别人了?”   “对!”程芸芸咬着嘴唇,手上比出个二的手势,压低声音,“就这利润都有两百块了。”   做吃食生意很容易赚钱,乔茗茗也能猜得到这个数字,再过几年多少有钱人都是摆摊卖小吃买的房发的家。   周苹果:“所以你是想扩大量?”   程芸芸摇摇头,又点点头,赧然道:“他的同事能有多少,跑车的就更少了,这里赚不到多少钱。李国良说他跑车去隔壁省时有家肉馅罐头厂吃了觉得好,想买方子,虽然没给多少钱,但是愿意给厂里名额,名额也能换钱,所以说价格还算不……”   乔茗茗忙打断:“等等等等!”   她有些不可思议,问:“这是你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是能传下去的方子。”   这就是个能生金鸡蛋的鸡啊,怎么会想着卖了呢?   “你缺钱么?”乔茗茗疑惑极了。   程芸芸搓了搓衣角:“缺,挺缺的。”   乔茗茗眨眨眼,又挠了挠头:“你……想盖大点的房子,我有钱我可以借你。”   周苹果嚼吧嚼吧青瓜:“我也有,我家我做主,我可以借给你。”   她怀孕了嘴巴怪馋的,嘴里一刻没有东西都难受。   唐际秋怕她吃多了孩子太大,就专门腾出个房子来种青瓜种西红柿,这两种东西顶饱。   程芸芸笑笑:“不是因为房子。”   她瞧了瞧门外,犹豫片刻,低声说:“嗯…你们说,如果往后,我是说如果,如果有机会办厂了……”   她说得特别小声,比蚊子的嗡嗡声还小,最后咬牙:“就是……个人的那种,你们觉得一个厂子要多少钱?”   周苹果瞪大眼睛,捂着肚子:“你疯啦?”   程芸芸赶紧摇头,急忙解释:“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我我我现在反正肯定不可能办。”   “可你都准备把方子……”   “哎呀你快小声点,小声点!”程芸芸捂住周苹果的嘴巴,着急地看看门外。   乔茗茗眉毛轻轻一扬,她忽然懂了程芸芸的意思。   她是真没想到,平常温温吞吞的芸芸心里还藏着这个想法,这么有魄力。   能琢磨卖方子的事儿,也就是说这个办厂的事儿在她心里记挂许久了,同样也考虑许久了。   若是不晓得往后的事儿,那么自然觉得她说的话天方夜谭很是离谱。   但再过几年变化可就大了,她站在风口又准备得当,说不准真的能飞起来。   乔茗茗想了想,道:“真给名额,就算给你两个三个,名额能卖够一千吗?”   程芸芸愣了愣:“一千挺多的。”   乔茗茗:“……姑娘啊,想办厂,就是办个小作坊,一千都不多。”   她想,如果是她,她肯定不要钱,到时候一定想办法借用那个厂里的机器,来个借鸡生蛋。 第92章 宁渝归来   乔茗茗把给程芸芸劝住了。   方子是根本, 就算她说她只卖肉酱不卖菌菇酱,也不能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儿,肉酱方子也值钱。   “就算,就算如你所说, 你也别卖, 你就是卖出去2000元都不抵用, 我们凑一凑完全可以借给你。”乔茗茗回去的路上,对程芸芸说道。   程芸芸:“我就是怪着急的。”   她其实也没想办多大的厂,就跟公社榨油坊一样, 有块地方,有几个工人, 有简单的流水线就好了。   乔茗茗:“……”   其实程芸芸创业初期搞个小作坊的法子是正确的, 在这个没有代工厂的年代里,只能在这种环境中生产产品。   但是吧,芸芸心里怕是把创业简单化了,乔茗茗想了想问:“你有考虑用什么容器吗?”   “玻璃瓶。”   乔茗茗叹气:“那你的生产量足够让厂商特意给你定做玻璃瓶吗?”   程芸芸嘴巴嚅动:“咱们村山柚油……”   乔茗茗再次叹气:“你不晓得, 咱们村山柚油是周主任前年上门求爷爷告奶奶差点没给人跪下才求来的, 而且保证三年后将会翻倍购买玻璃瓶人家才愿意。”   再说了,如今还是公对公呢。   玻璃厂再怎么不愿意, 再怎么觉得亏本,都得支持农村产业发展,其中还有领导会帮忙调和。   往后公对私或者私对私,你想从人家厂里买玻璃瓶真的有点难。   乔茗茗都不想说包装纸了, 你量这么少,去印刷厂生产包装纸也有难度。   程芸芸气馁, 低头耷脑道:“是我太想当然了, 我看你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好多东西办好, 总觉得自己也可以。”   她好歹多活了二十年,谁想得到这智商是半点不长,就连生活经验和小乔比起来都空白许多。   乔茗茗驻足,转头认真道:“不是的,你肯定可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是积累资金的阶段,你就按照原来的节奏卖吧,其他的都不要想。”   李国良还算谨慎,被抓到的概率小。但程芸芸就说不准了,要是敢上黑市去,恐怕没多久就得被抓。   乔茗茗从前还以为黑市会是个满地充满金光,只要有胆就能赚大钱的地方。   可穿越来后,接收到原主的记忆后她就幻灭了,黑市不是山穷水尽没法活下去的人都不会来,不开玩笑,被抓到就是关农场里劳作几年的。   程芸芸挺听乔茗茗的话,她这么一说,心里也平静许多。   两人走到岔路口,乔茗茗抱着彰彰冲程芸芸挥挥手:“你且安心着,往后没钱我借你。”   卖方子这种伤人为零但自损一千的法子就别再琢磨了。   乔茗茗回到家里,衡衡也急急忙忙从门外跑回来。   “妈妈,大牛去摸田螺了,但是我没有!”他挺起胸脯,一副骄傲的模样。   乔茗茗故作惊讶:“那你也太棒了吧,能忍受住这么大的诱惑。”   衡衡忙说:“爸爸跟我说了,这个季节不能去摸田螺,要到中秋节才行。”   “哦。”   “妈妈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再过不久田螺就要产卵啦,等到了中秋节的时候田螺产完卵了,而且还会更肥些。”   衡衡围在乔茗茗的旁边转来转去,笑嘻嘻地在科普。   科普完还得来一句:“啦啦啦啦,妈妈你不知道耶!”   说完,不等乔茗茗把手举起来,他就蹬蹬蹬地跑开了!   乔茗茗瞪眼,这小屁孩真是欠揍!   翌日,绵山。   宁渝在开完会后,又去了趟筒子楼,自打知道小许媳妇儿的那套房子被“贡献”给同事住后,家属院一些人就跟被掐了脖子般,什么话都没了。   说是贡献,但谁能猜不出来呢。   有那心眼多点的,就跑去找小许,问:“要不然你租给我吧。”   大家都是相处几年的同事,总比那个刚来的要有交情。   但小许却觉得,就是有交情才不好呢,生意就是生意,哪里能掺和进交情。   你现在跟我说交情,往后我朝你要钱的时候你再跟我说交情的话我该咋办?   “说实话,我就是乐意租给宁同志你,这房子要是租给其他人,肯定有不少事端。”小许笑笑说,“房间都打扫完了,你买的炉子到了吗,我一起帮你搬上来。”   宁渝心说他说话还挺直,笑道:“没事儿,我会搬。”   “别跟我客气。”   说着,他就又跑到楼下,然后扛着炉子,手上还拿着一袋子煤炭上来了。   这房子之后肯定是要住的,不管住多少天总得收拾出来对不。   炉子也不贵,收购站淘换来的,都还不要两块钱。加上煤炭,总共三块。   其余的就不必买了,家具都有,往后来时带上棉被和吃的就行。   此时天色已晚,去往屏北县的火车赶不上了,只能在绵山再住一天。   宁渝没什么事干,东逛西逛买了不少东西打算带回去。   第二日。   乔茗茗竟然还怪想念宁渝的。   上次离别还是在宁渝下放的时候,宁渝忽然走了两天,乔茗茗心里有些不得劲,总觉得做什么都不在状态。   于是今天乔茗茗早早醒来,看着窗外还有点灰蒙蒙的天,就知道此刻还很早。   彰彰在她旁边睡觉,这姑娘睡着的时候显得特别乖,醒来就闹腾得厉害。   乔茗茗又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天已经亮得能看清楚手表指针了。   “才六点。”   她嘟囔了一句,屋外安安静静的,可见小弟这会儿也还没醒。   起身换衣服,洗漱完后去厨房把火烧着。   好几日前做饺子吃时多做了不少皮,饺子皮放在空间中,如今拿出来,又开始剁馅。   在这个有荠菜的季节里,家里但凡是包饺子吃就一定会包荠菜饺子。   荠菜这会儿满山遍野都是,随便去后山摘些就能凑齐一整碗。   因为不要揉饺子皮,所以饺子很快做好。   一部分饺子蒸,一部分饺子煮,等做好后时间竟然还没六点半。   “小弟,起来没?”   乔茗茗站在衡衡房间门口喊。   好几秒后,里头含糊不清回了句:“姐,起来了。”   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小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揉了揉眼睛:“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乔茗茗:“我准备去趟县城,你是在家里帮我看着衡衡和彰彰,还是跟我一起去,然后把这俩一起带走?”   “去!”   屋里突然传来声音。   只见衡衡猛地从床上起来,迫不及待道:“妈妈,我也去!”   乔茗茗:“今天没赶集。”   衡衡穿鞋子下床急忙说:“没赶集我也去,我会乖乖的不跑,只待在你旁边的。”   乔茗茗还能怎么说?   这小孩的耳朵也忒灵了!要是没让他听到的话自己还能偷偷溜走。可他又听到了,只能带着他走咯。   “那你快点去刷牙洗脸,饺子已经好了,吃完咱们就走。”   乔茗茗说着回到厨房,把煮好蒸好的饺子端出来。   荠菜饺子鲜嫩多汁,蘸着蒜头酱吃,能鲜得差点把舌头给吞到肚子去。   至于彰彰,她还是不变的南瓜和肉泥,这姑娘一听到“玩”字就兴奋得不行。   吃完早饭,先坐驴车去公社。   因为公社离村里近,所以周主任天天都是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的。   周主任骑着自行车经过驴车时停下,奇怪道:“今天没赶集吧?”   乔茗茗笑笑:“宁渝今天回来。”   肯定是早上到。   周主任怪无语的,小年轻他是看不懂了,说:“那你们坐驴车坐到公社就行,等会儿公社会有车给咱们村里运化肥,直接坐运化肥的拖拉机也会更快些。”   乔茗茗赶紧摆手:“算了吧,我这还带着两个孩子呢,他们哪能闻得惯化肥的味道。”   周主任大手一挥:“那你就让其他人坐,要不然都挤在驴车上怪难受。”   这话也对。   “小弟,走吧。”赶车的是乔小弟。   清晨的微风中,驴车晃晃悠悠的朝着村外行驶而去。   当姐弟两带着孩子到达县城时,这片大地上已经撒满了阳光。   运化肥的拖拉机在火车站门口等着,它比驴车要早到不少时间。   化肥已经装车,上头盖着一层黑布。拖拉机还是公社的拖拉机,他们村自己申请购买的还没到。   拖拉机也是个稀罕货,没那么容易买到,指不定要等多久才能轮到他们上阳村呢。   乔小弟望了望天色,旋开水壶喝口水:“姐夫当时说啥时候回来?”   乔茗茗:“说是今天,没具体说几点。不过今天就只有早上七点这班车,估摸着马上就能到了。”   乔小弟挪动一下两只脚,干脆爬到车子上坐着,眼睛盯着火车站大门,特别想下一秒就在门口看见姐夫的身影。   彰彰等得好像有点不耐烦了,非要挣扎站到地上,然后扶着火车站门口前的楼梯爬。   这孩子见识可少了,觉得爬楼梯是个特别好玩的事情。   手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走,快到十点半的时候,火车站门口终于出现大批的人。   乔小弟猛地从车上跳下来:“姐夫要来了吧!”   果然!   话音刚落,就见宁渝左手拎着右手提着,背上背着胸前挂着,身上简直没有一处空闲地朝着他们走来。   “宁渝!这里这里!”乔茗茗惊喜大喊,跳起来冲着他挥挥手。   宁渝眼睛一亮,转头跟旁边的老人说了句话,眼神示意了一下乔茗茗所在的方向。   老人是孔帆,远远看着,乔茗茗觉得孔老师老了许多。   从前精神抖擞,半点不像老年人。   如今头发白了许多,等老师走近后,乔茗茗才蓦地发现老师脸上的皱纹和斑点也多了不少!   “老师好久不见!”乔茗茗眼睛眨了眨,赶紧抱起彰彰向前走几步迎了上去。   这位老人当年对她也不错,她怀衡衡那阵子还特意骑着自行车去乡下帮她买鱼买鸡,所以这会儿看他成了这样,鼻酸是难免的。   哪知孔帆外表比较苍老,内里还算个矍铄的老头儿,哈哈笑两声:“确实许久未见了,往后估计得麻烦小乔你了。”   “哎,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乔茗茗笑了笑,正想继续说话时,彰彰这小姑娘似乎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人大包小包,差点就淹没在行李里的人是她爹!   原本她还愣愣的,此刻笑得露出米牙,“爸呀爸呀”的喊,激动得马上要扑到宁渝身上去。   衡衡也跑了过来,抱住宁渝大腿,“呜呜爸爸我好想你呀。”   这哪是分离两天的样子,活似父子分离了两年!   不晓得的还以为乔茗茗亏待他了呢。   宁渝赶紧说:“来,叫孔爷爷,还记得吗,在你小时候经常抱你。”   衡衡眼泪汪汪地仰头看着孔帆,点点头:“我记得,孔爷爷好。”   孔帆摸摸他头发,又看向乔茗茗怀里的彰彰,眼神柔和许多。   “是彰彰对不对?”   “对!”乔茗茗笑眯眯,“一周岁多了。”   “真快,时间过得太快了。”   孔帆感慨。   一行人上车,今天还好有拖拉机,要不然这六七个人的行李都运不回去。   乔茗茗对宁渝道:“你陪老师他们坐拖拉机吧,要不然他们到了咱们还没到,这样不好。”   宁渝把行李放下,松了一口气。   “行,那你们慢点。”说着他爬上拖拉机,其他人也选择了拖拉机。   拖拉机行驶得要比驴车快许多,即使还拐到县政府去办了手续也比驴车快许多。   当乔茗茗一行人优哉游哉地到达村子时,宁渝和老师他们已经抢先到达一个多小时了。   一路上,孔老师和几个学生们都在赞叹,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个地方不错,农田开垦得不错,水渠建设的也不错。”   “生活估计也挺好的,那片田里种的……是菜吧!”   只有能吃饱,才会想着吃好。   “水渠上还有鸭子在游,我记得谢师兄提过农田养鸭,宁师兄提的倒是农田养田鳖。”   “真好,路还算平坦……那就是虎山?”   “对,看到虎山离上阳村就近了,马上到达公社,到时候还得签个字。”宁渝道。   来到县城,几人又是接连感叹。   等经过几个村子,到达上阳村时,孔帆终于明白宁渝原来是真过得不错,而不是在故意安慰他。   广阔无边的农田,农田边有山林,山脚一层一层的梯田被开垦,种的不是水稻秧苗,而是一些棉花大豆之类的农作物,甚至还有菜。   再往上,是果树。   梨花开得茂盛,偶有粉红的桃花参杂在其中,绚烂多彩。   田野里是劳作的农民,田边的水渠比公社中看到的还要好。   山坡上还有一群的牛羊,沿路上有不少在修建的砖头房。   再往村子中心而去,还能听到从村小中穿出来的朗朗读书声。   这里好似一片净土!   来到知青院隔壁的房子,几人便安心了,这房子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太多。   志斌叔在跟孔帆说话,宁渝则和其他几人把行李搬到院子中。   “院子挺大的,光线真好。”   “这里房间可多了,让女同志一人睡一屋吧,咱们男生可以挤挤。”   柳婉:“可别,我们两一起住。”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人都想挨着对方住在一起。   房子里桌椅齐全,厨房中甚至有锅,虽然是旧锅,但也很不错。   “旁边好像是知青院。”   有人踮起脚尖看道。   院子旁边有围墙,不算高,跳起来能看到隔壁知青院。   “村里这是为咱们考虑良多。”   大家感慨。   村里人对孔帆一行人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恨不得把人拉到自家去吃饭。   “饿了吧,都吃饭没?”   “有鱼!刚从湖里捞的!”   “拿些米面来才是正经事。”   “不不不,我们买,我们有钱买……”   于是乔茗茗回到村里时,就见到一伙人坐在新院子的饭桌上,吃得热火朝天。   宁渝也在这里吃,吃完和乔茗茗一同回到家里。   “去,自己去翻吃的吧,把妹妹看好。”宁渝将包裹放在院里的竹桌上,衡衡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去翻。   乔茗茗眼睛眨呀眨,来到房里,门就被宁渝虚掩上了。   屋里静悄悄,宁渝拉着她的手,两人拥抱在一块。   他闷声道:“这两天特别想你。”   说着,脸在乔茗茗颈窝处蹭了蹭。   乔茗茗眼珠子转转:“我…还好。”   宁渝不信:“真的还好,那你会早起去县城里等我?”   呃,这确实无法解释。   乔茗茗赶紧道:“想了,真的想了,每天早晨睡醒就想你,还专门躺在你的枕头上,特别希望睡醒就看到你。晚上睡前也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好想抱着你……”   宁渝:“……”   倒也不必这样。   躺在他枕头上?   大约是因为茗茗把彰彰抱来一起睡了,彰彰人小,当然只能睡在里侧,而里侧原本是茗茗的位置。   至于晚上睡不着,百分百是这姑娘没有人形抱枕给她抱她才睡不着的。   这姑娘心大,没有重大的事儿,完全无法影响她吃吃喝喝睡睡。   乔茗茗用力睁大眼睛,疯狂眨眼也没挤出几滴眼泪,只能力求用声音表示悲伤:“你知道吗,你没在…我好多事只能憋在心里,小弟那个蠢才压根说不上话,能把人气死。   你没在我都很少出门了,总觉得没意思,出去别人一问你,我就心里难受。   呜呜我吃饭也吃不好,吃饭的时候总是想你,每次都多拿一副碗筷,食不下咽的……”   正说着呢,衡衡忽然冲了进来。   他脸颊通红,拿着他爸给买的一个蜡笔,兴奋道:“快看,妈妈你快看,是蜡笔,咱们昨天出去玩的时候,你说会教我画画!”   乔茗茗一噎,情绪没了。   紧接着,乔小弟进来了,看到姐姐姐夫两人竟然抱在一起,赶紧转身遮住眼睛。   他磕磕绊绊道:“姐夫,姐夫回来了,你吃饭没?橱柜里有卤牛肉,还有,还有早上吃剩下的荠菜饺子,可好吃了,姐嚷嚷着自己胖好多都吃下了一盘饺子,我去给你拿!”   说着,逃也似的跑到厨房。   这两人也不注意点,孩子还在呢,怎么就大大咧咧地抱在一起嘞?   门还不关!   乔茗茗:“……”   宁渝:“???”   说好的很少出门玩呢?   说好的吃也吃不好呢?   呃,乔茗茗松开,轻轻推开宁渝一丢丢,然后冲着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扁扁嘴巴,眼睛再眨巴眨巴,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乔茗茗激动,指着马上消失的泪痕:“瞧瞧瞧瞧,这就是我想念的泪水!”   宁渝鬼使神差地亲了,一本正经道:“没看到,要不再流一滴我看看。” 第93章 芸芸结婚   再流一滴是流不出来了, 这滴都是她好不容易憋出来的。   宁渝即使吃过了饭,但他依然吃了几个饺子几片卤牛肉下肚。刚刚桌子上好几个男人,哪里能放开肚皮吃呢。   乔小弟不知从哪抱了瓶红薯酒来,非要倒两杯出来和他姐夫一块喝。   宁渝惊讶:“哪来的?”   这倒是个新鲜的东西, 农村人酿酒一般只会酿米酒, 顺带搞点红酒糟, 米酒平时用做厨房调料,祭祖上香时也会用到。   米酒是黄色的,而这瓶红薯酒却是透明的白色, 从外表上看跟白酒简直一模一样。   “嘿嘿!”乔小弟小心翼翼地倒点出来,“我找牛愣子叔买的, 昨天才酿好。牛愣子叔说村里不少人都有酿, 但他家酿的才是最好的的。”   村里生活过得好,有剩余的粮食,这才会拿粮食来酿酒。   酿得好的红薯酒喝的时候没有烂红苕味,反而有点儿葡萄酒的味道。   宁渝酒量倒是不错, 但下午还有事儿, 便喝个一小杯。   乔小弟一边觑着乔茗茗,一边也给自己倒了杯, 见他二姐没说话,便又得寸进尺似的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抿完,又心虚地瞅了瞅她。   宁渝失笑:“你放心喝吧。”   这度数,喝十杯都不会醉, 最多就是身上会带点酒味。   乔茗茗心说,这酒的度数怕是还没有她上辈子喝的果酒高。   他们坐在桌上吃的时候, 乔茗茗整理着宁渝买回来的东西。   果然, 衡衡爱吃的饼干买了不少。   这种饼干很容易受潮, 乔茗茗便放在铁盒子里,整整三斤的饼干,把铁盒子给放满。   除此之外,还有奶糖。   奶糖是大白兔奶糖,量不多,掂量一下估计一斤都没有。   这时候大白兔奶糖有个响亮的口号:七粒大白兔奶糖,等于一杯牛奶。   确实如此,奶味浓郁得很,把奶糖放在热水里搅和搅和,融化后喝着就跟加了糖的牛奶差不多。   可是这玩意儿难买,当年他们在首都买半斤都不算容易。   乔茗茗奇怪:“怎么买到的?”   宁渝摇摇头:“不是买的,是老师的女儿托柳婉带来送给咱们的。”   乔茗茗惊讶,然后点点头:“她这是感谢咱们照顾老师呢。”   奶糖怕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她自己膝下也有孩子。这年头都不容易,她无法抛下丈夫儿子来照顾老父亲,当初老师在农场她更是没能帮上什么忙,心中愧疚到自责甚至自厌,宁渝收下也是想让老师女儿能安心些。   衡衡见到奶糖开心得都要蹦起来,兴冲冲地抓了几个放到兜里,先是自己拿着,蹲在妹妹旁边给妹妹舔舔。   等他不耐烦了,就把彰彰舔完的塞到自己嘴巴里,像个小炮仗似的冲出门去,指定是找小伙伴去了。   可怜彰彰,懵逼中嘴巴里的糖就没了,猛地便嗷嗷大哭起来。   抓着凳子使劲拍,憋得脸都红了。   宁渝赶紧把闺女儿抱到腿上:“着急啥呀,气啥呀,气性怎么这么大,疼的还是自己,傻不傻啊闺女儿。”   说着给她拿了块饼干,让她自己慢慢用那几颗小米牙去磨。   彰彰抽抽噎噎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呢,拿到饼干后就吃了起来。   乔茗茗还在整理,发现一袋子的小樱桃,这意外极了。   宁渝:“供销社里抢到的,隔壁省种的,也不知道核能不能在咱们这里种出来樱桃。”   乔茗茗洗两个吃了,还挺甜,比有些车厘子还甜还有味儿。   其余的,就是什么虾干海带这些,皆是县城里比较难买到的东西。   整完后,厨房里的橱柜被放满。   宁渝跑去洗澡了,洗澡出来感慨一句:“还是在家里舒服安心。”   乔茗茗拿了件新衣服出来:“可不吗,你在那儿是住宿舍对吧,好几个人挤在一间小房子里,床还是单人床,刚开始肯定不习惯。”   说着又抖抖衣服:“喏,前些日子买了涤纶布料,你估计往后要经常到虎山果园去了吧,工作时就穿这件吧。”   斜纹涤纶,耐磨得很。   宁渝上身试试,见合身才脱下来。   他道:“明天就得去。”   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笑说:“对了,我在市里租了套房,这两晚确实是住在宿舍,但往后可以住在租的房子里。”   乔茗茗不可置信:“就这两天的时间,你就租好啦?”   宁渝:“也是碰巧,而且还在家属院,房东就在附近,咱们又没有长期住,所以人家还能帮忙看顾着房子。”   租房就最怕房东也在旁边,远香近臭的,这样的话多少会平添些许麻烦。   可自家又没有长久的住,这反倒成了一个好的点了。   乔茗茗忙问:“房子大吗?”   宁渝:“不算大,比你家还小。只有两个房间,隔出了个小客厅和厨房,哦,还有阳台,总共40平。”   乔茗茗:“其实这也不错。”落脚住几天,甚至住上半个月都可以。   宁渝把自己的两件衣服洗完,然后带着乔茗茗去老师那儿。   老师他们也都整理好了行李,正准备在村里到处走走看看。   路上,几人在聊天。   听到宁渝说虎山并不远后,孔帆道:“去虎山走路也要半个小时,走路去也不错。”   宁渝点点头,他的自行车已经找好了,就差几个零件还没寻摸到。   到时候若有急事儿,也完全可以骑着自行车在村里和虎山间来回。   太阳渐渐下山,村民们也下工归来。   在一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时间便悄然流逝。   宁渝和孔帆老师几人第二日就去了虎山,之后几天一天比一天去得早,一天比一天回的迟。   乔茗茗也没问虎山情况如何,他们的生活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在首都的时候。   宁渝也是早出晚归的去上班,偶尔休息,然后被乔茗茗拉着满首都转悠。   春耕依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青翠娇弱的秧苗终于插满了所有的稻田,它在春风中摇曳,在春雨中生长,终于向下扎根,向上顽固生长。   秧苗逐渐生长得强壮茂盛,期间不断的施肥,等到进入五月份,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野草莓之时,便可以告一段落了。   这时候,也是给劳碌了一个多月的农民们放两天的假。   如果要办喜酒,选在这两天办最好。   程芸芸明天就要办喜酒了,她在上阳村的房子已经盖好,窗户上贴了红窗花。   和屋前屋后的红彤彤的野草莓相对应,显得无比喜庆。   五月份,是野草莓的季节。   这是乔茗茗在上阳村里最喜欢吃的一种水果,准确来说它是野果。   它的花朵是白色的,却能结出红彤彤的果子,吃的时候味道贼甜,比草莓还甜。   这种野果在乡下有不少,甚至还有好些品种,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带刺。   小孩儿们是最为欣喜的,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呼朋唤友,背着小背篓,戴着小竹帽,拿着赶蛇棍,然后去山坡上摘野草莓。   衡衡也会去,往往能满载而归,背篓都差点装不下,得把帽子也拿来装才行。   “呦,村口山坡上的野草莓都被你们摘光了吧?”乔茗茗啧啧惊讶。   这群小孩儿要是组织起来,力量也挺大。   本来路边皆是点点红色,几天下来就都没了,又重新变回绿色了。   衡衡骄傲地抬起下巴:“对的,我们明天就要换阵地啦!”   得,还把这个当成一项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了。   乔茗茗这当妈的爱吃,也就没有禁止衡衡去摘野草莓。   她无聊的时候一抓就是两三个,放到嘴里嚼吧嚼吧,那甘甜的果汁便充满口腔。   彰彰也爱吃,这小孩精怪,如今非得自己吃东西,得把东西放在盘子里,把勺子给她让她自己抓着吃。   每天吃得围兜脏脏的,等吃野草莓时,围兜猛地一瞧都让人害怕。   上面都是红色,能不害怕吗。   第二日,就是程芸芸结婚喜日。   乔茗茗这两年常吃酒席,深刻地感知到,如今酒席是越来越热闹了。   大家兜里有钱置办的东西也就多,好几户人家都给新婚的儿女添了缝纫机。   程芸芸新家中不仅有缝纫机,甚至还有自行车和收音机,一看就晓得这是李国良和程家花了大价钱置办下来的。   就是在大城市里结婚,也差不多只能这样了,最多再添个手表啥的。   如今不讲究屋里有三十六条腿彩礼嫁妆,因为这都是必须的。   随着生活越变越好,谁家结婚不打新床做新的三门橱这些呀?如今追求的是三转一响一咔嚓。   “三转呢,指的就是缝纫机,自行车还有手表,一响是收音机,至于一咔嚓,那就更好理解了,是相机。”   乔茗茗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在程芸芸新家的院子中,瞧着热闹的人群,对宁渝说道。   她又感慨:“生活过得越来越好,往后说不准还得加个电视机在里头。”   再过几十年,这些都好买了,唯独卡在最重要的房子上。   乔茗茗如今没什么囤积房子的想法,她挺知足的,往后自家有个小院,乔家那边还有个小房间。   首都的小院大概率不会拆迁,到时候那里资金不够雄厚都拆不起,而且那片地方许是都得挂牌保护起来,往后还得定期维修。   至于乔家家属院,就是拆迁,自己估摸着都能分套小二居。能有小二居也很不错,上辈子要是在首都能有小二居,她得激动兴奋得三天三夜合不上眼。   宁渝转头看她,笑笑道:“想玩相机么?”   乔茗茗眼睛一亮:“你能搞到?”   他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他有办法搞到。   当年其实他们家有的,是宁渝爸爸留下来的,后来那事发生,乔茗茗没来得及收起来,如今也不晓得在谁的手中。   宁渝道:“省院配的,为了工作用。”   乔茗茗:“切,那说啥嘛!”   宁渝:……这么着急干啥,他又没说私底下搞不到。   他们家的相机被人抄走了,其他家呢?其他也有相机的人家呢?   好的相机被人收藏,坏的自然就又去了废品收购站。宁渝听老张说他儿子收到个相机,准备有空去看看。   婚礼很快开始,孔帆老师等人也在乐乐呵呵地观看婚礼。   看完后就去礼堂吃饭,桌上饭菜对比前几年明显也好了许多,肉菜好几盘呢。   程芸芸脸上都是笑意,她今天没什么伤感情绪,满满都是高兴。   因为自己结完婚还是住在上阳村里,就和苹果一样不必离开熟悉的环境。   当乔茗茗吃完了饭,受不了喧闹,带着彰彰来到礼堂门口时,程芸芸不知为何竟然偷偷跟了出来。   “怎么了?”乔茗茗忙问。   程芸芸好像喝了点酒,眼睛分外闪亮,对她说:“小乔,我像是一口气终于顺了,非常轻松,好像我……才终于成了我。”   乔茗茗没听明白,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是太高兴啦?”   “嗯嗯,高兴也对。反正就是轻松,心里很轻松,身体上也很轻松。”说完,她又猫着腰溜了进去。   即使余光里看到正在旁边小路上走着的吕原,她心里也再不会生出任何复杂的,或好或坏的情绪。   就好像吕原于她而言,成为了陌生人真正的陌生人。   上辈子于她而言,越来越遥远。那些残存的记忆,更是越来越模糊。   渐渐的,好像就成了一场梦。   乔茗茗挠挠头,奇怪极了。   等午后吃完饭,回到家里,乔茗茗还跟宁渝说了这件事。   宁渝“嗯嗯”两声,拧了把湿帕子帮正躺在竹摇椅上的乔茗茗擦擦脸,这姑娘今天在程家帮忙了一段时间,跑上跑下出了不少汗。   紧接着,巧妙地用另一个话题把这事儿给岔开。   他说:“县里姜书记找你没?是不是可以去市里谈谈今年山柚油的事儿了?”   乔茗茗果然上钩,把刚刚的事儿快速抛到脑后,坐直身体,点点头严肃道:“是该开始谈了,姜书记还没找我……哎呀,那我就去找他算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嘛。 第94章 小乔觉悟   市里的生意不好做, 而且还要评估一下今年的产量。   乔茗茗思索半天,也没有理清什么头绪,干脆又把这事儿扔一边,等和姜书记商量过后再说。   夫妻俩前段时间给首都寄去的东西早到了, 甚至回信都来了。   最近公社里有了送信员, 他们算是县城邮局的临时工, 平日负责把县城里三日都还没人来拿的信件送到收信人手中。   寄信也能够托他帮忙寄,还算便利。   就是寄东西不成,不过这也没问题, 如今谁家东西都金贵,就是一袋瓜子儿都金贵, 没了算谁的呢?   人家邮递员的工资每个月就那么些, 又没保险,所以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这项业务就不要开了。   阳里公社的送信员叫小宋,乔茗茗今天一大早起来帮着芸芸忙里忙外, 属实累的不轻, 这会儿正让宁渝给她按摩按摩呢,就听到围墙外头有人喊。   “乔茗茗, 乔茗茗在家么?”   “在呢在呢!”回话的是宁渝,说完宁渝起身往外走。   小宋笑笑:“我这次来找对了,直接从你们村口的小路进来的。”   乔茗茗半点不想从桂花树下的竹床上爬起来,只笑笑道:“那你这次可走错了, 必须得从村里大路上来才行。”   “为啥?”   乔茗茗调侃:“因为我们村儿今天有人结婚办喜酒呢,您这送信的刚好经过, 人家不得塞给你块喜饼吃吃让你带喜送喜啊。”   小宋恍然:“呦, 你要没说我真不晓得, 谢谢乔同志啊,待会儿我就拐过去走一圈,我还找不到媳妇呢,也好沾沾喜气。”   宁渝说笑:“你这条件还能找不到,只要想找估计都能被媒婆踏破门吧。”   多少算个临时工,还是邮局里的,往后转正了就是正式工,是能够在县里参与分房的。   “那哪里能啊。”小宋把布袋里的信递给宁渝,“首都来的。”   紧接着继续说:“我上有老下有小,爷死了爹死了,只剩七十多岁的奶,五十多的妈,加上十二三的妹妹以及七八岁的双胞胎弟弟,就这,谁家乐意把姑娘说给我。”   得,这还真是。   宁渝也是有闺女的,将心比心,谁乐意把闺女嫁给这么一个家庭的人。   妈都50多岁了,还能有个七八岁的双胞胎弟弟,那肯定是高龄产子了。   奶奶大概率没工作,高龄产子还是双胞胎后的母亲身上怕是落下点病。   加上底下的三个弟妹,别看小宋是公社里的人,而且还有正经工作,可一样苦。   宁渝叹气,问:“你现在住在公社?我在公社都没见过你。”   “没呢,我早搬县城去了。我家情况复杂,我爹原来是印刷厂的,有分一套小房子,还好是只有他的户口在县城,我和我娘几个的户口都还在乡下。他这么一走,留下我家那些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厂里也算仁义,没有把房子给收走,四年前我们就搬到县城住去了。”   这其实也是为了把那房子占住。   别说他们贪小便宜,家里这种情况哪里还要什么脸面啊,所以他们户口还在公社,算是阳里公社的人,但在县城却有房,能够参与邮局的临时工招收。   厂里网开一面,公社看在他们家孤儿寡母的面子上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这也算“左右逢源”吧,小宋说着都自嘲地笑了笑。   乔茗茗怪心酸的,琢磨片刻道:“你这每天在乡下跑来跑去,往后要是有什么没用到的票完全可以攒起来,下乡的时候瞅准机会换换,别的不说,乡下鸡蛋总比城里便宜。”   以前是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如今大白米或许还是没有多余的,但地瓜土豆和蘑菇干这些肯定有,送你一袋都没关系的那种。   小宋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自己反正都要跑的,跑一次办成两件事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其中可操作性大了呢,自己换来的东西若有剩余,还能和同事邻居换。   接着再把和邻居同事换的票拿来村里换,自己赚的就是倒手钱。   即使是两个鸡蛋赚一分,但也能薄利多销啊,自己这完全是顺手做的,利人利己。   小宋笑容更加真诚了,小幅度地弯弯腰:“姐,小乔姐,你往后要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送,小弟指定帮你送到邮局去寄。”   乔茗茗:“……”   这态度转变的,咋就让她那么想笑呢?   宁渝拿着信封进来,乔茗茗指了指旁边竹桌上的喜饼和糖:“给人家小宋几块吧,咱们家太多了,吃不完得坏了。”   喜饼是猪油做的,放了许多糖,里头甚至还有肥猪肉粒,放久了会出现异味,乔茗茗真不爱吃。   乔茗茗本来就不喜甜食,衡衡是受不了这种又油又甜的,宁渝更是如此了。   只有乔小弟,小弟觉得到山上干活时带一块这种饼去,饿了吃吃挺顶饱的。   但小弟一个人哪能吃那么多,如今天气渐热,小宋往后会帮你寄东西拿东西,还不得谢谢人家。   除了喜饼还有喜糖,要不怎说芸芸这场婚礼办得大方呢,单是喜饼喜糖就让好些村里人欢喜。好几年了,村里婚礼上才出现喜饼。   小宋欢欢喜喜地接了过去,这种玩意儿一看就是村里人自个儿做的,外头难买呢。   他真就转悠到了村里去,果然被程连虎看到拦下,然后又被塞了一块饼和几颗糖。   程连虎甚至问:“有没时间,要不要停下吃顿饭?”   小宋心说自己怎么能连吃带拿,他也不好意思做人做到这个份上。   于是连忙摆摆手,笑眯眯地说了几句“百年好合”的喜庆话后就摆摆手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记起他奶让他记得在家里的菜园里捎带些菜回来,于是就又拐到公社的家里去。   他奶和他娘每年又会回来住上两三个月,主要的目的就是捣鼓捣鼓自家的菜地。   城里什么都需要买,连青菜都需要买,还不如自己家种呢。   所以才说公社大方,不仅把房子菜地都给他们留着,连人头粮也没少了他那上了岁数的奶奶和几个没成年的弟弟妹妹。   像他家这种情况,也真是遇到好人了才能安生活下去。   开了门,进了院,隔壁没一会儿就探个头在院墙上。   “娘嘞,董小叔你吓死人了!你咋回来啦?没在县城呢?”   小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看着院墙上的人。   董望飞抹了抹脸:“老子就等你,啥时候去县城啊,坐你车去。”   走要走多久啊,他心里琢磨着小宋指定得回来摘菜,所以干脆守株待兔。   小宋点点头:“你等我,我马上就好。”   他的隔壁住着董家,当年那赫赫有名的董家榨油坊的董家。   董家的老大老二都在县城,董老三原本是在榨油坊里工作,后来被劝退了,就在县城里做着临时工。   董老三那种临时工和自己这种临时工还不一样,自己这种是可以转正的,完全是替自己做的。   而他那种属于帮别人代工,谁要是没空又请不了假,就找他这种临时工便好。   董老三长得人高马壮,脑子灵活啥都会,学啥都特快,所以在县城里混了几年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临时工了。   他现在还能吃得消,但等以后岁数大了,爹又走了,没法补贴他了,他难道还能跟着哥哥姐姐过活吗。   公社人都比较怀疑,但想想人家也就一个儿子,没啥负担,也就不多嘴了。   董老三当年在公社里惹的事比较大,直到如今他回公社还是偷偷的回,不敢大张旗鼓。   小宋和他比较要好,才不管他当年犯下的那些事儿,两人倒也能说得来。   摘完菜后洗干净,然后骑上车,董老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人就往县城而去。   路上,董老三嗅了嗅:“啥味儿啊,我怎么闻到一股香味?”   “您鼻子还真灵,这可是喜饼的味道,好多年没吃过了吧?”   小宋笑道,心说完全就是狗鼻子。   董老三惊讶:“不得了,好几年没看到这玩意儿了。你这是去哪送信回来?赶上人家办喜酒了人家给你的?”   “对嘞!”小宋道,“刚从上阳村来呢,上扬村的程家会计您还记得不,就是那一家生了四个男孩,老二是当年在整个公社调皮得都出了名儿的程连虎。”   董老三想了想,还真记了起来。   “上阳村啊……”他似乎想到什么,“去年老叶还找我说……”   他声音越来越小声,好似在自言自语,小宋后来就没听到了。   好半天,董老三才好奇问:“上阳村日子过得如何了,听说他们把山柚油卖得不错,今年年初全村都杀鸡宰羊的放开肚皮吃?”   哪有那么夸张!   是嘞,他也觉得夸张。   老叶说上阳村想请他,他没答应老叶,就是因为村里有啥好去的。   自个儿当年原本是要在县城里发展,工作都找好喽,结果最后的关头因为自己多嘴嘚瑟没了。   后来只能来到公社,在公社榨油坊里工作也算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吧。   谁知又出了那事儿,于是榨油坊的工作也没了。   如今呢,难道他还得去村里?   退了一步又一步,这被那狗孙子知道,不得笑死他!   而且自己临时工做的挺好,每年能干上五六个月,每个月能有30多,也算凑合。   老叶虽然说愿意给开工资给盖房,但是砖头房自家能没有吗,他爹住县城里,他又住他爹家,住的就是砖头房。   至于工资,董老三琢磨着每个月能有十块钱都悬。   榨油一年才榨几天,工资又能拿多少,所以他拒绝了,还是别去折腾为好。   他这人一折腾,总能出事儿。   自己也是有妻儿的了,不能让妻儿也跟着受苦受罪。   回到县城,董宋两家在同一条巷子里,相隔不远。   小宋一把喜饼拿回家,那欢喜的声音都能传到董家来。   董老三又挨老爷子一顿骂,这么大岁数了比不上人家小宋,还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丢不丢人。   你不丢人,他这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还嫌丢人呢!   董老三就不理解了:“我又不是整天闲着,又不是天天吃您老本儿。”   他昨天还去竹厂干活了,背了一整天的竹子,差点没累死!   “这算什么正经事!”董老爷子破口大骂,“有本事就去找个工作,跟小宋一样都行,临时工不临时工的都无所谓!”   “哟,老爷子您真看得起我。”董老三惊得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人家小宋年轻,人家邮局要的就是年轻人,你让我去人家也不收啊对吧?”   董老爷子拐杖敲得咚咚响,气道:“我是让你去邮局吗,你就是随便哪个厂搞个临时工都行,总好过这么浑浑噩噩的。”   是,钱是有赚,吃也够吃。   但终究不长远,而且没有归属感。你东家干完西家干,为了点活整天哈腰点头低声下气的,脊梁骨就会这么被磨弯了的!   董老爷子气得捂着胸口直咳嗽,差点倒在地上,把董老三吓得半死,简直是连滚带爬地爬了过去。   他忙倒水拍背:“您您您老悠着点,我找,我找还不成吗!”   也是难为老爷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替他这个不孝操心,要是气出什么好歹来,他就真该死了。   他大哥大姐也得揍死他。   “去,给我滚!”董老爷子指着门外,“小锐是不是在收购站帮忙,你去把孩子找回来。”   “行行行,您别气,我去找。”   说着董老三就出去了,找啥啊,他儿子指定是在收购站里翻旧书看呢。   他在墙角蹲半天,难得静下心来想了想,听到宋家的笑声,忍不住走了过去。   刚刚路上小宋怎么说来着?   上阳村很不错,村里人心眼好还富裕,能搞出喜饼才能给他这过路人一块,换作穷村子可干不出来。   “小宋,你最近几日会再去上阳村么?”   董老三把小宋喊出来问。   小宋摇摇头:“这我不知,得看看上阳村有没有信。不过我想是有的,就是上阳村没有,隔壁黄庄和山羊岭也有。怎么,你想回公社?”   董老三踌躇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跟去上阳村看看。”   关乎自己后半辈子,总得亲自去瞧瞧。   小宋没多问,只笑笑:“那行,我要是有去我一定喊你,大约就……”   “大哥大哥!这饼真好吃,好甜好香啊,娘说里头的油都能炒几碗菜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家里冲出来的小弟抱住了双腿。   小宋笑笑,怜惜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吃你就多吃点,有四块呢,你放心吃吧。”   董老三奇怪:“给你四块喜饼呢,程家这么大方?”   小宋道:“没有,就一块,另外三块是上阳村的小乔姐给的。您晓得她是谁不,她就是把那山柚油搞起来的能人。前段时间我听人说上阳村还卖了山葵,山葵也是她搞的。”   他说着感慨:“上阳村也是整个村子的祖坟齐齐冒青烟,有贵人相助,这才扶摇直上。”   董老三愣了愣,拉着他低声问:“来,你跟我说说这位小乔姐是何许人也……”   上阳村,旧牛棚。   小宋走后,乔茗茗就开始读信。   谁寄来的?是乔家。   “我妈肯定又得在信里骂我。”乔茗茗看了看信封是乔家,还没拆开看呢,脸上立刻就瘪瘪嘴苦哈哈地说道。   赵琼花女士估摸着是被她和小弟这对不孝子女气的,骂人的功夫蹭蹭往上涨。   如今就是没有面对面骂你,人家也能把骂意跃然纸上,和隔着电话骂也没差了。   果然!   上回寄了那么多东西回去,赵琼花女士觉得她太过大方了,深觉得自个儿闺女就是散财童女,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家里一应不缺,吃穿都足够,你自己留着吧,没得这么把东西往娘家扒拉的。这也就是你没有公婆在身边,要是有,你这日子哪能舒坦……”   乔茗茗无语摊手:“我妈这方面的思想上还比较封建呢。”   下回就该跟她说这些都是她闺女儿挣的,有宁渝一份更有她一份!   宁渝笑笑:“说到底妈还是关心你。”   上次那波东西是真的多,他丈母娘估摸着也被吓到了。   可不吗!   赵琼花收到这么一堆东西时,愣是不敢搬回家,只能偷偷找上谢善文家,想先放到他家里头。   自己家和闺女家都是筒子楼,人来人往的放个屁都能被整栋楼知道。   要是让人看到小妹从乡下寄了这么一堆东西来,是要闹出些风雨来的。   于是赵琼花每天晚上偷偷出门,今天拎几袋,明天拎几袋,整整拎了三天才拎完。   为啥不一次性拎?   因为家属院有看门的老头儿,老头还养了两只狗,其中一只就是当年把宁渝撵到狂跑的那只。   老头儿自个儿会待在小房子里休息,门只会在十点关。   但那两只狗警醒着呢,夜里谁来都叫,狗叫多了也是引人注意的,所以赵琼花只能一天拎一回。   拎完,东西能摆满整张桌子。   赵琼花看了心里直突突,恨不得立刻跑到上阳村,瞧瞧她闺女儿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乔茗茗瞧着信,读不下去了,太长了读得她口渴,匆匆看几眼完事儿。   她合起信纸说:“妈过段时间估计又会寄点东西来。”   要强了一辈子的人,连闺女的便宜都不愿意占。每次自己寄点东西回去,她也得寄些来才行,不管多少都是尽最大能力搜寻来的,重在这份心意。   她说完话,宁渝没接。   乔茗茗这才发现宁渝没给自己按摩了,转头看这人蹲在了院子角落的那棵橙子树小树苗边认真看。   “看啥呢?”乔茗茗问他。   宁渝:“瞧瞧这树苗,这阵子我好像没怎么收拾,长得也挺不错。”   乔茗茗看看门外,低声问:“你们那果园拾掇得怎么样啦?”   宁渝:“怎么,你想去看看?”   乔茗茗瞪眼:“我能去?”   宁渝笑了:“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怎么不能去呢?”   间谍难道还能有功夫探究你种橙子种水蜜桃吗?资料搜罗来干嘛,没道理啊这是。   乔茗茗立刻坐起身,眼睛发亮:“那就去看去看,我怪好奇的。”   程芸芸对橙子桃子特别上心,乔茗茗不难猜出来这两样东西往后估计在村里发展得很不错。   去也不能现在去。   宁渝施施然地起身:“改天去吧,还要再等等。”   等啥呢,乔茗茗也没问,她特别关心今年能不能吃上心心念念的橙子,明年能不能吃上思念已久的桃。   然而“改天复改天”,乔茗茗又要开始忙了。   油茶树得除草,然后追肥。反正事挺多,忙完这个又得去看顾看顾山葵。   她还拄着拐杖,跟随村里人和宁渝、孔帆老师一行人进山,又找到个适合山葵生长的山谷,然后忙着让人开垦出来。   村里人喜欢这种忙碌,见识过山柚油和山葵给自己带来的收益后,恨不得把这两样东西种满附近的山。   终于告一段落后,乔茗茗又被周主任喊走去隔壁四个同样种植了油茶树的村中视察了。   是的,视察。   她都有点懵,叫上她干啥?   周主任心说,宁渝是脚踏实地的孩子,但乔茗茗却是天马行空的性子。   找小乔一起到处走走,她说不准会再度“语出惊人”,能一秃噜嘴给这几个村说出几个致富的道道出来。   乔茗茗反正是万万没想到周主任打的是这个主意,她反正就装鹌鹑,惹得周主任不停瞅她。   怪哉,今天嘴巴是冒泡啦?   怎么忽然这么安静?   乔茗茗眼观鼻鼻观心,点点头:“对的,这几日吃上火了。”   谁晓得你周主任打啥注意!   哼哼,她乔茗茗才不傻呢,扛个上阳村都怪累的,哪能再把包袱扒拉到身上来。 第95章 董三来村   小乔越来越滑不溜秋了, 周主任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几天看下来,这四个村子的油茶树种的还不错,瞧这样子三年后挂果估摸着没问题。   村里人也伺候的精心,本来就投入了大价钱进去, 又抱以大希望, 不精心伺候也不成。   天气渐热, 夏至已到。   村里的老人都说进入夏至后,知了才会开始叫。   今年的夏天来的早,才进入六月份呢, 乔茗茗在外头随便一走额头上就冒了汗。   要知道这会儿端午节还没过,端午未过千万别把厚被子收起来, 这是人们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   但今年这个经验明显不怎么好用, 乔茗茗还没到夏至呢就热得不行,到了夏至那天,着急忙慌的赶紧把厚被子给收了,又把薄被子给翻了出来。   乔茗茗边把被套换下边道:“被套洗了没, 被套千万不能睡久了。小弟你也是, 你们那男生宿舍……也该精心点。”   她上回给小弟送书,才站在他们那男生宿舍的门口呢, 就隐隐地闻到里头传来的味。   乔小弟抓耳挠腮地坐在桂花树底下的桌子上做着他的数学题,头也没抬道:“洗了洗了,有些人就是这样,那衣服好些天没洗, 我们柜子又不够,只能把衣服放在桌上。”   放着放着, 混着穿了呗!   乔小弟本来觉得自己和姐姐姐夫一家比挺脏的, 可和知青院里有些男同志比, 他真真算个干净卫生的人!   反正他就受不了衣服混着穿,穿几天后大家一起把衣服扛到河里去洗的行为。   这样脏到啥程度?   脏到每次洗衣服都得用掉小半块的肥皂,门前的一条小河都得飘着黑沫子!   乔茗茗嘴角抽抽:“怪不得项琪他总想搬出去住。”   就是被那一屋子的男生气的。   让这位就跟知青院里的大家长一样,大家舍不得他,他的责任心也重,把知青院里的人都当成兄弟姐妹了。每回气急了想搬出去,气消了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宁渝挺爱跟这种人相处的,他总说:“我是成为不了项琪这种人,但却不妨碍我喜欢和他这种人打交道。”   聪明,却又忠义。   蝉鸣阵阵,吵得正在做题目的乔小弟愈加心烦。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怎么跑到哪儿都避不了这鬼叫声!”   在知青院里能听见,来到姐姐家这儿还能听见。   乔茗茗把被套泡下去准备等宁渝回来一起洗:“夏天嘛,避免不了的。”   不过今年的知了?婲是多了点,乔茗茗琢磨着晚上要不要找几个网兜都去摸知了。   别瞧这东西长的难看,但是过油一炸,撒上孜然辣椒面,那味儿简直绝了。   乔小弟眼珠子转啊转,放下笔:“姐,我今晚来和衡衡睡。”   屁!你就是也想摸知了猴!   乔茗茗搓洗完枕头套,拧干朝着他一甩:“做你的题目去吧,乔为家你要是没做出来小心你的皮!”   你姐我和你姐夫前几天晚上挤出时间来给你讲题目,能别让我们这时间花得没价值吗?   乔茗茗有时候真觉得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喂猪好。人家舅爷那猪也不知道咋喂的,竟然自个儿琢磨出猪饲料,这种猪饲料吃了后猪的体重蹭蹭往上涨。   她上辈子压根没喂过猪,从前觉得猪一天能长一斤半的肉都算顶天了,谁能想到在舅爷手里那几头肥猪一天能长近两斤。   给猪喂一顿,人家的肉立刻就贴在身上,那效果是能显现出来的。   不像小弟,砸多少时间进去,好像都是个无底洞。   不过学习苦就苦在这里,花时间却看不到进步是常有的事儿。   总说庄稼活比学习苦也是不对的,乔茗茗这种经历过高三冲刺的人最能体会。现在再让她选,她宁愿去秋收也不愿意重回高三一百天冲刺。   所以只能一直花时间,不停花时间,以图谋用量变达到质变。   乔茗茗深知乔小弟这岁数的孩子对这方面还没有太深的认知,他这岁数在几十年后就是高中生,心性跳脱,没人逼着不行。   于是又抬了抬手,乔小弟缩缩脖子,耷拉着脸再次低头,咬着手指看题目。   语文他憋憋能憋出来,数学题他咋憋嘛,咋憋都憋不出来。   下午,乔茗茗又去了趟龙虎窟看山葵。   等到回来时已经下午三点钟,宁渝今天回来得格外早,她到家时宁渝也在家。   宁渝抱着闺女,指了指竹筐里的木薯:“刚刚在山上挖来的,老师那边分去一半,咱们这边也有一半。你不是说想吃木薯煮的汤吗,这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乔茗茗眼睛一亮:“这玩意儿滑溜溜的,做完汤后拌饭最好吃了。”   奶茶的很多小料用的就是这玩意儿,但乔茗茗最喜欢的还是直接拿来做汤。   “我记得家里有点肉,切成肉末加上香菇,再把木薯给磨成泥,放在锅里煮就成了!”   当然了木薯很多,光做汤肯定吃不完,也不可能连着吃上十天半个月。   宁渝:“那就做木薯饼吧,这玩意好吃,如果不够我改明了再去山上找找。”   夫妻俩说着话,聊着聊着就聊到晚上要去摸知了猴的事儿。   就在此时,村口有人骑着自行车悠悠地朝着村子而来。   正在挖水渠的村民们定睛一看,是小宋。   “小宋来啦,这次是谁的信啊?”   田埂边上有人笑笑问。   小宋挥挥手:“凤英婶子家的,还有宁渝哥家的。”   “呦!是凤英她儿子寄信来了吧?”   “宁渝的信,肯定是首都来的信!”   田埂上的人纷纷道,然后大家就注意到自行车的后头还有一个人。   谁呢?   正想问呢,就见小宋骑着自行车已经走远了。   有人嘀咕:“瞧着怎么像那个董老三?”   “这人来咱村干啥?”   “董老三也是可惜了,他家那榨油坊还在,他就是少爷命。”   “啥少爷不少爷的,他这性子身份越高没准闯的祸越大。前几年把人腿打断了,不仅把家底都掏空了赔人家,还搞得自己有家不能回,工作也不顺心……”   大家都慨乎言之,要不怎么都说世事无常呢。   话头扯着扯着就扯歪了,没人再去关心董老三来村里到底是干啥。   小宋先是去送凤英婶子家的信。   董老三也没从他车上下来,沿路观察着上阳村的一切。   “啧啧,是我眼皮子浅,瞧瞧这房子盖的哪里像是乡下?”他兀自感慨,“大概数的数,房子新建起来的就有七八家。”   这还没算没建好的房子呢,而且一水的砖头房,交错有致的小院落实在不错。   凤英婶子在家,小宋直接把信给她。   拐弯去乔茗茗家的路上随口道:“这凤英婶子的三儿子是在部队里的,不管有事没事,他们家的信得先送才行。”   接着又沿路说了说其他人家。   他是东奔西跑的邮递员,看过不少热闹,谁家的事儿都晓得点。   小宋机灵,本来前段时间就要带董老三来上阳村的,奈何董老爷子忽然生病,他只能成天守在家里伺候着。   老人生病可难受了,都一个月喽,直到这会儿才好全乎。   这段时间,小宋也就把董老三心里的意思问出个七七八八来。   “照我说,小叔您在这里待着也不错,确实,榨油就那么一段时间。但您还会看管那些庄稼啊,您伺候大豆花生都伺候得老好了,油茶树难道还不行?”   要不怎么说一样东西做得精,和它相关的都得多了解了解呢。   董老三榨油厉害,他在伺候油料作物这方面也不错。   人家有一手好木工,给他工具和木料,就能把榨油坊里头的东西给你挨个搞出来。   反正和榨油有关的,他都研究得透透的。   沿着小路,骑向旧牛棚。   如今谁看见旧牛棚还能说句旧牛棚呢,现在的旧牛棚已经没了当年的模样了。   房子住进人后就有了人气,加上乔茗茗和宁渝每年都或多或少的再修缮,又新建了几间房屋,把院子搞得平平坦坦,把臭橘种成篱笆模样。篱笆外还有攀爬着的凌霄花,篱笆里是各种月季,颜色各异好看极了。   董老三猛地意识到,自行车自从靠近上阳村后好像都没怎么抖了,村里的路更是无比的平坦。   “因为村里有修路,所以说村里有钱啊。”没钱的村子压根没法修路,有那闲工夫和那闲钱多买两块肉吃都来不及呢。   小宋这般说,他骑着自行车像阵风一样到达了乔茗茗家门口。   “小乔姐,宁渝哥,在家么?”   “在呢!”   乔茗茗正在屋里和宁渝研究着做网兜,听到声音就踢踢宁渝:“开门吧。”   肯定是宁渝的信。   宁渝随手把网兜挂她头上,乔茗茗瞪他,人家笑笑就快步出去了。   “小宋啊,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宁渝边走边问。   来到门口,见到小宋后头还坐着人。   董老三上下打量了一下宁渝,立即亲切地笑了笑:“你好,我叫董重华。”   宁渝点头,心里奇怪,琢磨着这人难道自己认识?   紧接着,董老三又说:“不过旁人都喊我董老三,你也跟着喊就是。”   哦!   这么一说宁渝就懂了,公社榨油坊里的董老三嘛!   他笑了笑,握手:“您好。”   然后接过小宋手里的信,转头喊:“茗茗出来。”   “干啥嘛?”   “你先出来。”   乔茗茗趿拉着拖鞋,从屋里的小榻上下来出去。   上周她说想在屋里放个小榻,这样平常想躺躺就不要换了衣服躺床上了。   于是宁渝就找竹子去做了个小榻,就放在屋里原本放火炉做饭的地方。   靠着窗户,光线好又没太阳,午间躺在这个竹榻上眯一会儿特别好。   她出来,宁渝介绍:“这是叶叔说的董三叔。”   乔茗茗眨眨眼,刚刚她听到董老三时是没反应过来的,可和叶叔一起提,她就懂了。   她恍然,而后露出笑容来:“呦!董三叔,您快里头坐!这么大老远来累了吧,真真是麻烦您了,最近天气是有点热,您先坐下歇歇,我给您盛碗绿豆汤去!”   说着就引人进来,然后跑出厨房旁的水缸里把隔水湃着的绿豆汤端出来。   董老三都有点懵了。   怎么这么自然熟呢?   宁渝忍住笑,今天董老三就是没打算同意来上阳村榨油坊做事,都得被他家茗茗强留在上阳村做事。   乔茗茗端着绿豆汤出来,还招呼小宋进来:“别急着走啊,也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   “不了不了……”   小宋心想他去山羊岭再送封信,到时候又重新回来把董三叔接走就好。   乔茗茗啧啧两声:“哎呀,别客气!这大热天的,喝点绿豆汤消消暑吧。”   说完,愣是把人拉了进来。   家里有几个待客用的杯子,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绿豆汤。   绿豆汤已经把绿豆沙炖出来了,还放了蜂蜜进去,又放在冰冰凉的山泉水里冰过,这会儿喝着确实能把身体里的暑热驱散,整个人都舒服了好多。   董老三摸不清这人套路,干脆也不客气,特别认真地享用起来。   “嗯,好喝,真好喝。”他喟叹。   乔茗茗笑眯眯:“好喝就对了,您往后还能常喝。您不晓得,我们村里绿豆种的多,都是自己家留着吃的。每到暑热天,家家户户都炖绿豆汤,到时候您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能吃得肚子滚圆。”   董老三:“……”   等等,这话听着不对劲。   他虽然心里决定来了,但啥时候说出口答应要来的话啦?   紧接着乔茗茗话音一转,恳切道:“我们村如今山柚油发展到现在,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加入其中。要不然我们最关键一步被卡脖子,出油率始终没办法提高……”   她叹气:“出油率不是小事,您是值得我们花大代价请来的。原本还想亲自上门拜访,谁知您先来了,这是我们不对。”   董老三微驼的背渐渐直了起来。   他还能被人当人才呢?   这话比说要给他什么房子什么粮食还让他高兴! 第96章 生活的花   乔茗茗一套话说下来, 董老三没矫情也没拿乔,他本身就是个爽快人,于是这次也很爽快的点头同意。   这种性格乔茗茗喜欢,她就特爱跟这种人相处办事儿!   她反正是最受不了心里藏着事儿磨磨唧唧不肯说非要人去猜的, 明明是几句话的事儿非要你忙活个一两天。   于是乔茗茗也不跟人家来虚的, 直接摆出福利:“您算技术方面的人才, 我们村特重视这一方面,所以一套小院子肯定是有的,您户口不在村里, 口粮没法分,但是工资是有, 每个月十二元不算多, 可到时候榨油坊有自己的一套工分,年底山柚油卖了,您直接按照工分去参与分成。”   董老三心里琢磨了一下,真别说, 这个12块听着不高, 但那是因为榨油坊并非月月都开工。   一年干下来不会累,反倒是轻松极了, 要累也就累榨油的那一两个月。   同样,工分没多少,但他都把去年上阳村卖的山柚油产量打听清楚了。自个儿怎么说也能分个大几十块吧?   这么一加起来,确实比自己在县城里替这家那家当临时工来的强。   毕竟这也算一份正经工作, 只要上阳村榨油坊没有倒,他就能干到死。   乔茗茗笑笑:“同时呢, 还有福利。别看我们是小作坊, 但是福利可不一定就会比县城里的那些大厂子差。米粮油肉糖肯定是有的, 到时候您的小院子旁也会划分几分菜地,您自个儿再养几只鸡,这不比县城强吗?”   强啊!肯定强!   这么一算,其实他日常不要花多少钱,那一个月的工资都是纯攒着的。   自己在县城里那是死皮赖脸跟着爹活,也就是他爹有退休金,哥姐又有补贴,要不然他指定不能这么混日子。   乔茗茗说完待遇,又说义务。   她笑容变得有些腼腆,道:“榨油坊可以给您管着,村里呢,也会指几个小子姑娘给您打下手,您得帮我把他们带出来。”   这董老三懂。   “独木不成林嘛!”他摆摆手,“我知道的,榨油坊光靠一个人也不成,当年我家也是老师傅带小徒弟,一代一代带出来。”   他是个心很宽很大的人,半点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想法。   乔茗茗投桃报李,赧然道:“您也别担心,我们村里人都知恩,您给他们一分,他们能还你三分。”   这话董老三没听懂,但旁边的小宋眼神却有点意味深长。   啥意思啊?   知恩图报,付出一分得到三分……   也就是说这些徒弟你不白教,只要你是真的诚心教他们,人家家里不可能亏待你。   这是要叫你一句师傅的。   这时候,这地方,师傅就等于半个爹,往前倒腾几十年讲究天地君亲师。如今君没了,可也讲究忠和义。   你教人家吃饭的手艺,人家是得把你当成亲爹妈来孝敬的。   在这乡下,别的不说,粗粮反正够够的,所以平时的粮食还得操心吗?   得了吧,到时候多收几个徒弟,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就算是家家送红薯,都够你带到收拾收拾,做出几十斤的红薯粉来吃了。   小宋在这一刻真觉得董老三走了狗屎运,可看他那表情,他许是还懵懵懂懂搞不清楚其中的意思呢。   董老三美滋滋地点点头,然后道:“我也不是只会榨油,你们村的油茶树我也会侍弄,当年我的老师傅跟我说过,还带我种过,这些我都懂……”   乔茗茗瞪眼,没等他说完就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真的吗!”   董老三吓一大跳,往椅背上一靠:“是啊,还有大豆花生芝麻那些都得认真学的。”   他是真的被老师傅提溜到各处去认真学了几年,几十年过去,想起这件事来竟然还没把本领给彻底丢了。   宁渝懂乔茗茗为什么激动。   盖因为油茶树林越来越大,必须要有人隔几日就上山巡查巡查才行。   这事儿若村里没人接手,估摸着就落在她手上了。   其实在村里人看着这是一项轻松的活,可对于乔茗茗来讲不是啊。   她现在是喜欢到处乱串啊,但却绝对不喜欢隔三差五的在山上串。   每次从山上回来,宁渝都得在晚上两个孩子睡觉后给她按摩。   按哪里?   按小腿肚。   乔茗茗总是瘪着嘴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道:“用不了多久,我小腿的肌肉就要长起来了。”   宁渝心想有肌肉又没什么,但这话自己心里想就成了,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这姑娘得跟你着急的。   这会儿乔茗茗迫不及待道:“要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了!您如果每个月能去山上看四趟油茶树,那工资还能涨到二十。”   往后,等村里的生意做大后,给他这个大师傅涨到四五十都没问题。   技术人才就是如此珍贵,而且这人还是能想出办法降低黄曲霉素的人才。   董老三脸上也瞬间舒展开来,想来这每个月能有20元让他无比满意。   在公社的榨油坊干活,即使是老师傅每个月也才18元。   他问:“啥时候能来上班?”   乔茗茗眨眨眼,道:“九月,九月份您看行么?”   九月份,够他们村把榨油坊给盖起来了。   当初没盖榨油坊是因为钱不够,今年年初之时又提起了这件事儿,可是那时候村里又没有懂得榨油的人才,加上油茶果得等到年底收获,所以一直把这事拖着呢。   乔茗茗还以为拖着拖着,今年又会拖到去公社的榨油坊榨油。   而且九月份,是农忙的时候。   这时候村里没人能腾出时间精力去照看山上的油茶树林,只能董老三来。   董老三特满意,放下杯子起身:“行,我九月份准时来报道!”   他也该走了,小宋还得送信的,两人不能久留。   乔茗茗也要去跟志斌叔说说这件事,安排人把榨油坊盖起来,再顺便搭个小院子,趁着最近不算太忙赶紧把这事儿干好。   志斌叔有钱好说话,呃,指的是队上公账里有钱好说话。   反正自家村里就有砖头,就跟给孔帆老师他们搭建院子一样,这实在不费什么事儿。   于是盖榨油坊的事便这么决定下下来了,村民们同样没有什么意见。   能有啥意见啊,这个榨油坊盖起来纯粹是方便他们自己。   不仅往后山柚油可以自己完全生产,自个儿村里想榨些大豆油花生油不也可以吗?   于是大家有空的时候就搭把手,还算宽敞的榨油坊很快就在村里落成。   这榨油坊离村里房屋聚集地也比较远,靠近村北,反正村北那边有大片空地,再塞几个榨油坊都不成问题。   而董老三的小院子呢,还真是顺手的事儿,他顶天家里就四口人住,能盖多大啊。   但这些都是一个月后的事儿了,乔茗茗从志斌叔家里回来时也到了傍晚时分。   今天的晚饭,木薯是主角。   乔小弟首都长大,特少吃这玩意儿,他甚至没瞧见过这玩意儿。   夕阳西下,即使有夕阳笼罩,可夏天的村庄依旧显得生机勃勃。   晚霞占据了半面天空,那绚烂多彩的颜色着实好看,倒映在上阳湖中惹得看惯了美景的村民们都不由得驻足观看。   村里多鸟,几乎都聚集在上阳湖那一片。   乔茗茗心说往后这里生态若能一直这样,几十年后估摸着能吸引不少爱鸟人士来,然后带着值一套房的长枪短炮咔咔咔地一顿拍。   摄影佬最能找地方,钓鱼佬亦是。   夕阳西下,乔小弟蹲在院子中,看着他姐夫在刮木薯皮。   他特没见识,能盯着木薯瞧半天,问:“这玩意儿是像红薯那样长出来的?”   宁渝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确实生长在土底下,但却是直立灌木。”   乔小弟恍然大悟:“哦,我懂了,它其实是一棵树。”   宁渝:“……也没错,它其实叫树葛。”   “哎,反正就是树,长根长树枝长叶子,这就是树!”   乔小弟好像对这个自己没接触过的东西挺感兴趣的,兴致勃勃道:“姐夫,你起来让我试试呗。”   “怎么,你要刮啊?”宁渝震惊。   只是他很快把表情收敛了起来,瞧了瞧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乔茗茗,眉毛一扬:“行吧,你想刮就让你刮。”   乔茗茗听到他这话神色也有点奇怪,和宁渝对视一眼道:“你要上手就把那些全刮了,别刮一半半又撒手不干,把活扔给你姐夫。”   乔小弟看看姐夫,又看看二姐,总觉得这俩夫妻心里没憋什么好事。   不对……   对夫妻准没憋好事!   乔小弟看了看木薯,心说削木薯应该也没什么危险吧。   肯定没有啊,他姐夫刚刚削了那么久,所以能有什么坏事呢?   乔小弟抓了抓头发,认真地盯着两人看。可乔茗茗和宁渝是谁啊,脸上难道还能露出破绽来?   于是乔小弟试探地慢慢坐到板凳上,宁渝将刮刀递给他,面色平静:“拿去吧,我去带彰彰玩儿。”   行吧!比起带彰彰,他还是削木薯吧。   宁渝转身后嘴角便上翘,然后洗了洗手,拉着乔茗茗回到屋里。   彰彰正在屋里走来走去,追着她哥哥要饼干吃。   乔茗茗一把拎起她,把手伸到她的里衣去摸摸:“又跑了一身汗,晓不晓得没那么多衣服给你换嘞。”   宁渝接过彰彰:“等她长大了,再跟她好好说嘛,她现在又听不懂。”   乔茗茗乜他:“这事儿就得从小教。”   谁有那闲工夫天天给她换里衣啊。   乔茗茗又去柜子里翻出件干净的里衣来,这孩子还是今天中午给洗的澡,现在又得把衣服换了。   就在夫妻二人给彰彰换衣服时,乔小弟“斯哈斯哈”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他气得跳脚:“姐姐姐夫,你们可是我亲姐姐姐夫,没得这么坑我的!”   这玩意儿,特么会手痒!   乔茗茗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笑得倒在了宁渝肩膀上。   可不么,木薯跟芋头一样,不少人摸了都会手痒。   至于夫妻俩怎么晓得乔小弟会手痒,其实也是猜的,手痒的概率挺大。   为啥呢?   因为乔茗茗也会。   所以今天怎么会是乔茗茗做饭而宁渝在削木薯,原因就在这了。   宁渝笑着从窗户往外喊:“真男人,别认输!痒痒没关系,说不准痒久了就不痒了。”   屁!   这玩意儿还能不痒的?   它就跟洋葱一样,切再多次都会流眼泪!   乔小弟简直是边挠手边削,还能透过窗户看到里头的姐姐姐夫在甜甜蜜蜜……   他姐把手臂搭在他姐夫的肩膀上,他姐夫的手就放在他姐的腰上。然后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还笑着呢。   乔小弟咬牙,毫无人性的两人!   米饭已经蒸下去了,焖鸭子也已经放在砂锅里焖着了。   阵阵香味从厨房传来,鸭子快炖得酥烂之时乔小弟已经把全部的木薯都给削好。   “削好不够,还得磨成泥。”   宁渝这么说。   于是乔小弟愤愤地拿起木薯,开始把木薯磨成糊糊。   这玩意儿特别粘稠,就跟山药一样滑溜溜的,有些不好磨。   他磨完小半碗,宁渝就拿着这小半碗的木薯去厨房。   他先炒了道青菜,又炒了道酸辣土豆丝,最后才开始做这道木薯汤。   宁渝没打算用肉丝,也没用香菇,直接把木薯放在米汤里煮。   他一勺一勺地舀到烧开的汤里去,木薯糊在汤里结成块状,煮个五六分钟,要起锅时撒上葱花,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木薯汤便这么完成了。   乔茗茗啧啧称奇:“你怎么是这么做的?”   宁渝笑笑:“你信不,并不是放肉就一定更好吃,这么做比你那种法子做更好吃。”   乔茗茗:“我信啊。”   你祖上有大厨嘛!   大厨的基因,总能在你身上显露那么几分对的吧。   都说返璞归真,这种野生的纯天然食材,吃原滋原味似乎还真就更好吃。   滑溜溜的木薯汤能浇饭,衡衡吃了大半碗后竟然还要盛上半碗饭,唬得乔茗茗都想给他熬消食汤了!   宁渝忙说:“没事没事,今晚咱们要出去摸知了猴的。”   这算是夜间活动,玩上一两个小时,肚子里的东西自然消化得一干二净。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夜晚很快降临。   乔小弟洗完碗,把自己的衣服都收拾过来了,明显是要在这里住一晚的意思。   衡衡也高兴,跳起来说:“舅舅你今晚得给我讲讲故事!”   乔茗茗前些日子逛县城时,在县城的废品收购站中看到一摞故事书,她翻了翻,觉得写的还成,便买了回来。   等乔茗茗和宁渝以及乔小弟看完这些书后,故事书就被衡衡占据了。   然而悲催的是衡衡他暂且还属于半文盲范畴,能认识字,但这并没法认识所有的字,所以无法自己读故事书。   乔茗茗和宁渝如今晚上都比较忙。   一个忙复习,一个忙做实验报告,有时间还得抓着乔小弟做题目,只能挤出半个小时给衡衡读故事书。   这就导致了这小孩听不过瘾,每次回房间后还得开着灯,自己掏出字典来,看到不认识的字就去查。   也难为他这个年纪能用懂字典,乔茗茗夸他的时候,这小屁孩竟然还故作老成,哀声叹气道:“没办法,都是生活逼的……”   拉倒吧,你这小孩的生活过得可真的太好了,逼个屁啊。   宁渝这位好爸爸听了后都忍不住笑着给了他背上一巴掌,也不晓得这孩子是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因为家里人叮嘱过,衡衡也不敢把故事书带到家外去,更不敢跟外头的人说自己家里有一叠故事书。   鬼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忌讳啊。所以乔小弟这回来,真是合了他心意。   乔小弟嘿呦一声,把他抱起来,直接拖着屁股抱得高高的:“你真是有用到小舅我,才乐意跟我睡对不对?”   衡衡仰着头笑哈哈:“没有嘞,小舅你现在不会在被窝里放屁嘞。”   乔小弟:“……”   他脸红:“滚蛋!”   自己那阵子是地瓜吃多了,那阵子还正巧是地瓜要吃完,不然就坏了的日子,知青院里天天吃地瓜。   这玩意儿吃多,可不就容易放屁吗。   小屁孩,说人不揭短的懂不懂。   舅甥两人吵嘴,吵着吵着就到了水渠边上的一排树旁边。   乔茗茗手里拿着手电筒,背着带盖子的小竹篓,正在仔细地看着树上有没有知了猴。   “别吵啊你们俩。”说完眼睛一亮,马上指了指一个位置,“宁渝,那里。”   宁渝手疾眼快,在乔小弟压根就没看到是哪里时,他已经心意相通地把知了猴抓到手放进竹篓里了。   乔茗茗下一秒又指着旁边:“这里也有一只!”   宁渝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这只知了猴捉到手了。   乔小弟看得眼花缭乱,他二姐指哪儿,他二姐夫就抓哪儿,两人配合得分外默契。   彰彰由乔小弟背着,这会儿乐得直拍手,也不晓得在乐些什么。   这姑娘是半点都不怕黑啊,旁人家小孩这时候应该会哭的,但她不会,她只会抱着她舅的脑袋,自己手拍疼了,就拍她舅的脑袋。   今晚月光明亮,月影婆娑地落在了树下的这片土地上。   乔茗茗和宁渝两人头凑着头,正数着竹篓里有多少只知了猴。   有些知了猴还在叫,叫声实在大,能穿破人耳膜的那种。   “一只,两只,三只……”   乔茗茗眼睛越来越亮,抬眸弯着眼:“四十六只!”   是嘞,有四十六只。   宁渝大手一挥:“回家,咱们炸了吃。”   一行人又匆匆回家,正在村里香樟树下乘凉说话的村民们笑笑:“这是摸知了猴吧!”   牛愣子道:“是吧,除了小乔,谁有那闲功夫去搞那些?”   她是能把任何东西搞出许多花样来的,前段时间用簸箕去捞小鱼,捞了炸了吃。还去摸小螃蟹,煮熟后磨成粉喂给小鸡吃。   非说自己是实验一下,看看鸡吃了螃蟹后能不能长得更好些。   前阵子他捉到几只鸽子,小乔还琢磨着想养肉鸽。   牛愣子醉醉的,这玩意儿养来干啥,又没二两肉,还不晓得怎么养,不如偷摸着多养两只鸡吃吃呢。   说到鸡……甚至还去抓田鸡,那玩意儿她也敢抓,抓两只田鸡差点毁了一件衣服,竟然还挺乐呵。   也是怪了,在牛愣子看来宁渝成熟老成,咋就整天纵着,甚至还陪着小乔玩这些。   清辉洒在乡间小路上。   乔小弟背着彰彰,牵着衡衡,在前面嘻嘻哈哈地走着。   乔茗茗和宁渝也牵着对方在后面跟着。   “……我是真觉得肉鸽可以养,这玩意儿不需要费多大的工夫,也不要多大的地盘,而且吧……”   “而且不占份额对不对?”   宁渝猜到了她最主要的想法。   乔茗茗咧嘴笑:“对嘞。”   如今每家每户都不能养太多的鸡,这都是有定额的,超过了这就是小尾巴,别人想抓就抓的那种。   可肉鸽属不属于这个家禽的范畴呢?   几十年后当然属于,但现在还没定论。至少文件上只说鸡鸭鹅还有猪,别的没说了,被抓到也可以辩解一声无知者无罪。   而且这玩意儿能养在室内啊,或者说养在笼子里,谁看得到啊。   宁渝也真是服了她了,眉眼温和:“行,我找机会搞几只鸽子回来。”   乔茗茗喜意都从嘴角蔓延到了眉梢之间,哼着小曲,脚下都不由得飘起来。   走出树下的阴影,走到被月光照耀得明亮的地方。   皎洁的月光就打在了乔茗茗的脸庞上,乔茗茗不禁望着月亮,心说月亮和几十年后也并不不同,只是更亮些。   倒是满天繁星,不是在城里能看到的。   她笑容渐渐灿烂,忽然道:“真好!”   宁渝“嗯嗯”点头:“真好。”   真好,他的茗茗是个能把生活过出花儿来的人。 第97章 孵化鸽蛋   知了猴只能油炸着吃才好吃。   回到家后乔小弟兴冲冲地去处理了, 宁渝烧油然后把知了猴过油炸。   就在油锅中炸的时候,那香味便从锅里飘了出来,是一股浓郁的肉香。   彰彰这小屁孩非要跟来厨房,身子还没灶台高, 两只手却扒拉着灶台垫着脚要往上看。   “啊啊吃!”   她指着爸爸, 转头对乔茗茗说。   乔茗茗把她抱起来:“吃啥啊, 小孩子不能吃。”   傻虎妹,人家小孩看到虫子是会怕,你不仅敢看敢碰, 竟然还敢吃。   “吃、吃!”反正她就不停地嚷嚷着吃,晶莹的口水也流在了围兜上。   油锅中“滋啦滋啦”响, 香味越来越浓郁, 宁渝拿着竹子做的漏勺,在锅里搅来搅去。   等到炸的差不多时,再把已经炸酥脆的知了猴捞起来,沥了沥油后倒到盘子上, 趁热撒上孜然粉和辣椒面。   乔小弟深吸一口气:“这玩意儿许是大哥二哥都没吃过呢, 闻着就香!”   乔茗茗脑袋里浮现出一段记忆:“二哥许是吃过,大哥估计没吃过。”   爷奶嘛, 比起大孙子更喜欢龙凤胎,老人家住在首都郊外的乡下,龙凤胎刚满一周岁时就被两位老人抱到乡下去养了,七八岁的时候才回爹妈身边。这个年代, 在农村里生活知了猴估计是吃过的。   没那么多油,就用油炒。甚至用沙子炒, 或者用火烤, 滋味肯定没有过油炸那么好。   乔小弟眉毛就扬起来了:“什么, 二哥还敢瞒着我们偷偷吃东西!”   乔茗茗:“……”   等乔小弟拿起筷子,夹个油炸知了猴放到嘴巴里嚼啊嚼啊时,脸上的表情美妙极了。   酥脆,油润,还香喷喷!   “爸爸,我也要!”   衡衡迫不及待地张口等着了,手放在盘子旁边,这种油炸还带点辣的东西爸妈没同意他不敢拿。   宁渝点点头,他就抓了个在手上。   瞧着丑,但滋味却比肉还香。   乔茗茗在过了晚上六点钟之后很少吃大油之物,但今天却难得的吃了十个油炸知了猴。   宁渝没吃多少,剩下的都被乔小弟给包圆到肚子中。   今晚算是尽兴而归、尽兴而眠了。   乔茗茗和宁渝躺在床上,睡前商量着肉鸽的事儿。   “家里鸡蛋消耗快,鸽子蛋好歹能补充点。再说了鸽子炖汤也好喝,杨姨说这东西做药膳补补身体特别好……”   说着说着,乔茗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宁渝给她盖上被她蹬了的薄被子,又去看了看闺女儿,然后重新躺下给还没睡熟的乔茗茗用蒲扇扇扇风,等她睡熟之后,宁渝才又起身把窗户关上半扇,然后沉沉地进入睡眠中。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气温稍低,最适合干活。   村里已经有人拿着锄头上山了,去挖点山药摘点野菜菌菇都不错。   有的人甚至摸黑上山,在凌晨三四点之时宁渝都能被屋外的走路声吵醒。   这时候天还蒙蒙亮,上山干啥?   保准是山里哪处养鸡养鸭种地了,如今这算是村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志斌叔没有周主任管得严嘛,他这人比较和气好说话,村里人胆子就渐大,不像怕周主任那般怕他。   于是好些人便上山了,而且看到了别人的地盘还会转身离开,绝对不占,这是藏在心里的共识。   在路上若是碰到,也不多说啥,含糊着就那么过去了。   宗族式的村子有个特点,那就是自家事情只能自家解决,绝对不会捅到外头。   在村里再不受待见的人被欺负了,村里同族的人也会合力帮忙。   这种行为宁渝在从前到各地去研究的时候看得多了,乔茗茗倒是怪纳闷。   “这不就是纯纯的帮亲不帮理吗?”   乔茗茗当时思考完说道。   宁渝点头又摇头:“村里还不至于,要是没理大家也没脸帮,但是有的地方……所以说开化教化特别重要,法治还任重道远。”   有的地方宗族竟然还能和公安抗争,想抓个人都抓不到。   乔茗茗心想也对,这里富裕而且村里风气都很不错,这要是放在穷山恶水的地方,你个外地人在这里生活能被憋屈死。   去年舅爷就跟乔茗茗和宁渝两人隐晦提了上山养鸡的事儿,但在细细思量后,两人又放弃了。   那时候正值老师回城的关键时候,有些意外就不要让它有发生的机会。   而如今,村里人你占一处地我占一处地,他们再次考虑,得出的结果依然是算了吧。   没事儿,养几头肉鸽就行。   宁渝很快把鸽子搞来,一搞还二十多只,外加好多鸽子蛋。乔茗茗没有接触过这一方面的,就去买了相关的书籍自学。   舅爷人老心不老,老人家对这一方面也挺感兴趣,于是就经常来就旧牛棚跟着看。   他还带着孟素馨这小姑娘,这小姑娘干不了重活,但是脑瓜子还算灵活。   知道自己归老周头管,又知道老周头不识字,就经常给他读书,所以这姑娘就一直干着放羊的轻松活。   读着读着,她对畜牧这一块也挺感兴趣的了,自学一阵子,如今还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孟素馨兴致勃勃问乔茗茗:“小乔姐,你说我能不能去畜牧站试试?”   公社里就有一个畜牧站,平时做着配种和替各个村里的牲畜看病的工作。   但是吧,水平真不咋地。   反正给黄庄看鸡瘟没看好。   给上阳村的猪看病没看好。   就连给山羊岭的羊看感冒都看不好!   反正啥都指望不上他们,他们也就会按着书本配些药包出来给羊啊牛啊做驱虫。   周主任对此很苦恼,找她和宁渝说过好多回这件事。   上一任的主任属于无功无过的那种,他脾气好也温和,轻易不得罪人。   这也就导致了畜牧站里特别多吃干饭的,就是卫生站里都多,今年被周主任清退了两位后还差点闹出事来。   连卫生站这么要紧的地方都被没啥本事的半瓶子醋占着,可见畜牧站里头都是些啥人。   乔茗茗不是很看好,把里头情况细细和孟素馨一说,孟素馨心里顿时就打了退堂鼓,气馁了。   孟素馨琢磨片刻:“那我要是自学考进去,是不是就直接成他们师傅了?”   乔茗茗:“……也不是不可以。”   有本事在那里不会受排挤,反而会受到里头人的欢迎。   因为人家也怕被社员们骂是吃干饭的嘛,每次看病都看不好也丢人得很,前提是你真的有本事。   孟素馨立刻说了:“我爹妈是医生,我让他们给我再寄点书来。”   乔茗茗:“兽医?”   “不是,医院大夫。不过都差不多吧,给畜牲看病还能比给人看病麻烦?”   乔茗茗愣了愣,笑笑:“也对。”   她爹妈还真给他寄了一堆的书来,闺女不靠谱但爹妈靠谱,寄来的都是和动物医学有关的书。   孟素馨找出和鸽子有关的,送到乔茗茗这里来,嘀咕说:“我爹妈还问我要不要考这方面的呢。咋考嘛,现在又没有什么培训班,我心想我自学完,然后去畜牧站也很不错。”   那里的待遇还挺好,每个月能有十二块,最重要的是这是脱产工作。   不要下地的!   她又不怕脏,每天在站里伺候伺候母猪母羊,给这些动物配种也很不错。   乔茗茗正在捣鼓鸽子蛋,她按照书上的方法做出一个简易的孵化箱来。   这玩意儿的材料好找,都是村里有的,而且现在天热,孵化也方便。   等天冷后还得想办法提高温度,到时候看看是用炭盆还是用木屑来保温都不错。   听她说完这话,乔茗茗手一顿,看了看院子外悄悄问:“你爹妈在哪个医院啊?”   孟素馨疑惑:“不在医院。”   “啊?”   “在军区干休所。”   乔茗茗秒懂,难怪这姑娘能从比较偏僻比较穷的地方调到上阳村来,身后关系还挺硬。   所以她爹妈说这话,估计是心里对教育方面的事也有些猜测。   在干休所里工作,来来往往都是退休的老干部,即使是军区也能听到点风声。   乔茗茗拍拍她肩膀:“好好读吧……往后畜牧站的人都靠你吃饭,你说不准能当站长。”   孟素馨瞬间乐了:“我还能当站长呢?那到时候每年的种猪我第一个给咱们村儿!”   “是的!”乔茗茗憋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还得把初高中的知识捡起来,要不然你爹妈寄的那堆书也很难读懂不是吗?”   孟素馨想想也对,这姑娘不知道脑袋里在琢磨些什么,起身坐到椅子上,把彰彰抱在怀里,好半天嘿嘿笑说:“我家还没出过兽医,我这也算是独一份了……”   乔茗茗听她的口气好像有点得意。   孟素馨:“为啥不得意啊,我爹妈一到过年的时候就被亲戚拉去看病,熟人也就罢了,可压根就不认得那是谁,什么表姨的夫家侄女的嫂子,什么大伯的义兄弟的女婿,反正一波一波的来,从天亮看到天黑,怪烦人的。”   不看还说你忘本,真是够够的了。   她学兽医,等往后再有人让她爹妈给看病,她就撸起袖子上手帮忙看!   乔茗茗:“真别说,你这想法挺不错,到时候谁也不敢让你看。”   边说着话,边把鸽子蛋放到孵化箱子中。   温度啊,数量啊,乔茗茗都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鸽子蛋已经配种好了,只需再过十多天就能孵化出小鸽子。   彰彰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撅着屁股每天都蹲在鸽子笼前,啊啊啊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气温渐渐升高,时间在忙碌中渐渐流逝。   乔茗茗最近在看着油茶树林浇水的事儿,董老三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了自行车,没事干时就会骑着自行车来上阳村。   他这人也有点能耐,在村里和村民们称兄道弟好几天,也不晓得他咋搞的,反正把村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关系都给搞好了。   如今见到他,一口一个“董兄弟”“董老三”“董三叔”的,勾肩搭背的,好些人都爱拉他去家里吃饭,就是在村里住上三天都饿不着他。   乔茗茗很奇怪,问宁渝:“这种交际人才咋能混成这样?”   宁渝:“人的性格总是在慢慢变化的,当年锋芒毕露,经历许多事后都会慢慢磨平。”   吃一堑长一智,教训使人成长。   主要是他如今是靠手艺吃饭,自身价值得到了认可,心里的憋屈也就少了些,性格也会好不少。   乔茗茗点点头,若有所思:“我都觉得自己性格变好多呢,要是回首都,说不准妈都认不出我来了。”   宁渝失笑:“又不是脸变了。”   乔茗茗顿时美滋滋:“我脸没变对不对?”   “对,一点变化都没有,嫩得很,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乔茗茗晕乎乎的,这话让她开心一整天。 第98章 危机十足   “……第十日, 天晴,早晨室温26℃,共有十二个鸽子蛋破壳。”   乔茗茗清晨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衡衡隔壁的房间里,看看几个箱子的鸽子蛋。   她每天大约要记录三趟, 记录完了总结出经验来, 以后就晓得该怎么去养了。   宁渝对这件事也挺感兴趣, 每天早上都会陪她一起来看看。   衡衡每到这时也会穿着拖鞋跑来,睡衣都没换呢就蹲在箱子前看。   今天揉了揉眼睛,看到破壳的鸽子, 眼睛刷的一下亮了:“妈妈,小鸽子投胎成功了!”   乔茗茗:“……”   就是说能不能少听一点故事书?   “是鸽子破壳。”乔茗茗纠正。   衡衡很欣喜, 伸出小手指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 歪头问:“妈妈,那它要吃些什么呢?”   乔茗茗想了想:“鸽乳。”   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书上是这么说的。   但是吧,自己左看右看都没有鸽乳啊, 她还要再观察观察。   衡衡瞪大眼睛:“不对的妈妈, 它不是哺乳动物,它是鸟!”   乔茗茗瞅了眼宁渝, 宁渝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好似很高兴,解释说:“对,它不是哺乳动物, 但是它能吃种鸽的反刍奶。”   衡衡惊奇:“是鸽子妈妈吗?”   宁渝心说得跟着衡衡的思维去解释,于是换种说法道:“它们的爸爸妈妈都产奶。”   “都产奶!”衡衡瞪大眼睛。   宁渝点头:“准确来说, 他们是通过嘴巴把奶水喂给鸽子的, 奶水来自喉咙里的嗉囊, 脂肪和蛋白你晓得吧,含量比较高,准确来说就是比较有营养,所以鸽子长得很快,三十天后就能飞出去跟你一起玩了。”   衡衡摸着脑袋,好像特别难想象鸽子爸爸妈妈都有奶,而且都用嘴巴来喂奶的情景。   他蹬蹬蹬地搬把小板凳,坐在孵化箱子前仰头认真说道:“我要观察观察。”   观察一下爸爸说的是否正确。   行吧!   乔茗茗说:“你帮我看看鸽子爸爸妈妈喂不喂它们,如果喂了就叫我。”   宁渝:“这几只种鸽不是初次繁育,应该会自己喂的,放心吧。”   衡衡也拍拍胸脯:“放心吧!”   乔茗茗心里突突,头一回干这事儿哪能放得下心啊。   可事情还挺顺利的,种鸽开始喂食了,第二天又有好些鸽子破壳而出。   这次就连彰彰也非得跟着哥哥一起看,她见哥哥搬把板凳坐在旁边,她也要搬把板凳坐旁边,一模一样地学,简直就是跟屁虫。   种鸽喂不过来了,就只能把面糊糊放在大号的注射器里,然后人工喂养。   这事儿乔茗茗没干,被孟素馨给抢过去干了,周苹果和程芸芸有的时候也会来帮忙。   周苹果如今肚子渐大,考虑的事儿就逐渐变多,总说:“孩子生下来每天一个蛋总是要有的吧,还得让他想啥时候吃肉就啥时候吃吧。”   乔茗茗切一声:“三叔和小唐能让你和孩子没鸡蛋吃?”   再说,等孩子能吃肉了,能表达出想吃肉的意愿了,估摸着这段混乱的时间都结束了。   周苹果摸摸肚子:“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自己养几头也没啥。”   乔茗茗:“你觉得不累就成,你们想养的话就等我这批鸽子长大点,然后带回去自己养自己培育。”   周苹果欣喜:“那、那给你鸡蛋!”   乔茗茗:“不用不用,我鸽子多……”   “不行的,你费心思培育出来总不能就这么把鸽子带走。”周苹果说,“要不然我可不好意思拿了。”   “成吧!”   乔茗茗心想自己家里也一直缺鸡蛋,属于消耗个不停的东西。   鸽子渐大,周苹果几人带走两只,除了鸡蛋外还给了几碗小米来。   这么一算,倒是乔茗茗赚了。   宁渝手里拿着书调侃:“你光是培育鸽子都能赚出一日三餐的口粮来。”   鸽子生蛋的速度也快,可真是鸽生蛋,蛋破壳,再生蛋,再破壳……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啊。   “去!”乔茗茗白眼一翻,把彰彰洗好的尿布扔他身上:“晾衣服去!”   她得去看看榨油坊咋样了。   宁渝认命,起身喊:“鞋子没换。”   乔茗茗停住,低头一看,自个儿穿的是家常拖鞋,于是又匆匆跑回来换鞋子。   换完后一路小走到村北,这里榨油坊正在进行最后收工。   董老三站在门口,叉着腰瞧着这座由自己规划建好的榨油坊,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豪情壮志来。   他想把榨油坊办大,办得比当年他老祖宗留下的董家榨油坊还要大!   乔茗茗快走过去,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问道:“董三叔,你徒弟选好了没?”   董老三对徒弟很谨慎,他这段时间在村里悠悠晃晃的,也是在寻找合适的徒弟。   “找到了。”他笑着点点头。   乔茗茗惊讶问:“谁?”   “一个是平清那小子。”董老三掰着手指头说。   哦,乔茗茗晓得了,董平清是牛愣子他大侄儿。   这孩子高大壮实,却又老实听话。   是真的老实,他的脑瓜子不太灵活,说是刚出生的时候有点缺氧,然后说话做事就一直比别人慢半拍。   用乡下话人的话,是:木。   再说得犀利一些,是:傻。   他小时候经常有人喊他傻子,爹妈怕他被人欺负,就使劲省口粮喂给他吃,喂出这一副比牛还壮实的身子。   效果显而易见,自从身量蹭蹭往上长后再没人敢欺负他了。   不过这孩子在乡下也能活下去,他力气大又听人话,你交代什么,他就能一板一眼地帮你做好,绝对不打折扣,所以村里人都喜欢跟他相处。   原本家里想送他去学木匠,可他脑瓜子不够灵活呀,你把图纸画出来给他他才会做。   可如今的木匠都是要自己想花样的,平清完全不行。   董三叔收他做徒弟,也挺合适的,算是教给他一门手艺,往后无论如何都有出路。   平清爹妈估计都乐坏了,往后指定是要把董老三当恩人的。   乔茗茗心说,这董老三考虑的事儿恐怕多着呢。   往后他要在村里工作,和村里人打交道不可避免。而平清爹妈都是本村人,爹有四个兄弟,堂兄妹还没包进去。妈有两个兄弟加外嫁的三个姐妹,堂兄妹也是没包进去。   反正家里就是人口多,都沾亲带故的,人家带了你家的侄儿,到时候谁都要给董老三一分面子。   乔茗茗顿时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问:“还有呢?”   董老三:“还有平诚和平新,目前就看好这三个。”   三个也够了!   都是大小伙子,榨油的活需要力气,大姑娘确实要更没优势。   平诚是凤英婶子的小儿子,平新是村里江嫂子的独子。江嫂子丧夫十多年,把儿子拉扯大,去年忽然说想嫁人了。   守了十多年,人家要嫁人难道还能拦着不成,那也太不是人了。   于是平新几个叔伯凑了钱,今年帮平新盖了座房子起来。江嫂子一看也放心了,偷摸补贴点钱,往后叔伯再帮忙把媳妇儿娶回来,小两口就能过上自己的好日子。   平新对他娘嫁人原本挺有想法的,可去年有阵子宁渝在山上到处跑,他跟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得知宁渝有个同款老娘后,他竟然奇迹地对这件事感到释怀。   还特意跑来找宁渝谈心喝酒。   宁渝被这个一个十八岁的男孩拉着喝酒,人家还处处透着你比我更可怜的感觉,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他真是脸越来越黑。   这人心大,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后来总算晓得宁渝不太待见他,就讪讪离开,还找宁渝哼哧哼哧地说了几声“对不起”。   就是个没心眼的人,都是身板不错的小伙子,董老正挺满意的。   榨油坊收尾完成,两人进去瞧瞧。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面积还算大,除了一个大房间外另有三个小房间,都是仓库。   旁边就是溪流,很近,提供水源动力,以后会方便好多。   榨油坊前是一片大空地,晒东西也好晒,再旁边点就是路了,董老三说:“可以把路给修宽些,往后运东西也能好运很多。”   乔茗茗点点头,这事可以解决,志斌叔除了水渠外就是对修路最为看重了。   此时已经进入七月中旬,董老三带着三个徒弟在附近山上爬来爬去。   宁渝好奇:“这是在干嘛呢?”   董老三差点就带着铺盖卷住到他那还没完工的房子里了,可谓是积极得很。   乔茗茗:“上山找合适的木料,然后做榨油工具。”   这是一项大工程,比盖房子还繁琐,没有一个多月完不成的,因为一般人压根不会做。   随他去吧,董老三是内行人。   反正时间就是一日日的过去,今年天气真的很热,还好下了几场雨没有干旱,要不然庄稼可就危矣。   稻田养鱼还在进行,投放了快三个月的稻花鱼已经能够捕捞来吃了,但志斌叔还是不让村民去捞,依旧得统一计算产量才成,估摸着这三年都是不许私下捞的。   比起去年的两亩地,今年扩大许多,不过志斌叔还是有点保守,只肯拿出十二亩来。   十二亩就十二亩吧,也够吃了。   村民们对稻花鱼也没有特别追捧,在他们看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新一季的山葵播种,以及秋收即将开始。   是的,今年的秋收已然到来。   只是宁渝再不用早出晚归,每日累死累活地在田里忙活了。   他得日日赶去果园,如今的果园也到了紧要关头。他们甚至还在果园盖了小房子,天气好的时候就留下一两个男生住在果园内。   忽然,有一天回来,宁渝说:“虎山果园那几亩地被规划到院里了。”   乔茗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说?”   她眼睛眨呀眨呀:“也就是说几个村没法争啦对不对,成你们院里的了?”   宁渝笑笑,点了点头。   最近几个村为了那片果园争得厉害,谁曾想人家来了个釜底抽薪。   乔茗茗疑惑:“几个村也肯?”   “商量好说以后他们村的树种开始三年以一半的价格供应,而且优先购买。”   几个村的气候和土壤都适合,其实到那时候几个村子也算是实验基地了。   乔茗茗嘴角抽抽:“也算双赢了。”   宁渝失笑:“你这语气和表情搞得我们像是把人家一锅端的奸商。”   说完,又道:“今年冬天可能要去市里半个月,做年底总结的报告,你去不去?”   乔茗茗瞪眼:“去啊,我当然去!”   她忙拉着宁渝的手,可怜巴巴道:“上次你走两三天我就受不了,没日没夜的想你,你年底一走就是半个月,要是不带上我,我……”   乔茗茗嗓子一嚎:“我活不成啦!”   宁渝:“……”   这话说的,他不禁又回忆起当时他回来的那一刻。   嗯,吃得好睡得好,怎么瞅都不像是活不成的样子。   他家茗茗心大,但是宁渝觉得他的心小极了,他三天没见到她也是受不了的,半个月见不到恐怕真的活不成,哪天晚上想她时都得连夜赶回来。   所以茗茗即使不去,他也想把她带走,他们两人必须待一起才成。   “去去去,咱们家到时候一起去。”宁渝碰了碰她脸颊,神色柔和,“还早着呢,到了那时候我肯定会跟你说。”   我也舍不得你的。   乔茗茗这才满意。   秋收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   乔茗茗没下地,还是去了猪圈工作,做熟练后也还算轻松吧。   每天早早去,中午早早下工,有时还能骑着自行车去给虎山的宁渝和老师送饭。   家里买自行车了,被宁渝捣腾一番跟七成新的没啥两样。   乔茗茗慢悠悠地骑着,载着衡衡,花十分钟去,花十分钟送,花十分钟回来。   到家时,半个小时过去了,承担着照看彰彰的冤种乔小弟,只能独自哄娃午睡,并且还要洗碗。   等到下午,乔茗茗还可以睡一觉再去猪圈上工,干两个多小时的活,四点便能够下工回家休息。   要说多舒服没有,要说多累也确实没有,反正比几十年后997要好受许多。   997简直反人类,养猪都比这强!   因为村里水渠修得好,让村民省心许多,好些荒地也慢慢养好了,所以今年又多种了好几亩地的粮食。   荒田养成了肥田,瞧着产量还不错。   村里的柿子树和石榴树也似乎迎来了丰收年,村里老人眼睛瞪得老大,驻个拐杖说:“红彤彤,喜洋洋,柿柿如意红红火火,明年会是个好年景!”   乔茗茗听了一嘴,也愣了愣。   是啊,明年1976年,当然是好年。   秋收,万物成熟。   收稻谷,收大豆,收棉花,收芋头……反正忙完这个忙那个,几乎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躺下就睡,一眼望去村里又多了好多瘦子。   就在此时,榨油坊开业。   放了鞭炮,噼里啪啦响。   还撒了糖果,惹得小孩们一窝蜂地冲到榨油坊去,在路上摔了好几跤都不带停的。   反正被董老三搞得热热闹闹,给乏味枯燥且苦闷劳碌的秋收带来一丝喜意。   乔茗茗又特意赶去看那些花费大力气做好的榨油工具,瞧着榨油房里的一套套千奇百怪的工具,心想难怪要做这么久。   “看看,”董老三得意洋洋地介绍,“这个是榨山柚油的,最耐打,也最出油,而且里头能够替换,你不是说有什么毒、毒素吗,这样一替换是不是少了很多?”   乔茗茗惊喜:“确实!我去,董三叔你太有办法了吧!”   油茶籽在榨前就要经过挑拣、晾晒脱水、烤制熟透,以及磨粉上锅蒸的步骤。   脱水又高温烘烤和蒸制,本来就把油茶籽中的黄曲霉素给搞没了。   如果说还会产生黄曲霉素,就一定是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   像是公社的榨油坊,榨油桩内芯好几年没换过,乔茗茗一直对其卫生问题持保留意见,如今村里这个可以换内芯,这已经是尽最大能力去保证卫生问题了。   乔茗茗心说人找对了是真的轻松好多,许多事都不要她交代,人家董老三自己就能琢磨出来。   她问:“董三叔你准备啥时候搬到这儿?”   董老三想了想,大手一挥:“明天吧,明天也是个好日子,宜搬迁。”   乔茗茗又问:“是您自个来吗?”   董老三惊讶:“当然不是,我也是上有老爹下有儿子,中间还有妻子的人,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叹气,说:“我老爹死活要跟来,说我这德行没有放在眼前看着不成。不过他有粮本,还有退休金,哪里生活都行。我媳妇没事做,平时糊糊纸盒,还不如来咱们这里。”   “对了,”董老三想起啥似的,道,“你那鸽子到时候给我几头,我再让她种一屋子的菇,再开上几分菜地,足够她忙活的了。”   乔茗茗笑笑:“对嘞,这比糊纸盒纳鞋底要好多了。不过,你儿子呢,读几年级了?”   董老三皱眉:“十五岁,去年就高中毕业没读了。也是他运道不好被老子我连累,要不然他这成绩怎么说也能去罐头厂。如今就在收购站里晃荡,这书找找那书看看,也不晓得在琢磨些什么东西。”   乔茗茗感叹:“我也常去收购站,说不准我还见过他呢。”   成绩这么好,再忍个一年半载就好。董家成分还算干净,能参加高考。   “那您还是把人也给带来吧,我们村里知青多,知青院边上一水的大学生还有老教授,找他们说说话不比自个儿在废品堆里找书看来得强啊。”   这话有理,董老三听进去了。   隔天,他就把老爹媳妇和儿子给带来,包裹行李装满驴车,他的三个徒弟很上道,争着抢着帮忙整理,半个上午就把屋里给整理得整整齐齐的。   宁渝正巧回家,把在人家门口看热闹的乔茗茗给捎带回去。   他拎着这姑娘的衣服后领:“干啥啊你,盯着谁看个不停?”   靠在门边,还一直笑!   乔茗茗嘿嘿笑,笑得特别灿烂:“我肯定我没在收购站里看过董三叔他儿子。”   宁渝:“为啥啊?”   乔茗茗瞬间激动道:“他长那样,我见过一次保准就能记得住,一辈子都记得住。”   宁渝忽然停下脚步,松开她,然后又倒回去看看。   “干啥!”乔茗茗问。   宁渝绷着脸:“我得去看看人家长啥样,能让你看一眼就记上一辈子。”   乔茗茗眉毛一扬,追上去:“嘿!”   她跑到宁渝旁边,搂着他胳膊,兴致勃勃冲着门里探头探脑道:“那我也再看一眼。”   宁渝脚步再次驻足。   转身,强制乔茗茗转身,半推半拉:“走吧我不看了,咱们回去吃饭。”   两人才走出几步,后头就传来喊声。   “哎,小乔和宁渝,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吃个便饭。”董老三喊道。   搬新屋的便饭嘛,原本没请人,但乔茗茗对自家是有恩的。   宁渝还没来得及回应,乔茗茗就转身跳起来,迫不及待举手:“去,您等等,我们回去把衡衡和彰彰抱来!”   说着,换她拉着宁渝跑回家了。   宁渝无奈:“带条鱼去?”   这是老师昨天晚上在湖里钓来的,钓了三条,给了他们家一条最大条的。   一阵微风刮过,卷起两片枯叶,周围传来簌簌响声。   无人应答。   只见乔茗茗已经抱起闺女,牵着儿子,脚下生风地走出门了。   宁渝:“……”   这人!你有家室的!   他赶忙关门追上去。   董老三家距离牛棚不算近,得走上四五分钟才行,他家离猪圈反倒近,但是又没近到能闻到猪圈味道的程度。   而且他家在上风口,门前开阔通畅,放眼望去就是一大片金灿灿的农田,再往近处些是草地,就是村里小孩爱来玩的草地。   家不大,一个堂屋两个角房,一边董老爷子住,一边董老三夫妻住。   另外还有一间儿子睡的,一间小厨房,一间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小仓库,董老三瞧了后特别满意。   他这几个月没白来,把自己院墙都给收拾好了,在外头完全看不到里头,在他看来这里比县城好。   县城小院子,还没这里大,却足足住了三户人家,乡下给房子住,这也是他利索答应来上阳村的原因之一。   乔茗茗和宁渝进门时,董老爷子正中气十足道:“……老三,长这么大你总算没借老子的光就干成一件男人干的事儿了!”   夫妻俩差点一个踉跄。   进屋后,这位董老爷子更是迎上来:“好同志啊,谢谢你们引我家老三走上正途啊!”   董老三气死:“我、我走的难道是歪门邪道?”   宁渝没理这些,他进院门后左看右看,终于让他看到目标。   等人家男孩转身时,他愕然。   乔茗茗对他疯狂眨眼,意思是:“帅吧?”   宁渝默了默。   心里:“切~”   一个小屁孩。 第99章 天才衡衡   小孩长啥样?   “啧啧, 瞧瞧那白的。”乔茗茗在宁渝耳边偷偷说,然后眼睛余光还止不住地偷偷瞄人家小朋友。   宁渝“呵呵”笑两下,把鱼递给人家,趁着董老三和妻子在厨房, 董老爷子又拉着衡衡逗他玩儿的功夫, 坐到这小孩旁边。   乔茗茗眼一瞪, 立刻抱着彰彰若无其事地溜达过去,眼里笑意都快溢了出来。   宁渝问他:“你叫啥名字啊?”   董老爷子坐过来,大声道:“董锐, 这是我小孙儿。”   董锐腼腆笑笑,宁渝心说完了, 稍稍转头一看, 果然,他家茗茗脸上笑容更藏不住了。   就连怀里的彰彰,都瞪着眼睛,然后两只肥脚丫踢啊踢啊, 这是表示要下地。   乔茗茗把她放地上, 她就歪歪扭扭走过去扶着人家的膝盖叫“哥哥”。   因为家里只有哥哥,所以彰彰出门, 对所有小孩不管男女都是喊哥哥,衡衡麻木了,刚开始还会气得跳脚说“我才是哥哥”的这种话,如今就觉得妹妹蠢。   他还唉声叹气, 常挠着头苦恼问乔茗茗:“妹妹这么笨,往后留级怎么办呦?”   村里有不少小孩都留级过, 十岁还在读一年级, 十六七才小学毕业, 嫌丢人不愿意读的都大有人在。   反正每年期末都是打孩子的时间,东家打完西家打,那嚎啕哭声是此起彼伏,惹得衡衡总爱抓着两块小饼干去看热闹。   看完回来,故作深沉道:“往后你们不准打妹妹,笨要好好教的,他们明明都不教,还想要好成绩……”   田地不浇水,哪来的庄稼!   唉,衡衡摸摸妹妹头,又亲了亲:“没事,笨点没事,往后哥哥教你。”   呃,夫妻俩怪无语的,反正现在他就认定妹妹是个连哥哥姐姐、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笨孩子。   所以呢,这会儿见妹妹喊董锐哥哥,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跑到人家旁边,赧然道:“我妹妹分不清哥哥,哥哥你多担待。”   董老头子听了哈哈大笑:“真是精怪,来让我抱抱,你身上是不是脑袋瓜子最重!”   这明显是学着大人说话呢!   董锐脸蛋嗡一下就红了,把彰彰抱在自己腿上,说:“没事,我家我最小,我没有妹妹,我稀罕妹妹。”   腼腆归腼腆,但是会说话。   这小伙子肤色白,是健康的那种白,瞧着有活力,半点没觉得病怏怏。   身高颀长,还不羸弱,是这个年代少有能在十五岁就达到一米七五以上的。   宁渝有一米八五,两人站一起,乔茗茗稍微一比量就能估算出身高,而且人家估摸着还会长几公分。   瞧着像是遗传,董老爷子和董三叔,包括刚刚初见面的董三婶都挺高。   他穿着最简单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头发稍短,眉毛浓密,却又不乱,眼睛亮亮的,乔茗茗偷偷对宁渝咬耳朵:“听说过剑眉星目这个词没,就是形容……”   宁渝清清喉咙,咳了两声。   乔茗茗话头一顿,然后在嘴里转个弯:“就是形容你的。”   当然了,宁渝长得也好看,要不然乔茗茗作为一个对颜值很看重的人也不会一眼就瞧上宁渝,对人家“一见钟情”。   和人家比起来,宁渝颇为犀利,脸上棱角分明,可人家小孩儿嫩嫩的,脸上甚至还稚嫩未消,有一种由内向外散发的青春感。   这让乔茗茗不禁思念起她上辈子的高中校园生活,还怪惆怅的。   宁渝酸溜溜道:“你干脆就说人家像那初升的太阳呗。”   乔茗茗结果还真点头称对了,初升的太阳嘛,温暖却不会灼伤人。   宁渝一梗,彻底无话可说。   他很和气地问人家小孩:“你高中毕业后在做些什么?”   董锐特别细心地用帕子帮彰彰擦嘴巴,抬头笑笑说,“在收购站里看看书,或者去学校里帮老师干活。”   乔茗茗找着话茬了,马上接话:“我常去收购站,怎么没有看到你?”   董锐道:“收购站后头有个小房间,我每天早晨起来帮忙把卫生做好,张爷爷就会让我自己找书去后头看。”   这是怕有人说他看禁书呢,其实收购站里禁书也很少,大多都是故事书,还有一些教科书以及教人家种地做工具的杂书。   他最喜欢看的还是几本物理书,有次更是从一个桌子隔层里找出两本笔记本,里头的内容让他惊为天人。纠结好久,偷偷把笔记本藏在衣服里带了回去。   张爷爷不让带书走,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这是头一次干这么坏的事儿,整整三个晚上没睡好觉。   小孩还是挺单纯的,宁渝套了套话,就晓得他这水平不是在学校里就能读出来的。   瞧这样子还懂点英语。   小锐耳垂红得滴血,说:“我学校老师会英语,我经常帮他忙,他就教我。”   这话不假,假的是老师水平并不好。   他是自己对着收购站里的英语词典偷偷学出来的,因为两本笔记本上有英语,他看不懂只能自己偷偷学。   反正学了个囫囵吞枣,加上跟着街上扫厕所的,曾经留学过的老爷子学过几嘴,如今水平还算可以。   乔茗茗沉默。   为何沉默啊?   想到那糟心的弟弟,糟心的弟弟再过两个多月就18了,还比人家大几岁呢。   宁渝笑笑:“我有个小舅子,跟你岁数差不多,也是高中毕业,现在住在知青院,常会在我家,往后你无聊了就来我家找他玩,你们估计能说到一起。”   乔茗茗心说,学渣和学霸哪能说一起。但她老弟确实擅长和人相处,村里老人小孩都喜欢他,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董老三欣喜说:“那可好了,我家小锐就是闷葫芦,没人找他说话他能一天不开口,听人说不说话容易憋出什么病来,可差点愁死我。”   后面跟着的董三婶怒了,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去!乱七八糟胡吣什么呢?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就憋出病来了!”   “嘿你这女人,我都说是容易憋出病来,又不是……”   董三婶虎目一瞪,他瞬间闭嘴。   菜已做好,几人坐在堂屋里吃饭。   桌上有道蒜苗炒肉,红烧鱼,炒青菜,焖茄子和肉丝炒豆角,外加一碗虾米豆腐汤,都是好菜,而且味道不错。   董老三得意道:“我也是在国营饭店里代工代了几个月的。”   被他偷师了不少!   吃完饭,衡衡和董锐玩熟了,董锐来的时候把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都给带来了,摆满房间的整面墙。   都有啥?   有会走路的小猴子,会跳的小青蛙,会旋转的兔子,反正都是他用各种废弃材料做出来的,衡衡见了眼睛直发亮。   他回家后说:“爸爸,小锐哥哥比你厉害,他做的东西会跑!”   而爸爸做的木雕动都不动!   宁渝捏捏他脸蛋:“术业有专攻。”   傻孩子,啥事都跟人家比是比不过来的,真这么较劲自己得活活被憋死,世界上总有人在某一方面是天才。   衡衡奇怪:“所以小锐哥是天才?”   乔茗茗在近距离的看了两个多小时的小帅哥后,对这位15岁的小帅哥也有了免疫,说:“这就得你去观察了,认真瞧瞧人家的长处,能学就学,学不会咱们就跟他看齐,争取在另一方面追上他。”   衡衡托着腮,脸红:“可是妈妈,我也觉得我是天才。”   乔茗茗瞅了宁渝一眼,笑笑:“对的,你找小锐哥哥对比一下,就知道人家认识的植物和动物肯定没有你多。”   衡衡如今是目之所见,不管是山上的树还是田边的草,他都能辨认出来,而且能喊出某种植物的好几种名字。   今年鸟儿多,每天早上都是伴随着鸟叫声醒来的。   他爱躺在床上听鸟叫,听到不懂的声音,就穿上拖鞋跑到乔茗茗的床上来,非要躲在夫妻两人的中间,问他爹这是什么鸟叫。   “布谷叫的是布谷鸟……嗯,现在是四声杜鹃,这个是小杜鹃……”   宁渝的脑袋里简直就是装着动植物百科全书,不管啥玩意儿的叫声都能认出来。   衡衡估计是继承了他爹的天赋,对动植物特别感兴趣。   他爱收集各种各样的叶子和花朵,收集来就拉着他爸一起做成标本。   他种植上也比乔茗茗强很多,家里的月季花和院子篱笆墙外的凌霄花都是他看管着。   甚至年初那会儿差点被乔茗茗养死的水仙花,都被这孩子带到自个儿房间去,放在小窗台上,竟然慢慢健康了。   最近又爱上收集石头,上周他爹不知从哪位村民家里淘换了一块斑铜矿来,他差点高兴得要抱着石头睡觉。   还非说这是水晶!   乔茗茗“切”了好一会儿,不肯信。   衡衡气得跳脚。   结果宁渝洗完澡后说:它也确实算水晶。   呃……尴尬了不是吗。   于是乔茗茗两天前到山上找了块方解石,然后正儿八经地跟小屁孩道歉了。   小屁孩衡衡嘚瑟好一会儿,才抬着下巴表示原谅了妈妈,且表示往后会拉着妈妈一起共同进步的。   小孩被肯定了自己是天才后,决定抱着妹妹,去给妹妹开蒙。   他说:“笨鸟先飞嘛,咱们现在就学,往后不怕学不过别人。”   宁渝无语,怎么就这么肯定彰彰笨。   彰彰鬼精鬼精的,村里所有人都说她往后是个聪明机灵的丫头,怎么在哥哥嘴里就是笨丫头啦?   衡衡才不管这些,觉得爸妈这是受不了,觉得有自己这么一个天才儿子在,所以落差有点大。   乔茗茗呵呵笑:“明年送衡衡读书去吧,多做几题作业就没这么闲了。”   宁渝略微一思考,点点头:“行,明年九月份刚好满六周岁。”   衡衡八月份生日,九月份开学,准确来说是六周岁零一个月。   如今是七八岁,甚至九岁才送小孩去读书的,但乡下没那么严,多少能通融通融,所以六岁送去也没问题。   衡衡如今能认识不少字,乔茗茗不是在村小里代过几节课嘛,回来就跟宁渝说过:“咱们家衡衡这程度,去上小学三年级都没问题。”   好些三年级的小孩认识的字都不如他多!   两人其实没有怎么刻意去教,教过数字,教过他写自己的名字和家长名字,甚至教过英语,就是没有教语文。   他所处的环境,加上他爱看书的习惯,都能保证他语文不会差。   也确实如此,他这两年看着看着,故事书看完了,字也学会好多了,甚至连字典都快被他翻破了。   乔小弟拎着两块猪脚来,听到姐姐姐夫在商量着送衡衡去读书的事儿,便道:“你们当爹妈的也太心狠了,才几岁啊就送人家去读书,合该快快乐乐玩的年纪,别说村里,就是城市里有几个六岁小孩被送到一年级去的?”   刚刚听二姐的语气,似乎还想着跳级,想着干脆把衡衡送二年级。   乔茗茗翻了个白眼,都不爱讲他。   她穿着拖鞋过来,接过猪脚问:“你这是去哪里忙活了,我上午去棉花地,怎么没在棉花地里看到你?”   乔小弟坐下,猛喝水:“去隔壁黄庄了,帮忙瞧瞧他们村的菌菇,说是这茬种不出来。”   乔茗茗倒了碗绿豆汤给他:“快喝了消消暑。”接着道,“天气太热了呗,种不出来也正常,最近干。”   干才好呢,这样才能收庄稼。   如今家养菌菇在全公社推广成功,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菌菇。   材料足够,不管是木屑还是玉米棒子还是油茶籽壳都能当培养料。   这玩意儿种多了还能送到收购站去,这导致里最近几个月县城竟然不缺新鲜菌菇了!   有些村子聪明,专门腾出几间房来种,种多多的然后集体统一卖。   虽说赚得不如卖山柚油、山葵的上阳村甚至卖鸡卖鸭卖得火热的黄庄,但也还不错。   周主任特别高兴,他如今又把目光放在果树上。   如果果树也能种出来,种满整个公社……往后真的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穿暖了。   这是不归乔茗茗管,所以最近周主任都在烦着宁渝。   乔小弟又说:“姐,这猪脚是黄庄给的,他们村今天猪不小心跑出去后来掉坑底摔死了,我去的时候正好在杀猪,然后被塞了两个,你拿去炖黄豆炖了吃吧,衡衡昨儿说想吃。”   这么热的天,乔茗茗把猪脚放在冰水里浸泡,然后又舀了碗黄豆出来泡着。   乔小弟凑到宁渝身边,问:“真要把衡衡送学校去?还给跳级,这往后不得还不到十四就高中毕业啊?”   衡衡正玩着拼图呢,撅嘴说:“小锐哥哥也是十四岁就高中毕业的。”   乔小弟眉毛一扬:“小锐哥哥是谁?”   他没在,怎么就认了个哥啦?   衡衡抬眸瞅他一眼,又低头:“比小舅你聪明,比小舅你厉害,还比小舅你小。”   “所以是谁?”乔小弟捏了捏这小屁孩的屁股,“还嫌弃起你舅舅来了,当心我不给你读故事书!”   宁渝笑笑说:“是董三叔的儿子,才十五,辈分混着叫吧。”   自己和茗茗喊董老三是三叔,结果衡衡喊董锐又是哥哥。   各论各的,没那么多讲究。   乔茗茗忙好了,擦擦手道:“你多去跟人家学学,这小孩怪聪明的,也懂事。”   乔小弟扁扁嘴:“谁都比你弟弟我懂事。”   乔茗茗:“废话,衡衡都比你懂事。”   说着,她哼了一声,乜他说:“你承不承认,你刚刚肯定心里琢磨着要写信回家,跟妈告状,说我明年要让衡衡去上学。”   乔小弟一梗,嚷嚷:“那、那又怎么了?”   敢做不敢当   乔茗茗抬手,恶狠狠道:“敢告状当心我削你!”   宁渝忙拉着她手说:“我帮你削,他皮糙肉厚的,当心你手疼。”   乔小弟嚎了声:“我不活了!”   然后躲到衡衡房间去,掏出作业来,是真怕他姐姐姐夫削他。 第100章 喜欢的你   榨油坊开业没吸引来多大的关注, 热度也未维持多久,因为此时正值秋收,是一年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候。   不过有意思的是榨油坊是为山柚油建的,最先榨的却是花生油和大豆油。   今年村里大豆和花生大丰收, 志斌叔担心榨油坊往后工作紧张, 就想着先把这两样东西榨出来。   董老三点头, 将烟头扔了,踩踩道:“确实要先榨榨这两样,也好让那三个小兔崽子来试试手。”   从手生到手熟总有个过程嘛, 山柚油是顶顶要紧的东西,只能先用大豆和花生来试试。   反正都是自个儿村里人吃, 不妨碍什么。   于是没过多久, 村里的榨油坊中就传出来“咚咚咚”的声音,节奏感非常强,站在遥远的田野上,都能想象到那金灿灿的油从油槽中流出来, 流到油桶中的情景。   大豆花生丰收, 交完公粮后,剩下的都是他们村里自己的。   选出一部分来, 由收购站的评定等级,然后再卖给收购站,这也算是村子中的收入渠道之一。   收购站收走后,村里会得到钱和票, 入账后年底一起分发。   同样,其余的粮食也是如此。   棉花种的不多, 只够自己村子用, 倒是今年芋头种的不错, 志斌叔说估摸着能卖个好几百块钱。   今年呢,是收购站去隔壁黄庄拉鸡蛋的时候,志斌叔就过去和人交谈一番。   于是,等他们下次收鸡蛋时,就顺路来把村里的黄豆和花生都给收走了。   最后剩下的才会拿到榨油坊去榨油,今年每家每户都能比往年多分个四五斤的油。   可别小看四五斤,如今城里每人每月才半斤油,农村人更少了,只有二两!   因为农村养猪,所以有猪油顶着,供应上就比城里少些。   宁渝科普道:“有些地区压根就没供应油,因为那地方就是油料作物生产区,自己就能自给自足。”   这种地方往往会更宽裕点,其他地方食用油真的是要省着点吃,一年下来,能吃上一次油炸物就很不错了。   反正村里油多的消息传出去后,村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认下不少干亲。   什么干奶奶,什么远方姑姑……   认来干啥?   认来买油!   说买不大合适,陌生人才叫买油,可我们是干亲,亲戚能叫买吗?   叫送!至于我给他钱,那叫补贴亲戚!   乔茗茗一家四口,总共得了二十斤的油,藏得老紧了,是半点不敢让人知道。   这些油是边榨边分发,部分村民们压根没心思干活啊,都等着这油来润润肠胃,给秋收中的自己和家人补补油水呢。   等这股“油热”降下来些后,乔茗茗和宁渝就赶紧把油装到塑料桶中密封着,只要保存完好,那么这些油就足够他们吃好久了。   秋高气爽,秋风被稻谷染了味儿,劳作的声音在村中日出不穷。   旧牛棚中,鸽子也长大许多,到了能吃的时候。   最近夜晚,乔茗茗都掰着手指念菜谱。   “烤乳鸽,会不会?”   这能不会吗?   姥爷是粤菜大厨,能不会烤乳鸽吗,这话纯属白问。   乔茗茗疑惑:“哎,我记得鲁菜好像也有烤乳鸽。”   宁渝:“平原乳鸽?是有,德州菜,这就跟粤菜中的咕咾肉,和闽菜中的荔枝肉差不多,属于比较相似的菜。但是平原乳鸽放了十多种的中药材,吃起来味道还是相差得比较大的。”   “那到底是哪边先出现的?”   宁渝笑笑:“你这个问题问得傻,咱们国家如此之大,地大物博,人口流动迁徙之时又交汇融合,有些菜早已分不清最早是哪个地方先出现。而且就不能各自都想到了吗,大家用的都是脑子,这么多人总有脑袋想一处的时候。”   乔茗茗咽咽口水:“那就烤乳鸽!我想吃,咱们明天做。”   宁渝:“行呗,依你。”   乔茗茗满意了,把腿压在他身上,把人当抱枕抱着。   想了想,又说:“烤乳鸽得脆皮的才行,然后我今儿在山上发现一棵板栗树,结了不少板栗,所以腾出空来做个鸽子炖板栗!”   宁渝搂着她轻轻扇风:“昨天你总念叨着板栗炖鸡,如今家里鸡不能杀,鸽子炖板栗估计差不多味。”   乔茗茗又砸吧砸吧嘴巴:“还要香辣鸽子,辣椒放重点才够味儿。”   “嗯,还要啥一口气都说了吧。”   乔茗茗笑眯眯:“党参鸽子汤,沙姜焗乳鸽还有绿豆陈皮乳鸽汤和蒜蓉乳鸽!蒜蓉乳鸽要先滚了面糊炸一遍,再拿去炒才成。”   宁渝:“……”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吃法的?”   黑暗中,乔茗茗略带心虚说:“书里嘛,好早之前看的了,看得我馋死了。”   其实是上辈子,她表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鸽顶十鸡的这种话,所以有段时间天天在家里做鸽子。   乔茗茗的大学就在表姐家旁边,于是她就总能收获一份鸽子美食。   宁渝幽幽叹气,揉揉她头发:“好吧,菜一道一道吃,咱们每天吃一样。”   乔茗茗抱着他,满意睡去。   宁渝手上蒲扇不停,心里还愁着,好多调料家里并没有,哪里做得出烤乳鸽来?   翌日。   宁渝就在忙活着杀鸽子这事儿。   家里鸽子几只?   乔茗茗认真数数,“六十二只。”   是的,总共有62只,其中并不包括吃不了的、还小的鸽子。   她先前还分出去不少,分给苹果家,芸芸家还有知青院里的知青等等,换到的鸡蛋得有一小箩筐,小米更是有好几斤。   鸡蛋现在还没吃完呢!   家里包括乔小弟,每人每天都得吃一个,就这都没消耗完,盖因为还有鸽子蛋。   这么多鸽子当然产蛋啦,单单是每天下的鸽子蛋就足够他们一家吃的了。   鸡蛋一天吃一个,鸽子蛋一天就吃4个,乔茗茗觉得煮熟后营养都一个样。不过为了攒着孵蛋,更是嫌剥壳麻烦,家里人还是喜欢吃鸡蛋。   家里的鸽子也引了不少人注意,主要是志斌叔、凤英婶子和周主任等人常来旧牛棚中找乔茗茗和宁渝两人,而两人又并未刻意瞒着他们。   所以当今天早上开始宰杀鸽子时,凤英婶子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消息,竟然匆匆赶来。   “换我两只咋样?”凤英婶子问。   这时候好多私人交易都不叫卖和叫换,乔茗茗点点头:“婶子你自己挑两只吧。”   鸽子太多他们家也吃不完,因为鸽子是源源不断的在破壳生长的,这一波吃了,还有下一波顶上来。   凤英婶子马上来挑,没等乔茗茗问,就笑笑说:“我家小芳刚刚摘菇回来时听到你家衡衡在嚷嚷杀鸽子的事儿呢,刚好我那老三家的又怀孕了,想着买两只给她补补。”   乔茗茗:“怀孕啦?那婶子你要不要鸽子蛋,鸽子蛋我家也挺多。”   老三就是平诚,董老三的二徒弟,乔茗茗记得他是去年结的婚,年初那会儿才生娃,如今竟然又怀了。   “要嘞!”凤英婶子忙说,然后叹气,“我家老二在部队嘛,他媳妇也怀了,前两个多月寄信来,说的就是这件事。”   家里孩子多,鸡蛋总是不够吃的。   “我也不多。”乔茗茗给她装了两斤,调侃道,“程婶子怕是又要来婶子你家里了。”   计划生育这会儿还不算是很紧,怀孕了没办法,只能生下来,然后对怀孕家庭做出深刻而严厉的批评。   可话说回来,都是同村人还能怎么批评?有些事嬉皮笑脸的就过去了。   凤英婶子肩膀都松了,掏出钱票来,:“咱们悄悄的,我也不让人晓得。”   乔茗茗笑笑:“行!”   她也挺爱和凤英婶子相处,这人说话做事都干脆利落,而且还懂分寸。   瞧瞧这事,不需要乔茗茗交代,她就晓得不能大肆宣扬。   要不然62只鸽子压根不够分呀!   凤英婶子口风很紧,之后果然没人来。   乔茗茗送给舅爷家四只,又送给苹果和芸芸家各四只。   想着孟素馨在培育鸽子时帮了许多忙,就让小弟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   宁渝的烤乳鸽差不多好了,因为调料的不足他很难复原姥爷做的那味儿。   在乔茗茗试吃时,捍卫粤菜尊严的宁渝紧着心一个劲地强调:“真正的脆皮乳鸽不是这样的,咱们家好些调料的都没有,没法腌制出那个味儿。”   只有酱油和料酒,最多加个腐乳,反正不是正宗的脆皮乳鸽。   但是从外边看,还是挺像的。   色泽红亮,经过烤炉的烤制后,凑近点听还能听到油在滋啦滋啦响的声音。   鸽子并不大,在烤过缩水后就更加小了。   乔茗茗掰下一块鸽子腿,放在鼻尖处闻闻能闻到肉烤制后的香味。   稍稍咬一口,入口先是脆的,不管如何,外皮真的有些酥脆。   再继续咬,肉汁便顺着牙齿流在舌尖上,味道立刻被舌尖扑捉到。   乔茗茗眼睛微瞪,咬下,仔细尝两口,猛地点头夸赞道:“真别说,腌料虽然不够,但味道却是好吃的。”   肉香足够,肉却也不腥,这就足够了。   宁渝有点不信,掰下另外一只腿试了试,叹气惆怅:“和我姥爷做的差远了。”   乔茗茗斜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还真能叫你做出你姥爷做的味道啊!”   想想也不可能啊。   除了脆皮乳鸽外,又做了几道菜,就连党参乳鸽汤也炖了。   孟素馨提着小半斤的奶糖来,是半点都不想占便宜。   除了她外,还叫了苹果芸芸两对夫妻,以及孔老师和舅爷。   今天傍晚的夕阳很美,阳光还未落下,院子里光线还算充足。   于是乔茗茗和宁渝把饭桌给搬到院子来,趁着这最后的余晖吃完了晚饭。   宁渝手艺在村里算是独一份了,乔小弟这种在村里大半人家家中都吃过饭的,都说二姐夫算是村里的顶尖大厨。   吃过晚饭,乔小弟洗碗。   乔茗茗在干啥?在等待做卷子。   而宁渝则在出考题,两人准备来一场摸底考试。   乔茗茗其实也有点紧张:“我还想再看看,我好像有个公式忘了。”   宁渝一掌拍在书本上,头也没抬:“不行,你都看到我写的题目了还想看书?”   乔茗茗咬咬嘴唇,撑着脑袋有点痛苦:“我总觉得我有上限。”   上限就是上辈子的成绩,这辈子自己又没有系统的学习一遍和复习一遍,能顺顺利利考个二本她就满足了。   宁渝点点头:“很多人都有上限,这是脑袋决定的。但是很多人都达不到上限,这是意志力决定的。”   他笔尖一顿,停笔,终于肯“纡尊降贵”地抬头:“你就是由意志力决定的。”   乔茗茗白眼一翻,轻拍他:“去!我意志力好着呢!你快点写,写完让小弟来抄一份。”   小弟也来考,有他这个学渣做对比,就不会显得考太差。   宁渝轻轻地“哼”了声,他还能不知道茗茗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吗,说:“没事,他的进度赶不上你,我会给他另出卷子做。”   这次说什么都要让她一个人考,乔茗茗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压根没有用。   衡衡这小屁孩穿着秋衣秋裤,原本坐在床上陪妹妹玩儿竹节人的,这会儿用手指头刮刮脸颊,笑嘻嘻说:“妈妈羞羞脸,不愿意读书就对爸爸撒娇呢,我都不这样了。”   去!什么孩子啊。   玩儿你的玩具去,你和我能比吗!   乔茗茗心说她这样是情趣,你这样就是作妖,撒娇耍赖不成是要挨打的。   宁渝出题目很快,短短半个小时就出完了两页纸的题。   他对要考什么知识点肯定比乔茗茗熟,原主成绩比较一般,属于和乔小弟一样毕业都偏勉强的学生。   当然了,这个年代能考上高中并且从高中顺利毕业已经十分不错了。   所以乔茗茗在脑袋里左翻右翻,都没啥办法,只能自己琢磨着写。   宁渝出完数学卷子就出物理。   乔茗茗上辈子学理科,这辈子学理科明显也会更省力些。   同时呢,宁渝说:“理科不错,我辅导你也专业对口。”   没错,确实是这样,宁渝上学时也属于一位理工科的学霸。学霸就是学霸,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知识还没落下。   乔茗茗反正是抓耳挠腮地做数学题,乔小弟洗完碗后,坐在一边捂着嘴巴呜呜笑,总觉得二姐这个样子和他很像。   和他什么时候很像?和他被二姐逼着做作业的时候很像。   乔茗茗狠狠瞪他:“笑啥,迟早轮到你!”   宁渝许是要把她虐上一本虐上重点,但乔小弟这种本科都悬的竟然还笑她。   可恶,乔茗茗转头对宁渝道:“快给他写卷子吧,闲着没事干呢!”   于是宁渝就把给自家茗茗想题目时,觉得有些太简单的题目收拾出来,再把给茗茗的题目重新添加几个数据和条件,写完直接给乔小弟做。   他这水平,够他研究很久了。   乔茗茗反正用下巴顶着笔帽想了许久,写满了好几张草稿纸,终于在晚上十点,衡衡和彰彰都睡了,乔小弟也躺在衡衡旁边发出轻鼾声时,她才把几份卷子完成。   宁渝陪着她,她考试,他就奋笔疾书写实验报告。   等她做完,他也写完。   宁渝帮忙改正,错的还得让乔茗茗把错题本拿出来记录,然后立刻讲解。   乔茗茗弄懂后,可谓是哈气连天。   “我困死了。”她嘟囔道。   躺在床上,抱着宁渝,蹭了两下很快就进入睡眠。   就在日复一日,重复着劳作、休息、学习、考试中,宁渝的生日来临。   他生日在十月六号,是秋收最紧要的关头。   在往年这时候乔茗茗是没空给他庆生的,宁渝自己都嫌麻烦。   主要累得慌,下工后就想躺,连好好做顿饭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现在也怎么说年底生日才叫生日,秋收时候生日那叫渡难呢。   但今年有时间有精力了,于是在1号这天乔茗茗就琢磨着给宁渝过个生日。   送啥?   她也不晓得。   自己喜欢邮票所以宁渝送邮票,但宁渝好像很少喜欢什么,最热衷的是标本,他自己会找会做,都做好多了,两个抽屉都塞不下。   这日中午,吃完午饭后来乔茗茗躺在桂花树底下的竹摇椅中乘凉休息,脑袋中就在思考着这事,她有点苦恼。   “来,衡衡。”乔茗茗招招手,“过来,妈妈问你个事儿。”   衡衡刚从董三叔家里回来,这小孩儿最近特别喜欢找董锐玩儿。   他喝杯水,擦擦汗乖巧过去:“妈,我没有下水。”   乔茗茗:“呦,谁下水啦?”   衡衡:“大牛他们,在村口的河里玩呢,他们喊我下水我没下,我说我要去找小锐哥哥一起玩儿。”   乔茗茗从兜里摸颗奶糖出来,塞他嘴里:“不错,奖励你的。”   然后她问:“晓得你爸爸喜欢啥吗?”   衡衡嘬嘬糖果,歪头疑惑:“嗯?爸爸喜欢什么?”   乔茗茗点头:“对,最喜欢什么?”   衡衡奇怪,坐在旁边理所当然道:“你这问题好奇怪哦,最喜欢妈妈呀。”   乔茗茗:……   她脸蛋瞬间爆红。 第101章 剩菜面条   乔茗茗发觉自己干了个蠢事, 这事儿问衡衡完全不可行。   而衡衡这嘴巴,说不准等他爹回来后就把她问的这话给一秃噜嘴说出来了。   乔茗茗掩耳盗铃,又问了几句“那你知道妈妈最喜欢啥”“妹妹和舅舅最喜欢啥”的话后,问得衡衡都烦了, 才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等衡衡走了, 她才肩膀一松, 轻呼出一口气来。   乔茗茗又慢慢躺回竹摇椅上,头顶是层层叠叠的桂花树叶,以及点点细碎小桂花。   桂花香味扑鼻,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了树荫之下,正巧就落在她的身上。   摇椅轻微摇晃, 发出吱呀声。   宁渝不抽烟, 不爱喝酒,他喜欢的东西自己都能搞出来,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她送的……   那就换个思路,除了喜欢外, 他还有什么遗憾吗?   肯定有的。   乔茗茗蹙着眉想半天, 不知想到什么,脚尖忽然抵着地, 然后慢慢坐起身。   哎,有了!   她猛地起来,来到衡衡屋里,看了看他小窗台上摆放着的小陶人。   衡衡正在乖乖看书, 问乔茗茗:“怎么了妈妈?”   乔茗茗摸摸他脑袋:“没事,你自己在家里待着, 妹妹在屋里睡觉, 帮妈妈看一下。”   说完, 就拿起木桶,跑到不远处去挖土,这里有个山坡的土特别适合捏陶人。   衡衡等妈妈走后,也踢了鞋子爬上床看看他的陶人。   陶人是爸爸给捏的,有兔子有大象。后来妈妈也捏了,给他捏了个他如今最喜欢的孙悟空出来!   他左看右看很是纳闷。   难道陶人里藏着钱吗?   乔茗茗来到山坡,拿起铁锹开始挖土,期间有人经过,乔茗茗就含糊地说了句自己想烧几块碗出来。   乡下人家用的碗都是土碗,村里统一烧,或者是几户人家合起来统一烧的那种。   为啥呢?节约炭呗。   烧之前在碗底写上自家的名字,然后再在碗身画出几簇花草来,瞧着倒也别有一番素雅韵味。   乔茗茗家里是比较特殊的,原先两个小小的烧砖窑,被宁渝稍微一改动后就变成了可以烧碗烧陶人的窑了。   用不到多少炭火,一次烧的量也不多,但是正好够自家使用。   “呦,家里没碗啦,我前两个月才见你家宁渝挖土烧呢?”经过的婶子好奇,小乔家的碗怎么就用得这么快。   乔茗茗笑笑:“我家彰彰最近自己吃饭嘛,在她手上三天就要碎一块碗,调羹更是不知换了多少个,只能多烧点备着。”   这话是真的,彰彰自从自己能吃饭后就不让人喂了,喂就不吃。   乔茗茗干脆和宁渝一起烧几块盘子出来,饭菜一股脑地放到盘子上,彰彰戴着围兜吃得很香,就是吃完得洗脸,因为她能吃得满脸都是饭菜。   这姑娘气性大,如今乔茗茗会把排骨炖得烂乎乎地给她吃,她用牙齿磨啊磨,磨不下来就气得在婴儿椅里直跳,一个个盘子就是这么打碎了的。   这婶子就不解:“彰彰还小呢,哪里能自己吃饭呢……”   多费粮食啊。   小孩嘛,总不会吃得干干净净,总有那么几粒饭是糟蹋了的。   但是吃的又不是自己家的饭,这又是别人家的小孩儿,也管不着说这么多,说多了就是多嘴了。   所以说完,这婶子就笑笑离开,临走前说道:“山里的山葡萄成熟了,就在龙虎窟那一片地方,我摘了半筐还剩不少,小乔你不是琢磨着酿酒吗,这玩意儿酿酒正好。”   还真是!   乔茗茗忙感谢应下,她馋葡萄酒很久了,这时候的白酒和米酒她实在喝不惯。   挖完土回到家中,乔茗茗思考再三,她终于打开衣柜,找出钥匙,一咬牙,打开衣柜的隔层,这里有个隐蔽的小抽屉,她把里头深藏着的本子拿出来。   本子是宁渝工作上的记录本,一些数据和结论都在里头,轻易不会拿出来。   乔茗茗也从不去翻,今天拿这个,盖因这本本子中还夹着一张照片。   啥照片?   是他外祖父母和父母的合照。   宁渝爷爷奶奶去得早,在他童年时期与他最亲近的就只有外祖父母和父母。   乔茗茗没怎么认真看过这张照片,如今猛地让她把照片上的人的模样记下来多少还有点困难。   几分钟后,外头传来喊声。   “妈妈!你在里面干嘛呀?”   是衡衡在拍门,乔茗茗回来时这小屁孩已经把醒了的妹妹给带到自己房间去了,兄妹两人也不晓得在玩什么,她悄悄的回来,两人还没觉察到。   谁曾想刚刚关门关窗时,被这眼尖耳利的听到了动静。   乔茗茗快速把相片往本子里一放,放到原先的位置。再把本子塞到隔层里,然后锁上锁将钥匙放到衣柜中。   她又仔细看看,见没异常后才去开门。   衡衡在门外拍得手都痛了,彰彰这个矮冬瓜拽着衡衡的腿,也撅着屁股使劲拍。   彰彰还边拍边笑,嘴里也“妈妈妈妈”叫。   乔茗茗打开门,分外无语:“干啥呀你们?妈妈有事儿呢。”   衡衡探头探脑:“妈妈你在干什么,是在吃什么吗?”   他深深嗅嗅,疑惑:“没有味道呀。”   乔茗茗把彰彰抱进来:“吃啥啊,鸡蛋糕吃不吃,就只有这个。”   衡衡歪头:“那妈妈你干啥?”   小孩大了,不好糊弄了,乔茗茗想打哈哈过去,谁曾想人家非追着问。   乔茗茗敷衍:“能干啥,换衣服呗。”   衡衡蹙眉:“可是妈妈你衣服没换,鞋子也没换!”   乔茗茗:“刚想换呢,你就敲门。”   衡衡挠了挠头,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彰彰听到鸡蛋糕三个字就要扒拉橱柜了,家里吃得零嘴都放在这个小橱柜里。   被彰彰这么一打岔,他脑袋里那些不对劲就也被冲散,举手说:“妈妈我也要吃。”   乔茗茗放下彰彰去拿鸡蛋糕,背对着两个小孩儿时拍了拍胸脯。   真是的,差点没吓死她!   傍晚,宁渝归来。   下午时衡衡和彰彰被乔茗茗抱到了董三叔家玩儿,兄妹两个在草地上又跑又追又躲的,玩了一下午,玩得精疲力尽,早把乔茗茗挖土锁门的事儿给忘了个精光。   今日有些累,宁渝吃完晚饭,洗完澡后就半躺在椅子上了,然后就见茗茗瞅他一眼,过几分钟又瞅他一眼。   宁渝摸摸脸:“怎么了?”   乔茗茗平静道:“没啥?”   没啥你一直看我干啥呢?   “不能看你吗?”乔茗茗眉毛一扬,又拉着椅子坐近,“我看你好看。”   宁渝嘴唇上翘:“比小锐好看?”   乔茗茗:“当然啊!”   “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我的?”宁渝道,然后把书本放下,起身稍稍坐直些,他太明白他家茗茗的套路了。   乔茗茗:“……”   什么?可恶啊,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她哼哼道:“没什么事儿要求你的,就是想问问你……嗯这样吧,你现在什么都别想,我提问!”   宁渝撑着手再坐直些:“你问。”   乔茗茗眨眨眼:“放空脑袋,别坐起来啊,躺好躺好,放轻松,你想想你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宁渝躺下,然后愣了愣,正要思考时,乔茗茗忽然一拍手:“好了别想了,你脑袋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场景是什么!”   “第一个?”   “对,别多想,就是第一个!”   宁渝径直道:“咱们结婚后我头一次出差回来那天晚上,我饿得胃疼,你给我下面条。”   两人刚结婚的那段日子里宁渝经常出差,他那时特怕茗茗生气,谁知两人生活磨合得挺好的,她对他出差也没任何怨言。   头一次出差,去的地方比较远,事儿又比较多,足足大半月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只敲门,因为街坊邻居都睡了,而他带着许多东西回来的原因也不敢大声喊。   只等听到门里边有动静,他才小声地说了句:“是我,茗茗。”   茗茗开门,他就见到她身上披着衣服,再看她手里,哦,拿着锋利菜刀。   菜刀最终不是砍他的,而是拿来切菜了。宁渝回忆起那个场景,至今还记忆犹新。   厨房水汽氤氲,灯光在水汽笼罩中分外柔和。而水汽是从锅里弥漫出来的,充满整个厨房,他的茗茗就站在灶台边给他下面。   手表哒哒响,时针指向十二点。   屋外夜静更深,似乎半点声音都没有,更没有月光星光,人若出去能被黑夜吞噬。   城市的夜晚远没有乡村生动,似乎总能把人心中最脆弱的情绪逼出来。   当日正逢父亲生日,宁渝情绪不高,却被那碗味道不算很好的面给神奇地抚平了。   “那味道我还记得,很淡,没什么味儿,你放了青菜放了西红柿,这让面有点酸……还把鸡蛋打散了浇进去,面就糊糊的,最后还倒了你晚饭没吃完的青椒肉丝和煎豆腐……”   宁渝说着,表情有点复杂:“反正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面条。”   他吃的面条咸淡得宜,鸡蛋也是规规整整的油煎或者荷包蛋,青菜是青翠翠的,在面条上摆放好了的。   至于剩菜什么的,压根不会放进去,把一碗面搞得啥味都有。   呃……   乔茗茗咬着手指,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事儿。   她似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回忆好半天才在宁渝的提醒中回忆起来。   宁渝:“上车饺子下车面,你当时是这么跟我说。”   他原本宁愿去吃饼干配水都不想吃这碗面的,结果他家茗茗就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还说了这话。   宁渝心中有点触动,他爸每次出差回来,他和他妈也会给爸爸下碗面条。   乔茗茗沉默。   咋办,她要不要把礼物改改。   改成这碗……剩菜面条? 第102章 宁渝生日   隔天。   乔茗茗试着烧了几个随手捏的陶人, 她烧孙悟空的时候还没发现,这会儿烧完倒是发现烧陶人有点不妥当。   为啥,不好看啊。   烧孙悟空的时候乔茗茗是没有勾勒脸部的,重点在于造型和动作。   和当陶人出现脸部表情时,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怪瘆人的。   正当乔茗茗坐在砖窑旁, 苦恼思索时, 见不远处董锐提着一个竹篓朝着她家走来。   “小乔姐。”董锐在门口喊。   “我在这儿,咋了?”乔茗茗站起身,朝着他挥了挥手, “竹林这边,你手上提啥呢?”   她边说边走过去, 哪知董锐也快步跑了过来, 笑笑道:“我今天早上去山上看套子,发现还真套到了野兔。”   他来上阳村一个月,渐渐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在他看来,这里很不错, 比县城好。   早晨起来后就去趟山里, 回来后或是自己看书,或是来旧牛棚带衡衡出去玩, 或是去找乔小弟和知青院里的其他人。   晚上,等孔老师他们回来后,董锐就去找他们说说话。   知青院里的知青们从五湖四海而来,而孔老师这批研究人员又都是大学生, 学识方面自然没得说。   董锐在他们那里学到许多知识,比在县城时不知快活多少倍。   乔茗茗惊讶:“野兔?那你自己留着吃吧, 你们家菜园还没长好, 正是缺菜的时候。”   “没事儿, 套子里还有一只野鸡。”董锐忙说,“而且野兔套到三只,篓子里两只,我家里还有一只。我家人少,也够吃。”   这段时间小乔姐和宁渝哥也常给他们家送菜,几乎每周都会送条鱼给他们,爷爷总说他们太厚道了,董锐自然记得这份情。   说完,董锐瞧见她后头的陶人,不禁一笑道:“小乔姐你这是在烧着玩儿?”   乔茗茗也笑笑:“差不多吧,但你别跟宁渝说,这事儿我得瞒着他。”   董锐纳闷,但也点点头。   他道:“这土怕是烧得不好吧?”   乔茗茗叹气:“对呢,我也发觉了,但是目前还没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她都在想要不然就做泥人好了,如果再做不成就换个法子,再想想其他礼物。   董锐看看周围,忽然小声说:“小乔姐你要不要试试软陶泥?”   乔茗茗一愣:“软陶泥?”   这玩意儿她熟啊,她上辈子高中就开始玩软陶泥了,于她而言这就是一项解压的爱好。玩着玩着水平也提了起来,后来甚至能卖出不少钱,至少把大学时的学费和每个月的生活费都给赚到手。   但据她所知,国内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软陶泥吧?   这玩意儿出现归出现了,但最早得在九十年代的时候才会在国内面世。   董锐赧然道:“我自己做出来了点,要不小乔姐你拿去试试?”   乔茗茗想吐血,目瞪口呆:“不是吧,这玩意儿你也能做得出来。”   董锐惊讶:“你知道?这和真正的软陶泥肯定不一样,颜色也不算多,我也是瞧着书边猜边做的,厂里有废料,稍微处理一下就能用,我试过,捏人也行。”   当时他在笔记本上看到关于软陶泥的只言片语,又在收音机中听到过这个东西,便好奇得紧,去问了问扫厕所的留学大爷后,琢磨半个来月就把这东西做了出去来。   乔茗茗眨眨眼:“我也是看书上说的,不过忘了是什么书,只记得书上说这东西能做出好多花样来,还能拿去烤。”   董锐道:“那小乔姐你等等,我回家给你拿去。”说完便跑开。   乔茗茗心说县城的塑胶厂就该找董锐去当顾问,看看这悟性,你们的废料他都能折腾出新花样来。   有了软陶泥,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乔茗茗趁着宁渝不在家开始做,但在这之前要把衡衡给支走。   董锐其实是个情商挺高的孩子,没等乔茗茗说话,他就招呼着衡衡一起去玩儿。   衡衡欣喜:“咱们去捞鱼吗哥哥?去捞吧,捞鱼来煎着吃,我们偷偷去捞,队长爷爷不会骂人的,他说小孩儿去捞没事儿,大人去捞得骂。因为小孩不贪心,大人才贪心。”   这孩子说话语速极快,董锐还没反应过来呢满脑子就是“捞捞捞捞捞”。   干脆一把将他抱起来,说:“捞什么鱼,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东西。”   说着,就走了出去。   彰彰歪歪扭扭地跟着,跟到院子门口,两人已经走远了,惹得她哇哇哇地叫。   这小孩爱哭,哭了也不需要怎么哄,自己就能停住。关键是她那虎劲上来,你越哄她就越哭。   乔茗茗也不理她,果然,没多久她就自个儿收了眼泪去玩积木了。   秋老虎晒人,把院子里的花草烤得蔫了吧唧,甚至把土地表面都烤干了。   乔茗茗坐在树荫之下,把工具准备好,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将就一二。   紧接着,便开始制作。   她又偷偷把宁渝保存着的那张相片拿了出来,相片是黑白的,但还算清晰,她打算根据相片用软陶泥制作出宁渝父亲的模样。   董锐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中做出来的软陶泥自然不能跟几十年后的软陶泥比,单单是其中材料就相差甚远。   乔茗茗足足适应了好一会儿,又是适应材料,又是适应这双崭新的、没碰过软陶泥的手。   她的手艺也生疏了,真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重新找回上辈子制作软陶泥时的感觉。   做这个东西很需要投入,乔茗茗低着头,一做就是一个上午。   村里少有人在她家这片区域走动,加上此时正是秋收,所以一个上午她家旧牛棚旁边都没见到几个人影。   快至正午,乔茗茗简单做了个饭。   先把彰彰搞定,等她吃完了,乔小弟也就下工回来了。   乔茗茗边把饭菜装饭盒边问他:“你今天还是在棉花地里上工吗?”   乔小弟点点头:“今年的棉花许是不大好,二姐你不是说想多做床被子吗,恐怕需要买棉花了。”   乔茗茗叹气:“什么叫我想多做床被子,大哥家的荣萱马上十岁了,而大姐家的婉文明年也十岁。”   乔家的祖籍其实并不在首都,当初乔爷爷乔奶奶还保留着老家的习俗,那就是当姑姑的会在侄女十岁时给侄女做床被子。   按理说乔茗茗只需给荣萱做,但是大哥家的女儿和大姐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差别呢。   大姐对她好,乔茗茗也不管什么习俗不习俗的,反正大姐夫家那边都没人了,她们娘家这边不做谁做。   乔小弟在乡下呆了一年,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没心没肺。在知青院那几十个人的大家庭中生活这么久了,没历练出点人情世故来,那就真成个傻子了。   他脸色马上正经:“是要这样的。”   于他而言,荣萱和婉文也没差。   在老家,姑娘十岁是个大事,乔茗茗虽然没听说过这个习俗,但是入乡随俗总没错。   乔老爹是个比较固执的人,乔茗茗好几回没忍住喊了他老古董,乔老古董对这些东西都很看重,整天念叨着有机会要回乡拜拜,差点就被赵琼花女士削巴掌。   这时候,还琢磨着拜拜,是真不怕死。   乔茗茗兀自想着,然后道:“你干活时都帮我问问,村里如果有人不需要用棉花的你就帮我定下来,我少说也要二三十斤。”   两床被子,再加几件衣服,二三十斤或许还不太够。   乔小弟点点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得寄些东西回去。   乔茗茗把饭菜装到铝盒中,让乔小弟看着彰彰,然后骑车去给宁渝送饭。   她刚走,衡衡就回来了。   衡衡回来后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又踩到板凳上,把橱柜打开,踮起脚往里头望。   乔小弟用筷子敲敲桌子:“快来吃饭,你这跟耗子似的找什么呢!”   衡衡嘟着嘴巴说:“小舅,我总觉得妈妈在瞒着我什么。”   乔小弟嘴角勾勾:“你才几岁的小人啊,谁能瞒你什么,值当人去瞒吗你。”   这小孩,真是越来越人小鬼大了!   衡衡洗手,顶嘴说:“小舅你别瞧不起我,我都没有瞧不起你呢。”   小舅这么笨,比妹妹还笨,可他怕小舅伤心,他都没说小舅笨。   舅甥两人斗嘴时,乔茗茗已经匆匆骑着自行车到达了果园。   果园旁边也有不少人在劳作,果园里时不时有人穿过,里头一棵棵果树长势良好,而果树上的果子正在逐渐变黄。   宁渝跑来,额头上都是汗,牵着她进果园笑笑道:“再过大半个多月就有果子吃了。”   橙子成熟,虽说今年是重开第一年,但他们收拾得及时,所以今年还是结了不少果,果子还不错。   乔茗茗站在一处大石头上,放眼望去一个个黄色点缀在绿色中,在太阳光底下瞧着就让人觉得欣喜。   她感叹:“还好没把这些树给砍了。”   乔茗茗这段时间才晓得,这几个村子从前想跟着种油茶树,差点把这些橙子树给砍了。   宁渝点点头,他和老师当年选中的母树就已经被砍了。   乔茗茗没在这里待多久,很快就又回去,回去后继续制作软陶人。   转眼间三日过去,她从手生到手熟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很快就把几个陶人给制作好。   之后就是捏其他东西了,比如说用捶了又揉的泥制作出他们首都的四合院来。   又是两天,乔茗茗终于做好。   经此一遭,她算是发现自己的天赋在哪里了,原来在这里啊!   上辈子她不太能静下心,这辈子虽然有彰彰在旁边吵着但她却能坐得住。可恨现在不是互联网时代,要不然她高低也要搞个视频号来玩玩。   东西做好,乔茗茗藏在砖窑里。   这个地方除了乔茗茗和宁渝外压根没有人会来,而最近家里的杯碗都够用,宁渝也不会想着开窑烧碗。   所以衡衡在家里找了四五天,死活就是找不到乔茗茗藏起来的东西。   每天她都会把衡衡支走,衡衡后面也琢磨出味儿来了,走归走,可没两分钟竟然又偷偷跑回来。   可乔茗茗是谁啊?   是他妈!   衡衡那小表情一摆,她就知道他心里要打什么主意。   于是等他走后,她没着急着做,跑回房间把门锁了窗户关了,等衡衡奋力敲门时她再去开门。   每每这个时候,衡衡总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入房间,然后一寸一寸的寻找踅摸过去。   乔茗茗嘚瑟:“找着啥没?”   衡衡扁扁嘴:“啥都没找到!”   妈妈可真能藏!   他带着疑问离开,等他离开后,乔茗茗才把砖窑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制作。   制作好时,已经是十月五号的下午了,终于完工,她也彻底松了口气。   第二日。   宁渝被乔茗茗亲醒。   准确来说,是被啄醒。   半扇窗户被打开,屋外还是灰蒙蒙的天,但总有些许亮光透了进来。   乔茗茗眼睛亮亮的,脸上带着笑。   亲一口后笑一笑,不知想到什么,又亲一口,再笑一笑。   宁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醒来时总觉得自己的脸颊和耳垂都肿了。   可怜见的,他家茗茗的嘴唇也红通通的。   “怎么了?”宁渝含糊问,话里还带着些许未醒过来的感觉。   乔茗茗冁然而笑:“生日快乐!”   宁渝愣了愣,而后也哑然一笑:“同乐同乐。”   “哎!你生日,我同乐什么!”乔茗茗抱着他,觉得这话奇怪。   “只有我出生咱们才遇到了,然后在一起,这可不就是同乐吗?”   宁渝是这么解释的,满脸认真。   乔茗茗讶然:“好强大的解释!”   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乔茗茗左看右看,道:“我稳重的丈夫哪儿去了,怎么你这个油嘴滑舌的会在我床上?”   说着,还撑着手,半个身子在宁渝上方,和宁渝面对面。   若有其事地打量一下,还把人家的头左歪歪又转转,甚至把扒拉下来一些……   这大早上的,屋外还静悄悄……   美人,不管是男是女,都觉得蛮诱人的,于是顺理成章地来了一次。   两人悄悄的,乔茗茗把宁渝肩膀都快咬出血来了说:“啥时候把那个房间整出来给彰彰住啊?”   要不然两人怪不方便的。   宁渝冒汗:“彰彰才多大。”   这狠心的妈,衡衡是胆大,可彰彰起码也得等到三周岁以后才能放她一个人去睡。   “……”   天色渐亮,天际处的阳光破空而出,强势地把黑暗驱散,将光明洒在这片大地上。   满脸餍足的夫妻二人起床,宁渝去给菜园里的菜浇水,乔茗茗则给他做面条。   他说剩菜面条让他感到幸福,但乔茗茗估摸着再让他吃,他怕是更想吃正常点的面条。   几次生日后,乔茗茗做长寿面也做出些许心得体会来了。   家里有鱼,于是就用鱼汤打底。   然后开始揉面,菜园里的菠菜已经能吃了,乔茗茗就把菠菜挤出汁水来,打算顺便给衡衡和彰彰做碗菠菜面。   宁渝还是吃正常的面条吧,香醇浓稠的鱼汤打底,随后是过水捞过的手擀面放入其中。接下来就是放在沸水中稍微烫十几秒的菠菜,以及荷包蛋和被片得薄薄的鱼片。   “吃饭啦!”   乔茗茗喊宁渝。   宁渝放下洒水壶回来,洗洗手,惊讶:“今年是鱼汤面。”   去年鸡汤,前年鸭汤,大前年羊肉汤,茗茗是真能琢磨花样。   他坐下,然后埋头开吃。   劲道爽滑的面条带着鱼汤被吸到嘴巴里,那鱼汤的底味就在口中绽放。   宁渝边吃,乔茗茗就坐在他对面边看,还是托着腮笑眯眯地看。   以己度人,宁渝能猜到茗茗这是给他藏礼物了,就是不晓得藏在哪里。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有点感觉,比如说茗茗时不时跟他打听从前的事儿。   再比如说,自己藏在隔层里的笔记本似乎被人动过,而且动过好几次。   宁渝又不是傻瓜,也有点反侦探意识,有次他特意把笔记本抵着隔层里端放。   可晚上他偷偷打开隔层看时,笔记本却没抵在隔层里头,这能为啥?必然是有人翻了。   只能是茗茗。   再仔细瞅瞅,发现相片的位置也不太对。于是宁渝装作不知,就想看看茗茗私底下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乔茗茗是半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她还正处于自得中。得意这么久了,竟然没被宁渝和衡衡发现。   “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她说,“你快猜猜是什么?”   宁渝想了想:“画?”   他看蜡笔好像被动过。   乔茗茗更得意了,下巴一扬:“不是,你再猜猜看。”   宁渝又回忆了一下,前几日发现木桶里面有土,还是新鲜的泥土,而自己最近又没去挖过土。   于是道:“捏陶人?”   乔茗茗:“……”   “不是!”她理直气壮说。   但明显有点慌有点心虚。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猜得这么快?   宁渝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那就再准确点,是我爸样子的陶人?”   乔茗茗两只手都攥紧了,再次摇头:“不是不是,猜错了。这么做出来能看吗,你也不多想想。”   宁渝捧起碗把汤都给喝了,道:“那就是和这个相近的东西了。”   乔茗茗嘴巴动了动,想反驳却又没法反驳,头一转,不看他,扁扁嘴巴嘟囔:“你神算子啊你,怎么猜出来的……”   她说着来到床边,用力把床底下的木头箱子拉出来。   宁渝还真挺好奇的,他走过去看,箱子打开后,只见有一面崭新的景象出现在他眼前。   他恍惚一瞬,道:“这是我们家。”   乔茗茗咧嘴笑:“对嘞,咱们首都的房子,我复原出来的,瞧着还不错吧,是不是特别像啊,我连磨盘和水井都复原出来了,窗户格子我花大力气去雕的呢。还有这树,这柿子树,都算艺术品了。”   她半点不觉得自己是在王婆卖瓜,是真的越看越喜欢。   可宁渝注意到的是,院子里的人。   他一眼就认出来,坐在墙根底下,还戴着眼镜的是他爹。   宁渝鼻头微酸,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材料?”   乔茗茗:“小锐给的,软陶泥。”   说着就把董锐自己琢磨出软陶泥的事儿说了,还感慨:“这孩子真有一手,不去读大学太可惜了。”   宁渝眼睛水润润的,笑道:“谢谢,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乔茗茗松口气,傻笑:“喜欢就好。”给宁渝送礼物,着实算件难题。   衡衡冲进来了,还穿着睡衣睡裤,头发乱糟糟的跑进来。   他大喊:“我就猜到妈妈你有东西瞒着我,就是这个对不对!”   说着蹲下看,认真看。   指着一个小人儿说:“这是我,这是妹妹,这是爸爸妈妈,这是……”   他不认识了。   宁渝叹气:“是爷爷,还有奶奶。”   “那这两个人呢?头发更白。”   “是爸爸的姥姥姥爷。”   “哇塞,爸爸的姥姥姥爷,就是那个只给爸爸吃青菜的姥爷?”   ……小屁孩,事记得真紧。这话说完,差点被他爹揍一顿。   宁渝什么伤感的情绪都没了,兴冲冲的把东西收好,直接放在他们床边的窗台上,“礼物就得天天看,我很喜欢。”   这是他第三次说喜欢,乔茗茗真心感受到了。   因为收到一份喜欢的礼物,宁渝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等晚上回来,乔茗茗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然后把孔老师他们请来,以及舅爷和周主任,还有芸芸和苹果两对夫妻,足足在后院摆了两桌才坐下。   菜是乔茗茗今天骑着自行车去公社和隔壁黄庄买的。去公社里买了好几斤的猪肉,正巧碰见羊肉也买了几斤。   差点被后头排队的人嘀咕,在计划经济年代一口气买这么多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后来又去黄庄买了鸡和鸡蛋,做了半下午才做出这两桌子的菜。   有香辣猪脚,五花肉,脆皮鸽子,还有萝卜羊肉汤还有板栗炖鸡,以及两大盆酸菜鱼。   二十来人呢,而且都是胃口大的,说说笑笑间就把饭菜全装进了肚子中。   乔小弟喝了酒,趁着乔茗茗不注意喝了三杯,脸颊通红通红的,实在撑不住了就躺在屋里的小竹床上。   其余人也有许多都带着醉意,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渐渐离开旧牛棚各回各家。   “起来!”乔茗茗气得直拍乔小弟:“你什么年纪什么酒量啊,学着别人喝酒,未成年人不许饮酒啊晓不晓得?”   乔小弟脸上红晕还没消呢,喝得死醉死醉的,乔茗茗压根拖不动。   宁渝正好洗完碗,进来一看,就赶紧帮忙搀扶。夫妻俩一人一边,总算把这人搀扶到衡衡房间去了。   衡衡捏着鼻子,瓮声瓮气:“我不要和舅舅睡一起。”   乔茗茗:“妈不舍得让你和他睡一起,这种醉鬼只适合睡地上!”   地上放了稻草垫,稻草垫上还有草席,这种天气冻是肯定不会冻着。   得,就这么睡吧,要不然还能咋办,只有这个待遇。   夫妻俩把人往床上一扔,拍了拍手,再把被子一盖,一切圆满解决。   衡衡满意了,等爸爸妈妈走后,又追出去看了看。看完回来,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10月6日,爸爸生日……酒gui……小jiu地上shui,爸爸亲妈妈,一起去洗zao……   爸爸有自己的日记,妈妈有自己的日记,别人有的,他也要有!   夜深人静,月明风清。   今日的天空很晴朗,夫妻俩好半天才从洗澡间里出来,回到屋里时已经双双疲惫了,然后相拥而眠。   月夜良宵,宁渝睡前想着,若再问一次自己听到“幸福”二字时想起什么场景,或许他脑袋里最快浮现出来的场景要更替了。 第103章 前往绵山   秋去冬来, 进入立冬后就代表着冬天即将到来。   但立冬这天气温却没怎么降低,只有片片从树上飘落的叶子预示着冬日已至。   这日村里的秋收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原本金灿灿的农田变成光秃一片,晒谷场和村北的大空地上最后几波的稻谷即将晒完入仓。   棉花地里只有枯枝, 大豆地里的叶子更是已经渐渐在腐烂。稻田里的鱼已经捞上岸, 猪圈里的猪只只都上了两百多斤, 就等待开宰。   唯有榨油坊是热闹的,以及那种满油茶树的山中也有人影在不停穿梭。   乔茗茗在寒露那天开始安排村民们采摘,进入秋分后, 油茶才成熟。经过阳光的再次照耀,十多天后就是寒露, 寒露这天油茶籽的含油量会达到最高。   董老三道:“你们村的油茶树是白花油茶树, 挂果比较快,最适合在寒露和霜降两个节气之间采摘。”   他确实特别懂油料作物,这段时间有他的帮忙乔茗茗属实轻松许多。   但是村里油茶树多,寒露和霜降之间的这段时间才几天啊, 肯定摘不完。   董老三就又说:“最迟立冬, 立冬是一定要摘完的。”   他觉得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又来得凶猛, 如果立冬还没摘完,那么油茶籽的品质将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于是村里人在秋收结束后,压根没休息,又被乔茗茗给带到山上去了。   因为村里人不够, 她又到公社找周主任,在周主任的安排下, 她从秋收结束得比较早的村子里招了不少人来。   这时候干活不讲究钱, 也不能讲钱, 只要做好一日三餐就行。   因为上阳村的富裕声名远扬,所以招人时很是顺利。   大家都觉得,你们当初庆祝时都是大鱼大肉的吃着,如今找别人来帮忙应该也不差吧。   乔茗茗稍微估算了一下,一口气请了二十位大汉,瞧着就特能干活的那种。   村里把食堂给整出来了,先杀了一头猪,又买好几只鸡,一是给他们村里人补身体,二就是招待这些外村人。   于是紧赶慢赶,终于在立冬这天把最后一片油茶树上的油茶果都给摘了下来。   因为时间紧,所以村里都是边摘边晒边去壳。去壳完,还有人专门烘烤。   榨油坊的隔壁又盖了间烘烤屋,董老爷子没事干的时候就在里头教村民们怎么去烤。   他好歹也是管过榨油坊的,在这方面自家也是家学渊源,虽然不像小儿子那样正经去学过,但耳濡目染下他懂的可比村里人多。   当立冬这天,最后一批油茶果下山时,第一批的山柚油已经从榨油坊里制作完成了。   色清味香的山茶油在村里诞生,是真正意义上的上阳村山茶油,由上阳村一手产出。   礼堂又被收拾出来,装油,贴标签,然后装车,送往那些已经谈好订单的厂子中。   除去往年的几个厂子外,今年村里原本还有扩张计划,奈何产量跟不上只能作罢。   乔茗茗痛惜扼腕,望着前年种下去的,明年才能挂果的油茶树很是遗憾。   而苹果早就迫不及待地去各个厂里谈明年的订单了。紧接着就是押送着这批山柚油到各个厂里和公社中。   苹果在八月份时生了个儿子,孩子还小,前两个月她还能在家里陪陪,等到十一月份时她就待不住了,骑着自行车,整个县城到处跑业务。   惹得周三叔破口大骂,嚷嚷:“一对爹妈都是不疼儿的,可怜我孙子这么小就喝奶粉。”   有人就说:“奶粉好东西啊,有奶粉喝很不错了,当年没奶粉只能喝米汤呢。”   “不错个屁,赚钱买奶粉,为啥不闲下来自个儿给孩子喂奶?”周三叔真是这么觉得的,非要倒一手,然后还给他孙子喝奶粉。   根据当初说好的,这孩子姓周,周三叔就立刻把一腔爱意倾注在这孩子身上,惹得周苹果都怪酸的。   苹果说:“我爹妈现在一口一个小康,跟他们说话没说三句就一定绕到小康身上。瞧见棉布和棉花,也不说给我做衣服,说的都是攒着给小康做衣服……”   也就是她儿子除了喝奶外现在还不会吃东西,要不然家里啥好吃的都得就给儿子吃。   乔茗茗就说:“孩子千万不能给老人带,特别是你爹妈这种想孙子想好久的,本来就疼爱孙子,再让他们手把手带,这是得把坏习惯给带出来啊。”   自己带出来的娃,咋看都好,一层天然的滤镜上再加一层滤镜,buff上面再叠buff,简直无敌了,往后爹妈教训娃都得受阻,不要太糟心!   被乔茗茗这么一说,周苹果也有点吓到,思考一下她爹妈如今觉得小康拉的屎都是香的的情况,就悚然一惊。   赶忙道:“等到他们帮我们看到三岁大,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把小孩抱回来自己养的。”   乔茗茗:“两岁,最多两岁。”   三岁也难管,两岁更容易塑形。   “那就两岁。”周苹果觉得衡衡懂事,必然是小乔和宁渝会教。   跟着小乔来,准没错。   今年的雪来得早,在进入十二月的第一天,天空中便缓缓飘落雪花。   最后一批山柚油也已经送到隔壁余水县供销社的手中了,村里彻底闲了下来。   闲也不是一直闲,要去冬猎的。   今年冬猎带回来的猎物估计不多,往年几年都杀得差不多了,新一波还没长起来呢。   但不冬猎也不行啊!山上的山葵种着,村里人又经常上山,内围也常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真是受不起。   所以就猎吧,猎了三头野猪回来,还有几只野物,像是野鸡兔子什么的通通都没猎。   冬至这天先杀了一波,等腊八这日,村里还会再杀一波。   腊八节,大雪遮天。   清晨天还蒙蒙亮,雪花还在飘的时候,礼堂上空中就已经出现了袅袅炊烟。   村里磨刀霍霍向猪羊,把猪圈里的猪羊都给牵到了礼堂旁开始宰杀。   礼堂边上更是有好几个铁锅在不停地烧,猪的挣扎声叫得乔茗茗在家里都能听得到。   今年的猪可多了,整整三十八头,都是上了两百五十斤的那种。   肉联厂先来拉了二十头走,剩下的十八头得留着他们村里自己吃,任肉联厂的人怎么说都不肯再卖。   乔茗茗来到礼堂看热闹,怪好奇的,把手塞到宁渝胳肢窝底下问:“肉联厂都是这么一个村一个村的走去收猪吗?”   宁渝替她挡着风:“那要不然呢?”   乔茗茗奇怪:“他们自己厂里没养猪吗?”   “养了,但是不够啊。”宁渝说,“咱们一个县多大,就是养上几百头也不够吃的。每年指标都有加,每年都是按照去年的量养的,结果每年都不够吃。”   似乎县里就是你养多少,我能吃多少,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多肉票。   除了猪外,今天还杀羊。   几十个人把烟卷夹在耳边,然后同时开始宰杀着十几头猪和十几头羊。   一直到太阳大亮,暖融融的阳光把雪花照的清晰之时,这么多猪羊才宰杀完毕。   接下来就是吃杀猪菜。   唐际秋的爹已经在礼堂厨房等着了,他是这附近十里八乡中顶有名的乡间大厨。平常红白喜事都会找他,也算个名人。   材料齐全,做出来的杀猪菜自然好吃,大锅煮出来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饭就是分肉,乔茗茗家分到十斤,猪肉八斤羊肉两斤。   外加下午时又赶去黄庄买了四五斤的羊肉和三头鸡两头鸭,今年能过个好年。   回家时天色已暗,才五点钟呢,已经暗得差点看不到道路了。   乔茗茗问宁渝:“咱们什么时候去绵山?”   冬天,出门的时间少,待在哪里都没什么差别,她忽然还挺想去市里生活几天。   宁渝把鸡鸭都给关笼子里,洗洗手:“都行,一号和五号都行,最迟五号就要到。”   乔茗茗悄悄把小空间里先前攒的鸡蛋偷渡到屋子角落的竹筐中,道:“那就四号吧,多在乡下呆一天是一天。”   不过城里会更暖和些,虽然没有供暖,但是房子小,把房子一收拾,总能聚拢些热气。   乔小弟拎着他分到的猪肉来了,道:“我今年回首都,十八号那天就走,过完年再回来,我有探亲假。”   乔茗茗惊讶:“十八号就走?那到时候如果我没回来,你记得帮我把两床棉被和几件衣服带回家,衣服可别让大嫂和大姐给拆了,都是给荣萱和婉文穿的,不许给别人。”   每个姑娘两件棉袄,崭新崭新的棉袄,外加两条围巾,她怕刚拿回家就让当妈的给收缴了然后给其他人穿。   乔小弟:“知道了。哎呦我说姐啊,你这么一堆东西让我怎么拿嘛。”   两床棉被就能把人压弯啊!   乔茗茗:“这我不管,你发电报让大哥二哥来接你吧。”   她又跑出去问宁渝:“那老师呢,老师咋办?”他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又是大冬天的,总不能把人留在宿舍里住吧?   宁渝正在处理鱼,说:“王志文说他爷爷奶奶有个院子,院子里有两间空房,到时候老师就在他家住几天,他照顾着。”   乔茗茗放心了:“咱们啥时候回来?”   宁渝想了想:“十六那天肯定得回来,村里年底分钱呢。”   乔茗茗:“行吧,小弟刚好十八号走,咱们是十六回,我还有时间再整几样东西让他带回去。”   乔小弟嚷嚷:“快别带了,我累死累活带回去,还得被妈骂。”   乔茗茗瞪他:“要是不带,你就得被我骂,你自己选!”   “是啊,我、我冤死了我!”   乔茗茗才不理她,她开始整理去绵山的东西。等四号那天早晨,一家人带着行李坐在李国良的车里,往县城火车站而去。 第104章 新家日常   因为路程短, 乔茗茗也没想着去搞卧铺的事儿,主要也是搞不到。   如今的卧铺票没有些关系是很难买到,即使是加钱也买不到。   衡衡对坐火车还有点印象,甚至还记得上次坐火车来绵山时, 听同车人说过的人贩子的故事, 所以他自上了火车后便牢牢地牵着妹妹的手, 不错眼地盯着妹妹看。   冬日,火车上人多。   这条火车是从外省来的,最后的目的地是在海市, 纷纷拥拥挨肩叠背的,一家四口终于挤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四人是一个车厢, 而孔老师他们又是另外一个车厢。   这时候的座位没人就会被随便坐, 除了卧铺那边,所以说难怪别人喜欢卧铺,那里门一关压根没人来打扰。   比如说这会儿,乔茗茗瞧着占了自家两个座位的男的, 也不争, 直接喊乘警来。   咋回事啊,好歹商量一下啊, 谁一声不吭就喊乘警啊,乘警那也是公安,这时候少有人不怕公安的。   要真被抓了,不是喊爹妈, 而是喊你领导喊你街道或者村里队长。   丢死人了。   于是不等乘警来,两个男人便乖觉地起来了, 乔茗茗这才坐到座位上。夫妻俩只买两个座位, 一人抱一个小孩儿也不算吃力。   火车是真挤, 在晚上的时候甚至还有扒火车蹭路的,这种的一般是没拿到介绍信,或者是没钱,亦或者是两者都有,所以才冒着风险扒火车。   “回家探亲的知青?”对面人问。   乔茗茗笑笑:“差不多吧。”   她说的含糊,主要是他们这情况也不好解释,说完就抱着彰彰哄她睡觉了,明显一副不太想聊天的样子。   火车太挤了,比上次来挤多了,因此车上的气味真的有点难闻,乔茗茗再继续说话她怕自己会吐出来。   宁渝见她有点不舒服,就从兜里掏出个橙子来,剥开后把橙子皮给她:“闻着吧,闻着会好受些。”   杯水车薪吧,放在鼻尖处,橙子味霸道,好歹能把车上怪味遮住些。   宁渝又你一瓣我一瓣地往乔茗茗和自己嘴里塞橙子,衡衡有些馋了,就自己也从兜里掏出个橙子来说:“我和妹妹吃。”   乔茗茗都能听到有孩子想吃,家长制止捂住嘴巴的声音。   孩子说:“妈我想吃。”   家长:“吃啥,橘子罐头吃不吃?”   乔茗茗怪想和人家换换的,橘子罐头在这冰凉凉的天里,边烤火边吃特别舒服。   对面就又问了:“同志你这橙子瞧着好,在哪里买的?”   问到这个乔茗茗就来劲,道:“这是我们屏北的特产橙子,吃着要比市面上的甜些。”   “那咋没卖呢?我就是屏北的。”旁边有人插话闻道。   乔茗茗余光打量了他几眼,心中一动,故作叹气:“今年产量不大够,等明年……”   她看了眼宁渝,宁渝悄悄点点头,她才接着道,“等明年许是才会多点,我们补种的苗得后年大后年才挂果呢。”   说着,掏出个橙子给这人。   插话这人穿的衣服是工作服,手上没有什么茧子,能有厚大衣似的工作服,说明他在厂里上班而且还是领导层。   果然,这人试过就忙道:“产量有多少啊,小妹你能不能做主,我是市里纺织厂的,咱们留个地址啥的,明年不管你多少,我们都收。”   这橙子今年没上市就说明产量确实不多,都收恐怕还不够他们厂里人分的。就算多,他们纺织厂几千号的人,外加兄弟厂好几个,多少也给包圆了。   再说了,这橙子是真好吃。   皮薄,剥皮时一不注意就会把里头的果肉给剥破了。里头的果肉也嫩,没什么渣,没多少核,重要的是汁水充盈,而且甜得很呐。   这玩意儿,这成色,他自个儿家里来上百斤都能吃得下!   乔茗茗笑眯眯地掏出本子来,留的是自己的名字,写的却是周主任的地址和电话。   她说:“您放心,要是产量够,我们绝对第一个给你们运去。”   “全部运去。”这人强调。   行呗,全部就全部,你能吃得下我当然是只和你做交易更方便。   又撕了一页纸下来,把纸笔递给他,等他写完了两人交换一下,这事就算初步妥了。   完了后,全程没说话的宁渝与乔茗茗对视一眼,眉毛轻轻一挑,意思是: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你又给自己揽活啦?   不是总嚷嚷着累死了吗?   乔茗茗心道,这不是事赶事地碰上了吗,碰上就随便那么一聊,结果这位是个大户。   纺织厂,效益最好的厂之一,远在屏北的乔茗茗都时常能从村里那些高中生的口中得知市里的纺织厂福利最好也最难进。   本来也就两句话的事儿,前几日她去周主任那里时碰到山羊岭的队长,这位队长还在为村里没钱修水渠的事儿和主任扯呢。   期间就聊起了山羊岭橙子的事儿,他们那里的橙子是真不错,乔茗茗也吃过,这队长说今年村里就把橙子树给拾掇拾掇了,明年也计划花些力气去看顾,估计会多挂果,还半开玩笑地请乔茗茗帮忙牵一两个生意。   这不,生意就来了。   她如今其实也不算答应,留个活扣在,往后卖不卖都行。   火车“哐当哐当”响,推着开水和饭的乘务员从过道上挤过去。   也是推车小,要不然真过不去。   彰彰睡了半个多小时,被车上的哭闹与嬉笑声吵醒,醒来后也抹着眼睛哼哼唧唧的了一会儿,然后抱着乔茗茗的脖子,踩在她的大腿上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   她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看几眼就躲在乔茗茗的怀里,没一会儿又探出头来继续看。   衡衡在宁渝怀里睡了,睡得特别香,乔茗茗问他:“要不要打水?”   宁渝看了看自己的水壶,示意:“打点吧,给彰彰泡杯奶。”   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呢,到了后也不是立即到家的,得坐上半小时的车才行。   乔茗茗就拿他的水壶打,他水壶里的水喝完了,打半壶来正好泡奶粉。   除了水外,车上还有饭,饭分成好几档,最好的是大米饭。还是带着小炒肉的那种,甚至还能加卤蛋。   所以这车一推来,车厢里的人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饭菜味,乔茗茗都能听到好些咽口水的声音。   不过他们到了绵山就下车,乔茗茗忍了忍还是没买,可他们不买多的是人买,这时候火车上的饭菜都是不要粮票肉票的,就是价钱上会稍微贵点。   太阳渐渐落下,早晨出门,他们在车站坐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中午才上车。如今马上到绵山,时间却也来到了下午四点。   又是一番拥挤,宁渝胸前是彰彰,后背是好大一个包,而左手右手都拎着东西。   乔茗茗也差不多,胸前后背都背着包,左手拎着箱子,右手紧紧牵着衡衡。   衡衡这小孩儿身上也都有书包呢,书包里是他的玩具和各种书。   一家人艰难出站,与孔老师他们汇合,然后就是坐车。有了其他人的帮忙,乔茗茗和宁渝身上的压力瞬间小了许多。   上车后乔茗茗抱怨:“真是要命,我想想等回去时又要背一趟就难受。”   柳婉帮她抱着彰彰,又是贴又是亲的说:“你们如果常来住,有的东西就留着呗。”   关键是不常来啊,说不常来也不准确,主要是要看宁渝常来不常来。   可这事儿谁又晓得呢。   车子在大雪天里慢悠悠地到达目的地,道路两边都是积雪,不时还能看到有人拿着铁铲在铲雪通路。   乔茗茗这回可真算是好好看看这个绵山市区了,绵山市区和首都相差甚远,道路两边的高楼不太多,但是一路走来,她能看到百货商场和好几个供销社。国营饭店更是不少,而且门口冒着热气,聚集了不少人在排队。   在乔茗茗看来,这里和几十年后的十八线小县城差不多。可这里地理位置好,估摸着再过几年就要腾飞了。   下车后,大家就要分开行走了。   有人回家,家就在本地,如王志文,他带着孔老师一起回家。有人去宿舍,做完报告后想回家的就回首都过年,没准备回家的就回屏北。   而宁渝这种做报告都得带上妻儿的,就去家属院了。   来到家属院,和小许打个招呼。   “你们来了?”小许惊讶,“我昨天听说过几天要年底总结报告,还开各种会,就晓得你们应该要来。”   宁渝笑了笑,开门,看到房里干干净净:“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小许摆了摆手:“嗐,哪里麻烦,你们今天住吗,要不要去买些东西,去就要尽快,要不然楼下的供销社马上关门了。”   乔茗茗道:“还真是要!”   她也来不及仔细看,把彰彰放下道:“那我去一趟吧。”   钱票都在她身上,她更晓得要买什么,而且如果方便还能从空间里偷渡出来一二。   小许:“我叫我家那口子带你去?”   乔茗茗婉拒了:“没事儿,我们上来时经过了那个供销社,我找得到路。”   大雪天的,出去一趟也麻烦。   说着,她又匆匆跑下楼。   宁渝左看右看,把电灯都打开,里头冷得跟个冰室一样。得,行李晚些整理都可以,还是先烧炉子吧。   衡衡和彰彰被小许带走了,他家不远,就在隔壁的隔壁,近得要命宁渝也放心。   小许家里也有两个小孩,一个三岁一个才一周,就是都是男孩儿,和自家这两个属实没差多少。   乔茗茗来到供销社,没有粮本供应,就只能用票买东西。   要不怎么说没有工作在城里活不下去呢,如今不是有钱就能买到东西的年代,很多时候票比钱还重要。就跟你在乡下有人头粮一样,城里也有自己的供应。   这片区域住的人多,供销社瞧着也更大,跟她当年在首都里工作的供销社差不多大了。   乔茗茗来到这里怪熟门熟路的,家里肉蛋都有,甚至还有青菜,这些就不要买。   但米得买些,十多斤的粮票全给买完了,除了米外还买了五斤的面粉。   其余就是酱油这种调料,还有卫生纸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看见供销社里有毛毯,跟她当年在首都清仓库时一样的毛毯,乔茗茗就留了个心眼。   走时,又买两斤的饼干和两包奶粉,把身上的票花得差不多了才离开。   此时天已黑,暗到没有路灯就看不到对面是谁的程度。   乔茗茗经过拐角处时,把前后左右都看了一下,然后来到死角处,见没人注意她这边,手上就立刻多了一大袋的东西。   自己是好久没干这种事了,猛地一干还心惊胆战的。还好这是没有监控的年代,要不然她这小空间纯纯就跟鸡肋差不多。   家属院也没有熟悉的人,所以一路回到家里都没碰上打招呼的。   乔茗茗喜欢这种感觉,她在家属院里最烦的就是没啥个人空间,隐私更容易被窥探。   “衡衡和彰彰呢?”乔茗茗问。   宁渝正用抹布擦拭床板,指了指隔壁:“在小许家里玩,他家里也有两个小孩,刚刚我看了眼玩的挺好的。”   说着又瞅瞅乔茗茗脚边的东西,失笑:“你这是偷渡了多少出来?”   乔茗茗得意地哼一声:“我可小心了,全都是能找到借口的东西。”   比如说这毛毯,县城里一直没有毛毯,乔茗茗也就不敢把毛毯给拿出来。   而如今供销社里有,她拿出来后即使被人一不小心看到也有解释的由头。   毛毯很大,当时她从仓库里买了两条,买完第二天就出事,想想也真够悲催的。   现在刚好可以拿来垫床,这玩意儿垫了后晚上睡觉就不冷了,保不齐还会出汗。   夫妻俩抓紧时间开始整。   两间房间一大一小,大的是主卧,里头有床有衣柜还有书桌。   小的带阳台,床相对也小些。   把床铺铺好,火炉里散发出来了热量也把屋子内的阴冷驱散不少。   乔茗茗在铺床的时候,宁渝就整理厨房,厨房整理完了乔茗茗便把菜给塞到厨房去。   要说乔茗茗对这房子哪里最满意,那一定是厨房。   厨房规划得很好,有橱柜还不拥挤,关键是厨房里有个小窗户,小窗户推开外头有个小平台,大约一平方的样子。   这里能放东西啊!   放肉放菜都行,外头气温低,这里就是天然的冰箱。   从家里带了猪肉羊肉和鸡肉,这会儿通通用袋子绑好放在外头冰。   而大白菜和萝卜那些也这么放着,乔茗茗刚刚在供销社里听到店员在谈论明天有新鲜的菠菜,心想明天早点去排队买些回来。   屋子渐渐有人气,这个东西摆一下那个东西放一下,瞧着倒挺像样的。   乔茗茗往沙发上坐坐,还特意颠了颠,惊喜问:“这是原来就有的?”   宁渝摇摇头:“框架是那两天从收购站里买的,然后特意找了弹簧和海绵,也没来得及细做,只能做成这样。”   这样也不错!   沙发挺宽,上头睡一个人都行。沙发边上还有长茶几和小桌子。   小桌子放在墙角,沙发也靠墙,桌子下方还有个小火炉,在旁边就是窗户,把小火炉点着时窗户就可以打开点,方便通风。   乔茗茗在沙发上坐半天,琢磨着要是有电视机就好了,直接放在沙发对面,到时候边盖个毯子躺在沙发上吃东西边看电视多爽啊。   再开瓶橘子罐头黄桃罐头吃吃,那生活就真的美得不行了!   心里想着,她也就这么说出来。   宁渝惊讶:“电视?真别说,我兜里还真有电视机票。”   “电视机票!”乔茗茗瞪大眼睛,跳起来站在沙发上,“这玩意儿你哪里拿来的?”   宁渝吓一大跳,忙过来扶着她:“好端端跳什么,是于明给的,帮他修了不少收音机和手表,赚钱赚了不少,上个月还给了张这个票。”   可见他赚得更不少,连这种票都能拿来送人了。   乔茗茗扼腕:“可惜没法买!”   要知道宁渝还没彻底平反呢,如今整栋楼里都没有人家有电视机,你这种“留校察看”分子敢买吗,不是擎等着被调查啊。   乡下也不行,除去比较冒险的原因外,还有就是你家有电视机,旁人想看你能拒绝吗?   到时候村里人都想往你家里挤,床上都得被人坐……乔茗茗单是想想就抖索一下,完全受不了。   “唉!”   她心里流泪,怀着心酸继续整理去。   所有东西规整完,家也像个家了,乔茗茗看眼时间,开始做饭。   “把两个孩子带回来吧。”她说。   想必是玩嗨了,在家里都能听到两个孩子的尖叫声。   楼里陆陆续续有人下班回来,见到这家常年关闭的门打开,里头还有炒菜声,就晓得租小许房子的人来了。   “妹啊,叫啥呢?”忽然有人推开门,靠着门框笑笑问。   是个女人,估摸着四十多岁了。她偏白微胖,身高不算高,大约只有一米五几,头发卷卷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很适合和蔼,特别有亲和力。   乔茗茗手里锅铲差点吓飞喽,转身:“我叫乔茗茗,您叫我小乔就成。”   胖女人便道:“你也别您啊您的,叫也秀婶儿就行,楼里邻居都喊我秀婶儿。”   她磕着瓜子,特别自然地走了进来,看了看点点头:“不错,你男人就是那个宁同志吧,长得让人瞧了就想给他多打二两饭的那个,哎呀我就是食堂的,你往后去食堂就能常看到我了。不过我从你家估摸着是自己开火,你们是不是也住不长,对了,后天应该没走吧,食堂里有牛肉包子,来了不吃一趟太可惜……”   反正她进来后嘴巴就没停,说话语速快,还边嗑着瓜子边说话,还怪有节奏感的。   乔茗茗愣是跟上她语速了,笑了笑:“是,后天还没走,秀婶儿你既然这么说那我真该去吃吃。”   “咱们院里牛肉包子一绝!”秀婶儿说着就凑过来,“做红烧肉呢,我就说咋那么香。”   乔茗茗:“我乡下分肉,带来的。”   意思就是不是自己买的,现在年底买肉也难,早晨没有早早去排队压根买不到这么优秀的五花肉。   秀婶儿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还有没有能不能买些之类的话,必然是没有的。   橱柜敞开呢,就几把蒜苗和韭菜,还有一袋子豆芽和两颗白菜,除此之外就是一篮子的鸡蛋了,瞧着空空的。   她就觉得这两口子日子过得艰难,便看眼门外悄悄道:“你们要是没菜,可以去周边,乡下总有小摊……卖些野物总是有的。”   作为食堂里工作的员工,常跟采购打交道,自然晓得这些门道。   乔茗茗懂了,厨房的窗户一关,外头冻着的东西就完全看不见啊。   于是她接受了这份好意:“谢谢秀婶儿了,那我找个时间看看去。”   秀婶儿倚靠在厨房边,反正等宁渝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时,她还在跟乔茗茗拉扯这栋楼各家的一二事。   什么乡下爹妈非要侄子接班,什么一对兄弟娶了一对姐妹……以及谁和谁闹翻了,谁和谁又突然交好。   反正乔茗茗听得津津有味,好几年没这么听过八卦了,这种筒子楼里最不缺东家长西家短,贼带劲!   等秀婶儿走后,宁渝眼里带着调侃:“我怎么觉得你在这里还挺开心的。”   乔茗茗下巴一扬,把菜端到桌子上:“我在哪里都能开心的好吧。”   再说了,刚来新鲜啊。   还真别说,这秀婶儿一说完,她对这个楼里的人就大概有了了解。   乔茗茗就感叹:“这里就是戏场,每家每户都有热闹,轮番来,跟我妈那里的家属院也差不了多少。”   桌子上是三菜一汤,鸽子蛋红烧肉,还有韭菜炒豆芽,酸辣白菜,以及肉泥鸡蛋汤。   衡衡明显有点兴奋,连彰彰都撅着屁股在地上跳了跳。   门窗关闭,只留两篇小窗户通风。   屋外嘈嘈杂杂,什么声音都有,比起乡下这里日常生活气息特别浓厚。而屋里的灯光明亮,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彰彰一点也不怕,正抓着肉泥吃。   而衡衡嘴巴鼓囊囊,开心得桌子底下的腿直晃悠,说:“好像来到了姥姥家,姥姥家就是这样对不对?”   得!新鲜的不止是乔茗茗,还有这两个小的呢!   夜晚,衡衡去隔壁睡觉,彰彰则睡在他们床边的小床上。   这个小床也是宁渝之前来的时候从收购站找来的,刚巧能塞到床旁边。   走廊尽头有厕所和澡堂,这里的澡堂有分男女还有分隔间的,乔茗茗觉得还算方便。   她躺到床上道:“这要是咱们自己的房子,就把阳台封起来,做个卫生间才好。”   这样的话房子就真算完美了。   刚来床上还有点冷,宁渝抱着她,跟她调换了位置,把自己已经睡暖和的一边给她:“那往后要是回首都了,单位要分房咱们也申请。”   从前因为自家有房,宁渝从来就没申请,都留给了其他同事。   乔茗茗忙说:“房子肯定不嫌多。”   他们家属院的房地段可好了,乔茗茗虽然没想着去买房囤房,但送上门的还是要的。   被窝暖呼呼,身子底下是柔软的毛毯,身上盖着的是十二斤的棉花被。   夫妻俩人紧紧挨着,相拥取暖。   夜渐深,时而能听到隔壁的磨牙声,惹得夫妻俩想干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都得悄悄来。   结束后,乔茗茗热得额头冒细汗,问:“我瞧衡衡那边的床够大,要不明天把老师接来。”   这位跟公公也没差了,原本是要让老师来家里住的,老师觉得不方便说什么都不来。   可乔茗茗瞧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宁渝起身,端起床头柜的杯子喂她喝水:“行,我明儿再去问问。”   隔壁的呼吸声悠长,似乎连磨牙声都能听到个大概。   夫妻俩对视一眼,宁渝心虚地摸摸鼻子:“咱们应该……没有很大声的,对吧?” 第105章 闲人小乔   翌日, 乔茗茗被外头传来的声音吵醒。   什么声音?   她也说不来是什么声音,反正有说话声,有炒菜声,还有小孩嬉笑哭闹的声音。   各种声都有, 热闹极了。   乔茗茗揉揉眼睛, 翻个身用被子捂着脑袋, 可那声音贼有魔力,怎么挡都挡不住。   她闷着声道:“这里住不久,住久了迟早得神经衰弱。”   宁渝翻身, 抽出抽屉,窸窸窣窣的不晓得在干啥。没一会儿塞了两团东西到乔茗茗耳朵中, 哦, 塞的是纸团。   纸团一塞,倒也能顶些用。   乔茗茗忍着困意,打开电灯看了看手表,竟然还不到五点半。太早了, 在乡下这时候她还正在熟睡中呢!   夫妻俩又抱着继续睡, 刚迷迷糊糊地要进入睡眠时,“哐哐哐”   门外有敲门声。   乔茗茗惊得坐起来, 心脏砰砰直跳。   “谁啊!”她问,使劲抓了抓脑袋,听到门外的人喊道,“是我, 秀婶儿!小乔你去不去排队啊,门市五点半就会拉菜来。”   乔茗茗愣了愣:“哦好!秀婶儿你先去吧, 我等会儿再去。”   “行, 那我就先去了, 你抓紧点,去晚了是真的买不到。”外头的秀婶儿这么说,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等她走后,乔茗茗瞪着大眼睛,又直板板的躺下去。   被窝被这么折腾一遍,里头的热气都跑得差不多了,宁渝帮她盖紧被子道:“我去买,你睡着吧。”   大冬天的,外头还飘着雪呢,让茗茗这么早起来,也是难为她了。   乔茗茗叹气:“算了算了,我起来吧。看看早市去,昨儿我看到门市就在供销社的门口边上,我去的时候已经关门了,现在再去瞧瞧。”   门市,又叫副食品商店,肉蛋蔬菜和水果都能在这里买到。   很多地方还有农贸市场,农贸市场比较自由,县城和公社赶集时形成的市场就属于农贸市场,里头也能买到这些。   而家属院楼下的供销社门口就是门市,估摸着这是为了方便大家。油酱醋在供销社,肉蔬菜又在门市,能跑一回就别跑两回。   在小县城,供销社很多时候承载着许多功能,啥都卖。   但在这种大城市,粮食得去粮食局的门市买。铁锅饭碗和筷子得去土产门市,而缝纫机自行车这种大件物品,得去百货商店。   反正在城里没有自行车很不方便,东边买粮西边买菜这是常有的事。但没办法,城里人多,必须得分开分流才行。   宁渝也不再躺下,跟着起来,然后把衡衡抱到自己屋里,放在床上睡。这样彰彰如果醒来了,看哥哥在旁边也就不会哭。   在家属院,楼里到处都是人,也不怕把两孩子放家里出事。   夫妻俩穿得跟熊似的,刷完牙洗完脸,然后挽着对方出门。   至于做饭,做啥饭啊。   宁渝哈着白气说:“街口就有国营饭店,里头卖的早餐还不错。要不然就去食堂,食堂有的时候还有煎饼子。”   在城里生活就这点好,不想做饭的时候饭盒往怀里一揣就可以去食堂对付一顿。   楼外是漫天飞雪,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过来时跟带着刀子似的,刮得人脸蛋直疼。   乔茗茗一路上都笑眯眯的,和楼里的邻居挨个打招呼。反正笑就对了,这灰蒙蒙的天,都看不清对面谁是谁。   来到街上,供销社门口排了长队。   这大雪天,好多人都成雪人了,愣是还抖着腿在这里排着。   门市里热热闹闹,一波一波的菜送进门市里,那水灵灵的萝卜,那青翠翠的菠菜,乔茗茗瞧了都稀罕。   只是越走近越傻眼,她转头问宁渝:“咱们排不排啊?”   真要排,这乌泱泱的人,起码得大半个小时才能排到你吧?   宁渝犹豫片刻,带着她转身离开:“不排,这要排到猴年马月去。”   他可舍不得茗茗被冻成雪人,直接拉着她到街口的国营饭店去。   这个国营饭店颇大,里头档口就有三个,暖融融的,还带着股粮食的香味儿。进屋后,瞧见这会儿里头的人不算多,大抵都还在各处门市排队呢!   人少好啊,人少好操作。   宁渝问乔茗茗:“吃些啥?”   乔茗茗看着墙上的单子,说:“韭菜饼呗,还有肉包和豆浆,再加个葱油饼。”   宁渝懂了,这是都想吃一口。   所以他对里头道:“三个肉包,两个韭菜饼,三块葱油饼和两碗豆浆。叔你先拿两个肉包给我就成,剩下一个我要打包带走。”   “好嘞!”   很快就有人端着包子和饼还有豆浆出来,宁渝慢条斯理的吃着。   乔茗茗这种大肉包只能吃半个,剩下的就十分自然地塞到宁渝碗中,韭菜饼亦是如此。   等国营饭店里的人稍微少了点,档口里那位一直在收拾东西的厨师溜溜哒哒出来,到门口掏出根烟准备抽时,宁渝也走了出去。   国营饭店冬日里门窗紧闭,只留几个通风口。但门窗上都有安玻璃窗,所以也不会觉得阴暗。   天渐渐亮了,国营饭店门口的灯却还没关。透过玻璃窗,从乔茗茗这个角度看去,只见她家宁渝脸上带着微笑,嘴巴张张合合的不晓得在跟这位国营饭店的大师傅说些什么。   说啥?   宁渝扯了几句闲话后,就说:“最早去门市排队的人,四点钟就到了吧?”   嗯?   原本还聊着屏北县山柚油的事儿呢,怎么话音一转突然拐到这里了。   这位大师傅呼出烟,点点头:“可不吗,天暖的时候带着铺盖卷来排队的都有。”   宁渝就笑了笑:“城里什么都方便,就是吃菜啥的不如我们乡下方便。在我们乡下,队里会盖个暖房,每天炭火烧着,发了几床青菜苗和绿豆芽,隔三差五总能吃到点鲜嫩的菜。”   说着就叹气了:“我是宁愿来饭店食堂吃,都不乐意让我媳妇跟着我去排队,这得把人冻得都发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嗯嗯嗯,老烟枪师傅点点头。   烟民吸烟的时候是心情最为舒爽的时候,猛地一听宁渝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琢磨吧……   “宁愿来饭店食堂吃,都不乐意让我媳妇跟着我去排队……”   啥意思啊,是不是说宁愿多花些钱,都不想去排队买菜。   好端端的跟他说这话干嘛,外头冰天雪地冷着呢,他可不信这小子是闲着没事干。   就在老师傅心里反复琢磨这话时,宁渝再次话音一转,笑笑说:“瞧我,都忘正事了。我待会儿给您送二两山柚油来,您吃着好的话就找我们,我就在农科院,叫宁渝,问人事的小许,他知道我。不管您是饭店定,还是……反正我们这里都有,不过还是饭店方便些。”   说着,就要进门。   老师傅把他拉住,拉到边上,悄悄道:“老子我总算听明白了,你这小子是不是不想去排队,想来我们这里买菜?”   宁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特别真诚的那种。   “嘿!难为你能想出来这个办法,直说呗,跟我绕这么一个大弯子。”老师傅挠了挠脸,“不过这办法倒也是个好办法,你瞅瞅把,自己要啥……”   宁渝心里这才一松。   两人来到国营饭店的小仓库里,那水灵灵的菜就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宁渝没白拿,花了钱,比去门市买还要多些,但他宁愿花这个钱也不想去排队。   饭店里的菜嘛,总是会剩那么几把被饭店的工作人员给分了,宁渝买能买多少,买的就是大家分了的量。   买完,把菜放布兜里,然后和吃完的乔茗茗一起回家。   乔茗茗怀里还抱着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包子,又额外买了根油条给衡衡。   两人紧紧挨着回到家,果不其然看到两个特别精神的儿子闺女。   衡衡是被妹妹吵醒的,彰彰醒了后没看到人是要哭的,但若是看到了,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哥哥舅舅,她都能乖乖躺着。   然后嘴巴啊呀啊呀的叫,硬生生把衡衡叫醒了。小孩儿醒来一看,叫两句爸妈没人应,就晓得爸妈这是出门去了。   于是就把妹妹抱到被窝来,乔茗茗和宁渝回来时,就见两孩子爬被窝里玩积木。   “冷不冷啊,起来吃饭吧。”乔茗茗摸了摸被窝,还算热,这才放心。   她走的时候放了两个暖手瓶到被窝里,就怕这两孩子冻到。   彰彰搂着妈妈的脖子,乔茗茗给她穿衣服,费好大的功夫。   宁渝则去蒸鸡蛋羹,衡衡蹦蹦跳跳去刷牙,看到桌子上那根大油条后乐得直喊:“我喜欢吃大油条!”   “喜欢吃明天就再给你买。”宁渝说。   衡衡刷完牙,美滋滋地拿着油条吃,配着泡好的牛奶吃得特别欢。   进入八点,屋外的天色大亮。   宁渝去上班,晓得茗茗肯定在家里闲不住,于是找小许借了辆自行车,道:“骑车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安全。”   “哎,知道知道!”   等他走后,乔茗茗瞧了眼正在房里玩耍的衡衡和彰彰,把小空间内的一桶山柚油拿出来放在厨房里。   紧接着呢,就给小许家送去半斤。   小许媳妇今天没上班,见乔茗茗来,忙照顾她进来:“小乔是吧,我姓江,比你大两岁,你叫我桂芬就成。”   乔茗茗笑笑:“桂芬姐,我昨儿就想来了,结果又一大堆东西要整。这是我们屏北的山柚油,自己村里榨出来的,你吃着试试看。”   油!这时候是稀罕品,管它什么油呢。   江桂芬忙接过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子的糯米饼出来,说:“这是我娘闲在家里没事干做的,给小孩儿吃好,你家彰彰也能磨牙。哎,让你家两个过来玩,我家这两今天早上就惦记着呢。”   乔茗茗就把两个小孩抱了过来,顺带拿上两个橙子放兜里,衡衡还带着他的积木和竹节人,然后受到热烈欢迎。   江桂芬闻了闻山柚油,笑说:“我没吃过,但我听说过,去年就听说了你们屏北出了个山柚油,闻着味儿怪香的。”   乔茗茗顺势说了说这油该配什么菜吃,该怎么去炒,还有其他什么用处。   说着说着,就掏出橙子,很是自然地递给江桂芬一个,问说:“我昨儿听秀婶儿说桂芬姐你哥哥在纺织厂做事?我坐火车来的时候,在车上就碰到个纺织厂的工人,约摸还是干部,他夸我们屏北的橙子好吃,说想进购呢。”   江桂芬冷不防被塞了个橙子,橙子冷冰冰的,但橙黄橙黄,瞧着可喜人。   她就想留着放一边给孩子吃,又见乔茗茗从兜里再掏出一个,立刻剥了,橙子味就溢满客厅。   她笑了笑,道:“呦,那估计是后勤的人,莫不是后勤的徐主任吧?”   “那我就不晓得了,身上是大袄,手里还有皮手套,瞧着就暖和。”   江桂芬瞧了瞧门外,小声说:“那就是徐主任了,我哥在后勤,他说过徐主任老家在你们屏北,最近爹妈有点不好,回趟老家。”   她又解释:“你说那袄啊皮啊的,对,大家都说后勤的油水多,但不是所有人都贪,买个猪肉顺手接过,不还是手里沾了一层油吗?这哪里能叫贪对吧。   哎,总说不管大厂小厂,得罪谁都不能后勤的人。可大厂也难啊,何况这种几千人的大厂,我哥每次年底都忙得嘴巴冒泡,想要厂里人满意也难做。不过你们村这是有福了,橙子往后不愁卖……”   呃,乔茗茗听明白了,反正就是明里暗里说,自家哥哥肯定没有贪这事儿。   没等她说完,嘴里就被乔茗茗塞了一瓣橙子,眼睛顿时瞪圆,咽下去后道:“难怪人家收呢,你这橙子吃着好,汁水多,都能抵得上橘子罐头甜。”   乔茗茗就说:“都是花大力气去搞的,像我们村的山柚油,那是农家肥和化肥齐上,隔两个月就要让人上山去除草,天旱点了还要去浇水,想要东西好就得下力气对不对,反正我们村山柚油是销到首都去了,这橙子再销到省里来就知足了。”   江桂芬惊讶:“你们的油,还卖到首都去了?”   乔茗茗风轻云淡地点点头,好像这事儿并不值得一提。   明年嫁接过的油茶树就会挂果,山柚油产量就上来了,能提前找好订单就得提前找好。   昨儿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位,乔茗茗说完橙子后人家心思都放在橙子上,总不能当场捆绑销售。   等傍晚,秀婶儿来家里唠嗑时,乔茗茗又从她话中得知这位小许媳妇堂哥哥在纺织厂后勤处做事。   秀婶儿嘀咕,说她堂哥亲爹妈死的早,是她家养大的。如今江家总不缺布,还有个额外的小院子,是这位堂哥使劲儿了。   乔茗茗不管这些,反正她从这零零碎碎的话中提取出:江桂芬堂哥是纺织厂后勤处的,手里估计有点小权利。   这机会可不能放过。   哎,她果然闲不下来…… 第106章 无敌小乔   乔茗茗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功, 说完这些后就迅速转移话题,开始聊些别的事儿。   在她看来这栋家属楼里还真的有好多可以聊的事,从唠嗑中能得出许多信息。   聊一上午,水都喝了好几杯, 嘴唇差点起皮了, 等到中午时乔茗茗决定去食堂瞅瞅。   农科院食堂还挺大, 为啥,因为挺多大学生在这里头学习。   绵山是省会城市,拥有好几所大学, 其中农业大学算是国内数得上号的。不说前三,前五反正总是有。   她心里就琢磨着, 其实小弟考不上首都的学校, 考绵山的师范和农业大学都挺不错,这个年代工科吃香,农学专业其实也不错。   但小弟这性子,有点愁人。   太躁太跳脱了, 从前因为乔茗茗下放和自己下乡的事成长了些。结果来村里, 有姐姐姐夫护着,没在生活上吃过苦, 完全又回到当初的那个性子中。   宁渝就说:“比起理科,小弟文科更好,让他去学文吧,往后随便往哪个单位一塞, 他在人际关系上还是能搞好的。”   她仔细想想,也对。   小弟做个数理化的练习题要抓耳挠腮, 半天过去死活做不出来, 但是语文作文写得不错, 历史也懂不少,政治上还一套一套的。   理科路不通,文科瞅着还通些。   想着想着,乔茗茗抱着彰彰,牵着衡衡来到食堂。此刻还没到下班时间,食堂中人并不算多。   进入食堂后,眼尖的秀婶儿立刻发现了乔茗茗三人。   “小乔!吃啥呢来看看。”秀婶儿笑着道,她微胖,脸上肉多,一笑起来就跟弥勒佛似的瞧着特喜庆。   反正什么年代只会最后一个饿厨子,食堂里干活的少有瘦的跟竹竿似的,不过像秀婶儿这种白白胖胖的身材也少见就是了。   乔茗茗来到食堂档口,里头的主食是红薯饭和杂粮饼子以及南瓜粥。   南瓜粥还算稠,里头南瓜不少但是米饭也不少,米粒都被熬煮的炸开花儿了,乔茗茗便要了两份南瓜粥,小半份彰彰吃,剩下的给衡衡吃,而另外一份她自个儿吃。   宁渝也不晓得饿不饿,干脆就打红薯饭。红薯饭里红薯和米饭几乎是对半开的,这也不错了。   除此之外有什么菜?   秀婶儿道:“腌菜头好吃,你要不要,配粥好吃,咯嘣脆还有味儿。”   乔茗茗把饭盒递过去:“要!”   秀婶儿从来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她边舀边夸赞道:“这是我们这蓝师傅腌的,他手艺好,上头领导来都是他掌厨做菜。关键是他做这些小菜尤其厉害,平常人难买到嘞!”   “是吗!”乔茗茗就笑了笑,“那托婶儿你的福了。”   “哪里哪里。”其实秀婶儿也是自己心里嘀咕,心说这对夫妻不显山不露水,说不准是大能人。   她活了四十来年,在食堂工作二十来年,不晓得看过多少人,一双眼招子也练出来了。   昨儿晚上,小乔是怎么做那道红烧肉来着?她是食堂后厨工作的,最是知道。   小乔是锅里放油,然后用冰糖炒糖色,再把切好的五花肉直接放进去炒。   然后倒的是黄酒,烹的是酱油,最后放开水,丢些姜片以及八角香叶这种大料。用小火慢慢焖,香味儿才会那么浓厚。   可一般人家咋做?   先是下锅,把五花肉的油给煸出来,然后再把里头的油倒到碗中,放着往后再做菜吃。   紧接着放姜片,放盐,酱油料酒不多放,这玩意儿也是能省则省的。   这样炖出来的红烧肉也好吃,但肯定不如那种油糯油糯的好吃,人家一道菜就抵你十道菜的油。   而且小乔她做萝卜时是削皮的,娘嘞,谁家吃萝卜削皮啊。   你若是在家门口嚷嚷问一句谁要萝卜皮,肯定有不少人喊着说要。萝卜皮腌着吃晒干了吃炒着吃都不错,反正没人会给扔了。   秀婶儿别看对外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心里能琢磨事儿的内秀之人。   有些闲话能说,有些闲话不能说,她还是晓得的。   像是乔茗茗和宁渝一家,都说人家是下放回来的,可你认真想想,这年头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下放后又继续工作?   夫妻两个瞧着是一点苦都没受,两个孩子也养得健健康康,脸上没有像其他小孩那样裂开,手上没有冻疮,就连他们的嘴唇上也整天嫩嫩的,一看就知道是涂油了。   所以这种人的闲话能说?   当然不成,还得交好才行。   食堂里蓝师傅做的腌菜轻易不给人,秀婶儿这会儿一张嘴就是给腌菜头,还着实把旁边的几个帮厨吓一跳。   乔茗茗接了,秀婶儿就又给打菜。   “土豆丝吃不吃?这可是小米土豆丝,酸辣口的,里头辣椒都放了好几把。”   乔茗茗早就闻到那股酸辣味了,咽咽口水来了一勺,“那个小炒肉也给我来一份。”   小炒肉是萝卜干炒肉,秀婶儿也不晓得是怎么做到的,这盘萝卜干炒肉明显是萝卜干多而肉少,但她一勺下去后勺子里的肉竟然比萝卜干多。   之后再来道清炒大白菜和酒糟萝卜,午饭就这么完成了。   临走前,秀婶儿还给两碗南瓜粥里各放了一个荷包蛋。   秀婶儿硬塞,笑笑说道::“这是送蛋来的老乡私底下塞的,别怕,给咱们衡衡和彰彰吃呢,你家这俩孩子长的真好,漂亮嘞,看着就让人稀罕。”   这乔茗茗还能怎么说,心想等会儿也塞二两山柚油给秀婶儿吧。   吃饭当然是回家吃了,主要是食堂里炉子不多,有点冷,加上人也陆陆续续下班了,这里挤,还不如回家呢。   宁渝也在家里,他头发上还点湿,瞧着像是刚回来的样子。   他见到乔茗茗三人回来,眉眼立刻舒展开来,瞧见手上的饭盒问:“这是从食堂来的?”   乔茗茗哎呦一声把彰彰放下:“可不是吗,这小孩非要抱,抱一半路又得自个儿下来走,没走两步趴在雪堆里,气死我了。”   快两周岁了,好些话也会说。   看到雪,就说:“妈,雪,看雪。”   看到雪地里玩耍的孩子,就说:“玩,要一起玩儿!”   反正嘴巴噼里啪啦就是不停,一路上都在说话,自己说还不够,还会跟人打招呼。   穿得跟个球似的,又重,乔茗茗抱上楼后大喘气,身上的汗直流呢。   “妈,不气不气!”   彰彰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眼睛瞄啊瞄,看啥,看桌上的饭盒。这是还惦记着秀婶儿给的煎荷包蛋呢!   鬼精鬼精的,乔茗茗都气笑了,说:“刚刚秀婶儿给的时候,这丫头还问是给谁的,得问清楚是给自己的才行。”   也没人亏了她的嘴,但她对吃的就特别看重,除了爹妈和哥哥外,谁也甭想从碗里抢东西吃,就是她舅都不行。   偶尔倒是会可怜可怜舅舅,把吃不完的鸡蛋羹给他,惹得她舅感动得流眼泪。   宁渝却抱起了彰彰,乐得直颠她说:“咱们彰彰这是懂事了好吧,对不对,懂得问清话,懂得护食,这就是懂事了。”   “懂事,懂事!”   彰彰小丫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特别喜欢她爸爸抱着她颠啊颠的。   乔茗茗就觉得这会儿幸好没有摇摇车,要不然她家丫头恐怕是一天要坐三次,恨不得住在摇摇车上的那种。   当爹的是怎么看闺女怎么好,就连护食都能说成懂事了,乔茗茗也是头一回见。   一家人吃个饭,彰彰果然吃煎蛋吃得很香,往常都是给她做鸡蛋羹,如今猛地一吃煎蛋,她就说:“妈,吃这个!”   说着就指了指煎蛋,然而悲催的是,这小丫头的意思不是让乔茗茗吃,而是想说往后都给她做这个……   小丫头美得两只胖脚丫在桌底下直晃悠,眼睛弯成月牙了。   呃,就说她精不精!   乔茗茗和宁渝对视一眼,憋不住了,都不禁露出个笑容来。   吃完饭,不需要收拾厨房,这日子就特别棒了。乔茗茗又倒了二两的山柚油,趁着还没上班塞给秀婶儿。   秀婶儿笑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家孩子多,油总是不够吃,每个月找猪板油都得找个半死你说说。”   乔茗茗眼睛眨呀眨,道:“我家油倒是多,棉花和布料什么的……”   “我有!”秀婶儿立刻抓着乔茗茗的手,瞪大眼睛急忙说,“我有呢!”   谁家没有几门亲戚几个朋友啊,江桂芬有堂哥在纺织厂,她也有娘家侄子在纺织厂。   纺织厂里缺什么都不缺布料,而棉花呢,是她乡下的爹娘分到的。   六个兄弟姐妹都在乡下,她把两个侄子搞进了纺织厂,娘家有时就会给她送东西来。   粮食啊油啊肉啊啥的,怕是没有。但棉花这种每年都有分,又不是每年都得用到的可不算少。   秀婶儿压低声音:“你要几斤?”   乔茗茗笑眯眯,拎出那瓶说:“我也不太晓得价,要不婶儿你说说,你觉得能换多少就换多少。”   秀婶儿心说你可真够心大的!   她思考半天,也没有占便宜,生意不能只做一次,人也不能因为一瓶油得罪了。   于是乔茗茗用这一大瓶油换了能做三四套衣服的布和十八斤的棉花。   她计划再淘换几斤来,然后做两床被子和被褥,到时候再来这里就不要带棉被了。往后房子不租了,棉被也是能带回家的,这玩意儿又不是消耗品。   下午,宁渝继续去院里工作。   年底好多会得开,好多工作得汇报,还得说说明年的工作计划。   傍晚,暮色四合之时,宁渝带着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的孔老师回家了。   乔茗茗十分热情。   老爷子爱干净,让杨姨和余叔调养大半年后身子骨也很是硬朗,半点不需要人操心。而且老爷子学问好,说话做事完全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这种老人谁会不喜欢。   孔老师道:“麻烦小乔你了。”   乔茗茗忙说:“麻烦什么,您不来我们反倒整天惦记着。”   她带孔老师去衡衡房间,衡衡房间的床虽然比她那边小些,但也足够两人睡了。   衡衡眼睛亮晶晶的,找到宁渝偷偷问:“孔爷爷和我一起睡觉是吗?”   宁渝蹲下,温和说:“对,这几天你就和孔爷爷睡,老人家觉轻,你不能闹人家。”   衡衡从前睡觉不老实,在单人床的上下铺里睡了一段时间,这个毛病改了许多。   后来小弟常来睡,小弟睡觉也霸道。茗茗说当年她没少听侄子抱怨,说是睡觉时总会被小叔给踢醒,踢到床下都有可能。   乔小弟这习惯也是被爹妈打没了不少,没办法,你总这样,侄子受罪,人家嫂子也不高兴。   总之舅甥两凑一床,相当于你治我,我治你,最后都老老实实,睡着后绝对不会再乱打拳踢腿了。   茗茗就笑哼哼,非说:果然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啥意思宁渝也不晓得,横竖就是衡衡这习惯改好了,能和老师一起睡了。   衡衡特别高兴,拍胸脯保证:“我会照顾孔爷爷的。”   孔爷爷会给他讲故事呢,在村里他最爱听太爷和孔爷爷讲故事。   太爷说的故事离奇,孔爷爷说的故事却跌宕起伏,衡衡听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孔帆就这么在家里住了下来。也就是住到了一个屋檐下,他才发现自家徒弟生活过得特别美好。   早晨起来,吃的早餐必定是好的,绝对不会糊弄。   要不然就是自己做,要不然就是外头买,有豆浆有水煮蛋有包子,有的时候是水饺,有的时候是煎饼。   过两日有奶厂的来卖牛奶,小乔和宁渝还订了五份奶。   是的,整整五份。   孔老师心说,还好就在这里住几天,要不然非得吃穷了不可。   中午时呢,今天是炖肉,明天是水煮鱼,后天是羊肉汤……   反正惹得上下左右的邻居们都有些心累,你家肉味重,我家小孩儿闻了想吃啊。   在这里住的素质都不会说太低,那种随便让小孩串门去人家里吃饭的事不会发生。小孩馋就馋了,不许去人家门口坐着流哈喇子的。   乔茗茗见此就忍不住手松点,有的时候喊桂芬家的大儿子过来吃饭,有的时候又给秀婶儿送去半斤鱼。   其他家的孩子呢,也喜欢乔茗茗,因为她总能摸出一把瓜子来给他们吃。   关系就是这么慢慢处起来的。   孔帆是眼瞅着小乔把东西散出去,又收了许多东西回来。   晚上,吃的也不差,没什么重要的事,很多时候就是粗粮,配上绿油油的青菜,吃得人心里舒服。   吃完后还得洗澡,然后在客厅里给衡衡和彰彰读读书,宁渝再辅导小乔学习学习,嬉笑声不断。   孔帆觉得这才是生活,热乎乎的生活。宁渝这孩子父母缘浅,有这么个暖到人心窝的家庭是他的幸运。   等睡觉了,被窝里暖烘烘的。   衡衡这么大的小孩就是个火炉,他冰手冰脚的很快就能被暖热。   他们爷俩说说话,自己说的衡衡也爱听,还寻摸了一根笛子来,教衡衡吹笛子,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乔茗茗在来到这里的第四天,宁渝和孔老师没啥事干,就把衡衡和彰彰丢在家里,和宁渝一起骑着自行车把附近逛了一遍。   先是去粮食门市,这里的粮食要比楼下供销社更充足些。   供销社里米面不多,就是运点来解不时之需的,因为离家属院近嘛,所以破例运了点粮食来,平常用粮本买还是要来粮食门市。   两人粮票花光了,买的都是精细面粉和大米,偷偷塞空间里往后吃。   然后就去收购站,来大城市,哪里能不来收购站啊。   果然,市里有好几个收购站,而且几乎都比县城的收购站要大。   收购站里有废旧家具,更有许多废旧书籍和本子。   两人翻呀翻,翻得浑身出汗,干净的棉袄上都沾满灰了,到处一大堆想要的书。   有啥书?   有《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以及著名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我的天!   乔茗茗喜得差点跳起来,她在县城收购站和书店里找这套丛书找了许久,结果完全没找到,一册都没找到。   而这回,她直接在这里看到一整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乔茗茗抱着书本眉开眼笑,对宁渝道。   宁渝笑笑:“惊喜,意外。”   惊喜的是往后他能出的题目就更多了,意外的是茗茗竟然没反应过来。   不过两人无论怎么找,都再没找到第二册 的丛书。倒是找到许多董锐这孩子会喜欢的书籍,乔茗茗干脆也给买了。   收购站的人检查一番书里头有没有夹杂东西,没有的话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让你带走。   乔茗茗和宁渝可谓是满载而归,最后把棉花送到弹棉花的人那里,三日后再去拿棉被就好。   本以为之后的生活都能窝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看书写练习,但在来这里的第八天早晨,江桂芬找上乔茗茗。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堂哥。   这桂芬堂哥一看就是在后勤采购部混的,见到人的那瞬间脸蛋就扬起笑容来,特别喜庆真诚的笑容,乔茗茗总觉得人家是对着镜子练过。   这位堂哥伸出手道:“乔同志,你好你好,我叫江进宝,招财进宝的那个进宝。”   得!进宝啊,乔茗茗憋笑别得难受,难怪是采购部的,这名字听着就特别采购部。   江进宝自我调侃:“谁听了我名字都想笑,都被大家笑惯了,不过我也觉得这名字旺我。”   乔茗茗心里就有了定论,这人脾气不错,而且健谈,还心宽。   她笑笑道:“请坐请坐,喝杯奶茶怎么样?我用牛奶和茶叶做的,我家宁渝从前总到处跑嘛,他说草原上那片人就爱喝奶茶。”   说着倒了两杯给这对兄妹。   为了啥来的,彼此心里都有数,所以聊着聊着,就不约而同地把话题聊到了山柚油上。   江进宝:“我也听说过你们上阳村山柚油,才做没几年吧,没想到都卖首都去了。”   乔茗茗就不紧不慢说:“去年都卖了,也是巧了,有个供销社主任看上。其实货不够多,要不然今年都要来市里了,我们县的姜书记特关注这个山柚油,说有发展前途,给联系了政府的部门,说看看能不能当年节福利。”   其实姜书记还没说人家同意没同意……但不妨碍乔茗茗扯大旗,她也没说就定了啊。   乔茗茗又笑笑:“山柚油是我们绵山土生土长的特产,至少目前在国内还没听别的地方有把山柚油正儿八经打个品牌往外销。”   这话意思是,土特产领导估计会很重视,江进宝也是这么觉得的。   特别还是农民兄弟的土特产。   江进宝心里就有了决定,他也不是个轻率的人,主要也是试吃过妹妹给的山柚油,确实还不错。   另外又托人从屏北买了些,就怕人家自己吃的油是好的,而卖出去的是次一等的。   但没有,他把山柚油送进食堂去,专门让厨师做几道菜,然后问问工友们如何。   得到的近乎都是好评,又从妹妹这里得知了乔茗茗的为人后,才上门来。   而乔茗茗此时也在想,心说但凡有一点关系自己就能找到谈生意的突破口。   如果没认识桂芬,自己直接莽上去,恐怕都见不了江进宝的面,人家更不会耐着性子听你说这些。   生意就这么初步谈好了,先是口头约好,往后再以厂里的名义向村集体下订单。   电话留的依然是周主任那里的电话,乔茗茗等人走后,琢磨了一下,自己村的产量是足够供给纺织厂的,估计还能把政府部门的单子吃下来。   如果事情顺利,这就算是又迈出一步了,期待广交会也不能说是“胆大包天”,可以说是“合理规划”了吧。   乔茗茗端着搪瓷杯子,在房里悠悠转,时不时吹吹滚烫的奶茶,然后嗦一口。   哎……   她好牛逼哦。 第107章 满载回村   筒子楼里每一天都特精彩。   精彩到要不是得回去分钱, 乔茗茗都想在筒子楼里多住几天。   这里好多热闹可看,不少人家没把厨房放家里而是放门口,所以一到做饭的点,走廊里就唠起嗑来了。   要回去的前一天晚上, 乔茗茗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问宁渝:“你啥时候还要来做报告?”   宁渝:“就这么期待我做报告吗, 我快烦死这事儿了。”   乔茗茗眼睛眨啊眨:“下次做还得带我来,不过你们这段时间开什么会呢,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会要开?”   宁渝就从第一天开的会开始算, 挨个数过去:“……对今年工作的总结,对今年工作的反思, 对明年工作的计划, 以及项目设想……明年村里许是还要来几个人,都是明年刚出来的大学生,被分配来了,咱们得接收。”   乔茗茗惊讶:“你们这果园还挺受看重的, 要不然也不会再分几位大学生来。”   现在的大学生珍贵, 即使是工农兵大学出来的也珍贵。   乔茗茗从前总觉得这个时代这种大学生有点水,但深入了解完就能发现里头并不缺乏上进的学生。   有靠着关系进去的, 但是也有靠着自己努力被推选进去的。   就像是公社里,有位种田种得不错的小伙子就被推举到农业大学去。   这位也是高中毕业,但没人脉进入县城的厂里啊,后来自己慢慢靠进去, 当了两年的临时工还没转正,实在待不下去干脆辞了回家。   回家后被爹妈狠揍一顿, 结果人家点亮的是种田技能, 会自己琢磨研究的那种, 就被推举了上去。如今也在大学里学习两年了,听说学的还不错。   而隔壁余水县的卫生站里也有位厉害的姑娘,自家爷爷和爹都是赤脚医生,估计是家学渊源耳濡目染的缘故吧,人家医术也不错,去年那会儿被推举到医科大学去。   反正在吏治清明的地方,凭着关系进大学的事件总会更少些。   宁渝不晓得乔茗茗心里想了这么多,他叹气道:“虎山果园真是荒废了,要是早几年重视这个果园,估计橙子都能卖到全省。”   乔茗茗好奇,偷偷问:“你们到底要培育什么样的呢?”   紧接着又道:“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宁渝笑呵呵:“没什么不方便的,最终是想要一种挂果期长点的。”   乔茗茗懂了:“是想要甜。”   “嗯嗯,非常甜才行。”   乔茗茗心说,这不是跟没说一个样嘛,谁培育橙子不培育甜的啊。   果然,这人就好鸡贼!   乔茗茗拉了拉被子,躺在被窝里。   新打的被子已经拿回来了,纠结再三乔茗茗还是没有留在这套房子中。   因为被子很厚,只能在冬天盖。而她冬天的时候能来这里住几天啊,把被子留在这里一点都不划算。   可这两床被子带回去也不好带,乔茗茗就直接顺路打包邮寄了回去。   反正被子这种东西总是不嫌多的,家里的冬被也就一套,有的时候觉得被子有点潮了,还不能晒呢,得忍着,忍到太阳出来才可以。   第二日,乔茗茗和宁渝就打包好东西准备前往车站。   回去要带的东西比来的时候带的还更多,就算是被子书本那些东西已经打包回去了,可七整八整的,还是整出了一大堆东西。   不少是邻居送的,宁渝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他家茗茗是实在会处关系。   秀婶儿送来了自己做的腊肉和腊肠,各一斤呢,宁渝心想这位太大方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隔壁邻居又送来了一袋子的麻花。   麻花是昨天刚炸出来的,用白面炸的还撒了芝麻,酥脆得很,又甜又香。   即使筒子楼里的生活不如独门独户来得方便,但该做的年货却是不能省。   这家做了麻花,所以送了麻花。   那家做了沙琪玛,是那种把料压得实实的沙琪玛,所以也送了半斤沙琪玛。   还有送炒瓜子炒花生和蜜枣的,宁渝都觉得自己家今年不必做年货了。   小许他媳妇甚至还送了半斤的肉松,这可是个贵重东西,多少肉才能做出半斤肉松啊。   关键是做肉松费工夫啊,比做猪肉脯还费工夫,茗茗总说想吃,可就是再想吃都没那耐心去做。   谁曾想小许他媳妇做了,送来时茗茗和他都不敢接,结果人家硬塞,还特高兴道:“拿回去吧,然后衡衡和彰彰吃粥时就撒点肉松去,这样小孩儿才有营养!”   最后呢,还有闲在家里没事干的人帮你提行李,大包小包的送到火车站去。   宁渝就特别奇怪,把行李放好后忍不住问她:“你这几天是做了什么拯救全楼人的事儿吗?还是说给每家每户分了100块钱?再要不然就是答应给他们盖房子?”   乔茗茗无语:“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渝纳闷:“能这么对你,除了你救了他们的命外,要不然就是给了钱,再要不然就是分了房,否则哪有这么多东西送来?”   命,钱,房以及工作,是如今不少人最看重的东西对吧。   工作就不必说了,能分到房子的几乎都是院里的双职工,人家自有渠道安排子女进院或者进厂。   那么就只有命钱房,虽然很离谱,但宁渝觉得他家茗茗不能以常理论之,什么离谱的事儿都能干出来。   乔茗茗醉醉的:“哪有像你说得那样,哄你闺女睡觉吧,这孩子一路都喊困。”   秀婶儿送得这么贵重是因为人家还想着找自己换山柚油。   江桂芬呢,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在聊天时不经意把村里每年能收多少粮食的话透露了些出来,人家上心了,也想着找乔茗茗多换点红薯粉啊大白米啊,以及红糖来吃吃。   而其他人呢,也想多换点油,山柚油没有也没关系,花生油豆油都行。反正得知上阳村有榨油坊后,就总觉得村子里肯定不缺油吃。   更多的还是因为利益,很多时候利益才是最牢固的。   又是几个小时的火车。早晨八点上车,中午时才到达县城。   雪花未停,纷纷扬扬地飘落。   来接的车还未到,乔茗茗等人就先去国营饭店要碗面,然后边吃边等。   吃饭的点过了,国营饭店里也没什么菜,所以面条就是最简单的阳春面。   乔茗茗边喝着热乎乎的汤边道:“汤底像是用猪骨头熬出来的,虽然淡,但喝着有肉味。”   宁渝笑笑:“这家饭店每天都会找肉铺大叔要猪头骨,猪头骨油多嘛,熬了后就做面条。冬天的时候还会做肉冻,你去问问,估计厨房里还有肉冻。”   乔茗茗还真就去问了,然后花了半毛钱,拿到一盘子肉冻。   肉冻晶莹剔透,上头淋了酱,咸甜口的,吃着还不错。   孔老师肠胃不大好,不能吃这么冰冷的东西,可柳婉他们几个年轻人也一对一对的合起来两人要一盘。   惹得这厨房里的掌厨大师傅怪纳闷的,这是打哪里晓得他这里有肉冻啊,自己也没对外说啊,这都是熟人来才给,而且还得打包带走才行的。   宁渝笑笑,低声道:“肉铺大叔偷偷说的,这两住隔壁,说天气一冷,每天都能见这位师傅家里吃肉冻。”   乔茗茗:“……”   真是,还说她很会交朋友,她觉得宁渝才会交朋友。   上到老下到小,不管是杀猪的还是卖肉的,就没有他不熟悉说不上话的。人家竟然还愿意掏心掏肺的跟他说秘密。   吃完饭车到了,是大队拖拉机。   就说现在买辆拖拉机麻不麻烦,好几个月前就说要买,结果直到上个月才买到。   这辆拖拉机开回来的时候着实在公社里引起了不少震动,谁家大队有能力有财力自个儿买拖拉机呀?   公社能有几辆拖拉机就不错了,大队有拖拉机的是少之又少。   有了拖拉机后能干的事情就很多,比如说山上运木头,比如说运公粮去公社县城……   而且这次买拖拉机的时候还顺带买了几辆农用机器,都是耕地的,虽然和后世那种能一边耕地一边播种的比不上,但上阳村的田野还算平坦,有了这个耕地机,村里农时时也会轻松许多。   不过有了拖拉机后,除正事外也不敢多用,因为这玩意儿烧油,烧得厉害。   在村里人看来这就是烧钱,从前还想着往后去县城赶集时可以坐拖拉机了,结果一听说现在的油价后,都纷纷表示还是坐驴车吧,坐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今年拖拉机是因为送油到县里,这才方便了乔茗茗等人。   开车的是周主任的大儿子周平安,这个职位不是看在周主任的面子上给他的,而是村里压根没几个人会开车,满打满算,包括乔茗茗和宁渝都只有五个人,其中周平安开得最好。   路上,周平安道:“这批山柚油是送到县政府去的,姜书记说明年如果产量上来,市里他就能再去打个招呼了。”   宁渝就说:“能,我们嫁接的那批明年就能结果,产量估计能翻倍。”   乔茗茗:“平安哥你跟主任说一声,最近要是有纺织厂的电话别挂了。”   “啊,市里纺织厂?”   “对。”乔茗茗说着就把橙子和山柚油的事儿给提了嘴,具体还是要跟周主任说。   周平安啧啧称奇:“要不怎么村里人都把小乔你喊做财神爷呢,你咋出门一趟就能搞到一笔大生意。若换成我,我上车后怕是都不敢和人家搭话。”   乔茗茗谦虚摆摆手:“一般啦,你管他穿得好不好是不是大领导,反正生意没成的话下了这个车门谁也不认识谁,大胆点开口就是。”   有的时候,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也别看得太重,你觉得不好意思的丢脸事儿,说不准人家转身就给忘了。   做生意,胆小脸皮薄怎么做呢。   有拖拉机,回家就快很多,而且棚子支了起来,雪花不会飘到脸上。   从县城回家才一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顶上飘着炊烟。   炉子是热的,屋里是暖和的。一看就是乔小弟晓得今天姐姐姐夫要回来,所以从早烧到晚,就怕他们回来冷到。   宁渝哼哧哼哧把重得要命的行李搬回屋,衡衡牵着彰彰在后头跟着,两个小孩儿像企鹅,边走边打闹。   乔茗茗则推开衡衡的房门,果不其然,乔小弟躺在被窝里,手上拿着一本不晓得是从哪儿搞来的小说,正聚精会神看着呢!   乔小弟被这推门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把书本藏到被窝里。   等看到是他姐后,松了口气,直接趴下了缓了缓才说:“姐啊,你差点吓死我。”   乔茗茗嘴角抽了抽:“你这是看啥呢,从早上到现在就没起来吧,身上还穿着睡衣。”   乔小弟急忙把书塞到被褥底下,讨好地笑了笑:“书……就是一般的书。”   乔茗茗哪里会不知道,指定是国外的什么名著。   乔小弟特喜欢看这种名著小说,可如今这些书被称为禁书也不为过,要是被发现还得闹出什么事端来,他就总爱来她这里偷偷看。   其实他从前在首都就喜欢看,有次被老娘发现了,老娘吓得直接一巴掌摔过去,然后塞火炉里给烧了个干净,也不敢跟家里其他人说这事儿,这小子还为此偷偷哭过。   乔茗茗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书嘛,多读读总是没错的。   瞅了眼姐姐那一脸“我晓得你在干啥”的了然模样,乔小弟讪讪地把书又拿了出来,然后忙道:“昨天小宋来了,说是有人寄东西来,结果你们一直没拿,他就帮忙带来。”   岔开话题啊,乔茗茗也顺势岔开,问:“什么东西?”   乔小弟指了指衡衡的桌子:“就是那个。”   乔茗茗走过去看,是首都谢善文寄来的,她没随便开,问宁渝:“寄来的啥啊?”   宁渝还在整理东西呢,喊道:“相机吧,我让他有废旧相机就帮忙搞……”   “什么!”   乔茗茗吓一哆嗦,转头只见乔小弟忽然蹦起来,跳下床惊喜道:“相机!”   “对啊,相机!”乔茗茗眼睛一瞪,东西往怀里一揣就走了。   死孩子,把你姐我汗都给吓出来。   乔小弟连忙穿鞋子跟上去,然后围着他姐夫转啊转,殷勤得过分,恨不得捏肩捶背:“姐夫,你啥时候修啊。”   “……没空。”   于是,宁渝把被套褪下来,他立刻道:“我洗。”   彰彰喊饿宁渝去做饭,他积极道:“我做。”   连铲雪打扫卫生这种活都包揽了,就为了给他姐夫创造空闲时间。   乔茗茗原本以为他就是想玩玩相机,谁晓得这玩意儿还真成了他往后的吃饭工具。 第108章 孙子小舅   衡衡总觉得他小舅有点奇怪。   小舅是懒人, 突然这么勤快他这小孩儿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于是偷偷问妈妈:“小舅怎么了,是想给爸爸当孙子吗?”   乔茗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震惊:“这话怎么说?”   你不能这么想,这么想辈分乱了, 你小舅反倒成你儿子了!   衡衡就仰头, 脆生生道:“周三爷爷说的, 周三爷爷他说:这俩孙子眼儿巴巴的跟着我,老子劈柴火他也劈,老子喝水他还端, 老子屙屎撒尿他都要守在茅坑口递纸……唔唔。”   乔茗茗忙捂住他嘴巴,这小屁孩, 哪里越来的这么多话啊。   这明显是说苹果舅舅的, 腊八那天苹果的舅舅上门,想缠着周三叔要点钱过年呢。   周三叔和周三婶是啥人啊,那两口子都是属貔貅的,家里只有进钱没有出钱。   从前是因为周三婶的身体也不好, 需要省钱看病买药。   而且还有个重要原因, 就是他们膝下只有一个苹果。   在乔茗茗看来独生女并没有什么,但在当下这种年代, 即使两口子并未重男轻女,但随着年龄慢慢上升,总会想着养老的事儿。   招赘也不能减轻他们无人养老的恐慌,甚至还担心招来的赘婿对闺女不好。   所以谁来借钱都不行, 包括自己的两个舅子和他们一家。   如今苹果嫁在家门口,走几步路就到达, 还生了个随自家姓的孙儿后, 两口子倒是手松不少。   但再手松, 也只是对这个孙儿手松,对苹果这闺女甚至都紧巴巴的。所以两个舅子想从周三叔夫妻手里借钱,非得在周三叔家里当上几回孙子才行。   乔茗茗幽幽低头看着满脸稚嫩的儿子,心说这小子太能看热闹了……   衡衡心里怕是琢磨着,苹果舅舅这么对周三爷爷是在当孙子,而自家小舅这样,也是想当爸爸的孙子。   在村里,谁也不会防着这么大的孩子,甚至还能跟他说几句“推心置腹”,一般情况下和别人说不出口,又憋在心里难受的话。   也不晓得这些村民们知不知道,这孩子有点早慧,连三岁之前的事儿多多少少还记得些呢。恐怕村里这些人的热闹,无心说过的话,都在他肚子里装着。   瞧瞧,周三叔说的话,他就能完整的复述出来,说得这么伶俐,好似一字不差。   乔茗茗就跑去跟宁渝说这事儿了,“这孩子的教育得抓紧,不能再让他这么东家奔西家跑的玩儿下去。”   宁渝此时正在喝水,他比刚刚的乔茗茗更惨些,被乔茗茗复述的话搞得直接呛到喉咙。   “咳咳咳咳!”他咳嗽,然后目瞪口呆,“不是,衡衡怎么这么想?”   什么叫给他当孙子,乱七八糟嘛。   这孩子的脑袋够奇葩的,自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想法啊这是。   乔茗茗也想笑:“所以咋办?”   宁渝笑着思索一阵,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这样确实不行。”   这孩子聪明,不能这么像野草一样,每天白天在外头疯玩,然后听些家长里短。   半分钟后,宁渝抬眸道:“要不然这样,让衡衡跟我一起去果园,果园里也没什么危险的地方,而且为了保护树种建了围栏,明年春天开园前就会把铁丝牵好。加上果园里都是老师他们,再多的就是几个村民了,衡衡也熟悉,所以安全上肯定没问题。”   乔茗茗想了想,点点头:“一三五你带去,二四六我在家带,周天让他自己玩。”   这小孩需要疯玩,把精力磨了才行。   夫妻俩友好达成一致协议,而还在盯着他那差点长出狗尾巴舅舅看的衡衡丝毫不知道从明年爸爸上班开始自己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宁渝喝口热水,搓搓手,把炉子拉到身边来些,准备开始修相机。   乔茗茗好奇,凑过去看:“相机坏到什么程度了,零件什么的都有吗?”   宁渝拿着工具拆,说:“其实还行,换几个零件就好。零件都给配齐了,我先瞧瞧…嗯,大约两个多小时就行。”   乔茗茗来了兴趣:“能修好就行,我那里挺多衡衡三岁之前的照片,从前在首都拍的都留着呢,但是彰彰就没有。”   这娃有点可怜,刚怀上她家里就出事,等来到乡下后无论物质条件再怎么好,肯定也比不上城里。   衡衡那时候一天给他拍一张相片都成,而彰彰呢,只有在县里拍过一回,还是和他们一起去拍的。   小孩儿转眼就大,没有相机记录下来乔茗茗和宁渝都会很遗憾。   乔小弟被宁渝坑得正在扫雪。   宁渝看到乔小弟忽然狗腿子后,就把自己明天后天甚至大后天要干的活都突然提溜出来干。   比如说先前的劈柴,家里还有柴火,原本打算明后天劈的,宁渝就顺势上手劈了,然后被乔小弟抢了过去。   在比如说此时的扫雪和铲雪,宁渝还想着等会儿要不要去上阳湖面上砸窟窿钓鱼。   钓鱼好玩儿,但是钓鱼前的砸窟窿有点麻烦呢……   宁渝于是边修边问:“家里鱼没了吧,今天想不想吃鱼啊?”   乔茗茗秒懂,忽然大声喊:“什么,你还想去钓鱼,先去砸窟窿吧!”   外头声音立刻传来:“我去我去,姐夫你慢慢修,窟窿我去砸。”   只要修完把相机借借他玩儿就行。   于是乔小弟扫完屋顶雪,又双叒叕地从椅子上爬下来,带着工具去替他姐夫砸窟窿了。   衡衡瞪着眼,就看他舅舅飞奔出门。   “完了。”他抱着妹妹,把妹妹身上的雪拍拍说,“舅舅在当孙子。”   “孙子!”彰彰直拍手,戴着手套拍得闷声响,紧接着缠着哥哥,“堆雪人,哥哥堆雪人,玩儿。”   衡衡叹气:“好吧,堆雪人。彰彰告诉哥哥,雪人怎么读啊……”   “死死死!”   “死啥啊,snowman!”   衡衡气死了,这傻妹妹。   笨鸟先飞,笨鸟先飞都不懂,不聪明呢,怎么还不认真学呢,他教好几次了都。   可妹妹再傻也不能扔啊,就像小舅再想当孙子也是小舅。   衡衡又耐心的教:“snowman!snow,man!”   “们们们!”   “……”   完了,妹妹是真的傻。   天逐渐变黑,雪花在黑暗中似乎显得更加凛冽。   宁渝为了逗逗小弟,特意放慢了修相机的速度,等小弟砸完窟窿回来后,他就放下相机放下工具,提着木桶带着鱼竿去钓鱼。   乔小弟也不敢催他,更不晓得这玩意儿到底难不难修,要修多久。   反正宁渝出去这么一趟,竟然又带了两只三斤多重的鱼回来。   宁渝进门后放下木桶,摘了手套把手放到乔茗茗的胳肢窝下:“路上碰到小唐,给两只两斤多重的让他带回家了。”   他说着还嘚瑟地翘了翘唇角:“小唐在那里坐一下午了,说是要钓两条大的给苹果吃。结果只钓到一只一斤多的,因为看不上还给牛愣子叔了,谁晓得后头一头都没钓到。”   乔茗茗怪不懂的,钓鱼就有这么好玩儿,瞧瞧宁渝,愣是把鼻子都吹红了,还在那里得意自己钓得多呢。   宁渝还不承认,傲娇表示:“也就四条鱼,一般般,有什么得意不得意的。”   呃……   乔茗茗走开,去厨房给这嘴比上阳湖上结的冰还要硬的人煮姜汤去。   钓鱼佬是不是都有这毛病?   乔茗茗来到厨房,煮了一碗鸡蛋红糖姜汤,然后端给宁渝和乔小弟,两人各一碗。   宁渝是给什么吃什么的,乔小弟这人还得多嘴问:“这不是姐你吃的吗?”   乔茗茗就虎着脸:“吃不吃,不吃拉倒,吃个东西这么多话,是能毒倒你啊。”   这玩意儿是她来月经时会吃的,只不过多放了点酒。   乔小弟特别识时务,姐姐一虎,他立刻咕咚咕咚喝下去。   “哇”   这姜味儿,放了多少姜啊。   这是故意治他还是治姐夫呢,估计是治他吧,看看姐夫那一调羹一调羹,慢条斯理的喝着,多惬意。   乔小弟却想不到,此刻乔茗茗心里却恼,今天放了整整一块姜,宁渝竟然还能喝得面不改色,治不了这冬天爱垂钓的坏毛病了还!   夜晚,宁渝还在修相机,乔茗茗和乔小弟在厨房做饭。   家里有酸菜,干脆省事点,直接做一盆酸菜鱼算了。   如今豆腐坊里不仅有卖豆腐,随着冬天的到来还有卖豆泡。   冬天嘛,大家都爱做点好吃的,所以豆腐坊里才开始炸豆泡,还是知青们炸。   他们的工分虽然不如本地人多,但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甚至还能攒下几个钱。   但每个人的家庭都不一样,有家里会补贴给予帮助的,有家里不拖后腿的,还有家里生活过得难的。   知青院里就有好几个人还得把分到手的粮食给寄回去些,等分钱了,还得把钱分回去。   没办法,有些人家里穷啊!   即使是城里人,但生活过得不如上阳村村民的是大有人在。   志斌叔瞧这几个孩子可怜,本来就没多大呢,还得担负着家里。问就是家里弟妹多,或者家里发生了变故,反正家家总有难念的经。   于是他就让几个人一起去豆腐坊工作,豆腐坊里遮风挡雪的,那灶炉里的火一刻都没停歇,冷肯定是不会冷。   他们在那里磨磨豆子,做做豆浆,然后就学着点豆腐。   几天后,豆腐会做了,腐竹会做了,豆泡也会做了,甚至豆腐干也给做了出来。   村里人欢喜,说:“难怪要读书呢,读书人就是一通百通啊。”   还得贬低自己一句:“像我们这种闲着锈了半辈子的脑子,就不如这些娃了,人家都开始准备做什么响铃卷了,咱们还不晓得响铃卷是啥子玩意儿哦。”   乔茗茗就撺掇志斌叔:“继续把扫盲班办起来,问问剩下的知青愿不愿意去扫盲。”   你们不是说自己没文化吗,干脆就就去读书学认字吧,反正多认点字准没错。   要不然闲着没事干,也是在家里猫冬或者跑到礼堂去下下棋,甚至不晓得猫到哪间房子里偷摸着打牌。   志斌叔听取了她的建议,还真就把扫盲班办了起来,惹得这些上了年纪的叔婶们嘀嘀咕咕的,好不乐意呢。   但乔茗茗是谁啊,再出主意:“扫盲班闭课后有一场考试,第一名奖搪瓷盆子搪瓷杯和蛤蜊油,第二名奖两条毛巾和蛤蜊油,第三名奖两本本子和蛤蜊油。”   志斌叔:“……为什么都是蛤蜊油。”   他怪想要烟卷的。   乔茗茗特懂,悄咪咪说:“嘿嘿,叔你不懂呢,婶子们嘛,都喜欢蛤蜊油。”   若是发烟卷,婶子们指定不乐意去。可若是蛤蜊油,叔们不去,婶子们就是抬也得把人抬去,而且还会提溜着耳朵逼认字逼上进。   蛤蜊油难买,这玩意儿在县城里可算个奢侈品,乔茗茗身上有几个,还是姜书记他媳妇送的。   乔茗茗更喜欢用杨姨做的面霜,干脆就把这几个蛤蜊油贡献出来,当成奖励得了。志斌叔也不亏待她,反手直接塞给她几斤山柚油。   反正在他们去绵山前,好些村民就去礼堂里上扫盲课了,如今他们都回来了还在上。   要上到什么时候,得上到二十六号才行,二十六号之后才能放假去忙过年的事儿。   翌日。   年底分钱,扫盲班欢天喜地地放半天假,都在礼堂里排队等着分钱。   每年分钱绝对是绝大多数村民最快乐的时候,这两年明显一年比一年快乐。   为啥?   金钱就是快乐的源泉,因为大家都晓得队上有钱了所以才快乐。   隔壁黄庄和山羊岭的人有点鸡贼,到了这天竟然吆三喝五地来看上阳村分钱。   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富裕村到底分了多少,够不够像外头说的隔三差五就能吃肉。   所以当乔茗茗牵着衡衡,宁渝抱着彰彰来礼堂时,礼堂中满满都是人,就连舞台面上都站着不少人。   礼堂里闹哄哄的,说话声压根听不见,你声音盖了我我声音盖了你,乔茗茗跟宁渝说话都得靠喊着来。   “啥时候分钱啊这是?”乔茗茗踮起脚问。   “哎呦小乔你一家子可算来了!”凤英婶子拉着她笑眯眯道,“还早着呢。”   乔茗茗就问:“为啥啊?”   不是都九点半了吗,九点钟就分钱的。   有村民就得意说:“咱们村里这不是钱多吗?”   跟钱多不多有啥关系啊,乔茗茗心说,结果还真有关系!   钱多就要人押运,是的,钱如今存在银行里,上阳村都成为银行行长的座上宾了好吗?   如今这么一大笔钱要取出来,人银行也不敢直接把钱交给你,万一丢了咋整,所以干脆要发钱的这天由公安和银行一起押运送来。   啧啧,这阵仗着实惊呆好些人。   黄庄和山羊岭的村民都看傻了,这辈子没看过这么有排面的事儿。   谁村钱多到要银行押送,这得多少钱啊?   是啊,村里人也纳闷,村里又是修路又是修水渠的,今年到底要发多少钱给他们。   可很快就知道了,外头公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进来的是周主任,周主任是来维持秩序的,怕志斌叔镇不住这些人。   志斌叔颇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钱,然后就准备开始分钱。   银行工作人员和公安坐在一边,主要是为了确保钱不会被抢,以及保证钱是足够的。   乔茗茗不爱排着队,拉着衡衡彰彰,和苹果芸芸坐在角落里等着。   她朝着也没排队的牛愣子叔招招手,牛愣子叔过来:“咋啦?”   乔茗茗眼睛瞧了瞧台上的公安和银行工作人员,说:“叔,你跟志斌叔说声给人家送两杯热水还是啥的呗,他们为了咱们村这么大老远地来也辛苦。”   外头冷着呢,要不然这三位公安三位工作人员也不会专门挑火边坐下。   牛愣子懂了,“行!”   还是小乔考虑得周到,分钱关头,谁还有她这种眼色劲儿。   志斌叔特别忙,被一堆人围着问七问八,牛愣子叔挤不进去,就去找周主任。   他这话一说,周主任一拍脑袋,懊悔:“我这脑子,都给忘了。”   紧接着急忙道:“你去我家,平安应该还没出门,让他拿三包奶粉来,再抓点茶叶和糖,带个炉子,再拿几只碗,然后去茗茗那边的火堆边煮些奶茶。”   深受乔茗茗的影响(荼毒),刚刚富起来丁点儿的上阳村村民们,包括周主任在内的村民们都有了奶茶瘾,皆觉得奶茶这玩意儿是好东西,比糖水还好的东西,一般客人来还不给招待!   罪过罪过,如今村里小孩一头疼脑热,就得哭着闹着要喝奶茶才行。   而“罪魁祸首”的乔茗茗还在心想她要不要搞些珍珠出来,没珍珠算什么奶茶啊。   牛愣子叔很快来,也很快把奶茶煮好给公安和工作人员。   而钱呢,也开始分了。 第109章 年底分钱   分钱是件喜事, 村里人恨不得在礼堂门口放鞭炮。奈何村里有外人,只能忍下冲动,决定今年过年时放个够。   志斌叔坐在台上,身前是一个大桌子, 桌子上就放着一沓沓的钱。而程会计坐在旁边, 今年又添了一个人核对钱数, 所以这一条长桌子旁总共坐了三人。   排在第一位的是今天早晨四点半就起来,然后抓几个红薯直接就来排队的周志强。   周志强腿脚不好,一直跟舅爷在猪圈里边干活, 老父老母早年间都去世了,他也没什么亲兄弟姐妹。家里只有妻子和一对儿女, 妻子是饥荒那几年父母花了五十斤的地瓜买来的, 当时志强婶跟着村里人逃难出来,身边只有爷爷和弟弟,爷爷就做主把她卖了。   不过她心倒是宽得很,最近几年总说她那糊涂爷爷卖她也是为她做了件好事儿。   周志强叔很勤劳, 一年365天中得有360天都是待在猪圈里勤勤恳恳的干活。   志强婶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她连修水渠都能修,有时候能挣整整八个工分, 比有些男人挣的还多。而两人的大儿子和小女儿都会去割草,亦或者是去帮忙捡石头修路。   总之一家子都是勤快人,即使家里人不多没有老人帮衬,但今年却足足拿到425块钱!   要知道他家真正来算只有两个壮劳力, 儿子闺女都是十岁多的年纪,只能干些松快活, 但这一家子平摊下来一个人挣了一百多!   所以当志斌叔喊“周志强家, 425元”时, 所有人大惊。   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惊讶得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似乎是落针可闻。   紧接着,“哄”了声。   “什么,425块钱?”   “我的天爷,多少,志强家多少?这这这,娘嘞那我家嘞!”   大多数人家家里人多,那会有多少钱呢?   就连在一边端着碗慢悠悠喝奶茶的公安和银行工作人员都抖了抖手。   有个银行里的小年轻恍恍惚惚,嘀咕:“这可比我挣得多了。”   是了,这比县城里好些工人挣得多。   县城里的开销还大,反正比乡下大,一片菜叶子一个鸡蛋都要钱,然而这些在乡下都是自家就有的。   除此之外,今年更重要的是除了发钱还证。   一袋袋粮食运到粮站,会发粮票,而花生和大豆运走后也会发油票。而村里的甘蔗是糖票,等山柚油送到厂里送到供销社中时,这些厂这些供销社也会给不少票证。   所以除了钱外,今年的票也多了。   志强叔和志强婶这对憨厚的夫妻,黝黄的脸上不禁出现激动的潮红,愣是把手放在衣角上搓了搓才接过钱票来。   他们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勤劳是真能带来财富的。   接下来就想:我们家也能盖房了。   看看,房子就是根的观念几乎刻在每一位国人的心中。   接下来就是同样早早来排队的村民,连续好几个400多给出去后,村里人丝毫没有麻木的心态,反而愈来愈激动。   甚至在畅想着明年另外一批山柚油成熟了,那么明年这时候是不是能拿到更多的钱。   “老范人嘞,范六山386元,懒得出奇,分钱也磨蹭得要命,干啥呢……”   “杨六妹,513元!不错啊,今年可得把钱放好了,别再借出去了……”   “田三花,334!呦,你田家今年是大丰收了,往后还嫁啥人啊,往后你娘家来喊你改嫁你就把人啐出门,让他们给你找一家能一年挣500的再说,低于500的都让滚!”   志斌叔这个沉闷的队长少有的多话起来,他越发钱心情就越好,恨不得每个人都叮嘱过去。   不过到目前为止,没发到哪家有上千。   为啥,因为今年好些人分家了,去年年底有钱后就给儿子分家了。就连程会计家和周队长家都给分了个彻底。   房子虽然还没盖,但宅基地已经分好,只是因为还没把房子盖起来所以暂住在家而已。   分家不离家是乡下分家的特色,因为好些人就等着今年发钱,然后明年开春建房呢。   很快,就到了知青院这一伙人。   他们都是单人单户的,所以金额立刻下降不少,但也让人能特别直观地看出这上阳村里一个人到底能挣多少钱。   多少?   “项琪,182元!包括菌菇种植补贴和扫盲班补贴,千万收好。”   又是一阵沸沸扬扬的哄闹声,谁能想到这个知青院的人都能分到这么多的钱。   一位老公安都忍不住凑了过来,就见这个账本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工分142,菌菇补贴28,扫盲班补贴12。   紧接着:“吕原,146元,你粮票不多,看看要不要和人换换粮票,然后再寄回家。”   志斌叔晓得吕原家里贫困,所以特意在众人面前叮嘱他一句,也好让别人能跟他换。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不少村里人过来说可以跟他换粮票了。吕原手里的工业票没什么用,就直接换了粮票。   他对志斌叔认认真真鞠个躬,然后走开。   老公安格外服气,回到座位上感慨道:“这村子里厚道人很多,都说家和万事兴,村子也是,整个村子和了,万事才能兴。”   能对知青都这么厚道,可见村里的风气得有多好,惹得他都有点眼红这里的生活了。   知青院三十多人,很快分完。   孔老师他们也在乐呵呵地看着这场热闹,他们是没有工分的,可今年村里也补贴给他们不少粮食,足够他们吃饱,不需要日日用红薯垫肚子。   很快,中午即将到来。   乔茗茗和宁渝这种在床上窝到天光大亮才磨磨蹭蹭起来的依然是排到最后。   等到宁渝时,志斌叔的声音沙哑了,喉咙已经要冒烟了,连杯子里的水都不晓得喝下去几杯。   乔茗茗就是个暖宝宝贴,一听到人家的声音不对劲,立刻让乔小弟去给人家泡胖大海。   杨姨那里好似什么草药都有,胖大海更是多得要命。   于是乔小弟揣着他的120元钱走了,他心里如火似的,砰砰砰跳个不停,在这冰天雪地里整个人都热腾腾的,半点不觉得寒冷。   钱要怎么用?   乔小弟已经想好了,拿50给姐姐,再拿50给家里。自己剩20块钱,今年回家也好给侄子侄女们包红包!   他心里直冒热气泡,咕噜咕噜的,想到这儿就兴奋得要跳起来!   他拿着胖大海来,给志斌叔泡了胖大海,然后很快就轮到他姐夫。   到了宁渝时,全村人都关注着。   因为谁都晓得,今年赚大钱的山柚油和山葵是小乔两夫妻搞出来的。   “小乔和宁渝家……”志斌叔认真瞅了瞅,“848元。”   然后用力道:“收好。”   宁渝笑了笑:“知道的,叔。”   他转头,只见他家茗茗“腾”一下站起来,然后满脸震惊,乳燕投林般跑了过来。   “多少多少!”乔茗茗要跳起来了。   宁渝牵着她,笑笑:“848,其中大部分都是你挣的。”   目前为止,848是最好的。   礼堂里的声音再次沸腾,简直要达到最高峰,好些人呼吸都急促了,瞪着眼睛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848元是什么概念,或许私底下能在县城里买套小院子。   在村里也能盖个大房子,还能开好几个窗户,然后装满玻璃窗,用水泥抹墙铺地!   老公安嗒吧嗒吧抽着烟,这次烟卷都掉落到地上了,直接不管,再次忍不住围过来瞧,上头写着:工分130,山柚油补贴320,山葵补贴220,果树补贴50,外派补贴25,外村指导补贴25,化肥补贴46,养鱼补贴32。   这对夫妻的补贴是最多的,一串字几乎写不下。   众人不禁聚集在周边,这个道:“小乔俩工分少了。”   “工分是因为打了折扣。”好些人都忘了,他们夫妻俩一开始是下放来村里的。   “山葵和山柚油补贴都是小乔的吧,果树补贴宁渝的?他教村里种了果树,还给了树苗,大后年会挂果吧?”   “不对不对,大后年的再后年……”   忽然有人想到,小乔夫妻俩是下放来的。而宁渝如今都能参加工作了,哪天,他们会不会回首都呢?   只是再次抬头,挤出人群看时,这对夫妻已经没了身影,连衡衡和彰彰都没在礼堂里。   礼堂外。   雪花飘落,让燥热的心冷却许多。   宁渝及时拉着乔茗茗离开,就是怕其他人看完后会把他们围着问。   “明年,明年怕是就没分这么多了。”宁渝说道,明年村里赚的钱都要投入到基础设施的建设中。   比如说修路,明年要真正开始修路。   把村子到公社的路修宽,而且还得再开一条路,一条能大大缩短从村里到县城的路。   要想致富,修路是不可缺的。   乔茗茗在雪地里慢慢行走,走到晒谷场时,晒谷场的地形能够让她很好的看到村口。   村口里,一条蜿蜒的道路延伸出去,从这里好似能看到未来,未来这条路上车水马龙的情景。   年底分钱结束,春节便快到。   1975年悄然结束,而1976年,这个特殊得令乔茗茗印象深刻的年份终于要到来了。   她不知道这个村子未来会走向何方,她无法再从芸芸那里了解到多少东西。芸芸觉得村里富裕是理所当然,但乔茗茗也能猜出来在芸芸的记忆里是没有她的。她插手这么多,她有时也会惶恐不安。   1976年,她知道从这一年开始,将有许多人命运发生改变,是无数人命运的转折点。   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冷风夹杂着雪花,朝着乔茗茗打来,这像是前奏,仿佛之后有一股巨大的时代浪潮即将席卷而来。   宁渝牵着她:“走吧,别怕。”   乔茗茗叹气,她是怕钱被抢吗?她是对社会即将动荡,而感到不知所措。 第110章 种植草莓   礼堂的扫盲班重新开张, 但是当过老师的人许是都晓得,每回放假前后总是最难带学生的时候。   放假前,学生躁动。学生们时时刻刻想着放假,黑板上写什么老师嘴巴说什么都只能入眼入耳, 却完全入不了脑袋入不了心。   放假后, 学生躁动。心思还没收回来, 所思所想都是放假的那段时间,恨不得再去放一次假,得用教鞭狠狠敲几次讲台, 然后虎着脸暴骂一顿才行。   同理,今天白天的发钱和放假就差不多, 都能让人流连忘返销魂夺魄, 恨不得沉迷于金钱的海洋中。   其实不仅学生这样,老师也这样。   傍晚,知青院。   知青院的院子一向是干净的,没有积雪的, 因为知青院里人多, 你一铲子我一铲子就能把院子里的积雪给打扫个干净。   这群知青们今日久违地聚在一起吃饭,往常都是三三两两一起吃。   他们找黄庄人买了半只的羊肉, 然后去雪地里拔好几根萝卜起来,然后直接架起大铁锅炖萝卜羊肉吃。   今日是17号,明日知青院里近七成的人都要请探亲假回家。所以此时不聚更待何时,大家吃着香喷喷的羊肉, 烂乎乎的萝卜,以及喝着暖胃又暖心的羊肉汤。再配上白面饼子, 吃到最后再把饼子掰得碎碎的放到羊肉汤里, 直接吃了个肚子滚圆。   这不是水饱, 也不是用地瓜土豆这种东西填饱,而是正儿八经的精细粮食和充满油水的肉把肚子给喂饱了。   吃饱餍足,半点不想去上课,而是讨论着明天回家要带多少钱多少东西的事儿。   等到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去往礼堂时,好些知青们心里叹口气,起身准备上课去。   村民们累,他们也累。   村民们学不好,他们也教不好。   乔小弟岁数小,喜欢说笑,还和村里人打成一片。志斌叔认为他没什么威严,镇不住村里那些动不动就开黄腔的村民们,所以不要他这个刚成年一个多月的知青。   他被这么拒之门外也不恼,他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是相机。为啥姐夫那相机还没修好,他都要回首都了都!   后知后觉的乔小弟觉得姐夫甚至姐姐都在“驴”他,两人半点都不着急,问就是没修好,这怎么让他不起疑心呢。   乔小弟思考再三,披上厚棉袄带上羊毛帽子准备出门。   屋外白雪皑皑,有点点灯光从道路两边的屋子中透露出来。   村民们脸上带着喜庆,即使是要去上扫盲班,精气神都是昂扬向上的。   乔小弟一路笑嘻嘻地和人打招呼,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脚步一转,忽然往村北走去。   村北中,董老三还在上阳村。   这一家子今年没准备回县城去过年,他们觉得在县城过年还不如在乡下过年。县城里一个院子住着几户人家而他们只占一间房,住着都憋屈不舒坦。想吃点啥都得顾忌邻居们,总有大大小小的事端冒出来。   乔小弟是来找董锐的,他发现自己和这小子能聊得来。他还发现自家姐姐竟然是个爱脸的,对好看的人太宽容了,只要董锐开口,姐姐肯定答应。   啧啧,肤浅!这肤浅的女人!   乔小弟愤愤,然后摸了摸自己脸蛋,总觉得自己长的还行。   “哎,为家哥你来干啥呢?”   正当乔小弟心里嘀咕时,不远处的董锐正拿着铁铲在门口铲雪。   乔小弟吓一跳,然后忙跑上去把铁铲抢过来放一边,拉着他说:“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董锐心中警铃大作:“什么东西,说清楚要不然我可不玩儿。”   上次说带他去玩好玩的,就是带他去通厕所然后沤肥,董锐当时脸蛋都白了,恨不得转身就跑。最可恶的这是乔小弟的工作,他拉着自己去帮忙,结果还说是给他找好玩的事儿体验生活。   上上次说带他去玩好玩的是砍树,把山上的树砍了,然后从山坡滑下来。虽然这个挺好玩儿,但累得要命,第二天甚至起不来床。   上上上次呢,摸田螺。   摸完全部被他拿回家吃了,自己的鞋子还被村里的黄狗给叼走一只。乔小弟只会站在田埂上哈哈哈,还是小乔姐好心帮他把黄狗教训一顿然后抓着死不松口的黄狗回来。   再往上四次,就是捉泥鳅。   他摔得满身是泥,然后一只泥鳅都没摸到,回来还差点被妈揍,他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险些被打。   所以董锐真心觉得乔小弟不靠谱,反正比小乔姐还不靠谱。小乔姐最起码不会坑人,但乔小弟可真是个坑货。   乔小弟脸一摆:“你不信我是不是,这次是真的好玩的事。我姐夫搞了个相机回来,在修呢也不晓得修好没有,咱们去看看。”   相机?!董锐立刻精神起来:“信信信,我去我去!”说完跑的比乔小弟还快。   自己正想看看相机内部!   于是乔小弟就见他跟村里的大黄似的,跑得贼快,不禁就想起了昨天的自己……   哦,自己也好像大黄哦。   旧牛棚。   乔茗茗正拿着炸粿片,在家里琢磨着自家还要不要做年货的事。   宁渝看着一橱柜的东西,沉吟:“算了吧,咱们吃不完的。”   他深知茗茗不是想吃米糕米饼那些,而是喜欢捣鼓年货的那股新鲜劲儿。但是这姑娘劲头只有一阵,等她捣鼓半小时后,肯定是需要他来接手的。   果然,乔茗茗叹气:“这样咱们家就没什么年味儿了。”   宁渝忙说:“多买几挂鞭炮来,我再去问问有没有其他水果卖。”   茗茗喜欢吃水果,上个月柿子彻底成熟,红彤彤的挂在枝头很是喜庆。这人馋了,竟然拿着梯子爬到树上去采,采不到的还花费半天功夫做了个工具,用工具来摘。   最后摘了大半箩筐,然后一口气吃一半,差点没住在厕所里。   宁渝快被他家茗茗气死,站在厕所门口极尽讽刺,惹得里头的茗茗哇哇叫。他反正怎么都想不到,都是当妈的人了,竟然还会这么贪嘴,一口气能吃七八个大柿子下去。   杨姨愣是给她灌了好几帖的苦药,她才没把腿给蹲软了。   宁渝从那以后就不在家里多放水果,反正柿子是禁止吃了。   乔茗茗也心虚,不吃就不吃嘛,反正冬天来了她喜欢吃冻梨。   这会儿,宁渝竟然主动说要去找水果,乔茗茗眨眨眼睛问:“去哪里找?”   宁渝思考片刻,道:“我上次去山羊岭的时候听说有人在屋里种草莓……”   “草莓!”乔茗茗惊得站起来,然后啊啊啊大喊,“草莓吗,我喜欢吃草莓啊!”   宁渝:“……那要不然咱们家自己种些?”   乔茗茗立刻把手里的炸粿片扔了,然后冲到放鸽子的房间中:“我来整理房间!”   顿时间,屋子里传来一阵扑腾声。   宁渝:“……”傻孩子,整啥啊,他还没搞到种子呢。   就在乔茗茗满怀希望,准备迎接她的草莓时,乔小弟跟董锐来到家里。   乔小弟推开门就嚷嚷:“姐姐姐夫,小锐想看看相机。”   董锐瞪眼:“是你说想来看的!”   乔小弟震惊:“什么是我想来看的,顶多就是咱们都想来看的!”   董锐不理他了,他知道自己笨口拙舌说不过乔小弟,更晓得自己又是被坑了。   