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在上(重生) 　　作者: 小晨潞 　　简介: 　　【女主版文案】 　　顾熙儿死后魂魄不散，在顾家祠堂一待便是数年。 　　在她死后的第三年，顾家认回了真正的大小姐白薇，她不过是被抱错的那一个。 　　得机遇重生归来，顾熙儿心里尽是鸠占鹊巢的心虚和愧疚。 　　她收敛锋芒，不再仗着父母、长兄顾慎的宠爱肆意妄为，也学着关怀和体贴他们。一心一意的等着白薇被认回来顾家之后，保留大家的颜面，主动离去。 　　【男主版文案】 　　嫡亲的幼妹一向和他不亲近。嫌弃他脾气生硬，性格冷淡惹人厌。顾慎却念着一母同胞，对幼妹一再的宽容妥协……或许是俩人天生的脾气秉性不合，幼妹终究连个好脸色也懒得给他。 　　久而久之，顾慎对待幼妹的一颗心也忍不住冷淡下来。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幼妹不知为何缘故，一场大病痊愈之后，突然对顾慎又亲近起来。得知他常常胃疼，每日都会亲手熬上一盏煮好的养胃羹汤送与他喝。且种类繁多，从不重复。说是要食疗。 　　他有旧疾，一到冬日，膝盖便疼的锥心刺骨，幼妹千金求来“扁鹊石”给他做了一副保暖的护膝。 　　甚至于他做错了事情被父亲责打，幼妹还会冲到他面前张开手臂，紧紧的护着他。 　　…… 　　如此种种，端是十分用心。 　　幼妹的转变对顾慎来说，自然是好事情，他对幼妹愈发的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在他面前，幼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顾慎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小剧场： 　　终于等到了白薇被认回顾家。顾熙儿独自思考了几天，心里再不舍，还是毅然的打包好自己的小包裹，悄然离去了。 　　不过顾熙儿不晓得的是，在她不见的那几个月里，顾慎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状若疯魔。 　　等顾慎找到顾熙儿时，她正在京郊的一个小院落里纳凉，旁边面容憨厚的年轻男人正手起刀落给她切西瓜吃。 　　顾慎俊脸阴沉，咬牙说出句话：“熙儿胃弱，吃不了西瓜。”然后又盯着顾熙儿看，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只要有我在，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顾家。” 　　说他偏执也好，心里阴暗也罢。他就是只要熙儿待在他身边，一步不离。 　　阅读指南：1真假抱错大小姐梗。不黑白薇。2本文背景没有家宅妻妾之争。3伪兄妹梗，无血缘关系。不在一个族谱里。本文甜苏，日常向，大致以明为背景，求勿考据。4顾慎对顾熙儿的男女之情是在得知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后才开始的。文案里的那个憨厚男人不是坏人，他把顾熙儿当妹妹一般照顾。 　　*本文文案写于5月已截图留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熙儿 ┃ 配角：顾慎 ┃ 其它：1vS1，甜宠文，双洁 　　一句话简介：腹黑偏执VS团宠善良娇娇女 　　立意：做人要知道感恩。 第1章 　　严冬的深夜总是格外寒冷，窗外是寂寥到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北风怒号，滴水成冰。 　　燕京通州。 　　琉璃胡同。 　　顾家祠堂。 　　顾熙儿后背靠着供桌站立，透明的身躯几乎让她和供桌形成了一体。她无聊的看着身穿褐色冬袄的中年仆从手拿扫帚清理地面。 　　这个中年仆从她是熟悉的，名字唤李忠，原来是在顾老爷子的院子里伺候花草，后来顾老爷子死了，他又被分到顾家祠堂做打扫的活计。 　　“大晚上的扫地干什么？” 　　顾熙儿喃喃的说了一句，有些费解。最主要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十分干净，根本不需要打扫。 　　女孩身穿粉色绣海棠花长褙，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在肃穆又安静的祠堂里看起来是那样显眼，然而李忠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就像没有这个人一般。 　　而顾熙儿也不觉得奇怪，甚至可以说是习惯了。不仅李忠看不到她，很多人都看不到她，往日里父亲、母亲和长兄过来祠堂祭拜祖宗，一样也是看不到她的。毕竟她已经死去多年了，至于魂魄为何会长聚于祠堂不散，她也弄不清楚原因。 　　李忠扫完地后，又拿起鸡毛帚认真拂去供桌的灰尘。临了，他又在青釉三足香炉里点染了一柱香。 　　袅袅烟雾缭绕，是檀香的味道，顾熙儿觉得好闻极了，索性爬下了供桌，凑上前狠吸了几口。 　　她生前并不喜欢檀香的，死后才觉得格外好闻，也是稀奇的很。 　　顾家祠堂布局严整，修的很讲究，青砖红瓦，梁上还雕了瑞兽。 　　五间上房不曾隔断，左右两傍是厢房，后墙上挂着顾家几代先祖的画像，往下是硕大的案桌，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依照辈分序列整齐，再往下紧挨着案桌的是供桌，上面摆满了各种上供的瓜果和糕点。顾熙儿不仅辈分最小，死去的那年年纪也小，是以牌位就摆在最前排的角落里。 　　院内种了两株高大的桂花树，树下还有两株大水缸，数条颜色艳丽的金鱼畅游其中，十分的自在。 　　“……香燃的不错，盘旋向上走，约莫着是有好事发生吗？”李忠关了上房的门窗，自言自语的去了廊下守夜。 　　“又有好事了？”顾熙儿愣了一下。 　　顾家已经在早些年认回了真正的嫡出大小姐白薇，也就是她霸占了别人位置的那位……对于顾家来说，应该没有比这更大的好事了吧？ 　　至于白薇明明是顾家人，却为何流落在外？还有她为何成了顾家的大小姐？事情想一想就扑朔迷离的紧，她却是不清楚的。毕竟作为一个魂魄，还是只能待在祠堂的魂魄，她所知道的信息实在有限，大部分都是从仆从们偶尔的议论中拼凑个大概。 　　白薇此人她也是见过的。历年的除夕夜，祖母会带领父亲、叔父并顾家的子孙等等过来祠堂给顾家的列祖列宗磕头，白薇就在其中，她长的十分明艳，和母亲相似极了。 　　顾熙儿一想起父亲和母亲，心里突然就难过起来。 　　他们对自己那样好，形容成“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无论自己做多过分、多任性的事情，他们都不舍得斥责一句，也因此纵的她更加傲慢无礼……但最后得知日常疼爱的竟然不是亲生女儿时，该有多失望啊。 　　“父亲、母亲，对不起。是我错了。” 　　顾熙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喃喃的道歉：“还有长兄，你虽然脾气生硬，但是对我一直都挺好的，是我不识好歹……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她会学的和别家女孩一样，孝顺父亲、母亲，也关心、体贴长兄。再不敢鹊占鸠巢去做顾家嫡出大小姐。一心等着白薇被认回来顾家之后，保留大家的颜面，主动离去。 　　破晓时分，天上乌云密布，淋淋漓漓的下起了雨。 　　顾熙儿睁着眼睛坐在蒲团上一夜，此时倒疲倦起来，便控制着魂魄飘回牌位里休息。 　　她常常如此，白天恹恹的，一到夜里就精神，或许是她死去的缘故吧。就是俗语说的，人做了鬼就有了鬼的习性，自然和活人的作息不同。 　　冬天难得下雨，一整天下来，空气倒也湿润了许多。 　　傍晚。 　　顾家祠堂迎来了顾家大少爷顾慎，还穿着绯袍绣孔雀补服，像是刚从衙门回来就直接过来了。身后跟随的小厮给他撑着伞。 　　李忠和几位仆从连忙过来给顾慎行礼，唤，“大少爷。” 　　顾慎微微颔首，抬脚进了上房。 　　他身姿如松，带着一股温和的从容在。 　　李忠紧跟着走上前，问道：“……您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顾慎摇头，“我只是随便看一看。” 　　李忠愣了愣。 　　他有些不明白，不逢年不过节的，祠堂里有什么可看的。 　　顾慎净了手给祖宗上香，抬眼便看到了幼妹顾熙儿的牌位。他怔了会儿，想起了昨夜的梦。 　　梦里的顾熙儿还是幼年模样，手里拿着桂花糕吃，见了他还笑脸盈盈的让他吃。 　　他和顾熙儿的关系一向不好。顾熙儿嫌弃他冷硬，不会哄她笑，也不会逗她玩。他也觉得幼妹的脾性过于任性骄纵，是以众人都宠着她，只有他待她淡淡的。梦里的场景倒是难得和谐。 　　后来幼妹早夭，他的嫡亲妹妹被认回家门，顾熙儿不过是被抱错的那个，似乎家里再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就连她的牌位，还是母亲和祖母争执过后一定要留下的。 　　说来也怪。顾熙儿的牌位在顾慎的注视下，忽然直直摔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顾慎眸光微深，李忠也被吓住了。 　　顾慎大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顾熙儿的牌位，却看到底端裂了一条缝隙，黑漆都落了几块。 　　他声音凌厉，指给李忠看：“这是怎么回事？” 　　李忠脸色苍白，慌忙摆手：“老奴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历年给顾家祠堂修整牌位的事情都不归他管。 　　顾熙儿的魂魄自然也被惊醒了。 　　她慢吞吞的飘到顾慎眼前，看了他一会儿，软糯糯地唤：“长兄。” 　　顾慎很显然是听到了，他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顾熙儿还要开口再说些别的，然而一阵巨大的吸力袭来，她抗受不住，极力的挣扎起来。 　　黑色螺旋状风圈一阵又一阵的袭来，耳边是呼呼的怪响，像风声又像动物的尖啸。 　　顾熙儿恐惧的浑身都在发抖，还以为是自己的魂魄终于要被阴差给收了……她努力的安慰自己不要慌，却一点也不顶用，最后只能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黑色螺旋状风圈一直在持续，无边无际的，顾熙儿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里面待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回到了从前。她那年才六岁，生活在顾家，还是顾家的嫡出大小姐。 　　春日天气有阳光总是温暖的，风很柔和，空气也清新好闻。 　　芳华院。 　　顾熙儿正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发呆。 　　她自前世归来已然三日了，懵懵懂懂的想了许多，大概是思虑过度吧，还病了一场，好歹算是勉强接受了现状，承认了自己的重生。 　　她打算好好的生活下去，也借此报答父亲、母亲、长兄对她的关爱和恩情。若是有福气，不像前世般早早死了，便等着白薇被认回顾家之后，保留所有人的颜面，主动离开顾家，免得到时候大家都尴尬难堪。 　　杜鹃端了一碗香甜牛乳粥过来了顾熙儿的面前，秀气的脸上带着笑：“小姐，奴婢刚吩咐咱们院里的小厨房给您做的，还添加了您最喜欢的蜂蜜……您尝一尝吧。” 　　她今年十五岁，是芳华院的一等大丫鬟，也是贴身伺候顾熙儿的，主要负责其一切的衣食住行。芳华院的一切闲事也都是她在管，相当于管事嬷嬷一般。 　　顾熙儿摇摇头：“我不要。” 　　她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连抬眼看一眼杜鹃都不肯。 　　杜鹃愣了一下，接下来又劝说道：“您早上就吃的少，偏生这会儿离正午还有些时候，不如先喝些牛乳粥垫垫肚子，也省得胃里空荡荡的难受。” 　　杜若原本正在一旁教导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规矩，闻言也过来了顾熙儿身边，说道：“小姐，您还是把牛乳粥喝了吧，等您的身子骨好全了，夫人才不会日夜跟着揪心。” 　　她是芳华院的二等丫鬟，虽然长相平凡，但是胜在性子聪明机敏，日常除了伺候顾熙儿外，也帮着杜鹃做事。 　　杜若口中的夫人是顾慎和顾熙儿的母亲宋氏，也是顾家的嫡长媳，丈夫是顾程明。她人长的明艳美丽，顾慎有和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 　　“母亲？”顾熙儿愣了一下，莫名的心虚起来：“……她最近还好吗？” 　　母亲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对她却是极好的，只可惜自己并不是母亲的女儿，实在是遗憾。 　　杜若摇摇头，“您病了三日，夫人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还会趁着您睡觉时过来咱们院子里，交待我们一干奴婢要用心服侍您。” 　　顾熙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伸手接过了杜鹃手里端着的香甜牛乳粥。 　　她胃口小，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 　　“小姐真乖。”杜鹃笑着拿帕子给顾熙儿擦嘴，“……喝不下就不喝了。” 　　她虽然是个下人，却是真心疼爱顾熙儿的，拿她当亲妹妹一样。 　　顾熙儿“嗯”了一声，把碗还给了杜鹃。 　　她站起身，说道：“给我换一身衣衫吧，我要去瑶光院给母亲请安。” 　　宋氏住在瑶光院，和顾熙儿的芳华院仅仅隔了一个夹道。 　　作者有话说： 　　开更愉快，祝福大家天天开心。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都有红包……爱你们，么么哒。 　　温馨提醒：男女主相差8岁，雷此可退（晋江好文千千万，这本不行咱就换。开心最重要哈）。男主出场14岁，女主6岁。 第2章 　　芳华院小小巧巧的，统共也就十来间屋子，是坐北朝南的走向，正房内的采光是极好的。 　　庭院里种了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的，长势很是喜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还专门留了处地方砌了花坛，里面种了许多迎春花和四季海棠，有的已经盛开了，层层叠叠的花朵，颜色鲜艳。 　　顾熙儿在杜鹃的服侍下穿了一件桃红撒花缎面的小褂，雪白色月华裙。 　　她巴掌大的小脸白皙，柳眉杏眼，低首笑语间灵秀无双，小小年岁便能看出来长大后的美人姿态。 　　杜若手拿雕花描金紫檀木梳子给顾熙儿顺发，她手巧，不过须臾功夫还给挽了花顶型丫髻。 　　杜鹃在妆匣盒里挑挑拣拣的选了对珍珠银钗，拿给顾熙儿看：“小姐，奴婢给您戴到发间去，好不好？” 　　顾熙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闻言点了头。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很陌生……这幅模样真是和父亲、母亲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前世的时候偶尔也有人提及过疑问，但是谁都没有在意过，她自然也不在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顾家嫡出的大小姐。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了，即使所有人都以为顾熙儿是顾家嫡出大小姐，但是她知道不是。 　　“小姐，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杜鹃看小主子脸上没个笑模样，心里就一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她的错觉，小主子自从病了一场后，性格就变了，再不像以前似的爱笑爱闹，通常都是一个人闷闷的，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嗯？”顾熙儿回了神，抬头看了杜鹃一眼，“没有。” 　　她起身往外面走去，等出了芳华院，眼前的一切才和记忆深处的顾家慢慢重叠开来。 　　顾家的宅院和典型的燕京房屋类型不同，有些江南园林的风格在里面，主要当时修建的人参考了顾老爷子的意见，也就是顾程明的父亲顾景缘。 　　顾景缘早年外放去过姑苏太仓做地方官，很喜欢池塘小桥、亭台楼阁的设计。 　　顾家是世代书香门第，在燕京也是排得上号的清贵人家。顾景缘老爷子已经病逝，现如今的当家人是顾程明，他也是顾景缘的嫡长子，官拜正四品佥都御史。 　　顾程明这一代阴盛阳衰，他上面有两个嫡亲的姐姐，还有三个庶出的妹妹，男丁也就顾程明和一个庶弟顾程敏。 　　然而到了顾慎他们这辈时，恰恰相反是阳盛阴衰，嫡出的女孩也就顾熙儿一个，庶出的更是没有。 　　人间三月天，春暖花开。 　　空气里都能闻到淡淡花香。 　　瑶光院里。 　　宋氏正和顾程明的两个妾室说话，看到顾熙儿走进了屋里，脸上立刻带了笑：“好熙儿，快过来让母亲看一看。” 　　女儿自小便是个千灾百病的，她一惯都养的娇气，重话都不曾说一句，当真是疼爱到了骨子里。 　　顾熙儿却莫名红了眼眶，快走几步径直扑到了宋氏怀里：“母亲……” 　　她只唤了宋氏一声，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 　　“怎么了？”宋氏一手拿了帕子去给女儿擦泪，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好端端的怎地哭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说罢，又抬眼去看跟着顾熙儿一起过来的杜鹃和杜若，神情严肃到极点：“你们俩是小姐的身边人，既然照顾不好小姐，就滚出去领罚。” 　　杜鹃和杜若吓了一跳，即刻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 　　顾熙儿忙伸手拉了拉宋氏的衣袖：“母亲，你别怪她们，我没事儿，就是特别的想您。” 　　她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偏生说出的话却暖心极了。 　　宋氏只觉得女儿比往日更加的可怜可爱，“乖，母亲也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顾熙儿泪眼婆娑的望着母亲，满满都是依恋。 　　站在宋氏身旁的宁妈妈亲自端了一盘桂花拉糕递到顾熙儿面前：“小姐，奴婢记得您喜欢这个？要不要尝一尝？” 　　她是贴身伺候宋氏的丫鬟，是从小和宋氏一起长大的。后来宋氏嫁入了顾家，她也跟着来了，后来又在宋氏的操持下嫁人过生活，也做了顾家内院的一等管事婆子。 　　顾熙儿盯着桂花拉糕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动作。 　　宁妈妈笑眯眯的继续哄她：“是真的好吃，很甜，桂花的香味也足。” 　　宋氏的呼吸不自觉放轻了，爱怜的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和她说话：“熙儿试试？”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站了十数人，连着顾程明的两位妾室，众人的目光都不由的看向顾熙儿，聚集在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身上。 　　一时竟鸦雀无声。 　　顾熙儿粉嫩唇角微抿，伸手去拿块桂花拉糕，小小口咀嚼后咽下。 　　她靠在宋氏的怀里，乖乖巧巧的，嗓音也奶：“好吃。” 　　她其实不太想吃的，兴许是做魂魄久了，对吃的喝的都不怎么感兴趣了……但是又不忍拒绝母亲和宁妈妈的好意。 　　宋氏和宁妈妈相视而笑。 　　宋氏也摆手让杜鹃和杜若站起来，“我是最信任你们俩的，要好生服侍着熙儿。以后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杜鹃和杜若低眉顺眼的应下。 　　身姿婀娜，面容年轻的妾室姓周，给顾程明生了一个儿子，名唤顾惟，年四岁。 　　她是宋氏在南京一带买回来的良家女，颇识得几个字，人很温顺听话，对宋氏更是言听计从。 　　她的姨娘也是宋氏给提的。 　　周姨娘打量了顾熙儿几眼，小心翼翼地讨好：“大小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可是身上都好全了？” 　　大小姐前几日病了，整个府里都跟着闹的人仰马翻，尤其是顾家大房，宋氏都恨不得日夜守在大小姐的身边照料。她也特地抄写了经书为大小姐祈福。 　　顾熙儿“嗯”了一声，看了周姨娘许久才认出来她是谁。 　　她看起来懒洋洋的，周姨娘也就有眼色的不往下问了。 　　坐在周姨娘身边的是赵姨娘，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眼秀气。她之前是伺候顾程明的通房，后来生了个男孩后，也被提了姨娘。 　　赵姨娘是老夫人贾氏一手调.教出来的，性子老实巴交，很知道知足。 　　她一心巴着宋氏过活，多余的念头想都不敢想。 　　此时她看到周姨娘关怀了顾熙儿一句，也立刻战战兢兢的问了好。她再有儿子傍身，也是奴婢，在大小姐面前连主动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宋氏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让周姨娘和赵姨娘都退下了。 　　她索性抱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低声问她今早的饮食。 　　顾熙儿想了想，只说了“还好”。 　　杜鹃想起主子就吃了两个手指宽的牛肉煎包，连豆浆也是只喝了两口。 　　她忍了又忍，还是和宋氏说了。 　　宋氏一愣，随后就问：“吃这么少？” 　　杜鹃不知道她是问小主子还是问自己，却也点头应“是”。 　　“好熙儿，你还是胃口不好吗？”宋氏担心的很，捧着女儿的小脸看。 　　胃口不好？ 　　顾熙儿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她就是纯粹的不想吃，饿了就忍忍，再饿狠了就随便寻一口吃食也就捱过去了。 　　重生回来的这几天都是如此过来的。 　　顾熙儿怔怔的不言语，小脸又苍白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宋氏就不忍心再问了。 　　宁妈妈也说道：“奴婢瞧着还是要让王大夫再给小姐把把脉吧，也稳妥。” 　　王大夫全名王鸣远，家里世代都是行医的，也住在琉璃胡同，和顾家是斜对门的邻居。 　　燕京城最有名的药房御草厅就是他们家开的，王大夫还是里面的坐诊大夫。 　　宋氏想了想，也觉得好，就让宁妈妈去找人请王鸣远了。 　　午时左右，顾慎从族里的学堂回来瑶光院陪宋氏用午膳，他一进来院子就看到了幼妹窝在廊下的藤椅上晒太阳，看起来精神还是不大好。 　　有丫鬟和婆子屈身给顾慎行礼。 　　顾熙儿也直直的抬眼去看顾慎，等他走到近前了也乖乖的从藤椅上下来，屈身给顾慎行礼。 　　她唤，“长兄。” 　　顾慎俊眉微皱，问道：“你病好了？” 　　少年身量高大，在一定程度上遗传了顾夫人的外貌，桃花眼风流潋滟，最是容颜昳丽。 　　但是他又气质冷淡，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莫名就让人亲近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顾熙儿“嗯”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小手伸着让顾慎牵她。 　　顾慎没看明白幼妹的意思，也没往别处想，主要是幼妹自小就不和他亲近。 　　他径直问道：“做什么？” 　　杜鹃捂唇轻轻笑了，替顾熙儿回答了顾慎，“小姐是想让您牵着她的手。” 　　顾慎薄唇抿了抿，低头仔细打量幼妹的神色，她正仰脸望着自己，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像是盛了期待。 　　在他的印象里，幼妹对他几乎是没有好脸色的，从来都是厌烦。有时他们兄妹也会在宅院里遇见，幼妹甚至连搭理他都不曾。 　　今儿倒是意外。 　　“长兄？”顾熙儿见顾慎一动不动的，心虚的同时也感到理亏。她平时是如何对待顾慎的，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也怪不得长兄不待见。 　　“我还未洗手，脏。”顾慎拒绝了，找的理由甚至都能谈得上随便。 　　顾熙儿眼瞧着顾慎越过她走了，有些无措。 　　守门的小丫鬟屈身给顾慎行了礼，又掀开靛蓝色绣竹叶纹门帘，“大少爷，您请进。” 　　顾熙儿慢悠悠的叹气。 　　像个小大人。 　　杜鹃关于小主子对大少爷的突然示好也很惊讶，但是她又生怕小主子难受，即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还是哄了小主子，“……大少爷爱干净，想来并没有别的意思。” 　　杜若也跟着附和，又有些担心：“小姐，您可不能因为大少爷不愿意牵您的手又闹起来。” 　　若是小姐真的闹起来……在大少爷和小姐之间，夫人自然是更加偏向小姐的，毕竟在夫人眼里，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这点倒不怕，怕的是大少爷以后会更加的不待见小姐。 　　顾熙儿茫然的转身去看杜鹃，然后又去看杜若。 　　好一会儿。 　　她才说：“我不会的。” 　　她又不是前世的她了，底气自然也没了。这一世的重生，她主要是报恩，也不敢再肆意妄为。 　　顾熙儿说完，又坐在藤椅上往院子里看。 　　前世有关于瑶光院的记忆也逐渐浮上心头，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和亲切。 　　瑶光院是顾家正房，一溜五间的上房大院，左右是两间耳房。刷红漆的前柱和廊柱上雕了瑞兽和祥云。玉砌雕阑，美轮美奂。 　　正中三间打通了作为堂屋。左侧室是宋氏的内室。右侧室的光线较好，偶尔会被顾程明当作书房使用，里面大多摆了笔墨纸砚类的物件。 　　院子是南北走向的，以十字甬路为界线，两边是东西厢房。 　　院中央的假山设在一个水池里，周围砌了大理石，上面还缠绕了不知名的绿色藤蔓。水池里种了莲花，椭圆形的绿油油的叶子给人无限的生机。角落里还种了一棵半人高的月月红，盛开的花朵是紫色的，十分耀眼。 　　“小姐，您看什么呢？”杜鹃顺着小主子的视线往远处看，喃喃自语：“和往常一样吧，也无甚稀奇。” 　　小主子的性格变得太安静了，和以前的活泼开朗完全不同，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顾熙儿笑了笑，“我觉得很好看，哪哪都好看。” 　　她死后，魂魄一直困在顾家祠堂，想看一眼母亲都不能，更别说好好欣赏瑶光院的景致了。 　　杜若拉了一把杜鹃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打消主子的兴致。 　　她笑着说道：“小姐高兴就好。” 　　主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气氛倒也融洽。 　　这时候。 　　顾程明抱着虎头虎脑的小儿子顾惟，身后跟着二儿子顾恒一起过来了瑶光院。 　　他英俊挺拔，身穿家常领口绣云纹灰色直缀，看起来风度翩翩。 　　顾恒是顾慎他们三兄弟里长的最像顾程明的。他是赵姨娘生的，年十二，个头到顾程明的肩膀高。 　　满院子的丫鬟和婆子都屈身给顾程明行礼。 　　顾熙儿也和顾程明问了好。 　　“熙姐儿，过来，让父亲抱抱。”顾程明看到了女儿，立刻把顾惟递给了一旁的乳母。 　　他喜笑颜开，大步走过去把呆愣着站在一旁的女儿抱在了臂弯里。父女俩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亲昵。 　　顾惟绷着小脸不高兴，父亲怎地一见了大姐姐，就对他不亲了？ 　　父亲怀抱温暖，顾熙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伸着小胳膊搂住顾程明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委屈。 　　她再是活了两世的人，统共也没有多大年纪，前世死的时候也不过八岁，底子还是个孩子。 　　父亲对孩子的宠爱和母亲又是不同的，母亲让孩子眷恋依赖，而父亲是让孩子有安全感。 　　顾熙儿死后多年都是无依无靠的魂魄，怎会不委屈害怕？她见到宋氏还能勉强撑着，此时见了顾程明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女儿哭的如此可怜倒是吓着了顾程明，他轻拍女儿的后背哄她，又看向杜鹃和杜若：“小姐怎么了？” 　　杜鹃和杜若相视一眼，她们也不知道呀，小主子刚才还好好的。 　　宋氏正在堂屋里和顾慎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忙不迭的走了出来。 　　她伸手要接过丈夫怀里的女儿来抱，无奈丈夫不依。 　　“好熙儿，快别哭了，母亲的心都被你哭的揪起来了。”宋氏看不得女儿这个哭法，眼圈都红了。 　　顾程明抱着女儿往堂屋里走，还不忘记低头和女儿说话，“熙儿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告诉父亲，父亲为你撑腰便是，咱们谁都不怕他。” 　　宋氏也紧跟其后。 　　顾慎刚才是跟着母亲一起出来的，只不过他站在母亲身后，一直没有言语而已。 　　他当然看出了幼妹的不同，但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顾恒却走到顾慎的身边，低声问道：“长兄，妹妹怎么了？” 　　要说顾熙儿在顾家受了委屈，应该是不可能的。顾家上至长兄，下至才四岁的顾惟，加上二叔家的几个弟兄算在一起……也没有人敢惹她的。 　　毕竟阖家就出了这一个女孩，上面几个长辈都是如珠如宝疼爱她的。 　　顾慎摇头，“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不过记忆里的幼妹好像没怎么哭过。她一向任性骄纵，想做什么没有人拦她，想要什么也一定会得到，似乎也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哭。 　　顾惟小嘴一撅，张开胳膊让顾恒抱他，大姐姐有父亲抱着，他也想有人抱。 　　顾恒还没答应呢，顾慎就替他拒绝了。 　　顾慎瞥了一眼顾惟胖到没脖子的白嫩脸蛋，声音清冷：“自己下地走路。” 　　顾恒嘿嘿地笑，也跟着说道：“恒哥儿是个男孩，不能让人抱来抱去的。” 　　他说话间，还上手捏了捏顾惟胖到一节节的藕臂，“再者，你也太胖了。” 　　顾惟年岁还小，又一直对身为长兄的顾慎畏惧，即使再不愿意下地走路，也还是哼唧唧的让乳母把他放在地上。 　　等顾慎再次走进堂屋时，顾熙儿已经不哭了。 　　顾程明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和被妻子搂在怀里的女儿说话：“熙儿又瘦了些，下巴都尖了。” 　　女儿刚才哭着说“好想他”，他心里熨贴的软，这会儿的心情也是极好。 　　“可不是嘛，病了几日连着胃口也不好，还是得请大夫给她好好瞧瞧。”宋氏叹口气，又问丈夫：“你今儿难得休沐，去陪母亲坐会了没有？” 　　清早刚起来，二弟便打发人过来唤了丈夫过去二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去了，从二弟的书房出来就去了。”顾程明端起手边的盏碗，抿了一口热茶水，“母亲的头风又犯了，说是昨儿一夜都没有睡好，折腾了大半宿。她心里还是惦记着熙儿，你明儿带着熙儿过去幕斋堂给母亲请安吧。” 　　顾程明的母亲顾贾氏，住在幕斋堂。她生了三个孩子，二女一男，一个女儿嫁去了长安，一个嫁去了宛平陈家。 　　宋氏应“是”。 　　她想了想又说道：“等王大夫来府里给熙儿诊病了，让他也给母亲把把脉。” 　　王大夫就是王鸣远，和丈夫也是熟识。 　　顾程明点了头，又问起顾慎的举业。 　　顾慎一一都答了。 　　顾程明对长子还是很满意的，他够聪明又上进，连教导他的先生都说他明年考中举人是没有问题的。 　　顾恒一向对读书不感兴趣，他总也背不熟文章，为此教导他的先生也头疼不已，还专门找过顾程明说过。 　　顾程明亲自教导了顾恒几次，最后发现真如先生所说，他也没有办法，只盼着顾恒能读书明理就行。 　　有的人，可能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好在他的嫡长子争气，庶子不行就不行吧。 　　顾程明看了一眼分明在躲避他的二儿子，摇摇头也没有说别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餐。 　　饭桌上，顾熙儿分别给顾程明夫妻俩还有顾慎夹了菜，满满都是诚意：“都是甜甜的，好吃。” 　　她喜欢甜口的，觉得吃起来心情好。 　　顾程明夫妻俩自然不会说别的，这可是女儿第一次为他们夹菜，他们欣喜都来不及。 　　倒是顾慎，他盯着面前碟碗里的拔丝鸡蛋看了半天，又看着幼妹眼底的殷切希望，到底也没有说出他不吃甜食的这句话。 　　他囫囵的吃了，又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咽下。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哦～ 第5章 　　顾熙儿杏眼含了笑意。 　　顾恒冷不丁瞅见顾慎和顾熙儿之间的小动作，心下讶异，随后也跟着凑趣：“小妹，怎地你眼里就只有父亲、母亲和长兄吗？给他们夹菜就忘了三哥哥……” 　　他虽然是姨娘生的，却一直记在宋氏的名下长大，被教养的很好，性格开朗也爱笑。 　　顾惟也是记在宋氏的名下养的。 　　顾熙儿粉唇微抿，随后用公筷夹了块红烧鸡翅放到顾恒的饭碗里，还有些不好意思：“三哥哥，给你。” 　　她确实是忘了顾恒。 　　顾恒笑眯眯的给顾熙儿道谢。 　　“……不用。”顾熙儿看了眼都要把脑袋埋进饭碗里的顾惟，稍微思考后也夹了红糖发糕递给顾惟。 　　顾惟喜欢吃甜食。 　　他看到红糖发糕眼睛都亮了，奶声奶气地：“谢谢大姐姐。” 　　顾熙儿摆摆手，像模像样地：“不客气。” 　　满屋子的人都被顾惟和顾熙儿小大人似的交流逗得笑起来，顾程明更是连连夸赞女儿乖巧。 　　“那当然。”宋氏一脸的骄傲。 　　顾慎却注意到幼妹午饭吃的很少，一碗鸡蛋羹只吃了一半，别的吃食也都是咬两口或者一口就放下了。 　　……她的胃口还是不好吗？ 　　吃了午饭后。顾慎和顾恒告辞顾程明夫妇又去了族里学堂。顾惟由乳母抱回去睡午觉。只有顾熙儿偎依在宋氏怀里，哪里也不去。 　　顾程明难得发感慨：“果然还是生女儿好，体贴还暖心。小子们却是吃饱了就走，连陪我们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又和妻子说笑话：“二弟整天的羡慕我有了熙儿，她剜心想要个女儿……就是不成。” 　　顾家二爷顾程敏有五个儿子，嫡子两个，庶子三个。 　　宋氏桃花眼弯弯，“二房的儿子多也是福气，往后的日子一定兴旺。” 　　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庆幸自己生个女儿的。她自从嫁到顾家过的就都是好日子。婆母虽然严肃，对她还是很客气的。丈夫对她很好也尊重爱护，遇事都是先和她商量过才做决定，他们夫妻俩称得上一句“恩爱有加”。妾室也听话顺从，从未在后宅起过幺蛾子，什么妻妾相争的事情根本就未发生过。 　　顾程明也笑着应“是”，又和妻子说起别的。 　　顾熙儿听着父亲和母亲闲话家常，不由得想起和她抱错的那个女孩白薇……心里愧疚极了。 　　白薇才是顾家真正的大小姐，她算是“假冒”的，她所有的关于顾家人对她的疼宠都应该是白薇的，她更像是偷了或者夺了白薇的疼宠。 　　可到底她为何会和白薇抱错呢？ 　　她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和母亲？他们会相信吗？按照前世的发展逻辑看，她死后三年，白薇被认回顾家的，也就是说如果她活着就应该是十一岁，而那年长兄都已经十九岁了……再往后想一想，如果因为她把事情挑明再影响白薇被认回顾家或者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可真是罪过了。 　　顾熙儿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程明陪了妻子和女儿一会儿就离去了，说是要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申时过半。 　　王鸣远大夫背着药箱过来了顾家，宋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和顾熙儿去花厅见他。 　　王大夫先给顾熙儿把了脉，“夫人，令千金无大碍，是心绪不宁的缘故导致的脾虚倦怠，多吃几付药也就痊愈了。” 　　他和宋氏说完话，还笑着叮嘱顾熙儿：“顾小姐，你年纪还小，凡事不必想太多，只顾着自己开心即可。” 　　顾熙儿愣了愣，“哦”了一声。 　　她对王鸣远并不熟悉，也有可能曾经是熟悉的，只不过现下又忘记了而已。 　　宋氏和王鸣远道谢，又让丫鬟给他满上热茶水，“劳烦你跑来，辛苦了。” 　　她让宁妈妈奉上诊金。 　　王鸣远也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夫人客气了。为人医者，看病救人是在下应该做的。” 　　宋氏又大概说了说顾老夫人的情况，“想让你给我母亲也瞧上一瞧。” 　　王鸣远应了，“好”。 　　等王鸣远喝了一盏热茶水，众人便起身出了花厅。 　　顾熙儿却伸手拉住了宋氏的衣袖，说道：“母亲，我累了，想回去歇着。” 　　宋氏摸了摸女儿额头，笑着应了：“好。” 　　她又交代杜鹃和杜若：“好好照顾着小姐，若是她身子上有什么不舒服，要速来报我。” 　　杜鹃和杜若屈身应：“是”。 　　顾老夫人居住的幕斋堂坐落于顾家后宅的东北角，院落很偏僻，一溜三间的上房，再往两边是耳房，并没有东西厢房。 　　庭院也小，仅种了几盆君子兰摆在廊下，其余还有一棵枝干遒劲的枣树。 　　却也是清净的好地方。 　　幕斋堂的后面有一个小佛堂。顾老夫人喜欢在里面待着，一日总有半日的时间在里面念诵佛经。 　　顾老夫人的头风是老毛病了，王鸣远循例给开了一付药也没有说什么。 　　等打发人送走了王鸣远，顾老夫人向宋氏问起了孙女的事情。 　　“熙儿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宋氏笑着说：“母亲别担心。” 　　顾老夫人叹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昨夜睡觉竟然梦到了熙儿……她像是昏迷不醒的样子，还一直在向人求救……我当时就惊醒了，好久也没有再睡下。上午程明过来看我，他男人家性子粗，我也没有告诉他。我原来也不想告诉你的，却一直静不下心来……” 　　“熙儿昏迷不醒？”听婆母如此描述女儿的惨状，宋氏的脸色登时白了，她勉强笑了笑：“梦都是相反的，媳妇儿刚见了熙儿，她好好的……还说了明儿要一起过来给您请安呢。” 　　“也许吧。”顾老夫人总有顾虑：“我信佛，也最信托梦一说……人有时候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是会下意识向别人求助的，尤其是亲近的人。老大家的，你还是要对熙儿多上些心。” 　　“媳妇儿记下了。”宋氏心中直发颤。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爱你们。 第6章 　　宋氏从幕斋堂出来后，面色一直不好。 　　宁妈妈劝说道：“老夫人的话您别太放在心上……只是梦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幕斋堂外围种了许多松柏，叶子绿油油的发亮，挺拔且郁郁葱葱，散发着勃勃生机。 　　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向前延伸，像是一眼望不到头。 　　宋氏幽幽叹气，“是这个理不假，但关于熙儿，我总是紧张万分的。” 　　她生女儿时艰难，大出血止都止不住，好容易生下来她又昏了过去，整整两天才悠悠转醒。 　　她徘徊在生死之间才有的女儿，天生就该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怎么宠爱都不为过。 　　白兰也说：“夫人请放宽心，大小姐住处离咱们瑶光院那么近，有咱们时刻照看着，不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当时夫人为大小姐选了芳华院当住处，为了不就是这点吗？ 　　“但愿如此吧。”宋氏点点头。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却还是让她心存忧虑。 　　三月的天气一到傍晚还是挺冷的。春风夹了呼啸，莫名带着冬日的凛冽。 　　次日，一大早。 　　顾熙儿就被杜鹃从床上唤了起来，服侍她穿衣梳妆，还给带了赤金镶红宝石长命锁项圈。 　　红宝石艳红如血，有龙眼那么大，实在是罕见。 　　杜若指使着小丫鬟把顾熙儿的早餐摆好，看她还在低头看项圈上镶嵌的红宝石，只觉得可爱。 　　她笑起来：“小姐喜欢吃什么？奴婢给您夹。”说话间，盛了一碗小米南瓜粥放到顾熙儿的面前。 　　顾熙儿却摇摇头，自己拿了汤勺，小口喝小米南瓜粥。 　　杜鹃和杜若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的表情都是无奈。 　　杜鹃先给顾熙儿夹了一块青菜鸡蛋饼放到顾熙儿面前的碟盘里，说道：“您要多吃些的，对身子恢复也有好处。” 　　杜若则拿起筷子夹了虾仁煎饺喂顾熙儿吃，“奴婢记得您是最喜欢吃虾仁的。” 　　“最喜欢？”顾熙儿对前世的记忆大部分都是模糊的，哪怕是和自己有关的。 　　实在是过去了太久，她都记不得了。 　　杜若毫不犹豫的应：“是”。 　　顾熙儿“哦”了一声，张嘴咬了半只虾仁煎饺。 　　她细细咀嚼后慢慢咽下，慢半拍的点头称赞：“味道很好。” 　　“对喽。”杜若唇角溢出一声笑，哄着顾熙儿把剩下的半只虾仁煎饺也吃下。 　　顾熙儿今早的早餐吃的不少，肚儿混了半饱，最后又被杜若劝着吃了几口蒸蛋。 　　杜若发现了一个事情。 　　她只要和小姐说您以前最爱吃什么然后再喂给小姐吃，她就一定会吃的，哪怕只是吃一口或者两口。 　　顾熙儿吃了早餐后先去瑶光院给母亲请安，她到的时候，顾程明已经去衙门了。 　　宋氏把女儿搂在怀里好一通亲近，等到顾慎兄弟三人都过来了，又一起过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路上。 　　宋氏牵着顾熙儿的手，仔细问她早上吃了什么。 　　顾熙儿一一都说了，宋氏还是不满意。 　　“吃的太少了。”宋氏回头看了眼被乳母抱着的顾惟，又和女儿说话：“瞧瞧你八弟长的多壮实，膀大腰圆的，以后肯定是个大高个。他不过四岁而已……竟然看起来比你六岁的还显眼。你就是太瘦了，个也低，像是五岁的孩子。” 　　女儿的手腕细的可怜，皮包着骨，感觉稍微用点力都能折断。 　　顾惟在顾家孙系辈里行第为八。 　　顾熙儿也回头去看顾惟，然后又看到了一旁的顾慎和顾恒，顾家的孩子个头好像都挺高的。 　　她个子低应该和吃的没有关系，而是从根上算她就不是顾家人。 　　顾熙儿不能和宋氏争辩什么，只能乖巧的应下，“母亲，我以后会多多吃饭的。” 　　顾慎望了望幼妹的背影，却没有言语。 　　他性子淡，就算想什么也不会告诉别人。 　　顾恒倒是个开朗的，心里有话也憋不住。 　　他压低了声音和顾慎说话，“长兄，你有没有感觉熙姐儿和以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写的不顺，正在砍纲修文，所以更的少。 　　大家先凑合看哈。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哈，爱你们。 第7章 　　顾慎抬眼去看顾恒，问他：“怎么了？” 　　“我其实也不太说的上来……”顾恒“啧”一声，又摇摇头：“就是觉得熙姐儿比着以前变的安静了不少。” 　　顾慎眸光微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或许是病还没有好全吧。” 　　他这句话好像是在为幼妹开脱，或者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是吗？”顾恒自言自语：“也有可能吧。” 　　顾家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一般都是各房吃了早饭再过来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在衙门做官的顾程明除外，赶到休沐才会如此。他公务繁忙，日常上朝时寅时就要起床，专程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反而扰了她的安宁。 　　宋氏带着顾慎、顾熙儿等人到达幕斋堂的时候，二房的顾程敏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已然到了。 　　大家说笑的声音传到庭院里，十分热闹。 　　守门的小丫鬟掀起细布绣竹叶纹门帘。 　　顾熙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顾老夫人。她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年岁，头发还算乌黑，整齐的在脑后梳个小攥，还戴了赤金佛头簪。眉目柔和，面容白净，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顾程敏和郑氏夫妻俩坐在顾老夫人的右下首，他们身后依次按年岁排序端坐的是二房的五位少爷，分别是顾怀、顾忆、顾愉、顾悦、顾慷。 　　郑氏全名郑丽茹，年二十五，性格也文静温和。她嫁到顾家后，生了俩个嫡子。 　　嫡长子顾怀，嫡次子顾悦。 　　顾二爷俊朗潇洒，郑氏美丽娴静。夫妻二人十分相配，是一对璧人。 　　宋氏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母亲安好。” 　　顾熙儿也跟着宋氏给顾老夫人问好，唤：“祖母。” 　　顾慎、顾恒、顾惟兄弟三人站成一排，规规矩矩的拱手，“给祖母请安。” 　　顾老夫人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说话。 　　以顾二爷和郑氏为首的二房众人起身给宋氏行礼。 　　宋氏笑眯眯地点头，又问顾怀：“入春了，怀哥儿夜里睡的还香吗？” 　　顾怀是顾二爷和郑氏的嫡长子。他胎里不足，生下来便病怏怏的，什么补品都吃了，燕京城但凡有名气的大夫都请过来顾家给他诊过病……金尊玉贵的养到十三岁，还是老样子，风吹吹就能病倒。 　　顾怀恭谨有礼：“劳烦大伯母挂心，我一切都好。” 　　他男生女相，容貌又继承了顾二爷和郑氏的优点，是格外出彩的。但是太赢弱了，脸色苍白无丝毫血色，远远看着便一团病气。 　　宋氏嘱咐他两句，“你身体不好，平时就要多注意些，春寒料峭的，别感染了风寒。” 　　这孩子个也不低，拉出来是顶顶的少年，就是太瘦削了，一年四季药不离口，怪让人心疼的。 　　顾怀笑着道谢。 　　顾熙儿也屈身给顾二爷和郑氏请安，软糯糯地唤：“二叔，二婶母。” 　　郑氏笑着答应一声，伸手在果盘里拿了几块冬瓜糖递给顾熙儿。 　　顾熙儿其实不太想吃，但还是伸双手接了过来。 　　顾慎、顾恒、顾惟也挨个给顾二爷和郑氏行礼。 　　顾二爷爽朗地笑，他对自己几个侄子没什么话要说的，但是对着唯一的侄女话就多了，“几日不见我们熙儿又长的漂亮了。” 　　他明显是哄小孩的语气，以前也常常这样哄顾熙儿，表达他作为二叔对小辈的喜爱之情。 　　顾熙儿杏眼弯弯，乖巧的道谢：“谢谢二叔夸奖。” 　　毫不谦虚的模样逗得屋内众人哄堂大笑，不过这也符合顾熙儿的性格，她从小在父母恩爱又被受宠爱的坏境中长大，虽然养的任性骄纵，却也自信自爱。 　　顾老夫人更是乐不可支，她招呼着顾熙儿近前来，“好孩子，过来让祖母看一看。” 　　顾熙儿愣了一下。 　　她望着顾老夫人，脑中闪过零散的片段，那是前世她死后的事情了，祖母在得知自己和白薇是抱错的时候，一度要把她的牌位扔出顾家……当时闹得很大，顾家子孙都聚集在顾家祠堂。 　　她不知道做了魂魄是不是还能流出眼泪，但眼睛是酸涩的，还带着心口说不出的害怕、恐惧以及难言情绪。 　　祖母对她的宠爱原来仅限于她是顾家的子孙而已…… 　　顾熙儿并不是责怪顾老夫人，正相反的是感激。 　　她毕竟是“顶着”白薇的身份生活在顾家，又被顾家人真心相待……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的除去血脉之间相连的那种情分，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彼此的真心在那时都是不作假的。 　　“熙儿？”宋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丫髻，“快去。” 　　顾熙儿下意识抬头去看身边的顾慎，圆圆杏眼无措又茫然。 　　顾慎的注意力刚好也在顾熙儿身上。 　　他神色微顿，却没有言语。 　　顾熙儿到底还是过去了顾老夫人的身边，把手里的冬瓜糖递到顾老夫人面前：“祖母，您要吃吗？” 　　她语气小心翼翼的，带着鲜明的讨好。 　　顾老夫人有些怔住，竟然从孙女的眼里看到了陌生。她感到哪里不大对，却又说不出来。 　　顾老夫人不说话，顾熙儿就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双玉白小手直举到顾老夫人的面前。 　　“祖母？” 　　顾老夫人想不明白，就以为孙女病了几日，心情很不好。 　　她为了逗孙女高兴，拿了一块冬瓜糖放入嘴里，笑着摸了摸顾熙儿的齐眉额发，“祖母喜欢的，很甜。” 　　顾熙儿悄悄松了口气，偎在顾老夫人的怀里。她年岁还小，想不了太多，无论如何，这时候的祖母待她都很好，也正因为她不是顾家的子孙，才要更加懂得回报。 　　祖母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对祖母好三分。 　　若再有机会，希望赶紧找到白薇吧。在她这一世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就和白薇把身份换过来，各归各位，她也不必想起来便愧疚难当了。 　　顾家小辈又互相行了平礼。 　　顾老夫人摆手让众人都坐下来说话，她和宋氏说起二女儿顾景岫月底回来顾家探亲的事情。 　　“老大家的，我前几日让你收拾出一处干净的院子供你二姐居住……你置办的怎么样了？” 　　顾程明上面还有俩个嫡亲的姐姐。大姐名唤顾景云，远嫁了长安。二姐便是顾景岫了，她嫁到了宛平陈家，算是嫁到了顾老夫人的身边。 　　“您放心，儿媳妇都办妥了。”宋氏身边的茶几上摆了热茶和点心。她端起盏碗抿了口热茶，又说：“就是离幕斋堂不远的宁晖院，里面的一应物件都齐全，保准二姐住的满意。” 　　顾老夫人应“好”，赞许道：“你做事稳妥，我一向放心的。” 　　大儿媳妇虽然性子强势，遇事不饶人些，但掌家管事是一把好手，这些年她掌管府内中匮，也是井井有条的。顾家交与她，是再好不过的。 　　郑氏最是个闲人，她慢声细语地：“二姐难得回来家里，可要好好的陪陪母亲才好。” 　　她是钦天监正郑久远的庶女，虽然没有被嫡母苛待过，却也不曾正经教她管家的事情。好在她性子不争不抢，最是个安分守己的，来了顾家也是如此，却也活的知足常乐。 　　顾老夫人点点头，又有些无奈：“女子成了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往来出行哪有方便的？何况你二姐还管理着陈家中匮，更是个忙人了。” 　　她又想起远嫁的长女顾景云，因路途遥远，母女俩已然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 　　顾二爷笑眯眯地：“我许久不见二姐了，还真是想她了。” 　　顾家在教养孩子这一块，是不分嫡庶的，尤其是庶子，谁有出息是谁的本事。 　　顾程敏是个聪明人，虽然读书不成，但做生意很有一套。顾家的产业由他经手，气象顿时蒸蒸日上，往上走了三个层次还不止。 　　顾老夫人闻言，脸上也带了笑：“你二姐还在家时，你们姐弟的关系就很好，她手里就是有一块糕点也能想到你。” 　　二女儿年长庶子七岁，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的疼爱。 　　顾程敏见顾老夫人提及往事，连连应“是”，又往下说：“二姐良善友爱，我初学识字还是她教的。” 　　郑氏也插嘴道：“我常常听闻夫君说起二姐，心里也是仰慕的很，只盼着能与二姐多多的相处。” 　　宋氏笑道：“二姐的性子好，为人处事也利索，谁不喜欢她呢。” 　　但凡做人母亲的，没有谁会不高兴自己的儿女被人夸奖，顾老夫人也不例外。 　　她当即允诺郑氏：“这倒是简单的，我多留她几日即可，你们做姑嫂的也能好好说会子话。” 　　大人们这边聊得热热闹闹，孩子们也是亲亲热热的凑在一起玩乐。 　　顾慷，顾悦和顾惟年纪小一些，又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这会儿正在拼碟几图。 　　顾悦试图拼成一个小鸟出来，但是他拼来拼去总不成，不是少一片翅膀就是尾巴那里短了。 　　顾怀性子沉静，正在认真的剥葵花子和花生。顾熙儿坐在他身边的牡丹凳上，乖巧被顾怀投喂。 　　顾怀剥的认真，顾熙儿吃的也认真。 　　她唤顾怀，“二哥哥”。 　　情状比和顾慎在一处亲密多了，他们看起来才像是嫡亲的兄妹。 　　顾怀在顾家孙系辈里行第为二。 　　顾慎就坐在不远处。 　　他看着嫡亲幼妹仰脸和顾怀说话，笑容甜美。 　　顾慎淡漠的转过脸去。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起，就正常更新啦。 　　感谢大家的支持，更新至24小时内的评论都有红包。 第8章 　　葵花子和花生是用八角，大料、桂皮、香片炒制而成，咸香可口。 　　顾熙儿看到顾怀白皙手指上沾了葵花子的碎屑。 　　她拿了帕子拂掉，问道：“二哥哥，你累不累？” 　　顾怀笑起来：“剥葵花子和花生又不是什么重活，自然是不累的。” 　　他身子骨弱，又是极其怕冷的，即使是到了春日，身上还穿着大毛的衣衫。 　　绒毛雪白领口衬托的他愈发少年如玉。 　　顾熙儿抓了把花生，剥了皮，也递给顾怀，“二哥哥，你也吃。” 　　顾怀对她一直很好，拿她当亲妹妹般疼着。 　　前世俩人的关系就很好，她虽然不和顾慎亲近，对待顾怀却如嫡亲哥哥般。 　　郑氏的注意力向来在长子身上停留，见状说道：“熙姐儿，你二哥哥吃不了刺激性的食物，会咳嗽的。” 　　顾怀也歉意满满：“熙姐儿吃吧。” 　　顾熙儿“哦”了一声，觉得是自己想的不周到。 　　她小声和顾怀说：“对不起。” 　　顾怀伸手揪了揪顾熙儿的丫髻，语调微扬：“二哥哥喜欢熙姐儿记挂着，不必道歉的。” 　　顾熙儿眉眼弯弯。 　　顾老夫人看着坐在孙子身边的孙女，感慨道：“他们俩人处得倒好，见了面总要黏在一起，也是缘份啊。” 　　孙女在她身边待了没一会儿，就被孙子唤去了。 　　宋氏笑道：“堂兄妹总是有缘份的。” 　　顾慎端起盏碗喝茶，遥遥的看了顾熙儿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 　　顾熙儿在屋里坐的闷。 　　她和顾老夫人说了声，和杜若、杜鹃一起过去庭院里透气。 　　晴天里有阳光，透过枣树枝叶的间隙斑驳陆离洒在地面上，光芒四射。 　　晒在身上也暖洋洋的。 　　顾熙儿围着廊下的几盆君子兰看了看，都还没有开花呢，绿油油一片。 　　她重生了一世，看什么都是稀奇的，就连庭院里的蚂蚁都觉得有趣。 　　幕斋堂的后门直通向顾老夫人的小佛堂，顾熙儿在庭院里待了会，径直走了进去。 　　小佛堂只是单薄的两间屋子组成，篱笆围成了一个院落，附近就是梅园。 　　院落里有一老妇在清扫地面的落叶，她看到顾熙儿时连行礼都忘了，喃喃地：“……长的太像了，真的好像。” 　　顾熙儿抬头去看老妇，只见她身穿素面褐色薄夹袄，满头白发，脸上都是皱纹，脊背还有点驼。 　　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老妇。 　　“你在说什么？” 　　小女孩说话的尾音拉长，听起来奶声奶气。 　　那老妇却立刻低了头，“奴婢没有。” 　　杜鹃脸色一沉，严厉道：“大小姐问你话呢？你好好回答。” 　　她直觉眼前的婆子有些问题。 　　“奴婢……是觉得……是觉得大小姐和大夫人长的像。” 　　“我和母亲？”顾熙儿秀气的眉头微皱，随后就否认了，“没有人说过我长的像母亲，你还是第一个。” 　　她根本就不是母亲亲生的，母女俩的容貌相像才怪了。 　　“……奴婢是个下人，见主子们的次数少，看错了也是有的，还望大小姐不要怪罪。”老妇屈身给顾熙儿行礼，眼神却忍不住的上下打量她。 　　“算了。”顾熙儿摆手，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小佛堂清净，下人也少，除了清扫院子的老妇外，竟然没有别人了。 　　一间屋子供奉了观音菩萨；另外一间则放了软榻和桌椅，明显是供人歇息的地方。 　　顾熙儿在小佛堂转悠了两圈又往回走，她走老远了，那老妇还站在篱笆院门口远远的盯着她背影看。 　　杜若不经意间回头就看到了，她拉了拉杜鹃的衣袖，而后又指给她看。 　　杜鹃当下就不高兴了，压低声音和杜若说道：“你抽空去打听一下这个婆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忐忑不安。 　　杜若点头应下。 　　幕斋堂里，顾慎、顾恒等人已经和顾老夫人告辞要去学堂了。 　　同龄的哥哥们一走，男孩子就只剩下了顾惟。他哭唧唧的，十分不高兴。 　　顾熙儿走到幕斋堂庭院时，刚好碰到正往外走的顾慎他们。 　　她愣了愣，“长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去学堂。”顾慎的话一向不多。 　　顾熙儿从荷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块油纸包好的山楂糕递给顾慎，“长兄，给你吃。” 　　她记得前世的长兄是爱吃山楂的。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都有红包～ 第9章 　　顾慎怔住，这会儿要是还看不出幼妹在有意讨好他就是傻子了。 　　他低头去看她，“为什么？” 　　幼妹不喜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却又在近日接二连三的对他友善示好。 　　他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出来。 　　“嗯？” 　　顾熙儿把山楂糕又往前递了递。 　　她也不懂长兄是什么意思，十分直白表达自己的心意：“我记得长兄爱吃山楂，特意给你带的。” 　　顾熙儿确实在讨好顾慎，她讨好的坦坦荡荡，不觉得是什么难堪或者丢人的事情。 　　这也许和她在顾家长大有关系，被娇养的世家女子总是自信又有些傲气在的，要做什么也不屑于躲躲藏藏。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错了去改正去弥补就是。 　　人活着，及时回头才会少一些遗憾。 　　少年身穿浅蓝细棉布绣云纹直缀，腰间佩戴一块墨色的貔貅玉佩，背对着阳光站在顾熙儿面前时，越发显得身量修长高大。 　　他容颜昳丽，即使是面无表情，也能看出来风姿实在出众。 　　顾熙儿觉得她长兄长的真好看，和二哥哥是不一样的好看，怎么说呢，就是长兄和二哥哥若并排站在一起……众人的眼睛应该会第一时间去看长兄。 　　她自己也稀奇的很，为何前世就没有觉得长兄好看呢？ 　　顾怀就站在顾慎的不远处，他也知道眼前的兄妹俩关系不好，想着还在祖母的院子里，不能闹得太难看了。 　　顾怀往前走两步，到了顾慎和顾熙儿身边。 　　他笑的温和：“熙姐儿，二哥哥也想吃山楂糕，左右长兄也不吃，你不如给二哥哥吃？” 　　顾熙儿“哦”了一声，看长兄确实没有要吃山楂糕的意思，她手举的都酸了。 　　她答应着，“好吧……” 　　顾熙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慎打断了，他伸手接过幼妹手里的油纸包，却是面对顾怀说道：“谁说我不吃？” 　　顾怀有些意外顾慎的反应，倒也不尴尬，还是笑眯眯地：“我以为长兄不吃呢。” 　　顾忆和顾怀一直便很亲近，见状拉了拉顾怀的衣袖，“二哥，咱们赶紧去学堂吧，今儿是宋老先生的课，他不喜学子迟到的。” 　　顾忆是顾二爷的庶子，年十一，比顾怀小了两岁。 　　顾怀应了“好”，伸手揉了揉顾熙儿的额发，“咱们熙姐儿果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都知道和长兄修复关系了。 　　顾恒也笑着附和，“可不是，熙姐儿现如今乖巧的很。” 　　顾慎在弟弟们意有所指的言语里并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幼妹一眼。 　　几个少年说说笑笑的出了幕斋堂，顾慎到底在临走时和顾熙儿道了谢。 　　杜鹃瞥见自家主子唇角的笑意，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小姐，您最近好像对大少爷格外的在意。” 　　顾熙儿回头去看身后的杜鹃：“他是我长兄，我在意他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是，奴婢就是觉得你对待大少爷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顾熙儿的心情沮丧下来，“……我总要知道感恩的。” 　　等她离开了顾家，心里才会好受些。 　　“小姐，您出来这么久，老夫人和夫人都该着急了。”杜若笑着换了个话题。 　　杜若说的没错。顾老夫人见孙女久久不回来，心里已经着急了。 　　顾熙儿一进门，顾老夫人就唤了她上前。 　　“好孩子，你去哪里逛了？” 　　“在庭院里走了走。”顾熙儿停顿了一下，又说：“还去了您的小佛堂。” 　　“小佛堂？”顾老夫人笑起来：“你怎地去那里了？小佛堂清净的很，不是小女孩该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 第10章 　　“我就是无趣了，随便转一转。”顾熙儿去拉顾老夫人苍老却温暖的手，软软糯糯地：“祖母，您的手心好柔软。” 　　“是吗？”顾老夫人觉得孙女可爱，附身亲亲她的额头：“我熙姐儿中午能伴着祖母一起吃午饭吗？” 　　孙女比以往更加贴心，自己忍不住的对她更加宠溺些。 　　顾熙儿粉嫩唇角微扬，“我愿意的。” 　　顾二爷看的一脸的羡慕，和宋氏说道：“大嫂，熙姐儿太招人喜欢了，我要是能有个像熙姐儿一样的女孩儿就知足了。” 　　知冷知热还会哄人的小棉袄，没有哪个当爹的会不想要。 　　宋氏抿嘴笑起来，“你和你大哥不愧是亲兄弟，都是同样的说辞。” 　　丈夫常常也是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顾二爷叹息：“……我就是没那个好命。” 　　郑氏抬头去看丈夫，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宋氏又陪着顾老夫人坐了一会儿，就以要处理府内庶务为由起身告辞。 　　顾老夫人知道大儿媳妇素日里管理府内诸事就忙，也没有挽留她，摆了摆手：“去吧，熙姐儿在我这里好好的，吃了午饭我让人送她回去。” 　　宋氏应“是”，屈身行礼后离去。 　　宋氏一走，顾二爷夫妻俩也告辞走了。 　　热热闹闹的幕斋堂冷清下来，有种别样的寂清之感。 　　顾老夫人和孙女玩了会翻绳，让贾嬷嬷拿了她的经书过来。 　　顾熙儿见状，问道：“祖母，您是要诵经了吗？” 　　顾老夫人“嗯”了声，转身去看孙女：“你要是觉得闷，就去院子里自己玩。” 　　顾熙儿却摇了摇头，“我要陪着您。” 　　她白皙小脸上满是认真，一双杏眼圆溜溜的。 　　顾老夫人欣慰地笑，又开口夸赞孙女乖巧。 　　贾嬷嬷很快拿了顾老夫人的经书递给她，还指使小丫鬟端来了许多孩童爱吃的点心放在顾熙儿的面前。 　　“大小姐，奴婢知道您爱吃甜食，瞧瞧爱吃什么尽管吃去。”贾嬷嬷笑眯眯地：“若是不够了奴婢再打发人给您做。” 　　顾熙儿在顾家受到上至顾老夫人下至丫鬟、婆子的宠爱，地位是独一份的。贾嬷嬷也不例外，甚至于因着顾老夫人的关系，她对顾熙儿也是宠爱有加的。 　　“好呀。”顾熙儿看着小几上摆了好几碟的点心，有榴莲酥、桂花糕、桃花饼、绿豆糕等等。 　　她伸手拿了桂花糕，低头去吃。 　　初春的天气出了太阳就暖和起来，顾熙儿吃了桂花糕有点腻，杜鹃便服侍她喝了几口碧螺春泡过的茶水。 　　顾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诵念经书。顾熙儿就坐在她的旁边，无所事事的去看顾老夫人的屋子。 　　后墙上挂了梅兰竹菊四幅画，画上还题了诗，盖了印章。顾熙儿猜想是某位大家的真迹，但是她又不认得。 　　往下是梨花木条案，摆着青花瓷花瓶和靠山石。再往下是紫檀木八仙桌，上面搁了两盘子时兴瓜果、茶壶、盏碗等，两边是紫檀木八仙椅。 　　墙角的金丝楠木高几上放着盛开的迎春花，小小的金色花瓣儿，美的素雅。 　　紧挨着东西两墙的摆设都是一几两椅，以供顾家子孙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时坐的。地面铺的是鹤鹿同春的栽绒抱柱毯，看起来十分华贵。 　　顾熙儿在顾老夫人那里吃了午饭后回去的芳华院，路上碰到了顾慎的贴身小厮胡俞。 　　胡俞躬身给顾熙儿行礼，“大小姐安好。” 　　顾熙儿停下来和他说话，“你做什么去？” 　　“大少爷胃疼的厉害，吃了汤药也不见好，奴才要禀告夫人。”胡俞是从前院跑着过来的。 　　他满头大汗，和顾熙儿说话时还直喘气。 　　“长兄好端端的怎地胃疼起来？”小小的女孩秀眉紧皱：“可是午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也没有。”胡俞心虚的很：“……就是吃了一碗酸辣汤粉。” 　　主子最近两日的胃口都不好，他是想着酸辣的开胃，谁知道惹的胃病又犯了。 　　是他的错。 　　顾熙儿“哦”了一声，摆手让胡俞赶紧去找母亲。 　　她脚下却改了方向，就近上了转角游廊。 　　杜鹃和杜若都愣了下，纷纷跟上去。 　　杜鹃开口道：“小姐，您这是准备往哪里去？”她们已经离芳华院很近了，跨过大理石堆砌的圆拱小桥，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 　　“长兄胃疼，我想去看一看他。” 　　大概是年岁小，顾熙儿同谁说话声音都是软绵绵的，听起来像在撒娇。 　　“您真的要去看大少爷？”即使已经见到了小姐对大少爷的改变，杜鹃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少爷现如今病了，心情肯定不好，要不您等大少爷好一些再过去吧。” 　　“为什么？”顾熙儿不大理解杜鹃的意思。 　　这次回答她的不是杜鹃，而是杜若：“大少爷的胃病是老毛病了，时不时的犯，您以前也在大少爷犯胃病的时候过去看他，但是每次都是因为一点点小事和大少爷闹得不愉快，说大少爷脸色不好、脾气也不好……” 　　还自己气的哭，大少爷也跟着受瓜落儿。 　　“嗯？”记忆太久远了，顾熙儿都忘的差不多了，但有点她是知道的，她确实是觉得长兄的脾气太生硬了，不如二哥哥温和可亲。 　　杜鹃也点头，“其实大少爷对您挺好的。您去年拿大少爷写好的准备给老爷看的大字折纸樱花，大少爷后来还被老爷斥责，他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有迁怒您。大少爷最喜欢的万字不到头玉佩也被您摔碎了，虽然您不是故意的，但是大少爷并不知道啊，他当时脸色铁青着，奴婢吓得大气不敢出。还有上个月那次，咱们在夫人的屋子里吃晚饭，您非要吃大少爷面前的酱鸭腿，大少爷给您夹了过来，您只吃了两口掉在了腿上，又埋怨大少爷没有夹好……其实这和大少爷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夫人为了哄您，竟然也顺着您去责问大少爷……奴婢当时都不敢抬头去看大少爷……和以上类同的事情还有许多件，奴婢就不一一拿出来说了。” 　　她长吁短叹，“总之，大少爷而今是真的尽量在躲避您了。” 　　她其实想说大少爷根本就不想搭理主子了，又怕主子听到了心里不舒服。 　　杜鹃和杜若说的这些事，有的顾熙儿还隐约记得，有的确实已经没印象了。 　　但她还是很吃惊，“我以前那么坏呀！” 　　杜鹃和杜若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去打量主子的神色，临了还是挺委婉地：“……就还好吧。” 　　主子也不是坏，只是被宠的太过了，凡事太随着自己的心意了，不容许别人丝毫的置喙。 　　顾熙儿“唉”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讨好长兄的使命就像父亲说过的一个成语——任重道远。 　　她那时不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还特地问过父亲的。 　　“你们说……如果我真的一心为着长兄好，再不做伤他的那些坏事，他会原谅我吗？”顾熙儿问的毫无底气，小脑袋低垂，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会的吧。”杜若比着杜鹃又聪明机敏些，总能格外的照顾顾熙儿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 第11章 　　顾熙儿主仆三人穿过垂花门，再往前走就是前院了。 　　顾家前院的房屋修建的较为大气，和后宅的精致婉约不同，大多是北方典型的四合房类型。 　　顾名思义，四合房就是四面用房屋围起来的院落，也称之为合院住宅。 　　顾慎作为顾家嫡长孙，又是顾家孙系辈最有出息的孩子，所以整个地位在顾家就很超然。 　　关于这点单从他居住的院落——碧落院就能看出来。 　　碧落院是顾家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位于东南方，南北通透，冬暖夏凉。顾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还曾找人看过风水，特意在庭院里种植了一年四季都有开花的品种，说是可以让家族运势兴旺。 　　顾熙儿一过来碧落院，立刻就有腿脚麻利的小厮去回禀了顾慎。 　　大概是胃疼的厉害，顾慎的脸色很不好。 　　他坐在书房，薄唇紧抿，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 　　“大小姐，您这边请。” 　　有丫鬟恭敬的引着顾熙儿往正堂的方向去，一路走来，假山小桥，流水落花，美景如画。 　　青石板路两旁还栽种了好几棵海棠树，叶子浓绿如翡翠，散发着勃勃生机。 　　顾熙儿是见过海棠花的，实在是娇艳无双。她前世就因为喜欢长兄院子里的海棠花，曾多次过来碧落院。 　　“你怎么过来了？” 　　顾慎让丫鬟给顾熙儿倒茶水，又指了指一旁的圈椅，“随便坐吧。” 　　那丫鬟笑眯眯的，模样也好，看起来眉清目秀的。顾熙儿认识她，也知道她名唤“丁香”，原来是伺候母亲的，后来母亲又拨给了长兄，专程照顾他的饮食。 　　“我听说你又胃疼了，心里担忧，所以就来看你了。”顾熙儿小手捧着盏碗，眼神尽量的去直视顾慎，却还是有些闪躲。 　　她本来对讨好长兄这件事还是很有信心的，结果让杜鹃和杜若一加强记忆瞬间就委靡了。 　　“我没事。”顾慎看了幼妹一眼，自然看出她如坐针毡的尴尬，他以为幼妹还是讨厌他，即使是探病也不过是表面的功夫。 　　“骗人。”顾熙儿小嘴一撅，“我都看到你额角上的汗了。” 　　她喝了一口茶水，又问道：“长兄，你这会儿是不是特别难受呀？” 　　她都看到长兄的右手握成拳头抵在胃部了。 　　顾慎淡淡的看着顾熙儿，语气还是平静地：“还好。” 　　他一向话少，说了两个字就不肯再往下说了，低垂的睫毛细密又长，如鸦羽般乌黑。俊美的侧脸好看极了，风流婉转。 　　顾熙儿再一次感受到了长兄的好看，但是她也丝毫不相信长兄说的话。 　　她转头去看丁香，大小姐的气势很足：“长兄胃疼你们都看不到吗？为何不拿个汤婆子过来？” 　　祖母胃疼时就是拿汤婆子暖着的，很快就缓解了。 　　丁香急忙开口解释：“奴婢是提议过的，但是大少爷他不肯。” 　　小女孩凶巴巴地：“他不肯你们就不做了？” 　　丁香有苦说不出，大少爷是何等人物，他拿定主意的事情任谁也拉不回头。 　　“还不快去。” 　　丁香屈身应“是”，转身就下去准备汤婆子了。 　　顾慎俊眉紧皱，他这两日刚感觉幼妹的性情变了些，没想到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任性傲慢。 　　幼妹在他这里训斥他的仆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其实有点生气了，淡淡地：“是我自己不想热敷，和旁人没关系。” 　　顾熙儿“哦”了声，面对长兄一点也不凶了，说话还慢悠悠地：“你这样是不行的。” 　　她起身，把手里的盏碗递给杜鹃，上下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感觉热乎乎了，慢慢走去了顾慎身前，拿开他的拳头，双手捂上了顾慎的胃部。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顾慎：“……” 　　他低头去看几乎扑到怀里的幼妹，神情有刹那的怔松。 　　一直待在书房里候着伺候的杜鹃和杜若也愣住了，俩人看看自家的主子，又去打量大少爷的神色。 　　顾熙儿白皙小脸微仰，软软糯糯地：“长兄，你再忍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慎心里说不出来是何滋味，但是盘踞在心口的那点闷气却渐渐消散了。 　　他喉咙发紧：“好。” 　　杜鹃眼瞧着他们兄妹之间的气氛好转起来，笑着替自家主子说话，“小姐一听说您胃病犯了，慌里慌张就赶来了，担心的厉害。” 　　顾熙儿给顾慎捂了会胃，觉得手心不热了，又努力的双手互搓，还问顾慎：“长兄，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就是神丹妙药也没有这么快的，再者幼妹的双手又隔着衣物，其实他的胃部也体会不到什么热度，然而奇怪的是他竟然也没有那么胃疼了，至少不是尖锐疼痛的感觉了。 　　顾慎略略扬眉，只“嗯”了一声。 　　顾熙儿却是受到了鼓励般，又吩咐杜若：“你倒杯热热的熟水端过来给长兄喝，不许放任何的茶叶或者煎泡之物。” 　　头顶传来灼热视线，不用想一定是长兄在打量她。 　　顾熙儿在心里幽幽叹气，打量就打量吧，左右她也算做了心理准备。 　　她昔日对长兄那样坏的人，突然间变好了，任谁也会意外且不信任吧。 　　杜若速度很快，很快端了盏熟水从外间走了进来，又放在顾慎面前的书桌上，“大少爷，您赶紧喝点。” 　　顾慎端起盏碗，连着喝了几口。茶水虽然还滚烫，却也没有到不能入口的地步。 　　顾熙儿连着几次的双手互搓，她手心又娇嫩，很快就红了。 　　杜鹃心疼的紧，瞥见主子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双手去捧盏碗，大概是茶水太烫了，主子的双手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拦，“大小姐，您不必这样的。” 　　很明显顾慎也看到了，他低声厉喝：“胡闹。” 　　顾熙儿却笑脸盈盈，转身又扑到顾慎怀里，双手张开给他暖胃。 　　她看起来是那样天真烂漫，专注记挂着顾慎的胃还疼不疼，“长兄，你有没有比着刚才又好了一些？” 　　顾慎的神色自若终于变了，眸色深沉还带着茫然。 　　半响，他才开口：“好多了。” 　　是真的好多了，胃都不怎么疼了……或许是他吃的汤药开始见效了，也或许是幼妹的到来导致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真的吗？那我好开心呀。” 　　怀里的小女孩欣喜极了，是真心实意的。一个人再会伪装，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顾慎能看得出来，而且幼妹还是个孩子，虽然被家里养的骄纵些，却是个直爽的脾性，做不来伪装的事情。 　　“长兄，你在发呆吗？” 　　顾熙儿见顾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心里毛毛的，她不怕他有疑问，毕竟她确实在变化了，但是却害怕他问出什么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她是死了一次的，时间过去了太久，好多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好在顾慎仅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怀里小小的一团在认真的给他暖胃，又是搓手又是在手心哈气，似乎眼里就这一件事。连亲近他都是无比自然随性的，以往的别扭难受再没有出现过。 　　她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在讨好自己。她自己并不觉得不对，他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单凭一腔热枕做事，倒很符合她想做什么便去做的性子。 　　一往无前的，无所畏惧。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是很疼爱幼妹的，他比她年长八岁，又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幼妹，自然看得像眼珠子一样。他每每从学堂回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母亲那里抱一抱幼妹。她幼时身子骨弱，总是啼哭不止，只有他抱着来回走动的哄才会好一些。后来幼妹长大了，不知道怎地就和他处不到一处了，倒是和二叔家的顾怀越来越亲近。幼妹说他脾气不好，不如顾怀温和；还说他不友爱，不如顾怀会逗她开心…… 　　人遭受的失望多了，再炽烈的心都会变得冷淡，他也一样。 　　这时候，丁香拿着汤婆子过来了，递给顾慎，“大少爷，您捂一会？” 　　她了解主子的性格，所以语气还是带着疑问不定。 　　没想到顾慎却伸手接了过来。 　　顾熙儿见没有自己的事了，就靠着书桌和顾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长兄，你刚才在读诗经吗？”她看到了顾慎放在一旁的书卷。 　　顾慎“嗯”了一声，又说：“不过是打发时间。” 　　他中午是要午休的，结果胃疼的睡不着，便随便拿了本书去看。 　　顾熙儿伸手拿了诗经一页页的翻。 　　虽然父亲教她认过字，毕竟有限，看不懂的又去问顾慎。 　　“你年岁也不小了，过两日等我禀明了父亲，让他给你请一位先生过来。” 　　顾慎想了想，又说道：“专程教你读书。” 　　顾家是书香门第，并不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相反是顾家的女孩也要读书识字，求的是知晓礼仪，有大家风范。 　　顾熙儿：“……” 　　她忙不迭的摇头：“长兄，我不要。” 　　她天生不聪明，让背书记不住，大字也写不好。前世就吃过读书的很多苦，还常常被罚写抄书，教导她的先生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颜面上，怕是要指着她的小脑袋骂愚笨了。 　　“不要？” 　　幼妹嗓音软绵，有点像江南吴侬软语，似乎在和他撒娇。 　　顾慎冷淡，同辈系的弟弟根本无人和他关系亲密，被撒娇还是头一回。 　　他有些稀奇，语气不自觉软下来：“人从书里乖。你读了书，就会明白它对于你的意义，有许多事情也能看的更透彻。” 　　顾熙儿明白自己拒绝不了，毕竟前世顾家也是给她请了先生来的，但难免情绪会消沉一些。 　　顾慎最是个能看懂人心的，别说如白纸般的幼妹了。他们之间再有嫌隙隔阂，到底也是他捧在手心上疼过的，免不了主动开口哄她。 　　“今儿上午回事处送来了一小筐樱桃，我尝了几个，酸甜口的……约莫着你也喜欢。” 　　他说完，打发丫鬟去洗一盘呈上来。 　　樱桃现如今是珍品，寻常人家根本吃不上的，也就是顾家.家大业大。 　　顾二爷又孝顺，特意托人从山东买回来孝敬顾老夫人的，连带着各房都分了些。顾熙儿房里也有，她不过一直待在幕斋堂，还没有见到而已。 　　樱桃鲜美多汁，顾熙儿果然很喜欢吃，她立刻高兴起来。 　　倒是好哄。 　　顾慎自己也拿了樱桃吃，又听幼妹夸赞他这里的樱桃比祖母院子里的还要甜。 　　顾慎失笑：“都是一样的东西，味道怎么就不同了？” 　　顾熙儿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这会儿的心情好吧。” 　　心情好所以吃樱桃就更甜了？ 　　顾慎没有吭声。 　　等宋氏带着丫鬟、婆子一帮人匆匆赶来时，就看到一幅“兄友妹恭”的场面。 　　女儿坐去了圈椅上吃樱桃。长子在和女儿说话，表情放松还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 　　顾慎和顾熙儿起身给宋氏行礼。 　　顾熙儿伸手拉了拉宋氏的衣袖，安慰她，“母亲，您别急，长兄已经没事了。” 　　顾慎也说了自己无碍。 　　宋氏再三询问顾慎后才松了口气。 　　她唤了丁香，胡俞、以及碧落院的管事婆子周嬷嬷过去正堂训话。 　　“慎哥儿肠胃一直不好，你们都是他身边的人，应该更加尽心照顾。”宋氏动了怒：“以后慎哥儿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你们都要警醒点，若再出现像今儿这样的情况……也不必在顾家待着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重，吓得周嬷嬷三人登时跪在地上。 　　“夫人放心。” 　　事情是胡俞惹出来的，他给宋氏磕了头，又保证：“小的再不会让大少爷吃一口辛辣刺激的吃食。” 　　顾慎也低头认错，“母亲，让您担忧了，以后定不再犯。” 　　虽说是胡俞的问题，但他也不对，若是坚持不吃也就无碍了。 　　“你记得就好。”宋氏回了长子的话，又摆手让周嬷嬷，胡俞、丁香都起来。 　　顾熙儿就站在宋氏的身旁，突然把手里的樱桃递到她嘴里，“母亲，甜的，吃了就会开心的。” 　　宋氏从听到长子犯了胃病的心急如焚到此时的虚惊一场，大起大落的心情的确算不上有多好。 　　不过她自己没表现出来，没想到被女儿给发现了。丈夫说的没错，还是小棉袄最贴心。 　　宋氏顺势吃了樱桃，脸上带了笑。 　　她顺手把女儿抱在怀里，逗她玩乐，“熙儿说的没错，母亲吃了樱桃，果然开心起来了。” 　　说话间，她还亲了亲顾熙儿的脸颊，“我熙儿真是又漂亮又可爱，母亲欢喜的不得了。” 　　是女孩被人夸奖容貌都会高兴的，顾熙儿也不例外，她圆圆的杏眼弯弯，“母亲长的也漂亮呀，是比熙儿还要漂亮的漂亮。” 　　女儿说话有些绕，宋氏却还是听懂了，她乐不可支，抱着女儿亲了又亲。 　　一屋子的仆从看着宋氏母女俩亲热，都不由得露出笑容。 　　顾慎也难得柔和了容颜，也再次确定了一件事，幼妹如果存心讨谁的欢心，怕是没有人能躲过去。 　　宋氏最后是和女儿一起出的碧落院，母女俩手牵着手，画面温馨又美好。 　　午后的阳光明媚。 　　格外温暖。 　　顾熙儿在芳华院又闲了五天后，顾程明给她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学堂就安排在前院的一个小阁楼里，紧挨着小阁楼就是海棠院。 　　先生也姓顾，年过六旬，胡须都发白了。面相看起来很严肃，但是顾熙儿却一点也不怕他，毕竟前世也是李先生教她读书识字的。 　　他人很好，是族里的一位老举人，考了一辈子科举也没有中进士，又没有成婚生子，一直是族里在养着他。 　　作者有话说： 　　等着哈，今天我要奋起了，还有一肥章作为第二更。 第13章 　　顾熙儿一点也不想读书，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她有次睡觉还梦到自己因为写不好大字被顾老先生打了手板。太吓人了！她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为此还去瑶光院找宋氏。 　　顾熙儿一进门就抱着宋氏的胳膊撒娇：“母亲，我又不用考科举，为啥还要给我请个先生专程教我读书呀？要是认字的话，您教我就好了呀。” 　　“好孩子，读书不单单是为了认字。”宋氏娇惯女儿，索性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细声细语和她讲原因：“还能让你明理呢。再者像咱们这样的家族，女孩也都是重点培养的，我不说你诗词歌赋什么的都要学会，但至少在别人说起时要能听懂吧，不然等你长大了也会为着融入不了世家贵女的圈子里而难受。” 　　女儿现在还小，等再大两岁，怕是女红和管理家事也要学的。 　　“……我可能融入不了世家贵女的圈子。”顾熙儿想起自己的真正身份，突然就怔怔的。 　　她不是顾家的真千金，真千金另有其人——白薇。等白薇一认回顾家，就算她还好好的活着，没有像前世那样早早死去，怕也是在顾家待不下去的。 　　“胡说。”宋氏佯装生气，“我熙姐儿原本就是世家女，又聪明伶俐，怎会融入不进去？” 　　顾熙儿低着头，鼻尖酸楚。 　　母亲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母亲的女儿，如果换了层身份……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宋氏哄了女儿许久，看她皱着小小的眉头，就以为她还是害怕读书。 　　她想了想，爱怜的亲亲女儿肉乎乎的脸颊：“母亲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被你外祖母送进去学堂读书的，你的姨母们也一样。读书也没有什么好惧的，先生教什么，只要跟着学就行了。” 　　宋氏也是出身世家的贵女，和顾程明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顾老夫人带着媒人登门求娶，她才嫁给了顾程明。 　　顾熙儿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读书的，原本也没有准备再挣扎，只不过被梦里的场景给吓住了。 　　她伸胳膊努力环住宋氏的肩膀，小脑袋窝在脖颈处，是雏鸟寻求保护的姿态。 　　她的声音也轻：“母亲，我答应您，会好好读书识字的，不会让您和父亲失望。” 　　“我熙姐儿真乖。”宋氏轻拍女儿的后背安抚她，“你无论做什么，母亲和你父亲都是以你为傲的，从来不会觉得失望。” 　　顾熙儿“嗯”了一声，眼圈忍不住红了。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明明不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女儿还享受着他们的宠爱。 　　……若是有白薇在，母亲说不准会比现在更加高兴吧。 　　顾熙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声音闷闷地：“母亲，如果有一天您发现我做了错事……会原谅我吗？” 　　“当然啦。”宋氏嘴角上扬，“别说你做了一件错事，就是再多个十件八件，母亲都会原谅你。我熙姐儿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都是对的，错误的是别人。” 　　她拼命生下来的女儿，自然也是拿命宠着的。 　　“对不起。”顾熙儿哽咽起来，“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这样的。” 　　母亲对她越好，她心里越愧疚，难受死了，恨不得马上就找到白薇，和她把身份互换过来。 　　宋氏见女儿突然哭起来，也愣住了。 　　她拿了帕子给女儿擦眼泪，心疼极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熙姐儿若真的不想读书……” 　　她咬了咬牙，“就不读吧，母亲去找你父亲商量一番，大不了让你长兄教你。” 　　长子的学问好，他读书又一贯的得心应手，教女儿认字应该不会耽误他多少时间。 　　“不是的。”顾熙儿摇头，愈发难过起来：“母亲以后不要再对我好了。” 　　情分越还越多怎么办？她怕还不完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宋氏扶正女儿的小脸，见她眼睛都哭红了，神情也严肃起来。 　　她又舍不得对女儿说重话，声音柔和了又柔和：“熙姐儿，你告诉母亲，到底发生了何事？” 　　女儿是她生养的，有点不对劲她就能看出来。 　　顾熙儿却不敢再说了，她害怕自己一冲动告诉了母亲真相，就算是打破了前世寻回白薇的发展轨迹……再也寻不回白薇了。 　　她努力挤出个笑容，和母亲说了梦境里的事情，临了还委屈巴巴地：“我就是太害怕了……并没有别的……您别担心我。” 　　顾熙儿到底是年岁不大，一句话也回的遮遮掩掩。宋氏如何会看不出来，不过是可怜女儿白皙小脸都哭花了，也不忍心询问下去了……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做打算。 　　晚上休息的时候，宋氏和丈夫顾程明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她叹口气：“夫君，熙姐儿好像对读书挺排斥的，还做了噩梦。” 　　“嗯？”顾程明一愣，“她做什么噩梦了？” 　　宋氏有些哭笑不得：“梦见被顾老先生打了手板，说是她大字写的不好。” 　　顾程明：“……” 　　他笑起来：“顾老先生虽然长的看起来很凶，但是为人还是很和气的，就算熙姐儿大字写的不好，他也不至于打她手板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去和顾老先生谈一谈，无论他的女儿大字写的好或不好，都不能挨手板的。 　　他的宝贝女儿，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个手指头的。 　　宋氏附和丈夫的话，“我觉得也是。” 　　顾老先生在族里还是很有名气的，她也听婆母提起过顾老先生几次，大概也了解他的为人。 　　顾程明伸手把妻子搂在怀里，打个呵欠：“夜深了，赶紧睡吧。” 　　他明日还要早起去衙门公务，疲倦的很。 　　“还有一件事。”宋氏的心里终究还是不安，又说起女儿趴在她肩头哭，“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感觉这孩子有事情在瞒着我们，问她又不说。” 　　顾程明倒认为无碍，“熙姐儿还小呢，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她能瞒住什么……你别担心。” 　　“但愿如此。”宋氏浅浅的叹气。 　　三月过了一大半开始下雨了，淋淋漓漓的小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又细又密的雨丝落在人脸上，又痒又凉。 　　顾熙儿也开始了每日过去小阁楼读书的生涯，好在待的时间也不多，都是上午一个时辰。 　　顾老先生对顾熙儿也算是和蔼可亲了。或许是顾程明再三的和他交谈的原因吧，其言辞委婉恳切，让他对顾熙儿多一些担待。 　　其实不用顾程明多说，他也不会对顾熙儿过于严格的，毕竟只是女孩子认字而已，又不是男子做学问。 　　兴许是前世学过一遍了，顾熙儿背书还是可以的，诗句的意思也能理解，只是大字还是写不好。 　　她前世就是因为大字写不好被顾老先生斥责过，这一世也是，不过顾老先生也没有说别的，只是给她一本柳体的字帖，让她每日照着练上三篇。 　　顾熙儿手小，写字也慢，三篇大字她能写一下午，累的手腕子都疼。 　　宋氏知道后心疼不已，每逢顾熙儿过去瑶光院，都要亲自给她揉手腕。偶尔碰上顾慎来给她请安，还要被指使用浸了热水的棉布帕子给顾熙儿热敷手腕。 　　顾慎看着幼妹热泪汪汪的，倒也没有拒绝。 　　这日晚间，杜鹃才服侍了顾熙儿睡下，杜若就拉了她去庭院里廊下说话。 　　“杜鹃姐姐，你让我去打听待在小佛堂的那个古怪婆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有上夜的婆子挑着灯笼过去门房那里，看到杜鹃和杜若还屈身问了好。 　　庭院里这会儿静悄悄的，和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截然不同。 　　夜风猎猎，空气里有淡淡的桃花香，清香袅袅。 　　“当然记得。”杜鹃靠着红漆廊柱，面对杜若：“你打听出什么了？” 　　“那婆子姓苗，全名苗芬，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她在顾家待了差不多七年，原先在夫人的院子里做粗活，后来才去了老夫人的小佛堂。” 　　“她还在夫人的院子里待过？”杜鹃的面色不大好。 　　杜若应“是”，继续往下说：“为了打听的详细些，我还特地去找了回事处的刘管家，他说苗婆子是他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命也苦，老家遭了水灾逃难出来的。” 　　刘管家全名刘全，主要负责给顾家从外面买来奴仆使唤。 　　“还有别的吗？” 　　“我还去过夫人的院子里问宁妈妈，宁妈妈说她对苗婆子并不熟悉……这就是我觉得比较奇怪的地方了。”杜若想了想，“宁妈妈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一直是贴身服侍夫人的，瑶光院竟然还有她不熟悉的人？” 　　“果然有古怪。”杜鹃咬了咬唇，交待杜若：“你想办法找人去接近苗婆子，看看从她嘴里还能套出来别的什么不能。” 　　杜若答应下来，又有些不解：“杜鹃姐姐，不过一个粗使婆子而已，费心打听她还不够劳累的……” 　　“我直觉她不是个简单的。”杜鹃摇摇头，“你别问了，只管去做就好。” 　　事关小姐，总要仔细些。 　　“好吧。”杜若困的闭了闭眼，“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一定给你办的明明白白。” 　　芳华院的一切闲事都由杜鹃姐姐在管，相当于管事嬷嬷一般，她又一向稳重体贴，定不会冒然去做无关紧要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杜若还是很相信杜鹃的。 　　“行了，今儿我给小姐守夜，你先去睡觉吧。”杜鹃说罢，转身又走进屋子里。 　　屋檐挂的红绉纱灯笼一盏盏亮着，发出橘黄的光，也像冬日挂在树梢的熟透的通红柿子。 　　杜若应了声“好”，随手揪了瓣新养在廊下的四季海棠，转身走远了。 　　芳华院后面还有一排小房子，又称后罩房，是专供丫鬟、婆子住的地方。 　　三月二十九，下午未时。 　　顾老夫人嫁去宛平的二女儿顾景岫带着嫡长女陈淑慧坐马车过来了顾家。 　　守门的小厮往里面通报。 　　很快。 　　宋氏领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亲自迎了出来。 　　她屈身给顾景岫行礼，唤：“二姐。” 　　顾景岫身穿绛紫色绣云纹对襟长褙子。梳朝云近香髻，簪了赤金镶宝石珠子发簪，看起来华贵无比。 　　她模样长的很像顾老夫人，细眉丹凤眼，沉着脸的时候不怒自威。 　　顾景岫上前一步，伸手扶了宋氏起来，又拉过女儿陈淑慧给宋氏介绍。 　　“才一年不见，慧姐儿就出落的如此出息了。”宋氏笑眯眯的看着陈淑慧，“模样好不说，气质也佳，还是二姐会教养孩子。” 　　陈淑慧长的不像顾景岫，像了她父亲那边的人。 　　她是圆脸盘，大大的眼睛，双眼皮。身着一袭粉色齐胸衫裙，皮肤有些黑，倒也娇俏动人。 　　陈淑慧脸一红，屈身给宋氏行礼，“大舅母安好。” 　　“好孩子。”宋氏去拉陈淑慧的手，又转身和顾景岫说话，“二姐，咱们一同过去幕斋堂吧，母亲正盼着你呢。” 　　顾景岫答应一声，又吩咐跟随的仆从把马车上的礼物都卸下来。 　　她笑着和宋氏说道：“都是给母亲带的补品，还有几个小辈的见面礼。” 　　宋氏微笑颔首：“劳烦你费心。” 　　一行人过来幕斋堂，顾老夫人果然得了消息正在堂屋里等着，她此时见了女儿和外孙女，喜的脸上都是笑容。 　　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大家坐在一起叙话。 　　又过了一会儿。 　　二房的郑氏也过来了，她先给顾老夫人行礼，然后又给宋氏和顾景岫行礼。 　　顾景岫摆摆手让她起来，亲昵的很：“咱们姑嫂之间，不论这虚礼。我就是担心怀哥儿，他的身体还好吗？” 　　“怀哥儿比着去年好多了，二姐不必担心。”郑氏说话间看到了陈淑慧，迟疑了片刻又问：“这是慧姐儿吗？” 　　“可不是她吗？”顾景岫笑起来，“去年夏天随着她小姑姑去了乡下老宅子游玩了半个多月，都晒黑了。” 　　陈淑慧起身给郑氏行礼，唤：“二舅母。” 　　她被自己母亲说的不好意思，小声辩驳道：“我本来就有些黑，也不是一下子就晒黑的。” 　　满屋子的人都和善地笑起来。 　　顾老夫人招手让外孙女上前来，上下左右的打量她，“晒黑了也没关系，咱们的慧姐儿照样好看。” 　　外孙女性子直爽活泼，她最喜欢这点了。 　　郑氏也说：“我倒不是因为慧姐儿晒黑了没认出来，只是女孩子长大了，模样变的更加标致，所以我才没有认出来。” 　　郑氏一贯是个会说话的，顾景岫听的也舒心。 　　“是标致了。”顾老夫人问陈淑慧，“一年不见外祖母了，可有想念我老婆子吗？” 　　“想的。”陈淑慧嘴甜：“我可想您了，做梦还能梦见您呢。” 　　顾老夫人贴了贴外孙女的额头，“小撒谎精，想念外祖母怎么不见你过来顾家？” 　　“没撒谎。”陈淑慧活泼的很：“只是我快要及笄了，母亲总拘着我在家里学东西……不是学女红，就是学管家。忙的我都没有时间想念您了。” 　　顾老夫人“哦”了一声，又问顾景岫：“慧姐儿是不是六月的生辰？” 　　有丫鬟搬了牡丹凳过来，陈淑慧就坐在了顾老夫人的身边。 　　“是的。”顾景岫回答顾老夫人：“过了六月十六，慧姐儿就满十五周岁了。” 　　顾老夫人和陈淑慧说悄悄话，“等你及笄那天，外祖母送给你一件好东西。” 　　陈淑慧好奇的很，眼睛都亮了。 　　她根本来不及等待及笄就直接询问顾老夫人送的是什么。顾老夫人笑着摇头，不告诉她。 　　宋氏抿了一口茶水，颇为感慨：“日子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 　　“谁说不是呢。”顾景岫就坐在宋氏的旁边，看她的盏碗里没了茶水竟然要主动拎起茶壶给她添加。 　　宋氏自然不肯。 　　她让了一下，宁妈妈心领神会的接过顾景岫手里的茶壶给宋氏满上了，末尾还给顾景岫满了一盏。 　　顾景岫看了一眼宁妈妈，又夸她，“你还是这样能干，有你在大弟妹身边照顾她，总是让人放心的。” 　　宁妈妈笑眯眯地：“得姑奶奶谬赞，真是折煞奴婢了。能得夫人的眷顾，从来都是奴婢的福分。” 　　顾景岫这一趟过来顾家，似乎对自己格外的热情些，连身边的宁妈妈都得了夸奖。 　　宋氏右眼皮霍霍跳了几下，莫名有些心慌。 　　恰在此时，顾景岫带来的仆从拿着礼物进来了，除了给顾老夫人的补品外，还有几篮子的时兴瓜果。顾家孙系辈的男孩子多，顾景岫就备了笔墨纸砚，唯有给顾熙儿的是一对羊脂玉镯子。 　　顾景岫把羊脂玉镯子递给宋氏，“我也不知道熙姐儿爱什么。你眼光好，瞅瞅这镯子怎么样？” 　　宋氏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是极好的。 　　她笑着推辞，“熙姐儿还小，哪里就能戴这样贵重的首饰了，不如留给慧姐儿。” 　　“给她做什么，我特意为熙姐儿挑选的。” 　　郑氏也觉得羊脂玉镯子质地温润，她和宋氏说道：“大嫂子就留着吧，给熙姐儿攒着做嫁妆也好啊。” 　　“她还小呢，攒嫁妆的事情也太遥远了。”宋氏到底收下了。 　　陈淑慧看着这边的动静，又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顾熙儿。 　　她开口问宋氏，“大舅母，怎地不见熙儿妹妹？她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爱你们。 第14章 　　“她这会儿在写大字。”宋氏解释道：“……你大舅给熙姐儿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认字，每日都忙慌慌的。” 　　陈淑慧笑眯眯地：“大舅母，我许久不见熙姐儿了，让她陪我玩一会吧？熙姐儿读书好辛苦的，也刚好让她歇歇。” 　　郑氏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陈淑慧。 　　明明是她口口声声要熙姐儿陪她玩，却又打着心疼熙姐儿的名义……如此自说自话，实在是有些聪明过了头。 　　大嫂子心如明镜一般的人，听陈淑慧这样讲，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宋氏还没有开口。 　　顾老夫人倒是先答应了下来，和陈淑慧说道：“我们熙姐儿素日里也没个玩伴，今儿难得你在，你们表姐妹是应该好好的处一处。” 　　她又吩咐一旁的海棠：“你去请大小姐过来幕斋堂，大字也不要写了。然后再和顾老先生说声，就说是我的意思，府里来了客，大小姐要作陪，这几日就不去读书了。” 　　海棠是幕斋堂的一等丫鬟，容长脸，水灵灵的。 　　她应“是”，屈身行礼后退下了。 　　陈淑慧和顾老夫人道谢，“还是您宠着我。” 　　顾景岫笑着摇头，和顾老夫人说道：“母亲，慧姐儿淘气，您别太惯着她了。” 　　“也不是。”顾老夫人抚了抚鬓角，“我也是可怜熙姐儿，她读书读的辛苦，都不如原先开朗爱笑了。” 　　她说罢，又埋怨大儿子：“程明也是个心狠的，熙姐儿年岁还小……非要她读什么书？再过两年也能等的。” 　　宋氏赶忙陪笑：“母亲，熙姐儿都六岁了，到了要读书认字的年纪。” 　　顾老夫人“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言语。 　　倒是顾景岫和宋氏说道：“母亲是真的心疼熙姐儿。” 　　宋氏点头，“我知道的。别说母亲了，我看到熙姐儿因为写大字手腕子都疼的时候，心里也难受。” 　　但是为了女儿的将来，是真的没办法。 　　“熙姐儿才开始写大字，等习惯了就会好一些。”郑氏说道：“悦哥儿刚开始写大字也是这样的，后来就没事了。” 　　顾悦是她生的嫡次子，是个真正不爱读书的，整天抱着算盘珠子不撒手，像极了顾二爷。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大小姐过来了。” 　　顾老夫人赶紧摆手，“赶紧进屋子来。” 　　顾熙儿带着杜鹃走进堂屋，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软软糯糯地：“祖母安好。”随后又给宋氏和郑氏请安，最后看向顾景岫时却有些愣住。 　　顾景岫招手让顾熙儿到跟前来，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熙姐儿是不认识二姑姑了？” 　　“……认识。”顾熙儿虽然在过来的路上，已经被海棠告知二姑姑和表姐来探望祖母的事情了。 　　但是她看着二姑姑还是感到陌生。 　　倒是顾景岫在打量眼前的女孩。只见她身穿淡粉云锦薄袄，雪白色月华裙，丫髻绑了缀满白色珍珠的发带。柳眉杏眼，端的是灵秀无双。 　　虽然小侄女长的不像顾家人，却生的一幅好模样。 　　顾熙儿屈身给顾景岫行礼，“二姑姑好。” 　　“好孩子。”顾景岫见小几上摆了一盘糖霜山楂球，她随便抓了一把递过去，脸上带着笑：“吃吧。” 　　顾熙儿其实不喜欢吃山楂的，她的这个习惯宋氏也知道，然而宋氏还来不及替女儿拒绝时，女儿却已经伸手接了过来，还道了谢。 　　宋氏愣了一下。 　　她看到女儿拿起来就吃，酸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当众拒绝长辈给予的吃食是很不礼貌，但她的熙姐儿一向是任性的，她不想吃就直接拒绝了，根本不去计较礼貌或者不礼貌……家里人都宠着她，也根本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来指责她，或许外人会觉得顾家人待人待物有些双向标准了，但是在面对熙姐儿这一块，从来都是如此，不想吃什么不吃就好了。 　　刚才熙姐儿分明是可以拒绝的，却欣然接受了……似乎她熙姐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长大了。 　　陈淑慧径直走到顾熙儿的面前，“熙姐儿，我是你慧姐姐。” 　　顾熙儿对陈淑慧还是有些印象的，山楂球撑的她脸颊鼓鼓，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她点了头，口齿有些不清楚，更显乖巧：“慧姐姐好。” 　　“你也好。”陈淑慧伸手指戳了戳顾熙儿的脸颊，忍俊不禁：“熙姐儿，你好可爱。” 　　陈淑慧用劲有些大，顾熙儿脸颊上红了一处。 　　顾老夫人笑着说道：“你们姐妹俩都过来我身边。” 　　陈淑慧拉着顾熙儿的手往顾老夫人的身边走去，还要了两颗糖霜山楂球吃。她从小就喜欢吃山楂，尤其半生不熟山楂的那个酸劲，莫名让人感到爽快。 　　顾老夫人伸长了胳膊把孙女搂在怀里，“熙姐儿，告诉祖母你读书累不累？” 　　顾熙儿重重地点头，小奶音都拉长了：“累呀。” 　　她把自己的右手腕举到顾老夫人眼前，让她看，很是委屈：“我手腕都累疼了。” 　　“哎呀。”顾老夫人十分心疼。 　　她轻轻给顾熙儿揉了揉手腕，“我熙姐儿好可怜，祖母再给吹一吹……有没有好一点？” 　　“没有。”顾熙儿小嘴一瘪，还低头认真想了想：“要祖母亲亲才能不疼。” 　　小小女孩一本正经，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满屋子的人都禁不住笑起来。 　　顾老夫人更是笑弯了腰，她点了点顾熙儿的额头，“鬼精灵，就知道和我撒娇。” 　　她当真亲了亲孙女的右手腕。 　　顾熙儿杏眼微眯，笑的十分开心，“祖母，真的不疼了。” 　　顾老夫人又连着亲了亲孙女的额头，心里软和的很，这个孩子太招人喜欢了。 　　顾景岫和宋氏感慨：“熙姐儿知冷知热的，又嘴甜会哄人，不怪乎众人都宠她。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得捧在手心里。” 　　都道“物以稀为贵”，到了程明、程敏兄弟俩这一辈，统共就得了这一个女孩，自然是珍贵的如珠如宝。㥋蒊 　　“是呀。”宋氏看着不远处的女儿，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有了她，我就心满意足，再无他求了。” 　　郑氏笑的温婉：“咱们熙姐儿真是个妙人，等以后长大成婚，还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呢。” 　　陈淑慧看众人都围着顾熙儿转，心里不高兴了。 　　她们家和外祖母家不同，女孩多，男孩少，男孩在她们家的地位和顾熙儿在陈家的地位是差不多的。 　　她原本想着过来了顾家，有外祖母的疼爱，没想到顾熙儿一过来，外祖母竟也忘了她…… 　　因着顾景岫和陈淑慧的到来，顾家像过节似的热闹。等到夕阳西下，顾家在学堂读书的少爷们下了学，也都过来了幕斋堂，挨个的给顾景岫请安。 　　顾景岫乐呵呵的，把准备的笔墨纸砚分给了他们个人。 　　她拉着顾慎的手左看右看，和宋氏说道：“才一年不见，慎哥儿又长高了不少，这个头估计要比程明还高了吧？” 　　宋氏自豪的应“是”，却在不经意间看到陈淑慧望着长子羞红的脸时……心里一突。 　　顾景岫和顾慎说了会儿话，又唤了顾怀过来。 　　陈淑慧拘谨的给顾慎行了平礼，羞涩的唤：“表弟。” 　　顾慎拱手回了平礼。 　　顾家孙系辈的孩子们都在，又加上各自跟着的仆从等人，幕斋堂虽然欢声笑语却也乱糟糟的。 　　顾老夫人正逗小胖子顾惟玩，还大概问了几句顾恒的功课。 　　谁也没有注意到顾慎和陈淑慧这边，只有宋氏，她脸色沉了沉，却也没有说话。 　　顾熙儿此时正依偎在宋氏的怀里，昏昏欲睡。她今儿中午没有午休，这会儿困极了，不住的打呵欠。 　　宋氏拍了拍女儿的小脸，“熙儿，我抱你去你祖母的内室先睡会好不好？” 　　婆母说了，今儿顾家要吃顿团圆饭的，幕斋堂地方小，要摆在宴息处。 　　她待会儿要过去大厨房看一眼饭菜，还要去检查宴息处的桌椅布置的怎么样了，这些事情虽然也交给了仆从去做，但她作为当家主母，还是要过一眼的。 　　所以就没有时间把女儿抱在怀里让她安睡了。 　　顾家内院以及各个院子都有各自的小厨房，方便做吃食，平常也都是各吃各的。 　　外院却也有大厨房，是专门逢年过节给顾家做团圆饭或者顾家办宴席请客时使用的。 　　“不要。”顾熙儿可怜巴巴去搂宋氏的脖子，眼圈都红了：“我要母亲抱着睡。” 　　她一困起来就特别黏人，不在宋氏的身边还好，若是在宋氏的身边了一定要让她抱着。 　　“好宝贝……”宋氏被女儿的姿态引得爱怜极了，恨不得立刻就抱着哄她睡觉。 　　也实在是没办法，她只能低头去哄女儿：“要不先不睡了，等晚上吃过饭再好好的睡。” 　　顾熙儿“呜”了一声，还是不依。 　　郑氏拉着庶子顾慷看他的右脸，又问他脸上的蹭伤是哪里来的。 　　顾慷不过七岁，性格却阴沉沉的，面对嫡母也是一声不吭。 　　郑氏无奈，只好放了他。 　　她注意到宋氏的状况，主动开口说道：“大嫂子把熙姐儿给我吧，我抱着她让她睡。” 　　顾熙儿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紧紧搂住宋氏的脖子蹭了又蹭，“母亲，我不要……” 　　“无碍的。”宋氏歉意的对着郑氏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她瞥见跟着长子说话的陈淑慧，心里有了主意。 　　宋氏熟练的把女儿横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顾熙儿也是困极了，不大会功夫就睡熟了。她一睡下就很乖巧，小脸贴着宋氏的臂弯，鼻翼微动，浅浅呼吸。 　　宋氏招手唤了长子过来，起身把女儿交到他怀里，压低了声音嘱咐：“你妹妹睡的不安生，我这会儿还有事，你先抱着她，不许放她下来，不然哭闹起来又是一身汗。” 　　顾慎抱惯了幼妹，小时候常常是他抱着的，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一些，还小心用手臂托着她的小脑袋。 　　他嫌堂屋里吵闹，往幕斋堂的侧室走去，又和宋氏说道：“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爱你们。 第15章 　　幕斋堂侧室的陈设很简单，让人一目了然。临窗摆了张贵妃榻，两旁的高几上是盛开的娇艳海棠。 　　梨花木四扇围屏摆在屋子中央。靠后墙是紫檀雕花架子床，挂着深青色幔帐，墨绿色刻丝缎面锦被，浅灰细棉布褥子，十分素净。 　　顾慎抱着幼妹坐在贵妃榻上，又随手拉过一旁的薄被把怀里睡觉的人裹了个严实。 　　杜鹃和杜佚䅿若也随后跟了进来。 　　顾慎回头看了俩人一眼，声音很轻，“你们俩都出去吧，门带上……”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又说：“问祖母要一本佛经拿过来。” 　　杜若愣住了，“嗯？” 　　顾熙儿大概是睡的不舒服了，“哼唧”了两声，伸手去搂顾慎的脖子，委委屈屈的瘪嘴要哭。 　　顾慎熟练的轻拍她的后背，已经顾不得和杜若解释了，只说了句，“是我要看的。” 　　杜鹃应“是”，拉着杜若就走出了侧室，还小心关好了门。 　　杜若还不大懂顾慎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问杜鹃：“大少爷怎地看上佛经了？” 　　杜鹃无奈的叹气：“平常都说你聪明，为何今儿又看不透了？大少爷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小姐睡了，大少爷干坐着也是无事。 　　杜若“哦”了声，笑眯眯地：“论聪明当然还是姐姐聪明，我是个糊涂鬼。” 　　一直留神顾慎的陈淑慧此时坐在顾老夫人的身边，心不在焉。她很想知道顾慎在幕斋堂侧室做什么，也想过去和他说说话，但是又不能。 　　她女孩家家的，又马上要及笄了，更不敢德行有亏。 　　家里已经有媒人登门给她说亲了，她相见了一个又一个，都不满意。不是长相不好，就是家世差于陈家，或者品行学业低劣……想来想去，大舅舅家的顾慎表弟配她是最合适的。 　　她大概和母亲提起过一次，母亲也觉得很好，这才领着她过来顾家探望祖母，摆明了是要看看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意思，最主要是想把她和顾慎表弟的亲事撮合成。母亲还说，有外祖母在，亲上加亲的好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杜鹃禀明了顾老夫人后，贾嬷嬷拿了《妙法莲华经》递给了杜鹃。 　　顾老夫人还吩咐贾嬷嬷，“你也跟去看看，慎哥儿若是照顾不好熙姐儿，让他抱来给我。” 　　孙女禀性弱，三天两头的生病，睡个觉还容易被魇着。实在是让她放心不下。 　　贾嬷嬷答应一声，和杜鹃、杜若一起往侧室走去。 　　陈淑慧只以为她的机会到了，立刻拉了顾老夫人的衣袖央求：“外祖母，我也去看看熙姐儿吧。” 　　顾老夫人却摇头，“还是算了。熙姐儿睡觉浅，人多了再闹醒她。” 　　孙女脾气大，一哭起来哄都哄不住。 　　陈淑慧不想就这么算了，刚想再开口和顾老夫人撒娇，却被母亲顾景岫使眼色给止住了。 　　那是劝她稍安勿躁。 　　陈淑慧最终还是听了母亲的话，但终究不大高兴。 　　贾嬷嬷三人过来侧室的时候，顾慎正抱着顾熙儿在屋里踱步。 　　贾嬷嬷悄声问道：“大少爷……大小姐睡的还好吗？要不要奴婢抱她出去？” 　　杜鹃把手里拿的《妙法莲华经》放在贵妃榻上。 　　杜若找了发烛点亮蜡烛，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俩人的脚步都是又缓又轻，就是怕惊醒了还在睡觉的主子。 　　“不用。”顾慎惜字如金，示意贾嬷嬷她们出去。刚才不知道幼妹又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一直喃喃的唤“母亲”、“父亲”、后来又唤“长兄”……还口齿不清的道歉，听的人无端心酸。 　　他都来不及想别的，就抱着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哄她入睡了。像小时候无数次抱着她哄睡觉一样。 　　贾嬷嬷还没有做出应答，又听到了顾熙儿若有若无的声音，又细又软，糯糯唤，“长兄。” 　　一连唤了好几声。 　　顾慎轻拍幼妹的后背，嗓音低沉又温柔，“我在。” 　　“长兄。” 　　“我在。” 　　“长兄……” 　　“我在。” 　　“长兄……” 　　“我会一直在的，好好睡吧。”顾慎格外的有耐心，还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顾熙儿仿佛真的被安抚住了，小脑袋依赖的蹭在顾慎的颈窝，慢慢安静了下来。 　　贾嬷嬷和杜鹃、杜若次第退了出去，侧室的门又被关上。 　　贾嬷嬷回来和顾老夫人回话。 　　她笑眯眯地：“大少爷很细心，照顾的大小姐也很好，您放心吧。” 　　顾老夫人“嗯”了一声，也放松下来。 　　她又和二女儿聊起长女顾景云的事情，直言想她了。 　　“大姐估计要等到中秋节才能回来探望您了，她大儿媳妇刚怀上孩子，她走不脱。” 　　顾景岫说道：“我也是在大姐上个月寄来的信里看到的。” 　　“靖哥儿家的怀上孩子了？”顾老夫人又惊又喜，“靖哥儿成婚几年了，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你大姐也是着急的很。” 　　长女的嫡长子名唤江壬靖。 　　“是的，大姐也是高兴极了。”顾景岫脸上挂着笑：“等她有了嫡长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大姐真是好福气。”郑氏嫌长子的手凉，让丫鬟拿了汤婆子给他。 　　顾怀笑的无奈：“母亲，这才几月的天，哪里就用得上汤婆子了？” 　　他虽然这样说，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母亲一心为他，他都知道。 　　“你身子骨不好，要小心养着才是。”郑氏才说了一句，正凑銥嬅在一起蹲在门口玩木鱼和石雕的顾悦、顾惟、顾慷争夺了起来。 　　小胖子顾惟人虽然小，但是劲大，从顾慷手里夺了石雕的小猴，“这是我先看上的，你不许玩。” 　　顾慷也不示弱，“是你刚才不玩了我才玩的。” 　　顾悦掺合在中间做和事佬，“慷哥儿，你比惟哥儿大好几岁呢，给他玩会儿石猴吧。” 　　他说罢，把自己手心的小石龟递给顾慷：“你玩这个。” 　　“难道就因为我年长于他就非得让着他吗？”顾慷性子阴沉，脾气也犟。 　　“慷哥儿，不许胡说。”郑氏从座位上起身走了过来，“惟哥儿才四岁，他知道什么。” 　　顾恒也赶紧小跑过去抱起顾惟，把他的小石猴拿下来递给了顾慷，又给郑氏道歉：“二婶母，你别怪慷哥儿，这次做错的是惟哥儿。” 　　好家伙，嫡母和长兄不在，可不能让顾惟和顾慷真的闹起来。小孩子之间玩闹倒没有什么，伤了大人的脸面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16章 　　郑氏摆摆手，“无碍的，是慷哥儿不懂事。” 　　她深知慷哥儿的性格，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但是她作为嫡母，毕竟不是慷哥儿的亲生母亲，有些话还是不好直说，只有让丈夫多多教导他了。 　　顾慷俊秀小脸上都是沉郁，显然还在生气。 　　顾恒伸手揪了揪顾惟的冲天小辫子，语气还是和气的：“快给你七哥哥道歉。” 　　他性格好，做人也玲珑剔透，在顾家孙系辈里也是很出眼的。 　　顾惟转头看了一眼自家三哥，咬了咬下唇，虽然很不情愿，但想起素日里三哥对他很好，还是开了口，“七哥哥，惟哥儿错了。” 　　郑氏温柔的捏捏顾惟胖嘟嘟的小脸，夸他：“惟哥儿真乖。” 　　顾怀也起身过来。 　　他右手搭在顾慷肩膀上，温润嗓音悦耳：“慷哥儿，兄弟间要和睦相处。你是男子汉，要有担当。” 　　顾慷抿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对着顾惟说道：“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把手里的小石猴递过去，“给你。” 　　顾惟立刻眉开眼笑：“谢谢七哥哥，你真好。” 　　顾慷第一次被人夸，又觉得顾惟有些蠢，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他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 　　顾景岫看着刚才的一幕，颇为感慨的和顾老夫人说道：“顾家小辈也都很不错，尤其是顾怀和顾恒。” 　　原来她只看到了顾慎的出色，现在看来顾怀和顾恒也是好的，他们小兄弟各有各的好处，却无一例外都是出色的。顾家有这些个小辈撑着，何愁不兴盛？ 　　“可不是。”顾老夫人更是满脸的自豪：“顾家子孙自然个个都是好的。” 　　陈淑慧自己拿了块桃花酥吃，小声嘟囔：“……表弟顾慎明明比他们更出色。” 　　贾嬷嬷就站在顾老夫人的身旁，陈淑慧说的话顾老夫人或许没有听到，她却听的清楚。 　　郑氏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还喝了口热茶水润唇。 　　这时候，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了。 　　顾老夫人一边让“请进来”，一边又和顾景岫说道：“他们俩人素日里是凑不到一起的，肯定是听说你回来了，都赶着回来见你。” 　　长子在衙门公务，早出晚归的，回来顾家的时间每日里也没个定点。庶子在打理顾家的各种生意，行踪更是没个准，有时候因为忙碌还在外面过夜。 　　顾景岫笑道：“许久不见，我也想他们了。” 　　母女俩还在说话，顾程明和顾程敏一前一后走进来堂屋。兄弟俩先给顾老夫人行了礼，又和顾景岫问好。 　　顾景岫唤了女儿过来，让她给俩位舅舅行礼。 　　顾程敏笑的爽朗，“慧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二舅一向疼她，陈淑慧和顾程敏说话也格外的亲昵些，“我马上就过及笄礼了，当然是大姑娘了。” 　　顾程明也对陈淑慧点了点头，和顾景岫说起别的事情，“有大半年没有见到宁哥儿了，你这次过来怎地没带他一起？” 　　顾景岫的嫡长子唤陈望宁，年十七，比陈淑慧大了两岁。 　　顾景岫说道：“他在家收拾衣物和书籍，说是要和几个同门师兄弟去孔子故里游学，明儿就要出发了……顾不得过来。” 　　嫡长子去年没有中举，心里有些泄气，也想趁着游学放松一下心情。这些她都知道，所以也不拦着。 　　顾程明“嗯”了一声，和顾程敏分别找了座位坐下，有丫鬟给他们呈上茶水。 　　顾怀、顾恒等小辈又过来给顾程明和顾程敏请安。 　　顾程明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嫡长子和幼女，便问顾老夫人，“母亲，慎哥儿和熙姐儿不在您这里？” 　　“熙姐儿睡了，慎哥儿在照顾她。”顾老夫人解释道：“俩人都在侧室呢。” 　　顾老夫人的话音刚落。 　　宋氏也带着宁妈妈和大房的几个丫鬟过来了，她和顾老夫人说道：“母亲，饭菜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宴息处吧。” 　　顾老夫人应“好”，又问嫡长孙和孙女怎么办，“要不让熙姐儿先睡着，慎哥儿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宋氏摇摇头，“熙姐儿胃弱，大夫交待了三餐要按时……再者，她也不能睡的太久，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了。”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母亲，你领着二姐她们先过去宴息处，我去侧室唤醒熙姐儿。” 　　顾老夫人答应下来，和众人一起很快离去了，顾程明却留下来和妻子说话。 　　“我也先看一看熙姐儿。” 　　宋氏见丈夫还穿着官服，眉眼里都是疲惫。 　　她心疼的很，“先回去换件家常的衣衫吧，待会儿还要陪着母亲、二姐吃晚饭呢……我会抱着熙姐儿过去宴息处找你。” 　　“也好。”顾程明在顾家门口下了马车就碰到了顾程敏，俩人就结伴过来了幕斋堂，官服也没有来得及换下。 　　幕斋堂侧室里。 　　顾熙儿在顾慎怀里睡的很好，脖颈微仰，白皙小脸红扑扑的。 　　宋氏悄悄走到了顾慎身边，看他坐在贵妃榻上看经书，压低了声音问道：“熙姐儿没闹吧？” 　　顾慎想了想幼妹说的那些梦话。 　　他也不确定是什么，也没言语，“……还好。” 　　“来，给我抱吧。” 　　宋氏伸手要从顾慎的怀里接过女儿，不料女儿不肯，在顾慎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小胳膊搂紧了顾慎的脖子。 　　“母亲，还是我来吧。”顾慎放下手里的经书。 　　“该吃晚饭了，不能让她再睡了。”宋氏唤女儿，“熙姐儿，好孩子，母亲抱你去吃晚饭好不好？” 　　顾熙儿大概是睡的正香，根本不理宋氏，还整个的把小脑袋埋在顾慎的颈窝处。 　　像是在逃避宋氏的呼唤。 　　宋氏都被女儿逗笑了，又和她说道：“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桂花蒸糕。” 　　“我还让人给你蒸了小兔子南瓜馒头……” 　　“牛乳蒸蛋里还添加了虾仁……” 　　宋氏说话间又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耳朵，继续诱哄：“你如果这会儿醒来，母亲还答应给你喝两口青梅酿的果酒。” 　　女儿喜欢喝果酒，但是因为年纪小，她很少让女儿喝，女儿就总是馋果酒。 　　果然。 　　顾熙儿“呜”了两声，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困的都说不清楚话，却很坚决：“……要喝果酒的！”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17章 　　宋氏忍不住笑起来，捧着女儿的白皙小脸连着亲了几口，“好宝贝，快别睡了。” 　　顾熙儿稍稍抬头去看眼前的宋氏，好一会儿还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不是被母亲抱在怀里睡觉的吗？怎地母亲又突然站在她身前了？那目前是谁在抱着她？ 　　她刚睡醒，小脑瓜且迷糊呢，到底是什么情况呀，想的好累……她不要想了，打着呵欠拱进了顾慎的颈窝处。 　　顾慎低头浅笑，细密睫毛轻轻抖动。 　　他看着幼妹在怀里闹腾，神色尽是温柔纵容。 　　宋氏已经打发杜鹃、杜若端水过来给顾熙儿擦脸洗手。 　　她把女儿从长子的怀里挖出来，让她自己坐在贵妃榻上，掀了薄被让杜鹃拿浸了温水的细棉布手巾给其擦脸。 　　湿湿热热的触感在顾熙儿的小脸上转了两圈，然后重新浸温水拧干给擦了手。 　　她虽然还在打呵欠，但也清醒了许多。 　　她转头看到了顾慎，还愣了一下，“长兄也在呀？” 　　宋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发，和她说道：“你长兄当然在，刚才母亲有事情不在，就是你长兄哄你入睡的。” 　　“呀？”顾熙儿还是很吃惊的，她完全没有想到是长兄，一直以为是母亲。 　　毕竟她一开始是在母亲的怀里入睡。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想法所导致了。 　　顾慎见幼妹迟迟不言语，便觉得她是不愿意让自己哄她入睡。他上扬的唇角慢慢扯平，眸色也冷淡下来。 　　不料幼妹这时候又开了口：“我说呢，怎么睡的这样舒服？长兄的怀抱好暖和。” 　　她杏眼弯弯，又和顾慎道谢，“长兄，谢谢你。” 　　顾慎骤然一怔，假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无措。 　　他向来稳重，难得有无措的时候，“你我是嫡亲兄妹，自然要相互关怀照顾。我又比你年长许多，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更不必言谢。” 　　嫡亲的兄妹？ 　　顾熙儿呼吸一滞，莫名有些难过，也愧疚。 　　她不过是“偷了”白薇的幸福而已…… 　　“好了，好了。”宋氏弯腰抱起女儿，抱孩子一样托着她的双腿，“咱们要赶紧过去宴息处了，今儿是给你二姑姑接风洗尘，晚了就不好了。” 　　她往外走去，顾熙儿却挣扎着不让她抱。 　　“母亲，我都长大了，可以自己走路了。您抱着我走路，多累呀。” 　　“你才多重？三十斤都没有。”宋氏亲昵的伸手指刮了刮女儿的鼻子：“母亲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 　　话是这样说，顾熙儿还是不忍心宋氏受累，她和宋氏撒娇：“母亲，我睡了好久，要自己下地走走路才能精神一些，不然待会儿又要困了。” 　　“……人小鬼大。”宋氏明白女儿是心疼自己，也就顺从了她。 　　顾熙儿去拉宋氏的手，还回头和顾慎说话，“长兄，你胃最近还疼吗？” 　　顾慎想到自上次他胃病犯了之后，幼妹便日日都打发人送来的养胃羹汤，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他还是每次都喝了。 　　他薄唇弯起：“好多了，即使疼也是偶尔。” 　　“真的？”顾熙儿清亮的嗓音里都带了喜悦，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兄，我打发人给你送的羹汤……你有喝吗？” 　　尽管生火，添水都是杜鹃、杜若在帮她做。但是选料以及看着火势都是她亲自所为的，直到羹汤熬好。 　　她什么本事自己很清楚，怕长兄嫌弃而已。 　　有丫鬟提着羊角琉璃灯在前方照明，道路两旁树影婆娑，空气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桃花香气。 　　“有喝。”顾慎看到幼妹回头看他，神色竟然带着忐忑和期待。 　　他俊眉微皱：“怎么了？” 　　顾熙儿赶紧摇头，“没有……你喝了就好。” 　　她为长兄做养胃羹汤这件事本来也不用隐瞒的。只是长兄对她好，她也想对长兄好一点。不为别的。更不为以后她和白薇互换身份后，会被别人视作她有心以此要挟来换些什么。 　　就单单是她的心意。 　　顾熙儿实在不是个会掩饰的。 　　她心性单纯，年岁又小，有点儿心事就全写在脸上了。 　　顾慎没有吭声，却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私下里查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为何幼妹会对她送给他的养胃羹汤如此在意？ 　　宋氏听到他们兄妹俩一来一往的对话，随意问道：“什么养胃羹汤？” 　　顾慎回答母亲：“熙儿让人给我送来喝的，说是坚持喝下去，能把胃病养好。” 　　宋氏“哟”了一声，立刻夸赞女儿：“我熙姐儿真棒，都知道心疼哥哥了……是不是？” 　　语罢，她又嘱咐长子：“熙姐儿是你的嫡亲妹妹，这世上除了我和你父亲，最理当对她好的就是你了。” 　　顾慎语气轻淡却郑重：“您说过很多次了，我都记得。” 　　他的妹妹，他自然会护着。 　　顾熙儿却没有吭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难受的厉害。 　　母亲和长兄对自己越好，她心里就越难受……甚至还无地自容。 　　宴息处里灯火通明，热闹极了。 　　屋里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到庭院，能听出来大家都十分高兴。 　　宋氏一行人到了宴息处。 　　迎面碰到正在忙碌传菜、上点心果子的丫鬟、婆子等纷纷屈身行礼，“奴婢给大夫人、大少爷、大小姐请安。” 　　因为顾熙儿是顾家孙系辈里唯一的女孩，她的行第是单独排的。 　　宴息处分了两桌，以顾老夫人为首的女子坐在一桌，另外一桌坐的是顾程明、顾程敏以及顾家的小少爷们。 　　由于陈淑慧在的缘故，两桌之间还放了张四扇梅兰竹菊纹屏风用以遮蔽视线。 　　顾熙儿一走进去，就被顾程明摆手唤到了跟前。 　　“好熙姐儿，白日里有没有想父亲？” 　　“想的。”顾熙儿嗓音软软，看起来玉雪可爱。 　　顾程敏也随着长兄和侄女逗笑：“熙姐儿有没有想二叔？” 　　“也想的。” 　　“好孩子。”顾程敏面前放了一盘枣泥卷，他拿了块递给顾熙儿，“要不要吃？” 　　顾熙儿刚睡醒，还不怎么饿。 　　她摇了摇头：“不想吃。” 　　顾程明唤了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过来，让她搬张圈椅放在自己的身旁，又好声好气的同女儿商量，“父亲一天没见到熙姐儿了，很是想念熙姐儿。熙姐儿要不要陪着父亲一起吃晚饭？” 　　女儿年岁还小，还不到六周岁。再者这一桌子都是自家人，也论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之说。 　　“好呀。” 　　顾程明是坐在主位的，左手边是顾程敏，右边便是长子顾慎。顾熙儿的座位就排在了顾程明和顾慎之间。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18章 　　有丫鬟摆上碗筷。 　　随后四荤四素冷盘和酒水先呈上桌。 　　顾熙儿要吃老醋木耳花生，等吃到了又酸的直眯眼。 　　杜鹃笑着喂她吃牛乳虾仁蒸蛋，“这是夫人特地嘱咐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吃完的。” 　　顾熙儿看着比杜鹃拳头还大的青花瓷碗，苦恼的皱了皱鼻子，“可是我最多也只能吃半碗呀。” 　　杜鹃眼瞧着主子咽下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喂出一勺。 　　她笑眯眯的劝道：“奴婢觉得夫人说的对，您素日里就是吃的太少了，一天还没有人家……” 　　杜鹃正想着要怎样描述更贴切些，好让主子心甘情愿的吃掉整碗牛乳虾仁蒸蛋。 　　她抬眼便看到坐在对面的八少爷正在乳母的服侍下吃煎饺，八少爷胃口好，连着吃了四个煎饺，又要了鸡腿来啃…… 　　她看的羡慕不已，终于决定拿八少爷做例子：“您要是有八少爷一半的胃口，奴婢也心满意足了。人家八少爷一顿饭的吃食能抵您吃两天。” 　　小胖子顾惟确实能吃，又特别爱吃肉食，所以小胳膊小腿都长的像藕节。 　　顾熙儿也跟着杜鹃的视线去看大吃大嚼的顾惟，临了摇摇头：“我真的不行。” 　　她吃饭本来就不好，有挑食的毛病。 　　重生之前她做魂魄做的太久……对吃食更加提不起兴趣来，潜意识里甚至还是有饿了只要闻一闻燃香的气味，就能饱腹的错觉。 　　顾慎伸筷子夹了块凉拌牛肉吃下。 　　他听到身旁主仆俩的对话，俊眉微皱。 　　很快。 　　有端菜的小丫鬟把一碟桂花蒸糕和一盘造型可爱的小兔子南瓜馒头，也摆在了顾熙儿面前。 　　宋氏在女儿面前一贯最是说到做到的。 　　这不，答应给女儿的吃食，一应都放在了她面前。 　　顾熙儿摆手和杜鹃示意不要再喂她吃牛乳虾仁蒸蛋了，“我要吃桂花蒸糕。” 　　“您才吃了三勺……”杜鹃无奈极了，“我的祖宗，您好歹再多吃些吧。” 　　这些日子主子越发瘦了，白皙小脸没有一丝红润，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以往活泼有精神。再这样下去，怕是来阵风都能把人吹倒了。 　　“给我。”顾慎伸手接过杜鹃手里端着的盏碗，“我来喂她吃。” 　　顾熙儿：“……” 　　她自己拿了桂花蒸糕，都还没有来得及咬一口。 　　顾慎径直舀了勺牛乳虾仁蒸蛋喂到顾熙儿嘴边，她苦着脸就是不吃。 　　“长兄，我不想吃。” 　　“你吃的太少了。”顾慎神情淡淡的，也没个笑模样。 　　“长兄……”顾熙儿语气软软。 　　她杏眼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慎看，眸光水润可怜。 　　“你撒娇也不行。”顾慎薄唇紧抿，还颇为严肃：“至少要吃掉一半。” 　　他说话间，用勺子又轻轻碰触幼妹的唇瓣。 　　顾熙儿被娇宠惯了，大家都宠着她，从没有被迫做过任何事。她一时只觉得委屈。 　　顾怀抿了口热水，笑着同顾熙儿说话，“熙姐儿听话，长兄也是为你好。” 　　他长的俊俏，说话慢声细语，总能让人心生愉悦。 　　顾恒就怕顾熙儿会突然发脾气闹起来，当着祖母、二姑等长辈的面，弄的长兄下不来台。 　　他也开始劝解顾慎：“长兄，熙姐儿不吃蒸蛋就算了，改吃别的也一样。” 　　只要吃饱不就行了。 　　已经观察幼妹饮食好一段时间的顾慎却摇头拒绝了，“没有个让她惧怕的人盯着她，她什么吃食都只会吃一点，多一口都不肯吃。” 　　顾恒“啧”了一声，却也相信长兄的说话。熙姐儿在顾家那是独一份的地位，别说丫鬟、仆从们了，就是顾家长辈那也是凡事都依着她来的，更何况吃食这种小事。 　　“长兄，你怎么知道？”顾愉憨厚，通常说话是不过脑子的。 　　他也是顾二爷的庶子，十岁，在顾家孙系辈行第为五。模样端正，但是脾气直爽且暴躁。 　　顾慷就坐在顾愉的身边喝梨水甜汤，闻言翻个白眼给顾愉，启唇轻语：“蠢货。” 　　“你骂我？” 　　或许别人没有听到顾慷说了什么，但是顾愉却听的清清楚楚，兄弟俩向来不和，顾愉这会儿已经炸了。 　　顾慷也毫不示弱，嘲讽道：“你今儿倒是灵光了一次，都能听出来我在骂你了？” 　　“你……”顾愉瞬间起身，一手去揪顾慷的衣领就要和他动手。 　　顾慷一副巴不得他动手的表情，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每次和顾愉打架，吃亏的就总是顾愉。 　　父亲和嫡母以及顾家诸人都知道顾愉暴躁蛮横，没有人向着他。若真的论起来，顾愉这个深入人心的形象还是他逐渐透漏出去且不断加深的。 　　“都老实些。”顾慎被几个弟弟你一言我一语惹的心里不快，但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眼神凶了些，问幼妹：“你到底吃不吃？” 　　顾慎平常是不发脾气的，虽然人冷淡话也少，但面对任何人都是文雅有礼。 　　然而他真的不高兴了，气势还是很瘆人的。 　　就因为顾慎的一句“都老实些”，顾愉、顾慷都低了头不再吭声，就连顾恒、顾怀、顾忆也面面相觑。 　　唯独小胖子顾惟照旧吃的欢快，他还看上了宋氏给顾熙儿准备的小兔子南瓜馒头。 　　“大姐姐，我可以吃一个小兔子南瓜馒头吗？” 　　顾熙儿先低头吃了长兄喂过来的牛乳虾仁蒸蛋，然后才点了头：“可以呀，但是你要说一句好话让我听。” 　　“什么好话？”顾惟一愣。 　　“你自己想呀。” 　　顾熙儿瞅着长兄又喂过来牛乳虾仁蒸蛋，顺从吃下。 　　她还不忘记回答刚才长兄问她的话，听起来格外的讨好，“只要是长兄喂的吃食，我都吃。” 　　顾怀闻听此言，眸光微闪。 　　他即使知道了熙姐儿对长兄的改变，还是忍不住稀奇。正是因为他很清楚熙姐儿以前对长兄的态度，所以才不理解……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熙姐儿发生了什么？ 　　“是吗？”顾慎完全不相信幼妹说的。 　　“是呀。”顾熙儿连连点头。 　　“那好。”顾慎眉头一挑：“……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和我一起吃，我来喂你。” 　　顾熙儿：“……” 　　她轻轻呼气，有种拿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不必要了吧。” 　　“当然必要。”顾慎意外的坚决：“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会禀告母亲，由母亲来安排即可，你不必操心了。” 　　顾熙儿：“……” 　　顾慎见幼妹垂头丧气的，嘴角微微上扬。 　　顾恒像是习惯了如此，也不再关注长兄和妹妹的事情了，左右也闹不起来了。 　　他索性和顾忆说起闲话来。 　　顾惟着急吃小兔子南瓜馒头，他看长兄和长姐不再交谈了，立刻开了口：“大姐姐，你今天穿的衣衫很好看。” 　　顾熙儿正沮丧呢，“这句不算。” 　　顾惟委委屈屈：“……大姐姐头上簪的绢花也好看。” 　　顾熙儿趁着吃蒸蛋的空隙，还低头咬了口桂花蒸糕：“还是不行。” 　　顾惟小嘴一撇，“我想不起来了。” 　　顾熙儿的娇蛮劲上来了，“想不起来就不给吃了。” 　　顾怀看的失笑，唤了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过来给自己满上热茶。 　　顾惟气乎乎的，“大姐姐说话不算话……” 　　顾熙儿小小声“哼”，不搭理顾惟了。 　　站在顾惟身后的乳母俯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让顾惟跟着学。 　　“大姐姐长的漂亮。” 　　“哇。”顾熙儿笑眯了眼，“这句好听。” 　　她摆手让杜鹃拿个空的碟子过来，大方极了：“把小兔子南瓜馒头和桂花蒸糕都给惟哥儿拿过去些。惟哥儿说话好听，我喜欢。” 　　满桌子的人都笑起来，顾慎也忍不住笑开。 　　顾怀更是笑着伸手去揉顾熙儿的额发，“熙姐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爱美，当真可爱。” 　　顾熙儿高高兴兴的，又坦诚：“这天下谁不爱美呢？反正我爱。” 　　顾惟也高兴，他终于吃到了小兔子南瓜馒头，“大姐姐长的漂亮，给的糕点也好吃。” 　　顾程明、顾程敏兄弟俩刚去给顾老夫人和顾景岫敬了酒回来，刚好听到了这句。 　　“惟哥儿有眼光。”顾程明接过长子手里的盏碗和汤勺，“你专心吃你的饭，我来喂熙姐儿。” 　　顾惟难得被父亲夸赞了，嗓音嘹亮的很，“对，我最有眼光了。” 　　顾程敏也笑着说：“咱们熙姐儿确实长的漂亮。” 　　顾熙儿杏眼弯弯，“喜欢二叔。”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二叔都很疼她，在二叔这里，她和二哥哥顾怀的待遇都是差不多的。 　　她对二叔也是真的喜欢，就像喜欢父亲、母亲一样的喜欢。 　　“小嘴真甜。”顾程敏心满意足的坐在顾程明身边，又羡慕：“长兄，要不把熙姐儿送去我们二房养一段？” 　　“不行。”顾程明一口回绝了，“我天天见到我熙姐儿还想念呢，她去你们二房了怎么办？难不成我要见熙姐儿还得专程跑去二房？” 　　“有何不可？又不远。”顾程敏往后坐，靠在圈椅背上。 　　他一打眼看到了自己的一群儿子，心里不免呕的慌，命不好啊。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19章 　　“不是远不远的问题。”顾程明细心的喂女儿吃牛乳虾仁蒸蛋，眼神都不给自家弟弟一个：“主要是我舍不得。” 　　顾程敏玩笑道：“还是长兄小气。” 　　顾程明倒无所谓，“或许吧。” 　　盏碗里的牛乳虾仁蒸蛋还剩下一半时，顾熙儿说什么都不吃了。 　　她低头吃手里的桂花蒸糕，又去拿小兔子南瓜馒头。 　　杜若倒了盏茶水递给主子，“小姐，您慢点吃。” 　　顾熙儿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慢吞吞地：“好呀。” 　　陈淑慧端着酒杯绕过四扇梅兰竹菊纹屏风，来给顾程明和顾程敏敬酒。 　　她又不是男孩，其实不必专程过来给舅舅们敬酒，再是骨肉亲情，女孩子年纪大了，也要有分寸。 　　她心里什么都知道，更清楚自己行为不妥，只是有小心思在作祟。 　　顾程敏仰头喝了酒，又和陈淑慧说道：“少喝点果酒，小心胃疼。” 　　陈淑慧笑着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二舅舅关心。” 　　她刚要再给顾慎敬酒，却被顾熙儿打断了。 　　顾熙儿杏眼亮晶晶的，“慧姐姐，你喝的就是青梅酿就的果酒吗？” 　　“是的。”陈淑慧点头，“你要喝吗？” 　　“要的。”顾熙儿笑道：“我早就想喝果酒了。” 　　“熙姐儿乖，你年岁还小，不能喝果酒。”顾程明给女儿舀了盏紫薯燕窝粥，“这个也是甜的，你尝尝。” 　　“父亲，是母亲答应过了，我可以喝果酒。”顾熙儿去拉顾程明的衣袖，又唤顾慎作证：“长兄，你快告诉父亲是不是真的？” 　　顾慎迎着幼妹期待的目光，和父亲应 “是”，临了又补上一句：“母亲说，熙儿只能喝两口。” 　　“就两口？”顾程明俊眉舒展，“那可以。” 　　顾熙儿不计较什么一口两口的，她只要能喝到嘴里就挺高兴了。 　　顾程明他们这桌没有果酒，他便打发杜鹃去妻子那桌给女儿倒过来一杯。 　　宋氏自然记得和女儿的约定，只是再三的嘱咐杜鹃：“要看好小姐，万不能让她多喝了。” 　　果酒喝多了也是能醉人的。再者女儿年岁小，更要当心些。 　　杜鹃端着果酒回来的时候，陈淑慧已经在给顾慎敬酒了。 　　陈淑慧脸颊微红，“表弟，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她看顾慎的眼神实在可疑，顾程敏无意间瞅到，都觉得不大对劲了。 　　顾慎起身道谢，说道：“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陈淑慧“嗯”了一声，和顾慎喝了之后，又去给顾怀、顾恒等各位表弟敬酒。 　　顾熙儿接过杜鹃递过来的酒杯，珍惜的喝了口。 　　她随后就发出惊叹：“哇，酸酸甜甜的，好好喝。” 　　顾程明看着女儿笑起来，“这么喜欢吗？” 　　“喜欢的。”顾熙儿重重的点头，又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递给了杜鹃。 　　母亲让她喝两口，她答应过了，就喝两口。 　　陈淑慧敬了一圈的酒，又拉着顾熙儿的手和她说话，“有个怪事……很稀奇，你要不要听？” 　　“什么事情？”顾熙儿抬眼去看陈淑慧，“我要听的。” 　　“我去年夏天不是跟着我小姑姑去了乡下的老宅子游玩嘛，然后在庄子上碰到了一个和大舅妈长的特别像的小姑娘……年岁和你也差不多大。” 　　顾熙儿一惊，立刻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问过。”陈淑慧笑道：“是不是很稀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看第一眼都被吓住了，她长的和大舅妈实在是太像了。若不是我清楚你是大舅妈的女儿，都要怀疑她是了。” 　　顾熙儿葱白指尖都在发颤，慧姐姐口中的女孩……估摸着就是白薇了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卡，明天给大家更个肥章。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20章 　　“其实也算不上稀奇事。”顾程敏却不以为然：“你们年纪还小，见的人不多，经世事也少……我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天南海北的人都见过，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俩个人确实也有长的很相像的。只能说很奇妙。” 　　“也是。”陈淑慧附和道：“我祖母也曾这样说过。” 　　酒水喝了两轮，有丫鬟、婆子上来撤掉冷菜，换上热菜和汤水。 　　陈淑慧回去了女宾那一桌，她紧挨着顾老夫人坐下，还给顾老夫人夹了红烧肉吃。 　　“难为你还记得我老婆子的喜好，也算是我没有白疼你。”顾老夫人甚是和蔼可亲：“我年轻时就爱吃红烧肉，觉得口感细腻，老了也还是喜欢。” 　　“慧姐儿在家时就常常念叨您，一时不见都想念的不行。要女儿来看，她待您比待我都亲近。” 　　顾景岫会说漂亮话，顾老夫人听的也高兴。 　　顾老夫人和陈淑慧说道：“以后没事了就多来探望外祖母，家里也有地方供你住下，刚好还能陪我说说话。” 　　陈淑慧欣喜的应下了，她巴不得如此呢，正好还能看到顾慎表弟。 　　郑氏也笑着说：“咱们家就熙姐儿一个女娃，若是慧姐儿在，她们表姐妹也是个伴。” 　　“是这个理。”顾景岫接了郑氏的话，又亲自给宋氏盛了一碗山药桂圆银耳羹，“慧姐儿性子调皮，到时候还得大弟妹多多照顾些。” 　　宋氏笑着应下，“应当的。” 　　她总觉得顾景岫有别的深意在，心里有些不适应，却也没有说别的。 　　宴息处里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凑在一起，其乐融融。众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就只有顾熙儿，她自从听到陈淑慧说的那一番话后就神思不属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 　　顾程明注意到了女儿的情绪，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问道：“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顾熙儿摇头，都不敢面对父亲了。 　　她只要一想到那个和母亲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孩，就心虚的厉害，伸手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是吃饭吃困了？”顾程明笑起来，怜惜的亲亲女儿额头：“熙姐儿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吃饭就犯困。” 　　他记得女儿两、三岁时添加辅食，吃着吃着就能睡着，但是你喂她还知道张嘴吃，边吃边睡的那种。 　　就是寻常人说的“困的吃不下，饿的睡不着”，可怜又可爱。 　　顾熙儿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见父亲问起了只好胡乱应“是”。 　　“先吃些热菜热汤再去睡，好不好？”顾程明让人舀碗酥肉小白菜汤端过来，哄着女儿吃了不少。 　　顾熙儿心里藏着事，又觉得对不住父亲，所以他喂什么她就吃什么，难得没有挑食。 　　顾慎是个感觉很敏锐的人，尤其是对自己上心的人或是事物。他没有错过幼妹藏在眸底突然的惊惧，不由得俊眉紧皱。 　　幼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这是怎么了？ 　　就因为表姐说了有个女孩和母亲长的很相像？ 　　吃过晚饭后，顾家众人又在宴息处说了会闲话才互相告辞，各自回去住处歇息。 　　顾景岫母女俩住在宁晖院，离顾老夫人的幕斋堂很近，两个宅院中间隔了凉亭和一处荷花塘。 　　顾景岫要去找顾老夫人说些体己话，就打发了女儿先回去宁晖院。 　　幕斋堂，内室。 　　有丫鬟端来兑好的热水伺候顾老夫人洗脚，顾景岫就坐在旁边陪着。 　　“母亲，有件事一直压在女儿心里，想和您说一说。” 　　顾老夫人应了：“好”。 　　她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到点不睡就直打呵欠。 　　顾老夫人都让女儿说了，但是顾景岫却没有言语，很明显是另有隐情。 　　贾嬷嬷伺候了顾老夫人一辈子，眼力见儿十足。 　　她摆手让站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和婆子都退下了，亲自给顾老夫人洗脚。 　　顾景岫见没有外人了，才开口：“还是为着慧姐儿的事。” 　　她叹口气，“慧姐儿如今到了定亲的年岁，但不是她看不上别人，就是别人看不上她……总之，没有个合适的。” 　　顾老夫人抬眼去看女儿，“然后呢？” 　　顾景岫迎着顾老夫人几乎要看透她的眼神，无端有些紧张。 　　她咬了咬牙，想着她回来顾家不就是为了女儿的亲事嘛，最终决定开门见山：“程明的长子慎哥儿就很不错，品行好，相貌也俊。他和慧姐儿的年岁也相仿，若是真成了，陈家和顾家也是亲上加亲。” 　　陈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在燕京的根基地位却远远比不上顾家。她的丈夫在官府任的就是个闲职，没什么大的本事。女儿慧姐儿如果嫁给了慎哥儿，真论起来，是他们陈家高攀了。 　　“到底是你看上了慎哥儿还是慧姐儿看上了慎哥儿？”顾老夫人是老了，却一点也不糊涂。 　　“是女儿觉得慎哥儿很不错。”即使是女儿看上了侄子，顾景岫也不可能直说，这件事无论成与不成，女儿的脸面都是第一位的。 　　顾老夫人没言语，示意贾嬷嬷给她拿了棉布手巾擦脚。 　　内室里静悄悄的。 　　外面有风吹过窗棂，呼呼作响。 　　顾老夫人不说话，顾景岫就有些急了。 　　“母亲，您是不看好慧姐儿和慎哥儿吗？” 　　“岫姐儿，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地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顾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慎哥儿是我亲孙子，慧姐儿是我亲外孙女，这俩孩子都是我看重的，但是你要说他们俩的亲事我却是做不了主的。” 　　女儿特意把这件事情讲给她听，怕是存了让她做主的心思。但一辈人不管一辈人的事，慎哥儿的亲事有程明夫妻俩在呢，她这身份……还是远，再是慎哥儿的亲祖母也没有他的亲生父母近。 　　“母亲？”顾景岫愣住了。 　　“我最多也就帮你侧面打听下老大家的是什么意思，做不了别的。”顾老夫人颇为语重心长：“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她是信佛的人，也最信因缘天定。 　　有缘千里也相逢，无缘对面不偶。 　　顾景岫的心情原本已经沉入谷底了，此时一听母亲这样说又来了劲。 　　她脸上挂着笑：“有您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 　　母亲固然是有理的，但自古子女都以孝顺父母为大，宋氏也是个聪明人。只要母亲肯开口问一下，难不成宋氏还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嘛？ 　　顾景岫离开幕斋堂时欢喜的很，好像女儿的亲事已然有了着落似的。 　　但顾老夫人却忧心忡忡。 　　贾嬷嬷劝道：“您都要睡觉了，还是别操心了。要不然又要做一晚上梦。” 　　老夫人的睡眠不好，睡觉是不能想事情的。 　　顾老夫人苦笑：“我只怕岫姐儿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贾嬷嬷搀扶着顾老夫人让她躺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褐色绣云纹锦被。 　　她随口问道：“怎么说？是大老爷和大夫人之前就给您透过什么口风吗？” 　　“没有。”顾老夫人长吁口气：“你瞧着慎哥儿像是会让长辈替他做主婚事的孩子吗？再者，程明夫妻俩怕也是看不上慧姐儿。慧姐儿太跳脱了，行事不稳重……规矩也不太好。” 　　她欲言又止：“不适合做顾家的嫡长孙媳妇。” 　　今晚席间慧姐儿还专程跑去给程明兄弟俩敬酒，她一开始还想不到别处，以为是外甥女亲近舅舅，刚才经女儿提及慧姐儿和慎哥儿的亲事……她也是从少女时候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说，慧姐儿行事太不稳重了。 　　贾嬷嬷作为仆从，自然不会说别的。 　　她笑着劝了顾老夫人几句，吹灭了内室的烛火。 　　果然，这一夜顾老夫人没有睡好，一直是半梦半醒的，到天亮才眯了会儿。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顾熙儿，她梦见了前世的许多事情，到后来就是长兄出现在顾家祠堂的那一幕。 　　顾熙儿早晨起床便恹恹的，吃了早饭后也不见好转。 　　她自己在庭院里转悠了一会，带着杜鹃去了瑶光院。 　　宋氏正在给周姨娘和赵姨娘说话，看到女儿过来，招手让她上前：“熙姐儿，怎地看起来如此没有精神？” 　　“可能是没有睡饱吧。”顾熙儿屈身给宋氏请安，又问：“母亲，父亲怎地不在？” 　　“去衙门了。”宋氏拉着女儿的手，见她穿了件水红色对襟小褂，有些担心穿的薄了。 　　大小姐一来，周姨娘和赵姨娘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俩人屈身告退了。 　　又过了片刻，顾慎、顾恒、顾惟兄弟三人也过来瑶光院给宋氏请安。 　　顾惟往顾熙儿身边凑，开口就是夸赞：“大姐姐，你今儿也好漂亮。” 　　顾熙儿：“……惟哥儿好乖。”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摸出油纸包好的海棠核桃酥，里面一共三块，递给顾惟：“给你一块。” 　　“谢谢大姐姐。”顾惟立刻喜上眉梢，伸手接过来海棠核桃酥就咬了口。 　　顾恒伸手去揪顾惟戴的瓜皮小帽，笑眯眯地：“小馋猫。” 　　他长的很像父亲顾程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英气勃勃。 　　宋氏在问长子最近的饮食。 　　顾慎一一都答了，“胃也好了许多，您别担心。” 　　宋氏笑起来：“看来熙姐儿给您送的养胃羹汤是有效果的。” 　　顾慎“嗯”了一声。 　　他看着身旁正和顾惟说话的幼妹，眸光柔和。 　　宋氏瞅着孩子们都到了，就起身准备一起过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说是顾老夫人身边的芙蓉姑娘过来了。 　　芙蓉是幕斋堂的二等丫鬟。 　　宋氏又坐回了圈椅上，开口道：“进来吧。” 　　芙蓉一走进堂屋就屈身给宋氏行礼，笑着说：“老夫人身体有些不适，说今儿不用过去请安了。只是单独让您过去一趟。” 　　她来了大夫人这里传信，海棠姐姐则过去了二夫人的房里。 　　宋氏应“好”，又问道：“老夫人可有大碍？” 　　芙蓉摇了摇头，“您别忧心。” 　　宋氏很快跟着芙蓉就走了。 　　顾恒看不用去给祖母请安了，就和顾慎一起准备去学堂。 　　顾熙儿却拉了拉顾慎的衣袖：“长兄，到了中午我还会让人给你送养胃羹汤……‘猪骨山药汤’可以吗？” 　　顾慎伸手揉了揉幼妹的额发，冷不丁对上一双澄澈率真的杏眼。 　　诚意满满。 　　他薄唇微抿，应了“好”。 　　“那你要喝完呀？” 　　“知道了。” 　　兄妹俩一问一答，倒是问的顾恒有些懵，他还不了解状况，却也笑着问道：“什么养胃羹汤？” 　　还没有等到顾熙儿回答，顾慎却大步转身离去，“没有。” 　　顾恒“哎”了声，又去追顾慎：“长兄，等等我。” 　　顾惟吃了块海棠核桃酥，觉得很好吃。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熙儿，“大姐姐，还想吃。” 　　顾熙儿“哦”了一声，索性把整个油纸包都递给了顾惟。 　　跟在顾惟身后的乳母低声劝他：“八少爷，您早饭就吃了很多，不能再吃了，小心撑着了肚子疼。” 　　顾惟丝毫不理睬乳母，拿着油纸包就往外边走去。 　　“小姐，咱们要回去芳华院吗？”杜鹃见众人一个个都走了，低头询问主子的意见。 　　顾熙儿想了想，说道：“去宁晖院吧，我想去找慧姐姐玩。” 　　她要去找陈淑慧再问问，和母亲长相相似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哪怕多一点消息呢。 　　杜鹃也没有多想，应了“好”。 　　顾熙儿主仆俩过去宁晖院的时候，顾景岫和陈淑慧母女俩还在用早饭。 　　“二姑姑安好。”顾熙儿乖巧的屈身行礼。 　　“好孩子，你吃早饭了没有？”顾景岫让丫鬟给顾熙儿搬了牡丹凳。 　　“吃过了。”顾熙儿坐下来，又说道：“我是来找慧姐姐玩的。” 　　顾景岫点了头，又说道：“你慧姐姐马上就吃好了。” 　　陈淑慧喝了最后一口豆浆，起身去拉顾熙儿的手，“我昨儿瞧见荷花塘里有锦鲤呢，咱们俩过去看看？” 　　她性格太活泼，一刻也不想清闲的待着。 　　“好呀。” 　　顾景岫却嘱咐女儿，“荷塘边湿滑，你们俩在亭子里看看锦鲤就行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慧姐儿要照顾好熙姐儿。” 　　“母亲放心。” 　　荷花塘不大，旁边还有两处假山，是原先顾老爷子活着时修建的。这时候还没有荷花，碧绿滚圆的荷叶挤挤攘攘，亲密无间。 　　巴掌大的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有好几种颜色，金黄、橘红、白色等。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陈淑慧领着顾熙儿倚靠着亭柱看了会锦鲤，状似不经意地问：“熙姐儿，你长兄呢？” 　　“去学堂读书了。” 　　“他天天都要去学堂吗？” 　　“是呀。” 　　“那他一般什么事情会清闲下来？” 　　“……我不知道。”顾熙儿是真的不知道。 　　“好吧。”陈淑慧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无聊。她轻轻的叹气，又心里烦闷。 　　顾熙儿被陈淑慧追着问了有关于许多长兄的事情，都快把自己来找陈淑慧的初衷给忘记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感到紧张：“慧姐姐，你说的那个在乡下庄子里碰到的女孩……她们家是做什么的？” 　　“怎地又想起她了？”陈淑慧话是这样说，却也回答了顾熙儿：“做粗活的，她好像是同她祖母一起过去的。” 　　正是因为女孩长的像大舅母，她才多留意了几分。 　　“做粗活？”顾熙儿一愣，心里难受起来。 　　“是啊。”陈淑慧伸手揪了朵长在亭子周边的野菊花，敷衍道：“在乡下庄子里那种地方，不做粗活还能做什么。” 　　到处都脏兮兮的，尘土飞扬，烦人的紧。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对啊。我昨夜不就说过了，我没有问她。”陈淑慧疑惑的看了一眼顾熙儿，“熙姐儿，你问她做什么？” 　　“没有……”顾熙儿的神色很不好，“就是随口问问。” 　　陈淑慧只当小表妹也是好奇，“不过我听到有人唤她祖母‘白大娘’。” 　　“……白大娘？！”顾熙儿的声音都拔高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奋起了，是个肥章哦。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21章 　　“你怎么了？”陈淑慧觉得小表妹的神色很不好，小脸刷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顾熙儿指尖发颤，“……我没事。” 　　杜鹃上前一步去搀扶自家主子，“小姐？” 　　顾熙儿摇摇头，平复自己的心绪，好一会儿又问道：“慧姐姐，你老家乡下在哪里？” 　　“青溪县瑶山乡。”陈淑慧皱了皱眉，“熙姐儿，你问这做什么？” 　　难不成小表妹心里还在意那个和大舅母长相相似的女孩？不至于吧。又或者是小表妹的嫉妒心在作祟，因为她长的不像大舅母，所以也不想有别人和大舅母长的相像？ 　　现如今小女孩……嫉妒心都这么强了吗？真有些吓人。 　　顾熙儿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被陈淑慧一问，结结巴巴地：“……我是想着……想着有机会了也去乡下游玩一番……所以才问的详细了些。” 　　这回答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却也让陈淑慧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还劝说顾熙儿：“你不用计较别的。再怎么样，你才是顾家的嫡长孙女。” 　　她言辞委婉，不过是顾忌小表妹的脸面。 　　陈淑慧的想法和事实虽然风牛马不相及，但说出口的话却无端和顾熙儿的心思意外重叠了，不过意思是正好相反的。 　　因为顾熙儿不过是被抱错的孩子。 　　顾熙儿“嗯”一声，低头不语。 　　她此时正心烦意乱，在陈淑慧面前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微风吹来，空气里带着桃花的清香。 　　陈淑慧是最喜欢桃花的。 　　她对顾家颇为熟悉，也知道二舅母郑氏的庭院里栽种了许多桃花树。 　　她情不自禁：“桃花味真好闻。” 　　顾熙儿也附和点了头。 　　“熙姐儿，我去二舅母那里折几枝桃花插瓶……”陈淑慧看够了锦鲤，拉着顾熙儿的手和她说道：“左右你闲来也无事，陪我一起去吧。” 　　顾熙儿实在是没那个心情，推说了自己身体不适，要回去歇一歇。 　　“好吧。”陈淑慧也没有说别的，和顾熙儿告辞之后带着丫鬟转身离去了。 　　眼看着陈淑慧走远了，连影子都看不到了。顾熙儿带着杜鹃出了亭子，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 　　等到了芳华院，顾熙儿索性让丫鬟搬了圈椅放到廊下，她一边晒暖一边想事情。 　　……当务之急，她要先确定下‘那个和母亲长相相似的女孩到底是不是白薇？’ 　　但她要如何确定呢？难道真的要跑一趟青溪县瑶山乡？她才六岁，单独出门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要远去青溪。 　　虽然她前世做魂魄时在顾家祠堂见过白薇，但这一世还没有见过，不亲眼看一看总感觉不大靠谱。 　　杜鹃倒了盏热茶递给顾熙儿，“主子，您是不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自家主子陪表小姐说话时状态就不对，回来住处又一声不吭，她实在是担心。 　　顾熙儿摆摆手，“没有。” 　　她接过来，抿了一口茶水，突然问道：“你知道青溪县在哪里吗？” 　　她前世今生都没有出过燕京一步，在有限的记忆里，甚至是第一次听说“青溪县”。 　　“奴婢也不知道。”杜鹃摇摇头，“小姐，您真的想去乡下游玩吗？” 　　“嗯？”顾熙儿没想到自己和表姐情急之下说过的话，被杜鹃当了真。 　　她刚要说“不去”，却立刻改了主意：“是呀，想去的。” 　　她确实是想去青溪县瑶光乡，但同时也清楚，她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去青溪的。 　　别说青溪，怕是想走出顾家都难。 　　所以她需要“帮手”。 　　那么，就从杜鹃开始下手吧。 　　顾熙儿拿定主意，心里也畅快多了。 　　她吩咐杜鹃去准备猪骨、山药、姜片、葱叶等，要着手给长兄熬猪骨山药汤了。 　　她一早就答应长兄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 　　顾熙儿的猪骨山药汤熬了一个时辰，终于好了。 　　骨汤浓白，香味扑鼻。 　　看着是挺成功的。 　　顾熙儿约莫着长兄也到了下学的时间，就唤了杜若过来，让她拎着装有猪骨山药汤的碗罐过去碧落院。 　　杜若到碧落院的时候，宋氏也在。 　　“慎哥儿，母亲原不该同你说这些话……但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且你也长大了，母亲不想在你的终身大事上独断专行，总要听一听你的意思。” 　　宋氏是不喜欢陈淑慧，但她也不会罔顾长子的意愿。婆母旁敲侧击的一番话，她心里都是明白的。 　　顾慎神色淡淡地：“母亲，我没有高中进士之前，是不打算这些的。以后若再有此事，您都一律回绝了吧。” 　　他待慧表姐就只是表姐弟的情分，仅此而已。 　　宋氏松了一口气，“我儿好志气。母亲记下了。”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杜若姑娘过来给大少爷送羹汤了。 　　顾慎眸中笑意一闪而过，虽然很淡却被宋氏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的少，好卡，明天给大家补回来。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22章 　　宋氏愣了一下。 　　长子是个什么脾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对谁都是一副疏离淡然的模样，哪怕是她和丈夫……就好像是天生的淡漠无情。 　　也没有见他对谁有过例外。 　　果然她熙姐儿是最讨人喜欢的! 　　杜若进来之后屈身给宋氏和顾慎行礼。“大小姐让奴婢给大少爷送的猪骨山药汤。” 　　“拿来我看看。”宋氏稀奇的很，又问杜若：“小姐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奴婢出来的时候小姐还没有用午饭，估计这会儿用上了。”杜若把手里拎着的碗罐放在宋氏身侧的八仙桌上，又打开让她瞧。 　　“是不错。”宋氏点头，“闻着味道也好。” 　　她打发丁香去拿汤匙等餐具过来，笑着说道：“还不赶紧给你们少爷盛上一碗。” 　　丁香应“是”，手脚麻利的盛好羹汤递给了顾慎。 　　宋氏等长子喝了一匙，忙不迭的问：“怎么样？” 　　其实是有些咸了。 　　但顾慎却说：“很好。” 　　宋氏顿时就笑了，“熙姐儿有心了。” 　　丁香也附和道：“奴婢觉得大小姐对大少爷真是极好的，得知大少爷胃肠不好，每日都让人送养胃羹汤过来，昨儿是小米南瓜汤、前儿是莲子猪肚汤、大前儿是菌菇牛肉汤……甚是上心。” 　　“他们是嫡亲的兄妹，熙姐儿又一贯亲近慎哥儿，自然是十分上心的。”只要有关女儿的事情，宋氏的心就完全偏了，心心念念的都是女儿最好。 　　好在顾慎从不计较这个，此时听母亲如此说，也觉得母亲说的很对。 　　等他喝完了杜若送过来的猪骨山药汤，宋氏也起身离开了碧落院。 　　晚间戌时左右。 　　顾程明从衙门回来了。 　　他陪着妻子在瑶光院用饭，“明儿就不要等我用晚饭了，我和同僚一起去酒馆喝几杯。” 　　和他同一年的进士李瑞从山东调回了燕京城做官，俩人也是好几年没见面了，就约着叙叙旧。 　　宋氏应了“好”，和丈夫大概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母亲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能也是二姐的意思……后来我也去问了慎哥儿。” 　　“慎哥儿怎么说？”顾程明给妻子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慎哥儿是个有志气的，他说不考中进士不考虑终身大事。” 　　“挺好。”顾程明笑了笑，“好男儿是应该志存高远。” 　　长子是顾家的嫡长孙，和顾怀、顾恒他们不一样。他以后是要支撑起顾家门楣的，责任重大，不容许有半分的闪失。 　　早早定亲、成婚的事情还是算了，再影响了举业。 　　宋氏知晓了丈夫的态度，心里也安定下来。 　　她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二姐会不会因为此事和咱们起了嫌隙？” 　　“不会。”顾程明摇头：“二姐凡事都想的开，即使当时会不高兴，但是过去也就好了。” 　　慧姐儿也很好，但是时候不对，配长子就不合适。 　　宋氏没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日。 　　宋氏委婉的和顾老夫人说了长子的意思，“我和夫君商量了一番，决定听从慎哥儿的。” 　　顾老夫人叹气，“我知道了。” 　　很快。 　　顾景岫从顾老夫人这里也得知了信息，她的脸色很不好，觉得是自己的女儿被人嫌弃了。 　　顾老夫人劝道：“景岫，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多想了。好好给慧姐儿挑选个人家，说不准她嫁的那人会比慎哥儿更好。” 　　顾景岫什么话也没说，当天就领着陈淑慧回了宛平。 　　倒是顾老夫人还安慰了宋氏，“你二姐自小便有些脾气的，你也别介意，她心地不坏，就是偶尔做事太随着性子来了。” 　　“我知道。”宋氏笑了笑：“等慧姐儿及笄那日，我亲自过去宛平一趟，也算是给二姐赔个礼。想来二姐也是高兴的。” 　　平心而论，顾景岫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她们姑嫂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也没有红过脸。 　　她不想因为儿女亲事这一块和顾景岫闹的不愉快。 　　“你这样做……很好。”顾老夫人拉着宋氏的手，“既全了咱们顾家对慧姐儿的看重，也给了你二姐极大的脸面。” 　　原本慧姐儿及笄，郑氏过去就行了，也算是代表了顾家。但是宋氏出面又不一样，她作为顾家当家主母，又是顾家宗妇，摆明了是给二女儿撑腰壮胆的，让陈家人不敢看低二女儿分毫。 　　四月中旬，桃花开到靡艳。 　　顾熙儿读书的小阁楼里也种了一棵桃树，满枝桃花盛开，风吹过来，片片花瓣落了满地。 　　她选了几枝含苞欲放的折了，准备留几枝插瓶，也送与长兄几枝。 　　作者有话说： 　　我是废物【乖巧跪下】，还是好卡。 　　明天努力多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比心心。 第23章 　　顾熙儿上午照常跟着顾老先生读书，认认真真的练大字，下了学便抱着几枝桃花回去了芳华院。 　　她素来有午休的习惯，亲手做了紫苏生姜红枣汤让杜若给长兄送去，自己吃了午饭就躺下睡了。一觉醒来，外面竟然下了雨。 　　小雨淋淋漓漓的，雨丝很细，像银针一样，丝缕缠绵不断。 　　顾熙儿拥着被子发了会呆，唤了杜鹃进来伺候她起床。 　　杜若选个素净白瓷瓶，盛了清水。 　　她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圆桌旁的牡丹凳上，拿着剪刀给桃花剪枝。 　　顾熙儿穿好了衣服，自己拉了张圈椅，坐去了杜若身边。 　　她看着娇艳欲滴的桃花，还伸手摸了摸花瓣：“今年的桃花真好看。” 　　杜若笑起来：“桃花盛开不都是一个样吗？奴婢反正是看不出差别的。” 　　杜鹃倒了盏红枣桂圆水端过来递给顾熙儿，“您先喝一些润润嗓子。” 　　主子每次睡觉醒来都会口渴。 　　顾熙儿双手捧着盏碗慢吞吞的喝，又让杜鹃打开合上的槅扇。 　　她说道：“外面下雨屋里闷，好歹要透透气。” 　　杜鹃笑着应下了，“您刚才一直睡着，奴婢是怕风吹到屋子里再冻着了您。” 　　说话间，她便打开了槅扇。 　　“哪里就如此娇气了。”顾熙儿抬眼去看屋檐下的雨水，一滴滴连成了线。整个庭院都被雨打湿了。花坛里的迎春花和四季海棠被风吹的在雨中摇摆不定。有婆子打着伞从回廊上走过，衣衫少不得也沾了雨。 　　“小祖宗，您真是小瞧了自己。”杜鹃又去外间拿了一碟核桃酥，放在紫檀木圆桌上。 　　她玩笑般开口：“说句不夸大的，您喝口水奴婢都害怕您呛着。” 　　顾熙儿就着红枣桂圆水吃了两块核桃酥，临了又把空盏碗给了站在一旁的小丫鬟，让她拿下去。 　　她微微侧首盯着杜鹃看，取下戴在左手腕的赤金镶东珠镯子递过去：“给你了。” 　　杜鹃：“……” 　　她慌忙摆手，“大小姐，使不得，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要。” 　　主子出手一向阔绰，恩赏奴婢也是常有的事。她和杜若作为主子的贴身奴婢，什么金银裸子也都收到过。但是这样贵重精致的首饰还是头一次。 　　杜若在旁边也是看的一惊。 　　“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顾熙儿不容分说地拉过杜鹃的手，直接把赤金镶东珠镯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杜鹃对她最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再贵重也不过是一件首饰而已，也是杜鹃应得的。 　　母亲前世就教过她，要想别人对她忠心，银钱就要大方的花出去。财帛动人心。 　　杜鹃跪下给顾熙儿磕头，“奴婢多谢小姐。” 　　顾熙儿摆手让她起来，又问杜若：“今儿的养胃羹汤……长兄觉得怎么样？” 　　“大少爷说红枣放的有些多。”杜若想了想，补了一句：“后来丁香姐姐又偷偷的告诉我——大少爷他不吃甜食的。” 　　“不吃甜食？”顾熙儿愣了一下。 　　她明明拿给长兄好几次甜食让他吃，长兄都吃了，也没说别的呀。 　　杜若点头，“是的。” 　　“我记下了。”顾熙儿很不好意思，也为了她以前的行为羞愧。 　　她前世不在意长兄也罢了。这一世学着关心他了，没想到还是不够用心。 　　她想了想，又吩咐杜若：“你有空闲了，去找丁香私下里问问，长兄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要认真记下来。” 　　“奴婢知道了。”杜若瞄一眼杜鹃手里拿着的赤金镶东珠镯子，眼神里闪过羡慕。 　　小雨下到傍晚才渐渐停下来。 　　顾熙儿吃了晚饭，趁着天还没有黑透，捧着几枝插瓶的桃花往碧落院走去。 　　青釉堆白花瓶是她选的，像极了桃叶。含苞欲放的粉色桃花绽放其中。格外的和谐美丽。 　　杜鹃就跟在她身后，“小姐，让奴婢给您捧着花瓶吧。刚下过雨的路面湿滑，您小心摔倒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建议：“或者奴婢背着您也行。” 　　“无碍。”顾熙儿笑着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她都六岁了，怎能行动再让人背着。就算杜鹃能背动她，但也会累的。 　　顾熙儿主仆俩到了碧落院，看到小厮拿竹竿挑下屋檐挂的红绉纱灯笼，一盏盏点亮后又挂上去。 　　丁香笑眯眯的迎上前来，屈身给顾熙儿行礼。 　　顾熙儿问道：“我长兄呢？” 　　“大少爷正在书房里做文章。”丁香说道：“奴婢这就给您进去通禀。” 　　不大会功夫，她就回来了，“大小姐，少爷请您进去。” 　　顾慎对于幼妹的到来还是挺意外的。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往后坐靠在椅背上：“怎地这时候过来了？” 　　顾慎的书桌不低，顾熙儿垫起脚才顺利的把青釉堆白花瓶放在他书桌上。 　　她自己又找了圈椅坐下，“我瞧着桃花盛开的甚好，来给你送几枝。” 　　顾慎瞧过去，点点头，不知道是为了哄幼妹还是真的觉得好看，“是不错。” 　　他语气还是很平淡，但眼神是很柔和的。 　　顾熙儿却高兴起来：“是吧？我也觉得特别好看。” 　　“你吃晚饭了没有？”顾慎让小丫鬟给幼妹倒了盏热茶水。 　　“吃过了。”顾熙儿圆圆的杏眼里都是笑意：“红烧茄子烧的好吃，为着它，我还多喝了半碗稀饭呢。” 　　她语气自豪，一副求夸奖的态度。 　　“你太瘦弱，容易生病，以后要多吃些饭菜。”顾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我原想让你和我一起用饭，由我管束你，也不怕你挑食。但母亲的意思还是让你单独用饭，说是会更自在……” 　　很明显不是母亲的说辞，倒像妹妹的作风，不过是母亲替她和自己说了。 　　一提起这点，顾熙儿就有些心虚，慌忙打断顾慎的话，“长兄，我定然好好听话……多多的吃饭。不再让你和母亲担心了。” 　　是她不想被长兄逼迫着吃东西，特意去找的母亲，谁料想长兄又挑明了和她说。 　　“好。”顾慎慢悠悠打量幼妹的神色，薄唇微弯：“你要说到做到。” 　　顾熙儿“哦”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开。长兄有正事要做，她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等下。”顾慎唤住了幼妹，从书桌上就近拿本字帖递过去，“我听父亲说你正在练字，这是我写的，你照着临摹就行。” 　　“谢谢长兄。”顾熙儿把字帖抱在怀里，是十分珍惜的举动：“长兄，我要走啦。” 　　“路上慢点。”顾慎唤了丁香过来，让她挑着羊角琉璃灯去送幼妹。 　　天色已然全黑了，可能是下过雨的缘故，大片大片的云朵遮住椭圆月亮。 　　愈发显得月光朦朦胧胧。 　　顾熙儿回去芳华院之后，还抓了一把银裸子送与丁香，“留着买包糕点吃吧。” 　　丁香知道是大小姐赏她的，笑着道了谢。 　　顾熙儿洗了热水澡才睡下，一夜无梦，是难得的好觉。但是大清早的就被杜鹃唤醒了。 　　“小姐，老夫人早起在院里遛弯儿……摔了一跤……幕斋堂的丫鬟跑来报信，咱们得赶紧过去。” 　　杜鹃抱了顾熙儿起来给她换衣衫。 　　杜若带着两个小丫鬟端了半铜盆温水进来，另有竹盐牙粉和马尾牙刷等，要伺候主子洗漱了。 　　幕斋堂里。 　　顾程明和顾程敏都在，内室里传来顾老夫人断断续续的痛吟声，郑氏和宋氏在床前服侍。 　　顾程敏性子急，他先进去内室看了顾老夫人，又和顾程明说话，“大哥，王鸣远怎地还没有到？” 　　“应该快了。”顾程明也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又唤了芙蓉过来问情况。 　　芙蓉眼圈都红了，“是我陪着老夫人在庭院里溜达，老夫人走了几圈后又想去小佛堂念诵经文……幕斋堂的后门是直通小佛堂的，老夫人就是在那里摔倒的……” 　　她也是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的。 　　顾慎、顾恒等人也陆续到了。 　　顾熙儿是最后来的。她气喘吁吁，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庭院里站了许多丫鬟、婆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话。众人见到顾熙儿，纷纷屈身行礼。 　　杜鹃却一眼就看到了苗婆子。 　　她怔了怔，问道：“你怎么也在？” 　　“奴婢担心老夫人。”苗婆子穿了件灰色粗布的斜襟褂子，眼睛一直盯着顾熙儿，“多日不见大小姐，您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顾熙儿抬头去看苗婆子，奇怪道：“你对我很熟悉吗？” 　　怎么语气如此亲近。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第24章 　　苗婆子笑了笑，十分恭顺：“奴婢在顾家待了多年，对您自然是熟悉的。” 　　顾熙儿打量了苗婆子一会，也没再说什么。 　　她心里担忧顾老夫人，顾不得多想，抬脚便走了。 　　倒是杜鹃满眼忌讳的看着苗婆子，告诫道：“大小姐身份尊贵，又是大老爷大夫人的眼中珍宝……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直觉在作祟吧。反正一看到苗婆子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总感觉主子要在苗婆子身上出些什么事。 　　“姑娘玩笑了，奴婢不敢。”苗婆子说道：“奴婢刚才只是在关心大小姐。” 　　“你最好是。”杜鹃秀眉微皱，快走了几步跟上了顾熙儿。 　　等杜鹃走远了，站在苗婆子身后的一个粗使婆子和她搭话，“你这是招惹到大小姐了？” 　　粗使婆子姓史，在幕斋堂的小厨房做活，和苗婆子住在一个屋子里，俩人的关系很不错。 　　“没有。”苗婆子笑了笑，怔然道：“我不过一个下等奴婢，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她的罪过太大了，说都说不出口，但好在那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又如此聪明可爱，多少也让她的心里得到些安慰。 　　“我猜着也是。”史婆子长吁一口气：“大小姐可不是我们等人可以碰触的。” 　　苗婆子几不可闻应了一声，转身竟然要离去。 　　史婆子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衣袖，“你不等老夫人醒来了？” 　　“小佛堂还有许多事要做，不好耽误了。”苗婆子挣脱开：“老夫人福大命大，定会安然无恙的。” 　　她乡下的老母亲病重，最近要离开顾家回去一趟，已经和回事处的刘管事说过了，给了五日的探亲假。但是她是否还回来也说不准。所以才想在离开顾家之前再见到那孩子一面，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过来幕斋堂了。 　　话说的难听些，顾老夫人摔倒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一不是幕斋堂的仆从，二也没有近身伺候顾老夫人…… 　　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普照大地。和昨日的阴雨天气恰恰相反。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万物都散发出勃勃生机。 　　顾熙儿大概过于心急了，以至于进堂屋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跤。 　　顾怀就站在一旁，他眼疾手快地拉住顾熙儿的手臂，“熙姐儿，小心。” 　　淡淡的药香味袭来，对于顾熙儿来说很是亲切，她仰头去看顾怀，乖巧和他道谢。 　　“没关系。”顾怀笑的温和，又嘱咐顾熙儿，“以后走路要慢点，不许再这样莽撞了。” 　　顾熙儿应“好”，又说道：“我是担心祖母，想早点见到她……” 　　“祖母不会有事的。”顾慎刚从内室出来，朝顾熙儿伸出手：“走吧，我领你过去。” 　　堂屋里挤满了人，乱糟糟一片。 　　顾程明问清楚了缘由，打发了芙蓉下去。 　　顾程敏已然等不及了，他大踏步往外走，要去府门外迎一迎王鸣远。顾愉性子急躁，在这一块是像了顾二爷十成十的，他见父亲起身，也赶紧跟了上去。 　　顾慷最是看不上顾愉的，难得这个时候没有骂顾愉，他侧首和坐在身边的顾悦小声说话。 　　顾惟小胖子正抱着顾恒的双腿撒娇，想让他抱着自己。顾恒抱了他一会儿，又觉得沉，转手给了顾忆。顾忆是个老实孩子，顾恒把顾惟递给他，他就抱着，累也不说累。 　　顾慎牵着幼妹的手，俩人进去了内室。 　　顾老夫人背靠秋香色绣缠枝纹大迎枕坐在床头，贾嬷嬷拧干了棉布手巾给她擦手。 　　顾熙儿松开了顾慎的手，走到顾老夫人的床前，看她脸色发白，又因为疼痛一直压抑着呻.吟。 　　她眼圈忍不住红了，声音又轻又软：“祖母，您还好吗？” 　　顾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岁，摔了一跤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灰败的。 　　她抬眼去看最心爱的小孙女，忍疼安抚她：“祖母没事的，熙姐儿别担心。” 　　顾熙儿吸了下鼻子，小嘴一瘪，带了哭腔：“祖母，你骗我。” 　　祖母疼的额头上都出汗了。 　　这时候。 　　顾程敏终于领着王鸣远来了内室。 　　顾程明也随后跟了进来。 　　顾程明吩咐丫鬟搬了牡丹凳放在顾老夫人的面前，请王鸣远坐下。 　　他又和顾慎说话：“屋里地方小，你抱着熙姐儿先出去吧。” 　　顾慎答应一声，抱孩子般，让幼妹坐在他手臂上。 　　顾惟看到姐姐被长兄抱着从祖母的内室里出来，满眼的羡慕。他也想让长兄抱着。 　　顾熙儿搂着长兄的脖颈儿，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王鸣远先给顾老夫人把了脉，又问她疼痛的地方在哪里。 　　“主要是右脚脚踝，然后还有后腰。”顾老夫人又说道：“感觉右脚脚踝处都动弹不了。” 　　王鸣远按照顾老夫人的说辞伸手去按压，又让旁边的贾嬷嬷脱去她的白棉布短袜。 　　他大约看了下，“不是骨折，骨头应该没有大问题的，并没有肿的很厉害。但是疼痛非常……应该有些许的骨裂。后腰就是摔倒的时候撞击到了，没有大碍。” 　　顾程明又问王鸣远，“依你看，要如何治疗才好？” 　　“我先开一副活血镇痛汤，熬煎后让老夫人服下，早晚各一次。伤筋动骨一百天，再者老夫人也年岁大了，这汤药至少要服用一个月方能停。” 　　王鸣远想了想，又说道：“另外还要再用上敷贴膏药贴于右脚脚踝和后腰处。切记，要静养二个月，期间不能下地走路。” 　　顾老夫人点头，“多谢王大夫了。” 　　顾程明也给王鸣远道谢，又让人拿银钱给他，“王大夫，我待会儿让府里的管家跟着你去拾药。” 　　王鸣远还没有回答，顾程明却笑道：“大哥，我左右也没事，就跟着王大夫去拾药吧。” 　　顾程明想了想，“也好。” 　　他还要赶去衙门，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伴母亲和处理家事。 　　顾老夫人这一摔倒，顾熙儿的日常除了跟着顾老先生读书练字外，就是过来幕斋堂陪伴她。 　　顾老夫人感慨不已，和贾嬷嬷说道：“一连好几日了，熙姐儿每逢下午就过来陪着我，和我说笑逗乐，还拿了字帖来练习，丝毫不嫌弃我老婆子无聊。这孩子以前看着活泼，不像是个能稳住的性子，谁知道竟是我看走眼了……” 　　贾嬷嬷服侍着顾老夫人吃了汤药，又端来茶叶水让她漱口。 　　她笑着说道：“大小姐孝顺体贴，是个好孩子。” 　　“当然。”顾老夫人脸上也带了笑：“我们顾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 　　她说罢，又交待海棠：“让小厨房做些香甜的糕点准备着，还有那种小女孩爱喝的牛乳粥……要多放蜂蜜。” 　　海棠笑眯眯的应下，“您放心，奴婢一早就让小厨房准备着了，就等着大小姐下午过来呢。” 　　只要大小姐一来，整个幕斋堂都热热闹闹的，老夫人也高兴的很。 　　四月过的很快，一到月底，顾家栽种的海棠花就都开了。 　　一簇簇海棠花美如云霞，好看极了。 　　顾熙儿最喜欢垂丝海棠。 　　她过去幕斋堂时路过海棠林，总要走进去赏玩一番，还会特意找到垂丝海棠，指给杜鹃或者杜若看。 　　五月初一这天。 　　顾熙儿睡了午觉后，照常过来幕斋堂陪顾老夫人说话，巧的是顾二爷也在。 　　顾二爷招手让侄女上前来，仔细端详她：“熙姐儿好像长高了一些？” 　　“有吗？”顾熙儿自己感觉不到。 　　她杏眼微弯，笑起来很甜。 　　“是比着去年高了。”顾老夫人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说道：“小孩子都是见风就长，快的很。” 　　顾熙儿往顾老夫人的怀里扑，糯糯地唤：“祖母。”又问她：“您的脚踝还疼吗？” 　　“不疼了。”顾老夫人慈爱的和孙女抵了抵额头：“有熙姐儿在，祖母哪哪都不疼。” 　　顾熙儿乖巧极了：“那以后我就每天都来陪祖母，祖母要长命百岁。” 　　“好孩子。”顾老夫人心里又暖又软，“祖母当然要长命百岁啊，还要看着我熙姐儿成婚生子呢。” 　　顾二爷看的眼热，恨不得大哥的女儿立刻变成他的。 　　他在果盘里拿块桂花米糕哄侄女，“熙姐儿，过来叔叔这里。” 　　顾熙儿重生之后并不贪吃食，但二叔一直对她都特别好，她要给二叔面子的。 　　她走到顾二爷身边，伸手接过来桂花米糕，小小的咬上一口：“谢谢二叔。” 　　“乖。”顾二爷笑的愈发俊朗：“好不好吃？” 　　顾熙儿点点头，“好吃的。” 　　“要不要跟着二叔出门去逛一逛？”顾二爷像逗小动物似的伸手揪了揪侄女的丫髻，怜惜的很：“姑苏或者临安、金陵等都很好玩的，风景也好，也有很多好吃的吃食，比如糖人、冰糖葫芦、龙须酥……到时候，你要吃什么二叔都给你买来。” 　　他是做生意的，天南地北的跑，自然知道哪里最风趣好玩。 　　“临安？”顾熙儿却机敏的抓住了这两个字。 　　她有一次跟着顾老先生读书时，还曾问过青溪在哪里。 　　顾老先生说，“青溪是个县，属于临安城。” 　　“想去临安？”顾二爷挑眉，“临安是个好地方，山水秀丽，是人间天堂。” 　　顾家在临安有个酒楼，还有两个成衣店铺。 　　他每年都会去一次，看下收支的情况。时而年底，时而夏季，偶尔也会看他的空闲。总之，时间并不确定。 　　“想。”顾熙儿杏眼亮晶晶的，主动偎依在顾二爷的怀里：“二叔，你最好了，也带去临安吧。” 　　“小丫头片子。”顾二爷摇头失笑，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我倒是愿意带着你，但你父亲、母亲那关肯定是过不了。” 　　“能过。”顾熙儿倒是坚决的很。 　　过不了父亲、母亲那关也得想办法过。 　　她想要去青溪，第一步就得去临安城。 　　至于到了临安城再如何去青溪她不管，总会有办法的。前提是她得先过去临安城再说。 　　她一定要亲眼确定下“那个和母亲长相相似的女孩”到底是不是白薇。 　　“这么想去？”顾二爷被侄女的态度弄的愣了一下，他刚才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侄女当真了。 　　“想去的。” 　　侄女的小眼神可怜巴巴的，顾二爷想拒绝都没办法开口，他最终妥协道：“只要你父亲、母亲同意你跟着我去临安，我就带着你去。” 　　看大哥的架势，应该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就算最后侄女真的去不成临安，也不是他的问题。 　　说到底，顾二爷还是没有把顾熙儿要去临安的事情当真，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的话最是不作数，因为变化太快了。今儿想的是一出，保不齐明儿就变卦了。 　　顾老夫人倒是有些忧心：“老二，如果熙姐儿跟着你去临安，你能照顾好她吗？” 　　顾二爷笑起来，和顾老夫人眨了眨眼，示意母亲也不必太当真。 　　他开口说的却是：“能照顾好。” 　　顾老夫人领会到庶子的意思，笑着摇摇头。 　　顾熙儿高兴起来，“二叔真好。” 　　顾二爷“哟”了一声，调侃道：“熙姐儿这就夸赞上二叔了？” 　　“不是夸赞，是真心话。”顾熙儿白皙小脸上满是认真，“在熙儿心里，二叔是顶好顶好的人，和父亲一样好。” 　　“好熙姐儿。”顾二爷心里熨贴的很，从袖袋掏出两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侄女，“留着上街买糖吃。” 　　“我不要。”顾熙儿推拒。 　　顾老夫人劝说孙女：“你二叔疼你，就拿着吧。” 　　顾熙儿还是不想要，但看二叔的架势她不收下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暖的，照在人身上慵懒困倦。 　　顾二爷喝了两盏茶水后就和顾老夫人告辞，他难得在家里闲着，是专程过来看看顾老夫人伤势的。 　　顾熙儿在幕斋堂练了一个时辰的大字，又和顾老夫人说会闲话，也起身回去了。 　　今儿跟着她过来的是栀子，芳华院的三等小丫鬟，年十岁，是宋氏挑选了来陪着女儿玩耍的。 　　主仆俩出了幕斋堂，才踏上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道就被人唤住了。 　　顾熙儿回头一看，还是她认识的人。 　　她问道：“你做什么？” 　　苗婆子屈身给顾熙儿行礼，从怀里摸出个红玛瑙玉牌递给顾熙儿，“大小姐，奴婢见了您几次，一直觉得和您有缘分。这东西也不值钱，您就当个玩意把玩着也好。” 　　红玛瑙玉牌质地很好，上面雕刻的花样是喜鹊登枝。不像是苗婆子这种做粗活的人能拥有的。 　　顾熙儿瞅了苗婆子两眼，声音清脆：“我不要你的东西。” 　　苗婆子苦笑，“大小姐，奴婢对您没有坏心思。” 　　她明儿就要离开顾家了，这个玉牌原本也是大小姐的东西，应该要物归原主的。 　　“我知道呀。”顾熙儿还是拒却：“但我不要你的东西。” 　　苗婆子却把红玛瑙玉牌递给一旁的栀子，“大小姐还是收着吧，以后您会有用得上它的地方。”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了。 　　“小姐，怎么办？”栀子问道：“要奴婢追上去……还给她吗？” 　　“……不必了。她既然要给，你就是追上去还给她，她也是不要的。” 　　顾熙儿想了想，从栀子的手里把红玛瑙玉牌拿出来仔细观看。正面雕刻的花样是喜鹊登枝，背面却有两个字——柳絮。 　　作者有话说： 　　下面是基友文，求收藏。各位小可爱，有喜欢的可以收藏下哦。给你们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 　　—————————————————————— 　　文名《月光温柔缱绻》作者：黄桃姑娘 　　女主文案： 　　陈北菱记得很清楚。 　　她和周苟第一次的相遇，是在傍晚。 　　周苟正和一群不良少年打架，他拳拳到肉，是拼命三郎的架势。 　　明明还是赢弱漂亮的少年，却狠戾的像匹野狼，浑身的伤痕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 　　陈北菱心里很害怕的，她性子乖巧胆小，也懦弱怕事，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周苟这样的人。下意识的便想躲着他走。 　　但后来的后来，也是陈北菱搂着周苟的脖子亲昵的说，“喜欢你。” 　　男主文案： 　　周苟母亲长得十分漂亮，但是病怏怏的，药不离口；父亲盗窃被抓入了牢。他从小到大，都在辱骂和嘲笑声长大。 　　就连名字都是父亲随意起的，“苟”同“狗”是谐音，是父亲对他的恶意。也象征了他不被祝福的人生。 　　只有陈北菱对他好，她看起来傻乎乎的，怕他怕的要命，见了他都要躲着走的那种……却总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对他伸出援手，像黑暗深夜的皎洁月光。 　　明知道自己不配，却沉迷、痴醉，忍不住的想要接近她。 　　周苟常常被同学唤“周狗”，尤其再看到他对待陈北菱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更被嘲笑成“舔狗。” 　　无论这种嘲笑是恶意还是纯粹的跟风，他从来都不在乎。 　　他只是想对陈北菱好，想堂堂正正的喜欢陈北菱。 第25章 　　“柳絮是什么意思？”顾熙儿喃喃：“……人的名字？” 　　栀子也探头去看，“或许是随便刻的？” 　　她又不认识字，只是觉得喜鹊登枝的花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喜鹊，十分生动逼真，竟然像活的一般。 　　“应当不会。”顾熙儿摇摇头：“谁会无端把字刻在玉牌上？定然有缘由的。” 　　“奴婢想不出来。”栀子也就比顾熙儿大了四岁，正是活泼爱玩的年岁。 　　她笑眯眯地：“小姐，咱们回去吧？” 　　顾熙儿“嗯”了一声，把红玛瑙玉牌放入自己的荷包里。 　　主仆俩回去芳华院的时候，杜鹃也刚从回事处领了月例银子回来。 　　杜鹃拿给顾熙儿看，“小姐，咱们院子里的都在这了。” 　　顾熙儿把自己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摆手和杜鹃说道：“你都按份例给分发下去吧。” 　　杜鹃应了一声，屈身行礼后退下了。 　　顾家是每逢月初发放月例银子，由各院的管事统一领取。芳华院里没有管事，都是由杜鹃领取的。 　　酉时过半。 　　顾熙儿的晚饭就摆上了，有盐水鸭肉、鸡蛋蔬菜煎饼、红糖发糕、牛乳粥、红烧茄子、虾仁蒸蛋、蘑菇肉片。 　　她有挑食的毛病，喝了半碗牛乳粥，吃了两块盐水鸭肉和巴掌大的鸡蛋蔬菜煎饼就停下了筷子。 　　杜鹃劝道：“您好歹再多吃些。” 　　满桌子的吃食几乎都没有动。 　　“不要。”顾熙儿伸手揉揉自己的小肚子：“我吃饱了。” 　　杜若也说：“您牛乳粥喝的太少了……要喝完的。” 　　顾熙儿说不吃就不吃了，起身就要走。 　　她往内室的方向去，“现在喝不了了，要不帮我温在蒸笼里吧，等饿了我自然会喝的。” 　　杜鹃微微叹气。 　　她端起虾仁蒸蛋跟着顾熙儿也往内室走去，好说赖说的又哄着顾熙儿吃了半碗。 　　亥时一过，大地万物都进入了沉睡。 　　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飘渺又遥远，却更显得深夜寂静无声。 　　琉璃胡同口往右边一拐，穿过一排排笔直高大的杨树，便是条官道了。 　　官道两旁是四四方方的石墩，路面修建的宽阔平坦。 　　略显破旧的马车就停在官道上，驾车的是个身穿短褐的老汉，像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 　　一个老妇走出了琉璃胡同，背着个小包裹，正是苗婆子。她走上前和老汉打了招呼，自己上了马车。 　　马蹄轻踏，车轮开始轱辘辘转动。 　　老汉还和苗婆子说话，“是小姐让我来接你的。”过了会他又不解的问：“你好好的伺候着小姐就成了，还非要自己再出来找个活做，何必呢？吃苦受罪不说，还要看别人脸色。” 　　他其实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过来接人，大白天不好吗？ 　　苗婆子没接他的话茬，反问道：“小姐……她还好吗？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她过来顾家做活，是小姐安排的，是私密事。她不能讲给别人听，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好不好的，还是老样子。”老汉眉头紧皱：“咱们也算是跟着小姐从老宅子出来的了，谁能想到日子会过到如此模样？等你见了小姐还是好好劝劝她吧。” 　　他唤柳勾子，是前朝大理石少卿柳怀远家的奴仆。 　　“我知道。”苗婆子长出一口气：“小姐脾气执拗，她认准的事情谁也说不动。只是仇恨长留心中，到底会害人害已。” 　　柳勾子没听懂苗婆子说的话，却也没有再问。小姐即使落魄了也是高高在上的，他一个下人，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马车在路上足足跑了三个时辰才到了怀柔，最后停在了一处二进的宅院前。这时候天已经破晓了。太阳慢慢从东边升起，火红火红的，像个圆盘。 　　柳勾子下了马车去敲门。 　　“来了，来了。”守门的小厮牛二打着呵欠从里面拉开了门，探头一瞧是柳勾子，立刻笑起来：“是你老啊，赶紧进来。” 　　柳勾子昨夜驾着马车出去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苗婆子随后也走了过来。 　　她并不认识牛二，也不想和他打招呼，径直越过他往二进院落走去。 　　牛二看苗婆子的穿着打扮也不出众，嘴一撇，压低了声音问柳勾子：“她是谁啊？”谱摆的还挺大。 　　他是今年三月刚过来的，根本没见过苗婆子。 　　柳勾子回答他：“她以前是专程伺候小姐的，小姐也最信任她。” 　　牛二“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苗婆子走进第二进院落里，环顾四周。一溜五间上房，两傍是耳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院子里还种了两棵柿子树，虽说看起来比较破旧了，但到底还是体面的。 　　当然和顾家是没法比的。 　　院子里伺候的人也极少，只有一个矮胖的婆子在扫地，另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打洗脸水。 　　苗婆子眼睛一酸……也太凄凉了些。她们家大小姐想当初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矮胖的婆子是认识苗婆子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去拉苗婆子的手，笑道：“老姐姐，你难得来。” 　　她去年见过苗婆子一次，小姐待苗婆子是极亲近的。 　　苗婆子也笑了笑，问道：“小姐呢？” 　　“想必这会儿还睡着呢。”矮胖婆子说道：“你要是想见小姐还要再等等。” 　　小姐每日里不睡个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 　　苗婆子应了“好”。 　　谁料正房的房门却在此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段苗条的女子。 　　她容貌姣好，身穿湖蓝色对襟长褙子，一双丹凤眼极其出色，看人的神态无端透出些风情。 　　苗婆子立刻屈身行礼，唤：“大小姐。” 　　“我等了你好久。”女子转身又进了屋，让苗婆子也跟进来。 　　“不是让你四月份就回来的吗？怎地拖了这样久。还特地让人捎了口信过来。”女子去了内室，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 　　她摆手让苗婆子随意些，“搬个兀子过来坐吧。柳家早就破败了，我柳絮也没有以前那么多规矩了。什么奴婢、主子的，在我眼里都一样。” 　　她原名是柳若雨，柳絮是做了歌女后才改的名字。 　　“大小姐受委屈了。”苗婆子脸上显出浓重的悲伤，又解释道：“我原想是四月份就过来您这边一趟的，但家里老母亲病重，我索性向顾府管事的请了几天假，想着从您这里出去后也连着回老家探望老母亲……又因为我在顾家的事情临时没有找到替换的人去做，就又拖了几日。” 　　她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柳絮的面前。 　　“别唤我大小姐了，我早都不是了。”柳絮来了火气，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水喝。 　　她也给苗婆子倒了一盏，“让你坐下你就坐下，不然你要站着喝茶水不成。” 　　苗婆子这才答应一声，自己搬了兀子坐下，带来的包裹也就随手放在地上。 　　她捧着茶水喝了两口，和柳絮说道：“您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柳絮自暴自弃地：“不过是混日子而已。被男人养着就是轻松，比在酒馆里给人家唱小曲好过多了。” 　　她言谈举止轻浮极了，再没有做柳家大小姐时的端庄自持。 　　苗婆子作为柳絮的乳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到底是心疼。 　　她劝说道：“奴婢这些年也存了几个银钱，图个温饱还是可以的……您若是愿意，就跟随奴婢回乡下去，奴婢伺候您，凡事都不让您动一根手指头……定然也是舒舒服服的。” 　　也不必被不同的男人随意养在外面了，在她看来，那些个见色起意的男人有哪个是好的，若真的喜欢大小姐，给她一个名分也是好的，哪怕是为人妾室呢。不过是看着大小姐长的漂亮而已。喜欢了就给大小姐一些银钱宠着，腻了就直接赶走大小姐，更浑者还有上手打骂的……在她看来，大小姐这些年过的连个体面人家的外室都不如……实在是不值得留恋。 　　“不必。”柳絮的神色冷了下来：“我已经自轻自贱到了这个地步，早不把脸面当回事了。我就是恨极了宋南嫣，凭什么我过成了这样，她却得以高嫁良人。” 　　她口中的宋南嫣就是顾家大夫人宋氏。 　　苗婆子叹气：“小姐，宋夫人把小小姐教养的很好，顾家人也把小姐姐捧在手心上疼爱……咱们偷梁换柱，把小小姐和宋夫人的亲生女儿掉了包……这对于宋氏来说，对于一个娘亲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您还没有消气吗？” 　　她们家小姐和宋夫人早年间还曾经是闺中密友，后来柳家得罪了新帝，举家被贬到边疆，再不许进来燕京城一步。当时的小姐是有心仪的男子在，舍不得就此离去。她去求了宋夫人，想让宋夫人行个方便，把她偷偷留在燕京，哪怕是为奴为婢也行。但是宋夫人思来想去的，最后也没有答应，她也怕连累了自己家人。 　　后来小姐在去往边疆的途中被歹人强.暴，柳老爷更是当场被歹人打死，她的几个兄弟为了对抗歹人也是遍体鳞伤……小姐从此就记恨上宋夫人了，后来更是千方百计回来了燕京。她改头换面，名字也改了，靠在酒馆给别人唱小曲过活，连妓馆都去过……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宋夫人。 　　“她是谁家的小小姐？”柳絮恨的直咬牙：“她不是我的女儿。” 　　她甚至都不清楚和哪个男人生下的她，只是落了几次胎都落不掉，才勉强生下来的。 　　“您再不认小小姐，她也是您亲生的。”苗婆子无奈极了：“那孩子聪明乖巧，又懂事的很，颇有您小时候的样子。” 　　小小姐虽然长的不像她们家小姐。但是她和人说话的姿态，笑起来的刹那，都像极了她们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 　　熙姐儿身世曝光。放心啦，不会虐熙姐儿。 　　这个柳絮不会有好下场的。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大家多鼓励鼓励我，明天就给大家更个肥章！爱你们，么么哒。 第26章 　　“别再提起她了，是我亲生的又如何？”柳絮眸光冰冷：“但凡想起她，我心里就只有憎恶。”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还好她还有些用处，不枉我辛苦怀她十个月……若没有她，宋南嫣母女俩分离这一场戏要怎么演下去？不仅如此，我还要亲眼目睹宋南嫣知道真相后的痛苦不堪。” 　　她这些年受的罪吃的苦，她都要宋南嫣加倍赔偿。 　　苗婆子低头，不敢再言语了。 　　柳絮喝了一盏热茶水后，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又交待苗婆子：“我这次让你回来，是想让你去见一见宋南嫣生的那个小贱人……看她生活的怎么样了。然后你再敲打敲打收养她的那家人，不必待她好，养不死就成了。” 　　苗婆子应“是”，到底也没有告诉柳絮她把红玛瑙玉牌给了顾熙儿的事情。 　　她知道柳絮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准又会破口大骂起来，骂宋夫人也骂顾熙儿……这些年，柳絮一旦生活的不如意，就会把矛头指向顾熙儿和宋夫人。 　　小丫鬟打了洗脸水进来，服侍柳絮梳洗。 　　柳絮还要苗婆子陪她一起用早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她说罢，起身从衣箱里翻出五十两银子递给苗婆子，“你留着用吧，来往临安也要花费不少的。” 　　苗婆子慌忙摆手：“老婆子这些年也存了些，够使。您还是自己留着用。” 　　柳絮需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什么胭脂水粉、衣衫首饰等等。 　　“给你就拿着。”柳絮莫名的又生起气来：“怎地？苗妈妈也看不起我吗？” 　　那些男人宠她的时候，也是愿意给她大把银钱的，只要她稍微用心积攒些，手头自然是不缺的。 　　“不敢。”苗婆子叹气：“奴婢心疼您还来不及。” 　　柳絮眼圈慢慢红了，她知道苗婆子是真心为她好，所以心里才更不是滋味。 　　她不容分说的把五十两银子递到苗婆子手里：“你为我办事，自然不能花你的银钱，不然我总归是不安的。” 　　现如今留在她身边又情愿为她做事的，也就只有苗婆子了。 　　苗婆子应了一声，只好收下。 　　她先给柳絮盛了一碗小米粥，自己又拿了馒头吃：“……奴婢的老母亲病重，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状况。或许奴婢就不能过去顾家做活了。” 　　她命不好，年轻时候也曾嫁人生了儿子，但是丈夫和儿子双双病死，婆家就说她是克的，还赶了她出去。 　　她在野外寻死被柳絮的母亲所救，这才有了她照顾柳絮的缘分。当时的柳絮还在襁褓之中，和死去的儿子差不多大，倒让她有了许多安慰。 　　她亲人不多，如今还让她牵挂着的就是老母亲了……她是想伺候老母亲到她终老的，就是不知道柳絮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允许她如此做。 　　柳絮沉吟了会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肯定还是想让苗婆子待在顾家的，毕竟能得到宋南嫣在顾家的一手消息，关键时刻她好往死里打击宋南嫣，以泄心头愤恨。 　　但是她又不能阻拦苗婆子回乡给老母亲尽孝，所以才左右为难，话也没有说死。 　　苗婆子大致明白了柳絮的意思。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松了口：“若是家中老母亲的疾病能慢慢好转，我还回来燕京。” 　　她虽然是顾家买来的奴婢，但是并没有签死契，若真的不想在顾家做活了，用银钱赎回自身也就罢了。 　　若是老母亲真的不成了，她料理完后事再回去顾家也可以，只要把事情说明白，管事的也不会过多苛责，最多也就是扣些月例银子而已。 　　柳絮这才满意了。 　　她笑着又和苗婆子说闲话，还亲自夹了块红烧肉放到苗婆子的碗里。 　　吃了早饭后，苗婆子就和柳絮告辞，准备启程回去临安了。她老家是临安余田县的，紧挨着青溪县。 　　当初也是她抱着顾家真正的大小姐送去的青溪，找了庄户人家收养她。 　　五月正是春末夏初，草木繁盛的时节。 　　花儿也娇艳。 　　苗婆子从燕京赶回临安，又是坐车又是坐船，昼夜不休的，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到了老家余田县安平镇。 　　她先回家里探望了老母亲，出乎意料的，老母亲竟然面容红润，一点也不像病重的样子。 　　苗婆子十分不解，问了才清楚，原来是老母亲思念女儿，病重不过是个理由，主要想见她一面而已。 　　苗婆子哭笑不得，却也没再说别的。 　　她好好的在老家陪了老母亲两日，这才去了青溪县瑶山乡。 　　瑶山乡是个不大的村落，全村约有百十户人家，却只有一家姓白的，属于外来人氏逃难过来的。 　　苗婆子又是轻车熟路的，一找一个准。 　　三间破旧的瓦房连着篱笆围成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高大的槐树。 　　槐花雪白，散发出阵阵清香。 　　槐树底下还有两只小猪羔在呼呼大睡。 　　苗婆子站在院外往院内打量。 　　她看到一个女孩蹲在水井旁边洗衣服。女孩梳着丫髻，缠红头绳，洗完了衣服还努力地踮着脚尖往竹竿上晾晒。 　　苗婆子只看了侧眼就认出来了女孩是谁，没有别的，这女孩长的像极了宋夫人。 　　一阵风吹来，槐花纷纷扬扬往下落。 　　像极了冬日下雪。 　　远在燕京的顾熙儿此时正在睡午觉，却猛然间惊醒了。 　　她梦见了白薇，是真的白薇，就站在她眼前，还口口声声质问她：“你为何要抢占我的顾家大小姐位置？” 　　白薇长的很漂亮，是十分明艳动人那种，就算是生起气来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顾熙儿梦中辩解不成，急的出了一身汗。 　　她坐在床头，喘息不止。 　　杜鹃是听着动静过来的内室，挑幔帐看到顾熙儿的脸色时，吓了一跳。 　　她拿出帕子给顾熙儿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迭声的问：“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事。”顾熙儿摇头，却没办法说出口。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老夫人派芙蓉来请顾熙儿过去幕斋堂吃西瓜，说是顾二爷送来的稀罕物。 　　日子才到五月就有了西瓜，确实是稀罕了。 　　顾熙儿答应一声，先让芙蓉回去告诉顾老夫人，说自己一会儿就到。 　　她身上出了汗，黏黏糊糊的不舒服，又洗了澡，换身轻薄干净的桃粉色衫子，才和杜鹃一起过去幕斋堂。 　　幕斋堂里，宋氏和郑氏都在，妯娌俩人正和顾老夫人说笑。 　　顾熙儿进去堂屋之后，先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随后又给宋氏和郑氏行礼。 　　“好孩子，过来祖母这里。”顾老夫人先对着宋氏夸了通孙女，“我扭伤了脚踝不能动弹，全是熙姐儿过来陪着我，每日里都来，实在是孝顺极了。” 　　宋氏笑着说道：“您是长辈，她孝顺您是应当的。” 　　她眼尖的发现女儿神色很差，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熙姐儿是实心眼，她有一颗赤诚之心，这是最难得的。”顾老夫人把宝贝孙女搂在怀里，立刻吩咐人切了西瓜呈上来。 　　她说道：“老二大清早的弄了俩西瓜送来，说是让我尝尝鲜。我老婆子了，什么尝鲜不尝鲜的，都无所谓。倒是我熙姐儿爱吃西瓜……” 　　郑氏最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她说道：“天气越发热了，吃点西瓜能养阴生津，是最好不过的。母亲的伤处刚刚愈合，正是需要保养心神的时候，您才是要多吃。咱们熙姐儿喜欢吃西瓜也便宜，马上夏天就要到了，让府里多去采买就行了。” 　　“你说的也对。”顾老夫人拿了桃花酥喂孙女吃。 　　顾熙儿咬了两口就不吃了，恹恹地：“祖母，我胃里满，不想吃了。” 　　顾老夫人这才察觉出孙女不大对劲，“熙姐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中午没有睡好。”顾熙儿随便找了理由，不想祖母担心她。 　　顾老夫人伸手揉了揉孙女的额发：“没事的，中午也不必睡太久，浅眠一会儿即可。等晚上了再好好睡。” 　　顾熙儿“嗯”了一声，乖巧的很：“我记下了。” 　　有小丫鬟端着果盘过来了，上面摆放着切成一牙牙的西瓜。 　　鲜红色西瓜瓤，黑色西瓜籽。 　　带着诱人的清香。 　　顾老夫人先拿了一块递给孙女，随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她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甘味多汁，还有些沙沙的。 　　“是不错。”顾老夫人笑着让宋氏和郑氏也吃，“西瓜味很足，甜味也正好。” 　　顾熙儿低头吃西瓜，西瓜汁不小心滴在衣衫上。她又拿了帕子去擦拭。 　　“没关系，回去了再换一件。”顾老夫人吃了一块西瓜，伸手又拿了一块。 　　她还吩咐海棠拿小叉子过来给顾熙儿把西瓜籽去掉。 　　“不用呀。”顾熙儿声音软软地：“我自己来就行。” 　　她伸手接过海棠的小叉子，还和她道谢。 　　“大小姐好乖。”海棠忍不住摸了摸顾熙儿的丫髻。 　　顾熙儿吃了一块西瓜就不吃了，她溜溜达达去了宋氏身边，偎依在她怀里，仰脸和她说话。 　　“母亲，我晚上想和您睡。” 　　“嗯？”宋氏愣了一下。 　　顾熙儿抱着宋氏的胳膊撒娇：“好不好嘛？” 　　“当然好。”宋氏低头亲了亲女儿额头：“母亲巴不得我熙姐儿和我一起睡呢。” 　　女儿自从分了院子单独出去住，已经很久没有和她睡在一起了。 　　“谢谢母亲。”顾熙儿有样学样的亲了亲宋氏脸颊，“熙姐儿喜欢您。” 　　她主动去和母亲睡。一是真的被中午的梦所吓住。二也想试探下母亲的口风，看看她会不会同意自己和二叔一起出门游赏的事情……若是同意的话，她很快就能去临安了。 　　顾熙儿想尽快的和白薇把身份换回来。 　　人的命都是注定好的。你命中该拥有的，即使是现在没有得到，那以后也会得到，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但若不是你该拥有的，即使是你短暂的拥有过，也会很快失去。 　　就像前世的她早早死了。而白薇即使流落在外，也终究被认回了顾家。 　　这就是命，她和白薇的命。 　　宋氏乐的桃花眼弯弯，“母亲也喜欢熙姐儿。” 　　“哎呦，我好酸。”郑氏抚了两下自己的胸口，直叹气：“……我也好想有一个像熙姐儿这样的女儿。” 　　宋氏笑着和郑氏玩笑：“你生一个不就行了。左右你还年轻，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还是算了吧。”郑氏笑着摆摆手：“我去年冬日去前门外大街买胭脂，碰到个算命的老先生，他就说我这辈子根本没有女儿的命。” 　　前门外大街又称正阳门大街，是燕京城最繁华的地界，什么饭馆、戏楼、茶庄、书坊、药房等应有尽有。 　　周边的街巷胡同也都是卖东西的，多为吃食和首饰。两傍的马路边有不少挑担子买零嘴的，比如馄饨、豆腐脑、糖葫芦、炒瓜子、冬瓜糖。 　　素日里人流涌动，摩肩擦踵。想从中间过个马车都艰难。 　　顾老夫人哈哈大笑：“老二家的，你还信这个啊？” 　　“咋能不信呢。”郑氏也很无奈：“您瞧瞧我那一帮的儿子，我这是不得不信。” 　　她亲生的，不是亲生的……足足五个。别人都说儿子多是命好，她听到就感觉脑门疼。儿子多了自然是好，家宅兴旺，但是一下子有五个儿子就太多了些。 　　从幕斋堂出来后，顾熙儿就黏着宋氏了，芳华院也不回去了，直接跟去了瑶光院。 　　宋氏作为顾家的当家主母，每日里要处理的事情还是挺多的。但是今儿有女儿在，她就都给推了，想好好的陪一陪女儿。 　　内院的管事婆子姓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她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顾熙儿也在，一进屋给宋氏行了礼，“夫人，奴婢是过来和您商量一下给府内仆从做夏衣……” 　　钱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抬头便看到了顾熙儿。 　　她胖胖的脸上立刻堆了笑，又给顾熙儿请安：“大小姐安好。” 　　“我知道做夏衣的事情，但是现下没时间，你改日再过来吧。”宋氏正在给女儿剥核桃吃，连头也没抬：“或者就按往年的份例比着做就行。你看着点，不要出了大的差错就行。” 　　顾家每逢夏冬两季，都会给府内仆从裁剪一套新衣衫穿，银钱自然是从公中出。 　　年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也算是顾家做主子的对仆从们的恩赐。 　　钱婆子利落的应“是”，从袖袋里掏出青草叶编就的蜻蜓递给顾熙儿。 　　她笑起来和蔼可亲的很：“大小姐，要不要拿去玩？” 　　草蜻蜓原本是给小孙子准备的，她看到了顾熙儿，就拿出来送给她讨她欢心了。 　　蜻蜓编织的很好，眼睛填充了黑豆，翅膀是削薄了的竹片。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十分逼真。 　　顾熙儿盯着蜻蜓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拿：“要的。” 　　她还不忘记给钱婆子道谢：“谢谢你。” 　　“不必的，大小姐开心就好。”钱婆子看着眼前杏眼圆圆的女孩，只觉得灵秀，想伸手摸一下她的发又不敢。 　　宋氏看到女儿一直在把玩手里的草编蜻蜓，似乎很喜爱。 　　她脸上带了笑，和钱婆子说道：“你有心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钱婆子跟在宋氏身边做事十多年了，怎会不知道她对于大小姐的看重？ 　　久而久之的，她也会被影响到。 　　宋氏摆了手让钱婆子退下，把剥好的核桃仁喂给女儿吃。她见杜鹃就站在一旁，又问起女儿最近的饮食。 　　杜鹃想了想，说道：“小姐虽然吃的还是不多，但比着前两个月好些了。” 　　“熙姐儿睡觉还香吗？” 　　“不太好。”杜鹃摇摇头，“总是做梦，也常常从梦中惊醒。” 　　宋氏秀眉紧皱，抱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膝上。 　　母女俩面对面交流。 　　宋氏想起王鸣远说过的话，问道：“熙姐儿，你年纪还小呢，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更不可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就憋出病来了。” 　　顾熙儿小嘴抿着，只是不吭声。 　　她确实是有事憋在心里了，但是却不能告诉母亲。 　　“好熙姐儿，和母亲都不能说吗？”宋氏一看女儿的模样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她无奈的很：“在这个世界上，父亲和母亲将会是对你最好的人了。即便你以后成了家，嫁了人。” 　　顾熙儿心里都知道，眼圈都红了。 　　她小胳膊一伸，去搂宋氏的脖颈儿，带着哭腔和她道歉：“母亲，等到以后……熙姐儿什么都不瞒您。” 　　但不是现在。 　　在她没见到白薇之前，一切都是没有定性的，都会改变。她很害怕这种改变。 　　她甚至都不确定白薇在哪里。 　　不敢冒险的。 　　“好宝贝，母亲不问了。”宋氏在女儿面前，最是心软的。她听着女儿都要哭出来了，自然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宁妈妈亲自去了小厨房一趟，让做一些大小姐爱吃的糕点送过来。 　　夕阳西下，空中的云被染成橘红色、浅红色、还有桔黄和淡黄。 　　十分瑰丽。 　　顾熙儿手里拿着草蜻蜓，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夕阳。 　　申时刚过。 　　顾慎便下学过来瑶光院给母亲问安了。 　　他一走到庭院里，就看到幼妹在把玩草蜻蜓的翅膀。 　　庭院里有来往做事的婆子和丫鬟见到顾慎，纷纷屈身行礼。 　　顾熙儿也起身下了回廊，往顾慎的身边走去，唤他：“长兄。” 　　她走的有些快，右脚绊了左脚还不知晓，径直往地面上扑去。 　　顾慎吓了一跳，大踏步走上前，把幼妹抱在了怀里。 　　他神色很不好：“你慌什么，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杜鹃也“啊”一声，她刚才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路了呀。”顾熙儿的声音很小，大约也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又赶紧认错：“我以后走路会慢慢的。” 　　顾慎个高，他抱着顾熙儿就像是抱了谁家的孩童一般，顾熙儿的双腿都离了地。 　　顾慎也没说什么，索性又把幼妹往上面抱了抱，托着她的双腿。抱孩子一般往瑶光院的堂屋走去。 　　顾熙儿对于自己突然的升高还有些茫然。 　　她下意识的去搂顾慎的脖颈儿，以防会摔下去。 　　短短的一截路，顾慎还问及顾熙儿字帖练的如何了？ 　　“我给你写的字帖……都练完了吗？”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提起练大字呢？ 　　顾熙儿不大高兴了。 　　她白皙脸颊鼓鼓，“没有。” 　　“嗯？”顾慎俊眉微皱：“这么些天了……还没有练完吗？” 　　“是长兄写的字帖太厚了。”顾熙儿也不搂顾慎的脖颈了，两只小手给他比划着字帖的厚度。 　　幼妹小身子往后仰，顾慎立刻单手护住她的后背。 　　“我看是你太懒了。”顾慎轻轻的笑了声。 　　顾熙儿颇为义正辞严：“长兄，我没有偷懒。” 　　她又唤了杜鹃上前为她作证：“不信你可以问杜鹃姐姐，我每日都有练上两篇大字的，不曾停歇过。” 　　杜鹃也说：“大小姐说的俱是实情。” 　　守门的小丫鬟挑起靛蓝色细布门帘让俩人走进去。 　　宋氏正坐在主位上喝茶水，看到兄妹俩就笑了。 　　她问长子：“这是怎么了？” 　　“她刚才差点要摔倒。”顾慎弯腰把幼妹放到地上：“要不是我及时抱住，她可能就……” 　　他想了想刚才的状况，准备委婉的讲给母亲听。 　　但是还没有等到顾慎委婉出来呢，顾熙儿就大咧咧开了口：“若不是长兄及时抱住我，我脸就朝地了。” 　　宋氏：“……” 　　顾慎：“……” 　　宋氏一想到那个画面，又想笑又感到后怕。 　　她绷着脸，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些：“以后走路一定要小心些。你是个姑娘家，若是脸……脸朝地摔了，那可就毁容了，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母亲，我才六岁，离嫁人还早呢。”顾熙儿自己找了圈椅坐下。 　　她把草蜻蜓给了杜鹃，让其帮忙给拿着。 　　“是有些早。”宋氏笑起来，“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想让你走路别再摔了。” 　　“我知道了。”顾熙儿小声嘟囔：“谁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嫁人那一天？” 　　她前世不就是早早的死了。 　　宋氏没听到女儿在说什么。但是顾慎站的位置离顾熙儿很近，他听的真切。 　　顾慎心头猛然一跳。 　　他斥责顾熙儿：“小小年纪，不许胡说八道。” 　　顾熙儿吐了吐舌头，也不争辩。 　　她看身旁的小几上摆了盘橘子，伸手拿了一个剥开。 　　宋氏摆手让长子也坐下，“我听你父亲说，你昨儿写的文章被教导你的先生责备了？” 　　顾慎“嗯”了声，回答母亲的问话：“先生说我读书读的不活泛，写文章时应该根据主考官的喜好写上几句恭维之语。” 　　他明年春上就要考举人了，年年的主考官基本上都是固定的那几位，依先生的意思是最好能投他们所好。中举就是一定的了。 　　宋氏不懂这些，只是点头，又嘱咐长子：“先生必定是为了你好，他说什么你去做便是了。” 　　顾慎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并不一定会按照别人的想法去做，即使是为了他好。 　　但面对母亲，他还是顺从的答应下来。 　　顾熙儿剥了瓣橘子往嘴里填，插嘴道：“长兄一定能考中举人的。” 　　前世也考中举人了，而且名次还很靠前的，好像是正榜的前三名吧。 　　顾慎看向自己的妹妹，好奇的反问：“你就这么确定？” 　　“当然。”顾熙儿小脑袋连着点了好几下：“长兄，我对你的才华十分有信心。” 　　宋氏忍俊不禁，莫名觉得女儿的小模样很是喜感。 　　顾慎也嘴角上扬。 　　他又陪母亲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告辞回去了。 　　宋氏却挽留长子：“今儿你妹妹也在，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等你父亲从衙门回来了，咱们一起。” 　　顾慎瞥了眼正努力剥橘子皮的幼妹，答应了下来。 　　顾熙儿剥了一整个橘子，但是她只吃了半个就不想吃了，于是往顾慎面前递了递：“长兄，你要吃吗？” 　　顾慎在喝茶水，闻言直接伸手接了过来。 　　戌时过半，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顾程明才坐马车回来顾家。 　　瑶光院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一派和乐的景象。 　　顾程明最是宠爱女儿，吃晚饭的时候也让女儿挨着他坐下。 　　顾熙儿低头喝了两口燕窝粥，和顾程明说话：“父亲，我想去外面游赏？” 　　“游赏？”顾程明怔了一瞬，没有弄明白女儿的意思：“去哪里游赏？” 　　“就是游历、欣赏外面的景色呀。”顾熙儿一边观察顾程明的脸色，一边尽可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江南、苏州……” 　　她最后才说了，“还有临安。” 　　顾程明很是吃惊：“你一个女孩子家，年纪又小，怎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又怕拒绝的太彻底会让女儿不高兴：“你要是想出去游赏……就让你母亲或者长兄陪着，去京郊看一看风景。” 　　“京郊呀？”顾熙儿自然是不愿意的。 　　然而宋氏却觉得丈夫说的非常对，“熙姐儿，等母亲忙完这几日，领着你去天宁寺上香。天宁寺就建在京郊三十里外的地方，而且还是建在山上的，景色也很好。” 　　顾熙儿的任性劲上来了，“……我不要。” 　　顾慎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顾熙儿：“为什么想去江南、苏州这些地方去游赏？” 　　“还有临安。”顾熙儿见长兄说漏了她想去的地方，立刻补上一句。 　　“临安？”顾慎观察幼妹的神情，几乎是瞬间确定了她的想法：“你想去临安。” 　　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作者有话说： 　　今天答应大家的肥章终于补上了，开心。 　　说一个重要的事情哈，明天要入V了，谢谢各位小天使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也希望能一直支持我下去，爱你们，么么哒。 　　明天入V的章节给大家发红包哈，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参与。 　　◉ 第27章 　　顾熙儿呆呆的。 　　她是第一次觉得长兄太聪明了。 　　她听了许多次众人夸奖长兄的话, 都说他聪明、才华出众、为人通透明白……以前是没什么感受的，大约是听了太多次的缘故。然而此时却真真切切的感受着。 　　这种聪明里带着对事情的敏锐性, 让人无端的害怕。你说什么做什么, 在他面前，好像是无所遁形的。 　　“我说的对吗？”顾慎盯着幼妹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再没有比他这时候更清楚她的心意了。 　　他脸色一沉：“说话。” 　　顾熙儿面对长兄, 总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惧意在。 　　她轻咬下唇，微微低下头。 　　顾程明瞧了女儿一眼，立刻就心疼了。 　　他瞪向长子：“你对你妹妹这么凶做什么？再吓着了她。” 　　对她凶？ 　　顾慎愣了一下。他就是语气高了些, 这就是凶了？ 　　顾熙儿却伸小手拉了拉顾程明的衣袖, 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又去看顾慎, 坦白极了：“长兄, 我想去临安的。” 　　左右也是瞒不过长兄的，不如就说了实话。她既然在饭桌上提起想要去临安游赏的事情，就没有准备瞒任何人, 也瞒不住的。 　　无论如何, 她下定了决心, 就不会更改了。这一趟临安城她是去定了。 　　顾慎无意识的用左手搓了搓脸颊，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正如父亲所说, 别再吓着了幼妹。 　　他又问道：“为何想要去临安？” 　　“对呀。”宋氏也不解的很：“为什么？” 　　“二叔说临安城风景如画, 是人间天堂。”到了这个时候，顾熙儿又不能说出内心真正的来由, 就只能把顾二爷拉出来顶包。 　　果然, 顾程明信了。 　　他叹气：“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和熙姐儿提起过临安, 要不然她如何会知道？” 　　他熙姐儿自幼养在后宅, 对于外界的事情是一概不知的。 　　宋氏也“嗯”了一声，很是附和丈夫的言辞。 　　她又哄女儿：“临安城虽然很好，但离燕京也太远了……你一个女孩家，是断断不能去的。” 　　顾慎总觉得幼妹在隐瞒些什么，一时又说不明白，总之绝对不是她表面上想去临安城游赏如此简单。 　　其实说隐瞒也不太对，就好像是她独自在谋划某件事。 　　他眸光微深。 　　顾慎其实不愿意把幼妹想成这样，在他眼里，幼妹天真单纯的可怜…… 　　顾熙儿不想放弃：“不是我自己，我和二叔一起去临安……也不行吗？” 　　“不行。”宋氏再对女儿心软，这个时候也不肯松口。 　　女儿三灾两病，从小就是被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她想什么时候见，马上就能见到。 　　冷不丁一下不在她身边待着了，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顾熙儿小嘴一瘪，肩膀垮下来，委屈的厉害。 　　她从小被家人宠惯了，要什么便有什么，即使是重生了一世，也是如此。 　　难得想做一件事，又被父亲、母亲同时拒绝了。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有些接受不了。 　　宋氏何曾看不明白女儿的委屈，见她如此难过，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她接过杜鹃手里端着的虾仁蒸蛋，亲自喂女儿吃，又细声细语的哄她：“熙姐儿乖，母亲会带你去天宁寺游赏，那里的景色也很好。寺院里还养了梅花鹿和浑身长着白羽的仙鹤，十分漂亮。许多人看了都喜欢，你也会喜欢的。” 　　顾熙儿不语，心里在想别的。 　　父亲和母亲的态度如此坚决，她估计很难说动他们了，只能再另想办法。 　　吃了晚饭后，顾熙儿留在瑶光院和宋氏睡，顾程明便去了书房。 　　顾程明是和长子一起离开的，父子俩路上还说了几句话。多是顾程明问长子的举业。 　　顾慎一一都答了。 　　“我也让翰林学士周大人看过你素日作的文章，他说中举是没有问题的。”顾程明说道：“依周大人的意思是，你中举之后去就不必在自家学堂读书了，要过去国子监。” 　　翰林学士周大人全名周涵，和顾程明是同期的进士，此人清高非常，人却是很好的。 　　“国子监？”顾慎薄唇微抿，“不去。” 　　国子监是朝廷办的太学，一般都是考中秀才之后再去考国子监，能考上就能进去就读。 　　中举之后再进去国子监的就不多见，他也不想去。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即可。”顾程明在长子读书这一块是不怎么参与的，全靠他自身：“只要你觉得可以就行，为父一贯是信任你。”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恒哥儿明年和你一样，也是要参加乡试的，不过依他的资质怕是考不中……你平时若有空闲了，多指点下他的功课。” 　　顾恒是他的庶次子，性格很好，处事圆滑玲珑，也是个出色的。就是读书不怎么好，差嫡长子一大截还不止。 　　顾慎点头应下了。 　　日子过的很快，到了五月中旬，天气就彻底热了起来。人们的春衫也换成了夏衣。 　　夏天来到了。 　　顾熙儿从小阁楼里下了学出来，拉着杜鹃的手就要去前院找顾二爷。 　　她最近总是往顾二爷的书房跑，只要打听到顾二爷在府里，那是一定要去的。 　　杜鹃早就见怪不怪了，“小姐，您慢点走。” 　　她手里拿了素面油纸给主子遮阳，怀里还抱本书，是《论语》。 　　《论语》是顾程明为女儿选的。 　　他让女儿读书、识字，是要她明白做人的道理和为人处事的态度和原则，并不是一味的去读《女诫》、《女训》。 　　顾二爷前院的书房和回事处邻近，顾熙儿到的时候，回事处的刘管事还在和他回禀事情。 　　“二爷，咱们府里的花厅要修缮了，屋顶的瓦片松落了好几个……” 　　顾二爷点了头，想也没想：“行。你写个条子拿过来，等我签了字，直接去柜上支银钱吧。” 　　他身穿竹青色罗袍，墨绿色镶白玉腰带。乌发在头顶形成抓髻，戴了青玉小冠固定。 　　有守门的小厮进来给顾二爷禀报，“大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 　　“熙姐儿？”顾二爷脸上挂了微笑，愈发的俊朗。 　　他打发刘管事退下，又交待小厮：“还不赶紧把人请进来。” 　　刘管事走到门口时刚好看到顾熙儿进来，他拱手行了礼：“大小姐安好。” 　　顾熙儿抬眼看了看刘管事，觉得很陌生，便没有开口。她抬脚往书房里走，离的还有段距离呢，就扬声唤“二叔”，又亲亲热热地：“您在不在？” 　　“既然熙姐儿来了，二叔怎能不在？”顾二爷招手让顾熙儿近前来。 　　他笑着说道：“过来二叔这里。” 　　“二叔，给您。”顾熙儿走到顾二爷身前，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块油纸包好的桂花米糕。 　　“二叔不吃，熙姐儿自己留着吧。”顾二爷让下人切些西瓜和桃子呈上来。 　　他用小叉子叉了切成块状的西瓜喂侄女吃，说道：“这是从汴州运过来的，口味最是甘甜。” 　　汴州盛产西瓜。 　　顾熙儿乖乖吃了，十分捧场：“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顾二爷听妻子说起过侄女爱吃西瓜，所以特地托朋友在汴州买了不少运回来。 　　他又问道：“我每日都让回事处给你院子里送西瓜，你都吃了没有？” 　　“吃了。”顾熙儿点头，“我还让杜鹃姐姐帮我做了西瓜汁呢。” 　　杜鹃抿着唇笑，插嘴道：“大小姐还让奴婢往西瓜汁里加冰块。” 　　顾二爷“哟”了声，恰好的表示惊叹。 　　他一贯会逗小孩子开心的，“加了冰块的西瓜汁是不是特别好喝？我们熙姐儿真是聪明，比二叔都强。” 　　“是呀，冰冰凉凉的，很是解暑。”顾熙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小声说道：“二叔也很聪明呀。” 　　顾二爷笑的爽朗，又喂了侄女吃桃子。 　　顾熙儿在顾二爷这里略坐了坐就走了，走之前还拉着顾二爷的衣袖问：“二叔，您什么时候出门游赏呀？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不许偷偷走掉。” 　　顾二爷哑然失笑：“二叔记下了。” 　　小丫头最近来他这里来的甚是勤快，且每次离开都会问同样的话，分明是心里有小主意了。 　　顾熙儿从前院一路穿过垂花门，都是走的树荫底下。时间差不多到了正午，正是炎热的时候。她热的心里焦躁，一句话都不想说。 　　杜鹃拿了《论语》给顾熙儿扇风，抬眼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苗婆子。 　　她愣了一下，“是你？” 　　苗婆子穿了一件青色夏衫，头发梳的很光滑。 　　她屈身给顾熙儿行礼，又和杜鹃说话，“不是我还能是谁？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家里老母亲没事，她又惦记着柳絮，所以早早的就回来了燕京城。 　　顾熙儿见到苗婆子就想到她送给自己的红玛瑙玉牌，心里满是疑惑。 　　她又不好问出口，便一直盯着苗婆子看。 　　“我当然不会认错人。”杜鹃面对苗婆子就没好气，戒备就像是存在骨子里的。 　　她也不想自家主子和苗婆子多接触，“小姐，外面天热的很，咱们回去吧。” 　　也确实是太热了。 　　顾熙儿答应一声，转身跟着杜鹃就走。 　　苗婆子却是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她刚才看到大小姐就想起了远在瑶山乡的白薇。 　　若是白薇养在顾家，定然也像大小姐一样雍容华贵吧。 　　顾熙儿主仆俩回去了芳华院后，午饭就摆上了桌。 　　顾熙儿吃了一碗麻酱凉面，心里舒服了不少。她歇了一会儿，又要洗澡，头发不小心沾了水，索性连头发也洗了。 　　杜鹃服侍着顾熙儿换了干净衣衫，给她梳顺了头发，“小姐，你去廊下走两圈晾一晾头发吧，有风有太阳的，很快就会干了。” 　　天热也有天热的好处，至少洗完头发后不用再燃火笼烘干了。 　　顾熙儿应 “好”。 　　她到了要睡午觉的点，不自觉的打呵欠。 　　栀子陪着顾熙儿在廊下走路，俩人还坐在美人靠上玩了会翻绳。 　　栀子天性活泼，还会唱小曲。顾熙儿也愿意和她在一起玩。 　　等顾熙儿的头发晾干了，杜鹃服侍她睡下，又吩咐栀子好好在外间守着。 　　她去后罩房找了杜若。 　　“我之前让你找人去接近苗婆子，从她嘴里套些话出来，你做的怎么样了？” 　　杜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计，回答杜若的问话：“我找是找了，但是苗婆子嘴很严，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来。” 　　杜鹃沉吟不语，良久，又说道：“以后但凡出门……要么是你，要么是我，一定得紧跟在小姐的身边。千万不要再让苗婆子接近小姐了。” 　　“我知道了。”杜若想了想，建议道：“杜鹃姐姐，你若是真的觉得苗婆子有问题，不如咱们去回禀了夫人。” 　　由夫人亲自去盘查苗婆子，应该比她们自己上手要强上许多。 　　“等等吧。”杜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咱们稍微再有点头绪再说。” 　　不能光凭她的一腔怀疑来说事。不然夫人问起来了，她也不好回答。 　　杜若应下了。 　　顾熙儿睡了午觉醒来照旧是练上两篇大字，她这次写的尤为工整，还让杜鹃送去了给顾慎瞧。 　　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要告诉顾慎，她真的每日都有在练大字。 　　顾慎看的认真，临了还圈出几处错别字让杜鹃拿回去给顾熙儿，让她重新把错别字改正过来，然后再多抄写几遍。 　　他说完，又拿了一本字帖给杜鹃：“让你们家小姐临摹完了那本字帖，接着临摹这本。” 　　顾熙儿炫耀不成，也没有得到她所认为的夸赞，这也算了，竟然还被变相的“加大且延长”了“任务量”。 　　她头疼地皱起小脸，觉得自己亏大了。 　　隔日。 　　顾熙儿去幕斋堂给祖母请安时见到了顾慎。她白皙小脸紧绷，没个笑模样。 　　顾慎却摸了摸幼妹的额发，和往常一样和她说话。 　　顾熙儿一开始还不理会顾慎，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在顾慎喂她冬瓜糖的时候，就又甜滋滋的唤他：“长兄。” 　　宋氏在一旁和顾老夫人商量去寺庙里烧香拜佛的事情，“媳妇儿觉得天宁寺就不错，它坐落于京郊，景致好也清净。” 　　“行，你来定就好。” 　　顾老夫人的右脚脚踝也养的差不多好了，虽然不能长时间走路，但是去寺庙里烧个香还是可以的。 　　郑氏也说：“天宁寺虽然建在半山腰，但是修的有官道，马车直接能驾过去，倒也方便。” 　　婆母肯定是不能步行上山的，如此一来，天宁寺确实是个好去处。 　　顾老夫人低头算了算日子，和宋氏说道：“去寺庙烧香拜佛，都讲究个初一或者十五……这个月都已经过去了。等下个月初一再去吧。” 　　宋氏原本是要近日带着女儿过去天宁寺的，一则让她高兴高兴，二也是想借此让她断了外出游赏的念头。 　　但没想到会被婆母推到了下个月。 　　婆母说的理由很充分，宋氏没法拒绝，她点头就答应了。 　　顾老夫人端起盏碗抿了口热茶水，说起外孙女下个月十六要办及笄礼的事情。 　　她脸上带了笑：“这是慧姐儿的大日子，我是她外祖母，要准备的礼物自然是少不了的。到时候老大家的过去宛平，一并把给带上就是。” 　　“母亲放心。”宋氏拿帕子擦去适才吃桃子而溅在手背上的汁液，“我也给慧姐儿打了一整套赤金镶宝石珠子鱼鸟花虫的头面……想来慧姐儿也会喜欢。” 　　她备下的及笄礼足够贵重了，算是庆贺也有赔情的心思在。二姐人精似的人物，估计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氏也不求别的，只想着她们姑嫂间还能和往常一样，不要彼此有了嫌隙便好。 　　顾老夫人是知道大儿媳妇意思的，安慰她：“你二姐是个大方的，她会明白你苦心的，放心吧。” 　　郑氏倒是默默无语，和大嫂子一比，她给慧姐儿只备了一双碧玉镯子……实在是太少。 　　她待会儿回去之后，还要拣选着再添上些。 　　卯时一过。 　　顾慎和顾熙儿就起身给顾老夫人等告辞，兄妹俩要去学堂了。 　　顾慎牵着幼妹的手，看她仰着脸和自己说话，心里格外平和。 　　他个高腿长，走起路来步子就迈的大，偶尔与幼妹走在一起……幼妹总是跟不上他。但是幼妹并不吭声，只是努力的跟上他的脚步，即便是气喘吁吁。 　　幼妹一直在讨好自己，他心里都知道的，也知道了幼妹着人每日送来的养胃羹汤是她亲手熬制。他起初只是让胡俞去打听一下，后来真正听胡俞说起的时候，还不可置信，随后就是满满的心软和感动。 　　父亲、母亲说得对。他的妹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应该也会护着她长大。一点儿风雨都不让她受。 　　顾熙儿不知道长兄在想些什么，还笑着告诉他，“冬瓜糖好甜。” 　　顾慎伸手摸了摸幼妹的丫髻，“你很喜欢吃冬瓜糖？” 　　“甜的吃食我都喜欢。”顾熙儿说道：“吃了就觉得心情很好。” 　　“好，我记下了。”顾慎和幼妹保证：“以后我会给你带。” 　　他只要见到好吃的.甜的吃食，都会给幼妹带回来一些。 　　阳光把兄妹俩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垂花门一角栽种了一棵石榴树，石榴花盛开的很艳丽。远远望去，绿叶间点缀着火红的石榴花，像极了一个个红灯笼。 　　历年的五月到六月都是主讯期。朝廷为了百姓生活安稳，每逢这个时候都会拨大量钱财用来防讯和修建堤坝。即便如此，各地的灾情还是会动不动就出现。 　　今年的灾情出现在了临安城，水势庞大，导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顾程明从衙门回来和宋氏提起灾情也是忧心忡忡，“皇上动了大怒，已经派了工部侍郎凌大人去临安镇灾……” 　　宋氏不懂国事，但她明白过日子的难处和不易，一时也是感慨不已：“就怕处处都是饿死、病死的……老人和孩子可怎么办？” 　　顾程敏这边也收到了来自临安城的消息，顾家在临安城的两个成衣铺子被灾民给哄抢了。不仅如此，其中一个成衣铺子的掌柜因为和灾民反抗被乱刀砍死了。那位掌柜是顾家的老人了，一直兢兢业业的为顾家做活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顾家管事的主子是一定要过去一趟的。 　　天大地大，死者为大。顾程敏考虑再三，和顾老夫人以及顾程明都商量过后，决定亲赴一趟临安城。 　　顾熙儿最近都特别注意着顾二爷的行踪，自然也一早得知了他的打算。 　　她想了一夜，做了个最胆大的决定，要偷偷的跟随着顾二爷过去临安城。 　　或许她这个决定做的很仓促，也有些不计后果。但对她来说，可能也是唯一去临安城确定“和母亲长相相似的小女孩到底是不是白薇”的机会了。 　　若小女孩真的是白薇，那么临安城发生了水灾，她就更应该去这一趟了……她怕不去的话，会再也见不到白薇了。 　　顾程敏出发的当天，是上午，阴雨濛濛。