乔茗茗从屋子窗户探出个头来,似乎心情颇好,笑眯眯道:“相机还没修好,你姐夫准备去修了呢。”   宁渝招招手:“过来吧。”相机也该修好了。   乔小弟乐颠颠地跑过去,抱着彰彰就凑到宁渝旁边。   彰彰不让他抱,非要从他身上下来,然后走到董锐旁边说:“哥哥抱,不要舅舅。”   乔小弟抽抽嘴角,一把搂住衡衡,梗着脖子:“舅舅才不想抱你呢,爱哭鬼。”   彰彰坐在董锐腿上,双手抱臂撅着嘴巴:“不是爱哭鬼。”   董锐实在喜欢这个妹妹,忙说:“对,咱们彰彰不是爱哭鬼。”   彰彰高兴了,露出米粒牙,开始抓着桌子上的螺丝刀玩儿。   宁渝正聚精会神地继续修着,董锐想看内部的构造,他就重新把相机拆了给他看。   董锐思考片刻:“还是得有精细的材料。”原理都懂,实在是硬件跟不上。   于是和宁渝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衡衡都听得怪起劲儿的,但乔小弟愣是觉得有点无聊。   索性相机很快修好,宁渝打开,然后起身往外走,来到院子里,站在房间窗户外。   房间里灯火通明,有暖黄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来,好似把白白的雪花都覆盖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宁渝忽然喊道:“茗茗。”   乔茗茗探出头来,如冬季森林里跑进木屋的小鹿般,她心里想着草莓,就像是小鹿发现了粮食,脸上满是喜悦:“啊?”   “咔”   相机把此刻定格。   雪花在窗前飘落,蒙上层滤镜。   乔茗茗笑容舒展,表情好奇,灯光点缀下眼睛里仿佛又充满着星河。   “啊,你干嘛!”她顿时反应过来,把掸子给扔一边,冲出去,“我、我没换好看的衣服,甚至没梳头发呢!”   午觉睡起来后她头发乱糟糟的,因为待在家里所以梳都没梳!   宁渝笑笑,此刻特温柔,小声说:“没事儿,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漂亮的。”   是真的,照片里真的很漂亮。   乔茗茗顿时晕乎乎的。   雪地里的寒冷都感受不到了,好似喝了三大碗的白酒入肚。   “姐夫姐夫,让我试试!”乔小弟激动的蹦了出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快让我试试。”   去!倒霉孩子,没看到你姐姐姐夫两人正甜甜蜜蜜的吗?   宁渝很想踢乔小弟一脚,但还是把相机给他玩儿了,乔茗茗心里也骂骂咧咧的。   乔小弟对这个相机爆发出浓厚的兴趣来,董锐看清相机的内部构造后反而没什么兴趣,就连拍照都不大爱拍。   但真别说,乔小弟拍照真有一手。   乔茗茗是万万没想到她在摄影摄像上还挺有天赋的,好似天生就会构图。   她上辈子大学时也选修过摄影课,即使过去N年了,但对于摄影还是还是懂那么些皮毛知识的。   例如什么对称构图啊,什么水平构图,还有三分构图法以及留白构图法等等,虽然她拍不出来,但是却能说上一二。   就连宁渝也对乔小弟改观了,忍不住讶然道:“小弟啊,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自己这小舅子竟然还有点天赋,虽然是在摄影上。   乔小弟气得跳脚:“我好着呢,我能吃能跳我干活还快,我怎么就一无是处了!”   哼!他表示从明天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跟这俩说话,反正他明天就要回首都去了。   说到要回首都,乔茗茗就指了指房间角落的那两包东西说:“这些你都带回去吧。”   其实已经很少了,两床被子乔茗茗干脆寄回去,因为她自己扛过一次被子,就晓得被子有多重多难提。   果然,刀子还是得在自己身上挨一遍才会晓得痛不痛。   乔小弟快流泪了好吗,只要那两床大被子不要他拿就一切都好说。   乔茗茗这次零零碎碎也整理了不少东西,腊肉啊,腊肠啊,还有大米啊,各种豆子啊,甚至还有油。   花生油和山柚油都有,总之就是特别特别的豪横,她都能猜到赵琼花女士在看到这些东西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了。   这些东西乡下不缺,但是城里肯定难买,拿回家也能过个好年。   乔茗茗不提几年来相处的情分,也始终记得乔家还给自己留了个屋子,空着一直都不肯住。   这屋子往后拆迁,可值不少钱。   她这俗人,心心念念的都是钱。   乔小弟给衡衡和彰彰拍了好几张相片,稍稍缓解摄像瘾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他今天和衡衡睡,明天一大早起来坐着拖拉机去县城坐火车。   因为明天要回家的知青有许多,志斌叔怕他们出现意外,干脆大手一挥让拖拉机载着他们去县城。   翌日。   天未亮,乔小弟就被姐夫喊醒。   宁渝披着衣服,开灯,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皱眉:“几点了?”   乔小弟“腾”地一下坐起来,睡意被冷气冲了个干净:“几点了?”   宁渝呵呵两声:“五点了,你们最早的人是几点钟的车啊。”   最早的人是他啊!乔小弟飞快下床:“我我我七点钟的车!”   宁渝叹气,认命道:“你自己烧水去吧,我给你下碗饺子。”   昨天晚上家里做饺子吃,还剩了几十个,放在屋外冰冻着呢。   饺子是冬笋馅和韭菜馅的,里头都有肉,放到锅里一煮,然后调碗饺子汤,最适合这寒冷的冬天了。   饺子比较大,宁渝只煮十五个。   乔小弟急匆匆穿好衣服洗漱完,宁渝也把饺子煮好放桌上了。   他叮嘱道:“这两饭盒里我放了四十个冰水饺,你在车上到了要吃饭的时候给乘务员五分钱当煤炭费,然后把饺子让他帮忙煮煮。一次十个就行,配上饼子够你吃上两天的。”   乔小弟惊奇:“还能这样?”   宁渝说:“能,出门在外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你自己要知道变通。而且这饺子肉馅这么多,煮完汤里也有油水更有肉味儿,这个汤拿来喝都好喝。”   乔小弟懂了:“谢谢姐夫。”   他姐夫对他真好,就像爹。   宁渝心想没办法嘛,他这姐夫当得心累,当姐姐的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   乔小弟背着包袱拎着箱子走了,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布袋子,布袋子里头是昨儿如兄如父的姐夫做的千层饼。   宁渝等他走后,赶紧把门一关,然后跑回屋里把衣服脱了进被窝。   “冷死我了。”他抱着火炉般的乔茗茗,“睡得怎么这么香……”   于是夫妻俩一觉睡到早晨八点半。   村里的村民们好些都被拉去上扫盲班了,乔茗茗和宁渝都有点无聊。   不是带着衡衡和彰彰在家里玩儿,就是带着两孩子去孔老师那儿。   闲了两日,宁渝终于把草莓种子拿来了。   衡衡隔壁的房间已经被清理出一半的地方来,他正琢磨着该怎么种好。   孔老师今日被乔茗茗邀请来家里吃包子,晓得他们要种草莓,就也来了兴趣,“打个长的木框架子,就是木箱子去了顶,试试看可不可以。”   其实在他看来,干脆在房里砌砖头,反正这地板只是压过,有没有铺水泥。   乔茗茗靠在门边,道:“就用木箱子!”反正她受不了把地板锄成泥地。   宁渝听从了意见,搓搓手又准备打木箱。乔茗茗则拿着面粉去厨房,“我来做包子!”   冬笋嘛,不仅能做饺子,还能做包子,冬笋馅儿的肉包可好吃了。   乔茗茗揉面时宁渝在打木箱,乔茗茗发面时宁渝在打木箱,等乔茗茗把面团发好时,宁渝把木箱打完了,然后把准备好的土倒进去。   这时候的土可难挖,就连村里的砖窑都停止了工作,宁渝费好大劲儿才挖到土。   村里的砖窑其实也可以停了,因为今年实在是生产出好多砖头出来,完全足够让全村人盖房子。志斌叔说,再烧一年,最多两年,明年或者后年砖窑恐怕将彻底停工。   不停不行啊,土也差不多没了。   这么多砖头除了盖房外还可以修水渠,水渠如今也修得差不多。   只剩果园那片山脚,然后再把果园山上的小水潭挖挖,便可以完工。   志斌叔喜得常睡不着,总说有这个水渠,往后村里再干农活就会方便许多。   他这人贼抠,反正村里今年大部分的收入都被他拿来修水渠了。至于早就答应好的重修公厕,还有把礼堂翻新翻新啥的,全抛到脑后不肯提。   并且明确说,往后就两件事:一是修路,二是修学校。钱只能紧着这两个,其余的想都不要想。   话说回来,宁渝终于把土倒进去了。   乔茗茗包完包子,把包子放到蒸笼里蒸的时候,宁渝正在把土给敲碎。   她又来到房间里,好奇问:“哪里有地膜卖呢?”   种草莓嘛,地膜是必须的。在暖房里不需要,不过往后在室外种就需要了。   宁渝震惊转头,连孔老师也诧异,说:“地膜,咱们国家目前还没有。不过小乔你竟然知道地膜吗,这是日本的玩意儿。”   乔茗茗:呃……   原来没有吗?   这玩意儿不就是塑料吗?   她忙道:“我之前在首都听人说的,说有地膜就可以提高地温,然后然后……促进种子萌发对不对?”   宁渝点点头:“是的,这东西好用,但我们没有相关设备和技术资料。”   乔茗茗回忆了一下,好像从她小时候就有了,她的老家乡下就有了,所以说应该不要多久他们国家也会有的。   到时候她就能实现吃草莓自由了!   唉,她果然没什么忧国忧民的意识,瞧瞧人家师徒两人,正蹙着眉头,估计是在想着地膜能增加产量的事儿呢。   包子很快蒸好,配着热乎乎的肉片鸡蛋汤和酸酸辣辣的鱼汤,几人捧着大包子吃得很是满足。   就连彰彰这小屁孩都吃了半个包子和半碗肉片鸡蛋汤呢。   此刻,火车上。   乔小弟吃完最后一顿香喷喷的饺子,忍下打嗝的冲动。在周遭人羡慕的眼神中,摸了摸嘴巴,准备下车。   周围人恨得咬牙。   这位同志,在车上整整吃了两天的水饺,而且还是汤水饺,边吃边用千层饼泡着水饺汤,简直气煞人也。   不知道多少小孩儿因为这碗水饺哭了,更是不晓得多少人因为水饺咽口水。   他半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从始至终只分给了一位老人吃。   为啥啊?   乔小弟心说:因为人家能教他画画啊!   这老头儿说了,他也是首都人,还留下地址,说分他十个饺子,他就教自己画画。   乔小弟看他衣服板板正正,头发更是梳得整整齐齐,身上有点孔老师的气质,就觉得这人靠谱。   于是咬牙,一狠心从自己的饭盒里分了十个饺子给他,心里琢磨着,要是出尔反尔,或者干脆是在驴他,他是一定要追究的!天南海北都要把这老头儿给抓出来才行!   这可是十个饺子呢,十个肉馅饺子。   紧接着他又畅想,等他学了画画后,就可以找二姐嘚瑟了,二姐总说姐夫厉害会给她画素描,连衡衡这小屁孩都吹嘘自己蜡笔画画得比他好。   乔小弟得意想着,必须要让二姐看看,什么叫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更是要让衡衡瞧瞧,什么叫舅舅的尊严!   他要夺回自己在衡衡那里丢失的尊严! 第111章 首都院子   刚回家的孩子总会受到热情招待, 乔小弟回到家里时,当了两天的大少爷,两天后赵琼花女士就觉得这儿子不是很顺眼了。   小妹信里说小弟会自个儿做饭,做的还挺好吃。所以他为什么不帮当妈的做?   小妹信里还说小弟会洗衣服, 赵琼花大冬天用通红的双手搓着衣服时就想, 她这当娘的在洗衣服, 而当儿子的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合适吗这?   冬天洗衣服着实累人,热水是没有的, 煤炭在这时候也是重要资源,就连柴火也能卖上钱。不少穷苦的人家都会去郊外砍柴火, 甚至还有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烧炭, 他们在郊外烧了煤炭,然后再把煤炭搬回家使用。   从前乔家还过得紧巴巴的时候乔大哥就常带着底下的弟弟妹妹去郊外搬柴火,可见如今虽然不缺热水,但也没办法做到用热水去洗衣服。   没有热水, 就更没有手套了。   几十年后的橡胶手套此时还未在市场上出现, 更甭提,那种带绒毛带束口可以保暖的橡胶手套了。   赵琼花只能用手去洗衣服, 每年冬天手肿得都跟萝卜似的,用多少猪油膏都无法消肿,冻疮长的一烤火手就痒得要命。   她此刻看屋里的小儿子就越看越不顺眼,洗完衣服后回家, 用力推开门,骂道:“几点了还不起来, 我看你是皮紧了, 你去楼里问问, 有谁像你似的睡到七八点还不起,就是几十年前的地主老爷都没有你这个睡法!”   乔小弟翻个身,夹着被子继续睡。   他前两天把被子带回来后一床给了大哥家的荣萱,另一床给了大姐家的婉文。   大嫂虽嘴上说着一家人哪要这么破费,但脸上的笑容是止不住的,当即把自己做的一床棉被给了他,这让他能睡个温暖的觉,而不是睡觉时被子上还得盖着棉袄。   一年没见,大嫂忽然如此大方,还让他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赵琼花还在外头骂着,边晾衣服边骂,然而乔小弟是在知青院里生活过的,他习惯了在吵闹的环境里睡觉,所以他妈的骂声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等赵琼花骂得嘴巴都干了时,推门一看,乔小弟竟然还打起轻鼾声。   “……”   “起来!吃不吃饭啊你!”   “有谁跟你似的睡到这时候,真是没皮没脸半点不怕人骂了。”   乔小弟再翻身,迷糊着道:“我二姐,我姐和姐夫就睡到现在。”   赵琼花:“放屁!你二姐和二姐夫哪有这么舒服,别唬我快起来。”   她使出终极大法掀被子,乔小弟猛地坐起来,即使屋里有暖气,他还是觉得冷。   没办法,只能忍着困意起床了。   赵琼花从锅里端了热乎乎的面条来,心里还琢磨着刚刚儿子那话,问:“你二姐和二姐夫到底过的啥日子,我怎么听着这么玄乎了,城里最近又凶起来了,看得我心慌慌的。”   她只晓得自己小闺女和女婿还是“待罪之身”,然而吃的喝的却跟地主似的。   地主人家还没法天天吃细粮呢,更别说天天吃蛋和隔三差五的吃鱼吃肉了。   要晓得城里天天都有红袖章在到处走动,今天拉洗厕所的老头去做思想工作,明天找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去念自己的“罪状”。   甚至还能见到几个阴阳头在路上被人带着走,赵琼花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躲得远远的,乔家也会老老实实地不出头,深怕有人会想到乔家的小闺女和女婿也被下放了。   城里不少人如同惊弓之鸟,但赵琼花怎么觉得小弟口中她家小乔过得比在首都还好。   她怪怕的,城里一闹起来她就怕。   乔小弟呼呼吸溜着面条:“妈你别怕,我二姐好着呢,没谁过得比她舒服了。”   赵琼花轻轻打他:“你二姐过得苦。”   乔小弟:“……真该带你去我们村里见见我那过得苦的二姐,她要是过得苦,那就没人过得甜了,再说了,这又是腊肉又是腊肠又是花生油的,是过得苦的能带得回来的吗?”   赵琼花一梗:“心上苦你晓不晓得。”   “再说了,乡下吃得再好,设施条件肯定不如咱们城里。”赵琼花担忧道,“你二姐本来就体寒,从前冬天恨不得长在家里不出门,一天到晚都得在暖屋里待着才行,现在呢,哎!”   乔小弟:“……二姐现在也不喜欢出门,十天里有五天都睡到吃午饭了才起来。做饭洗衣服都是用热水,姐夫洗一天她洗一天,后来二姐耍赖,变成姐夫洗两天她洗一天。”   他觉得自家老妈担心二姐,不如担心担心他二姐夫。   反正他是真不觉得二姐哪里过得苦了,他反倒觉得他妈对乡下的成见太大,就连他自己在乡下过的都比当初在家里过的好,至少吃上要好不少。   乔小弟捧起碗把面汤喝了,然后没再听老妈的唠叨,拿起衣服说:“妈我要出门一趟,对了,二姐说让你帮她打听打听她的那套院子,如今几家住了,住成啥样了。”   赵琼花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怎么,她和宁渝难不成还能回来啊?”   乔小弟:“这我哪里晓得。”他说完赶紧跑了,生怕又被喊住听叨叨。   赵琼花一拍大腿:“跑哪去啊你,回不回来吃午饭,不回来算了。”   她嘀嘀咕咕的,到底还是把小弟的那份饭给蒸了下去。   然后呢,穿好衣服,围巾一甩,出门来到街边,等了二十分钟等到公交车,再坐着公交车到了平和胡同。   下车后,她特别熟练地走进胡同里,敲敲门,来到一户人家中。   冬日里,赵琼花全身都包紧了,只露出一对眼睛来,即使是碰到熟悉的人,只要她没开口怕是都认不出她来。   “秦婶儿,近来可好?”进屋后,赵琼花把身上围巾拿下来,“可真是冷死我了。”   “我好着呢!”秦婶儿悄悄看了眼门外,把她拉到桌边说话,“我那东屋租出去了,咱们小声些说话,你今儿有啥事儿啊?”   赵琼花压低声音:“嫂子,现在我女婿那边几家人住?”   秦婶儿家就在隔壁,和她女婿交好,这家人也厚道,宁渝出事儿了还能护着她的小乔。   她小儿子如今还在农科院食堂工作,没受什么牵连。这两年也问过她如今宁渝两人生活过得如何,宁渝能参加工作的事儿定下来后,秦婶儿还真真切切的高兴过。   赵琼花觉得这人不错,就时不时找她说说话,如今也来找她探探院子的情况。   再者说了,如今农科院的食堂是她大女婿管着,她大女婿是烈士后代,再怎么闹也闹不到他的身上,而秦婶儿的小儿子在她大女婿管理的食堂中做事,所以好些事是能和秦婶儿说说的。   秦婶儿叹气,拍拍她手:“难哦,住进去四户人家,家家都是五六个人,房子被烟熏得黑黢黢的。拆倒是没拆,但是加盖了不少,好好的院子现在被隔成好几块,还说想把院里的青石板给搬开来,然后种地。你家宁渝那妈都要急死了,说祖上留下来哪能……”   她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惊喜说:“咋,小乔和宁渝要回来?”   赵琼花揉揉脑袋:“没嘞,这死孩子让她弟带信回来说问问。对了,你说我亲家母也有来过这儿?”   “是,找我问了,急得要命。”秦婶儿摇了摇头说,“终究还是亲妈,还惦记着儿子,这院子她总说就是她儿子的,这么一糟蹋往后怎么办。不过她也算有点心眼了,只跟我说,没在外头骂。还让我帮忙注意点,如果要大改千万得记得通知她。”   赵琼花:“……”   她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那亲家母这么看重这个院子吗,院子现在都分出去了,再在意也没啥用。   还通知她,通知后又能怎么办呢?宁渝他妈不是个蠢人,所以她想干什么?   旁人不了解她,只会以为她是心疼院子,毕竟那院子被搞成这样确实让人心疼得紧。   可赵琼花是跟亲家母打过交道的,为了闺女儿还打过好多次交道,两人都把对方看得透透的了,所以她才能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   赵琼花只好把这事儿给压住,认真听秦婶儿说说院子的几户人家。   冬日暖阳无法融化积雪,积雪被铲到街道的两边,人来人往中积雪就由纯白变成了黑灰色。   乔小弟拿着地址,骑着自行车沿路寻找过去。   “……胡同201……”   他皱着眉,寻找好半天才找到。   原来在一处狭窄的拐角处,要不是他问了人,他怕是都以为那老头儿是骗了他。   还好还好,还好十个水饺没白花。   乔小弟下车,然后敲门,没一会儿,里头有走路的声音,然后问:“谁啊?”   “是我,我姓乔,找顾天明。”   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露出个小孩儿,“你找我爷爷?进来吧。”   小男孩瞧着八九岁,踢踏踢踏的,一路踢着小雪球,喊说:“爷,有人找你,姓乔。”   顾老头儿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来,眼睛还眯着,像是熬了大夜一样:“姓乔?”   然后大手一挥:“我不认识姓乔的,哪里跑来欺负我老头儿的吧,赶出去赶出去。”   “嘿!”乔小弟气得用力把自行车一蹬,“老头儿你吃了我十个饺子,敢说不认识我!”   哦,十个饺子?   顾天明回屋的脚步一顿,慢悠悠转身:“我记起来了,你是十个饺子。”   他一乐:“你直接说你是十个饺子就好了,说啥姓乔啊!”   乔小弟:“……我姓乔!”   “嗐,管你姓什么呢,进来吧。”他说着就招招手让乔小弟进屋。   乔小弟进屋后,看到一屋子的画,眼睛登时直了,脚下如灌千斤,压根走不动道。   顾天明扒拉扒拉桌子,搞出半边的空桌子来说:“你画幅画给我瞧瞧,我总得先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乔小弟恍恍惚惚坐下,忍不住问:“您,您是干什么的。”   顾天明:“得,别您啊您的,叫我老头子听着还顺耳些。”   “老头儿你是干啥的?”   “画画的啊。”   “不对啊,你这画有点不一样。”   顾天明:“动画片看过没?”   乔小弟瞪眼,猛地站起来:“动画片?你是搞动画片的?”   顾天明:“大惊小怪,快点画吧,要是太差我可不收,这是败坏我名声,我倒不如把十个饺子还你。”   乔小弟耍赖:“还我?还不成了,那是我姐做的,我姐难得给我做一回饺子,她两三年都不见得会给我做回饺子,你还来也没用,不是我姐做的味道。”   所以他赖定了。   差怎么了,差也得认下他这徒弟!   北风呼啸,上阳村中即将迎来新年。   最后一次县城赶集是坐拖拉机去的,志斌叔很是苦恼,有了拖拉机后,无论怎么跟村民说拖拉机费油,村民也只会说:费油怎么了,我们有钱,我们买!   是了,上阳村有钱的名声已经传老远了,为了防止有人被勾去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志斌叔也是下了大力气。   比如说让人盯着村里几个不太老实的,让人盯着几个有赌钱前科的,再让人注意着外乡来的。   他希望人人都能跟周三叔一样,对待两个赌鬼舅子,就像秋风扫落叶,冷酷无情!   甚至还能把两个舅子拘在家里两三天,把家里的脏活累活干的差不多了,才意思意思给几斤粮食放人走。   给粮食也不是给他们,而是给他们家里的孩子。若是给他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被他们倒手卖了去赌博。   乔茗茗觉得这大队长当得真是累的慌,像是周主任最近就很舒服了。   他找到了路子,决定要在全公社范围内发展山柚油产业和橙子产业,从明年开始就要大刀阔斧的干。   再者,他如今不要管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整个人瞧着都没那么苦大仇深的。   乔茗茗这次赶集没去,大冷天的她无法早起。等她起来的时候拖拉机早走了,才不会等她呢。   宁渝去了,没办法,他想去洗相片呢。   一车子的人早晨七点去,下午两点钟才回来。   宁渝回来时大包小包的,乔茗茗刚想把包接过来,然后递碗热乎乎的姜汤给他时,宁渝摆摆手道,“先别忙活,妈发了电报,说……有个事儿。”   乔茗茗好奇:“啥事儿啊,能劳动妈她发电报呢?”   宁渝踌躇,道:“我妈她,挺关心咱们那院子的。”   乔茗茗愣了愣,这意思绝对不是她婆婆想要那个院子,宁渝更不是想说他妈特特特关心他们所以爱屋及乌关心院子。   而是……   乔茗茗瞪大眼睛,嘴巴有点合不拢。 第112章 1976来临   乔茗茗觉得这婆婆在钱的问题上可不蠢, 说句狡兔三窟都不为过。   宁渝说这是他姥姥姥爷教得好,姥姥姥爷只有这么个独女,所以自小就教女儿自己的钱只能抓在自己手里。并且告诫丈夫不能说,儿女不能说。   虽说这话比较不好听, 但宁渝觉得他母亲在某些时候脑袋只有一根筋。   他知道, 他姥姥姥爷更知道。   所以只能不停给他母亲灌输这个观念, 以至于他母亲把这个观念贯彻到如今。   宁渝还说,他认为这个教法是正确的,往后也要试试这么教彰彰。   乔茗茗听完倒不反对, 只是她现在想补充一点,绝对要让彰彰别全学她奶奶, 把钱埋地里可真不是个明确的法子!   是的, 地里埋了钱。   她脑袋里冒起了这个猜测后,脑袋中就好似有无数只乌鸦在乱飞。   扑腾扑腾扑腾……   乱糟糟的,和宁渝相对视,皆无语。   乔茗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表情怪复杂的:“你妈这么大事儿, 竟然不跟咱们提一声。”   说实话,长辈的钱真不至于惦记。从当下来看, 钱多了没啥用,要有票才行。   从长远来看,这个院子就是最大的财富,这面积这地段, 乔茗茗守着院子就能吃到老。   她不是个死要钱的,因为在她看来想搞钱太容易了。乔茗茗晓得未来发展, 就是买几套房买几只股票都比从长辈这里搞钱来得靠谱。   如果她说了, 他们不会有想法, 乔茗茗许是会在宁渝下放后挖地三尺把这钱挖出来,交给婆婆,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提心吊胆的。   但是吧……   他们没想法,可要是钱被别人挖了,乔茗茗还是怪难受的。   真的,心跟被羽毛不停撩拨一样,难受得想狠狠抓住那发痒的心脏才行!   “天哪!”乔茗茗在屋里转来转去,最终木着眼睛,嚎一声倒在了床上!   宁渝叹气:“随她吧,没了也就没了……”   只是担忧没了后对他们夫妻有无影响,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在家发现金子,肯定捂死不会说出去。   他太晓得自己姥姥姥爷会留多少钱给他妈了,他本以为应该会有什么渠道把这笔钱存在银行,谁能想到他妈直接把钱给埋了。   乔茗茗目光灼灼,猛地坐起来:“你觉得有多少啊?”   宁渝没说话,先看了眼门外,小声说:“我妈不靠谱我姥姥姥爷也靠谱,两位老人大概率留金条,十多块金砖怎么也是有的。”   两位老人虽都是厨子,但是干到行业顶尖的人是不缺钱的。   “他们当年……给民国政府做过饭,我姥姥姥爷的长辈,还在宫里做过饭,反正积攒下来的钱,再扣除消耗的,怎么都能有十几块砖。”   乔茗茗:“金、砖?几克的?”   宁渝认真思考:“500克的吧,我记得我在我姥爷那里看过,他叫我用称盘的时候用的就是金砖。”   他姥爷这人比较随性而为,500克的金子肯定分毫不差,所以就用金砖来了。   自己那时候也小,对金子没多大概念。直到长大后回想起这事儿,才惊觉他姥姥姥爷也算个隐形富人。   乔茗茗盯着他好几秒,嘴里的话噎住,然后打个嗝,不是饱的,是被吓的。   她晓得宁渝祖上估摸着是阔过,但没想到如今还能有十几斤的金子在。只可惜这金子被后人埋了,乔茗茗一想到她住的院子底下埋着十几斤的金子,人就有点儿晕乎乎。   乔茗茗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唉!就这样吧,咱们离得这么老远,院子里又有那么多人住,就是拜托人去取也取不到,所以你妈听说要在院子里开菜地时才会这么紧张。”   再想,也只是徒增担忧罢了。   宁渝挑眉:“你竟然这么大方了?”   乔茗茗双手摊开:“那咋办,没办法,只能赶紧把那房子给收回来。想把那房子收回来,就只能赶紧平反喽对不对。”   宁渝笑笑:“也对。”他心里一转弯,其实能猜到他妈把钱埋在哪里。   乔茗茗心有灵犀,笑嘻嘻地搂着他脖子:“埋在哪儿?”   宁渝:“柿子树下吧,容易挖,那里没有青石板,她搬不动青石板。”   乔茗茗柳眉一竖:“那里吗!我记得衡衡小的时候还老在那里撒尿!”   宁渝拉拉她的睡衣,把不小心脱开的纽扣重新扣上:“嗯……是的,不过那十多块金子肯定是用箱子装着。”   乔茗茗咬唇:“如果在那里应该还好,再怎么开辟菜地也不会开辟到树边去吧?”   更不可能把树给砍了,因为这棵柿子树长的好,几乎每年都能长出柿子来,柿子还甜,又不需要怎么打理,留着何乐而不为呢。   宁渝:“咱们别管了,要是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事儿还活不活了。”   得把自己憋屈死担忧死才行。   乔茗茗点点头,这事儿还不能跟她老娘说,虽说赵琼花女士觉得其中有猫腻,但是估摸着是猜不出来的。   因为她妈不晓得她婆婆这么阔,所以想不到她婆婆能埋金子。   如果她把这话稍稍一透露,她没疯,她婆婆没疯,她老妈得疯。她老妈甚至能干出夜袭四合院,挖地取金子的事儿来!   夫妻俩强迫自己把这事儿放一边,本来想熬牛骨汤吃牛肉火锅的,也没啥兴致了。   睡一晚,隔天就是除夕。   乔小弟正在首都里磨着十个饺子换来的老师教他画画,赵琼花正在和两个儿媳妇准备着家里的除夕夜饭菜。   而乔茗茗和宁渝呢,呼呼大睡,等到鞭炮声响了又响时才起来。   今年的除夕夜特殊在有孔老师在,而且乔茗茗和宁渝一致决定带着食材去孔老师他们的院子里,与这些留在乡下的人们一起吃顿饭。   衡衡惊喜:“今天能有好多人一起吃饭?”   乔茗茗捏捏他脸蛋:“高不高兴?”这小孩儿喜欢热闹,最爱好多人凑一起吃饭。   说完,她看看宁渝:“衡衡是不是又胖了?你看他脸上肉都鼓鼓的,变多了。”   宁渝把手放到他的胳肢窝下,掂量两下,笑笑道:“确实重了,这个冬天重了不少。”   瞧着倒有点儿微胖的架势。   不过今年村里不少小孩儿都胖了,归根结底还是有钱。榨油的村不缺油水,加上有钱买肉,不出几个月就能胖一圈。   提起这个,乔茗茗立刻道:“明年榨油坊里怕是要多雇些人。”   她不是说请,而是说雇。   这就说明,要从外村雇人了,村里的人已经无法满足榨油坊的工作量了。   今年榨油坊榨油时,是董老三带着三位徒弟,而三位徒弟,又各自带着十位村民。   一屋子的大汉“哐哐哐”的敲了几十天,这才把这些山柚油全给榨出来。   而明年呢?   明年的山柚油是翻倍的量,至少是翻1.5倍,甚至要翻两倍,这么多他们自己村里是敲不完的,必须请人来才行。   这事儿需要和董老三讨论讨论,到底请多少人,从哪里请也有讲究。   衡衡嘟着嘴:“妈妈,你说着说着,又不理我了。”   这话说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乔茗茗揉揉他:“理你理你,带着东西去了孔爷爷那里吧。”   衡衡哼了哼,抱着他的小背篓,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小孩儿才没有烦恼,唯一的烦恼恐怕就是今天的年夜饭自己不晓得能不能吃到带钱的饺子呢。   乔茗茗牵着非要自己走的彰彰,而宁渝拖着一大袋的食材,出门后把门关上,然后朝着知青院走去。   很多知青回去了,但也不少知青留在上阳村中。隔壁孔老师他们也只回去两人,其余人都住在院子里。   乔茗茗和宁渝的到来受到了热烈欢迎,柳婉笑着道:“就等你们呢,你们的食材没来,我们都没米下锅。”   “乱说,你们那一大只羊难道是买来玩儿的吗。”乔茗茗进屋,直接来到厨房。   院子里没有只有女生做饭的规矩,这里男生女生都得做饭。   唯一例外的是老师孔帆,然而孔帆也会负责洗菜之类的工作。   今天的菜特别丰盛。   他们去黄庄买了一只羊,直接腌制就做烤全羊吃。   柳婉腌制的时候都要流口水了,说:“我这辈子没一口气处理过这么多的肉。”她家里条件算还行的,可完全没法做到吃烤全羊。   来到上阳村后的生活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只觉得这里人是好的,粮食是美味的,连水都是甘甜的。   乔茗茗心说:只要有钱,什么都是好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太扫射了,她并不赞同,但能有这句话流传下来,就说明这话还得到不少人的认可。   她其实更喜欢《史记》里的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富裕起来的村子中的村民为何大多都比较宽和,因为他们已经实现了温饱。   假如上阳村并未解决温饱问题,柳婉一行人甚至是她和宁渝,还能过得这么舒适吗?   不可能的,人性如此。   这姑娘估计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保护的很好,乔茗茗也不去和她争辩。   她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袋子里有宁渝好不容易搞来牛骨头。他买了好几斤的牛骨头呢,一锅估计都炖不下。   不过没有全带来,只带了一根来。   一根也够多的了,把它放在锅中煮,煮完后用斧头敲成小块继续煮。   这就是涮锅的汤底,紧接着把牛肉片成薄片,在准备萝卜豆苗等等的青菜。   院子里的男生多,乔茗茗干脆提议宰杀两头鱼敲打成鱼丸。   吃火锅怎么能没有鱼丸呢,对吧!   这些男生力气足,没一会儿就把鱼糜给敲了出来。乔茗茗紧接着让这些人打发鸡蛋,把蛋白打发完后就可以烤出一些鸡蛋糕来,鸡蛋糕可以当甜品。   除此之外,还做了好几道的菜。   有红烧鱼,这个是每年都要有的,寓意年年有余嘛。   还有红烧肉,毫不客气的说,这个年代里问十个人最想吃的菜是什么,估计有五个说的都是红烧肉。   红烧肉当然是用“富裕”的做法,就是没有炼油倒油,而是直接焖。   第三道清炒蘑菇。村里最不缺的就是蘑菇了,无论啥时候都能从菌菇房里摘一篮筐的菌菇吃。   炒蘑菇的时候柳婉道:“村里听说又要摘一批菌菇去卖了,不过价格没有原先那么高,因为咱们整个公社,甚至隔壁的几个公社都在种植菌菇。”   乔茗茗将柴火放到灶炉里,红彤彤的火焰照耀在她的脸上,笑了笑道:“本来也就想给村民们的桌子上添道菜,如果再能卖上个几块钱就更好了,如今目标也实现了嘛。想要赚钱的话,估计还得搞老发香菇。”   柳婉作为内行人懂这个,她的手一顿,还真切地思考起来:“老发香菇……咱们这里的气候倒还算适合吧,得种到山上,一年只能采一回。”   如今村里有山柚油和山葵,老发香菇其实可有可无。   毕竟这玩意儿虽能卖上价钱,但它难看顾啊,说不准还得有人住在山上两三个月看着才行。   要不然得被山上的野物糟蹋了,一年的成果也就没了。   “什么老发香菇?”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是周主任,他哼哧哼哧地抱着一盆东西进来:“这是公社给的,豆浆和米浆混合在一起,调味已经调好了,你们再撒点葱花去,然后放在油锅里炸。”   柳婉好奇:“炸出来的是什么?”   周主任:“油饼。”   柳婉:“有……油饼?”   周主任纠正自己的口音:“对,油饼,油条的油饼子的饼。”   乔茗茗吃过,家里还做过,衡衡特别喜欢吃,一顿能吃三四个下去。他还学会用馒头夹着吃,觉得这样更香。   柳婉懂了,忙说:“谢谢主任,我们正要炸丸子呢,炸完就炸油饼。”   周主任点点头,教两下做法后,又问:“你们刚刚说的老发香菇再说说,能卖不少钱?”   乔茗茗:“……您真是钻到钱眼里了,确实能卖不少钱,但是很麻烦。”   周主任哈哈大笑:“我要是真能钻到钱眼里就好了,周围都是钱任我拿。小乔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呢就不怕麻烦,就怕没钱!”   乔茗茗坐在灶炉前烘烤双手,撇了撇嘴说道:“您这问我我不太晓得,问孔老师他们去吧,他们肯定多少知道点。”   要是她说了,这事儿极有可能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像和纺织厂交易橙子的事儿……周主任都说明年让她帮帮忙。   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乔茗茗自己揽的活跪着都要搞完,但是在搞完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再给自己揽活的。   所幸周主任现在已经对这份公社主任的工作越来越上手了,晓得该如何去协调各个大队的种植任务了。   他对这个老发香菇有兴趣,在和孔帆讨论之后就更有兴趣。   周主任思考再三,决定回家取记录本,然后把这事儿记录下来,放在明年工作列表中。   此刻,厨房里又做好了炸丸子,肉丸子素丸子都炸了。   丸子炸完就炸油饼,然后炸豆泡。   豆泡炸完后可以直接焖,这也算一道不错的菜。   再有就是用冬笋炒腊肉,把腊肠切片放到盘子上蒸,以及用胡萝卜丝酸菜丝以及冬笋丝炒地瓜粉,最后添两道素菜,年夜饭便就此完成。   至于主食,有米饭,纯米饭。有饺子,蘑菇肉馅儿的,还有馒头,为了让好些北方胃舒服一点。   年夜饭异常丰盛,当黑夜降临时,除夕夜才刚刚开始。   鞭炮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响起,因为没人来检查,即使是如狼似虎的红袖章们私底下也想偷偷在家里贴福字。   衡衡和彰彰很开心,放完一串鞭炮还不乐意,拉着爸爸想要接着放。   杨姨和余叔也来了,和孔帆坐在一起。三位老人凑一堆,说起只有自己这个年龄层才懂得的往事,于是皆难得喝了点酒。   孔帆脸红说:“宁渝你就多放两串,今年过年也让孩子尽尽兴!”他特别宠这两孩子,这会儿更是用柔和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有孩子在热闹好似总能多添好几分。   灯火融融,把堂屋照亮。   小小的堂屋中骈肩叠迹,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却觉得这种拥挤能带来温度。   大家都埋头吃着,各种菜的香味儿混合在一起,使得嘴巴中口水时时刻刻在分泌。   “明年……祝贺明年吧!”孔帆忽然鼻头一酸,话语中带着哽咽。   如今的情形,不求吃饱穿暖,只需要让他们埋头工作就行。   乔茗茗却知道希望就在前方,举起装着山葡萄酒的碗:“那就祝贺明年一切顺利!”   屋里人异口同声:“一切顺利!”   鞭炮声中,1976年真的到来了。   首都。   赵琼花想了两日都不晓得亲家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干脆不想。   她其实也有想过亲家母是不是在里头埋东西了,但能埋什么呢?   银元吗,这又能埋多少。   作为往数上三辈都是穷人的赵琼花女士没法想象亲家母手上有多少钱。   穷人赵琼花女士压根想象不出来十几块的金砖摆放在自己面前会是什么模样。   更无法想象怎么可能会有人把金子埋在土地里。   她自小就听过把金子埋在砖块里,然后砌成房子的故事,亦或者是放在家具隔层中。她曾经就听说过有人在收购站买的旧家具中发现几片金叶子,惹得那阵子好多人去收购站找旧家具,她也跟风去了。   最主要的是,她还觉得亲家母改嫁后还和继子一家住一起,其实也没多少钱。那房子,估计就和她家这房子差不多大。   有钱谁当继母对不对?   谈钱的赵琼花女士和谈情的亲家母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就此完美错过正确答案。   错过答案的赵琼花彻底把这事儿放下,然后开始收拾小儿子。虎着脸问:“你这一天天的出去瞎跑什么呢到底?”   乔小弟正琢磨着顾老头儿给他的画,头也没抬道:“没什么,就是想学点东西。”   赵琼花一听就放心了,无论学什么都好,就是学怎么通厕所都有出路。   乔大哥凑过去问:“学什么?”   乔小弟:“画画!”   “画什么?”   “画……我也不知道画什么!”   他忽然激动,对乔大哥讲述自己用十个饺子换了个老师的光辉事迹:“太值了,这老师真的太值了!”   顾老头儿不仅会画画,他还能导片子。比起画画,乔小弟更喜欢导片子。   于是他心中蓦地升起个理想创造出一部片子来。   乔大哥一口一口咬着冻梨:“什么意思?”   乔小弟抬头,认真道:“我要当导演。”   不是想当,而是要当。   得过且过的乔小弟,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身上充满圣洁的光辉。 第113章 新的一年   乔小弟画画技术很烂, 但是天分意外还是不错的。   顾天明原先并不想接收这位吃饺子吃来的弟子,但人家软磨硬泡愣是赖上你了能咋办?   你喊他走,他偏不走,十分自来熟地坐在屋里动都不动。   你包碗饺子给他吃, 人家照吃不误, 吃完抹抹嘴巴抱着桌子就是不肯离开。   哪有这样的无赖?   竟然比他还无赖!   顾天明没办法只能收下他, 收下以后心里就琢磨着布置些繁重的作业吓退他,让他自己主动提出不再学习。   奈何他还挺听话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丝毫不觉得是在整他折磨他。   大年初一那日,这小子还来拜年。他左手提着鱼, 右手提着肉, 乐乐呵呵地上门来,顾天明叹气,这小子的鱼和肉不是那么好吃的。   吃了人家的鱼和肉,自己呢, 也不好意思不尽心。毕竟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总不能前脚刚吃后脚就赶人。   如果你吃完抹净后反而把人家给拒绝了,他这无赖徒弟瞧着很像那种能站在你门口骂上你三天三夜的那种人。   一周后, 顾天明发现了他还有点天赋在,这才破例收下他。   没办法,这行太吃天赋。他有点天赋,自己再好好教, 估计不至于连累自己名声。   “学出来,我可能提供不了什么工作给你, 连我自己也才刚刚恢复工作。”顾天明抽着烟, 皱着眉头仿佛很是烦躁, 这么跟乔小弟说。   乔小弟:“没事儿啊,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再说了我是知青,我再过几天就得回去。”   他是真无所谓,暂时还没想着找工作。他比较务实,晓得自己没钱没票,手艺也没学到家,顾老头所在的制片厂甚至还没开门,他哪有工作找,哪能靠这个赚钱。   顾天明意外地瞅了他眼,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只说:“那往后你写信给我吧,要是……哪天你回来了就来我这儿。我既然正儿八经收下你了就不会反悔,你岁数大了,自己得多用用功才行。”   他也是从农场里回来的,在当地市里修养一阵子后,和乔小弟同列火车回来的。   当时饿得发昏,旁边又正好有人在大快朵颐的吃饺子,这才收下这倒霉徒弟。   顾天明还算敏锐,自然能从这段时间陆续有下放者回城的情况中看出局势在变化。他们都能回来,说不准哪天乔小弟这种知青也能回来。   而乔小弟不懂其中含义,忙点头道:“往后您布置的作业我一定认真完成,绝不糊弄。”   他买了纸和笔以及墨水,又带上顾天明给的画册。   初十那日,乔小弟满载东西,踏上去往绵山屏北县的火车。   与此同时,上阳村又迎来了放映队。   放映的自然是电影,去年年底比前年年底分的钱还多,村民们自然舍得看电影。   从前看电影都得去公社,要不然就是去县城的电影院。如今连续两年上阳村都有放映电影,于是就有不少外村人被吸引而来。   今年久违的出现了新电影《第二个春天》。   新电影的出现好像是给上阳村的热闹添了一把火,就连隔壁公社都有人赶着两三个小时的驴车来看电影。   趁着这关头,乔茗茗找到了董老三。   董家在此定居后生活过的还不错,反正,从去年来到这儿开始算也好几个月了,他是再没回过县城。   蔬菜,这里有。   家里的几分菜园已经完全能够实现自给自足,即使是在冬日里也不缺菜吃。   冬日里可以吃大白菜和萝卜,而在县城中就连萝卜皮也得留着填肚子。   肉类,这里有。   不说野鸡野兔这种野味了,就是猪肉都不怎么缺。   至少每周都能吃一回肉,有时买不到肉了也能买到骨头。或者买半只鸡肉尝尝,甚至还能偷偷跟着村里有些人去芦苇荡那里抓野鸭。   实在馋肉了,摸摸泥鳅钓钓鱼也是好的。   最关键这里不缺油不缺粮食,有油有粮食一切都好说。   他老爹每天醒来会在村里逛一圈,除下雨下雪外,雷打不动的逛。   他媳妇就是整天照顾菜园里的那些菜,以及山里养着的鸡鸭。   万万没想到,这村里人这么大胆,竟然养了好多只鸡鸭在山里。   这种事儿……怎么能缺得了他呢!   董三婶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不等董老三交代,在得到村里的婶子透露的情况后,立刻买小鸡买小鸭放在山上养。   她养的不算少,而且精细。每天这么一来一回,就占据她大部分的时间,但她很开心。   每天至少能收四五个蛋,时不时还能宰只鸡鸭来吃,怎么能不开心呢。   董锐则是捣鼓着自己的事儿,还帮榨油坊改良了一套新的榨油工具来。   知青们见他还有这种才能,就特别热情的把他招收到知青院,然后平常空闲时一起看书学习。   乔茗茗带回来的《丛书》已经被抄好几遍了,一字不落的那种,   她分外震惊,那么厚竟然能手抄好几遍?知青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   知青们表示挤出来的。   猫冬的这段时间,除了忙扫盲班的事儿,就是抄《丛书》了。得益于他们分到不少钱,所以他们才有能力去抄。   因为买纸买笔也是一项大支出,总共抄了三份,他们用完了好几捆的铅笔。   董锐着实算天才,特别是理科,有他的加入后知青们都轻松许多。   最近收音机上常报道教育方面的事儿,有机敏者好像看见曙光。   不管这光亮不亮,但总算有光了。   乔茗茗来到董老三家中时,董锐就在奋笔做着丛书上的练习题。   他们没有正确答案,而董锐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董锐见她来,抬头笑笑:“小乔姐你有啥事儿吗?”   乔茗茗双手插兜,站在他旁边看了会儿:“找你爸爸,董三叔在家不?”   没等他回答,董老三就端着杯热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正准备去瞧瞧电影。”   乔茗茗自己找个椅子坐下:“还没开始放映呢,说是要晚上五点才开始放。”   董老三:“那算了,我五点再去吧。”   乔茗茗道:“我听不少外村人都会来,黄庄的山羊岭的,哦,还有公社的,咱们榨油坊要不要趁着这次机会招招短工?”   董老三思索片刻,转身去房间把里头的本子拿出来。   他道:“其实咱们村也能负担这个量,只不过周期要拉得长一些。油茶籽好好保存怎么也能保存半年,这就要看你交货是不是一口气交出去的了。”   乔茗茗忙问:“这个没关系,如果把周期拉长,那榨油坊里要有多少人?”   董老三看看笔记本:“周期拉上六七个月,榨油坊中必须维持14人以上,而且都要是壮劳力。”   他笑了笑:“没办法,这活累,不可能让人一日复一日地工作,必须轮流交替。”   乔茗茗叹气:“我能理解,只是这样还是要招人。”村里没办法给出14位壮劳力。   因为榨油坊的工资肯定不会比工分赚的钱来得高。所以只能请外村人,至少也得请10个才行。   董老三倒是没考虑到这一层。   也是,榨油坊的活不算轻松,每个月工资顶天30元。干满半年,最多只有180。   乍一听很高,但村里人都不是傻子。   今年山柚油翻一两倍,年底分钱比起去年前年恐怕只高不低。而且工分不止发钱,还能发粮发油以及发棉花棉布。   所以来榨油坊干啥呢,还不如自己勤勤恳恳地赚工分呢。   董老三拍板:“那就招吧,招附近的。”   榨油坊也算个集体产业了,再往上打个申请,是能够对外招工的。   城里人看不上,但在乡下人眼中这可是香饽饽。   乔茗茗又跑去和志斌叔说了这件事儿,等忙上忙下把事情彻底忙完后,乔小弟已经回到了上阳村,电影也已经放映完毕。   旧牛棚。   乔小弟放下行李后埋头呼呼吃着面,吃完后开始讲述他用十个饺子换一个老师的光辉事迹。   乔茗茗颇为惊讶:“动画片?”   乔小弟点点头:“就是做动画片的。”   衡衡急忙挤过来:“那小舅你会做动画片了吗,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个三打白骨精。”   乔小弟:“……乖,舅舅有空再帮你做。”   “有空!你有空!”衡衡可懂了,“现在还没春耕,你做吧,快做吧。”   乔茗茗呵呵笑:“别闹。”你小舅这会儿恐怕连幅画都画不出来。   可乔小弟不想在外甥面前丢脸,便梗着脖子道:“三打白骨精……这有什么难的,这太简单了我不乐意做。要不你、你自己写个故事,然后小舅帮你把故事画出来,做成动画片!”   他眼珠子一转,想出这个主意。   嘿!这真是个好主意。这小屁孩儿是个完美主义者,而且他才几岁,能写出什么故事!   哪知衡衡的眼睛“噌”地亮了!   如十万流明的手电筒!   他两只手托腮,脸上满是惊奇:“真的吗,小舅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拍动画片吗?”   不等乔小弟回答,他笑哈哈地在原地直跳直转悠,抱着乔茗茗的大腿,兴奋道:“妈妈,小舅说会帮我拍动画片呢。”   乔小弟:“……”   他为什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宁渝正巧进来,看乔小弟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似的,拉着衡衡:“别闹妈妈,闹小舅去,让小舅帮你拍。”   这小孩儿头脑古灵精怪,早就自己想出好多故事来了。他磨人得很,耐性也强,能因为一篇故事缠着你好几个月。   乔茗茗和宁渝都被他缠过,而如今有个新的纠缠对象送上门来……   夫妻俩分外惊讶,然后连忙同意。   “是是是,你小舅现在可厉害了,从前电视上看到的动画片还记得不,找你小舅去。往后你写的故事也能出现在电视上,全国的小朋友都能看到你的故事。”   “对对对,你写的故事他都能拍,完全没有他不能拍的,不能拍也只是你和他没有沟通到位,你应该和他多多交流才行。”   乔小弟越听越怕,虽然没听懂关窍,但还是赧然摆手:“等等,先等等,我……”   乔茗茗大手一挥:“哎呀还我啥啊,往后衡衡这里就辛苦你了。”   “我不……”   宁渝跟着道:“不什么,辛苦你了!”   衡衡脸颊红彤彤,激动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崇拜,他丝毫听不懂大人的机锋,站直身体仰首挺胸,跟着说:“辛苦舅舅了!”   乔小弟咬牙,恨不得把牙齿混着血沫往肚里吞,欲哭无泪:“不辛苦,不辛苦。”   可恶啊,太可恶了。 第114章 欢喜儿女   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 乔茗茗和宁渝对乡下生活中发生的一切事都游刃有余。   如同红楼梦里王熙凤操持贾家大小宴会似的,乔茗茗如今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安排村里人上山去维护油茶树林。   先前嫁接过的油茶树陆续开始挂果,乔茗茗在挂果的时候必须得上山去检查一番,除此之外, 就不需要她再上山。   而每年要安排什么?   除草, 施肥, 开地……   除草是除杂草,如今还没办法搞到农药去除草,就算搞到了恐怕也偏向人工除草。   不过这日, 宁渝提出个设想,他设想中反倒要在油茶林中种“杂草”。   乔茗茗:“什么杂草?”   宁渝道:“千斤拔。”   对于乡下许多人来说, 千斤拔跟杂草差不多, 但它同时还是一味中草药。   乔茗茗好奇:“这有什么用吗?”   此刻是夜晚,春夜下起小雨,浸润着这片需要水分的土地。   宁渝洗完澡出来,头发未干, 额前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 脖子上还挂着干燥的白毛巾。   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然后坐下, 把笔记本翻开,拿起笔开始画:“你瞧,油茶林每一排的宽度是不是都比较宽?”   乔茗茗点点头,必须要种这么宽。   “所以说中间的这片土地就浪费了, 可以尝试着在这里种植一些东西。灌木那些先舍弃,花生这些也不必去考虑, 山上野物比较多, 再者需要照顾的比较精细……”   宁渝继续道:“而选择千斤拔是因为它能够改善土壤留住水份, 对油茶树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如果种它,只要留意它高度有没有超过油茶树就行。再者,千斤拔的种子也是一味中药材,价格比它的其他部位还高,算是一种经济效益还不错的中草药。”   乔茗茗盯着本子上看,问:“那咱们全部都种千斤拔吗?”   宁渝思考片刻:“要不然再种些粉防己?迷迭香其实也行。”   乔茗茗:“粉防己?没听说过。”   最近有点好为人师的宁渝马上就道:“没关系,我慢慢跟你说。”   乔茗茗天天做着练习题,暂且不想再接收新知识,赶紧说:“要不然就先试着种千斤拔,加上粉防己就行。”这俩听着都是中草药,一块卖估计更好卖。   宁渝只能遗憾放下:“那就这两种吧,我明日问问周主任能不能找到种子。”   油茶树林除完草就得施肥,如今油茶树林依旧是农家肥和化肥混着用。   去年实验了比例,成果还不错,所以照着去年的比例去做。   乔茗茗叹气:“比较难的是开地。”   村里的油茶林依旧在扩张,目前的目标是一千亩。这个目标要多久才能完成?乔茗茗心中估算需要再花三年。   没有机械化的时代,就是要这么久。   其实她觉得最起码要有2000亩地,这样等往后市场扩大之时,她们上阳村就能有足够的产量去占领市场。   但这属实费力气。   “开1000亩地,我想想就秃头。”乔茗茗挠了挠头发,“志斌叔还只肯把村北的那座山拿来开,其他山说是要留着不能开。”   村里的山多,山上建有山神庙就晓得村里人对这万里青山有多么的爱护。   要把生长有好多高大树木的树林砍了种油茶树,志斌叔并不是很乐意。   宁渝揉揉她:“没事儿,也够了。中草药也是有效益的,能赚不少钱。”   乔茗茗叹气:“行吧,就那样。”   夫妻俩人商讨了一会儿,才躺回床上,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渐渐进入睡眠。   春雨贵如油。   这场春雨下的懂事,每日夜间淅淅淋淋地洒在这片土地上,清晨之时,便云收雨止,将已经湿润的土地留给农民们。   次日,乔茗茗开始把事情安排下去。   董老三每天都在往山上跑,村里人在准备春耕的同时还在收拾着村外的道路。   道路上的石子要清除,深藏于道路土地中的石头更要挖出来。同时,他们还得把道路给扩开,连路边的山脚都要往里挖大半米才行。   一直修,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道路修到了他们村和黄庄的交叉路口中。   剩下的道路就要和黄庄商量着修了,志斌叔也不晓得怎么谈的,这种春耕的紧要关头黄庄竟然还真的同意了这事儿。   志斌叔云淡风轻:“能怎么谈,不过是把机器借给他们用用。”当然了,油得他们出。   上阳村的几台农耕机器,确实惹得不少人羡慕眼红,好些人来借村里都不肯,黄庄还是头个借到的。   因为把机器借出去,所以村里的春更要提早那么三四天开始。只是耕地嘛,这也没什么关系,早几天晚几天都不会有影响。   有了机器的帮忙,今年耕地时十分迅速,把控机器耕地的工作也成了村里村民们最羡慕的工作。   谁都要争着干,奈何岗位就那么些,村里简直抢破脑袋。   最后控制得最好的人上了,志斌叔气得让所有人都试了遍,乔茗茗也看出来了,他这人比周主任还要公平无私。   周主任就说,他能做公社主任,但是周志斌却只能做大队长。   这没有贬低志斌叔的意思,主要是有时候并不能这么公平公正。   你强硬点嘛,直接安排几个人,即使他们都不会,他们都需要从头练习,消耗的油也要比这全部人试过来的少。   乔茗茗就呵呵道:“其实叔你的意思是,你深谙为官之道。”   宁渝无语看她:“乱说话。”   周主任倒是哈哈笑,半点不在意道:“你说得对,当官不圆滑是没办法。我这一年可是累得慌,所以你啥时候能来帮帮我,山羊岭的那摊子橙子树咋办……”   乔茗茗连忙喊暂停:“不对啊,是你当官还是我当官啊。”   周主任忽然若有所思:“我倒觉得你也挺适合当官的。”   乔茗茗:“……”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骂我吗?”才说完不圆滑难当官,又说她适合当官!   乔茗茗难得回忆起自己上辈子公考失败,呃……能当啥官?   周主任手一拍:“我怎么会是在骂你呢,圆滑点难道不好吗?圆滑能带来好处,也能带来坏处,圆滑的人能干好事,却也能干坏事。全看人罢了,全看人的本心。”   乔茗茗没说话,几秒后笑笑道:“那您还是多多圆滑点吧。我这人懒,官得留着您这种勤劳者去做。”   周主任无话可说,和宁渝对视一眼后,继续埋头工作。   乔茗茗和宁渝两人是来公社打个电话的,打完后就顺路来周主任这里聊聊天。如今聊完,自然得回去。   今天是公社赶集,公社今年新建了个农贸市场,就建在路口旁边。农贸市场一建,公社热闹不少,不止附近公社,就连县城中都有不少人来公社赶集。   公社的农贸市场就没有划分得那么清楚了,不管是肉蛋蔬菜水果,还是扫帚簸箕,在这农贸市场中都能买到。   回村之前,乔茗茗还得去农贸市场逛一遍。   宁渝问:“有什么要买的吗?”   家里吃的穿的似乎都不缺,她的那个小空间里还藏着不少东西呢,之前冬天村里分的肉都还没有吃完。   乔茗茗:“去看看。”   懂了,就是想去看看。   农贸市场中来去者络绎不绝,进入其中后更是摩肩擦踵,宁渝得紧紧牵着乔茗茗才行。   这么多人还能买啥?值得买吗?   值得!乔茗茗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卤肉,肉铺边上竟然有卤肉。   味道闻着香极了,卤肉的价格自然高,旁边也围着好多人,瞧着像是卖完一盆又端出来一盆,可买卤肉的人依然前仆后继。   “快些快些……”   “趁着人没来,快些。”   想要买卤肉的人都催赶着,生怕管理人员来了把卤肉给收走。   看来这玩意儿处于能卖又不能卖的灰色地带,乔茗茗再不犹豫了,直接挤进去买了两斤猪头肉和一斤的卤肥肠才出来。   乔茗茗头发都挤乱了,出来后两条辫子乱糟糟,脸上还带着笑容,把卤肉往宁渝手上的袋子里飞速一塞,道:“今天咱们把猪头肉炒来吃。”   宁渝牵着她赶紧走:“那肥肠呢?”   “我记得我那里还有还有半只鸡,做肥肠成不成?”   “成啊。”宁渝牵着她越走越快。   果然,两人刚离开那一圈,就有管理人员来了,驱赶众人:“干什么呢!”   就算他们故意睁只眼闭只眼,你们也不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啊。   气煞人也,能不能安静点交易!   宁渝拉着乔茗茗先跑走了,避免在管理人员这里混了个眼熟。   跑完后两人又买了点自家没有的蔬菜,然后便坐上自行车回家。   家里有了自行车后,不管是来公社还是去县城,甚至是去隔壁县城,两人都是骑着自行车。   一路上,春风吹得人万分惬意。   路边的大片田野种满紫云英,春风一吹,田野就变成了紫云英花海。   再往山上看,山上油茶林低矮,沐浴在春日阳光中,正在奋力生长。   往远处看,还能见到果园。   乔茗茗不禁回忆起和纺织厂的交易来,思考着最近要不要寄点山柚油给江桂芬等人。   总得间接提醒一下纺织厂,提醒他们在屏北中还有项生意没有做呢!   两人慢悠悠地往村里去,运载着油茶树树苗和千斤拔以及粉防己种子的拖拉机从他们旁边行驶而过。   “要不要载你们一程?”周平安笑笑问。   乔茗茗舒服得眯着眼,挥挥手:“算啦,我们就想这么骑回家呢。”   于是拖拉机扬长而去。   路已经修到了距离上阳村和黄庄交叉口一里外的位置,进入初步修完路的区域后,自行车平稳许多。   回到家中,摘些辣椒,把猪头肉切了,然后再炒炒,就变成一份下饭菜。   乔茗茗好久没吃卤猪头肉了,猛一吃到只觉得这滋味简直无敌。   衡衡捧着碗,吃得头也不抬。   两斤猪头肉炒了个精光,彰彰喜欢吃嘴巴的部位,衡衡喜欢吃耳朵部位,他爱嘎吱嘎吱的咬脆骨。乔小弟则喜欢肥肉部位,他觉得肥而不腻。   乔茗茗和宁渝都喜欢,两人啥都爱吃,来这里后挑食的毛病都好了许多。   吃完,衡衡放下筷子期待问:“咱们下回什么时候吃呢?”   宁渝笑笑:“这么喜欢?”   “嗯嗯!”他用力点头。   宁渝特大方:“那改明儿咱们自己买半个猪头来,然后卤了吃。”   乔茗茗掀起眼皮瞅他,他立刻道:“我卤我卤。”   乔小弟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憋笑。不敢笑出来,因为笑出来就他卤了。   今天过后,宁渝就要去果园。   衡衡也正式结束了他的快乐时光,得跟随着他爸爸去果园里开启另外一种生活。   夜晚,乔茗茗催着宁渝去给衡衡做思想工作,去果园的事儿还没跟他说呢。   宁渝苦恼:“我觉得得你去。”衡衡越大越有主见,平时似乎更听妈妈的话。   乔茗茗不乐意:“他就是个小滑头,我现在可说不过他。”   你跟他说明天爸爸带他去果园,他就得问为什么。   你再跟他说是为了长见识,他就会问长什么见识,为什么长见识。   你再再解释,说长见识就是为了让你耳濡目染学些和爸爸工作有关的见识,他必定会继续问爸爸工作是怎么工作的,为什么要长这个见识,这样为什么能长见识……   反正你说一句话,他有三个问题等着你。   宁渝说:“这是因为他好奇心开始变重了,有探索欲望了。”   乔茗茗却说:“其实就是杠精。”   宁渝:“什么是杠精。”   乔茗茗:“你儿子那种就是杠精。”   为了避免我也成为杠精,就不再继续多解释了。   反正宁渝被乔茗茗推着出了门,来到衡衡房间时,他正坐在小窗台上,手里捏着笔,绞尽脑汁地写故事。   乔小弟没在,今晚知青院里有活动,他就睡在了知青院。   如今他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睡在家里的,总说知青院里有人贼羡慕他不需要睡大宿舍。   知青嘛,想要不睡大宿舍,就只能自己住出来,但有钱却没有宅基地,所以除了结婚没有别的法子。   可上阳村里几乎就没有知青和当地人恋爱结婚的,除了一位女知青外就没有了,这也算是一道奇景。   不过这位女知青嫁的也是村里高中生,还没结婚时高中生就被推举到了大学中。   两人算是自由恋爱,有感情基础,所以没因为这事儿而分开,等男方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县城,女知青也随之到了县城。   都去三年了,乔茗茗来的时候他们就走了,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见到。   知青两两结婚的倒是有挺多,村里也会给分宅基地,就在知青院后头,知青院后头有四户人家全是知青。   乔茗茗晓得未来发展,便一再告诫乔小弟这两年能不恋爱就别恋爱的事儿。   感情有时候特别现实,到时候一个考出去一个没考出去,那咋办?   运气好点,都考出去了,万一没考到同一个城市呢?异地恋也危险。恢复高考这届的录取率,注定了很多人没办法上大学的。   不过乔茗茗也是白费劲,乔小弟好像还没开窍,十八岁的人了满脑袋瓜里装的都是自己还要继续吃喝玩乐。   最近这两三个月倒是一心扑在画画上,宁渝还指导过他好几回,确实有些悟性。   来到房间,宁渝走过去,拍拍床:“来衡衡,爸爸跟你商量件事情。”   衡衡转身,又转回去,撅嘴说道:“爸爸,可是我在创作。”   他才想到要怎么写呢。   宁渝:“……不好意思,爸爸要耽误你一点时间了。”   衡衡这才放下笔,小大人似的叹气:“家里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呢?”   宁渝嘴里的话噎住,片刻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爸爸就是想问问你,往后周一周三周五爸爸带你去虎山果园行不行?”   衡衡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连忙把脚丫子从屁股下拿出来坐在床上问:“为什么?”   宁渝耐心回答:“因为妈妈最近忙,然后爸爸也需要你的帮助。”   衡衡蹙眉:“妈妈忙我可以待在家里照顾妹妹,爸爸你又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   宁渝继续耐心:“爸爸需要你帮我在饭点的时候守在果园门口等妈妈送饭,然后帮妈妈把饭盒给我。除此之外还要帮忙除草,今年果园有杂草,人手不够,爸爸需要你的帮助。”   衡衡抓抓脑袋,为难极了:“你说妈妈忙,可妈妈又要给你送饭,妈妈这样不是更忙吗?除草……除草,我人小,我用不动锄头,爸爸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除草?”   宁渝深吸气:“因为人手不够。”   衡衡眼眸瞬间一亮:“那我可以喊大牛他们来帮忙吗?”   宁渝揉揉脸:“……”   真该让茗茗来听听,衡衡绝对不是杠精,他提出的问题都是有理有据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难以解答。   好爸爸的耐心快告罄了:“不可以,因为果园里不能让很多的小朋友来。”   “为什么,我也是小朋友!”   “这是因为担心里面的果苗被破坏,你有我管着,爸爸不是其他小朋友的爸爸,没法管着他们。”   “我就不会破坏了吗?”   “嗯,我觉得你不会。”   “哇塞,爸爸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可是不对呀,你邀请大牛他们来果园,他们是客人,你也能管他们的……”   “没什么不对,因为我是你爸!你快睡吧,明天早上七点钟准时起床!”   宁渝咬着牙,把人往被窝里一塞:“别再写了,早点休息才能长高。”   说完,“咔”地一声关灯。   不等衡衡“哎呀哎呀”的问话,宁渝关门然后匆匆离开。   回到房间,宁渝大松一口气。   乔茗茗捂着嘴巴咯咯笑,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彰彰不明所以,也跟着妈妈笑。   宁渝肩膀松下来,没好气:“要笑就放开嗓子笑吧,这也不是彰彰睡觉的时候。”   乔茗茗耳朵瞬间就有点红了,因为彰彰渐渐长大,晚上他们做睡前运动时都得把动静给降到最低,次次都得咬着牙不发声才行。   “去!”   乔茗茗把彰彰的小秋衣往他身上一扔:“你闺女儿刚刚喝奶时都喝到身上去,拿出去搓搓直接就晾了。”   彰彰:“我搓,好不好?”   “留给你搓啊?”   “嗯嗯!想搓。”   乔茗茗抱她去床上:“不好,你睡觉吧,别说话了妈妈困。”   她也是奇怪了,自己生的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大的就处处奇怪,如今小的才两岁出头就整天惦记着想洗衣服。   夜渐渐深。   颇有些心累的父母头挨着头,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有空了给衡衡做个小花锄。”宁渝抱着乔茗茗说。   乔茗茗:“那他能把附近花草糟蹋个遍。”   “没关系,糟蹋就糟蹋吧……嗯,我那兰花就算了,好不容易移植后养活的。还有月季,月季也不行……”   乔茗茗想翻白眼,就是都不能呗。   她又道:“那彰彰也得要,要不然这丫头又得哭个没完没了。”   二胎比较有争抢意识。   哥哥有的,她也要有。   而且哥哥手里的总是最香的,谁要是只顾着和哥哥说话而冷落了她,这小孩也得哼哼唧唧地发脾气。   乔茗茗和宁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这无论什么都喜欢“独占鳌头”的毛病改了些。   如今哥哥手上有吃的她倒也不会伸手去明抢了,真是可喜可贺。   夫妻俩齐齐叹气,教养儿女太难了。   翌日。   衡衡被宁渝从被窝里抱起来:“走,爸爸带你去刷牙。”   他还是挺温柔的,先用温热的毛巾在衡衡脸上一擦,衡衡立刻清醒。   “我不想去了。”衡衡嘟嘴说。   宁渝:“为什么,你都早起了,不去不就亏了吗?”   衡衡挣扎:“不对的,不是这样算的……”   乔茗茗在屋里敲敲碗:“今天早上有炸南瓜丝,谁去谁才有得吃!”   “我我我!”衡衡瞬间把手举起来,“我会去我要吃!”接下来不要宁渝帮忙了,他自己着急忙慌地刷牙。   乔茗茗冲着宁渝眉毛一挑,尽显得意,意思是:看吧,还得我帮忙。   宁渝冲她拱拱手:感谢感谢!   炸南瓜是家里最近的新宠,把南瓜切成细丝,然后调面糊,两者混合在一起。   拌均匀后加点葱花去,再调味,最后用勺子一勺一勺地舀到油锅中炸。   它的味道和口感都绝了,香甜却不腻,外酥里又嫩,不管是干吃还是配粥吃都行。   这对父子俩吃完饭便走路离开。   没过多久,彰彰也醒了。乔茗茗照顾她吃完饭后,就把她放到芸芸家去。   乔茗茗叮嘱:“你乖乖的去芸芸姨家玩儿,妞妞也会在芸芸姨家,妈妈要去工作晓得不?”   彰彰手上抓着炸南瓜啃:“带我?”   乔茗茗:“不能带你。”   彰彰跺脚:“想撒尿。”   乔茗茗:“找芸芸姨,她会帮你。”   彰彰拍肚子:“肚肚饿,想妈呢?”   乔茗茗:“肚肚饿有饼干有牛奶,想妈妈就没办法了,妈妈吃午饭的时候会回来。”   彰彰“嗨呀”叹气,一口一口啃着炸南瓜,低着头,背影中满是落寞心酸。   好半天,都要到程芸芸家了,在门外都能听到里头芸芸侄女妞妞的声音了,乔茗茗以为彰彰接受这件事儿了……   她忽然听见这孩子唱:“……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乔茗茗蓦地脸黑!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妈我还在呢,哪里听来这个的?”   “鸡鸡里!不好听!有妈妈!”   乔茗茗懂了,指的是收音机。还行,知道自己有妈妈,还觉得调子有点悲惨不好听。   可她心里也决定,往后不许再让彰彰自己乱碰收音机了。 第115章 种植趣事   程芸芸是很喜欢小孩儿的。   她牵着彰彰笑笑道:“国良跑车去了, 我自己在家待着也无聊得紧,有彰彰在我这里也能热闹热闹。”   彰彰绝对算是外向的小孩儿,兴致起来时嘴巴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村里人喜欢这种活泼好动的小孩儿,不停说着活泛机灵。   可谁养谁晓得, 这种小孩儿有时候能把人折腾得瘦上好几斤呢。   乔茗茗无奈道:“你别惯着她, 她想出门也别让, 放出去她就跟兔子出笼一样,得到处乱钻,很难再把她领回家。”   “晓得晓得。”程芸芸问她, “那你今儿是要去山上?”   乔茗茗点头:“对,千斤拔和粉防己都是今天开始种。”   其中千斤拔最佳的播种时期正是这时候。此时正是三月底四月初, 春日早已来临, 气温也在这时候渐渐升高。   杨姨说,春日之时,万物生长。她认为这个时候阳气是十分旺盛的时候,这时候种出来的千斤拔才有壮阳气和升阳气的作用。   乔茗茗反正是听不懂什么阳气阴气, 中医是带点玄学在身上的, 讲的很玄乎,但又确实能治病。   而宁渝解释得更通俗易懂些, 他道:其实就是温度升高了,发芽迅速而已。   粉防己呢,也是现在种植。   为了方便,其中一半粉防己宁渝推荐使用扦插繁殖, 另一半就是种子繁殖。   没办法,扦插繁殖用的是二三年生的藤蔓作为插条, 这玩意儿不好搞到, 剩下的只能自己从头用种子种。   程芸芸怪想去瞧瞧的, 可一想想要爬山,又立刻放弃。问道:“苹果去吗?”   乔茗茗将袋子放在她院子里的桌上:“去,她家小唐也去。对了,这是两只鸽子和半斤鸽子蛋,还有些炸南瓜丝和饼干,鸽子你留着自己吃,炸南瓜丝和饼干等妞妞彰彰饿了你就给她们吃。”   说完,她人就迅速跑了,不给程芸芸反应的机会。   乔茗茗反正特怕送东西时塞来塞去,这样不禁让她想起上辈子在某视频网站上看到的过年塞红包的视频。   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哎,你这……”   程芸芸果然急匆匆的站了起来,抓着东西刚想追出去,就见乔茗茗都要跑没影了。   她叹气,转身一看,彰彰已经和妞妞在院子中你追我赶玩儿了起来。   “姨,给妞妞,吃南瓜!”彰彰笑嘻嘻说,“妈做的,好吃呢。”   程芸芸瞬间眉开眼笑,蹲下把她抱在怀里揉搓,白白嫩嫩胖乎乎,她太喜欢这种小姑娘了。   离开的乔茗茗直接跑到苹果家,在门口叫了两声,苹果就穿着军绿色的涤纶衣服跑了出来:“来啦来啦。”   “你家小唐呢?”乔茗茗问。   苹果挽着她胳膊:“别管他,还在厕所里蹲着呢,咱们先走吧,他等会儿自己会来。”   乔茗茗:“……”   她发现了,村子公厕中其实是男人居多,特别是在早上。   苹果嘀咕道:“每天出门上工就要上厕所,还好我们家里不靠工分吃饭,要不然我俩得活活饿死才成。”   乔茗茗:“羊还在卖呢?”   苹果点点头,压低声音兴奋道:“我们上个月收了十二只羊,倒手一卖直接赚50块,这几乎是无本买卖。”   乔茗茗也惊讶:“小心点啊你们。”   她是晓得的,小唐和苹果如今收羊都没先给钱了,而是等到卖了再给。   所以真就是无本买卖,等于羊在他们夫妻手上倒腾一下,就直接赚了五十元的差价。   苹果:“特小心,我们都是在晚上交易的,那人收走后就直接拉到平德那边去了,就算是追查也追查不到我们身上。”   平德是个市,就在绵山的隔壁,离绵山还算近,赶驴车赶上一天一夜就能到达。而平德卖的羊肉,又和他们绵山这边有什么关系呢?   乔茗茗心想这对夫妻都是贼大胆的,可大胆中又细心,这种当掮客赚钱的法子也就只有他们能玩得通了。   苹果还在小声说:“这几个月我们家里也攒了不少钱,加上去年年底村里发的三百,合起来也有快六百了……我想着要不要在县里偷偷买院子。”   这时候公家的房还不能买卖嘛,但是私人的是能够运作一二的。   周苹果这段时间常往县城跑,就是想看看县城中哪处有卖房,哪处房子好。   乔茗茗觉得这事儿可行,之后几十年,买房绝对是一项比较稳健而又高回报的投资。   “六百元也能买个小院子了,想要独门独户地段还好的,怕是要再加两百。”乔茗茗思考着自己私底下打听到的房价道,“你不如再攒攒,买桃花巷子的吧,那里离县城学校近,巷子里也比较清净。”   可以预见到往后十几二十年,那里都是妥妥的学区房和县城中心。   周苹果一向听乔茗茗的话,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到了山脚。   上山种植千斤拔和粉防己的村民们已经陆续上山,前段时间开好的一部分土地已经可以种植了,所以今天是一拨人种植,一拨人接着开地。   两人不需要再拄着木棍。如今能够轻松爬上山。经过多次行走,从山脚到油茶树林的这段路已经被走出了阶梯。   再者说,爬惯了山,就再不觉得这种不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山顶的山有多么难爬了。   太阳渐渐升起,火红的朝阳照射着这片土地,带来勃勃生机。   乔茗茗头上戴草帽,手上戴着手套,脖子上还绑着白毛巾,额头上的汗一流就用毛巾擦擦,此刻正行走在油茶树林里巡视着。   “叔婶儿们,这玩意儿每行要隔上2分米,每株还得隔1.5分米……基肥已经施好了,如果看见没有敲碎的泥土块千万记得顺手敲碎,杂草也锄过了,如果没干净的话也得拔了……”   乔茗茗扯着嗓子,不停地叮嘱着。   村里有一对中医大夫,他们跟中药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对如何种植出好的中药材还是有些心得体会的。   杨姨说,千斤拔有大叶品种和小叶品种,其中小叶品种更好用也更好卖。   余叔则说,千斤拔耐旱怕积水,所以千万要做好排水工作。   不过这里还算风调雨顺,乔茗茗来这儿两三年,从没有遇到特干旱和特暴雨的天气。山上的排水也不错,倒是灌溉要多注意些。   千斤拔得先种,种完千斤拔再种粉防己,如果可以的话,也能买些迷迭香回来种种。   迷迭香可不仅能煎牛排,在宁渝的科普后乔茗茗才晓得这玩意儿竟然还能当药。   果然,能食用就一定有药用。   乔茗茗在叮嘱完后,也拿起种子和锄头开始磕磕绊绊地种植。磕磕绊绊个半小时后,她才逐渐顺手。   太阳在慢慢攀爬,阳光也逐渐炙热。   偶尔抬头望天,天空是碧蓝一片,呈现出万里无云的景色,好似抬手就能摸到天。微风吹来,带来凉意,其中夹杂着春日的气味,使得人无比舒服。   村民们边干活边聊着天,脸上尽是笑容,瞧着种下去的千斤拔和粉防己都跟瞧金子似的,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有婶子就直起腰,喝口水笑笑说:“原先这些地只挣一份钱,如今这地种三份的钱……要不怎么说还是得读书呢,只有读过书的才晓得这地怎么种划算。”   “是嘞,人家读完书是眼明心亮,就算不晓得的事儿瞧瞧书本也晓得。咱们这种睁眼瞎只能照着上一辈人说的去做,都是下死力气,不晓得怎么变通。”   “志斌说要重新盖学校,我想着是可以的,把那墙一围看看那些皮娃子还能不能逃学。总是要把书读出来,往后种地也比旁人轻省些。”说完还特意找找乔茗茗,笑着问,“是吧小乔,报纸上是喊着说要教育教育吧?”   乔茗茗擦擦脸上的汗,点点头。   她快要累死了,拄着锄头,慢慢走到旁边大树的阴影下,然后脱力似的一屁股坐下。   然后喝口水感慨道:“读书完种地也是不轻省的……得一直往上读往上学,哪天要是发明出来种植机啥的,实现机械化了,那时候才彻底轻省。”   “啥叫机械化?”有人问。   乔茗茗思考一下,用最易懂的说法道:“就是啥都有机器帮忙做,咱们人只要坐在屋子里注意,天旱了就让灌溉系统去浇点水,水多了就开排水系统放水……啥叫系统呢,就是咱们村的水渠,其实也算系统,往后智能……往后要是有人能把水渠用电来控制,那咱们只要在家里按开关就行。”   她这番话还是让村民们听得云里雾里,可是他们听懂了一个意思:一切工作都能在家里完成,他们负责开关就行。   哇,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这设想有些异想天开。   “哈哈哈,小乔啊,人糊弄地皮,地皮糊弄肚皮,哪有这种好事儿等着咱们庄稼人?”   “是嘞是嘞,现在的日子就很好,往后能年年过成这样就知足了。”   乔茗茗也笑了笑,没说话。   在她看来,这代的农民是纯粹的农民,是这片具有几千年农耕历史的土地上的最后一批纯粹的农民。   进入八九十年代,没了介绍信后农民们大量涌入城中,成为钢筋水泥森林的建设者,他们寻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成为农民工。   等到再下一代,农民们想让儿女跳出农门到城里生活定居。即使回家务农的也讲究科学务农了,到那时候一人承包着千亩地,农村人渐渐变少,留守在村里的许多都是老人,没有机器哪里能干得过来。   未来社会发展得太快了,目前站在这片油茶树林里的村民们,几十年后恐怕十有七八都将留守在村子中。   乔茗茗慢悠悠地喝着水,把头顶的草帽拿下来扇着风。   休息十分钟后,又去巡视一遍,然后拿起锄头接着干。   她不晓得,刚刚谈论的话其实多少在村民们的心中留下痕迹。   太美好了,那设想太美好了。   村民们即使觉得不可能实现,脑袋中也忍不住去想象那种场景。   炎热的天里,自己将坐在砖头盖的屋子里,扇着风,喝着绿豆汤。不远处是大片的田野,田野中有跟稻草人似的机器在忙活。   你想浇水,就按红按钮,稻草人就会提着木桶去浇水。   你想排水,就按绿按钮,稻草人就会把卡着田埂的石头搬开,水就流走了。   不过还得多想想,除草要用啥颜色的按钮,还有施肥,翻地……   娘嘞!众人悚然一惊,红橙黄绿青蓝紫,再加上黑白,这几个颜色压根不够用啊!   上午的劳作结束,众人回家。   回家后吃午饭,在坐在饭桌上吃午饭时还笑笑着和家人谈起这事儿。   家里其他人也笑,倒是岁数小些的,七八岁的小孩儿们眼睛“嗖”地亮了起来。   七八岁的小孩正处于多少能帮家里干些活的阶段,拉去捡石头打猪草,一天也能挣一两个工分。同时呢,他们还得去学校上课。   哇,干活苦啊,读书累啊,不读书就得干活,不读书还不干活是要被家里打断腿的,小孩儿们都是这么认为。   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个设想。   不得了,原来还有这种生活?   可重要的问题来了,谁能搞出会干活的稻草人呢?   小孩儿们聚在一起,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出来办法。第二天甚至把在家的衡衡给找来了。他们是七八岁的大孩子了,原先不跟衡衡这种小孩儿玩的,要是在一起玩是会被笑话的。可如今有事儿要求人家,自然就愿意和这种小屁孩玩儿。   “衡衡,问你个事儿。”   衡衡眨眨眼:“问呗。”   大孩子蹲下,嘴里叼着草:“你妈妈说的会干活的稻草人怎么做?”   衡衡挠头:“没有这种稻草人,稻草人是稻草做的,除了吓鸟不能干活。”   能干活的东西是要有驱动的啦,除了用电就是用石油,他都晓得的。   于是衡衡认真地给面前这六七位大孩子科普一番,讲述了机器要怎么去驱动的原理。   “不对不对,你妈妈说了,稻草人能干活的,我们躺在家里按按按钮就能干活。”   他们原先也不信,奈何这是小乔姐!是小乔姐说的!   乔茗茗如今在村里的威信特别高,小孩儿都崇拜她,只要她说的话没有小孩会不信。   衡衡疑惑,手一摊:“我不知道,你们去找我妈吧,她这么说她肯定知道。”   于是几个小孩搬着自己制作的稻草人,和衡衡一起找上家门。   乔茗茗看着院子里的一排孩子,一排要让她把稻草人变成会干活的稻草人的孩子,脑袋瞬间宕机。   啥意思啊? 第116章 流言蜚语   “我不会, 我真不会。”   乔茗茗再次否认,这会儿脸都快要绿了,面对几个小屁孩的追问她先是满头雾水,而后吃惊非常。   什么稻草人?会自动干活的稻草人?   费好半天劲儿, 乔茗茗才把这些小孩儿逻辑给捋通顺了。   不是, 好好的机械化是怎么传成稻草人能帮忙干活的啊?偏生这几个小孩儿还信誓旦旦的, 非说这事儿是她说的,她冤枉!   领头的周平开有些失望,皱着眉头说:“小乔姐, 这真不能做吗?”   乔茗茗斩钉截铁:“真的不能……啧,哎呀你们先等等。”   她跑到房间里, 拿出纸笔来, 然后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把纸摆开撸起袖子:“你们看,这是咱们的田野。”   几个小孩儿围在竹桌旁边瞧,瞧见纸上出现大片田野。   “……田野下面铺设水管, 如果要浇水, 就把水管打开,水管会自己浇水。如果要喷洒农药除草, 也可以按下开关就会喷洒。”   “那水管要怎么才会自己打开呢?”   乔茗茗快到嘴边的“设置程序”又给咽了下去,只双手摆开道:“这就要你们来解决了,读书嘛,为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小孩儿们:“……”   为什么觉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们依旧纠结稻草人, 周平开就挠挠头继续追问:“可是,可是用会自己干活的稻草人瞧着要更厉害。”   乔茗茗心说当然啦, 这应该就涉及到人工智能了吧。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就很匮乏了, 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思考片刻, 在纸上画出个稻草人来道:“那咱们能不能这样呢,这个是稻草人用金属来制作,然后该怎么控制它动起来呢?”   “用电!”衡衡抢答。   “嗯……妈也不知道,用电又怎么让它动,怎么让它按照咱们的指示去动,这还是要多读书多研究才能解决。”   一众小孩死心了。   他们躺在家里就能让稻谷满粮仓,不愁吃和穿的梦想破灭了。   “好难呀,这得神仙才能做到吧。”岁数最小的周羡民蹲在地上,肩膀都耷拉下来了,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周平开作为这些小孩的“长辈”,长一岁的长辈,思考的东西还比较多。他眼睛亮亮问:“小乔姐,所以书上有说这些是吗?”   乔茗茗肯定地点头:“有的,小学初中高中估计学不到,怕是要学到大学才行。”   周平开笑道:“那我要读大学!”   乔茗茗揉揉他脑袋:“那你努力吧,咱们队里大学生都不多呢,你要是上大学了,你爹妈肯定要给你放鞭炮。”   鞭炮一词出来,所有小孩儿都乐了,叽叽喳喳问:“嘻嘻,真的吗,到时候能让我玩吗?到时候我要点一串才行!”   乔茗茗:“……”   好朴实的愿望呢。   好不容易把小孩儿给敷衍走了,衡衡倒是蹙着秀眉开始苦思冥想。   乔茗茗没理他,开始做饭。   宁渝这会儿估计都等得肚子呱呱叫了,乔茗茗赶忙炒两个菜,然后装到饭盒中让乔小弟骑着自行车把三个饭盒给他姐夫送去。   她忙了一上午,这会儿腰酸背痛的,再让她骑着自行车去送饭她得累死。   乔小弟往嘴里急急忙忙塞了两块红烧肉,然后才骑着车一溜烟儿地离开。   今日午餐有些丰盛。   有从早上出门前就用炭火在砂锅中焖着的红烧肉,真该庆幸,竟然还没糊,而且烂糊却依旧有嚼劲。   有酸辣肉皮汤,汤里放了香菇沫和芹菜碎,还勾了芡打了鸡蛋花,闻着就下饭。   最后是一道炒青菜与韭菜炒豆干,乔茗茗还想着明天摊春饼吃,春天嘛,就得吃春饼。   乔小弟嘴里的两块红烧肉就像电池,提供着能量,足以让饥饿的他骑着自行车到达虎山果园。   “姐夫,来拿饭盒!”大老远的,乔小弟就冲着果园的门喊道。   宁渝等得胃都抽疼了,赶紧起身:“我在这儿呢,我直接下来拿。”说完快速跑下去,才接过饭盒,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乔小弟笑嘻嘻:“是红烧肉,二姐晓得你饿所以给你多装了点饭,还给饭中浇了两勺红烧肉的肉汤。”   他接着又说:“哦对了,一份是你的,中间这个饭盒里的是孔老师的。酸辣肉皮汤装在最下面的饭盒里,你们一起喝。”   宁渝:“行,你回去喊你姐下午就别去山上了,要不然明天又得走一步痛三秒。”   乔小弟急匆匆应了“好”,然后车头一摆,直接掉头猛骑回家。他也好饿,赶着回去吃红烧肉呢。   宁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拎着饭盒上山找孔老师去。