顾家众人都出来送行，唯独没有顾熙儿，她一清早就推说自己不舒服要躺在床上睡一觉，连过去给顾老夫人请安都没有……她还特意打发了杜若和杜鹃出去做事，杜鹃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送糕点，而杜若则去了后花园给她挑选虞美人折了插瓶。 　　顾熙儿也就是趁着这个空档，穿了身小丫鬟的装束，也就是栀子的衣衫。 　　和她一起躲在了顾程敏马车内部的木板下。木板有寻常的长凳那样宽阔，三面都有，上面还包了锦缎缝制而成，是用来当位置坐的。木板下一般都放的是行李和包裹。 　　顾熙儿和栀子都是瘦瘦小小的女孩，趴伏着一左一右躲在木板下十分合适，只要不探头去看，是看不到她俩的。 　　顾熙儿原本是不想带着栀子的，但她死活都要跟着，若不然就不让顾熙儿穿她的衣衫。 　　她无法，只好带着栀子了。 　　等杜鹃和杜若发现自家主子不见了踪影，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 　　她们俩在枕头下发现了主子留下来的一封信。 　　杜鹃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婢了。 　　她撕开信封，大致看了一眼信的内容，拿着信就往瑶光院跑。 　　杜若也紧随其后。 　　杜鹃见了宋氏。 　　她双手都直哆嗦，结结巴巴地：“夫人……夫人……大小姐她不见了。” 　　“你胡说什么？”宋氏正在和宁妈妈说话，闻言眉头紧皱。 　　“是真的。”杜鹃把手里的信递给宋氏，直接跪在地上：“小姐……小姐她跟着二爷去了临安城……” 　　“是的，夫人。”杜若就跪在杜鹃的身旁，“奴婢们也是刚知道的。” 　　宋氏霍然起立，一把夺过了杜鹃手里的信。 　　她一目十行的看完，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 　　宋氏闭了闭眼，吩咐宁妈妈：“快去请大少爷回来！” 　　顾慎是从学堂回来的瑶光院，路上宁妈妈就告诉他了。 　　他见到宋氏，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母亲，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另外还有几个护卫。我亲自去把熙姐儿给带回来。” 　　临安城如今乱成一团，幼妹竟然也敢跟着二叔过去？就是再想着出外游历，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最起码不能去临安城……若出事了怎么办。 　　幼妹这样的脾性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的。不然以后还会闹出大乱子。 　　有长子在，宋氏就有了主心骨，她亲自下去安排了。 　　顾慎看着跪在眼前的杜鹃和杜若，一双桃花眼锐利森冷：“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奴婢知错……大小姐出走，奴婢们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大小姐把我和杜若都给瞒住了。”杜鹃给顾慎磕头，“大少爷，您一定要把大小姐给带回来……奴婢实在是担心。” 　　她眼泪扑哒扑哒往下落，“大小姐那样娇气，在外面可怎么活啊。” 　　杜若也跟着求饶：“大少爷，奴婢知错了。” 　　“我自然会带她回来的。但是你们也逃不过惩罚，这次算是小惩大戒，先扣除你们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若下次再犯了同样的错误，就不必待在府里了。”顾慎语气很不好。 　　他心里担忧焦急，却也同样夹杂着怒火。 　　宋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却又放心不下长子。 　　她拉着顾慎的手，“慎哥儿，你虽然骑术不错，但到底没出过远门……” 　　宋氏的大哥在五军营当差，就是他教会了顾慎骑马和拳脚功夫。 　　“母亲，您安心。”顾慎安抚宋氏：“我会把熙姐儿好好的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 第28章 　　“好, 母亲信你。”宋氏闭了闭眼，送长子往外走：“路上一定要小心。” 　　她让宁妈妈拿了银钱递给顾慎, 又嘱咐道：“无论如何, 你都要想办法传了消息回来。不要让母亲在家里干着急。” 　　“儿子记下了，但是此行仓促……来不及和父亲、祖母解释了，还烦请母亲说明一下。”顾慎即使是心里急躁, 面上还是能稳住的。 　　“我知道。”宋氏看着长子现如今长的比自己还高了一头，心里不免有些欣慰，不知不觉间长子已然长大了。 　　虽然还是少年模样, 却隐隐有了青年人的担当。 　　她伸手替长子整了整衣领, 又说道：“熙姐儿从小是被宠着长大的，难免任性了些, 但她心地是好的。你若是在临安城或者哪里找到了她, 也不要当面斥责，背地里口头教训两句也就算了。或者先好商好量的把她哄回来，我和你父亲会好好训导她的。” 　　顾慎笑了笑, 没有应声。 　　幼妹看起来那样的乖巧可爱, 偏偏做起事来就一副不管不顾的劲头……说到底还是被宠的太有底气了。她知道自己无论做错什么都不会被惩罚, 所以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顾慎出了瑶光院，迎面碰上了拿着包裹赶过来的胡俞。 　　胡俞拱手给宋氏和顾慎行礼，又和顾慎说道：“少爷, 奴才给您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和日常用的东西, 都在里面装着了。” 　　顾慎“嗯”了一声，看向宋氏：“母亲, 您别再送了。时间不等人, 儿子这就走了。” 　　他现下还不知道妹妹具体在哪, 看信上所写应该是和二叔在一起的。 　　他准备先一路找下去, 走燕京通往临安城的官道，若实在找不到二叔和妹妹，最后再去临安城。 　　左右二叔是一定会去临安城的。 　　宋氏答应着，还是舍不得长子：“慎哥儿，临安城既然有了水灾，想必灾民也是漫山遍野的……人饿急了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关键时刻舍点银钱也无碍。” 　　顾慎理解母亲心底的慌乱无措。 　　他转身轻轻拥抱了一下母亲，很快又退开了，“您放心。” 　　宋氏鼻尖一酸，到底止住了脚步。 　　她对于女儿的担心和忧虑全部加在了长子身上，以至于差点失态。 　　毛毛细雨，无声无息的飘散着，远处的房屋和树木都看不清了，像是在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宋氏摆摆手，强忍住泪水，“慎哥儿，赶紧走吧。” 　　她一直望着长子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来。 　　白兰举着油纸伞给宋氏遮雨：“夫人，您进去屋子里吧。外面的雨虽然小，但湿气总是有的，浸入身体里也不好。” 　　宋氏双腿都是软的，路都走不好了。 　　她最爱的女儿和最倚重的长子都远赴了那个灾情惨重的临安城……若是万一谁有了不测，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宁妈妈伸手摸了下眼泪，和白兰一起搀扶着宋氏往瑶光院走去。 　　宁妈妈还安慰宋氏：“夫人，您可千万要撑住啊！大少爷和大小姐都是福泽深厚的人，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宋氏是真的后悔，“熙姐儿一直想去临安城游赏的，她和我提过不止一次，我都拒绝了她。” 　　她脸色苍白：“……应该答应她的。” 　　宁妈妈叹息一声，“夫人，您不要再想了。” 　　世上的父母从来也没有拧过儿女的，有的就只是妥协。不停的妥协，一直的妥协，直到儿女满意了为止。 　　不是做儿女的不爱父母，而是做父母太爱儿女了。父母对儿女的爱超越了儿女对父母的爱。 　　阴雨濛濛的天气持续了一天，到了晚上便成了倾盆大雨，狂风夹杂着雷鸣电闪，乌云铺天盖地。 　　驾驶马车从燕京出发赶去临安，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至少需要半个月。 　　顾二爷最是风流潇洒的，他从来不会去做委屈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做生意需要他天南地北的跑，也只是游山玩水般就处理好了，很是清闲。 　　但此番事出紧急，不容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所以马车赶了一天，到天黑了才随便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也就是这时候，顾二爷发现了趴在木板下睡觉的俩个小丫头。 　　顾熙儿折腾的灰头土脸，她看到二叔时又欣喜又害怕。 　　欣喜的是终于不用趴在木板下睡觉了，她又饿又渴，还不敢吭声，太煎熬了。害怕的是二叔会直接把她送回去燕京。 　　所以，她第一句话就问：“二叔，您不会把我送回去燕京吧？” 　　顾二爷都气笑了，“熙姐儿担心的竟然是这个？” 　　他伸手捏了捏侄女软软的脸颊：“你不是应该告诉我……为何会躲在我的马车里吗？” 　　顾熙儿知道自己理屈，她讨好的伸胳膊去搂顾二爷的脖颈儿，认错的速度贼快：“二叔，我错了。我只是想去临安城游赏，但是您又不肯带我去。” 　　“现在才知道做错了？”顾二爷佯装生气：“晚了。” 　　他抱着侄女起身下了马车，又和一直低着头不敢言语的栀子说道：“你也下来。” 　　给顾二爷驾车的车夫老李和他的小厮宁二看到顾熙儿也都吓了一跳。 　　宁二看向自家主子：“大小姐这是……这是……她怎会在您的马车里？”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顾二爷也很无奈：“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他打发宁二先进去客栈开房间：“要三间上房。你和老李住一间，我自己一间，熙姐儿和……” 　　顾二爷看向因为主子做错事而大气也不敢出的栀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唤栀子，是伺候大小姐的丫鬟。” 　　顾二爷看了怀里的侄女一眼，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我们熙姐儿倒是挺聪明，偷跑出来还知道带个侍女。” 　　“才不是呢。”顾熙儿趴在顾二爷的肩头，小声说道：“我原本是不想带着她的，可是我穿了她的衣衫，她说我若是不带着她……就不让我走。” 　　她是被威胁了。 　　顾二爷：“……” 　　他咬了咬牙，又不舍得骂侄女，只能去骂宁二：“你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去定房间。熙姐儿和栀子住在一起。” 　　宁二应“是”，一溜烟跑远了。 　　老李先去客栈和店小二商量马车要安置在那里，然后又给店小二几个铜板，让他帮忙喂马吃些草料。 　　等老李收拾好包裹进来客栈大厅，他那一向被人伺候的主子正拧干手巾伺候大小姐擦手擦脸。 　　面前还放了半木盆的清水。 　　那个叫栀子的小丫鬟就站在旁边，还时不时的递给主子浸水又拧干的手巾，以方便主子使用。 　　顾二爷还在教训侄女：“你小小年岁也太胆大了些，还好被我发现了……若是中途出了事……” 　　他不往下说了，随后俊眉紧皱：“熙姐儿，明日我亲自送你回去，游赏临安城的事情改日再说。” 　　如今临安城十分不安全，他不能带着侄女前往。 　　“我不要。”顾熙儿急了。 　　她去拉顾二爷的手，“二叔，我会乖乖的。绝不会给您惹麻烦。您不要把我送回去燕京。” 　　“熙姐儿，二叔不是不愿意带着你去临安，是真的不能带。”顾二爷和侄女商量：“要不然等下次吧？” 　　顾熙儿摇头：“二叔，我一定要去临安的。” 　　她小小的人，态度竟然也坚决的很。 　　顾二爷叹气：“熙姐儿，你是偷跑出来的，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会儿发现你不见了，肯定都乱成一团了。你祖母、你父亲、你母亲他们都那么疼爱你……你都不担心他们吗？” 　　“担心的。”顾熙儿小嘴一抿，杏眼里渐渐涌出泪水。她往顾二爷怀里扑，哭的哽咽委屈：“二叔，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但是我不能不这么做。我去临安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祖母和母亲都会非常喜欢她的……” 　　顾二爷听不懂侄女在说什么，却感受到了她浓重的悲伤。他甚至都觉得奇怪。 　　侄女才几岁的孩子？又一直被全家娇养着长大，悲伤难过这样的情绪和她扯不上任何关系。 　　顾二爷是个生意人，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太多。他也最擅长和别人打交道。 　　所以，他十分相信自己的感受。 　　掌柜的正在大厅拨算盘珠子算账，听到小女孩哭的如此伤心，不免开口说道：“孩子还小，兴许是舍不得离开您。” 　　顾二爷看了一眼掌柜的，随口应和了一句，也没有再说别的。旁人不懂内情，又是出门在外的，他也不好多说。 　　栀子见主子哭的厉害，她眼圈也红了。 　　顾二爷哄侄女了好一会儿，才哄的她不哭了。热茶热饭端上来。主仆几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顾熙儿一天没吃东西，也是饿急了，光白米粥就喝了一大碗。然后又和栀子匆匆忙忙去了趟净房。 　　俩个小女孩手牵手，又吃饱了饭，还是挺高兴的。 　　然而等她们再一次回来客栈大厅，就都愣住了。 　　顾慎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正坐在顾二爷的身边和他说话。 　　顾熙儿反应过来后转身就往楼上跑，她知道长兄一定是逮她回去的。 　　她才出来一天……长兄怎地就找到她了？！ 　　他是怎么找来的？ 　　顾熙儿满头的雾水，但是也不耽误她跑。 　　“站住。”顾慎霍然起身，抬腿就追了过去。 　　客栈大厅里就只有掌柜的和几个店小二在，他们都被这突然的状况给弄愣住了。 　　顾二爷起身笑着解释：“他们是亲兄妹，彼此闹着玩呢。” 　　顾慎几步就追上了顾熙儿，拦腰把她搂在怀里，面沉似水。 　　他冷声道：“我是财狼虎豹吗？你一见到我就跑。” 　　作者有话说： 　　◉ 第29章 　　顾熙儿挣扎了几下, 发觉长兄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她软软糯糯的告饶, 明明是慌张极了, 却又一心要讨好：“我和长兄最亲近了……一点也不怕长兄。” 　　小骗子。 　　顾慎溢在胸口的怒意终是消散了些，他抱孩子一样抱起幼妹就下了楼。 　　栀子看到自家大少爷比看到顾二爷更甚，小鹌鹑般站在一旁, 只当自己不存在。 　　顾慎重新坐在顾二爷的身边。 　　他把顾熙儿禁锢在怀里，和顾二爷说话：“二叔，熙姐儿不懂事, 一路上麻烦您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顾二爷摆摆手, “何况她也没有麻烦我什么，我也是到了客栈才发现她在马车里待着的。说起来, 她也是可怜, 一天都没吃没喝的。” 　　他伸手捏了捏侄女脸颊，笑着逗她：“我们熙姐儿还是挺聪明的，对不对？” 　　顾熙儿杏眼眨了眨, 没有吭声。 　　她坐在长兄腿上, 一想到马上要被送回去燕京, 蔫巴了。 　　“聪明是有的，就是不肯用到正地方。”顾慎低头看了幼妹一眼，伸手在馍筐里拿了个肉包子递给她：“吃吧。” 　　他心里还是带着气, 出口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顾熙儿往外推了推, 拒绝道：“长兄，我吃饱了。” 　　她无意间碰到顾慎的手, 顿时愣住了, “长兄, 你的手好冰。” 　　顾慎没有吭声。 　　站在顾慎身后的胡俞瞅了瞅主子的脸色, 插了嘴：“我们刚出了燕京的地界，就淋了一场暴雨，当时天色暗的厉害，奴才劝大少爷等到雨停了再赶路……但是大少爷不肯。”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大少爷身上淋了雨，手自然会冰凉。” 　　顾熙儿眼圈忍不住红了，低声和顾慎道歉：“长兄，对不起。” 　　若不是她偷跑出来，长兄也不会淋雨。 　　“无碍的，我中途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换过了衣衫。”顾慎无奈的轻叹：“你乖一点就好了。” 　　他把肉包子又放回馍筐，和顾二爷商量起要带幼妹回去燕京的事情。 　　顾二爷想起侄女扑到他怀里哭，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燕京。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慎哥儿，要不二叔就带着熙姐儿去临安城吧……有二叔在，定然能照顾好她。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虽然她唤‘我’二叔，但我拿她也当自己孩子一般看待的。” 　　熙姐儿念念不忘都要去一趟临安城，为此都不惜瞒着全家人偷偷的藏在他马车里……当然和她单纯想去游赏临安城没有关系。 　　他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应该就是她说的，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顾熙儿杏眼亮晶晶的，看向顾二爷的眼神简直在发光，刚才的沮丧一扫而光。她双手互搓，直到掌心发热，然后拢到一起吹了好几口热气进去。 　　“二叔，您……” 　　顾慎没有想到二叔会同意幼妹在这个时候过去临安城？ 　　他的话刚开了头，右手就被幼妹用双手握住了。她手太小了，两只加在一起才勉强覆盖他右手的一半。 　　瞬间的暖意涌上来，顾慎整个人都怔住了。 　　顾熙儿轻轻“呼”一口气，“……真的好凉。” 　　她杏眼弯弯：“但是我可以给长兄暖热呀。” 　　“不必。”顾慎声音有些哑，“你别受凉了就好。” 　　女孩娇贵，和男子不一样，受了凉就是大事了。 　　“没关系呀。”顾熙儿松了双手，重复刚才的动作，再一次给顾慎暖手。 　　她问道：“长兄，有没有感觉到你的手暖和起来？” 　　“有。”顾慎看了幼妹好一会儿，抓她的双手：“熙儿，我不冷。” 　　“真的？”顾熙儿抬眼去看顾慎，有些不大信任他。 　　“当真。” 　　“好吧。”顾熙儿从顾慎的怀里出来，坐在旁边的兀子上。 　　她有些口渴，要伸手去拿茶壶倒盏茶水喝。 　　栀子眼明手快，在顾熙儿还没有碰到茶壶前就小跑过去，给她满上茶水。 　　顾二爷看他们兄妹俩相处，心里宽慰：“若天下兄妹都如你们一般，世上定会少了许多龌蹉嫌隙。” 　　顾熙儿捧着盏碗喝茶水，笑意盈盈地：“我喜欢长兄。” 　　像喜欢父亲、母亲一样的喜欢。 　　顾慎伸手去摸幼妹丫髻，唇角微扬。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二叔，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带着熙儿回去燕京。” 　　顾二爷：“……” 　　他这个侄子，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只要他决定下来的事情，很难再有改变。 　　顾熙儿原本还乐呵呵的，闻言茶水也不喝了，转身拱到了栀子的怀里。 　　她委屈又急躁，小脚连着跺了好几下地：“长兄，我才不要和你回去。” 　　顾慎语气淡淡：“由不得你。” 　　顾熙儿“哇”的一声哭出来，难过极了：“我再也不喜欢长兄了，再也不喜欢了。” 　　刚才还说喜欢他，不过须臾就再也不喜欢了。 　　顾慎眸色暗了暗，看向栀子：“还不带着你家小姐上去休息。” 　　栀子战战兢兢地应“是”，她到底比顾熙儿高了一头，素日在府里也做过粗活。是以，她力气也足够半拖半抱的带着顾熙儿上了楼。 　　顾二爷心疼侄女，难免埋怨侄子：“熙姐儿还小，你要做什么慢慢的和她说便是，她总会理解的。何必惹她哭一场。” 　　顾慎自嘲一笑：“她不会听我的。” 　　顾二爷才夸了他们兄妹俩和睦，转眼间就闹成这样，他直想叹气。 　　客栈大厅一时静默无声，众人都没有言语，只有压抑不住的咳嗽断断续续。 　　顾二爷回头去看，很是疑问：“杜虎，我不是让你在家里休养咳疾吗？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我刚才竟然也没有注意到。” 　　杜虎是顾二爷的贴身小厮，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俩人处的十分要好。顾二爷无论去哪里几乎都会带着杜虎，这一次实在是他病的太严重了，一咳嗽起来都要喘不上来气。 　　高大的男人又连着咳嗽了几声，喉咙眼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大少爷让我来的，说我这些年跟着您天南地北的跑，是最熟悉你行事作风的人……找您的时候也容易些。” 　　杜虎和二爷以前也去过临安城，且不止一次。路上要走什么路线，歇息要住的客栈等，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所以，他跟着大少爷出来，一路上都不敢歇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冀州第一站堵上了二爷。 　　顾二爷端起盏碗喝茶水，忍不住称赞侄子：“你聪明还不是主要的，难得的是事事都考虑周全。你才多大的年岁？也怪不得能这么快找到我和熙姐儿。” 　　慎哥儿不仅是聪明，他对自己也挺狠的，下着大雨都能马不停歇。依照这样的心性，就算今天没有找到，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 　　他让杜虎自己找了空位置坐下，又吩咐店小二：“给他上一壶熟水，要稍微热一些的。”有咳疾的人不能喝冷水，不然会咳嗽的更加厉害。 　　杜虎给顾二爷道谢，转身去了邻桌。 　　“二叔谬赞了。”顾慎往楼上客房瞄了一眼，好像是听不到哭声了。 　　幼妹哭的厉害，他心里总是担忧的，也心疼。 　　顾二爷现如今也不想再劝说顾慎了，反正顾慎也不会听他的。 　　他说道：“你明儿带着熙姐儿回去也成，但是不能再凶她了，要对她好一些。她年岁还小，又是女孩，娇气一些也是有的。你要学着忍耐。 　　他何时凶过幼妹？最多也就是和她说话的语气凶了些。 　　顾慎点头应下，“二叔，我记下了。” 　　“还有……”顾二爷停顿了一下，转身指了指杜虎，“你也要对杜虎多加照顾，他还病着呢，就被你揪来了。” 　　顾慎也应下了。 　　倒是杜虎很不好意思，“二爷。奴才就算是病了，也是大老爷们，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顾二爷笑了笑，没再吭声了。吃过晚饭后，他去了房间休息，坐了一天马车，也是累坏了。 　　顾慎重新唤了店小二订了几个房间，他洗漱过后也睡下了。 　　夜深人静，整个客栈都陷入沉睡，就只有顾熙儿还在醒着。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原本是下定了决心要去临安的，但是长兄这一来……好像真的去不成了。 　　长兄为了找到她，不惜冒雨前行……她再想早早的见到白薇，也不可能不在意长兄……远在燕京的父亲、母亲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栀子和顾熙儿是躺在一张床上睡的，她中途醒了两次，都看到顾熙儿在床头坐着。 　　栀子起了夜回来，打着呵欠问顾熙儿：“小姐，您怎么不睡觉？” 　　顾熙儿摇头：“我不困。” 　　她招呼着栀子躺到床上去，“你赶紧去睡。” 　　栀子应“是”，还在劝顾熙儿：“早点睡吧，小姐。说不准明儿一早大少爷就改变了主意，同意您跟着二爷去临安了。” 　　“不会的。”顾熙儿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对长兄那是相当的了解：“长兄做过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栀子“哦”了一声，苦着脸又睡了。 　　约五更天左右，顾熙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是又被“咚咚”的敲门声震醒了。 　　是胡俞在敲顾二爷的房门，“二爷，我们大少爷发了高烧……” 　　他是给主子送水喝的时候发现的，主子脸通红，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夜里寂静，胡俞的声音和敲门声就显得格外响亮。 　　长兄发烧了？ 　　顾熙儿瞬间就惊醒了，她自己穿好衣衫下床，头发都还散着就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 第30章 　　顾慎这一场风寒来的气势汹汹, 服了药也没有用，足足烧了半日才慢慢好转。 　　顾二爷急坏了, 在屋里来回踱步：“慎哥儿,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顾慎咳嗽了两声，被胡俞搀扶着靠坐在床头：“二叔，我没事了。” 　　顾二爷上前几步打量他的脸色, 长舒一口气：“你真是要把二叔吓坏了……” 　　若在寻他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他该如何给大哥、大嫂交待？ 　　顾慎在屋里看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幼妹。 　　他问顾二爷：“二叔, 熙儿去哪里了？” 　　“刚才还在。”顾二爷打发胡俞出去找侄女过来：“熙姐儿看你一直睡, 也是眼泪汪汪的，担心极了。” 　　他停顿了下, 接着说道：“她一直觉得你会生病是她的原因, 若不是你淋着雨出来一遭，想必也不会病的这样厉害。我听熙姐儿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是不再嚷着过去临安城了……” 　　“不想去了？”顾慎一愣, “她不是非去不可吗？” 　　他神情疲惫, 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也显得朦胧。 　　“大概是心里对你有愧疚。”顾二爷叹气：“熙姐儿长大了，是真的懂事了。” 　　其实这样也好，此去临安城凶险, 他带着侄女总不方便。 　　顾慎低头, 没再吭声。 　　顾二爷倒了一盏熟水递给顾慎：“你早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饿了吧？” 　　顾慎“嗯”了一声, 仰头把熟水喝尽了。 　　“你等着。”顾二爷笑着说道：“我让店家给你做些清粥小菜送上来。” 　　他看向屋里的推窗还开着, 随手给关上, 才转身离去。 　　顾慎给顾二爷道谢。 　　他披了一件外衣, 下床在屋里走动了几圈，或许是发过高热的问题，感觉双腿都酸软无力。 　　敲门声响起，胡俞的声音传来。 　　“大少爷，我把大小姐找过来了……可以进去吗？” 　　“进来。”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顾慎刚转过身，一个小小身影便冲过来抱住了他的双腿。 　　她跑的那样快，以至于顾慎都没有反应过来。 　　“长兄，对不起。”顾熙儿哽咽着道歉：“我再也不任性了。” 　　暂时见不到白薇就见不到吧，日子那么长，以后总有机会的。哪怕是她再找机会呢。 　　但是这次不行。 　　她不能置疼爱她的长兄于不顾。 　　她没有那种为了做成某件事而舍下一切的狠心，也做不到。或许对白薇来说，她此举是半途而废、是很懦弱……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她欠顾家人的，更欠白薇的。只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顾慎伸手摸了摸幼妹的丫髻，嗓音还有些哑：“没事，你能乖乖的听话我就很高兴了。” 　　幼妹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衫。豆绿色棉布小褂，浅灰裤子，虽然也干净整洁，但是太素了。他看着很心疼。 　　“我一定会听话的。”顾熙儿仰脸去看顾慎，她眼睛又红又肿，很明显是哭过了。 　　“乖了。”顾慎脸上带了笑，眉眼间柔和极了。 　　不常笑的人一笑起来就特别能打动人。 　　顾熙儿再一次感受到了长兄的好看。 　　这时候。 　　顾二爷回来了，他笑着打趣顾慎兄妹俩：“哟？你们和好的还挺快。” 　　顾熙儿笑眯眯的，拉着顾慎的衣袖让他坐下，和顾二爷说道：“我和长兄一直都很要好呀。” 　　顾二爷伸手刮了刮侄女的鼻子，“小鬼精灵。” 　　胡俞给顾二爷和顾慎倒上茶水，又唤了站在门外的栀子进来，“你陪着大小姐玩吧。” 　　省的大小姐无聊。 　　很快，店小二端了饭菜过来。 　　香菇炒青菜，鲫鱼豆腐汤，白灼菜心，山药炒木耳。外加白面馒头和小米粥。 　　确实很清淡了。 　　顾慎胃口不佳，略吃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栀子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几张彩纸，她拉着顾熙儿坐在小兀子上折纸鹤玩。 　　顾熙儿不会折，栀子就一点点的教她。 　　顾二爷趁着侄子喝小米粥的间隙，和他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待会儿就启程。你身子才好了些，再养两日再走，不然路途上在折腾，会受不了的。” 　　最怕是中途再发了高热。 　　顾慎应了“好”，他瞥了眼和栀子头对着头玩折纸的幼妹，她像是没有听到二叔说的话。 　　小姑娘丫髻梳的很整齐，还绑了红色绸带，看起来甚是喜庆。 　　他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顾二爷走的时候还找店小二买了些干粮。马车都驶出一段距离了。他拉开帷幔，探头还看到自家侄女站在客栈门前目送。 　　想来侄女应该还是想去临安城的…… 　　顾慎午饭后又吃了汤药。 　　他昏昏沉沉，又睡下了。 　　胡俞小心的掩上门，和楼下的高个子护卫坐一处说话，“大少爷喝的汤药有安眠的作用。大夫说了，只有多睡觉，病才能好的更快。” 　　高个子护卫姓王，又因为年长一些，素日里大家都唤他王哥。 　　王哥笑了笑，附和胡俞：“大夫说的有理。” 　　栀子晃晃悠悠的拿着茶壶从楼上下来了。 　　胡俞看到就问：“你干什么呢？” 　　“大小姐要睡午觉了，我怕她口渴，要拎些茶水上去。” 　　胡俞起身走过去，接过了栀子手里的茶壶：“我来吧。” 　　栀子乖乖地：“谢谢胡俞哥哥。” 　　“不客气。”胡俞喜滋滋地：“小丫头，你要照顾好大小姐。” 　　“我知道的。”栀子小肩膀一挺，她会做的事情可多了，小姐的头发都是她梳的。 　　夏天总是雨水最多，正午还艳阳高照，到了下午就阴云密布的下起雨来。 　　或许是雨声太大了，顾慎的午觉睡的一点也不安稳，他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到了幼妹的死。 　　那梦境太真实，就像是发生过的一般。 　　幼妹死的时候才八岁，还是个孩子，早晨还在母亲院子里和他生龙活虎的争吵，到了晚上就死了。 　　母亲直哭的昏死过去。 　　他完全不相信，但是幼妹的尸首都凉了…… 　　顾慎手指颤抖着碰了碰幼妹的脸，凉的像冰块一样。 　　顾慎拼命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但是他醒不过来，嘶吼都喊不出声。 　　外面的雨很大，风呼呼刮着，屋里闷热的令人窒息。 　　顾熙儿昨夜没有睡好，白天陪了长兄一会儿倒是困的睁不开眼睛了。 　　她眯了一觉，醒来就看到栀子趴在推窗那里往外看。 　　顾熙儿打个呵欠，坐起身：“你在看什么？” 　　栀子回头冲着顾熙儿笑了笑，“小姐，外面下雨了。”她转身走到顾熙儿的身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从小姐睡下到醒来还不到半个时辰。 　　“不困了。”顾熙儿晃了晃小脑袋，也穿鞋下了地。 　　她学着栀子的样子趴在推窗前往外看，可惜外面雾蒙蒙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雨一下就下到了晚上。 　　顾熙儿是去顾慎的房里用的晚饭。 　　长兄的脸色很不好，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 　　顾熙儿有些担忧，问道：“长兄，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又发热了吗？” 　　顾慎盯着顾熙儿看，却一句话也不说。 　　“长兄？” 　　“长兄！” 　　顾慎还是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 　　顾熙儿扭脸去看站在顾慎身后的胡俞，问他：“长兄怎么了？” 　　胡俞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主子一直在睡午觉，他也没敢打扰。 　　等到屋里的烛火亮起来时他才进了屋，主子就这样了……气势摄人不说，还莫名给人冷酷暴戾的感觉。 　　胡俞直到大小姐过来之前，他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良久。 　　顾慎拿筷子夹块煎玉米饼放到幼妹面前的碟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熙儿，你还想要去临安城吗？” 　　“嗯？”顾熙儿弄不清楚长兄的意思，以为他故意这样问的。 　　她小嘴抿了抿，“不去了。” 　　“当真吗？”顾慎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面对我不用说假话，想去就说想去。” 　　顾熙儿：“……”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再一次表忠心：“长兄，我听你的话，不去临安城了。” 　　“不。”顾慎低头，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棱角分明，是少年人特有的俊逸的好看。 　　他问：“如果我说同意你去临安城呢？” 　　“什么？”顾熙儿不相信：“长兄，你在骗我？” 　　“没有。”顾慎抬眼看着幼妹，语气不变：“我陪着你一起过去。” 　　“真的？”顾熙儿到底年岁小。 　　她都来不及想顾慎为何会作此改变，就发出“哇”的快乐声音，还起身跑到了顾慎面前，晚饭都不吃了。 　　“长兄，你真好。”顾熙儿完全忘记了刚才是谁坚决的说不去临安城的。 　　她欢快的像只刚出笼的小鸟，又上前搂住顾慎的脖颈儿：“我最喜欢长兄了。” 　　胡俞也愣住了，“大少爷，您……” 　　胡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慎打断了，“你晚上把包裹收拾好，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突然又想起了杜虎，吩咐胡俞：“你告诉杜虎一声，让他回去燕京城吧。然后再让他给母亲带句话，就说是我的意思，熙儿在我身边……让她不要担心。也别说我带着熙儿要去临安城的事情，就说是在回去的途中游山玩水，过一阵子再回去……又因为怕她担心，所以才让杜虎早些回去报信。” 　　胡俞应“好”，他转身就退下了。 　　顾熙儿却高兴极了，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顾慎一晚上倒没有吃什么，尽给幼妹布菜了。 　　他还问了好几个问题，基本上都是关于饮食的。还问了栀子现如今是谁在贴身照顾幼妹。 　　栀子想了想，回答顾慎：“是杜鹃姐姐和杜若姐姐。” 　　作者有话说： 　　◉ 第31章 　　顾慎看向栀子, 又问：“再没有别人了？” 　　栀子摇了摇头。 　　顾熙儿吃的肚儿饱饱，去拉顾慎的衣袖：“长兄, 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高兴的很, 杏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没有。”顾慎看幼妹的目光温和极了，还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探究，“就是想起来了随便问问。” 　　他其实是被午休的一场梦境给吓住了。幼妹好端端的, 怎地就突然死了？ 　　太过于真实的梦境就像是发生过的，以至于他硬逼着自己清醒的瞬间都是恍惚的。 　　窗外雷声阵阵，风雨交加……如此混乱, 却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顾慎不是敬畏鬼神的人, 他只信自己。 　　但这一刻，他莫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是对的, 梦境或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指示……难不成会和幼妹如此执著的要过去临安城有关系？ 　　但无论如何, 有他在，幼妹绝不会像梦境里一样早早死去了。 　　顾熙儿吃饱了就有些困，她打个呵欠：“长兄, 我想睡觉。” 　　“等晚上的。”顾慎弯腰去抱幼妹, 托着她的双腿让她坐在手臂上, “刚好雨也停了，咱们出去逛一逛，也给你买两身新衣衫。” 　　幼妹昨儿穿的就是身上这件, 今儿又是, 想来是从家里偷跑出来连换洗的衣衫都没有带。 　　顾熙儿“哦”了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穿的豆绿色棉布小褂, 还伸手揪了揪衣领：“我穿栀子的衣服其实也挺合适的, 就是有些大。袖子还好些, 能挽起来。就是裤腿太不舒服了, 就算是能挽起来也总是掉落，一走路就掉。” 　　“大就是不合适。”顾慎抱着幼妹往屋外走去，又吩咐栀子：“你不必跟着了。” 　　栀子屈身应“是”。 　　顾熙儿却笑着和她说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呀。” 　　栀子原本就是母亲选来给她做玩伴的，俩人处的很要好。 　　栀子喜笑颜开：“谢谢大小姐。” 　　顾慎兄妹俩刚走下楼，就碰到胡俞和杜虎交待完事情回来。 　　胡俞看着主子满脸的病气，愣了愣：“您和大小姐这是做什么去？” 　　“在屋里待的闷，出去走走。” 　　胡俞应了一声，立刻招呼了两个护卫跟上，“少爷，我们和您一起。” 　　顾慎点头应下。 　　冀州边界还是有些荒凉的，顾慎几人找了许久又问了行人才找到一家成衣店，还是在主街。 　　成衣店的规模也不大，就是简单的门面店，里面大多数卖的是大人穿的衣衫。孩童的就没有几件，且款式和花样都老旧。 　　顾慎大致瞅了几眼，放了幼妹下来。他选了三件颜色素净的，又对着幼妹身型比划了大小，就让胡俞付银子。 　　成衣店旁边有个首饰店，有小女孩戴的绢花和银簪子等。 　　顾熙儿看上了一对淡粉桃花形状缀米珠绢花，她拉着顾慎让给买下来，“长兄，你觉得好不好看？” 　　顾慎低咳了声，嘴角浮出淡淡地笑：“好看。” 　　顾熙儿在首饰店转了两圈，又要了支素银镶翠绿东陵玉珠花，“这个也好看，买回去给栀子戴正好。” 　　买好了东西，顾慎牵着幼妹的手往外走，路边摊有买果脯的，什么青梅、桃脯、山楂丸等，虽然看起来不是太干净，但胜种类很多。 　　顾熙儿就各样都要了一些。 　　她高兴的很，捧着装果脯的纸袋拿了青梅吃，还给顾慎也拿了一个。 　　顾慎摇头，“留给你吃吧。” 　　他不喜欢吃酸甜一类的吃食。 　　顾熙儿“哦”了声，美滋滋的自己吃下了。 　　等回去客栈，顾熙儿把果脯和素银镶翠绿东陵玉珠花递给栀子，“果脯咱们俩个吃，珠花是给你买的。” 　　栀子对素银镶翠绿东陵玉珠花爱不释手，一连声给顾熙儿道谢，“大小姐，您真好。” 　　“是长兄好。”顾熙儿一点也不抢功：“这都是长兄给买的。” 　　栀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大少爷和您都很好。” 　　临安城这次遭受的水灾灾情非常惨重，周边十多个镇子都受到了波及。 　　房屋倒塌，桥断路堵。 　　因为带着幼妹的缘故，顾慎出发来临安城前就重新买了辆马车。一路上灾民遍地，越接近临安城见到的场面越触目惊心。 　　没吃没喝的卖儿卖女者更是随处都是。 　　他们的马车被拦下来也是常事。 　　每当这时候，顾慎都会吩咐胡俞把提前预备的口粮散一些出去。 　　还好有顾家十多个护卫骑马跟在马车四周，要不然怕是要有许多灾民要冲上来拦堵马车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更的好。明天会补上。 　　更新至24小时之类的评论都有红包哦～ 　　◉ 第32章 　　顾熙儿拉开马车一旁的帷帐往外瞧去。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饿到哇哇大哭, 旁边的妇人边流泪边把她搂在怀里哄。衣衫褴褛的老人趴在路边小沟里喝污水。大路两旁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人，都是动也不动, 妇人和老人居多, 没甚忌讳的挤在一起。身强力壮些的，三五成群，手拿竹竿问过往的行人讨吃食, 他们专拣看起来穿着体面的围堵……也看了顾熙儿她们所坐的马车好几眼，只是不敢上前。 　　“熙儿，过来。”顾慎招手, 和她说道：“再有半日路程就要到临安了, 你有没有想好是直接进城或者去哪里游玩？” 　　临安当今绝不是游玩的好地方，他心里都知道, 不过是有意试探幼妹的心思罢了。 　　顾熙儿“哦”了一声, 再开口就有些嗫嚅：“长兄，我觉得临安城太乱了……咱们要不改个地方吧？” 　　马车突然震了一下，猛然停下来。顾熙儿刚走到顾慎面前就扑到他的怀里。 　　顾慎小心揽住幼妹的肩膀, 以防她摔倒, 又冲外面驾车的胡俞说道：“你稳当一些。” 　　胡俞应“是”, 有些气闷的声音传过来：“刚才驾车好好的，有人突然从路边窜到马车前，奴才差一点撞到他……” 　　还好他反应的快。 　　“不用理会, 直接绕过去即可。”顾慎交待胡俞, 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奴才明白。” 　　顾熙儿从顾慎怀里起来，坐在他身旁, “长兄, 不如我们去乡下游玩吧。临安城虽然遭了难, 但是乡下或许没有事儿。”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前后矛盾, 也不再去想会不会引起长兄怀疑。 　　都顾不得了，她现下就想赶快见到“白薇”，多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等待。 　　“为何又要去乡下？”幼妹小聪明也有，但对于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的警觉度不够，所以顾慎在她面前也不必费心去掩饰自己。左右她也看不出来。 　　他眸光深沉，声音却愈发柔和，几乎算得上是诱哄：“熙儿，你说的乡下又是哪里？” 　　顾熙儿侧首去看顾慎，圆圆杏眼带着讨好：“长兄，乡下很好玩的。” 　　她停顿了一下，见顾慎没什么大的反应，才接着往下说：“去瑶山乡吧，一听就是个好地方，名字就很好听。” 　　幼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顾慎却十足有耐心：“瑶山乡在哪？” 　　“青溪县瑶山乡呀。” 　　“你貌似对瑶山乡很熟悉？”顾慎薄唇微抿。 　　幼妹的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试探她都没必要，多套两句话就什么都有了。 　　“没……也没有……”顾熙儿结结巴巴的，不敢看顾慎了，自己努力想理由：“我也是听慧姐姐说起的。” 　　“淑慧表姐？” 　　顾熙儿连连点头，心虚的直咬唇：“慧姐姐说她旧年夏日就去过瑶山乡游玩……挺好玩的。” 　　慧姐姐是说过她过去瑶山乡游玩，但后半句话是她多加的，所以底气不足。 　　“就因为淑慧表姐说过瑶山乡好玩，你就不惜从家里偷跑出来躲进二叔的马车里前往吗？完全不顾及家中长辈的担忧。母亲发现你不见之后，整个人都六神无主，哭了好几场。”顾慎的神色淡下来：“熙儿，全家是宠着你，但你未免太过任性。” 　　临安青溪县瑶山乡，三个地名连在一起，他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幼妹一再的求父亲、母亲同意她去临安游赏……她真正想去的地方不是临安，是瑶山乡。也不是什么游赏，怕是另有隐情。 　　“对不起。”顾熙儿眼圈一红，低下头。 　　顾慎闭了闭眼，他何尝忍心责怪幼妹？只是她太随心而为，不教训一番让她改了，以后总会惹出大事的。 　　他让胡俞把马车停在路边，又问顾熙儿：“说吧，为什么一定要去瑶山乡？不要再拿淑慧表姐做借口了，我不信。” 　　顾熙儿没有言语，过了一会，眼泪忍不住滑落眼角。其实她也委屈的，父亲母亲对她这样好，她恨不得自己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也不用费尽周折去找“白薇”，整日里各种担惊受怕……但她不是。 　　“……你若是坚持不说，也行。”顾慎作势去拉马车一旁的帷帐，“我让胡俞把马车调转头，咱们还回去燕京。” 　　“长兄，不要。”顾熙儿去拉顾慎的手臂，小嘴绷着，一副倔强的模样。 　　顾慎索性也不拉帷帐了，直接喊了胡俞过来马车旁，吩咐他：“把马车调转个头，咱们……” 　　顾慎的话还没有说完，顾熙儿就开了口：“我说。” 　　她是真被吓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顾慎还是面无表情的，心里却微微松口气。他承认适才有故意逼迫幼妹的成分在，但也没办法。临安城乱成一团，乡下估计好不到哪里去，他必须弄清楚幼妹的真实想法，关键时刻才能做出该有的决断。 　　主要也想给幼妹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无端的寻个由头就偷跑离家。 　　顾熙儿用衣袖去擦眼泪，“上次慧姐姐说瑶山乡有一个女孩和母亲长得非常相似，我想确定一下。” 　　她真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却不敢再多说一字，害怕的原因太多了。 　　尤其是害怕她这辈子想要提前找到白薇的行为，改变了前世事情的发展规则。让白薇再也回不到顾家了。 　　“确定？”顾慎难得露出疑惑的神情，“熙儿，你要确定什么？” 　　淑慧表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在场，是知道的。 　　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白薇？ 　　顾熙儿喉咙发紧，却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确定她是不是如慧姐姐所说，和母亲长的十分相似。” 　　“就为了这？”顾慎直觉不信。 　　但是顾熙儿咬紧牙关，“是。” 　　顾慎盯着幼妹看了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叹气，拿出帕子给幼妹擦眼泪，到底还是心疼：“好了，别哭了。你想去哪里我陪着你便是。” 　　顾熙儿原本还能无声流泪，被顾慎一哄，突然起身扑到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独自委屈尚能忍耐，然而当有人在她委屈的当口出言关怀时，情绪就再也收不住了。 　　幼妹哭的悲切，竟是把顾慎给哭愣了，怎地难过成这样了？难不成自己刚才的态度太严厉了，把幼妹给吓坏了。 　　他轻抚她的后背：“熙儿乖，快别哭了，当心哭久了眼睛疼。” 　　栀子也抱了攒盒过来，拿了块主子最喜欢的桂花糕哄她，“大小姐，要不要吃块糕？” 　　攒盒是两层的，里面装了糕点和果脯，是顾慎买的零嘴，给顾熙儿路上解闷吃的。 　　顾熙儿摇头，哭的愈发厉害，小胳膊搂着顾慎的脖颈儿，眼泪糊了他一脖子。 　　顾慎微叹，拦腰抱起幼妹让她面对自己坐在腿上，姿态放的更低了：“是长兄错了，以后无论熙儿做什么……只要是别像这次一样偷偷往外跑，长兄就都依着你。” 　　他也是被气糊涂了，想知道幼妹要做什么，办法有的是，何必和她过不去？就算幼妹要去瑶山乡，他们千里迢迢的过来了临安城，难不成还真的不去吗？ 　　左右都是要去的，既然决定早都下了，又作甚引的幼妹哭这一场。 　　顾慎心里后悔，哄了顾熙儿好久，又许诺见了卖糖人的多给她买几个，她才慢慢不哭了。 　　马车调了头，抄小道往青溪县的方向驶去，又过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上午来到了瑶山乡。 　　瑶山乡地处偏僻，在青溪县的边缘地带，虽然隶属于临安城，但实际已经到了越州的地界了。 　　临安城的水灾没影响到瑶山乡，这个地界比较特殊，背靠大山，常年少雨。地里的庄稼都干巴巴的。 　　瑶山乡村子不大，统共百十户人。顾慎一行人这样大的阵势进村，那是十分显眼的，又是马车又是华服……很快便被好奇又目露羡慕的村民给围住了。 　　胡俞笑眯眯的和大家打招呼，又问村里有没有一户姓白的人家。 　　大少爷和他这样交待的，他听着便是。 　　有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开了口：“白婆子一家吗？” 　　顾熙儿在马车里坐着，她听的真切，立刻挑开帷帐应声，“就是她。” 　　她记得慧姐姐也说过“白薇”是跟着一个姓白的婆子在她家庄子上做活。 　　皮肤黝黑的青年看到顾熙儿时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长的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她头戴绢花，皮肤那样白，眼睛又大，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他不说话，身后的大娘倒是问道：“你们是白婆子家什么人？” 　　顾熙儿语塞。 　　胡俞却笑眯眯地：“大娘，我们家主子是白婆子的远房亲戚。” 　　主子？果然是大户人家。 　　村民的目光瞬间都聚在顾熙儿脸上。 　　顾熙儿也没有不好意思，又要再问时。从人群里却走出一个小姑娘，也是六、七岁的年纪，身穿粗布衣衫，裤脚还打了补丁。 　　她手里挎着竹篮子，里面都是挖的野菜。 　　她走到离顾熙儿不远处停下了，声音清脆：“你找我奶奶做什么？” 　　顾熙儿愣住了，心砰砰的跳：“你……是白薇？”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人就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前世在祠堂见过她多次的，不会假。 　　小姑娘眉头紧皱的样子有瞬间是像极了宋氏的，“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顾熙儿说不出话来，她一下又一下拍自己胸口，想平静下来。 　　顾慎察觉到幼妹不对，立刻起身把她抱在怀里，“熙儿，你怎么了？” 　　顾熙儿摇头，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作者有话说： 　　◉ 第33章 　　顾熙儿摇头, 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去拉顾慎的衣袖，艰难的开口：“长兄……千万要把外面那个……叫白薇的女孩留下来。” 　　“你先放松下来, 什么都别担心, 我来处理便好。”顾慎让栀子倒了盏熟水拿过来，喂了幼妹一点点喝下。 　　他唤了胡俞近前来，“你先驱散村民。再让白薇头前带路, 我们这就过去白家一趟。” 　　胡俞领命而去。 　　顾熙儿慢慢缓了过来，眼圈红了。 　　她从顾慎怀里退出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低头一声不吭。 　　“熙儿？”顾慎俊眉微皱。 　　幼妹的反应太奇怪了, 明明是陌生的女孩，她脱口就唤了别人的名字。 　　随后的情绪也很不对, 欣喜激动到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好像还很难过。 　　幼妹性情单纯天真，她心里藏了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在这一刻，他无比确定, 不仅如此, 还和那个叫白薇的女孩有关系。 　　“长兄, 我没事。”顾熙儿确定了慧姐姐所说的女孩就是白薇。 　　她心里俱是释然，终于找到白薇了。 　　胡俞驾着马车往白薇家走去，停在了一个篱笆院落前。 　　村民虽然被礼貌请走, 但还是跟在马车后面, 想瞧瞧热闹。毕竟白家在村里是最不起眼的，何时会有这样出息的亲戚了？只不过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在, 腰间还挎着短刀, 看起来个个都是不好惹的。他们也不敢接近, 只是远远的看着。 　　胡俞从驭位上下来, “大少爷，到了。” 　　他快步走过去拿了梯凳摆在路上，又掀起竹帘。 　　顾慎牵着顾熙儿的手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栀子。 　　顾慎先踩着梯凳下了马车，又伸手把顾熙儿抱下来。 　　白薇就站在马车旁边，她眼睛不眨的看着顾熙儿，过了一会儿又去看抱着顾熙儿的顾慎。 　　眼前的少年和哥哥差不多大，无论长相还是穿着打扮都十分不凡，不像是他们家会有的亲戚。女孩那么依赖他，很明显俩人就是一家人。 　　顾慎也注意到了白薇。 　　他愣住了，“……你就是白薇？” 　　确实和母亲长得很相像。 　　白薇点了头，满脸警惕：“你也认识我？” 　　顾熙儿示意顾慎把他放下来，她走去白薇的身旁，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白薇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她看着顾慎，又问道：“你为何不回答我的话？” 　　小姑娘虽然衣衫破旧，但穿的干干净净，眼神也明亮。她丝毫不怕生人，也不怯场，小小年纪，有种很淡定的气势在。 　　她和顾慎的性子有些像，即使没有养在世代簪缨的顾家，但骨子里就有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顾慎摇头，或许是白薇长的和母亲相像吧，他对她总有些莫名的亲切在，是以语气都温和了许多，“不认识。”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眼前的白薇就是他嫡亲的妹妹，他对白薇“所谓的亲切”是因为俩人之间有断不开的嫡亲兄妹的血脉相连在。 　　顾熙儿很紧张，葱白指尖都在发抖。 　　她和白薇说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她让胡俞把马车里早已准备好的糕点、蜜饯、茶叶等礼物拿出来。 　　顾慎招手让幼妹过来身边，“熙儿。” 　　还安慰别人不要怕，分明她自己看上去就又紧张又胆怯的。 　　顾熙儿抿了抿唇，却没有动作。 　　“熙儿？”顾慎向幼妹伸出手。 　　顾熙儿杏眼怯怯的看向顾慎，过了会儿，才慢慢走去他身边，但是没有牵住那只伸向她的手。 　　她现下确定了眼前女孩就是白薇，又当着白薇的面，哪里还敢和顾慎亲近。 　　这种她抢了白薇兄长的愧疚和心虚刹那间塞满胸腔。 　　顾慎最是敏.感，他立刻察觉到幼妹的不对劲，但此时并不是问询她的好时候。 　　篱笆门打开，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她立刻出声唤孙女，还带着戒备：“小薇，你做什么呢？” 　　一直绷着小脸的白薇嘴角上扬，转身朝着老妇人走过去：“奶奶，他们说认识您，是咱们家的远房亲戚。” 　　她伸手指了指顾慎和顾熙儿。 　　老妇人正是白婆子，身穿深褐色粗布衫子，已然满头白发了。 　　她狐疑的打量顾慎和顾熙儿，“我不记得有什么……” 　　白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慎就使眼色给胡俞。 　　胡俞从小和主子一起长大的，主子在想什么，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领会到。 　　他笑眯眯的上前，把手里拎的几件礼物往白婆子的手里塞：“老夫人，我们家老人不方便出门，特地派了少爷和小姐过来，就是为了探望您。” 　　“嗯？”白婆子愣了一下，却不收胡俞的礼物。 　　她想起自家孙女是抱养的，很是谨慎：“你们家老人是哪个？” 　　他们家往上再数两辈也没有如此气派的亲戚。 　　“老夫人，我们是远途而来，坐马车就坐了好几天，着实是又累又渴。”胡俞可怜巴巴地：“不如咱们先进去屋子坐一坐，喝您老家的一口水，然后再详谈。” 　　白婆子别看年纪大了，却是个闲不住的。她在农闲时候常常出去外面做活计，算是有些见识的。顾慎这一行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又拿着礼物客客气气的同她说话，自然没有把人晾在外面的道理。 　　她目光再惊疑不定，还是请了顾慎和顾熙儿屋里去坐，“家中贫寒，还望不要嫌弃。” 　　“老夫人客气。”顾慎拱手给白婆子正经行了礼。 　　白婆子拘谨的闪去一侧，不敢承受顾慎的礼。 　　白家房屋破败，墙壁早已脱落了，露出稻草混着泥土的内层。屋内因为长久不见阳光，昏暗潮湿。 　　堂屋更是简陋，木质四方小桌还掉了漆，其余就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板凳。 　　胡俞把拿在手里的礼物不容分说放在四方小桌上，还笑着和白婆子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胡俞长的乖巧，又嘴甜会讨人喜欢。白婆子还是很愿意和他说话的。 　　“小哥太客气了，来都来了，还拿什么东西。农家人不讲究这个。” 　　白婆子招呼着顾慎几人进去堂屋坐下，又唤白薇拎茶壶、瓷碗过来倒水。 　　东屋传来了几声咳嗽，嘶哑女声响起，问白婆子，“娘，是谁来咱们家了？” 　　她叫杜小花，是白婆子的儿媳妇，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累月都是病在塌上的。 　　杜小花就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唤白虎子，今年刚十五岁，和父亲一起去地里干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白婆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媳妇，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便顺着胡俞的说辞往下说：“……是咱们家远房的亲戚。” 　　杜小花“哦”了一声，不言语了。 　　白婆子就和众人解释：“她是我儿媳妇。” 　　顾熙儿往东屋的方向瞅了瞅，一道灰色布帘子隔开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家的茶壶是陶泥做的，又笨重又大。白薇一手拿瓷碗，一手拎茶壶，感觉有些吃力。 　　顾熙儿慌着起身去帮白薇，她声音又软又糯：“我来吧。” 　　“不用了。”白薇见她像瓷娃娃一般，果断拒绝了：“茶壶很重，你别没有拎起来再摔倒了。” 　　“不会的。”顾熙儿有些无措，努力为自己争取：“要不我帮你拿瓷碗也可以。” 　　白婆子笑起来，“好姑娘，别看我们小薇年纪小，干起活来可有把子好力气。一个茶壶她还是能拎动的。” 　　顾熙儿转身，和白婆子说话，“我怕她累着了。” 　　“不会。”白婆子喜欢眼前这个乖巧漂亮的女孩子，“你不用担心。” 　　白婆子说的是实话，顾熙儿却听的心里很难受，原来白薇就是生活在这样贫苦的地方吗？ 　　若不是她和白薇互相换了身份，或许她现在就是“白薇”了。 　　她执著的从白薇手里拿过瓷碗，“我来帮你呀。” 　　白薇看了一眼顾熙儿，轻轻和她“道谢”。 　　她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但是爹娘对她都很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哥哥和奶奶更是疼爱她，家里有点好吃的都会留给她吃。但凡有她喜欢的吃食，全家人更是碰都不碰一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家里才会抢着做活，表现的格外勤快。然而娘常年病着，需要银钱续命，哥哥和父亲只能想方设法的挣银子……奶奶又年纪大了，母亲几乎都下不了塌，家里的活计基本上都是她在做……她原本也都习惯了。 　　但是有人主动帮她做活，她心里还是很触动的。 　　“不客气呀。”顾熙儿帮到了白薇很是高兴，杏眼弯弯：“我喜欢帮你。” 　　栀子赶忙上前去护着自家小姐。 　　倒是顾慎，从进来白家就一直留心幼妹的举止。他发现，幼妹似乎很在意那个白薇。 　　也不能说在意了，简直是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白薇身上。 　　这让他心里疑惑更多。 　　白薇给众人倒了热水，又捧了一碗过去东屋。顾熙儿不自觉的跟着她也往东屋去。 　　杜小花脸色蜡黄，眉眼里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秀气。她靠在窗前做针线，见到女儿就笑了，接过了瓷碗喝水，唤了声：“小薇。”随后，又看到了跟在女儿身后的顾熙儿。 　　杜小花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顾熙儿好几眼。看她身穿绸缎小褂，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绑在丫髻上的珍珠绢花。小脸白生生的，柳眉杏眼，真是俊俏极了。 　　她的小薇长的也很俊俏，不过衣衫破旧，又风吹日晒的，生生的把这俊俏磨去了三分。 　　她称赞道：“好有灵气的小姑娘，你是哪家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请原谅一个手废的咕咕，感觉码3000我都拼尽全力了【轻轻跪下】 　　给大家发红包啦，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哦～爱你们，么么哒。 　　◉ 第34章 　　顾熙儿先看了白薇一眼, 然后对上杜小花的视线，嗓音软绵绵地：“我是我家的呀, 您唤我‘顾熙儿’就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索性打起了马虎眼。 　　杜小花忍俊不禁，又觉得小女孩又甜又乖。 　　她随口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有去过江南，那边的女孩说话就像你这样的……长辈亲昵的称呼‘甜妹子’。” 　　“甜妹子？”顾熙儿微微侧头的动作很可爱, 她杏眼弯弯：“什么意思？” 　　杜小花想了想，自己也不太确定：“应当是长的好看又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吧。” 　　顾熙儿听到“好看”两个字就高兴了，她喜欢别人夸她好看, “那我也是甜妹子。 　　杜小花笑起来, “好姑娘，你性子真好。” 　　这孩子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爱着长大的, 天真又烂漫。 　　白薇的脸上也带了笑容。 　　她杜小花喝了水, 伸手接过来瓷碗，问道：“眼看到正午了，您饭前的汤药用了吗？” 　　杜小花治病的汤药都是饭前要喝的。 　　“还没有。”杜小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丫髻, “小薇, 以后别再请先生来家里给娘诊脉了, 娘的病都好了，咱不花那个冤枉钱。” 　　家里已然穷的揭不开锅了，哪里还能让她安安生生的吃药。 　　“您只管好好养身体就好, 别的事情都不要操心。”白薇说道：“等过两日我进山去挖菌子, 然后再去镇上卖掉，家里就有银钱了。” 　　她盯着杜小花, 生怕她不喝, “您把汤药喝了吧。” 　　杜小花“唉”了一声, 既无可奈何又欣慰。 　　她让女儿把熬好的汤药给端过来：“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 待她却是极其孝顺的，她心里很知足。 　　白薇转身出去了东屋。 　　顾熙儿却唤了栀子进来，吩咐她：“你去马车里把攒盒给拿来吧。” 　　顾家的马车就停在白家门外，护卫也都下了马，就守在旁边。 　　栀子应声去了。 　　堂屋里。 　　白婆子正和顾慎说话。 　　她问顾慎是哪里人，又从哪里来。 　　“我是燕京人氏，姓顾，和妹妹一起从南京过来的。”顾慎话少，对年纪和祖母差不多的白婆子却是很尊重的。 　　“燕京？”白婆子细细思考，“我刚嫁到白家那会儿倒是听婆母提起来过，说祖上有一位姑奶奶嫁去了燕京……你就是姑奶奶他们家派来认亲戚的？” 　　她实在想不出白家和眼前这位顾小哥更有关联的人选了，同时心里也有一直去不掉的怀疑在。 　　顾慎根本不知道白婆子口中的“姑奶奶”是谁，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胡俞笑着和白婆子攀谈。 　　他还问家里怎么不见男子，都去哪里了。 　　白婆子是个很和气良善的老人，即使对顾慎他们还是存在戒备心，却不觉得他们是坏人。 　　她很喜欢和胡俞说话，话题立刻就被带偏了。 　　她笑着回答胡俞的话：“我儿子和大孙子都在地里劳作，待会儿就要回来了。” 　　白婆子共育有一子两女，女儿们都嫁了人，丈夫也随即去世了，她就守着儿子过活。 　　后来儿子又娶妻生子，就有了她现如今的大孙子。只是儿媳妇身子骨不好，生了大孙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孕育了。 　　白薇依旧用瓷碗端了汤药穿过堂屋，往东屋走去。栀子随后抱着攒盒也跟着过去了东屋。 　　杜小花喝了汤药。 　　顾熙儿就打开攒盒拿块桃脯递过去：“您吃完就不会嘴苦了。” 　　杜小花“哟”了一声，低头去看顾熙儿怀里的攒盒。鎏金大漆刷就的盒子，盖子上还雕刻了牡丹花卉。又精致又华贵。她根本就没有看到过。 　　攒盒打开，里面好多种孩子吃的零嘴，有糕点、果脯、糖块等。 　　她摆摆手：“我不敢……不吃这个，留给你们小孩子吃吧。” 　　顾熙儿愣了愣，又把手里的桃脯往前递了递：“大人也可以吃呀，您尝尝吧。” 　　小女孩可能没有听懂她的话，杜小花只能笑着接过了桃脯。 　　顾熙儿还问道：“好吃吗？” 　　“好吃，酸甜口的。” 　　顾熙儿又给栀子和白薇都分了果脯吃，还和白薇说道：“我一看到你就心里高兴，就像我祖母念的佛经里写的，咱们俩可能是有缘份。” 　　白薇“嗯”了一声，她不懂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但是她能感受到顾熙儿对她的善意。 　　村里人欺负他们家是外来户，小孩子们也被教唆着不和她玩耍。尤其是女孩子，根本不用大人教唆，也都不和她玩，就因为她的模样，女孩子们说长的太漂亮了是妖精变的，会吃人的。 　　但是这个叫顾熙儿的女孩却对她很好，主动和她说话，还给了她青梅干吃。 　　她从没有吃过青梅干，只觉得可口的很。 　　顾熙儿没有想到白薇会回应她，一时又惊又喜。 　　她把攒盒盖好，一股脑儿往白薇怀里送：“给你吃。” 　　她见到了白薇，心里只觉得对不住她，又想接近她又想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她。 　　白薇一怔，“我……我不要。” 　　这满盒子的零嘴一看就不便宜，她不敢要的。 　　杜小花也忙着替女儿拒绝：“好姑娘，这太贵重了，小薇尝尝就罢了，如何能收呢？” 　　“我和你有缘分呀。”顾熙儿不容分说的拉过白薇的手，直接让她捧着攒盒，“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这……”白薇有些无措，抬眼去看杜小花。 　　栀子笑着劝道：“我们大小姐是喜欢小薇姑娘呢。小薇姑娘，您还是收下吧。或者您回给我们大小姐一个礼也就成了。” 　　她能回什么礼？ 　　白薇没有吭声。顾熙儿吃的用的都是上等好东西。她别说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就算有，估计顾熙儿也看不上。 　　杜小花原本还以为栀子是顾熙儿的姐妹，一听她唤顾熙儿大小姐，心内开始不安起来。 　　她脸上也带了些慌张怯意，那是对身份地位尊崇着下意识的卑微服从，“小薇，你要不就收下吧？” 　　她之前听婆婆说家里来了远房亲戚，因为自己下不去塌也就没有过去问好。后来她见到了顾熙儿，只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没想到顾熙儿出门还带着伺候丫鬟来的，而且这丫鬟的穿着打扮十分不俗，发间竟然还戴着素银翠绿珠花。村长夫人已经是村里打扮最好的女人了，也只是带了个银镯子，远远没有素银翠绿珠花精巧。 　　白薇应了“好”，又和顾熙儿“道谢”。 　　白家虽然不富裕，却把她教养的很好，举止行事又规矩又懂礼。 　　顾熙儿笑盈盈的，去拉白薇的手，这次白薇没有躲开她。 　　俩个小女孩靠在塌沿上，头挨着头小声说话，看起来要好极了。 　　小孩子的情谊有时候就是来的莫名其妙。可能你给我一块糖果，我给你一口苹果，就觉得彼此好的不得了。 　　这时候。 　　白婆子唤孙女出来，“小薇，你去地里唤你父亲和哥哥回家里来，就说是来客人了……让他们陪酒吃饭。” 　　她刚才就想这么做了，不过和胡俞说起话来给忘记了。 　　白薇答应下来，把一直抱在怀里的攒盒递给杜小花，让她给搁起来。 　　顾熙儿刚和白薇亲近起来，自然不舍得她。 　　她也跟着从东屋出来了，和顾慎商量：“长兄，我要和小薇一起去地里。” 　　“不行。”顾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太小了，不安全。” 　　顾熙儿小嘴一撅，不依：“不会的，小薇年纪也很小呀。” 　　白婆子也道：“农家人大多老实……” 　　她话说了一半，瞧着顾熙儿娇花般的小姑娘，又不言语了。 　　顾熙儿见自家长兄脸色沉沉，也没个笑模样，心里就有些怯。 　　她咬了咬唇，走到顾慎面前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左右晃悠，“长兄。” 　　“你撒娇也不行。”顾慎俊眉紧皱。 　　他能允许幼妹过来瑶山乡，又什么都不问，已经是他所能退让和忍耐的极限了。 　　顾熙儿憋红了眼睛。 　　她也犟，就是不肯退让。 　　堂屋的气氛变得安静且尴尬起来。 　　白婆子和白薇是外人，看他们兄妹俩闹别扭，也不好插嘴。 　　“大少爷，要不让栀子跟着大小姐和小薇过去……”胡俞说道：“再跟俩个护卫也就齐了。” 　　顾慎伸手摸了摸幼妹的额发，到底是宠爱她惯了，这一次也同样。 　　他先退了一步，又嘱咐顾熙儿：“好吧，但是你不许在地里瞎玩，唤了人就早些回来。” 　　顾熙儿乖乖的应“是”，又宽慰顾慎：“长兄放心，我听话的。” 　　顾慎摇了摇头，他就是不放心才嘱咐她的。 　　他看着顾熙儿和白薇手拉手出了堂屋，示意栀子和胡俞跟上去，又和胡俞说道：“你去交待一下门口的护卫。” 　　胡俞应了“好”，转身就退下了。 　　堂屋里就剩下白婆子和顾慎。 　　顾慎原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尤其是对着不熟悉的。他涵养好，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不代表着他会和任何人都能主动交谈。 　　白婆子是觉得顾慎小小年纪就气势非凡了。看他刚才教训顾熙儿，又吩咐胡俞做事的利落劲……明显就是做主惯的了。 　　这样的少年会和他们白家有亲戚？估计是没有。 　　她想的越多，就越不敢说话，甚至开始想顾慎为何要过来他们白家……什么探望远房亲戚这个理由听起来就不太靠谱。 　　难不成是专程为了小薇来的？不可能吧。小薇是抱养的没错，但是除了白家人，知道这件事的外人并不多，更别提远在燕京城生活的顾慎兄妹了。 　　白婆子突然想起了苗婆子，就是她送了小薇过来白家的，近期还刚来过家里一次。 　　不过苗婆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来看看小薇，临走时还留下二两银子，让给小薇买些衣衫穿。还嘱咐她，让待小薇好一些，不能亏待了小薇。 　　日子已经进入了六月中旬，一到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热的人浑身难受。 　　栀子给顾熙儿打着伞，看她热的额头上都是汗，心疼不已：“大小姐，外面太热了，奴婢怕您会中暑。” 　　“不会的。”顾熙儿摆摆手，她拿了帕子擦汗，看白薇一点也不怕晒的样子，也不让栀子给她打伞了。 　　乡间小道都是很窄的，走出了村庄，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了，大多数是麦子，十分壮观。 　　麦穗沉甸甸的，颗粒饱满，已经快要成熟了。 　　一阵微风吹过，麦秆随风摆动，像一条金色的腰带。 　　顾熙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景象，惊叹不已：“……小薇，这里的景色很美。” 　　作者有话说： 　　◉ 第35章 　　“美？”白薇小脸晒的红扑扑, 她顺着顾熙儿的视线看到大片麦地。 　　她停顿了一下，反问道：“麦子有什么美的？” 　　顾熙儿愣了愣, 转身去看白薇, 想到她素日的生活坏境，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倒是栀子笑眯眯的和白薇搭话：“我瞧着麦子泛黄了，是不是要收割了？” 　　她老家也是农家人, 靠种麦、种大豆等为生，所以她对这些还是比较熟悉的。 　　“我爹说还要等等。”白薇像个小大人般：“要太阳再毒毒的晒几日……那时候收下来的麦粒就会又饱满又大颗。” 　　来往的农家人扛着锄头、木锨从庄稼地里出来往回走，还有手拿镰刀的。基本上都盯着顾熙儿和栀子上下打量。 　　有的还和白薇打招呼：“小妮子, 是要唤你爹回家吃饭吗？” 　　白薇“嗯”了一声, 又和他们解释顾熙儿和栀子，“我们家来的亲戚。” 　　“真俊。” 　　再多的, 他们也不敢多说了。毕竟三个小姑娘身后还跟了俩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个个腰里还挎着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顾熙儿慢慢悠悠的跟在白薇身后，看到路边有不知名的小野花, 也弯腰折下来。 　　她第一次来乡下, 对什么都很好奇。 　　白色的雀舌草, 黄、紫、蓝三色系蒲公草，虽然花朵小小的，却十分好看。 　　顾熙儿还折了两朵粉色野牵牛, 给白薇戴在发间。 　　她杏眼含着笑意：“很好看。” 　　白薇有些害羞, 也找了一朵紫色蒲公草递给顾熙儿：“送给你。” 　　“哇，好漂亮。”顾熙儿欣然收下, 和白薇道谢。 　　“不客气。”白薇摆摆手, 很不好意思：“你送给我许多东西, 我却没什么好给你的……” 　　“没有呀。”顾熙儿绕到白薇面前, 把手里的紫色蒲公草拿给她看，“我很喜欢了。” 　　栀子“噗呲”一声笑出来，也和白薇说话，“我们大小姐最是和气的性子，为人又大方，她这是和你有眼缘才如此。小薇姑娘可千万不要多想。” 　　“我没有。”白薇喃喃，她只是觉得顾熙儿待她太好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在不安而已。 　　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往前走，偶尔也在田间地头玩闹一番，活泼又快乐。 　　顾熙儿离白薇很近，她张了几次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纠结在心头的那句话。 　　她声音压的很低，紧张的人都在发抖：“小薇……你有没有发觉你长的和白家人不太像？” 　　不像白婆子，也不像白婆子的儿媳妇。 　　你根本就不是白家人。 　　白薇诧异的扭脸去看顾熙儿，坦然道：“当然不像。我不是我娘亲生的，我是奶奶抱养来的。” 　　顾熙儿：“……” 　　她震惊了：“你你你……” 　　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都结巴了。 　　白薇却是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她盯着顾熙儿看的模样，十足有耐心，像极了顾慎。 　　“小姐，您别急。”栀子看自家主子又要喘不上气，吓得伞都扔了，径直冲上去一下又一下给抚胸口。 　　“……我没事。”顾熙儿自己缓了一会儿，摆手让栀子起开。 　　她去拉白薇的手，疑惑不已：“你知道呀？” 　　“知道什么？”白薇以为顾熙儿犯了病，她说话声音都变小了，就怕惊着顾熙儿。 　　她猜测道：“你有心疾吗？” 　　她往年和爹一起去镇上医馆给娘抓药，就见过得心疾的人，是个男子。他脸憋的通红，喘不上来气，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和刚才的顾熙儿有些像。 　　“没有。”顾熙儿摇摇头，“我就是没有想到你会知道自己是白家抱养来的，太吃惊了。” 　　她一直合计白薇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栀子弯腰捡了伞，又走过来给顾熙儿遮上。 　　“这倒没什么。”白薇笑了笑，“我自记事起，爹和娘就没有隐瞒过我。” 　　“那他们……白家人对你好吗？”顾熙儿止不住又问。 　　“很好。”白薇任由顾熙儿拉着她的手，俩人一起往前走去：“爹和娘，还有哥哥、奶奶他们都对我很好，有好吃的或者好用的都是先紧着我来。奶奶常说，正是因为我是抱养的，才要对我格外的好一些，以弥补我没有亲人在身边的苦楚。” 　　“白家人真好。”顾熙儿长舒一口气，又试探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她很庆幸白薇被白家人善待，要不然她只怕会愧疚死。 　　“没有。”白薇针对于这点是毫不犹豫地：“他们既然把我丢了，我找他们做什么。” 　　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会喜欢他们。 　　顾熙儿连连摆手，慌张的为父亲、母亲解释：“也许不是他们把你丢掉，只是中间有了什么误会，才导致你被白家抱养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的。” 　　她前世死后魂魄不散，却只能待在顾家祠堂，即使后来白薇被认回了白家，具体原因她也不清楚的。 　　“误会？”白薇想不出来，也不想烦心这个。 　　她相当豁达：“无所谓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你怎么能不在意呢？ 　　父亲、母亲是那样好的人，还有长兄。你若是被认回顾家，不仅会得到父亲、母亲、长兄等顾家人更多的疼爱，而且日子也会过的好起来。不必像现在这样吃、穿、住、行都紧巴巴的。 　　顾熙儿急了，“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为何你可以？”白薇不解的问：“你知道我的身世？” 　　她慢慢从顾熙儿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顾熙儿看到白薇脸上出现的类似戒备的神情，心里有些乱。白薇不愧是长兄的亲妹妹，她的聪明是自己比不了的。也怨她太心急了，一见了白薇就迫不及待的想带她回顾家……却忽略了白薇此时的意愿。 　　“我不知道。”顾熙儿赶忙解释：“我只是……我只是说可能……我可能会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白薇到底年纪小，她看顾熙儿是真的在着急，也就信了。 　　她想了想，说道：“你就算真的能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爹娘，我也不会跟你去的。” 　　“为什么？！” 　　“因为白家人已经是我最亲的人，我不需要别人了。”白薇笑的灿烂且真实：“而且我娘还病着，家里人平常都要忙着挣钱给她治病，就只有我照顾我娘，若我再走了……我娘要怎么办呢。” 　　小女孩的心都柔软，顾熙儿听到白薇这样说，心里也难受起来。 　　不过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娘的病有一日治好了，你会愿意跟着我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或许吧。” 　　不能急。 　　不能急。 　　这不是能急来的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且她也见到了白薇，就不能再为着她的急躁再发生别的变故…… 　　顾熙儿不停的安慰自己，又给自己鼓劲。 　　左右她过来瑶山乡此行已经找到了白薇，这已经算是最大的收获了。她原本还想着就算“白薇”不是白薇也没有关系，再慢慢找便是。 　　……看来老天爷已经在偏爱她了。 　　大概白薇还不到被认回顾家的时候吧。 　　只要白薇一直在瑶山乡，只要她们俩人不断了联系，总有一天她会带着白薇去见父亲、母亲的。 　　“小姐，您怎么了？”栀子见自家主子一个劲的发呆，路也不走了，去拉她的衣袖。 　　“嗯？”顾熙儿反应过来，摇头说自己无事。 　　她现在想通了，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和白薇说话时笑容也多了起来：“你娘一定会被治好的。” 　　白薇重重的点头，“她会长命百岁。” 　　前面有人唤白薇的名字，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少年身后还跟着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 　　白薇也笑着迎上去，唤他：“哥哥。”又唤中年男子：“爹”。 　　中年男子名唤白松，少年是他的儿子白虎子。父子俩长的很像，都是老实憨厚的农家人模样。 　　白虎子伸手摸了摸白薇的头发，看到一旁的顾熙儿和栀子，问道：“她们是？” 　　“她们是咱们家远房亲戚。”白薇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后的俩个护卫，“他们是她们的护卫，是一路送我们过来找您和哥哥的。” 　　白虎子：“……” 　　白松也怔了怔，什么人家出个门还需要带着护卫？ 　　再者，乡下安全的很，也不用动不动就跟着护卫吧…… 　　他上前去和俩个护卫打招呼，“辛苦你们了。” 　　“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顾熙儿和白虎子和白松问好，“奶奶是让小薇来唤你们回去吃午饭的。我和栀子是跟着小薇来的。” 　　她笑着介绍自己，“我名字唤‘顾熙儿’”。说罢，又指了指栀子，“你们唤她‘栀子’就可以了。” 　　白松还没见过如此大方的小姑娘，也笑着应了“好”。 　　“你们便是我们白家的远房亲戚吗？”白虎子伸手挠挠头。 　　他看顾熙儿大大的杏眼，觉得她很是可爱，又问道：“你叫顾熙儿？” 　　“是呀。”顾熙儿点点头，“你唤我‘熙儿’就好。” 　　顾熙儿也不认生，几句话就和白虎子熟识了。 　　等白松、白虎子回到家，立刻被门前的阵势给吓到了。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就停在弄堂里，不远处还拴了十几只高头大马并一群身材高大的“护卫”们。 　　父子俩就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往前走。 　　还是白薇唤了声白松，“爹，你怎么不回家？” 　　都走到家门口了，却又停下了。 　　院子里。 　　白婆子杀了鸡正在做菜，见了儿子他们回来，笑着问道：“热坏了吧？虎子，赶紧打些井水……你们都先洗把脸。” 　　她又唤了白薇过去帮忙烧火。 　　顾慎从堂屋里走出来给白松、白虎子行礼。 　　白松拘束的很，“你是？” 　　顾熙儿走去顾慎的身边，笑着说道：“他是我长兄。” 　　她靠着顾慎的双腿站在他身前，十分的依赖。 　　白松“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远来都是客，赶紧坐下歇着。” 　　白虎打好了井水洗脸，他打量了顾慎好久，低声问白松：“爹，咱们家何时有这样出息的亲戚了？” 　　“……没有吧。”白松很不确定，“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从未见过他们兄妹……” 　　白婆子炖了一锅鸡肉，差不多快炖好的时候，胡俞骑着快马从镇上带了饭菜也回来了。 　　胡俞是听从顾慎的吩咐，去镇上酒店买的饭菜。他们来的人多，再加上护卫，若是等白家做好饭菜.大家伙都吃上.估计要等很久了。 　　午饭足足摆了三桌。白家的桌椅板凳和碗筷都不够，又去了邻居家去借。 　　吃了午饭后。顾慎是准备告辞的。但是顾熙儿对白薇留连不舍，不愿意离去。 　　顾熙儿拉着顾慎的衣袖撒娇，还给他捏了肩背。 　　顾慎只能又依了顾熙儿，直到夕阳西下时他们才坐马车离去。 　　顾熙儿撩开帷帐，还和外面送她的白薇打招呼：“小薇，我在西屋窗台上给你放了个荷包，你一定要记得看……” 　　马车跑的飞快，白薇很快就听不到顾熙儿在说什么了，只隐隐有句，“要记得给我写信来……荷包里有我居住在燕京城的地址。” 　　白松问白婆子，“娘，他们是谁啊？” 　　白婆子也是一脸懵，“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是家里老人让来乡下寻亲的，还说等回去了之后会和家里老人描述下咱们家，看看是不是他们家的亲戚……不过我感觉不像。” 　　她侧脸看了一眼还在张望马车的孙女，“我总觉得他们的到来是和小薇有关。” 　　“小薇？”白虎子愣愣的，“和妹妹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白婆子拿出胡俞给的二十两银子，“但他们不是坏人，还说打扰了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特地给的补偿。” 　　无论顾慎兄妹心里在打算什么，人家却是什么也没有做，临走时还给了他们家许多银钱。 　　“这么多钱？”白松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又松口气：“小花的病有治了。” 　　“是啊。”白婆子脸上也带了笑：“咱们家有钱了。” 　　顶好顶好的人家，一家人五、六个都是壮劳力，整年的不停歇才能挣七、八两银子。 　　十两银子是一般人家整年的开销了，还得过得滋润快活。 　　一家人站在门口感慨了会儿，才转身回去，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白薇果然在西屋窗台上看到了藕荷色绣荷花的荷包。 　　她打开来看，里面放了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还有一张纸条。 　　白薇登时就愣住了，她虽然不认识银票的额度，但是她知道那是银票。 　　白薇扬声唤了白婆子过去。 　　夕阳的余晖染就了朵朵白云，美不胜收。 　　林荫小道上，有一辆马车行驶的既稳当又快。 　　顾慎坐在马车里，脸色很不好。 　　他看向顾熙儿，淡淡地：“熙儿，我陪你胡闹了这么多天，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何会跑到瑶山乡见白薇了吧？我要查也是能查出来的，只是想听你说。” 　　顾熙儿抬眼去看顾慎，心虚的很：“长兄……” 　　她知道瞒不过长兄的，也能感受到长兄的忍耐到了一定限度。她若是再不说实话怕是过不去了。 　　但是她要如何把实情说出来呢？ 　　很艰难。 　　“熙儿，我愿意宠着你，不代表你能任性妄为。”顾慎坐直了身姿，桃花眼微眯：“你说，我就听着。你若不说，我也不逼你……但你若真的不说，我怕是会对你很失望。” 　　但我总能查出来的。 　　顾熙儿低头不语，小小的人竟然也有肃穆的时候。 　　良久。 　　她开了口：“长兄，我说。”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 第36章 　　暮色愈发重了, 慢慢的，夕阳沉入西山。万丈霞光也淡下来, 最后连一点余晖也没有了。 　　天黑了。 　　顾熙儿藏在衣袖里的指尖直发颤, 声音也不稳：“……我三月份病了一场，那时候总是在做梦，梦见自己死了……也梦见我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女儿, 白薇才是。” 　　她没敢抬头去看长兄，也把自己“死后魂魄不散才知道的实情”改成了“梦一场”。 　　顾熙儿眼圈红了，就像人常说的, 是她私心重只为了自己考虑吧。 　　然而这种“死后魂魄不散又重生”的事件太过于离奇, 她谁也不想告诉。尤其是长兄和父亲、母亲……越亲近的人，她越不想被认为是疯子或者是妖精。 　　更甚者, 被长兄、父亲和母亲当成她在信口雌黄, 被厌恶。 　　“熙儿，你在胡说什么。”顾慎俊眉紧皱，“梦到的事情如何能当真？都是假的罢了。” 　　马车里已经暗下来了, 幼妹又微微低着头, 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却也大概知道她在难过。 　　“怎会是假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顾熙儿反驳：“后来慧姐姐来了咱们家做客，她也提到了和母亲长相相似的女孩, 而且女孩的奶奶还姓白, 这一切不就对上了吗？” 　　没准在前世，慧姐姐也提起过这个事情, 只不过她前世没有现在的记忆, 并不在意而已。 　　“就凭梦到了白薇, 又有淑慧表姐的言辞……你就想独自去验证？”顾慎的语气不好, 带着淡淡压迫感：“熙儿，你未免胆子太大了些。你一个女孩子，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让父亲、母亲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你有考虑过我们吗？哪怕是一丁点。” 　　“不是。”顾熙儿音量都拔高了，抬眼去看顾慎，又委屈又倔强：“长兄，你说的我都考虑过，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不然我理亏，一辈子我都活不安乐。”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我亲眼所见的一般……你甚至可以理解成我就是亲眼所见了，就发生在我身边了……就算是为了父亲、母亲，我也不能不过来瑶山乡。如果白薇真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却流落他乡吃苦受罪。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了，心里又该作何想？” 　　栀子就窝在旁边，她原本想点亮羊角琉璃灯笼放在马车里照亮，却见主子们好像因为一个梦吵起来了。 　　她听又听不懂，又不敢插嘴劝，只好假装自己不存在。 　　“越说越上头了。”顾慎唇角轻扯，伸手摸了摸幼妹的额发，“什么叫甚至可以理解成你就是亲眼所见？” 　　他说道：“熙儿，你不必纠结这些莫须有的，白薇的模样再如何像母亲，终究你才是母亲亲生的。” 　　顾熙儿摇头，“长兄，是真的。我此行见了白薇之后，愈发觉得她和母亲有缘。” 　　她就差直接说出来白薇就是母亲.亲生的了，她不过是和白薇抱错的孩子，但顾慎仍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不自觉咬唇，下了决定：“……终有一日，我会亲自带着白薇来见父亲、母亲，到时候长兄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了？也许梦里的事情就都是真的。” 　　她巴不得白薇现在就回来顾家，和她各归各位。只要中间不出现任何岔子。她最害怕的，还是这一点。 　　顾慎见幼妹垂头丧气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熙儿，我若是知道这就是你非去瑶山乡不可的理由，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直到这一刻，还觉得幼妹是小孩子习性，想一出是一出。 　　顾熙儿“唉”了一声，不想再和顾慎说下去了，“长兄，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过了一会儿。 　　她到底不甘心，又问道：“长兄难道就没有做过十分真实的梦吗？就是那种特别像发生在身边的。” 　　顾慎神色骤变，想起他梦到幼妹死亡的梦境，那也是他做的梦，却无比真切。 　　他突然开口：“熙儿，你刚才说你在梦里梦到自己死了？” 　　顾熙儿“嗯”了一声，应：“是。” 　　“你梦到自己是几岁死的？” 　　顾熙儿愣了愣，下意识回答：“……八岁。” 　　这不是她梦见的，而是她前世确实死在了八岁那年。 　　“八岁！” 　　顾慎只觉得脊梁骨从下往上的冒寒气，昳丽的脸一片森冷。他梦里的幼妹死的那年，也是八岁。 　　他从来没有和幼妹说起过自己的梦，但是幼妹的梦境却和他的梦境有重叠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做的梦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么，幼妹做的梦也是真的。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耳边是呼呼吹过的风，马车内两旁的帷帐偶尔被风吹的往里鼓起来。 　　空气里便带着夏季的炎热，和麦子成熟后特有的淡淡香味。 　　顾慎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他外表看起来还是淡然宁静的，心内却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幼妹会死在八岁那年？ 　　幼妹很可能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而白薇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幼妹适才那样的言之凿凿，几乎是确定白薇就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了……她为何会如此确定？难不成幼妹提前知道些什么，不过是一直忍着不说？ 　　有些事情是不容许推敲的，一推敲，疑心就藏不住了。就会翻来覆去的想事情发生的原因和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长兄？”顾熙儿见顾慎一直不言不语，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她伸手去拉顾慎的衣袖，“长兄，你怎么了？” 　　顾慎低头看幼妹的小手，明明马车里昏暗，他却看清楚了她脸上的无措慌张，还有对他的依赖。 　　他轻轻叹气，觉得自己不应该疑心幼妹，无论是因为什么。更何况这事情还只是他的想象，到目前为止，没被证实过。 　　如果梦境有一天会被证实，那也必定是点点滴滴调查过的结果。 　　他总要先去调查，而不是先去怀疑。 　　从驭座传来胡俞的声音，“少爷，前面就是青溪县了……咱们是先住客栈，还是吃了晚饭后连夜赶路？” 　　“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赶路。”顾慎又吩咐胡俞，“若到了县里碰到有难民，咱们有什么就给些他们什么，尤其是吃的。另外，不可招惹他们。” 　　既然决定了要回去燕京城，也不在乎一时半会，连夜赶路虽然走的快一些，但也挺累的。大家睡觉也睡不好。 　　胡俞应“是”。 　　夏夜的星空很美，星星一闪闪的，像极了宝石。 　　远在瑶山乡的白家人，这会儿的心情正跌宕起伏的厉害，还有些不可置信。 　　白婆子拿着孙女递给她的一百两银票看了又看，再一次询问道：“小薇，真是熙儿给你的？” 　　白薇点头，又拿出藕荷色绣荷花荷包给白婆子看，“熙儿就是把银票放到荷包里的，还有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白虎子伸手问妹妹要，“拿来我看看。” 　　他幼年时读过几年私塾，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子，但大部分的字还是能认得。 　　白薇顺从的把纸条从荷包里拿出来，递给白虎子。她不识字，原本也是要让哥哥帮她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 　　“小薇，我要走了，这一百两银子留给你用吧。可以给伯母治病，你们也可以修一修房子。我家就住在燕京通州琉璃胡同，你要记得给我写信来，我也会给你写信的。还有，你要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不要忘记。” 　　等到白虎子念完了。 　　白婆子想了一会儿，说道：“熙儿不过一个小姑娘，出手便是百两银子，可见顾家应当是燕京的大户人家了。” 　　她其实也想不到顾家会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只是觉得顾熙儿出手太阔绰了，反而让人心里不安。 　　白虎子倒没有计较那么多，他又把纸条还给了妹妹，“我觉得顾熙儿挺好的，她才见了妹妹一面，就对妹妹如此好，可见她的心地是十分好的。” 　　“是。”白薇附和哥哥：“熙儿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熙儿还送给自己一攒盒糕点呢，那攒盒就很漂亮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熙儿这孩子心思有些多……”杜小花的声音从东屋传来，“她是很单纯可爱，人也很好，但是对我们太好了……就别有用心似的……” 　　她说完又感觉自己不知道好歹，顾熙儿兄妹俩给他们家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啊，她活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这一百二十两银子，或许在镇上买一套房屋都用不完呢。 　　白松蹲在堂屋的门坎上抽旱烟，闻言呵斥妻子：“那小姑娘才几岁，她心思能多到哪里去？再者，像咱们家这样穷家破业的，人家能别有用心什么？” 　　他是老实人，听到儿子刚才念纸条上的话，就一门心思认定顾熙儿是个好人了。口口声声的留下银钱给妻子治病，妻子反而说人家不好。 　　杜小花语噻：“相公，是我说错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 　　白薇却在想纸条上写的最后一句话。 　　熙儿和她说了许多话，让她不要忘记什么呢？难不成是要帮她找亲生父母这件事情吗？ 　　顾慎等人在客栈歇了一夜，一大清早就又起来吃早饭赶路了。 　　顾熙儿没有睡饱，看起来恹恹的。她早饭吃的也不多，上马车的时候还特地拿了个肉包子。 　　“怎么困的如此厉害？”顾慎让幼妹靠着自己坐下，“夜里没有睡好吗？” 　　“睡好了。”顾熙儿打呵欠，“但还是很困。” 　　她找到了白薇，又把一直藏在心里的事情告诉了长兄，虽然隐瞒了一些，但到底轻松了不少，甚至感觉给自己装在肩上的担子都卸了一半下来。所以昨夜睡的就很踏实。 　　作者有话说： 　　这章挺难写的，我写了好久，删掉又重写。 　　大家看出这么多章也能看出来，熙儿不是个完美的，甚至不那么聪明，她太局限于一心要找回白薇了，有些作茧自缚，但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内心很柔软善良。谁对她好，她就加倍的对谁好。她也会慢慢成长起来的，需要一个过程，大家要耐心等一等她哈。 　　◉ 第37章 　　“要不, 你再睡一会儿？”顾慎拍了拍自己的双腿，示意顾熙儿：“可以枕着。” 　　顾熙儿摆摆手, “长兄, 不必了。我和栀子玩会翻绳就不累了。” 　　自从和顾慎“坦白了心事”后，顾熙儿以前的活泼劲又回来了，只是看着精神很不济。 　　栀子闻言从上衣口袋里拿了翻绳出来, 笑眯眯地：“小姐，您先。” 　　主仆俩你来我往的，倒也玩的高兴。 　　马车出了青溪县, 绕过临安城的路线, 直奔冀州的边界去了。这是胡俞昨夜和顾慎商量出来的结果，虽然回去燕京的路程绕远了许多, 但路上没有了灾民, 人身安全总归是多了保障的。 　　六月的天，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炎热极了。 　　连迎面风吹来都是热的。 　　马车里闷热, 顾熙儿待得很不舒服, 她也不玩翻绳了, 撩起帷帐往外看。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大大小小的，一座紧挨着一座。半山腰还种了许多笔直挺立的松树, 细细尖尖的叶子, 四季常青。 　　他们出行一路都走的是官道，很是平坦宽阔。 　　太阳照在顾熙儿脸上, 不多会儿, 她就觉得难受起来。 　　她立刻放下帷帐, 坐到顾慎身边去, 恹恹地：“长兄，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到燕京呀？我想母亲了。” 　　“日夜兼程的话，大概也到七月上旬去了。不然就是七月下旬或者到月底。”顾慎拿了汗巾给幼妹擦她额头上的汗，又吩咐栀子用扇子给她扇风。 　　“那要好久。”顾熙儿索性靠在顾慎肩膀上，她小小声说道：“……我此行是瞒着母亲出来的，也不知道母亲心里是怎么想，肯定有在怪我。” 　　“怪你？可能也有吧。”顾慎笑了笑，“但母亲应该更多的是担心你。” 　　顾熙儿心虚起来，她想起母亲对她是多么的好，“都是我不好，太不乖了。” 　　“你知道就好。”顾慎并不是责怪幼妹，只是语气有些悠远：“以后万不可再随心而为了，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和父亲、母亲说的，就和我说。我总是护着你的。” 　　顾熙儿应了“好”。 　　她倚靠着顾慎坐的安稳，就算马车不时有颠簸也不怕，就像顾慎说的，他总是护着她的。 　　耳边充斥着知了和不知名鸟儿的鸣叫，一声声高低错落，清脆又响亮。 　　马车刚进入冀州边界两日。顾熙儿就中了暑气，到底是她年纪小，来日的奔波让她的身子骨吃不消了，一连串的低热、恶心、嗜睡、浑身乏力等等，接踵而来。吃了汤药也不见效。 　　顾熙儿病着，顾慎也是心急如焚，奈何病去如抽丝……不过几日，兄妹俩就都瘦了一圈。 　　顾熙儿是吃不下饭，勉强吃下也很快就吐出来。 　　而顾慎是忧心焦虑，跟着也吃不下饭。他到底是个少年，虽然素日里也很是疼爱顾熙儿，但顾熙儿多由宋氏在照顾，什么头疼闹热的……他其实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依他在顾家的身份，也多是由别人来照顾他。 　　马车就这样走走停停的，到了七月底，终于抵达了燕京。 　　宋氏得了消息，早早的领着宁妈妈、白兰、杜若、杜鹃等人在府门外迎着了。她看着长子抱着女儿下了马车，眼圈登时就红了。 　　“慎哥儿，熙儿这是怎么了？”宋氏上前几步，看着病弱的女儿，又是心焦又是疼惜。 　　“她病了一路，近几日才好了些。”顾慎把幼妹放在地上，拱手给母亲见礼。 　　他身穿半新不旧的天蓝直缀，风尘仆仆的，尽是疲惫。 　　顾熙儿也上前去搂宋氏的双腿，软软糯糯的唤“母亲”，又和她撒娇：“我好想您。” 　　她自懂事起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宋氏这样久。 　　宋氏的泪水夺眶而出，附身把女儿搂在怀里，边哭边骂：“你这个小混账，一声不吭就敢偷偷的跑走，非要去外面游赏。是了，我和你父亲初开始是不同意你去的，但是你哀求几日，我们难道还能不允你？” 　　她双手都在发抖，又是后怕又是后悔，“再者，那外面有什么好的，你要是丢了怎么办？母亲还活不活了？” 　　儿子女儿一走，她整个人魂都没有了，浑浑噩噩的在家等待着，就盼着他们能早日回来。 　　杜鹃和杜若也跪在顾熙儿身侧，眼圈红着：“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若是大小姐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她们的命怕是也保不住。 　　栀子背着个小包裹就站在顾熙儿身后，她见到杜鹃和杜若连头也不敢抬，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她如今胆怯的很，生怕被夫人责罚。 　　“母亲，我错了。”顾熙儿也呜呜咽咽地哭：“我往后再不离开您了。” 　　宁妈妈也拿着帕子擦眼泪，又劝宋氏：“夫人，大小姐还病着，咱们赶紧进去吧。” 　　宋氏缓了好一会儿，她弯腰抱起女儿，还是幼时抱她的姿势，让女儿坐在她臂弯里。 　　顾慎说道：“母亲，我来吧。” 　　“……母亲，我可以自己走路的。”顾熙儿怕宋氏累着，也不想让她抱。 　　宋氏哪里肯依，她放在心尖上的宝贝终于回来了，简直想时时刻刻搂在怀里。 　　她转身往府邸里走去，又和顾慎说道：“你先回去碧落院洗洗澡，换身衣衫，再好生歇一歇。等到晚饭前再过来瑶光院，咱们一起去幕斋堂给你祖母请安。” 　　顾慎应“是”。 　　他走之前还摸了摸顾熙儿的额发，叮嘱她：“要乖乖听话，不许惹母亲生气。” 　　顾熙儿乖巧的应下。 　　落在后面的栀子去搀扶刚站起来的杜鹃、杜若，嗫嚅道：“姐姐们走路当心。” 　　杜若转头就骂了栀子，压低声音：“小蹄子，你也是胆子大的很，大小姐错了主意你不仅不劝阻，还敢跟着一起出府……等回了芳华院再说，仔细你的皮。” 　　“我劝了的，但是大小姐不听。”栀子也委屈：“大小姐是什么样的脾性，难道杜若姐姐不清楚吗？” 　　杜鹃瞪了杜若一眼，又看向栀子，“大小姐刚回来，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老实些。有事情等回去再说。” 　　正临盛夏，顾家墙头上从内而外伸展出几截合欢树枝，上面开出许多粉色小绒花，一轱辘一轱辘的，细软如粉扇。 　　宋氏抱着女儿回了瑶光院，又吩咐宁妈妈赶紧着人烧了热水抬进去净室。 　　她要亲自给女儿洗澡、洗头发。 　　净室里摆了桃木浴桶，茉莉胰子，玫瑰胰子，细棉布手巾，细葛布巾，蒯草席，猪苓等等。 　　杜鹃还拿了顾熙儿换洗的衣衫过来。 　　桃木浴桶里先倒入热水，又掺了凉水，直到温度适宜了才停下。 　　顾熙儿脱了衣衫站进去。她个低，桃木浴桶也蛮高大，肩膀就和浴桶沿平齐。 　　宋氏用细棉布手巾浸了水拧干，弯腰先给女儿擦身子，怜惜的紧：“熙儿，你怎地又瘦了？身上摸着都是骨头。” 　　顾熙儿知道自己惹了宋氏伤心，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就为了哄宋氏高兴些。 　　她表情却是委委屈屈地：“母亲，我一离开家就后悔了，夜里睡觉也想您，坐马车也想您，做什么事情都没办法专心去做……想您想的饭都吃不下。” 　　她是真的想念母亲，不过也没有到想的吃不下饭。 　　宋氏心都软了，“吧唧”亲了女儿额头一口。 　　她嘴角上扬，又带着埋怨：“傻孩子，您这么舍不得母亲，还往外面跑……” 　　“所以我后悔了呀。”顾熙儿伸手去搂宋氏的脖子，哼哼唧唧地：“熙儿再也不跑出去游赏风景了，只要母亲以后不嫌弃熙儿，熙儿就守在母亲身边，哪里都不去。” 　　若将来白薇回来顾家，母亲还肯认她做女儿的话。 　　“傻孩子，母亲怎么会嫌弃你？”宋氏笑着说道：“等你长大了，母亲就老了，只怕你就会嫌弃母亲了。” 　　“不会的。”顾熙儿连连摇头，又伸手作发誓状：“熙儿永远爱母亲。” 　　宁妈妈“哎哟”一声，逗顾熙儿：“我们大小姐小嘴抹蜂蜜了，怎地说出来的话都是甜言蜜语？” 　　白兰正和杜鹃用淘米水给顾熙儿兑洗头水，闻言都笑起来。 　　“没有呀。”顾熙儿一本正经地：“我这都是心里话。” 　　宋氏乐的合不拢嘴：“母亲也永远爱熙姐儿。” 　　一见到女儿，她什么不愉快和难受都忘的干干净净。 　　顾熙儿回来顾家是大事，除了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之外，还特地去了郑氏那里。 　　顾二爷也从临安回来了。他看到顾熙儿安然无恙的，也十分高兴。 　　日子过的很快，七月过完就是八月了，一转眼又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仲秋节，是阖家团圆大日子，也是顾熙儿的生日。 　　顾家从八月十五前几日就开始着手准备过节，和给大小姐举办生辰宴的事情了。 　　顾程明夫妻俩娇贵女儿，还请了就近的亲朋好友过来。 　　顾熙儿穿了一身大红绣海棠花斜襟褙子，发髻上还簪了对赤金累丝红宝石梅花簪。 　　赤金累丝红宝石梅花簪是顾慎送来的，给她做生辰礼物。 　　顾熙儿热热闹闹的过了生日，当天还给白薇写了封信，问杜小花的身体好些了没有，还问白薇最近过的还好吗。 　　顾熙儿给白薇写信的事情并没有瞒着顾慎，还特意找他帮忙给邮寄到青溪县瑶山乡。 　　她到底年岁小，就算经历了前世今生，也还是孩子心智，想到什么就去做，又格外的轻信于人。甚至在她的心里，顾慎知晓了她全部的“秘密”，就和她已经是一派的人了。 　　“心里还惦记着白薇？”顾慎倒是没有想到。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幼妹身边的人了，至于白薇……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她是母亲.亲生的。 　　“当然。”顾熙儿笑意盈盈，“白薇是我的好姐妹呀。” 　　她说完又嘱咐顾慎，“长兄要好好的把信给我送出去，不能送丢了哦。” 　　顾慎伸手摸了摸幼妹的额发，无奈的点头：“你放心。” 　　他随手招了胡俞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直接交待他：“在咱们府里找个可靠的人，快马加鞭送去瑶山乡白家即可。不许他多嘴。” 　　去邮驿也可以寄信，但是也麻烦，还要带着他的公章过去。 　　胡俞答应下来。 　　八月十五一过完，顾慎就去瑶光院找了宋氏，刚好顾程明也在。 　　他先委婉的问了关于幼妹是不是母亲.亲生的这件事，毕竟幼妹在梦中都梦到了白薇才是母亲.亲生的…… 　　“熙姐儿是我生的，你说我确定不确定？”宋氏觉得长子很是莫名其妙，“若谁敢乱传这样的谣言，看我不找人把他的双腿打断。” 　　顾程明也说：“你母亲生熙儿的时候我就在外间候着，接生婆把熙儿抱出来时，我还是第一个抱她的人。” 　　他停顿了下，像是又回想了一遍，加重语气：“断断不会出错。” 　　顾慎“嗯”了一声，也不说自己信没信。 　　他又和宋氏商量起别的事情：“母亲，我想在熙儿身边添个伺候她的丫鬟，唤茉莉。” 　　“添人？”宋氏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感觉杜鹃和杜若服侍熙姐儿不够尽心？不过熙姐儿偷偷出外去游赏……也不能完全怪她们。而且，我也已经惩罚过她们了……” 　　杜若和杜鹃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完全是。”顾慎说道：“茉莉是有些医术在身上的，她为人也小心谨慎，最主要是够忠心。她也是爷爷留在我身边的。” 　　茉莉不仅会医术，她手脚功夫还不错，最擅长暗器伤人。是顾老爷子在慈幼局挑选出来又着意培养的，算是顾家死士。 　　慈幼局是朝廷专门设立收养弃婴的一个地方。若有了好人家想要领养他们，签了名画了押，也是可以的。 　　“那也行。”顾程明闻听是父亲留给长子的人，就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说道：“熙姐儿常常病痛，能有个精通医术的人在她身边，挺好的。我和你母亲也放心。” 　　丈夫和长子都同意的事情，宋氏自然不会反驳。 　　茉莉是顾慎领着去的芳华院。 　　她二十岁，人长的高大，比杜鹃足足高出一头，像个男子。模样也是其貌不扬。 　　杜鹃和杜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她们每每和茉莉相处，总是不大自在。 　　夏去秋来，再到冬日，也不过两、三个月的光阴。顾熙儿终于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收到了白薇的来信。 　　白薇的来信很简单，字体也写的歪歪扭扭，总体是在感谢顾慎和顾熙儿对他们家的帮助，还说杜小花的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几步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今天能日万，咱们熙儿就长大了，但是我是个废物……呜呜呜，所以今天还没有长大。 　　但是为了给大家补偿，我今天还给大家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爱你们，么么哒。 　　◉ 第38章 　　顾熙儿十分高兴, 一大早就写好了回信，打发茉莉去碧落院给顾慎送去, “告诉长兄还要把信寄到青溪瑶山乡。” 　　她还要过去小阁楼跟着顾老先生读书识字呢, 要不然就自己去找长兄了。 　　茉莉屈身应“是”。 　　她话很少，也不善言辞，平日里做事都是默默的。 　　杜鹃一路送了顾熙儿出门。栀子非要跟着, 她自从和顾熙儿去了瑶山乡一趟后，主仆俩的感情就很要好了。 　　顾熙儿也同意了，还唤栀子, “你走快一点啦。” 　　杜若还骂了栀子两句：“小蹄子, 让你给我劈丝分线你又躲懒……愈发知道跟着谁能讨到好处了。” 　　栀子知道杜若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也不怕她, 还嘿嘿笑着和杜若做鬼脸, “杜若姐姐，你真聪明，都能猜到我的想法了。” 　　她上次跟着主子从瑶山乡刚回来那会儿, 杜若姐姐也是骂她骂的厉害, 最后也不是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弹她。 　　栀子往顾熙儿身边跑去, 没注意脚下，差点被青石板绊倒。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杜若却忍不住笑起来，“该, 让你张狂。” 　　冬天总是寒冷的, 北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吹打的像薄薄的那种小刀片刺过, 揪着疼。 　　茉莉过去碧落院的时候, 顾慎还在用早饭。 　　她屈身给顾慎行礼, 唤 “主子”, 然后又把手里拿着的信递过去：“这是大小姐让属下给您的，说要送到青溪瑶山乡。” 　　顾慎“嗯”了一声，看向站在身侧的胡俞：“你去办吧。” 　　胡俞笑眯眯的应下了，玩笑一般说道：“大小姐和白薇姑娘真是处出感情来了。” 　　顾慎不置可否，只是摆手让站在屋子里伺候的仆从都退下，单独留下茉莉问话。 　　“你跟着熙儿也好几个月了，可有发现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有什么异常？” 　　“没有。” 　　“饮食这一块呢？” 　　“也没有。”茉莉摇头：“凡是端来给大小姐的一饮一食我都细细用银针验过。” 　　顾慎用筷子夹了块盐水鸭吃，又吩咐茉莉：“密切注意芳华院小厨房的一干人等，粗使的婆子也都暗中查一查。总之，不容许有任何人以任何手段伤及熙儿。” 　　他既然动用了祖父留下的死士给熙儿做贴身丫鬟使，就势必要把芳华院围成铁桶，绝不会再出现像梦中那样㥋蒊的惨况。熙儿不仅要安然渡过八岁，以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平安无恙。 　　凡世家大族，尤其在朝中为官做宰的，或多或少都会眷养死士和门客。毕竟是有很大用处的。顾家也是。 　　死士一般帮主人家暗中做一些事情，关键时刻能挡死或者拼命用。 　　门客又称食客，多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为谋士或者保镖使用。 　　顾老爷子是十分器重嫡长孙顾慎的。所以在他死后，他眷养的死士一概留给了顾慎。而当时他的门客还有愿意留下的就投到了顾程明处，不愿意者也都给了银钱让其好生离开。 　　茉莉应“是”，又行了礼才退出去。 　　顾慎吃罢早饭就收拾了书笈过去学堂，他要参加明年秋季的乡试，是以先生们对他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学堂里顾怀、顾恒等人都在。除去他们，还有一些族里伯父、叔叔们送来的堂兄堂弟等。 　　顾怀的书桌就摆在顾慎前排，见了他便笑着起身行礼，唤：“长兄。” 　　他男生女相，又因身子弱早早的便穿了大毛衣衫，白绒绒的兔毛领子映衬着他俊俏的脸，越发的面如冠玉。 　　顾恒也给顾慎见了礼，又问了他几句有关于学业上的事情，还是笑嘻嘻地：“新来的杨先生讲课我总听不懂？问了他两次还骂我愚笨。” 　　杨先生全名杨景宣，是顾程明从外面新请来的，教书很有一套，也颇有几分才名，但是脾气也傲。 　　顾慎抬眼看了庶弟一眼，弯腰整理书桌，“以后你再有不懂的地方，直接过来问我。或者去问父亲也行。” 　　顾恒笑着应下了，又说起妹妹顾熙儿，“我昨儿去幕斋堂给祖母请安，路上就碰到了伺候熙姐儿的大丫鬟杜若，她手里拎着食盒。我问了才知道竟然是熙姐儿让她.给长兄送的养胃羹汤。” 　　他停顿了下，颇为羡慕：“长兄，你说同为熙姐儿的哥哥，怎地她就仅惦记着你呢？” 　　“自然是和长兄亲近呗。”顾愉最是个直爽的脾气，模样端正憨厚。 　　他不喜欢读书，一坐在学堂里就觉得头昏脑胀。 　　顾恒：“……” 　　他走过去顾愉身边，轻拍他的肩膀：“五弟，看透不说透啊。” 　　“三哥，你别见怪，我一贯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顾愉“嘿嘿”笑起来，不以为然。 　　顾恒被他弄的没脾气，无奈的直摇头。 　　顾怀却在一旁笑的绷不住，咳嗽了好几声。顾忆和他关系最要好，连忙倒了盏茶水递过去。 　　顾怀喝了两口茶水放在一旁，也和顾慎说话，“长兄，熙姐儿打从出门一趟后回来，比着在家里活泼多了，更爱笑了。” 　　顾慎随意道：“……大概是玩的痛快了吧。” 　　族里一个高大的少年见顾慎兄弟几个在一起说话，也过来凑热闹：“八月份的时候，大小姐过生日，我还远远的见过她一次，是比原来长高了许多。” 　　他也姓顾，是顾程明远房堂弟的长子。 　　“小孩子长的都快。”顾忆面容秀气，却是个最老实的性子，“我瞧着惟哥儿就变化很大，他才四岁，看起来倒像是五、六岁的孩子，又高又壮的。” 　　“那是他能吃。”顾愉又惯例嘲讽：“整日里吃的嘴都不停歇，可不是长的又高又壮了。” 　　几人说话间，杨先生夹着书具走进来，他环顾四周，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顾恒窜的最快，眨眼间就坐在了自己座位上。其余人等也都速速回去，端正坐好。 　　杨先生把各人的文章都发下去，着重批评了顾愉：“五少爷的字体也太烂了，老朽都看不懂你写的是啥，且语句作的也不通……还是私下里好好下功丽嘉夫吧。要不然，你怕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下来。” 　　他出的题目是节选于孔夫子的《论语》——“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主要是讲道家的治国方略以及孔夫子的观念，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各抒己见，再加以论证。越是这种，其实越不好写，他心里都知道，但他初来乍到，也是想借此试一试顾家儿郎的各人水平。 　　顾愉低头不作声，他本来也没有打算靠科举，能多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 　　杨先生对顾慎的文章就很满意，觉得他颇懂融会贯通。 　　学堂四周种了许多竹子，它们粗细不同，密密麻麻的紧挨着生长。 　　即使是冬日寒冷，枝叶依旧葱翠欲滴。 　　顾熙儿写给白薇的信如愿寄到了瑶山乡白家，她又等了数月，赶到年下时收到了回信。 　　白薇在信中先给顾熙儿拜了年。又说杜小花的身体在冬日里出现了反复，大夫说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好在有一直服用汤药，并没有更严重。白家也修了房屋，养了牛、马等，还买了十多亩地，日子慢慢也风火起来。 　　顾熙儿知道白薇过的好，心里十分高兴，就连大年初一给宋氏拜年都提到了白薇。 　　她其实是故意提及的，就是想让宋氏对这个名字多一些记忆。 　　当时顾慎也在场。他注意到幼妹的举止，眸色瞬间深沉，只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宋氏一再的听女儿提起白薇，捧场的问了句：“白薇是谁？” 　　“就是和母亲长相相似的女孩，特别的相似。”顾熙儿抿了抿唇，“我是和长兄在外游赏时见到她的。我和她很玩的来，脾气相投，关系处的也很好。” 　　她撒了谎，心里格外虚，连和顾慎对视都不敢。 　　不过，她也正是知道顾慎没有告诉过宋氏他们一起去了瑶山乡的事情，才敢这样说。 　　宋氏并没有在意，只是随便的点了头，又叉了块切好的苹果喂女儿吃。 　　大年下的，顾家给奴仆也放了三日假。除去贴身伺候主子的，其余人等想去哪里逛逛都可以。或者有亲戚、朋友在燕京城的，和管事的说声，去探望一二也是允许。 　　顾老夫人这几日也愈发忙，长女顾景云和次女顾景岫领着一大家子人过来顾家给她拜年。 　　她许久未见外孙和外孙女，乐的喜笑颜开，也顾不得去小佛堂念诵经文了。 　　如此一来，苗婆子就闲了下来，她坐马车去怀柔见了柳絮。 　　柳絮还是依旧，抓了把瓜子歪在罗汉塌上嗑。 　　她问起顾熙儿的现状：“那个小贱人如今在顾家怎么样了？” 　　苗婆子知道柳絮厌恶顾熙儿，已经不去纠正她的称呼了，左右她纠正了也无用。 　　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大小姐生活的很好，只是听说去年夏日的时候和顾二爷去过临安……” 　　“她去临安做什么？”柳絮霍然坐了起来，“莫不是她发现了白薇和她调换的事情？” 　　不是她一惊一乍，是实在感觉蹊跷。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怎会去了临安？ 　　苗婆子摆摆手，“应该不是。好像是出去游玩的。” 　　她只是顾家的奴仆，许多事情都是听来的，真实的情况不得而知。 　　“行吧。”柳絮放松了许多，又嘱咐苗婆子：“你在顾家做事也要小心些，能不接近那个小贱人就别接近了，别到时候误了咱们的大事。更不能冒险行事，要不然多年的辛苦就付诸东流东流了……我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比让我去死都难受。你发觉了什么，即使通知我就行。” 　　她已经隐忍了多年，不在乎再等下去，只要有合适的时机。但是定要一举毁掉宋南嫣的安稳人生，让她这辈子都活在悔恨和愧疚里。 　　苗婆子应了“是”，她想和柳絮说明自己已经把主子的玛瑙玉牌给了顾熙儿，到底也没说。 　　怕柳絮责怪她自作主张。其实她也有些后悔了，不应该如此做的。只是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再不会回来顾家了。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 　　等到菊花再一次开满燕京城时，秋天到了。 　　同月。 　　顾慎高中解元，乡试第一名。少年的举人，风头一时无两。 　　许多高门贵妇领着女儿来顾家打听顾慎的婚事，甚至还有媒人登门拜访的。 　　宋氏都笑着一一拒绝了，她骄傲又自豪：“我儿说了，不考中进士不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 　　这一年。 　　顾慎十五岁，而顾熙儿七岁。 　　顾慎中了举人之后也并没有过去国子监就读，依旧还是在族里学堂。 　　他极度关注幼妹八岁那一年的到来，以至于提前就做好了所有打算。若真的有人胆敢暗害幼妹，他就抓个现成的。若没有，幼妹就平平安安的长大，打破梦境。 　　大概是因为茉莉的存在，顾熙儿的八岁过得无比安逸，她甚至连风寒都少有，身子骨日益健壮。 　　宋氏因此还给茉莉涨了工钱，夸奖她会照顾人。 　　茉莉在芳华院待的久了，杜鹃和杜若也和她熟悉起来。 　　依照杜若的话说，其实茉莉也挺好的，不仅能干重活，看病把脉也有一手。 　　她以前每次来月事时都肚子疼，还是茉莉给治好的，就喝了两剂药。 　　顾熙儿这两年和白薇的联系也日渐密切，虽然都是书信往来。她知道白薇一家在青溪县买了套小院子住，闲暇时节专程在县里做起了炸麻花小生意。偶尔也会沿街叫卖。挣了不少钱。 　　杜小花的身体也完全好了，赶到农忙时节，甚至都能和全家一起下地干活。 　　顾熙儿很希望白薇能过来燕京城，多次写信邀请，但是白薇总是有理由拒绝。还说顾熙儿是她们家的恩人，全家人都对她和顾慎感激不尽。 　　顾熙儿做梦都想领着白薇见一见母亲，或许他们母女俩见了面就有什么神奇的心意相通了。 　　根本不用再费心的证明白薇是不是母亲的女儿。 　　顾熙儿到了九岁这一年，四书五经上基本的内容她都念了，都诵读了意思，大字也是练的规规整整。 　　顾老先生都夸她的字已经写的比一般书生还要好了。 　　宋氏和丈夫商量之后，给她停了学。她开始教女儿学习管家事宜，也请了专门做女红的婆子来教她针线活。 　　顾熙儿的针线活学的不好，也许是没有天赋吧。 　　她学了一年才勉强能够独立的做双鞋子出来，剪件衣衫都不行。 　　顾熙儿巴巴的做了双丑丑的布靴。 　　雪白的细棉布里子，藏青色绵绸料子，因为刚立了春不久，还夹了层薄薄的棉花。 　　她亲自去碧落院送给顾慎，“长兄，你再过月余就要参加会试了，我做了双布靴送你，祝你平步青云。” 　　这一年顾熙儿十岁，顾慎十八岁。 　　等八月十五顾熙儿的生辰一过，她就满了十一。 　　顾慎正在书房看书，闻言伸手接了过来，打量了两眼就收下了。 　　他起身交给胡俞让他放起来，带了顾熙儿去堂屋坐下。 　　“长兄，我要吃你院子里小厨房做的藕粉糖糕……还要再多加蜂蜜。”顾熙儿有一次过来碧落院时偶尔吃到，就喜欢的不得了。 　　“好。”顾慎吩咐拎着茶壶正在给顾熙儿倒水的丁香，“你去小厨房一趟，安排她们做了送过来。” 　　丁香笑着应下了，又和顾熙儿说道：“大少爷知道您爱吃藕粉糖糕，小厨房的藕粉就一直备着，单等您来呢。” 　　“谢谢长兄。”顾熙儿捧了盏碗喝茶，抬眼去看顾慎。 　　几年过去。长兄越发高大了，肩膀也宽了不少，少年的昳丽容颜变成了青年的俊秀稳重，只是他一双桃花眼实在出众，回首抬眼之间顾盼生辉。 　　作者有话说： 　　◉ 第39章 　　“你二哥这两日病的厉害, 许是春寒料峭的关系……”顾慎抿了口茶水，放下手里的盏碗。 　　他看向幼妹, “你去青坊院看他了没有？” 　　青坊院是顾怀住的院子。 　　“昨儿去过了, 今儿还没有去。”顾熙儿在身侧的茶几上，看到一碟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 　　她伸手捏了一颗放在嘴里吃，杏眼弯弯：“好甜。” 　　“你喜欢最难得……待会儿你走时就包了给你带回去吃。” 　　幼妹的眼神柔和干净, 和人说话又总是面带笑容，容不得别人不喜欢她。 　　顾慎疼爱幼妹尤甚，这些年几乎是有求必应。在他面前, 幼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顾慎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哇, 长兄真好。”顾熙儿说话还带着孩子有的娇态。她被顾家娇养的很好, 不知愁滋味。 　　她这几年其实长大了许多，五官长开了，身量也抽长了, 不再是一副孩童姿态。有了小少女的纤纤清媚。柳眉杏眼, 愈发的灵秀。 　　丁香端了藕粉糖糕过来, 径直放在了顾熙儿面前：“大小姐，您尝尝看。” 　　顾熙儿捏了一块，默默吃下, 还是很软糯香甜。 　　她连连点头, “好吃。” 　　顾慎禁不住笑了笑，却叮嘱顾熙儿：“最多只能吃两块, 不然中午又吃不下饭了。” 　　幼妹挑食的毛病虽然还在, 但比着以前好多了。饭量也上来了。就是爱吃个零嘴、糕点的, 还没有个节制, 得有人盯着。 　　顾熙儿“哦”了声，虽然心里不大乐意，却还是乖乖听顾慎的话。 　　顾熙儿就着茶水吃了两块藕粉糖糕，果然放下了。 　　她和顾慎说道：“长兄，中午的养胃羹汤喝萝卜羊肉汤可不可以？” 　　“你看着办就行，送什么我就喝什么。”顾慎想起幼妹日日亲手给他做养胃羹汤，先不说味道如何，就单有这个心意，他也是很受用的。 　　“那好，我让人去准备。”顾熙儿笑着应下了。 　　她又略坐了会儿，怕打扰到顾慎看书就告辞回去了。 　　丁香边收拾顾熙儿吃过的桂花糖糕，边和自己主子说话，“大小姐真是有耐心，日日给您做好了养胃羹汤再着人送过来……奴婢约莫着都连着送了三、四年之久，除非意外，中间竟然没有断绝过。” 　　顾慎难得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却吩咐丁香：“你不要在熙儿面前说养胃羹汤是她亲手做的，她以为我和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就权当不知道吧。” 　　幼妹不聪明，做事也惯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也是难为她了。 　　“啊？”丁香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又答应下来。 　　顾慎唇角微扬，没有吭声。 　　他其实早就知道养胃羹汤是幼妹亲手做的了，还是他让胡俞去查的，慢慢的整个碧落院的人都知道了。不过他一直没说，幼妹就以为他不知道。 　　然而养胃羹汤做来做去就那几种，虽然口感是越来越好了，煮羹汤的做法却从未变过，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想明白的事情。但是幼妹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丁香刚收拾好，茉莉却又回来了。 　　丁香“咦”了声，问道：“你不是刚和大小姐一起离去吗？” 　　茉莉是跟着顾熙儿过来的碧落院，同行的还有栀子。 　　茉莉应“是”。 　　她屈身给顾慎行了礼，“大小姐说适才她忘记了要带走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让奴婢回来拿。” 　　有外人在的情况，茉莉面对顾慎都自称“奴婢”。 　　丁香“噗呲”一声笑起来，忍不住说道：“咱们大小姐好可爱。” 　　说罢，她又手脚麻利的寻了油纸折成口袋形状，把一碟子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都装了进去，随后交给茉莉。 　　顾慎也桃花眼含笑，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茉莉却紧随其后，“主子，奴婢有话要和您说。” 　　顾慎回头看了茉莉一眼，“过来吧。” 　　他到了书房，随便找张圈椅背靠椅背坐下，抬眼去看茉莉：“你说。” 　　茉莉倒是犹豫了一下，“属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对于人和事物的敏锐性是被训练出来的，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结果，几乎从不出错。 　　“怎么了？” 　　“……在老夫人的小佛堂有个做粗活的婆子，姓苗。她每次看向大小姐的眼神都很奇怪，带着怜悯和喜爱……其实说怜悯也不对，更多的是怜惜。”茉莉想了想，又说道：“属下自从跟了大小姐，还见过两次大小姐同苗婆子说话，语气算得上熟稔。” 　　她停顿了下，“苗婆子的态度是挺好，对大小姐尊重又客气，但是她话里好像总有话似的，拐弯抹角的打听大小姐生活的近状，还问过大小姐去临安做什么去了。” 　　顾慎眉头轻微一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前年三月，去年八月十五。” 　　“为何没告诉过我？” 　　“第一次属下只是心里有所怀疑，也立刻暗中查了苗婆子，并没有查到什么，所以就没有在意。第二次是大小姐过生辰那日，有许多仆从去花厅给大小姐恭贺，苗婆子也去了，还送给大小姐一把精巧的折叠木扇。”茉莉的声音不急不缓：“属下就是这一次觉得不对了，又决心去查了查苗婆子近两年的行踪……发现她每到年下都会过去怀柔见一个叫柳絮的风尘女子。” 　　“柳絮？”顾慎越听越觉得古怪，神色肃冷。 　　茉莉应“是”。 　　“你有查过她吗？” 　　“查过。”茉莉恭顺的回答：“柳絮在燕京城待了十多年了，跟过不同的男人。曾待过妓院，也在酒楼唱过小曲。” 　　她生身母亲就是这样的人，还抛弃她和父亲跟人跑了，后来父亲病重逝世，她便成了孤儿。所以她十分厌恶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以至于查到柳絮身上时都觉得脏，迅速收了手。 　　“就这么多？” 　　“属下没有再深入下去。” 　　顾慎突然心内不安，原本幼妹安稳的度过八岁之后，他就不怎么相信那些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打破了梦境。就连着对幼妹说的什么白薇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都不再放在心里了。 　　虽说还是忌讳，但到底不当回事了。 　　但是他现在的这种不安非常强烈，以至于想忽视都难。 　　顾慎桃花眼幽深，“再去查苗婆子和柳絮，所有的细节都不放过，一有结果马上就来禀报我。” 　　茉莉应“好”，屈身退下了。 　　早春的春风吹在身上如寒风般刺骨，一点也不舒服。倒是太阳照在身上才能感受到一些暖意。 　　顾熙儿上午从长兄那里回来之后，又在廖婆子的指点下学画花样子。 　　她吃了午饭后，惦记着顾怀，带着栀子去了青坊院。 　　廖婆子就是宋氏请来教顾熙儿学习女红的。她之前在燕京城的针纺局做二掌柜，因为苏绣的技艺很高超，深得燕京贵妇们的喜欢。 　　青坊院里。 　　顾怀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他身上还盖着缎面绣莲纹薄被，像是睡着了。 　　庭院里的丫鬟和婆子看到顾熙儿都屈身行礼，却被她制止了，同她们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别扰了我二哥哥清净。” 　　顾熙儿的话音刚落地，清润的男声却响了起来。 　　“熙姐儿过来了。” 　　顾怀并没有睡觉，只是在闭目养神。 　　“二哥哥。”顾熙儿惊喜的走过去，弯腰打量了一番顾怀的脸色：“你今儿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她穿了件茜红色缠枝纹斜襟长褙子，雪白月华裙，出落的亭亭玉立。 　　“好多了。”顾怀由小厮李墨搀扶着坐起来，咳嗽了两声，问顾熙儿吃午饭了没有。 　　“吃过了。” 　　山茶给顾熙儿搬来了圈椅，就放在顾怀的身边，“大小姐，您坐。奴婢这就给您沏碧螺春来，是今年刚得的。” 　　她是顾怀身边的大丫鬟，人长的清秀，也极其有眼色。 　　茶叶里，顾熙儿最爱碧螺春，尤其是入口的那个香醇清甜。 　　她笑着和山茶道谢，“麻烦你了。” 　　“大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折煞奴婢了。”山茶又打发小丫鬟去端糕点过来。 　　顾怀也笑眯眯地：“熙姐儿，我一病下来，你日日都来瞧我，也不嫌烦。” 　　他脸色苍白，比着前几年看起来更病弱了。 　　“为什么要烦？”顾熙儿是真心待她这位堂哥，握了握他的手，觉得有些凉。 　　她交待李墨去拿汤婆子过来，又说道：“你是我二哥哥，我和你亲近都来不及呢。” 　　顾怀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看她梳着垂挂髻，再不是以前的包包头了。 　　他感慨：“熙姐儿也长大了。” 　　“人一年年的长，总要长大的。”顾熙儿接过山茶递过来的茶水，轻嗅气息，赞道：“果然是碧螺春，清雅极了。” 　　“我刚得了一罐，偏我又不爱吃这个，等晚上让山茶都给你送去吧。”顾怀抱着汤婆子暖手。 　　“二叔前几日也让人给我送了。”顾熙儿抿了一口茶水，杏眼弯弯：“二哥哥留着吃吧。” 　　小丫鬟端了一碟子桃酥，一碟子花生糖饼过来，却没地方搁。山茶又张罗着让人抬了小几。 　　堂兄妹正说着话。郑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也过来了，她担忧长子，闲暇时就过来看他。 　　郑氏眉眼含笑，“你们俩倒是悠闲，在太阳底下就喝上茶水了。” 　　顾怀和顾熙儿起身给郑氏行礼。 　　顾熙儿亲亲热热的唤郑氏，“二婶母。” 　　“好孩子。”郑氏很喜欢这个乖巧的侄女，“难为你惦记着你二哥哥。” 　　作者有话说： 　　◉ 第40章 　　山茶又给郑氏搬了圈椅出来, “夫人，您坐下说话吧。” 　　郑氏让山茶把圈椅放到顾熙儿身边去, 她笑盈盈地：“我挨着咱们熙姐儿坐。” 　　她美丽娴静, 一笑起来就十分温柔可亲。 　　顾熙儿也喜欢这个二婶母，她亲自捧了花生糖饼递过去：“二哥哥院子里的小厨房特别会做糕点，您要不要尝一尝？” 　　“好的。”郑氏捧场的捏了块花生糖饼, 低头吃下，立刻称赞：“果真不错。” 　　她看待顾熙儿还是小孩子一般，同她说话的都是逗哄的语调。 　　顾怀看着母亲和堂妹说话, 神态温柔。 　　顾怀的长相大多是随了郑氏, 母子俩笑起来也很像，只是他看起来偏向于俊俏, 却丝毫不女气。 　　“是吧。”顾熙儿颇为自豪, 青坊院的小厨房仿佛是她院子里的。 　　她甜甜的笑：“我就说非常好吃了。” 　　顾怀被堂妹逗得爽朗大笑，心里软和的很。 　　他自生下来就缠绵病榻，心思也比旁人更敏.感些。有时也是恨自己的。就像堂兄弟之间, 顾慎、顾恒读书是要考科举的, 他读书就只是为了明理, 为了多识几个字，连劳心劳神都做不到……会病倒。 　　这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看他的眼神无一不带着同情和可怜。就只有堂妹, 当他和旁人无异, 和他撒娇玩闹，不顺心了还会和他闹两句别扭……他喜欢极了这种被当作正常人的感受, 所以和堂妹也处的十分要好。 　　郑氏见长子如此高兴, 心里更加喜欢侄女了。她怀哥儿但凡和侄女相处, 总是更自在些。 　　她又问了几句长子的病情, 话锋一转：“怀哥儿，你今年也十七岁了，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你二舅母家的凝姐儿就很好，她刚及笄，性子也委婉。母亲瞅着她配你是很合适的。” 　　郑氏口中的凝姐儿全名郑欢凝，是郑氏亲弟弟的嫡长女。 　　顾怀却拒绝了，自嘲道：“母亲，我身子骨不好，就不耽误凝表妹了。” 　　郑氏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这怎么是耽误凝姐儿？咱们家世在燕京城是一等一的，你人物也好，你舅父舅母都十分满意。凝姐儿能嫁过来，是她的福气。” 　　顾怀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母亲，再过两年看吧。等我的身子骨硬朗了一些，再成婚也不迟。” 　　郑氏如何不知道长子的心事，只是心疼他。 　　她轻轻叹气，去握长子的手，“怀哥儿，人没有一帆风顺的，谁都一样。总是有磕磕碰碰。你素日里不要想太多，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长子虽然性情温和，却也执拗敏.感，认准的人和事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劝说都不敢往深里劝，就怕长子又难受起来。 　　顾熙儿听郑氏母子俩提起了婚嫁之事，她不好插嘴，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喝茶水吃糕点。 　　中间还让山茶又给她加了一次茶水。 　　过了一会儿，顾悦过来青坊院探望长兄了，他现如今也不念书了，跟着父亲学做生意，闲时间很多。 　　他先拱手给母亲和长兄行礼，临了又伸手捏捏顾熙儿的脸蛋，唤她：“熙姐儿。” 　　他不仅模样长得像顾二爷，连性格也像，开朗又豁达。 　　顾熙儿笑着唤顾悦，“六哥哥。” 　　郑氏伸手给嫡次子整理下衣领，问他：“你从哪里来的？” 　　“幕斋堂。”顾悦笑眯眯地：“我刚才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她不在，听丫鬟们说是去了小佛堂诵经。我还等了祖母一会儿。” 　　郑氏“嗯”了一声，又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常常一日都见不到你。” 　　“父亲让我跟着回事处的刘管事学习算盘。”顾悦喜欢生意上的事情，也喜欢打算盘。 　　郑氏让人搬了兀子过来，她拉着顾悦的手和他说话，问他最近的衣食住行。 　　青坊院里栽了株腊梅，开的极好，金灿灿的小花点缀在褐色枝条上，散发出淡淡幽香。 　　顾熙儿离开青坊院的时候，剪了一大捧腊梅。她回去插了瓶，摆在内室里。剩下的让丫鬟给顾老夫人和宋氏送去了。 　　到了第二日。顾家众人过去给顾老夫人请安，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八仙桌上的腊梅。 　　俱都称赞好看。 　　顾老夫人就满脸笑意。 　　她摆手让顾熙儿近前来，夸她：“都是熙姐儿的孝心。” 　　宋氏跟着凑趣：“我那也有一瓶是熙姐儿送去的，看着倒不如母亲屋里开的好。想来是您屋里更暖和些。” 　　“是了。”顾老夫人笑了笑，“人老了，怕冷，一到天黑我就打发人满屋子燃上了炭火。” 　　腊梅经炭火一熏，过了一夜就都开了。 　　顾熙儿看着坐在底下的顾怀，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好，便有意引着他说话，“祖母，我这是借花献佛……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顾怀抿唇笑了，见顾老夫人一脸迷惑，便解释道：“原是我院子里种了株腊梅，熙姐儿见好看，就折了几支。” 　　顾老夫人“哦”了一声，看向顾怀，“腊梅香气好闻，我倒是喜欢的。等这花瓶里的败了，你再给我拣选着折几枝过来吧。也能供奉菩萨用。” 　　顾怀应了“好”。 　　顾家众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坐，给顾老夫人请了安，就各自离去了。 　　顾程明难得休沐，便唤了长子去书房问话。 　　他问的直接：“……慎哥儿，你中举也有三年了，对这次的会试可有把握？” 　　燕京城谁人不知道他顾家出了个少年解元，现下又到了会试，自然更多人盯着了。 　　顾慎没说有把握，也没说没有把握。 　　他态度看起来还是挺从容的：“试试看吧。” 　　顾程明：“……” 　　长子这样说，好像是没有多大的把握。他心有些慌，然而会试的时间也临近了，再给长子施加压力反而不好。 　　有小厮给父子俩上了热茶后，又退下。 　　顾程明端起盏碗，抿了一口茶水。 　　他很快就想通了，“试试就试试，不成了明年再来。” 　　左右会试一次不中的也大有人在，考中的才是凤毛麟角。就是解元不中，有些丢脸而已。 　　顾慎却是看了父亲一眼，“您放心。” 　　他这样的人，说话从来不说满。内里准备了十分，出口却是七分，是不想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被瞩目。 　　若成功了，自然是好。若失败了，也不会被过分嘲笑。 　　顾程明却安慰起长子来，“没事儿，你也不要有压力，别愁的夜里睡都睡不着。若不想看书了就去你母亲院子里转一转，或者和你妹妹坐马车去前门外大街去逛逛，放松下心情。” 　　顾慎嘴角抽搐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父亲未免也太不了解他的脾性了。 　　顾程明喝了一盏热茶水，又说起庶子顾恒的事情，“恒哥儿前年没考中举人，明年还要再考，这倒没什么说的。但是杨先生讲书他总听不懂怎么办？” 　　“让他去考国子监？”顾慎想了想，说道：“能在国子监任教的都是从翰林院出去的，都很博学多才。想必讲书也有一套。” 　　考中秀才之后，若没有中举，想去国子监读书是要考进去的。 　　“也是个办法。”顾程明点点头。 　　顾慎在父亲这里又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父亲的书房离母亲住的院子很近，也就一个夹道的距离。他穿过种了冬青的夹道，往母亲的瑶光院去了。 　　他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幼妹的清脆笑声。 　　守门的婆子屈身给顾慎行礼，“给大少爷请安。” 　　顾慎摆摆手，径直走上转角游廊。 　　顾熙儿正和栀子逗一只狮子狗玩。 　　小狮子狗毛皮雪白，脖颈间还挂个铜铃铛，它跑动间都能听到铃铛的“叮当”声。 　　顾熙儿在前面跑，手里还拿个鸡毛掸子逗小狮子狗。她玩兴正好，也没有注意到顾慎的到来。 　　倒是栀子在转身时看到了顾慎。 　　她立刻屈身行礼，唤：“大少爷。” 　　“长兄？他在哪里？”顾熙儿愣了一下，也停下了脚步。 　　她顺着栀子的视线看去，却被小狮子狗猛不防扑了一下，差点摔倒。 　　顾慎俊眉紧皱，大踏步从转角游廊上下来，走到顾熙儿的面前，左右打量她：“你没事吧？” 　　顾熙儿笑着摇头，“长兄，你什么时候到的？” 　　兄妹俩说话间，小狮子狗还在往顾熙儿身上扑。 　　顾慎声音很冷，是对着栀子说的，“还不赶紧把它抱走。” 　　栀子应“是”，一溜烟的跑过来去抱小狮子狗。 　　顾慎看到幼妹额头上都出了层薄汗，拿了帕子替她擦掉，和她说话：“我也是刚过来。” 　　他叮嘱道：“以后不许再和狮子狗玩了。若是不小心摔倒了，可如何是好？” 　　顾熙儿小脸红扑扑的，“没事呀。我小心一些就好了。” 　　小狮子狗是去年年下舅母过来顾家走亲戚时，给她带的，她很喜欢。 　　顾慎没吭声，就一直盯着幼妹看。 　　顾熙儿被看的久了，就笑了笑不敢说话了，“好。” 　　顾慎这才拉着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去，路上还吩咐丫鬟打盆清水过来，给幼妹洗手用。 　　作者有话说： 　　◉ 第41章 　　堂屋里宋氏正在过上个月府内开销的账本, 她一本本的看下去，偶尔有不大明白的还唤了人来问。 　　顾家有头有脸的婆子和丫鬟们俱在, 规规矩矩的, 坐了一屋子。她们见到顾慎和顾熙儿都起身行礼。 　　宋氏抬头看到儿子和女儿，问道：“你们俩怎地一起过来了？” 　　长子学业繁忙，除了一大早给她请安外, 其余时间是见不到的。 　　有小丫鬟打了水端进来，服侍着顾熙儿洗手。 　　顾慎拱手给宋氏行礼，“我是从父亲书房过来的,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熙儿的笑声。” 　　顾熙儿笑盈盈地：“我在和小狮子狗玩。” 　　宋氏也笑起来：“你小心豆豆抓到你。” 　　豆豆是小狮子狗的名字。 　　“它还抓人？”顾慎俊眉微皱。 　　顾熙儿摇摇头, 替母亲回答了长兄的问话，“豆豆不会抓人的, 它就是喜欢有人陪着它玩。” 　　“你不许再陪它玩了。”顾慎的语气严肃：“你小姑娘家, 要是被抓伤……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顾熙儿“哦”了一声，小声嘟囔：“豆豆和我那样好，它不会抓我的。” 　　偏生顾慎耳聪目明, 他神色淡淡：“熙儿, 你说什么？” 　　顾熙儿白皙小脸一僵, 立刻转身背对着顾慎，“我听长兄的。” 　　宋氏看不得女儿受丁点儿委屈，“慎哥儿, 你妹妹还小呢, 唬她做什么。” 　　不过她也觉得长子的话有道理，她熙姐儿娇花般的小姑娘可不能被豆豆给抓了。 　　她吩咐白兰：“你抱着豆豆去回事处一趟, 看谁会训狗, 让他训一训豆豆。若实在没人训, 要刘管事想想办法。总之要乖顺听话, 不许它见了人就往身上扑。” 　　白兰答应一声，转身退下了。 　　宋氏这里忙的走不脱，就打发顾慎领着顾熙儿去庭院里转一转，多晒晒太阳。 　　她颇为担心：“熙姐儿最近总是犯困，看着也恹恹的。年下才过去多久，她就得了三次风寒……” 　　顾慎伸手探了探幼妹的额头，问道：“找大夫看了吗？” 　　顾熙儿笑着摇头，“没事呀。” 　　虽然得了风寒但很快就好了。 　　她拉着顾慎的衣袖就往外走，还催促他：“长兄，快点，咱们一起去晒太阳。” 　　顾慎到底也没有陪顾熙儿晒成太阳，兄妹俩刚在转角游廊走了两圈，顾程明的小厮就过来请顾慎了。 　　“大少爷，翰林院大学士来咱们府上了，想见一见您。” 　　顾慎自从三年前考中解元后，来顾家见他的人就有许多。有的是为女儿而来，也有的就是找了理由单纯见一见他这个人。毕竟少年解元，谁不赞一声英雄出少年。但也有很多类似于翰林院大学士这种惜才的前辈。 　　顾慎答应一声就要离去，都迈开步了，又回头打量顾熙儿的神色：“熙儿，你头疼吗？” 　　“没有。”顾熙儿轻轻推了一把顾慎的后背：“长兄，你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洋洋的照耀着大地。 　　顾慎又嘱咐了顾熙儿记得好好晒太阳，才转身走了。 　　顾熙儿在宋氏这里大概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就回去芳华院了。 　　她还要跟着廖婆子练习女红。 　　芳华院里。 　　廖婆子正在安排小丫鬟往廊下搬书桌。 　　她看到顾熙儿，先屈身行了礼，“大小姐，今儿天气好，就在院里画花样子好吗？” 　　她说罢，又指了指摆在书桌一角的墨兰，“就照着它画。” 　　顾熙儿：“……” 　　她快步走过去，问道：“嬷嬷，我不临摹了？” 　　廖婆子笑着摇头：“大小姐虽然针线活做的不好，但是丹青的灵性很高。老身觉得再让大小姐临摹花样子反而是对您灵性的侮辱，不如就按写实的来吧。” 　　她五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白净，一双丹凤眼透露出精明。 　　顾熙儿小脸都木了。 　　她也不清楚廖婆子是在夸奖她还是在侮辱她？但廖婆子说话一向如此，她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顾熙儿一坐下就是个把时辰，连花盆带叶子以及墨兰都临摹了出来。 　　廖婆子拿起来看，“还好，虽然没有我想象里画的好，但是您第一次写实，也相当好了。以后画花样子就确定写实了。” 　　顾熙人：“……好的。” 　　廖婆子日常尽管言语刻薄，但心地不错，教她东西也都是实打实的。 　　廖婆子摆摆手，“行了，大小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今儿的功课完了。” 　　她来了顾家也一年多了，顾家大小姐虽然对针线活的悟性不好。但是她肯努力，也勤奋，也没有大家小姐的骄横，已经很不错了。 　　顾熙儿应 “好”，去净室了一趟，又洗了手，打算去小厨房给长兄做养胃羹汤了。 　　她要做豆腐咸鱼头汤，需要的材料一早就让人备下了。 　　差不多午时左右。 　　顾熙儿的豆腐咸鱼头汤就做好了，她盛在食盒里，吩咐杜若送去碧落院。 　　杜若回来的时候，顾熙儿正在用午饭。 　　她屈身行了礼，唤：“小姐。” 　　“长兄喝了吗？” 　　“没有。”杜若摇摇头，回答道：“大少爷根本不在碧落院。我听丁香姐姐说，大少爷和大老爷一起在花厅陪人用午饭呢。” 　　顾熙儿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杜鹃和栀子站在一旁给顾熙儿补菜，俩人一左一右的，都在劝顾熙儿多吃一些。 　　顾熙儿的食欲还是不错的，吃了一碗羊肉细面，糖醋里脊吃的也不少，桂花米糕也吃了一块。 　　她不喜欢吃青菜，杜鹃死劝活劝的，她就吃了两筷子。 　　“茉莉去哪里了？”顾熙儿左右看了看，“她在忙什么？” 　　这俩日好像都不怎么看到茉莉，以前可是常常待在她身边的。 　　杜若和茉莉的关系最好，闻言立刻说道：“她家里来人了，最近好像是有些私事要处理，就有些忙碌。” 　　“是的。”杜鹃也附和：“茉莉昨儿就和我说了，我想着小姐身边伺候的人也够，茉莉晚上又都回来，就没有告诉您。” 　　茉莉哪有什么家人，不过是要调查苗婆子和柳絮的事情，随便找的理由而已。 　　顾熙儿“哦”了声，没有说别的。 　　杜鹃看自家主子不吃了，就唤了几个小丫鬟过来撤掉餐桌。 　　顾熙儿往后靠，摊在圈椅上犯困。 　　她小时候就有一吃饱饭就犯困的毛病，长大了也没改掉。 　　栀子贴心的去内室拿个绿绸迎枕让顾熙儿靠着，“小姐，您小心硌着脖颈儿。” 　　“好呀。”顾熙儿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拉着栀子的手夸她：“栀子，你好贴心。以后我若是走了，肯定会舍不得你。” 　　她迷迷糊糊的，倒是把真心话说了出来。等白薇被认回顾家，她是真打算离去的，不想继续待下去惹人厌恶。 　　栀子还没有吭声，杜鹃却笑了起来。 　　“小姐能走去哪里？就算是嫁了人，栀子也可以跟着你的。”但凡世家的小姐们出嫁，哪个没有陪嫁丫鬟，舍不得栀子带着就是了。 　　顾熙儿不言语了，杜鹃说的话她都懂，但是她说的话杜鹃却没有听懂。 　　她又突然想起母亲和宁妈妈的闲话，刚好杜鹃又提到了女子嫁人的事情，也就趁着这节口都说了。 　　“杜鹃，我记得你有二十岁了吧……还有杜若，你也十九了。按理说，你们俩早到了要成婚的年岁，但是因为伺候我，就耽搁了。” 　　顾熙儿停顿了下，“你们俩若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就算母亲那里不答应，还有我在，总能应允你们的。” 　　她说这话其实大部分复刻了母亲对白兰的说辞，不过她学着母亲的语气，就有些招笑儿。 　　杜鹃有些不好意思，也颇为感慨：“我们大小姐长大了，都知道要为别人打算终身大事了。等往后有了合适的再说，若没有……奴婢就跟着您一辈子。” 　　主子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如果要她交给别人照顾，她是万万不会放心的。 　　杜若也表了忠心：“奴婢不嫁人，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她上头有个姐姐，嫁了人却过的很不好，每日尽心尽力伺候公婆不说，丈夫稍微有点不顺心还要打骂姐姐。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女子为何就一定要嫁人呢？自己能养活自己难道不行吗？就说她自己吧，虽然在顾家是下人，但吃的好穿的好，每月还有例银可拿。若是过节什么的，主子还会赏赐东西，什么赤金镯子、镶嵌宝石的银簪子，她都拿过的。 　　“还是要嫁人的。”顾熙儿也不太懂这个，但是她听母亲说白兰的意思，就是会给她留意个好的。 　　她于是也有样学样：“也不慌，等等看吧，总有好的。” 　　杜鹃忍俊不禁，催着顾熙儿去睡午觉。 　　顾熙儿枕边还放着一把握在手里十分精巧的折叠木扇。扇叶雕刻了镂空的四季花卉。扇风时还有淡淡的香气。 　　“小姐怎么放在床上了？”栀子伸手拿起折叠木扇，要放到梳妆台上去。 　　顾熙儿却拒绝了：“让我拿着睡吧，能睡的更安稳些。” 　　她也是这两日也发现的，好像拿着折叠木扇，她就能睡的更好一些。 　　栀子又还给了顾熙儿。 　　栀子帮主子放下淡青色帷帐放下时，看到她还在拿着折叠木扇瞧。 　　说来也怪，不过是须臾之间，主子竟然闭眼睡着了。 　　栀子出去外间，还和杜若说起此事，“我感觉主子手里的那把折叠木扇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杜若问道：“怎么了？” 　　栀子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她说道：“或许是主子累了吧？” 　　过了一会儿，栀子又问道：“那折叠木扇是谁送来的？” 　　“好像是在老夫人小佛堂里做粗活的苗婆子，就是小姐过生辰那日送的。小姐觉得轻巧才留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哦，谢谢大家的支持（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 　　我看大家有问感情线，是白薇被认回来之后。 　　◉ 第42章 　　“是了。”栀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 “我想起来是谁了。” 　　杜若皱了皱眉，却没有吭声。 　　她对这个苗婆子其实印象挺深刻的, 毕竟在杜鹃姐姐的吩咐下, 有一段时日她暗地里都在打探苗婆子的底细……结果也没查到什么特殊的。 　　内室里。 　　顾熙儿睡的很熟，呼吸浅浅，手里还拿着来不及放下的折叠木扇。 　　外面的阳光很好, 没有风，光线透过打开的推窗照进屋子，一室静谧。 　　顾老夫人正在小佛堂诵念经书。 　　她姿态十分虔诚。 　　贾嬷嬷去外间给顾老夫人倒了盏茶水, “老夫人, 您润润嗓子。” 　　顾老夫人只是摆手，让贾嬷嬷放在旁边。 　　贾嬷嬷恐打扰到顾老夫人, 自行去了院子里。她看到苗婆子坐在小矮凳上缝春袜, 就抬步走了过去。 　　贾嬷嬷和苗婆子闲聊，“……今儿难得太阳好。” 　　苗婆子搭了话，起身要把小矮凳让给贾嬷嬷。 　　“不必。”贾嬷嬷笑着拒绝了, “你坐着便好。我也就是闲着无趣, 随便走走转转。” 　　她和苗婆子还是相当熟悉的, 毕竟苗婆子一直在小佛堂做粗活，“你来顾家多少年了？” 　　苗婆子想了想，“十多年了。” 　　“年数不少了。”贾嬷嬷感慨道：“你也算是待在顾家的老人了。” 　　“是啊。”苗婆子还在给春袜缝斓边, 低头咬了线头, “我来的那年……大小姐还没有出生呢。” 　　她一说完，就知道自己话多了, 但心里也真是愧疚极了。 　　顾家真正的大小姐流落他乡, 这一切也都是她造成的。 　　“大小姐再有几个月就要满十一岁了。”贾嬷嬷说道：“日子过的可真快。” 　　苗婆子低头不再言语了。 　　顾老夫人诵念完经书, 又抿了两口热水润喉。她一走出小佛堂, 贾嬷嬷立刻迎了上去。 　　贾嬷嬷小心的搀扶着顾老夫人，“您跪了许久，膝盖都疼了吧？” 　　“无碍的。” 　　顾老夫人临走还吩咐苗婆子，“炉里的香灰烬太多了，要倒掉一些。” 　　苗婆子恭顺的应下：“奴婢知道了。”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慢慢消逝在天地间，又一天结束了。 　　苗婆子却一直待在小佛堂没回去住处。 　　她跪在顾老夫人曾经跪过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在拜慈悲救世的观音菩萨。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小佛堂没有点亮蜡烛，一切都那么黑漆漆的。 　　苗婆子喃喃自语，声音极低：“求菩萨保佑顾家大小姐一定要平安无恙。她是无罪的。有罪的是我老婆子。” 　　她去年年下去怀柔探望小姐，小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折叠木扇，一定要她递到顾大小姐的身边去，还说要不惜一切代价。 　　后来她问了才知道，那折叠木扇看着精巧漂亮，是小孩子最喜爱的玩具，实则是东洋来的物件，里面还藏有机关。就在每个镂空花卉的底部，那里都是能打开的，装满了钩吻花粉和茉莉花粉。茉莉花粉味很香，份量也多，就压制了钩吻花粉的味道。 　　钩吻花粉就因为怕被发现，就放的极少，不是行家细闻细验，根本发现不了。 　　茉莉花粉不值什么。倒是那钩吻花粉——是剧毒无比的药粉，就算是极少，天长日久的接触，也是能要人命的。刚开始是令人昏睡，食欲不振，常常病痛，后来慢慢的就会不醒人事。 　　苗婆子也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得来的折叠木扇，更不清楚钩吻花粉这样阴毒的东西是何人给予小姐的？ 　　但是她却明白，小姐真是恨毒了顾家大小姐，当真对她没有丝毫的母女之情。 　　小姐的心里就只有报复顾大夫人，她已经疯魔了，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都忘了这折叠木扇是由自己送给顾家大小姐，他日事发，那自己第一个就会被发现……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没个断绝。 　　早春的夜晚是很冷的，何况还下了雨。芳华院里，杜鹃怕主子冷，还给点燃了炭火。 　　顾熙儿睡了一下午，直到晚间才起床。 　　她倚靠着天蓝绣云纹大迎枕坐在床头，太阳穴霍霍的跳，头疼的厉害。 　　杜鹃进来内室问顾熙儿晚饭要摆在哪里。 　　“还是堂屋吧。”顾熙儿还在把玩手里的折叠木扇，还凑近了去闻：“茉莉花香好清雅。” 　　“您还是先放下吧。”杜若和栀子进来伺候顾熙儿起床，又有小丫鬟端了兑好的温水进来服侍顾熙儿梳洗。 　　顾熙儿的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 　　茉莉进来了，身上还带着水汽。 　　她给顾熙儿行了礼，唤：“小姐。” 　　顾熙儿喝了一口粥，还跟着打个呵欠：“你去哪里了？” 　　“奴婢的姑母一家最近来了燕京城，奴婢今儿去帮她们租赁房屋了。”茉莉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顾熙儿“哦”了声，问道：“银钱够使吗？若是不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茉莉打断了：“够的。” 　　“好的，不够了和我说。” 　　茉莉答应着，眼尖的察觉出顾熙儿的脸色不大好。她等顾熙儿吃了晚饭后给她把脉，脉象倒是没什么问题。 　　顾熙儿还和茉莉解释：“兴许是我最近都睡的太多了……睡的头都疼了。” 　　茉莉不置可否，夜里就给顾熙儿熏了沉香。 　　沉香是有助于安眠的。 　　茉莉一直在外奔波，在芳华院的时候极其少。到正月二十，她还真查出了东西出来，实在是事关重大，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直接去了碧落院见顾慎。 　　顾慎是在书房见的茉莉，闲杂人等在茉莉的要求下都退下了。 　　顾慎难得见茉莉脸色惨白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成为死士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喜怒哀乐皆不形于色。茉莉虽然是个女子，但在顾家十数位死士里，无疑是出色的。 　　“属下查出一件事，虽说不十分确定，但基本上也……”茉莉说不下去了。 　　她咬了咬牙，知道早晚都要说出来，索性全盘托出：“咱们大小姐兴许是和一位叫白薇的姑娘抱错了……属下刚开始也不信，又反复确认，所有和此事有关的人都查问了一个遍……不敢不来禀告您……” 　　她之所以用了大概半个月还多的时日来调查苗婆子和柳絮，就是害怕中间出了差错。 　　“你说什么？”顾慎霍然起立。他眸光冰冷，瞬间闪过震惊和慌乱。 　　茉莉跪在地上，“大小姐和白薇是抱错了。” 　　她这次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这种事情是不能胡说的。”顾慎很快镇定下来，又坐在圈椅上：“……不然你死一百次都是轻的。” 　　他面上还是平静的，拿盏碗的右手却抖的厉害，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幼妹和他特意说起的那个梦境。 　　“属下不敢。”茉莉给顾慎磕个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把这两日更的少的给大家补回来。 　　感谢支持呀，么么哒。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有红包（随机选取30条评论发红包哦） 　　◉ 第43章 　　顾慎闭了闭眼, 再开口嗓音冷淡极了：“这些人都在何处？” 　　好端端的，为何熙儿会和白薇抱错？ 　　他甚至都来不及忖量事情的原委, 就已经迫切的想确定真假了。即使在他知道茉莉说的很可能就是事实的情况下。 　　“除了还在顾家小佛堂的苗婆子以及生活在怀柔的柳絮, 其余人等都被属下关在京郊一处院子里。” 　　茉莉至今没有惊动苗婆子和柳絮，也是怕打草惊蛇，中间再出了别的岔子。 　　“带我去见他们。”顾慎起身就往外走, 又唤了胡俞进来：“去准备快马……” 　　他停顿了下，又说道：“再选十多个年轻力壮且有功夫底子的护卫和我一起出府一趟。” 　　“少爷，您这是？”胡俞不明所以, 已经是夜里了, 大少爷这样大张旗鼓的……怕是很快大老爷就知道了。 　　“按我说的去做。”顾慎甚至在书房的多宝阁里翻出了顾老爷子给他的对牌，交给胡俞：“你拿着去, 没人敢拦你的。” 　　他气势凛冽, 神情带着让人不容反驳的冷酷。 　　胡俞诺诺应下。 　　顾慎带着茉莉、胡俞等人就往外走，等出了院子。 　　他又吩咐茉莉：“你去找一下李雨，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柳絮控制起来。除了我的允准, 柳絮谁也不能见。” 　　李雨也是顾家死士。 　　茉莉点头, “属下谨记。” 　　她眼看着胡俞大踏步离去了, 忍不住又问道：“……苗婆子怎么办？” 　　“先不管她，左右她也跑不了。”顾慎的神色掩在黑夜里，让人看不出端倪。 　　茉莉应“是”, 也转身去办顾慎交待她的事情了。 　　顾慎原本是要直接出府的, 但是他走了一半的路程，却突然调转回头往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他径直去了芳华院, 到的时候, 顾熙儿刚喝了治疗风寒的汤药。 　　守门的小丫鬟先进去传信, 说是大少爷过来探望大小姐了。 　　顾熙儿病恹恹的, 人瘦了许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风寒感冒，偶尔夜里还会发烧，梦中更是常常惊悸醒来。 　　她正在用茶水漱口，闻言也愣了下，“长兄怎地这时候过来了？”随后又说道：“快点请进来。” 　　顾慎一脚踏进堂屋，还能听到顾熙儿连声的咳嗽。 　　他身形顿了顿，立刻唤了一旁的杜若问话，“你们家小姐是怎么了？” 　　杜若苦着脸，“小姐最近总是在生病，请了大夫来诊治也不见好。” 　　顾慎俊眉紧皱，去了主位坐下。 　　顾熙儿和他亲近，便是她的内室，他也去过的……她当时年幼，何况他们也是亲兄妹，自然不避嫌。 　　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他一贯是用人不疑的，茉莉那一番话说出来，就算他肯骗一骗自己，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由不得他不信。 　　顾熙儿听到动静，立刻从内室走了出来，笑着给顾慎行礼，亲密的唤他，“长兄。” 　　她身穿水色缠枝葡萄长缎褙，因为瘦削而显得过于宽大，晃晃荡荡的。巴掌大的小脸瘦的下巴愈发尖。或许是在灯光下的缘故，脸颊苍白到没一丝血色。 　　“熙儿，你……”顾慎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心中颤了一记“你病的怎会如此重了？” 　　明明熙儿就站在不远处，但是却像是一阵风吹来，人就消失不见了。 　　顾慎的胸口突然疼痛难忍，好像他紧握在手心的珍宝在不知不觉间要握不住了…… 　　顾熙儿却扬脸笑起来。 　　她笑的那样明媚活泼，圆圆杏眼弯出一泓春水，又往顾慎的身边凑：“长兄，我就是得了风寒，不碍事的。” 　　顾慎下意识要用拳头抵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抵御疼痛一般。但是他想着熙儿就在眼前，到底忍住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散在肩上柔软的发，声音有些哑：“熙儿，你要照顾好自己。” 　　顾熙儿愣愣点头：“我知道的。” 　　女孩子大多是心性敏.感的，她也一样。长兄近在眼前，她立刻感觉长兄怪怪的，或许是素日里俩人太亲近了。尤其盯着她看的眼神十分深沉，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打量。 　　顾慎过来看顾熙儿也是临时起意的，如今见到了人就准备走了。他纵然不想走也不行，前方还有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验证。 　　顾慎起身往外走去，吩咐杜若、杜鹃：“要好生照顾你们家小姐。” 　　杜若和杜鹃屈身应“是”。 　　顾熙儿跟在顾慎的身后要去送他，却被拦住了。 　　顾慎说道：“外边冷，你原本就得了风寒，别再冻着了。” 　　顾熙儿伸手拉了拉顾慎的衣袖，清脆又温和：“长兄，你路上慢点。” 　　顾慎看了顾熙儿一眼，没再说别的。 　　他转身就走了。 　　顾熙儿倒是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她刚才还想问长兄漏夜出门怎地连个大氅都没有穿。 　　早春的夜是很冷的。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长兄就离去了。 　　茉莉、胡俞等人已经在顾家府门前等着了，众人看到顾慎，都行了礼。 　　顾慎翻身上马，马鞭扬起，率先出了琉璃胡同。 　　茉莉所说的郊区在古北口，很破旧又寥落的一个院子。所谓的院子不过是茅草混着泥土盖就的几间房屋，篱笆围起来的院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不远处还有个残破不堪的庙宇。 　　众人快马加鞭从通州到古北口，约用了一个时辰。 　　顾慎下了马，把缰绳丢给胡俞，让茉莉领着他去见人。胡俞几人就等在院子里。 　　四间茅草屋，间间待的都有人，门前还有人守着。 　　茉莉先领着顾慎去见了一个曾经伺候过宋氏的老妇。她进了屋内，点亮了墙角的松油凳。 　　昏暗不明的橘色光线里。 　　顾慎看清楚了坐在草席上的老妇。那张道道血痕的脸，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脖颈处也有，有的地方还渗出血迹。倒是他熟悉的，姓张，是母亲嫁过来顾家时带过来的陪房。 　　茉莉勉强找到一把没有靠背的圈椅，请顾慎坐下。 　　老妇显然也认出了顾慎。 　　她被困在茅草屋内，即使衣衫都脏污了，但料子都很好。想来生活过的也不差。 　　老妇愣了好大一会，目露恐惧，跪下给顾慎磕头，不住的求饶：“老奴鬼迷心窍……罪该万死……还望大少爷原谅了老奴。”然后又跪爬了几步，去抓茉莉的裙?，涕泪横流的哀求：“姑娘，给我颗药吃吧，求你了！” 　　茉莉从袖袋里掏出巴掌大小的葫芦瓶。打开来，里面是一股药味。 　　她倒在手心里一颗，喂张婆子吃下，“你把和我说过的话再同大少爷说一遍，若那句是假的，你就再没有续命的药丸了。” 　　她抓来的这些人，每人都强行给喂了“冰魄散”，若一天一夜不续上，浑身上下就会又痒又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三天三夜不续上，就会肝肠寸断而亡，死的时候皮肤都会被自己抓烂，十分惨烈。 　　说来这“冰魄散”也有奇效。张婆子服下不过片刻，身上那种抓心挠肝的奇痒就慢慢消退了。她舒服了一些，长长的出口气，又给顾慎磕个头。 　　“老奴在许多年前做了一件错事……”张婆子陷入回忆里，“那时候夫人刚生下大小姐。夫人生的艰难，大出血差点死掉。整个瑶光院人仰马翻，众人都去照顾夫人了，就把大小姐晾下了……其实也不是晾下，但看管大小姐的人不多，而且大多不是近身伺候夫人的侍从……也就给了我机会。” 　　她不敢去看顾慎的眼睛。她也是待在顾家多年的人，对主子还是了解一些的，顾慎和大爷顾程明是不同的人，他身上有种绝对的冰冷无情，以至于刚才顾慎进门时她看了一眼，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个死人。 　　张婆子还在继续说，“而苗芬手里也有个刚出生几天的女婴。和大小姐一样，都是白白嫩嫩的。苗芬给了老奴两锭十两的黄金，又承诺会把老奴的小儿子从牢房里里给救出来。” 　　苗芬是苗婆子的名字。 　　张婆子的小儿子因为强.暴一个良家妇女被官府抓了起来，要实施“肉刑”，就是割掉耳朵或者手臂又或者鼻子、大腿等，然后再发配边境服十年苦役。 　　她心疼小儿子，也是求过宋氏的，想让宋氏帮帮忙，把小儿子给救出来。哪怕是把她的全部家产都花光，她也是愿意的。但是宋氏一听说小儿子犯的罪过，竟是理也不理的……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顾慎一直沉默，就进门开始就是如此。 　　他盯着张婆子，面无表情，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许久。 　　顾慎开口问道：“你在此之前有提前和苗芬联系过吗？”他说话的语调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的。 　　“老奴没有。”张婆子摇摇头，“苗芬是主动联系老奴的，且她对老奴家里的状况都十分熟悉。” 　　她的小儿子也当真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后来她就自请去了庄子上做活，不在宋氏身边伺候了。 　　顾慎是何其聪明的人。张婆子的话一落地。他就明白过来，想来母亲是早被人盯上了。就算没有熙儿和白薇互换的事情，也会发生别的。 　　他又问道：“……苗芬把孩子换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老奴不知道。” 　　顾慎看向茉莉。 　　茉莉点了头，示意张婆子没有说谎。 　　顾慎起身往外走，“去见下一个。” 　　等他挨个的审问完，天已经大亮了。 　　“主子？”茉莉跟在顾慎的身后，“属下接下来要如何做？” 　　顾慎神色看起来还很平静。 　　他瞳仁是墨色的，如黑夜般暗寂，盯着人看的时候总给人莫名惧意，“找人好好看着这些人，不许出任何的差错，更不许他们去寻死。”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越是大事来临越是冷静，即便心中早已愤怒不已。 　　茉莉应“是”。 　　顾慎抬脚向前走去，又补充：“还有，你今儿要寻到李雨，让他把柳絮也带过来这里。还有苗婆子。你和李雨亲自看着他们。我晚上会再过来。” 　　“属下这就去办。” 　　胡俞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少爷，咱们现在回去吗？” 　　他一夜没睡，张口便打个呵欠。 　　顾慎点了头，“回去。”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顾家护卫，交待他们：“你们暂时听从茉莉调遣。” 　　正如胡俞猜想，顾慎半夜带着顾家护卫外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顾程明耳朵里。 　　他一大早就打发小厮守在碧落院门前了，只等着顾慎回来好立刻去见他。 　　太阳升起来，温暖的照射着天地万物。 　　春风迎面吹来，还带着微微的寒气。 　　顾慎到了顾府，还没走到碧落院就被请去了瑶光院。 　　顾程明阴沉着脸，“若不是我今儿告假，还等不到你了。说说吧，你昨夜去了哪里？” 　　顾慎不知道该如何和父亲开口，只得沉默不语。 　　顾程明却是气极了，“你离参加会试不足十天了，这时候不应该好好的读书备考吗？谁给你的闲时间出府乱逛……而且还特地选了夜里。” 　　他眉心一跳，长子不会是去了那种“风花雪月”的场合吧。他们顾家向来家教森严，是决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的。 　　“父亲，是我错了。”顾慎眼珠熬的有些红。他索性直接认了错，却还是不回答顾程明的问题。 　　顾程明也火了，呵斥道：“你给我跪下。” 　　宋氏就站在旁边，伸手拉了丈夫一把，让他不要这么大的火气。 　　随后她又劝长子：“慎哥儿，你好生同你父亲说话，他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顾慎抬眼去看宋氏，又想起昨夜的审讯。 　　他薄唇微抿，径直跪在地上。 　　顾程明：“……” 　　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简直是在挑战他作为顾家家主的权威。 　　顾程明扬声唤了胡俞进来，“你来说。” 　　胡俞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乖乖的跪在他身后，也是闭口不语。 　　“真是反了你们。”顾程明咬了咬牙，看向顾慎：“你去跪祠堂。”之后，又吩咐胡俞：“你去回事处领罚。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胡俞苦个脸应下，却被顾慎给拦住了。 　　“父亲，是我做的错事，和胡俞无关。他不过是我的仆从，自然是听从我的安排，不敢违逆。” 　　顾程明“哦”了一声，冷笑道：“你这会儿倒是话多了。既如此，你们主仆俩都退下领罚吧。” 　　顾慎二话不说，起身就要往外走。 　　宋氏又是心疼长子，又不敢插嘴。夫妻俩再是和睦，在管教孩子这一块，她也是完全听从丈夫的。 　　这时候。 　　顾熙儿却不经通报走了进来，她其实来了有一会了，一直站在门外是因为父亲在教训长兄，她不好进来。 　　顾熙儿先伸手拦了一下顾慎，不让他走，又去和顾程明撒娇：“父亲，长兄是不会故意和您对着干的……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顾程明冷哼一声，对着爱女却生不起气来。 　　顾熙儿又亲自倒了茶水奉给顾程明，杏眼弯弯：“父亲，您喝口水润润嗓子。” 　　顾程明应“好”，声音已经柔和下来了。 　　他接过女儿手里的盏碗，连着喝了几口茶水，却还是不肯松口：“熙姐儿，你长兄实在是做的过分，我不得不罚他。” 　　顾熙儿去拉顾程明的手，软软糯糯地：“父亲，您要罚长兄也可以，但能不能不要让人打他了……鞭子抽在身上多疼呀。而且还会留下疤痕。” 　　又不是女子，留下点疤痕怎么了？ 　　顾程明话到了嘴边，见女儿眼巴巴的看着他，一颗心就软了。 　　他咳嗽一声，看向顾慎和胡俞，“既然熙姐儿都给你们求情了，鞭子就免了。但是慎哥儿，你还是要去跪祠堂的。” 　　胡俞机灵极了，和顾程明道了谢，又和顾熙儿道谢。 　　顾熙儿回头去看顾慎，想和他说两句话，却不经意间看到了顾慎看她的眼神。 　　十分深邃复杂。 　　充满了沉痛，也不对，更像是无措和怜惜。 　　顾熙儿看的都愣住了。 　　顾慎拱手给父亲行了礼，转身退下。 　　宋氏却拉了女儿入怀，上下打量她的脸色，“好熙姐儿，怎地母亲看你的脸色还不如昨日了？” 　　女儿一日日病下去，又查不出病因，只说是身体虚弱导致的。她真是心如刀割。 　　顾熙儿弯唇笑了，“母亲，您又开玩笑……就算是我脸色不好，哪里就变化的如此快了？” 　　宋氏不认同女儿的说话，还拉了丈夫来看：“夫君，你觉得呢？” 　　顾程明也担忧的很，问妻子：“可找王鸣远过来看了？” 　　“找了。”宋氏叹气：“王鸣远说是脉象漂浮，倒像是有急症的样子。但具体的也没说什么，就开了方子让抓汤药服下。” 　　“实在不行，我去请宫里的太医来府里一趟吧。”顾程明说道：“好歹也要查出来病因。” 　　“我看行。”说话间，宋氏又唤了杜鹃过来问话。 　　春日空气总是清新的，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倒也春光宜人。 　　顾慎一夜没睡，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顾家祠堂罚跪。 　　他脊背挺得笔直，凛然不可犯。 　　顾熙儿从瑶光院出来，让杜鹃准备了糕点和热粥装到食盒里。她拎着就过来了顾家祠堂。 　　守在门前的小厮看到是大小姐，只问了问，也不敢太拦着她。 　　眼前的一幕太熟悉了，她甚至感到恍惚。顾家别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唯有祠堂，安静的让人心慌。 　　李忠拿着笤帚弯腰扫地，看到顾熙儿还行了礼。 　　顾熙儿慌忙摆手，不敢承受李忠的礼，“我是来看长兄的。” 　　她前世死后见到最多的人就是李忠了，他给她上过香，还清扫过她牌位上的灰尘。 　　作者有话说： 　　呼，小可爱们，我真的尽力了。希望明天还要多多的码字。 　　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有红包掉落哦（随机选30个评论发红包） 　　◉ 第44章 　　顾慎听到动静, 回头去看，“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熙儿愈发病弱纤细起来, 倒不如几年前有精神了。阳光照着她雪白的月华裙, 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一圈光影，又随着她行动间光影晃动，像极了慢慢绽放的莲花。 　　顾熙儿却理解成“长兄问她为何一个人过来了。” 　　她笑着解释：“祠堂严谨, 不比其他地方……自然不能随意的带人进来。我一个人也行的。” 　　她特意吩咐了不许杜鹃、杜若跟着。 　　这样子和他解释？许是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顾慎桃花眼微眯，却没有言语。 　　顾熙儿已经走到了顾慎的近前。她先把食盒放在地上，找了蒲团跪下给顾家先辈磕个头。 　　她口中还念念有辞：“小辈没有不敬祖先的意思, 不过是担心长兄饿着肚子难受。如果祖先们真的介意, 就先品尝一番吧。” 　　顾熙儿说话间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两层。 　　一层装了葱油鲜肉饼、咸蛋黄酥卷。另外一层搁了碗小米南瓜粥。 　　她一一拿出来, 摆在眼前, 还冒着热气。不过片刻，又递给顾慎：“长兄，快吃吧, 祖先们都已经吃过了。” 　　顾慎：“……” 　　幼妹看他的眼神很专注, 圆圆杏眼里盛满了他……不对, 她已经不是他的妹妹了。 　　顾慎一直不动，顾熙儿索性拿了葱油鲜肉饼喂他吃，白皙小手不经意碰到顾慎的侧脸, 却感觉到他身体似乎一僵。 　　顾熙儿也没有在意。 　　顾慎却别过脸去, 微微叹气：“熙儿，父亲让我跪祠堂, 是惩罚。没有谁在惩罚期间会被允许吃东西的。” 　　顾熙儿却摇头, “没关系的, 长兄。如果父亲问起来, 我会去帮你解释的。父亲是不会怪我的。” 　　她问了胡俞的，说长兄没有吃早饭。 　　依父亲对熙儿百依百顺的态度，自然是不会怪她。 　　顾慎无奈的看着她，神情还是不赞同。 　　顾熙儿执著的很，又倔强：“长兄的胃原本就不好，好容易养了这几年，好了一些，不能饿的犯了病吧。” 　　她还说道：“我知道长兄不吃甜食，还特意吩咐糕点做成了咸口。” 　　她一向被养的娇，要做什么事情那是定要达到目的，不然就不罢休。 　　顾慎何尝不了解她的脾性？听她满心的记挂着自己，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到底还是妥协了。 　　葱油鲜肉饼还是温热的，他接过来咬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肚子反而咕噜起来，实在是饿了。 　　顾熙儿看顾慎吃的用心，她也高兴起来，又端了小米南瓜粥递过去。 　　顾慎才十八岁，正是能吃饭的时候。他很快就吃完了顾熙儿拎过来的吃食，肚子也混了个半饱。 　　胃里有了东西，就热乎乎的，乱糟糟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一些。 　　顾熙儿收拾了碗、碟子，重新装到食盒里。 　　她也没走，溜溜达达的在祠堂里转悠，还特地去看了看前世自己死后摆放牌位的位置。那里现在还是空的。 　　顾慎看着顾熙儿的行为，也觉得有异，却不出言阻止。经过昨夜之后，他如今看她是满腹疑问。 　　比如，熙儿虽然说是在梦中见过白薇，确定白薇才是母亲.亲生的……当时他没有在意，以为是她小孩子玩闹。但现在想来，她给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而且还不惜从家里偷跑出去，就为了找到白薇。 　　熙儿终于见到了白薇，对她好到几乎卑微。他当时就感到奇怪，顾家人上上下下都宠着熙儿，她就是出府见人，也都是傲气十足……白薇不过村里的一个小女孩，就因为一场梦境……何至于此？ 　　后来，熙儿又给白薇银子给她吃食，但凡熙儿有的，恨不得都给了白薇。就算是回来了燕京城，她依旧给白薇写信，这几年里，从未间断过……这所有的点点滴滴加起来，给他的感觉就是熙儿早就认识白薇！ 　　如果熙儿认识白薇，那么也意味着她很可能知道自己和白薇是互换了……为何她从没有开口提起过？ 　　她在计较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顾慎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把她往坏处想。 　　他心里大概也明白，他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再怎么样……到最后，他都会护着的。 　　顾熙儿要走了。 　　她和顾慎告辞，“长兄，我先回去。” 　　顾慎没吭声，直到顾熙儿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 　　他突然开口：“熙儿，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起过白薇……说她最开始是你在梦境里遇到的，还说她才是母亲.亲生的女儿。你还记得吗？” 　　没错，顾慎就是在试探。 　　他低头的神情晦涩难懂，有怀疑，也很不满顾熙儿藏着心事却不和他直说……但更多的是心尖涌上来的酸楚。 　　若是他没经历昨夜，或许就被她一直隐瞒下去了。 　　顾熙儿转身，逆着光去看顾慎挺直的脊背。 　　她嗓音如敲冰戛玉：“记得呀。” 　　“若是你所言为真？”顾慎停顿了下，无意识加重语气：“……你预备怎么做？” 　　顾熙儿弯唇轻笑，表情却一点也不轻松：“还能怎么办？把顾家大小姐的位置让给白薇呗，我离开。” 　　到了那时，恐怕她不想走也不行，与其被赶出顾家，不如她自己有眼色一些。 　　也省得大家都为难。 　　“你离开？”顾慎不可置信的转身去看顾熙儿，眸中隐隐泛寒，头一次对顾熙儿说了重话：“顾熙儿，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没良心的小东西。 　　白薇即使被认回顾家，以父亲、母亲对熙儿的宠爱，怎会舍得她离开？ 　　“不然怎么办呢。”顾熙儿和顾慎对视，带着怯弱和心虚，“我总不能被赶出去吧。” 　　她故意做出开玩笑的姿态：“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也要给自己留些颜面在。” 　　“顾熙儿！这话我只听一遍，以后不要再说了。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被赶出顾家，谁都不会这样做。”顾慎作为男子，又生了双桃花眼，最是明艳昳丽的长相，此时却阴郁一片。 　　他已经知道顾熙儿不是他的嫡亲妹妹了，但和熙儿说的话也是假设，不过为了试探。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熙儿竟然全盘接受了，她如此平静，甚至连反抗都没有一下。 　　也就是证明，她在顾家并没有安全感，对顾家人也不是感情深重……以至可以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的眷恋。 　　“熙儿。”顾慎盯着顾熙儿看，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要是笑不出来，就不要试图笑了。一点也不好看。” 　　顾熙儿小脸一垮，低下头去。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再抬头又是一副笑模样了，“长兄，你别生气，咱们刚才说的也只是如果。” 　　她心里知道是真的，但在白薇没回来之前，也只能说是假的。 　　顾慎沉默不语。 　　哪里有什么如果，他问的都是真实的。 　　明明他们俩人发自一心，出口的话却又都带着伪装。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后背上，顾熙儿觉得暖阳阳的，她屈身给顾慎行礼，转身就要走了。 　　变故也在这一刻发生。 　　顾慎眼睁睁的看着顾熙儿在他面前摔了下去，她手里的食盒“咚”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再迅速的起身，也没能接住她，勉强给她垫在身下。 　　顾慎的后脑勺被门槛猛磕了一下，疼的他眼冒金星。 　　李忠原本正在庭院里交待小厮做事情，此时俩人也跑了过来，“大少爷，你们没事吧？” 　　顾熙儿挣扎着爬起来，她急着去搀扶顾慎，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昏倒在顾慎身上。 　　“熙儿？”顾慎惊怒交加，“你怎么了？” 　　他打横抱起顾熙儿就往外跑，还吩咐李忠：“快去瑶光院找我母亲。” 　　李忠也吓得不轻。 　　他答应一声，跟着顾慎往外跑去。 　　宋氏不在瑶光院，她去了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李忠找不到人，又跑去了幕斋堂。 　　宋氏一听到消息，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宁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夫人，您先别急。咱们先请了大夫过来给大小姐诊治。” 　　顾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她再心急，还是吩咐海棠着人去请王鸣远大夫。 　　她交待道：“先去他家里请，若他去了药房坐诊，就坐马车过去。务必要快。” 　　海棠应“是”，连行礼都忘了，转身就往外走。 　　顾老夫人拍拍宋氏的手，“老大家的，你要稳得住……咱们俩一起过去看看。” 　　宋氏“嗯”了一声，闻听女儿吐血。 　　她手脚都冰凉了。 　　芳华院里，也早已乱作一团。 　　顾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他一直在内室守着顾熙儿醒来，但是却没有。 　　杜鹃打了温水给顾熙儿擦手，眼圈都红了，“大小姐适才还好好的，怎地突然……” 　　她说不下去了。 　　顾老夫人和宋氏赶了过来。 　　宋氏看到女儿躺在床上脆弱的奄奄一息，白皙小脸刷白。 　　她泪水夺眶而出，扑过去握住顾熙儿的手，“我可怜的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顾老夫人路上走的快了些，气喘吁吁的问顾慎，“慎哥儿，你妹妹出什么事情了？” 　　顾慎摇头，“我不知道。” 　　他声音薄的像纸一样，又哑的要命：“她好好的和我说话，突然就摔倒了，然后就吐了血。” 　　顾老夫人问不出来什么，又担心又焦急。 　　她不住的念叨，“王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好在王鸣远今儿并没有去药房，约一盏茶的功夫，就随着海棠过来了顾家。 　　顾程明此时也得了消息过来了芳华院。 　　王鸣远先给顾熙儿把脉，又拨开她的眼皮仔细瞧了瞧。 　　他确定地说道：“贵府小姐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宋氏十分不可思议：“……熙姐儿好端端的，怎么就中毒了？” 　　顾程明揽过妻子的肩膀，示意她别急。 　　他问王鸣远：“王大夫，你就说怎么救治？” 　　“按理说要先弄清楚贵府小姐因何中毒？毒药是什么，才好着手治疗。”王鸣远说道：“但是现在事出紧急，就不管那些了。” 　　他从小徒弟手里接过药箱，拿了一瓶丹药出来，倒了两粒，要宋氏喂顾熙儿服下，又交待：“要找来人参、麦冬、五味子一起，混合水煎，煮沸后分两次给她服下。早晚各一次。” 　　顾老夫人立刻要贾嬷嬷去回事处寻找王鸣远说的这三味药。 　　顾熙儿的床边站满了人，王鸣远也在，再加上顾程明夫妻俩，就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顾慎去了远处，他静静看着顾熙儿，下唇咬出血迹。 　　他千防万防，熙儿还是被人暗害了去。 　　作者有话说： 　　我也很想写到白薇被认回来，赶紧出感情戏。但真不是吊胃口，男女主这些心理和对手戏是必须要写的……我也想尽量精彩，尽量写的好一些。 　　对不住大家，不过白薇认回来估计也就两章左右了。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随机挑选30条评论发红包哦） 　　◉ 第45章 　　郑氏和顾怀得了消息, 带着丫鬟、婆子也过来了。 　　郑氏先去了内室看顾熙儿。顾怀不好进去，只能在芳华院的堂屋坐着。不大一会儿, 顾慎也出来了。 　　顾慎的脸色很不好, 双眼猩红。 　　顾怀还不太清楚情况，他劝慰顾慎：“长兄，你别担心。熙儿她是个有福气的, 定然会安然无恙。” 　　顾慎“嗯”了一声，随意找了圈椅坐下。 　　宋氏给女儿喂了丹药，又喂她喝了几口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顾熙儿悠悠转醒。 　　她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 眼神茫然, 一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宋氏却不顾形象的哭出声。 　　她一把搂女儿入怀，实在是吓坏了, “好孩子, 你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母亲也活不成了。” 　　顾熙儿声音又弱又低：“母亲，您别难受。我没事的。” 　　她刷白小脸隐隐透出些淡青色，不像是好兆头。嘴唇也没了血色, 当真赢弱不堪, 到了喘口气都困难的地步了。 　　“好了, 夫人。快别哭了。”顾程明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她，“先让王大夫给熙儿再把把脉。” 　　顾慎听到顾熙儿醒了，立刻起身就往内室走去。 　　顾怀迟疑了片刻, 也抬脚跟了上去。 　　宋氏伸手擦去眼泪, 亲自拿了绛红色绣海棠花迎枕让女儿靠在身后。 　　她起身走去丈夫身边，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王鸣远。 　　王鸣远仔细端详顾熙儿的脸色, 让她伸出舌头看了一眼, 还拔开她的眼皮仔细又瞅。 　　他最后才把脉, “毒性还没渗入到内脏, 有得救。” 　　“……那就好。”顾老夫人松口气，不住的抚胸口：“有得救就好，有得救就好啊！” 　　她又双手合十念佛：“真是菩萨保佑。” 　　郑氏也附和，“是啊，是啊。” 　　王鸣远请众人出去，只留下宋氏。 　　他解释道：“贵府小姐因中毒而出现过吐血现象，需要扎针胃俞穴治疗。此穴位解毒，也治吐血。另外还要同时扎针冲阳穴，也是往外排毒的。” 　　胃俞穴位于腰部旁边一寸左右的位置。而冲阳穴正是脚背的最高处。 　　虽说病不忌医，但顾熙儿毕竟是个姑娘家，不能不顾及男女大防，所以他留下了宋氏在。 　　顾程明点头，“王大夫，麻烦你了。” 　　王鸣远摆手，“顾兄别客气，救死扶伤原本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顾家大小姐为何会中毒？凡是世家大族，内宅都是凡事诸多的，他不好猜忌而已。 　　以他的经验来看，虽然还不知道此毒药的名字，但观外象，此毒甚是霸道，若再晚个十天、半拉月的，怕是就救不过来了。 　　顾熙儿隔着几人看向顾慎，嘴唇蠕动，和他说，“长兄，你别怕。” 　　虽然是口型，顾慎却看懂了。 　　他薄唇紧抿，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没人知道，顾熙儿在他面前倒下去的刹那，他心跳的有多快，又带了多少恐惧和绝望。 　　王鸣远给顾熙儿扎了针，又把她吃过的丹药给了宋氏，嘱咐一日三次的吃，不能间断，直至吃完即可。 　　他明日还要过来给顾熙儿扎针，就告辞离去了。 　　顾程明亲自去送王鸣远出府。 　　路上。 　　王鸣远斟酌再三，还是委婉的提醒顾程明：“贵府小姐身上的毒要想全部解了，还须明白她中了什么毒。对症下药才能事半功倍。” 　　顾程明俊眉紧皱，和王鸣远道谢：“我记下了。” 　　王鸣远想了想，又说道：“……万不可再让贵府小姐接近那毒药了。” 　　顾程明应“是”。 　　他是做官的人，朝堂上何其凶险都能处之泰然，也见惯了算计和心眼。 　　又怎会听不懂王鸣远接二连三的暗示？ 　　顾程明送走了王鸣远，脸色阴沉着回了芳华院。这时候，顾熙儿已经体力不支睡下了。顾老夫人又累又急，见孙女有了好转，就有些支撑不住，被郑氏和顾怀搀扶着回去幕斋堂歇息。芳华院里，只剩下宋氏和顾慎还坐在堂屋里说话。 　　顾程明一进屋就和妻子说道：“熙儿暂时不能住在芳华院了，为保她平安，我建议熙儿先挪去你那里。” 　　“嗯？”宋氏愣了一下，问道：“夫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熙姐儿无端中毒，尚不知原因，又怎能把她置于这危险之地？”顾程明看了一眼杜若、杜鹃她们，十分严厉：“芳华院的仆从一个都不放过，要彻查到底。” 　　他身为顾家现任家主，气势还是很足的。 　　杜鹃立刻跪在地上，“姐儿中了毒，奴婢难受死了，甘愿领受一切惩罚。” 　　她眼圈红着：“但奴婢对姐儿绝对是一腔忠心，不会做任何有损姐儿的事情。” 　　大小姐把她当家人一样，是她照顾不周全。 　　杜若和栀子也赶紧跪下，“奴婢也是。” 　　宋氏对杜鹃几人还是挺信任的，她摆手让她们起来，又疑惑地问道：“怎么不见茉莉？我记得她有些医术在身上……” 　　顾慎如遭雷击，他闭了闭眼：“我近日派了茉莉去做其他事情，是以她不在芳华院。” 　　是他的大意，害得熙儿至此。他原想着熙儿八岁那年已经安然渡过，芳华院的奴仆也都清查过的……所以，才指使了茉莉去查柳絮和苗婆子。也不是非茉莉不可，只是她从一开始就接触了，办起事情就方便许多。临时再找他人，起波折还不是主要的，就怕白薇和熙儿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先委屈了她们。 　　宋氏没再说别的。 　　她听从丈夫的话，决定把熙儿带回去瑶光院。 　　杜若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越想越觉得蹊跷。 　　她扑通跪在地上，嗫嚅着开口：“夫人，奴婢有话要和您说。” 　　宋氏看了她一眼，“你说吧。” 　　“……小姐有一把精巧的折叠木扇。她十分喜欢，常常拿在手里把玩……后来小姐就说她睡的不安稳，只有拿着折叠木扇才好一些……再回来小姐就开始慢慢生病，风寒、咳嗽更是不断，人也开始逐渐虚弱下来，夜里睡觉也不安稳了。”杜若自己也越说越惊心，又给宋氏磕个头：“特别是最近的三、五天，小姐几乎夜里都睡不着觉了，心慌意乱的厉害。但是她还是一直拿着那把折叠木扇……” 　　她不敢再往下说了，但是又不能不说，“就好像对那把折叠木扇有瘾似的。” 　　她是最开始注意到折叠木扇的，还特意让茉莉去查看，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所以她才没有在意。 　　“折叠木扇？”顾慎怔了怔。 　　他是有印象的，茉莉和他提起过折叠木扇，说是苗婆子送给熙儿的生辰礼物，还说当时府里有许多仆从都给熙儿送了生辰礼物。 　　原来苗婆子和柳絮这么早就开始蓄谋对熙儿下手了？ 　　杜若点头，以为顾慎在问她：“是老夫人小佛堂里那个苗婆子送给小姐的。” 　　小姐莫名中了毒，她才察觉到蹊跷。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宋氏听的有些懵，却下意识感到不对劲。 　　她问杜若：“你为何不早早说出来？” 　　杜若又给宋氏磕头：“奴婢一直没觉得有问题……所以就没往这一块想。夫人，是奴婢的错。” 　　杜鹃也愣住了，她确实没注意到杜若说的这些事情，不过小姐倒是常常拿了把折叠木扇在手里把玩。 　　她几乎是日日都能见到。 　　顾程明比妻子见识多。 　　他瞬间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呵斥道：“还不赶紧找出来？” 　　杜若应“是”，连滚带爬的进了主子的内室，从紫檀木床头柜的抽屉里把折叠木扇拿了出来。 　　顾程明接过来，拿在手里反复观看。 　　确实很精巧别致，扇叶都是镂空的花卉图案，还雕刻了蝴蝶、蜻蜓相伴。最奇的是，每个扇叶下面还有个木质长方形活动小锁，类似于鲁班锁的风格。是小女孩们会喜欢的玩意。 　　他打开，扇了几下风，顿时香味扑鼻。 　　宋氏轻嗅，说道：“是茉莉花香。” 　　“父亲，让我看一看。”顾慎后悔极了，恨不得时间能倒退。他年轻俊秀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眸色深沉如夜。 　　如果他能对熙儿的事情再多上些心，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儿这样的情况了。 　　顾程明递了过去。 　　顾慎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末了又和顾程明、宋氏说道：“父亲、母亲，把它交与我来查吧，我定能给二老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传播出去的好。” 　　他低头，掩去眼里要溢出来的暴戾情绪。熙儿和白薇互换这种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思维掌控，且熙儿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毒害……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杀人也不过头点地。 　　熙儿就算不是他的嫡亲妹妹，那也是他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一般宠大的，说是他的逆鳞都不为过！岂容他们放肆至此。 　　“我知道。”顾程明想了想，又说道：“算了，还是我找人查吧。你马上就要参加会试了，耽误不起时间了。” 　　“不。”顾慎直接拒绝了，“父亲，什么都耽误不了。你相信我。” 　　“……好吧。”顾程明看着自己的解元长子，不自觉的点头。他对长子，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 　　或许是长子一路走来，都是超出了他的期望吧。就比如乡试，他只想长子能中举就好，结果长子考了个头名…… 　　眼看着大少爷就要走了，栀子却弱弱的举起小手。 　　“大少爷，奴婢也有件事情要说。”自从她和小姐在大少爷的陪同下去了趟瑶山乡后，她心里就无端认为大少爷是顾家最能扛事的人了。 　　顾慎看了一眼栀子，示意她说。 　　“几年前，苗婆子还曾给大小姐一块红玛瑙玉牌。”栀子谁也没说过，“大概就是大小姐六岁那年。” 　　“嗯？”杜若的眼睛瞪大了：“小……你怎么没说过？” 　　她想骂栀子“小蹄子”的，又因为场合不对，所以把话又咽了下去。 　　“大小姐不让说。”栀子怯生生的又去看宋氏，“大小姐的意思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不必在意。” 　　“把红玛瑙玉牌找出来。”顾慎想不到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的情绪要控不住了，只能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最爱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心里，甚至发展的轨迹都提前想好了，不允许超出预期。 　　他把这种情况归结为掌控欲，确实很病态。他也很早就意识到了，却怎么也改不了。 　　栀子答应一声，起身站起来，一溜烟进了内室。她知道红玛瑙玉牌就藏在小姐某个不常用的首饰盒里，还是她放进去的。 　　栀子很快找了出来，又递给了顾慎。 　　顾慎看到背面有两个字——柳絮。 　　他脑门儿轰的一声，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来。 　　宋氏看长子一直呆站着不动，心内愈发疑惑。 　　她起身走过去，拿过了长子手里的红玛瑙玉牌，“柳絮？”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个姓氏倒是少见，让我想起了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是谁？”顾程明问道。 　　宋氏却叹气：“算了，都过去好多年了。” 　　顾慎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和母亲要回红玛瑙玉牌，大踏步走远了。 　　顾程明却招呼着妻子要把女儿带回去瑶光院了。 　　顾慎回到碧落院。 　　他拿起红玛瑙玉牌和折叠木扇反复的看，又吩咐胡俞：“把青凌楼的宁让唤过来吧。” 　　青凌楼原来是顾老爷子的资产，坐落于顾府前院的东北角，他眷养的死士也都住在里面。 　　胡俞自然知道青凌楼是什么地方。 　　他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点头应下了。 　　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宁让跟着胡俞就过来了碧落院。他长得一副书生模样，模样十分文雅。 　　宁让先拱手给顾慎行礼，问道：“主子，您唤属下过来有何事？” 　　顾慎把折叠木扇径直递给宁让，“这把扇子有古怪，你拿去看一看。” 　　宁让很显然也是对折叠木扇有兴趣的。他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在手里来回的把玩。 　　顾慎摆手让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阳光透过推窗照进顾慎的书房，临窗的案桌上摆了几本书，还有笔墨纸砚等。 　　宁让微笑：“主子，这个折叠木扇是藏有机关的。” 　　他说话间，三两下打开了扇叶低端的木质小锁，里面竟然是空的，藏了一个指头肚大小的圆圆布包。 　　宁让只闻了一下，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从袖袋里拿出细长的小刀，瞬间豁开了不包。白色和淡黄的粉末粘在手指上。 　　顾慎问道：“这是什么？” 　　“茉莉花粉和……”宁让伸舌头舔了一下，又低头细闻：“主子，是钩吻。” 　　他十分确定：“就是钩吻。” 　　“钩吻？”顾慎桃花眼微眯。 　　宁让应“是”，和顾慎解释：“钩吻是一种毒药，也是中药，但是它毒性极大。特别是焚烧之后，闻一下就能让人昏迷过去，就算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也不行，可见毒性之大。在江湖上，钩吻是和断肠草齐名的毒药。” 　　他很好奇：“这种东西很阴毒，用来害人于无形之间……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在顾家死士里，最擅长机关之术和炼制毒药。他本身也喜欢去做。茉莉手里用的“冰魄散”就是问他要的。 　　顾慎却没有和宁让说什么，只是让他把折叠木扇恢复原状，“你今晚和我去一个地方。” 　　宁让应“是”，对顾慎手里的折叠木扇还是念念不忘：“主子，您能不能把这个赏给我？” 　　他是个痴人，一旦碰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撒不开手。 　　顾慎利落的应“好”，应允他：“等我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折叠木扇就送给你。” 　　宁让笑弯了眼睛，看起来单纯极了。 　　他和顾慎道了谢。 　　天色一黑，顾慎带着胡俞和宁让出了家门，三人骑快马直奔京郊古北口。 　　茉莉等人早就等着了，她一看到顾慎就屈身行礼，“主子，柳絮和苗婆子已经带来了。我把她们俩人关在了一处。” 　　“带我过去。”顾慎把马缰绳递给胡俞，又吩咐宁让、李雨等人：“你们就守在外面。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打扰。” 　　宁让依旧笑眯眯地：“您放心。” 　　他还和茉莉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茉莉觉得宁让最是个不正经的，懒得搭理他。 　　倒是李雨，还和宁让说了两句话。 　　临近西北方向的一个茅草屋里。柳絮和苗婆子俩人相处依偎，她们也被茉莉喂了“冰魄散”，正难受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作者有话说： 　　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哦（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46章 　　苗婆子一见到顾慎, 什么都明白过来。 　　她心里突突的跳，茉莉把她抓过来和小姐关在一起时, 她就知道事情估计是败漏了。 　　茉莉跟随顾慎进了屋, 随手又关上门。 　　顾慎缓步走到了苗婆子面前，看了她一眼，又去打量旁边的柳絮。 　　他虽然对苗婆子不熟悉, 但终归有些眼熟，想来应该是在祖母的幕斋堂见过她。 　　倒是柳絮，他是第一次见, 竟然也觉得眼熟……她皱眉的模样在某一瞬间和熙儿有些像。 　　顾慎突然想起了那个红玛瑙玉牌。 　　他记得反面刻了两字——柳絮。 　　柳絮双手手腕以及脸上都抓的血痕淋淋, 又痛又痒的滋味委实难忍。 　　她怒视茉莉，因为身上难受, 姣好的容颜显得尤为狰狞可憎,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鬼东西？”然后又去看顾慎：“你又是谁？平白的抓了我至此，意欲何为？” 　　“你看起来也不像个蠢人吧？”顾慎面对柳絮，丝毫没有耐性可言。 　　他冷笑：“你都见到了苗婆子……还问我是谁？” 　　柳絮惊疑不定, 她扭脸去看身旁的苗婆子。 　　苗婆子已经跪下给顾慎磕头了, “大少爷, 老奴该死！” 　　苗婆子这样一开口，就变相的承认了所有。顾慎如何听不出来？也正是如此，他才更气愤。 　　“你当然该死。”顾慎周身涌起森冷怒意。“你竟然敢偷换了身在襁褓之中的白薇和熙儿……当真胆大包天。” 　　他只要一想起熙儿刚刚千险万难的死里逃生, 白薇在乡下过了十多年的贫苦生活……就恨不得立刻弄死苗婆子和柳絮。 　　不, 弄死她们们也不解他心口之恨。要让她们活着，然后一日日受凌迟之苦！ 　　“老奴该死！”苗婆子趴在地上, 动也不敢动。 　　她最开始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想到了有今天, 心里也一直忐忑不安。亏了心, 连睡个觉都不安稳。 　　现下被发觉, 居然松了口气，就好像压在肩上的担子被放下了。 　　“你是宋南嫣的那个解元长子？”柳絮眯了眯丹凤眼：“怪不得你一进来，我就看你的眼睛和她十分相似。” 　　她没少从苗婆子的口中得知顾家的事情，尤其是有关于宋南嫣的。论起来，宋南嫣真是好福气啊，嫁了如意郎君，还生个有出息的儿子……她一想到这些，就恨的牙痒。 　　“是又怎么样？”顾慎懒得和柳絮废话，他随手拿出红玛瑙玉牌让柳絮看，“这是你的东西吧？” 　　柳絮愣了愣，仔细辨认后点头，“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记得自己给过苗婆子一块这样的玉牌。 　　顾慎面色沉郁：“苗婆子给熙儿的。” 　　“熙儿？”柳絮甚至顾不得斥责苗婆子，逮着顾熙儿又开始骂了，“那个小贱人还活着吗？我对她也算是蛮好的了，最起码还送进你们家让她享了十多年福……” 　　柳絮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慎一脚就把她踢翻在地。他的拳脚功夫是跟着大舅学的，虽然不精，但素日里和顾家护卫们过招，十来个还是近不了身的。 　　他心里带着怒火，这一脚是实打实的。 　　柳絮凌空而起，直直的撞在后墙上又摔下来。 　　她“噗呲”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顾慎走去柳絮身前，附身看她，是冷漠到极致的表情。 　　他轻轻启唇：“你若再敢骂熙儿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顾慎起身看向茉莉，“找把匕首去。” 　　“属下身上带的就有。”茉莉弯腰从深褐色高筒毡靴里摸了把巴掌长短的匕首出来。 　　她朝着柳絮走去，“割她的舌头这种事情属下现在动手就行，别脏了您的手。” 　　她跟在大小姐身边四年，最清楚大小姐的脾气秉性，最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人和人相处，总是有感情的。茉莉自然也一样，她听到柳絮如此侮辱大小姐，自然是气不过。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柳絮看往顾慎和茉莉的眼神里都是恐惧，她下意识撑着身子往后挪。 　　“你说的不对。要说谁是疯子，全天下的人也比不上你。”茉莉嘿嘿一笑，把匕首刷一声从鞘里拔出来，明晃晃的刀刃反着光逼近柳絮。 　　她说道：“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了，你相当于害了俩个小姑娘的一辈子。我平生最恨自己过得不好，还非要去赖别人的人。而你更过分，你不是赖别人，你是自己过得不好反而去加害别人。”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柳絮的底细了，真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调查了柳絮那么久，也只是拣了重要的以及和大小姐相关的消息告诉了主子，别的还来不及说。 　　“你敢对我动手？”柳絮心里已经怕了，嘴上却在逞强：“我要是少一根汗毛，就会有人杀了你。” 　　她最近傍上了一个男人，有钱有势的，最主要还喜欢她。 　　“是吗？”茉莉满不在乎：“我就喜欢别人来杀我，多刺激啊。” 　　说话间，她揪住柳絮的头发，割了一撮径直扔在柳絮怀里。 　　在柳絮刺耳的尖叫声中。 　　茉莉还故意挑衅她：“你数一数，看看那撮头发能抵多少根汗毛？” 　　苗婆子在旁边已经吓傻了。 　　她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的挡在了柳絮面前，和顾慎求饶：“大少爷，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奴，老奴绝无一句虚言。只求您饶了她。” 　　她涕泪横流，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茉莉转身去看顾慎，等他的示下。 　　顾慎摆了摆手，“我留着她还有用。” 　　茉莉“嗯”了一声，退去了顾慎身后。 　　顾慎心里一直藏着件事情，是必须要问出口的。 　　他这次问的是柳絮：“你和熙儿是什么关系？” 　　他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却不死心。 　　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熙儿会和眼前这种女人有关系？ 　　“我生下了她。”柳絮语气很不好，她连承认自己是顾熙儿的娘亲都不愿意。 　　“熙儿的父亲是谁？” 　　柳絮恶狠狠地：“不知道。” 　　顾慎俊眉一皱。 　　苗婆子始终在注意顾慎的脸色，赶紧出口替柳絮解释：“我家小姐没有说谎，她确实不知道是谁。” 　　顾慎闭了闭眼。 　　他不知道熙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应该很糟糕吧。 　　她被顾家养的任性又骄傲，十足的大家闺秀姿态。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主子？”茉莉看顾慎久久不说话。 　　“我待会和胡俞先回去。”顾慎交待茉莉：“你待会儿找一辆大点的马车。等天亮之后，把苗婆子、柳絮还有其他几人一起塞进马车，带回去顾家。” 　　他停顿了下，把怀里的折叠木扇拿出来，“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宁让。嘱咐他打开扇叶下端的木质小锁，里面藏的钩吻尽数喂给柳絮。记得告诉他再想些办法别让柳絮立刻死了，不管他给柳絮吃毒药也好或者是别的，都无所谓。总之，柳絮现在还不能死。如果他做的好，木质这扇就赏了他。” 　　依据宁让介绍钩吻的毒性，服下它的人定会痛苦而死，无论你中间做过什么补救措施。 　　所以宁让延长柳絮命，无疑是会让她活的比死更痛苦千倍。 　　柳絮一张脸惨白。 　　她几乎吓得魂不附体，“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啊……” 　　宋南嫣那样直来直去的人，怎地生出心肠九转十八弯的儿子，简直可怕的像魔鬼。 　　茉莉听明白了顾慎的意思。 　　她伸手接过来折叠木扇，“您放心。宁让兴许别的做不好，但给人使毒，或者怎么去折磨别人……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宁让整天无所事事，研究的就是这个。 　　“为什么不能？”顾慎临走之前和柳絮说了最后一句：“我这个人，一贯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你既然用钩吻暗害熙儿，那你也尝尝钩吻的滋味吧。” 　　“不一样啊……”柳絮撕心裂肺的喊：“小……” 　　她想起来顾慎的警告，又改了口：“顾熙儿不过是闻一闻钩吻的气味，我是吃下去啊！” 　　她真的会死掉！ 　　顾慎已经不搭理柳絮了，他又吩咐茉莉：“吵吵闹闹的不成个体统，你把她的哑穴点了吧。” 　　白薇和熙儿互换身份是大事，父亲和母亲必须要知道。隐瞒不过去，也没法隐瞒。 　　他得先回去和他们说一声，以免母亲太激动再伤了身体。而且以父亲、母亲对熙儿的宠爱，除了他去说明白，只怕是柳絮等人到了跟前，他们也不会相信。 　　茉莉应了“是”。 　　顾慎带着胡俞回到燕京城顾家的时候，天还没亮。 　　顾慎翻身下了马，嘱咐胡俞把马拴好，一个人直奔母亲的瑶光院而去。 　　他向来不是畏手畏脚的性子，但是都到了瑶光院门前，却罕见的犹豫起来。 　　顾慎记得熙儿这会儿估计是搬到母亲院子里来住了……他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她？好像没有两全的法子。 　　柳絮想出婴儿互换这个计策时，就没有给熙儿留回旋的余地。 　　顾慎到底还是敲了门。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顾程明和宋氏都在，夫妻俩穿好衣衫，在堂屋见的长子。 　　顾程明问道：“你怎地这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顾慎没回答父亲的话，却反问：“熙儿住在哪间屋子里？” 　　“西厢房。”宋氏打着呵欠，“我和你父亲担心熙姐儿，守了她大半夜，才睡下不久你就来了。” 　　顾慎薄唇紧抿。 　　他拳头握了又松，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 　　烛火闪耀，散发温暖橘色的光。 　　顾慎到底还是开了口：“母亲，熙儿……她不是我的嫡亲妹妹。那个住在青溪县的白薇才是。她们俩还是婴孩的时候就被人调了包。” 　　“你胡说什么？”宋氏秀气的眉头皱起：“我生下的孩子，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母亲，我从不妄言。”顾慎深吸口气，“您先别急，我慢慢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您。” 　　宋氏很清楚长子的性情，也能看出他神色里的认真。 　　她喘气都困难起来：“慎哥儿，我不信。” 　　顾程明赶紧给妻子顺胸口，又斥责长子，“你母亲身体不好，你要是敢吓唬她？你看我不收拾你！” 　　“父亲！”顾慎扑通一声跪在了顾程明和宋氏面前：“这种事情……我如何敢胡说？！” 　　顾程明的脸色也变了。 　　他看了顾慎好一会儿，又去看妻子，心跳的极快。 　　他声音发涩：“你说。” 　　顾慎一五一十把自己调查到的，全部说了出来。他说的那样认真和详细，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宋氏听完，当场昏了过去。 　　顾程明也是双手发抖。 　　他抱起妻子往内室走，又让顾慎去请大夫过来。 　　作者有话说： 　　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哦（更新24下小时的评论） 　　◉ 第47章 　　王鸣远来的倒挺快。 　　他用银针扎在宋氏右手合谷穴上, 不过片刻功夫，她就醒来了。 　　宋氏缓缓的看向床前人, 眼神定在顾慎脸上。 　　她哭的不能自抑。 　　顾程明的神色也不好。 　　他安慰了妻子两句, 伸手送王鸣远出了内室。 　　王鸣远还不明所以，以为是顾熙儿情形不好了。 　　他问道：“贵府小姐怎么样了？” 　　“王大夫医术高超，她好了许多。” 　　王鸣远也是个聪明人, 他看顾程明很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也就识趣的闭了口。 　　顾程明送了王鸣远回来内室，看到妻子正拉着长子的手嚎啕大哭。 　　他这些年还从未见妻子如此哀切过。 　　“慎哥儿……母亲该怎么办啊……”宋氏哭的说不上话来, 她亲生的女儿竟然被柳若雨送去了乡下。 　　那是她拼命生下来的宝贝啊。 　　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竟然是柳若雨的女儿……柳若雨心思恶毒至此, 报复她也就算了，但是千不该拿她的女儿动手。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 孩子是她的命, 是她的全部啊！ 　　顾慎料想到了母亲会崩溃。 　　他愤怒过了，反而平静下来：“母亲，您先别焦急。我是见过白薇的, 那家人虽然贫苦, 但他们对待白薇都很好。” 　　他几年前和熙儿一起去过青溪瑶山乡, 回来却和母亲撒了谎，当时是不想让母亲担忧。 　　宁妈妈心里也震惊极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心疼又慌乱：“夫人, 您要注意身体啊。” 　　随后她见宋氏想要坐起身, 赶紧拿了秋香色缠枝纹大迎枕放在她身后让她倚着。 　　“真的吗？”宋氏喉咙发紧，想问些别的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对亲生的女儿实在是知之甚少。 　　顾慎却看出了宋氏的意思。 　　他点了头, 十分温和：“而且白薇和您长的十分相像, 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我嫡亲的妹妹……就觉得和她有眼缘, 很亲切。” 　　宋氏刚止了眼泪, 瞬间又哭了起来。 　　她看向顾程明，“夫君，你瞧瞧……老天爷还是待我们不薄啊，竟然早早的让慎哥儿和白薇相见了。” 　　顾程明拿了帕子给妻子擦泪，“你别哭了。柳若雨既有胆量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定然不会放过她。” 　　他说这话的脸色非常的冷，语气也冷硬。 　　顾慎冷漠起来和顾程明倒是十分像，不愧是父子俩，看起来一样的不近人情。 　　宋氏长出一口气，咬牙恨道：“我也不会放过她！” 　　她从完全不相信到相信，心情跌宕起伏的厉害。但即使如此，还是不太能接受，心口憋闷的厉害，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透不过气。 　　顾程明坐在床沿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抬头去看长子：“慎哥儿，你刚才说你见过白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地没有听你提起过。” 　　顾慎知道避不开这个话题了，好在他也没有打算避开。 　　他回答顾程明，“就是那年熙儿藏在二叔的马车里要去临安……后来我找到了熙儿和二叔，要带熙儿回来燕京。她怎样都不肯，又哭又闹，连饭都不肯吃了。我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她陪她一起过去临安。等我们到了临安，她又提出要去青溪瑶山乡……我很疑惑也不肯。熙儿就说了她常常做过的梦。” 　　宋氏愣了一下，“什么梦？” 　　“熙儿说，她在梦里梦到了白薇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所以，她就一心要找到白薇，如果白薇当真是，就带她回来和母亲相认。”顾慎解释道：“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和白薇通信，都是由我找人送去青溪的，我看过她写的信。几乎每一封都请开口白薇过来燕京，只是白薇不肯。” 　　他说的都是事实，不过也夹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顾慎看向宋氏：“母亲，熙儿她一直都很想让您见到白薇，和她相认。她甚至和您提及过，你还有印象吗？” 　　熙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占着顾家大小姐的位置，依他最近对她的观察，她估计巴不得把位置让给白薇，甚至日常的行为言辞里都不避讳。 　　就好像她一早就确定自己是顾家假小姐，生怕别人以为她贪恋真小姐的地位和富贵。 　　被长子一说，宋氏也想了起来：“熙儿确实和我说过白薇，还特意提了她的长相，但是我当时根本没在意。” 　　她随即又怔住：“熙儿就凭一个梦就猜到了白薇的真实身份？还不远万里的去和她见面……我越想越不对劲。当时的熙儿才六岁而已，小孩子的心性就如此坚定了？” 　　顾慎摇头，“我也想不通，但确实是如此。” 　　他停顿了下，问宋氏，“母亲，如果日后认回了白薇……您是预备要把熙儿还给柳絮吗？” 　　他不得不问出口，最起码要知道母亲的态度是什么。 　　“还给她？”宋氏情绪激动起来：“那个毒妇，她配吗？熙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别说还给柳絮，就是她来抢，我也是断断不肯的。难不成顾家还养不起俩个女孩吗？” 　　白薇她是一定要认回来的，这么多年亏待了她，定然会好好补偿。但是熙儿她也要，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作不得假。她做不到因为熙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就对她突然就没有一丝感情了。 　　人并非草木，谁又能做到无情无义？养条小狗、小猫还倾注心血呢。 　　更何况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孩？ 　　顾程明看妻子又要喘不上气了，急忙开口哄她：“顾家自然养得起她们俩，我和你是一样的意思。你身子不好，千万不要急躁。”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一缕霞光从东边升起， 　　庭院里陆续响起了丫鬟、婆子的走动，压抑的说话声。还有小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 　　瑶光院昨夜几乎闹了一宿，大夫人哭了好久。她们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谁还敢放肆再触了主子霉头。 　　顾老夫人那边差了海棠过来问顾熙儿的情况。 　　顾程明出来打发了她，又回去和宋氏商量，“我们还是要告诉母亲一声的，毕竟事情太大了。” 　　宋氏点了头，“待会儿吃罢早餐后，我们俩一起过去幕斋堂给母亲请安。” 　　说罢，她又问长子：“确定今儿我能见到柳絮和苗婆子她们吗？” 　　顾慎“嗯”了声，“大概午时左右就到了。” 　　“好。”宋氏垂眼冷笑：“我定要亲口问问她，是哪里对不住她了？竟然要她费尽心机的害我至此？她到底还没有一点良心，熙儿好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竟然也舍得在熙儿身上用毒……熙儿若有了不测，我把她大卸八块都不解恨！” 　　瑶光院正房和西厢房不过隔了几步的距离，正房发生的事情顾熙儿几乎都知道了。 　　早在宋氏放声悲哭的时候，顾熙儿就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起不来，就打发了杜鹃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杜鹃是失魂落魄回来的，她抱着顾熙儿的肩膀眼泪直流。 　　倒是把顾熙儿吓了一跳。 　　她轻轻的安慰杜鹃，心里担忧，“你怎么了呀？母亲好端端的哭起来，你怎么也一样。” 　　杜鹃哭了好半响，弄的杜若和栀子也追着她问。 　　“姐儿……您不要难受……”杜鹃听了个马虎，在宋氏要求留下熙儿之前就回来了。 　　她眼睛都哭红了：“夫人定不会放弃您的。” 　　顾熙儿：“……” 　　她没有力气，说话就显得细声细语：“母亲是生病了吗？” 　　杜鹃起身看着还躺在床上的顾熙儿，久久不语。她看起来还这样小，刚刚有了小少女的姿态，弱不禁风的。却被恶毒的亲娘差点害死。如果顾家真正的大小姐回来了，她的姐儿可怎么办啊？要被赶出顾家吗？ 　　她越来越难受，忍不住蹲在地上抱头哭起来。 　　杜鹃哭的这样厉害。 　　顾熙儿当真急了，她要杜若和栀子扶着她靠坐在床头，拉着杜鹃的衣袖问她。 　　“你快点说说？到底怎么了？” 　　杜若最是个急性子的，“杜鹃姐姐，你倒是开口啊。” 　　杜鹃伸手摸了把眼泪，看向顾熙儿：“大小姐，奴婢接下来说的话……您可要挺住。” 　　顾熙儿点了头，“你说吧。” 　　“您不是真正的顾家大小姐了，您的生母是个风尘女子，且您身上中的毒也是她指使苗婆子给您下的……”杜鹃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落：“大小姐，您不要上火生气，原也不是你的错。” 　　“就这呀？”顾熙儿松一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她停顿了下，还是很诧异：“不过关于我生母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和苗婆子是一伙的吗？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了。 　　杜鹃：“……” 　　她没想到自家主子会是这个反应，都愣住了，说话也结巴起来：“奴婢是听大少爷和老爷……夫人说的意思是她为了报复夫人。” 　　“报复母亲？”顾熙儿一颗心慢慢往下沉了：“就因为报复母亲，所以把我和白薇从小就调换了……为了报复母亲，让她痛苦一生，就不惜害死我？” 　　她突然呕吐起来，怎会有人这样坏？连带着觉得自己不堪极了。 　　原来，她的存在就只是生母刺向母亲的一把利刃！前世她死后，母亲是不是也过的痛不欲生？ 　　“小姐，您没事吧？”杜鹃拿了帕子给顾熙儿擦嘴，又吩咐让栀子去端清水过来。 　　栀子早吓懵了，连声答应着，临出门却被门槛绊倒了。 　　杜若赶紧上前给顾熙儿抚后背，一下又一下的。 　　她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又难过又心疼，“小姐……您要往开了想，可不敢钻牛角尖。您还病着呢。” 　　顾熙儿摇头，倚靠在杜鹃的肩膀上，“我就是死也要见到我生母之后再死。” 　　她凭什么这样对待母亲呢？ 　　她被顾家精心养了许多年，到头来却害了母亲，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就算这次她侥幸没有死，还有何脸面继续待在顾家？ 　　顾熙儿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存在的目的还罢了，如今知道了，要如何自处呢？ 　　宋氏是午时过半在幕斋堂见到的柳絮和苗婆子等人，顾老夫人和顾程明、顾慎也在。 　　柳絮之前就吃了冰魄散，后来被喂了钩吻，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宁让怕她活不到燕京城，又给她喂了几种毒药……总之乱七八糟的吃了一通。 　　柳絮的肠子都疼的搅成一团，一口口往外吐鲜血，就是死不了。 　　她穿的素缎褙子已经脏污不堪了，又是泥土又是干枯发乌的血迹，发髻也散乱成团，姣好的脸颊上都是一刀刀的血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宋氏上去就给了柳絮一个耳光，“毒妇，我真恨当年认识了你。” 　　柳絮看到宋氏先是怔了下，随后又笑起来：“恨就恨吧？反正我也恨你。” 　　她死到临头了还十分得意：“我不过一条贱命而已，没有就没有了。宋南嫣，你不一样，你还有美好安稳的人生……不对，也已经被我毁了。” 　　柳絮环顾四周，看到顾慎时不自觉打个冷颤。 　　她变成如今的模样，都是拜这个青年所赐，他是实打实的恶魔，惹不起的人。 　　“是被你毁了不假。”宋氏下唇咬出了血印：“但是你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你难道就没有被自己给毁了？听说你为了活着，什么下贱的事情都做过……很不符合你高高在上的柳家大小姐身份啊？” 　　柳絮了解她，而她也了解柳絮。柳絮生性高傲，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她偏要当着满屋子的人扯下她的遮羞布！ 　　柳絮即使做了妓子，也大都被人宠着过活的。何时被如此辱骂过？ 　　她胸口闷痛，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宋氏冷笑：“你还知道难受？听说你专门起了个别号——叫柳絮，就为了伺候那些给你银钱使的男人们。” 　　她听到长子说柳若雨改名柳絮时，就知道她还是最看重她的脸面。 　　“你……”柳絮闭了闭眼，好一阵没说话。 　　顾老夫人摆手让宋氏退后，她亲自盘问柳絮：“你费劲心机调换了熙儿和白薇，就单单是为了报复南嫣？还是说存了别的心思？” 　　“不。”柳絮笑着说道：“我就是单纯为了报复她。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她养在身边的女儿被我毒死，最好是能死在她面前……而她接回来亲生女儿一辈子都不和她亲近。” 　　“你如此恨我？干脆不要生下我好了。”顾熙儿挑了帘子进屋，直直的看向柳絮。 　　她病的站都站不稳，几乎是被杜鹃抱在怀里了。 　　顾熙儿得知宋氏在幕斋堂见她的生母时，就央求了杜鹃背着她过来，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番话。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感谢大家支持。 　　◉ 第48章 　　柳絮转头去看顾熙儿, 有一瞬间的茫然。女孩瘦小白皙，柳眉杏眼, 看起来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她愣愣的开口：“你是……顾熙儿？” 　　她这些年活的艰难, 恨了许多人，也包括顾熙儿。 　　顾熙儿看柳絮的眼神很淡，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厌恶：“你不认识我？” 　　她病的厉害, 说句话都要喘一会儿。 　　屋内众人谁也没料到顾熙儿会过来，她病的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这样的场合。 　　有柳絮在, 对她来说, 其实是有些自取其辱的。 　　顾老夫人看了顾熙儿一眼，又去看长子顾程明, 微微的叹气。她大致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更怜惜顾熙儿些，有柳絮这样的亲娘，对顾熙儿来说, 是太糟糕了。 　　“熙姐儿, 你怎么来了？”顾程明问道。 　　顾熙儿依次给顾老夫人、顾程明等人行了礼, 才回答顾程明的话，“父亲，我躺久了身上也不舒服, 起来活动一下。” 　　顾熙儿理由找的牵强。 　　顾程明听出来了, 碍于场合不对，也没有说别的。 　　宋氏已经往顾熙儿这边走了。 　　她担忧的很, 走上前把顾熙儿拥入怀里：“好熙姐儿, 你过来做什么？应该躺床上好好养着的。” 　　“母亲。”顾熙儿眼圈慢慢红了, 泪水扑簌簌往下落。 　　她哽咽难言：“对不起。” 　　宋氏怔了怔, 很快反应过来顾熙儿为何要和她道歉。 　　她又心疼又生气：“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谁做错了也不会是你。熙姐儿，你不要多想，就算你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但母亲养了你许多年，和亲生的也没有区别了。” 　　顾熙儿只是摇头，“对不起，母亲。真的……对不起。” 　　正是因为有她在，才迫使母亲和白薇十年未见。她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忘记这一点。 　　宋氏见女儿在怀里哭的浑身发抖，偏偏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眼圈也红了，忍不住又骂柳絮：“毒妇，好生瞧瞧吧，都是你作的孽，好好的孩子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柳絮瞅着宋氏和顾熙儿母女情深，突然不舒服起来。明明她也恨顾熙儿，却偏生看不得这些。 　　她冷冷地笑起来：“是我生下了她没错，但我从未把她当作我的女儿……谁知道是哪个客人的？我恶心极了，知道怀上了她紧跟着就吃了落胎药，一连吃了几次，都没有把她落下来……是她命硬而已。所以，她现在活成什么样都和我无关。” 　　怀顾熙儿那段日子，是她过得最混乱的一段时光，曾经燕京城第一才女，变成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妓子。无论是强迫还是她甘愿的，却都无法拒绝。 　　她连那时候的自己都恨？更何况一个不知道和谁生下的顾熙儿，她甚至想过生下她就直接掐死。 　　柳絮辱骂自己也算了，还连带着辱骂女儿，宋氏忍不了了。 　　她走上前要去打柳絮，却被顾熙儿拦住了。 　　顾熙儿声音又轻又浅，甚至连看柳絮一眼都没有，“母亲，您别和她动手，多晦气啊。再脏了您的手。” 　　她口腔里都是血腥气，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柳絮原本趾高气扬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顾熙儿话的时候，神情竟然有些悲哀。 　　“熙姐儿……” 　　宋氏作为母亲，敏.感的察觉到女儿不大对劲。她的熙姐儿性子最是绵软，何时如此的……她一时想不起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女儿了。 　　但是有一点最肯定，熙姐儿对柳絮是十分有敌意的。 　　“母亲，我没事儿。”顾熙儿拍拍宋氏的手以作安慰，她和柳絮说道：“你觉得我恶心，我觉得你也一样。” 　　她一贯是温和乖巧的，今儿却异常尖锐锋利：“无论你受过什么样的罪，都不应该也不能再加害别人。你认为自己是无辜的，难道被你陷害的母亲和顾家人就不无辜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柳絮眼圈也红了，“当年柳家被贬边疆，处境艰难。我当时跪着求她宋南嫣，只是想留在燕京，为奴为婢都可以……但是她当场就给拒绝了。后来我父亲在去往边疆的途中被土匪打死……我也被他们给……” 　　她捂着脸痛哭，随后又指责宋南嫣：“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任谁也改变不了！”顾熙儿对着柳絮，一点都同情不起来：“母亲愿意帮你是情分，不愿意帮你是本分。世上的事情，哪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顾慎眸光冰冷，也开了口：“柳絮，虽然你父亲、母亲都过世了，但是你的几个兄弟还在边疆生活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是个有仇报仇的性子。你是不怕死，当然也可以继续无理嚣张下去……但是你的几个兄弟我就保不齐自己会不会下杀手了。你们柳家本来就是罪臣，就是突然间都死了，也不会有人追查的。” 　　他不是单纯恐吓柳絮，是心里认真打算过的。只不过还没有想过何时动手而已。 　　顾程明觉得长子说话很不妥。 　　他原本想呵斥的，余光看到妻子和女儿都是满脸泪痕的，又忍住了。 　　“你敢！”柳絮这次是真害怕了。 　　她色厉内荏道：“你都不怕王法吗？” 　　“王法？”顾熙儿睫毛上的泪珠滚落下来，“你这样的人还配说“王法”吗？” 　　柳絮抬眼去看顾熙儿，却再不敢吭声了。顾慎刚才说的一番话才是正经拿住了她的七寸。 　　她再不怕死，却也不希望她的兄弟们皆因她而死。 　　“被害人或许应该得到同情和帮助。但是你现在成了加害人，就是卑鄙无耻至极！” 　　顾熙儿因为情绪激动，难免咳嗽起来。 　　她能感受到有血从喉咙里喷出来，立刻拿帕子捂住了嘴。 　　顾慎自从顾熙儿进了屋就一直密切关注她，此时更是快步走到了她身边，“熙儿？” 　　顾熙儿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她也搬到了芳华院去住。 　　杜鹃看到她醒来，喜极而泣：“您终于……终于醒了。” 　　顾熙儿声音沙哑，她艰难地开口：“……我怎么了？” 　　“王大夫说您是因为伤心过度引起身上的毒性蔓延过快。”杜鹃擦了擦眼泪，立刻吩咐小丫鬟倒了盏白水过来。 　　她搀扶着顾熙儿坐在床头，喂她喝了些。 　　杜若在盯着小丫鬟给顾熙儿熬汤药，此时得知顾熙儿醒来也赶过来内室。 　　栀子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拉着顾熙儿的手，“小姐，您睡了好久啊……奴婢都以为您活不成了。” 　　杜若回头骂栀子：“再敢胡说八道，你立刻滚出去芳华院。” 　　“我错了，我错了。”栀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太担心小姐了。” 　　茉莉原本在后罩房晒被子，听到前院的动静也跑了过来。 　　她先给顾熙儿把了脉。 　　杜鹃盯着茉莉看，焦躁的很：“小姐怎么样？” 　　茉莉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带了笑：“小姐挺过来了。” 　　杜鹃闭了眼念佛，“真是菩萨保佑啊。” 　　她说罢，又吩咐栀子：“还不赶紧去通知夫人和大少爷他们过来。” 　　栀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她边跑还边拿袖子擦眼泪。 　　顾熙儿环顾四周，看着她屋里人脸上都挂着笑，恍若隔世。 　　她自己倚着靠坐在床头，慢半拍的开口：“柳絮她们呢……是怎么解决的？” 　　杜鹃和杜若、茉莉等人互相对了个眼神，尽量委婉的回答顾熙儿：“柳絮自己撞墙死了，死前说都是她做的错事，请求大少爷不要迁怒于柳家其他人……苗婆子还活着呢，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她和大夫人一起去接白薇小姐回来顾家，等以后再处置她。其余的四人都直接被打死，扔到了乱葬岗。” 　　顾熙儿听了不语。 　　柳絮死了？她对这个女人憎恶到了极点，甚至对自己都憎恶上了。她死了倒是轻松了。 　　她怎么办？在顾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茉莉一直都是个话少的，这会儿难得劝慰顾熙儿：“您别多想，好好修养身体是正经。” 　　顾熙儿“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宋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急匆匆就赶来了。 　　“好孩子，你可醒了。”宋夫人泪如雨下，“母亲……母亲真是太怕了。你睡下就没有醒来过，一连七天啊，王大夫都不敢说你没事……” 　　顾熙儿看到宋氏心里就酸涩难当。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宋氏满心的疼爱，她要是白薇就好了。 　　很快。 　　顾慎和顾老夫人也来了。 　　就连郑氏听到顾熙儿醒来，也过来探望。 　　众人对顾熙儿的态度都小心翼翼的，惟恐那句话说错了。郑氏看顾熙儿的表情，甚至带着怜悯。 　　顾熙儿都看的真切，心里明镜一般，只是笑了笑。 　　她不仅不是顾家大小姐，还是低贱妓子生的，连生父都不清楚是谁……这样的身份怕是顾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不能管别人如何看她，只能当作无视。 　　