孔老师因为得少吃多餐,每回来上班时口袋都会揣着饼干,所以他倒是不饿。   见宁渝拎着饭盒来,他舒朗一笑:“今天怕是又有口福了。”   果园里有棵大槐树,他们去年在槐树下安置了几张竹桌,平常吃饭就在槐树下吃。   宁渝把饭一摆开,旁边人就惊呼。   “果然!我猜到了,特殊的日子宁渝的饭盒里总是有肉。”   有人就笑:“哈哈,十天里有三天都是特殊的日子。”   宁渝也失笑,对于他们家来说,逢年过节是特殊日子,家里人生日是特殊日子。   彰彰开始说话是,得割两块肉庆祝。衡衡画了一副像样的画也是,得煮盆酸菜鱼庆祝。   就连乔小弟忍着寒冷跑到山上照到第一张日出东方,可以登上摄影展览的图片、茗茗首次带领着村里人,把山柚油送进第十个供销社,以及他某天找到了珍贵的植物,都算是能吃肉的特殊日子。   至于今日,今日是种千斤拔和粉防己的日子,嗯,多少也算特殊吧。   家里的特殊日子着实太多,宁渝从前也被茗茗的一套套“特殊日子理论”给吓到,后来才渐渐习惯。   此刻,他和老师的饭盒里各有足足有四大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加上韭菜炒豆干和绿油油的青菜,配着酸辣暖胃的肉皮汤,师徒两人饥饿的肚子逐渐熨帖。   春光明媚,上阳村中。   许多小孩儿回家后开始和家长们据理力争关于稻草人的事儿。   “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稻草人得用铁来做外壳才行!”   乔茗茗:?等等,我没说用铁。   “浇水不是稻草人拿着水瓢浇,而是要在、在田里拉管道……”   乔茗茗:嗯嗯,这次说对了。   “用、用砖头!对,用砖头盖管道,就和咱们的水渠一样,盖个小小的水管来。”   乔茗茗:!我也没说用砖头。   家长们并不蠢,随即提出质疑:“怎么可能用砖头!”   孩子脑袋动得快,想想也觉得不妥,立刻接道:“那就是用竹子!对,就是用竹子,把里头的竹节通了然后用竹子做管道。”   家长们这才点头。嗯,竹子管道听着还靠谱些,不错不错。   咦,就是怎么开关呢?不过没关系,小乔说的小乔肯定懂。   乔茗茗:……累了,毁灭吧。   还好她没听到,要不然她得心梗。   不过用钢铁做稻草人,用竹子当管道的这话还是很快传得满村都是。并且还附带上了“这是小乔姐亲口说的”的前缀。   乔茗茗今天没气死,明天后天听到这话也得气晕在家里。   此刻,一无所知的乔茗茗正在吃饭,吃完饭后给玩得满身都是泥巴的彰彰洗澡。   “你真是脏啊彰彰,你改名叫脏脏算了!”乔茗茗拿着毛巾狠狠搓,惹得彰彰直躲,撅起小嘴巴说,“彰彰就是彰彰!”   乔茗茗撇嘴:“你这是去哪里玩儿的满身泥巴,是不是和妞妞去踩水啦?是不是又不听芸芸姨的话?”   彰彰啪啪拍着木桶里的水:“去,去踩,又摔倒,在菜地里!”   这是说在菜地里踩水坑,又摔倒摔得满身都是泥巴。   然后还不肯正面回答有没有话,那就是没听芸芸的话,两孩子趁着芸芸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的。   乔茗茗把她拉起来,看看她屁股:“没摔痛吧?”   彰彰笑嘻嘻:“没有没有!”   乔茗茗呵呵笑,这态度就是下次还敢了。   今天太阳挺大,乔茗茗是把从前家里还没盖卫生间时洗澡用的木桶搬到后院来,然后再在木桶里倒热水给彰彰洗澡的。   彰彰喜欢这样洗澡,洗完时还双手紧紧抓着木桶边,“不要不要”的叫,死活不撒手。   “妈妈呀,还想洗!”她脸蛋憋红。   乔茗茗使劲儿一抱,把光溜溜的彰彰用棉布浴巾一包:“洗个屁,洗十多分钟了,早洗干净了,再洗就脱皮了!”   彰彰乱啊啊的叫,被乔茗茗紧紧抱在怀里挣扎不得。   洗得白白嫩嫩,干干净净后,帮她穿好衣服,再哄她午睡。   太阳逐渐往西移,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半。彰彰也到了午睡的时间,闹了会儿后就躺在乔茗茗的怀里沉沉睡去。   乔小弟已经把饭碗给洗完了,洗完后匆匆赶去田里上工。乔茗茗再把衡衡拉去洗澡,洗完了兄妹俩的衣服一起洗了晾晒。   干完这些活后,彰彰迷迷糊糊睡醒,坐起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喊“妈妈”。   任劳任怨(憋着火气)的妈妈又风风火火地赶到房间中,给这刚睡醒的小丫头一个拥抱和亲亲,然后绑头发,喂水喝,以及带她上厕所……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   院子中晾满衣服,除了衣服外还有床单和被套,以及棉花被。   院子和屋子也被清扫一遍了,去年年末时院里放了几块青石板,青石板把房间门口和院子门口给连接起来,青石板的旁边还有两排砖头,砖头的边上呢?是开满鲜花的花盆。   如今青石板上的浮土被清扫干净,屋檐底下的蜘蛛网也已消失。   房间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桌子上锃亮锃亮的,就连墙壁上都毫无灰尘。   宁渝傍晚下班回来,看着整洁的家,倏地笑了,调侃道:“你今天这是又犯病了?”   茗茗每次忽然想大扫除时,都嘀咕自己这是犯病了。   “唉!”乔茗茗叹气,搞完卫生后她就去洗了澡,洗完澡的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要累死了,忙一个下午不亚于去山上干活。”   可以预见,她明天得废。   “那我去做饭。”宁渝摸摸她,怜惜说,“你好好休息,晚上给你推推。”   晚饭也简单,中午的红烧肉还没有吃完,韭菜炒豆干更是剩了半盘子。宁渝只需再煮一碗紫菜蛋花汤和炒一道清炒豆芽就行,   吃完晚饭,乔小弟带着两个孩子在衡衡的房间里嬉笑玩耍。   而另一间房间房门窗门紧闭,乔茗茗趴在床上,宁渝先是给她推拿一番,然后再帮她松松腿部肌肉。   随着药酒倒了出来,淡淡的药酒香渐渐充斥着整个房间。   乔茗茗舒服得都快要睡着了,眼睛半闭,灯光在眼前朦胧,人也眩晕。脑袋此时空白一片,慢慢的,真就进入睡眠。   宁渝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手上动作停止,他歪头瞅了乔茗茗一眼,嘴角不禁上翘。   随后帮她把裤脚拉好,再轻轻翻身将被子盖上。   一夜好眠。   翌日。   村里继续种植千斤拔和粉防己。   除此之外,田野上也出现人影,正在修整着田埂,以防垮塌。   远处的田野中机器在工作,同时还有牛,这简直全是奇景了。乔茗茗反正是头回见到机器和老牛在一处田野中工作。   不消多说,村里的孩子们站在田边,看到这一幕后,最是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科技。   衡衡就很惊奇:“妈妈你瞧,机器干活要比牛快呢!”   乔茗茗:“对,所以才要机械化。”   衡衡嘴里反复念着“机械化”三个字,忽然顿住脚步,然后蹦一下开心道:“想起来啦,小锐哥哥就画过好多这种图呢。”   乔茗茗毫不意外:“你小锐哥哥在这方面很厉害。”只要把机器给他,再把材料给他,他能复制出一台全新的出来。   衡衡道:“那我要去问问小锐哥哥机器人,让他往后给我做个机器人!”   乔茗茗:“……行呗。”   衡衡果然跑到了董锐那里。   不多时,宁渝出门上班,沿路又把这位既是找小锐哥哥说话,又是想躲避着不愿意去果园的小孩儿从董三叔家抓了回来。   宁渝道:“说好的隔天去一趟就得隔天去一趟,要不然你这算说话不算话。”   衡衡耷拉着脑袋:“不对,是你先说想让我去的,我是被你逼迫得才同意的。”   宁渝惊讶笑笑:“呦,你还晓得逼迫?”   衡衡双手环抱,哼了一声:“逼迫,就是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我刚刚才不是躲避,而是反抗!”   他瞬间昂首挺胸,好似是英雄。   宁渝:“……”   收音机听多了后嘴皮子都利索了,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他都怕再过两年自己和茗茗都说不过这小屁孩。   “反抗无效,走吧!”   他也不废话,提溜着他的背带裤,直接把人拎起来,于是衡衡的双脚就在离地面一公分的空中晃啊晃。   衡衡这才晓得,反抗是要有资本的。如果没有资本,就要有破釜沉舟的热血与勇气!   然而他都没有。   在这对父子走后,带着彰彰出门溜达的乔茗茗终于听到了有关于“小乔姐说”的各种奇葩言论。   晒谷场,老人们坐着歇息。   老人就笑眯眯说:“小乔啊,咱们哪天开始建地下水管?”   乔茗茗疑惑:“地下管道?”莫非这是志斌叔提出来的事儿?他没跟她说呀。   于是她摇了摇头:“我不晓得,具体时间要问志斌叔吧。”   有位头发稀疏,已经能看得见头皮的老人感叹:“唉!这要是建起来就好咯,咱们干农活就方便咯,再不要去挑水。”   旁边靛蓝色衣服的老人直点头:“得让志斌快些,这事儿是好事,不能拖,争取后面把它搞好才行。”   “是嘞是嘞。”   乔茗茗听得懵头转向,心想:这大约就是志斌叔又在琢磨着新的水利工程了吧,看来还挺受村民的期待啊。   于是她也跟着点头。   反正别人点头,她就点头。志斌叔这人行事谨慎,只要他决定的,一般都是再三考虑过的,应该都能行。   于是别人说:“地下水管要一排一排铺,这样放水也好放。”   乔茗茗点点头。   “就是不晓得怎么放水,用闸吧,一不注意得把苗给浇死了。”   乔茗茗再点点头。   “唉,小乔你是咋想出来的,我们这干了一辈子农活的都没想到这法子,你都说出来了我们还是琢磨不懂关窍。”   乔茗茗依旧点点头。   点一半半,她头一顿,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来,不对劲,这不对劲。   她想的?她啥时候想过了?最近她可是不停在心里重复着不要给自己揽活这句话呢!   老人们越说越上头,靛蓝色衣服的老人又说道:“你说用竹子当水管,可这万一要是烂了咋整,到时候庄稼长在地里,一开闸,水就溢得到处都是,这也没法定点浇水啊?”   乔茗茗懵逼极了,什么叫竹子当水管?不等她反应,又有老人瘪瘪嘴接着说:“哎呀,咱们这生锈得不能再锈的脑袋就别想这些了,小乔是文化人,她说能用竹子当水管,那就是能用竹子当水管!”   乔茗茗:喵喵喵喵?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关键是没有那么长的竹子,咱们的田怕是要四五根竹子头尾接着,才能够长。就是用四五根竹子接着,也很难找到合适大小的。”   “那就慢慢寻摸呗,人家小乔都帮咱们把法子想出来了,这不就是把饭喂在嘴边,咱们得张嘴吃啊。”   乔茗茗终于听不下去,捂捂脸震惊道:“不是,什么叫竹子水管,这又怎么成我想的?”   她最近除了山上干活,其余时间都老实待在家里,嘴巴也没在外头乱跑火车啊。她压根就不记得她说过什么有关竹子水管的话呀!   老人们诧异,纷纷道:“不是你说的吗?”   乔茗茗愤愤,脸都红了:“奶奶们,不是,真不是!”   “平开他娘说是你说的。”   “羡民他爹说是你提的。”   “羡江说了,竹子水管铺在田里,然后一开一关就可以直接浇水。”   “村里人都说是你说的嘞,知青院里的娃娃还说这不行。这要是你说的,咋就不行啦?我还跟他们吵一顿!”   说完,拐杖在地上“咚”三声。   “呦,那咋办呢,我那黄庄的女婿今天来家里吃饭,他说咱们村要是不试,就他们村试试。”   乔茗茗:“……”   哦买噶,她脑袋怎么晕乎乎的? 第117章 小乔坑人   乔茗茗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名声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大问题。这话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她傻她异想天开, 她机智聪慧的形象可就破灭了。   过分,太过分!   了解一圈后发现问题在那群小屁孩身上,于是她挨个把人拉到家里来:“我啥时候说过用竹子当水管啦,必须得把谣言给我澄清了!”   这言论太反智了, 这么反智的言论怎么可能会是她想出来的?   乔茗茗把竹鞭挥舞几下, 挥舞出“嚯嚯”的打破空气声, 表情恶狠狠。   周平开懊悔,道歉:“对不起小乔姐,是我们错了, 竹子水管是我们自己想的。”   还行,晓得认错。   乔茗茗皮笑肉不笑:“可以啊, 你们道歉我接受, 问题是这事儿怎么解决?”   小孩们估计从没想过还要解决问题的这个问题,原来搞出事儿了还是想办法要解决的。   周平开直挠头:“是啊,怎么解决?”   乔茗茗笑呵呵:“问我呀,我的办法可简单了, 要不然你们一家一家的帮我解释过去, 要不然你们今天傍晚去大队办公室,开广播的时候把这事儿直接在广播里解释清楚。”   都是超级丢脸的, 也该让这些孩子尝尝丢脸的滋味。   哪知几个小孩儿竟然还有些跃跃欲试,七嘴八舌讨论:“我想去广播。”   “我也想去,我还没在广播里说过话呢,到时候我来说话好不好?”   “不行不行, 我来!”   乔茗茗:“……”   她是老了吗?她怎么完全get不到这些孩子的想法?   不应该,这几个小孩儿可都是60后, 68、69也是60后, 对于她这位真实00后来说都是爷爷奶奶辈的人了, 怎么总感觉自己的思维跟不上他们了呢?   几分钟后,争吵不休,几个小孩儿为了谁在广播中道歉的事儿差点打起来。   乔茗茗被吵得脑袋疼,干脆拿出纸和笔来“唰唰”写篇道歉稿(澄清稿):“来,你们一人说一句,刚刚好七句。”   这样谁也别吵吵,谁都能道歉。   不仅一人一句,而且字数相同。   作为上辈子围观过饭圈大战的冲浪选手,她太晓得什么叫端水和公平了。   小孩儿明显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乔茗茗必须教他们认字。   是的,这群小孩儿如今最高学历还只是小学一年级。小学一年级学啥:春天来了,风轻轻地吹着……   反正一句话二十个字,他们能有十个字认不得。   乔茗茗不得不花费半小时的时间教他们背熟道歉稿,等到傍晚,广播开始播放时,广播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吵闹声。   这群小屁孩记忆力还算好,边吵边道歉,其中还夹杂着他们自己的解释。   “用竹子当水管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小乔姐并未说过……”   “我们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发扬有错就改的精神……”   “此次事件过后,我们将好好学习,绝对不会逃学逃课……嗯,争取发明出真正的灌溉系统……”   “哎呀,臭狗蛋,你说到我说的了!”   乔茗茗站在家门口,听了后实在满意。等她点点头转身回去之时,脚步一顿。   她好像忘了什么?忘啥了?   志斌叔!乔茗茗瞳孔放大。   果然,三分钟后,广播中传来哭闹声,随之就是志斌叔大骂这些皮孩子,然后抽皮带狠狠抽他们的声音。   “哇”   一时之间,广播里什么声音都有,哭的叫的还有跑步声以及椅子撞倒的声音。   乔茗茗嘴巴微张,好半天才闭上。她左看右看,见没人赶紧把门一关,捂着脸回房间。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挨顿打。估计不止一顿,等会儿回家还得挨顿揍。   上阳村广播室中的乱象很快停止,乔茗茗等宁渝回来后才晓得这几位小孩儿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没和播音员知青商量,趁着人家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溜进去。   话筒关了,他们也会开。人家知青蹲大号呢,听到动静后又想起来又起不来,直到志斌叔来了后才解决窘境。   根据宁渝描述:“我当时刚进村,瞧见志斌叔从村北水田那块地方窜了出来,然后一路飞奔到了广播室……”   他说着,不禁笑出声:“开平他们几个是惨了……”随即表情意味深长,“你也惨了。”   乔茗茗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猛地坐起身,不可置信道:“我惨,我有什么好惨的!”   宁渝一副了然模样:“我没猜错的话,这主意是你出的对吧?”   乔茗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慢慢躺回去,把彰彰的小秋衣往脸上一盖,不说话。   宁渝笑眯眯:“先吃饭吧。”   吃啥饭啊,先说我怎么就惨啦。乔茗茗坐起身左等右等宁渝都不说,忍不住扁嘴问:“这本来就是那几个小屁孩的错。”   宁渝“嗯嗯”点头。   乔茗茗又说:“我就是想个办法让他们把事儿给我澄清了。”   宁渝再点头,拿起碗装了碗饭放在她的面前,顺便把筷子调羹都给摆好了。   乔茗茗不爽:“那你说,我咋错了?”   话音刚落,宁渝给她一个脑瓜崩:“你没错,我没说你错。”   “我没错怎么会惨?”   “志斌叔找科学老师找好久了,这群皮孩子没谁能管得住,我记得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要去山上的对吧……”   宁渝若有所思道,乔茗茗也愣了愣,忽然发觉她自己确实给自己搞出个事儿来。   嘿呦!不会是要安排她去代课吧?   众所周知,乡村小学的老师一般都是“代课老师”,就是没有编制的那种。   几十年后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城里的老师有政府给钱,村里自己办的村小是村里出钱,不过公社上会赞助一二。   村里的小学老师几乎都由知青担任,并且并非每个村都有财力物力兴办学校的,即使是小学,也有不少村里没开设。   也不是说办不起,只是这钱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花,而且附近已经有了比较近的学校。   比如说黄庄和山羊岭的小孩儿绝大多数都是来上阳村村小上学的。特别是四五年级这种高年级的学生,因为根据以往的升学率看,上阳村的老师教得最好。   上阳村作为附近村落的“文化中心”、“教育学区”,理所当然的对师资力量比较看中。   知青们被授予了棍棒大法,却依旧很难管住部分刺头皮娃。如今乔茗茗横空出世,她指东,皮孩子们就不敢往西走,让他们道歉,他们就不敢随意糊弄。   瞧瞧,多么好的老师候选人啊。   乔茗茗咽咽口水,她这事儿又给自己惹了个祸事儿来吗?   宁渝倒不觉得这是祸事:“过段时间要正式开始春耕,今年的任务量比较大,我听志斌叔说村西头那片地养好了,也要拿来种。果子林后边有个茶山,茶山也要收拾出来了。哦,对了,更别提今年养鱼的稻田面积也扩大不少,这都是多出来的活。你一般来说是去猪圈,但舅爷昨儿才拉了十六只猪崽回来呢……”   乔茗茗嘴巴越张越大,宁渝继续道:“你去年都觉得猪圈活重了,今年猪圈里的猪又多了十六只,那不得更重?所以去学校待一阵子也行,志斌叔不会让你待长久,他正四处寻摸退休的,严格点的老师。”   这种老师也只有县上有,志斌叔是兜里有钱了腰包鼓了才有底气想这事儿。   奈何有些东西有些人不是有钱就能搞到手的,人家也有气节好的伐。   如董老三这种在县城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干活的人一开始时都觉得来乡下“有失身份”呢,更何况那些退休老教师呢。   他家茗茗要是不跳出来,志斌叔怕是也想不到她。志斌叔前段时间抽了好几根烟,抓耳挠腮道:“报纸上总提科学科学,县里也说要上科学课程,我都快要愁死了,到底啥子课叫科学课嘛!”   乔茗茗听他一顿分析后,顿时跃跃欲试:“被你这么一说,我这算是错打错着了?”   比起去猪圈工作,她当然很想去学校啦,学校最起码没有猪屎味儿,除了皮猴儿多了点没有其他毛病!   不出所料,当天晚上志斌叔就来找乔茗茗说了这事儿。   乔茗茗欣然答应,然后顺带提出把衡衡塞到小学一年级中上学的事儿。   志斌叔惊讶:“衡衡才几岁?”   乔茗茗无所谓地挥挥手:“今年八月份就六周岁了,按照咱们这里的虚岁算,他也已经满七岁了,可以上学了吧。”   志斌叔:“可以倒是可以,我是怕衡衡上学上得早会坐不住,有厌学情绪。”   他这几个月也开始看报纸,时不时还会读点教育方面的读物,加上开会时也在说着教育的事儿,所以志斌叔懂的还是挺多的,厌学这个词都晓得了。   乔茗茗考虑片刻,依旧坚持:“没关系,衡衡这小孩精力旺盛,再说有我呢。”   当父母的坚持如此,志斌叔也就不再劝。   乔茗茗兴致勃勃:“那我啥时候去学校啊?我要不要准备什么?”   志斌叔:“下周一吧,我和老吴说说,准备什么……我也不晓得,你说科学能准备啥呢,难不成还能准备个火箭来?唉,愁死人了。”   说完,志斌叔便离开。   乔茗茗琢磨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科学课?小孔成像,放大镜聚光点火这些不就可以搬上来了吗!   宁渝诧异:“你这想法挺好的。”   乔茗茗得意挑眉:“当然好啦,这样轻松啊,随随便便就能混上一节课,多爽。”   不过问题来了,放大镜这种器材她要去哪里找?   乔茗茗最终是在董锐那里找到放大镜的,除此之外,董锐还帮忙做了许多东西,甚至还搞了个电路出来。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电路,并串联都有,还有电灯泡。   厉害,真的厉害!   乔茗茗有了这些都底气充足,下周周一,她便带着这些玩意儿,雄赳赳气昂昂地到学校上任了!   宁渝望着她出门的背影失笑,晓得的知道她这是去当代课老师,不晓得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去上任学校校长。   乔茗茗确实把代课老师当出了校长的气魄来,她一周只有二十节课,在这周一到周天上午都得上课的年代,也就是说她一天大约三节课。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科学课她全包,乔茗茗可算是明白学校多缺老师了。不过即使她全包,她依然觉得还挺轻松,甚至还有时间把自己的练习拿出来做做。   一周下来,乔茗茗甚至开始无聊,于是刷练习题,不停刷练习,宁渝出题目的速度差点没跟上她刷练习的速度。   直到进入五月份,春耕终于结束时,乔茗茗刷完的练习纸竟然能有她的小腿肚高。 第118章 售卖鸽子   衡衡背着新做的小书包, 边吃着千层饼,边拉着妈妈,慢悠悠地跟着妈妈去学校。   今天是他上学的……他掰起手指头算算,惊讶道:“妈妈, 今天是第50天呢!”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底, 他算的没错, 确实是上学的第50天。   乔茗茗怪想问他:“那你适应了没,如果妈妈没在学校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看衡衡这拉着她,不肯放手的模样, 还有他小小一个人儿,起码比周围同学矮了一个头的模样, 乔茗茗就不放心。   除了学校上班轻松外, 她答应去学校代课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想让衡衡也去上课。   如今春耕早已结束了,乔茗茗对当老师的兴趣也早早就磨灭在教室中。她半点没有因为学生渴望知识的脸庞而生出教书育人的愿望,唉,可见她这人就不是教师料子。   她只觉得皮猴儿们吵闹, 只觉得自己耳边有无数只鸭子在嘎嘎叫。   她每天盯围墙, 生怕有皮猴儿爬墙逃课。每天断官司,今天你踩了我, 明天我推了你,你用了我的铅笔,我撕了你的本子……甚至连画三八线,超过三八线都有得吵。知青管不住这些孩子, 乔茗茗便莫名其妙地接了“法官”的活,真真能烦死人。   亲娘嘞, 她深觉得自己都疲惫不少, 教师果然是个加速衰老的活啊。   奈何志斌叔还没找到合适的老师来接任, 乔茗茗最近怀疑他没有认真找,或许还想把她定死在学校中。   因为她“威信”太重了。属于“功高震主”,但是“主”无所谓,还特别想让你接手的那种。   乔茗茗原先就发现,村里人好像很是崇拜她,竹子水管这么离谱的谣言也能信,就连那群皮猴儿都特听她话。   连老校长的话有时都比不过她!   老吴是村小校长,是位即将年满七十的老头儿。作为当年拥有这片土地的大地主身边的书童,老吴自然是认字的,地主读书时他也同样读书,从私塾出来的他文化水平还不错。   最关键是他参过军当过兵,后来因伤退伍了,回到村里为的是护着地主的后人。   上阳村里其实还有一户隐形人家,户主叫田大洪,住在村北的山脚下,平常特别没有存在感。   乔茗茗如今住的旧牛棚就是他当初的家,呃说错了,是他家的下人房。说是当年旧牛棚旁边的山脚下有片养鸡场,下人就住在这里看守着鸡。   田寡妇的男人是田大洪的“家奴”后代,最近两年田寡妇她婆婆还常给田大洪家送粮食送肉呢。   由此可见这位田姓地主在当年颇得人心,为人也不错,否则田大洪不会受到如此对待。   也确实如此,舅爷感慨:“老吴嘛,读书要比田地主,哦就是田大洪他爷爷机灵些,田大洪他爷爷也没打压他,反倒让私塾老师重点教他,后来他跑去参军了,田大洪他爷爷就守在家里。田大洪爷爷当年对我们这些佃农仗义,那时候斗地主,我们也做不出糟践人的事儿。”   舅爷想起往事,浑浊的眼眸中出现些许光彩,叹声气:“但……那时候斗得厉害,田大洪他奶奶走了,田大洪爷爷前后脚走了,田大洪他爹是得了病,没来得及治,也走了,只留下田大洪他这独苗。那时候村里人一人一把米,没米的就给红薯,偷偷养着他。一个月后,老吴才赶回家。老吴腿瘸了,也没法回去,待在村里的这二十年,田大洪过得还不错。”   乔茗茗听完后也跟着叹气,要不怎么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呢,田家老爷子留下的人情就回报在孙子身上。   老吴住在学校中,家里只有老妻,还有一儿子在部队。周主任当年也是他推荐进部队,所以周主任几乎是把他当自家叔伯照顾着。   他如今岁数渐大,从前还有点霹雳手段,如今只剩下对年幼小儿的慈爱与和蔼。   根据周平安所说:“当年我们不听话就得挨打,吴校长有个半厘米厚的教鞭,上课敢说话就得挨揍的,手都被打肿了,还只打左手。”   旁边周平安的弟弟周平康跟着道:“敢逃学会被揍得更狠,吴校长家里还有……枪呢,厉害着呢。他当时总吓唬我们,说我们敢做坏事就要毙了我们,说他毙过好多人。”   乔茗茗:“……”   所以老吴校长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不管皮猴儿们怎么蹦哒,他都笑眯眯的看着。   一到要教训孩子,就把活推给她。   乔茗茗很想跑路,反正春耕结束了,她就想好好躺家里,时不时去山上瞧瞧,偶尔做一两道好吃的菜尝尝。   心累!好心累!   来到学校,衡衡跑到操场旁边的水缸边洗洗手,然后蹦啊蹦地进教室。   他个子矮,坐在第一排。   他来时教室中已经坐满人了,大家都在叽叽喳喳的说话,见他来,纷纷拉着他说话。   从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只乖巧地听着其他同学说。没办法,他年龄小,同学们不爱跟他说话,觉得他是小孩儿。   和小孩玩,是会被笑的。   那时候衡衡也没有不开心,将心比心,他其实也不怎么爱和彰彰一起玩。再说了,他有朋友,大牛他们说了,等九月份的时候,他们也会来上学。不过那会儿他直接升二年级了,但二年级就在隔壁,所以他还能接受。   可有天班级开故事会,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故事后,大家就都爱和他玩儿了。他还会做故事人物卡,如今班级里谁都想请他画一张水浒人物卡呢。   衡衡在班级里过的如鱼得水,乔茗茗却在办公室中水深火热。   “吴校长,我想辞职。”她苦着脸,第N次和老吴提出辞职要求。   老吴托托眼睛,和气走流程问:“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这也是他第N次这么问。   乔茗茗第一次说:因为学生闹腾,她实在心烦受不了。   结果老吴去训了学生们一顿,这事儿就好似这么过去了。   乔茗茗第二次说:因为她有早班,而她早上有时起不来。   结果老吴把她的课都调到早晨最后一节,困难就这么解决。   第三次呢,说村里油茶林她得去看看,第四次说好久没去赶集,想去县城逛逛。老吴好似特好说话,大手一挥皆放她一天假……   乔茗茗实在想不到什么借口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只能长叹道:“校长啊,我就是个懒人,我就想在家瘫着。”   老吴笑呵呵:“咱们村里,你要是个懒人,那其他人就都别活了,都比你懒,会饿死的那种懒。”   乔茗茗:“怎么会呢,我是真的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教师这行业吧,我没啥热爱,热度就消磨得更快了。”   老吴惊讶:“这活舒服呀。”   乔茗茗诚恳道:“我觉得还不够舒服。”   老吴:“……”是他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还不够舒服吗?前些年知青院里那群知青为了学校的活都争个不休呢。   他又问:“你对油茶林有热爱?”   乔茗茗摇头:“不是,准确来说我对赚钱有热爱,我也不想接手油茶林,奈何油茶林能带来很大的收益,收益足够支撑我,这比热爱还重要。”   老吴:“……”好他娘的重要。   他彻底无话可说了,能把自己这么彻底的剖析出来,说明她是真的不乐意来干这活。   那谁来干?   乔茗茗想到了!她是有备而来的,此刻见吴校长松动便连忙说:“让董锐来,这小子是科学上的一把人才!我课上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搞的,别看他岁数小,其实他会做更会教。”   而且村里老师们的待遇还不错,每天拿8工分,年底还有补贴。8工分是啥概念,村里好多婶子累死累活干一天都拿不到8工分,可见村中老师地位的尊崇。   董锐这小孩有前途,往后要是恢复高考必定能考上。学校静,容易安下心复习,只要不是她这种招事体质,平时还事少。   最关键是攒钱,一年下来加上补贴啥的一百五十是有的。而离高考还有一年零几个月的时间,攒两百倒也能攒出来。   这钱拿来,往后大学时可就爽得飞起呢!   乔茗茗想把这帅气弟弟拉来顶顶岗,同时也让人家赚赚钱,真是一举两得!   老吴又问:“那谁管呢?他管不了那些皮猴儿啊。”   乔茗茗“哼”了声,“谁晓得呢,我原先也没有接下教导主任的工作啊。”   老吴:……有点心虚。   “咳咳!”老吴终于大发慈悲大手一挥,“行吧,你继续坚持坚持,我再找个严厉点的来你就可以走了。”   乔茗茗:“给个期限!”   “一个月吧。”   “不行不行!”   “那半个月?”   乔茗茗坚执不从:“一周,再多没有了,再多山上的蕨菜就过季了!”   老吴愕然:“所以你着急忙慌的辞职是想去摘蕨菜?”   乔茗茗眨眨眼:“不是,是为了想什么时候去摘蕨菜就什么时候去摘蕨菜。”   贴切点说,是为了时间自由。   老吴彻底没话说,他这么大岁数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奇葩的人。   呃,在这个奇葩还不是贬义的年代,乔茗茗姑且当做老吴是在夸她吧。   今日,乔茗茗苦哈哈地进学校,乐呵呵地从学校出来。   上完课,她飞奔去董三叔家。   董三叔此时不在家,他和董老爹在山上查看油茶林,正琢磨着啥时候浇水施肥呢。   董三婶去山里喂鸡了,还未回来,家中只有董锐在。   乔茗茗一路冲进来,开门见山直接说了这事儿,愣是把董锐吓一跳。   他惑然问:“我去?”   乔茗茗美滋滋:“对啊,一天8工分,年底有补贴,今年村里多养了好多头猪,肯定还有分猪肉呢。这种好事儿,我当然想着你啦,咱们啥关系啊对不对。”   董锐心如明镜,踌躇片刻:“小乔姐,这种话就别说了好吧。”   乔茗茗脸上笑容一顿,变脸:“好吧,其实我就是不想上班。”   董锐心想,这才对嘛。   他犹豫道:“那,我能不能不去,让我老师来?”   乔茗茗眼睛一亮:“随便啦,谁来都行。”反正只要把她这个坑填上。   不过,她又问:“你老师?”   董锐点点头:“他退休了,是本地人,跟我爷关系也不错,我爷上个月回家,估计是把这里的日子一说,他就有些心动。”   乔茗茗心说不能这么凑巧吧,退休了不在城里待着反而想来乡下?   董锐解释:“他家房子不大,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压根不够住。”   乔茗茗惊讶:“都住在家里吗?”   董锐:“大儿子家是双职工,今年说能分到房,其余的都在家。”   关键是这六个孩子是两个妈生的……两任妻子都没了,如今矛盾有些尖锐,让谁出去都不合适。与其每天待在家里听他们争吵,干脆自己收拾东西住出来,这样眼不见为净。   乔茗茗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好奇说:“所以他现在是独自一人?”   董锐点点头:“不过老师有个姐姐,十多年前丧夫,没有儿女。前些年住在他家里帮忙照顾小孩,最近两年才自己租房子在外头住。如果他来,他姐姐估计会跟来。”   乔茗茗继续问:“第一个妻子生几个?”   这事儿董锐晓得:“两儿一女。大女儿结婚后就在家旁边盖个棚子住,她婆家没房屋。”   哇偶,难怪矛盾尖锐。乔茗茗懂了,这生的都特平均,老大即使住出去了,因为弟弟妹妹还在家,自然会插手家里事。   两边的孩子争吵是必然的,就是她乔家,当年也好多摩擦不是吗?   乔茗茗想了想:“老师严厉么?”   “严,特别严。他虽然退休,但才60岁,从前教我们高中时都抓得严,现在教小学……”   乔茗茗晓得了,小学对人家来说就是杀鸡用牛刀啦,能更严。   她大腿一拍:“我去找老吴说。”   于是她又风风火火的去找老吴,谁知老吴也在考虑此人。   老吴惊讶:“我正找他呢,哪里想到你先找到了。”   乔茗茗嘿嘿笑,骄傲挺胸:“就没有我完不成的事儿!”   老吴:“……行吧,等他来了你就可以走,董锐,叫董锐这孩子也来吧。”听说他学问确实不错。   乔茗茗满意了,陆陆续续把她遗留在办公室的东西带回家。   要说她这段时间得到什么,肯定是得到一个把这两年所学知识整合的机会。   最近一个多月,乔茗茗把学的知识用思维图串联了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摸到优等生的学习门槛了。   原来人家学习时是互通着学的,互通后,综合题好似也没那么难做。   于是一周后,这位叫路觉然的老师在上阳村学校定居,乔茗茗也正式解放。   衡衡惊闻噩耗,抱着她大腿:“妈妈,你不要我了吗?我还在学校呢!”   乔茗茗有那么一丝丝愧疚,蹲下身说:“没有不要你,妈妈有事儿干么,你乖乖在学校上课。再说了,小锐哥哥也在学校,学校还离咱们家近对不对。你班上有同学在隔壁村,走路回家要半个多小时。可你回家只要五六分钟,有啥怕的呀。”   衡衡撅嘴:“我饿呢,想吃饼干。”   乔茗茗忙说:“我把饼干放到小锐哥哥那,还有鸡蛋糕和糖,有奶油的!你饿就找他!”   衡衡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听到这话一愣:“鸡蛋糕,有奶油的?妈你会做?”   他晓得奶油,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吃过呢。   乔茗茗点点头:“不骗你,村里养奶牛啦,可以给你做奶油。”   衡衡“啊”一下,高兴得直接蹦起来:“我上课我上课,妈你什么时候做?”   乔茗茗:“明天,明天就给你做。”   翌日,宁渝休息在家。   他被乔茗茗拉去打蛋,打蛋声在厨房里不停响着,他幽幽道:“你是不是就特意等我休息这天做?”   乔茗茗才不肯承认,辩解说:“是你儿子,你儿子特特特想吃!”   宁渝笑哼哼,他敢说肯定是茗茗先想吃,然后引诱衡衡,让衡衡先说出想吃。   乔茗茗心虚地不和他对视,看看左右,把今天早晨夫妻俩一起在山上采的蕨菜给摘成一段一段的。   蕨菜还算嫩,她赶了最后一波,足足采了一大篮子回来。蕨菜摘成段后放到锅中焯水,焯水完了,用红酒糟拿去炒。   油还得多放,酒糟的香味儿才会最大程度的被激发出来。和蕨菜混合在一起,红亮油润香气十足。   听着“哐哐哐”的打鸡蛋声,乔茗茗还特别自觉地拔鸽子毛去了。   家中鸽子是真多,多到家里每周都能吃一顿鸽子肉。养鸽子技术逐渐从家里流传开来,如今村里好些人家都在养殖,舅爷甚至琢磨着再在村北圈块地,然后养些鸽子。   乔茗茗对此简直要举双手赞成!   鸽子一多,她要哭了,恨不得赶紧把一半的鸽子搞走卖掉,因为鸽子的味儿属实有点重啊。从前天冷还能忍受,如今天气热,那气味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当年乔茗茗连那三头蠢驴都不想放家里,嫌弃有气味。而今愿意让鸽子待这么久,绝对是因为她对鸽子肉爱的深沉。   想起这事儿,乔茗茗就和宁渝提了提:“到时候问问苹果,有没渠道给卖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场持续了十年的运动将在十月份结束。到时候买卖上应该会稍微宽松点吧,城里不宽松,乡下肯定能宽松。至少养多少头鸡鸭,没人会管了吧。   她冷不防提出这事儿,宁渝思考一阵:“也不要找苹果和小唐,我去问问于明。”   乔茗茗“嚯”了声:“他还兼职这个呢?”   宁渝笑笑:“他胆子大着呢。”   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乔茗茗心想,这几百只的鸽子最少也能卖个两三百吧。   临近中午,阳光逐渐灼热。   不过端午节还未过。站在阴影中,空气中的风还算清凉舒适。   蛋糕的香味儿渐渐从厨房中传了出来,这是蛋糕胚烤好了,宁渝正在把奶油抹到金黄暄软的蛋糕胚上。   乔茗茗还兴冲冲地取了些枇杷来,这是山上最后的枇杷,没过一会儿又拿了草莓。   是的,草莓。   冬天种的那波死了,宁渝郁闷好几天,觉得这是他从业生涯中的耻辱事件。   想他农科院的研究人员,竟然种草莓还能种死,这事儿要是被谢善文晓得,他得笑话一辈子!   乔茗茗憋笑憋了几天,也不敢提这事儿。后来他知耻而后勇,愣是又找一波草莓种子开始种。   正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冬天死了夏天熟……这草莓估计是有点叛逆在身上,宁渝亲自在屋后开垦了一块地,竟然还真的被他给种起来了!   乔茗茗彻底无话可说,在她印象里草莓这玩意儿明明是冬季水果来着。   可贵可贵了,红的白的,各种名字的,共同特点就是贵。   宁渝是一雪前耻,最近嘚瑟极了,每天都得问乔茗茗:“吃不吃草莓?”   不过再怎么精细照顾,草莓也进入最后一波了。红彤彤的草莓摆放在奶油上,即使酸味有些明显,但和甜蜜的奶油混合着吃倒是酸甜可口正正好好。   宁渝做好,又顺带把蕨菜炒了,砂锅里还有鸽子汤,他就再炒个香菇炒肉片,午饭就完成。   衡衡像个炮仗似的冲回来,进门的一瞬间就闻到香味儿。   “妈妈呀!有蛋糕吗!啊啊啊,我太幸福了吧!”他激动得要命,小脸儿都红了。   乔茗茗切一块给他:“乖,坐桌子上和妹妹吃,下午我放一块到小锐哥哥那里,你饿了就找他。”   衡衡急忙点头,端起装着蛋糕的盘子,迫不及待跑到房间饭桌上坐着。彰彰同样吃得头也不抬,脸上沾满奶油,跟个小花猫似的。   兄妹两人吃完,是饭也不吃了,还眼巴巴地瞧着剩下的蛋糕。   乔茗茗不理他们,吃东西哪能这么吃呢,直接让他们睡觉去。   下午,趁着空闲,宁渝骑着自行车去县城找于明。   于明惊讶:“真的有那么多?”   宁渝点点头:“家里实在放不下了,你要是有门路你拿走。”   于明咬牙,压低声音道:“我确实有,要不就今晚吧,我刚好我有事儿……车开到你们村口成不成,然后我直接拉走。”   虽然黑灯瞎火,但两人合作这么久了,交情在也不必点货。再说,货若不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宁渝抿嘴想想,再次点头:“好,晚上十点半,你就在村口的岔路口等我吧。” 第119章 清点存款   宁渝赶回家时已经日落西山, 村中房屋上方炊烟袅袅,村民们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也在村里各处响起。   他沿着小路到家,正好和赶来吃饭的乔小弟碰个照面。   乔小弟身后背着画板,身上还有汗渍, 头发上更是粘着不知是什么叶子的枯叶, 一瞧就晓得他这是钻到山上去画画了。   “嘿, 姐夫你打哪儿回来?”   宁渝骑着自行车进门:“县城。”   “去县城干啥呢,该不会是去给衡衡买饼干吧,他昨儿念叨着铁盒里的饼干没了。”   宁渝停好车, 还没回答,乔茗茗就从厨房出来, 问:“商量好了?”   他点点头, “好了。”   “行,那洗洗手吃饭吧。”说完,就又转身回厨房去端菜。   乔小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挠挠头困惑不已:“你们两夫妻玩儿什么哑剧呢这是?”   宁渝洗洗手, 拍拍他肩膀:“晚上,晚上你就晓得。好好吃饭去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   ……才有力气搬鸽子。   乔小弟满头雾水,这对夫妻演哑剧也就算了,现在还跟他打起了哑谜。   晚饭很简单,吃的是杂粮饭。   这时候吃杂粮饭可不是为了减肥, 而是因为家里杂粮确实多,不吃放在那里得坏咯。   村里不仅有种大米, 还有好些地用来种各种杂粮, 他们家今年也分到了两百多斤, 有糙米,有薏米,还有各种豆。   杂粮饭配着蔬菜,再加香菇蒸鸡蛋以及土豆炒肉丝,光是听着就觉得健康。   吃完晚饭,趁着最后一抹余晖还未消散,乔茗茗和宁渝开始撸起袖子清点鸽子数目。   家里有鸽笼,是竹子编的。他们家自然编不了这么多鸽笼,所以大多数是找村里人买来的。   说是买,其实人家也是半买半送,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了你。   大笼子里装十只,小笼子里装五只,清着清着乔小弟也反应过来了,愕然问:“你们这是要把鸽子卖啦?”   不错嘛,总算晓得了。   乔茗茗斜他:“不卖了,这么多鸽子能吃得完儿?”   乔小弟忙说:“你、咱们做这事儿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万一被抓了……我觉得在村里无论如何都没关系,可和外头的人打交道……等等啊,是卖给外面的人吧?”   他脸上的表情纠结得要命,五官皱着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宁渝笑笑:“没关系,你搬吧。这人是打过几年交道的熟人。”   乔小弟咬牙:“搬就搬!”   心想:你们夫妻都不在意了,我还在意个啥呀。   乔茗茗叹气,把鸽笼搬到车板上说:“你也别整天往山里钻,多看看报纸,家里报纸那么多就从来没见你翻过。”   如今形势明显有变化,就连项琪都敏锐地察觉出来,甚至偷偷来旧牛棚问他们了,而乔小弟还一无所知。   在暮色四合,天已完全暗下来,没有开灯都看不到路的时候,鸽子笼终于清点完毕。   原本打算搬一半去卖,搬着搬着,乔茗茗和宁渝商量一下干脆搬走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些足够他们吃的了,就是不够,村里其他人也养了鸽子,他们可以去买。   鸽子正好凑了六百只,每只脱毛去血后估计都有半斤重。当然了,他们并没有宰杀。养了这么久的鸽子,乔茗茗晓得多大的鸽子能达到这个重量。   乔小弟累得满身是汗,擦擦额头好奇:“这么些鸽子能卖多少钱?”   乔茗茗直喘气,坐在板凳上:“一斤一块钱,你自己算。”   目前的市价老母鸡是一块二一斤,他们这鸽子比不过老母鸡,肉就不如母鸡多,更别提老母鸡身上油水也多。   鸽子是新鲜些,售卖时目标人群是家里不差钱的,所以定价稍微高点也能卖出去。   再说,于明拿去,肯定不是拉到农贸市场和供销社去,保准是偷偷私底下卖,价格自然要更高了。   他们这时候一块一斤卖出去,等于明再卖时怕是能卖到一块五甚至两块一斤!不要肉票嘛,自然会高很多。   乔小弟眼睛瞪大:“厉害了,这么说养鸽子养得好也是真能赚钱啊。”一年养下来完全抵得上在工厂里上班。   乔茗茗:“是啊,现在想想让我上班还不如让我在家养鸽子。”   宁渝:“……不能这么算,工厂是铁饭碗,有退休金。再说还有年节福利,光是票证那些就很有吸引力。”   这对姐弟都是比较懒散的,干活能干,但最爱这种自由度高的活。   气温渐低,乔茗茗去洗澡了,宁渝和乔小弟因为等会儿还要拉着这辆满载鸽子的板车去岔路口,所以没敢洗澡。   乔茗茗洗完澡后就去哄彰彰睡觉,又去陪衡衡读了几个故事。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枕边手表上的时钟很快就来到了十点。   此时夜已深,村子彻底沉睡,早睡的农村人们几乎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鸡已眠,狗已睡,唯有不知名的昆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快到十点半时,乔茗茗从床上爬起来。她手上拿着两个手电筒,打开院门,给后头拉着板车的宁渝和乔小弟照亮前方的路。   板车吱呀吱呀响,车上的鸽子也在“咕咕咕”个不停。   乔茗茗边走边庆幸:“还好咱们这里人少,就是杨姨和余叔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要不然这声音真能把人吵醒。”   小路凹凸不平,板车还挺难拉的。   十点半时,板车到达岔路口。   岔路口中停着一辆货车,如此大手笔,看来于明对这批鸽子很是期待。   于明确实满意,稍微看两眼,就拉着宁渝说:“不错不错,你们这儿……还有吗?”   宁渝只打算做一次生意,于是摇摇头:“我家反正往后是没有了。”   “不准备再继续?”   宁渝坚定地摇摇头:“不准备。”   于明微微叹气,可惜道:“好吧。”   两个板车肯定拉不完,宁渝和乔小弟又拉了三四趟,才把鸽子全部运来。   于明相信宁渝,粗粗一数,数量差不离后就掏出钱:“三百整,再给你几张票。”   宁渝点点头,没数,然后就走了。   回到家里,把钱塞给乔茗茗,乔茗茗眼睛瞬间比房顶的电灯泡还要亮:“这钱拿来,再攒攒钱,等过两年咱们回首都时怕是能再买一套房了吧!”   宁渝觉得她此刻像是见到食物的猫咪,就连那“贪财”的笑都觉得无比可爱,笑道:“你怎么知道咱们过两年能回首都?”   乔茗茗心里一突,嘴上迅速道:“报纸嘛,最近这风向……许是都不要两年呢。我听说隔壁余水县挺多知青都想办法招工回城了,还听说西山农场那里,挺多人都回去了来着。就连杨姨和余叔,最近天天喜笑开颜,好像好事儿将近。”   西山农场离他们这里不远,不过靠脚走是挺远的,在山的背后。   那里有挺多下放的人,乔茗茗原先还不晓得,是今年年初,有人偷偷接杨姨和余叔去农场给人看病,她这才晓得他们附近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就是风向标啊,要看情况转没转变,只要看西山农场有没有人走就行。   宁渝挑眉:“见微知著嘛!”   乔茗茗骄傲挺胸,深觉得她就算没有几十年后的记忆,也能凭借自己机灵聪慧的脑袋瓜子在这个年代过上好日子。   宁渝又把票瞧了瞧,说:“有两张布票,够做两身衣服的了。你这几年都没做新衣服,你都拿去做了吧。还有三张肉票和十斤的全国粮票,这我可能要用。老师女儿怀孕了,昨天来信中说。老师很高兴,他正四处打听票,咱们最近也不需要用,要不给他?”   乔茗茗惊讶:“怀孕啦?没事没事,给孔老师吧。咱们家不缺粮不缺肉,可比城里宽松多了。”   宁渝点点头,又看了看,竟然还有两张购买劵。这时候购买劵能买收音机,还能买相机电视风扇这些,不过得看商店里有没货。   他想想说:“这就留着吧,哪天小弟要是想买相机,或者咱们买风扇都能用。”   又道:“至于房子……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钱了?”   乔茗茗看了看彰彰,见她睡得香,又看了看窗外,小弟还在洗澡。于是把空间里的一个铁盒拿出来,小心翼翼打开铁盒:“数数!”   也不要数钱,铁盒里有账本。   “……当年我坑张西华的钱,还剩一百二十八呢。”乔茗茗美滋滋道,坑来的钱确实更令人高兴些,“然后就是咱们家原先的,不多,就三百来块。原先有六百的,来到这后用了好多。”   当初在首都时他们家花钱就大手大脚的,属于完全没有节制,想买啥只要有票都会去买的那种。所以还能有600多剩下,乔茗茗其实还有点意外。   “再然后,大头是村里这两年来发的钱。”乔茗茗看看账本,诧异说,“没怎么用,大大小小合起来竟然能剩一千二。”   主要是今年发了实在多钱,八百多呢,城里好些家庭一家人的存款加起来都没有八百。   宁渝思考两秒说:“所以加上今天的三百,两千元是有了的。”   “不止,你和于明搞那些旧手表旧收音机啥的,就有800来块钱了。”乔茗茗翻到后面一页去,掰手指头数,说,“加上我给市里桂芬和秀婶儿寄油,她们还寄钱来啥的,家里怎么说也有三千。”   三千是笔巨款,但能买院子吗?想是不够的,位置偏点的,破点的,位置小点的估计能捡漏。   外头传来动静,乔小弟洗完澡出来,乔茗茗道:“你去洗吧,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说完,把账本放回铁盒子中,然后收到空间里。踢了鞋子上床,清凉的晚风从窗外吹来实在舒服。   宁渝洗完澡回来,乔茗茗还没睡着。   好久没熬到这么晚睡觉了,猛地来一下竟然还有点兴奋。   宁渝失笑:“你不会是还在想着房子的事儿吧?如果能回去,房子能还回来,目前来说咱们家的房子是够住的。就算是往后衡衡和彰彰大了也够住。”   家里正屋带着堂屋和左右耳房,两侧还有东西厢房,格局和正屋一模一样。门边还有两个门房,一个是洗澡间和厕所,另一个放着堆杂物,清理出来也能住人。   如果人多,正屋后还有空地,可以加盖。当初这里就有一排后罩房,被他爸爸给拆了,想要盖回去也行。   乔茗茗:“……”   她不可思议,撑起手看他问:“等你儿子闺女儿结婚了,你还想让他们都住家里。”   宁渝认真答:“他们要是没房住,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住家里当然可以。”   他看惯了婆媳相处(从乔家看的,乔家素材多多),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当媳妇儿的好像总比当女婿的要艰难点。心想若彰彰嫁人了不仅得工作还得负责一家老小的饭菜,得天天洗衣服,做家务……还没人帮衬,那他肯定是受不了的,得把彰彰接回家来才行。   乔茗茗看他都跟看傻子似的:“成家立业,成家成家,就是有了新的家庭。往后咱们就是三个家庭,三个家庭待一起……哇偶,想想就恐怖呢。我可不管你,我是不愿意的。”   她想了想,眼眸在月光中发亮,道:“有机会我得到处去玩玩儿才行。”   国外国内都行!自己有钱啊,不去玩玩多可惜啊。   宁渝:“那我呢?”   乔茗茗:“你啊,你留在家当保姆吧。”她转身,拉起被子就要睡。   宁渝:“得,买吧,不买你就得把我留在家里自己出门潇洒。咱们多攒点钱,买在咱们家附近。攒够钱买大点,唉,到时候院里还有分房争取……”   他揽着乔茗茗,想着想着,也不知不觉进入睡梦中了。   夏至,又是一年蝉鸣季。   夏至过后就是端午,端午时田野里已经是绿油油一片了,到处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粽子香好似弥漫在村庄的空气里,乔茗茗骑着自行车从隔壁黄庄回来时都好似能闻到一股诱人的粽子味儿。   “我回来啦!”乔茗茗没停歇,一溜烟儿骑进了家中,刹车停好兴冲冲问,“怎么这么香啊,粽子是熟了吗?”   没人回答。   宁渝正在给彰彰摘衣服和头发上的鬼针草和苍耳,隐隐约约有股怒气。   而衡衡呢,坐在角落不敢说话,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心虚。   乔茗茗“啧啧”两声:“完了,你这是要挨打了。”   衡衡飞速抬头瞄一眼爸爸,小声嘀咕:“我不是故意的,妹妹非要和我出去玩儿。”   乔茗茗拍拍他:“回房间看书去吧,写两张大字。”   衡衡“嗖”一下就躲回房间,然后“砰”一下关门,甚至还听到他反锁声。   宁渝气得直运气,朝着他喊:“你有本事今天别出门。”   乔茗茗过去帮他一起拿:“哎你别说了。”随后岔开话题,“黄庄人说西山那里又走了两个,应该是快了吧?”   宁渝平复平复情绪,点点头:“快了,就是老师那里今天都收到了电话。”   乔茗茗:“老师去公社了?”   宁渝:“去了,刚回来。老师说恐怕也就这几个月了,叫咱们准备准备。”   乔茗茗瞪大眼睛,问:“那你们的工作呢?说实话,我目前还是觉得乡下更好些。”   宁渝思索片刻:“工作不可能停下来,老师也不是很愿意把这项目交给别人,这两三年我们估计都是得在这里,走不开。”   乔茗茗觉得鬼针草和苍耳有点难摘,没摘两下又躲开,坐一边,轻咳两声:“到时候房子让……你妈去整整?”   宁渝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行啊,想必她会挺乐意的。” 第120章 出现转机   不止乐意, 如果可以的话,她婆婆估计愿意连夜去收拾屋子。   乔茗茗最近几个月也在暗暗写信回去找她妈打听,她妈如今是越来越怀疑,还特意在信里拐弯抹角的偷偷问, 乔茗茗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猜出来她的意思。其实她妈已经猜得很接近答案了, 上封信的时候已经猜到了银元。   厨房里的粽子香幽幽传来, 乔茗茗跑进去看看,又跑出来:“没熟啊。”   宁渝终于把彰彰的一边袖子摘干净,把这小孩儿转个身说:“哪里有那么容易熟, 得下午两点才能吃到。”   彰彰撅着嘴巴:“想吃!”   宁渝瞬间黑脸:“你今天别想吃了,刚刚教训的是哥哥, 等会儿教训的就是你。”   彰彰还是头一回见爸爸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呢, 赶紧缩缩头不说话了。小孩虽小但不傻,能感觉出来爸爸是真的很生气。   乔茗茗憋笑:“这是去哪里滚的这么一身鬼针草?”   “河边,抓鸭鸭摔倒。”彰彰觉得妈妈态度好,赶紧笑着说话。   乔茗茗瞪眼:“河边?”   宁渝用力拍拍彰彰屁股:“不是去河边我也不能这么生气。下次再敢去的话, 别说粽子, 蛋糕也没得吃了,牛奶更没得喝了。”   彰彰赶紧摇头, 乖乖巧巧地站好:“不去,真的不去啦,哥哥叫,也不去。”   乔茗茗紧紧抿着嘴, 起身回厨房。回厨房后就笑出声来。简直是人精,这“改弦易辙”的本事能把人笑死。   午后, 粽子就已熟透。   棕香飘十里, 那清新的棕叶香终于把在外头到处找景画画的乔小弟给勾了回来。   他进步大, 短短几个月就敢上手画故事,在乔茗茗看来就是上手画漫画。虽然和她上辈子看的漫画没法比,但是真别说,这风格绝对是独此一家。   乔茗茗见他难得对一件事能坚持这么久,所以从来都是鼓励鼓励再鼓励,哪里知道鼓励完后他就找着空闲就往各处钻呢。   乔小弟一路飞奔而来,进门没吃粽子,直接扔出个重磅消息:“孟素馨要回城了。”   乔茗茗“啊啊啊”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震惊问:“你说谁?”   “就是放牛放羊的孟素馨,还能有谁,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回城。不过也对,她原先就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家里能量怕是不小。”乔小弟在那儿兀自分析,随后又疑惑,“卓寻雁不还是供销社主任的千金吗,怎么就没动静呢?”   在知青院住久了,相处一段时间,对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大致都能猜出来。   家里条件不好的,基本上不会收到什么包裹,时不时还得寄东西回去。   家里条件一般的,家里会寄点东西来,但是不会太多。从前村里没有这么富裕的时候他们没有寄钱回去,如今村里条件好了,倒是会寄些钱。   而家里条件好的,跟家里通信也会多点,几乎每隔一两个月都有包裹送达。其中孟素馨和卓寻雁的包裹是最多的,当她们箱子里的东西吃完后,包裹总会及时到达补充。   乔小弟还没想明白,乔茗茗就拉着他问:“小孟啥时候说要走呢?”   “这我哪里晓得。”乔小弟说,“我就是刚刚听项琪说的,说孟素馨家里来信,说让她准备准备,让她记得收车票等等的话。”   乔茗茗无语,往他背上一拍,瞪他说:“要你何用!”   乔小弟“嘶”一下躲开:“那我总不能去拉着人家问吧。再说了,人家家里有关系,回城也正常嘛!”   其实前几年就有人回城了,他插队那年家属院里就有位知青回城,因为家里有人要从厂里退休,所以回来顶岗。   所以说知青并非得一直待在乡下,只要有岗位愿意接收就都能回城。   今年从首都回来前妈就说了,说会尽量在城里帮他找岗位的。   他也不是特别愿意,当时城里还闹哄哄,哪里有在乡下自在轻松呢。   在乡下有姐姐姐夫,平常干活是累,但是休息时间也挺多,只要你有钱有粮,对盖房子这类费钱的事儿没什么追求,甚至可以一整年不上工。   城里……毫不夸张的说,他妈能找到的岗位估计都是锅炉房铲煤工之类的岗位,还不如不回去呢。   乔茗茗叹气,围裙解下来往他身上一扔:“果然,没什么大事是能靠你的。把锅里的粽子捞出来,我出去一趟。”   宁渝这会儿又在收拾他的小菜地呢,搞了许多草木灰去,说是施钾肥。   乔小弟挠挠头:“这算啥大事儿?”   乔茗茗白眼一翻:“不想跟你解释,快点去捞吧。”说着就出门了。   她往知青院走,结果走到半路,就见孟素馨在前方朝着她艰难走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估计是袋子有点重,见到她后把袋子往地上一放,然后朝着她笑笑直招手:“小乔姐,我有东西给你。”   乔茗茗半跑过去:“我正想找你呢,啥啊?什么东西要给我?”   孟素馨笑笑道:“我要回去了,这些……”她压低声音,“这是是我放羊时偷偷种的,西红柿和黄瓜那些,知青院里这些只能做菜,不能当果子吃嘛。我现在回去了,这些也带不走,干脆分分得了。”   乔茗茗:“我就是想问这个的,你啥时候回去啊?”   孟素馨:“后天,后天就得走了。”   她又叹气:“我还有点舍不得,不过能回家总是开心的啦。说来还得感谢你,当时小乔姐你让我多看看书的,没想到我畜牧站没去成,我妈反倒因为这事儿,觉得我上进,对兽医有兴趣,干脆让我回家跟着我妈的一个朋友学。”   乔茗茗怎么都想不到其中还有她的功劳,笑道:“那你就回去好好学吧,你妈肯定也是为了你好。”   孟素馨眨眨眼,看左看右,忽然说:“小乔姐,你也别灰心,说不准曙光就在前方呢。”   乔茗茗心说,有些人就是不同,家里有渠道让她晓得一些旁人不晓得的事儿。知青院里其他人还在希望和绝望间反复横跳呢,她家里就能结合当前的情况,帮她迅速定下下一步的路线。   回城,学习,高考。社会情况逐渐明朗,高考肯定是会恢复的,与其到了那时回来,还不如现在把人接回去。   孟素馨走的很突然,到了后天一大早就随着拖拉机走了。当时天还黑着,许多人都没醒来,志斌叔亲自开车送她去,等志斌叔都回来了,乔茗茗才晓得这事儿。   乔小弟悄悄道:“现在我们那里哭声一片,女生哭出了声,男生也在偷偷抹眼泪。”   乔茗茗惊讶:“你也哭了?”   乔小弟恨不得把眼睛睁到最大,以图力证清白:“你看你看,我眼珠子红吗,我怎么可能哭呢!”   他说得斩钉截铁:“就是项琪哥哭我都不会哭的好吧。”   乔茗茗:“……你就不想家?”   乔小弟摇摇头:“想肯定是会想的,但是你在嘛,我就没那么想了。”   乔茗茗无话可说。   他这插队插的可真是太舒服了,温饱解决后插队最难以忍受的就是繁重的下地任务与远离亲人后心里的空虚难受。   然而乔小弟人高马大的,繁重的农活他依旧能忍受,因为远离亲人而带来的空虚也不存在。   乔小弟叹气:“唉,如今我们那里,是人心浮动了。”   六月天很快过去,家里的肉粽和豆沙粽都快要吃完之时,小暑天终于到来。   今年上阳村的气候有点极端,冬日冷得异常,夏天又热得使人心烦意乱睡不着觉。   乔茗茗就是如此,中午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跟铁盘上的烤肉没什么区别。   外面的蝉鸣声倒是没多少了,因为五月份时他们捉了好几波,当时愣是把这片地方的知了给捉了个精光。   宁渝去果园,衡衡在上课,只有彰彰在家里陪着她。   这小孩儿也怕热,给她穿上宽松透风的衣服裤子,又抱她去竹床,这会儿在竹床中趴出个“大”字来,睡的还算香。   乔茗茗一番帮她折腾下来,自己睡意没了,反倒惹了一身热意。   她干脆起身,坐在床边叹气。   不能这样,还是不能这样……   因为晓得曙光将在几个月后出现的事儿,乔茗茗一直以来都心不在焉的生活,时不时就惦记着这事儿。   要是再这样,这几个月还过不过了?乔茗茗直挠头,穿上鞋子,站在房间门口叉着腰看看门外,长长呼出口气来。   得找个事儿转移一下注意力才行。   说干就干,乔茗茗刚拿起锄头准备在菜园边上再开出一片地来时,就见志斌叔朝着旧牛棚匆匆走来。   走近了叫:“小乔,小乔!”   乔茗茗挥挥手:“哎,叔儿我在这儿呢,咋啦?”   志斌叔急道:“姜书记来了,旁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说要看看我们的油茶林。”   乔茗茗先是一愣,来就来呗,姜书记都来村里三回了。 第一回 是出现偷羊事件的时候,第二回是去年冬天山柚油榨油的时候。第三回是开春,当时村里决定要种千斤顶和粉防己了,这两味药材一种,年底光是卖药材都能卖几千元。   如今突然来访,正常得很嘛!   可她一琢磨,又觉得事儿不对。   姜书记前前后后来三回,带来的人都比较固定,这次竟然是陌生人?   她把锄头往旁边辣椒地里一扔:“叔你先等等,彰彰还在家。”   说着飞快跑回家,然后抱起正在熟睡的彰彰。   就在这时,小弟突然汗流浃背地进来:“我就晓得彰彰这时候在睡觉。姐你去吧,彰彰我来看着就好。我瞧着姜书记旁边的人派头挺大的,不像是秘书干事那种。”   乔茗茗心里有点猜测,也不多说了,站在镜子前把头发稍微捋捋,捋整齐后就骑着自行车一路赶去。   志斌叔在后头猛追:“在、他们在礼堂门口……”   “知道知道!”   乔茗茗蹬几下自行车,快得跟骑风火轮似的,片刻后没了身影。   礼堂门口有些热闹,除去姜书记外,旁边还有周主任和几位穿着白衬衫的,而和姜书记并肩站着的两人恐怕就是这次的重点人物。   乔茗茗一路骑行,到达后刹车然后停好车笑笑打招呼:“姜书记。”   姜书记点点头,解释:“这位是刘主任,这位是李主任。”   乔茗茗立刻挨个打招呼。   姜书记很是和气,说:“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去看看你们的油茶林。”   乔茗茗忙说:“去吧,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们油茶林前几天刚好除完草呢。”   说着,一行人就上山。   找个机会,姜书记旁边的刘新偷偷拉住乔茗茗对她道:“市里来的。”   声若蚊蝇,她差点没听到。   乔茗茗猛眨眼,按耐住好奇,小声问:“是因为广交会的事儿吗?”   刘新点点头:“那里来的。”   他嘴型是个“商”字。   乔茗茗懂了,前期调研嘛。他们村去年的时候就往县里提交了申请,姜书记也说申请都已经往上面去了。   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乔茗茗都想走使用钞能力,来个合作展览的路线了,哪知道峰回路转,转机会在这时候才来临。   不过啥时候来如今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两位主任的标准是什么。   只见他们边走边看,时而点点头,时而停下脚步问问话。   半小时后,一行人来到油茶林。   油茶林的路口插着牌子,上面写着“一号林”三个字。   李主任好奇:“一号林是最初的那片林吗?”   乔茗茗点点头:“不过也有补种的,补种的大约占据了一半,都是今年挂果。”   李主任又问:“二号林在哪儿,你们千斤拔和粉防己是种在哪个林中。”   乔茗茗:“二号林在隔壁山头呢,走过去大约要二十多分钟。二号林是去年和前年种的,面积有这边的两倍大。三号林就在对面了……”   她说着往自己身后指了指,“今年春天刚种植的,还是小苗,才完成嫁接。”   只见两位主任颔首,然后进入林中。   油茶林里没有多少高大的树,只有低矮的油茶树,没办法遮阳。   乔茗茗出来的急,简直是顶着被晒黑的风险,站在灼热的太阳之下,给两位主任介绍着油茶林里的一切。   “这粉防己千斤拔和油茶林是相辅相成的,有它们在这里的地就没那么干了。”乔茗茗捏起土说道,“按照目前估计,如果没多大意外的话能亩产400公斤。不过我们准备留些种植三年留种。粉防己倒是要更久些,品质好的也要三年。”   所以说大幅度收货的时候还得再过几年,今年能来个几千就不错了。   当时嘛,对村民们说时说的是种植一年就收,但当得知三年甚至五年的中药材价格能翻好几倍后,他们竟然宁愿等个三年五年再收,可见大家还是很有远见的。   两位主任再次点头。看看千斤拔,看看粉防己,最后再仔细看看油茶林。   问了种植过程,又问怎么施肥的,等太阳有落山的迹象时,重点来了,李主任问:“今年有几亩,明年能比今年多出几亩来?”   乔茗茗略微思考片刻,谨慎道:“今年增添120亩油茶林挂果,明年会新增500亩,因为隔壁几个村子的三百多亩油茶林也会挂果了,加上我们自己村的,500亩地有。”   李主任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挺震惊的。哪里能想到短短这么几年,油茶树林就扩张得这么快呢?也就是说明年几个村子合起来,上千亩地是有了,产量是能够跟得上的。   他笑着说两声:“好。”   说完下山,然后两人离开。   乔茗茗:“……”   所以“好”是什么意思?   高低透露点内幕来吧,给她个“好”字让她自己琢磨吗? 第121章 靴子落地   有了山柚油的事吊着乔茗茗, 乔茗茗果然把运动即将结束的事抛在脑后。   她辗转反侧好几个夜晚,惹得宁渝也跟着失眠,终于琢磨出那个“好”字的意思。   夜晚静悄悄,宁渝被乔茗茗吓得一激灵, 睡意跑个精光后扶额问:“怎么了这是?”   乔茗茗抓着他的胳膊, 眼睛亮晶晶:“我还是觉得两位主任是对我们的产量感到满意, 如果想一鼓作气冲进广交会,接下来就得把榨油的工作放在首位。”   宁渝揉揉额头,点头:“分析的不错, 那你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   乔茗茗真就仔细想了好半天,就在宁渝睡意又要酝酿出来的时候, 她开口了:“我想要不要购入两台榨油机来。”   如今是有榨油机的, 只要人力把原料放入料斗中就行,她也不晓得榨油机效率如何,可机器榨油,效率总该比人工榨更高些吧?   虽然只省略“咚咚咚”的榨油工作, 但榨油坊里这项工作才是最耗费力气的。   “可惜榨油机的价格高, ”乔茗茗望着窗外蹙眉,拿起枕边的扇子扇扇说, “只能看看今年年底这批货卖了后,志斌叔愿不愿意挤出些钱来买机器了。”   唉!本来还以为村里挺多钱的,但又要修路又要建学校,还得留钱买化肥和树种。这么一算, 那些钱压根不够呀。   宁渝叹气,转身揽着她, 在乔茗茗又要开口的时候把她嘴巴捂着:“睡吧, 晚上头脑不如白天清醒, 白天再想。”   乔茗茗:“……唔唔唔唔唔。”   宁渝:“什么?白天也在想?”   乔茗茗:“唔唔。”   宁渝:“那就是你晚上没睡足,所以白天脑袋也不好用了。多睡睡,保护脑袋。”   乔茗茗:“……”   所以你是怎么准确辨认出我想说什么的?   被宁渝这么一打岔,乔茗茗心里的想法也没了,只能闭上眼睛,愣是酝酿半个小时才沉沉睡去。   油茶树如今是越来越被重视了,来查看的人一波一波的。   先是两位主任,之后姜书记又和隔壁几个县城的书记来瞧了瞧。八月份之时,附近几个公社的公社主任终于坐不住了,想来上阳村取取经。   周主任的身边瞬间吹捧声一片,只是他晓得这些主任的“狼子野心”,这么吹捧他,分明就是想让他的公社帮助他们种植油茶树。   想啥呢,他们自己的公社都还没种完!除去先前就争先种植油茶树的四个大队外,今年又有两个大队向周主任申请种植。   不过最让周主任得意的是整个公社除了油茶树这个产业外,如今其他的产业也发展得欣欣向荣。   橙子还有菌菇,就连稻田养鱼都推广到八个大队了,明年预计将全公社推广完成。   他还在公社旁边的一处山头里划分出香菇种植区域,那块地方着实适合生长香菇,加上这座山上生长的树木也是最适合香菇种植的树木,所以拿来生产老发香菇。   老发香菇市场价确实喜人,周主任细细打听过后就坐不住了,恨不得连夜让香菇生长出来,更是预备着在公社里建烘干室。   周主任深觉得乔茗茗和宁渝就是福星,当初他在村里当队长的时候村里因为他们的关系越过越好。如今他来公社当主任,还是因为他们夫妻,公社才能一路往光明大道进发。   自己受县里表扬多少次来着?周主任已经算不清了,但这些表扬中毫不夸张的说十有九回都是因为小乔和宁渝而引来的。   所以当上头开始统计当地的下放人员时,周主任激动得难以自已。   这啥意思啊?从前这种通知只会让人风声鹤唳,生怕又要来场批斗大会。   而今呢,在看过许多下放人员陆续回去后这种通知竟然也让人产生期待了。   即使周主任打心里知道宁渝两夫妻是福娃娃,是能给他们阳里公社带来无限可能和光明未来的人,可他还是为他们能平反回城而感到高兴。   通知一下来,他就蹬着自行车飞速赶往上阳村中。   此时的乔茗茗在干啥?   在替志斌叔写报告,志斌叔写报告的水平不太行,乔茗茗看不下去,干脆接手写。   六月份时那俩主任说声“好”人就没了,之后也没什么话交代下来,乔茗茗就想让志斌叔写篇《关于上阳村山柚油的发展计划》的报告提交上去刷刷存在感。   没办法,凡事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嘛。山不就我,我就山去,为了钱厚脸皮不寒碜。   得益于最近几年每隔两个月就要上交一次思想报告,乔茗茗写这种报告写得飞快。   她对上阳村的一切烂熟于心,手中的笔就好似如有神助,前前后后还没半小时呢,就把这篇千字报告给写出来了。   宁渝在旁边看了好半天,不得不佩服她这“吹嘘”的功力。   什么一年后,完成榨油坊的革新工作,采用机器榨油提高效率……   什么三年后,预计完成两千亩油茶树林的种植目标,最迟五年全面挂果……   以及最终实现山柚油产业整合化,建立产品流水线,建立山柚油工厂,打响上阳村山柚油的品牌,预计提供500个工作岗位……   宁渝看得“啧啧”不停,赞赏中带着羡慕:“我要是有你这功力,写报告可就不需要再绞尽脑汁了。”   乔茗茗歪头,瞪他,幽幽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像是好话呢?”   宁渝站直身体诚恳道:“是好话呢,我是真觉得你厉害。”   乔茗茗撇撇嘴,嘚瑟起来:“画大饼嘛,这是每个项目人都要学会的。”   她又上下打量了宁渝一番,挑挑眉:“你还太嫩了。”脸皮不够厚,牛自然就吹不起来。   宁渝笑呵呵:“那就希望你画的大饼会让人嘴馋。”说完,转身去削了个桃子犒劳犒劳这位画了半小时饼的人。   桃子是隔壁县城买来的,他们村里种的桃子树就来自这个县城。等结果了,结出来的也是这个桃子。   这种桃子又大又甜,在宁渝看来唯一的缺点就是会开裂,但是越是裂的反而越甜。   桃子今天才买到,乔茗茗还是头一回吃。   她咔嚓咬一口,眉毛瞬间就上扬起来了:“竟然不是邦硬!”   看着不红,摸着也不软,瞧着像是没熟,但吃着却不会像油桃那般硬。   一口下去,很轻易就能把桃子果肉给咬进口腔中。稍微一嚼,口腔里的桃子果肉仿佛炸开了,丰盈的汁水在往外冒。就连桃子上,被咬一口的位置上,都有甜蜜的汁水在往下滴。   乔茗茗边嚼边点头,眼睛都亮了:“好吃的,这个桃子是好吃的。”   软而甜!关键是有桃子的香味儿!   要晓得几十年后,水果丰盛,各种桃子层出不穷,品种都能凑齐一桌麻将了,但是桃子味浓郁的却不容易买到。   宁渝也高兴:“好吃我就再给你削一个。”   乔茗茗忙说:“别削了,帮我把桃子皮好好洗洗,我连桃子皮一起吃试试看。”   她算是晓得了,如今这年代削皮是件奢侈的事情。   萝卜不能削皮,胡萝卜也不能削皮,至于土豆和红薯更不必说了,即使不缺粮了,人们依旧习惯连皮吃。   就连竹笋的笋衣都得仔细留着,每次剥完笋后都得在笋壳里寻找笋衣。这玩意儿晒干后不管是煮了凉拌着吃还是煮汤吃还是炒着吃,滋味都不错。   总之,完全不存在浪费!   宁渝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于是又仔细洗了个桃子,用一小块棉布洗,把桃子上细微绒毛给洗个一干二净。   桃子的外表真不算好看,乔茗茗觉得这种桃子在几十年后说不准还会因为“原生态”的外表卖的不错。但在这时候,如果有大又红,形状完好没有伤疤的桃子做对比,它肯定卖不出去。   “桃子的皮挺薄的。”乔茗茗再咬一口,又点点头,“就是长得不够漂亮。”   宁渝道:“我准备写信回首都问问张教授,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培育一下。”   乔茗茗:“谁?”   宁渝:“当初来咱们家吃过饭的张教授,就是常和孔老师偷偷喝酒的那位,他在这方面的研究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果。”   乔茗茗记起来了:“那你赶紧写信问问,最要紧的是这味道不能变,要不然我宁愿吃这丑桃子呢。”   宁渝笑笑,正想打趣,门口就传来动静。   “小乔,宁渝,在家么?”外头人喊。   宁渝探头看:“是周主任,我去开门。”说着就往门口走。   周主任着急忙慌的进来,挥挥手说:“水,先倒杯水让我喝一口,我赶一路,快渴死在路上。”   这天气热得要命,特别是中午时分,太阳晒的人皮好似都要脱了。   宁渝给他倒了杯水,又端了片西瓜来:“水里湃过的,您解解渴。”   周主任衣服前后都湿透了,可见这一路来有多少热。   乔茗茗见他这样,忽然觉得自己也怪热的,赶紧拿起扇子扇扇风。每到夏天,她就会分外想念空调。   周主任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又吃完西瓜,终于把体内热气排出来些后,优哉游哉说:“有个消息,想来要说给你们听听。”   乔茗茗合上本子,问:“什么消息?”   周主任:“上头发来通知,说要让我们统计统计自己区域内的下放人员。”   说完,看着两人。   只是宁渝脸上波澜不惊,乔茗茗脸上也是一副毫不诧异的模样。   周主任愣了愣,疑惑片刻,他把手上瓜皮往院子外一扔,院子里的两只鸡飞快奔来啄着吃,说:“怎么,你们都晓得啦?”   不应该啊,文件刚来。   呃……乔茗茗看看宁渝,赶紧站起身故作惊讶:“没有没有!我们也是才知道。”   紧接着瞪大眼睛,激动问:“真的吗,竟然有通知了吗,真是的,我们是能……”   周主任无语:“得,别说了,你们应该是晓得了。”这两夫妻神通广大,保不齐哪里就有他们的线人!   宁渝笑笑说:“真没有,我们是自己猜的,估计也就在这一段时间了。”   激动都激动完了,前段时间焦灼得睡不着了,如今早过了那个阶段。兴奋的情绪最是难装,特别是刹那间迸发出来的兴奋。   周主任直抓头:“你们真是,也不跟我透露透露,亏我一有消息就来找你们,你们是自己躲在家里高兴吧。”   宁渝顺从地表达歉意,然后说:“不过您这消息还是挺有用的,我们也只是猜,如今才算猜想正确对不对。”   周主任一听才舒服,他顿时正经起来,看看门外,低声说:“你们自己抓紧些,估计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我瞧这次是大面积的接回城。”   乔茗茗和宁渝点点头,宁渝也给周主任吃个定心丸:“您放心,我们的事儿解决后估计还要在这里待着,还是得麻烦您呢。我的项目没完成,压根就走不开的。”   周主任瞬间就乐呵起来:“没事,你项目慢慢来吧。这个项目做完,还可以开展下一个嘛是不是。到时候帮你们把房子修修,想怎么盖就怎么盖,住多久就住多久!”   宁渝:“……”他最听不得项目慢慢来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吉利。   周主任待了半个多小时,随后带着乔茗茗刚刚为志斌叔替笔写出来的报告走了。   果然!这项通知并非空穴来风。   第二天晚上,杨姨和余叔被一辆汽车低调地接走。   乔茗茗有些不舍,做了好几块千层饼给杨姨:“您回去后记得给我写信,我往后要是有啥事儿还得来找您的。”   杨姨嗔她,拍拍她手:“你这孩子,啥叫有事儿找我,我倒希望你是没事来找我。”有事找大夫,那就是身体出问题了。   黑暗中,乔茗茗和宁渝冲着车子摆摆手,杨姨探出头喊道:“回去吧,往后再见了。”   相处好几年,忽然这么分开,心里都有点空落落的。   坐在车上,杨希仁感叹非常,对着前面副驾驶上的儿子说:“这个村里的人都很好,我受他们照顾良多,往后有机会是要回报一二的。”   她儿子忙点头,瞧父母身体硬朗的模样,就晓得他们没吃什么大苦头。于是想了想:“我有一位朋友在交通局做事,您先前说这里是要修路对吧?”   杨希仁点头,望着窗外没再讲话。   时间悄悄流逝。   两人走后,乔茗茗和宁渝还不太适应,就是衡衡和彰彰都总问杨奶奶和余爷爷上哪里去了。   村里的知青好像也察觉出什么,不止知青,就是村民们都感受到了一股别样气氛。   就在人们讨论的热潮达到最高峰时,靴子终于落地。 第122章 准备回城   十月份, 当消息在报纸上刊登时乔茗茗和宁渝已经收到了首都来的电话。   首先是谢善文,谢善文欣喜说:“宁渝你和老师的事儿已经彻底解决了,你们看看什么时候能把事儿放下先回首都来一趟,我给你们买车票吧, 看看能不能买个卧铺的。”   紧接着是乔母, 她异常兴奋, 尖锐的声音透过话筒,直接穿进乔茗茗的耳膜:“我跟你说小妹,你快些回来, 尽快尽快,把衡衡和彰彰给我带回来, 我这当姥姥的, 几年没看过我外孙了,哎呦可怜我的彰彰,是不是还没吃过我做的水饺,我打的银……”   说话间, 声音戛然而止。   乔茗茗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未说出口的是“银手镯”三个字。   赵琼花女士财不外露的意识还是挺强的,这会儿打电话在好几个人的注视之下, 银手镯这玩意儿哪能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呢。   乔茗茗其实不打算回去,因为这个年代出远门实在麻烦。去绵山市区也就算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忍忍就过去。但回首都,那是将近两天一夜啊, 坐下来简直要人的命。   上辈子坐惯了高铁的乔茗茗是半点不想再坐这时候的火车,两者体验感完全没得比。再说了, 这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 回去了还是要回来的, 何必费这一趟呢?   然而赵琼花女士发话,乔茗茗不敢不听。因为她终究是要回去的,避免被老母亲秋收算账,并且还是刑量叠加,乔茗茗心里纠结一阵后还是决定回去。   除了两人外,宁渝他妈也发电报来了,电报不能发很多的字,所以上头就是简短的一句话,问他们啥时候回去的。   加上宁渝单位的,还有乔茗茗当初供销社的主任……   得,既然所有人都来问回首都的事儿,那就尽快回去吧!   啥时候回去?   宁渝思量片刻:“快许是快不了多少,我想着能不能十一月底再回去,或者十二月初,几年没回去了,干脆回去过个年,也先不要找善文了,我估计能买到两张卧铺票。”   回去过年啊?   那也行,就是要把上阳村这一摊子事儿先给解决了。今年除了山柚油外还有橙子,都是她惹出来的,这些得卖完了才能走。   时间一确定,就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电报的发电报,都通知到位了。   果然!所有人都觉得太迟。   乔茗茗忍受了老娘长达三分钟的唠叨后,用昂贵的电话费才终结了她絮絮叨叨的不满意。   谢善文也不解,问宁渝:“你那里还有啥事儿,什么事能有回来重要,我帮你把工人都找好了,你得回来把房子翻新翻新。”   乔茗茗在旁边听着,眼睛倏地一亮,忙凑过去激动问:“我们家的房子回来啦?”   谢善文颇为无奈地应道:“回来了,费好大的劲儿,你房子里那几家联合起来,都不愿意离开,后来还是街道出面,和他们单位一起另给找了地方他们才离开。搬了一个星期,今儿可算彻底把东西搬完。”   乔茗茗瞬间乐开怀:“没关系,等我们回来了有时间慢慢修,麻烦你了。”   谢善文:“慢慢修怕是不行,你们房子得全面大修一次,要不我也不能催着你们回来。”   院子内被搭建了好多棚子,墙体和木质结构都有一定的损坏。那有彩绘的游廊都被熏黑了,估计是做饭烧炉子时熏的。连卫生间怕是都得砸了重建,光是看一眼就糟心。   不过有坏也有好,当时家里的暖气只铺设正屋,而因为几家人住的原因,他们愣是跑上跑下跑了好几趟,也不晓得怎么磨得街道帮忙通了暖气,如今是全屋铺设,所有房间都有。   乔茗茗和宁渝一听他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了。可以想象,他们的房子成了啥样。   夫妻俩对视一眼,宁渝说:“善文,你帮我去跟我妈说声,让她帮忙修整一下房子,你请的工人先留着,她看过后再说。”   谢善文:“你的哪个妈啊?”   宁渝:“……我妈。”   谢善文:“好,知道了。”   你这亲妈和丈母娘都是喊妈,最起码区分一下,一个喊妈一个喊妈妈也是可以的。   挂完电话后谢善文就骑着自行车找宁渝母亲李桂芝去。   李桂芝最近心情颇好,那往外溢出来的喜庆谁也能看得出来。   这几年陈回东对这位继母的尊敬慢慢消磨殆尽,哪里能想到继母的好大儿竟然还能有回来的一天呢。   他赶紧又带着媳妇儿子住回家中,夫妻俩每天说话好听极了,更会教着儿子喊奶奶了。因为宁渝瞧着温文尔雅,说话时也是和声和气的,可有时眼里看你的冷意就是让人害怕。关键还能装,除了他们谁都说这位好呢!   李桂芝是心情好了气也顺了,整天家务活都撂一边,连买菜的活都不稀罕。   这天,她正趁着家里只有自己一人,在房间里偷偷清点攒下来的钱呢,才清点完,谢善文就来说了这事儿。   她立即同意:“去,这事儿我来干。小谢真是麻烦你了,你尽可把工人喊来,我这几天刚好没事儿,要不明天就开始吧。”   李桂芝脸上笑容大大绽放,恨不得现在就赶着去。   谢善文摸不着头脑,想不懂就不想了:“行吧,那伯母您明天八点在宁渝家门口就成,我把人带来,至于房子怎么修怎么盖……”   “这些我都懂!”李桂芝忙说,“其他我不在行,但是怎么把房子修的舒服我在行。”   紧接着她又道,“放心吧,你要不先把钥匙给我,我等等去瞧瞧,瞧个大概心里也有数,明儿晓得怎么修。”   谢善文没想到她这么积极,于是把钥匙给了她,回去的路上,心里还感慨着母亲还是亲的来得好。   李桂芝拿到钥匙后,第一时间就是骑着自行车赶往院子中。她想来许久了,一直没找着机会,差点没把她愁死!   正巧,这时候是上班时间,李桂芝在这里住了许多年,早把附近的路给了然于心。她晓得从哪条路走人少,更晓得哪里可以抄近道。   进入巷子后一路快骑,压根没给坐在墙角边闲聊人问话的机会,直接到达家门口。   院门厚重,有铁将军把门,没有钥匙是进不去的。她快速把门打开,进门后又赶紧把门栓给插上。   李桂芝不知道的是,赵琼花正巧也溜溜达达地走来了,巧就巧在瞧见了亲家母进门后偷偷又关紧门的那一幕。   行为可疑,非常可疑。   最可疑的是她身上还带着包,你来这空荡荡的房子,带啥包呢?   赵琼花驻足,探着头思考片刻,咬着牙心里纷乱如麻。亲家母是啥出身?听说祖上好似是工人,所以不能吧……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琼花心里想着各种可能时,秦婶儿和几个走了过来,拍拍她肩膀:“老江你在这儿呆呆的干啥呢?”   “嚯!”赵琼花吓一大跳,身上细汗都冒出来了,挤出个笑容来:“我在等人呢。”   秦婶儿:“等谁呢?”   赵琼花心思一转,笑笑道:“这不是听说好些人家院子被收回去后原来的人都不乐意搬出来吗,我听说我家小乔这边也是这样,就想着过来瞧瞧,结果门是锁着的,我就想等等看街道的王芳主任有没来,问问她咋样了如今,人是不是都走了。”   秦婶儿“嗐”一声,拉着她拍拍手:“走啦,昨天走了,闹腾着呢,我们这些邻居这几日大晚上的都睡不着好觉。”   说完,拉着赵琼花回家:“来,咱们说说话去,我那班退了给我闺女儿后无聊得紧,整天拉着人说话。”   赵琼花也有心留下来,隐晦地看了隔壁院子一眼外就进了秦婶儿家门。   不管李桂芝有什么目的,在里头藏了什么东西,在她看来往后怎么都得留一部分给她女婿的,所以顺利点才好。   进门后,赵琼花也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想着隔壁的李桂芝。   而此刻的李桂芝呢,从包里拿出小花锄,来到柿子树地下,在树上看了一圈,找到当年刻的标记。   她没多犹豫,蹲下身子就是一顿猛挖。