又过了半个月，等顾熙儿能慢慢在庭院里走路时，宋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还有护卫等、亲自过去青溪瑶山乡，要把白薇带回来顾家了。 　　宋氏离开顾家之前，还特地过来芳华院和顾熙儿说了一声。 　　她还保证，“你放心，我待你和薇儿定然是一样的。” 　　宋氏走好几日了。 　　顾熙儿还时常发呆，阳光照在身上都感觉不到暖意。她拿出年前在药房里淘来的“扁鹊石”，准备给顾慎做一套护膝穿。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手忙脚乱的，一大堆事，更新完了，对不住大家。为表诚意，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49章 　　茉莉拿起四块巴掌大的“扁鹊石”来回看。其通身颜色玄黄, 微微几点黑色杂斑，表面多为交错的流水云纹。握在手里不一会儿就生了热, 摩擦几下竟然慢慢烫手起来。 　　她身为医者, 一早便听说过“扁鹊石”，只是未曾见过而已。 　　顾熙儿坐在廊下的小矮凳上晒太阳，身旁还隔了笸箩, 里面放了针、线、剪刀等。 　　她见茉莉看了好久的“扁鹊石”，于是问道：“你喜欢？” 　　“嗯？”茉莉愣了一下，又把手里拿的“扁鹊石”放到笸箩里。 　　她反应过来主子话里的意思, 解释道：“我常听说‘扁鹊石’是个好东西, 有奇效。今儿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然后停顿了一下, 又问道：“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前门大街的天宁药房买来的。”顾熙儿说道：“我早听说长兄他有旧疾, 一到冬日，膝盖便疼的锥心刺骨。翻了古书得知，‘扁鹊石’能治疗, 且功效也好——比如镇痛祛瘀, 祛湿发热, 活血等等。就去央求了云姐儿让她给询问一二，看在哪里能买到，后来云姐儿又找了她三姑父帮忙, 这才得了。” 　　云姐儿全名王云采, 是王鸣远的侄女，她和顾熙儿年岁相仿, 俩人一向玩得来。 　　云姐儿的三姑父家里是跑药草生意的, 最是见多识广。天宁药房也是他朋友家开的。 　　茉莉不清楚顾熙儿口中的云姐儿是谁, 却也没问。 　　她只是感慨：“这样的好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是呀。”顾熙儿杏眼愈发又大又圆。她一直病着, 瘦了许多，就显得眼睛特别大。 　　她笑了笑，“值十多个金元宝呢。”从小积攒的压岁钱都花上了。 　　茉莉笑了笑，“您对大少爷真好。” 　　顾熙儿沉默良久，“长兄对我也很好。” 　　她现如今身份特殊，即使是身子养好了，也只是待在芳华院，哪里也不愿意去。倒是顾慎，总是过来看她，偶尔还会给她送来解闷儿的话本。 　　杜鹃在库房里找了好几块深色潞绸、杭缎拿给顾熙儿瞧，“你觉得怎么样？” 　　顾熙儿点了头，伸手接过来。 　　她又吩咐杜鹃：“也要找些细棉布，好做里子用。另外还有棉花。” 　　杜鹃笑着应下。 　　主子总算有些精神，不是总躺在床上了。她心里也高兴。 　　有了事情做，时日过的就快了，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顾熙儿在廖婆子的指导下，终于做出一副漂亮的护膝出来。她傍晚在栀子的陪同下，去了碧落院想给顾慎送去。 　　天空被夕阳染就成红色，伴随着五彩缤纷的彩霞。 　　瑰丽无双。 　　顾熙儿许久没出过芳华院一步了。 　　她吹着晚间的风，心情竟也好了许多。 　　主仆俩一前一后走过垂花门，路上遇到做事的丫鬟和婆子，也都屈身给顾熙儿行礼。不过她们的眼光总是若有若无的往顾熙儿身上或许脸上打量，带着好奇和探究。 　　顾熙儿不喜欢被人这样看，但没办法，她只能假装没有看到。 　　她好歹是被顾家当作嫡出大小姐养大的，即使身份再卑微，就算是被人暗中嘲笑又或者看低.也要把脊背挺的笔直。 　　离碧落院还有一段距离呢，顾熙儿却迎面碰上了二房以顾怀为首的几个少爷。 　　顾熙儿在他们中间是年龄最小的，屈身行礼，挨个问了好。 　　顾怀笑着上前和顾熙儿打招呼，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熙姐儿，你要去哪里？” 　　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发，伸了一半又收回来。是他忘了，熙姐儿现在不是他的嫡亲堂妹了……男女有别，他总要顾忌的。 　　“去给长兄送点东西。”顾熙儿和顾怀又说了两句，匆匆告辞。 　　她听到身后有压低的声音在说话。 　　“二哥，熙姐儿都不是我们堂妹了，你干嘛还和她如此亲近？” 　　是顾愉。 　　顾熙儿轻咬粉唇，脚步未停。 　　顾怀神色严肃：“熙姐儿身份再变，也是和我们一同长大的，情份总作不得假。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顾愉“哦”了一声。 　　顾慷惯例嘲讽顾愉，“只要大伯和伯母认为熙姐儿是他们的女儿，亲生或是不亲生的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强行改变大伯、伯母的想法不成？” 　　这点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白吃了那么多年干饭了。别的都不论，就冲着长兄对待熙姐儿“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态度，顾家谁能把她怎么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愉红了脸，“就是单纯的感觉别扭。毕竟咱们以前和熙姐儿都亲近的很，突然生了变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而已。” 　　他和父亲一起出门做生意，也见过和熙姐儿生母一样的人，都是轻浮极了的。 　　他觉得女子就应该端庄贤淑，所以每每见了就远远躲开了，心里也是讨厌的紧。 　　顾熙儿走的很快，早就听不到顾怀兄弟之间的谈话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到底是不一样了。 　　栀子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也不敢开口去劝。 　　碧落院里，顾慎还没有回来。 　　丁香笑着请顾熙儿主仆俩进了堂屋，她亲自去小厨房安排人做顾熙儿爱吃的糕点去了。 　　顾熙儿喝了两口茶水，觉得无聊，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外面好像有小丫鬟在说什么悄悄话，然而当她走近去听，却又没有人吭声了。 　　顾熙儿缓缓吐了口气。 　　不大一会儿，丁香就回来了，还端了一碟子桃花酥。 　　她笑眯眯地：“虽然不是刚做好的，却也酥脆好吃。大小姐不妨就着茶水先吃上一块，桂花米糕马上就成了。” 　　顾熙儿却摇摇头，“我最近胃口不好，大夫说了让少吃糕点。” 　　她从栀子手里拿出靛蓝色布包，递过去：“这是我给长兄做的一双护膝，平日里穿上，对他膝盖很好的。既然长兄不在，你就代替我给他吧。” 　　丁香挽留了几句都不行，只好亲自送了顾熙儿出去。 　　春日的夜晚，月光朦胧。 　　往远处看，房屋和树木也都变得朦胧起来，像弥漫了一层雾。 　　顾熙儿的身子慢慢养好了，即使偶尔还是会头晕嗜睡，王大夫也说没妨碍了。 　　她自从去碧落院给顾慎送过护膝后，几乎再也没出过芳华院了。倒是顾老夫人和郑氏一起来过两次，那时她在睡午觉，婆媳俩略坐坐就走了，也没有让人唤醒她。 　　宋氏写了信回来，说是已经带着白薇在回来燕京的路上了，大约月底能到达顾家。 　　顾家人看了信都十分高兴。顾老夫人还特地让人重新整理了听雪院出来给白薇居住，丫鬟、婆子配了足足二十个有余，里面的一应物件也都是最好的。就怕白薇会觉得顾家亏待了她。 　　顾熙儿也去听雪院看了，还送了一对白玉花瓶作为贺礼。眼瞧着白薇回来顾家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也没有闲着，又赶着做了两双冬鞋出来，一双送给父亲，一双送给母亲。她决定要走了，不能什么都不给父亲、母亲留下，他们对自己那样好，好歹算是个念想吧。 　　顾熙儿的女红并不好，就鞋子还做的勉强能看。但是她做的结实，又舍得用棉花和布料，倒是十分暖和的。 　　元月二十九日，晚。 　　顾熙儿吃了晚饭后，把两双鞋子用布包好，准备送去瑶光院了。 　　她原本要自己去的，因为芳华院和瑶光院相隔的非常近，走过夹道就到了。 　　但栀子死活都要跟着她，就像是怕她突然间不见了似的，顾熙儿只能依着她。 　　瑶光院里，灯火通明。 　　却寂静极了。 　　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噼啪”声。 　　顾慎就跪在庭院里，咬着牙一声不吭。 　　顾程明手拿鞭子，正在抽打他，一鞭比一鞭狠。庭院里站了许多丫鬟和婆子，胡俞也在，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顾熙儿吓了一跳。 　　父亲和长兄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父亲怎么如此责打长兄？ 　　她想归想，眼看着顾程明的鞭子又要落在顾慎后背上。 　　顾熙儿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跑的那样快，猛然趴在顾慎背上。 　　顾程明也是气极了，不然也不会不顾及长子的脸面……他丝毫没有想到顾熙儿会在此时冲上来，等他看到时，鞭子已经收不住力道了。 　　顾慎的反应也很迅速。 　　他几乎瞬间把顾熙儿护在怀里，但是也来不及了，鞭梢顺着顾熙儿的脸颊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连带着顾熙儿的耳朵，都波及到了。 　　顾熙儿呜咽了一声，眼圈红了。 　　好疼呀。 　　她的耳朵在叫，唧唧直响！ 　　顾程明赶紧蹲下去询问女儿的伤势：“熙儿，你没事吧？” 　　顾熙儿白皙脸颊上很显眼的一道鞭印，连接着耳朵那里，又红又肿，还往外渗血。 　　或许是顾熙儿的皮肤过于白皙，伤痕就看起来格外的狠戾。顾程明后悔极了，顾慎的神色也很不好。 　　“你扑上来做什么？”顾慎声音冷如冰窖：“我是男子，挨打也是正常……你一个女孩家，若伤到了哪里，如何了得？” 　　顾熙儿捂着脸颊从顾慎怀里退出来，只觉得伤处热乎乎的，又疼又胀。 　　她轻声道歉：“长兄，对不起。” 　　“你还和我道歉？”顾慎的神色好像更糟糕了，他薄唇抿的很紧。 　　顾程明的鞭子又举了起来，“你妹妹好心替你挨了打，你倒好，还反过来斥责她？” 　　连安慰都没有一句。 　　顾熙儿却紧张极了。 　　她冲到顾慎面前张开手臂，是护住他的姿态：“父亲，您不能再打长兄了。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好疼啊，我感觉我的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随即选30条评论发） 　　◉ 第50章 　　“熙姐儿？”顾程明紧张起来, 手里的鞭子赶紧递给身后的小厮，又吩咐桔梗赶紧找药膏过来。 　　桔梗是瑶光院的二等丫鬟。 　　“熙儿, 随为父进屋去, 先把药膏抹了。”顾程明和顾熙儿说道：“再者，夜里也冷。别再冻着了你。” 　　女儿的身子骨刚养好。 　　顾熙儿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顾慎, 和顾程明求情：“父亲，让长兄也随我们进屋吧。” 　　女儿语带哀求，还拉他的衣袖撒娇。 　　顾程明实在是拒绝不了。其实他鞭打了长子一顿, 心里火气也消了不少。 　　他点了头, 又骂长子：“既然你妹妹都开了口，你也跟着进来吧。” 　　顾慎“嗯”了一声。 　　他膝盖原本就有问题, 跪的久了更是刺骨的疼, 起来的刹那差点摔倒。 　　顾熙儿赶紧上前去搀扶顾慎，胡俞也跑了过来。 　　一众人进了瑶光院的堂屋。 　　桔梗先给顾熙儿脸颊涂药膏。 　　不过短短时间，印在顾熙儿左脸颊上的鞭痕已经红肿到触目惊心了。 　　桔梗的手指都在抖, 怜惜的很：“小姐, 您疼不疼？” 　　怎会不疼呢？ 　　顾熙儿却是摇了摇头, “无碍的。” 　　她紧紧咬住下唇，愣是不发出声响。 　　顾慎在不远处看着，突然走了过去, 和桔梗说道：“我来给她涂。” 　　桔梗愣了一下, 随后把手里的药膏递给顾慎。 　　顾熙儿抬头去看顾慎，杏眼汪汪, 带着水汽。她再忍着不喊疼, 但下意识的反应却骗不了自己。 　　“疼了就出声, 别咬嘴。”顾慎轻轻叹气, 心里又气又无奈：“熙儿，无论以后父亲要如何责罚我？你都不许再冒冒然冲上前了。” 　　他适才真是吓坏了，心跳的极快，把她接到怀里时怒火中烧。现下鞭子是伤到了脸颊和耳朵，若不慎伤到了眼睛怎么办？ 　　他岂不要后悔死！ 　　顾程明也后怕，附和长子：“是啊，是啊。” 　　顾熙儿软糯的应下，哼唧着喊“疼”。 　　她杏眼里藏着顾慎，满满都是信任，“长兄，我记下了。” 　　她对着侍女是强忍着的，然而在长兄面前……她竟然心里觉得委屈。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冲上来。”顾慎虽然这样说，手指却愈发的轻柔。 　　他低头不经意间对上顾熙儿的眼神，自己怔了怔，不知名的悸动突然涌上心头。 　　顾慎后背的衣衫都被抽烂了，血迹渗出，看起来就目不忍视。但他仿佛不知道疼痛般，连脸色都未变。 　　顾熙儿一眼瞅过去，鼻尖酸楚。 　　她伸手去拉顾慎的衣袖：“长兄，你后背疼不疼？” 　　顾慎摇头，“不疼。” 　　“骗人。”顾熙儿却不信，“不疼就不会流血了？” 　　顾慎：“……”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不管他。他做错了事，就该收到应有的惩罚。” 　　顾程明看女儿抹好了药膏，就招手让她上前来：“熙儿，夜深了，你找父亲有什么事情吗？” 　　他还当女儿是幼时，和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哄着来的。 　　顾熙儿可怜兮兮的看了看顾慎的后背，才让栀子把两双冬鞋递给顾程明看。 　　她说道：“父亲，我女红不好。您不要嫌弃。” 　　“怎么会？”顾程明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他喜欢的不得了，“还是养女儿贴心，知冷知热的，你二叔就羡慕的不得了。等白薇再一回来，我就有两个女儿了，你二叔还不知道要如何羡慕呢。” 　　顾熙儿听父亲提起白薇，白皙小脸也带了笑：“小薇不仅模样长的和母亲相像，性格也像，而且她人还特别好。父亲，您见了她肯定会喜欢她的。” 　　她一直都希望白薇能被认回来顾家，也真心替父亲和母亲高兴。 　　“真的？”顾程明笑起来是很英俊的，他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小薇在你心里这样好，你在她心里肯定也是一样的。” 　　只要俩个女孩能和睦相处，他心里也就安稳了。 　　顾熙儿看着父亲笑，却没有言语。她也没有在瑶光院待很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告辞走了，临走时还嘱咐顾慎要记得给后背涂伤药。 　　顾程明看着女儿走远了，摆手让站在屋内伺候的仆从们都退下。 　　他难得对长子发脾气：“柳絮都已经死了，你何必要派人杀了她的几个兄弟？你马上要会试了，若此事被捅出来，你手上沾染了人命，就连参加的资格都会失去。” 　　顾家下一辈的指望几乎都在长子身上，顾家门楣还要指着他支撑，所以他才会如此生气。 　　“我没有对他们柳家赶尽杀绝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顾慎眼神锐利森冷：“我原本不想柳絮死那么轻松的，她明明做尽了坏事，毁了熙儿和白薇、甚至于母亲一辈子，凭什么不该得到报应……她是死的利索了，不利索的自然会有别人代替她。” 　　还有那日在幕斋堂，柳絮对熙儿极尽侮辱之能事，就算以后顾家还依旧养着熙儿，但别人会怎么看她？熙儿自己心里又会怎么想？他断断不会放过柳絮！ 　　顾慎最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怕别人说他病态狠毒。他幼时曾在外祖父家住过一段时日，当时的曾外祖母信佛，常常和他因果之事。 　　曾外祖母还说过：若谁亲手杀害血亲之人，等到了阴曹地府会被判为十恶不赦，罪责是不入轮回且会被扔进血河池受永世之苦。 　　柳絮是死了不假，但是她的几个兄弟却也是因她而死，和她亲手杀害又有多大的区别？这就是报应不爽。柳絮种了因，就要承受果。不然好事都要她尝遍了，别人还活不活？ 　　顾程明皱眉，“慎哥儿，你心思过于狠辣，实不是君子所为。” 　　他为人坦荡，听长子平静的说出此事，内心着实不喜。 　　“父亲，您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了。也做不成君子。”顾慎起身给顾程明拱手：“您认为我做错了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翻篇吧。我再过几日就要会试了，还要回去温书，就不陪您说话了。” 　　长子就站在他面前，不知何时竟然比他还高了一个头。他从容不迫的态度甚至让顾程明感觉到了压迫。 　　他想起父亲临死前说过的话。他说慎哥儿生性冷酷偏执，心里想什么没人能看透，得有人拉住他不能松手，不然他会走上一条邪路的，或许能把顾家人都拉下水。他当时还不以为然，觉得父亲有些夸大其词，现在想来竟然都是真的。 　　顾程明心里逐渐滋生出恐惧。 　　父亲说得对，慎哥儿是要别人紧紧拉住的。但是谁又能做到？ 　　顾慎见父亲久久不言语，又补充道：“您放心，我做的那些事情不会被发现。就算有了万一，也查不到我头上。” 　　顾程明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会，他嗓音低沉：“慎哥儿，你知道我为何给你取‘慎’字为名？” 　　“什么？” 　　“君子慎独。”顾程明摆了摆手，看起来很是疲倦，“你退下吧。” 　　元月三十一，下午。 　　顾家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为首的更高大华丽些，装饰的也颇为气派。 　　宋氏牵着白薇的手就下了马车，母女俩长的十分相似，就算是陌生人看了都不会认错。 　　顾老夫人领着顾家众人早早站在影壁前等着了。 　　宋氏的脸色虽然憔悴，但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 　　她拉着白薇的手介绍起顾老夫人，“这是你祖母。” 　　白薇身穿藕荷色绣兰草对襟长褙子。梳双挂髻，带了一对赤金桃花簪子。和当时在瑶山乡的妆扮截然不同了。 　　她模样俊俏，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唤：“祖母。” 　　白薇一贯是个大方沉稳的性子，和她的天性以及生长环境都有关系。即使是面对陌生的顾家人，也能做到宠辱不惊。 　　顾老夫人上下打量白薇，喜欢的不得了。 　　她拉着白薇的手，当场取下一直戴在左手腕上翡翠镯子，“好孩子，这是祖母当年嫁过来顾家时的陪嫁，今儿就送给了你。” 　　那翡翠镯子通体清凉透明，泛着淡淡的绿，质地细腻入微，水头很足。 　　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白薇不懂这个，扭脸去看宋氏。 　　她最近一直和宋氏待在一起，虽然不到还半个月的时间，却已经很依赖她了。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情份无论到什么时候都磨灭不了。 　　宋氏笑着让她收下，“你祖母喜欢你。” 　　白薇屈身给顾老夫人道谢。 　　她和嫡亲哥哥顾慎一样，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回来的路上，宋氏简单的教了她一些礼仪，都不用实练，她就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宋氏随后又给白薇介绍顾程明，她眼圈都红了，“他是你父亲。” 　　白薇睁大眼睛去看顾程明，过了好一会。 　　她才屈身给顾程明行礼，唤：“父亲。” 　　顾程明身高马大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亲生女儿，都哽咽了。 　　他应了一声：“好孩子”。 　　他想伸手摸一下她的发，就像往常去摸熙儿的发一样。但是他的手伸到了半空，还是收了回来。 　　不是在他身边养大的，即使心里再亲，初相见还是会胆怯。 　　宋氏随后又给白薇介绍了顾二爷夫妻俩，以及顾慎、顾恒、顾怀等等。 　　白薇在人群里看到了站在最末尾的顾熙儿。 　　她冲顾熙儿笑起来。 　　顾熙儿也冲着她笑，杏眼弯弯的，好像在说——欢迎你归来顾家呀，白薇。 　　宋氏介绍了半天，才看到了顾熙儿。 　　她笑着招呼顾熙儿上前，“你怎地站那么远？害得母亲都没有看到你。” 　　宋氏拉着顾熙儿的手，正要让白薇唤她“姐姐”。 　　她在苗婆子那里打听清楚了，顾熙儿出生的日子比白薇早了三天呢，理应是姐姐。 　　“小薇，你要唤熙儿一声姐……” 　　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老夫人打断了。 　　“小薇，你要唤熙儿一声‘表姐’。”顾老夫人言辞格外郑重。 　　她环顾四周，趁着顾家上上下下都在，重新宣告顾熙儿的身份：“熙儿是我们顾家远房的亲戚，自幼父母皆亡，被你母亲收养在身侧。” 　　顾熙儿愣住了。 　　她转身去看顾老夫人，喉咙发紧，一句话也不说出口。 　　愣住的不只是顾熙儿，顾家众人都是一脸的莫名。 　　顾程明深吸一口气，“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我和南嫣不是提前都和您商量好了吗？” 　　就算是白薇回来了顾家，他们也当熙儿是女儿养着的。母亲这样一来，简直就是公之于众了。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从此，顾家仆从见了熙儿都要改口唤她，“表小姐”了。 　　顾老夫人摆摆手，“顾家血脉是顶顶重要的，不能乱了。” 　　她是疼爱顾熙儿，但也要有个度。就算顾熙儿以后在顾家的衣食住行依旧和往日无差，她也是允许的。但是顾家嫡出大小姐的名头顾熙儿却不能占。 　　顾熙儿就站在宋氏的身边，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倔强的不落下来。 　　宋氏顿时心酸至极，她伸手把顾熙儿搂在怀里，就要和顾老夫人杠上：“母亲，媳妇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顾熙儿轻轻拦住了。 　　顾熙儿伸手去拉白薇的手，笑着唤她：“表妹。” 　　她低头的瞬间，泪水“啪嗒”落在了手背上。 　　顾熙儿抹掉手背上的泪水。 　　她杏眼含泪，忍不住往下落，却倔强的自圆其说：“小薇，你回来的好晚？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为何不早一些回来呀？” 　　白薇伸手给顾熙儿擦眼泪，她被顾熙儿哭的心里也跟着难过，“快别哭了，熙儿。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可能会有些酸，但是甜文，别担心哈。有时候情节是必须写的。 　　明天就走了。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有红包（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 　　◉ 第51章 　　顾熙儿哽咽：“回来了就好, 全家就不会有遗憾了。” 　　她重活一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宋氏伸手把俩个女儿都搂在怀里，“只要有你们在, 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带回来了亲生女儿, 一手养大的女儿也在身边。她真的别无所求了。 　　“老大家的，你和小薇车马劳顿的也辛苦了，都先回去歇一歇吧。”顾老夫人刚见到嫡亲孙女, 稀罕极了。 　　她招手让白薇上前来，笑着和她说道：“祖母让人给你收拾了院子出来，衣物、首饰的也都备下了, 就等着你回来呢。走吧, 咱们祖孙俩一起过去。你也好生瞧瞧院子好不好？若哪里有你看不上眼的，就和祖母讲, 祖母再让他们改去。” 　　白薇屈身给顾老夫人道谢。 　　“好孩子, 你很稳重。”顾老夫人伸手摸了摸白薇乌黑的发，“也懂礼节。”在贫苦乡野长大的孩子，很难得了。 　　她抬脚往前走去,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提高了音量：“关于表小姐的事情我只提这一次, 希望各位都记得，若谁再敢谈论其他的，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就是乱棍打一顿, 赶出北直隶也是有的。” 　　顾老夫人的话明显是说给顾家奴仆们听的, 没谁敢不应声，只要在场的皆战战兢兢应下。 　　郑氏站的位置离顾老夫人很近。 　　她秀眉微皱, 很快明白了顾老夫人的用意。 　　……近来府内流言四起, 虽然都是暗地里的, 却基本都是围绕着熙儿来的, 单她就发现了两次。 　　到底是从小宠爱着长大的孩子，顾老夫人就算知道熙儿不是她的嫡亲孙女，能护着她的时候还是愿意护着的。 　　宋氏也反应了过来。 　　她把女儿往怀里带了带，轻声和她说道：“熙儿别往心里去，你祖母她还是疼你的。” 　　顾熙儿已经不流泪了，白皙小脸上挂了笑。 　　她纠正宋氏的用词，“……母亲，是老夫人心善。” 　　她成了顾家的表小姐，实在不应该再唤宋氏为母亲了，但是她好舍不得。 　　怎么办？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宋氏了。 　　…… 　　让她再唤宋氏几天“母亲”吧，等她离了顾家，想唤也唤不成了。 　　宋氏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低头亲了亲顾熙儿细软的发，嗓音带着哭腔：“只要有母亲在，我熙姐儿什么都不必怕。” 　　“母亲，熙姐儿喜欢您。”顾熙儿眷恋的搂住宋氏的腰肢，闻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膏子香。 　　从她有记忆起，就觉得母亲身上好好闻。 　　“南嫣，好了。”顾程明看母亲陪着白薇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开口唤宋氏，“咱们也跟着过去听雪院吧。” 　　他也很不满母亲独自做的决定，但是小薇又刚回来顾家，作为她的亲生父母，这时候还是要多顾忌些小薇为最好。 　　宋氏点头。 　　她去拉顾熙儿的手，“熙姐儿，你也同去。” 　　“母亲，你先和父亲一起去。等我回去芳华院带上给小薇准备的见面礼再过去。” 　　顾熙儿瞧着二房的叔叔和婶母，以及孙系辈的几位少爷都跟在顾老夫人身后往听雪院去。 　　她就知道顾老夫人十分重视白薇，是特意安排的了，还是先让他们一家人多亲密会吧。 　　……她要有眼色。 　　宋氏又摸了摸顾熙儿的额发，温柔的夸她：“我们熙姐儿想的真周到，小薇收到你的礼物定然是高兴的。” 　　宋氏和顾程明一起走远了。 　　影壁处渐渐的就剩下顾熙儿和她屋里的几个侍女。 　　顾熙儿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缓慢的走上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栽种了许多紫色、红色、蓝色四瓣儿小花，微风吹过，摇摇曳曳，也十分好看。 　　杜鹃和杜若都是跟着顾熙儿最久的人，俩人看着顾熙儿难受，心里何尝好过？眼圈都也红了。 　　栀子倒是小步上前追上了顾熙儿。 　　她大约也是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又装作开开心心的模样，“小姐，奴婢陪您玩翻绳吧？” 　　顾熙儿转身去看栀子，小小的人很是沉静，再没了活泼劲。 　　她纠正栀子：“以后别再唤我‘小姐’了，要唤‘表小姐’。”随后又和杜若等人说道：“你们也是。” 　　杜若脖颈儿拧着，摆明自己的态度，“奴婢偏不，偏要唤您‘小姐’。” 　　顾熙儿微微叹气：“我已经不是了，你又是何必呢？再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杜若吸溜下鼻子，声音响亮：“奴婢喜欢这样唤您。” 　　顾熙儿脾气向来都软。 　　她定定的看着杜若一会儿，妥协了：“……那你私底下唤唤就行了，在外面万万不可。”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有我在，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除了称呼变了，其他的不会有丝毫差别。”顾慎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直接拦住她的去路。 　　他低头看她，桃花眼微眯：“熙儿，你不必在乎这些。” 　　“长兄？”顾熙儿往前走了一步，到了顾慎的跟前。她仰着脸看他，“你怎么来了？” 　　他此时应该和顾家众人一起在白薇的听雪院才是。 　　“我陪你一起去。” 　　顾慎说话没头没尾的。 　　顾熙儿却听懂了，长兄这是在给她底气，用行动让她不必难过或害怕。 　　她小脑袋轻轻抵住顾慎的胸口，一声不吭。 　　顾慎低头看着刚到她胸口的女孩，她看起来十分娇小，阳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整个顾府都在为白薇的归来而欢庆，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就只有这里，显得那样安静。 　　“长兄，你是个好人。”顾熙儿声音发闷，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 　　白薇被认回顾家，她比谁都高兴，但是……也忍不住会失落。也许是她从前得到的爱太多了，满满的溢出来时，并没有什么大的感受。一旦开始失去，她才明白她也是渴求爱的。 　　顾慎被逗笑了。凡是和他相处过的，没有谁会说他是好人的。 　　他伸手把女孩搂在怀里，心里一时又酸又软：“就只有你这样认为吧？” 　　其实从他得知女孩不是自己的嫡亲妹妹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和她如此亲近了。 　　“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顾熙儿从顾慎的怀里退出来，心情好了些。 　　她率先走在前头，“长兄，咱们要走的快一些了，要不然等老夫人等人从听雪院出来了咱们还没有到，就显得太失礼了。” 　　顾慎“嗯”了一声。 　　他听到了女孩对祖母的称呼，却什么话也没说。 　　顾熙儿给白薇准备的是一对赤金镶幽灵石手镯，很是华贵漂亮。 　　白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东西，笑着收下了。 　　她回来了顾家，发现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她没有见过的，难免新奇又胆怯。 　　房屋高大华丽，首饰漂亮华贵，衣衫几乎都是由绸缎做的……许多绸缎的名字她都叫不上来，就连伺候人的丫鬟都模样好看清秀…… 　　白薇从外表看起来还算是能稳住，但心里早就紧张无措了。顾家人里，她除了对宋氏还有些熟悉外，其他人对她而言就只是陌生人。 　　这下顾熙儿到了，她高兴极了。俩个女孩坐在一起，头挨着头说话，亲密极了。 　　白薇说道：“我家里现在过的可好了，在瑶台乡有好几十亩的地。县城里，还专门买了个小院子专门农闲时做生意用。娘亲的病也治好，大哥也订好了媳妇儿。我奶奶的身体也很硬朗。”她虽然是顾家的女孩，但在白家长大，还是习惯性的会把白家当成家里。 　　她去拉顾熙儿的手，真心实意地：“熙儿，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 　　若不是当时熙儿留下了一百两银钱，说不准娘亲根本就熬不过那个冬天……又怎会有后来的好日子过。 　　奶奶说，做人要知足。即使那时候熙儿已经知道她和自己可能是互换的身份了，但是熙儿完全可以不伸手帮助她们的。 　　她伸了手，就是白家一辈子的恩人了。也是她的恩人。 　　顾熙儿杏眼弯弯，“不会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正是因为她曾经帮助过白薇，在后来得知柳絮做尽丧尽天良的事情时心里才好过了一些。 　　顾老夫人看着顾熙儿和白薇，很是好奇：“她们俩倒是难得了。” 　　她并不知道顾熙儿和顾慎曾经在瑶山乡见过白薇，宋氏和顾程明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宋氏与有荣焉：“熙儿和小薇是有缘分呢。” 　　郑氏也啧啧称奇，又去捧宋氏：“大嫂子，还是你有福气。瞧瞧吧，一个女儿还不够，一下子来了俩个。” 　　听妻子说起来这个，顾二爷简直实打实的羡慕。 　　他低头喝了口茶水，和顾程明说道：“大哥，你命真好。” 　　虽说熙儿现在成了顾家表小姐，但也只是母亲表面上做给外人看的，顾家人谁又不把熙儿当成顾家小姐了。先不说别人，就他，也是看熙儿和小薇是一样的。 　　更或者因为熙儿是他看着长大的缘故，兴许在他心里的地位比白薇还要牢靠一些。 　　顾程明爽朗的笑起来，也十分骄傲：“那是。” 　　大概是顾家有顾熙儿的关系，白薇待的也算是自在，不过她到底年纪小，时不时的会想念远在瑶山乡的白松和杜小花他们。 　　夜里偶尔梦到，有时候直接就哭醒了。 　　日子过的很快。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初二，是众举子会试开始的日子。 　　会试分三场举行，每场为三天，共九天。 　　二月初二始，至二月初十结束。期间所有会试的举子不能离开贡院一步，吃喝拉撒睡都必须在。 　　顾熙儿也想好了在顾慎会试回来前离开顾家，她什么都没有做准备，只是一心想走。 　　顾慎从头至尾答卷还是挺顺利的，他走出贡院时也很轻松。早早站在贡院门前接他的胡俞倒是看起来很是沉重。 　　胡俞看到顾慎直接是跑出来的，结结巴巴地：“大少爷……表小姐她走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52章 　　“熙儿走了？”顾慎俊眉紧皱：“什么意思？” 　　胡俞悄悄打量自己主子的神色, 壮着胆子开口：“大夫人说，表小姐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了顾家。表小姐是昨夜走的, 大夫人今儿上午才发现。” 　　“离开顾家？”顾慎正走着路, 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去看胡俞，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熙儿为何要离开顾家？” 　　他神色已经不好了，从贡院出来的喜悦和放松荡然无存。 　　“奴才也不清楚。”胡俞小心翼翼地：“大少爷, 咱们这就坐马车回去顾家吧？老爷还在马车里等着您呢。” 　　他说话间，伸手接过顾慎一直拿着的考具和食盒。 　　“是要回去。”顾慎薄唇紧抿。 　　他心中的怒意涌上来，熙儿明明答应过他再不会独自离开顾家的……这才几年？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然而伴随着怒意倾覆而来的还有害怕, 她一个女孩家, 离了顾家能去哪里？这次和她那遭偷偷躲在二叔的马车里去往临安还不同，当时有二叔在……她还是安全的。 　　这次熙儿会遇到什么情况, 他都不敢想。 　　贡院大门口再往外明远路上, 围满了车马和人群，摩肩接踵的。 　　大多都是前来接考生回家里去，也有单纯来看热闹的。 　　落日余晖很是壮观。 　　天上的云彩都被染成了彩色。 　　原来定的是顾老夫人和宋氏坐马车过来贡院接顾慎回去, 但是顾熙儿的突然离去, 已然让顾家乱作一团了。 　　宋氏急的坐立不安, 打发了一波又一波人去找顾熙儿，可惜都一无所获。 　　她实在是没有心情。 　　顾程明是刚好从衙门出来，特地拐个弯过来, 准备和长子一起回去。 　　等长子上了马车, 顾程明问他会试考的怎么样。 　　“还行。” 　　顾慎心里记挂着顾熙儿，别的不想多说。 　　他问顾程明：“父亲, 你知道熙儿的事情了吗？” 　　“熙儿怎么了？”顾程明有些懵。 　　顾慎无声咬牙：“我听胡俞说, 她离开顾家了。” 　　“离开顾家？”顾程明愣住了, “好端端的, 怎么就离开了？” 　　他没有听懂长子在说什么。 　　“就是熙儿走了。” 　　“走了？”顾程明想起家里最近的情形，一时半会的根本接受不了。 　　他想了想，说道：“难道因为小薇回来，熙姐儿不自在了？还是说，是你祖母待熙儿不如以前亲近了。” 　　其实顾程明也明白，再如何说顾家拿熙姐儿和薇姐儿是一样的对待，也是不同的。 　　就比如母亲而言，她年岁大了，更重视血脉相连。她对熙姐儿也好，却总归不那么细心了。 　　还有顾怀、顾恒他们，以前和熙姐儿的关系多好啊，但知道熙姐儿的身份后就多有避嫌……再亲近也亲近不起来了。 　　就连他最小的庶子顾惟，以前常常听到他夸赞熙姐儿漂亮，就为了讨一口好吃的，熙姐儿表面上看着不大喜欢他，却每次都给他零嘴吃。他心里知道，熙姐儿这是拿顾惟当弟弟疼爱的。只是现在，顾惟唤熙姐儿为“表姐”，再没有夸过她漂亮，也没有向她讨好吃的了。 　　还有一些其他人和其他事情，说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加在一起，特别是针对于性子聪明敏.感的熙姐儿，就不亚于一场灾难了。 　　“熙姐儿不会因为小薇的到来而不自在。”顾慎说道：“她巴不得小薇能早早回来，她好安稳的离开顾家。” 　　他一早就知道了，熙儿对顾家并没有安全感。 　　“为何会如此？”顾程明想不明白，过了会儿，又问长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慎不想回答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闭了眼压抑着一声不吭。 　　顾家，幕斋堂。 　　宋氏拿着顾熙儿留下的书信给顾老夫人瞧。 　　她眼圈红着，心里其实是带着怨气的：“母亲，熙姐儿她走了，再不会回来顾家了。” 　　若不是婆母非要把熙儿改成什么表小姐，说不定熙姐儿就不会离开顾家了。 　　顾熙儿的书信写的很简单，一张纸都没有用完。先是感谢了顾程明、宋氏把她养育成人；又感谢顾家对她的宽容和善待；最后就表明自己要走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相见，定会报答众人。 　　顾老夫人来回把信看了两遍。 　　她有些生气也十分不解：“这孩子真是个没良心的，在顾家好好的生活，怎会突然就走了？竟然都没有和顾家人说一声，真是没有礼貌。” 　　若是在外面遇到了危险可如何是好？ 　　宋氏眼圈立刻红了。 　　她下意识的反驳：“熙姐儿一声不吭就离开了顾家是她不对，但她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母亲也是知道的。她这次离去，定有她的苦衷。” 　　“小小的孩子，能有什么苦衷？”顾老夫人不大相信，“定然是薇姐儿被认回顾家了，她心里不大舒服。闹这么一出，也是耍小孩子脾气而已。说不准就在哪里待着，等我们接她回去呢。” 　　她自从知道柳絮是顾熙儿的生母之后，再看顾熙儿虽然也疼爱，但心里总有个忌讳。就像民间俗语里说过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柳絮都坏到了骨子里，顾熙儿作为她的女儿，约莫着总是会继承到一二的。 　　顾二爷在旁边坐着，俊眉微皱。 　　他说道：“母亲，熙姐儿和薇姐儿关系向来都很好，她们俩整日里形影不离的，像亲姐妹般相处。熙姐儿又是个大方孩子，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顾白薇也跟着附和：“祖母，二叔说得对，熙儿不是那种人。” 　　顾老夫人原想着给她改了名字的，觉得“白薇”这个名字太简单了，显不出顾家嫡出小姐的尊贵身份。 　　但是白薇坚持不改，她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顾老夫人心疼刚见面不久的孙女，就依了她，不过在“白薇”两字前面加了顾姓。 　　顾老夫人见孙女开了口，脸上就挂着了笑：“咱们薇姐儿果然很明事理，祖母很欣慰。” 　　薇姐儿明知道是熙姐儿占了她的位置多年，却还能反过来为熙姐儿说话，心底果然很好。不愧是她的嫡亲孙女。 　　顾二爷轻轻叹气。 　　熙姐儿的身份还是顾家小姐时，母亲待她简直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现如今薇姐儿回来了，她才是真正的顾家小姐，母亲就冷落熙姐儿，改把薇姐儿捧在手心了。 　　他想起熙姐儿乖巧的模样，圆圆杏眼常常弯着，很会讨母亲的欢心…… 　　宋氏虽然很乐于见到婆母喜欢白薇，但是也很希望婆母对熙姐儿也同样的好。 　　她今儿慌乱了一天，嘴唇起皮了都没有在意：“母亲，我今儿派了许多人出府去寻熙姐儿，哪里都找不到她……要怎么办才好？您总要拿个主意的。” 　　顾老夫人端起手边的盏碗喝了口茶水，她唤了站在宋氏身后的杜鹃问话。 　　“表小姐可有带走银钱和行李吗？” 　　杜鹃摇了摇头，“没有。” 　　她咬了咬下唇：“表小姐的日常零用，首饰，衣物等等，都是我在管理。除了往年的旧春衫少了两件，银钱更是连一个大子都没有带走。” 　　顾老夫人“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她随后又问道：“你有注意她平日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若说有不对的，也就是前天。表小姐在衣柜里翻了那两件旧春衫出来。打发人重新洗了洗。” 　　宋氏忍不住开始低泣：“熙姐儿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她连银钱都没有，出了顾家可怎么活？” 　　顾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她刚要再开口，外面却响起小丫鬟的通禀告，说是顾程明和顾慎回来了。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进来吧。” 　　很快，顾程明和顾慎一前一后就进来了。 　　宋氏看到丈夫和长子，起身就奔了过去。 　　她拉着丈夫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夫君，怎么办啊？熙姐儿不见了。” 　　顾程明揽着妻子的肩膀宽慰：“你别担心，我一定把她给你找回来。” 　　顾慎拱手给顾老夫人行了礼。 　　顾老夫人看到长孙是十分高兴的，连忙问起他的会试。 　　顾慎简单回答了两句，就向宋氏了解顾熙儿离开的事情。 　　宋氏抹着眼泪说了一遍，叹气道：“咱们府里的护卫几乎跑遍了通州，还是找不到熙姐儿。” 　　“既然通州找不到，就去宛平、顺义、怀柔……只要熙姐儿还在燕京城。”顾慎身姿如青竹般挺拔。 　　他环顾着屋内众人，一字一句：“我就能找到她。” 　　顾悦和顾熙儿年岁相仿，他的性子也和顾二爷相似，总是喜欢逗顾熙儿玩。也是难得知道顾熙儿身份之后和她没有疏远的了。 　　他从圈椅上站起身，“长兄，我陪你一起去找熙姐儿。” 　　顾慎“嗯”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顾恒和顾程明说了几句，随后也跟了出去。再怎么说，熙姐儿也是在大房长大的，连悦哥儿都去找寻熙姐儿了……他自然不能落后。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星星布满了天空。 　　顾二爷起身和顾老夫人告辞。 　　他儿子最多，除了顾怀身子不好骑不了马之外，其余都被他给吆喝起来了：“都跟着你们长兄去寻熙姐儿，务必要把她找回来。” 　　顾老夫人的幕斋堂慢慢安静了下来，顾家子孙都走了。 　　她和身旁的贾嬷嬷说话：“熙姐儿这一走，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私心里是想留下她的，毕竟是真心宠过的孩子，怎会不怜惜？但又觉得她能离开顾家也挺好的，她生母是那样的人，我真怕她最后也变的和她生母一样。顾家养了她这么大，也算对住她了。” 　　作者有话说： 　　顾老夫人这个人开文前几章就写了她，很矛盾也看重血脉。 　　这一章主要是熙儿走后顾家各人反应，是得写出来的，不然直接跳过就给人感觉很空白。 　　明天主要写熙儿是怎么走的，到哪里去了，别担心哈。 　　文案内容也就最近两章左右就出来了。 　　感谢大家支持。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 　　◉ 第53章 　　贾嬷嬷给顾老夫人添上热茶, 开口劝她：“表小姐是您看着长大的。她生性纯良，不是这样的人。” 　　顾老夫人叹气。 　　她想起来今儿早上刚穿上的春袜, 虽然样子不怎么好, 但是布料却是柔软又妥帖。针脚密密麻麻的，能看出来是用心做的。 　　海棠打量顾老夫人的神色，也说道：“奴婢别的不敢说, 但表小姐对您的孝心可是有目共睹的。” 　　表小姐还没有离开顾家时，整日里陪着大小姐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一坐就是半天。她知道顾老夫人爱吃干果, 那核桃仁、松仁都是亲手剥了给顾老夫人吃。 　　芙蓉也笑着附和：“表小姐是最孝顺您的。” 　　顾老夫人点头, 眼神柔和了一些，“熙儿是挺好的, 我对她也满意……如果她是顾家的血脉就更好了。” 　　顾老夫人这话一说, 没人知道该如何往下接。海棠和芙蓉对视一眼，都低了头不再言语。 　　过了会儿，顾老夫人又吩咐贾嬷嬷：“你明儿拿着我的对牌去刘同知府里跑一趟, 去见一见他们家老夫人, 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闲来顾家听场戏？” 　　贾嬷嬷愣了一下, “您想听戏了？” 　　她记得老夫人是不爱听戏的，嫌吵闹。 　　“也不是。”顾老夫人笑着摇头，“刘家老夫人爱听戏, 我这是想投其所好。主要吧, 刘同知府里有一个在宫里待过的老嬷嬷，见识极广泛, 专门教女孩们规矩礼仪的, 还教过亲王、郡王家的小姐, 在燕京城是很有名气的。我想着给薇姐儿请来让她教导两年, 到时候薇姐儿就正经是大家闺秀了，就是以后嫁了人也不会被瞧不起。” 　　贾嬷嬷点了头，“还是您有远见。” 　　“我老了，还能有什么远见。不过是可怜薇姐儿在乡下吃了那么多年苦而已。” 　　顾老夫人摆摆手，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老大媳妇给熙姐儿请了个女红师傅唤廖婆子的，就在芳华院住着。左右熙姐儿如今也不在。芙蓉，你明儿过去芳华院一趟，让廖婆子过去听雪院教薇姐儿女红吧。” 　　芙蓉屈身应：“是”。 　　随着夜色渐浓，竟然起了雾，越来越浓。 　　层层叠叠的弥漫开来。 　　顾慎和顾恒等人几乎奔波了一夜，通州所有的客栈、饭庄、茶楼挨个都去看了，没有找到顾熙儿。 　　顾熙儿就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连踪迹都找不到。 　　顾恒疲累的很，和顾慎说话：“长兄，天都快要亮了，要不咱们先回家吧，吃点早饭再歇一歇……” 　　他犯困，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一个劲的打呵欠。 　　顾悦说出自己的猜测，“熙姐儿会不会已经不在通州了？” 　　“应该还在。”顾慷说道：“她一个女孩家，身上又没银钱，能去往哪里？说不定是躲了起来。” 　　他停顿下，抬眼去看顾慎：“除非有人帮她。” 　　顾慎俊秀的脸格外阴沉，“你是说……顾府有人在暗中助熙儿离开通州？”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顾愉却立刻反驳，“我认为熙姐儿肯定是出了通州。你们想啊，她既然选择离开顾家肯定是不想再回来了，又怎么会留在通州让我们找到？” 　　他性子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般都不过脑子。 　　顾慎紧抿着嘴，思考顾愉话里的可能性。 　　他刚开始听母亲说顾家护卫在通州找不到熙儿时，第一反应是他们找的不仔细…… 　　顾忆是个老实人。 　　他秀气的眉紧皱：“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顾愉：“……” 　　他看了眼只会死读书的二哥，颇为无语。 　　他有时候也是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喜欢二哥？就因为他考中了秀才吗？ 　　顾慎摆手让他们都回去，又和顾恒说道：“我待会儿还要去城门那里看一看。若是父亲、母亲问起来，你和他们说声。” 　　顾恒应下了，也没有想着劝一劝顾慎。 　　他其实心里透亮，就是“说出大天”也没用，顾慎根本不会听他的。 　　太阳慢慢升起来，雾也散了。 　　谁也不知道顾慎是怎么说服的那两个城门看守，竟然让他站在一旁查看每个要出城的马车。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也过去了。 　　还是没有找到顾熙儿。 　　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群开始多了起来，胡俞看着自家主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开口劝道：“您从贡院回来就没有歇息过，直到现在了。这会儿更是连早饭都没有吃。大少爷，咱们先回去顾家一趟吧，您哪怕休息片刻，洗个澡换身衣衫再出来寻表小姐呢……奴才反正是估摸着大小姐已经离开通州了……” 　　顾慎闭了闭眼，头疼欲裂。 　　他仰头去直视阳光，桃花眼微眯：“好。” 　　顾慎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元宝，足足有二十两。 　　他递给一侧的城门看守，“麻烦你们了，留下买杯茶水喝吧。” 　　“您客气。” 　　顾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胡俞和一众顾家护卫也紧跟了过去。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其实是同时，一辆十分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马车缓缓驶出了通州城。 　　顾熙儿就坐在灰扑扑的马车里，身穿半旧豆绿色对襟长褙子，看起来无精打采。 　　和她同坐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一张四方脸，不停的上下打量顾熙儿。 　　她说道：“姑娘，我姓金，名字金淑芬。您以后唤我金大娘便好。” 　　顾熙儿被她看的不自在。 　　但她涵养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金大娘。” 　　她前天夜里从顾家后门出来时，就是这位金大娘接的她，还领着她找了住处暂时安置。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卡，更的少，明天给大家补过来。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有红包（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54章 　　金淑芬笑起来：“您可千万别客气, 我们一家老小都受过苗姐姐大恩，现如今在延庆的小庄子上过活。那地方虽然小, 但民风淳朴, 活的也自在。您既然是苗姐姐的主子，自然也是我们一家的主子。” 　　他们一家都在苗姐姐的庄子上讨生活，对苗姐姐的主子自然也是感恩戴德的。 　　只是没想到苗姐姐的主子竟然是个小女孩。 　　不过既然苗姐姐找人给她带了话, 她瞅着身高、相貌什么的又错不了，就带回延庆吧。 　　“苗姐姐？”顾熙儿惊疑不定：“你说的是哪个苗姐姐？” 　　难不成是苗婆子？ 　　这让她想起来前些几日的事情，当时是去听雪院给白薇送小厨房新做的拔丝地瓜, 同行的还有栀子。谁料半路上遇到了在路边扫地的苗婆子, 她已然满头白发，脊背佝偻着, 苍老的厉害。 　　顾熙儿是讨厌极了苗婆子的, 甚至带着恨意。 　　她只当没看到，越过她就走。 　　是苗婆子跪地恳求，“表小姐, 老奴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就是觉得对不住您, 想和您说几句话。” 　　顾熙儿原不打算理会苗婆子的，还是栀子拉了拉她的衣袖。 　　“表小姐……她一直在给您磕头，都出血了……您不妨听她说两句话吧。”栀子瞧着苗婆子额头上的血流淌到眼窝, 又顺着脸颊流下来, 像是血泪。她莫名觉得惊悚。 　　顾熙儿到底是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看向苗婆子，或许是被吓住了, 心里咯噔一下。 　　“你起来说话吧。” 　　苗婆子艰难的爬起来, 中途还差点摔倒, 倒是栀子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慢慢走到顾熙儿身边, “表小姐，奴婢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栀子：“……” 　　她看了看主子的脸色，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表小姐，奴婢活不久了。”苗婆子拼命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是奴婢做错了事，原也不该活着的，是大夫人仁慈，暂时留了奴婢一条命。” 　　她原先被喂食了许多毒药，后来虽然也吃了解药，但终究是极其伤身体的。 　　她又年岁大了，若不是还有心事未了，早随着小姐去了。 　　顾熙儿看了苗婆子一眼，淡淡地：“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表小姐，奴婢瞧着老夫人她们对大小姐甚是宠爱……您还好吗？” 　　顾熙儿粉唇微抿，“我为何不好？薇姐儿受到大家的宠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不必在我这里挑拨离间。” 　　她对苗婆子、柳絮之流总报着戒备。 　　苗婆子苦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说，您若还要在顾家待下去，有些委屈就要学着忍受的。” 　　她在顾家后宅里过活，也见过表小姐几次，自从大小姐回来之后，眼见着表小姐没以前开心了。虽然人前也常常是脸上带笑，但背过身子有时候眼圈都红了。 　　顾熙儿没再言语，良久说了一句，“我没有忍受不了委屈……只是觉得对不住顾家……觉得愧疚。” 　　柳絮是痛快了。 　　她在顾家要如何自处？ 　　这些日子顾熙儿总是想起前世她死后的那些时光，顾老夫人在祠堂当着顾家众人的面和母亲大吵，不允许她的牌位放入顾家祠堂…… 　　她声音很轻，像柔和的春风飘过：“我甚至觉得孤单，好像天下就只有我一个人，飘飘忽忽的没有归属感。” 　　她前世的魂魄无依无靠，只能寄居在牌位里，哪里也不能去，最多就是在顾家祠堂里转一转。像极了被禁锢。 　　苗婆子望着眼前单薄瘦削的女孩，心里难受极了，“你才多大？是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万万不可有如此悲观的想法。若心里实在过不去，就离开顾家吧。” 　　不然长此以往下去，非抑郁成疾不可。 　　“我是要准备走的，大概就是这几天吧。长兄他对我很好，甚至比父亲、母亲还要护着我，如果等他会试回来，或许我就舍不得走了……若是留下，但终究我心里过不去……”顾熙儿微微低头，脖颈儿白皙。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和苗婆子说这些话。或许是太压抑了。或许是拿定了主意，她也难受，索性找个人说一说。 　　顾熙儿转身走了，再没有看苗婆子一眼。 　　“姑娘？”金淑芬打断了顾熙儿的回忆：“……您怎么了？” 　　顾熙儿反应过来，神色已经很不好了。 　　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问金淑芬：“你口中的苗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是苗芬。”金淑芬哈哈大笑，格外的爽朗精神：“说起来我们姐妹俩还是很有缘份的。您瞅瞅，我们名字里都带了一个‘芬’字。” 　　“你当时见了我就拉着不松手，还说有人让你来接我，什么是我熟悉的人……竟然是苗婆子？早知道是她，我就不会跟着你走了。”顾熙儿绷起白皙小脸，生了气。 　　金淑芬神神秘秘的。她再三问询是谁，金淑芬总是不说，只说是个好人。 　　她这才跟着金淑芬走了，其实也怨自己，当时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又怕被发现，只求赶紧离开是非之地。金淑芬再三的保证，还赌咒发誓的绝不会坑害她。 　　顾熙儿之所以会跟着金淑芬走，除了她被说服了。 　　主要还有她被顾家养的太好了且年岁还小，又天真心软，完全不知道世道艰险。 　　顾熙儿自那日转身走掉之后，苗婆子却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隔日就托人找来了金淑芬，交待她最近就在燕京城住下，每到夜深人静时过来莲花胡同顾家后门处蹲守，随后又和她细细描述了顾熙儿的面容。 　　金淑芬十分不确定：“……我就算等到了她，她又不认识我，怎会跟着我走？” 　　“她为人单纯，心地又好。”苗婆子交待金淑芬：“你只要好好同她说话，她定会跟着你走。” 　　金淑芬当时只觉得苗婆子在胡说八道，没想到她按着苗婆子说的去做，当真带走了顾熙儿。 　　马蹄声嘚嘚，往远处驶去。 　　渐渐的，离通州城越来越远。 　　“好姑娘，苗姐姐是个好人。”金淑芬赶忙从包裹里拿出个热乎乎的油纸包递给顾熙儿，哄孩子般：“您饿不饿？这是我特地给您买的肉包子。” 　　她穿的衣衫虽然干净整洁，但也就是普通的布料。 　　顾熙儿摇头，“不饿。” 　　她气呼呼地：“我要下去。” 　　“好姑娘，您放心，我们一家绝对会对您好的。现在已经出通州城了，您下了马车能去哪里呢？你一个小姑娘家，模样又好看，很不安全的。会被人拐走的。”金淑芬不知道顾熙儿为何从那样气派的管家府邸偷跑出来，她也不会多嘴去问。 　　她不容分说把肉包子放在顾熙儿手里，“您早上就喝了一碗清粥，这会儿肯定也饿了。” 　　金淑芬说话间，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干巴巴的杂粮馒头，低头咬了吃。馒头渣落在粗糙手心里，她也舍不得扔掉，又倒入嘴里吃下了。 　　顾熙儿手里拿着热乎乎的肉包子，看着金淑芬在啃杂粮馒头吃。 　　她心里再有怒火突然就发不出来了。 　　“好姑娘，您不喜欢？”金淑芬笑的憨厚：“等到下个镇上，我带您去吃鸡汤小馄饨。” 　　她家小孙女就最喜欢吃鸡汤小馄饨了。 　　顾熙儿摇了摇头，“我还不饿。” 　　她轻声问道：“苗婆子是怎么和你说的？” 　　“嗯？”金淑芬愣了一下，从怀里摸了半天，递给顾熙儿一封信：“您看看吧。具体我也说不明白。” 　　顾熙儿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信。苗婆子应该是识字不多，所以信写的也简单。 　　大致意思是让顾熙儿安心跟着金淑芬去庄子上生活，那个庄子原本就是柳家赏给苗婆子的。现如今算是物归原主，她也已经和金淑芬说过了，以后庄子上所得的一切银钱或者物件都归顾熙儿所有。 　　金淑芬是苗婆子表姐家的小姑子，家里实在贫苦，一大家子差点要饿死。苗婆子看她可怜，且为人也不错，所以庄子就交给了金淑芬看管。关键也是庄子太偏远了，而金淑芬刚好住在延平，是以年年交了银钱给苗婆子，就算是租给她的。 　　顾熙儿看了信之后，久久不语。 　　金淑芬劝道：“我其实觉得苗姐姐说得对，您以后要是有了好的去处，再离开也不迟。这时候还是先接受吧。您一个小姑娘家，能去哪里呢？” 　　她刚才说的会被拐走的话真不是故意在吓顾熙儿，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顾熙儿眼神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自己好好琢磨琢磨。”金淑芬又说：“苗姐姐把您托付给了我，左右我是不会放手的，除非让我亲眼看到您有了好归宿。” 　　外面的阳光已经升起来很高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顾慎回去了顾家之后，先去了瑶光院见宋氏和顾程明，然后才回去碧落院。 　　他洗了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胡俞已经招呼着丁香把饭菜给摆上了。 　　趁着顾慎吃饭之余，丁香把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递过去，“少爷，这是大小姐留给您的。她让茉莉送过来给咱们院子里小厨房用的，说是以后给您熬养胃羹汤……” 　　顾慎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来看。 　　第一张纸上写的是“猪骨山药汤”。 　　材料有：猪脊骨，山药，玉米，生姜，香叶，枸杞、桂皮。要用砂锅熬。先放入猪脊骨，生姜、香叶、枸杞、桂皮，小火熬制两刻钟后放入玉米和山药。 　　一炷香以后即可呈上桌。 　　第二张纸上写的是胡萝卜排骨汤。 　　第三张纸上写的是红枣羊肉汤。 　　第四张纸上写的是豆腐咸鱼头汤。 　　第五张纸上写的是猪肚胡椒汤。 　　每张纸上面写的都非常详细，甚至标记了用量和做法以及熬制羹汤的时间和火候。 　　顾熙儿的字迹有些像顾慎，是因为临摹了他亲手写的字帖之缘故。但是更多了女儿家的秀气。 　　顾慎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嗓音嘶哑：“既然肯如此用心，为何还要一心离去？” 　　顾慎几年不曾犯过的胃病突然间疼痛难忍。 　　他一手抵住胃部，闭上眼忍耐。 　　熙儿，你到底去了哪里？ 　　胡俞和丁香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多嘴。 　　瑶光院那边，宋氏直哭的要背过气去。 　　白薇站在一旁劝说：“母亲，您别哭了，小心身体。熙表姐她一定不会出事的。” 　　何止母亲担心熙儿，她也要急坏了。 　　桔梗从外面走了进来，屈身给宋氏行了礼，“夫人，浣衣房那边过来传了话，苗婆子死了。” 　　宁妈妈愣住了，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说是昨夜病死的。”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哈。 　　熙儿本质上还是团宠，她不会遇到坏人的，各位不要担心哈。 　　爱你们。 　　◉ 第55章 　　宋氏拿帕子擦了眼泪, 吩咐宁妈妈：“你去看一眼，打发人埋了吧。顺便再通知下她的家人。” 　　最近因为薇姐儿刚归来顾家, 又赶上长子要参加会试……是以忙碌的很。谁知道刚想有空闲, 熙儿又不见了踪影。 　　她都没来得及想好要怎么处置苗婆子，没想到她竟然病死了。 　　宁妈妈屈身应“是”，带着桔梗一起退了出去。 　　白薇是认识苗婆子的。 　　她对此人的认知很复杂, 起初认为苗婆子是个好人。后来得知是她故意调换了熙儿和自己的身份，就为了帮助别人报复母亲，又觉得苗婆子用心实在险恶…… 　　人性总是复杂的, 经不起摔打和考量。 　　没有纯粹的好, 也没有纯粹的坏。 　　有的只是立场问题。 　　白兰给宋氏倒了盏热茶水，“夫人, 您别难受了。表小姐福大命大, 一定不会有事的。” 　　连着两天了，表小姐音信全无，谁不担心啊。 　　宋氏叹气, “她也是个狠心的。若真的做好了打算要离开顾家, 和我商量一番也好啊……” 　　最起码她能给熙姐儿备好行李和银票, 再找个住处。 　　“母亲，熙表姐一定会回来的。”白薇安慰宋氏，“您别上火。” 　　她唤杜小花为“娘亲”, 习惯了也亲昵。但是来了燕京城, 唤宋氏便改了“母亲”，唤了大半个月, 她也习惯了, 但总归没有唤“娘亲”亲昵。 　　宋氏喝了半盏茶水, 放在手边的茶几上。 　　她决心十分大, “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把熙姐儿找回来。一天找不回，就照二天去找；一月找不回，就照两个月去找。总之，我是不会放弃的。”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任谁再不喜欢她，她也会拼尽全力去保护。 　　白薇唇角微勾：“会的。” 　　她长的明艳大方，因为年岁还小，一笑起来就显得格外娇俏可人。 　　亲生女儿懂事又体贴，被白家教养的很好，宋氏心里软和一片。 　　她招手让女儿上前来，柔和的和她说话：“你住在听雪院还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白薇摇头，“母亲，我挺好的。听雪院房间又大又漂亮，住着很好。” 　　顾家府邸建的豪华又气派，像年画里的景一般，甚至比青溪县老爷家建的还要好。 　　“好孩子。”宋氏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有需要的东西就及时和母亲开口，或者打发金菊和迎春过来瑶光院告诉母亲也一样。” 　　她对于白薇总是心怀愧疚的，也愿意多多补偿她。 　　金菊和迎春是顾老夫人选了又选，亲自挑了来近身伺候白薇的一等大丫鬟。 　　俩人不仅模样出众，性情也好。 　　白薇笑着应下了。 　　金菊和迎春也跟着附和：“夫人放心，奴婢们晓得如何做。” 　　白薇行动总是金菊和迎春跟着，偶尔也会有别人，一开始白薇还很不自在。 　　她在乡下时，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并不喜欢被一堆人围着。 　　好在时间久了，她和金菊、迎春等人熟悉起来，也就不计较别的了。 　　白薇又陪宋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了瑶光院。 　　春光甚好，处处明媚。 　　顾家后花园种了一片山茶花，此时红艳张扬，盛开的如火如荼。 　　金菊笑着同白薇说道：“大小姐，咱们去折些茶花插瓶吧？摆在屋里也喜庆。” 　　“好的。”白薇再稳重也是个十岁的孩子。 　　她喜欢热闹，也喜欢鲜艳漂亮的花草。 　　迎春瞧着主子高兴，也凑上前：“咱们可以多折些，送给夫人和老夫人一些。” 　　白薇“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她之前生活在瑶山乡时，常常帮助家里做活计。不是上山打猪草就是忙着做饭，哪有时间去折花玩闹。 　　就算偶尔有了空闲，却也没有同龄的玩伴愿意陪着她。 　　顾家栽种的山茶花里，六角大红最显眼别致。它没有花蕊，花瓣儿层层叠叠的，呈半圆形。有的正怒放绚烂，有的还只是个花骨朵儿。 　　香气扑鼻，美丽极了。 　　白薇拣选着折了一些，大多都是盛开的。 　　她觉得很好看。 　　倒是迎春提醒她，“小姐，山茶花要选择带花苞的，这样插瓶才最好。等盛开的时候，满屋香气。” 　　金菊比迎春年长一岁，生怕迎春言语太直白招了白薇多心她没有见识，急急忙忙拉了迎春一把。 　　她说道：“是迎春多嘴了，您别生气。” 　　白薇却神色如常。 　　她性格平和稳重，轻易不会动气的。 　　白薇笑着应下了，还和迎春道谢，“多谢你提点，我记下了。” 　　她生在乡野长大，没人教过她这些，她当然不懂。 　　其实她来了顾家才发现，有许多事情她都不懂。比如读书识字，女红作画……但她愿意去学，一点一滴的学起。 　　迎春反应过来后，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她恭顺的回应：“不敢当。” 　　白薇折了许多山茶花回去插瓶。 　　她打发人送给了宋氏一些，又让金菊去给顾老夫人送去。 　　“大小姐，不如您亲自跑一趟幕斋堂，给老夫人送去。她一定高兴。”金菊说道：“也能彰显您对老夫人的孝心。” 　　白薇低头想了会儿，也答应下来。 　　她能感受到顾老夫人对她的喜欢和疼爱，是十分看重的那种。 　　她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无论是谁，只要别人对她好，她也会想着去回报。 　　阳光接近正午，愈发暖和起来。 　　最适合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白薇手捧山茶花，只带了金菊一人出了听雪院。 　　路上来来往往做事情的婆子、丫鬟看到白薇纷纷屈身行礼，唤：“大小姐。” 　　态度恭敬温顺。 　　和以前面对顾熙儿时毫无二致。 　　主仆二人快走到幕斋堂大门时，意外的碰到了顾慎。 　　白薇屈身给顾慎行礼，唤：“长兄。” 　　她对待顾慎总是客客气气的，远没有和白虎子相处的快活亲密。 　　金菊也跟着行了礼。 　　顾慎摆手让她们起来，他和白薇说话还是很温和地：“你来给祖母请安吗？” 　　对于嫡亲的妹妹，或许有血缘的关系在，即使俩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见了面总要多照顾她几分。 　　白薇应“是”，又笑着说：“我折了些山茶花送给祖母插瓶用。” 　　说话间，她还举起来让顾慎看。 　　“不错。”顾慎薄唇上扬，很快又恢复了素日冷淡的表情。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进幕斋堂。 　　顾老夫人看到俩人，脸上挂了笑：“你们俩倒难得一起过来？” 　　“我是在门口碰到长兄的。”白薇笑眯眯地：“祖母，给您。” 　　她把一捧红艳艳的山茶花递过去。 　　金菊适时插嘴：“是大小姐亲自给老夫人折的。” 　　顾老夫人“哟”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她满口称赞：“咱们薇姐儿的眼光真好，瞧瞧这花瓣儿多漂亮啊。祖母最喜欢山茶花了。” 　　白薇被顾老夫人一夸，更高兴了。 　　她还有些害羞，“祖母喜欢就好。” 　　顾慎就站在旁边。他看到祖母和白薇的相处，不由自主的想到熙儿每年送给祖母红梅时的场景。 　　祖母也说过，她最喜欢红梅了。 　　顾老夫人把山茶花交给贾嬷嬷，让她找瓶子插起来。 　　她让顾慎和白薇都坐下说话。 　　“慎哥儿……熙姐儿还没有消息吗？”顾老夫人问道。 　　顾慎点了头，回答顾老夫人：“没有。” 　　有丫鬟给顾慎和白薇倒上热茶水。 　　顾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熙姐儿离开顾家，也差不多有两天两夜了……她如果存心让人找不到，定然会躲起来。咱们再如何也是白费功夫。” 　　她停顿下，打量长孙的神色：“会试考绩后日就出来了，若是考的好，再有个把月还要殿试，也是忙碌的很。不如先把寻找熙姐儿的事情搁置起来。”依照长孙的资质，殿试肯定是跑不了他，再为着寻找熙姐儿耽误了，实在是不值当。 　　顾慎抿了口茶水，语气淡淡地：“祖母，找寻熙姐儿的事情您就不必操心了。要如何去做，我心里都有数。” 　　顾老夫人愣了一下：“慎哥儿，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看长孙的态度，势必要把熙姐儿找回来顾家了。这让她很不喜。长孙对熙姐儿上心或在意都没有问题，毕竟他们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长孙不能为了找熙姐儿而耽误他的前途，更不能为了熙姐儿忤逆她。 　　熙姐儿再好，对于顾家来说，不过是个外人。 　　顾慎起身告辞，“祖母，您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这就走了。下午还要带人去大兴寻找熙儿。” 　　熙儿应该不在通州了。那么，就去周边找。 　　顾慎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和顾老夫人对着来的。 　　她一下子就气了：“慎哥儿，你就非要找到熙姐儿不可吗？” 　　她特意让人唤了顾慎过来，就是想要说服他别再管熙姐儿的事情了，没想到顾慎根本不听她的。 　　顾慎抬头去看顾老夫人，桃花眼潋滟：“祖母，我是一定要找到熙姐儿，且要把她带回来顾家的。” 　　“慎哥儿，你……你这是……”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说熙姐儿就算是被你找回来，也不可能再进来顾家呢？” 　　放着白薇嫡亲的妹妹在，非要对一个外三路的如此上心，真让人看不透。 　　“祖母，顾家以后是要我来当家作主的。” 　　青年身穿天青色细棉布直缀，墨绿腰带收腰，还挂着羊脂白玉牌子。 　　他肩宽身长，浑身气场凛冽，已然有了不容人反驳的魄力。 　　顾老夫人愣愣的看了长孙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顾慎却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 　　◉ 第56章 　　顾慎都走了好一会儿。 　　顾老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您喝口吧, 润润嗓子。”贾嬷嬷给顾老夫人的盏碗里又添上热茶水。 　　“我不渴。”顾老夫人摆摆手，她想起来顾慎和熙姐儿幼时的一件事情。 　　那年熙姐儿四岁。宋氏身边的伺候的丫鬟抱着她去海棠园里摘垂丝海棠玩, 或许是那丫鬟手滑了也或许是胳膊酸了没抱住……竟导致熙姐儿摔在地上, 额头鼓起硕大的血包。 　　当时顾家众人都急坏了，忙着哄熙姐儿不哭，又忙着又请大夫, 一时间没有顾及到那丫鬟。等到大夫终于给熙姐儿额头的血包做好了处理，宋氏问罪起丫鬟，却被告知被顾慎打发人活活打死了！ 　　顾老夫人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后脊背出冷汗。 　　那时候的顾慎才十二岁啊, 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为了熙姐儿就能如此冷酷。 　　顾老夫人失神，喃喃自语：“……恐怕在慎哥儿的心里, 我老婆子还不如熙姐儿重要了。” 　　贾嬷嬷劝解道：“您别多想, 大少爷对您是很孝顺的。主要是表小姐渺无音讯的，他心里太焦急了。” 　　顾老夫人叹气：“我也是想不明白他了，要说他疼爱妹妹, 但放着薇姐儿在, 他偏生对熙姐儿格外看重, 这让薇姐儿心里如何想？” 　　顾老夫人当着白薇的面，说此番话其实是不合适的，明摆着在给白薇上眼药。 　　她或许是无心的, 但却不可能不懂。 　　果然！ 　　顾老夫人的话一落地, 屋内众丫鬟、婆子的眼神不由自主都往白薇身上瞄去。 　　贾嬷嬷咳嗽一声，替顾老夫人圆场也是替顾慎说话, “大少爷和表小姐自小是一起长大的, 情分当然深厚一些。但老奴瞧着, 大少爷对咱们大小姐也是很好的。有一次下雨天, 大小姐带着金菊在转角游廊处躲雨，大少爷看到了还把自己的油纸伞让胡俞给大小姐送去了……老奴可是亲眼目睹的。” 　　她那时候从回事处出来，刚好路过。 　　贾嬷嬷还问金菊，“你说是也不是？” 　　金菊回应：“嬷嬷说的不假，奴婢当时也在场，确实是”。 　　屋内众人一时又点了头，觉得大小姐是刚回来顾家的，就算是大少爷和表小姐的情分更深一些，也是能理解的。 　　“自从我回来顾家，长兄待我一直很好。”白薇倒不在意这个，“但是长兄和熙表姐更亲近我也感觉没关系，毕竟我和白家大哥相处就比和长兄更自在亲近些。或许时间久了就好了。” 　　白薇口中的白家大哥就是白虎子。他一直都知道白薇是家里抱养来的，却拿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着。 　　顾老夫人没想到白薇会如此说。 　　她又看白薇眼神清澈坦率，不像是在说谎。 　　顾老夫人有些疲累。 　　她摆摆手，“罢了，终究是我多操闲心了。” 　　白薇并不是个笨人。 　　她甚至听懂了顾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嘱咐顾老夫人要多加休息。 　　白薇又略坐了会儿，起身就走了。顾老夫人难得没留她一起用午饭，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春日是万物复苏的，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嫩黄的柳枝在风中摇摆，绿意盎然。 　　顾慎从幕斋堂离开后，又带着府内护卫去大兴各处寻找顾熙儿，依旧是一无所获。 　　会试考绩出来那天，琉璃胡同顾家一大早就敞开了大门，等着贡院捷报传来。 　　顾程明、顾程敏兄弟俩以及小一辈的顾慎、顾恒、顾怀等人都聚在前院中堂里等信。 　　顾程敏喝着茶水和顾程明闲聊，“大哥，你放心。慎哥儿是一定能高中。府里谢师宴都给他备上了。” 　　顾程明却是紧张不已，“但愿如二弟所说。” 　　他看了长子一眼，发现长子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情绪来。 　　“肯定的。”顾程敏对自家大侄子充满了信心。 　　他就是有些担心顾熙儿，“大哥，你说咱们家也找了熙姐儿几日了，怎地一点消息都没有？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不会。”顾程明摇头，“我熙姐儿聪明，就算遇到了……也定然会遇难呈祥。” 　　为人父母的，他都不敢想那个不好的场景。 　　顾程敏也连连应“是”，又说起白薇的事情。 　　他俊脸带笑：“薇姐儿也是个好孩子，每次见了我都是笑脸相迎的。” 　　“薇姐儿被白家教养的很好。”顾程明想到嫡亲的女儿，愁苦之心稍有慰藉：“你大嫂因为熙姐儿日夜忧心，薇姐儿就常常去陪着，很有孝心了。” 　　“是啊。”顾程敏招手让小丫鬟切些冻梨端过来，“今儿天气好，吃些冰凉的也无碍。” 　　他轻轻叹息：“若是熙姐儿在就好了，她是最喜欢吃冻梨的。” 　　顾程明和顾程敏的谈话传到顾怀耳朵里，他压低了声音和顾慎说话。 　　“长兄，熙姐儿还是没有踪迹吗？” 　　顾慎清瘦了一些。 　　他端起盏碗喝茶，语气淡淡地：“没有。” 　　顾怀没有说别的，只是安慰道：“你别担心。” 　　长兄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一直在寻找熙姐儿，听说连顺义都跑遍了，还是找不到。 　　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有底了。怕是熙姐儿找不回来了。不过都不敢和长兄说而已。 　　就连顾恒、顾悦他们都已经死心了，也不追随着长兄出府去寻找熙姐儿了。就只有长兄还在坚持，早出晚归的，日日都不间断。若不是今儿出会试考绩，他只怕还见不到长兄一面。 　　顾怀不是不疼爱熙姐儿，也不是不惦记。要他自己说，他却做不到像长兄一般执著。 　　也许和他的性情有关系吧。 　　他总觉得人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只要费心力去寻过，即使是寻不到，也没有遗憾和后悔……就比如他身上有病，长年累月的诊治、喝汤药，但是治不好；他最后也能接受。再比如，心爱的东西丢了，若找不到就不找了；他不要也罢了。 　　然而时间越等越晚，都快午时了，始终没有报录官登顾家的大门。 　　顾程明坐不住了，他打发管事的出府去打听。 　　一盏茶的功夫，管事的小跑回来了，“老爷，刚才有个报录官骑快马去了河南会馆，是前三十名的。” 　　“已经前三十名了？”顾程明“啧”了一声，“捷报传的还挺快。” 　　慎哥儿若没有落榜，那就是进前三十名了。 　　顾程明打发了管事直接去府门前守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管事应“是”，转身大踏步走远了。 　　屋内众人都有些急躁起来，凑在一处小声说话。 　　顾愉最是个心直口快的，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说话不过脑子。 　　他笑嘻嘻的问顾慎：“长兄，你若是没考中怎么办？” 　　顾慎连看顾愉一眼都没有，“考不中就来年再考。” 　　顾慷天生和顾愉就不对付，忍不住嘲讽道：“某人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嘴。都这个时候了，真是讨人嫌。” 　　“……”顾愉霍然起身，“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我当然相信，做哥哥的日常殴打弟弟不是很正常吗？”顾慷模样更像他姨娘一些，秀雅极了。 　　他人又聪明到了极点，耍起顾愉来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你知道害怕就好。”顾愉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顾慷带到沟里。他端正憨厚的脸气的通红，但是看到顾慷对着他笑又明白过来。 　　顾愉怒不可遏，“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殴打过你？” 　　他声音不自觉提高了许多，惹得顾二爷看了过来。 　　顾二爷俊脸微沉，斥责顾愉：“老五，你气势汹汹的盯着你七弟做什么，还不老实待在你座位上？若在今儿这个当口你敢闹事，我饶不了你。” 　　顾愉委屈的“哼”了一声，想开口解释又被顾怀拉了一把，“好了，愉哥儿，你要听父亲的话。” 　　顾愉：“……” 　　他憋屈的很，却偏偏不能发作。 　　顾慷冷笑着看了顾愉一眼，懒得理他了。 　　又过了一会儿，管事的还不回来报信。顾程明是真急了，他起身走去廊下往外看，又回头问了顾慎。 　　“慎哥儿……你不会是落榜了吧？” 　　顾程明问话的意思和顾愉同出一辙，但是因为俩人在顾家的地位不同，所以众人的反应也不同。 　　中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这时候。 　　一匹高头大马径直冲了进来，报录官穿戴很是喜庆，下了马高声诵报：“捷报北直隶通州人氏顾慎老爷，高中会试第一名会元，奉天殿面圣。” 　　会试第一名？ 　　顾程明愣住了，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好在顾慎已然起身走到报录官面前。 　　他伸手接过来捷报，又从袖袋里拿出二十两银票递过去，开口说道：“辛苦你跑一趟。” 　　“不辛苦，这是在下的荣幸。”报录官伸手接了银钱，仔细打量顾慎：“您就是顾慎老爷？” 　　顾慎应：“是。” 　　“您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好本事，当真英雄出少年，前途无量啊。在下恭喜您了。” 　　顾程明这会儿也大步走了过来，他扬声唤了管事的过来，让他带报录官去喝茶吃酒。 　　中堂内终于热闹起来，一扫刚才的安静。众人围着顾慎去看他手里的捷报。 　　顾程敏激动的拍了拍顾慎的肩膀，“不愧是咱们家大少爷，厉害啊！” 　　会试第一名！这是什么概念，板上钉钉的前三甲了。就算殿试再差，也能捞个进士回来的。 　　顾程明伸手拿过顾慎手里的捷报来看，也是惊喜异常。 　　他不住的称赞：“慎哥儿，你比为父强多了！为父当年连前三十名都没有进……” 　　顾慎难得脸上带了笑，同父亲说话。 　　顾程敏已然张罗着打发人去安排谢师宴了，又让丫鬟去后院报信。 　　会试中榜者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天下。 　　等传到顾熙儿耳边时，已然又过去了三天。她已经在金淑芬大娘口中的小庄子上住了下来。 　　小庄子坐落于延平郊区，大约有二十亩地。 　　苗婆子是因为租给了金淑芬，所以他们一家人都在，房屋就建在小庄子上。连带着看庄稼和干活也方便。 　　顾熙儿有处单独的小院子，她没来之前是金淑芬的几个孙女在住。 　　三间瓦房，外加一个小厨房，泥土混着稻草砌就的院墙。院内还栽种了棵槐花树。 　　金淑芬一家就住在顾熙儿的附近，他们家里人多，儿子、儿媳妇再连着孙子、孙女一大堆人，所以房子也大一些。 　　虽然破旧，但一家人住在一起，也热闹亲近的很。 　　顾熙儿离开了顾家，还能有个安身的地方。 　　她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再讨厌苗婆子，但一码归一码，这会儿也有了感激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见面啦，但是别担心，熙姐儿暂时不会回去顾家。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 　　爱你们，么么哒。 　　◉ 第57章 　　顾熙儿的到来对于金淑芬一家来说是很新奇的。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柔弱漂亮的小姑娘, 像娇花一般，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 　　金淑芬在顾熙儿来到庄子上的第一天, 私下里就和家里人讲明白了。 　　她说顾熙儿是主子, 这庄子就是她的，大家以后和她说话都得恭敬客气着点。 　　金淑芬的小孙女孙桂花，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喜欢跟在顾熙儿身后玩耍, 缠着问东问西的。 　　顾熙儿也不嫌烦。 　　孙桂花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总比一个人待着强，不然又要想念远在燕京城的父亲、母亲……还有长兄了。 　　她活了两世, 最亲最近的就是他们了, 猛然间离开，又怎会不难受伤心？ 　　日子过的很快, 流水一般哗啦啦就没有了。 　　转眼间。顾熙儿在延平的小庄子上已经待了一个月了, 她和金淑芬一家也慢慢熟悉起来。 　　孙桂花更是黏糊顾熙儿了，和她形影不离的，有时候夜里睡觉都要和顾熙儿待在一处。 　　金淑芬常常领着顾熙儿去田间地头转悠, 教她认识麦子、大豆、花生、油菜等等。 　　这一日。 　　顾熙儿挎个小竹篮, 照常跟着金淑芬一起去菜园子里摘菜。菜园子不小, 约有一亩地还多，种类更是丰富，有荠菜、韭菜、水芹、黄瓜、辣子等等。 　　孙桂花溜溜哒哒的在路边逮蝴蝶玩。 　　金淑芬弯腰摘辣子, 还问顾熙儿：“姑娘, 咱们中午吃个辣子炒肉片怎么样？” 　　顾熙儿一般都在自己的小厨房做饭吃，并不和他们家一起用饭, 不过她做了什么好吃的就会让人给顾熙儿送去些。小姑娘独自生活, 又人生地不熟的, 挺可怜。再者有苗婆子的恩情在, 她也甘愿多照顾一些。 　　顾熙儿笑着摇头，“我肠胃不好，吃不了辣子，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金大娘过日子仔细，一大家子的饭食都是她在掌管。 　　“肠胃不好？”金淑芬着急道，“要不要给您请个先生来看一看？” 　　“无碍的，你别担心。”顾熙儿性格就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只要不吃辛辣的吃食就行了。” 　　她蹲下拿着小铲子挖荠菜，和金淑芬说道：“我中午吃荠菜鸡蛋馅饺子。” 　　顾熙儿跟着金淑芬学了许多做饭的手艺，不能算是精通，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孙桂花摘了朵金灿灿的小野花跑过来，拿给金淑芬看，“奶奶，好不好看？” 　　金淑芬疼爱的摸了摸小孙女的冲天辫，笑着点了头：“好看。” 　　小孙女的发质不好，她都六岁了，头发还是又黄又细，像冬日的干枯草。扎起来也就一小撮。 　　孙桂花见被奶奶夸了，又拿给顾熙儿看，“熙姐姐，你觉得好不好看？” 　　金淑芬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立刻斥责小孙女：“你怎能唤‘主子’为姐姐？要唤‘姑娘或者小姐’……知道吗？” 　　孙桂花小嘴一撅，还敢反驳：“可是我喜欢唤‘主子’为姐姐呀。” 　　“大娘，桂花喊我‘熙姐姐’挺好的，我也喜欢。”顾熙儿笑着拿过孙桂花手里那朵金灿灿的小野花，给她戴在花间：“小桂花最好看了。” 　　孙桂花被顾熙儿夸的有些害羞，又蹭到她身边，“熙姐姐，我也想吃荠菜鸡蛋馅饺子。” 　　“好呀。”顾熙儿应下了，“那你和我一起吃午饭。” 　　一个人的感觉太孤单了，她喜欢有人陪着，无论做什么事情。 　　孙桂花狗腿的很：“熙姐姐真好。” 　　金淑芬一直瞅着顾熙儿和小孙女相处，忍不住开口：“您性子养的真好，又懂事又有礼。在顾家时，应该挺受宠爱吧。” 　　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大多数都亲切又随和，即使身份高贵，也不会随意去看低他人。 　　顾熙儿低头，良久才说道：“顾家人对我确实挺好的……但是都过去了。” 　　金淑芬是个农妇，心思没那么细腻。 　　她没有看出来顾熙儿的难过，笑着又说起了别的事情，“柱子去镇里卖羊了，估计到天黑时才能回来。” 　　柱子是她的第四个儿子，也是幺子。老头子趁着农闲领着其他三个儿子去了镇上地主家里做活计，又想着家里没有男子不行，这才留下了幺子。 　　金淑芬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女儿们都嫁了人，日子过的不错。头三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孙子、孙女都生了一大堆；就只有幺子还未定亲，媒婆也和他说了几个，但是他相看过后总是不满意。 　　孙桂花扬起笑脸，去拉金淑芬的衣袖，“奶奶，小叔会给我买糖人吗？” 　　“就你贪吃。”金淑芬笑骂了小孙女一句：“会记得给你买的。” 　　有二十亩地种着。家里养了几头猪和十多只羊，还有一群鸡鸭鹅，尽管平常劳累辛苦些，但日子过的也吃穿不愁。 　　窄窄的田埂上走过来几个女子，是金淑芬的三个儿媳妇以及孙女们。 　　还远着呢，身穿白底红花褂子的女孩就和金淑芬打招呼，“奶奶。” 　　她是金淑芬的二孙女孙梅花，她爹是金淑芬的大儿子岗子。 　　金淑芬“嗯”了一声，起身问道：“东边那两块大豆地里的杂草都拔完了？” 　　矮胖黝黑的女子笑着回答，“都拔完了。” 　　她是孙家老二其子的媳妇。 　　说话间，众人就到了跟前。 　　孙梅花羡慕的打量顾熙儿身上穿的茜红色绣海棠花斜襟褙子，浅蓝百褶裙。 　　即使是半旧的，看起来也昂贵华丽的很。 　　她过年时陪着奶奶和娘亲也去过镇上买成衣，但从来没见过像顾熙儿身上穿的这样好看过。 　　孙梅花见顾熙儿挖荠菜有些吃力，白皙手指上都沾了泥土。 　　她蹲下帮忙，“熙儿姑娘，我来吧。” 　　孙梅花说话间就接过了顾熙儿手里的小铲子。 　　顾熙儿和孙梅花道谢，嗓音软糯：“谢谢梅花姐姐。” 　　她不擅长做农活，连挖个菜也不熟练，自己也很不好意思。 　　孙梅花已经十三岁了，比顾熙儿年长。 　　孙梅花却觉得顾熙儿文绉绉的，比附近村里的秀才说话还好听。 　　还没有人和她说过“谢谢”呢。 　　她也不好意思，脸蛋有些红，“这有啥客气的，又不是什么重活。” 　　孙梅花干活利索，不一会儿就挖了半篮子的荠菜。 　　顾熙儿赶忙说道：“够啦，再多我就吃不了了。” 　　半篮子的荠菜，热水一烫还不到一碗……就吃不了了？ 　　孙梅花打量顾熙儿两眼，还不大信：“当真？” 　　顾熙儿长的好看，脸蛋嫩白，柳眉杏眼的，就是太瘦了。感觉一阵大风刮过来，人就能刮跑一般。 　　顾熙儿连连点头，“我胃口小。” 　　通常六个或者八个饺子也就吃饱了。 　　“好吧。”孙梅花住了手，又去帮着金淑芬挖土豆去了。 　　孙荷花过来和顾熙儿搭话，她就比顾熙儿大一岁，很喜欢和这个燕京城过来的“主子”待在一处玩。 　　孙荷花是孙梅花的亲妹妹。 　　顾熙儿中午自己和了面，包了约二十个荠菜鸡蛋馅饺子。她和孙桂花俩人都吃的很饱。 　　差不多申时左右。 　　孙柱子从镇上回来了，他按照金淑芬的要求买了许多东西带回来，还给孙桂花买了糖人。 　　金淑芬让顾熙儿也过去了她房里。 　　孙家的几个儿媳妇和孙女都在。金淑芬就拿起孙柱子带回来的几匹碎花细棉布，挨个给分下去。 　　“姑娘们大了，是要做一身新春衣穿的。”金淑芬说话间，也递给顾熙儿一匹藕荷色碎花的。 　　她说道：“镇上没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我不嫌弃的。”顾熙儿慌忙拒绝：“但是我有衣衫穿，就不用了。留给梅花姐姐她们吧。” 　　孙家的女孩们虽然都没有穿打补丁的衣衫，但也都是灰扑扑的，很少有这样鲜艳的布料穿。 　　“这一次她们都有，您就别再推迟了。”金淑芬说道：“本来两年没有给苗姐姐租金了，一说给她就推迟不要，现下这庄子就是您的了，我想着就把租金给你也是一样的……没想到你也不要。我们家里也不富有，您来了，也没有什么好的招待您，家常便饭的……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她给苗姐姐一年的租金也才五两纹银。已经够少的了。她知道是苗姐姐在救济她，心里从来都是感恩不尽。 　　“你肯收留我，就很好了。”顾熙儿安抚金淑芬：“既然苗婆子不要你的租金，我自然也不会要。” 　　金淑芬是个认死理的人，“您要是不收，我就给您跪下了。” 　　她答应了苗姐姐要照顾好顾熙儿，就会尽全力。 　　她也是看顾熙儿来来回回的就两套衣衫换着穿，才让柱子趁着卖羊的时候买几匹料子回来。 　　金淑芬作势要跪下，顾熙儿立刻就拦住了。 　　“大娘，你别这样。我收下就是了。” 　　顾熙儿伸手接了过来。 　　金淑芬这才笑了，又抓了把炒的葵花子递到顾熙儿手里让她吃。 　　她问起幺子镇上热不热闹。 　　“今儿热闹的很。”主子年轻憨厚的脸上带笑，“我听到许多人都在议论，说什么……今年的状元郎姓顾，全名叫顾慎，是个最有本事的人。乡试他中了解元，会试他中了会元，殿试又中了状元。三元及第可是几朝几代都没有的了。” 　　作者有话说： 　　请原谅一个废物大大，今天没写到见面，明天一定会写到。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挑选30条发红包哦～ 　　爱你们。 　　◉ 第58章 (一更) 　　“状元郎顾慎？”顾熙儿像是意料之中, 却也有些不可置信。 　　她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又惊又喜, 忍不住又问起柱子：“你可听清楚了？当真是顾慎？” 　　柱子愣了一下。 　　他点头应“是”, 过了会又自己确定：“我都听清楚了，就是他。” 　　“呀！”顾熙儿高兴起来，伸手去拉金淑芬的手, “大娘，是顾慎中了状元。” 　　她自从来了延庆就是一副稳重的小大人模样，就像是远离了那些疼爱自己的人, 被迫着长大了。还鲜少有这样活泼的时候。 　　金淑芬虽然不清楚顾慎是顾熙儿的谁, 但大致的也能猜到是她亲近的人。 　　她也笑着说道：“他真厉害。三元及第呢，自古以来能有几人。” 　　顾熙儿听到旁人夸了顾慎, 颇为骄傲自豪：“是呀, 他很厉害的。” 　　孙柱子端起带豁口的大瓷碗喝水，好奇的问顾熙儿：“你认识状元郎？” 　　“当然。”顾熙儿大约是太高兴了，随口就说道：“顾慎是我长兄。” 　　等话一出口, 顾熙儿察觉到不对了, 她又忙着摆手：“……以前他是我长兄, 现在不是了……” 　　他现在是白薇的长兄了。 　　顾熙儿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 　　“什么意思？”柱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有听懂。” 　　长兄就是长兄。 　　怎地以前是，现在又不是？谁是“长兄”这件事还能改变吗？ 　　孙杏花也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和小叔叔一样, 也没有听懂熙儿姑娘在说什么。” 　　她是孙家老大的长女, 模样长的很秀气。 　　“都过去了。”顾熙儿眉眼里有了萧索，小小的人浑身竟然充斥着浓浓的悲伤。 　　金淑芬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肩膀安抚, 打发众人出去, “东西也都分发过了, 各自散了吧。” 　　她对于顾熙儿的身世差不多是全然不知的。苗姐姐和她介绍顾熙儿时也没有说别的, 只是说顾熙儿命苦，让她接了回来要好生待她。 　　但是金淑芬有一点好处，不是她该知道的她一句都不问。 　　孙桂花“哼哼唧唧”的不愿意离去，也被孙柱子给抱了出去。 　　等到屋里人都散尽了。 　　金淑芬拉着顾熙儿的手说话，“好姑娘，我不问您什么。只是疑惑您和状元郎也有过甚好的兄妹情分……他现下高中，您要不要送些东西过去庆贺？好歹也向他表达您的祝福和恭喜。” 　　顾熙儿粉唇抿了又抿：“还是算了吧。我从顾家出走的时候，长兄他不知道。这么久了，长兄心里肯定恼上我了。再者，我走都走了，也不想和顾家人再相见。” 　　一想到长兄恼了她，心里就难受的厉害，眼圈都红了。 　　“好姑娘，大娘明白您的心意。”金淑芬怜惜的把顾熙儿揽在怀里，给她出点子：“但您也不必担忧，您长兄都是状元郎老爷了，心胸定然开阔，不会真恼您的。” 　　她停顿了一下：“您要是想要送一些东西给他，我或者柱子跑一趟燕京城就是了，不必您出面……自然也就不用见到顾家人了。” 　　“真的？”顾熙儿有些心动了。 　　“当真。” 　　顾熙儿杏眼弯弯，笑着给金淑芬道谢，“大娘，我这就回去准备。” 　　顾熙儿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亲手缝个荷包出来，花样子是岁寒三友。 　　布料是从金淑芬那里寻来的，藏蓝色粗棉布，倒是簇新的。金淑芬说是往年给她相公做褂子剩下的。 　　顾熙儿的女红不好，勉强算得上针脚匀称。花样子倒是绣的有模有样。 　　乡下地方，也找不来什么好闻的香料装到荷包里，她索性抓了两把炒香的南瓜籽放进去。 　　是孙柱子去通州顾家帮顾熙儿给顾慎送的贺礼，除了荷包还有一封信。 　　说是一封信，也不过是顾熙儿写给顾慎恭贺的几句话。 　　临走前，金淑芬再三嘱咐孙柱子要小心谨慎，送了贺礼不许在胡同里逗留，要赶紧离开。 　　倒是顾熙儿告诉他，“你直接过去后门那里，守门的是个老嬷嬷，你把东西给她，就说是表小姐送给大少爷的。她会知道如何去做的。” 　　老嬷嬷姓钱，最是个人好心善的，无论是谁求到她那里，她都是能帮则帮的。 　　孙柱子一一都应下了。 　　通州顾家因为顾慎高中状元要办三日三夜的流水席，今儿是最后一日了。 　　琉璃胡同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孙柱子好不容易找到琉璃胡同，却被当前的情形吓了一跳。从胡同头到胡同尾，停满了各式华丽的马车和高头大马，其中不乏身穿短褐的小厮凑在一处闲聊。 　　孙柱子衣着普通，一路摸到顾家后门时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顾家后门半掩着，有个头发须白的老嬷嬷坐在小板凳上缠丝线。 　　孙柱子走上前去敲门。 　　很快，老嬷嬷探头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孙柱子，问道：“这位小哥，你找谁？” 　　“你是钱嬷嬷吗？”孙柱子不答反问，又恭敬的说道：“我是代替人来给状元郎送东西的。” 　　“你认识我？”老嬷嬷疑惑不已，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 　　“……认识。”孙柱子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从熙儿姑娘那里得知了钱嬷嬷，勉强算是认识了吧。 　　孙柱子说罢，从怀里把一个包裹递给老嬷嬷，“这是表小姐送给大少爷的贺礼。” 　　他完全按照熙儿姑娘教他的那句话说的。 　　“表小姐？”老嬷嬷愣了愣。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孙柱子就把包裹往老嬷嬷手里搁。 　　老嬷嬷下意识接住，再抬头看孙柱子，他已经快速撩远了。 　　“哎？你等等。” 　　老嬷嬷腿脚都慢，等她走出门时，孙柱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钱嬷嬷慢吞吞的往回走，嘴里还一直念叨，“表小姐……表小姐是谁？我们府里……” 　　钱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已经明白了过来。 　　我们府里自然是有表小姐的，就是已经从顾家出走的原来是顾家大小姐的顾熙儿…… 　　听说大少爷府里府外都已经找疯了，就是找不到表小姐。 　　钱嬷嬷看着手里的包裹，终于意识到是发生大事了。 　　她着急忙慌的过去了碧落院，大致讲明了缘由，却只见到了伺候大少爷的丫鬟丁香。 　　丁香震惊异常，拉着钱嬷嬷的手就问：“表小姐在哪里？” 　　她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病。这些天表小姐不见踪影，主子连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我没有见到表小姐。”钱嬷嬷耐心的解释：“就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送了东西过来，说是他替表小姐送给大少爷的。我知道事情紧急，也没有敢耽误，就直接过来找大少爷，连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里都没有去。” 　　只可惜大少爷不在。 　　丁香接过来包裹看了两眼，是很普通甚至破旧的素灰颜色。 　　她说道：“大少爷和大老爷一起去参加琼林宴了，到晚上才能回来。” 　　钱嬷嬷应了一声，转身要告辞离去。 　　倒是丁香唤住了她，又打发人带她下去吃糕点喝茶水。 　　丁香把包裹放去了顾慎的书房，走出来却看到胡宁正在廊下靠着墙壁晒太阳。 　　她想了又想，和胡宁商量，“你要不去把大少爷给找回来吧？” 　　胡宁和胡俞是堂兄弟，也是顾慎的小厮。 　　胡宁比胡俞长的还高大些。 　　他笑道：“丁香姐姐，咱们大少爷进宫去赴琼林宴了……我一个仆从，没有大少爷领着，连宫门都休想踏进去一步。又怎么把大少爷给找回来？” 　　琼林宴又称闻喜宴，在宫里保和殿举办。 　　丁香微微叹气，“我也是急糊涂了。” 　　胡宁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表小姐的消息了。” 　　“啊？”胡宁猛然站直了身躯。 　　他也慌了：“要不我还是跑一趟吧，最起码能在午门外见到胡俞。” 　　他跟着主子伺候也有十多年了，不敢说很明白主子的心思，但大致方向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就说这次主子考中状元。天大的喜事吧？府内除了碧落院众人，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就只有他们，眼瞧着大少爷因为表小姐不在而心情郁闷，连大声说笑都不敢。 　　丁香摆摆手，“算了吧。你见到胡俞有用吗？左右也不是表小姐这会儿已经回来顾家了，就再等一等吧。” 　　有小丫鬟小跑过来找丁香，催促道：“丁香姐姐，大小姐和老夫人一起过来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已经进门了，你快去迎一迎吧。” 　　“好，我这就来。”丁香抬脚就走，还不忘记回头吩咐胡宁：“你不许胡说。” 　　“你放心。”胡宁连连点头，“我哪敢呢。” 　　事关表小姐，主子都是慎之又慎的，又何况他？ 　　顾老夫人拉着白薇的手已经来到庭院里了。碧落院的仆从纷纷屈身给俩人行礼。 　　丁香也笑着迎上来，“老夫人，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事情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 　　她说话间，屈身给顾老夫人和白薇行了礼。 　　“我也无事，就是坐久了随便在府里随便逛逛。”顾老夫人红光满面的，“这几日总是陪着各家夫人在宴息处吃席，又或者在花厅看戏，也是劳累的很。有你们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前面支应着，我也偷懒歇息歇息。” 　　长孙争气，一举拿下状元郎。他们顾家在燕京城的地位和名声也是水涨船高。贵族圈里的夫人、小姐们一听说长孙还没有定婚，个个都涌了上来，千方百计的套话、打听，就盼着能和顾家结两姓之好。 　　丁香赶忙把顾老夫人和白薇往正房里请，又吩咐人去切些新鲜的果子呈上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哈。随机选30条评论给大家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爱大家，么么哒。各位小可爱们，出门一定要戴好口罩，做好防护，保护好自己。 　　◉ 第59章 (二更) 　　顾老夫人心情是极好的。 　　她坐在主位上, 和蔼可亲的和白薇说话：“咱们家操办流水席也不全是为了你长兄，还为着你。” 　　“我？”白薇没听懂。 　　她叉了块苹果吃, 又问道：“祖母, 为什么？” 　　“你刚从乡下回来，还未在人前露过面……别人都以为熙姐儿是顾家大小姐，就没人认得你了。刚好趁这个机会澄清一下, 是极妙的。”顾老夫人笑眯眯地：“如今大家都知道你是因为幼时生病才养在乡下的。也清楚顾熙儿只是咱们家的远房亲戚，被你母亲暂时收养在身边的。” 　　她原来还想着要如何给薇姐儿正名，甚至想过以自己的名义给薇姐儿办个生辰宴什么的, 到时候正式把薇姐儿介绍给燕京城贵族小姐和夫人们认识。 　　丁香拎着茶壶给顾老夫人和白薇倒上热茶水。 　　白薇“哦”了一声, 颇不以为然：“祖母，其实谁认识我或者不认识我都不重要的。又没什么妨碍。” 　　“傻孩子。”顾老夫人笑起来：“你年纪还小, 不懂这个。等再大一些, 嫁了人，就知道出身世家嫡出女孩的底气了。那些想欺负你的，就算看在你的身份上, 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欺负。” 　　白薇似懂非懂, 但她还是点点头。 　　顾老夫人又和白薇说起别的, “我听廖婆子说你学习女红进步的很快？” 　　白薇被夸奖的不好意思，小脸都红了。 　　她低首浅笑：“也没有。我之前在瑶山乡生活的艰辛，曾经和娘亲一起绣了帕子拿去镇上卖, 可能手上的针线功夫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白薇口中的娘亲是杜小花。 　　“薇姐儿, 你既然回来了顾家，就不能再唤旁人为‘娘亲’了。”顾老夫人不喜欢她的孙女和外人过于亲近, 语气都严厉了一些, “你的母亲只有南嫣。” 　　白薇秀气的眉微皱, 过了会, 才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归来顾家两个多月了，学了许多顾家的规矩，也知道不应该再当众再唤别人为“娘亲。” 　　只是她总是改不了。 　　顾老夫人知道孙女是倔强的，和顾慎的脾气还有些像，难得见她服次软。 　　顾老夫人态度更加温和的夸了白薇几句，转头又说起顾熙儿起来：“她也是跟着廖婆子学的女红，但是不如你有灵性多了……” 　　顾老夫人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想起来顾熙儿给她缝的那双不好看但很暖和的春袜，到底不好再开口了。 　　“廖嬷嬷夸熙表姐花样子画的很好。”白薇复述廖婆子的原话，“她在丹青这一块是有些天赋在的。” 　　顾老夫人端起盏碗喝茶水，一声不吭。 　　丁香就站在旁边，心里不是个滋味。 　　老夫人夸赞大小姐还罢了，为何在夸赞大小姐的同时贬低表小姐呢？难不成还要借此来显示大小姐的聪慧？ 　　顾老夫人和白薇在碧落院坐了片刻就走了，又去了别处逛。 　　进来收拾果盘的小丫鬟看到丁香在发呆，笑着问她：“丁香姐姐，你怎地看起来不大高兴啊？” 　　丁香“唉”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咱们院子里有谁是高兴的吗？主子连高中状元都没个笑模样。” 　　她喃喃自语：“除非是表小姐能归来顾家。” 　　“和表小姐有何关系？”小丫鬟不懂。 　　丁香摆摆手让她退下，“和你也说不明白。” 　　顾慎和父亲顾程明是戌时左右回到的顾家。天色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他率先下了马车，又去搀扶顾程明。 　　“您踩着梯凳，慢一点。” 　　顾程明心里高兴，在琼林宴上没少喝，无论是谁来敬酒他都来者不拒。 　　“为父没有喝醉。”顾程明摆手不让顾慎搀他，“我少年时就常常瞒着你祖父独自喝酒……酒量虽然称不上千杯不醉，却也不差，不会轻易醉的。” 　　他还没有到喝醉的地步，不过也确实是喝多了，主要表现就是话特别多。 　　顾慎却偏偏是个沉默的性子。 　　他听着父亲说话，最多也就是“嗯”两声，别的也没有了。 　　顾程明还想着在琼林宴上的事情，和长子说话：“我瞅着二皇子倒是挺看重你的，还特地和你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慎哥儿，为父可提醒你，太子爷和二皇子分庭抗礼好多年了……你心里要有个底才好。” 　　太子爷朱集宇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嫡长子，性情仁厚。他在朝臣里的口碑很好。 　　而二皇子朱集晖是宠妃生的。人品贵重，文武双全。皇上也是极其喜爱他的，不然也不会把能掌管锦衣卫的令牌都给了他。 　　“儿子知道。”顾慎答应着，“你放心。” 　　顾程明咳嗽了两声，又说道：“咱们家世代清白，是纯臣。从不站队任何一位皇子，只忠于当今皇上。” 　　他停顿了下，“父亲以前不和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年纪还小。现下不同了，你都考中状元了，接下来也要走仕途了。若父亲猜的不错，过两日圣旨下来，你就要去翰林院任职了。” 　　翰林院可是个好地方，长子在里面待个几年，再出来就直接去六部观政了。是真正的仕途顺畅。 　　历朝历代的状元郎都会直接进去翰林院，任编纂。这个官职虽然不高，却是负责编修历史、记录皇帝言行举止的，是天子近臣。 　　顾慎神情郑重了许多，“儿子记下了。” 　　顾慎快走到碧落院时和父亲告别，又吩咐胡俞和梁荣好生送父亲回去瑶光院。 　　梁荣是顾程明的小厮。 　　顾慎回去碧落院之后，先洗了澡换身干净衣衫。 　　他今儿也喝了好几杯酒水，头懵的厉害。 　　丁香瞧着主子往内室的方向走，愣了一下，“大少爷，您今儿不去书房读书吗？” 　　主子不是每晚睡觉前都要读书写文章吗？所以她才把表小姐的贺礼放去了书房…… 　　“不去了。”顾慎抬脚往前走：“先睡一觉吧。” 　　丁香有些结巴，甚是局促不安：“大少爷，有一件事情奴婢要告诉您。” 　　顾慎转身去看丁香，“你说。” 　　“表小姐……她让人给您送了贺礼过来，奴婢放在您书房的案桌上了。” 　　顾慎桃花眸微眯，目光如钩。 　　他声音极淡又轻：“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上午。后门的钱嬷嬷说一个年轻男子放下包裹就跑了，只说是表小姐让给您送的。” 　　顾慎闭了闭眼，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包裹里只有一封信和一个藏蓝色荷包。 　　丁香只看了眼荷包的材质，鼻尖就一酸。 　　……表小姐是不是过的很不好啊？ 　　顾慎把藏蓝色荷包把玩在手里良久，才打开了信。是桑皮纸，市面上最粗糙便宜的一种纸。 　　顾熙儿写给他的心很是简单，统共也就几句话，都是恭贺他考中状元的好听话，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到了末尾，有句——长兄，我想你。 　　长兄那两个字的位置，似乎还有泪渍浸在上面。 　　顾慎胸腔像是燃了把干柴，一颗心就悬在干柴上方，又暖和又烘烤的难受。 　　他咬紧牙关，恨恨的偏生又无奈极了，“想我……怎地不回来？” 　　丁香不敢看信纸上写的什么，试探着问道：“真是表小姐给您写的信吗？” 　　她不是不相信，只是很疑惑。主子这一个月几乎把燕京城翻了个遍，怎地就是找不到表小姐呢？ 　　顾慎“嗯”了一声，回答她：“我认识熙儿的字迹。” 　　熙儿临摹大字时都是他亲手写的模板，自然和他的字迹有些像，不过多了几分秀气婉约。 　　顾慎唤了胡宁进来，吩咐他：“去青凌楼把茉莉给我喊过来。” 　　自从顾熙儿离开了顾家，茉莉就去了青凌楼继续做她的死士。 　　胡宁应声而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茉莉就赶到了。 　　“你过来认一下这个桑皮纸……”顾慎说道：“从明日起，你的事情就是找遍整个燕京城售卖纸张的店铺，查清楚桑皮纸到底卖往了何处？” 　　茉莉探头看了一眼，应“是”。 　　“有任何消息都立刻告诉我。” 　　“属下谨记。” 　　顾慎其实知道他交待茉莉做的事情是最笨的方法了，但是他真是不知道怎么做了，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会放过的。 　　茉莉和胡亮、丁香等人都退下了。偌大的书房仅仅剩下顾慎一人，他盯着荷包看了好久，打开来装的是炒熟的南瓜子，还带着淡淡香气。 　　顾慎摸出来两颗南瓜子，自己剥了吃下。 　　味道很好，很酥脆，微微咸。 　　顾慎吃完了，又去摸了两颗继续剥了吃下。 　　他直到吃了一半还多，眼圈渐渐红了。 　　“熙儿，别躲了，好吗？” 　　顾慎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滋味，熙儿不见了，他性子也愈发的急躁，无论做什么事都带着一股戾气在。 　　熙儿还在时，他感受不到别的，每日能看到她心里就很欢喜。像是在莫名等待着什么。 　　这种感情和他对薇姐儿不一样，他能分辨的出来，尤其是在熙儿离开顾家之后。 　　单靠桑皮纸来确定顾熙儿在何处，其实很难找，而且是个慢活。茉莉奔波在各大书店，忙的不可开交，得到的消息是不少，但也很杂乱。 　　顾慎一个个的再追查下去，几乎都是无用的。但是他从未想过放弃，就算他去了翰林院做官，也是安排了胡俞带着顾家护卫继续在燕京城找寻顾熙儿。 　　通州没有，就去昌平、顺义。如果还没有，就接着去大兴、房山…… 　　胡俞和茉莉俩人联合起来，终于查到了延平。 　　而距离顾熙儿离开顾家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到七月初了。天气开始变得炎热无比，太阳照在身上火辣辣的，却也到了吃西瓜的季节。 　　等顾慎找到顾熙儿时，她正在延平郊外的一个小院落里纳凉，旁边面容憨厚的年轻男人正手起刀落给她切西瓜吃。 　　顾慎俊脸阴沉，咬牙说出句话：“熙儿胃弱，吃不了西瓜。”然后又盯着顾熙儿看，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只要有我在，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顾家。” 　　说他偏执也好，心里阴暗也罢。他就是只要熙儿待在他身边，一步不离。 　　顾熙儿回头看他，怔住了。 　　她穿着一身极寻常的藕荷色碎花棉布薄褂，看起来长高了不少，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没有了。肤色却依旧白皙。正式步入少女亭亭身姿的行列。 　　“长兄？”顾熙儿不可置信的起身，慢慢走去顾慎跟前。 　　她问道：“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有谁？”顾慎身材高大，愈发有了青年能顶天立地的气势。 　　他俊秀的脸却一丝表情也无，只是盯着顾熙儿看。 　　顾熙儿得到了答案，挺翘的小鼻子吸了吸气。 　　她猛然扑进了顾慎的怀里，哽咽不止：“长兄，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真不是故意卡到这的，真的好累啊，明天继续更新。 　　感谢大家的支持。 　　更新至24小时内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60章 　　顾慎身体僵硬了一瞬, 随后单手揽住顾熙儿的后背，缓缓的加深这个拥抱。 　　顾熙儿不想哭的, 但是一见到顾慎就忍不住了。深藏在心底的思念涌上来, 有许多话要说要问却又不能。她难过的不能自己。 　　顾慎微微叹气，“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你还委屈上了？” 　　他低头看埋在怀里的小脑袋，把她往后拉开了些, 声声质问：“熙儿，谁给你的胆子？你答应过我的事情竟都忘记了。” 　　“长兄，对不起。”顾熙儿抬眼去看顾慎, 杏眼水润, 泪珠盈盈落于睫毛又滚落脸颊。 　　她感觉自己好久不见长兄了，他愈发高大沉稳起来, 少年的昳丽容颜变成了青年的俊秀凛冽, 像一把出鞘的刀剑，实在锐利。 　　这样的长兄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别撒娇。”顾慎手指轻抹去顾熙儿脸颊的泪水，对她即无奈又怜惜：“你认错倒是快, 却总也不改。” 　　他心里再有怒气, 对着她也狠不下心去指责, 老是妥协。 　　顾熙儿连连摇头，白皙小脸还带着泪痕，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她伸胳膊圈住顾慎的腰身, 带着求饶的架势, 软软糯糯地开口：“长兄，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 你笑笑好不好？” 　　顾慎眸色沉沉, 一时未有言语。 　　熙儿才到他的胸膛高, 丝毫不知道他内心所想, 待他还是如嫡亲兄长一般的喜欢。 　　“长兄？”顾熙儿眨了眨杏眼，被顾慎看的莫名胆怯。 　　顾慎唇角微弯。 　　他为了哄顾熙儿，快速的笑了一下。 　　顾熙儿杏眼弯弯，也笑了。 　　她从顾慎怀里退出来，拉着他的手给他介绍站在不远处那位面容憨厚的年轻男子，“长兄，他是柱子哥。是收留我的金大娘她儿子。” 　　顾慎不动声色的打量孙柱子，脸色淡淡的。 　　他开口道：“多谢你对熙儿的照顾。” 　　他既然找到了顾熙儿，自然对金淑芬一家的底细也摸了个透彻。 　　“不敢当，不敢当。”孙柱子连忙摆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熙儿姑娘的长兄对他有敌意在。 　　眼前的阵仗这样大，他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二十多个穿着程子衣的护卫，个个手里还拿着刀剑，身后是高头大马……小院落里根本就站不下，他们其中有一半都在门外待着。 　　顾熙儿拉了顾慎坐下，捧了一牙西瓜递给他：“长兄，你也吃。” 　　“我最近胃疼，吃不得这个。”顾慎伸手揉了揉顾熙儿柔软的发，俊眉微皱：“你也别吃。” 　　顾熙儿原本想吃西瓜的。 　　她听说顾慎胃疼，也顾不得自己了，立刻把西瓜放在小木桌上。 　　她很是担心顾慎：“长兄，你胃又不好了？之前我留给丁香姐姐的养胃羹汤方子……她们有给你煮了喝吗？” 　　她以前还在顾家时，日日都给长兄煮养胃羹汤，长兄的胃病早都养好了。怎地好端端的，又犯了？ 　　“喝了。”顾慎的目光一直围绕着顾熙儿，几乎没有离开过。 　　他声音很轻：“不是你熬的，好像都不顶用。” 　　她容貌长开了些，不再是一团孩气。柳眉杏眼，眉宇间有种逼人的灵气。 　　顾熙儿没有听懂顾慎的意思，疑惑道：“是不是她们没煮好呀？但步骤我都写的很详细了，应该不会吧。” 　　胡俞最是个机灵的。 　　他接上顾熙儿的话茬，和她解释：“奴才觉得是别人不会煮。” 　　顾熙儿“哦”了声，也犯愁：“那怎么办呢？” 　　她很是思念长兄，也很高兴见到他，但暂时没有想回去顾家的想法。 　　胡俞瞄了眼自家主子的神情，试探着问顾熙儿：“表小姐，您要不和大少爷一起回去吧？有您给大少爷煮养胃羹汤喝，他就不会胃疼了。” 　　顾熙儿粉唇微抿，先怯怯的看了顾慎一眼。 　　她态度还是挺坚决的：“我不打算回顾家。” 　　顾慎桃花眼微眯，问顾熙儿：“为什么？” 　　“我不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女儿，也不是顾家的血脉，生母的名声又极其不好……留在顾家也是尴尬。”顾熙儿停顿了下，“而且薇姐儿也已经回来了，祖母和母亲都挺喜欢她。我就不回去了吧。” 　　薇姐儿回来顾家，对她来说，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顾慎压抑自己的情绪，“父亲和母亲都很想你，也很喜欢你。” 　　他语调微沉：“还有我。”我也很想你。 　　谈起这个话题，顾熙儿心里也不好受。 　　她慌乱的让孙柱子去地里把干活的金淑芬给唤回来，“我长兄回来了，我想让大娘见一见。” 　　孙柱子巴不得离去呢，答应一声，转身大踏步就走远了。 　　他被一堆身强力壮的人盯着看，心里真是承受不了。 　　顾慎知道顾熙儿是在躲避，却没有再说别的。 　　他胃里灼热起来，带着隐隐的痛。 　　茉莉上前来给顾熙儿行礼，唤她：“表小姐。” 　　“你不用这么唤我了。”顾熙儿眼圈还红着，“我离开了顾家，就不是他们家的表小姐了……你直接唤我‘熙儿’就行。” 　　“奴婢不敢。”茉莉见顾熙儿的气色很好，还给她把了脉。 　　“我最近都挺好的。吃饭很香，睡觉也睡的熟。”顾熙儿和茉莉说话：“素日里思虑的事情少了，人也活的自在轻松起来。” 　　“是了。”茉莉点头，“人只要心情舒畅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她收回手，和顾熙儿说道：“您的身体确实比以往好多了。” 　　顾熙儿回头去看顾慎，走近了去拉他的衣袖：“长兄，你看吧。我在外面虽然不如在顾家过的锦衣玉食，但也不一定就是不好……” 　　她还是想说服顾慎。 　　顾慎反手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力度慢慢收紧后又放开了。 　　他“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茉莉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行为，往后退了两步，没有言语。 　　顾熙儿却问起茉莉别的事情来，“我走了之后，杜鹃和杜若、栀子……她们还好吗？” 　　“不太好。”茉莉说道：“您刚走的时候，杜鹃连着哭了好几日，难过的连饭都吃不下。杜若也是如此。栀子常常去收拾您的内室，一尘不染的。明知道您不在，还照常如此。” 　　她后来就不在芳华院待了，杜鹃她们的情形也就不知道了。但大抵是十分惦记表小姐的。 　　顾熙儿听到茉莉的话，低下头去。 　　她其实也是个狠心的人，为了自己的私心，舍下了所有人——爱她疼她的父亲、母亲和长兄，自小便照顾她长大的杜鹃她们，还有顾家许多待她好的人。 　　顾熙儿也知道她突然离开顾家很冒失，但心里那个坎却过不去。 　　“好了。”顾慎不知是不是想通了，还是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他劝慰顾熙儿，“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再想了。往日暗沉不可追逐，要往前看。” 　　金淑芬就是这时候和孙柱子一起过来的，同行的还有金淑芬的丈夫老孙头。 　　现下正是农忙时节，老孙头和几个儿子都回来了庄子干农活。 　　金淑芬和老孙头还没有进院门就被吓着了，不敢往前多迈一步。 　　倒是顾熙儿招手唤了他们进来。 　　她又依样给金淑芬和老孙头介绍顾慎，“他是我长兄，也是状元郎哦。” 　　顾熙儿神态俏皮，言语里骄傲自豪尽显。 　　顾慎温柔的瞥了顾熙儿一眼，和金淑芬、老孙头打了招呼。 　　金淑芬还好，虽然是个农妇，但性子胆大也见过些世面。所以她就算见了顾慎心生畏怯，却也规规矩矩的问了好。 　　老孙头却是个腼腆怕生的，他话都不敢说。 　　顾慎和金淑芬道谢，“熙儿给你添麻烦了。” 　　金淑芬笑着摆手，说道：“熙儿姑娘最是个随和的，从不挑剔。吃穿用度也都是和我们一样，很俭朴。若说添麻烦是没有的事，我就是怕照顾她不周。” 　　顾熙儿微微叹气，看着顾慎和金淑芬客气。好像只要顾慎在，她就完完全全的被当着行动都需要人护着的孩童。 　　她再不想回去顾家，还是会为这样的顾慎而感动。 　　他是真心的待她好，她心里都明白。 　　顾慎和金淑芬说了一会儿话，就被留下用午饭了。 　　顾慎带来的人实在是有些多，而顾熙儿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小锅，显然是不合适的。 　　金淑芬就吩咐孙柱子去邻村里再借几口大锅回来，还临时决定杀鸡宰猪以示款待。 　　她想着好歹是状元郎来了家里，就算他不是熙儿姑娘的长兄，也要奉若上宾的，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幸。 　　不料顾熙儿却说：“大娘，让胡俞他们去你院子里吃吧。长兄他犯了胃病，吃不了油腻的，我给他做碗细面条吃。” 　　面食很容易消化，也养胃。 　　金淑芬连连答应下来，转身去忙了。 　　胡俞和顾慎说了一声，也没有闲着，他带了几个顾家护卫去了金淑芬的院子帮忙做事。 　　顾熙儿做饭的本事慢慢练了出来，和面、切面条做的有条不紊。她爆了葱花用油炒香，快速的煎了荷包蛋。 　　作者有话说： 　　◉ 第61章 　　茉莉坐在灶锅前帮忙烧火。 　　顾熙儿在衣衫外穿个烟灰色粗布襜衣, 两条细带在背后系紧。愈发显得小腰盈盈一握，纤细的过分。 　　顾慎站在小厨房门口往里看, 有些出神。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熙儿等到锅里水烧开了, 切到细薄的面条放进去，又放了二把洗干净的木耳菜。她姿态娴熟，中间还笑着问茉莉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分明是做惯了这些的。 　　“我早晨吃的多，还不饿。”茉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表小姐亲自下厨为主子煮的面条，她再没眼力见, 也不敢和主子共坐一桌的。 　　顾熙儿却以为茉莉是害怕面条不够吃。 　　她解释道：“我做了许多, 荷包蛋也煎了三个，我们三人都有的。” 　　胡俞和跟着顾慎过来的顾家护卫都去金大娘院子里吃午饭。她和顾慎、茉莉就留下了。 　　茉莉还是摇头, “我真的不饿, 您和大少爷吃吧。” 　　“好吧。”顾熙儿让茉莉灭火，“面条煮好了。” 　　她拿了瓷碗给顾慎盛饭，笑盈盈地递给他。 　　“长兄, 我放了一点点盐和香油。”顾熙儿说道：“若是味道淡了, 我给你拿些咸菜吃。” 　　她跟着金淑芬学会了腌萝卜片, 也腌了一小罐放在小厨房木质橱柜里。 　　“不必了。”顾慎坐在板凳上，低头吃饭。 　　顾熙儿收了小桌子上摆放的西瓜，又问茉莉：“你要不要西瓜？” 　　茉莉接过来两牙西瓜, 去了旁边吃。 　　顾慎一连喝了三碗细面条。 　　他吃的很满足, 胃里都熨贴舒服起来。 　　顾熙儿饭量小，吃了大半碗便饱了。 　　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顾慎身边, 看着他吃饭, 白皙小脸上一直挂着笑, 还问：“长兄, 你胃还疼吗？我做的面条好不好吃？” 　　“不疼了。”顾慎莞尔，看她一直瞅着自己，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像极了某种求夸赞的小动物。 　　他顺着她的心意，“面条很好吃，你做饭的手艺也很好。” 　　熙儿离开顾家的这段日子。看她身上穿的衣衫和住处又或者吃食，凡事都要身体力行……或许是清苦不假。但她适应的很好，看起来也很快乐。 　　“是吧。”顾熙儿得意洋洋：“我也觉得我做饭的手艺很好。”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碗筷，准备先拿去小厨房清洗。 　　“表小姐，您坐着陪大少爷说说话。其余的交给我来做。”茉莉拦住顾熙儿的动作，利索的收拾了碗筷。 　　顾慎却看到顾熙儿手心磨出的两个茧子，因为肤色白皙，眼见着更明显些。 　　他俊眉微皱，拉了她的手，仔细去看。左手背划了两个小口子，已经结了痂。右手小拇指底部有些红肿，手心也有茧子…… 　　“长兄，没事的。我早起用剪刀时，不小心被刀尖碰了一下。”顾熙儿看顾慎在摩挲右手小拇指底部，有些痒，她往后缩了缩手。 　　“刀尖？”顾慎眼眸紧缩，心里涌起怒意。 　　“我以后会小心的。”顾熙儿和顾慎保证：“再不用剪刀对着自己了。” 　　顾熙儿不保证还好，她一保证顾慎更担忧了。 　　七月的天空湛蓝，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知了趴在枝头拼命的叫，高歌不休。 　　顾慎深吸一口气，脸色肃然了许多。 　　他说起宋氏最近的情况，“母亲刚病了一场，人很虚弱，吃东西也没有胃口。我听宁妈妈讲，她有次在梦中还在唤你。熙儿，母亲很想你，她私下里找过我多次，要我尽快的找到你。” 　　“母亲怎地病了？”顾熙儿立刻紧张起来，“她好些了没有？” 　　“大夫说是中了暑气，外加心气郁结。”顾慎安慰顾熙儿，“母亲已然好多了，你别担心……母亲还是想让你回去顾家。” 　　顾熙儿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忍不住往下落：“长兄，我想回去顾家看望母亲。但是我不想长久的待在顾家。” 　　她会不自在，也怕别人因为她而不自在。 　　顾慎伸手给她擦泪，“熙儿，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会替你安排。但是我不赞同你待在这里。” 　　哪怕是远离顾家，熙儿也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她一个女孩，独自生活的能力终归有限，而且也不安全。 　　顾熙儿急着反驳：“长兄，我在这里挺好的，金大娘她们都很照顾我。” 　　她以为顾慎还是要带她回去顾家。 　　“你别急。”顾慎面对白纸一样的顾熙儿，又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他却没想着解释：“熙儿，你要学着去相信我。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心思，必然不会逼迫你再留在顾家。” 　　顾熙儿：“……” 　　她迷茫的看向顾慎，声音小小地：“长兄，我是相信你的。” 　　小骗子！ 　　她的所有表现分明就是不相信他，嘴还挺硬。 　　顾慎没有拆穿她，只“嗯”了一声。 　　茉莉把小厨房收拾干净后，又洗了手。 　　她看到院门前有个小丫头端着碗蹲在地上，眼睛却一直瞅着顾熙儿的方向，就是不往里走。 　　茉莉抬脚走上前，和她说话：“你找谁？” 　　“我来找熙儿姐姐。奶奶炖了鸡肉，我拿了鸡腿给她吃。”小丫鬟站起身，胆子挺大的，还问茉莉：“你是谁？” 　　茉莉迟疑了一下，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 　　倒是顾熙儿摆手唤小丫头了，“桂花，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呀。” 　　孙桂花脸上扬起笑，绕过茉莉直奔顾熙儿去了。 　　等到了跟前，她还仰着脸去端详顾慎，“你就是状元郎吗？” 　　她听小叔和奶奶讲了多次的，说是状元郎来了他们家。奶奶和小叔都高兴的很。 　　顾熙儿伸手揉了揉孙桂花的丫髻，替顾慎做了回答：“他是，而且是我长兄。” 　　孙桂花“哦”了声，还认真夸赞顾慎：“你长的可真好看，和熙儿姐姐一样，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所以你才是熙儿姐姐的长兄吗？” 　　她自小便不怕生，性格也有些自来熟，和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孙桂花的逻辑乱七八糟的，难得顾慎听懂了。 　　顾慎极浅的笑了笑：“或许吧。” 　　顾熙儿都要被孙桂花的话绕懵了，但是你要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决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孙桂花一向都很喜欢顾熙儿。 　　她笑眯眯地：“我给你送好吃的。” 　　鸡腿炖的很烂又香。 　　孙桂花一路馋的直流口水，却没有吃。 　　“我不吃这个，你自己吃。”顾熙儿说道：“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吃鸡肉吗？” 　　她不仅不喜欢吃鸡肉，其他的肉也不喜欢。 　　“喜欢啊。”孙桂花连连点头。 　　她很想吃，却还是忍着又问顾熙儿：“熙儿姐姐，你真的不吃吗？” 　　“不吃。” 　　“好吧。”孙桂花愉悦的席地而坐，还是依偎在顾熙儿身旁：“那我就开吃了。” 　　茉莉觉得孙桂花很有意思，“表小姐，这个小丫头对你挺好的。” 　　顾熙儿杏眼微弯，亲昵的揽住孙桂花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 　　她说道：“我来了延平差不多有半年了，都是她陪着我。刚过来那会儿，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也是她躺在我身边。” 　　金大娘虽然待她很好，但有许多事情确实也顾不到她。她只能自己慢慢变的勇敢，变的坚强。 　　顾慎往孙桂花身上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下午未时过半。 　　顾慎和顾熙儿一起去找了金淑芬，说要回去通州的事情。 　　顾熙儿但凡想到宋氏病了。 　　她心里就难受的不行，“大娘，我母亲她病了许久……我要回去看一看她。不然我总放心不下。” 　　金淑芬见顾熙儿唤顾慎为“长兄”，又说自己母亲病了。 　　她就是心里有疑惑，也不会问别的，“好孩子，你去吧。你有孝心，大娘心里也高兴。” 　　顾熙儿抬头去看顾慎，话是对着金淑芬说的，眼神却一直看着顾慎。 　　她嗫嚅道：“我可能还要在通州住上几日。”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金淑芬很是理解顾熙儿：“等你母亲养好了病，你也安心不是。” 　　顾熙儿又和金淑芬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去自己的小院子收拾包裹了。 　　她原本也没什么东西，不过几件换洗的衣衫。 　　孙桂花却舍不得顾熙儿走，抱着她的胳膊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子，还是金淑芬答应给她买糖人才哄好了她。 　　胡俞递给了金淑芬十两银子，“您别客气，就收下吧。我们中午吃的尽兴，也是您应该得的。” 　　金淑芬却连连摆手，“哪里就用上十两银子了，粗茶淡饭的，二两银子也足够了。再者，能请到状元郎在家里用午饭，也是我们的荣幸，断断没有再收银子的道理。” 　　胡俞却不容分说的递给了金淑芬，压低了声音和她说话：“您还是收下吧，就当我们爷赏您的。您照顾表小姐有功，我们爷心里也感激。” 　　金淑芬拒绝不了，只好收下了。 　　她心里还盘算着要把这笔钱还花到顾熙儿的身上去。 　　顾熙儿不会骑马。顾慎带了她一路，俩人共骑一乘，于第二日凌晨寅时才赶到通州顾家。 　　宋氏早早得了消息。 　　她一夜没睡，强撑着等待顾慎带顾熙儿归来。 　　顾熙儿到了瑶光院。 　　她看到宋氏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哭起来，往宋氏的怀里扑，伤心又委屈：“母亲，我好想您啊。”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宋氏都是对她很好很好的人，一心护着她，把她捧在手心上。 　　“傻孩子，你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宋氏也跟着哭，“母亲想你想的都病了……眼里梦里都是你啊……”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就算不是亲生的又如何？难不成养大的就没有感情了？ 　　宋氏泣不成声，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思念与请求：“熙儿，留在母亲身边好不好？别再走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感谢大家支持。 　　◉ 第62章 　　顾熙儿回答不了宋氏。 　　她自身也矛盾极了, 一方面当然不想离开宋氏，但另一方面也有她的不得已在。 　　母女俩哭的厉害。 　　周边的人看着也不是滋味, 纷纷跟着掉泪。 　　宁妈妈劝慰宋氏：“夫人, 您身子骨不好，快别哭了。” 　　白兰倒了一盏热茶水，走到宋氏面前, “夫人，您喝点热茶水缓一缓心情。” 　　“给我吧。”顾熙儿拿帕子擦了泪，接过白兰手里的盏碗, 亲自服侍宋氏喝了茶水。 　　桔梗也搬了牡丹凳过来, 让顾熙儿坐下说话。 　　宋氏好容易止了哭声，一看到女儿布裙荆钗, 泪水刷的又流了下来。 　　她拉着女儿的手, 心疼极了：“熙姐儿，你在外面吃了许多苦，母亲心里都知道……是母亲对不住你。以后再不会了, 母亲就是拼上所有, 也会护你周全。” 　　宋氏只要想到婆母对女儿的态度, 就愧疚的很。 　　“没有啦。”顾熙儿拿帕子给宋氏擦泪：“我其实生活的还好，虽然比不上在顾家，但也是吃穿不愁的。” 　　宋氏上下打量顾熙儿, 她明显不信：“我能看得到。熙姐儿, 你哄我也哄不成。” 　　顾熙儿哭笑不得，她看向来了母亲这里就站在旁边一直不言语的顾慎, 向他求救：“长兄, 你来和母亲说吧。不然母亲总是担心。” 　　顾慎看了一眼顾熙儿, 又结合自己亲眼目睹的。 　　他还颇为认真：“母亲, 熙儿在外面能吃饱穿暖。” 　　也仅仅是能吃饱穿暖。她住的院子简陋，身边连有个服侍的丫鬟也没有，平常做什么都要亲自动手。 　　顾熙儿：“……” 　　她感觉长兄说的很对，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总之听起来怪怪的。 　　宋氏却是瞬间领悟了儿子话里的言外之意。 　　她伸手又把顾熙儿搂进了怀里，哽咽道：“好熙姐儿，你受苦了，是母亲的错。” 　　顾熙儿：“……”扭头去看顾慎，她是想让长兄打消母亲的担心，怎地反而加重了？ 　　顾慎迎着顾熙儿的目光，也没有躲，倒是咳嗽了两声。 　　顾熙儿杏眼圆溜溜的，带着疑惑和不解，有种鲜活的可爱。 　　寅时一过，外面的天色就亮了。 　　天空变成了很浅很浅的蓝色，慢慢的尽头又出现红霞，大地万物朦胧一片。 　　顾程明得了消息也从前院书房赶过来，径直走到宋氏母女俩面前：“熙姐儿，你都去哪里了？这么久了……你知道我和你母亲急成什么样子了？” 　　他见到女儿，惊喜和生气都有之，更多的却是疼惜。 　　顾熙儿从宋氏怀里出来，起身给顾程明行礼，“父亲安好。” 　　她鼻尖酸楚，自知理屈，又给顾程明道了歉。 　　宋氏却看不得女儿受分毫委屈了。 　　她瞪了眼丈夫，“熙姐儿回来就好了，你还凶她做什么？她哪里有什么错处，就算是做错了也是我的问题，是我教导的不好。和熙姐儿无关。” 　　顾程明无奈的叹气，去了主位坐下，“你就宠她吧，孩子都是越宠胆子越大的。赶明儿，再悄无声息的走了……” 　　他说话也还是带了气的。 　　宋氏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立刻含了水汽，下意识问道：“熙姐儿，你还要悄悄离开母亲吗？” 　　顾熙儿摇头，“……不会。” 　　她就是离开，也要和父亲、母亲讲明白的。 　　顾程明让女儿上前来，“熙姐儿，你瘦了不少。” 　　倒是个子长高了。 　　“父亲，我在外面过的也好。”顾熙儿粉唇微抿。 　　顾程明看了女儿一会，轻轻叹气，伸手揉揉女儿的头发：“你就是胆子太大了，也怨我和你母亲宠溺你太甚。” 　　他眼见着女儿眼圈红了，又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在身边而已。你母亲总是生病，你也要好好陪陪她。” 　　顾熙儿轻声应下：“父亲，女儿知道了。” 　　顾程明又打发长子回去换官服，“也要去衙门了，晚了不好。” 　　宋氏说道：“你们用过早饭再走。” 　　她吩咐宁妈妈去小厨房让人做些早饭呈上来。 　　宁妈妈屈身应：“是”。 　　她才走了两步，又被宋氏唤住了。 　　“熙姐儿爱吃的虾仁炖蛋和牛乳粥也要准备上。” 　　宁妈妈笑眯眯地：“您放心，奴婢一直记着呢。” 　　顾慎去碧落院换了官服，和父亲、母亲以及顾熙儿一起在瑶光院用了顿早饭。 　　顾熙儿的胃口比着原来在顾家时好了很多，一碗牛乳粥和一份虾仁蒸蛋都吃下了。 　　宋氏还给顾熙儿夹了两个牛肉煎包，顾熙儿也都吃了。 　　顾程明英俊的脸上带了笑，夸赞顾熙儿还像小孩子般，“熙姐儿今早上用饭用的好，又没有挑食，很不错。” 　　宋氏也跟着附和：“熙姐儿以后都要好好吃饭。” 　　顾熙儿乖乖的应了，“好。” 　　顾慎离开瑶光院的时候，和顾熙儿说了一句话：“要等我回来。” 　　顾熙儿愣了下，随后点点头：“好的。” 　　她总感觉长兄的话有深意，但又想不明白……也许是她想多了。 　　顾熙儿一回来，宋氏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让桔梗带着顾熙儿先回去芳华院沐浴更衣，说是待会儿要一起过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芳华院里。 　　杜鹃看到顾熙儿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搂着顾熙儿哭了好久。 　　“对不起。”顾熙儿和杜鹃道歉，又拉了跪在地上的杜若和栀子起来。 　　她面对她们，心里很是惭愧，“是我不好，隐瞒了你们。” 　　杜鹃只是摇头，“奴婢不是怪姐儿，只是想跟着伺候您……” 　　别人或许不明白姐儿的心思，她却是看的真切，自从白薇回来顾家之后，老夫人对姐儿就不是原来那样了，常常奚落或暗示。 　　姐儿虽然瞒在心里不说，但如何会不难受？所以姐儿突然离开了顾家，她是能理解的。 　　桔梗上前去搀扶杜鹃的胳膊，笑着和她说话，“好姐姐，赶紧着人给咱们表小姐预备热水吧，一会儿夫人还要过来呢。” 　　她把拎在手上的包裹递给杜若，“赶紧给表小姐放回内室去。” 　　包裹里是顾熙儿的换洗衣衫。 　　顾熙儿刚沐浴一半，宋氏领着宁妈妈、白兰等丫鬟、婆子就到了。 　　宋氏在衣柜和梳妆匣里挑挑拣拣的，给女儿选了淡粉蜀绣齐胸襦裙绣梨花瓣雪白，八宝簇珍珠赤金簪子，一对绿莹莹翡翠镯子，镶嵌红玛瑙赤金耳坠子。 　　她又挨样拿给宁妈妈看，“熙姐儿肤白，带翡翠镯子最是好看。” 　　宁妈妈也笑着点头。 　　淡粉蜀绣齐胸襦裙是去年做的，今年穿在顾熙儿身上就短了，袖子处尤其明显，足足短了四、五寸。 　　宋氏左看右看，不满意极了。 　　她交待白兰，“你去找府内针线局的李婆子，让我下午过来芳华院一趟，给熙姐儿量制新衣。” 　　女儿的衣衫一直都由李婆子量制了给做的，春夏秋冬从不短缺。 　　白兰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倒是顾熙儿拦住了白兰，她和宋氏说道：“母亲，不必了。我衣柜里大多衣衫都是簇新的，再做新衣多浪费呀。” 　　她其实在顾家待不了多久，等到母亲病好了，她就走了。也实在没有必要给她裁制新衣。 　　“怎么能是浪费呢？”宋氏正亲手给女儿挽发髻，她看起来红光满面地：“女孩家就是要穿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 　　她转身去看白兰，“你只管去。” 　　白兰也笑着应下。 　　门外响起小丫鬟的通禀，说是大小姐过来了。 　　顾熙儿怔了怔，第一反应是以为小丫鬟在称呼“自己”，稍后才反应过来是白薇来了。 　　宋氏这会儿的心情很好，她扬声道：“薇姐儿赶紧进来。” 　　眨眼的功夫。 　　白薇带着丫鬟、婆子们走了进来。 　　她身穿云紫色绣牡丹纹对襟锦衫，雪白月华裙，行动间裙?涟漪如月光皎洁。 　　顾熙儿和白薇打招呼，唤她：“薇姐儿。” 　　白薇性格也直爽：“熙表姐，你可回来了。我今儿去瑶光院给母亲请安，听说你回来了……立马就过来了。” 　　说话间，她便走到了顾熙儿面前：“熙表姐，你气色好了很多。” 　　顾熙儿杏眼弯弯：“薇姐儿也变得更加好看了。” 　　白薇虽然天生一副好皮相，但是她长久的生活在乡下，营养吃食都跟不上，皮肤腊黄，气色自然也不好……但是在顾家就不一样了，大半年金尊玉贵的养下来，又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白薇走路的头颈和脊背都笔直挺拔，十分庄重。她肌肤也养的白净透亮，已然有了世家小姐的风范。 　　白薇被顾熙儿一夸就有些害羞。 　　她亲昵的去拉顾熙儿的手，“熙表姐，你可回来了。长兄一直在找寻你，从未放弃过，不是他亲自去就是派了人去，谁劝说都不好使。” 　　“是啊，是啊。”宋氏看着俩个女儿关系亲密，她自然高兴：“也多亏了慎哥儿执著。” 　　婆母都劝过慎哥儿几次，只是他从不理会。 　　宋氏被俩个女儿一边挎一个胳膊的架势走进了幕斋堂，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幕斋堂里。 　　顾老夫人正在和二房的郑氏说话。门外传来守门小丫鬟的通禀，当她抬眼看到顾熙儿时，愣了好一会儿。 　　顾熙儿已经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了，“老夫人安好。”随即又给郑氏行礼：“晚辈给二夫人请安。” 　　“熙姐儿回来了？”顾老夫人神色复杂，她一看到顾熙儿不免又想起长孙为了顾熙儿违逆她的事情来。 　　顾熙儿“嗯”了一声，话里也意有所指：“母亲病了，我回来看望她。” 　　我不会在顾家久待的，您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情特别多（最近一周都在上网课，明天上午还要去医院），很抱歉，说的两更就只写了一更。放心，这一更一定会给大家补上的。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63章 　　顾老夫人摆摆手, 对顾熙儿的态度还算是平和：“坐下说话吧。” 　　她几乎活了一辈子，也算是人精了, 自然能听明白顾熙儿的意思。 　　“多谢您。”顾熙儿坐在了白薇的身旁。俩人中间的小几上摆了两盘切好的瓜果和糕点。 　　郑氏细看了顾熙儿几眼, 说道：“一段时日不见熙姐儿，出落的愈发可人了。也长高了不少。” 　　顾熙儿杏眼微弯：“二婶母也越来越漂亮了。” 　　郑氏捂唇笑起来，和宋氏闲聊：“熙姐儿最是个嘴甜的, 小时候就逗得人开心，长大了依旧讨人喜欢。” 　　“是啊。”宋氏满面春风，“她也要满十一周岁了。” 　　“孩子们真是一眨眼就长大了。”郑氏最近正在发愁长子怀哥儿的婚事, 难免又提及：“最多再过两年, 大嫂子也要为熙姐儿留意人家了。” 　　女孩一般及笄后就要嫁人了，夫婿都是提前定好的。若等到了跟前才想着去看人家, 就来不及了, 好的都让别人选去了。 　　“谁说不是呢。”宋氏抿了一口茶水，感叹道：“总以为她们还是小孩子，谁知道转眼间就要嫁人了。时光流逝如流水, 匆匆不回头。” 　　她看着长大的熙姐儿和薇姐儿, 心里又柔软又惆怅。做人母亲的, 自然希望儿女们都能一生顺遂，但是也最离不开儿女。但是儿女长大了就是要和母亲分开的，女儿会嫁人, 儿子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庭……被留在原地的就只有母亲。 　　白薇不大理解郑氏和母亲说的话。 　　她叉了块切好的苹果吃, 问郑氏，“再过两年, 熙表姐也才十三岁, 年纪还小呢, 不必如此慌张吧？” 　　郑氏还没有说话, 倒是顾老夫人先开了口，她对待白薇亲热极了。 　　“傻薇姐儿，你以为女子相看人家是上街买白菜、萝卜吗？看准了就能带回家里去。”顾老夫人笑着摇头，“要慢慢瞅着好的。还要看人家的家世，人品……上进与否等等，是很麻烦的事情。再过两年，薇姐儿，祖母和你母亲也要为你打算起来了。” 　　白薇听的脸红。 　　她“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顾老夫人又和宋氏说起顾慎的事情，“南嫣，你和老大是怎么看待慎哥儿婚事的？他年纪不小了，现下又做了官，到了娶亲的好时候。” 　　宋氏叹气：“不瞒母亲，我确实找慎哥儿提起过此事，还不止一次。但是每次都被慎哥儿给三推两推的给拒了，他似乎有自己的主意……您也知道慎哥儿的脾性，他不想做的事情，旁人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做的。” 　　不是她不想给慎哥儿做主，是实在做不了主。 　　“慎哥儿中解元那年就有京中贵妇托了媒人上门提亲，他却以不中进士不考虑终身给推掉了。如今慎哥儿都成了状元，更是炙手可热了。咱们胡同贾侍郎家的嫡出女儿比慎哥儿小了四岁，却也是个知书达礼的。”顾老夫人说的口渴了，自己端了盏碗喝茶水。 　　她过了会儿，看向宋氏，“贾夫人领着她来过家里好几次了，我瞧着是很好的姑娘。南嫣，你应该也有印象吧？” 　　贾夫人对慎哥儿是十分中意的。她领着女儿频繁过来顾家，今儿看戏，明儿吃酒的，分明是想要慎哥儿做她的女婿。 　　贾侍郎全名贾博文，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官职比顾程明还要大一级。 　　宋氏“嗯”了一声，她知道是谁，“那姑娘确实不错。” 　　郑氏问道：“贾家大小姐的名字是叫贾明美吗？” 　　顾老夫人点了头，“正是她。” 　　“她举止端庄，与人交谈也落落大方。”郑氏说道：“模样甚是娇美。” 　　她拍手称赞：“大嫂子，我觉得贾家大小姐和慎哥儿很相配。” 　　不管宋氏有没有看上贾明美，反正她是看上了，觉得贾明美给怀哥儿做媳妇也挺好的。但是贾家肯定不会把贾明美许配给身无功名又整日病痛缠身的怀哥儿。 　　宋氏也觉得般配，但是也无能为力。 　　她无奈的很：“慎哥儿也不听我的啊。” 　　白薇和贾明美坐在一起看过好几场戏，俩人的关系处的也不错。 　　她压低了声音和顾熙儿说起了贾明美，“熙表姐，你感觉她怎么样？” 　　原本也是贾明美有意讨好白薇的，她和顾慎幼时便见过几次，对他的印象很好。 　　后来顾慎又三元及第，人又长得挺拔俊秀，简直是全京城未嫁女子心中的头号未婚夫婿人选。她自然也不例外。 　　顾熙儿也认识贾明美，“她性格挺好的，说话还爱笑。” 　　她以前作为顾家嫡出大小姐，和贾明美有过不少的交际。不过贾明美比她大了几岁。俩人也不怎么在一块玩。倒是贾明美有个庶出的妹妹贾莲蓉，和顾熙儿年纪相仿，是以顾熙儿和贾莲蓉说话倒多一些。 　　不过贾明美对庶出的妹妹也很和气。 　　“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由不得慎哥儿任性。”顾老夫人一锤定音：“老大媳妇，我瞧着你病情也有了好转，抽个时间我把贾夫人母女请来家里看场戏，你让慎哥儿和贾家大小姐见上一面吧。” 　　也许等慎哥儿和贾小姐见了面，他就同意了也说不准。 　　“……也好吧。”宋氏是答应了顾老夫人，却感觉此事根本成不了。 　　门外响起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二少爷顾怀和三少爷顾恒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了。 　　顾老夫人听到宋氏应允下来，自觉事情完成了一半。 　　她这会儿的心情不错，声音也洪亮：“进来吧。” 　　顾怀和顾恒堂兄弟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里，拱手给顾老夫人行了礼。 　　顾老夫人摆手让二人坐下，“你们俩倒是巧了，怎地一同过来了？” 　　顾怀模样最是白皙俊俏，笑起来尤其温柔。 　　他看向顾熙儿，“我听三弟说熙姐儿回来了，却还未见上面，就约着一起来了。” 　　顾恒脸上也挂着笑，和顾熙儿逗趣：“熙姐儿，怎地见了我和二哥都不说话了？” 　　顾熙儿起身给俩人行礼，唤：“二表兄、三表兄。” 　　她和顾怀、顾恒还是亲近的，但和原来到底不一样了。 　　顾怀愣了愣，对于熙姐儿唤他“表兄”还不大适应。 　　他摆手让顾熙儿起来：“你一走数日，我总是挂心。好在你安然无恙。” 　　顾恒随便找了圈椅坐下，有小丫鬟给他倒了盏热茶水。 　　顾恒说道：“熙姐儿，我跟着长兄跑了许多地方找你，真的找了许久，去哪里都找不到你。大家都放弃了。就只有长兄。他从未想过放弃，终究也是他找到了你。” 　　作者有话说： 　　◉ 第64章 　　顾熙儿微微低头, 细长脖颈儿白皙。她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触动，带着暗暗的愉悦却也夹杂着酸楚……原来就只有长兄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寻她呀。 　　谁不想被人当宝贝一样珍视呢？即使是她主动离开了顾家, 也不希望再回来, 但她还是希望有人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费尽心力的去找寻她。 　　或许是她自私自利吧，但这种被惦记被放在心上的感受真的很让人心动和着迷。 　　顾熙儿声音软软糯糯地：“长兄对我好，我都知道的。” 　　“慎哥儿是个长情的孩子, 对你更是如此。你要多记些他的好。”顾老夫人看了一眼顾熙儿，让她改口：“你既然都唤怀哥儿和恒哥儿为表兄了，以后也称呼我们慎哥儿为表兄吧。” 　　顾老夫人的话刚落地, 第一个不乐意的就是宋氏。 　　“母亲, 您已经对着阖府上下宣告过熙姐儿是表小姐了，也说她是我收养在身边的。我虽然事先不知情, 却也没说什么。”宋氏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但熙儿在大房称呼这一块是不必要更改的。您也说了是我收养的, 那就由我做主吧，唤慎哥儿为长兄也无妨。” 　　她早对婆母独自做决定心生不满了，不过赖于儿媳妇不能忤逆长辈一直都忍着。今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就算是丈夫在侧也一样。 　　“老大媳妇, 你这是在抱怨我了？”顾老夫人皱紧眉头, “我也是为了整个顾家好，血脉之事怎可胡来？” 　　宋氏自嫁进顾家以来都是百依百顺的，和她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更别说是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她了。 　　“母亲言重了, 媳妇不敢。”宋氏伸手抚了抚鬓角，态度很坚定：“血脉之事固然重要。但媳妇养了熙姐儿多年, 虽然不是亲生母女却也无差别的, 难道这么多年的母女情份就不重要了吗？” 　　满屋子的人看着老夫人和当家主母起了争执, 话题又敏.感, 无一人敢插嘴。 　　顾熙儿被宋氏如此维护，怎会不感动？她杏眼含泪，强忍着才没有哽咽出声。 　　顾老夫人被宋氏堵的语塞。 　　她本身自己也有些理亏，索性顺着宋氏的话往下说：“自古就有养娘比亲娘亲的说法，你和熙姐儿的母女之情自然也重要，但是事情总要有主次之分。” 　　宋氏已然下定了决心，“在我这里，熙姐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没有其一。” 　　她这话明里是说给顾老夫人听的，暗中却是说给屋内众人听的，算是表明了她的立场。就算熙姐儿成了顾家的表小姐又如何，只要有她这个当家主母在，熙姐儿在顾家所有的待遇也会如薇姐儿一般无二。 　　“老大媳妇，你……”顾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宋氏却起身给顾老夫人行礼，言辞恳切：“请母亲成全媳妇所求。” 　　她心里大约也明白，自从薇姐儿回来后，在顾老夫人有意无意的言行举止里，熙姐儿其实在顾家受了不少的白眼和委屈……那起子下人最是会拜高踩低的。熙姐儿不想惹事端出来，所以从来都不吭声，到了最后也只是独自离开了顾家。 　　儿子好容易找回了熙姐儿，她做人母亲的，定然不会让一切重演一遍。 　　顾老夫人原本是不想同意的。 　　但是她无意间看到顾熙儿红着眼圈，小脸刷白。不知道为何，又松了口。 　　宋氏屈身给顾老夫人道了谢，又略坐了坐，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离去了。 　　她临走时，也唤走了顾熙儿和白薇。 　　母女三人出了幕斋堂。 　　白薇说道：“母亲，咱们走时，祖母看起来很不高兴。” 　　她有些担心母亲和祖母的关系。 　　宋氏伸手摸了摸白薇垂在胸口的头发，好久才说话：“薇姐儿，你祖母最喜欢你。你最近多去陪陪你祖母，她会高兴起来的。” 　　白薇乖巧应“是”。 　　她去拉顾熙儿的手，亲亲热热的和她说起自己跟着廖婆子学女红的事情。 　　“廖嬷嬷夸你的花样子画的最好，还要我和你讨教呢。” 　　顾熙儿情绪不大高，“行呀。不过我也画的不好。” 　　离幕斋堂不远处就是白薇住的听雪院了，她也到了跟着廖婆子学女红的时辰，依依不舍的和顾熙儿道别。 　　“熙表姐，你记得找我来玩。到时候廖嬷嬷和你一叙旧，我就能歇着了。”白薇笑的俏皮，她胆子比刚来顾家时大了许多，还能和宋氏开玩笑：“母亲，您可不要怪我。” 　　宋氏对于亲生的女儿，一直有种亏欠在。 　　她十分乐于见到白薇对她作任何意义上的亲近，“母亲不会的。你和熙姐儿无论做什么，母亲都是默许的。” 　　白薇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宋氏拉着顾熙儿的手在路上慢慢走，和她道歉：“熙姐儿，母亲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顾熙儿摇头，“母亲，您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任何事情。” 　　宋氏养大了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不。”宋氏叹气：“薇姐儿刚回来家里那一段时间……母亲虽然也没有冷待你，但终究顾及薇姐儿更多些。不为别的，她自小离开母亲身边，又吃了许多苦，母亲十分心疼。” 　　她又怕顾熙儿多想，赶忙补上解释：“但是母亲疼你的心也是一样的，和薇姐儿并没有区别。”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她把注意力放在了薇姐儿身上，难免就会忽视到熙姐儿，以至于她平白的受了许多委屈。 　　这也是她后来才想到的，那时候熙姐儿已经离开顾家了。 　　“母亲，我明白您，从未多想过。”顾熙儿声音很低，“我对您只有感恩不尽。” 　　前世她的牌位要被顾老夫人挪出顾家祠堂时，也是母亲据理力争留下的。她亲眼目睹过的。 　　“傻孩子。”宋氏打量女儿的神情，看她真的不在意，也笑起来：“还是那句话，母亲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应当应份的，不必你感恩。” 　　她还在病中，气色总是不大好。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精神。 　　瑶光院和芳华院之间隔的非常近，宋氏和顾熙儿走走停停的，过一会儿也就到了。 　　顾熙儿是在瑶光院陪宋氏用的午饭，还亲手给她熬了汤药服侍她用下。 　　宋氏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等到顾熙儿离去了。 　　她还和宁妈妈说道：“熙姐儿真是贴心，还细致，怕我喝完汤药口苦，还特地让人准备了蜜饯……我这辈子有了熙姐儿和薇姐儿作女儿，真是死也知足了。” 　　宁妈妈“呸呸”了几声，却也笑眯眯地：“夫人是要长命百岁的，可不许胡说八道。” 　　桔梗跟着凑趣：“夫人是有福气呢。奴婢瞅着大小姐和表小姐都是极其孝顺您的，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 　　“这孩子，小嘴抹蜜了似的。”宋氏又偏偏喜欢听这样的话，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两碎银子递过去：“赏你买糖吃吧。” 　　桔梗笑着接下了。 　　顾熙儿回去芳华院后，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也许是太累了，她连梦也没有做一个，难得睡的香甜。 　　针线局的李婆子下午就领着俩个小丫鬟过来了芳华院，给顾熙儿量尺寸。 　　她按照宋氏的吩咐要给顾熙儿裁治夏衣了。 　　李婆子和顾熙儿说话，“表小姐长高了，胳膊也长了。” 　　顾熙儿却淡淡地：“麻烦你了。” 　　她身上出了些变故，人和以前也不大一样了，再没有了在顾家做大小姐时的活泼爱笑。 　　“您说这话就是折煞奴婢了。”李婆子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奴婢能为您做新衣，是荣幸。” 　　眼前这位虽然变成了府里的表小姐，她却丝毫也不敢低看。先不说旁人，就大夫人对待表小姐的宠爱劲，但凡有眼色点的，都不敢胡来吧。 　　再者，大夫人尤其这两日又三令五申的强调过，要府内各房做事的管理好手下的丫鬟和小厮等人，对待表小姐就要像对待大小姐一样尊重。若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就要被赶出顾家了。 　　李婆子给顾熙儿量了尺寸就走了。 　　顾熙儿闲来无事，在杜鹃、杜若的陪同下在庭院里走了好几圈。 　　她在金淑芬的小庄子上生活习惯了，猛然回来顾家，还很不适应。 　　杜鹃问了顾熙儿在外面是怎么生活的事情。 　　顾熙儿只隐瞒了金淑芬和她的关系，其余的都说了。 　　杜鹃听到顾熙儿素日里还要独自洗衣、做饭。 　　她心疼的紧：“您生来就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怎能做那些粗活？” 　　顾熙儿微笑道：“我做多了，觉得还好。也不是很累。金大娘说的对，学会了做饭，以后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也饿不着了。” 　　杜鹃心里难受，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倒是杜若想起来一件事情，“表小姐，您左右现在也无事，要不咱们去大少爷院子里一趟吧？丁香姐姐说，她们按照您写的那个养胃羹汤方子……煮出来的羹汤，大少爷喝了还是胃疼。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丁香姐姐还特地过来问过她好几次。 　　顾熙儿点了头，“去吧。” 　　她也想知道是何原因。 　　作者有话说： 　　◉ 第65章 　　碧落院里。 　　丁香, 胡宁等几个贴身伺候顾慎的，听闻顾熙儿过来了。他们喜上眉梢, 笑着将人往正房走。 　　“表小姐, 您先去屋里坐会儿，奴婢这就安排人给您端糕点和瓜果过来。”丁香摆手就唤来一个小丫鬟，吩咐她：“让小厨房新制些桂花米糕和桃酥。” 　　小丫鬟应“是”, 转身就去了。 　　丁香想了想，又交待连翘，“你去切些西瓜呈上来。” 　　她记得表小姐是喜欢吃西瓜的。 　　连翘笑着应了“好”, 又屈身给顾熙儿行礼才退下。 　　她是碧落院的三等小丫鬟, 刚从回事处分来的，跟着丁香学做事。 　　顾熙儿去了堂屋坐下, 和丁香说道：“你不用忙,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总是煮不好养胃羹汤的事情，再劳你烦碌，我心里便不安了。” 　　杜若插了嘴, “丁香姐姐, 是我和表小姐提及的。” 　　丁香点了头, 还和杜若开玩笑：“我确实是找了你几次，没料想你竟然记在心里了。” 　　她亲自拎了茶壶给顾熙儿倒盏热茶水，“表小姐, 您可是我们碧落院最要重视的人, 无论怎样待您都是正常的。奴婢也只是循礼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丁香跟着顾慎伺候的时间最久, 也因此比谁都清楚, 自家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 她也不敢慢待的。 　　顾熙儿喝了两口茶水，连翘端着一盘子切成块状的西瓜过来了。 　　“表小姐，奴婢给您去掉了西瓜籽。”连翘小嘴抹了蜂蜜般甜，“您吃着也方便。” 　　丁香赞赏的看了一眼连翘。这么有眼色又会说话，是个机灵的。 　　顾熙儿杏眼微弯，叉了块西瓜吃。 　　她对着连翘点头，“凉津津的，又甜又沙。很好吃。” 　　“是了。”连翘笑嘻嘻的，“西瓜一直冰在井水里，奴婢刚捞上来的。您喜欢就好。” 　　别人盛情，顾熙儿就不拒绝了，她也不忍心拒绝。她吃了半盘的西瓜。等到桃花酥和桂花米糕端上来，她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也各吃了一块。 　　顾熙儿在碧落院吃了个肚圆，又被丁香、杜鹃等人哄着说话，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她笑着问丁香，“你们怎么总是煮不好养胃羹汤呢？” 　　“可能是奴婢们太笨了。要不，您手把手的去教一教？”丁香隐约猜到了自家主子的想法。她最开始不大信，也觉得惊骇。 　　但后来主子为了找寻离开顾家的表小姐几乎是不眠不休……她反而想开了。有什么关系？表小姐又不是主子的嫡亲妹妹。 　　“好吧。”顾熙儿答应了下来。 　　她跟随丁香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顾熙儿煮养胃羹汤的时候，她每一步都认真的演示给丁香和众人看。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能称之为普通。若论对于火候的掌控和煮羹汤的技巧而言，她的手艺还远远比不上碧落院的几个厨子……但是对于顾慎来说就是有奇效。 　　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顾熙儿交待丁香让她把煮好的养胃羹汤先温起来，“我也要回去了。” 　　丁香十分热情的挽留，“表小姐，大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您左右回去也是独自吃晚饭，不如和大少爷一起，大少爷一定高兴。” 　　顾熙儿想到顾家人到了最后就只有长兄没放弃找寻她。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很是乖巧：“我等长兄回来吧。” 　　丁香高兴极了，亲自去小厨房安排晚饭了。她还拉了杜鹃一起，路上问顾熙儿喜欢什么吃食。 　　夜空很美。 　　藏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像极了萤火虫。 　　顾慎从翰林院出来后，已经是申时了。 　　他都坐上回通州的马车了，却被二皇子朱集晖的人给拦住了，说是二皇子想请他过去茶楼一趟。 　　朱集晖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却有些邪性。 　　他开口就问顾慎：“你觉得我和太子爷谁能在将来继承皇位？” 　　顾慎的回答也很绝：“这要看皇帝的意思，而不是臣下。” 　　“你很聪明，也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朱集晖笑了好久，突然正色起来：“你的殿试文章我看过了，写的很好，特别针对于治水方略，很有一套。不过父皇问你了几句关于我朝刑法的事情，你回答的虽然中规中矩，我却从其中察觉到你的杀伐之气。” 　　他喝了一口茶水，给顾慎建议：“以你的本事，在翰林院消耗光阴还是可惜了，愿不愿意去锦衣卫？我给你安排个官职坐，绝对比在翰林院来的有出息。” 　　父皇很明显是喜欢顾慎的，而太子爷也喜欢。与其等到太子爷把顾慎招揽过去，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顾慎却摇头，“臣下是个文臣，做不了锦衣卫的差事。二皇子还是另找他人吧。” 　　他毕恭毕敬的，虽然是拒绝了朱集晖的提议，却也挑不出错处。 　　“你先别急。”朱集晖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也确实，你在翰林院待两年……出来之后直接进六部观政，前途也是一帆风顺的。但是跟着我……你只会更上一层楼。” 　　顾慎不懂朱集晖到底是要做什么，又为何找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但直觉可能不是好事。 　　他还是没吐口。 　　朱集晖却也不着急，只说让顾慎考虑考虑。 　　顾慎坐马车回去顾家的时候，已然比着平时晚了个把时辰。 　　碧落院里。 　　顾熙儿因为顾慎一直没回来，去了他书房找闲书看打发时间。她找了本游记，可能是内容太无聊了。她看了一会儿，竟然趴在顾慎书房的案桌上睡着了。 　　顾慎一踏进院落。 　　丁香立刻迎了上来，“大少爷，表小姐来了，正在书房等您呢。” 　　“熙姐儿？”顾慎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她怎么来了？” 　　丁香笑眯眯的，专拣顾慎高兴的话来讲：“表小姐来一下午了，亲手给您熬了养胃羹汤，还专程等您回来陪您用晚饭呢。” 　　顾慎桃花眼微弯，脸上浮现出笑意。不经常笑的人，一笑起来其实格外的吸引人。 　　他相貌原本就出众，低垂的睫毛细密又长，如鸦羽般乌黑。俊美的侧脸好看极了。愈发显得君子如玉，风流婉转。 　　顾慎走去书房，看到顾熙儿背对着他趴伏在案桌上。 　　他愣了一瞬，问旁边正在拿扇子给顾熙儿扇风的杜鹃，“熙姐儿怎么了？” 　　杜鹃屈身给顾慎行礼，“大少爷，表小姐是睡着了。” 　　她不好意思说自家主子是看书看倦了。 　　顾慎摆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 　　他走近了，悄悄去看顾熙儿。她睡的那样熟，小嘴微张，呼吸轻浅。 　　顾慎看的出了神。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脸颊，像是在确定她真的回来了顾家一般。 　　顾熙儿大概觉得自己在做梦。她脸颊痒痒的，胡乱伸手去抓，真的就抓住了顾慎的手。 　　她眼睛都没睁，却说道：“长兄，我好想你。” 　　顾熙儿声音软软糯糯的，尾音拉长，很像是撒娇。顾慎眉心微动，一时竟不敢动弹了。 　　丁香在门外问顾慎晚饭摆在哪里，又说：“表小姐睡了有一会了，再不吃晚饭，怕是要胃疼的。” 　　“摆在堂屋吧。”顾慎从顾熙儿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也唤醒了她，“熙姐儿，别再睡了，起来吃晚饭。” 　　顾熙儿睡的迷迷糊糊，人都醒来了还在打呵欠。 　　她看着眼前的顾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笑盈盈的伸手去搂他的窄腰，“长兄，你怎地在我梦里还穿官服吗？” 　　顾慎吩咐人打了温水过来给顾熙儿洗手洗脸，进来的是杜鹃和杜若。 　　杜鹃一看到书房的情形就怔住了。 　　但是大少爷的神情又过于正常，和素日里照顾自家主子没什么两样……她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虽然大少爷和自家主子不是嫡亲的兄妹，却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好像也没有别的问题。 　　顾慎看了杜鹃一眼，声音发沉：“绞了手巾拿过来。” 　　杜鹃应“是”，利索的在温水里浸透细棉布手巾，又绞干了递给顾慎。 　　顾慎熟练的帮顾熙儿擦了脸，又给她擦手。 　　顾熙儿也彻底清醒了。 　　她松开双手，冲着顾慎甜甜地笑：“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刚到家。”顾慎瞧着顾熙儿圆溜溜的杏眼，澄澈又天真，还带着对他的天然亲昵。 　　他心里莫名一软。 　　“你回来的好晚呀。”顾熙儿小小声抱怨：“我都等你了好久……你都不饿吗？” 　　顾慎转身找了家常的直缀要去净房换上，闻言他身形微顿，“你不用等我的。” 　　“不等你怎么办呀？我还要陪你用晚饭。”顾熙儿任由杜鹃再一次绞了手巾给她擦手。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冬至快乐。本章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66章 　　顾慎换好直缀, 净了手出来。 　　顾熙儿走上前去牵他的衣袖，微微仰头和他说话, “长兄, 你有胃疼的毛病，是要按时吃饭的。你这次就回来的太晚了。” 　　小姑娘一脸认真，盯着他看, 非要他做保证似的。顾慎和她对视了刹那，喉结滚动，很快做了妥协：“以后不会了。” 　　顾熙儿明显高兴起来。 　　她杏眼微弯, “长兄, 我给你煮了养胃羹汤，待会儿你要记得喝下。” 　　顾慎应：“好。” 　　堂屋的紫檀木圆餐桌上已然摆好了饭菜, 四荤四素, 格外的丰盛。另有牛肉馅饼、葱油花卷和大肚钵盛的八宝粥。 　　荤菜有红烧排骨，浓油赤酱的看着就好吃。油炸香酥鹌鹑外脆焦香，还撒了一层野茴香粉, 闻起来很是诱人。小炒牛肉加了青椒和泡姜。清蒸鲈鱼撒了姜丝葱丝, 又淋了酱油, 十分鲜美。 　　素菜烧了番茄炒蛋，青菜豆腐，芹菜小蘑菇, 清炒西葫芦。 　　顾熙儿煮的养胃羹汤就放在顾慎面前。 　　丁香笑着和顾慎说道：“少爷, 这是大小姐忙活了好久的，您尝一尝。” 　　顾熙儿就坐在顾慎身边, 也附和丁香：“长兄尝尝。” 　　顾慎拿了汤匙低头品尝, 他看向顾熙儿的眼神很是柔和：“好喝。” 　　顾熙儿粉嫩唇角微扬, 带了一点小得意：“既然长兄觉得好喝, 就要喝完它。” 　　她想了想，又补充：“我左右还会留在顾家一段时日，还是每天过来给长兄煮养胃羹汤吧。胃疼不是小毛病，要好好调养才是。” 　　顾慎俊脸沉郁下来，声音却很轻：“你还是准备离开顾家吗？” 　　他也没有扭脸去看顾熙儿，自顾自低头喝羹汤。 　　不知道为什么。 　　顾熙儿突然有些不敢正面回答顾慎的问话。 　　她反问：“长兄，我答应回来顾家之前不是都跟你说好了吗？” 　　等母亲身体痊愈之后，她还是要回去延平的。 　　顾慎没有言语。 　　顾熙儿也沉默起来。 　　其他人更是不敢吭声了。 　　堂屋内刚才还热闹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顾慎喝完了养胃羹汤，开始给顾熙儿布菜，鲈鱼都是剔干净鱼刺才放入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顾熙儿拿起筷子，低头吃下鱼肉。随后红烧排骨又递了过来。 　　油炸香酥鹌鹑胸脯和腿上的肉也都被顾慎剔下来，给了顾熙儿吃。 　　他又吩咐丁香端了盏熟水过来，小炒牛肉在里面涮了几下直接喂给顾熙儿。 　　顾熙儿顺从的吃下，还表达自己的喜欢：“长兄，我现在能吃辣了，小炒牛肉辣辣的还好吃呢，你不必再用熟水给我涮了。” 　　她绝口不提刚才的话题，就像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顾慎俊眉微皱：“你肠胃弱，轻易不能吃辣的，闹起肚子来又嚷着疼。” 　　熙儿五岁那年因为贪吃辣食半夜里又是呕吐又是拉肚子，直闹到天亮。后来母亲就勒令不许她再吃和辣子有关的东西了。 　　顾熙儿笑意盈盈地：“长兄，我在延平时还特意锻炼过，少吃一些辣子没事的。” 　　她自己还做过青椒炒鸡蛋，挺好吃的。 　　顾熙儿见顾慎不夹给她吃，就自己伸筷子去夹，却被顾慎按住了手。他夹了青菜和豆腐放进她的小碟子里。 　　“你吃这个。” 　　顾熙儿小鼻子皱了皱，“长兄，我想吃小炒牛肉。” 　　顾慎抬头看她，桃花眼微眯：“你不想。” 　　顾熙儿小小声“哼”了一声，又不敢真的反驳顾慎，难免闹起别扭：“长兄的胃也不好，也不许吃小炒牛肉。” 　　她对着亲近的人，任性和脾气都是有的，或许是被宠惯了，下意识便知道无论做什么眼前人都不会怪她的。 　　“当然。”顾慎还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发，很是宠溺：“你不能吃的，我也不吃。不然让你看着我吃，不是在欺负你吗？” 　　顾熙儿见顾慎如此，又不好意思了，“长兄，你对我太好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更大方一些：“长兄若是想吃小炒牛肉，就吃吧，但是不能吃青椒呀。” 　　顾慎定定的看了顾熙儿一会，突然笑起来。他甚少笑的如此开怀过。 　　桃花眼潋滟，数不尽的风流婉转。 　　顾熙儿还不明白顾慎在笑什么。 　　她主动夹了小炒牛肉讨好顾慎，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长兄，你吃吧。” 　　顾慎脸上还挂着笑意，看顾熙儿的眼神却瞬间沉沉如漩涡，心里的悸动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凶猛。 　　熙儿比所有他见过的人都单纯好懂，她的心事完全写在了脸上……她对谁好就满心满眼都是谁，一心一意。 　　他都快控制不住心里的念想了！ 　　熙儿，快点长大吧。 　　作者有话说： 　　虽然短，但是甜甜呀。（最近总是不舒服，还忙，要上网课什么的。我会努力更新的。大家出行一定要戴好口罩，注意防护哈）明天尽量给大家多更新一点。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个发红包哦，感谢你们的支持。 　　◉ 第67章 　　“长兄？”顾熙儿见顾慎一直盯着自己看, 也不吃饭了。 　　她心里惴惴不安，“你生我气了？” 　　顾慎摇头, “不, 我永远不会和你真的生气。” 　　他拿起筷子，从容吃下顾熙儿夹给他的小炒牛肉，之后便真的不吃这道菜了。 　　一顿晚饭吃下来, 顾熙儿被投喂的肚儿圆圆。顾慎倒是吃的不多，他饭前喝了蛊养胃羹汤，并不怎么饿。 　　顾熙儿吃饱喝足就会犯困, 这个毛病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她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水漱口, 窝在圈椅上打呵欠，还不忘记和顾慎说话。 　　“长兄, 八宝粥挺香的, 你也尝尝看。” 　　顾慎“嗯”了一声，亲自拿了勺子去盛。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大小姐让人过来给大少爷送糕点了。” 　　白薇？ 　　顾熙儿坐直了些。 　　顾慎目光扫过旁边的顾熙儿, 声音清越：“进来吧。” 　　遮阳竹节门帘掀了起来。 　　山茶拎着食盒走进堂屋, 她看到顾熙儿还短暂的愣了一下, 屈身给顾慎和顾熙儿行礼。 　　顾慎摆手让她起来，问道：“薇姐儿让你送了什么过来？” 　　“大小姐亲手做了荷花酥。”山茶打开食盒，端了一碟子糕点出来。 　　她笑着说道：“特地送来给您尝尝。” 　　山茶是听雪院的二等丫鬟。她为人机敏, 模样也好。是顾老夫人专门挑选出来伺候白薇的。 　　荷花酥形似荷花, 酥层很薄又多，层层叠叠的, 蕊心淡黄。 　　形状很美, 闻着也酥香。 　　顾慎应了“好”, 让丁香收下。 　　山茶拎了空食盒准备退下。她又屈身给顾慎和顾熙儿行了礼,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丁香亲自送了山茶出去。俩人一同行至庭院。夜空很美，月光皎洁如雪。 　　山茶拉着丁香的手，同她说话：“丁香姐姐真是客气，我每次过来替大小姐送东西，你都送我。” 　　丁香笑道：“这是自然的。咱们同是为主子做事的，理当更加亲近才是。” 　　山茶似是不经意的开口：“我刚才看到表小姐也在，她来和大少爷一起用的晚饭？” 　　丁香应“是”。 　　她随后又补了一句：“大少爷一贯疼爱表小姐，你我都是知道的。” 　　山茶也点头，感慨道：“大少爷和表小姐真是亲近。” 　　明明她家主子和大少爷才是嫡亲的兄妹，反倒不如表小姐和大小姐关系好。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份不同些。 　　丁香已经送山茶到了门口，就没再接她的话，“山茶姑娘，你慢走。” 　　山茶答应一声，转身慢慢的走远了。 　　听雪院，正房堂屋。 　　白薇也是刚吃完晚饭。 　　幕斋堂的芙蓉奉顾老夫人的命令，送了一盆极珍贵的宝珠山茶过来。 　　白薇正和金菊、迎春等几个大丫鬟围在一起观赏。 　　迎春颇有些见识，“宝珠山茶一般是秋冬才得的，现在夏日就有了，倒是难得。可见老夫人疼爱大小姐之心。这花也好看，您瞧它圆润雪白的重瓣花瓣儿，花色更是洁白无暇，香气幽幽，真是清新淡雅极了。” 　　白薇却说：“我从未见过宝珠山茶。”乡下最常见的就是田间地头的野菊花，主要是黄、紫、白三色。 　　金菊笑着插嘴：“奴婢也没有见过宝珠山茶。”说话间，她又凑上前细闻：“确实好香。” 　　这时候山茶拎着空食盒回来了，她屈身给白薇行了礼。 　　白薇问道：“荷花酥给长兄送去了？” 　　山茶应“是”。 　　她犹豫了刹那，又说道：“奴婢过去碧落院的时候，表小姐也在。” 　　白薇愣了一下，“熙表姐？” 　　山茶点了头，“表小姐和大少爷一起用的晚饭。” 　　白薇“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又低头去看茶几上摆的宝珠山茶。 　　山茶有些疑惑，“小姐，您心里不别扭吗？” 　　“嗯？”白薇回头去看山茶：“我为何心里要别扭？” 　　山茶嗫嚅道：“因为……大少爷和表小姐看起来很是亲近，比大少爷和您亲近多了。” 　　“很正常吧。”白薇水漾大眼眨了眨，“我和白家大哥也很亲近的，反而和嫡亲的长兄比较疏远。人和人相处，就是久了才会亲近，谁也不可能和一个不熟悉的人论什么感情吧。” 　　原本熙表姐和长兄的感情就十分要好，不可能因为她回来了顾家，长兄就和熙表姐不亲近了。她对这种事情其实看的很开，也不在意的。 　　“小姐说得对。”金菊瞪了山茶一眼，“你去小厨房把食盒放起来吧。” 　　山茶屈身给白薇行了礼，转身退下了。 　　金菊还委婉的劝说白薇：“大小姐，其实表小姐人也挺好的，而且夫人和大少爷都很喜欢她。您要是和表小姐处的好了，夫人心里也高兴不是。” 　　白薇奇怪的看了金菊一眼，“我和熙表姐一直都处的挺好，你为何要这么问？自从熙表姐这次回来家里，我感觉你们看我和熙表姐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停顿了一下，难得和金菊等人解释几句：“我这样和你们说吧，若是没有熙表姐……我或许根本就回不了顾家，也不会回来顾家。” 　　如果娘亲杜小花病死了，没有活过那个夏天。奶奶又年老体弱，再因为娘亲的事情出了意外。爹爹和白家大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一切就都会改变。 　　屋内众人都没有吭声，听白薇继续往下讲，“是熙表姐救了我们一家人。做人最重要是感恩，不能忘本的，熙表姐相当于我的恩人。所以，你们若是敢明里暗里挑拨我和熙表姐的关系，就不必再跟着伺候我了。” 　　祖母不喜欢熙表姐是祖母的事情，她能在祖母面前替熙表姐说上话就说，如果说不上就不说。就像白家奶奶说的，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强求不来。 　　祖母对她很用心，也疼爱非常，她能感受到，自然不会辜负。但这不代表着，她会听从祖母的话和熙表姐生分。也不会因为熙表姐是她的恩人，就去和祖母疏离。 　　白家奶奶从小就是这样教她的。人活一世，好好的做好自己就行了。至于别的，无愧于心即可。就是大罗神仙到了，也不能顾及的面面俱到，何况她一介凡人。 　　白薇和宋氏长的相像，尤其是脸色沉下来时。她从未如此严厉的同金菊她们说话。几人都被震住了，纷纷开口表了忠心。 　　大概是顾熙儿回来顾家的缘故，宋氏的病一日日好了起来，就连王鸣远来顾家给她把脉都夸了两句。 　　“你其实是心内郁结引起的胁肋胀痛，时间久了又导致的心脾两虚。”王鸣远利落的着手开始写方子，又看向站在宋氏身旁的顾熙儿和白薇，劝慰她：“宋夫人，你有俩个女儿在身旁，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关于顾熙儿是顾家养女的事情，整个燕京城都知道了。他自然也知道。不过看宋夫人对待顾熙儿的架势，和亲生女儿也没有区别了。 　　宋氏笑起来：“王大夫，咱们也都算是熟识，邻里邻居的，就不怕你笑话了。前几日熙姐儿不在家，我也是急坏了，吃不下睡不好的……还好她回来了，这不我身上的病都减轻了。” 　　熙姐儿离家出走的事情，或许远一些的人还能隐瞒住，但是王鸣远三天两头的来往顾家，估计也是什么都明白的，不过是不言语而已。 　　王鸣远也笑道：“到底是孩子最能挂住父母的心啊。” 　　他又和顾熙儿说话，“表小姐，以后可要好好的陪伴宋夫人，万不可再任性了。” 　　顾熙儿愧疚的应下，又去拉宋氏的手，和她低声道歉。 　　“傻孩子。”宋氏嗓音很是温和：“母亲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 　　王鸣远开好了药方子，让人跟着他去抓药。 　　宋氏又问起白薇最近习练女红的事情，“我听廖嬷嬷说，你已经能独自剪裁衣衫了。” 　　白薇点头应“是”。 　　她想了想，又提议道：“母亲，我给您做件褂子如何？肯定赶不上府里针线局的手艺，但好歹是我孝敬您的心意。您不要嫌弃才好。” 　　“当然好。”宋氏说道：“你送给母亲的东西，又是亲手做的。无论是什么，母亲都喜欢。” 　　嫡亲的女儿愿意和她如此亲近，她巴不得呢。 　　白薇又扭脸看向顾熙儿，“熙表姐，我也给你做一件衣衫吧？” 　　“好是好。”顾熙儿端起盏碗喝茶水，“就怕你累着。” 　　她女红不好，做个袜子都费劲，累的手腕酸胀。下意识也觉得白薇会累着。 　　“不会。”白薇的笑容明艳动人：“我喜欢做针线活。而且下个月十五就是熙表姐的生辰了，我亲手给你做一件衣衫做礼物，更能表达我的心意。” 　　八月十五严格来说，其实是白薇的生辰，并不是顾熙儿的。但是宋氏恨透了柳絮，一概不承认顾熙儿是她生的，索性直接把顾熙儿和白薇的生辰都定在了八月十五。 　　这件事情白薇和顾熙儿都是知道的，顾家众人也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 第68章 　　顾熙儿笑着应下了。 　　母亲的病情看样子还是要持续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她就算要离开顾家……也要等到母亲痊愈之后。 　　宋氏看到俩个女儿相处的如此融洽，自然是喜笑颜开。 　　她和白薇说道：“下月十五是你熙表姐的生辰不假, 却也是你的生辰。薇姐儿, 母亲要给你和熙姐儿好好办。” 　　白薇欣然应“是”，却迟疑着提了一个要求，“母亲, 我能把远在瑶山乡的娘亲请过来吗？我好久没有见到娘亲了。” 　　她有大半年没见过杜小花了，想念的很。却担心宋氏不会同意。 　　白薇直到现在还称呼杜小花为“娘亲”，若是顾老夫人听到, 肯定是不满意的。 　　但是宋氏却觉得不必纠正这个, 白薇长情是好事，说明这孩子心地好有孝心。 　　这样的一个好孩子, 只要你好好对待她, 还怕养不回母女情份吗？再怎么说，白薇和自己也有一层血缘的关系在。 　　“行。”宋氏利索的答应下来。 　　她招手让白薇上前来，摸摸她的发：“母亲明日就打发人去请, 不仅把你娘亲请过来, 还有白家奶奶。咱们一起给薇姐儿过生辰好不好？” 　　白家把女儿教养的懂事孝顺, 她心里感激不尽，也从未想过断了白薇和白家人的联系。 　　“真的？”白薇笑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谢谢母亲。” 　　她再稳重也是个孩子, 遇到真正高兴的事情时也会欢喜的不能自己。 　　“当然, 母亲从不骗人。”宋氏看到女儿高兴，自己也高兴。 　　白薇和宋氏道谢, 一连说了好几声, 足以看出她的兴奋。说罢, 她又去拉顾熙儿的手和她说话：“熙表姐, 你还记得我乡下的娘亲和奶奶吗？” 　　顾熙儿点头，“我记得。” 　　“娘亲和奶奶都很喜欢你，就盼着能再见你一面。” 　　顾熙儿杏眼弯弯：“我也喜欢她们。” 　　杜小花和白氏都是朴实善良的人，她在白家时就感受到了。 　　顾熙儿和白薇陪宋氏说了好一会话。俩人一直都亲亲密密的，告辞回去的时候还手拉着手。 　　宋氏舒心的很，扶着宁妈妈的手在廊下散步。 　　她说道：“熙姐儿和薇姐儿相处的真如亲姐妹般……我刚开始接回薇姐儿那会，还担心她们俩个会不和呢，真是多余了。” 　　宁妈妈笑起来：“表小姐和大小姐都是好孩子，奴婢瞧着也喜欢。” 　　她停顿了下，到底有些担忧：“倒是老夫人，一直瞅着大小姐不太顺眼……按理说奴婢不敢在背后说老夫人小话的，但是老夫人此番也委实是有些糊涂了。费尽心力养大了表小姐，难不成就因为她不是顾家血脉就连丝毫的感情都没有了。寻常人家养个小猫小狗轻易也不会丢下的。” 　　她正是跟在宋氏身旁久了，也真心疼起表小姐，才敢说这些话的。 　　宋氏摇摇头，“我知道母亲的心结。她除了深恨柳絮算计了熙姐儿和薇姐儿，还觉得薇姐儿流落他乡是对顾家百年名声的羞辱。世家大族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丑闻。” 　　除了这点，或许还有她的缘故。毕竟当年薇姐儿和熙姐儿被人调换，是她院子里的人照顾不周。 　　宁妈妈叹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不懂别的，只是觉得表小姐身在局中，也是很无辜的。 　　顾熙儿居住的芳华院和宋氏的瑶光院离得十分近，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她邀请白薇进去屋里坐坐。 　　白薇却笑着拒绝了。 　　她得赶紧回去给母亲和熙表姐赶制衣衫去，如果再有多余的时间，还想趁着娘亲和奶奶来之前也给她们做上一件。 　　作者有话说： 　　真是抱歉，今天更的非常少，但也是真的难受，写不下去，后背一层层出虚汗，尽量不断更吧。（昨晚高烧至39度，头疼浑身疼要爆炸，吃了退烧药都不管用，一直用毛巾浸了凉水在额头上反复塌，直到凌晨才退了烧。一夜没睡，睡不着，一会醒一次。今天好了许多，但是又开始咳嗽有痰……总之，阳了非常非常难受！各位真的要注意好防护，保重啊。）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哈，爱你们。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69章 　　顾熙儿回去了芳华院之后, 也在思考下月十五要给白薇送礼物的事情。 　　她好像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就算有也都是顾家的东西。 　　杜鹃最是个能体察顾熙儿心情的。 　　她倒了一盏热茶水递过去, 温和的劝慰道：“姐儿, 您不如自己做个东西出来……送给大小姐？” 　　“送什么呢。”顾熙儿发愁：“我女红也不好。” 　　杜鹃想了想，“要不您画几个花样子给大小姐？大小姐喜欢女红，但是她总画不好花样子。您送给她, 她一定高兴。” 　　她家姐儿画花样子极好，就连廖嬷嬷也是极力夸赞过的。 　　顾熙儿眼神一亮。 　　她杏眼弯弯，答应下来, 还和杜鹃道谢：“还是你想的周到。” 　　杜鹃笑着揉揉顾熙儿的额发, “奴婢这就给你拿笔墨纸砚过来。” 　　她转身出了内室，准备去库房看一看。 　　栀子端了切成块的苹果和西瓜过来, 放到顾熙儿面前。 　　她叉了块西瓜喂给顾熙儿吃：“西瓜在井水里败过的, 亮津津的，您尝尝。” 　　顾熙儿顺从的低头吃下，连连点头：“很好吃。” 　　她也让栀子吃, “你也尝尝看。” 　　栀子却不敢, “奴婢不吃, 这是专门给您切的。” 　　她不过一个下人，如何敢吃主子的东西。 　　顾熙儿不容分说从栀子手里拿过叉子，亲自叉了西瓜也喂栀子：“快吃吧。” 　　她还说道：“我在延平生活时, 陪我一起吃喝住行的都是一个叫孙桂花的小姑娘。她人和你一样好, 但是性子却比你阔气，是个敢笑敢闹的, 常常和我在同一盘子同一碗里吃东西。” 　　孙桂花年纪小, 拿她当同辈姐姐似的看待。 　　“延平？”栀子问道：“……就是你离开燕京去的地方吗？” 　　她试试探探的, 想问又不能问。 　　顾熙儿却笑着应下, “是的。”但也没再说别的。 　　杜若从小厨房端来新做的桂花糕，“表小姐，您饿不饿？” 　　顾熙儿摇摇头，“你先放一边吧。” 　　午饭刚吃过不久，她还不饿。 　　杜鹃选了笔墨纸砚拿过来给顾熙儿看，同行的还有茉莉。 　　杜若和茉莉的关系一向很好。 　　她见这会儿顾熙儿身边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就拉了茉莉出去外边廊下说话，“茉莉姐姐，我最近也没有找你聊过……就是表小姐离开顾家的那段时间，怎地你也不见了？” 　　“我被大少爷叫去别的院子做事了。”茉莉没法同杜若说实际情况，只能找些浅显的理由来解释：“之前我过来表小姐这里也是大少爷给安排的……” 　　果然。 　　茉莉的话还没有说完，杜若就信了。 　　她脸上带了笑：“原来如此。倒是我忘记了。” 　　杜若从荷包里翻出几颗杏干。 　　她吃了一颗，剩下的递给茉莉吃，有些惆怅：“我瞧着表小姐的意思……怕是不会长久待在顾家的。” 　　她好歹也是伺候表小姐几年的人了，即使表小姐素日里表现的和以往无异，她也能看出一些不同的。 　　茉莉摆摆手，“我不吃零嘴的，你自己留着吧。” 　　她停顿了下，知道杜若和表小姐处的很有感情，便隐晦的告诉她：“有大少爷在，会妥善处理好表小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茉莉就差没有直接告诉杜若，表小姐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离开顾家了。 　　但是杜若根本没有听懂。 　　她继续长叹：“我当然担心了，很怕表小姐再次离开啊。” 　　茉莉：“……” 　　她不再言语了。 　　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到了晚上竟然淋淋漓漓的下起了雨。千千万万的银丝从天而降，顺着屋檐又落下一排排水滴。 　　顾慎从衙门回来之后先回去碧落院换下官服，然后又去了宋氏的瑶光院。 　　“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宋氏在丫鬟的服侍下刚吃过汤药。 　　王鸣远给宋氏开的汤药都是要饭前服用的。 　　“母亲，您的身体怎么样了？”顾慎接过丫鬟手中的漱口水，亲自伺候宋氏漱口。 　　宋氏脸上带着笑意，“好多了。王大夫还夸了我几句，说以后只要好好养着，定然可以安然无恙。” 　　她儿子看着是个面冷心冷的，其实内心里柔软又敏.感。他记着今日王大夫会来家里给他把脉，所以一下了衙门就过来了。 　　“那就好。”顾慎的表情明显是看着放松了些，“那您就好好养着。” 　　宁妈妈过来问宋氏晚饭摆在哪里。 　　宋氏却询问顾慎：“慎哥儿，陪母亲用晚饭好不好？” 　　丈夫今儿去会了同僚，晚饭不在家里吃。 　　顾慎略思索了一会，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和大家说说我的状况：今天已经不发烧了，但是一动就很累，头很晕。抗原还是双杠。这两日偏头疼真的要了我狗命，吃止疼片都不管用，只能生生扛着，夜里疼的直哭！ 　　更新慢慢来吧，我尽量不断更了。对不住各位，也请各位保重。 　　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70章 　　宋氏还病着, 饭菜就很清淡。 　　母子俩各自坐下，边吃边聊天。 　　说是聊天, 其实大部分都是宋氏在问顾慎话, 顾慎偶尔回上一句。 　　宋氏想起前几日婆母交待下来的事情，问顾慎：“你何时休沐？” 　　顾慎给自己盛了一勺枸杞子小米粥，“后日。” 　　宋氏点了头, 大致给儿子托个底：“以你祖母的意思，想让你和咱们胡同贾侍郎的嫡长女见上一面……我寻思着你的终身大事也确实耽误不得。” 　　她用商量的语气：“要不就安排你休沐那日吧？” 　　顾慎低头喝小米粥，没有言语。 　　宋氏知道儿子不愿意谈起这个, 曾经也是三番五次的拒绝过。 　　她再次劝道：“慎哥儿, 母亲虽然不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你年岁到了，成亲是一定的。人人都是这样的。你舅父家里的大表哥像你这样大时, 女儿都四岁了。” 　　顾慎不想和宋氏顶撞, 他淡淡地：“母亲，我无意于此，您都知道的。” 　　“是。”宋氏叹气, “或许你祖母打算的也有道理, 你现在是这样想的, 说不准你见了人家姑娘的面……就一切都改变了。” 　　儿子长大了，她也盼着含饴弄孙。 　　“母亲，我吃好晚饭了,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就先走了。”顾慎放下筷子，起身同宋氏告辞。 　　宋氏“哎”、“哎”了几声, 眼瞧着顾慎走出了屋子。 　　她无奈：“我说不成吧, 母亲总也不相信, 像是我不肯出力似的。这不, 你们可都瞧见了？慎哥儿他自己不愿意，我又有什么法子。” 　　“儿大不如爷。”宁妈妈劝宋氏：“依奴婢的意思您也别管大少爷了。凭着咱们大少爷的人品才貌，难道您还怕他娶不来儿媳妇？” 　　“虽然是这个理。但为人父母的，终究也是着急。”宋氏越说越发愁：“再者还有母亲一直在背后催促，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因为熙姐儿就和婆母对抗过，婆母心里估计很不高兴了。她也不想再因慎哥儿的事情惹到婆母。 　　“这有什么难的？”白兰笑起来：“大少爷疼爱表小姐，若是夫人指使表小姐去唤大少爷做些什么事情。大少爷就算不愿意，大概也是允的。” 　　宋氏坐直了腰背，很快领会了白兰的意思：“你是想让熙姐儿在慎哥儿休沐当天，唤他过去和贾家大小姐相看？” 　　她琢磨了一会，“倒是个好主意。”哪怕是暂时走个过场，也让自己和婆母之间的气氛稍微缓和一下。 　　宁妈妈微微皱眉：“若是大少爷就因为此事再斥责了表小姐该如何是好？” 　　“不会。”宋氏摆摆手：“慎哥儿是我生的，我最了解他不过。熙姐儿在他面前，就是有天大的罪过，他也只会假装看不到……” 　　她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又改了口：“或许还会做点措施替熙姐儿遮掩过去。”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听着宋氏如此说，都捂起嘴笑。她们都是十分熟悉顾慎和顾熙儿的，自然明白俩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雨势比着下午时候反而厉害起来。 　　胡俞给顾慎撑了伞，走在他身边。主仆俩出了瑶光院，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夹道，斜对面就是芳华院。 　　粉墙黛瓦。高大的桂花树往院墙外伸出枝桠，叶子上沾了水，愈发青翠。 　　顾慎站定了脚步，朝着芳华院望去。 　　胡俞很有眼色，立即说道：“主子，时辰还早呢，您要过去看望一下表小姐吗？” 　　顾慎沉思了片刻，“去叩门吧。” 　　芳华院的丫鬟栀子于今晚，拎着熙儿煮好的养胃羹汤过去的碧落院，熙儿没有一起。或许是今日下雨的缘故。 　　守门的婆子看到胡俞，随后又看到了顾慎，慌忙把人往里面请：“大少爷，表小姐这会儿刚吃完晚饭。” 　　大少爷来她们芳华院是常有的事情。 　　顾熙儿正趴在内室的小桌子上画花样子——兰花。 　　她听说顾慎来了，丢了画笔就去堂屋见他，很是惊喜：“长兄，你怎地过来了？” 　　顾慎随便找了圈椅坐下，“我来陪母亲用晚饭，随便过来看看你。” 　　他其实是一天没见到熙儿了，心里有些不安。自从熙儿离开顾家去了延平之后，他常常有这种心情，即便他已经带了熙儿回来顾家……还是无济于事。 　　顾熙儿“哦”了一声，坐在了顾慎身边。 　　她亲自拎起茶壶给顾慎倒茶水，杏眼弯弯：“长兄，你在母亲哪里吃饱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各位阳过的症状怎么样了？你们还好吗？ 　　我简直咳嗽的要把肺咳出来，一夜夜睡不好觉，化痰止咳的胶囊也都吃了……没什么用。 　　本文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都发红包。祝各位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 第71章 　　“饱了。”顾慎笑容浅淡却真实。 　　他抿了一口茶水, 问道：“你在屋里做什么？” 　　“画兰花。”顾熙儿让杜若从内室里拿来给顾慎看，“长兄, 我画的好不好？” 　　“不错, 胜在神韵。”顾慎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你若是喜欢丹青……我给你请个师傅吧，你也正经学学。” 　　顾熙儿笑着摆手，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豁达：“还是算了。我左右在顾家也待不了许久, 等母亲病愈后就要离开，不必再麻烦了。” 　　她一直做的就是如此打算，长兄也知道的。 　　顾慎却听不得她说这话, “熙儿, 我说过会安排好你的归宿。” 　　顾熙儿粉唇微抿，伸手拉了拉顾慎的衣袖撒娇：“长兄, 我知道啦。” 　　难得和长兄近距离相处, 等以后当真离开顾家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只要一想到此处，就尽可能的顺着长兄的心意来，他既然不想听她就不说了。 　　左右事实就是事实, 是很难改变的。 　　顾慎定定的看了顾熙儿一会儿, “你不信我？” 　　顾熙儿努力点头, “相信的。” 　　顾熙儿实在是单纯，她心里想什么……顾慎一眼都能看出来。熙儿现在相不相信他都没关系，反正她不会再离开他的视线。只不过, 他想她相信自己而已。 　　顾慎在芳华院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前后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他就是过来看顾熙儿一眼。 　　顾慎走的时候，顾熙儿要去送他, 被顾慎给拦了。 　　顾慎说道：“外面还在下雨呢, 你若是淋了雨再病倒, 反而不好了。” 　　他停顿了下, 却看向茉莉：“你出来一趟，我有话要交待。” 　　茉莉屈身应“是”。 　　顾慎出了堂屋，抬脚走上转角游廊。 　　他问茉莉：“熙儿最近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吧？” 　　“……没有。”茉莉想了想，“但属下冷眼瞧着，表小姐还是做好了随时离开顾家的打算。” 　　表小姐从表面是看不出什么的，但心底里就不好说了，或许根本不拿顾家当归宿也不一定。 　　“我知道。”顾慎神情沉郁，俊秀的脸上无一丝笑。 　　他嘱咐茉莉：“所以才让你寸步不离的跟着熙儿。” 　　熙儿上次离开顾家的事情断断不能再发生。 　　茉莉应“是”。 　　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所以尽心尽力去做。 　　“你每日晚上都要过去碧落院，把发生在熙儿身上的事情都告诉我一遍。”顾慎淡淡地：“事无巨细。” 　　“属下记得。”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停下来。 　　顾熙儿吃了早饭后先去瑶光院给宋氏请安，她到的时候白薇和顾惟都在。 　　顾惟见到顾熙儿还给她行了礼，“表姐安好。” 　　他还是白胖胖的，虽然比小时候长高了许多，但看起来还是可爱的紧。 　　顾熙儿笑了笑，“惟哥儿长高了。” 　　顾惟以前和顾熙儿是很亲近的，也爱黏着她，但是现在却和白薇看起来更亲近了。 　　顾惟同顾熙儿说话客客气气地：“多谢表姐夸奖。” 　　这能算是什么夸奖？ 　　顾熙儿看出了顾惟的疏远，便不再言语了。她心里其实有些难过在的，毕竟是真心疼爱过顾惟的，拿他当亲弟弟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 　　顾恒也过来了，他考中举人也有几年了，会试却总是落榜。 　　宋氏带着大房的几个孩子过去了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二房的郑氏等人都不在。 　　“怀哥儿夜里犯了病，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呢。我一早便过去了，那孩子还在昏睡。”顾老夫人叹气，吩咐宋氏：“你待会儿过去二房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72章 　　宋氏答应下来, 又问道：“是不是因为昨儿下了雨……怀哥儿才病的？” 　　怀哥儿自生下来身子骨就差，风吹日晒的都要顾及着, 也是艰难。 　　“谁知道呢。”顾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 “我瞧着你二弟妹也是疲累的很，她生生熬了一夜，连精气神都没有了。” 　　“怀哥儿病着, 她是心焦。”宋氏感慨道：“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啊。” 　　顾老夫人“唉”了一声，也点头附和：“是啊。” 　　她看向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白薇，心生喜爱, “薇姐儿, 小厨房按照你的喜好新做了核桃酥，你尝着味道怎么样？” 　　“好吃。”白薇笑眯眯地和顾老夫人道谢, 又说道：“我刚才就连着吃了两块。” 　　“你喜欢就好。”顾老夫人嘴角上扬：“总算我的心思没白费。” 　　她停顿了下,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施舍一般对顾熙儿说道：“熙姐儿，我记得你也是爱吃糕点的, 薇姐儿既然说核桃酥好吃, 你也吃点吧。” 　　顾熙儿却笑着摇头：“老夫人, 多谢您好意。我去了延平之后就不怎么吃糕点了。” 　　她整日和小桂花一起在庄子里东走西逛，想吃什么都是自己动手做的。物资相对贫乏的时候，糕点算是稀罕物。当然, 自己做也不容易, 又是需要糖，又是需要蜂蜜, 又是需要鸡蛋的……所以就不做了。久而久之, 也就吃的少了。 　　顾老夫人没想到顾熙儿会拒绝, 虽然很是吃惊, 却也没说别的。 　　倒是顾恒，多瞧了两眼顾熙儿。 　　在他的印象里，全是顾熙儿顺从祖母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她违拗其心意。 　　顾惟凑趣的开口：“祖母，我也喜欢吃核桃酥。” 　　顾老夫人对这个年龄最小的孙子还是很宠爱的。 　　她招手让顾惟上前来，直接抓了一把核桃酥递给他：“吃吧。” 　　宋氏和顾老夫人说起顾慎明日休沐，“儿媳妇觉得，咱们明日可以请贾侍郎夫人和她的女儿来府里看戏。顺带的，也让慎哥儿和贾家大小姐见个面。” 　　“那敢情好。”顾老夫人立刻高兴起来，夸了宋氏办事妥帖：“慎哥儿是顾家嫡长孙，他的终身是府内头等大事。你做人母亲的，是应当要认真对待的。” 　　宋氏苦笑。 　　慎哥儿的事情她如何做得了主？这一次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让婆母彻底看清楚慎哥儿自己的打算。 　　她不想婆母话里话外的总以为她是个闲人，对慎哥儿不管不问的。 　　从幕斋堂出来后，宋氏领着白薇和顾熙儿往顾怀的青坊院走去。 　　顾恒和顾惟因为要去学堂读书，就没有同去。 　　路上，顾恒问起顾惟他疑惑的事情来。 　　“惟哥儿，我记得你以前和熙姐儿关系挺好的……现在是怎么了？” 　　顾惟肉呼呼的小脸绷着。 　　他想了想，才回答顾恒，态度还是很认真地：“祖母说，表姐不是我的亲姐姐，薇姐姐才是。祖母还说，我应该和亲姐姐很亲近，而不是和表姐亲近。” 　　自从薇姐姐被认回顾家，祖母再三和他强调过此事的。 　　顾恒正往前走，脚步停下了下来。 　　他转身去看顾惟，良久说道：“惟哥儿，有时候不一定是有血亲关系的人才有感情在。这要分人分事情的。” 　　顾惟眼神茫然，“三哥哥？” 　　顾恒伸手揉了揉顾惟的额头。 　　他提点顾惟：“惟哥儿，你已经九岁了，该知道是非对错了。熙姐儿虽然不是顾家血脉，但她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吧？更何况顾家现在是母亲当家，她如此看重熙姐儿……你做事心里也要有个底才好。” 　　“三哥哥，我大概理解你话里的意思，但是祖母那里……”顾惟虽然不再往下说，但他也不想得罪顾老夫人。 　　顾恒微微叹气，觉得眼前这个弟弟不大聪明。 　　他反问道：“你如果因为太顾全祖母而失了周全，要如何面对母亲？” 　　顾惟沉思了一会儿，慎重点头：“二哥哥，多谢你。我以后会知道怎么做的。” 　　顾恒笑了笑，“赶紧走吧，待会儿再晚了，你师傅又要骂你懒惰。” 　　教导顾惟读书的师傅姓宋，最不喜有人在他的课堂上迟到早退。 　　顾惟应“是”，想起宋师傅手拿教鞭的模样，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雨过天晴，空气也十分清新自然。 　　路边的花花草草沾满了还未散尽的小雨滴，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青坊院里。 　　顾怀已然醒来了。他靠坐在床头，背后倚着靛蓝色绣云纹大迎枕。 　　郑氏眼圈红着，正拉着顾怀的手和他说话。 　　顾二爷也在旁边坐着，“怀哥儿，你想吃些什么？父亲安排人去做。” 　　长子病弱，时常的缠绵床榻。他看着也心疼。 　　顾怀嘴唇发白，说个话都有气无力的。 　　他摆摆手：“父亲，我还不饿。”随后又看了眼明显着急过了的顾二爷和郑氏，忙着道歉：“是儿子不孝，次次犯病都连累父亲、母亲跟着受罪。”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郑氏眼圈都红了，“我们心疼你还来不及。悦哥儿他们几个原本也都在你身边守着的，只是王大夫说你无事了……他们又都去学堂的去学堂，去铺子做事的去了铺子。” 　　她强调：“咱们家里，从未有人觉得你是麻烦。你也千万不要多想。” 　　顾二爷也跟着附和：“怀哥儿，你要放宽心才能养好身子骨。” 　　顾怀微微笑了，“父亲、母亲，我知道。”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大夫人和表小姐、薇小姐过来看望二少爷了。” 　　郑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扬声道：“赶紧请进来。” 　　不大会功夫。 　　宋氏并顾熙儿、白薇一起在丫鬟的带领下，过来了顾怀的内室。 　　顾二爷和郑氏起身。 　　夫妻二人分别给宋氏行礼，“大嫂来了。” 　　宋氏点头，上前几步坐在顾怀床沿上，问询他的病情。 　　顾熙儿和白薇也给顾二爷和郑氏屈身行礼。有丫鬟搬了牡丹凳过来，请了她们坐下说话。 　　“伯母别担心。”顾怀轻声细语的和宋氏解释：“还是多年的老毛病犯了，王大夫也说了没有大碍。” 　　“怀哥儿，你要好好养着。”宋氏拍拍顾怀的手，又安抚他：“王大夫医术了得，有他给你诊治病情，一定能痊愈的。” 　　她口中的王大夫便是王鸣远。 　　顾怀笑着点头，“我知道的。” 　　他看顾熙儿眼神不变地瞅着他看，柔和的唤她：“熙姐儿，你看什么呢？” 　　“二哥……”顾熙儿又改了口：“二表哥的脸色很不好。” 　　顾怀十分温柔，和顾熙儿说话还像是逗小孩一般：“那是因为我病了。” 　　他摆摆手，让顾熙儿上前来，伸手揉揉她齐眉的额发，“熙姐儿，二表哥病好了，脸色就会好起来了。” 　　顾熙儿杏眼圆溜溜的。 　　她趴在顾怀床沿上，声音软软糯糯：“二表哥，你要赶紧好起来。” 　　小女孩眼神澄澈，赤诚又带着期待。 　　顾怀语调微扬，应的干脆：“好。” 　　顾熙儿从荷包里掏了一小把油纸包着的冬瓜糖，一股脑儿给了顾怀。 　　她笑意盈盈：“二表哥，都给你吃。你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病就好的快了。” 　　这冬瓜糖是金大娘去镇上赶集回来买的，都分给了她和小桂花。她每逢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吃一点，吃的俭省，还剩下许多。 　　郑氏刚想拦着，她怀哥儿不爱吃甜的。却眼睁睁看到怀哥儿打开油纸包，拿了一小块冬瓜糖低头吃了。 　　她怀哥儿面对熙姐儿那样开怀，这样好的笑她还是第一次在怀哥儿脸上看到。 　　像极了无忧无虑的孩童。 　　顾熙儿还仰着白皙小脸问顾怀：“二表哥，甜不甜？” 　　“十分甜。”顾怀拿了床头柜上的茶杯喝水，心情看起来很好。 　　顾二爷和宋氏说话，感触良深：“熙姐儿从小就和怀哥儿要好，长大了也是如此。” 　　宋氏笑起来：“谁说不是呢。她才学会走路就摇摇晃晃的要怀哥儿抱，对慎哥儿都没有和怀哥儿亲近。那时候慎哥儿还因此不高兴呢。” 　　顾二爷也笑：“倒是他们俩有缘份。” 　　郑氏听到丈夫的话，抬眼仔细打量正和长子说笑的顾熙儿。她眉心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 　　白薇坐在牡丹凳上喝茶水。 　　她看着顾怀和顾熙儿相处的如此融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顾怀是对她很好，但那种好是很表面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堂兄妹之间的好。和顾怀对顾熙儿很不同，顾怀对顾熙儿一看就是俩人一起长大的……情分深厚。 　　宋氏在青坊院略坐了坐，就带了顾熙儿和白薇回去。顾怀还病着，最主要是歇息。 　　郑氏亲自送了宋氏母女出去。 　　她拉着顾熙儿的手好一阵亲热：“熙姐儿，你闲了就过来陪你二表哥和二婶母说说话。二婶母喜欢你。” 　　顾熙儿乖巧的应下，“我会的。” 　　宋氏笑着和郑氏告辞，拉着顾熙儿的手转身走远了。 　　白薇还问宋氏：“母亲，二堂哥总是病怏怏的吗？” 　　她回来顾家的时间短，还不大清楚顾怀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各位，我其他症状基本上没有了，咳嗽也很轻微了。就是非常容易累，随便做点事就要喘气……可能还需要慢慢再恢复。 　　各位要注意好防护呀，出门带好口罩。 　　从今天起，应该就恢复正常更新了。 　　爱你们，么么哒。 　　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73章 　　宋氏应“是”, 又和白薇解释道：“你二堂哥是胎里不足，所以一生下来就是如此。也是受罪的很。” 　　白薇“哦”了声, 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看顾熙儿和宋氏手拉着手走路, 眼神短暂的凝滞了会儿，却说道：“我瞧着熙表姐和二堂哥的关系就很好。” 　　“是了。”宋氏笑起来：“熙姐儿原来和怀哥儿就是最亲的。熙姐儿待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情分加起来，都不如她待怀哥儿的多……就像是怀哥儿是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般。” 　　白薇嘴唇微弯, 突然想起了顾慎。 　　她有些不信宋氏的话，“母亲，熙表姐和长兄也很亲近啊。” 　　“那是后来。”宋氏说道：“熙姐儿幼时和慎哥儿还是挺疏远的。好像是从六岁那年才发生改变的, 她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就和慎哥儿亲近起来了。” 　　白薇若有所思, “长兄人挺好的。” 　　她回来顾家之后，长兄很照顾她。虽然她嘴上不说, 但心里都知道。 　　顾熙儿也跟着附和：“长兄是挺好的。” 　　她很抱歉：“原来是我不懂事。” 　　宋氏却不忍责怪女儿, “你那时候年岁尚小，能懂什么。人都是长大了才变得乖巧起来。” 　　她说罢，又看向白薇, 颇为语重心长：“你长兄面冷心热, 别看他素日里阴沉个脸, 看待感情却是很重的。他待你也是如此。你们是嫡亲兄妹，这世上的情分，除了父母, 也就是你们之间最应该扶持相助了。” 　　薇姐儿是她的亲生女儿, 多年流落在外，好容易回来了顾家, 是要和慎哥儿处好关系的。 　　“多谢母亲嘱咐, 女儿都知道。”白薇笑了笑, “我会的。” 　　顾熙儿也连连点头：“长兄最是个体贴人的。你想做什么只要和他说清楚, 他就不会拒绝。” 　　宋氏：“……” 　　儿子最是体贴人？她怎么感觉不出来。说儿子面冷心热，重感情都对，但是体贴人还是算了吧。 　　熙姐儿怕不是对慎哥儿有些误解在。 　　母女三人穿过垂花楼，说说笑笑的往内院走去。因为到了月底，宋氏有许多事情要忙，还要去见各房的管事嬷嬷，就和俩个女儿分开了。 　　白薇邀请顾熙儿去听雪院坐坐，“廖嬷嬷常常念叨你。” 　　顾熙儿笑着应了“好”。 　　听雪院伺候白薇的丫鬟、婆子足足比芳华院的多了一倍还不止。 　　院落布置的也美轮美奂。 　　可见顾老夫人对白薇的重视。 　　白薇带着顾熙儿去厢房见的廖婆子。 　　廖婆子正坐在窗前的圈椅上喝茶水，她看到顾熙儿还愣了一下。 　　顾熙儿已经屈身给廖婆子行礼了，“廖嬷嬷好。” 　　廖婆子起身去搀扶，“表小姐折煞老婆子了。” 　　她看起来还是严肃，但眼神十分柔和。 　　有小丫鬟搬了圈椅过来，让白薇和顾熙儿都坐下。 　　“俗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教过我女红，虽然我学艺不精，但小辈对您恭敬是应当的。”顾熙儿杏眼弯弯，亲自拎起圆桌上的茶壶给廖婆子满上茶水。 　　廖婆子心内暗自点头，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说道：“表小姐仁善，是老婆子的福气。” 　　她眼瞧着顾熙儿从顾家尊贵的嫡出小姐变成边缘化的表小姐，众人哪个不说世事无常呢，但是顾熙儿看起来就还好，没有过多的悲伤又或者吵闹。就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她接受的如此容易，心里也许是不平静的，但是从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可见是个性子坚韧的。 　　顾熙儿笑着和廖婆子叙旧，白薇偶尔也插上一两句，气氛倒也和乐。 　　作者有话说： 　　我咳嗽是好了，以为自己就没事的。但是最近两天心率跳的快，还总是胸口闷疼。这两天在忙着检查身体，后天一早还要去做心电图……祈祷一切正常。 　　各位小天使，大家要保重呀。如果有身体不适，及时去医院，不要拖。能防住的新冠还是要防，这个病对身体危害还是蛮大的。 　　最近更新不正常，和大家说抱歉，只要当天不请假，就会更新（尽量多更）。请大家谅解。 　　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发红包（我爱你们） 　　◉ 第74章 　　“表小姐。老婆子不才, 却能看出您有丹青的天赋，不如好好找个师傅学起来……以免辜负了。”廖婆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她惯是个惜才的人, 所以忍不住提起来。 　　顾熙儿摇摇头：“哪里就有您说的那样好了, 不过是小巧而已。再者学东西也不是易事，还要各处寻擅丹青之人……” 　　等她离了顾府，哪里还有余钱学劳什子的丹青, 能安稳活着就不错了。 　　白薇却笑着插嘴：“这有什么，熙表姐和母亲说一声也就是了。母亲定能把燕京城最好的丹青高手给你请进来府里。” 　　依母亲对熙表姐的宠爱，熙表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母亲想来也是允准的。 　　顾熙儿还是拒绝, 笑道：“算了。” 　　她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小姑娘很明显是藏着自己的心事和不得已, 廖婆子也是个聪明人，索性换了话题。 　　她眉头一挑, “表小姐, 您的女红实在是不好，闲时一定要多练。说起来大小姐在这一块倒是比你好了太多。” 　　“您放心，我会的。”顾熙儿连连点头, 又说道：“薇姐儿的针线我见到过, 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虽然有薇姐儿的天资在, 也是您悉心教导的缘故。” 　　“表小姐就是会聊天。”廖婆子机敏的发现顾熙儿比以往在顾家时更会看人眼色来事了，再没有了以往的任性傲气。 　　世事真是磨炼人，却也能改变人。 　　顾熙儿杏眼弯弯的笑, 格外的甜美可人。 　　有丫鬟呈上糕点和切好的瓜果。 　　金菊笑着和站在门外的杜鹃搭话, “杜鹃姐姐，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杜鹃应“是”, 脸上也带了笑容：“我有些厌暑, 一到夏日就如此。倒劳烦了妹妹挂念。” 　　金菊附和：“夏天是太热了, 也确实影响人。” 　　迎春语气漫不经心的, “我和杜鹃姐姐的情形倒不一样。我就喜欢西天，能吃些冰凉的瓜果，心里也痛快。” 　　杜若抬眼看向迎春，没有言语。 　　倒是杜鹃接了迎春的话，“迎春妹妹说的也有理。人和人不同，状况自然也不同。” 　　迎春以前在顾老夫人的幕斋堂做事，虽然也得脸，却只是个三等丫鬟，和她说话哪一次不是笑脸相迎的。现如今她成了顾家嫡出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眉眼间的傲气却是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顾熙儿在白薇这里待了会儿就告辞走了。她知道白薇素日里很忙，又要学规矩，也跟着廖婆子练习女红，生怕自己耽搁了她的时间。 　　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就过去了。 　　郑氏最是个心里藏不住的事情的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和顾二爷讲了她一整日的盘算。 　　“二爷，你看咱们怀哥儿也到了要成婚的年岁，是不能再拖了。而且他有身子骨不好，若是成了婚，他有媳妇贴身照顾着，我们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些。” 　　顾二爷打个呵欠，“你说的很对，但是怀哥儿他自己不愿意成婚，又能怎么办？” 　　家里也不是没有张罗着给怀哥儿相看姑娘，只是总也不成。怀哥儿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不想拖累别人。 　　郑氏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顾二爷：“怀哥儿主要是对人家姑娘不熟悉，我还是了解他的。若真的碰上了合适的，说不准他也是愿意的。” 　　她咬了咬下唇，决定说出来心里那个人选，“夫君，我这里有个好人选。” 　　“是谁？”顾二爷问道：“是咱们熟悉的人吗？” 　　“是的。”郑氏点头：“咱们都对她非常熟悉，而且小姑娘又体贴懂事，怀哥儿每每见了他还都是笑容满面的。” 　　妻子的一番话说下来，搞得顾二爷好奇心顿增。 　　他笑起来：“哪里还有这样的人？我如何不知道？” 　　郑氏伸手去搂丈夫的腰，笑的眉眼弯弯：“就是熙姐儿。咱们难道对她不熟悉吗？” 　　“熙姐儿？”顾二爷直接愣住了：“你说了半天，竟然说的是熙姐儿吗？” 　　他停顿了下，又慌忙摆手：“不行不行，你简直是糊涂了，熙姐儿是怀哥儿堂妹……他们俩人如何能成婚？” 　　郑氏“啧”了一声，“到底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说到底熙姐儿也不是怀哥儿的正经堂妹，薇姐儿才是。” 　　顾二爷反应过来，“是我一时间没有想到。” 　　他想了想，又说道：“估计还是不行，你想想大哥和大嫂对熙姐儿的重视程度，还有怀哥儿也大了熙姐儿许多。而且他们自小还是依堂兄妹之礼一起长大了，以后要怎么相处呢，未免也太尴尬。” 　　“尴尬什么？”郑氏不以为然：“我不赞同你的想法。正因为怀哥儿和熙姐儿是一起长大的，有情份在，俩人成婚了会更要好一些。男子大几岁也好，知道疼人。再者，大哥大嫂那里也不一定不同意，如果熙姐儿能嫁给怀哥儿，以后大哥大嫂见到熙姐儿岂不是更方便了？”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成就长子婚事的，所以前前后后的因由也都想了一遍，这会儿和丈夫说起话来条理清楚，竟然反驳的顾二爷没了话说。 　　顾二爷沉吟了好一会儿，往后退了一步。 　　他说道：“你的想法还是不成熟。就算大哥大嫂是同意的，但是怀哥儿和熙姐儿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认准的事情牛都拉不回头……” 　　长子身子骨弱，性格却倔强倨傲，也最厌恶别人同情可怜他。 　　郑氏幽幽叹气：“我先找个好时候和大嫂子提一提这事情，若是她同意了，我再找怀哥儿商量。” 　　她挺有信心的：“我觉得如果那姑娘是熙姐儿，怀哥儿应该也是甘愿的。” 　　毕竟从小到大，怀哥儿疼熙姐儿也是有目共睹的，几乎是捧在了手心里。他对自己的嫡亲的弟弟悦哥儿都没有对熙姐儿体贴。 　　顾二爷看着乌黑的帷帐顶子。 　　他设想了下妻子的打算，终于也点了头：“我是极其喜爱熙姐儿，恨不得她是我们的女儿……她若真的能嫁给怀哥儿，我心里是很高兴的……但是吧，我又感觉这事成不了。” 　　顾二爷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总之是有了。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开始打泄气炮了。”郑氏气呼呼的又翻个身，背对着丈夫睡觉去了。 　　她也很困倦了，“这件事我来操心，你也不用管了。” 　　顾二爷知道妻子的脾气。 　　他低声笑了，又安抚了她两句，也睡下了。 　　下弦月升至夜空，淡淡的光华照耀着大地万物。它的周边围了好多小星星，一闪一闪的，十分漂亮。 　　幕斋堂里。 　　贾嬷嬷正服侍顾老夫人洗脚，“您夜里总睡不好，热水泡会脚吧，也舒服些。” 　　顾老夫人“嗯”了一声，和贾嬷嬷说起明日要请同胡同的贾侍郎家的夫人、千金过来府里看戏的事情。 　　她吩咐：“你明日一早就拿着我的对牌过去贾府，礼仪一定要全，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办事不周到。” 　　贾嬷嬷笑眯眯地：“您放心，老奴知道轻重。咱们大少爷风姿卓绝，又是京城里鼎鼎大名的状元郎，贾家千金定然是同意的。” 　　“我倒不担心这个。”一提到长孙，顾老夫人眼里含笑：“就是害怕慎哥儿看不上人家贾千金……” 　　燕京城谁人不知道顾慎，人人都夸顾家有个好儿郎呢。如此为顾家争光添彩的，她脸面上也好看。 　　“不会的。”贾嬷嬷还劝解顾老夫人，“您老报着希望，说不准明日大少爷一见到贾家千金，心里就乐意了。老奴瞧着那贾家千金也是个貌美端庄的。和咱们家大少爷是绝配。” 　　顾老夫人喜欢听这些话，当即就喜笑颜开了，“但愿承你吉言。” 　　次日一大早。 　　贾嬷嬷就拿着顾老夫人给的对牌拿了礼物去往贾侍郎家，她把大致意思告诉了贾夫人。 　　贾夫人自然是高兴非常的，她立刻答应下来，又让身边的丫鬟去交待大小姐好好妆扮一番。 　　顾家是在宴息处摆的戏台子，要宴请贾家夫人和千金过来顾家听戏的消息也很快在顾家传开了。 　　宋氏张罗着摆上桌椅，又吩咐下去，让丫鬟、婆子等准备好瓜子、花生、糕点、糖果等备下。 　　很快，吃过早饭的顾老夫人在贾嬷嬷等人的陪同下过来了宴息处。 　　顾老夫人四周转悠了一圈，专门看了布置，夸奖宋氏：“老大家的，你做的不错。” 　　宋氏笑了笑，“都是儿媳妇应该做的。” 　　郑氏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也过来了宴息处。 　　她有心和宋氏亲近，此时一见面更是拉着她的手说话，“大嫂子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些小事罢了。”宋氏余光里看到顾熙儿也走进了宴息处，立刻按照原计划打发她去碧落院唤长子过来。 　　她还特意交待顾熙儿：“差不多等半个时辰左右，你再和你长兄一起过来。千万要记住，不能过来的早了。” 　　现下贾夫人和贾家千金还没有过来府里，慎哥儿来早了反而不好。 　　顾熙儿杏眼眨了眨，很是茫然。 　　她答应下来：“好的。” 　　碧落院里。 　　顾慎刚吃了早饭就看到顾熙儿领着几个丫鬟走进来屋里。 　　他摆手让顾熙儿上前来：“你怎地过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事情吗？ 　　是有的。 　　但是看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让她过来唤长兄过去宴息处还是瞒着长兄的……顾熙儿有些纠结，她要怎么开口呢。 　　作者有话说： 　　◉ 第75章 　　“熙儿？”顾慎俊眉微皱, 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你怎么了？” 　　顾熙儿见顾慎神色里对她俱是关切, 更加纠结了。 　　她要是和母亲一起瞒着长兄, 心里就很不忍，也觉得对不住长兄。 　　丁香给顾熙儿倒上热茶水，又吩咐小丫鬟去切新鲜的瓜果呈上来。 　　顾熙儿粉唇微抿, 到底还是下了决定。 　　她虽然不明白母亲在隐瞒长兄些什么，但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母亲让我带你一起去宴息处看戏。咱们胡同贾侍郎家的夫人和千金也会过来。” 　　顾慎怔了怔, 大致明白母亲是要做什么事情了。毕竟母亲前两日才和他说过要他和贾家千金相看…… 　　他看向顾熙儿, 好一会儿，很温和的问她：“熙儿, 你也想我过去吗？” 　　“嗯？”顾熙儿听不大懂顾慎的意思。 　　她歪歪小脑袋, 姿态可爱：“长兄，你自己想去就可以了，不想去也没关系。不用争取我的意见。” 　　虽然长兄不过去, 她会觉得对不住母亲的托付。但是她既然选择了不隐瞒长兄, 就准备好了接受母亲的责备吧。 　　顾慎低笑, 俊秀的脸上带着无奈。 　　他的熙儿还一团稚气，什么都不懂。 　　不常笑的人，一笑起来, 周身的冷硬气质都柔和了。顾熙儿很少见到顾慎笑, 瞬间入了迷。 　　她声音软软糯糯：“长兄，你长的真好看。” 　　顾慎略略扬眉, 桃花眼微眯：“……是吗？” 　　没有人胆敢在他的面前谈论他的长相, 熙儿还是第一个。 　　顾熙儿连连点头, 毫不掩饰她的赞叹：“是呀, 是呀。长兄是我见过的男子里，容貌最好看的。” 　　虽然二哥哥的五官更精致些。但长兄和二哥哥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甚至有种越看越好看的感觉。 　　顾慎的心情莫名带了些愉悦。 　　他让顾熙儿随便找位置坐下，说道：“你放心，我待会儿会和你一起过去宴息处。” 　　他此行除了不想让熙儿在母亲面前难做人，也要让母亲知道自己的决心所在，不然以后类似于今天这样的催婚事件还会有很多。 　　“你答应了？”顾熙儿有些吃惊。 　　她刚才看长兄的表情以为他不会答应的。 　　顾慎应“是”。 　　他起身要往书房走，却被顾熙儿拉住了衣袖。 　　小女孩神色颇为认真，还在记着宋氏的嘱咐：“长兄，咱们等半个时辰再过去。” 　　顾慎神色微顿，转头去看顾熙儿：“这话也是母亲让你告诉我的。” 　　顾熙儿有些不好意思，却依旧点头：“是呀。” 　　顾慎唇角轻扯，又觉得头疼。 　　他到底还是答应了顾熙儿，只是和她说道：“你左右坐在堂屋也无事，随我去书房吧，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顾熙儿很是好奇。 　　“是几幅沈周的真迹，其中还有《寒雪红梅图》。”顾慎说道：“我也是碰巧得了，想着送与你。” 　　熙儿擅长丹青，想必也爱画。 　　顾熙儿果然高兴起来，“我知道沈周这个人，廖嬷嬷给我讲过的。他是很有名的丹青高手。” 　　她笑着和长兄道谢。 　　廖婆子很有些见识，早年间一个女子走南闯北的，还有幸做过沈周的几年邻居。 　　不过那时候的沈周还没有名气，只是爱画个花儿、草儿的，然后去市井卖掉，用来果腹。 　　小丫头端着切好的瓜果走进堂屋时，主子们都不在了。倒是丁香给她提了醒。 　　“大少爷和表小姐去了书房，你直接送进去吧。” 　　顾家今儿热闹非凡，丝竹声和咿咿呀呀的唱戏从宴息处传到各处，很是动听。 　　顾慎和顾熙儿一起出现在宴息处时，差不多都巳时了。 　　顾老夫人和贾夫人坐在一桌正低头说话，宋氏和郑氏作陪。旁边的圆桌上坐的是白薇和另外的俩个女孩。其中一个女孩年纪略大些，模样娇美，看到顾慎时狠瞅了两眼，悄悄红了脸颊。 　　白薇拿了一碟子腰果正让人，她看女孩愣愣的，就顺着她的眼神抬眼去看。 　　顾熙儿正眉眼含笑的同顾慎说话。 　　她唤女孩，“明美姐姐？” 　　白薇喊第一声贾明美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第二声贾明美才“嗯”了声，又转身同白薇说话。 　　贾明美嗓音很细，又轻。带着她这个年纪少女的娇羞。 　　她问道：“白薇妹妹，怎么了？” 　　白薇把腰果推到她面前，回答道：“我觉得挺好吃的，想让你也尝尝？” 　　贾明美的一颗心早已飞到顾慎的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吃腰果呢。 　　她摆手：“我不喜欢吃这些，嫌嗓子眼干巴。” 　　顾老夫人已经眼尖的看到了顾慎，她朝顾慎唤道：“慎哥儿，过来这边。” 　　作者有话说： 　　心跳的太快了。最近去医院查了心电图，抽血，还有心脏彩超。没有其他问题，就是心率过速，医生给拿了䒾㟆药调节。期待慢慢的好起来。医院真的人超级多，门诊大厅到处躺的都是老年人…… 　　感谢大家最近以来的支持和理解，真的感谢。 　　今天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祝大家身体健康。（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76章 　　顾慎往顾老夫人身边走去, 恭敬的给她行礼：“祖母安好。” 　　他穿佛头青纻丝直缀，墨绿腰带, 腰间还挂着羊脂白玉貔貅。身型高大挺拔, 模样俊秀。说话不疾不缓的，看起来十分稳重。 　　贾夫人就坐在顾老夫人旁边。 　　她不住的上下打量顾慎，脸上一直带着笑。 　　顾老夫人摆摆手让顾慎起来, “我听你母亲的意思，是你今儿休沐在家。刚好家里来了客人，就召你过来见见。” 　　她笑着同贾夫人介绍：“这就是我们家嫡长孙。”然后又同顾慎介绍：“她是咱们胡同贾侍郎家的夫人, 你常唤她伯母的。” 　　顾慎神色淡淡, 却礼貌周全。 　　他拱手给贾夫人行礼，“伯母好。” 　　贾夫人喜笑颜开, “赶紧起来。” 　　她越看顾慎越觉得满意。先不说顾慎的模样和家世, 就他自身这个积极上进的气势也是十分出众的。三元及第的成就自古也没有几位，可见他有出息……前途定然一派光明。 　　这样的好女婿贾夫人自然不想错过，她当下也顾不得别的, 立刻唤了自家女儿过来, “明美, 过来见见你顾家哥哥。” 　　顾老夫人特意邀了她和女儿来顾家听戏，其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不言而喻。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贾明美袅袅婷婷的走到贾夫人身边, 屈身给顾慎行了平礼：“顾家哥哥好。” 　　她鲜眉亮眼, 羞红的脸颊更显得人娇美了几分。 　　顾慎回了平礼，“贾家妹妹。” 　　他眼神落到顾明美脸上一瞬, 很快又移开了。 　　顾家和贾家是邻居, 顾慎、贾明美彼此都是认识的, 又因为俩家逢年过节的都有来往, 他们俩人还相当熟悉。 　　顾熙儿再不知事，眼前的场景也使她明白过来。 　　长兄和贾千金……以后会成亲吗？怪不得母亲一定要她把长兄带过来宴息处…… 　　她慢慢走向白薇那一桌，挨着她坐下，眼睛却看向宋氏和贾夫人。 　　贾夫人正在和宋氏说话，亲切的很：“妹妹，几日不见你，的气色越发好了？” 　　贾夫人比宋氏年长了三岁，素日里俩人相处，她就以姐姐自居。宋氏就自称妹妹。也由此可见，俩人的关系之好。 　　“和姐姐聊天就是心情好，你一开口我心里就如意。怪不得别人都夸你人缘好。”宋氏瞧着长子和贾明美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俊秀一娇美，般配极了。 　　她很是高兴，也盼着长子能和贾明美成就良缘。 　　贾夫人笑起来：“妹妹才是最会说话的，姐姐远不及你。”她说罢，又夸宋氏有福气：“贵府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气度不凡，做事又有条理。是妹妹教的好。” 　　宋氏听贾夫人夸起白薇，桃花眼微弯：“姐姐谬赞了，我倒没教过她什么。是她自己聪颖。” 　　“那更是妹妹的福气了。”贾夫人看到顾熙儿和自家的庶女莲蓉低头说话，转头又夸起了顾熙儿：“表小姐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妹妹有嫡女和养女同时在身边伺候着，又都是暖心窝的小棉袄，你就偷着乐吧。” 　　顾熙儿是顾家养女的事情全燕京城都知道的。 　　郑氏原本心里就存了要和宋氏结亲的打算，一听到贾夫人称赞顾熙儿，她立刻紧跟着开了口。 　　“是呢，熙姐儿最是乖巧懂事，我也喜欢她。”郑氏开玩笑一般同宋氏说道：“大嫂子，把熙姐儿给我当女儿好不好？” 　　她虽然是玩笑话，却也有真心在里面。只不过这真心是想让熙姐儿给她当儿媳妇。 　　“不行。”宋氏拍拍郑氏的手，笑道：“我可以让熙姐儿多多去二房陪你。但若让她当你的女儿，那就是要我的命了。” 　　宋氏的话音一落，贾夫人和郑氏同时笑起来。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就知道你舍不得。” 　　白薇微微低头，一直拿腰果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也不和一旁的顾熙儿和贾莲蓉交谈。 　　倒是贾莲蓉，因为和顾熙儿相识的更早，就倚偎在顾熙儿身边，叽叽咕咕的和她小声聊天。 　　“熙姐儿，你想不想你长兄和我长姐成婚？”贾莲蓉唇红齿白的，白皙小圆脸，长就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 　　贾莲蓉虽然是庶女，但生下来就记在了贾夫人名下，和生母并不亲近。 　　贾夫人又是个不苛待庶出子女的，是以她的性子养的很是活泼。 　　顾熙儿“哎”了一声，颇为不解。 　　她抿口茶水看向贾莲蓉，“蓉姐儿，你问这话有些不对劲……我长兄和你长姐成婚与否都和我没有关系呀。我想或不想都没有用吧？重要的是要看他们自己的心意。” 　　贾莲蓉小嘴一撇，“熙姐儿，我感觉你没有以前有趣了？你现在说起话来像我长姐似的。” 　　她和顾熙儿年纪一般大，最是兴趣相投的。 　　顾熙儿杏眼弯弯，“蓉姐儿，是我长大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贾莲蓉“啧啧”两声，扑到顾熙儿怀里和她闹，“熙姐儿，你在占我便宜是也不是？” 　　白薇看她们俩人乱做一团，也跟着笑起来，“你们快停下，待会儿从凳子上摔下来可如何怎么好？” 　　她又指使丫鬟、婆子上前护着贾莲蓉和顾熙儿。 　　“不会的。”贾莲蓉气喘吁吁的坐直了身躯，和白薇说话：“就是摔倒了也不怕，不过就是疼疼而已。” 　　贾明美在顾老夫人有意撮合下和顾慎说了几句话，脸颊红红的过来了。 　　她欠身坐在白薇身边，眼神还不住的往顾慎身上瞥。 　　顾慎拱手和顾老夫人和宋氏等人告辞，要离开宴息处了。 　　他走到门口时，却停下脚步，唤了顾熙儿一声：“你过来。” 　　顾慎的声音不低。宴息处的众人都听到了，都转头望向他。 　　顾熙儿也是，她茫然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顾慎伸手摸摸顾熙儿细软的发，“同我去书房把《寒雪红梅图》拿走吧，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顾熙儿乖巧应“好”，和顾慎商量：“我和母亲说一声再离开吧？” 　　宴息处那么多人，她不好贸贸然离去。 　　顾慎点了头。 　　顾熙儿转身去找宋氏，和她大致说了一遍。 　　宋氏笑着摆摆手，“你去吧。” 　　贾明美远远瞧着顾慎俩人的背影，陷入沉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顾慎对顾熙儿过于宠溺，他和顾熙儿说话时的眼神温柔极了，和旁人是不一样的……顾慎和顾熙儿的关系倒是比普通人家的嫡出兄妹亲近太多了。 　　她悄悄问白薇：“薇姐儿，你长兄对表小姐一贯都很好吗？” 　　贾明美问完又觉得自己蠢，原来顾熙儿是顾慎的嫡亲幼妹，他对顾熙儿自然是极好的。 　　白薇应“是”，回答贾明美：“长兄对熙表姐一直很好的。” 　　作者有话说： 　　◉ 第77章 　　顾老夫人眼睁睁看着顾慎领着顾熙儿走出了宴息处。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不过碍着贾夫人和贾家两位小姐在，也不好发火。 　　贾夫人和贾明美、贾莲蓉在顾家看了戏, 又吃了午饭, 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顾老夫人陪着贾夫人坐了一上午，也是疲累的很，原本要回去歇息的。 　　她却坚持留下和宋氏说话。 　　“老大家的, 今儿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觉得慎哥儿应该是挺满意明美的……你回去问问慎哥儿的意思，若真是如此, 咱们也要赶紧动作起来, 尽早的给他把婚事办了。” 　　宋氏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慎哥儿会满意贾明美？她怎么没看出来。 　　不过婆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到最后遭受打击的也不会是她。 　　顾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 又说起别的，“薇姐儿的生辰要到了，我的打算是要给她好好办一场。燕京城有名有姓的权贵、世家等等, 能请到的都请来, 也让咱们薇姐儿长长见识。” 　　最重要的是, 她想借助一场又一场的宴会把薇姐儿送进燕京城世家贵女的圈子里。 　　宋氏也同意顾老夫人的说法，“母亲，还有一件事情我提前做了, 原先想告诉您的, 偏生给忘记了。就拖到现在了。” 　　顾老夫人坐的腰酸背痛。 　　她换了个坐姿，往后靠在椅背上：“怎地了？你说。” 　　“我派了人去临安那边请白家老太太和薇姐儿的养母……也想要她们过来参加薇姐儿的生辰宴会。” 　　“什么？”顾老夫人大吃一惊：“老大家的, 这是何时的事情？我不准。” 　　薇姐儿早年间流落在外, 对于顾家来说, 算是丑事一桩。已经很丢脸了。她遮掩还恐怕遮掩不住, 老大媳妇竟然还要把白家人带到明面上来？ 　　“是昨天。”宋氏一早想到了顾老夫人会拒绝，措辞也早准备好了。 　　她说道：“母亲，薇姐儿重情谊，我一说去请了她们过来，她立刻欢天喜地的。您最疼爱薇姐儿，想必也清楚她的脾性，这孩子刚回来顾家，和咱们自然还不够熟悉和亲昵，若突然惹了她不快……估计也会和咱们有隔阂吧。” 　　宋氏一番话说下来，很是合乎情理，正中顾老夫人的软肋。 　　顾老夫人抬头直勾勾看向宋氏，眼神锐利：“南嫣，你这是算准了我的心思，先斩后奏啊。” 　　顾老夫人对宋氏不满意的时候，就会唤她的名字。 　　宋氏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不慌不忙地：“母亲，儿媳妇不敢。儿媳妇所做作为也不过是为了咱们顾家好，也为了薇姐儿和您更亲近。您想啊，薇姐儿如果知道了您也赞同儿媳妇请白家人过来，定然和您的感情更加融洽。” 　　顾老夫人半响没有言语。 　　等宋氏退下后，她浑浊的双眼带着疲惫，和贾嬷嬷说话，语气悠远：“我老了。老大媳妇也出息了。” 　　在顾家内宅里，向来一言九鼎的原来早不是她了。她年岁越来越大，眼光自然也不如孩子们长远。 　　“英雄迟暮”到底也最令人难过和失落。 　　贾嬷嬷搀扶着顾老夫人起来，劝解道：“依老奴看，您合该是最清闲的。什么闲心都不操。事情都交出去让别人做才好呢，您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好好的享受儿孙绕膝、天伦之乐。” 　　顾老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贾嬷嬷说的话。她沉思了良久，和贾嬷嬷一起，带着其他的丫鬟、婆子等人走出了宴息处。 　　外面的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夕阳西下，一天又过去了。 　　漫天的霞光，把云朵都映成了桔红色，十分美丽壮观。 　　日子进入八月，空气里开始有了桂花浓郁香甜的气味。 　　宋氏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还是相当准确的。 　　她特地挑了个顾慎在碧落院的时间，过去问询：“慎哥儿，你觉得贾家千金怎么样？” 　　“母亲，我对她无甚看法。”顾慎无奈道：“我心里已经有人了，非她不娶。您以后别再给我找相看的姑娘了。” 　　他再为人冷淡，对亲生母亲还是有着十足的耐心。 　　宋氏：“……” 　　她震惊了，长子不声不响的竟然有了心上人？怪不得这些年她明里暗里的催他成婚他就是不愿意呢。 　　“母亲？”顾慎看宋氏看着自己发愣，问道：“您怎么了？” 　　宋氏摇头，“母亲没事儿。”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压压惊，脸上很快带了笑：“就是想知道我慎哥儿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 　　顾慎眸光微深，只是推辞：“等以后自然会告诉你。” 　　