挖了得有四五分钟,锄头下传来响声,像是碰到铁皮的声音,闷闷的。   李桂芝兴奋极了,小心翼翼地继续挖,又过两分钟,终于把土挖得差不多,只见眼前出现个小小的铁箱子。   她从包里掏出手套来,戴上后拿起箱子,然后打开。   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四根金砖,即使久久藏于地下,但还是无比的吸人眼球。   直到此时,她才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在还在。   李桂芝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过了足足十多分钟,她才把金砖放回铁箱子里,紧接着,竟然又把铁箱子放回这个洞中!   把土堆回去时,她心里在琢磨:带回去干啥呢,给陈家白眼狼用吗。不行,这是她爹娘留下来的,只给她李家后代用,这些金子带回去被发现后怕是就再也带不出来了。自当年爹妈兄弟姐妹要来争家产时她就晓得,这世上钱是最能让人反目成仇。   别说金子出不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有可能交代在陈家。   那个家里小,人又多。过段时间陈回西也得回来,还带着男人和孩子,人就更多了。   存银行?她不敢,她不敢让人晓得自己手上有这么多钱。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放在这里。   宁渝……怕是晓得了,要不然他这个性,也不能让小谢找她帮忙修整房子。   她手上还有不少的钱,这几根金子大可不必动。李桂芝想七想八,半小时后,终于从地上起来,忍着腿麻,把土推回去,然后压实。   再拿起没啥用的扫帚,扫些浮土在这块地上面,整理整理自己衣服上的土灰,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出门。   出门时门口没人,她锁好门锁,骑上自行车回家去。   等赵琼花从秦婶儿家出来时,又隐晦地扫了门锁一眼,这才离开。   她往后是再也不说亲家母矫情了,她有钱,有大把的钱……她也矫情!   她想怎么矫情就怎么矫情!   翌日。   李桂芝招呼着几个工人开始动工。   她反正没事儿干,早出晚归的,一整日就在院子里坐着。   宁渝当时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让她去看看金子还有没在,缓解一下她的焦虑。   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他妈的品味好,修整出来的屋子保准错不了。   也确实如此,李桂芝好歹也是从小在自家园林里长大,传统园林和洋楼都住过,装修个小院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大刀阔斧,直接让工人把那几个搭建的棚子,以及两个门房全拆了,直接新建一溜倒座房。   两个门房一边是卫生间,住的人多,卫生间就成了公厕,被糟蹋得不像样。   另一边原先是仓库,后来变成了几家公用的厨房,里头黑黢黢的,也得拆。   期间赵琼花来了好几趟,越瞧越觉得亲家母深不可测。   这一天天的,砸了一笔又一笔的钱,瓦片全换了,好几堵墙都拆了重新盖,又是刷漆又是抹腻子,甚至把好几根房梁都给换了,换了上好的香椿木来做房梁。   这一根根的香椿木,百年的都有,一换就得好几百吧,她算是长了见识。   至于盖倒座房的木头,就是杉木了。倒座房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盖好,几乎是在赵琼花的眼皮子底下成型的。   原先大门两边各只有一个房间,倒座房一盖就变成了各两个。   要不怎说李桂芝手笔大,四个房间就是四套家具,虽然只有床和衣柜桌子那些,但也得花上不少钱啊。   再有就是东西厢房,两边的厢房也是各有两个房间,她给两边的厢房都加盖了厕所。   李桂芝是怎么说的:“我孙子孙女儿回来后肯定得一人一间,他们小孩儿家家的,难不成大冷天晚上睡在被窝里,想上厕所还得出门才能上吗?就是天气暖和的时候,也怕黑啊!”   赵琼花:“……”   怕个鬼呢,自家屋子,怕什么黑。   反正别人花钱,咱不花钱的闭嘴就行,赵琼花只负责点头叫好,恨不得把亲家母吹捧得高高的,让她高高兴兴地把屋子修好。   这位是个钱多的主,撒钱跟撒纸似的,自然得捧着来说话。   李桂芝头一回发现亲家母这么会说话,寂寞许久的她展露出终于找到一个知心小姐妹的心态,恨不得把这几年憋在心里的话都给吐露个干净。   赵琼花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对于自家小妹来说,这种婆婆还是很不错的,不需要在一起住,身上还有大笔的钱,对孙子孙女更是大手笔……   一个想讲,一个愿意听,于是讲了一个月听了一个月,屋子终于翻新好。   十一月中旬,往年秋收到了这时候都进入收尾阶段。然而此刻,公社似乎在进行最后的登顶冲刺。   田里地里的活忙完后,只歇个几天,就被上阳村请去帮忙摘油茶果。再要不然,就被山羊岭和虎园请去摘橙子。   反正跟队里的驴似的,忙得没个停歇。   但好些人都愿意去,只要其他村有招他们都抢着去。   为啥呢?吃的饭好呗!   虽然没有钱,但是有油送啊!   比方说上阳村,每顿都有鸡,今天是一盆一夹就是一筷子肉的红烧鸡块,明天就是山药炖鸡汤,后天就是土豆焖鸡。   每顿还有鱼,酸菜鱼,红烧鱼,甚至还有炸鱼块,炸鱼块能让你打包带回家。   猪肉更是不缺,红烧肉小炒肉,吃的比过年都还丰盛。   那大米饭啊,他们一吃就是三大碗,蒸得香甜软糯,食堂里那些做饭的女人们说饭里是放了油去蒸的,当然香甜软糯!   上阳村伙食上好,山羊岭虽然比不上但也不差。   边忙活边补身体,一场活干下来,没瘦,竟然还胖了一两斤。   山羊岭的橙子比上阳村的油茶果要先一步采摘完毕,橙子成熟时乔茗茗尝了好几个,滋味很不错,放心地打电话让纺织厂等待接收。   乔茗茗再帮忙替山羊岭和县里运输队牵个线,请他们把橙子运到市纺织厂去,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几天后,张桂芬来信,信上说:橙子味道甜,吃了还想吃。厂里嚷嚷着让明年多买,因为很多人没分到。   乔茗茗松口气,纺织厂工人满意,橙子的生意才算做起来。   紧接着就是自家村产的山柚油,榨十桶,就送十桶。   先是给各个供销社送,新油上市要先给咱们当地的老百姓吃。   再给首都送去,这是打开知名度的尊贵客户,是当前的招牌。   最后半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加入进来,榨油坊彻夜灯火通明,在半个月内把给纺织厂的一部分油给榨了出来送走。   良好反馈再次传来,这条线一通,乔茗茗才放心回首都过年。 第123章 小乔甩锅   回趟首都, 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原先预备十二月初回去,但年底事多,又是山柚油又是山葵的,愣是把时间拖到了十二月中旬, 要将近冬至了都!   首都里电话一轮接一轮, 赵琼花难得这么舍得花钱, 这阵子打电话怕是都要打了六七块钱了。   冬至日的三天前,傍晚,上阳村空中飘扬着细碎雪花。今年的雪不算大, 村里小孩儿想搞个滑雪道都搞不出来。   但温度却依然冷得让人直发抖,乔茗茗戴着手套整理东西, 宁渝则红着手在做之后两天火车上吃的饭。   乔小弟洗完一盆衣服回来, 哆哆嗦嗦把衣服放在火笼上烘烤,自己的手也暖和些后,又得赶着去把最后一批鸽子全给杀了。   都要回首都了嘛,鸽子没人喂自然得杀个干净。   周苹果和程芸芸倒是说可以把鸽子接回家去帮忙养, 舅爷甚至都让她把鸽子拉到村里猪圈旁的鸽子房里, 往后喂鸽子时一起把他们家里的鸽子顺手喂了。   但乔茗茗觉得太过麻烦,加上这一年多来鸽子也吃腻了, 而村里的鸽子也越来越多,往后想吃大可以在村里买,自家没必要再养。   村里鸽子房里头短短几个月就孵化出三百多只鸽子,等明年她回来时, 说不准数量还得翻倍。   舅爷养牲畜是养上瘾了,周主任觉得他早出晚归, 整天待在猪圈里头辛苦, 便商量着让他回家颐养天年。   晒晒太阳, 咳咳瓜子,逗逗娃娃……再不济你抽抽烟也行,整天忙得饭都来不及吃,这哪里能行呢。   然而舅爷可不愿意,他黑脸瞪眼,对着这阵子分外风光的周主任一顿喷:“你小子,是不是想害死你老子我啊!老子我身体硬朗着,自己赚钱够自己吃,还够你吃的,我又不是老废物,歇什么歇!”   一顿炮轰,还得上下打量儿子一眼,“哼”一声不屑道:“你这见天儿坐在办公室里头,腿脚指不定还没我利索呢!”   他就不能歇,一歇下来哪哪不自在,在猪圈里待着他反而心气通顺!   劝几回舅爷都不乐意,周主任只能讪讪放弃劝说。   圣人都说了,七十而从心所欲嘛!得,他老爹都到了这么岁数,每天活得随心所欲比什么都重要。   村里的畜牧业红红火火,乔茗茗再不怕没肉吃,才不愿意在家里养这东西。   鸽子剩二十二头,杀个干净。   乔茗茗又冲着窗户外喊:“两只老母鸡和苹果芸芸拎来的两只老鸭也杀了,杀完洗干净直接放在袋子里。”   乔小弟坐在板凳上,身前是个大盆子,盆子上方热气直冒,而盆子里是满满的鸽子。   他被风吹得鼻头发红,转头眯着眼:“知道了知道了,不过那些蛋咋办,好多蛋呢!”   是哦!好多蛋。   乔茗茗思考片刻,从屋子角落里搬出个大大的竹编篮子来。   这时候塑料桶难找,乡下能装水的不是木桶就是搪瓷盆。她记得上辈子看过有人装蛋是用塑料桶装,里头可以用木屑,或者用米保护着蛋不被磕坏。乔茗茗想着,看不到空隙的竹编篮子应该也可以吧。   竹篮地下铺层稻草,然后放上一排排的鸡蛋鸭蛋,接着铺木屑,再是一层鸡鸭蛋。   鸡蛋是家里的鸡下的,还有这段时间从黄庄村里买来的。鸭蛋是村里人送的,以及小弟不晓得从芦苇荡哪个角落摸来的。   这些加起来上百个呢,再有就是攒了二十多斤的鸽子蛋,总之把竹篮放了个满满当当。   整完鸡蛋又去整行李,行李一包两包一箱两箱……   最后整出整整三大袋,三大箱的行李,这还不包括早已经通过邮局寄走的行李呢!要知道上个月她和宁渝直接去邮局寄了四大袋的行李回家,花费足足六十元!   宁渝端着饺子和煎饼出来,看到满地上的行李属实一惊:“咱们要带这么多回去吗?”   乔茗茗累得瘫在椅子上:“要不然呢,吃的用的穿的,你闺女儿子还嚷嚷着要带玩具要带书本,整出来可不就这么多吗?”   宁渝叹气:“那可有得搬了。”   晚饭做好,炖了一锅的鸡汤,又做了手擀面,今天晚上就是鸡汤面。   饺子和煎饼是留着车上吃的,根据乔小弟所说车上的饭菜还不错,但是错过饭点,餐车里就没有菜了。   乔茗茗思来想去,还是得他们自己带点吃的走,大人能忍着饿,俩小孩儿可忍不了。   行李整完,乔小弟的鸡鸭鸽子甚至好几头鱼也给宰杀清洗完毕。   用袋子装好,放到专门装猪肉的那个大袋子中,这将近六七十斤的各种肉拎回首都,今年冬天怕是就不必去门市抢肉了。   火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烧炭声,炭火提供热量,使得火炉上的炉子咕噜咕噜响。   喝完热乎乎的鸡汤,吸溜口面条,肚子熨帖极了,好似身体的寒气都被驱散。   衡衡捧着碗,看看地上的行李,放下碗掰手指头数:“一、二、三……还有十五个小时,咱们就要坐火车了对不对?”   然后眼睛亮亮,桌子底下的脚踢啊踢,“坐上火车后没多久,咱们就要回家了对不对?”   彰彰好奇:“回家?”   衡衡认真道:“对啊,回家,咱们还有个家在好远好远的地方。那里好玩儿,有大大的院子和长长的巷子,下雪天可以在院里打雪仗,还能光脚丫在屋里走来走去。”   “唉!妹妹你太可怜了,没在家里待过,那里和这里一样好玩儿的。”说完,他眼里透着怜惜,看得彰彰瞬间不乐意了。   小丫头双手环抱着,撅着嘴巴不爽说:“我都没去过,我好可怜的呢!”   屋里顿时响起阵阵笑声。   宁渝眼神柔和极了。   衡衡觉得首都的家好,真心实意怀念当初的家,是因为当初他下放时带给他的惶恐不安都在这几年宽松的生活里渐渐被抚平,在家人的陪伴里慢慢治愈。   从前谈起这事儿还会有些害怕,如今这事儿才在他心里完完全全的过去。   夜深,雪渐渐大。   屋外的雪把树木的老枝都给压塌,传来清脆的“咔嚓”声。还有冰溜子从屋檐落下,如碎玉声般,竟然还有点好听。   乔茗茗洗完澡,宁渝特别主动地挪开身体把自己躺过的这边让给她,又掀开被子让她进被窝,顺手抱着她:“暖和吧?”   “暖和暖和!”乔茗茗笑眯眯地直点头,感慨道,“好舒服啊!过几天就有暖气了,要是乡下也有暖气,还有热水器浴缸啥的,生活就真的太美好了。”   宁渝笑笑:“这得等多少年才能等到,如今就是日常用电都时而因为没电停呢。”   乔茗茗眨眨眼:“太阳能?”这会儿太阳能热水器应该出现了,太阳能电池也发明了吧?   宁渝无奈:“成本太大。”   乔茗茗叹气:“没关系,迟早能有的。”但在有之前,她还是乖乖回首都过冬吧。   多年没回首都,乔茗茗竟然还有点想念和期待。   她失眠了,宁渝也失眠了。   夫妻俩都失眠,还无心干些其他的事儿,主要也是睡前运动太费精力,明儿还得早起赶车去县城呢。   乔茗茗熬到十一点才迷迷糊糊阖眼睡去,睡前嘟囔着:“也不晓得,首都变啥样……”   宁渝失笑,翻个身抱着她也睡过去。   翌日。   天未亮,宁渝醒来,把炉子点燃,烧两壶的水,再把乔茗茗给喊醒。   乔小弟今天也睡在这里,听到动静后就迷迷瞪瞪的出来了:“姐夫,几点了?”   宁渝:“五点半,咱们六点走。”八点钟的火车呢,这时候也不早了!   “哎呦!”乔小弟赶紧把衡衡喊醒,匆匆洗漱,洗漱完跑到厨房去点火烧水。   水开了,就把昨天做好的饺子丢进去,煮得浮起来后就捞起来,端着回房间:“吃饭吃饭,快些吃啊,吃完就得走了!”   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彰彰干脆醒都没醒,乔茗茗只能给她泡奶,然后带上饼干,又把煮好的饺子煎饼放饭盒里,裹上一层棉,放到自己身上的大衣里头暖着,等着姑娘醒来后吃。   今天去县里坐的是李国良的车,他这会儿还在运输队里干活,但私底下的生意却偷偷摸摸的越做越大。   车子在雪地里行驶着,车上车窗紧闭,还算暖和。   乔茗茗抱着彰彰衡衡坐在前头副驾驶上,宁渝和乔小弟就坐在后排特挤的位置上。   李国良有点想抽烟,看看孩子在就又把手移开,叹气道:“我们队里最近的活是重了,目前又招了好几个人,说要多开几条线。我倒是想跑跑,可芸芸不是不放心吗。”   乔茗茗就道:“如今路上拦车要钱的事儿可多了,忽然走陌生的地方芸芸当然不放心。”   乔小弟也道:“国良哥你私底下卖的可比你跑车工资多,争这个干啥呢。”   也对!   如今生意是越来越好做了,混混乱乱没个定性的,他趁着机会卖了好一批肉酱和菌菇酱出去。   加上这几年他自己私底下倒卖的东西……家里的钱其实也有两千多。   可李国良又不是个这些钱就满足的,在县里买房后就想买市里的房,如今也只能再等等看,看这几条路线是个什么情况。   几人一路说着到县城。   到县城后也七点多了,快速进站,进站后没等十分钟,火车就准时到达。   宁渝搞到的火车票不错,买了四张,而且还是邻座的,等于是把一个小间的座位给买了下来。   这厢门一关,里头都是自家人,再不要怕睡觉时行李被人摸走了。   彰彰很兴奋,上回坐火车的事儿她明显忘了个精光。这回上车后,就趴在车厢边上看,看着外头眼睛眨都不眨。   “妈妈,车车开始动了!”她激动说。   乔茗茗铺床,“嗯嗯”点头。   “妈妈,车车要变快了!”她惊讶道。   乔茗茗掏出饭盒,还是点头。   “妈妈,车车要……”她声音都尖起来,乔茗茗打断她,敲敲饭盒,“好了,乖乖吃饭!”   “哦!”彰彰嘟嘟嘴坐回来。   乔茗茗心想,你现在有多么兴奋,后面几天就有多么难熬呢。   宁渝把另外两床被子铺好,说:“还好老师上个月就先回首都了,要不然这种天气赶长途是真的不好受。”   乔小弟好奇:“姐夫,你现在单位又被调回首都了吗?”   宁渝点点头。   乔小弟再问:“那我姐呢,她原先供销社,现在供销社的工作呢?”   乔茗茗摊摊手:“主任倒是喊我去,我没答应呢。”   乔小弟张张嘴,想劝,但知道他姐肯定不会听他的话。再说了,姐夫还得在村里工作,而姐姐如果在首都,两人分居两地也不好。   他好半天,只憋道:“那你回家得挨骂,妈得叨叨到你耳朵长茧子。”   乔茗茗原本还半瘫在宁渝身上,听到他这话,眼睛一瞪,蓦地坐直身。   是了,她给忘了这一茬!   供销社的工作可是香饽饽,宁愿放弃供销社的工作待在乡下,在当下,这任谁看来都是有病行为。   更别提她老娘赵琼花女士了,乔茗茗觉得自己但凡敢表露出这个意思,就得挨喷,说不准还要挨扭耳朵的打。   乔茗茗惊恐,歪头看宁渝:“那咋办啊?”   宁渝:“……你别问我,我给你出主意,你这人到时候肯定得把责任推我身上,说是按照我的主意来的。”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宁渝牢记在心,深怕丈母娘的怒火会发在自己身上。   乔茗茗被戳中心事,愤怒道:“哼,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宁渝不说话,削个苹果,优哉游哉地咬一口,意思就是:是的,我就是这么想你的。   乔茗茗盯他,他咔嚓咔嚓吃得特别香,还时不时切一块给衡衡和彰彰。   “呜……”   乔茗茗肩膀一塌,又瘫回去,靠着宁渝,拍着大腿带着哭腔说:“早知道就不回首都了,这个年要过不好……”   假哭一半半,乔茗茗忽然来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等等,这工作还是属于她的没错,但是她可以把工作给人啊,这就不算浪费了。   比如……她把目光移向乔小弟。   乔小弟手一抖,连成一条的苹果皮就断成两段:“姐,你你干啥呢?”   乔茗茗特别和蔼地笑了笑:“姐姐心疼你,你这么一天天地待在乡下,也辛苦对不对?”   乔小弟心说你的心疼我惶恐,赶紧摆手:“不辛苦不……”   在乡下干三个月休半个月,吃饱穿暖,想吃肉就吃肉,吃腻了还能去山上摘摘野果,没人管着你睡几点起,日子其实还不错。   “辛苦!就是辛苦!”然而乔茗茗斩钉截铁地道,随即正义凛然,“我是个好姐姐,有工作岗位了,哪里能自己去上班呢,得你去啊!”   “算了吧,姐你这话说得太假……”乔小弟笑了笑。   他姐嘛,他心里要是敢这么想,但凡露出一点这种想法,都得被他姐捶死。   乔茗茗表情震惊,然后就是心痛:“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你可是我弟弟啊!这岗位,就该你来顶!乡下,还得我来待!”   乔小弟气道:“我也不想去啊,我在乡下待着舒服着呢,我天天回去挨骂还是挨瞪啊,妈那人,还有两个嫂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还不如把名额卖了,或者给大姐,大姐那活才累人呢。”   话音刚落,宁渝捂脸,无话可说。   乔茗茗则迅速变脸,满脸欣慰道:“你说得对,我就按照你说的办。”   乔小弟瞬间反应过来,说话都打磕绊了:“你,你你这是栽赃嫁祸啊你!”   过分,太过分了! 第124章 回到首都   火车上的生活很无聊。   但幸好乔茗茗带了牌!   在坐了半天的火车后, 她掏掏大衣口袋,美滋滋地掏出副扑克牌来。   乔茗茗得意:“我真有先见之明,晓得要带一副牌来才行。几年前从首都来屏北的路上我就想打牌了,要不然时间可不好打发。”   这会儿小房间内只有他们一家,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进来, 可不就是打牌的最好时机吗?   宁渝惊讶:“牌从哪里来的?”   乔茗茗兴冲冲将牌倒在箱子上, 他们上车后就把两个箱子叠放,这会儿刚好当桌子用。   她道:“找苹果拿的,苹果家有。”   说完, 招呼还郁闷地躺在床上的乔小弟:“快来快来,伤心啥呢, 给你个机会, 咱们这次来玩儿钱的。”   乔小弟“腾”地一下坐起来:“玩钱?玩就玩,你可不准反悔,别自己输了就耍赖皮!”   乔茗茗:“嘿呦!谁耍赖谁是癞皮狗!”   她的牌技,一绝好吗。   乔小弟直接从床上滑下来, 抓抓头发:“可是咱们三人也不够啊。”   乔茗茗拉着衡衡:“还有衡衡, 他玩儿的可比你厉害。”   乔小弟瞪眼:“屁!衡衡才几岁啊,什么时候玩过牌!”   说完, 看了看他二姐夫。   宁渝老神在在的坐下,点头“嗯”两下:“衡衡他会玩儿,技术还不错。”   衡衡骄傲挺胸:“学校里有人打牌,太简单啦, 我看着看着就会啦!”   然后和同学玩了几把,结果被小锐哥哥抓到, 后来回家后, 差点被爸妈混合双打。   乔茗茗也想到那日, 学校里禁止打牌的,然而这皮孩子不仅和几个同学偷偷打牌,竟然还压了赌注,虽说是花生瓜子之类的,但也算是赌注。   她当时扫帚都要提起来了,宁渝更是气得胸口起伏。   最后还是没打成,因为再过两天就是衡衡生日,打孩子确实不成。   不能打咋办?   乔茗茗和宁渝就带着他玩,再拉上苹果,他们干脆把一天的活都放下,这一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牌。   三人联手,专门坑衡衡。还玩了钱,把这小屁孩坑得裤底都不剩,哇哇直叫说再也不玩儿牌了。   不过他技术算是练了出来,对规则精通,甚至还无师自通了数牌技能。   如今,也勉强能当个牌友用用。   说玩就玩!   乔茗茗抓几块饼干给彰彰,又给她泡了杯牛奶,让她乖乖坐在窗户旁边看外头风景,别打扰他们几个打牌。   宁渝洗牌,乔小弟搓搓手,兴奋问:“玩多大的?”   乔茗茗特阔气:“一把五分!”   乔小弟:“行!不过衡衡呢?”   乔茗茗大手一挥:“他的就从他今年压岁钱里扣。”   这孩子今年压岁钱肯定不少,往年的压岁钱也在他自己手里放着。乔茗茗有时候都怀疑衡衡是存钱罐转世,他收到自己口袋里的钱很少会拿出来用。   有些孩子会偷偷跑到公社的供销社中去买东西吃,他别说偷偷跑去了,就是喊别人帮忙带都没喊过。   而今年,除了他们给的压岁钱了,还有他姥姥姥爷几个舅舅和姨的,自己大款奶奶的。   这么一算,保不齐能有十块呢。   几人撸起袖子开始打,摸牌清牌打牌,乔茗茗手气一向很好,连续三把赢。牌这玩意儿嘛,能不能打赢运气绝对占大部分因素。   再有就是小孩的手气也不错,衡衡每次出牌时乔小弟总能被惊一惊。   宁渝呢,数学好的人边打他就边数了,又贼能观察人的表情。   只有乔小弟,全靠一腔莽劲儿直接打。他本以为自己是大佬,又觉得极少看姐姐姐夫玩过牌。于是直接把三人当成软柿子,哪里能想到自己才是个大冤种!   乔小弟越打脸越黑,脸越黑心就越燥,心越燥好似手上的牌就越臭。   那白纸上关于他的正字是越来越多,一个小时玩下来,粗粗一数他就输了三块钱。   而他的运气约摸是在傍晚的时候才“苦尽甘来”的。   傍晚时分,窗外的远山已白雪皑皑,一轮落日坠向西山中,枯树在寒风中摇曳,万里无人,寂寥一片,唯有列车在铁路上呼啸行驶。   乔小弟终于连赢了三把,整个人一扫先前的郁气,恨不得抖起来。   “嘿嘿!我就说吧,我不能这么倒霉!”他气满志得地说道,脸上喜溢眉梢,恨不得把先前输了的全部赢回来。   他赢的时候输的是谁?   是乔茗茗,所以乔茗茗看到他那副得意的嘴脸就想揍他。   乔茗茗白眼一翻:“才赢几把啊你,你都输八块五了,嘚瑟个什么劲儿呢。”   乔小弟浑身舒畅,拍着箱子说:“嫉妒,你纯粹就是嫉妒!我输了,你也没赢多少。”   重头都在二姐夫那里,二姐夫是上了牌桌就半点不认人的,眼瞅着二姐给他使了多少眼色,他都毫不在意,活似一头想要收割所有人钱的独狼!   乔茗茗有点郁闷,宁渝竟然连她的钱也狠狠赚,对待她和对待衡衡和小弟没啥两样。   战况后期有点焦灼,乔小弟渐渐扳回一城,乔茗茗和衡衡连失阵地,唯有宁渝赢的钱一直保持在五元以上。   等到要吃晚饭时,乔茗茗眼瞅着自己赢的钱快没了,赶紧摆手:“不玩不玩,吃饭。”   乔小弟也是硬撑着呢,他都输九元了,心中早就生退缩之意了!   一看密密麻麻的纸上,宁渝独占鳌头,愣是赢了八块多!   衡衡也输了些,这下子整个人肩膀都耷拉了下来,扁扁嘴巴再次说道:“我再也不玩打牌了。”   宁渝心里哼哼,心说你敢玩一次我就赢你一次,一次教训没记牢,那就一次再一次的让你长教训。   这次打完,别说衡衡,就是乔茗茗今年过年时都不太想玩牌。   彰彰乖乖巧巧窝在爸爸怀里,摸着肚子喊饿,乔茗茗连忙说:“我去买饭!”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车上饭菜还算可以,红烧肉已经被买完,餐车的菜盘子中只有炒肉丝和酸辣白菜。   既然饭菜还不错,她当然愿意吃新鲜的,便又把饺子收回去。   打了五份饭,花费不少钱。火车上的饭菜难得只要钱不要票,那么钱多些也正常。   回到车厢里,衡衡正撅着嘴巴,把输了的钱拿出来。他也输了两毛,玩一个下午就没了两毛,心情还不好呢,简直太不合算!   乔茗茗又乐起来,双手摊开:“给钱给钱,衡衡给我一毛,小弟给我三毛。”   乔小弟愤愤掏钱,嘀咕:“就四毛而已。”   乔茗茗眉毛一扬:“四毛,四毛也是钱,别把四毛不当钱,能买半斤猪肉的好吧!”   说完,又把手伸到衡衡面前,衡衡给的倒是更爽快,只是边给边嚷嚷,大声的嚷嚷:“我再不玩儿了,我真的再不玩儿打牌了!”   宁渝挑挑眉,好似目的达到。   他招呼着说:“来,都来吃饭吧,你们输的钱,够吃多少饭啊……”   吃饭时还要诛心,惹得吃饭都不开心!   火车上的第二天有点难熬,彰彰想跑出去玩儿,不让出去她就瘪着嘴巴,含着眼泪眼巴巴地盯着你看。   乔茗茗被她看得实在受不了,才带着她到外头走两圈。没走三分钟,母女俩蔫了吧唧地回来,几个小时后换宁渝再去带着她走,没多久也回来。   “怎么还不下车!”彰彰拍着床板委屈说,“车上不好玩儿。”   乔茗茗:“你明明昨天说车上好玩的,亲口说的。”   彰彰撅嘴:“我是被蒙蔽了。”   她再次“梆梆梆”地重重拍着。   乔茗茗:“……”   她憋笑,却又不敢笑。这孩子正处于想哭的边缘,她要是敢笑她就得哭出声。   就在彰彰极度不耐烦,连衡衡都想去走道上走走之时,火车终于到达首都。   天色渐暗,车窗外雪夜中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随着火车渐渐降速,车外才重现光明。   火车一声长鸣。   首都站,到了。   阔别首都三年多,他们终于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   夜晚的首都站也是人流如织,下车的行人匆匆忙忙,都在往站外赶。   这次行李多,乔茗茗前后都背着包,两只手还得牵着两个孩子。   而宁渝和乔小弟呢,差点就淹没在行李中了,浑身上下都没个空处。   乔小弟艰难前行问:“今晚大哥二哥会来接咱们不?”   乔茗茗伸着头四处望:“会,电话里说是会来接。”还会借厂里的三轮车来接。   果然,出站后没半分钟就看到乔大哥乔二哥了,两人只找行李最多的人,于是也很轻易就瞧见乔茗茗。   “小妹”   乔大哥乔二哥激动得要命,朝着他们飞奔而来,然后好好打量了乔茗茗几眼,随即又眼睛亮亮地盯着衡衡和彰彰看。   乔茗茗没跟他们客气,把两孩子往他们那里一推:“去,叫大舅二舅。”   衡衡彰彰乖乖叫了,马上就被乔大哥乔二哥抱在怀里亲了亲。   乔茗茗从宁渝身上接一大袋行李,乔大哥干脆把衡衡背在背上,再从宁渝手里接过箱子直接往门口去。   乔小弟看呆了,赶紧道:“二哥帮我拿啊,我也要重死了你们没看到吗!”   怎么一个个的,只帮姐夫拿。   乔二哥冲着宁渝笑笑,然后从乔小弟身上接了一个最大袋的来:“你姐夫读书人嘛,哪里比得上你这么皮糙肉厚的。”   乔小弟:“……”   他二哥说话向来有噎死人的本事。   一行人扛着行李,来到站外。把行李放到三轮车上,乔大哥骑着三轮车,乔二哥坐在后头押车,而乔茗茗等人就坐公交车走。   没办法,三轮车坐不下。   因为行李多,所以直接就回四合院了,赵琼花几人都在四合院里等着,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   乔大哥一路抄近道,走小路走巷子,竟然也没比公交车慢多少。   乔茗茗等人下了公交车后,还需走上七八分钟的路才能到家。这段路更是熟悉,看到记忆中的景色感慨非常。   衡衡迫不及待地给妹妹介绍:“再走走,前面左拐,然后继续走,右拐,就能到家啦!”   彰彰来到陌生的地方,反而得乔茗茗抱着才行。趴在乔茗茗肩膀上,眼睛睁大大的瞧着周围,眨也不眨。   走四五分钟,后头的乔大哥跟上来,陪着他们慢慢骑,边骑边说:“妈肯定把饭都做好了就等咱们呢,李姨,哦就是宁渝你妈也在,带着你弟弟妹妹,说想看看衡衡和彰彰。”   宁渝愣了愣,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衡衡牵着爸爸的手,仰头奇怪问:“是奶奶吗?”   宁渝:“对,你记得不?”   衡衡想了想,兴奋道:“记得呢,给我买大白兔,还有巧克力!”   “那你等会儿记得叫人,姥姥姥爷也要叫,不能没礼貌。”   “哎呀,知道啦……”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达院子前。   此刻晚上八点,巷子里许多人都晓得宁渝一家今天回来,于是等啊等,外头冷得要命,终于等不住了回屋待着。   这会儿听到动静,又匆匆跑出来。   这个叫“宁渝”,那个又叫“小乔”,秦婶儿更是裹着大棉袄站在拐角兴奋道:“回来好啊,许久没看见你们了,衡衡长这么大啦,哎呦,从前还是小不点儿来着!这是小的吧,呦,长得可真好,当初衡衡就是她这么大呢!”   是的,衡衡跟着乔茗茗去屏北时和此时的彰彰差不多大。   衡衡腼腆地笑了笑,看乔茗茗一眼,然后喊:“奶奶好。”   秦婶儿乐了:“明儿来秦奶奶这里玩,你这娃我看着稀罕!”   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院子门口。   院门口,站着两人。   “娘嘞!可算来了!”   赵琼花行走如飞,顺着昏黄的路灯看到乔茗茗时眼泪都“哗啦啦”地直流了。   她抓着乔茗茗看看前看看后,乔茗茗笑眯眯道:“没瘦吧,我还胖了呢!”   因为要回首都,故意吃胖几斤。   赵琼花一梗,眼泪又憋了回去,重重拍下她:“确实胖,胖的都跟猪似的了!”   紧接着抱起她怀里的彰彰:“这就是彰彰吧,姥姥抱姥姥疼……我衡衡呢,来,姥牵着咱们回去吃饭,姥做了饺子,可好吃了。”   说完,也不再看乔茗茗,更没把乔小弟放在眼里,带着两个小孩儿往院里走去。   乔小弟:“……”   怎么能这样,他也是亲生的吧?   回到家里,又是一顿哭。   李桂芝拉着宁渝哭,嘴里喊着“瘦了黑了糙了”,乔大姐则抱着乔茗茗,边骂边哽咽,嘴里都是:“你这死孩子,乡下待得舒服吗,非要去还舍不得回来……”   哭完一波骂完一波,看到衡衡和彰彰又是一波。   等到把饺子端上桌,终于能洗手吃饭时,屋里好几人的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   “吃吧吃吧,衣服脱了,你们这院子暖气可足。”赵琼花说道,“你们那里也下雪,没暖气冬天没咱们首都这么好过冬对不对?”   乔茗茗点点头,饺子一口一个往嘴里塞,表示自己没空说话。   她妈的隐藏意思就是:回来吧,家里好着呢!   然而这能答应吗,当然不能,乔茗茗只能低头吃饺子装鹌鹑。   衡衡和彰彰的笑声响起,顺利把这茬子事儿给糊弄了过去。   吃完饭,乔茗茗才有空看看自己心心念念好几年的院子。要说首都里什么东西最让她放心不下,一定是她的院子!   时间渐晚,赵琼花几人要离开。   乔茗茗忙道:“就这里住下呗,挤一挤,被子不够去隔壁借借。”   赵琼花嗔道:“得,再挤一挤都住不下,你婆婆住一晚倒是真的。”   老大老二老三几家子都来了,光是孩子就有好几个,加一起十多人哪里能挤的下呢。   赵琼花说着把她拉角落里,压低声音悄悄说:“……你,对你婆婆积极些,别跟从前那样嘴里带刀子,岁数越大越喜欢隔辈,瞧她对衡衡和彰彰爱的那样……往后,你婆婆随便露出些什么,就够你吃半辈子的了。”   乔茗茗:“……”   难怪,她妈竟然能和她婆婆处成姐妹亲,原来是金钱有魅力。   “听到没!”赵琼花轻轻一拧。   乔茗茗故作生疼:“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赵琼花这才放心离开,一家人坐着最后的公交车回家属院。   而李桂芝呢,拉着陈回南陈回北两兄妹,怀里又搂着衡衡和彰彰,在跟宁渝说话。   “我也不住了,我还得回家一趟。”她说。   宁渝蹙眉:“大冷天的,你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李桂芝摇摇头,指了指门口:“家里,我还有事儿呢。最近在说分房的事,我得回家盯着才行。”   宁渝眉头更深了:“您好端端的掺和这些事干嘛,凡事顺着心来就行了,别太顾忌他们。”   他妈不是个爱管这些事的。   李桂芝眉梢一扬:“这就是我乐意的事。”   宁渝:“……您爱好改得可真快,行吧,我会在家待两个多月,您有事直接来找我。”   李桂芝点点头,嘴角翘起,看到乔茗茗进来还说:“都是你岳母教我的,我才晓得假设要分房的话,我的意见也算数,我是家属,厂里考虑时我是占一份额的。”   说完,起身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宁渝嘴巴张张又闭闭,心想他丈母娘可真是厉害!跟乔茗茗交代一声后,跑出去送送李桂芝三人。   送她们上车,他才顶着雪回来。   此时的乔茗茗正把衣服脱了,穿着单衣舒舒服服的在房间里走着。   “啊,舒服,好舒服!”   宁渝进来时,直接蹦他后背去,搂着他脖子嘤一声:“我的房,我的房!”   寄托我后半辈子养老的房,快想死你啦!   宁渝笑了:“行,你的房。” 第125章 道德仁义   又是失眠夜。   乔茗茗兴奋得睡不着, 加上今日中午在车上睡了近两个小时的缘故,她此刻精神得紧。   院子里到处都是明亮的电灯,全部打开后明光瓦亮,就连游廊上的彩绘都能看清楚。   她在这一刻心里是特感激婆婆的, 肉眼可见她婆婆在这房子上砸了不少钱。   进入大门后两边是倒座房, 原本缺一截断一块的游廊也被修好, 直接从大门经过左右厢房然后到了正房。所以在这大雪天里,他们不必踩着雪出门。   屋里各处干干净净,她当初寄回来的几床被子都已经帮忙铺好, 还帮忙打了各种柜子各种桌椅和床铺。其他几个地方还有旧的,从收购站里淘换回来, 重新刷过的家具, 但是衡衡和彰彰房间的却是一水崭新的家具,瞧着焕然一新喜庆极了。   再有就是不仅衡衡和彰彰的房间有卫生间,乔茗茗此刻打开自己房间角落的门,里头也是卫生间。热水器和马桶一应俱全, 甚至还把牙膏牙刷给贴心地准备好。   乔茗茗迫不及待地拿衣服去洗澡:“往后洗澡总算不要忍着冻了!”   说完, “啪”地一声门关上。   宁渝嘴里“你别在卫生间待太久”的话就这么又咽了回去。   他看了看房间,干脆去找衡衡。   衡衡睡在左厢房中, 这里两个房间刚好和彰彰一人一个。   彰彰这会儿把棉袄脱了,趴在哥哥的床上使劲翻滚,见到宁渝来,蹬蹬爬下床眼睛亮亮道:“爸爸, 我也要有自己房间!”   宁渝弯腰抱起她,开门往对面房间走去, 边走边哄她:“有你的房间, 你今晚一人睡这里好不好?哥哥就在旁边, 你要是害怕,叫一声爸爸妈妈也能听见。”   彰彰立刻挺胸,骄傲道:“我是大孩子,才不害怕呢。”   宁渝笑笑:“是吗,也对,你哥哥在你这岁数也自己睡一个房间了,他就不怕。”   彰彰小下巴抬得更高:“我比哥哥厉害,我更不怕。”   说着推开门,里头就是彰彰房间。   彰彰急忙挣扎着要下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在地上跑两圈兴高采烈地跳起来:“谢谢爸爸,我好喜欢这里!”   宁渝也满意极了。   能不满意吗,这代表着他和茗茗又能有双人空间。   于是宁渝乐此不疲地教着彰彰怎么去上卫生间,怎么踩着凳子上厕所,怎么冲马桶怎么用洗手盆。   等彰彰学会了乔茗茗也洗完澡了,她来帮彰彰洗个澡,把这孩子塞被窝中,坐在床边等她睡觉乔茗茗才离开。   衡衡房间的灯光倒是还亮着,这个房间就是他原先的房间,重新睡回这里没有半点的不适应。   乔茗茗敲敲门,他才关灯,把书本放下去睡觉。   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房间,乔茗茗躺在床上蹬腿,等宁渝洗完澡出来时,她感慨道:“忽然过上这种生活,惹得我都不想回屏北了。”   特别是在这冬天,暖气真的好吸引人。   宁渝擦擦头发,坐在床边:“那你就多在首都待一阵子,今年春种的事儿我帮你看着?”   乔茗茗又摇摇头:“算了,这里冬天舒服,但是村里待着除了冬天冷点外,其他时候还是很好的。”   氛围宽松嘛,城里此时还有不少人抱着运动时的情绪,今天在公交车上把头靠在宁渝肩膀上都有人不停盯着看,乔茗茗有些受不了。   想到这个,乔茗茗的眼神就在宁渝的身上游离,等宁渝擦完头发,转头看乔茗茗时,就对上一双色咪咪的眼睛。   宁渝:???   他连忙道:“先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他头发还没干彻底呢!   乔茗茗起身扑过去:“哎呀还准备什么嘛,你是纯情处男吗你,扭扭捏捏干啥呢……”   好不容易没有彰彰在,难不成还得做做心里准备吗。   这话是男人能忍?宁渝干脆把毛巾一扔,两人扑在一起闹了起来。   雪夜寂静,许久之后,房间的动静才慢慢停歇。两人可谓是酣畅淋漓,结束后直接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   一觉睡到天亮,然后被巷子中叫卖牛奶的声音给吵醒。   乔茗茗“腾”一下坐起身,懵了会儿后,顶着鸡窝似的头发一骨碌跑下床。   她随手抓起宁渝的大衣,往身上一披帽子一戴直接跑出去,边跑边喊:“等等,买牛奶,我要买牛奶!”   屋里的宁渝也惊醒,然后听到窗外“哐哐”两声,门开了。   “牛奶……呦!还是你呢包老三,哈哈哈,几年没见你咋变样了……等等,我回家拿下暖瓶来装。”   宁渝断断续续听着,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乔茗茗匆匆跑进来,抱起大暖瓶又匆匆的跑出去。她装了四份牛奶,又掏钱定了接下来两个月的牛奶。和包老三寒暄片刻,外头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才回来。   “你醒啦!”回到房间,看到坐起身的宁渝,她还露出惊讶表情。   宁渝打个哈欠,揉揉额头,边下床边说:“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醒吗?”   乔茗茗欣喜道:“那你去街口买烧卖去吧,我想吃国营饭店的羊肉烧卖,记得带醋,我喜欢那家的醋,贼香贼酸!”   她后来在屏北就没吃过烧卖了,连糯米烧卖都没吃过,乔茗茗想死这一口了!   “快去啊,我饿。”她催促。   宁渝叹气:“我倒是想去,但你总得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给我,我才能出门吧。”   哦!乔茗茗低头一看,赶忙脱衣服。   外头雪已停止,但是这一晚下的积雪厚得能到脚踝。   宁渝出门买早餐,边走边和附近的街坊邻居打招呼。   他从小在巷子里长大,认识的人太多了,这买烧卖一来一回的工夫,脸快要笑僵硬,嗓子更是有点干。   巷子里热闹,两边都是院子,几乎七成都是几家人混住的院子,所以什么声音都有。突然重回这种环境,宁渝竟然还有点不适应。   买到烧卖回到家中,和乔茗茗感慨了一下刚刚的所见所闻。   乔茗茗已经洗漱完了,喊两个小孩起床,给彰彰穿衣服,又热了牛奶。听到他的话,心想这男人又得把“温文尔雅”的面具挂在脸上,微笑示人了。   在乡下他比较放得开,平常和村民们说说笑话,甚至调侃两下其他人都是常有的事儿。   但回来他反而有点拘着了,难怪巷子里的那些大妈总爱拉着他说些羞人的话。   “嗯~”乔茗茗咬一口羊肉烧卖,整个人都差点升华,“就是这个味儿。”   “妈妈,留些给我!”正在刷牙的衡衡满嘴泡沫,着急忙慌地说。   “留呢留呢!”乔茗茗嘴里这么说,但手头的动作却一点没慢,“昨儿你姥姥包的饺子还有不少,要是不够吃,你吃饺子也行。”   “不行不行。”衡衡刷着牙,急得小碎步都出来了,“你别全吃了。”   一方面是想去吃烧卖,另一方面“刷牙刷够三分钟”的习惯又禁锢着他。   彰彰倒是随便糊弄两下,快速刷刷,咕噜咕噜两下就跑去吃饭:“妈,要烧卖。”   于是剩下六个烧卖,又被夹走两个。   “啊!过分。”衡衡要气死了,手上还在拿着牙刷上下刷动,两只脚不停跺。   一家人吵吵闹闹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姐,是我!”   乔茗茗开门去:“你咋来啦?”   乔小弟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头还绑着个箱子,鼻头红红直喘气,吸吸鼻子说:“妈让我给你们送米呢,他们今儿要上班,让你们晚上去家里吃饭。”   说着就下车,推着自行车进门,边走边说:“对了姐夫呢,姐夫今天要不要去上班?”   他进门后又左看右看,昨晚天黑了,视线太暗没办法把整个院子的全局看清。   此刻天光大亮,院子的所有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乔小弟眼睛都亮了:“我要是有钱我也住这种院子,才不想住楼房!”   乔茗茗心想你可真有远见,此时好多人都想住楼房,因为楼房方便,取暖费要低很多。   但再过几年,公家没有分房了,大家生活也慢慢变好了,首都郊区的小院子就会越来越抢手。   “你姐夫等会儿要去单位一趟,说不准也得傍晚回来。他下班迟,我们去的也就迟。”乔茗茗说道,又问他,“你吃饭没?”   乔小弟站在柿子树地下,仰头看树枝上稀疏挂着的,被鸟啄过的红柿子,点点头:“吃了吃了,我等会儿要去找我老师。”   他想了想,转头惊讶道:“顾老头儿家离你家还挺近的,从你后边那巷子绕着走,骑自行车的话大约只要十来分钟呢。”   乔茗茗把一箱子的米搬回屋,说:“那你中午可以来我这儿吃饭,记得早点来。”   乔小弟:“……顺带给你做个饭对不对?”   他姐绝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冷天的总爱揪他来做饭。   乔茗茗不承认,却又无法反驳,嘴硬:“你爱咋想就咋想吧。”   这一箱子的米能有十斤,乔茗茗全部倒进米桶,心想等会儿还得去粮油站看看才行。   宁渝吃完饭要去单位了,临走前摸到兜,顿了顿,把兜里他妈昨儿给硬塞的钱票掏出来给乔茗茗。   他摸了摸鼻子,赧然:“忘了。”   乔茗茗眼睛瞬间瞪圆,接过数数,笑嘿嘿问:“好几十块钱呢,票怎么这么多啊。你真忘啦,身上没藏私房钱?”   宁渝义正辞严:“当然没有!”   乔茗茗挥挥手,数着票:“行,那你去吧。”   宁渝这才离开,按了按内衬口袋,昨儿自己赢来的九块钱茗茗怕是给忘了。   乔茗茗搞清楚有些什么票,等乔小弟要走了,衡衡和彰彰也吃完饭了,她就带着两个小孩儿出门。   出门之路艰难,因为彰彰作为“崭新”的,街坊邻居都没见过的孩子,受到了热烈欢迎。   这个说:“当年那胎就是彰彰吧?”   那个问:“彰彰啥时候生的,长得真好,我上次见你你许是才黄豆大呢哈哈哈哈。”   总之乔茗茗在巷子里耽搁了得有半小时才出巷子,等她来到熟悉的供销社时,已经快要九点了。   彰彰对周围事物特别新鲜,搂着乔茗茗的脖子不敢下地,眼睛滴溜溜转。有谁冲她笑,她也露牙笑。有谁伸手想抱她,她就脑袋一缩躲回妈妈怀里去。   乔茗茗问她:“这里好不好玩儿?”   彰彰嗯嗯点头:“好玩,但是没有妞妞,还是要回去。”   乔茗茗笑笑:“没事儿,咱们玩一段时间就回去好不好。”   对于衡衡来说,这里是故乡,回首都才叫“回去”。可对彰彰来说,上阳村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在那里成长,回上阳村才叫“回去”。   供销社里都是熟人,见到乔茗茗后惊喜无比,抱着衡衡彰彰更是不肯撒手。   当初和乔茗茗玩得好的同事鲁雨彤拉着她高兴说:“你快瞧瞧,咱们这里没变化吧,你回来后咱们再一起排班。”   乔茗茗故作无奈,叹气:“没法回来呀,我家宁渝在那里还有项目没完成呢。”   鲁雨彤惊讶:“竟然这样吗,你呢,你难不成还陪着他待乡下?”   乔茗茗摊手:“是的,乡下条件也还可以,得等他项目完成才能回来,说不准还得两三年呢。”   鲁雨彤叹气叹得比她还深:“太可惜了,主任说就等你回来呢,我也等着你去逛百货呢。”   乔茗茗笑笑:“没关系,往后我也会经常回来的。对了主任呢,我有事找他。”   鲁雨彤:“去和粮油那边谈货去了,估摸着马上就要回来。对了,你要不要买东西,这段时间仓库刚淘下来一波。”   乔茗茗马上道:“走,当然买。”   说完,拉着她熟门熟路地去仓库。   家里房子虽然还了回来,但是房子里的东西,例如自行车甚至锅碗瓢盆那些却没法再还回来了。   乔茗茗衣服里是鼓囊囊的钱包,十分有底气地在仓库里大扫荡。   这里扫荡完,去外头货架上继续。   买了整整四大袋的东西,又让供销社里的小宋帮忙拉回去。   乔茗茗把衡衡和彰彰留下,跟着小宋跑回家,把东西搬到倒座房后又跑回供销社。   等额头冒着细汗,来到供销社时,供销社里的谢主任回来了,正抱着彰彰逗她呢。   谢主任笑笑说:“你这小闺女长得跟宁渝挺像的,眼睛和额头瞅着一模一样。”   乔茗茗双手叉腰:“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您往后可别在宁渝面前这么说了,他这人得嘚瑟好几天才行。”   谢主任哈哈笑,抱着彰彰去办公室,乔茗茗也跟了进去。   “怎么,你不想来上班?”他开门见山直接问。   乔茗茗也坦诚,点点头:“我在那里有一摊子的事儿。”她把山柚油和山葵的事说出来。   谢主任分外诧异,想想道:“山葵?我倒是知道丰宁路那边有个大饭店,说山葵就是绵山出产的山葵,招待过外宾,被夸说味道不错。”   乔茗茗乐了,动了动兴奋说:“绵山山葵?那就是我们那里了,整个绵山除了我们上阳村的种植地,再没有其他地方种山葵。”   她万万没想到,这山葵最终还销到了首都的大饭店来。   谢主任没再说让她回来的事儿,乔茗茗明显在那个村里能力才得到更大更完全的发挥。   他思考片刻,“你那山柚油,要是还有给我几两,我试试。”   乔茗茗笑眯眯:“主任你不说我也是要送你的,我还指望咱们供销社能收了我们村的山柚油呢。”   谢主任开玩笑:“嗐,我就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这不就先开口,让你欠我个小人情。”   乔茗茗忙道:“恐怕还得欠你个大的。”   “你说吧。”谢主任掏出抽屉里的大白兔,剥了给彰彰吃。   彰彰好吃得眯了眯眼,本来还想找妈妈抱,这会儿也不动了,舒舒服服坐在这个叔叔怀里。   乔茗茗说:“我这职位是不是还回来了?”   谢主任点点头:“是,你要是不准备回来,可以拿出去换了。”   换了就是卖了。   乔茗茗:“不嘞,能不能让我姐来?我姐班累,准备给她。”   “行啊。”   乔茗茗没想到谢主任答应得这么爽快,她大姐在厂里上班,经常还有夜班,累着呢。   厂里待遇虽也不错,但和供销社是不能比的,供销社的辉煌还能有十年。十年后,按照她大姐那不安分的性子,怎么也得辞了自己出去闯荡一番。   说完这话,乔茗茗又拜托谢主任帮她拉拉线,介绍介绍其他供销社的主任。   自己也不能白回来一趟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怎么能不把山柚油再推销推销。   谢主任无语:“你还真是上心了?”   乔茗茗忽然严肃说:“这产业是我一手拉扯到如今这种规模的,您不晓得,乡下人有多么肯干,总不能给了他们希望,不把这事儿彻底安顿好又跑了,这不道德。”   她受了上阳村的照顾,受了周主任及村民们的的庇护。所以首都无论多么好,家里多么舒服,暖气多么迷人,她还是要回上阳村。 第126章 母女斗法   乔茗茗从供销社里出来后, 又拐到粮油门市去,粮油门市就在不远处,小宋听她说要买粮食就拉着板车帮忙。   粮油站里粮食供应充足,乔茗茗把粮票都用了, 买了三十斤的大米和十多斤面粉, 要不是小宋她估计都难拿回家。   油就不要买了, 刚刚在供销社打了两斤,回来时也从上阳村中带了十多斤。   倒是青菜要买,然而市场上此刻只有萝卜和大白菜, 乔茗茗只能买这些。   小宋再次帮忙拉着东西回去,到家后乔茗茗塞了两个苹果和两个橙子给他:“小宋你拿回家吃, 苹果是别人送我的, 橙子是宁渝他们实验园里自己种的。”   “行,谢谢姐你了。”他笑笑道,“你有事儿可以喊我,要买啥我帮你拉。”   乔茗茗点点头, 挥挥手看他离开。   等他走了, 乔茗茗就开始整理东西,才把刚刚买的东西归置到位, 婆婆李桂芝就来了。   “妈。”乔茗茗喊人,往她后头看一眼,“回南回北呢?”   说完想了想,一拍脑袋:“哎呦我给忘了, 他们得上课呢。”   李桂芝挎着小包慢悠悠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点点头, 然后把手中袋子放在院子里的木桌上, 风轻云淡道:“两斤牛肉和两根牛骨头,昨儿衡衡说想吃牛肉火锅,今儿给他做顿吧。”   乔茗茗接过看看:“呦,新鲜着呢,这牛肉还在跳。”   李桂芝笑眯眯地抱彰彰,等彰彰特别顺从的肯让她抱时笑容更大了,说:“肉嘛,就得吃新鲜的,要不然一股子怪味儿。”   乔茗茗摸了摸温热的肉,抱歉道:“可是今天晚上要去我妈家里吃饭。”   李桂芝惊讶:“本来就给你中午做的,等到晚上这肉还新鲜吗?”   乔茗茗:“……行吧。”   她婆婆财大气粗,肉都只吃刚宰杀完还跳动的,早上杀晚上吃对她来说已经不新鲜了。   李桂芝如今不是很爱和乔茗茗说话,她觉得和儿媳妇的妈说话要更可心些。   如今亲家母不在,她宁愿和衡衡彰彰玩。刚巧乔茗茗也有些不适应,她妈让她好好捧着婆婆,然而习惯了和婆婆互怼以及阴阳怪气后乔茗茗完全捧不来,特别有自知之明的觉得婆婆也不爱跟她相处,所以两人就默契地不深聊了。   乔茗茗去厨房处理牛肉牛骨头,李桂芝就抱着彰彰,时不时拉拉衡衡,抓着自己袋里的大白兔往两孩子的口袋塞,一口一个“乖孙”的叫着。   快到中午,她又走了。   乔茗茗让留下吃饭都不留,非要骑着自行车回家。她斗志昂扬道:“我家里如今又不是我做饭,我干啥不回家吃。”   说完,扬长而去。   乔茗茗站在门口,有些疑惑,对她这突如其来的斗志摸不着头脑。   厨房锅里的牛骨在咕噜咕噜煮着,乔茗茗见兄妹两正躲在房间里头对着头,窸窸窣窣的不晓得在干些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从窗户探头一看,冷笑:“呦,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啊?”   衡衡快速把钱往身上一扒拉,塞啊塞,然后双手放后脱口道:“没有很多钱!”   彰彰还不明所以呢,一看自己钱没了,瞬间懵逼,然后伸手就要往她哥的口袋里掏:“我的,我的钱呢。”   衡衡捂住口袋,疯狂给妹妹使眼色。   乔茗茗笑呵呵,两手撑在窗户上,说:“是不是你奶奶给的,快拿出来让我瞧瞧有多少,你奶奶给的我又不没收。”   衡衡很怀疑,撅嘴:“真的不收?”   乔茗茗摊手:“真的,我收了,怎么给你们奶奶交代呢是吧?只有你姥姥姥爷给的,我才好收啊。”   衡衡眼睛一转,想想也是。   于是他掏啊掏,连续掏三次后才把口袋里所有的钱给掏出来。   乔茗茗慢慢吸了口气,数了数:“有二十二块八呢,还有几张票,都是你奶奶给的?”   衡衡扬起下巴,点头:“我跟妹妹的,奶奶让我和妹妹想吃东西就去买呢。”   乔茗茗“哦”了声,在衡衡警惕的眼神中转身离开,果然没收钱,这让衡衡松口气。   可转身去厨房的乔茗茗想的却是:你姥姥姥爷给的钱归我收,你奶奶给的钱就得让你爸爸来管。   这才几岁大啊,兜里就放着二十二和几张票,这不就相当于几十年后一个六岁的小孩儿揣着两三千,还拿着几张超市购物券一样?   哪个家长能放心?   乔茗茗回到厨房,厨房里的牛骨头已经煮烂糊了,她连汤带骨头的舀到铁锅里,然后端到饭桌旁的炉子上。   紧接着又切点萝卜放进去煮,再洗洗大白菜放在一旁,最后就是切肉了。   新鲜的牛肉切成薄片,乔茗茗又拿了些从家里带的冻豆腐来,再煮十几个鹌鹑蛋,调几碗调料,一切就齐活了!   乔小弟卡在做饭的点回来,回来后惊喜非常:“我还以为要做饭呢。”   乔茗茗斜他一眼:“你洗碗。”   乔小弟撸起袖子,洗洗手拿起碗筷夹一筷子牛肉烫:“我洗就我洗。”   牛肉他喜欢蘸麻酱,吃进嘴巴的时候美得眉毛都要扬起来了,连忙问:“新鲜,姐怎么买到的?”   乔茗茗烫两片放到彰彰碗里,说道:“衡衡奶奶拿来的,不晓得她从哪儿买到。”   乔小弟惊讶:“呦,妈昨儿总说往后见着李阿姨要热情些,原来她外冷内热,人真不错。”   乔茗茗心里呵呵,嘴里却道:“你叫人就行,见到打招呼,哪里需要很热情了。对了,你一整天都待在你老师家中?”   乔小弟点点头:“他也烦着呢,但是我就得赖着,踩狗屎运用十个饺子找上他,哪里能轻易退缩对不对。”   他这老师有点懒,没有带过徒弟,但是水平不错,地位瞅着也不错。   今天上午他就见到顾老头的朋友带着后辈上门,上门来请顾老头收下自家后辈。然而顾老头愣是没答应,推脱再推脱,后来竟然让他来应付这对祖孙。   顾老头儿孙子偷偷嘀咕:带一个就够爷爷烦的了,再来一个爷爷又得整天黑脸了。   乔小弟也是问了这孙子,才晓得顾老头儿从前搞出多少作品来,顿时间他更是想紧紧抱着这条大腿不肯撒手。   乔茗茗鼓励道:“那你努力学,争取再过两年给衡衡拍故事。”   乔小弟:“……”埋头苦吃,面对衡衡亮晶晶的眼睛不应答,并且不肯记起这件事儿。   吃完饭,他也没再去老师家,而是跟着乔茗茗母子三人一起去乔家家属院。   此时的宁渝还在农科院中。   他刚刚开完会,关系也正式由省里转回院里来。   孔帆在旁边慢慢走着,眉眼间终于轻松:“虎山果园的事儿得拉长战线,这两年估计都没办法解决,如果你还是保持原有想法,那你就要做好长期准备。”   宁渝要是回首都,肯定能自己主导一个项目,不必跟着他守在虎山果园里。   他本来就是因自己的缘故被牵连,孔帆其实希望他能够回首都来。   宁渝摇摇头:“咱们当初说好的,怎么能变卦呢。”   孔帆叹气,有人经过时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低声对宁渝道:“你要晓得,你这次回来后院里肯定是拉你当主力,这几年院里也少了不少人,招进来的……院里给没通过正规高考招进来的人的定位是暂且担不了大任,而你们这一波又年轻又有经验,正是能顶上去,抓住主导项目机会的时候。”   宁渝哪里没想过这一茬,但当初参与进果园来,这么轻易退出去有头没尾的,他觉得不大好。再说,茗茗怕还是想留在上阳村的。   他笑笑道:“不差这么两年,如今高考还没恢复呢,听说还在讨论是不是?下一批人进来最迟也得四五年后,哪里就能耽误我什么了。”   这么说来也是,孔帆思考过后点点头,仰头看看天空,说:“没事儿,只要能力够,什么时候都阻挡不了你发光发热,一力破万法。”   宁渝和孔老师分开后就回家,他的单位离家近,走上十多分钟就能到达。   回家后,家里没人。再看看,桌子上放着纸条,纸条上写着:去家属院吃晚饭。   宁渝于是又坐上公交车去家属院,下车后经过一路问,才找到新的家属楼。   此刻,乔家。   乔茗茗自来了后就受到殷勤招待,想喝水有人给倒,想吃东西有人给端。   说句想吃肉丸子和素丸子了,赵琼花女士就开始剁肉和擦萝卜丝准备炸。   乔茗茗舒服完了,躺在沙发上享受过伺候的滋味后,就慢悠悠躲在她姐身后,把没准备回供销社上班的事儿,以及把工作给她姐的事儿,还有主意是小弟给出的事儿一口气全给说了出来。   “……我就想,那里是乡下,靠种地为生,每家每户一年能攒几十块都算好的了,所以得帮助人家把产业发展起来,你们说对不对?”   她说得差点没喘上气,说完后端水猛喝,然后发现周围静得过分。   一秒,两秒,三秒……   “嗷!你个没心眼没心肝的,我、我……”赵琼花嚎叫一声,气得举起锅铲,乔茗茗赶紧往大姐身后一躲,然后急忙说,“我会回来,不过不是这时候,明年,明年肯定回来。”   不过明年恢复高考,到时候考到哪里就不好说了……   赵琼花直拍胸口,瞪她,刚想继续骂,就看到站在一边看傻了的衡衡和彰彰,她嘴里的话生生给咽了下去。   眼都气红了,怒道:“上次你就先斩后奏说要去,这次又是这样,乔茗茗你啥时候能长点心,好端端的不待在家里,怎么非要往乡下挤呢?如今连供销社的工作都不要,我看,我看是……”   是蠢出天,傻到顶了!   乔茗茗想到有两个小护身符,就磨磨蹭蹭地从大姐后背探出头来,解释:“宁渝也要待在屏北一阵子嘛,再说了,我挣的可一点都不比在供销社挣的少。”   说完,补充一句:“咱们工作不就是为了挣钱么,当然是哪里挣得多去哪里!”   原本听闺女说,是为了帮助农民兄弟而待在乡下,乔父乔达还有点欣慰。   可再听闺女后头的解释,蹬一下就站起身来叉腰朗声道:“你可不能这么想,工作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哪里能考虑钱多钱少的问题,你不能只为自己钱包而工作!你这思想态度可不行啊,得再学习学习。”   赵琼花这话听了更怒了,只是怒气是对着乔达发的:“我说呢,原来根子在你啊。”   爹蠢蠢一窝!   难怪家里还算精明的小闺女都有这种待在乡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帮助他人点燃自己的想法,根子竟在丈夫这里!   想她赵琼花精明一世,却被这老乔家给拖了后腿,生出来儿女憨厚老实,有那么两三个敢为自己想想的都得挨批。   乔达气足大声道:“我说的难道不正确吗,这是实现自我价值,是奉献,要是人人都像小妹这么想,那哪里还有咱们现在的好生活?”   赵琼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憋了老半天,只能憋出个“滚”出来!   随后,憋屈得不行的她转身回厨房继续干活,厨房里碗筷被搞得“哐哐”作响。   乔茗茗好悬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和乔小弟对视一眼,都在为老爹的吸引怒火无私献身的奉献精神而感激。   大姐狠狠揪了一下乔茗茗,低声:“老实说,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呢?”   哪里真就为了帮助上阳村的村民们而驻扎在那里呢,她也不信自己妹妹那么蠢。   乔茗茗悄悄“哎呦”一声,心里琢磨两秒,只好凑近道:“大姐你不晓得,我在那里一年,一个人就能挣六七百呢……明年只多不少,没有一千,我都不回来见你。”   乔兰兰眼睛瞬间瞪直。   她咽了咽口水:“你别是哄骗我的吧?”   乔茗茗冲着乔小弟使了使眼色,道:“你问问小弟,他晓得。”   乔小弟隐晦地点了点头。   乔兰兰恍恍惚惚,一年上千……   “你们姐弟几个说什么呢?”不远处的乔达听到低声窃语,端起水杯皱眉问,“家里面,有话大声说,躲着说算什么意思?”   乔茗茗正要开口,乔兰兰脸上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来,手掌摁住乔茗茗的手,笑道:“没有说什么,就是聊一些现在的政策,看看对农村有啥发展扶持。我还跟小妹说呢,说既然决定了要帮助农民兄弟,就要勤恳,就要端正态度,就要沉下心来为农村着想。不说三代,咱们家往上数一代就是农村人……”   站在妈妈边上,被乔茗茗拉来当挡箭牌的衡衡:“……”   扁扁嘴,心想:大人还是那么爱说谎呢。 第127章 家长里短   宁渝到时觉得气氛很怪, 原本把他当亲儿子的丈母娘此时总用斜眼看他。   面对宁渝疑惑的眼神,乔茗茗耸了耸肩,他瞬间就低调缩在一旁,估计是茗茗把还要回上阳村的事儿给说了, 刚刚指不定这间房屋内爆发了一场大战。   宁渝也不去招丈母娘的眼, 该吃饭就吃饭该帮着洗碗就帮着洗碗。   洗完后坐在乔茗茗旁边, 眼瞅着茗茗抱着彰彰当护盾,他也揽着衡衡当护盾。   乔家房子如今不算小,但是这么多人住着还是挤得慌。特别是此刻加上他们家四人以及大姐家四人, 显得就更为拥挤了,   乔为国作为大哥, 品性颇为憨厚, 吃完饭后见家里兄弟姐妹皆已成家,坐在一堂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旁边的乔小弟直抖:“大哥你别这样,你每哭上一回我鸡皮疙瘩都得起来。”   赵琼花狠狠拍他:“没心肝,你大哥这样才是对的, 你跟你二姐都不着家, 哪里能指望你们什么事儿。”   乔小弟小声嘀咕:“我二姐着家啊,姐夫有工作还得在村里待着, 那我二姐跟着,这不是着家是什么呢?”   宁渝瞪他。说就说,扯他做什么?   赵琼花心说待会儿教训教训小儿子,撒出去没两年如今是皮也厚了骨头也硬了, 家里说的话对他来讲就是放屁。   大人们感伤之时,小孩儿几个聚集在屋里玩儿着纸牌还算热闹。   纸牌就是火车上玩的纸牌, 那天玩完后直接塞乔小弟的行李包中, 回来后就被家里的几个皮猴给掏了出来。   “七连顺!要不要, 不要我就直接打最后一张牌了?”   “四个五,哈哈哈哈……”   “给钱给钱,荣峰你要给我八分,你不许赖账,昨天晚上你就赖了我五分不给。”   外头抹眼泪呢,里头哈哈大笑。   被要钱的是大哥家的小儿子荣峰,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小心翼翼养大,没被打过甚至没怎么被骂过。如今身体是好了,不会动不动就生病了,但那性格却有点招人烦。   乔小弟刚刚跟着乔茗茗回家的路上就忍不住吐槽了:“大哥大嫂也是不得了,把荣峰养成狗憎人嫌的性子,要是什么不如他的意哭闹都算好的了,咬着你死都不松口这才倒大霉。姐你往后别逗这小子,要是哪天犯我手上了,我保准得狠狠打他一顿才行。”   岁数也才比衡衡大一岁,差远了。   护食得紧,给他的东西不是最大份就耷拉个脸斜眼瞧你。乔小弟心说自己这暴脾气肯定是忍不了,就看哪天实在手痒了。   “不给,就是不给!”   房间里没一会儿就闹了起来。   问钱的是乔二哥家的荣书,乔二哥就这么个独苗苗,但平常管的还算严。   可再怎么管的严面对这种愣是耍无赖的弟弟也没用,荣书只比大哥家的大儿子荣军小一天,十三岁的年纪被小自己五六岁的弟弟这么下面子,于是直接上手硬抢。   乔小弟把腿一翘,捂着耳朵偷偷说:“二姐你晓得没,家里每天就是这样。大战随时都有呢,我要是爸妈,我得把这套房子置换成两套小的,然后顺势分开得了。”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乔茗茗还没说话,他就被乔兰兰拍了拍,“你这话别在爹妈面前说,说来招打呢。”   乔小弟缩缩脖子:“我又不傻。”   分成两套小房子容易,厂里有那种一家两代人分了两套房的,随着上一代越来越大得有人在身边照顾,所以想换成一套大房,自家房子吃点亏不怕没有人换。   可要是换来了,爹妈跟谁住?   往后两个姐姐回来回哪个家?   而他住在哪里?哪个算他家?   这些都是问题,他心里想归想,但却明白自己说出来是找骂。   大嫂织着毛衣,听到里头的动静后急忙进去骂:“谁输钱谁就掏,再敢哭爹喊娘的就都别玩儿了。”   荣峰不肯给,也不听妈的话,努着嘴冲出来直接躲爹妈房间去。   “啪”一声,房间门被关上。   乔小弟瞪眼,实在看不下去:“大哥,你小子你得好好掰正才行,什么狗脸说翻就翻,一家子长辈坐着就摔门,这也就是没有外人在,要不然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乔大哥也无奈:“过完年就送他去学校,往后老师怎么管我们都行,只要不把人打坏,随便怎么管。”   乔小弟听呆了:“……送学校有啥用,爹妈都掰不过来老师哪里能掰。”再说老师也不是爹妈,人家跟你无亲无故凭什么帮你啊。   乔大嫂叹气:“我是想着给老师送条教鞭,送两斤鸡蛋过去,看看能不能狠些。我跟你大哥是没啥法子了,他完全不怕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得让老师凶着来才行。”   乔小弟怪想说:要不然我来,我能狠心,让我揍几顿说不定能老实。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得回上阳村,于是话在嘴里过一遍就又咽了回去。   乔茗茗剥个橙子给大姐怀里的卓文,这小子比彰彰晚几个月出生,瞧着虎头虎脑的,正是让人稀罕的时候。   橙子的香味儿在暖融融的屋里弥漫,乔茗茗问大哥:“大嫂的弟弟前些年听说在学木匠?如今练出来了没有,实在没办法送去舅家学,年后送去,你们到时候三天接他回来一次,九月份刚好能无缝衔接去学校。”   八个月的时间也够让这小孩吃足苦头的,要不然送学校也是三天两头被喊家长。   乔大哥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不禁看向乔大嫂,乔大嫂想了想,点点头:“那我问问我弟,他如今在我家那边的收购站里上班,就是帮忙把旧家具修修,平常也不忙。”   为这孩子愁死了,乔大哥乔大嫂蹙着眉,夫妻当久后两人此时的表情特别相像。   这擦那扫,终于把家里收拾顺眼的赵琼花把房门拍得“哐哐”响:“别再打牌了,个个考不及格也好意思再打牌。”   她绷着脸,然后把围裙一解,挂到门后,做回椅子上,问宁渝:“你说说现在的小孩,吃穿不愁,怎么还学成这鬼样。小宁啊,你小时候咋学的,这学期除了荣萱语文考个及格,还是刚到线的外,荣军荣书是科科不及格。”   她说得扶额,哎呀哎呀地叹个不停。   乔小弟扔了个橙子给他妈,企图堵住他妈妈的嘴巴:“您就歇歇吧,当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成绩就不咋地,现在管小一辈哪里能管得起来,事实证明咱们家在学习上就没什么厉害的基因,天生就是要比别人学得吃力些。”   世界上聪明人才是少数,像他姐夫那种毕业好几年了做题还跟喝水轻松一样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为什么非得在学习上死磕呢。   “屁!”赵琼花心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们家里人蠢吗,“外边一大堆小学的,咱们家你和你二姐可都读高中了,你大哥二哥大姐也是初中毕业,怎么就没基因了?”   乔小弟:“所以我才晓得读书多累,我和二姐是差点脱层皮才踩线毕业。”   乔茗茗:“……”说你就说你,别带上我。   衡衡听了有些震惊,看着妈妈:“妈妈,原来你学习不好吗?”   乔茗茗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道:“勤能补拙,我现在学习就挺好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赵琼花赞赏地看了眼乔茗茗,又问宁渝,“有没什么一道题目读个十几二十遍,自然就会知道咋做的法子?隔壁老杨家他儿子就这么说,说不会做还是没读题目,题目拿到手后要读上三遍,再不懂就再读三遍。”   “拉倒吧……”乔小弟摆摆手,抢先说,“照你这么说学个认字就好了,反正会读字就会读题目,读一读就会做,还学什么。妈,杨天刚忽悠你的,这小子自己都半桶水,你把他话当放屁得了。”   赵琼花被这死孩子噎得彻底没话说了,她看着衡衡和彰彰,笑着道:“咱们衡衡和彰彰好好学,学给你小舅看,往后跟你爸一样,当个大学生。”   乔小弟还想说什么,赵琼花立刻刮个眼刀子给他:“闭嘴!”   得,闭嘴就闭嘴。   但真别说,下一辈的小孩,目前瞧着会读书的只有衡衡和大姐家的婉文,彰彰和卓文以及峰没上学,还看不出来。   家里的烦心事也挺多的,说完这一茬也就不再说了,最大的荣军和荣书过完年就要考高中,读初中时就双双留级,乔茗茗觉得明年的升学也挺悬的。   但这话能说么?当然不能。   明年恢复高考,你要是说了,家里听了,到时候初中结束就把小孩塞到厂里当临时工。结果一个月后恢复招生,这在孩子的父母看来就是绝了孩子一半的大学路啊。   这段话被乔小弟插科打诨地混过去,之后说说厂里这几年的变化,大伙渐渐笑出声。   天色渐渐黑了,再不回去就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乔茗茗最后看眼隔壁的房子,就拎着一大袋来自赵琼花女士的投喂回家。   公交车上。   “这房子可以让妈整出来,往后你忙我也忙的时候把衡衡和彰彰送过去。”她说。   然后又笑笑:“买得挺好,往后就是拆了也划算。”   宁渝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人,怎么老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拆房?”谁买房总想着拆房啊。   乔茗茗把围巾拢拢:“我又没住,自然就等着它拆啦。”   拆后一间房变一套房,租出去就可以躺着赚钱啦。   实不相瞒,她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当包租婆,能有几套房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钱。   夜晚的公交车上人还挺多,多是夜班回去的工人。   回家后,迅速躲回房间中,寒冷到哆嗦的身体才慢慢暖和起来。   洗个澡换身衣服,出来时宁渝正在给衡衡和彰彰画电视:“……这就是电视机,如今有彩色的了,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变成彩色,怎么变成彩色呢……”   乔茗茗擦擦不小心被水打湿发尾,说:“你这是又起了什么念头?电视还是别买,现在的电视上没啥好看的。”   她觉得完全可以等到八十年代,起码得等到《西游记》出来后,电视上才有东西可看。   宁渝摸摸口袋:“这不是这几年的工资补发下来了吗,还有各种票……”   “什么”   乔茗茗瞪眼:“补贴,你还有补贴?!”   她瞬间站直了,毛巾也给扔一边了,整个人乐起来问:“你行啊,你憋这么久不说,你快拿出来,快拿快拿!”   宁渝把口袋内兜的钱掏出来,那口袋鼓囊囊的,乔茗茗看直了眼。   “工资全额,但是票证和年底福利这些已经没办法算了,钱总共就2584,各种票不少,还有两张电视机的票。”宁渝全部放在桌子上,惊得两个小孩儿扒拉着桌子边缘,哇哇直叫。   他道:“既然电视机没必要买,那这两张就换出去吧,说不准也能换七八十。”   说着,叹了叹气,他真挺想买的。   乔茗茗赶紧把钱塞抽屉去:“不买,现在买不划算。”看惯液晶大屏后总觉得花几百元买黑白小匣子电视太亏了,还不如留着买房。   有了这钱,加上先前攒的,完全可以买套偏僻点的小院子了。   想到这儿,乔茗茗不禁愣了愣,疑惑:“那我呢,我怎么没有?”   宁渝优哉游哉站起来,拿起一旁的衣服准备洗澡,边走边说:“你属于主动提出下放的,能把岗位还回来就特别不错了。”   乔茗茗深吸一口气,脸上震惊,跺脚:“怎么还这样呢,主动被动,反正都动了嘛!”   本来不觉得亏,可有宁渝这么一对比,她觉得自己亏死了!   在家的时间很快过去,乔茗茗如今每天待在暖气房里。   宁渝事儿倒是多,他被院里拉去当人力,说是院里忙着。空闲时间,也要去拜访拜访几年没见的老师,乔茗茗有时会跟去。可随着雪越下越大,她就不想再去了,恨不得一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   衡衡精力旺盛,次次拜访他都得跟着。还得跟他舅舅去他舅的师傅家去,据小弟说,他的顾老师还挺看得上衡衡的。乔小弟没说的是他老师不仅是看得上衡衡,简直恨不得把他这孽徒赶出门,换他的外甥来。   甚至时常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惹得他这阵子战战兢兢,就怕哪天因为自己左脚先进门而被赶出门。   彰彰呢,经常被她奶奶接走。   乔茗茗特别好奇她妈到底给她婆婆灌了什么迷魂药,这次回来后,她觉得她婆婆都跟变个人似的,斗志昂扬,整个人有股冲劲儿,没去街道干活实在可惜。   这股劲儿,少说能当个妇女主任。   她婆婆带着彰彰到处玩儿,去不需要门票的公园看梅花,去百货商场里买发卡,甚至还去饭店里点了一桌十多块的大餐……   彰彰头一回随着奶奶出门时还抱着她的大腿说“不要不要,舍不得妈”呢,结果回来后,就拉着她奶奶的手,依依不舍,抹眼泪问:“奶奶明天再来接我好不好?”   李桂芝心要碎了,连忙点头:“我的乖,明儿给你买巧克力吃。”   彰彰眼泪直掉:“记紧喽。”   乔茗茗:“……”   完了,她眼里完全没自己这妈了。   等宁渝回来,乔茗茗就悄悄说:“幸好不是长期让你妈妈带,要不然得惯出个荣峰来。”   宁渝反驳:“不会,衡衡彰彰天生就是懂事的。”   乔茗茗:滤镜真大。   接着转念一想,宁渝又说:“倒是别买糖了,衡衡还好些,彰彰天天巧克力大白兔,我真怕她牙疼。”   于是第二天,宁渝特意晚些出门。   等李桂芝来时,他就交代了这事儿,李桂芝撇撇嘴:“谁天天吃糖啊,我们今儿要去老莫吃饭,得,别耽搁我们了。”   说着,笑容马上上脸,招招手:“彰彰,来跟奶奶走,今天咱们吃西餐去。”   又抱歉地对衡衡说:“乖乖,改明儿奶奶也带你去。”   说完,祖孙俩走了。   面对宁渝懵逼的眼神,乔茗茗双手一摊:“每天都是这样,我真没辙。”   你还能挡着老人给小辈花钱吗,这要是真往深了说,就是自己不知好歹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除夕。   为啥呢,因为好多地方关门放假,她们终于没得去了。   除夕这日,天气难得放晴。   雪停风小,整个巷子热闹了起来。   今年过年难得团聚,乔茗茗就想着让乔家人过来,在院子里吃饭。   赵琼花无奈:“你这孩子,怎么会做人不会做事儿。跟往年一样,你们去家里过。你实在不乐意就你们一家四口在院里过,没得我们来的,傻不傻。”   家里婆婆还在呢,我们一家子来,亲亲热热的,让宁渝咋想?   赵琼花也晓得小妹对她二嫂还有心结在,往常见面都不打招呼的,更别说好好坐下说说话了。所以要是不想去,自己在家里过也舒服点。   乔茗茗挠挠头:“你担心宁渝,他肯定没什么想法。”   赵琼花:“傻姑娘,他没想法,可咱们不能欺负老实人,你得多体谅体谅他才成。”   说完,叹口气,放下东西就走了。   走的时候就想,这段日子趁着没事儿干,得多跟小妹说说这些人情往来才行,她是半点都不懂啊。   乔茗茗无语,憋着笑,回屋,把宁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正在给茗茗出卷子的宁渝,摸摸头又摸摸脸:“怎么了?我身上有东西?”   乔茗茗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有,有老实呢,我妈说你是老实人。” 第128章 除夕之夜   老实?   宁渝脸大点头, 把眼镜取下道:“没错,我是挺老实的。”   “去!”乔茗茗眼睛一翻,瞅了瞅桌子上的一道道题目,脸都绿了, 拉起宁渝, “哎呀, 大过年的搞这些干啥啊,破坏心情。”   说着拉他去厨房,雄赳赳气昂昂道:“走走走, 做饭去,妈不来, 那咱们今年干脆就不去和他们一起过年了!”   回乔家还得坐车, 回来还得坐车,走去车站的路上冻得慌。而家里的物资足,完全足够做一顿上好的年夜饭出来。   宁渝撸起袖子:“行吧。”   饺子有了,是丈母娘刚刚送来的, 冻得邦硬, 不需要包。   腊肉腊肠也有了,前段日子他们从上阳村带回来的, 在回来之前他们做了不少,腊肉还是熏腊肉,用茶树熏的,说是会更好吃。   鸡鸭鱼和各种新鲜的肉呢, 也有,通通都来自上阳村, 当初那比人还重的行李没白提。   当初提回来的鸽子都这里分几只那里分几只的给分完了。   乔家提五只过去, 他妈那里也给了五只, 善文和孔老师家同样也各五只,最后自家只剩两只。前些天茗茗买到山药,两只鸽子直接炖山药吃完了。   其他人家就是送些干货,比如说干香菇,干香菇在这年关头可贵了,还买不到,算得上稀罕货。再有就是山柚油,当时也拎了一大桶的油回来,此刻只剩小半桶。   但散出去很多东西,也收回来不少。   乔茗茗瞧着满满当当的橱柜,蹙眉纠结:“先吃什么呢?”   宁渝点燃了炉子,瞧瞧道:“我妈给的卤味拿出来,等会儿蒸一蒸,淋上酱就是一道菜。”   这菜不需要怎么做,乔茗茗满意!   宁渝又说:“秦婶儿是不是给了菠菜,她自己发出来的,给了不少呢,够炒两盘子。”   于是乔茗茗就去厨房角落,那里堆满了地瓜土豆等等的东西。   她翻找两秒,在一个篮子里找出菠菜,菠菜上头竟然还有蒜苗!   乔茗茗转头惊喜道:“蒜苗炒腊肉行不?”   宁渝开始烧水:“行啊,怎么不行呢。”   除此之外,橱柜里还有谢主任给的熏兔子肉,窗外冰冻着谢善文给的虾,房间里还有今天早上卖牛奶的包老三给的自家磨的豆腐。   林林总总,凑出十二道菜完全没问题。   火点燃水烧开,两口锅齐上阵,宁渝负责一口乔茗茗负责一口,只听“滋啦滋啦”的炒菜声在厨房中响起。   天渐黑,气温渐低。   在房间里玩耍的兄妹俩也忍不住跑到厨房中围观做菜。   衡衡站在灶台边,没有灶台高的彰彰就拉了把小板凳,扶着灶台小心翼翼地站在板凳上使劲儿伸着头往锅里看。   “妈,好香呀。”彰彰咽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看,“我想吃,啥时候能好呀?”   乔茗茗拿起筷子,直接从锅里夹两块红焖猪脚,分别放到两只碗里,“吃吧。”   接着说彰彰:“你这阵子跟你奶奶出去吃了那么多好吃的,咋还馋呢?”   彰彰迫不及待用筷子夹起猪脚,呼呼吹:“因为那是昨天的我吃的,今天的我没吃。”   乔茗茗瞬间惊了:“呦,不得了,你悟出人生真谛来了。”   宁渝都转头了,笑笑:“那这世界上不得有好多个彰彰?”   彰彰懵了懵,赶紧说:“不对,只有一个彰彰呢。”   妞妞总说她爸爸妈妈说她是田边捡来的,要是不乖就扔回去再捡一个。彰彰觉得怎么能这样呢,那妞妞多可怜啊,再捡一个也不是妞妞了。   彰彰扁扁嘴,觉得猪脚不香了,担忧问:“我不是水渠沟沟里捡来的对不对,也没有好多个彰彰对不对?”   宁渝捏捏她脸蛋:“就你一个我跟你妈就够忙的了,哪里还有多个呢。你这么好看,要是捡来的哪里能轮的上我和你妈捡。”   彰彰瞬间高兴起来,昂首挺胸:“对,我像爸爸!我才不是捡来的。”   衡衡实在受不了这傻瓜妹妹,端起碗自己坐到灶炉前啃猪脚,这里暖和。   锅里咕噜咕噜响,乔茗茗锅铲下的红焖猪脚马上可以出锅。   与此同时,宁渝炒着辣子鸡,焖丸子和蒜苗腊肉也已经做好。   蒸笼里略带辣味的香肠散发出能把人馋得口水直流的香气,清蒸黄花鱼的鲜味则在其中若隐若现。   砂锅中竹荪鸡汤好了,老母鸡黄油多,汤也厚重,味儿还浓郁。旁边的砂锅里则是鸭子焖海带结,这道菜煮得差不多后就把盖子打开放一边,等汤汁快收干了,鸭子也烂糊了。   最后乔茗茗再做几道菜,清炒菠菜,油焖大虾,豆腐肉沫蒸蛋……   等到月亮挂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上时,年夜饭才终于准备好。   “放鞭炮吗爸爸?”吃饭前,还记得流程的衡衡眼睛亮亮问。   宁渝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咱们先等等,等等看其他人有没有放。”   这几年城里可没放鞭炮,上阳村除夕日听惯了的鞭炮声在城里是奢侈品。   衡衡眼睛更亮了:“要不然咱们偷偷的,悄悄的,去巷子口放,这样就没人晓得是咱们家放了对不对?”   就算有事儿,但法不责众嘛!   再说,谁又能瞧见是谁放的?   衡衡觉得鞭炮是那么好玩儿的东西,哪有人会不爱放呢?肯定是你躲在家里观望,我躲在家里等待,结果人人都观望,人人都等待,得有一个人先打破僵局才行。   宁渝:“……”他怎么没发现衡衡钻空子钻得这么溜了?   他教导道:“世界上但凡做过的事儿就有痕迹,很多事儿都做不到密不透风,你放鞭炮还想没人晓得,难度有点大。”   衡衡撅嘴:“那就不放啦?”   宁渝“嗯嗯”点头,可话音刚落,远方就穿来鞭炮声。   透过寒冷,透过雪花,从遥远处传来,清晰而又热烈的鞭炮声。   衡衡喜得破音:“爸爸快去放,有人放了,咱们巷子咱们先放!”   乔茗茗托着腮:“等等嘛,再等等。”万一这个放完就被找上门咋办呢。   衡衡急得在地上直转:“不能这样呢,人人都像咱们这么想……”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又是一阵鞭炮声。   至此,就跟打开某项开关一样!鞭炮声一响接着一响!   宁渝终于带着衡衡出门了,彰彰拉着乔茗茗,也跟在后头跑出去。   巷子里,他们家的鞭炮声头一个响起,放完后关门进屋,第二个,第三个才陆续而来。   衡衡很开心,蹦蹦跳跳:“咱们家是巷子头一个,真好!”   他就喜欢争一,这该死的胜负欲也不晓得啥时候出现的。   放完鞭炮,终于可以吃年夜饭。   一家四口吃年夜饭,一顿吃下来桌上的十二道菜仿佛都没动过。   彰彰对猪脚情有独钟,抱着微辣的猪脚斯哈斯哈的啃,吃完一块就喝口热牛奶,然后继续啃猪脚。   衡衡喜欢虾,尤其这种油汪汪的,烧得虾壳带点焦的虾。   粘稠酱汁全部裹在虾壳上,吃之前要先把酱汁吃干净了,然后才能吃Q弹的虾肉。   两个小东西肚子装不了多少食物,没吃多久就踢了鞋子趁着桌子大爹妈看不到,把脚放在椅子上盘着腿坐着玩儿。   兄妹俩玩着猜拳,任何赌注都没有也玩得乐乐呵呵。   年夜饭很快结束。   乔家,年夜饭也结束了。赵琼花想着两个闺女儿,想说要是两个闺女和四个外孙也在就好了,瞅瞅两儿媳妇就在眼前,只能把话咽回去。   你想念闺女儿,儿媳妇的娘家说不准也想念闺女儿,到时候人家说也想回去过年该咋办呢。   赵琼花问大儿媳:“那事儿和荣军他小舅说定没?”   乔大嫂点点头,她弟弟是古板性子,答应什么就是什么。既然答应了她好好带荣峰一阵子,就绝对会严厉的。到时候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免得看了后又心疼小儿子。   赵琼花放下心,叹气:“希望能好些吧。”   老了老了,和孩子们住一起,总是忍不住操心小辈的事儿。   荣峰过问完,又想起荣书,问二儿媳:“他小姨不是在教书么,能不能让她帮忙带带咱们荣书,荣书是会读的,你们别总逼他,让他自己慢慢来。”   老师说这孩子老实……那不就是笨吗,可都说笨鸟先飞,荣书脑袋瓜虽没那么机灵,但胜在肯学,考试成绩不及格,但总能比被老师说有点小聪明的荣军考得高些。   可惜老二和老二家的动不动就骂,骂的时候还要捎带荣军比,孩子得骂出毛病来。   赵琼花想到这儿,拍了拍腿,作孽哦!果然是养儿一百常忧九十九,一家子这样她哪里能放宽心。   乔二嫂嘴唇动动,说:“我跟我妹关系不咋好,让他小姨带,不给点钱票她肯定不乐意。”   赵琼花:“那你给嘛,商量商量。”   你们两口子省得要命,每月挣的钱只花个零头,难道还拿不出钱?   乔二嫂低头,收拾碗筷:“我这两年在想攒钱买房的事儿……”   赵琼花嘴角抽抽,彻底没话讲。   算了,你能跟她说什么?买吧买吧,有这精力去挣钱,别祸害荣书她就阿弥陀佛了。   赵琼花估计是晚饭时喝了半杯乔茗茗他们带回来的山葡萄酒的原因,这会儿身上热乎乎的,脑袋里挤着一团的事儿。   两个儿子各家有各家的难,大闺女儿呢,过的还不错,但平日没婆婆帮衬,有时候也累了点,只能说各有利弊。   二闺女,她是越发看不懂了,当年哪里能想到蔫了吧唧的二闺女能有现在这样子。   要不是她看过二闺女背后指甲盖大小的胎记,都会想她闺女是不是换了个人。   她晓得二闺女的本事,所以二闺女说想待乡下,她气后也就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而二闺女一家是属于在哪里都不差的。   小弟呢,总算懂事了些。懂得疼妈了,总跟她说别操心太多,容易身体出问题。还懂得啥能讲啥不能讲了,有话知道憋住不说,就说明长大了。   就是性子还跳脱,整天想着画画拍电影,这哪里是他们这种家庭玩的东西。不过他也没事儿干,比起和朋友出去鬼混,还是去学画画好些。   赵琼花这么猛地一想,靠在沙发上就起不来了,心里叹气叹个没完。   夜渐深。   乔茗茗和宁渝把钱装进红包里,然后放到两个孩子的床头。   衡衡没睡觉,就等着呢!   他趴在床上,拿到红包后脸都红了:“两个都是九块九。”   乔茗茗亲亲他:“九九就是久久嘛,平平安安的就好。”   衡衡眨眨眼睛,忽然有点酸酸的,抱着妈妈问:“我今天能不能和妈妈睡?”   说完,掀开被子拍拍:“妈妈躺上来,我都暖好被窝了。”   刚从彰彰房间里过来的宁渝:“……”   他叉腰:“你和你妈睡,那我呢?”   衡衡犹豫:“我床睡不下三个人。”   意思是,所以放弃你了。说完还特意把被子重新盖上,仿佛是怕爸爸也会进来似的。   乔茗茗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公,撑在床上笑眯眯道:“哦豁,可我是一个人啊。”   衡衡再度抱着她:“妈妈跟我嘛,今天晚上我好想听你讲故事的。”   呃,讲故事啊,乔茗茗看看宁渝,使劲儿冲他使眼色。   宁渝呵呵两声,走进来弯腰一扛,直接把乔茗茗扛着走出去。   衡衡看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啪嗒”一声电灯就被关了,紧接着,房门也关了。   “不公平的爸爸,你耍赖!”衡衡气得在黑暗中跳脚,“你都没问妈妈,就擅自做决定!”   宁渝扛着乔茗茗已然出了东厢房的门,闷笑出声,乔茗茗挣扎着下地来。   他调侃问:“你今晚睡哪儿啊?”   乔茗茗搂着他,笑得更甜蜜了:“你睡哪我就睡哪!”   谁乐意在大年夜给小屁孩讲故事啊! 第129章 重回村子   年过完, 时间过得很快。   初一那日到处拜年,初二回乔家,初三初四继续拜年,初五在自家做饭请客, 这次请客完后终于把家里的食材给消耗得差不多了。   从初六开始, 乔茗茗和宁渝就带着两个孩子在首都里到处逛逛。   去看, 去看重开的皇家公园,乔小弟有时也会跟去,带着相机帮忙拍照, 短短几天下来相片就能放满好几本相册。   一家人玩得很尽兴,最后再看几场电影, 一直玩到正月十五元宵这日。过了正月十五后, 乔茗茗和宁渝就要考虑回上阳村的事儿了。   “啥时候回?”乔茗茗窝在沙发上,边吃着炸虾片边问,“今年春种估计会早些,怕是再过两日就要忙活。”   宁渝给她端杯水:“多喝喝水, 少吃点刚炸出来的, 小心上火。”   接着又去翻看挂在墙上的日历,思索片刻道:“过完你和彰彰的生日再走吧。”   乔茗茗掰手指一算, 呦!那自己还能在家里待上十来天。   不错不错,虾片就不着急吃了。   她把虾片往旁边一放,端起水杯吨吨喝,又掏出她那财大气粗的婆婆给乖孙俩买的进口奥利奥。   是的, 这玩意儿她婆婆竟然能买到,说是从外派回来人的手上买来的, 目前国内还没有呢, 也就只搞到这么两盒。   乔茗茗像是吃人参果似的, 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咬一口,好吃得眯了眯眼,将腿一抬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端起水再喝一口。   嗯,有点不对,她想了想对宁渝道:“我记得今天早上的牛奶还有剩,你帮我热热。”   奥利奥就得配牛奶才行。   宁渝看完日历后正在整理屋子,听她这话认命地去热牛奶了。   此刻他无比想念丈母娘,也就只有丈母娘来一趟看看茗茗这副模样才能治治他家茗茗。   乔茗茗可不晓得宁渝心里这么想,她配着牛奶吃完三块奥利奥,剩下的只能放在一旁。   没办法,这是她婆婆买给衡衡和彰彰的,这两娃爱吃得很,要是都被她吃完了得哭。   住在首都的这几日,乔茗茗终于把嘴瘾给过了一遍。零食一样接着一样,饼干糖果以及果丹皮……甚至没事儿干的时候还拉着宁渝去排队买烤鸭买糕点。   最终,等到了彰彰生日前夕,乔茗茗悲催的发现自己起码胖六斤。   “怎么可能呢?我这裙子怎么紧了呢?”乔茗茗瞪大眼睛,惊恐地摸了摸胳肢窝的位置,竟然有点崩人了。   宁渝撑着她往上举举,放下,平静道:“恭喜你,起码得重六斤。”   年一过就胖六斤,看来这段时间的东西没白吃啊,值了值了。   乔茗茗捂着胸口,想崩溃。   “六斤,我不会有双下巴吧!”乔茗茗赶紧跑到镜子前,使劲儿低头挤挤,果然有双下巴若隐若现,她倒吸一口冷气,“减肥,从今天开始我要减肥,我我我、我每天晚上不吃主食和肉了。”   宁渝:“说啥呢,哪有人减肥的。胖点好,你胖点好看。”他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谁说要减肥的。   乔茗茗不可置信:“你真觉得胖了好看?”   宁渝上下打量她几眼,特精明地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区别,胖瘦都差不多。”   他要是敢说胖点好看,那茗茗就能追问: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前那样不好看?   要是说瘦,就得跳起来说他这会儿是口不对心,觉得她此刻丑了。   宁渝求生欲拉满,这波回答无功无过,乔茗茗虽然觉得他太过敷衍,但没再说什么。   乔茗茗叹气,换下裙子道:“还好还能穿,这可是我新做的,还没穿过三回呢。”   翌日,天气晴朗。   首都初春渐渐开始暖和了,虽说温度上瞧着还是没多大区别,但那太阳暖了些许,风更是小了不少,刮在人的脸上总算不会跟刀子刮来似的。   彰彰的生日热闹,跟她说了今天会有很多人来后,这小孩儿兴奋无比,穿着崭新的鹅黄裙子乖乖待在门口等待客人的到来。   来得最早的是乔小弟,到门口后直接把彰彰抱起来放在脖子上:“想小舅没?”   彰彰赶紧护住自己头上的发卡,然后抱住他的头:“想啦想啦,姥姥呢?”   乔小弟进屋:“你姥姥他们还没出门呢,慢得要命我等不了。不过你怎么见到小舅就问姥姥,你还喜不喜欢小舅啦?”   “喜欢喜欢。”   得到满意的回答,乔小弟拿一块炸鸡翅放在嘴里啃,然后特别自来熟地到处走,走一圈完觉得这蒜香鸡翅还不错,就又拿一块来吃。   不多时,宁渝带着孔老师等人来了,彰彰惊喜,挣扎着要下来。   乔小弟蹲下“嘿”一声,“刚刚还说最喜欢小舅,见你爸来就又迫不及待赶过去。”   彰彰理直气壮:“因为爸爸来了,就最喜欢爸爸了。”   乔茗茗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做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宁渝你让老师他们垫垫肚子。”   其实也差不多做好了,昨天晚上就开始做,丸子是昨晚炸的,各种肉也是昨晚腌的,连要熬的汤也把食材洗干净了放到砂锅中。   所以等赵琼花几人到达时,竟然发现并不需要她们帮忙。   乔家一来,小孩儿就多,加上巷子里的几家小孩儿也跑来玩,家中顿时便热闹起来。   彰彰跟花蝴蝶似的,边笑边在小孩儿群中穿梭奔跑,时不时跑进厨房兴冲冲说句“妈妈我今天太开心了”之类的话,说完就又跑出去。   赵琼花捂着嘴巴笑,对秦婶儿道:“这孩子就是精怪,小小岁数啥话都会说。”   秦婶儿忙说:“这才好呢,小孩嘛就要机灵点,彰彰性格像小乔,很好。”   刚到的李桂芝听到这话,心里不禁点头,其实也有点认同。   别看她烦儿媳妇那性格,但儿媳妇绝不吃亏的性格和绝不饶人的嘴要是放在自己孙女的身上,还是很好的。管其他人受不受得了,反正自己开心不会受欺负就行。   不像回北,跟个闷葫芦似的,在家中被侄儿抢东西了也忍着。   而彰彰呢?前段时间她带彰彰出门玩时顺带回家里拿个东西,彰彰当时手里抓着块饼干吃,被老大儿子抢了后直接抢回来,打架也丝毫不落下风,这性格才好呢。   李桂芝跟乔茗茗点点头,随意坐在椅子上就不说话。   屋外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特别吵,厨房里是一阵阵的炒菜声。   午时快到,饭菜准备完毕。   屋里坐不下,院子里就开了三桌。就这,好多小孩儿都还没上桌呢。   不过小孩儿反倒喜欢桌下吃,捧着碗坐在屋里的小桌上,吃着吃着出去跑跑玩玩,玩累了又继续回来吃。   彰彰高兴得嗓子都哑了,等午饭结束,她再也撑不住,抱着乔茗茗就喊想睡觉。   乔茗茗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今天六点钟起来玩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停下休息片刻,哪能不困呢?   赵琼花帮忙洗了碗收拾了东西才离开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   李桂芝留下来,趁乔茗茗抱着彰彰回房间睡觉的空隙,拉着宁渝去角落问:“我刚刚听你媳妇儿说,你们过几天就走?”   宁渝点点头:“对。”   李桂芝皱皱眉,倒也没说让儿子别去的话,只道:“那要不要把衡衡和彰彰放城里?衡衡是要上学的,乡下总归没有城里好,就像现在有学校教外语,可乡下能教吗?孩子我帮你们看着,到时候就去……”   宁渝打断:“我们又不是在那里待许多年,衡衡和彰彰离开我们对他们不好,再说,外语我也可以教……明年我们说说不准会再回来两三个月,您别担心了。”   李桂芝嘴巴动动,想说啥吧,又没说。好半天,她看看左右,指着柿子树压低声音说:“你、你怕是也晓得了,那里藏着东西,是你姥姥姥爷留下来的,这几年啊我是每晚都吊着心睡觉,等你房子收回来后才睡好……你这次要走,注意一下钥匙别随便给人。”   宁渝没想到他妈竟然把这事儿给说了,点头然后又问:“要我帮你放起来吗?”   李桂芝:“你有渠道存银行?”   宁渝:“没渠道,可家里这么大,放哪里也比放在土里来得强吧?”   李桂芝沉默片刻,说:“那你要放好了,总共……十四块,你姥姥姥爷当年本是想给你六块的,但你太小了,就都我收着。这事儿你爸也知道,他那时候也说不让告诉你的。往后,往后我去见你姥姥姥爷了,你六块还是你六块,其他的彰彰衡衡,回南回北分分就行。”   宁渝无奈:“你说这些干啥呢,说不准你自己往后都用了。”   “那不能!”李桂芝说,拍拍兜道,“我身上钱多着呢。”说完,又指了指位置就走了。   她一走,宁渝才转身,就见茗茗蹑手蹑脚地轻轻走过来。   “嚯!”宁渝吓一大跳,“怎么了?”   乔茗茗眼睛眨眨,背着手慢慢走近:“我怎么觉得刚刚听到什么了,你啥的,衡衡彰彰回南回北又啥的的话呢?”   肯定是分金子来着!   宁渝拍拍她:“关门。”   乔茗茗跟个狗腿子似的飞速把门关了。   宁渝去倒座房里找了锄头来,来到柿子树底下,看了看就开始挖。挖了好大个坑,几分钟后才把这铁盒挖出来。   乔茗茗:“哇”   大户啊,这能灼伤人眼睛的美丽颜色,瞧着太特么喜庆了吧!   她心脏扑通扑通跳:“藏哪儿?”   宁渝又去找了些工具,来到他们的卧室,开始挖地。   乔茗茗:“……”   请问,这和埋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他们房间的地上铺的是石板,把床挪开后再挖开石板,然后掏土,又打个木箱放进去。   最后装着金砖的铁盒放木盒中,盖上木箱盖子,把土堆回去,压实,最后盖石板。   一通操作下来,天都黑了。   宁渝扶着腰直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叹气:“这样才最安全。”   乔茗茗挠挠头,咽咽口水,说:“可是这样我睡不着啊。”   宁渝:“怎么说?”   乔茗茗瞪大眼睛惊讶说:“我睡觉的时候一想到我身下有14斤的金子,我哪里能睡着?”   宁渝:“……”   完蛋,这么一说他其实也睡不着了。   不过,想归这么想,当天晚上也不晓得是累的还是忘了这回事儿,乔茗茗和宁渝洗完澡回床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   之后几天也是如此,搞得两人都觉得自己是不为14斤金子所动之人了。   哦,这高尚的情操真是世所罕见!   夫妻俩皆为自己赞叹之时,孔帆老师来了,带来个消息:“咱们恐怕得提早几天去。”   为啥呢?   因为山羊岭里发现一株符合要求的母树,孔帆老师想早点赶去看看。   这是大事儿,乔茗茗也不管自己生日有没有到了,连忙收拾东西准备走。   宁渝赶去买车票,出门前谢善文着急忙慌赶来:“多买一张,我这次也跟去。”   “你跟去干啥?”宁渝纳闷。   谢善文:“我手头上的事儿完了啊,老李我是不想跟了,他这人啰嗦得紧,目前不晓得干啥,当然跟着老师。”   宁渝骑上前几日新买来的自行车,问:“那你叔公呢?”   谢善文干脆坐在他后头:“我叔公上山上去了,有自己的警卫员还有人护理,得闲了和老战友说说话,才不爱搭理我。”   “老师答应你没?”宁渝最后问。   “没答应我能来找你吗?”   “行吧。”宁渝道,然后眉毛一皱,“下来下来,我着急买呢,你重成这样我哪里有办法快起来?”   谢善文被从车上赶了下来,然后就见宁渝扬长而去。   家里的东西很快整理完,这次回屏北好多人同行,带的东西反而不能多。   可赵琼花和李桂芝以及周围邻居都送了不少东西来,再是压缩行李,也压不了多少。   回去那天刚好是乔茗茗的生日。得!十多人的出行,兵荒马乱的,过个啥嘛,她亲爱的赵琼花女士倒是凌晨四点钟赶来,给做了份长寿面。   加上宁渝的,乔茗茗吃了两碗面,上车时人挤人的,差点没把肚子里的面条挤出来!   乔小弟这次也跟着一起走,又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宁渝甚至把彰彰用布带绑在身上,终于上车坐好后才能松口气。   卧铺票买不到那么多,只买到五张,刚好老师和队伍里的几位女生住,其他人就坐在硬座上。   乔茗茗带着衡衡和彰彰去卧铺车厢了,晚上睡觉时,她抱着衡衡,彰彰和柳婉睡,就这么坚持一晚,第二天再坚持到傍晚,这场颇为心累的旅程终于到达终点。   屏北火车站。   周主任接到电话后就告知了志斌叔,于是志斌叔安排周平安开着拖拉机来接人。   屏北的冬天走得更早,下车后明显能感觉到气温暖和许多。   周平安拖拉机就停在火车站门口,在衡衡和彰彰看来拉风极了,彰彰更是鼓掌说:“我在家里没看过敞篷车呢!”   她在首都住两个月,如今说首都也是指“家里”了。彰彰对首都的公交车特别看不上,这小孩儿竟然有点点晕车,还是喜欢这种没有篷盖着的拖拉机。   周平安招手:“这儿呢!”   宁渝笑笑:“哪里能看不到。最近怎样,舅爷他腿还好吧,我回家前听说他腿有点酸。”   周平安笑笑,宁渝平反了,事儿解决了,家里人才晓得他竟然是亲戚。而且关系还算亲近,因为爷爷还在就更显亲近。   跳下车帮忙抬行李,说道:“好着呢,那几天雪大我爹不让他去猪圈,他在家里浑身难受呢。隔天让他去了,他立刻就生龙活虎起来,腿不酸腰不疼,一顿能吃三碗饭。”   周平安把行李搬到车后斗放好,余光一扫看到脚边的彰彰,忍不住“呦”一声,笑道:“彰彰过完年回来圆乎不少。”   乔茗茗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周平安:“你们日日在一起,我这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彰彰,明显就能看出来。”   宁渝把彰彰抱上车,自己也踩着脚蹬上去,边拉乔茗茗边说:“彰彰确实胖了,她衣服都紧了些。”   倒是茗茗又瘦了下来,比回家前还要瘦,惹得丈母娘总拿斜眼看他,觉得是他亏待了茗茗。   可哪里是他亏待?   宁渝算是发现了,这姑娘身上的毅力十成中有七成都点亮在瘦身上,学习上最多只分一成。为了瘦,把烤羊肉摆在她面前她都不肯吃呢,也是罕见。   所有人都上车坐在板凳上,周平安就把布篷给安好遮风。   彰彰紧紧抓住爸爸的衣服说:“不能不安黑黑的布吗?”   宁渝搂紧她:“不行哦,风大。没事儿,车后没盖呢,车上也不会臭。”   彰彰最怕公交车上的气味了,有次她吐得头晕脑胀满脸通红,宁渝都在想怎么能自己搞辆车的事儿了。   彰彰撅嘴,等车子发动后,确实没难受,就又渐渐恢复精神。   周平安隔着铁网跟乔茗茗说话,道:“你们家里已经让我妈去整一遍了,这段时间苹果和程芸芸也有去扫扫,所以房子都还好好的。”   乔茗茗:“真是谢谢婶儿了。”   她记得自己回去前周明芳怀孕六个月了,估计下个月就得待产,于是又说:“明芳要生了吧,我回来时买了四袋奶粉,等会儿拿两袋给你,你帮我送给明芳。”   奶粉票是宁渝补发的,给了妈一张又给了婆婆一张,剩下的就买了四袋奶粉。   这东西拒绝不了,周平安连忙谢过:“我妈正愁着呢。”   太阳下山,暮色四合。   在黑暗笼罩这片土地之时,哐哐响的拖拉机终于到达上阳村。   此时村民们都吃完了饭,在家的在家,在礼堂的在礼堂,等拖拉机停在知青院门口时,好些人才发现是乔茗茗和宁渝他们回来了。   “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小乔你得过几天再回来呢。”周苹果匆匆跑来,拉着她惊喜地说,“太想你了,你不在我连吃肉都觉得没意思。”   后边的宁渝,以及跟来的唐际秋:“……”   他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多余?   乔茗茗笑笑:“那你明儿来我家吃饭,我带了好些东西来,保准让你吃得有意思。”   说着,两人就到旁边去,跑出来的村民们也把乔茗茗围着,他们有好多问题问。   “首都好不好玩儿?路上是不是都是车,我听广播说我们的生产的汽车好几万台了?”   乔茗茗:“好玩儿,路上有汽车,但还是自行车多。”   “……小乔,我听今儿广播说,农业机械化是啥子个意思嘛,我们都听不懂,小乔你们首都有没有给写出来解释解释。”   乔茗茗:“这我也不晓得嘞,应该就是多用拖拉机这种机器来种地吧。”   她心里倒是挺惊奇的,怎么村里人人都听广播了?   “……小乔小乔,卡特是啥样的人哦,说是当米国总统了,长啥样你们那里报纸有画不?”   乔茗茗:“……”   震惊,这事儿她都还不晓得呢!   “嗐!志隆这是你今天听的,小乔今天还在坐火车呢怎么听!”   “是哦是哦。”   乔茗茗恍恍惚惚,周苹果笑道:“咱们村过完年就买了台新的收音机,最近傍晚都会放新闻来听。”   乔茗茗:“大家都听?”   “对嘞,没事儿干嘛,一边吃饭一边听。志斌叔安了好几个扩音筒,现在全村,包括你那边都能听到。”   谢善文是第二次来这里,被上阳村的变化惊得不行,等听到这里人人傍晚都听新闻时更是惊讶。   多听新闻有远见,还能扩宽眼界,对自己和集体的发展都不可估量。   谁能想到,这遥远的村庄里的人竟然都讨论着刚刚出台的“农业机械化”口号,晓得80年要基本实现农业机械化。   他再四处瞧瞧……嗯,天太黑瞧不出来,但是这地明显特别平坦。   又回忆回忆,发现来的路上道路颇宽,完全感觉不到多少抖动。   随着周主任的到来,让村民们各干各的事儿后,乔茗茗才从人群中被解救出来。   她脸都笑僵了,口渴的要命。   宁渝特别体贴地递上水壶:“喝慢点,水是冰冷的,嘴里含含再咽。”   乔茗茗哪里等的及呢,喝完,嗓子总算好了不少。   孔老师他们已经搬着行李回院子去了,谢善文都把院子内外看了圈,点点头还挺满意。   周主任过来,帮忙提着两袋行李回家,回家路上边走边说:“你们要是还不回来,我怕是得打电话去问问,因为市里说要收山葵了,想问你啥时候可以收呢?”   乔茗茗想了想:“大后天吧,明天我去看看山葵长得咋样。”   “别,你们坐这么久的火车,还是先在家休息休息,山葵我去看过了,竟比上一波的还好些,后天我再跟你去。”周主任还是很体谅人的。   到家了,他说,“房子里的炉子已经点好,水也烧好,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乔茗茗喊住他,宁渝就默契地把奶粉掏出来,硬是塞给周主任,“明芳要呢,您咋能不收呢。”   周主任笑笑:“得,那我就收下!”   宁渝摆摆手:“行,哪天明芳生了您来说声。”   周主任揣着奶粉离开。   晚风阵阵,凉飕飕的。   家里没啥变化,但干净特别多,乔茗茗都感觉像是被做了大扫除,关键是东西都没动,床上还有衣柜抽屉也没有被翻动的迹象。   乔茗茗感慨:“周婶儿太好了,节省咱们不少事呢。”   炉子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喝杯热水后,整个人才暖和过来。   乔茗茗迫不及待去洗澡,洗完出来宁渝已经把饭给做好了。   她冻得直哆嗦:“我被家里卫生间惯坏了,现在好不习惯。”   宁渝:“要是咱们这里也能盘个炕就好,可是没有这种习惯,没人会。”   他也不会,这玩意儿也是要技术含量的。   乔茗茗郁闷片刻,又很快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哎,以前怎么生活的现在就怎么生活嘛,总想着有暖气的事儿烦恼的是自己,现在又没办法变出暖气来对不。   吃过晚饭,一家人都有些累了,上床后一觉睡到天亮。   隔日,周主任又匆匆赶来。   乔茗茗大老远的就能看到他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不禁问:“咋啦?”   周主任笑道:“喜事登门。”   乔茗茗看着他手上的文件,赶忙往前走两步,惊喜:“是不是山柚油的事儿有结果啦?”   周主任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又道:“说是让我们寄份样品去,这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吧?我问姜书记,他的意思也是说明手续过了,看看质量,如果达标就能送去参会。”   乔茗茗不禁跳起来,第一时间看宁渝,然后兴奋道:“送去啊!”   周主任其实有点紧张:“咱们要不要再榨一份?”   油是去年榨的了,总觉得还是新的好。   乔茗茗愣了愣:“算了吧,万一要是再来调查一趟,发现我们送去的是新榨的……”   周主任一听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干脆道:“旧油一份新油一份,写清楚标明就好。”   乔茗茗点点头:“也行。”   周主任斗志昂扬,连忙去找周志斌,然后两人又去找董三叔。   乔茗茗兴冲冲跟去,等到傍晚才回来。她对宁渝道:“太厉害了,周主任和志斌叔今天晚上都要睡在榨油坊里,说是要盯着才行。”   宁渝也刚从山羊岭回来,搓搓冰冷的手,放在炉子上取暖:“这么谨慎?难不成到时候送货还得他们跟着?”   乔茗茗:“真别说!志斌叔是打算亲自去送。”   说着笑出声:“大冷天的,亏他不怕冷不怕累。”   宁渝抬眸笑问:“你呢?”   “啊,什么?”   “你呢,志斌叔没请你去,和市里李主任交谈时好像一直都是你。”   乔茗茗顿了顿,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宁渝笑呵呵,手彻底暖了后就把乔茗茗冰冷的手含在手掌中,握着说:“你做好要去市里一趟的准备。”   乔茗茗:“……”   她嚎道:“我刚坐完火车!”   她这半年都不想坐火车了!   宁渝安慰道:“说不准你能和我赶上趟,我也得去呢。”   乔茗茗撇撇嘴:“就是你去了,我都不想去的。”   宁渝安慰地拍拍她:“加油!”   说完,热热饭开始吃晚饭。   晚上,宁渝蹙眉也不晓得在写些什么。屋子里的灯泡今天刚换了,远没有先前那么昏暗了,屋里仿佛焕然一新。   乔茗茗呢,抓耳挠腮地做题目。   她这段时间闲得蛋疼,又忙得飞起,竟然把今年最大的事儿给忘在脑后!   这咋行呢!   乔茗茗赶紧主动刷题,还提出把乔小弟拉到家里住几个月的事儿。   这小子就得人鞭打着才行,要不然他可不会看书。   总不能前边走了九十步,眼瞅着要到达终点了,最后十步突然垮了吧?知青院里的学习氛围虽然浓厚,但事儿挺多,挤出的学习的时间还是不够。   宁渝欣然同意。小弟在嘛,时不时帮忙做饭扫地,也能减轻他的工作量。   乔茗茗对于考个好点的大学还是没啥信心,主要也是不晓得自己水平到底处于哪个位置。没个统考没个质检的,真让人心慌。   做完手头这张数学卷子,乔茗茗站起身,伸个懒腰喝杯水,又溜溜达达地凑到宁渝身边去看看。   “农业机械化……哎,你咋在写这个?”乔茗茗好似,再凑近继续读。   “……下乡三年,农村走上农业机械化的最大难题在于……哎哎哎怎么不让我看了!”乔茗茗再凑过去。   宁渝:“没写完呢,写完给你看。”   乔茗茗好奇:“你这是写稿子吗?打算发报纸的?”   宁渝:“没有,只打算交给院里。”   “哦!”乔茗茗撑头,继续看他写。   她也不太看得懂,宁渝上头列了一项项数据,她更奇怪宁渝这是啥时候搞来的数据。   宁渝:“……你物理的做完没?”   乔茗茗默了默,重新回去做,嘀咕:“物理好难啊。”   她反正到时候学啥都不学物理!   如果可以,她想上中文系。在乔茗茗看来中文系是最轻松的,混一混就毕业的那种。这年代不存在什么冷门专业,反正大学生还没出校门呢,就会被疯抢,中文系也好找工作。   乔茗茗想得美滋滋,宁渝都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   大晚上的做啥白日梦呢?大学里哪有轻松的,就是中文系也是要天天看书写作业的。   再说了,中文系是热门专业,哪里就有那么好上。   不过还是不要打击茗茗的自信心为好,宁渝觉得她在这种几乎所有等待高考的人都看不到曙光时,还能保持着对高考终将也必将来临的希望,这种心态也挺好的。   乔茗茗美滋滋过后,继续埋头苦哈哈地做着物理题。   隔天和周主任上山,看看山葵。山葵长势特别好,好到乔茗茗都生出想吃寿司和鱼片的欲望了。   周主任感慨:“要是咱们的山葵也能参会就好了。”   乔茗茗随口道:“到时候问问呗,实在不行就联合参展嘛,山柚油有固定的客户的时候,就可以清出一半展位给山葵了。”   这话很对!周主任眼前好似打开新大门,哈哈笑了:“没错没错。有一就有二,还是小乔你想的多!”   山葵看完,就联系市里约定个时间来收。   月底,山葵采摘完毕,市里把这批山葵拉走,走的时候恨不得抓住周主任的手,并且对乔茗茗交代再交代:“你们的山葵品相好,往后千万维持这个水准,收购价不是问题。”   乔茗茗哪能不知道,山葵都卖去首都大饭店了。   她应了,谦虚道:“我们当然是尽最大努力做到最好啦。”   这批山葵比上一批多,着实卖了不少钱,志斌叔看到这些钱时心心念念的都是路终于有钱继续修了。   春日渐过,随着春耕的到来,村里又忙碌了起来。   乔茗茗送衡衡去上学,彰彰则开始跟着村里的小孩儿们在田野里奔跑。   她满三岁,和当年刚跟着父母下乡的衡衡一样大,却总觉得比当年的衡衡幼稚许多。   当然,她这样才是对的。   看着玩得满身是泥土,头上还插着许多紫云英花朵的彰彰,再看看背着小书包,手上拿着本子放学归来的衡衡,乔茗茗就有些恍惚。   时间过得有些快,最是光阴容易过啊。   恍惚间,彰彰冲着她冲了过来。   乔茗茗一个没注意,就被脏兮兮的彰彰抱住了腿,这小屁孩还满脸笑容,说:“妞妞把鞋子都玩没啦,我的鞋子还在脚上嘞,好棒对不对?”   “……”乔茗茗黑脸,“我看你不是好棒,你是找打啊你。”   彰彰又“嗖”一下跑开了,“不许打小孩的,有话好好说,这是妈妈你说的!”   乔茗茗脸更黑了,前几天看到周平安在拿着竹鞭抽儿子,她上去意思意思劝说几声,这话就被这熊孩子听到了,如今她刚要拿竹鞭,她就把这话摆出来,精得要命。   衡衡手一伸,把妹妹抓住:“打,得狠狠打,那是前几天的妈妈说的,今天的妈妈可没有说过这话。”   彰彰瞪圆眼睛,指责说:“哥哥坏!”   这是她的话!   衡衡哼两声:“你不是总说这话吗,总不能只许你说不许我们说吧。”   兄妹俩又吵吵闹闹的了,然后慢慢吵回房间。   乔茗茗低头一看身上的泥土,还是气不过,狠狠拍了彰彰屁股几巴掌。   别以为你哥替你转移注意力,你就不要挨打! 第130章 村里矛盾   村里修路是大事儿, 因为有钱,从村口到公社的这段路已经差不多修平整了。志斌叔原想返回头再修修另一边从村尾去山羊岭的路,这条路修完往后运送油茶籽也会方便许多。   但好事说来就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别人都停下时, 而他们几个村却年年拜菩萨拜天师拜各路神仙起了作用, 上头竟然说要给他们这里修路!   整个公社沸腾!   修路?天大的好事。   就算没修到他们自己村修在别人村, 但这路也离他们近啊。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蠢人,十几岁的小孩儿都晓得修路好。古往今来富裕的地方,哪个不是交通好的地儿?   就是有那傻蛋, 嚷嚷什么修了路,地就不是自己的了, 也得被其他村民撅回去。   眼明心亮的人就想, 就是没修那路,那路也没法用来种庄稼啊。   “路就是给人走的,没有别的用途,所以它越好走越好, 管它是不是你的呢。”村里人这么道。   这几天, 村里人傍晚时分都聚集在晒谷场上,讨论的都是修路的事儿。   志斌叔抽着烟, 烟雾把他的脸遮挡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争论,他也不多说, 就听。   又有人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村集体的地咱们有权利处置。路一修不是咱们的, 到时候谁走都行?”   “可不就是谁走都行吗, 路就得有人走才有人气。”牛愣子道, 他没说的是,哪天要能自由买卖了,他就是在路口支个架子摆个摊,都能天天守着摊位挣钱。   就是一直是这样,那他隔三差五偷偷和路过的人置换东西,也是便己利人的好事儿啊。   乔茗茗和宁渝今日难得出来,坐在角落里听了一耳朵的话,心里当然赞成修路,而且自己还琢磨了一下要修在哪儿了。   这事儿估计还有得吵,在村民们看来路估计是就沿着他们现在的样子修。可在乔茗茗和宁渝看来,大路根本不会穿着村子过,而是要占了村里的田地。   村里路成公家的都有人不乐意,可见村里的田地成公家的,不乐意的人肯翻好几倍。   乔茗茗抬眸,瞅瞅志斌叔,烟雾消散的瞬间在他脸上看到纠结的神情,便晓得志斌叔也想到这一茬了。   志斌叔心里确实在想着这事儿。   路,肯定要修。但田地就是根啊,要是占了田地,那还修吗?   这是难题,志斌叔两难得紧,不禁把目光看向乔茗茗和宁渝夫妻俩。   于是乎乔茗茗和宁渝默契低头,数蚂蚁的数蚂蚁,揪地下草的揪地下草,总之就是不和他对视。   志斌叔:“……”   他嗒吧嗒吧抽着烟,就知道小乔和宁渝不是那些二愣子,分明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嘛!   其他人还在争休不停,但总的来说,村里愿意修路的还是占八成多。   其实其他村也差不多,又不需要村里出钱哪里能不乐意修路呢?   但也渐渐有人琢磨出,这个路恐怕是要修在田地上了,于是没过几天这消息就像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公社。   村民们讨论时不禁更为激烈起来,此刻愿意修路和不愿意修路的人几乎是开。   志斌叔愁啊,溜溜达达去了旧牛棚。   结果家里只有乔小弟在,他此刻正光着膀子清理衡衡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间是杂物房,又是鸽子房,还兼任冬天时的种菜暖房。   去年呢,鸽子没了。如今家里想吃鸽子只能去村里买,村里鸽子房中鸽子上千,想吃都有。   种菜也没种了,冬天也不必种。   还是村里有,村里的砖厂即将退休,砖窑就拾掇拾掇,竟然被董锐这小子改成了能够种菜的地儿。就是乔茗茗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个用途,真是开眼了呢。   如今房间就是杂物房,宁渝和乔茗茗商量着,干脆把屋后养菇的棚给撤了,盖个小点的木头间,把杂物挪到那里去,然后把这房间整出来给彰彰睡。   这房间要睡人,必须得彻底消毒。   这几日天气不错,宁渝搞了许多生石灰回来,乔茗茗又找了艾草。   到时候把房间整理一遍,生石灰再一洒,艾草熏熏,应该就能睡了。   本来想今日整理的,结果记起来今天公社赶集,衡衡闹腾着要去,说学校里让写赶集的日记呢。   小屁孩今年二年级了,竟然还开始接触作文了!乔茗茗啧啧称奇,想她上辈子上学时,就觉得日记啥的最讨人厌。   没办法,只能带衡衡去。   衡衡一去,彰彰不去就不成了。这孩子爱热闹,你要是不带她,她能把嘴撅得挂油瓶。   乔小弟只能一个人苦哈哈地在家里整理房间,幸而在昨天就把屋里的所有杂物都给清理了出来,甚至还把浮土给扫完了,此时乔小弟只要把房间墙壁理理,再扫一遍地就行。   其实他干得还起劲的,以至于志斌叔来了他还没发觉。   ……不起劲也不行,比起做卷子他宁愿清理房间搞卫生。   志斌叔在门外叫两声这耳背的都没反应过来,干脆就直接走进去:“你姐姐姐夫呢?”   乔小弟惊讶:“志斌叔,你咋来了,快坐快坐,我姐姐姐夫和衡衡彰彰都去公社了,今儿赶集呢!”   志斌叔摆摆手:“那我就不坐了,我就是来找他们说说话的。”   坐下来跟你这小孩有啥好聊的。   乔小弟也没空招待志斌叔,他浑身是灰尘啊,就是给人倒水都觉得不干净。   于是笑笑道:“那等我姐姐姐夫回来了我跟他们说声,让他们去找你。”   志斌叔摇摇头:“不用。”   他回到家中,将烟头扔了,干脆骑着自行车往公社而去。   公社。   乔茗茗和宁渝买完东西就去打电话,正巧碰到周主任也在打电话。   电话里说啥呢?   说的是上阳村建榨油厂的事儿。   是的,坊要升级为厂了,虽然只是小厂,五十人都没有的小厂。   随着四个村子油茶树挂果,加上上阳村的油茶树,今年有近千亩的油茶树成熟!油茶籽量忽然翻了好几倍,这么小的作坊当然没办法承受,只能扩大面积扩大生产。   而生产量正好能算个小厂。   公社倒是想把这厂子接走,甚至县城也想摘了这颗未来明显会水嫩嫩甜滋滋的桃儿。   但上阳村能放吗?当然不能,村民们又不是傻缺到家了,真要是敢强力把他们的榨油坊迁到公社或者县城去,他们就能结伙去县政府门口静坐表示抗议。   厂子就是金鸡啊,下金蛋的那种。   如今或许是招五十人,往后恐怕就招一百人,再往后就是两百三百。工人名额自然得先紧着他们村才行,他们村的孩子往后成为工人指日可待嘛。   乔茗茗和宁渝进入通讯室,周主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夫妻俩捂着衡衡彰彰的嘴巴,安静坐下等待。   只听周主任叹气道:“主任啊,榨油坊的事儿我们公社里也难,当时用了每年十个名额来换,上阳村依旧是不愿意……不不不,并非村干部不愿意,而是开了村民大会,会上所有村民投的都是反对票。”   “……我虽是上阳村人,但我此刻是在公社主任这位置上,当然要为全公社考虑。但我怎么说也是从上阳村中走出来的,我总不能罔顾村民的意见是不?所以我是向上申请有调解组下来调解调解。毕竟上阳村村民的一溜站开,这位是我侄儿那位是我兄弟,头发花白的是我叔叔伯伯……您说说,我这工作咋做嘛!”   乔茗茗听到这儿不禁点点头,要不怎么会有“异地为官”的制度呢,虽说几十年后这制度关于这有无用处要不要取消争论不休,但从周主任这里看,他眼下的工作确实是被人情给捆绑住了。   其实在她看来,从长远看来,榨油坊迁到县城去确实会对榨油坊本身发展增添益处。   别的不说,县城几十年后注定腾飞的。由县改县级市是板上钉钉的事,乔茗茗觉得再过几年由县改为地级市也不是没可能。   她偷偷凑到宁渝耳边说:“其实我倒是挺想答应的,毕竟榨油坊迁到县城后,肯定要分咱们榨油坊一大块地对吧?这个地就是榨油坊的资产了,几十年后……说不准这地才值钱。”   再有就是发展肯定更好,政策上的一些好处肯定会更容易倾斜给榨油坊。   但村民们想不了这么长远,就是志斌叔都不愿意。他们看中的是招工,只要厂子在,招工啥的就是自家事儿啊!拿自己村子来说,往后不说人人吧,每家肯定都能出个工人。   如今这个年代,工人最吃香,如周主任这种干部,待遇都没工人好。   宁渝惊讶地看着茗茗,也凑她耳边:“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另外一个原因,宁渝觉得一个厂子里由上到下,由管理层到一线工人全部都是上阳村的人,这并不好。   五十人的小厂这样怕是还行,但厂子要想发展要想扩大规模,就必须控制上阳村的工人数目,甚至管理层都不能有上阳村的人。   在他看来上阳村拿分红最好,每年再拿几个名额,这样厂子反而能走得长远。   周主任何尝不是这种想法?   但他不能说啊!   就跟他自个儿说的那样,村里人不是他的侄子辈孙子辈,就是他的同辈和叔伯辈。   真要这么干,他得被骂死。   许是还会有一大波白发苍苍的老人,包括他爹在内的老人,哆哆嗦嗦地指着他鼻子骂他背弃祖宗,哭着喊着要去见太爷太太爷,然后控诉他这不肖子孙当官不为村里人谋福利,反而挖村里墙角的行径呢!   这工作哪里还能干下去呢。   乔茗茗和宁渝都替周主任感到为难,长叹气,心说这官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周主任还在那里哭工作不顺,强烈要求县里派调解组下来。   他明确道:“我们公社也不接收,我们公社是吃不下这个榨油坊的。”   他心里很明白,榨油坊要想走得长远,就必须去县城,这样才能真正成为榨油厂。   说完,没过多久就挂断电话。   周主任心累,坐在椅子上摆摆手,叹道:“你们去打吧。”   宁渝去打电话,乔茗茗面上担忧(吃瓜看热闹)走到周主任身边,问:“县里咋说?”   周主任扯扯衣领,直接往椅背一靠,刚想从口袋里掏烟,发现旁边有孩子就又松开:“还能怎么说,依旧是考虑考虑。”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谁晓得这是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反正周主任觉得自己是没办法了,谁能想到榨油坊会发展的这么快,如今成为一块香饽饽的同时也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要是没迁去县城,肯定影响榨油坊发展,从而影响山柚油产业发展。   周主任把考虑的问题一一说出来,对乔茗茗大倒苦水:“你觉得是不是这理,要是你和宁渝,是不是也会这么做?”   乔茗茗和宁渝双双点头。   然后乔茗茗愉快表示:“您太难了,这种情况我们也想不到解决办法呢。”   周主任喉咙管里还未吐出的话一噎,心说你都这么说了,让我怎么把请你们帮忙想个办法的话说出来呢?   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乔茗茗笑眯眯,她才不揽这得罪人的麻烦呢。谁都觉得自己有理,在村民们看来工人这身份能让三代吃穿不愁,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地里头挣食。   咋说呢,其实这是无解的。只有把厂子迁走,并且十几二十年后发展得特别好,他们才会觉得这决定是正确的。   周主任无奈:“你啊你,滑不溜秋的,和几年前大不相同。”   乔茗茗撇撇嘴,我要还是几年前的我,不得被你坑做你的“幕僚高参”,没编制没工资没福利地当苦工。   她傻不傻啊!当然不傻啦!   宁渝打完电话,夫妻俩带着衡衡和彰彰就准备离开。   奈何志斌叔又来了,他骑着自行车一路骑了进来,正正好停在楼梯下。   “总算找到你们。”志斌叔说,停好车走下来,“陪我上去一趟,我正好有事儿要跟主任说。”   乔茗茗问:“榨油坊的事儿?”   “啥榨油坊,榨油坊能有什么事,是修路的事儿。”志斌叔道。   得,乔茗茗和宁渝只能再回去一趟。   周主任对于他们的去而复返感到很惊讶,但一看到后头的周志斌就懂了,他们夫妻是被志斌给喊来的估计。   “衡衡,来,带着妹妹去楼下玩儿。”周主任说,掏出抽屉里的糖果给衡衡,笑了笑。   衡衡摇摇头,指着桌上的象棋:“现在不想吃糖呢,我兜里有糖,我想玩象棋。”   象棋就象棋,这象棋盘可有点重,周主任搬给他:“抱好喽!”   衡衡开心接过,也不去楼下了,直接和妹妹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玩儿。   还贴心地帮忙把门带上。   路过的干事瞧了瞧这两小孩,也认出他们是常来的小孩了,不禁笑出声,然后拿出两把小板凳给他们兄妹坐。   没事儿干的人,还会蹲在旁边瞧着棋盘,然后一起下。   办公室。   志斌叔恨不得把自己为难的事儿全吐出来,周主任听了直扶额,紧接着反向倾倒。   表示:你难,我也难。   乔茗茗忍不住宁渝边上挪挪,这对倒霉的难兄难弟,可别把衰运传染给她。   一个难修路,一个难移榨油坊,都想让对方帮忙解决,结果对方都不愿意接手。   于是片刻后,周主任就问乔茗茗和宁渝,“你们有啥看法?”   乔茗茗忙摇头,周主任就看宁渝。   他幽幽道:“你肯定有的。”宁渝是个内秀的人,很多事其实心里门清儿。   宁渝只好把“不知道”几个字憋回去,想了想,谨慎开口:“先说我的观点。”   周主任往后一靠,两手放在扶手上,放松身体:“你说,咱们这里没有外人。”   宁渝:“我是属意修路的,无论是从田地过还是从哪里过,甚至从房子过,我都属意必须趁着这机会修路。”   周主任和志斌叔皆点点头。   很现实,过了这村没这店。   宁渝继续:“同时,我也觉得咱们村榨油坊要迁走,迁到县城最好。我琢磨着,路怕是会经过榨油坊那一片。”   志斌叔顿时急起来:“什么,那这路还不如不修。”   周主任赶紧拉拉他:“着什么急哦,修路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这得给咱们村省多少钱啊,哪能说不修就不修。”   志斌叔憋了憋,道:“榨油坊要比路重要,路没修咱们这里,也会修隔壁村,甚至隔壁公社,总归来说,咱们也能用。”   但榨油坊给了,往后保准收不回来。   宁渝就晓得会这样,于是把县城地皮、还有关于榨油坊的长远发展掰碎揉成末了告诉志斌叔。   志斌叔直挠头:“工人……”   乔茗茗叹了叹:“哎呀叔啊,咱们村靠工人那点工资吃饭吗?您想想,咱们村最值钱的是什么呢?是油茶树嘛,只要有油茶树在,榨油坊算什么,油茶树才是源头嘛!”   她这话无疑是最有道理的,周志斌心里还真轻微地左右摇摆起来。   乔茗茗反正不晓得村里在纠结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或许明年年初就要离开了,这些事能不多嘴还是不多嘴。   说完这话后,直接把嘴巴闭上修炼闭口禅,由着宁渝和周主任说。   周主任无论怎么对她使眼色,她都拒绝再开口。只能说财运这东西很悬,村里能不能抓住还是得看自己。   谈话持续将近一个小时。   乔茗茗吃着饼干,喝着温水,听得也挺起劲。   偶尔出去看看衡衡和彰彰,一瞅都到中午了,就带着两小孩去蹭公社大院的饭。   公社食堂的饭还挺好吃的,特别是今天赶集,市场上的菜多,所以食堂里菜色比平时更加丰盛。   食堂大师傅对乔茗茗都眼熟得紧,见到她来就笑笑:“吃什么?”   乔茗茗探头看:“辣椒炒肉来两份呗。”   “行啊!你算来巧了,刚出锅呢,热乎!”大师傅这么说,又道,“今天卤了点豆腐片和猪头肉,要不要。”   乔茗茗双眼登时放亮:“要要要!”   她伸着借来的碗,怪震惊的:“怎么还会有猪头肉呢,我馋这个好久了呢。”   闻着竟然还和外头猪肉铺旁边卖的味儿一模一样,乔茗茗心里暗暗怀疑这大师傅私底下还做着一份生意。   大师傅切了半斤的猪头肉给她,铁面无私道:“限购两份,两份半斤。”   乔茗茗已经特满足了,又打了煎豆腐,嫩豆腐煎完放香菇炒,豆香和香菇香很馋人。   公社菌菇多,食堂里菇类菜自然也多,就连汤都是菌菇蛋汤。   乔茗茗最后再打道炒青菜和红烧茄子便好了,直接坐在食堂吃。   吃一半半,宁渝走来。   乔茗茗笑问:“解决啦?”   宁渝长长呼出一口气,耸耸肩膀:“解决是解决了,还算……顺利吧。”   乔茗茗捂着肚子哈哈笑,这么说就是不算顺利咯。而且宁渝嘴唇明显起皮,这是说话说太多的缘故。   本来从不喝食堂大锅汤的宁渝今天久违地喝了一大碗,乔茗茗更是笑得恨不得捶桌。   吃完饭,一家人离开。   志斌叔还在周主任办公室,等乔茗茗和宁渝都快到家了,他才出来。   村里修路的事儿被周主任接过去了,可说服村民们放榨油坊搬迁到县城里的事儿,却又砸到他身上。   周志斌:“……”不对劲,他挠挠头,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自己好像接手了一个更难的问题。   上阳村。   乔茗茗和宁渝回到家时,乔小弟已经把房间给彻底清扫完,甚至还把生石灰给撒完了。   他累得瘫倒在竹摇椅上,见到这一家子,有气无力地幽幽问:“你们还懂得回来?”   乔茗茗忙把饭盒举起来摇摇:“我们心疼你呢,晓得公社大院食堂里有猪耳朵和小炒肉,特意跑去给你打包了回来。”   乔小弟:“……”   屁!他愤愤委屈道:“肯定是你们自己去吃了,顺带给我打包点回来的。”   嘿!真够机灵的。   乔茗茗把饭盒往竹桌上一放:“吃不吃?”   乔小弟猛地坐起身,大步厨房拿筷子和调羹,“吃啊,累死我了,累得没力气做饭。”   乔茗茗还是很疼弟弟的,饭盒里好多饭菜呢,满满当当足够他放开肚子吃。   特别是肉多,猪头肉虽然没剩多少,但后来又打了一份辣椒炒肉,这道菜下饭,配上卤汁就是翻倍下饭!   乔小弟吃完整个人好似活过来,腆着肚子躺在竹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春风轻吹,带来花草香。   阳光透过枝丫斑驳地落在他身上,舒服得很快睡过去。   宁渝给他盖个毯子,对衡衡和彰彰说:“不许大声不许吵,舅舅在睡觉。”   衡衡和彰彰忙点头,干脆跑去房间看连环画去。   屋中。   乔茗茗趁着太阳大让宁渝帮她洗头,洗完头后擦得半干,披散头发回屋子,问宁渝:“彰彰的床是不是该打了?”   宁渝摇头,拿起梳子给她顺头发:“不打,咱们买吧。牛愣子叔家正好有闲置的,床和柜子还有桌子都有,不费那时间精力去打了。”   说的也是。   打床打柜子什么的真很费时间,从选木头到砍木头再到晾干……   乔茗茗瞧着都怪心累的。   不过说起这事,宁渝问她:“想不想再把家里拾掇拾掇?”   乔茗茗眨眨眼,抬头看:“你这是想再建两间房啦?”   宁渝嘴角翘了翘:“你不是总烦吃饭和睡觉在一屋吗,村里砖头足,于明还说有渠道能搞些水泥来,要不然咱们就把房子再建建?”   乔茗茗本想说这房子等我们走了后还是要归还给大队的,但转念一想,挣钱不就是要让自己活得舒服吗?   于是点点头,掷地有声:“建,就算是只住半年都不亏!”   宁渝笑了:“我也这么想。”   这事他在心里琢磨好久,甚至还想过要不要盖二层小楼呢,想想还是作罢,平房也挺舒服。   夫妻俩最近没啥事,所以便一心扑在建房这件事上。   砖头有,水泥足,甚至人手都还够。   春耕最忙碌的时候过去了,今年大队又多添一台拖拉机,上阳村成功成为这十里八乡最拉风的村子!   两台机器和两台拖拉机为春耕作出突出贡献,加上水渠全面建成,不需要再挖了,所以今年春耕虽然还是累,但却比去年好不少。   当乔茗茗和宁渝放出想盖盖房子的意思时,许多村民就踊跃帮忙。   傍晚,晒谷场。   牛愣子捧着碗道:“早该盖了,你瞧瞧咱们村子,现在一水的新房,你们家看着最破。”   周三叔也点点头,手上也拿着碗,但是是给外孙喂饭的,追着外孙喂饭。   边喂边说:“趁着这阵子把房子盖起来,你们家正房完全可以推了重新盖,我现在经过你们家,从外边瞅着都总觉得它哪天要塌。”   乔茗茗和宁渝不禁对视一眼,原来自己的房子已经这么破了,可他们夫妻竟然觉得还行呀……   “你们家人少,再盖两间就够,加上推屋子清场地,加紧速度最多半个月就行吧。”   “行嘞,不过最少得十个人,打听打听谁家有没有用到的木梁,干脆借给宁渝小乔用用。”   牛愣子赶紧站起身:“我家有啊,哪里要借啦,直接给你们,反正我家屋子盖完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给家里给孩子都盖了屋,皆是青砖大瓦房!   宁渝忙说:“叔你别这样,还是借吧,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用。”   牛愣子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熟知乔茗茗和宁渝的性格,要是真借,两夫妻恐怕还真不愿意要呢。   他想想,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就是有人有砖头,有水泥,有连木材都有。   万事俱备,只欠开工。   开工很快,乔茗茗是急性子,压根不想等。在家里衡衡彰彰甚至乔小弟都没反应过来时,有一天村民们带着工具成群结队的来了,生生把这舅甥三人吓一大跳。   “咋啦,二姐!”乔小弟惊得破音问。   乔茗茗赶忙从屋后来,拉着乔小弟道:“没事没事。”   她赧然:“忘记和你说了,我和你姐夫准备把这房子推了重盖。”   衡衡瞪大眼睛,跳起来:“也没跟我说!”   哼哼,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彰彰不明所以,但凑热闹,也摆出奶凶奶凶的模样,挺起胸脯气鼓鼓道:“妈妈,我也不知道!”   乔茗茗没空理这两货:“一边待着啊,人来人往的你们人小,小心被撞倒。”   衡衡气得直跺脚,彰彰一看,也跟着跺。   衡衡更气了,本来不想理妈妈也不想理学人精妹妹。但妈说会把他们撞到,最终还是撅着嘴巴拉着学人精妹妹回屋去。   “哼,我们在屋里待着,妈妈你不要再找我们了。”他回屋,站在房间门口气势汹汹道。   乔茗茗摆摆手,真的吗,太好了。   她拉着小弟回屋中,屋里的东西其实已经收拾好了,立刻就能搬出来。   宁渝也匆匆从菜地中赶回来,跟着来帮忙的村民们把东西全部搬出屋,然后推屋子。   至于这几天晚上睡哪?   当然是和彰彰睡。   彰彰在前天晚上成功睡进自己的房间,她房间床大,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一,三人挤一张床也没什么。   房间里好多东西,最近几天估摸着都没有雨,所以大件的东西直接放到屋后亭子去,小件的贵重的就放到两个房间中。   衡衡还别扭着呢,彰彰忘性大,倒是想让爸爸妈妈给点饼干吃了,但看哥哥还撅着嘴巴不肯松呢,她也就跟着撅嘴巴。   没一会儿,嘴巴撅累了,就低头对手指,好为难哦。   屋里清空,乔小弟累得满头汗,站在一边问宁渝:“姐夫,要盖啥样的?”   宁渝:“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不过到时候还会把房间拉长拉宽些,面积应该能有五十多平吧,然后隔成三个房间,和首都家里正房一样的做法。”   乔小弟惊讶:“三间房?一间你们住,一间吃饭,另一间也吃饭?”   宁渝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给你住啊。”   乔小弟吓得嘴巴合不拢,受宠若惊:“我、我住啊?”   宁渝点点头,推着他往边上站些,又把两个房间的门和窗户都给关紧咯,这会儿要推房子了,灰尘大。   乔小弟忍不住嘿嘿笑,说:“咋还给我专门盖间房呢,这多不好意思。”   乔茗茗用布把头发包紧,走到他们身边,听到小弟的这句话,抖了抖“咦”了声:“其实我们也是顺带的啦。”   乔小弟才不信:“谁家顺带多盖间房,对吧姐夫?”   宁渝认真盯着屋子看,敷衍地点点头。   乔小弟只当他是认了自己的话,心里开始美滋滋地琢磨自己房间该怎么安排了。   屋子推倒后开始清场,乔茗茗和宁渝包括乔小弟都戴着手套去干活。   宁渝的同事们也来帮忙了,谢善文拍拍宁渝:“行啊,我怎么看你是一副要在这里定居的架势?”   “瞎说,咱们这项目要持续多久你还不晓得吗?”宁渝笑笑道,“住半年,住一年,住两年都无所谓,自己舒服就行。”   谢善文叹气:“这么说来我还得跟范博仁那小子睡好久呢。”   宁渝抬头,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喏,原来那里是一对老中医夫妻住的,要不然我帮你收拾收拾你住进去?”   谢善文拿起木板用力一扔,道:“得,你有妻子陪伴,有儿有女还能有干活的小舅子,我自个儿住那屋里,冷冰冰的没点人气,还不如就住大院呢。”   宁渝笑了,谢善文是少有的不婚主义者,也不晓得是不是小时候爹娘把他送给叔公而留下创伤,他对结婚生小孩这事儿敬谢不敏。   如今竟然语气中含些羡慕,也是少见。   不过羡慕过后,谢善文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亲爹妈说想把他侄子过继给他,他也拒绝了。   人家有亲爹妈,干啥非要跟他?   “虽然我那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媳妇都挺乐意的,我一去就让孩子粘着我,但我还是觉得烦得紧。”边干活边谈起这事儿,谢善文就皱皱眉这么说道。   乔茗茗听了一耳朵,惊了:“你亲爹妈那边的兄弟和他们妻子也愿意吗?”   谢善文点头:“可不吗,就差让孩子争着喊我叫爹了。”令他意外的是有两小孩也乐意,这反而让他更不想养。   孤独有时倒也孤独,但舒服啊。   他觉得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好,哭了闹了不需要哄。   特别是宁渝家的衡衡和彰彰,他是不喜欢孩子的,但这两孩子看着就讨人喜欢,他反正不止一次说过要当干爹。   虽然宁渝没吭声,但他只当宁渝默认了。   他也没想养老啥的,自己有钱,叔公还会给自己留一大笔。   谢善文笑道:“往后我再努努力,争取晚年来临时,也能和我叔公一样住山上去,然后舒舒服服的安度晚年。”   不错不错,这想法真挺好的。   乔茗茗没啥劝人结婚劝人生娃的爱好,甚至有时还觉得他这种潇洒生活还挺好。   几人边说话边整理,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这些东西清理完成。   清理完后第二天就是开始盖了。   挖地基的时候,乔茗茗一双眼睛恨不得睁到最大。   为啥呢?因为这里原本是田地主的房子,根据她婆婆的行为,乔茗茗有理由怀疑这地底下恐怕藏着东西。   宁渝笑得前仆后仰:“想啥呢!这只是人家地主家下人住的房子。”   谁家会把金子藏在下人房?   乔茗茗:“……”哦,忘了。   宁渝哈哈大笑,傻茗茗! 第131章 目标实现   屋里地下是没有金子的, 如果愿意仔细寻找寻找,或许能找到一些破瓦片破陶罐。   清理房屋的过程很累,当天晚上肌肉酸痛乔茗茗差点直不起腰。可建房屋的过程更累,一趟趟拉砖头, 她即使戴了手套, 手掌上不禁还是磨出水泡来。   连续干两周的活, 乔茗茗觉得自己累得死去活来,她深深怀疑自己回首都休息两个月后体能都下降不少。   这日夜晚,洗完澡后宁渝替她抹药, 眉头轻皱心疼道:“你明天还是别干了,要不然不仅这手得出泡, 怕是脚也得出。”   乔茗茗叹道:“咱们要加急嘛, 总不能来帮忙的人都在赶工,我反而坐在房间里休息。”   宁渝思索片刻,道:“我记得你们这几日是不是要去趟市里?要不然提早去?”   乔茗茗惊讶:“你不是还想着我能跟你一起去的吗?”   宁渝轻轻吹两下,抬眸说道:“没办法, 你还是先去吧, 屋子建成的速度比咱们当初预计的快,原本我还担心是不是要半途停工, 等咱们去趟市里回来后再复工,现在许是不用。反正你也只提早两三天,你们不是说最好去再多谈几个厂的生意吗?和志斌叔商量商量,提早去没什么问题。”   乔茗茗:“确实打算再去几个厂看看的, 纺织厂说会帮忙介绍。”   但他们并不十分急切,因为还不晓得若是参会要准备多少份额呢。   不过, 乔茗茗转念一想, 倒也可以提早去瞧瞧。大厂所需要的量大, 他们还能和供销社谈谈嘛,打开知名度还是要靠供销社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   屋外静悄悄,远没白天的热闹。   彰彰最近很开心,因为晚上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而哥哥只和舅舅睡。   但她又有点烦恼,就是不能在哥哥面前笑出来,因为哥哥太可怜了。   和舅舅睡,真是太可怜了……   床虽大,但没大到三个人躺床上还能随意翻滚的地步。   彰彰睡靠墙位置,她的床边也有小窗台,这让羡慕哥哥许久的她终于得到满足。她甚至还提议过要在小窗台上铺被子,这样就又是一个小床了。   乔茗茗听了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她表姐隔三差五就忍不住抱怨的飘窗,说这玩意儿在平常生活中就是美丽废物。   于是乔茗茗拒绝了这项提议,主要还是家里可没那么多的棉花给彰彰霍霍。   夜深了,乔茗茗躺在中间,三人你抱着我我搂着你,皆沉沉入睡。   第二日,她就去找志斌叔说了这事儿。   巧了,志斌叔也有这想法。   这次去市里志斌叔也会跟着去,除他们二人外还有苹果和唐际秋,以及周平安。   志斌叔最近被榨油坊的事儿折磨得心力交瘁,恨不得立刻去市里待几天。   他按按脑袋,深深吸口烟道:“明天去吧,我现在去找主任买票。”   村里是不能待了,自打他说想把榨油坊迁移到县城后就跟往热油锅里泼了水般,全村的人都沸腾起来,就连他家人都无法理解。   他原先也无法理解啊,但说实话,宁渝和周主任说的不无道理。   瞧瞧村里人拉着榨油坊死活不肯放手的模样,就能知道往后榨油坊里绝大多数必定都是他们上阳村人。   和宁渝觉得一个厂子里人员结构不健康厂子发展必定不会好的想法不同,他想的是若家家户户都有人在榨油坊工作,恨不得挤破头当工人,那么,村里的地谁来种?   甚至,村里的油茶树谁来看?   志斌叔愁眉苦脸地对乔茗茗道:“你说的没错,油茶树才是咱们村的根。等我们从市里回来后,我准备再开个会,把这事儿好好捋清楚给他们听。”   乔茗茗觉得志斌叔真怪累的,瞧瞧这憔悴的模样,这几日烟不离手,都不晓得多抽了多少支。   她轻松道:“没事没事,我觉得只要从钱入手,事儿就解决一半了。”   另一半原因是工人有退休金,只要到时候村里工分比工资值钱,许多人许是就不想挤破头颅当工人了。但比较保守的,怕是还想。   这事乔茗茗不想多管,很快就又岔开话题,说完话后回家整理东西。   这次要去市里为了方便住的是招待所,乔茗茗只需要带衣物等日常用品就好。   宁渝也在一旁帮她行李,这次他留守在家,换他挂念心焦了。   乔茗茗安慰:“没事儿,往后这种机会说不定还多着呢。”她要是考上大学,如果两人没在一处的话就是分居两地啊。   “这次最多一周,往后说不准……”   宁渝受不了,打断道:“别说这话,往后哪里还有这种机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乔茗茗心里瞬间炸开花,不禁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一旁玩着拼图的衡衡忙表示:“妈妈,我也一样。”   彰彰立刻举手,积极道:“一样一样。”   对于这两货,乔茗茗面上点头,心里只能呵呵了。   孩子嘛,现在这么想,再长大些肯定向往着远方,说不准还喜欢没有父母管束的生活。   她笑眯眯道:“你们最好记得这话呢哦。”   衡衡彰彰同步点头:“记得记得。”   行李整理好,第二天清晨,坐着拖拉机就往县城去。   又是登火车,除乔茗茗外其他人都没有坐过火车,皆分外兴奋。   早醒的乔茗茗颇有些生无可恋,她不晓得今天难得有中午的票,为啥还要买早晨七点钟的票,以至于她今天四点钟就起来了。   空气中带着凉意,微风吹来,多少困意都被这风给带走了。远处青山青翠无比,重新向人们展露出勃勃生机。   火车慢慢启动,然后愈来愈快。   志斌叔他们还新鲜着,脸上带着笑容,身板直直四处张望,旁边人一看就晓得这群估计是第一回 坐火车。   于是乎还没过十分钟呢,志斌叔几人就和周围人聊了起来。   “我们去绵山,去出差。”志斌叔笑笑道。   这人忍不住瞄两眼,不是他瞧不起人,但这皮肤黝黑,黑到阳光照射进来时脸上都会反光,手上还带着厚厚的茧子,手掌纹路特别明显,纹路里以及手指甲里似乎都还带着泥,这能是去出差?   志斌叔还在乐乐陶陶地说着,“你晓得上阳村山柚油吧,那就是我们村的。”   他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带着口音,这位外地人听得迷迷糊糊。   可旁边一位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女人却惊讶道:“就是罐头厂的山柚油?”   志斌叔点头,特别平静道:“是的,罐头厂里也有我们的订单。”   从屏北县上车的本地人还是挺多的,听到这话后就忍不住出声。   这个道:“我吃过,说是咱们这里的特产,但我前些年都没见过。”   那个说:“应该是吧,我只看到咱们这里才有,吃着还不错,我还寄了些给我小姨,我小姨不晓得咋吃,说吃了有股怪味儿,之后只用来做凉拌菜,说凉拌着吃还不错。”   志斌叔给自家山柚油叫屈,道:“拿去炒鸡肉炒鸭肉很不错,我们本地都这么吃。”   车厢人哈哈笑起来:“鸭肉就算了,鸡肉难道还要外放油吗,谁家鸡肉?不是把鸡油刮刮放在锅里炼,炼完之后直接炒菜。如果油多,还能盛点起来炒其他的菜。”   这话很是!   可包括志斌叔在内的上阳村人都恍惚了片刻,自己村里产油,自然就不缺油,所以家中好久都没这么炒过菜了。   周苹果忙说:“青菜也行啊,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吃,完全不要担心卫生问题。”   有油就不错了,哪里还要担心什么卫生问题呢。再说了,油亮无比,哪里就不卫生了?   不过屏北本地人还是愿意为自己当地的特色油说说话,主要是他们吃惯了也觉得好。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好话来,使得车上外地人都忍不住动心。   乔茗茗上了车后又渐渐昏昏欲睡了,靠着苹果的肩膀很快就睡过去。   等到再醒时,已经过去三小时。   苹果依旧兴奋无比,问:“小乔你醒啦,你太可惜了,刚刚有人说海市那边的事儿,你都没听到。”   乔茗茗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海市?往后等咱们的山柚油卖那边去了,就再带你去瞧瞧。”   苹果眼眸一亮:“好!”   乔茗茗拿起水壶,喝杯水,看看窗外再看看手表道:“没有意外的话还有半小时就到。”   对面的周平安听她这话竟然还有点可惜:“只剩半小时了?”   乔茗茗:“……”   这一趟下来得四个小时,她坐的屁股都发疼了!不过几十年后等高铁通了,这一趟下来估摸着四十来分钟就差不多了。   半小时很快到达,志斌叔他们依依不舍地下了火车,然后四人就把目光聚集在乔茗茗的身上。   ……绵山市只有她来过。   乔茗茗认命地提着行李:“走,快中午了,咱们先找招待所,然后再吃个饭。”   肚子饿得呱呱响,事儿可以先放一边,但饭不能不吃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志斌叔等人理解不了,但还是乖乖跟着乔茗茗走。既然要靠着人家,就要有靠着人家的自觉,别瞎提什么意见。   乔茗茗虽只来过这里一次,但对这一片地儿还是挺熟悉的。   当时她和宁渝满大街找收购站,收购站里的练习题都被两人一扫而空了,自然也就把绵山市区摸得差不多了。   从火车站出来,不需要坐车,只要走十多分钟就能到达招待所。   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不小,而且里头的环境还不错。   也应该如此,毕竟外地人首选就是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这招待所就相当于市区门面,哪里能破破烂烂的呢。   来到招待所,给出介绍信后上楼,为了省钱他们要了三间房。   志斌叔和周平安一间,苹果夫妻一间,乔茗茗单独一间。   其实是想要两间的,男女分开住,奈何招待所里的床是小型双人床,睡两个人可以,三个大男人就太勉强了。   安置完行李,一行人到楼下的国营饭店中吃饭。   到达饭店,点了菜,志斌叔说:“这段时间属于青黄不接的时候,从前若是在这时候去县里的国营饭店吃饭,能吃到白面条就算很不错的了,像是荤菜和包子想都别想。”   周平安等人对那几年的印象还算深刻,乔茗茗就不懂了:“那三年过后,咱们这里还能出现吃不饱的情况?”   三年指58年那三年,乔茗茗从前在翻看原主记忆时就发现原主对这三年很抗拒,记忆里都灰扑扑的,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是她捂着饥饿的肚子坐在门框边,仰头听着邻居说有些地方出现吃人的事儿的场景。   周平安点点头:“有两年收成不太好,我们这里也常吃地瓜糊弄肚子。”   那时候天天吃地瓜,差点吃吐了。时不时还得去山上采野菜,这时候的野菜是比较嫩比较好吃的时候。采太多了就要晒,晒干留着平常没菜的时候吃。   不过说吃不饱也太勉强,吃还是能吃饱的,就是吃不好。精细粮没有,油水也没有,哪里像现在吃得这么好。   现在村里小孩都胖乎乎的,甚至有些馋嘴的大人都长得一副圆滚模样。   志斌叔几人颇为感慨,吃着红烧排骨的时候,心里想着当年的野菜。   别人都是画饼充饥,他们此时竟然来了个吃着饼想饥……哦罪过罪过,满天神佛注意注意,他们并不怀念野菜,还是排骨和米饭好吃啊,以后请让他们多多吃排骨。   国营饭店手艺不错,排骨烧得恰到好处,米饭也蒸得暄软无比。   吃过午饭,乔茗茗提议睡个午觉养养精神,然而被志斌叔几人拒绝了。   “哪里就要养精神了,我们精神好着呢!”志斌叔这么说,“今天啥事没干,闲的还有点儿难受。”   周平安道:“小乔你累不,你要是累我们就休息休息。”   志斌叔一想,也忙点头。   乔茗茗笑笑:“我睡一上午了哪里能累,是怕你们累了。不过既然都不需要休息的话咱们就走吧,趁着这会儿午休时间,去纺织厂,我电话里和江进宝约好了这几天见面,他这几天都会在纺织厂。”   江进宝就是江桂芬她堂哥,乔茗茗这段时间和他有联系,处得还不错,最起码他会帮忙介绍认识的供销社主任和乔茗茗见见了。   一行人乘坐公交车前去纺织厂,路上志斌叔几人对公交车又爆发出强烈的好奇。   大约十分钟几人就到达了纺织厂。在门口门卫处登记过后,门口门卫便去里头通知江进宝,不出五分钟江进宝便匆匆跑出来。   “你们可真快,我还想着你们怎么也要过两天才能到。”江进宝笑笑,“要不要进去坐坐,或者你们时间紧,咱们直接去?”   乔茗茗:“可以直接去吗?”   “走吧,可以。”江进宝说,乔茗茗的意思就是想直接去了,“你打电话来后我就和两位主任提了提这事儿,他们这个点一般都会待在供销社中,所以说你们来得还挺巧。”   早晨进货盘账,中午休息,下午就会清点仓库,江进宝这种专门和人打交道的后勤部工作者哪里会摸不清楚他们的作息习惯。   江进宝深觉得乔茗茗可交,不管是私交还是利益来往都很不错,这个小忙还是愿意帮帮的,能落个人情正好。   和两位供销社主任的交谈很顺利,因为这两年上阳村的山柚油就陆陆续续登上报纸,最近一次还是在一个月前呢,那时候村里正在种植山柚油,乔茗茗在记者来后特意邀请了记者去山上瞧瞧他们的复合茶园。   啥是复合茶园,就是种植好多种经济作物,除了油茶树粉防己千斤拔外,还有丹参、柴胡和半夏。   宁渝甚至想种着豆科植物,今年栽种的油茶树就预备套种豆科植物。   这种植物固氮又增强肥力,而且一年就成熟,经济效益多少能得到些回报吧。   嗯,比起中药材聊胜于无。   当天来的两位记者可不曾见过这种茶园,经过乔茗茗的一番介绍后惊讶得瞪直了眼,连忙掏出本子来飞速记下乔茗茗所说的话。   等他们回去后的第二天,这篇关于“上阳村科学油茶园”的文章就在绵山市报上刊登。   绵山市报嘛,受众还挺广的,几乎每个单位每天都会订一份报纸,就连收购站也订。别看收购站破破烂烂听着寒碜,但里头的油水可不小呢,工作人员才不爱看别人的二手报纸,必须每天订一份。   收购站知道,供销社自然也知道。   于是对把山柚油打出名声的几人说,这两单生意顺利实在意料之内的。   “合作愉快。”   第二单生意谈完后,握握手,乔茗茗笑笑轻松道:“合作愉快,往后多多关照,若是可以的话往后多多介绍几个订单给我们。”   “哈哈,你们上阳村还能吃得下?”   “能啊,再过三年,全省的订单我们都能吃得下。”她肯定道。   乔茗茗这话并没在开玩笑,今年除了他们村子种植油茶树,公社中其他大队,甚至隔壁几个公社也开始种植。   山柚油的产业在此时初具规模,似乎才能称得上“产业”二字。   她也是如此深刻感受到一个地区,一个地区的百姓,当他们拧成一股绳同使一股劲时力量会有多大!   无数的油茶树被栽种在这片适合它们生长的土地上,虽然数目庞大没法再嫁接,但有其他中药材等作物提供进账,它们就只需等待雨露与阳光,三年后便能给整个屏北县带来巨大的收益。   也将使得屏北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进入供销社时阳光正好,生意谈完后已经日落西山。   乔茗茗望着天边那火红的晚霞,不禁好奇,三年后,六年后,甚至九年后的上阳村、阳里公社和屏北县会是什么样呢?   她坚信,自己到时候不论在哪儿,不论在做什么,或许都会回来看看。   因为发展中也有她的一份心血。   前三天几人都在各个供销社中穿梭,第四日休整,第五日找上曾经来视察过的李主任。   李主任当天在商务局办公室接待了他们一行人,在场的还有负责广交会的张连云。   张连云拿出几张文件:“你们申请人先填,填完后咱们再说。”   申请人是志斌叔,志斌叔先是看看乔茗茗,乔茗茗点点头了他才提笔填写。   张连云注意到了这细节。这几年上阳村可谓是“异军突起”,才多久啊就把山柚油卖到这种程度。要是他们没找来,自己这边都要去亲自见见了。   山柚油不仅在国内有市场,在国外更有市场,而广交会无疑就是十分好的对外窗口。   文件好几张,周志斌写的时候张连云就在和乔茗茗谈谈话。   能看得出来这群人中暂时还是这位乔同志做主。她从前是有背景的下放人员,平反后和丈夫依旧住在上阳村,在张连云看来这位无疑是有大格局的同志。   他笑笑说:“你们别紧张,每天来咱们这里办事的人都有挺多的,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   “不紧张不紧张。”志斌叔忙说,说完又低头一笔一划地写字。   他字很好看,明显带着风骨,就是力透纸背恨不得“入纸三分”,而且写得慢,像是害怕写快了就写错字。   乔茗茗放松身体问:“张主任,那我们啥时候能参加呢?”   张连云沉思片刻:“今年赶不及,加急走流程都赶不及。再说你们没存货,得明年才行。”   乔茗茗身体微微坐直,打听:“明年……明年的会大约是在什么时候举办,您知道么?”   这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张连云告知道:“粗步定在明年的十月份,你们时间算比较充分。”   充分归充分,可乔茗茗依稀记得,今年恢复高考,然后第一届考试是在冬天。   也就是说,明年那时候,自己如果能考上大学的话会在学校里读书。   还是刚开学没两月的那种。   村里时间充分,她时间却紧得要命。这是自己努力好几年的成果,不管如何,到时候她必须得跟去。   张连云之后又特别细心地交代了注意事项。说了住宿难,有条件自己带张帆布床,实在不行还能睡在走廊上。   说了日常生活用品可以不用带,因为这些皆由地方统一配送,三餐食物同样如此。   还说头发得理短,指甲得剪短,指甲缝里更是不能有脏东西……   “至于仓库和展位那些就都是我们要考虑的事儿了。”他又笑笑说,“不过你放心,我们将尽最大能力帮咱们市的产业争取。”   乔茗茗把这些注意事项认真记下,终于,志斌叔满头大汗地把这几张表格都给填写完毕。   表格填完,红章一盖。   张连云:“我留两份,你们拿走两份,一份自己留底,一份交给县里。”   乔茗茗接过,看着上头“申请予以通过”这几个字,一直极力保持镇静的她,眼眶也不受控制的微红了。   来这儿几年来着?自己73年来这儿的,如今77,快四年了。   举全村之力努力四年,才有这番成果,哪里能让人平静呢。   乔茗茗怀揣两张重要纸张,出了门后苹果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供销社去,愣是花了三块钱和两张糖票,买了两斤糖果,又忍着白眼磨到一个塑料袋,回到招待所后,把这两份文件仔细用塑料袋装好。   她拿着塑料袋看,直愣愣地看,半天了才惊喜转头:“小乔,我们成功了对不对?”   当年天方夜谭的想法,在此刻实现。 第132章 夫妻坦白   这次来绵山时间较为宽裕, 乔茗茗又到收购站里逛了几圈,可惜再没买到丛书。   收购站的工作人员透露道:“这种书最近还挺多人来问的,难不成是又有什么变化了?”   乔茗茗只能笑笑摇头,胡诌说:“我哪里晓得呢, 我是帮高中老师买的。说是这书上的练习题多, 买来抄给学生做。”   工作人员面上恍然大悟:“没了没了, 你如果实在需要就去书店找找,不过书店怕是也没有丛书。”   乔茗茗挥挥手离开。   同行的周苹果好奇:“你帮谁带?”   乔茗茗两手空空:“不是帮老师,是帮小锐带, 他喜欢读书嘛,现在他在小学工作, 往后再努努力说不准能去中学。”   有这事儿她现在不好讲, 要是和苹果说了再过几月高考恢复,她又如何解释消息来源?   连村里卓寻雁都不晓得呢。   不过周苹果没多问,但在两人走后,收购站的工作人员却若有所思。   一个两个人问这书也就罢, 而三个就不是巧合了。   难不成这书真有点用?他思来想去, 决定之后若是收到这书就自己留下不往外卖了。   事儿都办完了,乔茗茗和周苹果夫妻甚至周平安都想再在市里玩儿几天, 但志斌叔却归心似箭。   “这里房间一天得多少钱哦。”   他每天晚上用着招待所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澡间时,总会感慨果然有钱就能带来方便。   周平安:“您担心这干啥啊,这是出公差,钱是队上报销, 又不花费咱们的钱。”   此刻几人正在国营饭店,说话这话后周平安又抬抬手:“师傅, 多加一份辣椒炒肝。”   他吃得斯哈斯哈的, 觉得贼过瘾。反正吃饭的钱也从队上扣, 不吃白不吃。   乔茗茗:“……”   傻不傻,这话直白地说出来,往后咱们出来还怎么放开玩儿?   每次出差完回去,志斌叔不得查查账啊?   志斌叔脸黑:“队上的钱更是得节省,那是全村人的钱。”   周平安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做了蠢事,连忙点头投降:“是是是,我错了。”   志斌叔冷哼一声,打定主意要尽快回去,更打定主意往后不能让平安接触财务这方面的工作。   他是行动派,于是当天傍晚,乔茗茗就悲催地发现明日又是早早的火车。   “我起不来,苹果你得喊我。”她说,“就算是六点我也起不来。”   她在家一般没事是睡到八点半自然醒的,六点没人叫她没办法醒。   苹果点点头:“我醒了就来叫你。”   乔茗茗关门,仰头躺在床上叹气,她还以为能碰见宁渝呢。   话说宁渝啥时候来市里的?   哦,得明天。   事情就是这么玄乎,乔茗茗从火车上下车的时候,宁渝正巧即将乘坐中午的火车上车。   夫妻俩就在火车站相遇,瞪直了眼。   “不是!”宁渝哑然失笑,“你们怎么不再多留几日呢,我还想着咱们能在市里碰面呢。”   乔茗茗幽幽看向志斌叔:“算啦,我这时候回来刚好可以陪着衡衡和彰彰。”   宁渝瞬间懂了,因为志斌叔抠门。   夫妻俩只短暂地相处了会儿,等宁渝要登车时乔茗茗也得离开了。   今天是程连虎开拖开机来接,也是他开拖拉机送宁渝一行人。太阳渐大,大家肚子饿得慌,都想着赶紧回家吃饭呢。   回到家中,乔茗茗首先看到的是新建好的房子。其实没啥特别,只不过是把房子建大建高了,远远的看去,原本黄澄澄的泥巴房,变成了红砖房。   顺带把围墙也给换成砖头的了,大门更是变成厚重的木头大门,就是野猪再下山,也难以把关好的木门给撞开。   推门进去,小弟没在家,衡衡和彰彰也没在家。衡衡这会儿在上学,彰彰应该是被小弟带到知青院去了。   果然。   乔茗茗回屋,推开给小弟的房间的房门,里头空荡荡的,估计是今天搬。   而他房间隔壁呢,就是吃饭的客厅,客厅的左侧有个和小弟房间相对应的房门,推门进去,这里是她和宁渝的房间。   房间大约只有十七八平方,不算大,摆完书桌衣柜等家具后空余面积有限。但因为他们东西不算多,看着不拥挤。   最令乔茗茗意外的是客厅有两个门,两门打开后风能穿堂而过,这怕是为了让夏日里凉爽些,同时也是为了上卫生间能方便些,因为从这个后门抵达卫生间的路上铺了青石板。   乔茗茗才想着走出去看看,就听到彰彰“妈妈妈妈”的喊声。   这姑娘跟个炮仗似的冲进来,揉揉眼睛不可置信:“走了爸爸,换了妈妈?”   乔茗茗:?   这话是不是有点歧义啊。   “说啥呢,你这满身的泥巴哪里来的,不会是又去田里玩了吧?”乔茗茗叉腰凶道。   彰彰立即缩缩头,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我捡了田螺,妈妈咱们今天吃田螺吧!”   说着,从兜里掏出几个湿漉漉的田螺来,兴致勃勃地给乔茗茗看。   乔茗茗左看右看,就在她定睛,马上抄起一旁的扫帚时,彰彰登地跑了。   跑前还不忘揣着她那七八只田螺!   她跑到门口气喘吁吁骂道:“我告诉你,你再敢去田里,仔细你的皮!”   彰彰捂着屁股躲石头后,探头说:“不敢啦不敢啦,皮皮仔细着呢。”   她嘴里嘀嘀咕咕,等妈妈走后,掏出田螺搓了搓泥:“不吃就不吃,乖乖,我养着!”   乔小弟正在一趟一趟地搬行李,他足足搬五趟才把所有东西搬来姐姐家。他的房间面积和乔茗茗的一样,但他东西少,显得就会空旷许多。   “呼!”乔小弟全身放松下来,瘫在床上说道:“搬完了,往后终于不要再在睡觉的时候听磨牙放屁声了。”   乔茗茗:“……磨牙放屁?”   “那可不是,十多个男生,打呼磨牙抓头发放屁的啥都有。”乔小弟叹气,随后笑眯眯继续道,“不过往后就不用再听了。”   知青们对于他住姐姐家去还是很欢迎的,他腾出个床位来别人也能睡得宽松些。   乔茗茗点点头,转身就走,自己刚刚才吃完饭,不想听这些反胃口的话了,怕吐出来。   最近天气尚好,这段时间山上能干的农活有许多。   除草、施肥,无论是哪个都要花费好多时间,为了不误事,抠门的志斌叔甚至又邀请其他村的人来帮忙干活。   志斌叔回来后就专攻榨油坊搬迁的事儿,他每天晚上,挨家挨户地解释过去,花费整整一周的时间,嘴角都长两泡了,才让部分村民明白他的苦心,明白关键点在油茶树身上。   部分村民动摇,事儿就好办许多。   乔茗茗没太关注,压根不晓得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志斌叔就把事儿给差不多谈妥了。   “这事实在只有志斌叔能完成,换周主任来肯定不行。”董老三急匆匆跑到乔茗茗家来,灌了杯水这么说。   宁渝也回来了,此刻还在琢磨着他下次要交的工作报告。   乔茗茗最近过得特别舒心,在有关油茶树和山葵的事儿上,村民们都早已熟练。   知道啥时候除草,知道啥时候浇水,就连有没有长虫有没有病株都能观察出来,早已不需要她来细细安排。   于是乔茗茗每天待在家里,写写题晒晒太阳听听收音机,对村里倒是颇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   当董老三跑来说榨油坊的事儿差不多的时候,她还真有些惊讶。   乔茗茗问:“没人反对啦?”   “有是有,不少,但是不算激烈,连躲在公社不敢回来的周主任今儿都难得回来了。”董老三捏着葵花籽磕道,可见村里形势好转到了什么程度。   乔茗茗好奇:“为啥说这事儿只有志斌叔能干,而主任搞不成呢?”   “为啥?”董老三瓜子磕得咔咔响,“因为主任现在好歹是个官啦,吃皇粮的,村里有人会想他是不是要用榨油坊讨好上司呢。”   董老三这半辈子的经历可谓十分丰富,他在这方面非常悲观,也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村民们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村里人谁都晓得志斌叔总把“赶紧换届”这话挂在嘴边,他不会当官,他家里有儿女有孙儿,如果榨油坊留在村里他自己的孩子肯定能进。可要是榨油坊搬迁走了,很多事就说不准。   这才是村里人相信他的原因。   乔茗茗叹气:“这就是浑水,还好我一开始没掺和进来。”   董老三乐呵呵说:“我原先也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又回了县城,还成了工人!”   榨油坊升级为油茶厂,自己这位原先的榨油坊大师傅自然水涨船高。   周主任刚刚说村子里预计会有十个名额,想必再过不久,那些还不同意的人就得转变想法赶紧争了呢。   无论怎么样,他肯定是能进的。   乔茗茗听他一顿分析,笑笑:“那恭喜你了,这叫荣归故里吧?”   这次换董老三叹气:“这村里住这么久,村里倒更像是我的故里。”   但能回去总归是好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嫩绿的枝丫已经变成深绿色,稀稀疏疏的稻苗更是成长得十分茂密,惹得彰彰再也不敢去田里捡田螺了。   随之而来的是高温,以及……   高考。   乔茗茗最近有点神经质,主要体现在刷题刷一半半就会烦躁。   扪心自问:“我有尽最大力对待高考吗?”   没有,因为两辈子的学习,加上这辈子比别人提早几年复习,她对待复习有时并没有那么尽心尽力。   没尽力,这不就慌了吗?   晚上。   每日一问:“宁渝,你觉得我水平咋样?”   宁渝从一开始的认真回答到如今敷衍点头:“水平不错。”   不过他为什么觉得奇奇怪怪的,他当年做过梦,这几年梦里的事儿渐渐忘了。刚开始他还想把梦中的事儿记录在本子上,后来想想没那个必要。   他不会是梦里的宁渝,直到平反后,梦里的他没出事,茗茗也没出事,这就足够了,其他记来又有何意义呢?   可这两年,宁渝渐渐发现他对梦里的事儿遗忘个彻底,只能模糊记个大概,细节一概忘了一干二净。   但是无论再怎么忘,平反后隔年就恢复高考的事儿他还是记得的。   怎么瞅着……茗茗也好像知道?   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会知道?   宁渝思来想去,把书放下,再把眼镜摘下道:“还不一定会高考呢,你紧张什么呢?”   乔茗茗还是很敏锐的,心里咯噔,眨眨眼说:“你不晓得,收购站好多人买丛书。”她这话有点夸张,但也只有这借口了,“加上报纸,还有教育部频繁开会的事儿,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这也能说得通。   宁渝又把眼镜戴上,书捧起来。   房间安静,落针可闻,正当乔茗茗缓缓呼出气时,宁渝忽然开口:“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特殊的梦。”   他说,说完乔茗茗愣了愣:“有多特殊?”   宁渝回忆片刻,干脆把书放一边,眼镜也放一边,关灯,搂着乔茗茗躺下说:“梦里很奇怪,是我来村里第一天中午做的,我本以为这就是个比较真实的梦,没太当回事儿,结果我不久后就看到了梦里梦见过的人。”   乔茗茗:“……”靠!   这是什么奇葩事儿啊,她怎么听着有点玄幻呢,可想到自己的来历,乔茗茗定了定神:“你继续说。”   宁渝无奈看看她:“我不说了。”   乔茗茗瞪眼,撑着手俯视他:“没你这样的吧,你不说我今晚都睡不着了。”   宁渝再次搂着她,坚持道:“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乔茗茗讪讪,嘀咕:“不说就不说呗。”   宁渝又沉默了,道:“其实没啥好说的,我并不觉得那是真的。如果你也有过这种梦,我心里反倒更开心,许是因为你的梦,咱们此刻才能在一起。”   乔茗茗身体微微僵硬,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秒,随后忍不住抱紧他。   宁渝笑笑,他慢慢抚摸乔茗茗的后背:“我就感觉着,有你真好,我才是我。”   乔茗茗在他耳边瓮声瓮气说:“你猜错了……”   宁渝:“反正差不多,你也别说了,因为梦里的事儿我现在也想不起来多少了,咱们交换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换。你晓得我,我懂你就成。”   其实他还是有些心虚的,虽然他也纳闷。他怕把事儿说出来,这段时间的晚上茗茗该睡不着觉了。   乔茗茗抱他抱得更紧了,后来伴随着轻轻的抚摸,她沉沉地睡过去。   睡前心里还想:我真幸运呢。   宁渝听到她的呢喃,顿了顿,小声说:“我其实更幸运。”   夏去秋来,今年的收成有些不好,稻谷明显没有前几年长得好,是天气的原因。   所以不仅是村里收成不好,其他地方,乃至整个省以及邻边的好几个省都差不多。   志斌叔坐在田埂头,嗒吧嗒吧抽着烟,眉头紧锁满是愁绪。   他扶着额头说:“咋办呦咋办呦,咱们今年还能好过些,旁的地区就不好过了。”   幸好这几年大丰收,村里的粮仓存了不少的粮食,完全足够村里人吃上三个月的了。如果省点,半年怕是都行。家家户户也有余粮,加上有钱,不愁今年过不好。   宁渝骑着自行车经过,说:“叔你放心,现在有储备救济粮的。”   经过那三年,粮食问题有很大改善,在他看来吃饱是应该可以的。   志斌叔叹气:“今年……不是好年景。”   他说,说完问宁渝:“对了,你去哪儿这是?今天没赶集。”   宁渝:“去公社打电话。”   正巧路过的董老三:“你怎么最近经常去公社打电话?”   他最近也总往县城跑,因为榨油坊在搬迁中,来来往往的,看宁渝去公社看到好多回。   “有事儿。”宁渝没多解释,问他:“县里的厂建起来了?”   董老三笑呵呵点头:“可不吗,也不需要大动干戈,直接把一个旧厂腾出来给我们用。县里说是可以给我们建新的,但想了想这个旧的也不错。”   主要是小乔说:不要看厂多好,要看地多大!   这观点很快就说服了他,刚好村里人在这方面非常的“朴实无华”,把田地观念直接套到了工厂上,不太看重内在环境,看重面积。   就跟选田一样。   两亩上等和五亩中等,压根不用想,许多人就选择中等。中等的养养还能成为上等。   况且这又和田地不一样了,还看地段啊,这个旧厂的地段明显比新的好些。   于是村民们很乐意地就接受了旧厂,在得知往后只有分红,再没经营权后也经常在赶集的时候去厂里逛逛。   董老三呢,成了副厂长,实现跨越,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步登天,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恨不得厂里马上开工大展拳脚。   宁渝冲他挥挥手:“行,叔那你先去吧,我慢慢骑,还得等茗茗。”   “又是两夫妻?”董老三挠挠头,不多想,“行吧,我先走了。”   宁渝在他走后,慢悠悠骑着,乔茗茗几分钟后背着包溜溜达达探头探脑地出来了。   她看到宁渝,立马往车后座一跳:“好了,快快快。”   宁渝一溜烟,直接扬起灰尘。   两人现在出门都跟偷鸡摸狗似的,彰彰这小屁孩非得跟着来,不来还不行,烦死了人,他们只能偷偷跑。   乔茗茗迎着秋风,碎发吹得飘扬,“也不晓得今天有没有消息。”   消息指恢复高考的消息,在恢复高考之前肯定有零零碎碎的消息放出来,早知道一天,村里的学生和知青们就能早抓把劲儿复习一天。   今年可整整几百万人啊,十月恢复十二月就考试,早认真复习一天都不晓得能挤下去多少人!   