“慎哥儿还和母亲保密吗？”宋氏笑靥如花。长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算是吧。”顾慎嘴角上扬，“暂时还不能和您说她是谁。” 　　他是怕吓着母亲。而且她年纪还太小，还有其他许多别的外因在……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好吧。”宋氏并没有继续追问，反正她早晚也是会知道的。想成为慎哥儿的媳妇，她这关是必须要过的。 　　宋氏换了话题，“慎哥儿，再过五、六日就是薇姐儿和熙姐儿的生辰了。母亲知道你会给她们小姐妹准备礼物，但是有点要谨记——她们俩的礼物一定要是同等价值的。最好是一模一样。” 　　女孩子都敏.感，要多照顾些她们的心情。 　　顾慎应允下来。 　　他亲自拎起茶壶给宋氏满上热茶水，“母亲，您如今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有没有想过，等熙姐儿这次的生辰宴一过，您彻底大好了，她就又会离开顾家了？” 　　宋氏怔了怔，神情焦急起来。 　　她问顾慎：“慎哥儿，你老实和母亲讲，是不是熙姐儿和你透漏了什么？她有说自己想离开顾家吗？” 　　顾慎点头应：“是。” 　　他俊眉微皱：“熙姐儿还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她此事，前提是要等您的身子骨好起来。” 　　“这孩子……”宋氏眼圈红了：“好容易盼回了她，怎地还想要离开我呢？” 　　“熙儿待在顾家不自在了。” 　　宋氏叹气，“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但是你祖母她年纪大了，脾性又倔强，我们也不能真的因为熙儿和她闹将起来……” 　　不孝的罪名太大，会直接毁了丈夫和长子的前途。 　　“母亲，我记得你在延平有几处庄子，不如一起划给熙儿吧。算是她的资产。” 　　顾慎给宋氏出了主意，很明显也是他一早就做好打算的，“我们把熙儿送过去，再找了伺候她的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替她安排妥当。若是逢年过节的，熙儿还回来家里探望您，也能陪您住个几天。” 　　他能看出来熙儿喜欢和金大娘一家子，到时候同在延平，熙儿想见她们也方便。 　　宋氏细细想了儿子的话，觉得极好。 　　她说道：“如此一来，熙儿和你祖母就都自在了。也算两全吧。倒是伺候熙姐儿的人选要好好挑一挑，什么丫鬟、婆子等都得带齐了。我熙姐儿就是生活在庄子上，也得是金尊玉贵的。” 　　延平的庄子是她的嫁妆，不算是顾家公中的东西，虽然地处都偏远，但年年的收成还尚可。 　　给了熙姐儿就算是她的私产了，虽然不多，却也足够熙姐儿吃穿一辈子的。 　　“母亲，不急。”顾慎安抚宋氏：“您要先召回所有在延平庄子的管事，正儿八经的宣告熙儿是她们的主子。也要他们见了熙姐儿有所忌惮。” 　　“慎哥儿，你不用担心。”宋氏看向顾慎：“母亲在顾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如何震慑和收服人心还是会做的。” 　　宋氏在碧落院喝了两盏茶水就走了。 　　马上要过仲秋了，又逢上要给俩个女儿办生辰宴，杂事诸多，她每日也是忙的很。 　　八月十二。 　　白氏和杜小花坐着顾家的马车来到了通州顾家，得到消息的白薇早早就和宋氏一起在影壁处等着了。 　　白薇紧张极了，手心直冒汗。 　　宋氏笑着和白薇说话，也想缓和一下她的情绪：“是不是太久没有见到你奶奶她们了，所以很是想念？” 　　“很想念的。”白薇吸了吸鼻尖，低下头去。 　　宋氏没想到女儿如此直白，却也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安慰：“薇姐儿，你马上就要见到她们了。” 　　白薇离宋氏很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 　　她心里难得平静了一瞬，“母亲，谢谢您。” 　　“嗯？”宋氏愣住了，“好端端的，谢我做什么？” 　　白薇却没有再言语了。她性格稳重内敛，心里想什么，轻易不会表露出来。 　　母亲和祖母很不同，即使她们俩人对她都很好。 　　母亲从来不会因为她提起娘亲和奶奶而生气……但祖母会，在祖母面前，她需要守的规矩太多了。 　　顾熙儿得了消息也过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茉莉和栀子。 　　“熙表姐，你怎么也来了？”白薇看向站在宋氏身旁的顾熙儿。 　　顾熙儿杏眼弯弯，“我去给母亲请安，母亲不在，问了桔梗姐姐才知道的。” 　　她去拉白薇的手，软软糯糯地：“薇姐儿，我也来陪着你吧。” 　　作者有话说： 　　◉ 第78章 　　白薇想起早年间顾熙儿对于白家的帮助, 心存感激：“熙表姐，奶奶和娘亲一直都很想再见到你, 今儿算是有机会了。” 　　顾熙儿笑道：“我也惦记她们呢。” 　　她又和宋氏夸奖起白老太太的厨艺：“母亲, 白家奶奶炖的鸡肉可好吃了。又麻又辣，香喷喷的。” 　　顾熙儿当年去寻找白薇时，吃到过白老太太亲手做的饭菜。 　　“是吧？”宋氏附和着顾熙儿也称赞起白老太太：“母亲虽然没有吃过白老太太炖的鸡肉, 但是吃过她老人家烧的其他菜肴，味道确实很好。” 　　顾熙儿和宋氏你一句，我一句, 言语里都是溢美之词。在别人看来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而在她们眼里就成了优点, 是长处。 　　白薇听的鼻尖微酸，后脊背激灵了一下。 　　奶奶做饭再好吃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用的材料也有限, 又怎能和顾家那些个个有好手艺在身上的厨子相比？母亲和熙表姐常年生活在通州，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何以会对奶奶的厨艺赞不绝口…… 　　她头次感受到熙表姐和母亲是多么多么好的人。她们用满心善意，小心翼翼维护她的自尊给予她能给的所有宠爱。 　　白薇眨了眨眼睛, 努力把泪意掩藏。 　　她插嘴道：“我也很喜欢吃奶奶做的炖鸡肉, 不如趁着她这次过来, 让她炖给我们吃。” 　　“当然好呀。”顾熙儿又去拉宋氏的手，“母亲，到时候你也来一起尝尝？” 　　宋氏答应下来。 　　顾家守门的小厮小跑过来给宋氏见礼, “夫人, 客人到了。正往这边来呢。” 　　宋氏摆摆手让他退下。 　　她整整了衣领和袖口，领着白薇和顾熙儿迎了上去。 　　白老太太和杜小花在几个婆子的陪同下, 很快就来到了宋氏等人的面前。 　　宋氏快走几步, 去搀扶准备向她行礼的白老太太和杜小花, “咱们都是自家人, 没有这些虚礼。” 　　“是夫人抬举了，我老婆子可不敢当。”白老夫人精神还是很好的，一路的奔波劳碌也没有显得她有多劳累，双眼炯炯有神。 　　她身上穿的深褐色斜襟的细棉布素面褂子，上面连清晰的折痕都还在，明显是为了赶来顾家特意穿的新衣衫。 　　杜小花胆子小，见了宋氏都不敢吭声。 　　她甚至半躲在白老夫人身后，只是在看到红着眼睛的白薇时，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白老太太也看到了白薇。 　　她慈爱的招招手，“小薇，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不认识奶奶了吗？” 　　白薇瞬间泪如雨下。 　　她扑到白老太太的怀里：“奶奶，小薇好想您。” 　　白老太太“哎吆”一声，伸手搂住白薇。 　　她心疼的很：“好孩子，奶奶也想你啊。” 　　儿媳妇身体不好，小薇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么久不见面，如何会不想念啊。 　　杜小花也哭着上来去搂白薇。 　　祖孙三人哭成一团。 　　顾熙儿泪窝浅。 　　她见别人哭，自己也跟着眼泪汪汪的。 　　倒是宋氏上前去劝解，“婶子，嫂子……你们远路而来，先随我回去歇息吧。小心再哭坏了身子。” 　　她摸了摸白薇的头发，说道：“好薇姐儿，快别哭了，你奶奶和娘亲身体都不好，不能招惹了她们伤心。” 　　宋氏唤白老太太“婶子”，唤杜小花“嫂子”，不仅是对她们的尊重，更加有感激在。感激她们抚养了白薇长大。 　　白薇呜咽着点头，拿了帕子去擦白老太太和杜小花脸上的泪水。 　　白老太太不住的打量白薇，很是欣慰：“我家小薇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高门大户的养着，果然是不一样。小薇穿的也华丽贵气，发间戴了金钗，手腕上套着水润通透的玉镯。她脸色红扑扑的，神色好的不得了，一看就知道顾家对她是极好的。 　　白老太太一开始还是担心顾家会薄待她家小薇，再是宋氏亲生的女儿，许多年不见，总是生疏的。 　　今儿一瞧，却是她多想了。 　　这时候，顾熙儿上前给白老太太和杜小花行礼，唬的她们赶紧扶了顾熙儿起来。 　　白老太太去拉顾熙儿的手，亲热的很：“熙儿小姐，您对我们白家有大恩。您万万不可对我们行此大礼，简直是折煞我们。” 　　若不是顾熙儿给白家留了一大笔银钱，说不准白家都已经零散了。哪里还有现在红红火火的好日子过。 　　顾熙儿嗓音软绵绵地：“您别这样说，都是小辈应该做的。” 　　她停顿了下，觉得白老太太喊自己“小姐”还用敬语实在是不合适，毕竟她和白薇现如今以表姐妹相称的。 　　顾熙儿略微想了想，煞有介事：“白奶奶，您以后就唤我‘熙姐儿’吧。” 　　白奶奶一脸疑惑。 　　宋氏却明白顾熙儿的意思，也跟着说道：“婶子，您就听熙姐儿的吧。她年岁还小，不值当您这样。” 　　白老夫人答应下来，又夸宋氏：“还是您会教养。熙姐儿和小薇都很懂事，也乖巧。” 　　杜小花也和顾熙儿说话：“好姑娘，是您救了我的命。要不是您，我估计都埋在土里了。真是多谢您。” 　　她总要亲口和顾熙儿道个感谢的。 　　顾熙儿笑着摆手，“是您福大命大。和我没有大的关系在。” 　　她也嘱咐杜小花：“您也唤我熙姐儿即可，千万别用敬语了。” 　　“这……”杜小花一贯是个拿不了主意的，她转身去看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点点头，“听熙姐儿的。” 　　杜小花这才笑着应下了。 　　她拉了白薇过来，交待她：“小薇，你要和熙姐儿好好相处。她待咱们家有恩情在，做人不能忘本。” 　　杜小花当着宋氏和顾家一众丫鬟、婆子等人的面说这些话其实是不合适的，但是宋氏就像没听到一般，已经搀扶着白老太太往里走了。 　　顾熙儿觉得有些尴尬，她赶忙开口：“伯母，不是的……” 　　然而顾熙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薇打断了，她看起来十分甘愿：“娘亲，我知道的。” 　　白薇从未忘过顾熙儿对白家的好，也不敢忘。 　　顾熙儿拉了拉白薇的衣袖，朝她摇头：“薇姐儿，不过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白薇神情却无比认真：“或许对你来说是小事。然而对白家来说，你所认为的小事却是重于泰山。” 　　她停顿了下，“熙表姐，谢谢你。” 　　杜小花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宋氏回头唤白薇她们，“薇姐儿，熙姐儿，你们搀扶着杜嫂子，赶紧的跟上来。” 　　白老太太和杜小花长途跋涉的从临安过来通州，是要好好歇息歇息。 　　顾家后宅的布置和前宅不同，很是精致华丽。什么假山水榭，亭台楼阁，路边不知名的珍奇花朵……还有荷花、池塘和象征富贵好运的锦鲤。白老太太和杜小花一路走来，眼睛都要看花了。 　　杜小花看白薇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就紧紧拉住她的手，手心里都冒汗了，“小薇，顾家真好看啊，比年画上的景致都好。娘亲这趟过来，真是开了眼界。” 　　“娘亲，您多待几日，女儿领着您在顾家各处都看上一遍。”白薇笑着给杜小花介绍刚刚路过的一片梅花林，“我听祖母说，冬日里红梅幽香，最是秀美。” 　　“一片梅花林啊？”杜小花啧啧称奇，又感慨：“这要是都种上麦子，来年也是好收成。” 　　她是农家子，下意识就说出了心底所想。 　　随行的有几个丫鬟听到杜小花说话，都抿着嘴笑，倒没有嘲讽她的意思，只是她们也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有意思又新奇。 　　白薇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倒是顾熙儿顺着杜小花的意思往下说道：“是呀，好大一片地呢。” 　　她跟着金大娘在庄子上生活了大半年，知道庄稼对于生活的重要性。 　　杜小花正因为白薇没有搭话有些尴尬，此时见顾熙儿开口，就对着她感激的笑笑。 　　白老太太和杜小花被安置在后宅的客房，一应用的东西都备的齐全。另外还给她们安排了专门伺候的丫鬟和婆子。 　　白薇难得见到白老太太和杜小花，整日就和她们待在一起，连用饭都在一处。 　　顾老夫人早早就知道了白老太太和杜小花过来顾家的消息，但是她不想见到二人，就假装不知道。 　　宋氏还特意和顾老夫人提起过，想让她见一见白老太太和杜小花，也显得面上好看。 　　但是顾老夫人不肯，她也没再勉强。 　　三日的时间转眼就过。 　　八月十五到了。 　　卯时刚过，杜鹃就挑了帘子唤顾熙儿起床。今儿是仲秋节，府里还要给顾熙儿和白薇办生辰宴，是以都要早起的。 　　天刚蒙蒙亮，秋日的清晨还带着凉气。 　　顾熙儿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由杜鹃、杜若服侍着穿好了衣衫。 　　外面有小丫鬟扫地的悉悉索索声，凑在一起唧唧哇哇的小声说笑。 　　杜鹃打开衣柜，和顾熙儿商量，“表小姐，今儿日子特殊，您要过去瑶光院和夫人一起用早饭。大早上的天冷，再披一件大氅吧。” 　　她说罢，拿出天蓝色的给顾熙儿看，“这件行吗？” 　　顾熙儿点了头，又忍不住打呵欠。 　　她起的太早了，还在困觉。 　　栀子领着几个小丫鬟拿了洗漱的东西的过来，又服侍着顾熙儿洗脸刷牙。 　　顾家众人上至顾老夫人，下至仆从，都起的很早。顾熙儿收拾整齐后，一路从芳华院走到瑶光院，都是请礼问安的声音。 　　瑶光院里。 　　宋氏也早早起来了。 　　她穿着深红长身褙子，梳朝云近香髻，戴着赤金镶红宝石凤钗。十分的喜气华贵。 　　白薇过来的比顾熙儿早，正在堂屋陪着宋氏说话。顾熙儿一到，她就起身站起来问好。 　　顾熙儿也和她问了好，又给宋氏请安。 　　宋氏摆手让她们俩都坐下，“等你们父亲和长兄都过来了，咱们就用早饭。对了，还有恒哥儿和惟哥儿。” 　　八月十五原本就是个节日，又恰逢熙姐儿生辰，一家子就习惯聚在一起用个早饭了。现如今又加了白薇，更要重视起来了。 　　白薇笑着应“是”，又和顾熙儿说话：“熙表姐，我给你准备了藕荷色缎面斜襟小褂，是我亲手做的。等会让人给你送去芳华院，还望你喜欢。” 　　顾熙儿和白薇道谢，“你做的自然都是好的。”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顾慎过来了。 　　宋氏扬声让顾慎进来，打量他的气色不错。 　　她问道：“昨夜睡的可还好？” 　　顾慎点了头，看顾熙儿乖巧的坐在圈椅上喝茶水。 　　他走过去摸摸她细软的发，“在做什么？见了长兄也不抬头。”像没看到他似的。 　　顾熙儿转头去看顾慎，杏眼弯弯。 　　她笑容甜甜：“没有呀。我就想着喝了这口再和长兄说话呢。” 　　顾慎“嗯”了一声，看了顾熙儿两眼就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白薇起身给顾慎行礼，“长兄安好。” 　　顾慎摆手让白薇坐下。 　　他从衣袖里拿出两块玉佩，材质都是羊脂白玉，除了雕刻的花朵不一样，其余几乎是相同的。背面都刻了“平安喜乐”四字。 　　顾慎把雕刻梅花的玉佩给了白薇，把雕刻海棠花的玉佩给了顾熙儿。 　　他说道：“今儿是你们的生辰，我找了能工巧匠在整块玉石上雕了两块玉佩。送与你们。愿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都能平安喜乐。” 　　“谢谢长兄。”白薇翻来覆去看手里的玉佩，很是喜欢的模样。 　　顾熙儿也和顾慎道了谢。 　　她把玉佩装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珍惜的摸了又摸。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小年快乐，新的一年一路发财。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爱你们，么么哒。 　　◉ 第79章 　　顾慎余光看到顾熙儿的小动作, 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正在同宋氏说话，侧脸俊秀如玉。鼻梁高挺, 下颌线分明。是实在优越的长相。 　　宋氏颇为遗憾：“你今儿若是能待在家里就更好了。”能参加熙姐儿和薇姐儿的生辰宴。 　　但是长子现如今做了官, 就不比以往读书时自在闲适了。 　　“可以的。”顾慎说道：“八月十五休沐一日。” 　　宋氏“哦”了一声，反应过来。 　　她笑起来：“……我最近事情多，倒忘记了这个。” 　　但凡节日, 朝廷都会给正常休沐的时间。丈夫在衙门做官就是如此。 　　这时候。 　　守门的小丫鬟往里禀告，说是顾大爷过来了。 　　宋氏摆手让请进来。 　　顾程明身穿花叶纹湖绸直缀，大踏步走了进来。他昨夜歇在了书房, 今儿也是起的很早。 　　宋氏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大爷，你来了。” 　　顾慎、顾熙儿、白薇也都起身给顾程明行礼。 　　顾程明先和妻子说了话, 又摆手让儿女们都坐下。他让跟随他的小厮拿来两个鎏金锦盒, 分别给了顾熙儿和白薇，“这是为父给你们备的生辰贺礼。” 　　白薇屈身给顾程明行礼，恭顺的很：“谢谢父亲。” 　　顾程明虽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但她总是和他亲近不起来, 或许是她没有在顾家长大的关系吧。 　　顾熙儿也乖巧的给顾程明道谢。 　　顾程明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英俊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亲生女儿找回来了，养女也待在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大会功夫。顾恒和顾惟也过来了。顾恒给顾熙儿的生辰礼物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簪子, 给白薇的是一对质量上佳的青玉镯子。顾惟大概是年岁小些, 不知道要给顾熙儿和白薇准备什么样的生辰礼，只拿了一盒子绢花让她们俩挑选。 　　绢花五颜六色的, 花瓣儿薄如蝉翼, 蕊心还用了银丝线作配, 倒也很是别致。 　　顾家大房在一起用了早饭后, 又往顾老夫人的幕斋堂去给她请安。 　　顾老夫人刚起床，贾嬷嬷和一众丫鬟正在内室服侍她梳头洗脸。进出内室的丫鬟络绎不绝，见到坐在堂屋里的顾家大房众人纷纷行礼问安。 　　等顾老夫人收拾清楚后，又在堂屋用早饭。宋氏和顾程明亲自站在一旁服侍。 　　顾老夫人问起生日宴会的事情。 　　宋氏一一都说了，“帖子下的大多是女宾，宴请在宴息处。男宾除去族里人，就是和顾家关系甚好的，估计人数不多，就由夫君和二弟接待在前院花厅。” 　　“你做的很好。”顾老夫人吃了早饭又漱口，让丫鬟把饭菜撤下。 　　她坐在堂屋主位上，环顾四周，一眼就瞧到了白薇。 　　秋季清晨的阳光很暖，空气也格外清新宁静。 　　顾老夫人摆手让白薇上前来，打量她今儿的穿着。 　　她有些不满意：“你身上的鹅黄妆花褙子虽然颜色好看，但到底不贵重……也显不出你是咱们顾家唯一嫡出女儿的身份来。更何况今儿是你的好日子。” 　　白薇“哦”了一声，低头往自己身上看。 　　她低低地开口：“我觉得挺好的。” 　　鹅黄妆花褙子上还绣了大朵的牡丹花，精致极了。 　　顾老夫人却让贾嬷嬷去拿她提前给白薇准备好的衣服，“算是祖母给你的生辰贺礼。” 　　贾嬷嬷是用大漆托盘托着一件衣物过来的堂屋，看起来格外慎重些。 　　那衣物色泽灿烂，流光溢彩。 　　宋氏眼光好，一眼就看出来是云锦。 　　她轻“啧”一声，和顾老夫人说道：“母亲，薇姐儿年岁还小呢，怎就用上云锦了？” 　　云锦太贵重，自古就有寸金寸锦的名头。而且看老夫人的架势，这衣物也只准备了薇姐儿的…… 　　“年岁小就不能穿云锦了？我薇姐儿娇贵，什么都能穿的。”顾老夫人接过贾嬷嬷手中的衣物。 　　是一件长身斜襟褙子，藕合色满绣花枝纹，燕子扣。领口处还缀了两颗硕大的雪白东珠。 　　顾老夫人展开来，对着白薇比试。 　　太阳透过推窗一角照到堂屋角落里琉璃花瓶上，缕缕光芒映射着藕合色云锦斜襟长褙。 　　顿时满屋霞光，美艳不可方物。 　　白薇正是爱俏的小女孩，如何会不喜欢？ 　　她伸手轻抚藕合色云锦斜襟长褙，眼里是止不住的向往，“祖母，它真漂亮啊。” 　　顾老夫人抿唇笑起来，“原本就是给你穿的。”她打发贾嬷嬷和金菊、迎春等人去内室帮白薇把藕合色云锦斜襟长褙给换上。 　　宋氏眼瞅着白薇欢天喜地跟着贾嬷嬷等人离去，控制不住的又去看坐在她旁边的顾熙儿。 　　顾熙儿也在惊奇那件藕合色云锦斜襟长褙的美丽，她眼神也盯着白薇离去的方向。 　　宋氏鼻尖酸涩，心里直埋怨婆母办事不周全。 　　说好的是给家里两个女孩子办生辰宴会，生辰贺礼最起码要备上两份吧？ 　　薇姐儿是顾家亲生女儿不假，给她云锦做礼物也是应该的。 　　但熙姐儿怎么说也是在顾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吧……当着众人的面，不管好歹也要给熙姐儿一份礼物吧……但很明显婆母是没有准备的。 　　白薇换上藕合色云锦斜襟过来了堂屋，直往顾老夫人怀里扑，又害羞又娇气：“祖母，我穿上合适吗？” 　　白薇长的像宋氏，长相偏明艳，这样一装扮，简直像天上仙女下了凡。 　　顾老夫人搂着白薇，笑着亲亲她额头：“怎会不合适呢？这就是祖母让人按照你的身型特意做的。你喜不喜欢？” 　　“喜欢。”白薇快活的像只刚离开笼子的小鸟，活泼劲都出来了，“我从来没穿过这样好看的衣服。像天边的彩霞。” 　　“我薇姐儿喜欢就好，以后你的衣衫都改用云锦来做。”顾老夫人一脸的宠溺：“咱们顾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给薇姐儿做几件衣衫还是可以的。” 　　白薇水漾大眼里满是笑意：“谢谢祖母。您对我真好。” 　　“傻孩子。”顾老夫人伸手怜惜的抚摸白薇头发，“祖母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顾熙儿在一旁看着，杏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羡慕和憧憬。 　　曾几何时，顾老夫人也是这样疼爱她的…… 　　顾慎一直注意着顾熙儿，眸光微深，尽是心疼。 　　宋氏是紧挨着丈夫坐的。 　　她狠狠拧了一把顾程明的胳膊，示意他向顾老夫人开口给顾熙儿要生辰贺礼。 　　宋氏的声音极低，“夫君，母亲做事很不妥。她只给薇姐儿准备了礼物，我们熙姐儿怎么办？” 　　妻子没提及时，顾程明还不在意。这会儿也察觉出问题了。他忍住胳膊的痛意，看向顾老夫人。 　　“母亲，您都给薇姐儿生辰贺礼了……给熙姐儿准备的是什么？” 　　顾程明问的坦荡。 　　顾老夫人却愣了一瞬，她不是忘记了要给顾熙儿准备生辰贺礼，而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准备。 　　她只要一想到她薇姐儿生下来就被柳絮给调换了，就恨得牙根痒痒，更别提要给柳絮的女儿过什么生辰了。 　　宋氏一看顾老夫人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故意问道：“母亲，您给熙姐儿也准备了云锦做的衣衫吗？” 　　“又是云锦？”顾惟最是个爱凑热闹的，“薇姐姐身上穿的这件就很好看。祖母，我都等不及要看熙表姐那件了。” 　　顾老夫人：“……” 　　她突然有种被逼迫着的要给顾熙儿生辰礼物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却偏偏不能说出来。 　　顾恒不明就里。 　　他看了眼屋内众人的神情，福至心灵也说道：“祖母，我也觉得云锦给女孩子做衣衫最相宜。” 　　顾慎偏头看了眼自家兄弟，语气甚是和缓：“你眼光不错。” 　　顾恒嘿嘿笑道：“……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他长这么大也没被长兄夸过几次，真是难得。 　　就连白薇也好奇的问起了顾老夫人，“祖母，熙表姐那件是什么颜色的？” 　　顾老夫人脸色一沉。 　　她一辈子强势惯了，怎甘心被如此逼迫。 　　然而还没有等到顾老夫人开口，贾嬷嬷却笑着替她说了，“老夫人自然也给表小姐准备了生辰贺礼，不是云锦。是极贵重的金簪子。” 　　或许别人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宋氏和顾程明却明白这是贾嬷嬷要给老夫人台阶下了。 　　宋氏抿唇笑了笑，也给顾老夫人递了台阶：“果然是母亲想的周到。” 　　她知道因为熙姐儿不是顾家女的事情一直引的顾老夫人不高兴，也从未想过要顾老夫人对待熙姐儿如同对待薇姐儿一样。但最起码要顾及一些大家的颜面，不要让熙姐儿过于难堪。 　　宋氏和贾嬷嬷都这样说了。 　　顾老夫人到底也没再言语，她吩咐贾嬷嬷去拿金簪子过来。 　　贾嬷嬷去了内室，在顾老夫人的妆匣里挑挑捡捡的，拿了一根赤金莲花头簪子。 　　她回来堂屋之后，按照顾老夫人的指示给了顾熙儿。 　　顾熙儿笑着同顾老夫人道谢，“我很喜欢。多谢您费心了。” 　　顾熙儿永远不会知道刚才的一幕有多么“风起云涌”。她自小被顾家养的太好了，别人说什么话她大概率都会相信，始终认为世界是美好的，好人多过于坏人。也真的以为手里的赤金莲花头簪子是顾老夫人为她准备的。 　　顾老夫人“嗯”了一声，看顾熙儿冲着自己笑的小模样，恍惚间有了往日祖孙俩还亲近时的影子。 　　她不大自在的别过脸去。 　　外边响起小丫鬟的通禀，说是二房的众人来给顾老夫人请安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看评论大多在问男女主感情线的问题，基本就是女主长大之后。过完这个生日就长大了，所以感情线也快了（前一段时间阳了之后，更文断断续续的，也少。就慢了）如果写的顺利，大概两、三章左右就长大了。 　　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平安健康。 　　◉ 第80章 　　顾二爷和郑氏在前面走, 后面跟着的就是顾怀、顾悦等兄弟几个。 　　他们进了屋，先给顾老夫人行礼, 然后又给顾程明夫妻俩行礼。 　　顾家小辈互相行礼问好。 　　素日里谁和谁亲近一些, 就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郑氏把早已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分别给了顾熙儿和白薇，每人一千两。 　　她笑着说道：“我心思粗, 不知道给你们表姐妹送什么东西好，想来你们也不缺。不如直接给你们银钱。你们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或者留着也好。总之, 随你们开心就好了。” 　　这还是她和丈夫商量好的, 丈夫也赞同直接给银票，说是实在。 　　顾老夫人抿了一口热茶水, “你们夫妻俩倒是省事了。”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只是觉得顾二爷和郑氏对白薇不够重视。 　　顾怀、顾悦、顾慷等几个兄弟也拿出准备好的生辰贺礼，递给顾熙儿和白薇。 　　早在白薇还没有回来顾家之前，每逢顾熙儿过生辰, 他们也是要给准备生辰贺礼的。都是长辈安排下来的, 以显示顾家对顾熙儿的重视, 他们也都习惯了。不过是现在又加上了白薇。 　　郑氏看着乖巧坐在宋氏旁边的顾熙儿，越看越满意。她眼神不住的在长子顾怀和顾熙儿之间打量，也觉得甚是合适。 　　郑氏和宋氏套起了近乎：“我听夫君说咱们家通州的成衣铺子里来了许多件时兴的少女秋装, 还有江南女子喜欢的款式……赶明儿, 我领着薇姐儿和熙姐儿去看一看，若是她们有喜欢的, 就随便挑选几件来穿。” 　　宋氏笑起来：“多谢你惦记她们。”她说罢, 又喊了白薇和顾熙儿给郑氏道谢。 　　郑氏摆摆手, “大嫂子, 你这样说就是太客套了。”她让顾熙儿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我熙姐儿越长越漂亮了，婶母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顾熙儿杏眼弯弯：“我也很喜欢婶母呀。” 　　顾二爷知道妻子的心思。 　　他只是笑笑，没有吭声。 　　“真乖。”郑氏和顾熙儿说道：“你二哥哥现如今病好的差不多了，让他给你剥核桃、榛子吃去。” 　　她记得顾熙儿是爱吃干果的。顾怀也常常剥给顾熙儿吃。 　　“算了。”顾熙儿打量顾怀还苍白的脸色：“二哥哥才好一些，多歇息是最要紧的。” 　　“我无碍的。”顾怀却朝顾熙儿招手，言语温柔：“熙姐儿，你想不想吃核桃仁？” 　　他眉眼精致绝伦，身穿月牙白长衫，纵然一身病气，也影响不了他极其出挑的翩翩佳公子外型。 　　郑氏轻轻推了顾熙儿一把，让她往顾怀身边去，又吩咐丫鬟搬了凳子过去。 　　她还吩咐顾怀：“好好照顾你熙表妹。” 　　郑氏着重提了“熙表妹”三个字。别人都没有注意到。顾慎却俊眉微皱，他看着顾熙儿坐在顾怀身边……俩人还头对头凑在一处低声轻语。 　　顾怀先剥了核桃仁递给顾熙儿吃，又唤了丫鬟给她倒茶水喝。他也是伺候顾熙儿惯了的，一切都十分上手。 　　顾老夫人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怀哥儿和熙姐儿还挺亲近的。” 　　顾熙儿听的一愣神，抬眼去看顾老夫人。 　　顾怀却接上顾老夫人的话，他笑了笑：“熙姐儿自小就爱黏着我，祖母也是知道的。” 　　“也确实是。”顾老夫人自然知道。 　　郑氏插嘴道：“到底还是他们表兄妹有缘份。” 　　她这句话很是意味深长。 　　宋氏想起顾熙儿幼时缠着顾怀的画面，忍不住附和郑氏：“谁说不是呢。熙姐儿从小就闹人，但凡见到怀哥儿就一定要他抱着，有怀哥儿在，她甚至都不要我抱了。” 　　顾熙儿很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太调皮了。” 　　顾怀拿汗巾给顾熙儿拂去她嘴角的残渣，嘴角含笑：“熙姐儿不是调皮，是可爱。” 　　他自幼就疾病缠身，旁人都离他远远的，当他是琉璃做的，害怕碰碰就碎了。就只有熙姐儿整日里黏着他玩闹，和他亲近，也只有熙姐儿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和正常人是没有区别的。 　　人真的是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就比如顾怀，他想要健康，想要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却偏偏不能。 　　顾慎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绝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但是他看到顾怀和熙儿之间的亲昵，眸光深沉锐利。 　　按理说以前熙儿也很是亲近顾怀，他却觉得寻常，堂兄妹感情好一些也不错。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熙儿又不是顾家女之后……再看顾怀和顾熙儿的相处，他就不能忍耐了。 　　顾慎放下手里的茶盏，出声唤道：“熙儿，宴息处搭好了戏台……你素日也爱看戏。我先领你过去看看戏台。” 　　“长兄？”顾熙儿抬眼去看顾慎，杏眼的疑问呼之欲出。她不爱看戏的，长兄也都知道，怎地这会儿是忘记了吗？ 　　顾慎看懂了顾熙儿在同他表达什么，却假装没有看懂。 　　他甚至站起身，伸出手看向顾熙儿，“走吧。” 　　顾熙儿：“……” 　　她迟疑的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和顾怀打招呼：“二哥哥，我走了呀。” 　　顾怀笑着应了“好”。 　　屋内众人都对顾慎的举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特别是顾老夫人，一脸的不高兴。 　　顾老夫人觉得顾慎对顾熙儿太好了，远超于他对待白薇。但是白薇才是他嫡亲的妹妹。 　　外边的天色很好，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顾慎和顾熙儿一前一后走在蜿蜒小道上。 　　顾慎问道：“熙儿，你很喜欢吃干果吗？” 　　“喜欢的。”顾熙儿弯起唇笑，软软糯糯地：“但是我不愿意去剥，只喜欢吃里面的仁。” 　　主要是她剥不好，还容易伤指甲。 　　顾慎脚步顿了一下。 　　他转身去面对顾熙儿。 　　顾慎停下来的突然，顾熙儿丝毫没有注意，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顾慎短暂的搂了顾熙儿一下，帮她站稳了身姿。不知不觉间，小姑娘的身高都到他胸口高了。 　　“长兄，怎么了？” 　　因为两人离得近。顾熙儿不得不微微仰头去看顾慎。 　　顾慎看了顾熙儿良久。 　　久到顾熙儿感觉脖颈儿都酸了。 　　顾慎说话很轻，柔和的像是诱哄：“熙儿，以后我给你剥干果吃好不好？” 　　顾熙儿怔怔。 　　她都有些结巴了：“……好……好呀。” 　　“但是吃了长兄剥的干果……就不许再吃别人剥的了。” 　　“呀？” 　　顾慎嗓音不自觉沉下来：“你不愿意？” 　　“愿意的。”顾熙儿点头应下，好像除了二哥哥也没有人会给她亲手剥核桃吃了。 　　而且二哥哥病弱，她若真的想吃干果，也不好去劳累他。再者，她现在的身份是顾家表小姐，和二哥哥走的太近也不合适……倒不如长兄方便。 　　作者有话说： 　　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81章 　　顾慎笑意加深, 俯身又拉近一些俩人的距离，也让顾熙儿足够看清楚他的容颜。 　　“熙儿, 我和你二哥哥相比……谁更好看？”他问的认真, 难得有了较劲的意思。 　　还要比较吗？ 　　顾熙儿想了想，回答顾慎:“都好看。” 　　她停顿了一下，软绵绵的声音拉长：“不过……” 　　“不过什么？”顾慎追问。 　　“二哥哥虽然也很好看, 但我看长兄久了，总觉得长兄更加好看。”顾熙儿并没有讨好顾慎的意思。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也就实话实说了。 　　顾慎很显然被顾熙儿的话取悦到了。 　　“熙儿真乖。”他伸手抚顾熙儿细软的发, 语调轻快, 和往日那个喜笑不形于色的状元郎判若两人。 　　顾熙儿杏眼圆溜溜的。 　　她不是看不出来长兄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只是有些不明白, 难道她夸赞长兄比二哥哥长的好看就能让长兄这样开心吗？ 　　杜鹃、杜若、胡俞等人跟在顾慎和顾熙儿身后, 听着他们讲话，俱是低头不语。 　　顾慎当真带着顾熙儿往宴息处走去，来往有仆从看到两人, 纷纷行礼问好。 　　宴息处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 　　有手脚麻利的丫鬟正在摆桌子和椅子, 点心、糖果和时兴瓜果也陆陆续续摆在了桌子上。 　　顾慎领着顾熙儿在宴息处转了一圈，还抓了几块冬瓜糖给她。 　　顾熙儿低头乖乖吃冬瓜糖，觉得好吃, 还喂了顾慎一块。她都递出去了又想起顾慎不吃甜的, 就想撤回来。 　　谁料想顾慎低头吃了。 　　顾熙儿愣了好一会儿，还有些不相信：“长兄, 你现在能吃甜的了？” 　　“不能。”顾慎回答的毫不犹豫, “但是熙儿给的, 我就可以吃。” 　　顾熙儿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只是觉得长兄宠她有些太过了。 　　要是她离开顾家怎么办呢？肯定是想念长兄的，恐怕这世上再没有人比长兄对她要好的了。 　　差不多到了宾客要登门的时间。 　　顾慎就和顾熙儿告了别，他临走时特意嘱咐了杜鹃和杜若等人：“好好照顾你们小姐，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去。若有什么不好的，可以立刻去通知我。” 　　杜鹃和杜若屈身应“是”。 　　茉莉也和顾慎说道：“您放心。” 　　她就是主子安排在表小姐身边的侍婢，一心一意就是为了表小姐做打算的。怎会容忍有人轻易欺负表小姐。 　　顾慎看了一眼茉莉，意有所指：“你知道自己的职责就好。” 　　“长兄，我在顾家……又不是在外面或者那里……有谁会欺负到我？”顾熙儿手里就剩下一块冬瓜糖，自己低头去咬。 　　她觉得好吃，又在就近的桌子上抓了冬瓜糖和栀子分着吃。 　　顾熙儿知道栀子也爱吃冬瓜糖的。她们俩年纪相仿，兴趣爱好也相投。 　　顾慎却揉揉顾熙儿细软的发，神情极其认真：“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熙儿。” 　　他说话间就已经走远了。 　　倒是杜鹃看着自家姐儿还是一副不知事的状态，心里直犯愁。 　　她拉了顾熙儿去宴息处一角坐下，低声和她说话：“姐儿，你有没有感到大少爷对待你和对别人不太一样？” 　　杜鹃心里大约想到了，却不敢真的往上头猜。除了震惊，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在。 　　顾家这样的人家，怎会容忍姐儿和大少爷在一起？就算现在姐儿已经不是顾家嫡出女孩了，但是姐儿和大少爷也曾经以兄妹之称生活在一起的啊。 　　更何况顾老夫人还不待见姐儿？ 　　“不一样？”顾熙儿懵懵懂懂：“我知道呀。因为他是我长兄嘛，当然对我和别人不一样了。” 　　杜鹃：“……” 　　她家姐儿再是年纪小，虚岁也有十二了，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操心呢。这要是搁在寻常人家里，都已经是要定婚的年岁了。偏姐儿还是一团稚气。 　　栀子嘴里吃着冬瓜糖，也要凑过来说话：“杜鹃姐姐，我觉得大少爷对表小姐不一样，比嫡亲妹妹都要亲近。” 　　她嘴里是咯吱咯吱咬碎糖块的声音，“大少爷对薇小姐虽然也很好，但那种好一看就有些疏远在里面……” 　　“反正就感觉不是很亲近……”栀子自己也说不清，就胡乱混过去了，“可能我说的也不对吧。” 　　顾熙儿为顾慎说话，“长兄对待薇姐儿也是很好的，所谓的疏远就是因为他没有和薇姐儿一起长大。这种情况也算是正常吧。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好转。” 　　栀子连连点头：“表小姐说得对。我也是如此想的，却偏偏说不出来。” 　　杜若伸出手指点了点栀子的额头，“你能说出来什么啊，除了在吃这一块你最能耐，别的还是算了吧。” 　　栀子嘿嘿直笑，也不和杜若辩解。 　　主仆几人正坐在一处闲唠嗑呢，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是快活。顾老夫人被宋氏、郑氏等人簇拥着也过来了宴息处。 　　顾老夫人一眼就看到了顾熙儿。她心里不喜欢，也就只当自己没看见。 　　毕竟今儿是薇姐儿的好日子，一切以薇姐儿为大。 　　倒是宋氏招手让顾熙儿过来身边坐着。 　　已时过半。 　　来顾家参加白薇生辰宴会的贵妇人和各世家夫人以及小姐们，都拎着礼物纷纷到了。其中也不乏彼此熟悉的，就坐在一起叙旧。 　　宴息处闹哄哄的，高朋满座。 　　戏台上正在唱昆曲，唱腔华丽婉转，引得人凝神静听。 　　顾老夫人亲自拉着白薇的手，把她介绍给众人，“薇姐儿是我的乖乖嫡亲孙女，人聪颖灵慧不说，也是极其孝顺的。” 　　贾明美的母亲贾夫人跟着附和：“是啊。薇姐儿的女红很是出众，我见过她自己绣的手帕，蝴蝶的翅膀都是双层的，真是美丽极了。” 　　她美姐儿虽然心仪顾慎被拒了，但姻缘本来就是天注定，成不成的都没甚大关系。但是现在的顾家蒸蒸日上，贾家自然不会因为儿女姻缘的事情和顾家闹掰的。 　　贾夫人的话一落地，啧啧称奇声就响在耳边。 　　“蝴蝶还能绣出双层的翅膀吗？” 　　“好想亲眼看一看。” 　　“是啊，真是好奇的很。我也想知道蝴蝶的双层翅膀是怎么绣出来的。” 　　一位模样秀气的年轻姑娘开口问道：“顾小姐，我能看看你那条绣有双层蝴蝶的帕子吗？” 　　白薇笑着应了“好”，让迎春回去听雪院去取。 　　她解释道：“我今儿没拿那条帕子，在屋里放着呢。” 　　年轻的姑娘又给白薇道谢。 　　有妇人和宋氏攀关系：“宋夫人真是好福气，竟然教出如此出众的女儿。真令我们羡慕啊。” 　　宋氏见有人夸奖白薇，自然也是高兴的。 　　顾熙儿就坐在宋氏身旁，安安静静的。有人和她说话，她就应对一两句，没人和她说话也就不言不语。 　　宴息处的众人都在夸奖白薇，夸她懂事、稳重、体贴、孝顺……再没有人夸奖顾熙儿。哪怕前些年她们参加顾熙儿的生辰宴会，也是这样夸奖过顾熙儿的…… 　　白薇和顾熙儿的生辰宴会足足热闹了一天。只不过在顾老夫人有意之下，白薇是主角，而顾熙儿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配角。 　　八月过完，九月就到了。绵绵细雨落下，深秋来到了。 　　宋氏的身子骨也彻底好了。 　　她每顿能吃两碗饭，红光满面的。 　　顾熙儿几乎每日都去给宋氏请安，有时候也会陪她用午饭或者用晚饭。 　　她最清楚宋氏的状况了。正因为如此，她才决定要离开顾家回去延平。 　　顾熙儿是心里有了主意，就去找顾慎商量了。她不敢直接和宋氏开口，害怕她心绪不定再身体不好了。 　　顾熙儿过来碧落院的时候。顾慎刚从翰林院回来不久，正在用晚饭。 　　顾慎让人给顾熙儿拿了碗碟过来，让她陪着自己吃。 　　“长兄，我吃过了。” 　　顾慎却摆摆手：“没事儿，你年岁还小，多吃一些也能多长个子。” 　　“嗯？”顾熙儿想歪了：“长兄是嫌我个子矮吗？” 　　顾慎摇头失笑：“没有。” 　　丁香这边已经给顾熙儿布上菜了，“表小姐，奴婢记得您是爱喝牛乳粥的。奴婢给您盛一碗吧？” 　　顾熙儿拒绝道：“你不用管我。我是真的吃饱了，随便陪着长兄吃点就好。” 　　丁香应“好”，退去一旁站着伺候。 　　顾熙儿自己夹了块蒸糕吃，和顾慎说起自己的打算，“长兄，你看母亲的身体也好了……我留下左右也无事，不如回去延平的好。” 　　“回去延平？”顾慎的语气有些重。 　　“是呀。”顾熙儿笑着说道：“我还挺想念金大娘和小桂花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新，要回老家过年了，估计一整天都会在路上奔波，要请个假。后天更新。 　　◉ 第82章 　　“你想好了？”顾慎即使给顾熙儿做好了打算, 但一想到她要回到离通州百十里地的延平去，心里还是不痛快。 　　到时候他要见她一面都艰难了。 　　顾熙儿点头, 丝毫不知道顾慎的心事。 　　她杏眼弯弯：“想好了。” 　　顾慎抬眼去看顾熙儿, 好一会儿，微微叹气。 　　他语调清浅：“熙儿，你这一走……就不想念我吗？” 　　“想的。”小少女也有了愁模样, “可是……长兄，这不是我的家呀？” 　　她就算想待下去，怕也是不成的。与其到最后被人赶走, 不如提前自行离去, 也好保留彼此的颜面。 　　“熙儿，你觉得哪里才是你的家？”顾慎喉咙发紧, 又问：“延平吗？” 　　“不是延平。我没有家。”明明是悲伤到极点的事情, 顾熙儿却用淡然到无所谓的态度告知众人。 　　她不是不在乎，反而是太在乎了，才会想着去遮掩。 　　顾慎起身走去了顾熙儿身边, 把她搂在怀里, “熙儿, 其实你不必急着离开。有我在，顾家就永远都是你的家。祖母那里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由我去游说, 她会想明白的。”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 会妥协就好。 　　顾熙儿小脑袋倚着顾慎的胸膛，眼圈红的很快。 　　她甚至有些哽咽：“长兄……我知道的。但是我真的想去延平。” 　　长兄能明白她, 却又费心维护她的自尊, 她心里是很感激的。但是也难过。如果要靠说服顾老夫人来让她接受自己, 还不如不开这个口。 　　在她的身世没被揭露之前, 顾老夫人疼她宠她。可是身份一揭露，特别是白薇回来了顾家，顾老夫人对她就大概就只剩下厌恶了。 　　难道顾老夫人对她就真的没有一丝真感情，也不见得。或许正是因为有真感情在，才接受不了她的真实身份。 　　顾慎拥紧了顾熙儿，“熙儿，我答应你。” 　　他停顿了下，又说道：“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顾熙儿泪眼迷蒙，问道：“什么？” 　　“我可以让你回去延平，但是具体居住在哪里……我会给你安排好的。你不用再住在金大娘他们家里了。” 　　顾熙儿愣住，随后又有些着急：“长兄，可是我很想念金大娘呀……” 　　她也想和金大娘、小桂花住在一处。 　　顾慎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安抚她：“你别急，我说过给你安排好就会做到。熙儿，在我这里，一切都是以你的意愿为先。你要相信我。” 　　顾熙儿想了想，轻声应“好”，又和顾慎道谢。 　　次日。 　　顾慎就去找了宋氏谈及顾熙儿要离开顾家的事情。 　　宋氏虽然舍不得顾熙儿，却也知道她在顾家的处境，更加愿意她过的舒服一些。 　　九月中旬。 　　顾熙儿去和顾老夫人告辞，坐上了宋氏准备的马车去往延平。杜鹃、杜若、茉莉、栀子四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一同前往，其余还有芳华院做饭的两位厨娘。 　　陪同的是宋氏和顾慎。宋氏和顾熙儿同坐一辆马车，顾慎骑高头大马随行。 　　顾老夫人倒是静默了很久。 　　她原本是很喜欢顾熙儿的，说是捧在手心里都不为过，后来因为柳絮的关系，才逐渐疏远甚至厌烦。现在顾熙儿走了，她又难过起来。 　　到底是真心疼爱过的孙女，现在祖孙俩的关系弄成这样，心里总归不好受。 　　贾嬷嬷看出了顾老夫人的心思，却没有劝解。 　　人在的时候不好好对待，等到走了再去后悔，又有何用呢？ 　　倒是芙蓉安慰去顾老夫人：“您别太担心表小姐，有大夫人在，表小姐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表小姐离开顾家，装金银细软的箱子足足就有一马车，还有衣服首饰等。但凡是芳华院的属于大夫人心腹的那几位也都跟了去……如此作为，表小姐无论在哪里过日子也只有享福的。 　　作者有话说： 　　新年好，各位小可爱。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家里事情很多，从今天起，就开始慢慢更新了。） 　　本章所有评论都有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 　　◉ 第83章 　　顾老夫人叹息一声, “我虽然不愿意熙姐儿待在顾家，却也真心的希望她好。” 　　九月的天气, 阵阵微风夹杂着小雨, 淋淋漓漓。 　　秋意变得浓烈起来。 　　顾熙儿安稳在延平待了下来。 　　宋氏给她安排的很好，两进的院落，房屋虽然远远赶不上顾家精致恢弘, 却也住的舒服。 　　顾家护卫也被顾慎拨了十多位过来，负责守护顾熙儿的安全，平常就在院落守着。 　　金大娘一家也被顾慎安排在庄子上做事了, 按月领取月例银子。她们家原来的庄子仍旧归金大娘所有。能多挣一份银钱的事情, 金大娘自然也愿意，原来那个小庄子的农活原本也不多, 每每农闲期间, 家里的壮劳力还要去镇上找活做。 　　秋季多雨，到十月底的时候，冬季就提早来临了。 　　这日, 难得天气晴朗。 　　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顾熙儿吃罢早饭后无事, 就坐在庭院里晒暖。栀子兴冲冲蹲在一旁烧红薯吃。炭盆燃的很旺, 木柴噼里啪啦的，有一股淡淡的树木香味。 　　杜若问栀子，“能烧熟吗？” 　　栀子笑起来, “如何不能。杜若姐姐就等着吃吧。” 　　杜鹃从屋子拿了个缎面绣海棠花薄被出来, 盖在顾熙儿的双腿上。 　　她唠叨道：“冬日到底寒冷。姐儿要经心一些，别冻着了。” 　　顾熙儿笑着摇头：“我不觉得, 太阳晒在身上还是挺舒服的。” 　　杜鹃却不依：“舒服是舒服, 但也要小心寒气入骨。” 　　茉莉也跟着帮腔：“杜鹃姐姐说的有道理。” 　　茉莉是有些医术在身上的, 她这样一说, 自然没有人再反驳。就连顾熙儿也是信任了几分。 　　孙桂花过来找顾熙儿玩耍。她看到栀子在烧红薯，也凑上前去帮忙。 　　顾熙儿和孙桂花说话，“你奶奶在家里干什么呢？” 　　“做冬袜。”孙桂花拿了火钳正在给红薯翻面，说道：“我奶奶说，还要给你做一双呢。里面填充上厚厚的棉花，就不会冻脚了。” 　　她们全家也搬来了小姐身边住。房屋也比原来好了，宽敞又明亮。奶奶说，这都是托了小姐的福。 　　顾熙儿杏眼弯弯：“你回家了帮我谢谢你奶奶。等她做好了冬袜，我就穿在脚上。” 　　金大娘对她好，她都知道的。 　　孙桂花人小嘴馋，头都不抬，眼睛直盯着红薯瞧。 　　她小脑袋连点，甚至有点敷衍：“好的，好的。” 　　满院子的人都被孙桂花逗笑了。 　　顾熙儿一边笑，还一边和孙桂花说话，“小桂花，你三姐姐的嫁妆绣好了吗？” 　　孙桂花的三姐姐也就是她的堂姐孙杏花，是金大娘三儿子的大女儿。 　　乡下人都订婚早，孙杏花也早早说下了人家，单等着过了年就嫁过去。 　　“还没有。” 　　孙桂花问了栀子一句，“红薯烧好了吗？”然后又扭头和顾熙儿说话：“杏花姐姐还在做绣鞋面……她出嫁的衣衫都绣好了。” 　　顾熙儿“哦”了一声，发感慨：“杏花做起针线活来真是麻利。” 　　女子的嫁衣都是自己选布料，剪裁之后再绣上喜庆的花样或者鸳鸯戏水、合欢花开等等。 　　以求夫妻恩爱，和美一生。 　　杜鹃看着顾熙儿的状态，欣慰的很。 　　她家姐儿自从离开了顾家，脸上的笑容多了，睡觉也比以前香了，就连每顿饭菜都能比以往多吃一碗。 　　院子角落种了棵红梅，长的极好。枝干遒劲，花骨朵饱满。单等着严寒风雨到来，好应势盛开。 　　日子匆匆如流水，过得极快。 　　转眼就到了年底。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一下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极冷却也极美。红梅也开了，很美，带着淡淡香味。 　　顾慎是除夕夜当天过来的延庆。他陪了顾熙儿一整天，到了晚间才离开。 　　顾熙儿冒着风雪出门去送顾慎，看他坐上了马车还和他招手：“长兄，雪天路滑，你路上要多注意安全。让马车也走的慢一些。” 　　顾慎点头，“我都记下了。你赶紧进屋里去。外边太冷了。” 　　栀子撑着油纸伞站在顾熙儿身后，等顾慎的马车跑的看不见影子了，和顾熙儿说话。 　　“小姐，大少爷对您是真好。大少爷在衙门做官应该挺忙的，而且从京城到延平还特别远，就这还隔三差五的过来庄子上来看您……刮风下雨也没有间断过。” 　　“是呀。”顾熙儿低头去看脚下的门槛，“长兄对我是挺好的。” 　　她杏眼圆㥋蒊溜溜的，和栀子说起年岁的事情：“等过了年，我虚岁就满十三了，是个大姑娘了。” 　　栀子笑起来：“我比您还大两岁呢。” 　　守门的两个护卫拱手给顾熙儿行礼。 　　顾熙儿摆手让他们起来。 　　她抬脚迈过门槛，上了转角游廊，准备回去准备些新年礼物了，好送给父亲、母亲和薇姐儿、长兄等人。长兄和她都说好了，等大年初一过去，让她回去通州顾家给母亲拜年。 　　顾熙儿满口答应下来。 　　她过来延庆也有四个月了，虽然常常和母亲通信，但见不着面，还是很想念的。 　　顾老夫人不喜欢她，她大不了就不往顾老夫人面前凑，只陪着母亲说话。 　　梅花开过便是迎春，新的一年来临，春天也紧跟着要来了。 　　宋氏见了顾熙儿自然开心，拉着她的手都舍不得松开。 　　家里女孩子长大了，当长辈的总要操心其婚事。顾老夫人已经开始满燕京城给白薇寻找好人家了，宋氏自然也想到了顾熙儿。 　　宋氏神神秘秘地：“熙姐儿，你觉得你二哥哥人怎么样？” 　　郑氏已经不止一次找她说过熙姐儿和顾怀的事情了。一开始宋氏也觉得不合适，但是郑氏说的多了，还特别说了熙姐儿要是能嫁给顾怀，就相当于留在了郑氏身边。 　　这让宋氏狠狠的心动了，乃至都想好了点子要如何去说服丈夫和婆母。不过她首先还是要询问一下熙姐儿的意思。如果熙姐儿能同意，这件事情就算是谈妥了；若是熙姐儿不同意，还是算了，她再想熙姐儿留在身边，熙姐儿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听她自己的。 　　“嗯？”顾熙儿被问的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二哥哥挺好的呀。” 　　宋氏脸上带了笑容，又往下问：“你觉得你二哥哥长的好看吗？” 　　顾熙儿十分：“二哥哥原本就是燕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宋氏瞬间乐了，上扬的嘴角一直下不去。 　　她摆手让屋内站着伺候的丫鬟都退下，母女俩说起了悄悄话。 　　“熙姐儿，母亲要告诉你一件大事情……你二婶母和我都商量过了，觉得甚好。” 　　顾熙儿被宋氏一番话绕的云里雾里，“您说。” 　　“母亲想把你许配给怀哥儿。” 　　顾熙儿：“……” 　　她刚喝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呛到肺管子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宋氏拿帕子给女儿擦脸上和衣领处喷出的茶水，又连忙给她抚后背。 　　她还说道：“熙姐儿，虽然是好事，但是你也别太激动。”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咱们熙姐儿长大了，明天！ 　　所有评论都有红包哦（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 　　◉ 第84章 　　“母亲……”顾熙儿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连忙摆手：“母亲, 我只当二哥哥是亲哥哥，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宋氏却以为顾熙儿是女儿家害羞。 　　她伸手摸摸顾熙儿的头发, “熙姐儿, 有母亲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忧。母亲都会给你办好的。” 　　顾熙儿摇头：“母亲，我真的没有。” 　　她是重生过的人, 从未想过什么终身大事，也没有这个打算。更别提要她嫁给二哥哥了。 　　宋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说起自己的打算。 　　她提起顾怀, “你二哥哥虽然病弱, 但是个好孩子，为人体贴懂事, 脾性还温和。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再者有母亲在，就算你二人起了争执，也没有谁敢委屈你。” 　　怀哥儿身子骨不好, 但这些年寻医问药下来, 即使还是常常犯病, 却也无甚大碍了。王鸣远还特意说过怀哥儿的情况，只要好好照料着，活的年岁和一般人也差不多。 　　顾熙儿哭笑不得：“母亲, 我真的对二哥哥没有任何的心思, 就只当他是个哥哥而已。” 　　宋氏看顾熙儿一再拒绝，眼神坦荡真诚, 也有些动摇。 　　她递了一块桃花酥给顾熙儿吃, 又觉得实在是门好亲事, 忍不住又劝：“熙姐儿, 你现在年岁还小，母亲只是给你说一声。你到底也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 　　熙姐儿若真的嫁给了顾怀，有她在，有顾家当家主母这个名头在，至少没有谁敢随便欺负她。更不会受什么所谓的婆婆拿捏。 　　“好吧，母亲。”顾熙儿无奈的很。 　　宋氏很明显还是不相信她的说法，那就等一等再拒绝好了，至少让宋氏以为她是好好考虑过的。 　　她是很依赖和亲近二哥哥，却也只是兄妹之情，无关其他。 　　顾熙儿和宋氏说了一会儿话，又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拜年。她到的时候白薇也在，表姐妹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处闲聊。 　　白薇长高了些，也吃胖了，脸蛋白皙红润。行事也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端庄稳重了。 　　顾老夫人再见到顾熙儿少了许多抵触，大概是顾熙儿不住在顾家的缘故了。 　　她还给了顾熙儿二十两银票当压岁钱，顾熙儿拒收不了，道谢过后就装在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顾熙儿在幕斋堂略坐了坐，又去了二房给郑氏拜年。 　　郑氏看到顾熙儿那是一脸的欣喜。她如今是把顾熙儿当儿媳妇看待的，还特意让人去唤了顾怀过来，让他陪着顾熙儿说话。 　　顾熙儿在不知道长辈们的打算之前和顾怀是很亲近的，但是知道了就不一样了。 　　她面对顾怀总有些拘束在，也不如原来自在舒服了。 　　顾怀对顾熙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给她剥了福橘吃，又要给她剥核桃。 　　顾熙儿笑道：“二哥哥，我不想吃核桃，你别忙了。” 　　她吃过长兄剥的核桃就不能吃二哥哥剥了的。她答应过长兄的。 　　顾怀笑的很温和，见顾熙儿真的不吃也就停了手。 　　他语气轻浅：“熙姐儿，几个月不见，怎地和二哥哥生分了起来？” 　　顾怀因为身体原因，对别人的情绪感知最是敏锐。雪白的兔毛领子围在他脖颈处，越发显得君子如玉。 　　“没有呀。”顾熙儿很不好意思。她也不好和顾怀说别的，就换了个话题。 　　郑氏却和顾熙儿提起一件事，“你三哥哥定下了亲事，是吏部主事家的嫡长女。年前你母亲已经请媒人登过门了，六礼要放到年后过了。” 　　顾恒是自己看上了人家姑娘，回来就和宋氏说了。 　　宋氏和顾程明一合计，嫡长子僵持着不成亲就算了，他们夫妻俩也管不了。但是不能耽误了庶子，更何况也是庶子愿意的。 　　“是好事呀。”顾熙儿笑意盈盈，“我也在母亲那里听了一耳朵。” 　　郑氏也跟着附和：“那姑娘我和你母亲都见过，面容白净，看着也文气。” 　　她说着又叹气：“眼瞧着恒哥儿就要成亲了，我们家的小子们一个都还没有着落。” 　　二房的除了悦哥儿和慷哥儿年纪略小些，其他几位可都到了要成婚的年岁，尤其是长子顾怀。 　　顾怀知道母亲又在明里暗里点他了。 　　他苦笑：“母亲，成亲的事情又急不来，缘份到了自然会成。” 　　郑氏白了长子一眼，“缘分？缘分？这都是虚无缥缈的……怀哥儿，眼前人最重要啊。” 　　顾熙儿：“……” 　　二婶母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是坐不下去了，起身匆匆告辞。 　　郑氏起身，却让顾怀去送：“怀哥儿，好好送你熙表妹出去。万不能出现任何的岔子。若是磕着或者碰着了熙姐儿，我唯你是问。” 　　“……不会的。”顾熙儿尴尬的小脸都红了。 　　她不过从屋里走到门外，能出什么岔子？ 　　顾怀一脸的莫名其妙，却也听从了母亲的建议。等他送了顾熙儿回来，郑氏就拉了他问话。 　　“怀哥儿，你觉得熙姐儿怎么样？” 　　顾怀俊致的眉微皱，“什么怎么样？” 　　他只觉得母亲奇怪，但到底奇怪在哪里，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就是长相，性格之类的。” 　　“自然都是好的。” 　　“妥了。”郑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和长子说道：“冬日天气寒冷。你屋里炭火足，回去歇着吧。” 　　“……母亲，您找我过来就是单纯让我陪一陪熙表妹？”顾怀端起茶杯抿了口润喉。 　　“不然呢？”郑氏颇是意味深长：“怀哥儿，你以后会感谢母亲的。” 　　她还没有告诉长子，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顾怀听不懂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还要再问，却被郑氏催促走了。 　　顾家装扮的很是喜庆。大红的灯笼，还系了彩绸。一派的喜气。 　　顾熙儿从郑氏屋里出来后回去了芳华院歇息。 　　到了晚上，宋氏和丈夫、长子商量起明日要回去娘家走亲戚的事情。 　　宋氏和长子说道：“原来今儿就应该去的，不过今儿熙姐儿回来，我就单等了她一日。等明儿咱们一起去看望你外祖母。” 　　顾慎点头应：“好。” 　　顾程明也表示赞同。 　　宋氏想起郑氏也没有去娘家走亲戚的缘由，忍不住笑出来。 　　顾程明疑惑的看向妻子：“南嫣，你怎么了？” 　　宋氏笑的眉眼弯弯。 　　她看屋里也没有外人，也就顺势说了郑氏的意思。 　　左右也是要告诉丈夫的，早说晚说都一样。 　　顾程明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顾慎已经坐不住了。 　　他霍然起立，眸光凌厉：“母亲，不可。” 　　“嗯？”宋氏没有想到此事会被长子反对。 　　她不自觉问道：“为何不可？怀哥儿为人是没有问题的，他待熙姐儿又很好。最重要的是熙姐儿自小也很是亲近他。” 　　到了这会儿，顾程明也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长子，表达自己的意见：“怀哥儿的年岁是不是大熙姐儿太多了……怀哥儿虚岁都二十了，咱们熙姐儿才十三岁。” 　　“年岁是大了不少。”宋氏停顿了下，很快又说道：“但是男子年岁大些也好，知道疼人。” 　　她和丈夫分析实情：“如果熙姐儿能嫁给顾怀，以后还是在咱们身边守着，多好啊。咱们俩天天都能见到熙姐儿。” 　　“倒也是。” 　　宋氏和顾程明是少年夫妻，最是了解他的，所以她三言两语就说服了顾程明。 　　然而顾程明还是有顾虑：“熙姐儿到底是和顾怀是以堂兄妹之礼长大的，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又不是真的堂兄妹，满燕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还不都是拜母亲所赐。”一提起这点，宋氏就不高兴了，“依我看，他们俩人可以先定下来。等到熙姐儿及笄后再成亲。” 　　顾程明“哦”了声，不再言语。 　　他在官场的精明能干在妻子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 　　一直安静听宋氏和顾程明讲话的顾慎此时开了口：“母亲，我不同意。而且熙儿也不会同意。” 　　“你怎地知道熙姐儿不会同意？她和你说了？”宋氏甚是不解：“我上午同熙姐儿还说过此事，她并没有直接反对。” 　　顾慎俊秀的脸上无一丝表情。 　　他藏在心里都不敢深切思念的小姑娘，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要被许给别人了。 　　他如何肯？！ 　　“我就是知道。”顾慎向来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就算是顾熙儿肯，他也不肯，他有的是办法把熙儿抢回来。 　　长子惯是个懂事的，怎地今儿有些无理取闹起来？ 　　宋氏不想和他讨论下去了，“熙姐儿的婚事有我和你父亲在，你不必操心。” 　　烛光照在顾慎的侧脸上，他眉眼间阴郁一片。 　　顾慎摆手让站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下。 　　他很是平静：“母亲，熙儿不能嫁给顾怀。因为我要娶她。” 　　“什么？”宋氏手里端着的景泰蓝茶杯“当啷”一声摔在地上，碎了好几块。 　　顾程明也愣住了，“慎哥儿，你再说一遍。” 　　顾慎起身，跪在宋氏和顾程明面前。 　　他重复道：“母亲，我要熙儿为妻。” 　　宋氏气的发抖，一耳光扇在顾慎脸上。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顾慎被扇的头一偏，脸颊上出现了清晰的手指印。 　　“慎哥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和熙姐儿一起长大，他拿你当亲哥哥一般对待。你这样做，岂非就是……岂非就是……” 　　宋氏说不下去了。 　　顾慎却迎上宋氏的眼神，用宋氏刚才说过的话打断了她，“母亲，我和熙儿到底也不是嫡亲兄妹。”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没写到熙姐儿长大，明天吧。 　　让我们一起见证顾慎挨过耳光后，再让熙姐儿长大。 　　今天所有评论都有红包哦（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85章 　　宋氏几乎要背过气去, 嘴唇都在哆嗦：“顾慎！你也是拿熙姐儿当嫡亲妹妹对待过的……若不是柳絮那一出被发现，直到现在, 熙姐儿还是你的嫡亲妹妹……” 　　她实在是想不通, “你怎么会对自己曾经当作嫡亲妹妹的熙姐儿，起心思呢？” 　　顾慎跪的笔直，垂眼去看碎成几块的景泰蓝茶杯, 还是那句老话，“熙儿不是我的嫡亲妹妹，白薇才是。” 　　顾程明怒斥长子, “慎哥儿, 此事有悖人伦，你趁早不要再想了。” 　　顾慎抬眼去看顾程明, 烛光照在他俊秀的侧脸上, 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淡漠在。 　　他声音也轻，“父亲，不可能的。我回不了头。” 　　他非熙儿不娶。 　　宋氏自己生的孩子, 如何不了解他的脾性。慎哥儿这个样子, 怕是铁了心的。 　　她泪水落了下来, 又气愤又无奈：“慎哥儿，我和你父亲都不许。” 　　顾慎沉默了片刻，给宋氏磕了个头, “母亲, 你打了我一耳光。我就当你是同意此事了。” 　　他起身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躯早有了不容人置喙的气势, “我只是告知父亲和母亲一声, 并不是要你们为我和熙儿的事情做主。” 　　宋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慎, 只觉得无能为力。 　　她这个长子, 从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但凡他要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头。他四岁那年想吃凉糕，因为是冬天，她就不许人做给他吃，怕他肚子不舒服……但是他就非要吃不可，宁可夜里熬着不睡觉……一定要吃到嘴里不可。执拗又倔强。 　　顾慎都要走到门前了，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转过身去。 　　他的平静如常和因过于震惊慌乱而显得无措的顾程明、宋氏夫妻俩是两个极端。 　　他说道：“你们也别想着要把熙儿许配给他人，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为了熙儿能嫁给我，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顾慎话说的隐晦，甚至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都加重了。但是里面所蕴含的深意，宋氏和顾程明都听了出来。 　　顾程明后脊背无端生出冷意。 　　他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跟随二皇子……又去了锦衣卫当职，是想要手里多一些权力的筹码？” 　　顾慎前两年进锦衣卫为二皇子做事的时候，顾程明还极力反对过，但是没有用。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长子的仕途平坦顺遂，何必要掺合进皇子们争权夺位的漩涡里？现下一想就都明白了，长子怕是那时候就对熙姐儿起了心思的，他在为以后的还未发生的事情做打算了……依长子的聪慧和心计如何会想不明白.自己和妻子会不同意他和熙姐儿的这门亲事？ 　　顾慎应：“是”。 　　他脸上笑容淡淡，眼神却冷酷极了，“谁不渴望权力？有了权力之后，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甚至不用顾及他人。” 　　顾程明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说，你是前两年就对熙儿起了心思？” 　　“不算是吧。”顾慎薄唇微抿：“但父亲要是这样想也可以。反正我娶熙儿是一定的，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顾程明终于不再言语。 　　他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慎大踏步走出门去，听到屋里母亲压抑的哭声。他脚步停顿了下，依旧没有回头。 　　白薇身穿浅紫色缎面褙子，俏生生的站在廊下。 　　她面色苍白，看到顾慎屈身行了礼，唤他：“长兄”。 　　顾慎沉冷的目光压下来，问白薇：“你都听到了？” 　　白薇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不敢和顾慎撒谎，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顾慎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就像他根本不在乎有谁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又或者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等到顾慎走远了，白薇强撑的身体一软，倒在了金菊怀里。她原本是过来给宋氏请安的，一过来瑶光院就发现院子里站满了丫鬟、婆子，素日里有头有脸也都在。 　　她上前去问宁妈妈，“母亲在吗？” 　　宁妈妈笑着应“是”，回答道：“大少爷来了，在屋里陪着夫人和老夫人说话呢。” 　　白薇“哦”了声，抬脚就要往堂屋走去。 　　宁妈妈伸手拦了下，“大小姐，您要不在外面先等一等。” 　　宁妈妈话说的委婉，白薇却听懂了。 　　她答应下来，却是脚步未停，往跟前凑了凑。 　　白薇还笑着给宁妈妈解释：“外面太冷了，我贴着门帘站还能挡点风。” 　　宁妈妈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想起白薇在顾家的受宠爱程度，到底是没有吭声。 　　她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站着。 　　所以，白薇把顾慎和宋氏、顾程明交流的信息听的真真切切。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兄竟然对熙表姐存了男女之心？她一直以为两人是兄妹之情……怪不得长兄对熙表姐那么好。熙表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长兄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熙表姐爱吃的甜食到底有几分甜长兄都知道……她早就感觉长兄和熙表姐的感情未免太好了些，比她和白家大哥的感情都要好……原来是这样。 　　白薇身边只有金菊陪着。 　　她听到的金菊自然也听到了。金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小脸写满了听到了不该听事情的恐惧。 　　白薇脑子里混乱一片，她什么还来不及想，就警告金菊：“……你今儿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许往外传播一个字。” 　　长兄和熙表姐的事情若是被祖母知晓了，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的乱子来。 　　金菊一连串的应下，保证道：“您放心，奴婢记下了。” 　　白薇被金菊搀扶着离去，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问金菊：“长兄看我的那个眼神……你见到了吗？那是警告吧。” 　　自从她回来了顾家，长兄对她一直就是和煦关怀的，刚才确实是被吓住了。 　　金菊迟疑的摇头：“没有吧。大少爷性格一贯冷淡，他看谁不都是那个眼神吗？” 　　“不是。”白薇想了一会儿，又轻轻叹气：“长兄的逆鳞是熙表姐，素日里你做什么或许他都不会管也不会问，但若是谁惹了熙表姐……怕是长兄不会放过他。” 　　金菊没有接话，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要对表小姐多加尊重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表小姐就会是顾家的大少奶奶了，再有大夫人给撑腰做后盾。这样的身份，怕是在顾家都要横着走！ 　　冬日的夜晚漆黑又寒冷，即使年味还浓郁。 　　宋氏一夜都没睡好，到天亮了才眯了会儿。 　　顾程明亦是。但他终究是做官的场面人，见识又广，还劝了宋氏许久，让她想开点。大致意思就是“儿大不由爷”，依顾慎的脾性，他们夫妻俩就是反对的再多也没有用。 　　宋氏真是气坏了，直哭了一夜，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流。 　　她不是说长子不好，只是心疼熙姐儿。 　　在她自己看来，长子冷淡薄情，实在不是熙姐儿的良人之选。 　　第二天是正月初三。 　　顾程明、宋氏夫妻俩带着大房的几个孩子回去宋家走娘家。一路上，宋氏看顾熙儿看得特别紧，丝毫不肯让顾慎接近顾熙儿。 　　顾熙儿倒没有觉察出什么。 　　她如常对待顾慎，远远的和顾慎说句话，嗓音软软糯糯的。 　　宋氏听的直皱眉头。 　　她去拉顾熙儿的手，“理他做什么，有那口热乎气还不如暖暖肚子。” 　　宋氏还在生顾慎的气，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顾熙儿：“……” 　　她悄悄拉了拉宋氏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母亲，您不要这样说长兄。” 　　长兄他能听到的。 　　宋氏瞪了正坐在一旁和娘家侄子闲话的顾慎，爱怜的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和她说道：“熙姐儿，你往后要少和你长兄说话，最好是不搭理他。” 　　顾熙儿一愣，很是不解：“……母亲，为什么呀？” 　　她粉嫩唇角微抿，不等宋氏回答，仿佛又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为顾慎求情，“母亲，是不是长兄惹您生气了？长兄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别气了。” 　　宋氏有口说不出。长子是惹她生气了，可能也不是故意的，但她就是很生气。 　　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女孩，怎就被一身心眼子的长子给盯上了？ 　　宋氏心里郁卒难当，和顾熙儿说道：“熙姐儿乖，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去找你宁表妹玩去。” 　　宋氏口中的宁表妹全名宋瑶宁，是宋氏长兄的嫡幼女。一贯和顾熙儿的关系最好。 　　顾熙儿“哦”了声，被知道内情的白薇拉走了。 　　白薇看着顾熙儿神情单纯又迷茫的，实在是不知晓人事。她也不好说别的，只能强忍着。 　　顾熙儿一边和白薇说话，一边陪着宋瑶宁玩翻绳。 　　她接连几次都看到白薇在看着她发呆后，杏眼弯弯的同白薇讲话，“薇姐儿，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没有。”白薇摇摇头。 　　她端了一盏茶水喝，不小心又烫了舌头。 　　金菊、迎春等人慌着给白薇拿凉水让她含在口里，又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水啧。 　　顾熙儿吓了一跳，起身打发丫鬟去寻冰块过来。她想着白薇要是烫伤了舌头，要用冰块冰一冰还能止疼些。 　　宋氏也过来看白薇的情况。 　　一时间乱成一团。 　　快乐的时光总过的很快。 　　顾熙儿在顾家过了元宵节就回去了延平，她走之前照例去和顾老夫人告了辞。 　　顾慎亲自护送顾熙儿离去。 　　宋氏站在顾家大门外，目送着长子和顾熙儿渐渐远去的马车……良久没有说话。 　　她既没有呵斥顾慎，也没有再让顾熙儿远离顾慎。 　　白薇在宋氏身后站着，也很是安静。 　　母女俩沉默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无端的带着肃穆。 　　到月底的时候。郑氏又和宋氏谈及顾怀和顾熙儿的婚事。宋氏就一口回绝了，她的理由也很充分，说熙儿年岁还小，和顾怀不合适。 　　郑氏不甘心，又继续游说了一段时日。 　　宋氏却始终不松嘴。 　　郑氏也就罢了，心里却不舒服起来，她以为宋氏是从心底里看不上顾怀。 　　宋氏也看出来了郑氏所想，但是她暂时又什么都不能解释，也愁眉苦脸的。 　　顾恒的婚事办的还是挺顺利的，六礼一过，成亲的日子就定了下来。 　　但是女方家里觉得女孩年纪还小，又等了一年才成亲。 　　顾恒成了亲之后，二房的顾忆和顾愉也都相继定下了亲事。 　　当顾家小一辈的子孙几乎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时，顾熙儿和白薇也年已及笄。两人的及笄礼是在一起办的。 　　作者有话说： 　　◉ 第86章 　　顾熙儿也因此被宋氏接回了顾家住着, 说是她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独自住在延平就不合适了。 　　到底为什么不合适, 宋氏不说，也没有人会去问。 　　顾老夫人现在一心都扑在白薇的亲事上，想要她的嫡亲孙女嫁一个好人家, 别的事情她都不带操心的。 　　说起来也怪，白薇的亲事一贯是顺遂的，定了文渊阁大学士的嫡次子陈良寅。而现下却出了意外。陈良寅的嫡亲祖母于八月十五前一日去世了, 也就是白薇及笄的前一日。陈良寅还要守三年孝期才能成亲。 　　陈良寅模样出挑, 人也争气，少年的举人。在燕京城也是数得上号的才俊。 　　他家世又好, 是清流门第里面的翘楚。 　　是顾老夫人看了许多场戏, 走访了无数老友，又结合了顾程明夫妻的意见后亲自把关定下来的。原本是非常美满的，就单等着白薇及笄后嫁给陈良寅。 　　如今却是又不能了。 　　顾老夫人再心疼白薇, 却也无济于事。 　　秋日的天空干净透明, 一尘不染。朵朵白云飘浮其中, 一阵风吹过，悠悠荡荡。 　　九月初的一个清晨。 　　顾熙儿起床洗漱后，坐在妆台前的牡丹凳上。她寻了把檀木梳子对着妆镜梳头。 　　杜鹃新拿了茉莉花油从外面走进来, 笑着和顾熙儿说话：“姐儿, 这是大少爷前些时日刚送过来的。奴婢看您当时的桂花油还没有用完，就把茉莉花油搁在库房了。” 　　茉莉花油和桂花油都是梳头用的。 　　顾熙儿应了一声, 要自己去挽发髻。 　　杜鹃却上前一步, “姐儿, 奴婢来吧。” 　　她倒了些茉莉花油在手心搓开, 轻轻的抹在顾熙儿细软的发上，眼里满是怜惜。 　　头发细软的孩子，身子骨总不比别人强健些，体弱多病的。素日里受的苦难也多。 　　杜鹃手巧，三两下就给顾熙儿挽好了垂挂髻，又在妆匣里选了几个镶珍珠和东陵玉的珠花给她戴在发间。 　　她看向妆镜里柳眉杏眼的姑娘，低声问道：“姐儿，你觉得可以吗？” 　　顾熙儿点了头，笑意盈盈地：“你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 　　她眼神柔和干净，轻言细语的，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孙桂花和芳华院的一个小丫鬟端了八宝粥、一碟子牛肉煎包、咸水白鸭进来。 　　“小桂花做事也有模有样起来。”杜鹃笑着称赞孙桂花，“她刚进来府里还不适应呢。现下衣衫一穿，丫髻梳上，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顾家给小丫鬟的衣衫、发饰都是统一的，起开始小桂花还不想穿，总想着与众不同些。 　　孙桂花今年已经十多岁了，还是爱笑爱闹的性子。 　　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她漂亮，登时喜笑颜开：“我也觉得。” 　　杜鹃笑着伸手揉了揉孙桂花的小脑袋，喊了茉莉进来给顾熙儿摆餐桌了。 　　栀子和杜若一嫁人，顾熙儿身边可用的丫鬟就只剩下杜鹃和茉莉了。 　　金大娘想让她的小孙女桂花跟在顾熙儿身边见见世面，和顾熙儿说了几次。 　　顾熙儿也就应下了。 　　她和小桂花一向也处的来，拿她当小妹妹看待。 　　顾熙儿也有想过给杜鹃和茉莉找个好人家，但是两人都是指天发誓说不嫁人的。 　　她也就算了，想着以后碰到合适的再说吧。 　　那杜若也是坚持不嫁人的，在延平的庄子上碰到了个合眼缘的青年，不也痛快的嫁了过去。 　　或许属于杜鹃和茉莉的缘分还未到。 　　顾熙儿吃过早饭之后带着杜鹃过去了瑶光院给宋氏请安，她到的时候李婉也在。 　　李婉是顾恒的妻子，也过来给宋氏请安。她高挑个头，身材微丰，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 　　顾熙儿先给宋氏行了礼，然后又给李婉行礼。 　　李婉忙起身扶了顾熙儿一把，笑眯眯地：“表妹，你一路走来也累了，赶紧坐下歇歇。” 　　她机灵精明，早在丈夫的告知下得知了顾熙儿在顾家大房的地位，尤其是在宋氏心里的地位。所以对顾熙儿总是亲亲热热的。 　　顾熙儿也笑着唤李婉“表嫂”。 　　宋氏招手让顾熙儿坐在她身边，问顾熙儿昨夜睡的好不好，早晨进食香不香。 　　李婉在一旁喝茶水，全程面带笑容，文静的很。 　　只是她瞧着宋氏对待顾熙儿的模样，不免想念起自己的母亲来。在家里做姑娘时，母亲对待她也如同宋氏对待顾熙儿一样。 　　凭良心讲，宋氏作为婆婆来讲，又是庶母，对她是很好了的。丈夫又体贴入微，她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终究做人家媳妇和在家里做姑娘是不一样的。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薇也到了。她年岁渐长，模样愈发的和宋氏相似。 　　无论是谁，一打眼就能看出白薇和宋氏是亲母女无疑了。 　　大房一家去了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二房的郑氏已经到了。 　　顾老夫人摆手让众人都坐下说话。她最是宠爱白薇，把她搂在怀里好一阵亲昵。 　　顾熙儿抬眼去看顾老夫人，已然没有以往那种渴望被她重视的心态了。 　　人都会变，更何况更加不稳定的感情？ 　　她被冷待的多了，自然不再上赶着去接近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又拉着李婉问话，“恒哥儿家的，你来顾家也有一年多了，为人.妻子的责任要担负起来。日常照顾好恒哥儿是必须的，其他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了。” 　　李婉脸一红，屈身应“是”。 　　她听明白了顾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要她赶紧为恒哥儿生下个孩子。 　　她也想生啊，但是这种事情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就是怀不上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本章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都有红包哦。爱你们，么么哒。 　　◉ 第87章 (一更) 　　宋氏瞥了李婉一眼, 没有言语。 　　她虽然对李婉生孩子这件事不着急，但也不代表完全不放在心上。 　　儿媳妇进了门, 传宗接代是再正常不过的。而且重点是若李婉嫁进来三年还未产下男丁, 顾家就要为恒哥儿纳姨娘了。这对于李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她自己也要多留意些。 　　顾老夫人和屋内众人都说了话, 最后又拉了顾熙儿在身边：“熙姐儿虚岁都十六了，也是大姑娘了。”又扭头叮嘱宋氏，“她的亲事你也要提上日程了。再晚就不好了。” 　　顾熙儿说是虚岁十六, 其实再过完年周岁也满十六了。女孩子一过了十六若是还没有定下来亲事, 会被别人误以为身体上有什么毛病嫁不出去。名声也会传的不好。 　　宋氏点了头，颇是一言难尽。 　　熙姐儿哪里是寻不到人家？分明是被自己长子给盯上了。但是她现在又不好直接说给顾老夫人知晓。 　　顾熙儿笑笑, 和顾老夫人说道：“多谢您操心, 我也不急着嫁人。能陪着母亲，和她生活在一起就是我的福气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宋氏对她都是十分好。她当宋氏是亲生母亲待的。 　　“女孩子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 你这是犯傻了。就是你同意, 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顾老夫人听顾熙儿如此说, 脸上不大自在。她想起很久以前顾熙儿也是一腔赤诚的对她，现如今却疏远至极，心里不免难受。 　　但一切的缘由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又有些懊悔在。 　　郑氏见顾老夫人提起顾熙儿的亲事, 不大自在。虽然众人都不知道她有过要把顾熙儿配给顾怀的打算，宋氏却是知道的, 还给拒绝了。 　　几年过去, 她早就不生气了, 却还是不甘心。熙姐儿嫁给顾怀多好啊, 顾怀说不准一高兴，病就全好了。 　　李婉喝了一口茶水，笑着插话：“熙表妹模样可人，性情也好，一定能嫁得好夫婿。” 　　她藏了讨好宋氏的意思，话说的也足够漂亮。 　　宋氏却久久不语，关键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众人——熙姐儿的夫婿以后会是长子。 　　白薇是知道内情的。 　　她看了母亲一眼，低头去拿芙蓉酥吃，还递给顾熙儿一块。顾熙儿顺势就坐在了白薇身旁。 　　外面天气很好，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淡淡香气。娘们几个在堂屋里坐着闲聊，气氛倒也和谐。 　　顾老夫人让丫鬟切了几盘子雪梨端过来，笑着说道：“这是老二今早专程让人给送来的。说是清热生津最好的。最适合秋日吃。” 　　她叉了一块吃，赞道：“挺甜的，水分也多。” 　　郑氏点头应是，附和道：“我也喜欢吃雪梨。” 　　“怀哥儿的身子怎么样？”顾老夫人一看到郑氏，就想起了顾怀，发愁的很：“怀哥儿身子骨不好，一换季总要犯点病出来。” 　　“今年还好，就是略微的咳嗽几声。”郑氏随口又说起顾怀的婚事来，“我远方表姐家里有位姑娘，年岁略大了一些，却很是耐心温和。若是成了，照顾起怀哥儿来我也能放心。” 　　“那姑娘你见过没有？长相如何？”顾老夫人觉得雪梨好吃，一块吃完又叉了一块：“年岁却无妨碍，咱们怀哥儿年岁也长。” 　　顾怀今年都二十二岁了。 　　“白白净净的，还算是齐整。”郑氏和顾老夫人解释：“她原来也是挑的很，及笄之后有给她相看过人家，东挑西拣的，都不行。久而久之，人就被搁下了。” 　　顾老夫人“哦”了声，没再说别的。 　　她只是嘱咐郑氏，“主要是怀哥儿得同意。他这个人，倔犟起来也是了不得。你们夫妻俩可要好好和他交谈，不许逼迫他。” 　　顾怀是老二的嫡长子，就算是身子骨不好，也不可能孤寡一辈子的。早早的娶个媳妇，再有个孩子是正经。 　　郑氏笑着应下了，“您放心，媳妇儿都知道。怀哥儿这两年的身体比着原来强健了不少，对于娶亲之时也不像以前那样难以接受了。” 　　长子心地良善，不忍拖累人家姑娘。 　　宋氏听顾老夫人和郑氏说起顾怀的终身，只管低着头喝茶水，一声都不敢吭。 　　她就怕顾老夫人再趁势问起顾慎的事情，不料想还是躲不过。 　　顾慎作为顾家的嫡长孙，顾老夫人自然是关心至极的。 　　她雪梨都不吃了，连连叹气：“老大家的，慎哥儿的婚事可有着落了？他一转眼都二十三岁了，虚岁都二十四了，别人像他这个岁数，生的孩子都能考童生了。” 　　顾家出现了两个老大难，一个是顾慎，另外一个就是顾怀。顾怀还好说一些，他身子骨实在是糟糕，成婚晚也就算了，算是情有可原。但是顾慎这算什么，少年的举人，堂堂状元郎……竟然也拖到了现在没有成亲。 　　顾老夫人话音一落，突然想起坊间传的闲话。 　　她停顿了下，打发白薇和顾熙儿去庭院里玩，然后问起了宋氏：“……慎哥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顾老夫人问的隐晦。 　　宋氏愣了愣，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顾老夫人在问什么。 　　她哭笑不得：“母亲，没有的事情。” 　　顾老夫人却不信，“你怎地知道他没有？若不是如此，你前年给他拨的两个通房丫头他为何不收？” 　　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贵族勋爵家里，就算是普通有些钱财的人家，男孩子大了总要有个通房丫头在，让他早些知事。 　　宋氏“唉”了一声，真的被顾老夫人逼到不得不开口解释：“慎哥儿是有了心上人，他心里有主意，所以才推拒了。” 　　什么她给顾慎拨了两个通房丫头顾慎没收，那是她找的借口而已，用来搪塞顾老夫人的。 　　她明知道顾慎要娶的人是熙姐儿，还给他塞通房丫头？开什么玩笑，根本也不可能！ 　　“慎哥儿有了心上人？”顾老夫人的心思完全被这句话给吸引了，别的也都不计较了。 　　她紧着问宋氏：“是哪家的姑娘？” 　　宋氏别过脸去，都不正视顾老夫人。 　　她打着哈哈混了过去，“我也不清楚。反正慎哥儿说过，他会娶那姑娘过门，不需要我们帮他费神。” 　　“这说的是什么话？”顾老夫人不依了，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不管怎样，慎哥儿愿意成亲就好。哪怕他相中的姑娘长的丑一些，家贫一些，都无所谓。” 　　顾慎的终身大事这些年几乎成了她的心病，今儿听到了好消息，胸口都不憋闷了。 　　宋氏声音很小在反驳顾老夫人，“那姑娘不仅不丑，长的还可漂亮了，相貌是一等一的。” 　　谁说她熙姐儿丑陋她都是不依的。 　　“你说什么？”顾老夫人没有听清，去问宋氏。 　　“没有。”宋氏摆手，“我也是替慎哥儿高兴。” 　　顾老夫人满意的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顾老夫人和宋氏说话的声音不小，在廊下坐着的白薇和顾熙儿差不多听了个完全。 　　白薇问顾熙儿：“熙表姐，你知道长兄的心上人是谁吗？”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想试探一下顾熙儿。 　　顾熙儿一脸迷茫，“长兄有心上人了？我不知道呀。” 　　白薇轻声叹息。 　　熙表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天真烂漫的，让她撒谎可能比登天都难。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兄怕是有的苦头吃了。毕竟熙表姐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长兄喜欢的人是她…… 　　顾熙儿却笑的狡黠：“薇姐儿，等我晚上去问了长兄，回头就和你讲。” 　　白薇睁大了眼睛，忙不迭的开口：“熙表姐，我可没有让你去询问长兄。你别扯上我。” 　　她甚至都能想到长兄被熙表姐问起时精彩纷呈的心情，一点也不想掺合进去。 　　“不怕，不怕。”顾熙儿杏眼弯弯的安慰起白薇：“长兄看起来冷硬，其实脾气好着呢，从来不会生气。” 　　长兄不会生气？ 　　怕是不会对着你生气吧？ 　　白薇一个劲摇头：“熙表姐，你要问长兄也好，但千万不能提起我。就说是你自己要问的。” 　　“……好吧。”顾熙儿答应下来。 　　她很是迷惑：“薇姐儿，你怎地这样怕长兄？” 　　顾家的人都害怕长兄，好吗？就只有你不怕。 　　白薇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她面上却还是笑着说道：“我哪里有？是熙表姐想多了。” 　　顾熙儿“哦”了声，自己否定自己：“应该是。” 　　薇姐儿和长兄是嫡亲兄妹，长兄又一贯的疼爱薇姐儿，薇姐儿怎么可能会害怕长兄。 　　薇姐儿说的对，定然是她想多了。 　　顾熙儿赶在午饭之前和宋氏、郑氏一起出了幕斋堂。而白薇被顾老夫人留下用了午饭。 　　三人同行了一段路之后，又分了道。顾熙儿跟着宋氏回了瑶光院。 　　顾熙儿自从被宋氏接回来顾家之后，三顿饭有两顿都是陪着宋氏一起吃的。 　　宋氏心疼女儿，恨不得把她拴在身边，走一步带一步。 　　秋日的天黑的早了。 　　酉时过半，天就黑透了。 　　顾熙儿早早的就来了碧落院等待顾慎归来。 　　丁香呈上来顾熙儿爱吃的糕点，“表小姐，您略微坐一坐，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大少爷就回来了。” 　　“还有一个时辰？”顾熙儿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细微乱发，说道：“好晚了。” 　　丁香笑道：“大少爷忙。” 　　顾熙儿“嗯”了声，也没有吃糕点。 　　她起身往顾慎的书房走去，“我找本长兄的闲书看，打发下时间。” 　　丁香应了“好”。 　　她又打发连翘进去书房伺候。 　　顾慎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碧落院时，顾熙儿已经因为无聊趴在他书房的案桌上打起了盹。 　　作者有话说： 　　待会有二更哦。 　　◉ 第88章 (二更) 　　顾慎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冷硬的外壳仿佛在见到顾熙儿的瞬间就被磨软了。 　　连翘和孙桂花见到顾慎屈身行礼，唤“大少爷。” 　　顾慎“嗯”了声, 摆手让两人退下。 　　顾熙儿也在此时醒了过来。 　　她睡眼惺忪, 下意识就伸手和顾慎撒娇：“长兄，要抱。” 　　顾慎俊眉微挑，绯色官袍还穿在身上。 　　他俯身搂了顾熙儿入怀, 低首浅笑：“熙儿乖。” 　　顾慎是不常笑的，绷着一张俊脸，话又不多, 做起事来又狠戾无情。就给人格外冷硬的感受。 　　然而他笑起来如春水初融般和煦, 很暖，特别的吸引人。 　　书房里点亮了烛火, 顾慎和顾熙儿的身影被映在窗纱上, 一坐一站，一高一矮。 　　窗前种了几株竹子，风吹过来, 竹叶摇摆不定。 　　愈发显得整个场景美好静谧。 　　顾熙儿还没有真正睡醒, 她又被顾慎宠惯了, 所做的动作几乎都是无心的。 　　良久。 　　顾熙儿才清醒过来。 　　她在顾慎怀里仰起头，还打个小小的呵欠，软软糯糯地：“长兄, 你回来了呀。” 　　顾慎点头应“是”。 　　他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 “吃晚饭了没有？” 　　“还没有。”顾熙儿鼻头耸了耸，突然往后猛退, 脱离了顾慎的怀抱。 　　她秀气的眉微皱, 面带嫌弃：“长兄,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 　　顾慎怔了一下, 随后也松开了环抱住顾熙儿肩膀的双手。 　　他低头闻自己的衣袖，“有吗？” 　　回来顾家之前，顾慎刚从诏狱里出来，他帮二皇子朱集晖审讯了一个特殊的犯人。 　　这人嘴硬，就动用了刑具。鲜血喷在他手上时，还是温热的。 　　顾慎后来是洗过手的，或许是有血喷在了衣袖上吧，所以才会有血腥味。 　　他官袍是绯色的，也不太能看出来。 　　顾熙儿探头又要去闻闻顾慎身上，却被他闪身躲开了。 　　顾慎唤了丁香进来带顾熙儿出去吃晚饭，又和顾熙儿说道：“我换身衣衫再陪你一起吃。” 　　顾熙儿“哦”了声，刚才长兄躲她的姿势太明显了。让她心里不大高兴。 　　顾慎换下家常直缀之前还快速的洗了个澡。他再过来餐桌时，顾熙儿正默默的喝牛乳粥。 　　丁香站在旁边给顾熙儿布菜，劝她多吃一些。 　　她脸上带笑：“表小姐，糖醋排骨是按照您口味做的，您尝一尝？” 　　顾熙儿听到动静，抬眼去看顾慎。 　　她莫名觉得委屈，瘪瘪嘴，拒绝了：“我不想吃。” 　　丁香叹息一声，也抬眼去看顾慎，“表小姐胃口不佳，晚饭几乎没怎么吃。” 　　顾熙儿是顾慎亲自带大的，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岂有不明白的？ 　　顾慎接过丁香手里的筷子，亲自给顾熙儿布菜。 　　他还和顾熙儿道歉，态度称得上是低三下四：“熙儿乖，吃块糖醋排骨吧？都是长兄不好，不该躲开你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好不好？长兄给你保证。” 　　熙儿被顾家宠爱着长大，骄纵的很，即使后来去了延平，骄纵之气荡然无存。 　　但在他面前还是说一不二，也会对着他使小性子，这点特殊的待遇让他欣喜。他甚至加倍的宠爱熙儿，就为了让她知晓只有在他面前，她可以任意妄为。 　　也让她进一步明白，他和别人待她的区别。这种行为带着顾慎的私心，也带着他的不道德。 　　但为了让熙儿离不开他，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丁香和连翘、胡俞等几个近身伺候顾慎的纷纷转过身去，自家主子在表小姐面前毫无骨气可言。简直没眼看。 　　顾熙儿看了顾慎一会儿，乖乖张口去吃糖醋排骨。 　　作者有话说： 　　虽然短，但胜在甜。希望明天我能码六千 　　本章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 　　◉ 第89章 　　“有点腻了。”顾熙儿吃完了一块, 又评价。 　　顾慎唤了丁香过来，吩咐她：“你去和厨子说声, 重新做份糖醋排骨出来, 不要那么腻。糖分也要少一些。” 　　丁香应“是”。 　　她刚要转身离去，却被顾熙儿拦住了。 　　顾熙儿摇摇头，“不用再重新做一份了, 下次别做那么甜腻就好。” 　　丁香抬眼去看顾慎，见顾慎点了头，才笑着应下来。 　　她给顾熙儿说道：“您放心, 奴婢都记下了。” 　　顾熙儿被顾慎哄的开心, 也拿筷子给他夹菜。 　　顾慎桃花眼微弯。 　　他把顾熙儿夹过来的菜都给吃了，无论肉食还是蔬菜。 　　顾熙儿晚饭吃了个肚圆, 坐在圈椅上和顾慎闲话, “长兄，我白天和母亲一起去了幕斋堂给老夫人请安。” 　　她唤顾老夫人已经不唤“祖母”了。 　　“都聊了什么？”顾慎低头喝养胃汤羹，随口问道。 　　“祖母提到了你的婚事……”顾熙儿杏眼眨了又眨, 白皙小脸上堆满了好奇：“长兄, 母亲说你有了心上人？她是谁呀？” 　　母亲还说长兄非那姑娘不娶。 　　顾慎被问的突然, 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他看顾熙儿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反问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胡俞和丁香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俩都是猜准了顾慎心思的人, 再看看眼前的情况……真的犹如梦中。 　　万万没想到, 表小姐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上人是谁。 　　顾熙儿很是疑惑，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 　　她停顿了下, 也觉得周围气氛不大对, 又问了回去：“长兄, 我为何要知道？” 　　顾慎放下手里的碗筷, 饭也吃不下去了。 　　他眸色深沉如夜，直盯着顾熙儿看，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顾熙儿被盯的有些毛。 　　她不自在的坐直了，突然福至心灵，天真的甚至幼稚：“长兄，莫非你的心上人……我也认识她？” 　　顾慎闭了闭眼。 　　直到这会儿他终于明白，熙儿是真的丁点都不知道，他心里一直想的那个人是她。 　　说的更准确些，熙儿或许对他完全没有男女之情。不对，不是或许，是应该。 　　他的奢望到底是落空了。 　　弥漫在顾慎身上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让顾熙儿直觉不对，她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拉顾慎的衣袖。 　　“长兄？” 　　顾慎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他对着顾熙儿却能勉强扯个笑脸出来。 　　他说道：“对，你认识她。” 　　“呀？”顾熙儿以为长兄不再回答她了，没想到最后又说了。 　　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我认识的姑娘里面有人配得上长兄吗？” 　　顾熙儿想不出来。 　　同胡同的贾家千金是不错，但是她被长兄拒绝之后很快就嫁了人，现在孩子都一岁了。 　　顾慎却因为顾熙儿的一句话而心神一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里藏着不甘：“为什么没有人配得上我？” 　　“因为长兄是世上最好最棒的长兄！”顾熙儿十分郑重，满满的认真。 　　顾慎试探道：“若是我不想做你长兄了？熙儿，你又该怎么办？” 　　“不要。”顾熙儿急了。 　　她去握顾慎的手，眼圈都红了：“长兄，我会听话懂事的。你别不要我。” 　　她自从身世曝光之后就失去了很多很多，也自觉放弃了不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和感情。 　　但是唯有长兄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丝毫都不肯松开，不要她放弃，给了她世上最珍贵的和最求不得的东西——家人。 　　熙儿还是不知事。 　　顾慎只觉得无力，却还是反握住顾熙儿的手安抚她：“熙儿别怕。长兄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也罢，若是熙儿不知事，他就逼着她再往前走一步。 　　顾熙儿到最后也没有弄清楚顾慎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她被顾慎亲自送回了芳华院歇息。 　　顾慎在芳华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转身走了。 　　他叮嘱跟在身后的胡俞，“以后表小姐再过来碧落院，让人提早就通知我。去影壁前等着。” 　　他跟着二皇子做事，如今已经是锦衣卫镇抚司了，手上难免会沾上血腥……万不能再出现像今晚这样的事情了。他不想让熙儿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胡俞大概能明白顾慎的意思，当下点了头，“奴才记下了，回去就告诉丁香姐姐她们一声。到时候您也能提前洗个澡、换身衣衫啥的。” 　　前院多的是客房，供主子洗个澡还是很方便的。 　　顾慎刚回去书房坐下，还没有喘口气呢，就被宋氏的人又叫去了瑶光院。 　　宋氏和顾程明都在，夫妻俩已经吃过晚饭了。 　　宋氏打发了站在屋内伺候的丫鬟和婆子，让顾慎坐下说话。 　　“慎哥儿，我知道你忙，轻易的事情也不会打扰你。”宋氏喝了口茶水，“但是事关熙姐儿，你必须要知道的。” 　　长子现在忙的厉害，常常是两三天都见不到人影。 　　顾慎“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宋氏：“您说。” 　　“今儿你祖母提到了熙姐儿的婚事，说是要我为熙姐儿操些心，早早的订下个好人家。还说女孩子若过了十六周岁还没有定亲，传出去会被人嘲笑名声不好。这也是我最担忧的。” 　　宋氏就算是接受了长子要娶熙姐儿的事情，却还是时常的看长子不顺眼。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慎哥儿，这都怨你。若不是因为你，母亲早几年就给熙姐儿踅摸好人家了。就像薇姐儿一样。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顾程明瞄了一眼妻子的脸色，跟着帮腔：“慎哥儿，你母亲说得对。你得想个好法子出来。熙姐儿的名声最重要。” 　　妻子这两年总是因为熙姐儿给长子脸色瞧，她愣是觉得长子配不上熙姐儿……其实在没发生这件事情之前，妻子是很以长子为傲的，毕竟连中三元这个荣耀也不是谁家都能得到的。 　　顾慎应承下来，和宋氏承诺：“最迟过年之前吧。我求娶熙姐儿的事情就会定下来了。” 　　宋氏还是轻松不起来。 　　她狐疑的开口：“慎哥儿，母亲知道你这两年有能耐了，在官场上也混的风生水起。但是你的终身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儿戏。更不能晃了熙姐儿，她的身世够可怜了，人也变得敏.感起来。” 　　宋氏世家夫人的文雅高贵的形象都不顾了，开始骂柳絮，“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顾程明咳嗽两声，伸手去拉宋氏的衣袖，“夫人，好了。别生气了，你身体不好，气出病了又要吃药受罪。” 　　他说罢，又看了顾慎一眼，给宋氏使了眼色。意思是当着孩子的面，让她别骂人。 　　宋氏长吁一口气，强忍了下去。 　　“我知道。”顾慎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直接问宋氏：“您是在担心祖母这边吗？” 　　“……是。”宋氏不料想被长子猜中了隐衷，她倒也应的痛快：“你祖母那个人，我不说你也能想到。为着柳絮和我的缘故，她对熙姐儿一贯是意见很大的，她要是知道了，根本就成不了。” 　　其实熙姐儿何尝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要是有的选择，怕也不想做顾家大小姐吧。与其集万千宠爱与一身之后又被夺走，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不会。”顾慎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我会让祖母主动松口同意我和熙姐儿的婚事。” 　　宋氏：“……” 　　她很明显不相信。 　　顾程明倒是觉得长子能做到。 　　毕竟是一边在二皇子手底下做事，还一边做了天子侍讲的人。而且看当今天子的意思，还颇为重用长子。 　　顾程明劝解妻子：“南嫣，不如让慎哥儿先试一试吧。若真的不成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左右是不能委屈了熙姐儿。” 　　“也只有如此了。”宋氏叹气。 　　属于夜的黑色笼罩了一切，月光朦胧。阵阵秋风吹来，树影婆娑起舞。 　　云间院是顾恒和李婉住的院落，两进的房屋，是燕京城典型的四合房风格。 　　十分的庄重大气。 　　云间院二进院，内室。 　　李婉正在和顾恒哭诉，“夫君，要不请个擅长妇婴的大夫给我瞧一瞧身子吧？” 　　顾恒长的很像顾程明，英气勃勃的。 　　他接过丫鬟拧干的热手巾擦脸，对妻子很是关心：“你怎么了？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恒比李婉大了四岁，李婉是他一眼就看上，好不容易求娶来的，是以格外的疼她。 　　李婉原本就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更招人怜惜了。 　　顾恒擦了脸，把热手巾又还给丫鬟。 　　他搂着李婉的肩膀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伸手去给她擦泪，声音又低又柔：“婉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不如赶紧告诉我，省得我焦心。” 　　李婉倚在顾恒的肩头，像是找到了依靠般，把上午顾老夫人和她说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给了顾恒听。 　　她委屈巴巴地：“夫君，我想要给你生个孩子。” 　　顾恒低头去亲妻子的脸颊，一颗心都软了。 　　他安慰道：“这件事情是急不来的，你不要听祖母催促。子女和父母之间也都是需要缘分的，咱们俩虽然还没有孩子……不是也过的挺好吗？” 　　“我不。”李婉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落，“我就是要给你生个孩子……要现在生，立刻生。” 　　她在家里是嫡长女的身份，嫁给顾恒也是一直被宠爱着的，性格也是任性的很。 　　顾恒：“……” 　　他眼神都亮了，作势要打横抱起妻子，却被推搡了一把。 　　李婉急的直跺脚，“不是啊。” 　　“好了，好了。”顾恒伸手揉揉妻子的头发，“我答应你，等明日一早，我就着人去外面请大夫回来给你把脉。” 　　“真的？”李婉破涕为笑。 　　“当然。”顾恒拉着妻子的手，夫妻俩往紫檀木睡床的方向走去。 　　他还和李婉说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李婉垫脚去亲顾恒的下巴，活泼的很：“夫君最好了。” 　　顾恒对她有多好，她心里明镜似的，也更加珍惜夫妻的这段情缘。 　　果绿色绣缠枝纹床帐放下，遮住了一片浓情蜜意。 　　次日。 　　顾熙儿吃了早饭后依旧去瑶光院给宋氏请安。 　　宋氏正在嘱咐管事处的几个掌柜给府内众丫鬟、小厮做一身新的秋衫穿。 　　顾家有头有脸的婆子和丫鬟也很快来了。她们鱼贯而入，给宋氏禀告府内事物。 　　宋氏这边忙的很，到了月初，正是要发月例银子的时候。 　　她先让顾熙儿和白薇一起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秋日的清晨带着凉气。 　　太阳出来了，红彤彤的。 　　顾熙儿和白薇各自带着贴身丫鬟走在小道上，穿过一片海棠林，再过了青石板路，就看到幕斋堂的门庭了。 　　幕斋堂外面新种了一棵桂花树，树干还细弱呢，桂花却开的正好。 　　枝头一簇簇的淡黄，香味清甜好闻，甚是喜人。 　　白薇让金菊和迎春折两支桂花过来，她好送给顾老夫人插瓶用。 　　金菊和迎春屈身应“是”。 　　俩人朝着桂花树走过去。 　　顾熙儿看着金菊和迎春的动作，想起了素日过往。一时没有说话。 　　她也曾经给顾老夫人折过桂花，喜孜孜的送给她插瓶使。 　　杜鹃伸手拂掉落在顾熙儿肩头的落叶，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笑着说：“姐儿，奴婢昨日去花房找一个姐妹说话，碰巧看见开到甚好的紫色菊花。您不是很喜欢紫色吗？奴婢下午给您搬过来一盆好不好？” 　　“好呀。”顾熙儿笑着应下了，她又去身旁的白薇：“薇姐儿，你要不要菊花？” 　　白薇摇头。 　　她早年间在瑶山乡过生活时有见过许多野菊花，主要是红、白、黄三种颜色。 　　虽然野菊花和菊花很不一样，但是她也算是见的多了，就不想再要了。 　　孙桂花在地上捡了一小截桂花枝递给顾熙儿，“小姐，您闻闻，好香。” 　　一小截桂花枝上只有几朵桂花。 　　顾熙儿伸手接过来，当真仔细去闻，杏眼弯弯地：“好香。” 　　金菊和迎春也折了桂花枝过来，拿给白薇看。 　　白薇点点头，“不错。” 　　她和顾熙儿抬脚往幕斋堂的庭院里走，路上还问了一句：“熙表姐，你昨儿当真去问了长兄……他的心上人是谁了？” 　　顾熙儿扭脸去看白薇，认真应：“是。” 　　白薇：“……” 　　她表情甚是无言，好一会儿又问：“长兄怎么说？” 　　“长兄什么也没有说。”顾熙儿抬脚跨过门槛，回答白薇：“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是谁也高兴不起来吧？”白薇嘟嘟囔囔的。 　　“嗯？”顾熙儿听不太清，又问了一遍：“薇姐儿，你在说什么？” 　　“没有。” 　　顾熙儿“哦”了声，又告诉白薇：“长兄说是我认识的。” 　　白薇拉长声音，“熙表姐，那位姑娘的确是你认识的。” 　　顾熙儿去拉白薇的手，“照这样说来，薇姐儿你也应该认识她了？” 　　金菊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脸上的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 　　表小姐素日里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地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死活想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俗语说的，人在事中迷？ 　　“也算是认识吧。”白薇甚是敷衍。 　　“是谁呀？” 　　白薇看了顾熙儿一眼，深深的叹气：“我只是认识她，却不清楚她的姓名。” 　　熙表姐如此被蒙在鼓里，他日若发现长兄喜欢的人就是她，不知道又要如何呢。 　　顾熙儿：“……” 　　她觉得白薇在骗自己。 　　顾老夫人刚诵念完佛经，还在净手。 　　她看到她们表姐妹一起过来，还笑着问两人吃早饭了没有。 　　“祖母，吃过了。”白薇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亲热的走上前去，接过贾嬷嬷手里拿的干净手巾帮顾老夫人擦手。 　　“多谢老夫人挂心，我也吃过了。”顾熙儿也给顾老夫人行了礼。 　　顾老夫人夸了白薇懂事，又让丫鬟给她端糖三角过来。 　　她和白薇说道：“里面的馅料放了红糖，红豆和桂花。是你最爱的口味。” 　　白薇给顾老夫人道了谢，又让金菊把折好的桂花枝呈上来。 　　她笑眯眯地：“祖母，留给您插瓶用。” 　　白薇原来不懂得鲜花插瓶的好看和风雅，在顾老夫人的悉心教导下，现下已经是深谙其道了。 　　“好孩子，祖母总算没有白疼你。”顾老夫人搂过白薇往怀里带了带。 　　她想起白薇刚过来顾家时对她的疏远和生分，这会儿更是深有感触。 　　贾嬷嬷伸手接过桂花枝，去找花瓶了。 　　她路过顾熙儿身边时，还和她说道：“表小姐，您坐下来歇一歇。”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不够6000，但我尽力了。 　　呜呜呜，爱你们。 　　◉ 第90章 (一更) 　　顾老夫人的餐桌上摆了一碟子糖三角。白薇就坐在旁边, 边吃边和顾老夫人说话。 　　顾老夫人偶尔也看向安安静静的顾熙儿。白薇和顾熙儿都在。她难免要对两人的遭遇进行一番对比，完了也是唏嘘, 暗叹命运作弄。 　　贾嬷嬷亲自给顾熙儿倒了一盏热茶水过来, “表小姐，您润润嗓子。” 　　顾熙儿笑着给贾嬷嬷道了谢。 　　贾嬷嬷却连连摆手：“表小姐，您折煞老奴了。” 　　顾熙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疼爱的紧。 　　顾老夫人招手让顾熙儿近前来做，说道：“你早上若是没吃饱，可以再加一些点心。口味都是甜的。你们女孩子也爱吃。” 　　她到底也是真心宠过顾熙儿的, 偶尔也会不忍心她一直坐冷板凳。 　　顾熙儿看到大漆描金的黄花梨餐桌上放着好几样小点心。那是后来添加的, 基本都是白薇爱吃的。 　　她礼貌性道谢，“我饱了, 您不必为我操心。” 　　……老夫人真的很宠爱白薇了。 　　顾熙儿现在对顾老夫人的疏远和生分恰如当年刚进来顾家的白薇。 　　两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如出一辙。 　　白薇吃了半块糖三角, 给顾老夫人称赞：“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顾老夫人又和白薇说起别的，“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要好好的妆扮起来。我特意吩咐回事处给你打了时下最流行的首饰和头花, 都在我内室的妆台上放着, 你待会儿去看一看, 有合适的就直接拿走。” 　　“祖母，我首饰蛮多的，都用不完。留着也是浪费了。”白薇想都没有想, 就拒绝了：“我不要。” 　　“傻姑娘。”顾老夫人亲昵用手指点了点白薇的额头：“哪有女子会嫌弃自己首饰多的, 就你忒实在了。” 　　她喝了一口红枣小米粥，又说道：“……陈夫人和二公子前些时日递了帖子说过来府里探望我, 我算了算日子, 刚好是今儿。你正值青春年华, 也要好好的打扮起来。陈夫人和二公子过来一趟, 你总要和他们见上一面的，这也是礼数。” 　　她八月十五之前去陈家看望病重的陈老夫人，谁知道回来之后也感染了风寒，缠绵了病榻数日。陈家也是得了消息的。 　　白薇脸一红，就再没有说别的。 　　顾老夫人知道自家孙女是满意家人给她订的这桩亲事。 　　她心里也高兴，对陈良寅赞不绝口，不过还是觉得可惜。 　　“若是陈家老夫人没死，你早则今年，最迟明年就要嫁过去了。平白的要再等三年，真是委屈我薇姐儿了。” 　　白薇还劝顾老夫人，“祖母，您别焦心了，我没事。晚三年也好，我还能多陪陪您和母亲。”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的面色总有些郁郁。 　　顾熙儿听着顾老夫人和白薇的交谈，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是当真喜欢白薇，也有心逗她开怀，“早听闻陈阁老的嫡次子是个有出息的，又长的一表人材。咱们薇姐儿天生丽质，性情又懂事温柔，自然是十分般配。” 　　好听话谁不愿意听，白薇眼里含了笑，顾老夫人也乐得高兴。 　　顾老夫人吃了早饭，白薇和顾熙儿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去了。 　　两人临走时，还特地被顾老夫人嘱咐，“待会儿家里有贵客来，你们可都是要出来见客的。衣衫要穿的鲜净些。” 　　顾老夫人此话主要是说白薇的，白薇也知道，她笑着应承了下来。 　　顾熙儿回了芳华院。茉莉在小厨房给她蒸了一块红糖发糕，还放了蜂蜜和葡萄干，吃起来格外可口。 　　顾熙儿吃不完一块，就分给了小桂花和茉莉、杜鹃吃。 　　茉莉却是摇摇头：“我不吃甜的。”她向顾熙儿询问煮养胃羹汤的技巧，“大少爷每次喝您煮的就能喝完，丁香姐姐她们煮的就不行。” 　　顾熙儿也觉得疑惑，“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早把如何煮制的方法告知了丁香……谁煮的，应该也没有大的差别吧。” 　　杜鹃笑了笑，“怎么煮养胃羹汤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去煮。” 　　茉莉猛然抬头去看杜鹃，觉得自己领会了她的意思。 　　顾熙儿却还懵然不知，“我觉得还是技巧比较重要。味道好了自然就好喝了。” 　　杜鹃背过身去，低头认真的吃剩下的那口红糖发糕，没有接顾熙儿的话。 　　秋日的阳光甚好，阵阵风儿吹拂，是难得的惬意时光。 　　顾熙儿让人搬了躺椅放在廊下。 　　她像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一样，找了本关于“风土人情”的闲书半躺着观看。 　　李婉派丫鬟凝珠给顾熙儿送了一攒盒的干果、糖块过来。 　　那攒盒十分精致，描金的边，雕刻着朵朵梅花。攒盒盖子正中心还镶嵌了一颗圆润的白色东珠。 　　顾熙儿打开来看，里面共有两层。一层放了榛子、松仁、板栗等，另外一层是各类的西洋糖果，带着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很是漂亮。 　　顾熙儿喜欢的紧，还让杜鹃抓了一把银裸子给凝珠。 　　凝珠屈身给顾熙儿道谢。 　　她是李婉身边的二等丫鬟，长相秀气，性子也机灵。 　　顾熙儿说道：“替我向你奶奶问好，就说我很喜欢。” 　　李婉嫁进来顾家，众人都称呼她“三少奶奶。” 　　顾恒考了几年也没中进士，索性也不考了，一直在跟着顾二爷做事。他没有个一官半职的，更别提给李婉请诰了，所以李婉不能被称之为“夫人”。 　　凝珠笑着应下了，“我家奶奶还说，这是从丰台那边的口味，您若是吃的惯，就再买了给您送来。” 　　李婉娘家人惦记着女儿爱吃零嘴，特意着人送过来许多，里面就有这两个攒盒。 　　李婉瞧着攒盒十分美观，索性都拿了出来，送给顾熙儿和白薇。 　　也算是主动和两个“小姑子”处好关系了。 　　“你奶奶太客气了。”顾熙儿年岁长了，人情世故也学了不少。 　　她葱白指尖弹弹，“就是真的吃惯了，也没有再去麻烦你奶奶的道理。” 　　凝珠回了几句，又听顾熙儿问自家主子在屋里做什么。 　　“奶奶的身子有些不爽利，今儿一直在床上躺着呢。” 　　顾恒给李婉请了大夫来府内给她诊治把脉，大夫说她是体寒，不易孕育子嗣。所以李婉就很不开心，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也不想动弹。 　　“三嫂子病了？”顾熙儿坐直了身姿，“等明儿吧，我去瞧一瞧她。” 　　李婉对她一直挺好的，每次见了她，人还未到眼前，脸上就带了笑。 　　凝珠答应着，告辞离去了。 　　顾熙儿尝了一颗西洋糖果，“味道竟然有股橘子味。”她觉得稀罕，给孙桂花也分了颗。 　　孙桂花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糖。 　　她伸手接过来，高兴的眉开眼笑。 　　临近正午的时候。幕斋堂的丫鬟过来请顾熙儿过去宴息处了，说是陈夫人来了，顾老夫人让她过去见一见。 　　顾熙儿心知是陈夫人和陈二公子到了。 　　她起身去了一趟净房，又洗了手，准备带着杜鹃前往。 　　“姐儿，你要不要换身衣衫？顾老夫人特意交待过的。”杜鹃看顾熙儿还穿着果绿色半新不旧的对襟褙子，就问了一句。 　　顾熙儿笑着摆摆手，“不必。今儿的主角又不是我。我要是穿的抢眼了，才会惹的老夫人不快。” 　　顾老夫人话是那样说，但她若真的抢了白薇的风头，才是真的没有眼力见。 　　杜鹃感慨：“我家姐儿长大了。” 　　顾熙儿笑着去搂杜鹃的肩膀，“我虚岁都十六了，如果还没有长大……就真的老了。” 　　她又吩咐茉莉去拿妆匣里放着的那根赤金镶红宝石珠子的簪子。 　　杜鹃也笑：“姐儿做的对。您带着那簪子也好，就算衣衫不出挑，也没有人敢小瞧了。” 　　红宝石艳红如血，是大少爷送给姐儿的新年礼物，一整块呢。簪子上还是后来新镶嵌的。是难得的珍品。 　　就算再不懂的人，也知道是好东西来着。 　　顾熙儿带着杜鹃到了宴息处，白薇，宋氏、郑氏、顾老夫人等都在。 　　坐在顾老夫人左下手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她身穿绛紫色绣云纹素净长褙子，头发梳成堕马髻，带了丹凤衔东珠赤金钗。