今天是10月12日,进入十月以来,夫妻俩已经断断续续去了三次了,今天是第四次。   都说事不过三,可他们第四回 ,也不晓得能不能幸运些。   来到公社,照样打电话。   打去哪儿?   第一次是打给宁渝的院里,第二次是他们家的街道,第三次是乔家,其实都是交代他们如果有消息千万记得通知。   这次本想打给一位朋友的,宁渝拿起电话筒时思虑片刻,竟然又倒回去,再打给院里。院里有宁渝的熟人,接电话啥的还是很方便的。   宁渝拨通电话,打过去,片刻电话接通。他还没说话呢,那头就喘着气道:“宁渝,你神了你,你怎么猜到的?”   “什么?”宁渝一愣,还不等他继续说话,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说,“我早该想到了,八月份开那个会就应该想到了,是了是了,今天有消息说要恢复高考了。你太牛了,你是……”   宁渝“啪”一声挂断电话,瞪大眼睛看着乔茗茗,惹得出去倒水回来的通讯员小李顿住脚步停在门口,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乔茗茗跳起来,兴奋道:“回去啊!回去跟小弟说啊。”   宁渝平复平复心情,点头:“走!”   两人出门,把钱掏给小李,乔茗茗说:“小李读书读几年级啦?初中的话,就可以把书给捡起来了,多读读多看看。”   小李:“……”这话貌似有含义?   乔茗茗拍拍他的肩膀:“同志,高考怕是要恢复了!”   小李:“!!!”我嘞个去!   真的吗,真的吗?等他反应过来后,乔茗茗夫妻俩已经骑着车,骑出了公社大门。   宁渝好歹还顾忌着乔茗茗也在车上,没有一路猛蹬。可这次回家,两人也比平常快了十分钟。   “咱们先去找主任。”宁渝说,“主任今天在家。”今天是舅爷生日,主任没在公社必在家。   “行!”乔茗茗大声回。   两人进了村后速度就快了,直接一路飙到了周主任的家中,生生把正准备出门,喊还在猪圈里忙活的老爹回家的周主任吓一大跳。   “嚯!你们俩,差点吓死我。”周主任捂着胸口,“干啥呢这是。”   乔茗茗激动:“好事儿!”   “什么好事让你们这么快啊,难不成是又有大单子……”   “大大大概率恢复高考啦!”   周主任声音戛然而止,怔怔问:“什么?”   乔茗茗没等周主任反应过来,拍拍宁渝:“快回家快回家,去找小弟。”   车夫宁渝又蹬着自行车,在周主任一阵“哎哎哎”声中离开。   回到家里,和乔小弟分享了这个消息,即使是不想读书的学渣乔小弟,都由衷的为这事儿感到高兴。   而知青院里的其他人呢,消息席卷之后,他们的振奋声即使身处旧牛棚,都能清晰地听到。 第133章 悲惨志愿   “恢复、恢复啦?”   直到吃晚饭时, 乔小弟还愣愣怔怔的,拿着筷子半天没缓过神来,嘴里还喃喃:“我的娘亲嘞,竟然就恢复了。”   乔茗茗因为晓得最近就会恢复, 只在消息来时激动那么一两小时, 现在平静许多。   她道:“所以你最近可得抓紧了,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开始考呢。”   正式文件还没通知下来,她记得是十二月考,如今都快十月中旬了, 哪里还能剩多少时间慢慢复习啊。   乔小弟踌躇:“我也考啊?”   乔茗茗瞪他:“你不考我揍死你!”   乔小弟立刻捧起碗把自己表情遮盖住,忙不迭地点头:“考考考!”   比起被揍死, 他宁愿去考。   宁渝吃完, 边收拾着桌子边说:“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六点钟就得起,嗯,不过最近是农忙的时候,可我估计村里知青大约会去找志斌叔商量商量, 看看能不能每天空出半天的时间来学习, 到时候小弟你也去。”   茗茗现在自由了,然而小弟还得上工。虽说农忙重要, 但上工太耽误事儿,为了高考志斌叔估计会做出让步。   果然,不等隔天,当天晚上几位知青代表们就找上志斌叔的家门。   谈了又谈, 不出宁渝所料,最近一个月知青们每天只需在早上时上工便好, 至于接下来如何就瞧瞧高考最终定下的时间。   等到十天后, 也就是10月21日, 广播电台和各大报纸终于刊登了恢复高考,并且确定考试时间后,所有人才能真正地松口气,并且紧锣密鼓地安排起复习来。   高考主力军是这些上山下乡好几年的知青们,从五十年代初就有知青下乡,最早的那几批肯定已结婚生子,但这次高考年龄上放得比较松,据说父母子女两代人同进考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呢。   上阳村对知青们算是挺照顾的,有些地方任务重,知青们哪里能空出半天读书复习呢。   乔茗茗和乔小弟最近这段时间过得可谓是水深火热,被宁渝抓住,每天早晨六点起,晚上十一点才能睡。   我滴个妈,乔茗茗差点就坚持不下去,痛苦道:“还好只剩一个多月了,要不然我真撑不到那时候。”   宁渝从乔小弟房间回来,看到乔茗茗又瘫倒在床上了,便把她拉起来:“快些继续做,你还有半张物理卷子没做完。”   乔茗茗双眼无神,仿佛被生活捶打成千上万次,叹气:“要命了,沉没成本太大,我刚开始就不能想着参加高考。”   话说现在她有钱有房,肉眼可见未来也是大概率有钱有房,财富自由还是能实现的,对按部就班地上班啥的也着实没有兴趣,所以高考干啥上大学干啥呢。   她当初是脑子进水了吧,还是被热血冲昏脑子了,竟做出这个决定来。   如今复习一两年了,总不能在最后一个月忽然放弃,要不然多亏啊。   宁渝嘴里重复:“沉没成本?”   他轻笑:“确实是这样,所以你赶紧起来,把这半张卷子做完,明儿咱们开始系统复习理综卷子。要是……你今天十一点没写完,睡觉别想睡了,而且这说明你掌握得不好,明天还得多加两张物理卷子。”   多加两张?!   “无情暴君!”乔茗茗被推到书桌上,手上还被塞了笔,忍不住咬牙切齿忿忿道。   宁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是还不等他说话,一写作业不是想喝水就是想上厕所的乔小弟溜溜达达出来,凑着头说:“啥暴君啊,谁家暴君这么尽职尽责。”   “嗯!”宁渝欣慰,点点头。   “我觉得反而像是拿着鞭子,在豆腐坊里忙忙碌碌地催着驴干活的胡家老叔!”乔小弟说完仰着头嗷了一声,“可就是咱们生产队驴,都没有我惨!”   说着,一路鬼哭狼嚎,趿拉着拖鞋出门上厕所。   乔茗茗疯狂眨眼,纳闷:“啥个意思啊,说谁驴呢!”   她才不是驴!   宁渝憋笑:“快点快点,咱们争取能考首都就考首都。”   乔茗茗:“……”她瘪着嘴,磨磨唧唧地抓着笔开始做。   考首都,不难,首都有专科,考个好点的大学可就难了。   她上辈子就不是什么学霸,这辈子硬件怕是和上辈子差不多,脑袋里有关学习这方面始终没有被点亮。   唉!尽人事,听天命。   乔茗茗鼓鼓劲儿,重新开始埋头写。   不认真不行啊,哪里对得起整天在后头拿着小鞭子兢兢业业催着她读书的宁渝呢?   万一他哪日回首都后对赵琼花女士告自己一状,她不得被打断腿啊。   于是绷紧了皮,从秋天复习到冬日。等到一觉睡醒,窗外大地被薄雪覆盖,山林绿意消失之时,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1977年12月1号,乔茗茗久违的得到一天的假期,因为今儿得去县里。为啥呢?因为得坐火车回首都参加考试。志愿已经报完了,考试实在没办法在这里考。   村里人得知她要回首都,又送了许多的东西来。牛愣子叔更是拎着半麻袋的山货,压低声音偷偷说:“这些都是我上山打的,你们可别透露出去,如今咱们这里这种山货少了,要是其他人看到肯定得来问我在哪里打的。”   乔茗茗也像是接啥违禁药品似的,悄悄接过来:“这些东西我爸妈稀罕,太多了,叔我给你点钱吧。”   “给啥啊,你是不是寒碜你叔我啊!”牛愣子叔立刻沉了脸,“你们塞给我半斤奶糖,我有付钱给你们吗?”   乔茗茗心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总送新鲜野菜给他们家吗。   得,不要就不要吧,等他们从首都回来时也塞点东西给牛愣子叔就是了。   有这半袋子的山货,乔茗茗和宁渝就觉得今年完全不要再搞什么腊肠啊腊肉啥的,这些野味就是熏过的。   谁知不久后,周三叔送了刚刚做好的猪肉香肠来。虽说才刚刚做好没多久,但肠的外表好似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   舅爷送了腊肉来,说是已经风干了的,还问要不要封缸肉,没等乔茗茗和宁渝摇头,他就嘴里叼着烟,“哐当”一声把小坛子放在桌子上道:“你们肯定没吃过吧,这玩意儿咱们这里也没有,是你们舅奶奶带来的法子,她老家说是有这种做法,后来我学会了,你们试试,给我个面子看看味道咋样。”   哎!都这么说了,哪里还能不收啊。   夫妻俩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对视想着,这次又该怎么提回去?   乔茗茗挠头:“要不然留一部分在家,反正小弟今年也没回去。”   宁渝立刻点头:“行,加上善文有回去,能帮帮咱们,到时候应该能提回去。”   今年村里说是收成不好,但村里人这一整天陆陆续续地送来了小米大米更有面粉,完全是一副地主家里有余粮的模样啊。   不过也对。乔茗茗想了想,今年十一月份时又卖了一批的山葵,加上千斤拔粉防己这些价值颇高的中药材,以及山柚油,村里着实进账不少。   别看大家是乡下人,但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几年下来家底说不准有多少厚呢。   收拾完东西,夫妻俩带着两孩子回首都,乔茗茗去考试,宁渝和衡衡彰彰属于陪考。   又是两天的火车,回到首都后乔茗茗享受了几天旧社会里“爷儿”的对待。   吃饭有宁渝做,想吃啥吃啥,能点菜的那种。说句想吃鱼,宁渝就到处琢磨黄花鱼,因为这种鱼少刺,能避免在考试前自家这位临时祖宗被鱼刺给刺到。   说觉得闷了,赵琼花就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过来,叮嘱荣军几人:“不许惹你们小姑生气!”   荣军:“那我们就坐着不说话?”   “也不许不说话!”赵琼花道,“去解解闷,不管你们说啥都行。”   她也控制住了脾气,见邋遢的小闺女一觉睡到十点多,还得在床躺着躺到十二点起来吃午饭她都忍了忍,终究没说什么。   乔达同志呢,骑着自行车,今儿自己凌晨四五点爬起来去门市排队买水果,买完就给乔茗茗送来,因为乔小妹说嘴巴干,想吃水果。   时不时还要指使两个儿子,今儿说:“老大,哪里能买到菠菜,我记得你上周买了菠菜回来,你再去买两斤。”   乔大哥忙不迭点头,“行,买完就给小妹送过去。”   乔大嫂隐晦地撇撇嘴。倒不是她舍不得,而是这大冷天的,菠菜只能在郊外或者城门口路边买到,老爷子自己顶着雪去排队也就算了,还得让她男人雪天骑着车去买菜。   乔达明儿又说:“老二啊,小妹昨儿提一嘴想吃年糕啊,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每年这时候都会打年糕?”   乔二哥秒懂:“我去问问。”   乔二嫂露出乔大嫂的同款表情来,要是别人没在这两天打,是不是还得请人家先帮忙打一份来,这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但在这种关键期,两位嫂子很愉快很默契地没有表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来。   高考是大事儿,孰轻孰重她们还晓得。要是小姑子能考上,那可真真是一朝登天了,证明自家也是能出读书人的!   家里几个孩子常年不及格,总被有些多嘴人士说是自家没有读书的风水。   呸!等家里小姑子考个大学出来,气死这一帮子的多嘴多舌王八货!   只是同样高考的乔小弟,自然被两人遗忘个干净。   为啥呢?实在是乔小妹毕业好多年了,她当年成绩咋样渐渐在家里人心里没了印象,只留“成绩大约是很一般”这一个印象。   盖因为她是女孩子嘛,还是比较文静的女孩子,当年老师谈话的时候都是说“乔茗茗”很努力,就是还没怎么开窍,等哪天开窍了,必定是厚积薄发。   老师纯粹是说好话,哪里来的那么多开窍啊,十多岁没开窍难不成二十来岁还能开窍?   但乔家人觉得真能,小妹明明机灵许多,对比老师曾说的“机灵归机灵,就是心思没花在学习上”的乔小弟,他们觉得小妹考上的可能性要大好多。   当然了,主要也是小弟毕业没几年,他当初怎么被老师家访的,大家都还记得清楚呢。   时间滤镜并未作用到乔小弟身上,于是就在乔茗茗当“爷”的时候,乔小弟一个人在乡下旧牛棚家里,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写题目,总之被宁渝“驯化”得差不多了,好似一天不写都罪恶感满满。   终于,高考开始。   上阳村的知青们坐着拖拉机,在这日白雪纷飞的早晨前往县城。   乔小弟不需要再准备什么,热水壶、三支笔等等在临走前他的好好姐夫已经给准备好。   乔茗茗更不需要准备什么,若是她愿意,老爹老妈能扛着轿子送她去考场。   而且考试期间,爹妈和宁渝都在门外等她,热水壶里的热水常常换,就怕她出考场没有热水喝。   家里的衡衡和彰彰被送到孩子奶奶家了,李桂芝快一年没见孙子孙女,快稀罕死了。   她家里如今小孩多,索性厂里分房了,家里又得到一套大房子,一家子住宽裕不少。   房间里,衡衡边吃蛋糕边说:“妈妈肯定能考上的,小舅也能考上。”   陈回东那和衡衡同岁的儿子小智好奇:“怎么就肯定能考上啦?”   这不是才开始考么?   彰彰嘴边还粘着奶油,骄傲地说:“因为我爸爸说我妈能考上,我爸是大学生,他说能考上就能考上。”   小智想说:“可我爸说你妈考不上。”   但他大了,被教训过几回也懂点事儿了,嘴里的话咽下去,憋着气说:“那我爸凭啥就不是大学生呢?”   衡衡:“是啊,这得问你爸吧。”   小智觉得倍没面儿,于是就跑去问自家爹这个问题了,歪头疑惑说:“是因为你笨吗?”   陈回东:“……”他抽了裤腰带,狠狠把儿子暴揍一顿!   可恶,你学习成绩差,难道还是因为你蠢吗?   小智哇哇哭还嘴硬:“是因为像你!”   陈回东气死了,打孩子的声音衡衡和彰彰都听到了。还是兄妹俩偷偷趴在窗户底下听,陈回东觉得不能在小孩面前失了面子,才放过儿子。   等陈回东离开后,衡衡就偷偷教小智:“有时候大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你不能在私底下跟你爸爸说这话,要在有长辈的时候说,这样你爹才不敢打你呢。”   “真的!”   “嗯嗯!”彰彰点头如擂鼓,“我妈想揍人,我就找舅爷,要不然就找姥姥姥爷!爸爸揍人……就找奶奶!再要不然,往人多的地方跑!”   衡衡兴致勃勃:“你爸非要打你,你跑是没关系的,孔圣人还对曾子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道理,你要是不跑,妥妥是不孝啊!你得跑晓不晓得,这样不是为你自己好,而是为你爹好。”   小智:“……”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我大受震撼,并且全盘接受。   年纪尚小就摸清生存之道的兄妹俩正给这有些缺心眼的小智分享总结出来作死还不挨打的办法,两人哪里知道这法子传授出去后被这皮孩子活学活用,差点把陈回东气出心梗来。   李桂芝在房间里听不下去了,又舍不得教训孙子,就又端一盘的鸡蛋糕来:“吃,快些吃,今儿中午想吃啥奶给做。”   多吃点,堵住嘴。   就在两孩子舒舒服服被奶奶伺候着的时候,乔茗茗正哈着手在寒冷的考场里写试卷。   娘啊,这届高考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冬天的高考吧?   难怪得改日期,这种天气,哪里能伸的出手来写试卷啊!   第一天上午考政治。   是的,这时候无论文理都得考政治,而且政治还颇为重要,最起码里头但凡出现什么不正确的观念,无论你其他题目答得再好,分或许都不会高。   乔茗茗小心翼翼地写着题,她这几年报纸都跟着看,写起政治题目来还算得心应手。   考完,出考场继续当“老爷”,回家吃多热乎乎的饭。   乔茗茗早晨进考场前就说了:“我想喝酸酸辣辣的鱼头豆腐汤,以及用酒糟炒的芋头丝,还有皮蛋擂辣椒!”   于是回到家后,这三样菜一样没少,还多了道红烧芋头牛肉和辣椒炒鸡块。   乔茗茗美得都要上天了,又有人端着热水给她洗手,甚至还帮忙脱衣服。   亲娘嘞,这考试可以多考几天啊。   她喝着热乎乎的酸辣鱼头豆腐汤,吃着香喷喷的酒糟芋头丝时,千里之外的乔小弟正苦哈哈地啃着肉饼,就着国营饭店里打到的肉汤把温热的肉饼吃到肚子中。   考试的人实在多,国营饭店爆满,幸好因为自家姐夫和国营饭店大师傅有交情,乔小弟才得以让大师傅帮忙温温肉饼,顺便要碗看不到什么油水的肉汤。   吃完饭,下午考史地,乔茗茗考理化。   一天过去,第二日呢,上午数学,下午语文。   雪花把大地覆盖,显露出一股瑞雪兆丰年的意味来。   乔茗茗终于从考场里出来了,不过乔小弟完了她却还没完,她明儿还得多加一场外语。   理由:丈夫宁渝是外语说得66的人才,耳濡目染下她自然学会了。   其实主要是为了提高录取概率,她还报了外语专业嘛,她觉得实在不行,自己也可以试试外语专业的,经过四六级摧残的人无所畏惧啦。   考完试,“老爷”就变成“去你大爷”!   乔茗茗自己洗手,自己脱衣服,说想吃猪肚鸡了都没人理她。   嘤~   “一场试考下来,你们全变了!”乔茗茗把手插在宁渝的胳肢窝下取暖,忿忿说道。   宁渝忙道:“行行行,想吃猪肚鸡我明儿给你做。”   “吃啥啊,宁渝你别理她,今天晚上好好的瘦肉鸡蛋汤还喝不够啊,蹬鼻子上脸了……”   外头的赵琼花喊道,说完就挎着小包蹬蹬回家了。   照顾小妹三天,差点累死她。   乔茗茗扁扁嘴,转头对宁渝道:“说定了,猪肚鸡啊!”   随后叹气,说:“其实我更想吃椰子鸡,蘸料得是小青柠檬和沙姜,再切些小米辣,倒入些酱油,蘸着文昌鸡的鸡肉吃,那味道才是一绝!”   说完,吸溜一声。   宁渝:“……”看来考得还不错,不然也不能刚考完就一肚子的《吃经》。   “呵呵,这我真没办法。”宁渝笑了笑,“你趁早收收这几日当老爷的心态,要不然我怕你明天被妈揍。”   乔茗茗缩了缩头,看眼窗外小声说:“明天雪大,还冷,妈肯定不会再来了。”   考完试,一家人没打算回上阳村。   乔小弟考完后也没回首都来,他得等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大约要什么时候到?   宁渝问了他在教育部门工作的好友,说:“每个学校不一样,最迟一月中旬,因为三月就要开学。”   乔茗茗感慨:“也就是说我如果考上,现在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春季入学,还真是头一回呢。”谁能想到明年一年,能有两届学生同年入学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冬去春即将到来。   乔茗茗的通知书更快到,因为她在首都,不需要寄多久。   赵琼花和乔达最近总跑来,今儿问,明儿问,后天还问!   乔茗茗被问得怪烦的:“哎呀,我怎么晓得嘛,又不是我改卷。”   宁渝安抚两位老人:“爸妈别急,估计也就这几天了,要不然来不及开学。”   今天是1月20号,学校必须考虑到外省的学生,所以不能拖到二月。   果然!   就在1月22号清晨,乔茗茗和宁渝还没起来呢,外头就传来送信人的声音。   宁渝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披着衣服就往门外跑。   而乔茗茗呢,砸吧砸吧嘴巴,翻个身拉拉被子继续睡,丝毫没被敲门声吵醒。   这女人!关键时候心大得很!   宁渝顶着冷风出去,开门,激动地接过信封……因为有信来就代表着无论如何都有一所学校录取了她!   他晓得茗茗的水平,像清北这种特别好的是摸不着了,但要说很差肯定不会。   再说了,她还接受调剂。   宁渝赶紧拆开,打开的那一刹那   喔嚯,完蛋了。   不好吗?太好了,第一志愿踩着狗屎运上了,就是必定要接受调剂。   再继续展开,只见上头写着“物理系”三个大字。   宁渝挑挑眉,他家茗茗心心念念的中文系愿望破灭,成功被调剂到最讨厌的专业去,也不晓得这是什么运气。   “醒醒,茗茗,醒醒!”   乔茗茗被摇醒,睁眼就听宁渝说:“录取通知书到了……”   “什么!”她登时坐起身,整个人都清醒了,一把抓过录取通知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首都师范”几个大字,她笑容大大绽放!   只是还不等她绽放完全,“物理系”三个字就直冲冲地冲进她的眼睛中。   于是绽放到一半的笑容,彻底僵硬。   “嗷”   “我不活了,我真的不活了!”   “我命苦啊,我宁愿去哲学去化学我也不想去物理啊,我命苦,这屁的大学,谁爱上谁上去吧,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嚷嚷什么呢!”赵琼花急匆匆跑进来,“哎呦娘嘞,真的考上了,给我看看!”   她迫不及待拿过摔在床边的录取通知书,看都没看在床上要死要活的闺女一眼,急忙展开看,整个人晕乎乎的,感觉要飘起来。   “妈,没事儿吧!”宁渝连忙扶着她,赶紧转移注意力,“茗茗说不想去上呢,您说咋办呐?”   不想去上?赵琼花瞪眼,一巴掌拍到乔茗茗的屁股上,怒吼说:“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去!”   乔茗茗一哆嗦,瘪着嘴巴,幽怨地看着宁渝:“随便说说的嘛,我还真能不去吗。”   可恶啊,告状精! 第134章 苦闷大学   她算是怕了赵琼花女士了, 乔茗茗半点不敢在老娘面前拿乔,说了好几遍才不会不去后老娘才冷眼放过这当了妈都不消停的闺女。   可从闺女家出来,她脸上表情一变,变成一朵灿烂的菊花, 来到秦婶儿门口大声笑说:“他婶儿, 我来找你家要两根葱, 省得我回家的时候还要在路上买。”   秦婶儿心说:哪里是来要葱的啊,谁家会没种那两根葱啊。   想想刚刚听到隔壁的动静,她心头一凛, 忙问:“是不是小乔出成绩啦?”   赵琼花乐得嘴角恨不得翘到眼角的位置:“嗐,出了出了, 一般般, 也就首都师范。”   秦婶儿正拔葱呢,一听“哎呦”一声直起身来笑了:“那真是大大的喜事啊,这可是考上好的师范啦!这学校好啊,我听说去年好几百万人呢, 小乔考出来, 还考到这学校,这可真真是厉害了!”   赵琼花终于憋不住开怀笑出声:“这孩子, 就是后劲还算足。平日瞧着不靠谱,关键时候还算没掉链子。”   秦婶儿想说,这哪里是没掉链子啊,谁能想到小乔能考上这么个地方呢。   果然!当初宁渝就是别人还在读高中, 他就考上大学的别人家的孩子。人家娶的媳妇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所以说小乔考大学好像也挺正常的。   赵琼花没在这里待多久, 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家中赶。   回家后, 把事儿一说,全家沸腾。   就连一直把“低调”挂在嘴边的乔达都忍不住出门溜达,那好心情肉眼可见。   邻居问:“这是去哪儿啊?”   乔达答:“准备去买猪脚,我家小妹爱吃,买了炖黄豆给她补补。”   邻居说:“哦哦。”   乔达不得劲,继续:“我家小妹这段日子脑袋用得有点多,得补回来。”   邻居:“那你去吧,门市有。”   乔达再接再厉:“我家小妹啊,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唉!你说说,说是什么首都师范,离咱们这里也有点远。对了,还是学物理的,我心里一想,学物理啊,这可真真费脑,往后说不准隔三差五都得给她买猪蹄补补脑。”   邻居:“……”   他有问吗?有问吗!   哪里远了,骑自行车坐公交车都能回来!   楼里其他邻居一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儿来乔家围着问。   赵琼花在家里被众星捧月,乔达就一路走一路说,恨不得把这消息传得满区都是,让所有人都晓得他家小妹成了大学生。   有人就好奇了:“你家小弟呢?”   呃……小弟啊。   赵琼花维持笑容:“小弟在乡下呢,他二姐二姐夫都说小弟成绩还行的。他这人皮了点,能考上个大专来我就阿弥陀佛了。再说了,他岁数小,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啊是不是。哪天我要是和他爸退了,就让他回来,也没啥考不考的了到时候。”   真别说,赵琼花已经想退了。   这几年家里的钱还清,老大老二工资又涨了些,加上家里小孩长大,再没有隔三差五动不动就生病的毛病,自己也能享享清福了。   她想着,明年,小弟没考上的话,要不然明年就让他回城。   然而半个月后,没被家里人抱有多大希望的乔小弟终于在心焦中收到了属于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这日,春日来临,万物复苏。   山脚的桃花树似乎有冒出小花苞的迹象,惹得乔小弟愈来愈急躁。   没办法,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二月,录取通知书好多人都收到了,基本上是考上大学的人都收到了。   像知青院,就收到整整十封!   是的,包括大专在内,学校天南海北的,总共有十封。这些知青们终于能够重回校园。   上阳村的成绩绝对在公社的所有大队中傲然群雄,就连县里都为之侧目。   除了知青,上阳村当地还有两个学生考出去呢,一个护理类的大专,一个是市里的农业大学。   当然了,这些都不比董锐吸引人。   因为他录取通知书还没到,县里教育部门的人就到了,说他这次考了全省第三名,妥妥能上第一志愿。   董锐第一志愿是啥?不是清北,是航空航天大学,虽然村民们都不晓得这是啥大学,但不妨碍他们高兴啊,第三名听着就让人稀罕。   考上的欢天喜地,没考上的有些气馁,最近这阵子是找各种门路回城。   没办法,这乡下要上工,从前因为乡下每年年底分的钱还算多能撑住,如今呢,钱再多也抵不住大学的诱惑。   乡下上工太耗费时间了,还不如回去后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拼搏拼搏。   没门路的也无可奈何,只能挑灯夜读,心想自己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乔小弟也做好了再战的准备。   说实话,他不爱读书,但觉得自己读了这么久,先前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学,没考上的话他多亏啊。   就像姐姐说的沉没成本,他其实挺不甘心的。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没收到的人都一日一日死心。   而这日,小宋来了。   小宋这阵子是村里常客,因为他负责送录取通知书。最近他还有个外号报喜鸟。   村民们都盼他多多来,主要是这些学生和知青们看着就让人心疼啊,每天晚上没读到十二点都不放下,有位知青甚至读得咳出血来,搞得志斌叔吓一大跳,半夜爬起来开着拖拉机送他去医院。   于是小宋一来,村民就注意到了,有位赶着牛羊在田里吃紫云英的婶子就问:“是有录取通知书到吗?”   “是嘞!”小宋边骑着自行车边说。   “哪家的?”   “乔小弟的,还是从首都来的。”   “哎呦喂!为家他也考上啦,这孩子这几天眼睛都肿肿的呢,得赶紧去和他说,也不晓得小乔会有多高兴呢!”   小宋笑笑,骑着车拐个弯就骑进去往旧牛棚的小路。   如今村里的道路规划得还行,他送信时就最爱来上阳村,因为不抖人。   来到旧牛棚,乔小弟正在给自己做午饭,他杀鸡准备红烧,吃完后就决定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备考了。   “为家,小弟!”   小宋还没到门口呢就开始叫,乔小弟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手上还拿着锅铲:“咋啦?”   “有你的信!”小宋直接说,笑笑,“是录取通知书,你可算熬出来了!”   “哐当”   锅铲掉到地上,乔小弟愣了愣,连忙把手放在衣角擦擦,心脏扑通扑通跳,在这一刻仿佛要蹦出来。   他接过信,微微颤抖地打开。   他现在也不期望什么第一志愿了,更去想能不能回首都,只要能有个学校给他上就行。   可打开瞬间,他就呆了。   “啥学校?”小宋好奇。   乔小弟恍恍惚惚:“首都经济学院……经济系?”   靠,他在此刻的心理和乔茗茗是一样的,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被调剂到这个专业。   不过他比较强的就是知足常乐,晓得他属于有学校上,还是个本科就不错了。学经济也行吧,他想当导演,可顾老头儿说,导演得有身价,要不然谁给你钱让你拍?   小宋不太懂,但沾上“首都”二字他就晓得这学校还算不错。   “恭喜了!”小宋说,“你这是能回家了,啥时候回去啊,要不要和董锐一块走?”   小宋话音刚落,急忙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此刻正巧到来,都是听闻小宋来找乔小弟后才丢下手里的活跑来的。   于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乔小弟,这个说:“可算熬出来了,你姐放心了吧。”   那个道:“我就说为家你不会考不上,你姐夫大学生呢,就是烂泥也能扶起来。”   乔烂泥:……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不过他认,他确实是姐姐姐夫扶起来的,他从前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考上大学。   这一瞬间,他心里乐开花。   春天到了,春风来了,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乔小弟开始整理行李,然后拜托周主任帮忙打电话。   周主任最近风头特别大,因为县里觉得他不但经济搞得好,连文教上也不错。   附近这么多公社,阳里公社考上大学的人数可谓是一骑绝尘,甩了第二名好几人呢。   而且还出了个省三,虽然省三明显是县里学校读出来的,但人家户口在阳里公社,工作又在上阳村村小,人家阳里公社非把人认在自己的公社内,好像也合情合理。   如今又多一位乔小弟,周主任就特别乐意为乔小弟报喜。   打电话去,打到宁渝单位,宁渝接了电话得知这消息后就迫不及待赶回家了。   乔茗茗一骨碌从床上下来:“小弟厉害啊,也是第一志愿吧,他这运气简直了,我还以为首都的学校他上不了呢,没曾想倒是被他够上了。那他啥时候回来,有没说?”   乔小弟这次绝对是人品大爆发,乔茗茗晓得他的水平,当时总觉得他会走师范医科和农业这种缺人所以略微宽松的院校,更是预计小弟发挥得好才能上得了绵山市里的农业大学。   这个经济学院纯粹是放着冲的,他不选个首都的院校不甘心,他总想回首都。   乔茗茗高兴地跳了几下,忙说:“你回去上班吧,我去和爸妈说声。”   宁渝点点头,他也得马上回去,最近有点忙,忙完又得回上阳村了。   乔茗茗骑着自行车到了乔家,说完这事儿后乔家安静了好几秒。   鸦雀无声的那种。   随后就是大爆炸,因为他们压根不敢相信乔小弟也能考的上,心里都觉得他是凑人头。   “我的老天爷,我要、我要去拜拜,今年也不晓得撞到什么运了,开年就来这么两件喜事儿啊。”赵琼花怔怔,嘴里念念叨叨。   邻居们又来,晓得乔家小儿子也考上,彻底没话说。   背后都道:乔家这是彻底翻身了。   是的,搬到大房子不叫翻身,家里一儿一女参加高考考上了才叫翻身。   肉眼可见往后乔家的路是往上的,这时候的大学生新鲜的很,谁家要是能考个出来,放三天的鞭炮都不稀奇。   乔小弟和董锐很快回到首都。   这次来,他就算重新安定在首都。   董锐提前来,住的是乔茗茗和宁渝家。董三叔电话里拜托过的,他就这一个儿子,要不是榨油厂正处于关键时候,他丈母娘又忽然断了腿,媳妇得去照顾,两夫妻说什么也得跟儿子来。   在两夫妻看来董锐还小,让他一个人去和一个人住属实不放心。   乔茗茗和宁渝乐意地应承下来,董锐挺让人省心的,都是朋友,又不会住多久,哪有啥不乐意的。   时间飞速,宁渝晓得他家茗茗考上大学了得和他分开特别长一段时间,有了心理准备,而且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工作,等到分别的那日稍稍还能接受。   可乔茗茗不行啊。   她都几年没和宁渝分开这么久了,哦,压根就没分开这么久过!   即使宁渝下乡,也没分开这么久。   乔茗茗流泪了,哭得哗啦哗啦的,抓着宁渝的手问:“你啥时候回来呀?”   宁渝哭笑不得,可渐渐的,心里也酸胀个不行呢:“我尽量早些行不行,你能住家里的时候,我或许就能回来。”   乔茗茗眼泪不止,骗鬼呢。   她都打听过了,必须要住一年,也就是说明年开学时她就能搬出来。学校离家里远,就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住也行。可宁渝呢,没有两年三年是回不来的。   宁渝心揪得跟什么似的,擦擦她脸上的眼泪安抚说:“我会经常回来的,一没事儿了我就回来。”   乔茗茗抽噎:“车票贵啊。”   “不贵!”宁渝斩钉截铁道。   “火车还难坐……”   “哪里难了,我想到你我就不觉得难。”宁渝手边擦她就边流,宁渝内心在这一刻真的动摇了,他不想和自家茗茗分开。   宁渝一遍一遍地安慰她,轻抚着乔茗茗的后背:“没事,我总会回来的,你乖乖在学校里上课,衡衡和彰彰交给妈。”   衡衡和彰彰自然是不能再回上阳村了,因为宁渝去果园后可没法陪着两孩子。   乔茗茗呢,也不方便带。   于是经过商量,赵琼花提前退休看顾两个小孩,加上还有孩子奶奶的帮忙,两个孩子就算安顿好了。   宁渝甚至把衡衡的学校也给找好了,就在离家不远处,学校是院里的子弟学校,当年还是他的学校。   总之,一切安排好。   乔茗茗哭得眼睛都要肿了,宁渝安慰得嗓子马上得哑。赵琼花瞧瞧房间里那对夫妻,坐在窗户底下啧啧个不停。   也是奇怪了,又不是再也不见面,哪能这么要死要活的。   宁渝平常看着挺稳重,怎么这会儿也眼泪要掉不掉的呢。   赵琼花实在不能理解自家闺女和姑爷的感情,总觉得这小两口腻歪得很呢。   再腻歪,宁渝也得走了。   宁渝为了多陪乔茗茗几天,没跟孔老师的大部队走,而是生生拖到了三月初才离开。   乔茗茗站在车站,那流泪的架势差点把过路人吓一大跳。   宁渝红着眼离开,回到上阳村后,收拾着家里的房屋,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而乔茗茗呢?   在宁渝离开的一周里都是无精打采的,仿佛没啥东西能让她提起兴趣。   赵琼花想了好多办法都没用,后来乔茗茗觉得真不能这么下去了,自个儿出门走两趟后精力才慢慢恢复。   没得这么要死要活的,乔茗茗兴冲冲去百货商店大出一笔血,整个人也活了过来!   赵琼花肉疼,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她总觉得自己心头血在哗哗流。   乔茗茗理直气壮:“没办法,这不是要租房子嘛!”   赵琼花捂着胸口:“明年买不行?”   乔茗茗:“不行,我不花钱难受!”   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赵琼花实在没话讲,总之等乔茗茗下旬开学后,赵琼花就住到四合院里来了。   乔达眼馋,暗暗嘀咕:“我今年也能退休,到时候我也来。”   赵琼花:“你来个屁,这怎么说也是女婿家,我来就算了你还来。”   她对这些是很划得清的,坚决不给自家闺女落人口舌的机会。   乔达:“我早晨来,傍晚走!”   谁说要住这里了?   其实带衡衡和彰彰真不累,衡衡每天要去上学,彰彰每天吃完饭就去巷子里和小孩玩。   隔三差五的,李桂芝又会带彰彰去逛街,周末的时候乔茗茗回来,再陪陪两孩子,赵琼花总觉得自己没出多少力。   乔茗茗开学了,毫不意外,她学得头昏脑胀简直想死。   她属于踩线进学校,学校里人才济济,班级中无论哪个拎出来分数都比她高。   于是乔茗茗悲催地在头个月的摸底测试中考了倒数第一,正当她还躺在宿舍床上吐槽为啥要测试时,就听说隔壁化学系有个学生被劝退了,为啥呢?   因为考低分,低到离谱的那种。   舍友柳之桃着急忙慌推门进来:“你们猜我刚刚听到什么,听到办公室老师说化学系那位大概率是冒名顶替来上学的,现在要调查!”   乔茗茗猛地坐起身,震惊:“我去厉害啊,我就说老师怎么拉她去重新考试!”   舍友们也都惊呆了,如今才恢复高考,没几个人听说过冒名顶替的。   乔茗茗忽然瞪眼,捂脸躺下,心里琢磨:完啦完啦,我也考得烂,难不成我也上了疑似冒名顶替的名单?   说不准,自己还要被提溜去做题目!   可左等右等,等到被冒名顶替的姑娘回到校园时,乔茗茗还没被老师找上门。   柳之桃哈哈笑:“你和那人不一样,你能看出来是真的会,毕竟物理,不会就是不会,选择题还能蒙蒙,应用题就难了,太好辨别了。”   乔茗茗实在忍不住问班长柳之桃时,柳之桃是这么答的。   乔茗茗这才松口气,忧心忡忡说:“我得用功了,下次总不能再考倒一。”   班级倒一,系里倒三,太丢人啦。   乔茗茗都不好意思回家和衡衡彰彰说,衡衡还天天炫耀自己考了全班第一呢。   她叹气,然后发奋图强。   不过努力真的太难了,而且乔茗茗的努力属于间歇性努力,不过断断续续在图书馆里泡了两三个月后,再次考试她的班级成绩提升到倒8,系里提到倒24,虽说都是倒,但总归是有所进步。   乔茗茗苦哈哈地学着,信一封接着一封地往宁渝那里寄。   “我不想上学了,我去打听了转专业的条件,结果老师说我不符合……”   “我觉得也还能撑撑,因为我这次考了第八,嗯倒数的,老师说我有进步……”   “物理真不是人学的,我太烦恼。我未来没想当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无用功,我不想学了,明天就去找老师问问,实在不行可以去外语系……”   “……倒数第十了,嘿嘿嘿,我觉得我还能再苟苟。外语系据说也很难,每天要站在操场上练习口语,五点就得起呢,算了算了。”   于是,就在乔茗茗仰卧起坐中,第一个学期过去。   宁渝收到一封一封的信,也发出一封一封的信。   他独居在家里,谢善文和孔老师都劝他去和他们住,这样方便点,但宁渝拒绝了。   家里是他和茗茗生活过的地方,到处都有茗茗生活过的痕迹,他不想离开。   六月份,宁渝依然忙碌。   而乔茗茗一放假,就收拾行李,忙不迭地从首都跑来了,衡衡和彰彰也带来了。   宁渝没时间,她有时间嘛!   半年多过去,上阳村里好似什么都没变,田野绿意葱葱,稻谷生长得不错。   山上油茶树连绵不绝,偶尔还能看到村民穿梭在油茶树林中。   乔茗茗这次放假,不仅是为了来看宁渝,更是为了准备广交会的事儿。   她为之奋斗好几年的山柚油事业就差这临门一脚,自己总不能不在吧。   绝对不能,她想站在荣耀之处,她把山柚油做到这种规模,必须让所有人都看到!   乔茗茗从火车站出来后就搭乘驴车回来,压根来不及和村民们寒暄,便往家里跑来。   家中也没变,就连围墙外乱七八糟的臭橘都还长得和去年差不多。   乔茗茗哼哧哼哧跑,随后迫不及待地冲进家中。   “宁渝,我回来啦!”   又是夏日炎炎,阳光灼热耀眼。   还是这个院子,不远处还有驴棚,以及这棵无论寒风烈日都坚定地生长在院子里的桂花树。   乔茗茗笑得灿烂,站在阳光斑驳的桂花树下笑得灿烂。   而宁渝站在门边,恍惚间,好像就时光回溯,重新见到了当年那不顾一切,宁愿被安排下乡都要随他而来的乔茗茗。   几年过去,时间也没能带走什么东西。   笑容灿烂,阳光灿烂。   无论何时,时光都好。 第135章 终达目标   回到上阳村后生活节奏有些紧凑。   衡衡和彰彰明显是最开心的, 围着宁渝“爸爸爸爸”叫个不停,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思念。   腻歪好半天,两孩子又揣上自己从首都带的小零食找许久未见的朋友去。   乔茗茗待在家里,叉着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感慨说:“挺干净, 不需要我再整理了。”   宁渝走过去抱着她, 就想贴着她:“哪里需要你再整理,你在之前怎么没发电报打电话,我也好去县城接你。”   乔茗茗:“嗐, 这不是来不及吗,我刚考完试就急忙赶着火车来了, 你不知道, 我太想你啦,我恨不得飞过来找你呢!”   她总是毫不保留自己的思念和爱意,总能把宁渝说得心里咕噜咕噜冒起热泡泡。   宁渝心花怒放,忙低声说:“我也想你, 我还想着手头的事儿先放放, 去首都住两天。”   她就知道宁渝回首都也只能住两天,所以自己就来了呗, 住两天有啥劲儿啊。   夫妻俩说会儿话,然后乔茗茗就又出门,在家附近到处看。   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不怕烈日了, 菜园青翠,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菜园里的菜还挺多, 你能吃得完?”   宁渝这个时间段本该看书, 这会儿看不下去了, 就想在她身边待着:“顺手多种点,总想着你会来的,平日没吃完可以给老师他们。”   乔茗茗点点头,眼睛亮亮指着茄子说:“今天吃茄子吧,我喜欢!”   茄子不是紫茄子,而是绿皮茄子。这种茄子拿来炒亦或者是蒸熟碾成泥,然后放油锅里加些蒜末和调料炒都好吃。   宁渝满口答应:“行!今晚给你做。”就知道她爱吃,要不然他也不能种这么多。   乔茗茗又溜溜达达去了屋后。   屋后的火塘小亭好似自她走后就没有再启用过,当日她在火塘边砖头上用木炭画的两个火柴人还在,铁钳更是直接摆在火塘上。   她背着手左瞧右看,卫生间是好的,厨房还是好的,地面也干净整洁……   嗯,全部打勾。   宁渝忍着笑,总觉得她此刻和巡视领地的猫咪差不多。   乔茗茗看完,村里人也适时到了。   许多人在院里坐着站着,没一会儿,乔茗茗就把这半年多来村里发生的事儿知道个一清二楚。   “咱们这里的路已经计划开始修了,从村口直直穿着村北的那片地过去,先是经过兰花公社,然后通到隔壁的余水县和粮光县,最后去到隔壁市。听说还能接上大公路,去隔壁省。”   “要我说,最好的还是从县里直接修来,修完后咱们去公社的时间缩短了,去县里的时间更是直接减半。喏,小乔你来的时候有没看到阳里河边有人?”   乔茗茗坐在板凳上听得可起劲儿了,连忙点点头:“看到看到,好像在量什么。”   “是!就是在量河!”牛愣子叔笑笑,“因为要建座桥,往后咱们开拖拉机去公社最多二十来分钟,去县城四十多分钟。”   “是嘞,说是这么说的!要真这样,那咱们来往县城公社就方便了。”周三叔抱着外孙道,而后低声,“你不晓得呢,这段日子县城总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咱们乡下买东西。买鸡蛋,买鸡鸭肉,不过咱们村鸽子卖得最多。现在咱村人也不爱吃鸽子了,都留给县城人……买完鸽子还会顺手买几斤的菜,说是觉得便宜新鲜。”   村里人当然卖啊,傻子才不卖!   因为这个,村里也算赚了点钱,反正是足够猪圈那边买崽子以及翻修翻新了,正儿八经的实现了自给自足。   乔茗茗“哇”了声,想想说:“交通好其他的才能好。”往后实在没办法,早点起来去城里卖菜也是一条出路啊。   “还有咱们的油茶树,又有两个公社开始种植了。唉!榨油厂如今在县城,不仅咱们村的油茶籽能去榨,其他公社的也行。他们的油茶树肯定不像是隔壁几个村一样卖给咱们,肯定是自己榨啊。”   乔茗茗道:“志明叔你别担心,从种下去到挂果得三年的时间呢。这三年里咱们订单能扩大到多少啊,哪里还会怕被他们抢占了市场呢是吧?再说,市场太大,咱们一村一公社是吃不下的,没有他们也有别人。还不如让给他们呢,到时候说不准还能整合起来,把山柚油这产业给做大。”   说完,周主任骑着自行车赶到。   边下车边说:“小乔这话说得对,这是共赢的好事,并不是咱们做了别人就做不得。反而得多多做,把名气打出去才行!”   “哎,主任你来啦。哪里是不让他们做……反正咱们有订单,没事没事。”   周主任笑笑:“才到?”   乔茗茗拿着蒲扇:“可不吗,热得要命。”   “是,今年是有些热。”周主任坐下问,“你这次能待多久?”   乔茗茗心里算了算:“最多能待两个月,八月底就要回首都去。”   “十月有空来么?”十月他们要去参加广交会,到时候周主任也会跟去。   乔茗茗点点头:“我肯定是要来的,到时候请假都得来。”她已经提前和老师打听过了,如果是这种大事儿,请几天的假也能通融。   周主任这才放心。   说实在话,小乔没在他都有点慌。   村里人又道:“哎!那些油也要开始榨了,我瞧县里榨油厂热火朝天的。县里给厂里拨款买了机器,那机器厉害了,不要人再哐哐哐去敲嘞,自己就能榨出黄灿灿的油来。”   “榨油厂不仅榨山柚油,其他油也有榨,董老三这副厂长当得可忙了,东边跑西边奔,有时候忙得饭都来不及吃。”   乔茗茗好奇:“如今咱们村有几个人去榨油厂当工人?”她走的时候只有十位来着,现在估计不止了吧。   “18。”周主任这么说,“厂里发展太快了,那机器开起来后啥都不要管。但是在送去机器前,油料还得处理处理,这费人呢。加上采购的,包装的,运输的,反正一个厂里从原先的五十人到一百人,就没用几个月的时间。”   乔茗茗“哇偶”一声,惊讶极了:“那挺好,榨油厂咱村也有分成。”   还是百分之二十呢!听着虽少,但着实不少了。土地是政府给的,厂里机器是政府帮忙买的,初期资金是政府拨来的。   厂里往后服务的可不止是他们这一村一公社,隔壁公社隔壁县城甚至隔壁市的生意都有在做,就像现在,厂里就在榨着隔壁县城和隔壁市的花生油,据说有好几吨的油料,够忙许久的了。   宁渝拎了袋葵花瓜子出来,说:“往后很大可能这榨油厂还是咱们村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每年分成就能有不少钱。”   他挺看好这榨油厂的。这榨油厂还阴差阳错地帮忙成了一单生意,去年隔壁市的人来看厂子,顺带看了眼油茶树,结果买了上阳村的桃子和隔壁山羊岭的橙子,销个精光。   得知今年上阳村的橙子也会成熟,约好了到时候还会来瞧瞧。   上阳村的桃子也有了销路,宁渝找院里的老师做过仔细研究,今年来的时候还拐了个同事来,如今对桃子的改良已经有了头绪,只差实验了。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欣欣向荣地朝前朝上昂扬发展。   回来的第一天,搞清楚状况休整。   回来的第二天,去山上看油茶林。   回来的第三天,刚好收药材的人来了,乔茗茗正在吃午饭呢,又兴冲冲地跑去看收村里卖药材。   药材近千亩呢,又是一大笔钱。   乔茗茗看得都眼红,志斌叔收得也手软,无论收多少回他都手软。   去年年底的钱已经分完了,乔茗茗一家人当时在首都,钱是乔小弟帮忙收着。   即使去年修路花费不少,但她一家合起来依旧收到八百八十元,外加好几张全国票。   要晓得她去年农忙时可就没干活了,加上宁渝一整年都没挣工分,还能有这么些钱真真超乎乔茗茗的想象。   可见去年村里绝对有人家分到上千元,千元户终于在村里明面上诞生了。   回来的第四天,乔茗茗就去县城榨油厂。   榨油厂确实干得热火朝天,厂长是位退伍军人,据说天天睡在厂里,很是尽职尽责。   他打听过当地山柚油发家历史,所以对乔茗茗很是佩服,甚至问:“要不要在厂里挂个名儿?”   意思就是:不干活,只领钱。   乔茗茗眼睛都放光了,还有这种好事儿!   当然,她十动然拒……   不是她太矜持,也不是她太有原则,而是她目前户口在学校里。而榨油厂也算公家,公家对公家,这里一挂,学校指不定啥时候就晓得……呃,这时候学校对学生要求挺严格的,恨不得当你爹妈,算了算了,别平白惹出些啥事儿来。   乔茗茗颇为败兴,深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和钱财无缘。宁渝能拿到几年的补发工资,她拿不到。如今挂名呢,还是不行。   第六天,连轴转好几日的乔茗茗又在家里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儿待着了。   宁渝正巧在家,给她做了她想念许久的炸鸡吃。   买了两只鸡,拔毛去内脏,腌制后直接裹上面粉炸,再撒辣椒粉和孜然粉,滋味真的绝了,乔茗茗吃得特别欢。   她吐槽:“学校食堂饭菜一点都不好吃,还没公社食堂吃得好呢。肉少,青椒炒肉,鸡内脏和鸭内脏炒小青菜,这种菜就算是大菜了。”   乔茗茗差点把脸色吃绿,她嘴巴特别挑的,经过宁渝的几年照顾,外加自己做饭也绝对不会亏了自己嘴,所以更是挑得不行。   然而学校的饭菜再难吃也得吃,等第一周过完回家后,乔茗茗哭爹喊娘的,拉着老爹老娘的胳膊,挤出两滴眼泪来嚎哭:“难吃啊,你们有空每周给我送两次饭改善改善伙食吧,要不然我真的学不下去了。”   赵琼花被吓一大跳,还真以为自家小妹在学校里吃顿顿窝窝头呢,瞧瞧这满脸菜色。   乔茗茗的嘴,骗人的鬼。   当妈的觉得自家闺女嘴巴靠不住,但是这脸色能靠住,绝对不是在骗吃骗喝。   于是乎隔两天就送一次饭菜,有时候是她送,顺带带着彰彰来瞧她。   还有一回是乔大姐送,当大姐的晓得小妹是啥货色,心里嘀咕,于是去看了眼食堂。果不其然,她觉得菜色还行,白了作妖的乔茗茗好几眼,表示再也不送了。不过她还算讲义气吧,没把菜色和家里的赵琼花女士说,要不然乔茗茗得挨揍的。   再有时候是婆婆李桂芝,李桂芝自打乔茗茗考上大学后,对她的态度转变特别大,虽然乔茗茗不是很care,但她也发现了,这位婆婆似乎打这时才真正认可她。   切~乔茗茗抱着手臂,眼睛往上挑,傲娇地表示不屑。   不过她老娘送,饭菜只能说尚能入口。若是她婆婆送,乔茗茗那天都能称得上过年了。   每天盼啊盼啊,就盼婆婆来。   夜晚,乔茗茗躺在床上给宁渝细数:“你妈做的糖醋小排可真是一绝,我才带回宿舍呢,没半会儿就被抢光了,相比之下我妈做的都跟猪……嗯,反正就是味道平平。还有你妈炖的各种汤,怎么加了中草药还这么好吃呢,味道古怪又好喝。唉,我现在肚子怪饿的。”   宁渝笑笑:“那你就让妈多做做。”   乔茗茗忍不住瞅他一眼,啥儿子啊,让自家妈多做饭给媳妇吃?   衡衡将来要是这样,她非得狠狠揍一顿衡衡才成。   宁渝心说,他妈和茗茗两人是不对头的,脾气就不对头,要说有啥能缓和关系,一是钱二是他妈做的饭。   他妈整天都在家也无聊得紧,有事牵绊着她,也能减少她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第七日,乔茗茗和苹果以及芸芸骑着自行车去隔壁公社以及隔壁县城逛逛。   苹果目前负责着村里山柚油的销售工作,她对接十多个供销社以及好几个厂,和唐际秋把事业干得有声有色,惹得周三叔很不满。   周苹果拢拢头发:“嗐,还不是觉得我们太能往外跑了嘛,可说实在话,没有往外跑过我不晓得自己谈成一单生意是这个滋味,虽然也苦也累,但让我再回来休息,我是指定受不了的。”   出去跑生意钱多,还能见识在乡下见识不了的场面,认识在乡下认识不了的人。   周苹果俨然成为村里的对外销售台柱子,如今越来越成熟干练了。   相比之下,程芸芸更恋家。   程芸芸:“我不想离开咱们村,我觉得待着就挺好的。现在每天就做肉酱,村里怕是不少人都知道了,因为我最近做的有点狠,天天都在做。”   她说着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也挣了不少钱,还琢磨出其他味道。对了,小乔你回去的时候我做几罐给你带去,辣酱能放挺久的,学校里拌面吃还是沾馒头吃都不错。”   乔茗茗立刻就精神了:“行!到时候……说不准还能给你带来几单生意。”   她是想说,芸芸手艺这么好,到时候办厂生产,说不准还能在首都打开市场。   今年78年,那场转折点的会议就要来了,再过几年办厂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三人早上出发,傍晚才回来。逛了好几处地方,屁股都抖麻了,下车时差点没腿软在地呢。   第八日,村里开始建学校。   这个季节活相对来说没那么多,又放假,趁着这时间把学校建了才是大事儿。   重建学校却没有重建在原来的位置,而是建在另一处面积更大的位置上。   这次重建可下血本了,直接建两层小楼,上上下下用的都是砖头水泥,而且建的还不止一栋呢,往后就是老师都能住在学校里,学校中操场卫生间食堂都有,甚至宿舍都有,虽然一看就是那种一个教室放十多张床的宿舍。   这么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当然建不完,宁渝说:“我估计得明年吧,明年这时候许是才能彻底完工,”   乔茗茗点点头,没太在意。   总之她就是玩啊忙啊,一直到八月底回学校。可惜宁渝这时候又开始忙碌了,没办法送她回首都,只能送到车站。   乔茗茗叹气,苦哈哈地回学校,重新被物理折磨。   或许他们姐弟俩学习运都不太好,乔茗茗被物理折磨的时候,乔小弟也在接受折磨。   他能上这学校,运气比乔茗茗还离谱,自然也就占据了班级的倒一倒二。   姐弟俩见面,恨不得相拥而泣,纷纷吐槽专业有多难,有多么折磨人。   乔大姐安慰:“熬几年,等出来了你们就享福了,我听说好些单位都等着你们这批大学生毕业呢。”   等着有啥用呢,乔茗茗总不能真去教书,她这暴脾气可坐不住办公室的性子,真能和学生掐起来。   乔小弟这模样,也不像是能搞经济的,顶多摆个摊开个小店就差不多了。   宁渝倒是希望两人再往上读,毕竟高考恢复,研究生招生自然也会恢复。   乔茗茗才不听呢,这年代本科学历已经够够的了,她真没想到物理所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去,她智商够不着,她有自知之明。   往后就业,顺其自然呗。   回到学校,这次只上一个多月的课,乔茗茗就得准备去广交会。   去之前,整理行李。她这次没准备回上阳村,而是直接从首都坐火车去广市。   衡衡撅嘴:“妈不带我去?”   乔茗茗倒是想啊:“你这不上课着呢?”   衡衡跺脚:“你也上课!”   “我能请假!”乔茗茗得意叉腰,“你能吗。你能请假我就带你去。”   彰彰眼睛一亮,立刻蹬蹬跑过来抱住乔茗茗的腿:“妈,我……”   “我啥呀,你这小孩儿才多高呢,干啥都要跟,那里人来人往当心被人抱走!”乔茗茗黑脸吓唬她,这小屁孩真是烦人!   彰彰扁扁嘴巴,眼泪要掉不掉地找她姥姥去了。   衡衡却急忙跑到他老师家,他老师家就在农科院里的家属大院,老师的丈夫跟自己爸爸是同事,这些人际关系他都晓得。   这小孩把这片地方都摸清了,一路上都是熟人,乔茗茗也不怕他跑丢。   整理完东西,托人买车票。   车票是直达,又是两天多的火车,乔茗茗极力强调:“能买卧铺就卧铺。”   她可快想起高铁了!   首都这阵子的氛围其实也有些异常,主要是会议马上就要开,报纸上刊登的几篇文章都让大家对这次会议有些许猜测。   乔茗茗看报纸的习惯至今还保留着,看完今天的报纸,衡衡跑回来。   他满头大汗,脸颊红彤彤:“妈,妈!陈老师答应啦!”   乔小弟惊了:“你不是要期中考吗?”   衡衡得意:“没关系,不过陈老师说我去了回来后得和大家讲讲广交会是啥样的。”   乔茗茗闹心扶额,心想失算了。   她出差呢,真不想带小屁孩!   衡衡嘚嘚瑟瑟:“总之是你答应的,妈你不许出尔反尔!”   乔茗茗白眼一翻:“谁出尔反尔啦,算了没关系,到时候你爸也去。”   宁渝再忙也得被借去一周,周主任说的。果园这几天又去两位同事,他倒是没那么忙了,去也能去,就是不晓得啥时候到。   乔茗茗觉得真是造孽,自己刚整理完自己的行李,又得整理衡衡的行李。   还得和闺女冷战,彰彰这小屁孩抱着双手扬着下巴,小模样和自己如出一辙,还哼啊哼啊,怎么看怎么想打。   最难的就是赵琼花女士还得嘚吧嘚吧地指责她:“哪有你这样当妈的,自己不读书也就算了,衡衡是要考大学的,落下一周的课,到时候就要用一个月去补!”   乔茗茗蹲在地上,把行李箱合上:“那就补吧,等过年他爸回来了,让他爸给他补习。再过几年,等老娘我有钱了,请家教来家里一对一补成不成?给你个大学生外孙,保证给!”   赵琼花哽住,心想你保证有个屁用,她心里坚定自己外孙能考上大学,就看能考啥大学了,她也是很向往人家口中的名校好的吧?   反正谁家孩子谁做主,于是在某个天气还算凉爽的早上,乔茗茗左手拖着大行李箱,身上背着大书包,右手牵着衡衡,母子俩前往火车站,登上了去往广市的火车。   车子缓缓开动,母子俩在卧铺待了将近三天的时间,等到乔茗茗浑身酸痛的时候,终于到达广市。   这个几年后的淘金之地。   母子俩其实是刚睡醒的,又经过一番拥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火车站门口。   门口车水马龙,衡衡看直了眼:“妈妈,爸爸呢?”   乔茗茗眼睛如雷达,没几秒直接和宁渝对上信号,她兴奋挥手:“这里,我在这里!”   宁渝跑过来,提起行李笑笑:“走吧,等你们许久了。”   乔茗茗志得意满,看着眼前一切:“可不就好久了吗!”   她也等好久了。 第136章 广交会成   到达招待所, 入住房间。   宁渝提着行李:“特别幸运,我们来的时候只剩最后三间房,就全订了。”   乔茗茗点点头,一路而来目不暇接, 这时候的广市真是让人意外, 车上道路宽敞丝毫不逊色于首都。   “除了周主任还有谁来?”乔茗茗问, “苹果有没来?”   东西都搬进客房内,宁渝松口气,拍了拍被勒红的手掌:“来了, 苹果和小唐,周主任和平安, 还有志斌叔。苹果小唐就住咱们隔壁, 周主任他们三住一屋。不过现在他们没在,都去看仓库了。”   乔茗茗累瘫在椅子上,看了看桌上有几个温温的包子,拉着衡衡去洗洗手, 拿起包子塞嘴巴里吃:“好吧, 仓库应该够放吧,咱们油也不占多大的地儿。”   “这得等他们回来后才晓得。”宁渝瞧瞧狼吞虎咽的母子俩, 疑惑问,“你们没吃饭?”   乔茗茗叹气:“吃了,但这次火车上的饭菜不算好吃,又不是大冬天能让带饺子, 我们今天早饭就吃了两水煮蛋,一直饿到现在呢。”   “我肚子饿得呱呱叫了爸爸。”衡衡摸摸肚腩可怜巴巴道。   宁渝忙说:“先去吃饭吧, 走上十多分钟有国营饭店, 啥事儿都没吃饭重要。”   “真的吗, 走走走!”乔茗茗迫不及待了。   三人来到国营饭店,虽是午后,但这家饭店的供应不错,还能吃到不少东西。   乔茗茗口味海纳百川,周主任几人觉得菜味儿淡了些,她却接受良好。   吃完饭,睡一觉养足精神,等太阳落山,晚霞在天空铺满时周主任几人终于回来了,而这间招待所也变得无比热闹。   这段时间招待所特殊,三餐皆有供应,不过也得在饭点时候,过了就得自己去国营饭店中吃饭。   等五点一到,宁渝去厨房领了饭菜来,回屋时屋外喧闹声就直直传到屋内。   “这里住满了,几乎都是参加广交会的。”宁渝说道,“距离开会还有一天的时间,如今就住满,说不准明儿来的人就得住在走廊。”   他说的不准,因为话音刚落,招待所服务员就大喊:“刚刚登记的,你们有床就用床,没床就领草席铺在走廊,当心别弄脏被子!”   乔茗茗惊了,连忙开门探出头看,又轻轻关门回屋说:“外头来了好几人呢!”   宁渝将饭摆好:“正常,政府指定的招待所就这几个,咱们这个是离会场最近的,有三餐供应,有日用品分发,还有专车接送,一般人都选择住这种招待所,即使没有房间了,也会选择打铺盖。我问过,住其他招待所也行,就是三餐这些都得自己负责。”   衡衡也从床上蹦起来,着急忙慌地穿鞋想出去瞧,结果被宁渝一把拎住:“吃饭去,这人来人往的你还往外跑,是不是想被拐走?”   衡衡想说他聪明着呢,哪里能被拐呢。但来的时候和妈妈约好不会不听话的,只能悻悻去吃饭。   招待所的饭菜还算可以,吃完后,几人都到周主任的房里开始商量事儿。   周主任屋里还有淡淡的烟味儿,这会儿开着窗通风,约摸地处南边儿,初秋的风中还带着些许热气。   他道:“货已经放好,都在三号仓库里,这仓库里我瞧着好像都是农副产品,目前看来没有什么产品和咱们的山柚油有重叠。哦,大豆油和花生油是有,但和咱们的不一样。”   周平安点头,说:“我认识农产品会场的一位工作人员,他也说没有其他的山柚油。”   周苹果也分享自己的情报:“咱们的摊子是在交易馆的区域8,位置还算可以,属于进了门后就能直接看到的位置。参展过的人说,到时候你怎么打广告都行,只要别太过分。”   乔茗茗若有所思,问:“别人都是怎么打广告的?”   唐际秋:“这我晓得!我问过梨花村的,他们说他们直接雕了展柜。还有卖布料卖衣服的摊子,也会把衣服穿上。产品的摆放上也有讲究,得怎么好看怎么来呢。咱们这种区域不像是机械设备大产品的区域,嘴巴都得特能讲才行,人家那种产品一摆,没有花样,直接说清楚各项功能就好。”   乔茗茗忽然说:“那咱们能不能带锅去?”   “嗯?带锅……什么,带锅?”   周苹果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宁渝凭借默契却瞬间明白乔茗茗的意思。   宁渝:“我觉得可以!”   这是好主意,肯定也有其他人干过,而给的注意事项册子里没禁止,就说明法子能行。   乔茗茗眼睛亮亮:“那就带锅带食材,到时候做几道霸道的菜。咱们和其他人的区别就是咱们是卖油的,做啥菜都行!”   其他人:“……”   这样真的行吗?   乔茗茗坚持觉得行,周主任不大放心,去问了问公司的人。   是的,他们粮油区是有公司管理的,总公司下面又有省和市的分公司,每年广交会属于特别重要的时候,公司也有人跟来,有啥事直接问他们。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可行,于是周主任放心地准备食材去了。   转眼会展开始举行。   交易馆并不是都在一处的,乔茗茗几人这两日也到现场看了看,所以这天早晨,他们直接坐车抵达。   “哎对了,前两年还要围着场馆跑,不晓得今年要不要?”公交车上,有人这么说。   乔茗茗连忙竖起耳朵听,这是她不晓得的事儿。   有人回答:“应该不用了吧,没听经贸部的人说这事。听说今年还是两千多人,就是不晓得外商有多少。”   又有几人陆陆续续说话,乔茗茗听懂了,指的是前几年的事儿,前几年要围绕展馆游行几遍的,然后再开个小型的开幕会。   说话间,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   几人提着东西往指定位置走去,趁着这会儿会展还未正式开始,连忙布置场地。   场地的物资在昨日已经送了进来,像是他们的山柚油已经放了好几桶在自己的展柜边,这会儿只需再整整就行。   场馆中瞬间热闹起来,衡衡这小屁孩不怕生,眼睛瞪得特别大,他对场馆里的一切都感兴趣。   乔茗茗也没空管他,场馆里工作人员多,外头还有公安在维持秩序,出口就那么几个,都有人看着,于是就让他自由活动。   他们此刻要做的事儿多着呢,哪能时时盯着他啊。   衡衡于是就到处逛了,先是去看看隔壁的粮食区,发现有人搬了炉子来,还兴致勃勃地蹲在炉子边问:“这是准备做饭吗?”   人家应答:“是嘞。”他们卖小米的,当然要准备成品的小米粥。   衡衡点点头,然后起身跑回去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偷偷告诉乔茗茗:“妈妈,有小米!”   乔茗茗敷衍地点点头,继续分装山柚油,然后摆放好。   衡衡也不管,又跑去逛。   看到卖油的,他就问:“是山柚油吗?”   “不是,是花生油。”   衡衡这才“嗯嗯”点头,小手一背,“我们卖的是山柚油,咱们不冲突呢。”   “哈哈,我晓得,合作共赢嘛!”   衡衡连忙说:“合作共赢。”   他又走开,嘴里嘀咕着重复两声,又跑去下一个出产大豆油的展柜,聊两句就笑眯眯地和人家道:“我们都是卖油的,虽然油种不同,但是也能合作共赢对不对?”   人家就笑,逗他:“咋合作共赢?”   衡衡绷着小脸儿认真思考,道:“不好说,你们暂时都不了解我们的山柚油,咱们不好合作共赢。”   他觉得,自家这叫“小众”。   而人家是“大众”,肯定很多顾客,许是还有老顾客,这种情况下两方不对等,是难以合作共赢的。   瞧,人家就是开玩笑地和他说话,他其实都能感觉出来。   这人就哈哈笑了,衡衡没说话,只扁扁嘴巴,离开继续逛。   这个交易馆面积大,里头商品琳琅满目,他还看到卖大豆的。   人家摊子光秃秃,就摆着几筐大豆,肆意极了呢。   衡衡就又好奇,跑出去问:“叔,你们不打招牌的吗?”   “打啥呀,愁死人了,我们今年带来的货还不晓得够不够卖呢。”   衡衡惊了,想想说:“你们有回头客!”   “嘿嘿,是吧。我们有好几位老顾客,不过也是有烦恼的,我今年的货怕是不够卖了,得低调点低调点。”   衡衡:“……”   他自出生以来头回产生如此强烈的无语情绪,满脑袋瓜都是乌鸦在呱呱乱飞。   他觉得自己不能白无语,所以和这位妄图低调的人聊了十多分钟,等他觉得他们已经处成朋友时,说:“我们是卖山柚油的,山柚油你晓得不,就是可以吃还可以当药用的油,你客人多是烦恼,那你介绍给我呀,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解决烦恼,咱们这叫合作共赢。”   “……”   “行吧,你这小孩可真太逗了。”   衡衡不喜欢别人说他逗,他明明很正经,于是又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会场中有中心台,上头展览的是主要出口商品,衡衡待在中心台边看许久,对着工作人员说:“我们的山柚油,早晚会摆上来的。”   又是一阵笑。   大家对小孩都格外宽容些,安慰说:“会的会的,说不准再过两年就轮到你们了。”   不是轮到,是靠实力。   衡衡眨了眨眼,站在导航图前,看着上头的机械交易馆有些心动。   远吗?好像不太远。   他跑回去问:“妈,我能去么?”   乔茗茗想也不行就拒绝:“不行,你妈我都还没去过呢。”   衡衡表示:“我先去,然后给你介绍,到时候你就可以不用去了。”   大孝子啊,乔茗茗气笑:“你好好待着吧,再乱跑我让你爸收拾你!”   衡衡就不敢动了,乖乖坐在板凳上。因为爸爸说不准会把他关招待所的房间去,让他一个人待着。   九点一到,外商入场。   场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乔茗茗忙得赶紧擦擦汗,然后就更盯着财神爷似的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些人。   外商们先是自个儿看一圈,你这时有啥手段就可以使出来了,因为等会儿人家就会去接待办公室中。   一个场馆有三间接待室,一间是港澳华侨的接待室,一间是西方人的,还有一间是日本人的。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来参加会议的有不少日本人,乔茗茗琢磨着她的山葵明年或许就可以试试水。   到了接待办公室,说出想买的东西,有专门业务员和翻译接待,人家直接帮你谈生意。   趁着这段时间,场馆里想要吸引外商的人简直是使出所有本事来。   宁渝掌勺,在到达场地,别人都在整理东西时他就在炉子上用山柚油做出好几个菜,有鸡有菌菇小炒肉,还有封缸肉焖豆腐等等,这会儿把凉拌菜也给做好了,全部摆在桌子上,那香味儿简直是飘香十里。   香味霸道,确实吸引来好些外商。   乔茗茗英语属于应试水平,俗称就是哑巴英语,磕磕绊绊的,说一句话“呃”三下才能顺利说完。   宁渝英文不错,外商来往时,夫妻俩就和一些外商简单交谈起来。   试吃,然后介绍山柚油。   其他人瞧着就羡慕了,人家会门外语就是比自己要有用许多。瞧瞧叽里呱啦一阵说,那外国佬头点的,还拿起一瓶油瞧了瞧,然后笑了笑,说不准就是有点兴趣了。   宁渝做出的菜似乎更受港澳华侨欢迎些,大约半小时后菜就见底了。   外商们还在逛,乔茗茗嘴巴也越说越顺,除了日本人,其他人来后她好似都能交流那么一两句。   没过多久,业务员来拿样品。   乔茗茗取了样品给业务员,并且跟着业务员去了接待室,因为有人问起了山柚油。   业务员姓王,叫王艳。王艳风风火火走着,快速道:“你们是新产品,我们有定点向外宣传。在昨天就把关于你们产品的册子给一部分顾客了,有三位顾客表示有兴趣,刚刚又有五位顾客想了解了解。”   乔茗茗点点头,表示知道。   王艳又道:“等会儿讲价的时候你别出声,我们来,坚守底价就好。千万别人家看你,你就忍不住答应了,这样明年不好卖的。”   乔茗茗再次点点头:“我肯定坚守底价。”   王艳:“千万千万。”   最怕自己在前头冲锋陷阵,后面来个缴械投降,所以一般不带人进来的。可这位看着还算靠谱,加上山柚油自己了解的也不多,所以这才敢破例带到接待室里试试。   接待室中人多,空间也大,和一般的房间完全不同。   来到一处沙发前坐下,王艳就扬起笑脸开始交谈,旁边有翻译帮忙。   乔茗茗致力于当个可调节的哑巴,当要补充产品的介绍时就开口说话。   比如说油茶树的生长过程,是在多少海拔中长出来的,用化肥的情况以及从油茶籽变成山柚油的过程等等……   大多时候是翻译帮忙,有时候也是她自己开口说,每每这时王艳就绷着身紧张个不行。   几个小时过去,说得口干舌燥后,最终有两位外商对山柚油表示有购买意向。   之后就是进入讲价的阶段。   乔茗茗闭嘴了,真的闭嘴了,专业的事儿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干。   王艳真不愧是从全国各地选拔来的优秀业务员,即使语言不通,也能把价格死死保住底线,甚至最后成交价比预计的还要高上些许。   就这两单下来,他们带的山柚油直接被清空了三分之一。   乔茗茗瞬间就放心了,因为这会可不止就开一天呢!   第二天继续,又做成一单生意。   第三天再继续,今天交易量有点厉害,才两小时就把剩下的库存全部清光了,并且给出明年继续合作的意向。   场内人纷纷攘攘,脸上皆露着昂扬之态,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自由,来往交易特别自由。”宁渝感慨这么道,“如果……”   他顿了顿,想说的是如果放开合作,那么一市,乃至一省一国一日得产生多少交易量。   对于他们来说,广交会圆满完成。   接下来的半天周主任几人也要开始忙碌,他们得去仓库盯着,到时候和工作人员把货清点给买家。   乔茗茗呢,和宁渝一起带着衡衡到处看。   他们这几天都待在粮油交易馆,但也对其他场馆感兴趣。   也是这次参观,得知了这次广交会打出的方针是“以销定产”。也就是说,外商顾客想要什么,他们这边就生产什么。   宁渝忽然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信号,扼腕道:“该带小弟来的。”   乔茗茗正站在一台外科机器面前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时都能产这么精良的东西了。听到宁渝的话好奇:“怎么说?”   宁渝:“……小弟怎么说也是经济系的。”   乔茗茗:“得了吧,他就半吊子。”   她都怕到时候小弟毕不了业,就是自己对经济方面都要比小弟敏感些。   宁渝:“你瞧瞧,现在这方针一出来,就代表着市场决定一切。市场有什么需求,决定着咱们接下来要生产什么,这算是……开始改变了。你回去后,让小弟多看看报纸,报纸上提的那些并非空穴来风的。”   一家人看得心满意足,然后离开。   回去前还买了许多东西,接着一前一后走了,他们并不是同趟火车。   回到首都,把买来的东西这里分分那里给给,精良的玩偶哄好了嘴巴撅得能挂油壶的彰彰后,乔茗茗急忙赶回学校去。   她不晓得,这次广交会上的交易成功给上阳村的山柚油产业带来多么大的震动。   “政策上有了倾斜,从前咱们需要自己找树苗然后买树苗接着去种,如今政府直接帮忙贷款,就是再种上一千亩的钱都是有的。”宁渝从屏北回来后这么和乔茗茗说。   他十一月中旬便能回来了,今年的果园项目进程有了特别大的进步,据说是接下来可以稍微放松放松,因为前期工作已经彻底完成,并且完成良好。   乔茗茗:“那志斌叔决定要开山没?”   志斌叔从前是不愿意的,他觉得不能砍树种植油茶树。   宁渝:“志斌叔不愿意也得愿意,村里许多人都想呢。再者,主任包括县里都觉得要一鼓作气,把山柚油做大。”   乔茗茗:“为了产业发展,总是要做出一些牺牲的。要不然到时候其他公社和县城做得欣欣向荣,咱们上阳村反而停滞不前。”   宁渝点点头:“你说得对。如今山葵也在继续种植了,打算明年一起带上会展,这次的销量也带来其他的订单,隔壁两个省的几家厂子就下了。”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儿,乔茗茗忽然就很想回去瞧瞧,她想瞧瞧如今的上阳村是啥样?   宁渝眼神温和:“好好读书吧,别想这些了,乖!”   那不及格的卷子他都看到了,还偷偷折啊折地藏到褥子底下。   能藏一张藏一次也就算了,难道还能次次藏吗?   乔茗茗瞬间脸红:“你看到啦?”   宁渝装傻摇头:“看到什么?你这学期都请假一周了,还想请假?”   乔茗茗忙答:“当然没有!”说完,眼睛一转,抓起书本跑去看书。   首都的冬天来得早,十一月底时温度就直直往下落,冷风刮得人脸直疼,好像又要进入猫冬的季节了。   可猫冬是猫不成的,乔茗茗每天还得去学校上课,只有周末才能轻松些。   每个周末的早晨,绝对是她一周中最快乐的时光。哦,必须还有宁渝在,要不然被窝不够热乎。   宁渝回来,这次能待几个月,乔茗茗恨不得每天都想见他,两人重回腻歪期,那股劲儿在赵琼花看来,两口子就跟刚结婚的新婚夫妇差不多。   赵琼花都不晓得他们孩子都生俩了,哪里还能这么粘糊。   特别是周末早晨,要是宁渝不需要去院里,他们躺到九点都不带起床的!   哎呦,赵琼花臊得脸红!   衡衡彰彰都在家呢,也不知道注意点,大白天的待在房间里,房门紧闭,真不怪人会想歪啊。   然而乔茗茗却可以指天发誓自己真的是在睡懒觉,没有干些不纯洁的事儿。   繁重的学习已经压得她心里没有其他欲望了,无欲无求,她此刻都能去寺庙里阿弥陀佛一声,对佛说“你下来,我坐上去”了。   宁渝也心疼她,醒了也不想起,两人抱一起继续睡。要不然就自己披着衣服坐床上看看书,乔茗茗藏的卷子就是这么被他发现的。   “3……35分?”   宁渝看着卷子上的分数,愣了愣,又呆了呆。   翻来覆去看,没错,不是衡衡的,不是彰彰的,更不是小弟的,是他家茗茗的。   震惊他一整年啊你乔茗茗。 第137章 正文完结   乔茗茗对于物理真的没办法了, 她天赋不高又请了一周的假,最后的结果就是成绩一路跌,导致放假后整个寒假里都在补习。   为了维持乔茗茗的自尊,更是怕自己被恼羞成怒的乔茗茗暴揍, 宁渝愉快地决定把卷子塞回去, 不戳穿她。   他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不能让茗茗成为毕业困难户,于是准备带着她一起学。   可宁渝学习就算再好,也不是正儿八经物理专业的毕业的, 只能抱着书本开始啃。夫妻俩一个月里有二十天没出门,你教教我, 我教教你, 再时不时找找董锐这种外援,反正总算把书本啃通了。   乔茗茗非常感谢宁渝的“陪读”,难得一个假期里没作妖,大冬天吃冰棍儿的事没提过, 宁渝就老怀欣慰了。   大雪纷飞, 又是一年冬天。   村里来了电话,电话里是周主任, 问的是有关于上个月开全会时说的事儿。   电话打到了宁渝那里,乔茗茗当时还在家里准备年货呢。   因为父母都未在身边,所以衡衡今年变化很大,具体表现就是会自己踩着板凳做饭。   乔茗茗惊喜!   当她看到衡衡稳稳当当地捧着一碗面给她吃时, 心里感动极了,感动即使宁渝不在家, 她也不需要顿顿自己做饭了!   衡衡说:“我想吃肉嘛, 姥姥每三天才做一回肉, 只炖来吃,我想吃炸的肉酱!”   这小孩儿晓得姥姥老了,而自己大了,想吃啥自己做,没必要麻烦老人。   加上虽然乔茗茗总说每天都可以买肉,但赵琼花依旧不习惯也不舍得,在她看来三天能有一回肉吃已经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还有就是姥姥做的饭不好吃。”衡衡偷偷在乔茗茗耳边说,“还没妈妈你做的好。”   乔茗茗顿时就绷了脸:“去!你妈做的饭好着呢!”   他姥姥做饭确实不咋地,放油不敢放多,老人家是苦过来的,一时半会这节省的观念改不了。即使乔茗茗再跟她说家里有油,她也改不了。   衡衡在家里可谓是吃香喝辣,宁渝一个排骨能有十多种做法,现在让他只吃炖的哪里能吃得惯呢。   这小孩儿身上有钱,他奶奶还给他票,乔茗茗更是留了不少的票给他。   于是他隔三差五就自己去搞东西吃,有的时候买两猪脚,让门市工作人员帮忙剁好,下课后就趁着姥姥不在家自己烧火卤,香料啥的都会放,糖色都晓得炒。卤完后还捞起来炒,炒香辣的。或者放在铁网上烤,刷些辣油……懂着呢!   等他姥姥回来了,只能“心肝心肝”地叫,看到那油汪汪挂满料汁的肉,心疼得紧。   但有一就有二,即使赵琼花增多了吃肉次数,由三天变成隔天,但衡衡像是从中做出乐趣来了。   有时候自己做糖醋炸排骨,有的时候煮一碗清越鸡汤面,还有时候买些牛里脊和煮五花来,自己削竹签,再搞些韭菜青椒这种素菜,和同学们一起烧烤吃。   赵琼花怕衡衡被乔茗茗骂,不敢把这事儿跟她说,反而帮忙瞒着,以至于乔茗茗最近才晓得这些事。   小孩长大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衡衡长大了,彰彰也长大了,两孩子都能在家里跟着乔茗茗一起准备过年年货了。   屋内暖气十足,房间的地上铺了层草席,这会儿穿着毛衣坐在草席上也不觉得冰冷。   草席上还有一些这几日买的各色年货,除瓜子花生这些外,麻花沙琪玛也不少,甚至还有几斤绿豆糕。   衡衡掰手指头数:“还要两斤排骨,两斤的瘦肉。哦,我听秦奶奶说供销社有卖李子干,今年咱们家没有柿子干,就买点李子干吧。”   乔茗茗又看彰彰,彰彰正抓着沙琪玛啃啊啃,嘴边带着沫,咽下去才说:“除了烤鸭我不吃其他的了,还有,沙琪玛多买些。”   行吧!乔茗茗都挨个记下,等会儿去买第三轮的年货。   眼瞅着马上要正午,乔茗茗踢踢衡衡:“帮妈妈把菜放到锅里热。”   家里如今用的是煤气,不过冬天为了取暖还是煤炉子方便些。   这玩意儿用完了把火盖和火门关上,里头的炭火就会慢慢沉寂。等再次要用时,再把火盖和火门打开,最多半小时,火就又慢慢升起来了。如果实在升不起来,得掏炉子重新点,麻烦着呢。   “好!”衡衡飞快跑出去,他现在对做饭特别感兴趣。   院子门外“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乔茗茗就听衡衡说:“爸爸回来啦!”   乔茗茗一看钟,呦,今天比往常提早半小时到家呢。   彰彰迫不及待爬起来,跑到客厅探头喊:“爸爸,今天还看电影么?”   上周带她去看电影,这孩子就总惦记着,乔茗茗敷衍说“等你爸有空了再带你去”,她真就每天问一次。   宁渝抖落身上雪花,带着一身寒气回屋,到屋里经过暖气烘丽嘉烤,整个人身上都在散发着飘渺的白气,雾腾腾的。   “不去,改日再说。”   他道,说完暖暖手回房间来。   彰彰挠头,小小年纪有了大大的烦恼,改日改日,改日到底是哪一日?   宁渝进房间,乔茗茗还在哼哧哼哧地整理着年货。把年货给放好喽,得密封保存的放到铁盒子里去,得冷冻保存的就放到屋外冰箱里去。   冰箱是真的冰箱,用冰盖起来的,就在院子角落,小小巧巧,倒也能放下些肉和骨头。   “你今天这么早?”乔茗茗问。   宁渝脱了围巾:“有事跟你说。周主任刚刚来电话,问上个月全会的事,问到底能不能干靠不靠谱。”   乔茗茗一下子就站起身:“问承包吗?这当然能干啦!”   宁渝:“我也觉得能,但咱们村的油茶树林是大问题。”   这是集体的,个人吃不下。   乔茗茗沉思:“承包是必然的,往后有人想种油茶树,我觉得反而得支持,到时候村里统一收。再像往前那样集体干活集体分钱,怕是不可能了。”   这事其实也很麻烦,到时候这么一大片的油茶林怎么办呢?村里没人看着,都想着自己家的承包地,油茶林就得荒废了。要不然就分出去,没有那么多钱就承包少一些。可这明晃晃的都是下金蛋的母鸡,都想着要。要了也就算了,一下没注意出问题咋办?   对于上阳村来说,这或许是转折点,处理得好,说不准油茶树产业又将上一台阶。   “唉,具体的办法让周主任想吧。”乔茗茗叹气道,“承包这条路肯定要走。”   是稳步向前还是就此没落,都是当地村民自己的选择了。   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问题,乔茗茗真切地感受到她正处于历史的风潮之中,正要经历这场时代大改革,时代大变革。   玻璃窗外是纷纷大雪,北风呼啸,无数风云起。   转眼间七九年到来。   这年宁渝依旧得去上阳村,去上阳村之前夫妻俩先逛了两天街,然后在乔茗茗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   房子是筒子楼,位于第三层,这里是学校老师的家属楼,房东自然就是学校老师。   可惜的是这位老师要出国了,是的,出国潮渐渐就开始了。   乔茗茗觉得这套房子还行,面积挺大,套内就有九十八平方,还不包房间里的大阳台。设计巧妙的话,做出四个房间都不成问题。   眼神和宁渝一对视,宁渝就懂了她的意思:这是想买啦?   嗯呐!老师明显就是想卖啊,刚刚跟他们说房子不稳定,但买卖不破租赁,说到时候有人会再跟他们联系,总归大学这四年总是能好好住着的。   可她兜里有钱,还不如买了,毕竟老师把房子交托给熟人,到时候熟人带人来看房,人来来往往的也心烦啊,现在买又不亏。   宁渝:“那就买呗。”   自己家住的也舒畅!   于是两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买了这套房,房子是正常价,看在同校师生的份上,老师还把屋里的家具给留下。   两天后,听说这位老师去了港城,乔茗茗就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房子来了个里里外外大清理,趁着还有时间就把东西整出来,在銥嬅房间墙壁上重新刮了层白腻子。   紧接着房间内部又做了些改动,隔出四个房间来,厨房和厕所也焕然一新,恰恰好卡在开学前能住进去。   四个房间是需要的,乔茗茗一间,两孩子各一间,来看孩子的赵琼花再一间。   赵琼花女士是个交际人才,没两天的时间就把家属楼摸个一清二楚,甚至还认识到好些能一起去买菜的新朋友。   因为搬家,衡衡就转学了,入的自然是学校的附属小学。师范学院的附属小学,师资自然不必担心,只是衡衡得花些时间适应。   乔茗茗每日早出晚归,随着课程深入,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更因和孩子们住一起,为了维持老母亲的尊严,她再是不能考出全班垫底30多分的成绩来了!   终于,在她快要头秃,发际线都顶不住即将往后移时,学校放假。   学校放假,她当然飞奔去上阳村啦,宁渝还等着她呢。   而此时的上阳村呢?   经过一番困难的冲突与抉择,家庭联产承包终于落定。   乔茗茗下了火车,来到未曾改变的屏北县,坐上接她的拖拉机,出了县城后直接开上宽敞的水泥路。   这条笔直的水泥路,直达上阳村,两边是青翠的稻苗海,远处是重峦山峰。   进入上阳村,地头还有机器在耕种,人们正牵着水管在浇水。   再看房子。   成片的新房已经成为上阳村的特色,人人都有砖房,人人院里都有自行车。   宁渝正在晒谷场上等她,见她来,连忙跑上前:“路上可还顺利?”   乔茗茗点头,跳下车:“顺利!你呢,最近还好么,村里还顺利吗?”   宁渝笑笑:“工作还算顺利,怕是能提前完成。至于村里,这次承包完美落地。”   乔茗茗感慨,沐浴着阳光,站在风口处,闻着风中夹带的田野香:“那就好。”   这里是她花费心血最多的地方,她一手缔结了这片茶树林,终究不想付诸东流。   完美落地好啊。   宁渝提起行李:“走吧!”   这次衡衡和彰彰没跟来,两孩子被他们奶奶送去上补习班了。   他们奶奶不晓得从哪里认识了位会好几种乐器的老师,最近正在学小提琴。   这是好事儿,所以无论两孩子怎么眼泪汪汪地看着乔茗茗,乔茗茗都不带他们来。嗯,主要也是嫌麻烦。   乔茗茗笑着和宁渝说了些家里趣事,宁渝认真听,时不时也笑笑问。   村里人这会儿几乎都在劳作,但也有少数人在家中。   从晒谷场一路到家,这家问:“小乔你来啦,我就晓得你最近得来,喏,这是我刚煮好的粽子,是你喜欢的肉粽,拿些去吃吧。”   说完,乔茗茗怀里别塞了一大串肉粽。   那家又道:“呦!小乔啊。许久没见你咋越来越年轻了呢。衡衡和彰彰呢?没来啊。那你们还没吃饭吧,今天中午你两口子别做饭,来我家吃饭!不来……不来可不行,你不来我们可不动筷子啦。”   都说出不动筷子的话了,还能不来么?   村里人热情挡都挡不住,乔茗茗一路走就一路笑,夫妻俩携手,终于到家。   她蓦地发现,自己脚底下竟然都是水泥路,水泥路直通到家门口。   两边呢?每隔一段路就有路灯。   宁渝笑容里带着调侃:“你才发现呢?村里的公厕也修了,保证能让你满意。电线四通八达,如今想在村里的哪里盖房子都可以。你当初提的一个厕所一个电,现在看着可还行?”   乔茗茗眯着眼,望着这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意料之外地摇摇头,忽然笑道:“不满意,只有不满意才能不停进步,这还是刚开始!”   乡村振兴刚开始,她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未来将踏向何方。   “刚开始就刚开始,走,回家吧。”   宁渝牵着她,推门回家。   时间且多着呢,刚开始也没关系,两人将共同踏足那片充满风浪的时代之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