气质华贵，容貌姣好。 　　顾熙儿略微一打量，便猜想她是陈夫人了。和她共用一个茶几少年，身材高大，俊眉修眼。也是个出色的。 　　顾老夫人招了顾熙儿上前来，和她介绍陈夫人，然后又和陈夫人介绍顾熙儿：“她是我们顾家的表小姐。” 　　顾熙儿屈身给陈夫人行礼。 　　陈夫人笑着让顾熙儿起身：“模样长的可人，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 　　她和顾老夫人说道：“还是您老会调.教人，府里的姑娘个个都出挑。像我们薇姐儿，更加的出众。” 　　陈夫人.人精一样的，未必不知道顾熙儿是顾家以前的大小姐。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说，只和顾老夫人寒暄。 　　白薇面容羞涩：“您谬赞。” 　　她余光看了一眼陈良寅，立即低下头去，连耳朵都红了。 　　顾老夫人看看白薇，又看看陈良寅。她心情舒畅的很，又和顾熙儿介绍起陈家二公子陈良寅来。 　　顾熙儿给陈良寅行了平礼，就坐去了白薇身边。在这种场合，她尽量的少说话， 　　陈夫人抿了一口茶水，和顾老夫人说话：“早听说您病了，家里事情又多，就没有顾得上过来府里探望。还望您不要介意。” 　　“你太客套了。”顾老夫人对着陈夫人和陈良寅，笑的格外慈祥和蔼。 　　她摆摆手：“人老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劳烦你惦记了。” 　　宋氏也和陈夫人说话，“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要常来常往才好。” 　　“宋家妹妹所言极是。”陈夫人从丫鬟手里拿来一个鎏金的长条盒子，里面装的是支玉钗。 　　她送与了白薇，“这原是我的嫁妆，还是我母亲传给我的。今日我给了你，是认准你作为我们陈家儿媳妇的。” 　　白薇沉稳大方，模样又俊俏，说话做事都十分有条理。陈夫人是很喜欢的。而且，她寅哥儿心里也中意。 　　顾家出了一个厉害人物——顾慎，这两年顾家也跟着在燕京城里水涨船高。而白薇是顾慎的嫡亲妹妹，他日若嫁给了她寅哥儿，还怕顾慎不肯帮衬她寅哥儿？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白薇连连推辞。 　　“你不收还有谁能收？”陈夫人直接拉过白薇的手，把玉钗放到她的手心：“你还要再等三年才嫁入我陈家……我心里也不忍，但是也确实没办法。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白薇抬眼去看顾老夫人，见她点了头才收下，又屈身给陈夫人道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哦，可能会比较晚。 　　◉ 第91章 (二更) 　　陈夫人拍拍白薇的手, 喜欢极了的模样：“好孩子。” 　　宴息处里，众人相谈甚欢。过了一会儿, 顾二爷和顾恒也过来了, 就请了陈良寅去前院花厅喝茶水。 　　宋氏倒是问了顾恒一句：“你媳妇儿怎么样了？” 　　顾恒请了大夫入府的事情是和她说过的，还说李婉的身子有些不舒服。 　　顾恒笑着回答嫡母：“她没事儿，不过是夜里凉着了。早起就嚷着头疼。”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大夫给妻子诊治的到底是什么病症。一是不想让别人轻视妻子，二也不想让妻子在生孩子这块有过大的压力。 　　“那就好。”宋氏摆手让顾恒退下，还嘱咐他：“你要好生照顾你媳妇儿。也要告诫她, 她虽然年轻些, 身子底子好，却也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轻来小去的病症虽然不厉害, 却也折磨人。” 　　顾恒一一都应下了。 　　等顾恒走远了, 宋氏笑着说道：“小年轻的，总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可不是。”郑氏接上了话，“我们怀哥儿也是, 就他那个身子骨, 入了秋还不愿意穿夹袄呢。” 　　“孩子嘛, 总是倔强些。”陈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咱们这些做娘的，日日都要跟着操心费神。” 　　常言道：儿活一百岁, 长忧九十九。母亲的心思全都在孩子身上了。 　　郑氏跟着摇头苦笑。 　　要说顾家的哪个孩子最倔强, 当属他怀哥儿无疑了。也或许是身体病弱的缘故吧，性情就多了些古怪。 　　眼瞧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顾老夫人就打发仆从做了一桌菜肴呈上来, 还摆在宴息处。 　　陈夫人和白薇亲热的很, 非要拉着白薇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吃午饭, 中途还给白薇夹了好几筷子菜。 　　宋氏看到陈夫人对待女儿那么好，心里自然是满意极了。陈夫人喜欢女儿是好事情，至少女儿嫁到陈家时不会受老婆婆的拿捏。 　　顾老夫人也是高兴的很。 　　她最心疼白薇了，原来还觉得白薇要再等三年才能嫁给陈良寅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今儿陈夫人的一番作为下来，她心里的遗憾也散了许多。 　　如果和女子嫁到夫家时过的日子相比，早嫁晚嫁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过的幸福就好了。 　　陈夫人此番是借着来探望顾老夫人，来安抚白薇以及顾家众人的心。 　　她确实也做到了。 　　席上。 　　顾老夫人难免提起了顾熙儿的婚事，“我们熙姐儿还没有定好人家，不知道陈夫人有没有认识什么合适的人？” 　　白薇听到顾老夫人的话都愣住了。 　　她又不好说别的，心里干着急没办法。 　　陈夫人抬眼去看坐在宋氏身边的少女。柳眉杏眼的，皮肤也白净。一笑起来就给人十分灵秀的感觉。 　　而且她一直都是文静有礼的，话也不多，确实是被顾家教养的很好。 　　陈夫人认真想了想，说道：“还真有一个。他是我好姐妹族里的一个孩子，是独子。家里很富裕。若真的成了，熙小姐嫁过去是绝对享福的。” 　　顾老夫人立刻点了头，宋氏拦都拦不住。 　　她又问道：“那孩子怎么样？” 　　“人虽然笨点，但是做事却很有恒力。”陈夫人笑着说：“去年刚考上的举人。” 　　她低头喝了口排骨汤，继续往下说：“就是年岁大了些，过了今年都十九了。” 　　“相差四岁也算是正常的。再者男子大了也好，知道疼人。”顾老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她觉得顾熙儿最多只算是寄居在顾家而已，也没有什么亲人和家世，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就很好了。 　　白薇给顾老夫人夹了块鸡肉，言辞隐晦：“祖母，你赶紧吃饭吧。”可别再说话了。 　　她真的不想再让祖母说下去了，要不然传到长兄的耳朵里，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腥风血雨的事情啊。 　　陈夫人看出了顾老夫人的心意，当即就说道：“您要是觉得可以，我给牵个线……先让两个孩子先相见一下。” 　　顾老夫人刚要应允，却被宋氏打断了。 　　宋氏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了，但是当着顾老夫人和陈夫人的面，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她语气有些淡：“熙姐儿年岁还小，我想让她在我跟前多待两年。” 　　顾熙儿对自己是不是要嫁人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对她来说，嫁人或者不嫁人都无所谓。 　　她前世还早早的死了呢，这一世又多活了许多年，都是赚下来的时光。 　　所以饭桌上的人几乎都在关心她的婚事，就她一点也不在乎，还让杜鹃给她夹一块桂花糕吃。 　　那桂花糕摆在了白薇面前，顾熙儿够不到。 　　陈夫人是何等人物？ 　　她大致打量了宋氏一番，顺着她的话就说下去了，“也是，女孩总是贴心的。宋家妹妹留熙姐儿待在身边也好，知冷知热的一个小人，我还羡慕呢。” 　　陈夫人比宋氏年长了几岁，是以两人在相处的时候，她都以姐姐自居。也显得亲近。 　　宋氏嘴角微翘，勉强笑了笑：“姐姐儿子多，也是福奇。” 　　陈夫人给陈家生了三个嫡子，没有女儿。 　　陈夫人看宋氏搭了话，立刻就换了别的话题。 　　而顾老夫人却不大高兴了。 　　她觉得自己是在为顾熙儿好，怎地老大媳妇还一脸不情愿？ 　　陈夫人在陈家待在下午才走，临走时还拉着白薇的手依依不舍。 　　她和顾老夫人说道：“如果不是要守着规矩，我真想把您的乖乖孙女打包带回陈家去。” 　　顾老夫人看着白薇的目光很柔和，“薇姐儿是我的心肝肉，你把她带走了，我可就活不成了。” 　　陈夫人爽朗的大笑，回头看到儿子在不远处站着，时不时的瞄一眼白薇。 　　她心里就感觉好笑，招手让陈良寅上前来：“咱们都要走了，你还不赶紧和你顾家妹妹说两句话。” 　　即使是定了亲，男子和女子私自见面说话也是不合时宜的，但是陈良寅和白薇的母亲俱在，又有成群的丫鬟、婆子围着，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陈良寅被母亲闹了个大红脸。 　　他走到白薇身前，和白薇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五步左右时停下了。 　　他都不敢直视白薇，声音倒是清朗：“入了秋，天气寒冷。尤其是早晚温差很大，你要记得添加衣物。” 　　白薇虽然也羞的脸颊通红，却还能稳住。 　　她大大方方地：“你也是。” 　　陈良寅比白薇高了大概半头左右。 　　他看到她低垂的眉眼，睫毛很长很长，像一把会自动闭合的小扇子。 　　白薇是明艳美丽的，陈良寅在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会儿看着心仪的女孩近在眼前，心怦怦直跳。 　　白薇等了片刻，看陈良寅不再说话。 　　她开口道：“你素日里学业辛苦，要多多吃饭。” 　　陈良寅笑着应下了。 　　陈夫人却再也忍不住笑了，看向宋氏：“这两个孩子都是老实的，说个话不是吃就是穿的……” 　　宋氏也跟着笑，附和道：“是的。” 　　顾老夫人和宋氏等人把陈夫人母子俩直送到影壁处，又看到他们出了府门，才转身往回走。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宋氏，少有的严肃：“老大家的，你随我回去幕斋堂一趟。” 　　宋氏大概也能想到顾老夫人想做什么，她点头应允下来。 　　顾熙儿却和白薇走在一处，表姐妹俩嘀嘀咕咕的，还不让贴身丫鬟跟太近了。 　　白薇问顾熙儿：“熙表姐，你和我讲真话，不要只讲好听话……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顾熙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得和白薇开玩笑，“你在问陈二公子吗？” 　　白薇佯装生气，瞪了顾熙儿一眼，“熙表姐，你明知故问。” 　　顾熙儿杏眼弯弯，笑出了声。 　　她先和白薇道了歉，又说道：“陈二公子看起来挺好的。文质彬彬的，对你也很关心。” 　　顾熙儿觉得陈二公子应该是真心爱慕白薇的。 　　他看白薇的那个眼神十分温柔……又有些呆，是那种想看又不敢多看的。 　　人的眼睛最是作不得假的。 　　白薇脸颊好容易消下去的温度，因为顾熙儿的话又有了回升的架势。 　　她喃喃：“我也不清楚他对我到底关心不关心？但是我每次想起他，或者看到他，心跳的就会很快。” 　　白薇不懂，又有些担忧：“熙表姐，我不会是生病了吧？” 　　白薇不懂的事情，顾熙儿就更加弄不明白，她作势去摸白薇的额头。 　　“……那你在其他时候，心跳的还很快吗？” 　　白薇茫然的摇头：“没有。” 　　“应该没事的。”顾熙儿说道：“我看你的额头也不热呀。” 　　她撤回了摸向白薇额头的手，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下次想起陈家二公子时，还是心跳很快，你又觉得难受……就去找王鸣远大夫给你把把脉吧。王大夫医术高超，他什么病都能给你治好。在燕京城是很有名气的大夫。” 　　“好的，好的。熙表姐，我记下了。”白薇对于顾熙儿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因为她也见识过王鸣远的医术。确实是很厉害的一个大夫。 　　那时候母亲因为过度思念熙表姐而害了病，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连饭都吃不下。还有次厉害的，母亲甚至都咳出了血。还不是人家王鸣远大夫给治好了，看母亲现在气色红润的，人也特别有精神。 　　金菊和杜鹃就跟在白薇和顾熙儿的身后，主仆四人算是离的比较近了，所以能听个大概。她们俩听的嘴角直抽抽。 　　很明显表小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在情爱方面更是一窍不通，甚至还不如大小姐呢。但是大小姐就敢问表小姐有关于情爱方面的事情，而表小姐也敢回答。 　　重点是——大小姐竟然还听从了表小姐的建议。 　　杜鹃和金菊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可思议”这四个大字。 　　杜鹃实在是开不了口，但是又不得不开口。 　　她艰难的提醒金菊：“你家主子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再次心跳急速……还是不要去请大夫的好。” 　　金菊忙不迭的应下：“杜鹃姐姐放心，我会拦着大小姐的。” 　　若真的请了大夫上门诊治，那就是丢大人了。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朵都被染了颜色。 　　很是瑰丽动人。 　　宋氏跟着顾老夫人去了幕斋堂，一进去堂屋，婆媳俩就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顾老夫人脸色阴沉着，“老大家的，陈夫人明明给熙姐儿提了很不错的亲事，你为何要婉拒？” 　　“很不错吗？”宋氏的语气也不大好：“媳妇儿却觉得根本配不上熙姐儿。不过只有举人的功名而已。家世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呢。” 　　长子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现如今又在朝廷里做官，就这她还觉得长子配不上她熙姐儿。 　　说她心长偏了也罢，实在是溺爱熙姐儿也罢……反正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就是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受半分的委屈。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行。 　　“举人的功名还不行吗？”顾老夫人气的差点儿倒仰，“陈二公子也不过是个举人。” 　　老大媳妇未免太看重熙姐儿了。 　　“别人怎能和陈二公子相比。”宋氏反驳：“陈二公子是阁老家的，已经是顶尖的家世了。而且陈二公子聪慧又争气，下次科举是定然能中进士的。再说陈夫人介绍的那人，都十九岁了还是个举人……就这样的资质，搞不好一辈子就是个举人了，能有什么出息可言？” 　　她怎会容忍熙姐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陈老夫人听到宋氏如此盛赞陈良寅，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毕竟陈良寅是她亲自挑选的。也证明她的眼光好。 　　她喝了口茶水润唇：“老大媳妇，你这样说就是太偏见了……我是看熙姐儿要家世没有家世的，人物也不是拔尖的，所以想提早给她订下亲事来。以后她的终身也算是有了依靠。” 　　顾老夫人如此贬低顾熙儿，宋氏是彻底坐不住了。 　　“谁说熙姐儿没有家世了？我们顾家就是她的家世，也是她的底气。”宋氏说话又急又快：“我熙姐儿识文断字的，一手大字尤其写的好。在媳妇儿看来，熙姐儿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她杏眼含笑的模样，都能把人的心给软化了……而且熙姐儿还格外的体贴人，又懂事又知礼……这还不算是拔尖的人物吗？” 　　要是让她说出熙姐儿的好处来，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顾老夫人：“……” 　　她都被自家儿媳妇给震住了，平时那样贤淑的一个人，和她说话更是恭敬顺从的，甚至都不反对她做的决定。怎地一提到熙姐儿就像是给她点了油桶般，“哄”的一下几乎要爆炸开来，感觉按都按不住了。 　　贾嬷嬷在旁边看着婆媳俩陷入了僵局，赶忙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她提醒顾老夫人：“您中午高兴的都忘记喝汤药了，刚好这会儿清闲，不如趁着就喝了吧。” 　　顾老夫人回头去看贾嬷嬷，应了“好”。 　　很快有丫鬟端上来重新热过的汤药，要服侍顾老夫人服下。宋氏却伸手接了过来，姿态颇为僵硬的服侍顾老夫人喝汤药，末了还亲自服侍顾老夫人漱了口。 　　宋氏做事细心又周全，顾老夫人天大的火气也不好意思发出来了。 　　宋氏临走前还给顾老夫人道歉，“母亲，您别介意。媳妇儿刚才是心急了，并不是有意要顶撞您。”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但是母亲，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和您说明的。”宋氏咬了咬下唇，“我疼爱熙姐儿的心就像您疼爱薇姐儿一样……决不允许任何人慢待她。” 　　她眼圈慢慢红了，“熙姐儿的命已经够苦了，她的终身大事是绝不能胡乱了之的。以后有我在，熙姐儿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宋氏说完话，转身就走了。徒留下顾老夫人坐在堂屋里发怔。 　　屋内已然点亮了烛火，外面的天色有些黑了。 　　贾嬷嬷慢声细语的劝解顾老夫人，“您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小辈的事情就别管了。是福是祸自有他们自己担着去。您只管好生保养身子是正经，大小姐出嫁的时候还要您坐在正堂受礼呢。” 　　顾老夫人深深叹息：“我老了，还能管什么？再者也没有人肯听我的了，你瞧瞧老大媳妇那厉害的样子……都不容许我说一句话了。” 　　贾嬷嬷笑起来：“奴婢却觉得大夫人是个性情中人，她平常对您可是极其孝顺的。您身体不舒服了，哪一次不是由大夫人亲自服侍在旁。她只是对表小姐有些执念罢了，就如你对薇小姐。” 　　也许是顾老夫人听进去了贾嬷嬷的话，也许是没有听进去，只是不想再辩解了。 　　她起身往内室走去，慢悠悠的。 　　有茉莉在顾熙儿身边待着，什么消息都能很快传到顾慎的耳朵里去。 　　顾慎表情都无甚变化，只是眸光冰冷，一句话也没有说。 　　胡俞跟在顾慎身边伺候的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顾慎的人，他一看顾慎的状态就知道主子是生了大气了。 　　主子这样的人，越是生气越是看起来平静，其实是正相反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做到了，还是肥更，开心心！ 　　随机选30条评论给大家发红包哦（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92章 　　顾慎坐在书房案桌后面的圈椅上。他脊背往后靠, 右手食指有节奏的轻扣扶手。 　　茉莉和胡俞就站在一旁，谁也没有开口。 　　丁香拎着一茶壶刚泡好的热茶水掀帘子走了进来。 　　她给顾慎倒了一杯, 又说道：“表小姐让人送过来了养胃羹汤……您现在要喝吗？” 　　主子晚饭吃的很少, 只是寥寥几口。 　　“嗯？”顾慎也没有回头，径直问道：“打发了谁送过来的？” 　　茉莉应了声，“是属下。” 　　她刚好借此机会来见主子。 　　顾慎沉吟了会儿, 说道：“呈上来吧。” 　　丁香很快端着一碗猪骨山药汤放在了顾慎面前，还带着袅袅热气。 　　顾慎不紧不慢的喝下去，拿出汗巾子擦手。 　　他问茉莉：“表小姐今日的情绪怎么样？” 　　“……挺好的。”茉莉记得她过来碧落院之前, 表小姐还在同小桂花说笑, 还让杜鹃去库房找两匹绸缎出来，说是要明日去看望三少奶奶时带着。 　　“那就好。”顾慎接过胡俞端过来的漱口水漱口。 　　茉莉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主子问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是怕表小姐被陈老夫人给她说亲的事情所影响？ 　　她想了想, 又多说了一句：“依属下对表小姐这几年的观察，表小姐似乎不是很在意婚姻大事。” 　　“不是很在意？”顾慎拿了手帕擦手，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嫁不嫁人都无所谓的态度。” 　　“无所谓吗？”顾慎桃花眼微眯, 像是笑了一下, “由不得她。” 　　茉莉拎着空食盒回去了芳华院。顾熙儿见了她, 还笑着问了几句顾慎的事情。 　　茉莉一一都答了。 　　一夜无事，顾熙儿睡了个好觉，直到天大亮时才醒过来。幕斋堂那边也传了话过来, 说是顾老夫人今儿有些不大舒服, 就免了众人的请安问候。 　　顾熙儿梳洗之后瞧着时间还早，准备去瑶光院陪着母亲用早饭。 　　她换了身淡紫绣兰草斜襟场褙, 下面是雪白色百褶裙。径直出了院门。 　　顾熙儿刚穿过夹道, 就见顾慎从瑶光院里走出来。 　　她欣喜的快步上前, 发髻上插的红珊瑚镶金珠花很是抢眼。 　　“长兄。” 　　顾慎脚步一顿, 转身看到了顾熙儿。 　　他身穿盘领右衽绯色官袍，金荔枝玉牌腰带束而不系，身姿高大挺拔，眉眼遥遥看过来时，带着不受控制的压迫和凌厉。 　　在锦衣卫做官久了，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状态，不过一看到是顾熙儿，神色就柔和了下来。 　　“长兄，今儿真巧，我还能遇见你。”顾熙儿杏眼弯弯，笑道：“往日你都走的很早，我过来母亲这里时，母亲都说你已经去衙门了。” 　　“今儿没有早朝，所以走的晚了些。”顾慎面对顾熙儿，整个人都是放松了。 　　他嘴角上扬，看着阳光照在顾熙儿的侧脸上，她皮肤那样白皙，像玉铸就的小人。两人又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长兄，你吃早饭了没有？”顾熙儿和顾慎向来亲近，不自觉就往他身边凑。也只有在顾慎面前，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富有生机和活力。 　　顾熙儿现在长高了不少，差不多到顾慎的肩膀高了。 　　“吃过了。”顾慎见顾熙儿鬓角的发丝有些翘，就伸手替她往下压了压。 　　其实他的行为是越距的。他心里不可能不知道。却依旧照做了。就是想看看顾熙儿的反应。 　　顾慎手指的温热碰触到顾熙儿的脸颊，她怔了一下，抬眼去看，又撞进他深邃的眼神里，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般牵引着人往里看，却又什么都看不明白。 　　顾熙儿心里突然有些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软软糯糯的嗓音带些怯意：“长兄。” 　　顾慎没想到顾熙儿会躲他，反应过来后却意外的欣喜……这是不是代表着熙儿待他也有了不同于兄长的感情？ 　　顾熙儿见顾慎一直在沉默，以为他生气了。 　　她小声道歉，乖巧又可怜：“长兄，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顾慎的心情相当不错，他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这次顾熙儿没有躲开。 　　他又说道：“我那里有两匹初荷红蜀锦，给你制衣衫穿是正合适的。等晚上吧，我打发丁香给你送去。” 　　这两匹初荷红蜀锦算是有来头的。 　　是前段时间顾慎替二皇子办了件差事，二皇子一高兴赏给他的，还有许多的金银珠宝。 　　顾慎别的都没要，独独要了两匹初荷红蜀锦， 　　二皇子当时还觉得稀罕，却也没有问出来什么。顾慎这样的人，他要是不想说出口，无论你怎么问他都无用。 　　“蜀锦？”顾熙儿有些吃惊，“现在市面上也不是供蜀锦的时候，也太贵重了。” 　　她随即摇摇头：“我不能要。” 　　若不是被顾老夫人看到，又要明里暗里的教训她了。 　　“我给你的东西，你尽管收着。谁也不能说你分毫。”顾慎没再和顾熙儿说别的。 　　他还着急去衙门，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顾熙儿“哦”了一声，脸上带了笑容，和顾慎道了谢。 　　长兄处处惦记着她，惟恐她受了委屈的模样，就单单这份心意就十分珍贵了。 　　秋日清晨带着寒意，路边修剪过的草丛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太阳慢腾腾的升起来，照射着大地万物。 　　顾熙儿和宋氏一起吃了早饭，又陪她坐了会儿才告辞离去。她刚走不久，白薇和李婉也过来瑶光院给宋氏请安了。 　　宋氏见了李婉难免要问几句。 　　李婉只说自己是得了风寒，别的一概不讲。 　　顾熙儿是下午去看的李婉，拿了两匹缎子和一盒子点心。 　　李婉见了顾熙儿很是开心，还问及喜不喜欢她送的干果。 　　顾熙儿点头：“我很喜欢。多谢三嫂嫂。西洋糖果更是稀罕，好几种味道的，有橘子味、也有苹果味。” 　　“你喜欢就好。”李婉笑意盈盈，脸颊处还有两个小梨涡，格外的动人。 　　顾熙儿也终于明白，为何三哥如此执著求娶三嫂了，听说他们俩是清明踏青时认识的。当时三哥就对三嫂一见钟情了，为了和三嫂成亲，甘愿等她及笄成人。 　　实在是三嫂长的太美丽了，这样的一个美人，别说三哥了，她看着也是心生喜爱的。 　　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向往和喜欢，这是本能，因为会让自己心情愉悦和舒畅。 　　初荷红蜀锦当晚就送了过来，上面还绣了几丛兰花。其色彩之丰富，花型之饱满。 　　精美至极。 　　顾熙儿手指轻抚初荷红蜀锦，和杜鹃感慨：“怪不得人都说寸锦寸金，虽然昂贵的吓人，却也真是很值得。瞧瞧，它多么漂亮。” 　　杜鹃也笑着应“是”，附和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蜀锦呢。” 　　等这两匹初荷红蜀锦给顾熙儿裁制了衣衫出来，九月都过去了。 　　日子到了十月初。 　　期间嫁去宛平的顾景岫哭哭啼啼的来了顾家一趟，是来求救的。 　　顾景岫的丈夫陈宣照原本只是在衙门做个闲职，素日也是清闲的很。谁知道顶头上司宁辉沉犯了事，被关进了诏狱。 　　他因为和宁辉沉处的关系好，也被关进去了，算是连带。 　　顾景岫就没了主意。 　　她过来娘家求自己弟弟帮忙，又知道了顾慎如今在锦衣卫当了差，就直接求到了顾慎面前。 　　顾慎没有同意要伸手帮忙，却也没有直接给拒绝。他只是答应给先问一问。 　　顾景岫很显然不满意顾慎的态度，却也无济于事。她又去顾老夫人身边哭诉。 　　顾老夫人再说一不二也只是在顾家后宅，官场上的事情她一窍不通。 　　她见女儿满脸是泪，也是心疼的紧。难免会埋怨顾慎不近人情了些。 　　十月的天空比九月更加秋高气爽，云朵又薄又淡，空气的湿度在增加。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顾熙儿和白薇一起在后花园赏菊花，两人说说笑笑的，甚是惬意悠闲。 　　顾老夫人由于担忧二女儿和二女婿的事情，心情很是不好。贾嬷嬷就劝着她出来幕斋堂散心。 　　也恰好了，主仆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后花园，和顾熙儿、白薇迎面遇上了。 　　顾熙儿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唤：“老夫人。” 　　白薇也行礼问安。 　　顾老夫人摆手让两人都起来说话。 　　她眼睛在顾熙儿身上打了转，颇有深意的开口：“熙姐儿，蜀锦的料子你穿着真好看。显得人愈发清丽了。” 　　顾熙儿心里一突，笑着给顾老夫人道谢，“能得到您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她从不在顾老夫人面前穿蜀锦做就的衣衫，倒不因为别的，就是怕引起没必要的纠葛。闹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却还是没有躲过去。 　　顾老夫人盯着顾熙儿看，突然问道：“这料子是你母亲给的？” 　　顾熙儿摇摇头，看起来很是温顺：“是长兄。” 　　瞒也瞒不过去的，与其等顾老夫人查出来给她定个爱撒谎的名头，不如实话实说。 　　再者，长兄的心意也容不得她去亵渎。 　　“慎哥儿？”顾老夫人的眉头皱紧了：“他得了蜀锦的料子就只给了你？没有给薇姐儿？” 　　顾老夫人的话一说出来，不止是让顾熙儿感到尴尬，白薇也觉得尴尬难忍。 　　顾熙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顾老夫人了。 　　她笑容勉强：“我不知道。” 　　白薇上前去搀扶顾老夫人的胳臂，温声细语地：“祖母，我衣衫多的都穿不完。新的秋装里也有云锦做的。那云锦都是您特地给我选的，我喜欢的紧，都舍不得穿呢。” 　　作者有话说： 　　顾慎下一章就要正面刚上顾老夫人了。 　　◉ 第93章 　　顾老夫人的脸色已然完全沉了下来。 　　她拍拍白薇的手, 意有所指：“薇姐儿，话不是这样说的。我给你挑选云锦制作衣衫是应该的, 毕竟你才是顾家的嫡出血脉, 是我的亲生孙女。你值得顾家一切贵重的东西。但是旁人就不一样了，那是僭越。” 　　顾熙儿杏眼里的光亮在顾老夫人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和羞辱里渐渐熄灭，唯留暗淡。 　　她身份被柳絮揭穿的那天都没有像眼前这个时刻觉得难熬过……顾老夫人相当于指着她的鼻子在骂了。 　　“祖母, 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咱们回去歇着吧。”白薇都不敢去看顾熙儿的脸色了。她给贾嬷嬷使个眼色，架着顾老夫人转身就要往回走。 　　贾嬷嬷也上前去搀扶顾老夫人，“您走了这么久, 也累了, 奴婢陪您一起回去。” 　　顾老夫人却不愿意，“我话还没有说完, 哪里也不去。” 　　她看着望向这边的顾熙儿, 言辞甚重：“熙姐儿，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人不能忘本。顾家养你一场，已经是恩重如山了……你如何能和薇姐儿抢东西？” 　　顾熙儿原本是准备一直沉默下去的, 等到顾老夫人心里的火气都发出来, 也就罢了。 　　这时候面对质问却再也忍不住了。 　　她声音还是软糯糯的, 却十分坚定：“老夫人，顾家对我的恩情我从不敢忘，也至始至终都记得我的身份。但是我却从未和薇姐儿抢过任何东西。” 　　“祖母, 熙表姐怎会抢我的东西？您别快说了。”白薇知道顾熙儿这是受了无妄之灾, 也是无奈的紧。巴不得祖母赶紧离去。 　　“但愿你能记住今儿和我说的话。”这句是顾老夫人对着顾熙儿说的，随后又嫌弃白薇：“你心宽是好事, 但也要看为了什么, 有些事情很明显不值得的, 你还要上赶着去维护。就是个傻子！” 　　“祖母, 不是的。”白薇几乎是强硬的和贾嬷嬷一起架着顾老夫人离开了，她还回头安慰顾熙儿，“熙表姐，我下午去芳华院找你。” 　　顾熙儿轻轻点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顾老夫人一群人不见了身影，才转身走了。 　　杜鹃跟在顾熙儿身后，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疼的直落泪。她家姐儿招谁惹谁了？平白的被人奚落至此。 　　孙桂花更是压不住脾气，她小跑到顾熙儿身边：“表小姐，咱们还回去延平吧。顾家反正也不欢迎咱们。” 　　顾熙儿却没有言语。 　　茉莉上前去拉孙桂花的胳膊，“不要胡说。” 　　“我才没有。”孙桂花脾气又倔又烈，“你难道没有看见吗？那个老婆子她在骂咱们家小姐啊。” 　　小姐那么和气善良的人，一说话就笑，杏眼弯弯的多招人喜欢啊。连奶奶都说，像小姐这样的人是要被宠着的。 　　“我知道。”茉莉伸手去捂孙桂花的嘴，低声告诫她：“表小姐受了委屈，会有人替她出头。但是你口无遮拦，不仅会给自己惹来祸端，还会连累的让别人觉得表小姐对顾老夫人心存不孝……” 　　她停顿下，继续说道：“桂花，这是在顾家，你一言一行都要谨慎起来。你再为表小姐打抱不平，也不能给表小姐添了麻烦。” 　　孙桂花说话嗓门儿高，不远处路过的丫鬟、婆子已经往这边看了。 　　孙桂花似懂非懂的，却想起她跟着表小姐过来通州时奶奶的嘱咐。 　　奶奶说，让她跟着表小姐不要多说话，不要给表小姐惹是非。要不然，等她回家时就打断她的腿。 　　茉莉见孙桂花沉默着不吭声，又问道：“听懂了没有？” 　　孙桂花“哦”了声，还带了些不服气：“我知道了。” 　　顾熙儿回去芳华院之后，就直接躺床上睡了。 　　她睡的很久，连午饭都没有吃。然而到了晚饭前夕，却莫名发了高烧。 　　杜鹃吓了一跳，一边拿了用帕子浸湿凉水拧干之后，给顾熙儿敷额头，一边打发小丫鬟去瑶光院请宋氏过来。 　　顾熙儿脸颊都烧红了，还安抚杜鹃：“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杜鹃难过的双手都在颤抖。 　　她明知道顾熙儿的心结在何处，却一个字都不敢多提。 　　宋氏正在和白薇一起吃晚饭，闻听此言惊的筷子都没拿稳。她急匆匆站起了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往外走去。 　　白薇眉心一跳，也起身跟在了宋氏身后，“我下午去找熙表姐说话，她在睡觉……当时还好好的。” 　　宋氏担忧的已经心神不宁了，“你熙表姐自小就体弱多病，风寒发烧更是常有的事情。” 　　“……母亲。”白薇欲言又止：“或许这次熙表姐生病是有缘由在的。” 　　是祖母的缘故吧。 　　这件事情是她后来告知了所有知道此事的仆从，不让他们往外说，也算是有意压着吧。主要是不想母亲和祖母彼此之间再起了嫌隙。所以母亲也不知晓。 　　“怎么了？你若有事的话，等等再说与我听。”宋氏已经无暇顾及白薇了，她想立刻看到顾熙儿。 　　白薇想追上前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宋氏，都没来得及。 　　芳华院已经乱成一团了，已经有丫鬟去请王鸣远大夫了，人还没有到。 　　宋氏一进来，看到顾熙儿的状况，眼圈刷一下就红了。 　　顾熙儿却还要挣扎着起来给宋氏行礼。 　　她烧的有些糊涂了，一看到宋氏就流泪不止。 　　宋氏把女儿搂在怀里，接触到女儿滚烫的身体，转身就开始骂杜鹃和茉莉。 　　“让你们好好照顾着姐儿，你们照顾的好啊……从今儿起，都给我滚出去顾家！滚出北直隶！别在我面前出现……若让我再看见，就不止离开这么简单了！” 　　“不是她们的错，都是我不好。”顾熙儿却拦着宋氏不让她骂，呜呜咽咽地：“母亲，我怎么还没死呀？我若是早早死了……就不会如此讨人厌了……也不会连累杜鹃和茉莉被骂了。” 　　她想起了前世死后的事情，冰冷的祠堂，每天见到的只有在祠堂做打扫的李忠。 　　“熙姐儿，只要有母亲在，你永远不会出事的。”宋氏听到女儿如此说自己，心像被尖刀扎了一样。 　　她直觉不对，刚要开口问及，外面却通传王鸣远大夫到了。 　　宋氏扬声道：“赶紧请进来。” 　　王鸣远很快给顾熙儿把了脉，和宋氏说：“表小姐属于风寒侵体，急火攻心。倒无大妨碍。吃几剂药也就好了。” 　　“急火攻心？”宋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鹃、茉莉等人，心里大概有了谱。 　　她和王鸣远道谢，让他开方子抓药。 　　顾熙儿吃了王鸣远开的汤药之后，短暂的退了烧，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又高烧了起来。 　　这次烧的更厉害了，直至晕厥。 　　顾家再次请来了王鸣远，却也无济于事。 　　王鸣远认真给顾熙儿把了脉，还上手扎了几针，告诉宋氏静等天命。 　　宋氏满脸不可思议，“王大夫，你在讲什么？” 　　“我行医多年，也是头次经历表小姐这样的症候。脉象时有时无。”王鸣远停顿了下，试着表达出来自己的理解：“好像是表小姐陷入了什么困境里，并不想走出来。”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表小姐的高烧并不难退，我给扎了针，你们再给她灌些汤药进去，或许就无事了。重要的是表小姐要醒过来。” 　　宋氏着人送走了王鸣远，靠在顾程明怀里嚎啕大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埋怨起顾程明来：“母亲到底是想怎么样啊？不过两件衣衫而已，就算再昂贵，难不成咱们顾家还负担不起吗？何苦对熙姐儿如此。” 　　顾程明也叹气不已，“母亲是老糊涂了。” 　　顾慎却在此时大踏步进来了。 　　他刚从衙门回来，换了衣衫就过来了。 　　顾慎刚走进屋里，就要往顾熙儿的内室走。宋氏拦住了顾慎，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左脸颊上。 　　顾程明直接被吓住了，伸手去拦妻子已然赶不上了。 　　顾慎是堂堂四品朝廷命官，谁敢扇他的耳光？他站在原地怔愣了下，顺从的跪在宋氏面前。 　　顾程明摆手让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退出去外面守着。 　　白薇自从回来顾家就没有见过宋氏发如此大的火。 　　她脸色煞白，上前去拉宋氏的衣袖：“母亲，您别这样……熙表姐病了，也不是长兄的错。” 　　宋氏却面沉如水。 　　她没有理会白薇，径直看向顾慎：“你求我把熙姐儿许配给你，我给过你机会的，你也答应过要解决一切的后顾之忧……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 　　“母亲，是我的错。”在事情没完全做到之前，顾慎从来不开口解释。他早开始在为娶熙儿的事情做准备了，只是还未到收网的时候。 　　顾程明劝解妻子：“南嫣，做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来，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耽搁的。” 　　他说话间，又和顾慎讲明白了今晚到底是个状况。 　　顾慎薄唇紧抿。 　　他进去内室看了顾熙儿一眼，转身又走了出来，给顾程明和宋氏拱手：“我过去祖母的幕斋堂一趟，这件事情是由我引起来的，也应当在我这里结束。” 　　白薇连顾慎怎么走出去的都不清楚。整个人除了震惊，心里还酸涩的紧。 　　她其实能猜到顾慎到最后是会娶熙表姐为妻的。但是不代表在父亲、母亲都应允顾慎娶熙姐儿为妻这件事情后，却没有告诉她……就像她只是个外人一样？ 　　外边的天色已然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 　　幕斋堂里。 　　顾老夫人刚吃了晚饭。 　　她也得知了顾熙儿昏迷不醒的消息，还在和贾嬷嬷商量要不要过去芳华院看一看顾熙儿。 　　贾嬷嬷说道：“还是去吧。大老爷和大夫人估计在心里是气了您，好歹也要让他们心里舒服一些。” 　　顾老夫人沉吟不语。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顾慎过来了。 　　“都这个点了，他来做什么。”顾老夫人虽然心生疑窦，还是让人请了顾慎进屋。 　　顾慎恭敬的给顾老夫人行礼，随便找了圈椅坐下。 　　他面无表情地，“祖母，我今过来，是有件大事要和您说。” 　　“嗯？”顾老夫人愣了一下，“这么急吗？” 　　“是我的终身大事。”顾慎嘴角微翘，笑意却不达眼底，“……自然急。” 　　顾老夫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即问道：“是哪家的千金？” 　　顾慎拎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满了一盏热茶水。 　　他端起喝了一口，回答顾老夫人：“我的心上人是熙儿，也做好了打算要娶她为妻。”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随即选3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94章 　　“你说什么？”顾老夫人茫然的看向顾慎, 又去看一眼身旁的贾嬷嬷。 　　她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贾嬷嬷也愣住了。 　　……大少爷要娶熙表姐为妻？ 　　顾慎不紧不慢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心悦熙儿多年，要娶她为妻。” 　　“胡闹！”顾老夫人终于慢半拍的反应了过来, 大声呵斥：“你这是罔顾人.伦, 岂非禽兽所为？熙姐儿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啊。” 　　贾嬷嬷被顾老夫人的反应吓的打个激灵，赶紧伸手给她胸口顺气，“老夫人, 您身体不好，不敢生气的。” 　　“熙儿是我的妹妹？”顾慎放下手里的盏碗，反问顾老夫人：“祖母, 我怎地不知道这件事？不只我记得熙儿是我的表妹, 满燕京城的人都记得……您说对不对？” 　　顾老夫人的一口气差点被顾慎给噎回去。 　　当年她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趁着宋氏去接白薇回来顾家的当口, 私自就把顾熙儿由顾家大小姐变成了顾家表小姐, 以后更是昭告天下。 　　顾慎说的很对。现如今的燕京城，提起顾家嫡出大小姐，众人只认白薇, 有谁还知道曾经的顾熙儿是谁？ 　　芙蓉端了洗脚水进来要给顾老夫人洗脚。 　　她大约听到了什么, 心下骇然, 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果断又折了回去。 　　站在屋内伺候顾老夫人的除了贾嬷嬷，还有两个小丫鬟，是幕斋堂的三等丫鬟, 也是有些见识的。 　　她们俩见向来和蔼的顾老夫人竟然和大少爷争吵了起来, 更是一声都不敢吭。 　　顾老夫人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语气已然有所缓和。 　　她看向顾慎, 极力的压制住内心的怒气, 打算以理服人：“慎哥儿, 再怎么说熙姐儿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也拿她当嫡亲妹妹般对待过？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 　　顾慎点头应“是”, 却又摇头否认：“祖母，但我现在不拿熙儿当妹妹看了。在我眼里，她只是顾家的一个远方亲戚，是我的远方表妹而已。” 　　顾慎把顾老夫人说过的话完全的还给了她。 　　他屈指几句陈述完，还笑了笑：“祖母，您不是总说熙儿在顾家没有地位可言吗？等我娶了她，她就是顾家新一任的大少奶奶，以后还会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对了，我还忘记说一件事情，依我现在的官位，等熙儿嫁给了我，我直接就可以为她请封诰命了。” 　　“到时候，熙儿食朝廷俸禄，在顾家不知道算不算有地位？” 　　冷清的月光照在庭院里，院外一株新栽的桂花树开败了，枝叶却繁茂起来。 　　顾老夫人直盯着顾慎看，眼神锐利的仿佛要在顾慎身上戳个洞出来，“顾慎，你这趟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替熙姐儿出气还是单纯的胁迫我？” 　　“都不是。”顾慎笑容浅淡：“祖母，我只是在通知您——我要娶熙儿为妻了。以后她在顾家的地位会和我同步。还请您嘴下留情，要不然可就是在扇我的耳光了。” 　　“我不准。”顾老夫人声音尖利到刺耳。 　　“祖母，我的亲事还由不得旁人做主。”顾慎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大不了我还可以另立门口……搬出去住。” 　　顾老夫人根本没想到顾慎会说出这种话来，她骂道：“你大逆不道。” 　　顾慎若真的在外面立了门户，顾家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随便您怎么说吧。我这样的人，什么都不怕。”顾慎起身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他本性就是个心冷狠辣的，亲手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就九十了。 　　顾慎都走到廊下了，突然听到唐屋内传来茶盏坠地的声音，“啪嚓”，很清脆利落。 　　他头也没回，径直走远了。 　　顾老夫人忍不住骂顾慎，“这个混账东西，他做了官就目中无人了。都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她一下一下喘粗气，感觉自己气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贾嬷嬷也叹息，又劝慰顾老夫人：“您以前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怎地现在想不通了……奴婢瞧着熙表小姐也是不错的，性情温良，对您也孝顺。” 　　“顾熙儿对我孝顺？”顾老夫人冷笑：“那也是以前。你瞧瞧她现在，张狂的还有个样子没有？我白天不过就是在后花园说了她几句，那蜀锦确实也不是她的身份能穿起的？现下倒好，她装病弄的阖家不安也就算了……还挑唆着顾慎和我对着干？老大和他媳妇不知道内心对我是何种怨恨呢。” 　　“老夫人，熙表小姐不是这样的人。”贾嬷嬷说道：“奴婢早早派人去了芳华院探望表小姐，她确实是病的很严重。不是装出来的。” 　　或许是年岁大了，顾老夫人这两年偏执的厉害，虽然不怎么理会表小姐了。却对表小姐享受到顾家的一点点好处而大动干戈。 　　“你们都被她蒙蔽了……”顾老夫人不知为何想起了顾熙儿幼时在她膝下承欢。她乖巧懂事的很，双手搂着自己的脖子和她脸贴着脸玩闹。 　　她话说了一半，也说不下去了。那时候的顾熙儿对她也是亲热极了，但凡她在的场合，甚至都不要宋氏抱着。 　　岁月匆匆而逝，不留下一丝踪迹，却留下了令人磨灭不去的回忆。 　　芙蓉战战兢兢的端了洗脚水进来服侍顾老夫人洗脚，却被打发去瑶光院唤顾程明夫妻俩过来幕斋堂。 　　芙蓉在瑶光院并没有见到顾程明和宋氏，又在桔梗的告知下过去了芳华院。 　　芳华院里。 　　顾熙儿还没有醒来，她的烧已然退了。 　　宋氏守着顾熙儿，满脸的愁苦。顾慎也在旁边，正拿了汤匙半跪在床前喂顾熙儿喝熟水。顾熙儿喝进去的少，无意识吐出来的却多，基本上是喝三匙吐两匙。 　　二房的顾程敏二爷和郑氏也过来探望顾熙儿。顾程明陪顾程敏在堂屋里唠嗑。郑氏去了内室安慰宋氏。白薇怔怔的坐在顾熙儿的床尾，不言不语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郑氏见顾熙儿躺在床上昏沉沉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还不知道上午在顾家后花园发生的事情，“好端端的，熙姐儿这是怎么了？” 　　宋氏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流泪。 　　白薇的嘴张了又张，什么话都没有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她没想到的，也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芙蓉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堂屋。 　　她屈身给顾程明和顾程敏行礼，说道：“老夫人请大爷和大夫人过去一趟。” 　　顾程明不用猜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只是还没等到他吭声，宋氏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 　　“走吧，我也有些话要同母亲论个明白。”宋氏的桃花眼哭到通红，却甚是坚定，有孤掷一注的决心和勇气。 　　她看向丈夫，似乎在恳求他的认同。 　　顾程明和宋氏少年的夫妻，两人风风雨雨的也过了二十多年，感情自然是极好的，默契也足。 　　有时候甚至不用说话，妻子的一个眼神过来，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顾程明应了“好”，起身整了整衣衫。 　　他走向妻子，去握她的手：“你别担心，凡事都有我在。” 　　顾程明还回头和顾程敏打招呼，“二弟，你再坐一会儿，我先过去母亲屋里。” 　　顾二爷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大哥和大嫂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也不多留。唤了郑氏出来，就告辞回去了。 　　白薇有心要跟着父亲、母亲过去祖母那里的，但是她有一句话要问顾慎，就留了下来。 　　内室里除了顾慎和白薇，还有杜鹃、茉莉、小桂花在，其余的都在外面守着。 　　顾慎喂顾熙儿喝了熟水，又拿帕子细致的给她擦了嘴角。 　　白薇看着顾慎的动作，心口略微发酸。他眼里好像就只有顾熙儿，完全没有她的存在。 　　又或者根本没有把她看在眼里过。 　　小桂花倒是倒了一盏茶水递给白薇，“大小姐，您润润嗓子。” 　　白薇看了小桂花一眼，认出眼前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女孩是顾熙儿从延平带回来的。 　　她勉强笑了笑，摆摆手：“我不渴。” 　　白薇打发了杜鹃几人下去，和顾慎私自谈话。 　　“长兄，你真的要娶熙表姐为妻吗？” 　　顾慎起身站了起来。 　　他“嗯”了一声，搬过牡丹凳坐在了白薇斜对面的位置。 　　白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说了：“……你以前和熙表姐是以兄妹之礼相处过的……不会觉得别扭吗？” 　　“别扭？”顾慎抬头去看白薇，郑重其事地：“不会。我只会好好对待熙儿，一辈子疼她，不让她吃一丁点苦。” 　　顾慎兄妹俩谈的认真，并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顾熙儿，只见她手指细微的动了下，却还是没有醒来。 　　顾熙儿已经非常努力了，她脑子和思维都是清醒的，但就是整个人动不了。 　　她从白薇问长兄愿不愿意娶自己时，就已经慢慢在清醒了……但脑子这会儿好像更懵了，甚至是不知所措。 　　长兄为何要说“娶她为妻”呀？ 　　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作者有话说： 　　◉ 第95章 　　“长兄, 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单纯问问。”白薇准备过去幕斋堂了。她怕父亲、母亲和祖母争吵起来, 祖母这几年的身体愈发不好了, 别再出了什么事故。 　　顾慎摇头，俊眉舒展：“不会。” 　　他对于曾流落他乡多年的妹妹总多了份歉疚和关怀在。 　　白薇“嗯”了一声，转身就走。她都走到门口了, 又被顾慎唤住了。 　　顾慎说道：“薇姐儿，大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你不必参与过多，也不要多想。和你没关系的。” 　　白薇愣了一下, 随后就明白这是长兄在提点她。 　　她点了头, “多谢长兄，我都记下了。” 　　顾熙儿能听到白薇离开内室时的脚步声。 　　她很努力的想要醒来, 甚至在内心大声呼唤……但是都没有用, 就像被魇住一般。明明神志都很清晰，但全身都无法动弹，到了这会儿竟然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顾熙儿期待长兄能发现她的异常, 然而很遗憾。白薇走了之后, 内室里就没有动静了。 　　……长兄难道也离开了？ 　　很快, 顾熙儿的猜想就被证实猜错了。因为顾慎同她说话了，显然是在自言自语。 　　顾慎的声音很低哑，后悔又压抑：“熙儿, 你还好吗？我原本只是想送你两块蜀锦穿……也怨我没有提前做好打算。只想着尽快把手里正在盘算的事情做完, 收了网，也好逼迫着祖母答应让我娶你为妻。” 　　薇姐儿有许多云锦料子做的衣衫, 熙儿却没有。他不要求祖母 　　对待薇姐儿和熙儿能一视同仁, 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熙儿受了委屈。 　　谁知道他的心疼却为熙儿带来了灾祸, 让她平白遭受了祖母的辱骂。 　　收网？ 　　收什么网？ 　　逼迫着祖母让她答应长兄娶自己为妻又是怎么回事？ 　　顾熙儿一头雾水。长兄这是动真格的了？真的要打算娶她为妻了？ 　　她适才还在想, 长兄是不是说的什么玩笑话，但是这种玩笑话又岂是能随便开口的？ 　　顾熙儿真想拉着长兄问个明白。他为何要娶自己为妻？俩人也不相配呀。 　　重要的是，她从来没过要嫁给长兄。 　　也不对，是她这辈子根本没打算嫁人的。 　　“熙儿，对不起。” 　　顾慎的道歉拉回了顾熙儿的思绪，“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这是最后一次。” 　　顾熙儿心里很清楚顾慎说的是哪件事，但其实不是他的错，是顾老夫人对自己的偏见所导致。 　　顾慎不是个话多的人，陪了顾熙儿一会儿，就起身往外走去。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再者熙儿已经长大了……和他男女有别，他也不能在她的闺房待的时间过久。 　　顾熙儿能感受到顾慎在离去，她很想大声呼唤顾慎不让他走，却无能为力。 　　实在是焦急的厉害。 　　她还没有问长兄为何要娶她为妻呢。 　　茉莉和杜鹃等人就在门口守着，她们见到顾慎纷纷屈身行礼。 　　顾慎摆摆手，叮嘱道：“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 　　他说罢又看向茉莉：“若熙儿醒了，立即去碧落院通知我。” 　　茉莉应“是”。 　　顾慎转身大踏步下了阶梯，走远了。胡俞紧跟在他身后，一溜小跑。 　　幕斋堂里。 　　顾老夫人发了大火，不分青红皂白的叱责起顾程明夫妻俩：“你们俩也是奇怪，放着亲生的女儿不疼爱，却偏偏把一个外来的放在心头……我瞧着就是被迷了眼睛。” 　　“母亲，您到底在说些什么？”顾程明叹气：“熙姐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亲手养她长大，和亲生的也无疑了。” 　　作者有话说： 　　卡的要爆炸，呜呜呜 　　给大家补红包（更新至24小时内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96章 　　“再和亲生的无疑也不是亲生的。”顾老夫人强调道：“薇姐儿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停顿了一下, 意有所指：“你是顾家家主，万不能像顾慎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了顾熙儿, 置薇姐儿于不顾。” 　　打从进了顾老夫人的屋子就没有言语的宋氏, 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母亲，你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两匹蜀锦的事情吗？它再好，也只是布料……慎哥儿给了熙姐儿就给了, 还能怎么样？你骂也骂过熙姐儿了，何必还一直揪着不放。” 　　她只要想到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顾熙儿，语气就客气不了, “咱们这样的家里, 难不成还买不起两匹蜀锦了？你要是实在看不过眼，我从自己私库里出, 单买蜀锦送与薇姐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顾老夫人如何听不出宋氏话里话外对她的不满和怨怼。 　　她脸色阴沉：“我作为长辈, 无论为着何事，教导训诫晚辈都是应当的。你听不进去也要忍着，顶撞长辈就太不应该了。这难道是你宋家的家教不成。” 　　宋氏长出一口气, 低头和顾老夫人道歉, “媳妇儿不是有意的,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顾程明也替妻子说话，“母亲，南嫣嫁进来咱们顾家这么多年, 最是个孝顺的人。您也都知道。她刚才不过是情急。” 　　大儿子那那都好, 自幼就聪敏懂事，又知道读书上进, 就是耳根子太软, 容易被人拿捏。这不, 他娶了宋氏之后就事事都听宋氏的了。 　　顾老夫人头疼不已,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无论你媳妇是真是假我都不介意。但有一点，程明，你得听我的。” 　　顾老夫人深夜让丫鬟唤了顾程明夫妻俩过来，自然不是单纯的表达对顾熙儿的不满。 　　她重点还是针对顾慎的亲事，想让顾程明夫妻俩也跟着反对而已。 　　然而令顾老夫人怎么样也想不到的是——顾程明和宋氏早在两年前就答应了，顾慎要娶顾熙儿为妻这件事情。 　　“你们竟然应允了？”顾老夫人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这不是在拿慎哥儿的人生开玩笑吗？” 　　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要喘不上来。 　　“开什么玩笑？”顾程明被母亲的话也弄的有些懵圈，“母亲，您又不是不了解慎哥儿……他像是会被别人掌控人生的人吗？” 　　顾老夫人几乎是气急败坏，“就柳絮那样的，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咱们顾家子子孙孙向来都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有正经的家风在，绝不允许迎娶娼.妓之女。” 　　她大声道：“我绝不会同意！” 　　“熙姐儿不是什么娼.妓之女，她生下来就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品行和脾气都是好的。”宋氏最是听不得别人侮辱顾熙儿的，若不是顾老夫人是她的婆母，她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 　　顾程明被自己母亲闹的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还必须心平气和地：“母亲，熙姐儿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儿子看着她长大，最知道她，熙姐儿心性最是和善的。” 　　白薇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幕斋堂，她依次给顾老夫人、顾程明和宋氏行礼。 　　顾老夫人看到白薇，心情好了一些。 　　她招手让她上前来，和蔼可亲的很：“好孩子，你怎地这会儿过来了？” 　　白薇也亲热的依偎着顾老夫人，和她撒娇：“祖母，我想您了。” 　　顾老夫人的心一暖，去拉白薇的手，“不是中午才陪祖母吃过午饭吗？又想祖母了？” 　　“当然啦。”白薇连连点头：“有谁规定说，薇姐儿中午见了您……晚上就不许想您了？” 　　她尾音拉长，听起来格外的娇俏可爱。 　　“许的，许的。”顾老夫人一晚上被顾慎忤逆，又被老大夫妻俩顶撞……原本满心悲愤正无处发泄，白薇一来就慢慢在消散了。 　　她觉得白薇简直就是上天特意送给她的宝贝，又美好又体贴。 　　贾嬷嬷也赶紧搬个牡丹凳过来，让白薇坐下。 　　她笑眯眯地：“老夫人最是喜欢大小姐了，大小姐一来，老夫人可就没有烦恼了。” 　　她刚才看到老夫人和大老爷、大夫人争吵起来，也是焦急的厉害。虽然老夫人行为太固执了些，但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些年更是用汤药吊着，就怕她气性一上来再有个好歹的。 　　顾老夫人的脸上终于带了笑：“咱们薇姐儿是我的心肝，我一见到她自然就什么都是好的。” 　　白薇亲自端了茶水奉给顾老夫人，“祖母，您嘴唇都干了，喝点润润吧。” 　　顾老夫人欣喜的接过来，又瞥了顾程明夫妻俩一眼，声音不大也不小：“还是薇姐儿细心，都看到祖母的嘴唇干了。” 　　顾程明右眼皮抽搐了一下，尴尬的厉害。 　　他也端着茶盏喝茶水，只当没有听到顾老夫人说的。 　　顾程明不言语。 　　宋氏更加不言语。她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心，一声不吭。 　　白薇也体会到了顾老夫人的意思，她眼珠一转，为父亲、母亲打圆场。 　　“……是因为薇姐儿现下离您最近嘛。若是再瞧不见，岂不是年纪轻轻的就眼神不好了？” 　　顾老夫人被白薇给逗笑了，又骂她：“不许胡说八道。哪有姑娘家这样说自己的。” 　　宋氏抬眼去看女儿，见她轻轻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顾程明又坐了一会儿，见母亲一直和女儿说笑，就准备起身告辞。 　　母亲要问他的事情他都已经说明白了，再待着左右也无事，还不如告辞回去书房处理公务。 　　顾程明一走，宋氏也跟着起了身。 　　宋氏的理由也很充分：“母亲，熙姐儿还在昏迷……我委实放心不下，得亲自去芳华院守护。” 　　顾老夫人一听到宋氏提及顾熙儿就不高兴，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她也没有允许顾程明夫妻俩离去，只是问了句：“顾慎的事情怎么办？反正是我不同意的。” 　　宋氏和顾程明相视一眼，夫妻俩很快做了决定，一推三六五。 　　顾程明说道：“母亲也知道，慎哥儿的主……我是做不了的，不如母亲.亲自去和慎哥儿去商量吧。” 　　母亲也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的缘故，说话做事愈发没有分寸了。再看不上熙姐儿，到底也是在跟前长大的孩子，总要心疼一二的……他是晚辈，又不好说什么，但是南嫣的脸色都铁青了。 　　他夹在母亲和南嫣之前也是为难，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况且他还是真心爱护熙姐儿的。 　　宋氏也跟着附和：“母亲，夫君说的有道理。”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当时知晓长子的心意时，也是痛斥责骂都有过，却没有用处。而且依长子的心计，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她和丈夫也是白白阻拦。 　　顾老夫人：“……” 　　她气的倒仰，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顾程明、宋氏两人走出了堂屋。 　　白薇赶紧给顾老夫人抚胸口：“祖母，您别生气。既然父亲、母亲都说了让您找长兄商量，您就照办即是。” 　　顾老夫人转头去看白薇，眼神很是复杂：“薇姐儿，你还是太单纯了。” 　　都没有听出来顾程明夫妻俩的言外之意。也不了解顾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都怪她，把薇姐儿教养的过于天真不知事了。 　　白薇水漾大眼恰到好处的微微睁大，带着疑惑和不解：“祖母？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顾老夫人：“……” 　　她叹气也不是，说话也不是。 　　贾嬷嬷看了白薇一眼，嘴角微翘。大小姐真如老夫人所说的吗？不见得吧。但是她哄起来老夫人是真有一套，这不，老夫人的注意很明显已经被大小姐给带偏了。 　　贾嬷嬷觉得只要有大小姐在老夫人身边服侍开导着，就算老夫人不同意大少爷和表小姐的亲事，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毕竟老夫人疼大小姐的心是可以超越任何人任何事情的，就像当初老夫人疼爱表小姐时一模一样。 　　夜空像块硕大的蓝布，点点星光缀在上面，一闪一闪的，像极了萤火虫。 　　顾程明和宋氏从幕斋堂出来后，又一同去了芳华院。 　　顾熙儿能感知到顾程明和宋氏的到来，但从外面看起来她却像个睡熟的人一样，一动不动。 　　宋氏的眼圈红的厉害，坐在顾熙儿的床前捂着嘴哭泣。 　　她呜咽着说道：“熙姐儿，你快醒过来吧。母亲什么都答应你，让你和顾慎成亲……母亲也想开了，与其把你嫁给别人，还不如直接嫁给顾慎……到时候母亲就变成了你的“婆母”，定然是一切都偏向于你，等你对府内诸事上了手，母亲就把管家的权利给你做。” 　　看谁敢小瞧她熙姐儿。 　　顾熙儿：“……” 　　怎地母亲就认定了自己是想嫁给长兄的？她仔仔细细的回想，好像从来没有和母亲说过要嫁给长兄的话。 　　顾程明走上前去搂妻子的肩膀，安慰她：“南嫣，你别难受了。熙姐儿定然会醒过来的。” 　　妻子身体弱，再哭病了也是麻烦。 　　宋氏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转身和丈夫说话，“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吗？忙你的去吧。熙姐儿这边有我守着，你不用担心。” 　　顾程明答应一声，又和顾熙儿说了几句话才离去。他衙门的公务没有做完，就直接带回来了家里。还有二弟也要过来和他商量生意场上的事情。 　　宁妈妈给宋氏倒了盏热茶奉上，又去了外间打发芳华院的几个丫鬟、婆子都退下。只留了杜鹃和茉莉上夜。她们瑶光院的此次跟着前来芳华院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嘱咐了回去歇着。 　　宋氏喝了半盏热茶，心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 　　她坐在圈椅上，后背倚靠的是翠绿色绣缠枝纹大迎枕，是杜鹃给她寻来的。 　　宁妈妈站在宋氏身后给她捏肩捶背，尽挑一些让宋氏高兴的话讲给她听。 　　“……老夫人不同意大少爷和表小姐的亲事，还说了那些不好听的，奴婢却觉得这门亲事极好。大少爷多有出息的人啊，满燕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家的贵女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咱们顾家的门。”宁妈妈慢声细语的：“那些个贵女是很好，各个家世出众，人也长的美丽。但是咱们家表小姐更是个好的，模样性情先不必说，就单论孝顺您和体贴您的心就是贵女们比不上的……” 　　“是啊。”宋氏想到素日里顾熙儿对她的亲近和孝顺，嘴角挂了笑。 　　她说道：“我思来想去，熙姐儿嫁给顾慎最是让我满意的了。还能常伴我左右。我还能护着她。有我在，顾慎就是再混蛋，也不敢欺负了熙姐儿去。” 　　顾熙儿默默的听着母亲和宁妈妈“你一眼我一语”就把她的终身给定了下来，好处还数了一个遍。 　　她竟然也觉得不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母亲真的是足够对她好了，也宠爱她至极。 　　能够一辈子待在母亲的身边，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虽然她想要嫁给顾慎的缘由有些扯，但还挺心动。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顾家有许多人都没有睡好。顾慎也是，他甚至没有待在顾家，而是连夜去了锦衣卫诏狱。 　　巧的是，二皇子朱集晖也在。 　　他是过来瞧一眼宁辉沉的，怕他自杀在诏狱，没想到碰见了顾慎。 　　朱集晖穿了一身寻常的圆领袍子，腰带是白玉制成的，腰间还挂了好几个香囊。 　　他样貌本就是极好的，面如冠玉，尤其出众的是一双丹凤眼。很秀丽又有刚毅之美，很独特的韵味。 　　朱集晖见顾慎没有穿官服，眼睛就眯了眯。 　　他笑着问道：“顾大人，怎地夜里又来了诏狱？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做吗？” 　　“微臣过来见一个人。”顾慎拱手给朱集晖行礼，也没打算隐瞒他。 　　“谁？” 　　“陈宣照。” 　　朱集晖“哦”了声，笑起来：“本王知道陈宣照。他是你的姑父吧？” 　　他要顾慎为他做事，自然是把顾慎查了个底朝天。 　　顾慎应“是”。 　　朱集晖了然的点点头，难得交待顾慎一句：“宁辉沉和陈宣照的案子是父皇钦点的，可不能出什么岔子。本王念及你和陈宣照有亲情在，也不会连让你们见一面的机会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 第97章 　　“多谢殿下。”顾慎恭送了朱集晖离去, 转身朝着牢房深处走去。 　　朱集晖临走时拍了拍顾慎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却也是警示。他并不介意顾慎有自己的小动作, 或者私底下做些别的他不知道的……只要不牵涉大局，他一般都不关心。 　　陈宣照身穿宽大的囚衣，脸色很不好, 耳边的鬓发胡乱地黏在脸上，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他是个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实在是文弱。此刻被关在这里, 虽然说没受什么刑罚，但内心的煎熬已经快让人崩溃了。 　　陈宣照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他坐在靠墙的冰冷炕床上, 一直盯着角落里的松油灯瞧。黑亮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或者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单纯的发愣。 　　牢房里昏暗浑浊，混着潮湿和浓烈铁锈般血的气息, 莫名就给人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征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有狱卒拿钥匙打开了陈宣照所在牢房的锁镣。 　　他借助昏暗的灯光, 抬眼就看到了顾慎。 　　陈宣照愣了一下，随后又激动的站起身。或许是吃不好睡不好所导致的，他看起来格外的虚弱一些, 起身时还晃了几下, 瞧着像是要摔倒的模样。 　　顾慎上前扶了陈宣照一把，“姑父, 您小心些。” 　　陈宣照作为朝廷命官, 就算是被羁押在诏狱, 在罪名没有最后定下来之前, 也不必身带镣铐。 　　所以他行动还算是方便。 　　顾慎搀扶着陈宣照坐在炕床上，问道：“您还好吗？” 　　“慎哥儿，快救我出去。”陈宣照热泪盈眶，“我真是被冤枉的……” 　　他向来谨慎胆小，绝做不出贪赃枉法的事情。 　　“我知道。”顾慎安抚陈宣照，“但是姑父……单单我相信您是没有用的。还要二殿下和皇帝相信才行。” 　　陈宣照两眼一抹黑，去抓顾慎的手：“慎哥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教教我吧。” 　　面对眼前的小辈，他为了能从诏狱活着出去，什么脸面尊严也都不要了。 　　顾慎深夜过来诏狱，要的不过就是陈宣照这样的一句话。他摆手让胡俞带着其他人先退下。 　　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呼吸声可闻。 　　松油灯“滋一声”冒出火花，慢慢的，火光暗淡下来。 　　顾慎足足在陈宣照的牢房待了有半个时辰才离去。 　　他出了诏狱，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胡俞，嘱咐道：“这是二姑父写的。你快马加鞭去宛平陈家，要想办法送到二姑母手里，而且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人。” 　　胡俞应“是”，转身就走了。 　　他知道主子有急事要办，丝毫不敢耽误。 　　没有人知道陈宣照在信里写了什么。然而到了第二日下午，顾景岫坐马车过来了顾家。 　　她见了顾老夫人就开始哭，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 　　顾景岫狼狈的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的状态把顾老夫人吓得不轻。 　　顾老夫人赶紧让丫鬟扶了女儿起来，让她坐在圈椅上。 　　她紧张不已：“岫姐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人她不知道，但是岫姐儿她是最清楚的，性子最刚硬不屈。 　　岫姐儿小时候去荷花池旁玩闹，不小心磕破了头。虽然很疼，也见了血，她却连一颗眼泪都没掉。 　　后来丈夫去世，再伤心不已也只是默默流眼泪罢了。 　　何时见她哭成这样过？ 　　顾景岫不言不语的，只是哭。 　　顾老夫人都急坏了，自己伸手顺了顺心口：“好岫姐儿，你倒是说话啊，你再这样下去……母亲都要急出病了。” 　　顾景岫拿帕子擦了眼泪，又“扑通”给顾老夫人跪下了。 　　她双手去抱顾老夫人的腿，呜咽道：“母亲，女儿求您了，救救朱宣照吧。您再不救他，他就在死在牢狱里了。” 　　“我怎么救宣照？”顾老夫人自己也愣住了，问女儿：“岫姐儿，你是不是着急迷糊了？母亲何德何能去救了宣照出来？” 　　她不过一介妇人，终日不出府门半步的。 　　“母亲，您可以找顾慎帮忙的，他一定会听您的话。母亲，女儿求您了！”顾景岫明知道她上次过来顾家时也是同母亲一起找过顾慎的，但是顾慎始终不肯吐口。 　　但她还是选择性遗忘了。因为丈夫给她写的信里指明说只有顾慎才能救他出去了。 　　顾景岫和丈夫少年夫妻，两人是风雨同担走过来的，又生育了儿女，感情自然是很好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丈夫死在牢里，也做不到。 　　顾老夫人听女儿让她去找顾慎帮忙救女婿。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道：“不可能。岫姐儿，我不会去找顾慎的。” 　　再者，顾慎也不是那种会听她话的孩子。要不然她又怎么会为顾慎一心要娶顾熙儿为妻而生气烦闷……他主意且正着呢。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去做。 　　顾景岫万万没想到自己母亲会直接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头脑直发晕，脸色瞬间苍白的没有了一丝血色。 　　顾景岫不知道顾慎和顾老夫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贾嬷嬷却是知道的，她先搀了顾景岫起来，又打发丫鬟端了清水过来给顾景岫擦脸净手。 　　顾景岫原本是把全部希望压在顾老夫人身上的，此时见毫无希望，精神就垮了。 　　她不说话了，也不哭了，整个人木呆呆的。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了。 　　顾老夫人知道女儿最近一直在为女婿的事情奔走，难免有心力憔悴的时候，只是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受这样大的打击。 　　她立刻招了跟在顾景岫身边的大丫鬟梨花，“……你们家夫人这两天还好吗？” 　　梨花是顾景岫的陪嫁丫鬟，原来是顾家时就一直贴身伺候顾景岫的。 　　梨花见顾老夫人问起，眼圈也红了。 　　她说道：“自从老爷被带走，夫人就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整日的坐在屋里哭。” 　　在梨花看来，顾景岫自从上次从顾家回去后，整个人几乎是崩溃的。 　　顾老夫人“唉”了一声，神色很是纠结。到底是她亲手养大的女儿，眼见她吃苦受罪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她起身走去了顾景岫的身边，伸手摸了摸顾景岫的头发，面容又苍老了几分，带着妥协和泄气。 　　她安慰顾景岫，“岫姐儿，母亲答应你，等顾慎晚上回来我就同他提及此事。无论怎么样，也会让他想办法救出宣照。你不要太伤心难过，身体最要紧。” 　　顾景岫“哇”的一声，像孩子般哭起来。 　　她扑进顾老夫人的怀里，眼泪流了一脸，“母亲……谢谢您……谢谢您……” 　　“傻孩子，和母亲不用客气。”顾老夫人怜惜的轻拍顾景岫后背，“母亲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应份的。” 　　母亲对子女的爱永远是第一位的。或许她自私爱面子，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和问题。但子女若出现了麻烦，做母亲的总会抛下一切却施以援手。 　　顾熙儿是下午醒来的，她就像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不过别人睡醒是轻松愉悦的，她却疲惫不堪。 　　宋氏一直守着顾熙儿的，差不多是寸步不离。她连瑶光院都不回去了，吃喝睡都是在顾熙儿这里。 　　她瞧到顾熙儿醒来，上前就抱住了顾熙儿，放声大哭。是后怕也庆幸。 　　顾熙儿在外人看来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但她清楚自己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动弹而已，所以更能体会和明白宋氏的辛苦。 　　她眼圈红红，抱着宋氏安慰：“母亲，对不起。是熙姐儿不好，让您受苦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傻孩子，你没有不好，都是母亲不好，承诺要保护你的……却一直也没有做到。” 　　宋氏自责不已：“熙姐儿，不要怪母亲。” 　　“我怎会？”顾熙儿脑袋蹭了蹭宋氏肩膀，同她撒娇：“在我心里，您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说是顾怀派人过来问候顾熙儿了。 　　替顾怀过来的是自小便伺候他的李嬷嬷，还拿了保养身体的人参和燕窝送与顾熙儿。 　　宋氏让李嬷嬷进来内室，和她说了几句话，又问了问顾怀的身体状况。 　　李嬷嬷一一都答了。 　　她看到顾熙儿醒了也是高兴的很，“二少爷总是担心表小姐，这下可就妥了。” 　　午后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顾慎下了衙门之后，先回去碧落院换了长衫，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径直过来了芳华院。 　　他到的时候，顾熙儿正由杜鹃搀扶着在廊下慢慢走路。 　　顾熙儿听到脚步声，抬眼就看到了顾慎。 　　她白皙小脸慢慢红了，想起顾慎亲口说要娶她为妻的事情。 　　顾慎也怔愣片刻，素来深沉的眼眸里出现了狂喜的情绪。 　　他上前走了几步，再也顾及不了众人的眼光，伸手把顾熙儿搂在了怀里。 　　顾慎声音都是颤抖的，“熙儿，你终于醒来了。” 　　顾慎的怀抱那么暖和又那么紧，顾熙儿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说： 　　好了，以后基本上都是两人的感情互动了，还有成婚。抱歉今天有事，更新的很晚。补偿大家，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 　　◉ 第98章 　　庭院里站了许多以杜鹃为首的丫鬟, 众人都愣了愣，很快又低下头去。 　　倒是宋氏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咳嗽一声, “……慎哥儿从衙门回来了？” 　　顾慎应“是”, 回答宋氏的问话：“我也是刚回来。” 　　他轻轻松开怀里的顾熙儿，看她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低眉顺眼犹如雨中新荷。 　　宋氏是过来人了, 看着长子盯着顾熙儿看，目光都要不加掩饰了。 　　她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 　　总觉得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白菜要保不住了…… 　　“夜深了, 外边冷, 都进来屋里说话吧。”宋氏意有所指的看了顾慎一眼，问道：“慎哥儿吃晚饭了没有？” 　　顾慎摇了摇头。 　　他着急过来看熙儿的情况, 根本没有想起来吃晚饭的事情。 　　宋氏打发茉莉让小厨房给长子做一碗牛肉汤面呈上来。 　　宋氏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 拉着她的手向堂屋走去，还心疼的很：“熙姐儿，你白天刚醒来, 不要多走路。再累着就不好了。” 　　顾熙儿“嗯”了一声, 眼神余光看到顾慎跟在身后, 不知道怎么地，就开始心跳加速了起来。 　　感觉打从她得知顾慎想要娶她为妻之后？整个人的思维都不太正常了。 　　她同时又难免的好奇。这个她从小唤着长大的长兄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呢。 　　“熙姐儿，你怎么了？”宋氏见顾熙儿呆呆的发愣, 有些担心。 　　“母亲, 我没事。”顾熙儿抬眼去看宋氏，满目依恋。 　　她对自己那样的疼爱和关怀……母亲真好啊。 　　若是一辈子都待在母亲身边就好了。 　　牛肉汤面很快就做好端给顾慎了。 　　他吃了一碗没有吃饱, 又让做了别的吃食送过来。 　　顾熙儿就坐在旁边和宋氏说话, “母亲, 我现下都无碍了, 您晚上回去瑶光院好好歇息吧。” 　　杜鹃都给她讲过了，母亲不眠不休的守了她两夜，人都熬憔悴了。 　　宋氏答应下来，嘱咐杜鹃、茉莉要好好的照顾顾熙儿，若有什么事情了赶紧打发人去通知她。 　　杜鹃和茉莉齐声应“是”。 　　宋氏等长子用了晚饭，要和他一起离去。不料想顾熙儿却开口留下了顾慎。 　　“母亲，我想单独问长兄几句话。” 　　宋氏愣了一下。 　　她看了顾慎一眼，迟疑着点了头。 　　顾慎也没有料到。 　　宋氏不知道顾熙儿要问顾慎什么，想开口问一问到底还是忍住了。 　　罢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她不好再多管了。 　　顾熙儿送了宋氏出去，回来时就看到顾慎站在廊下看她。他眼神很是柔和，看她走路缓慢，还下了台阶去搀扶她。 　　“你真的醒了吗？” 　　顾慎还不大敢相信，毕竟他早晨走的时候熙儿还在昏迷。 　　顾熙儿杏眼微弯，转头去看顾慎，软软糯糯地：“我醒了。长兄，你可以放心了。” 　　她想起顾慎连日的忧虑焦急，很是有感触，忍不住言语安抚。 　　顾慎盯着顾熙儿看，十分认真，随后笑起来。 　　他下了衙门就过来，不就是看她醒了没有吗？终于看到了，心里又忐忑难安。 　　……还是太在乎了。 　　顾慎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熙儿，你醒了就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顾熙儿“嗯”了一声，脸颊微红。 　　长兄笑起来太好看了吧，桃花眼潋滟，一派的婉转风流。 　　顾熙儿请了顾慎去暖阁坐，又让丫鬟上了茶水。 　　她有话要问顾慎，还是很郑重的，站在庭院里就不像那么回事。 　　顾慎最是个能耐住性子的，他端起茶杯啜饮，静等顾熙儿开口。 　　顾熙儿的话都要到了嘴边，才察觉到不好意思。然而到了这个境地，就相当于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 　　她粉唇微抿，自己给自己壮胆：“长兄，你是真心打算要娶我为妻吗？” 　　顾慎：“……” 　　他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顾熙儿把他留下会问这样的话，刚喝下的茶水差点要喷出来。 　　顾慎长了一副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心计更是深不可测。他在做事情之前都是提前打好铺垫，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才开始着手，是力保成功的。 　　但顾熙儿和顾慎是正相反的人。她前世死的那年还是个孩子，自然是什么都不懂得。这一世虽然安稳长大了，也学的玲珑剔透，但她小时候被顾家养的太好，爽直的性子早已形成，后来又被顾慎送去延平小心护着长大。心里一急，在许多事情上还是习惯于直来直去。 　　顾熙儿见顾慎下巴和领口处都沾了茶水，忙拿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让他擦拭。 　　她没有想到顾慎的反应有这么大，一时又拿不准了顾慎的心意，结结巴巴地：“……长兄，我是不是不该问？你不娶我也没关系的……直说便是。” 　　顾慎抬眼望向顾熙儿，声音是他想象不到的急迫：“熙儿，不是的。” 　　他不知道熙儿是从哪里得知了自己要娶她为妻的事情，那句话在心口转了又转，还是坚决说出了口：“我确实要娶你为妻的。早几年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你那时候年岁还小……” 　　顾熙儿愣住了。 　　顾慎还在继续：“熙儿。这是我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顾熙儿被顾慎毫不掩饰的热切眼神看的心慌。 　　她欲言又止好几次，“长兄，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慎摇头：“我也不清楚。等我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他口中的“喜欢”和以往任何一次对顾熙儿表达的“喜欢”都不一样。 　　顾慎自己知道。 　　顾熙儿也听了出来，她白皙小脸腾一下红了。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抱歉，更得很短。但好歹还甜。 　　最近来了例假，扁桃体也肿的喝水都噎。肚子也疼，嗓子也疼，难受死了。 　　给大家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99章 　　顾慎见顾熙儿久久不语, 声音很轻：“熙儿，你讨厌我？” 　　“嗯？”顾熙儿杏眼眨了眨, 露出诧异：“没有呀。” 　　长兄为何会这样问她。 　　顾慎默默松了口气。他不敢让熙儿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 但至少也不要是讨厌。 　　顾熙儿莫名感觉此时的气氛焦灼，她端起手边的茶杯也喝了一口，“长兄, 我现在也不确定内心的想法，我想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好吗？” 　　她不想辜负顾慎的心意。但首先也要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顾慎面上一喜，他从未想过熙儿会“接受”的如此顺利, 甚至还给了他期限。 　　虽然熙儿还算不上是接受了他, 但比预想里的已经顺利很多了，至少也没有直接拒绝他。 　　胡俞隔着帘子在门口和顾慎通禀, “大少爷, 青凌楼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李雨有事情急着求见您。” 　　李雨是顾家死士，原来是跟着顾老爷子的, 现在为顾慎效命。 　　顾慎略沉吟了片刻, 起身和顾熙儿告辞, “你好好养着身体。外界的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操心。” 　　他最后落在顾熙儿脸上的眼神很宠溺又温柔，只是一瞬，很快就离去了。 　　顾慎都走了良久。 　　顾熙儿还一个人坐在暖阁里发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反正心里乱糟糟的。 　　杜鹃进来唤顾熙儿回房洗漱休息, “姐儿，天色太晚了。奴婢给您放好了洗澡水。” 　　顾熙儿“嗯”了声, 还是坐在圈椅上不动。 　　她看向杜鹃, 又见暖阁里没有外人, 就问道：“你说……我若是嫁给长兄, 真的合适吗？” 　　杜鹃一惊，猛然抬头去看顾熙儿。 　　她结结巴巴的反问：“……姐儿……是大少爷给您挑明了？” 　　“不是。”顾熙儿老老实实地回答杜鹃：“是我和长兄挑明的。” 　　杜鹃：“……”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您怎么知道了？” 　　杜鹃不记得有人告诉过主子大少爷要娶她为妻的事情吧？自己以前也只是猜测，也就是这两日夫人和大少爷.因为姐儿的昏迷不醒而顾不得掩饰.的言辞里确定的。 　　顾熙儿笑起来，杏眼里微微带着羞涩：“只能你们知道，就不许我知道了？” 　　众人都以为她昏迷不醒了几日，其实她早就醒来了，不过是动弹不了而已。 　　杜鹃慌张过后便是放松，她见顾熙儿笑，也跟着笑道：“姐儿想听真话吗？” 　　“当然啦。” 　　“奴婢一开始觉得并不好，老夫人明显是不喜欢姐儿，若您真的嫁到了顾家，说不准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闹心呢。”杜鹃走到顾熙儿身边，爱惜的摸摸她的头发：“……但是现下奴婢不这样想了，大夫人把您当心尖子一样宠着，大少爷待您也是极好的……有大夫人和大少爷在，您嫁到顾家的生活定然是快乐多过于闹心的。” 　　她停顿了下，又劝解道：“姐儿，别人的闲言碎语才是无关紧要的。自己活得畅快最要紧。” 　　顾熙儿依赖的把小脑袋靠在杜鹃怀里，“杜鹃姐姐，谢谢你。” 　　这世上，除了父亲、母亲和长兄，或许就只有杜鹃会这样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了。 　　顾熙儿在延平时，常常唤杜鹃、杜若为姐姐。她没有了顾家大小姐头上的光环，也学会了格外珍惜起身边的人。 　　谁都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不得不成长起来的，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熙儿是。 　　白薇也是。 　　叽叽喳喳的小桂花跑进来暖阁了。她手里拿了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冬瓜糖，一定要让顾熙儿尝尝。 　　顾熙儿推拒着不要，小桂花却不肯。 　　“好小姐，您看看甜不甜？ 　　茉莉也从外边掀帘子走了进来，“小姐，是钱婆子夸桂花勤快给她的。她心里正得意呢。您就尝一尝吧。” 　　孙桂花刚才在庭院里帮钱婆子搬了几盆廊下的菊花。 　　钱婆子是芳华院专门管理花草树木的，人很和气，小丫鬟们都爱和她说笑。 　　顾熙儿笑着咬了一点，认真的品尝，完全不敷衍。 　　她对着孙桂花连连点头，“好甜的。” 　　孙桂花咧开小嘴，满意极了，“我就知道。” 　　她正在掉牙，又偏偏爱美，刚笑了一声，突然想起来门牙只剩下一颗，立刻又闭上了。 　　暖阁的几人都被孙桂花给逗笑了。 　　孙桂花低头去吃冬瓜糖，也跟着嘿嘿地笑。 　　秋日的夜晚静的出奇，也十分寒冷。阵阵北风呼啸而来，树上的枯叶哗啦啦掉下许多。 　　顾慎回去碧落院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过半了。 　　李雨正站在正房的廊下等候。 　　他见到顾慎，立刻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跟我进来。”顾慎摆手让他起来，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顾慎坐在案桌后面，看李雨递过来的一封书信。是宁辉沉写给福建总督吴醒远的，其中有提到关于此次边疆粮饷丢失的事情。 　　顾慎抬眼去看李雨，问道：“有查到吴醒远最近的事迹行为吗？” 　　宁辉沉是工部左侍郎，若他真的和吴醒远勾结，此事还不好办了。 　　“没有。”李雨摇头：“……他虽然被皇上召回京城，却没有被看管起来。而且他住在燕京城的住宅里，素日里深居简出，就连宁辉沉家人登门求见都不肯露面。把俩人之间的关联撇的干干净净。” 　　顾慎把书信收了起来，吩咐李雨：“找人专程盯着吴醒远，若他有什么异动，立刻来通知我。” 　　李雨应“是”，却没有离去。 　　他说了自己的见解：“主子，属下觉得您不必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吴醒远身上。” 　　顾慎明白李雨的意思，却没有言语。 　　按理来说李雨是对的，毕竟吴醒远是二皇子的人，而宁辉沉是太子殿下的人。只要把一切的问题引到宁辉沉这边，把吴醒远利落的择出来就行。 　　无论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错，只要认罪的那个人是宁辉沉，这也是二皇子想要的…… 　　李雨见顾慎一直沉默，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次日一早，顾慎还在吃早饭，幕斋堂的人就过来请顾慎过去。 　　来的人是贾嬷嬷，是顾老夫人料定了顾慎不好拒绝的人。 　　贾嬷嬷屈身给顾慎行礼，“大少爷，老夫人想着您今儿休沐，有了空闲……想请您过去叙一叙。” 　　贾嬷嬷在顾家的地位很超然。她又一向疼爱顾家小辈，尤其是疼爱顾熙儿，所以阖家都对她很尊重。 　　顾慎也不例外。 　　顾慎摆手让丁香给贾嬷嬷搬凳子过来，让她坐下说话。 　　贾嬷嬷却笑着拒绝了，“大少爷抬举，老奴本不应该拒绝的，但是老夫人那里实在也离不了人。小丫头片子们虽然都在，老奴却总不放心。” 　　顾慎应了“好”。 　　他喝茶水漱口，“您放心。我待会儿就过去。” 　　顾慎原本也不会拒绝幕斋堂这时候请他过去的人，何况来的人还是贾嬷嬷。 　　他算计了一大圈子，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贾嬷嬷又说了两句闲话，告辞离去了。 　　顾慎起身慢悠悠的去了书房，不大会功夫又走了出来。 　　他看丁香正在指使着小丫鬟收拾餐桌，吩咐她：“我刚才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味道很不错，也不是很甜，你着人给表小姐送一些过去。她约莫着也爱吃。” 　　丁香笑着应下来，“您放心，奴婢这就让小厨房新做些出来。” 　　她这两日常常去芳华院探望表小姐，听闻她醒了，心里也是高兴的很。 　　幕斋堂里。 　　顾老夫人和二女儿顾景岫一起正在用早饭。 　　顾景岫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些，精神头也足了。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希望，整个人的面貌焕然一新。 　　顾老夫人却直犯嘀咕，心里也虚。毕竟她和顾慎之间闹的挺僵。 　　她一怕顾慎不过来幕斋堂，二怕顾慎不会答应帮忙女儿救出女婿。 　　顾老夫人母女俩刚吃了早饭不久。 　　顾慎就到了。 　　他身穿家常月牙白直缀，乌发用寻常青玉簪子挽起，高大俊秀的，和读书人无疑的装扮。嘴角上扬含笑，眼神却犀利又深沉。 　　顾景岫一见顾慎，不知道为何，心里就有些怯。 　　她稳了稳心绪，脸上勉强带了笑，很是亲切：“慎哥儿来了？你吃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顾慎拱手给顾老夫人和顾景岫行礼。 　　都没等顾老夫人吭声，顾景岫连忙让顾慎坐下说话。 　　“慎哥儿，你姑父身在牢狱……姑姑着急的很，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要不然也不会明知你不好做，还是要你伸手帮忙。” 　　顾景岫连客套话都没有讲，上来就开门见山，可见也真是急坏了。 　　“我知道的，姑姑先别急。”顾慎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 　　他过了一会儿，貌似有了主意：“姑姑，我倒是有法子能救了姑父出来……但是需要祖母的首肯。” 　　她的首肯？ 　　顾老夫人愣了下，随即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不可置信的去看顾慎。 　　“顾慎，你是要让我答应你和熙姐儿的事情吗？”顾老夫人咬牙切齿：“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 第100章 　　“哦……我知道了。”顾慎转头去看顾景岫, “姑姑，你也都瞧见了。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帮这个忙, 是祖母她不想而已。” 　　顾景岫是个不知道内情的, 这会儿完全懵了。 　　她恳求般看向顾老夫人，“母亲……” 　　顾老夫人现下终于弄清楚了顾慎的意图，又是震惊又是脊梁骨发寒。 　　顾慎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竟然不惜以算计至此……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血脉亲情在？ 　　顾慎已经起身要离去了。 　　顾景岫伸手去拉顾慎的衣袖，“扑通”一声给顾老夫人跪下了。 　　她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求您了。” 　　顾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弯腰搀扶了顾景岫起来, 声音颤抖：“岫姐儿, 母亲做不到……这不仅仅是救出你夫君的事情，还关系着顾家的百年基业。” 　　顾景岫听不懂, “母亲, 您在说什么啊？” 　　顾老夫人也顾不得屋内其他人了，大致和顾景岫解释了一下。临了，她还是很坚持：“岫姐儿, 你让我帮你别的都可以, 唯独这件事情……是万万不行的。” 　　顾景岫怔愣了许久, 转身去问顾慎：“慎哥儿，你是真心想要娶熙姐儿为妻子吗？” 　　“此生非她一人。” 　　顾景岫想起她慧姐儿当年的事情了。 　　慧姐儿心悦顾慎，她还有心撮合来着……却被拒绝了。谁能想到顾慎一直念的是熙姐儿？ 　　好在慧姐儿嫁了夫婿也不错, 虽说远远不如顾慎出息。但是女婿人很好, 也考中了举人。现下小夫妻俩儿女都有了，日子过的也和美如意。 　　顾老夫人在一旁气的直喘气。贾嬷嬷悄悄派人去请白薇过来, 又上前给顾老夫人顺胸口。 　　顾慎拱手给顾老夫人和顾景岫告辞,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就不陪祖母和姑姑了。若祖母想通了, 找人去告知我即可，我有法子从牢狱里救出姑父。” 　　顾慎的最后一句实在是太能扯人的神经线了，一时间顾老夫人和顾景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顾慎身上，偏偏顾慎就像没有看到般利落的走远了。 　　顾慎刚走出幕斋堂，就遇到了匆匆而来的白薇。 　　白薇屈身给顾慎行礼，唤：“长兄。” 　　顾慎问道：“去给祖母请安？” 　　白薇“嗯”了一声，也问顾慎：“……祖母还好吗？” 　　不怪乎她要这样问，实在是老夫人一提及长兄，情绪就很不稳定。 　　“还好。”顾慎没说别的，摆手让白薇进去。 　　秋意渐浓，树叶儿纷纷落下。 　　深秋已然到了。 　　顾慎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径直往前走，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芳华院的门前。 　　看门的婆子屈身给顾慎行礼，“大少爷是过来探望表小姐吗？” 　　顾慎摇头，“不，我顺路而已。” 　　熙儿昨夜才答应过，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他？他还是不进去了，以免给了熙儿压力。 　　顾慎的话音刚落，顾熙儿就笑盈盈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长兄。” 　　顾熙儿的气色看起来十分好，她休息了一夜已然全然恢复了。 　　顾慎想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轻咳一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 　　他见到了顾熙儿，心里只余下欢喜。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去瑶光院给母亲请安。”顾熙儿太习惯和顾慎亲近了，微微仰脸和他说话：“长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顾慎原本是要回去书房的，此时见顾熙儿问起，临时又换了主意：“要，左右我今儿也不用去衙门。” 　　顾熙儿杏眼弯弯的走在顾慎身旁，看到路边有盛开的月月红也指给顾慎看。 　　她还像素日一样和顾慎相处，只是偶尔……会有些不大自在。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随即抽30条评论发红包哦（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 　　◉ 第101章 　　顾熙儿到底还是因为顾慎要娶她的事情, 产生了拘束。或者说她在放不开。 　　顾慎能看出来，却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他想给顾熙儿足够的时间去弄清楚她自己的想法。这个急不来, 也没法急的。 　　胡俞和杜鹃跟在顾慎和顾熙儿的身后, 两人走路慢慢悠悠，尽量和主子们拉开一定的距离。 　　胡俞笑呵呵的和杜鹃说话，“杜鹃姐姐, 常常跟在表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怎么不在？” 　　杜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胡俞提到的是孙桂花。 　　她笑了笑，解释道：“她有赖床的毛病, 天气一冷就更是起不来的。表小姐宠着她, 一般早上都不安排她做事，也交待了旁人不许唤醒她。” 　　姐儿是在报金大娘当年待她的恩情, 所以对孙桂花就格外的纵容一些。 　　“表小姐心善。”胡俞感慨道：“……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要是以后表小姐嫁给了大少爷, 可不就是他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他也不是说大少爷对待仆从不好，只是大少爷平时太严肃，众人都过于惧怕他, 自然做事都战战兢兢的。 　　“你说什么？”杜鹃一下子没明白胡俞的意思。 　　胡俞自知多嘴了, 便打着哈哈就混了过去。 　　淡粉色月月红开的很美, 花瓣儿轻盈，蕊是浅浅的米黄。顾慎折了一朵，给顾熙儿戴在发间, 正正好的大小。很是显眼。衬得她白皙脸蛋娇艳极了。 　　顾熙儿伸手去发间摸了摸,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杏眼宛如秋水般清亮。 　　阳光扫在她身上, 镀上淡淡的一层光圈, 藕荷色裙.??淡雅温柔。像是仙女误入了凡间。 　　顾慎看着眼前景象, 心跳乱了一瞬。 　　瑶光院里。 　　顾程明和宋氏正在用早膳, 周姨娘和赵姨娘站在一旁服侍。 　　宋氏脸上带着笑，和顾程明说话：“熙姐儿醒来了，我一颗悬挂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顾程明也笑着点头，“我就知道熙姐儿会无碍的。” 　　“你又知道了？”宋氏桃花眼弯弯，打趣丈夫：“再这样下去，你干脆不要做官了，去做算命先生也不错。” 　　顾程明爽朗地大笑，顺着妻子的话往下说：“我觉得你主意不错。等我归休了，当真去街上支个摊，做算命先生去。” 　　满屋子的人都被顾程明逗笑了。 　　周姨娘是顾惟的生母。 　　她相对年轻一些，眼皮子活泛，嘴也巧，“老爷、夫人不必担忧。表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连老天爷也会庇佑她的。” 　　周姨娘盛了一碗八宝甜粥放到宋氏面前，又看宋氏喜爱吃牛肉煎饺，也给夹了两个。 　　宋氏称赞周姨娘两句，又说：“承你吉言了。” 　　赵姨娘是个老实人，也有些胆小。 　　她瞧着周姨娘得了主母欢心，抿了抿唇：“妾侍素日里瞧着表小姐就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定然会长命百岁。”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还有八少爷过来给老爷和夫人请安了。 　　“他们两兄弟倒是难得凑在一起过来。”宋氏转头和丈夫说了一句，吩咐丫鬟搬了牡丹凳过来，让周姨娘和赵姨娘先坐下。 　　周姨娘感激不尽，也知道夫人是想在八少爷面前给她留足脸面，当下就道了谢。 　　“多谢夫人体恤。”赵姨娘也和宋氏道谢。 　　她和周姨娘紧挨着坐下了。 　　守门的丫鬟挑起门帘。顾恒和李婉、顾惟次第走了进来，三人都给顾程明和宋氏行了礼。 　　不仅顾家的规矩是妾侍生的孩子为主子，妾侍为奴。这个时代都是如此。 　　所以赵姨娘和周姨娘看到顾恒他们时，即使面对的是晚辈，也都起身给几人行了礼。 　　顾程明到底顾及着顾恒和顾惟。 　　他怕儿子们脸上不好看，就摆手让赵姨娘和周姨娘退下了。赵姨娘和周姨娘这样的身份地位，在这里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宋氏摆手让顾恒、李婉、顾惟都找位置坐下，又问道：“你们都吃了早饭没有？” 　　李婉很是恭顺，“母亲，儿媳吃过了。” 　　顾恒也笑眯眯地回答宋氏，“母亲不用管我们，我们都是吃过了才来的。” 　　他还问顾惟，“你说是不是？惟哥儿。” 　　顾惟应“是”，忍不住打个呵欠。 　　他昨夜温书到很晚，一夜都没怎么睡，看起来整个人都不精神。 　　顾程明和宋氏吃了早饭后，桔梗招呼着小丫鬟把饭菜端了，餐桌给撤下。 　　顾程明问了顾惟几句学业上的事情，看他的回答还尚可，又问起他的饮食。 　　“我瞧着你这几日瘦了一些……是饭菜不可口吗？” 　　“没有。”顾惟摇摇头，“是我胃口不大好。父亲，无碍的。” 　　他已经十三岁了，正是少年人关注外表的年岁。胖乎乎的形象虽然不妨碍什么，却总不美观。 　　顾惟想着要少吃一些，瘦下来才好。 　　宋氏虽然不苛待庶子，但总归也不会上心到连他们每日胃口不佳都会问上几句。 　　她听丈夫和顾惟说话，安静的端着茶盏喝茶水。 　　李婉从丫鬟手里拿出一对素净棉布包住的护膝递给宋氏，“母亲，我想着秋日到了，天气转冷，特意做了送给您，以防您膝盖冻着。只是我女红不好，您不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宋氏接过来细细瞧了。绛紫色湖绸的面，绣了几朵荷花。针脚均匀，颜色配的也鲜亮。 　　她夸赞道：“恒哥儿媳妇，是你谦虚了。你女红要是还称不上好？别人的可都没法看了。” 　　宋氏请媒人去李家登门给顾恒提亲之前是特地打听过李婉的，俱言她是个心灵手巧的。 　　李婉笑起来，“母亲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宋氏递给身后的宁妈妈让她去内室收起来，和顾恒夸起李婉：“你媳妇有孝心又温顺体贴，是个好孩子。恒哥儿，你可要好好待人家。你媳妇要是受了委屈，我可是不依的。” 　　顾恒看了妻子一眼，笑着应下来。 　　有小丫鬟又进来通报：“老爷，夫人。大少爷和表小姐过来了。” 　　宋氏一听说是顾熙儿到了，立刻喜上眉梢，“快请进来。” 　　不过片刻之间，顾熙儿和顾慎一前一后就走了进来，两人分别给顾程明、宋氏行礼。 　　宋氏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那个亲热劲就别提了。 　　李婉心里微叹。 　　熙表妹是嫡母养在身边的，就是和她这个当儿媳妇的不一样…… 　　她送给嫡母亲手缝制的护膝，也没有见换来嫡母多少的关怀。熙表姐即使什么都没有送给嫡母，只要她一来，嫡母的心就完全偏向她了。 　　顾程明这边也和顾慎说道：“你二姑母昨夜来了家里，想必又是为了你二姑父的事情……待会儿你陪着为父过去幕斋堂一趟吧。就算咱们帮不上忙，也总不能把你二姑母晾在一旁吧。” 　　未免显得也太薄情了些。 　　“父亲，我已经去过祖母那里了。也见过二姑母了。”顾慎端起手边盏碗抿了口茶水，“……只是祖母不愿意我搭救二姑父罢了。” 　　“你在说什么？”顾程明很明显没有听懂长子话里的意思，甚至都迷糊了。 　　他停顿了下，才猛然问道：“你能救出你二姑父？” 　　顾慎即不点头也不摇头，颇为模棱两可：“谁知道呢。总要试一试吧。或许就有了机会。” 　　顾程明：“……” 　　他这两年愈发看不透长子的心思了。 　　宋氏看顾熙儿发间戴了粉色月月红，问道：“你今儿妆扮的倒是别致，这花儿也衬你。” 　　顾熙儿被宋氏夸了，笑的有些羞涩：“是长兄给我戴的。” 　　“慎哥儿？”宋氏抬头去看顾慎，没再说什么。神色很是古怪。 　　她生的儿子自然是好的，又聪明又俊秀，从小到大都没有让人操心过。 　　但是一对比熙姐儿，她又觉得儿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不还没怎么样呢？她就感觉熙姐儿和儿子在一起……是会吃亏的。 　　大房的各位在瑶光院坐了一会儿，又集体去往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也顺带的去见见顾景岫。 　　顾慎却随意寻了理由，回去了碧落院。 　　幕斋堂里。 　　顾景岫还在询问顾老夫人，“母亲，什么都不为，就单单论熙姐儿……也是不错的呀。她虽然是个孤女，但人品相貌却是极好，又从小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为何就是不能让慎哥儿娶她为妻？” 　　她平复一下内心翻滚的情绪：“最重要的是，依慎哥儿的脾性，您觉得就算是您不同意他和熙姐儿的婚事，他就会听您的吗？” 　　顾景岫的一段话彻底击垮了顾老夫人，她沮丧的很，“岫姐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女儿并不知道柳絮坑害宋氏的事情，这是顾家的丑闻，她一力压了下来，除去顾家几位要紧的人，其余人等都不知道。甚至有些知情的奴仆也被打发出了顾家。 　　顾老夫人真的不想让顾熙儿嫁给顾慎。 　　顾景岫没有吭声，依她的意思肯定是想让顾老夫人同意顾慎的要求。 　　但她毕竟有私心在，就不好再开口苦劝了。 　　顾景岫的沉默代表了什么，顾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她也快坚持不住了。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的白薇此时开了口。 　　她劝解顾老夫人：“祖母，我觉得二姑姑说的对，您不如就同意了吧……这样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而且长兄娶熙表姐是迟早的事情，咱们谁也插不了手。” 　　与其等到长兄最后还是娶了熙表姐，又和祖母决裂了，还不如让祖母提前妥协。 　　顾老夫人扭脸去看白薇，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爱惜和遗憾。 　　她伸手摸了摸白薇的头发，“薇姐儿，你还看不明白吗？祖母不让顾熙儿嫁给你长兄，其实也有为了你着想。你父亲、母亲那么喜欢顾熙儿，你长兄更是把顾熙儿当心尖子一样看待，你怎么办呢？若是哪一天我再死了，你在顾家可就完全没地位了。” 　　顾景岫十分奇怪顾老夫人的想法，“母亲，您是不是想多了？薇姐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她的家以后不会是顾家。何须一定要在顾家有地位？我倒是觉得程明俩口子对薇姐儿也是挺好的啊，特别是弟妹，她虽然很疼爱熙姐儿，但同样也疼爱薇姐儿啊。” 　　她知道白薇早年间在民间吃了很多苦，宋氏一直是报着弥补的心来对待白薇的，怎么可能对她不好？ 　　白薇也跟着点头：“祖母，我确实也不需要和熙表姐去争宠。我从来没有往这边想过。” 　　她心里记挂着的一直是熙表姐当年救了白家一家的事情。若不是熙表姐，白家娘亲早就死了。 　　白薇从来都是感恩的人，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 　　顾老夫人费尽心思为白薇打算，没想到白薇根本就不认同。这让她迅速的衰颓下来。 　　她无力的摆手，让贾嬷嬷去通知顾慎，就说她同意了。再不管顾慎的婚事了，他想娶谁就娶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顾景岫跪地上给顾老夫人磕头，“母亲，谢谢您。” 　　如果是隔平常，她应该会支持顾老夫人的想法，即使她觉得是不对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丈夫在牢狱里待着还生死未卜……所以她适才的话里面有一半是真心，也有一半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在。 　　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要把丈夫救出来啊。 　　顾老夫人亲自去扶了顾景岫起来，她理解顾景岫在想什么，只是无奈苦笑：“岫姐儿，你不要多想。” 　　她对顾慎的妥协其实是多方面的，并单单是为了顾景岫，但总体算起来还是离不了顾慎的算计。 　　顾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虽然顾慎为了自身打算的所作所为挺让她心寒的。但有顾慎在，顾家真的还能再往上走至少一个台阶。 　　顾老夫人去了内室休息，谁也不见。就连白薇要过去陪同，她都不肯了。 　　顾程明和宋氏等人站在庭院里，一脸的迷茫。 　　宋氏见顾景岫和白薇走了出来，上去和顾景岫搭话。 　　“二姐，你别担心。二姐夫不会有事的。” 　　顾景岫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宋氏，“还得拜托慎哥儿。” 　　“慎哥儿？”宋氏不明所以：“他能救出二姐夫？” 　　她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情，但是若慎哥儿能救人早就救了，何必要等到这时候。 　　“弟妹，你这是太小看顾慎了。”顾景岫想起顾慎逼迫顾老夫人的手段，心里再如何希望顾慎救出丈夫还是有些生气的。 　　她言语冷淡：“他本事很大的。只怕是弟妹也对他不了解。” 　　顾景岫说完就去找顾程明了，要他陪着自己再过去找顾慎一趟。 　　她要和顾慎确定一下，要不然总是不放心。 　　宋氏：“……” 　　她不明白顾景岫和她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顾程明已经和顾景岫一起转身走了，宋氏也不好追问，她只好拉着白薇问顾老夫人的情况。 　　“你祖母是怎么了？她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白薇只是摇头，“祖母只是累了，想要休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二房的顾二爷和郑氏也过来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了。夫妻俩一进庭院，就被眼前的众人吓了一跳。 　　顾二爷拱手给宋氏行了礼，问道：“大嫂，这是怎么了？你们怎地都站在外面……母亲呢？” 　　“母亲在屋里休息。”宋氏回答的也模棱两可：“她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太累了。” 　　她转身去看郑氏：“母亲说了，今儿免了请安问候，都回去吧。” 　　众人怎么来的，又各自回去了。 　　倒是白薇一直跟在顾熙儿身后，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一开始顾熙儿还没有发现，还是杜鹃提醒了她。 　　“薇姐儿，你跟着做什么？”顾熙儿微笑着看向白薇，还去拉她的手：“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白薇仔细看了顾熙儿良久，突然挣开了手。 　　她绷着脸的神情像极了宋氏，都是严肃极了。 　　白薇打发了跟着两人的丫鬟离得远一些。 　　她径直问道：“熙表姐，你知道长兄要娶你的事情了吗？” 　　顾熙儿脸一红，“知道呀。” 　　刚知道不久。她还亲口去和顾慎求证过。 　　“你是什么想法？”白薇眼神很是锐利。 　　她觉得顾慎不应该如此的逼迫祖母，祖母就算是做法太守旧了，但祖母年岁大了……若好好和她讲明道理，还是可以的，不过就是时间久一些而已。 　　白薇虽然不知道顾慎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来逼迫祖母，但是二姑母的到来，以及二姑母和祖母的谈话内容都没有瞒着她。她猜也猜出个大概了。 　　也怪不得祖母会如此难过了，若换作是她，她也会很难过吧。 　　“我的想法吗？”顾熙儿认真想了想，摆摆手：“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白薇秀气的眉头紧皱，很显然并不相信顾熙儿的说法。 　　顾熙儿应“是”，她对白薇也许是一直有份愧疚在，从来也不设防。 　　她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我很清楚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长兄了，还有母亲。我也很舍不得母亲。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但是我也真的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嫁给长兄？” 　　顾熙儿还是没有想明白她自己的心意。 　　白薇：“……” 　　她被顾熙儿绕来绕去绕的有些懵。 　　秋日的风打着旋吹在两人的身上，带着凉意。一早就出来的太阳又隐在了云朵里，不见了踪影。 　　白薇开始分析顾熙儿的话，又顺着往下说：“你若是想和母亲一直不分开，嫁给长兄不就可以了？” 　　她不明白顾熙儿有何纠结的？长兄为了她都不惜和祖母闹僵了，结果顾熙儿这边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白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又生顾慎的气，又生顾熙儿的气，生来生去的好像连自己的气都生上了。 　　她还说顾熙儿在纠结，只怕此时她的纠结不比顾熙儿浅。 　　白薇明知道顾熙儿对自己有恩情在，不能生她的气，但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大概是她回来顾家之后，祖母对她太好太好了，甚至比母亲对她还要好……听雪院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祖母在打理，给她的东西都是顶尖的好货。 　　她的心不是坚硬的石头块子，是肉长的，也懂得好赖。长年累月下去，和祖母怎会不产生感情？ 　　“嗯？”顾熙儿烦躁的踢脚下的小石子，“薇姐儿，虽然说你的话有道理。这是能和母亲永远不分开最好的办法了。但是……” 　　她停顿了好久，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怎么了？”白薇忍不住问道。 　　“我还是想顾及一些长兄的心意。”顾熙儿不自觉羞红了脸颊：“……我不想辜负了长兄。” 　　长兄在她的心里，是世间最好最好的人了。 　　她若日后真的嫁给了长兄，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薇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顾熙儿喊白薇停下都来不及，白薇肯定是听到了，但是她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顾熙儿在人情世故这一块还是很通透的。 　　她哭丧着脸和杜鹃说道，“薇姐儿生我的气了？” 　　“没有。”杜鹃给顾熙儿顺了顺头发，安抚她：“姐儿，您不要多想。大小姐只是心情不好，和您没有关系的。” 　　“杜鹃姐姐，你不用……” 　　顾熙儿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杜鹃的脸色就微微变了，还屈身行礼：“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大小姐？” 　　顾熙儿愣愣的转身，看到了从小道上又回来的白薇。 　　白薇气喘吁吁的，大步走到了顾熙儿面前。 　　她歇了一会儿，“熙表姐，我觉得长兄人挺好的，你也挺好的，你们俩是很相配的。最重要的是，长兄对你很深情，是非你不娶的。你千万不要辜负了长兄。” 　　白薇这个人无论何事都分的很清楚，大概和她小时候的生长坏境有关系，一码归一码。 　　她自从回来了顾家，长兄对她的好，点点滴滴的，她都记得，从没有忘记。也记得顾熙儿对白家的恩情，对她的好。 　　虽然她心里还是在生气，但还是想顾慎和顾熙儿都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好啦，再往后写就是恋爱和准备结婚的事情了。阻碍已经没有了。 　　◉ 第102章 　　顾熙儿：“……” 　　她没有想到白薇专程返回来是为了和她说这件事, 一时又是感动又有些茫然。 　　白薇却一定要让顾熙儿给个答案：“你怎么不说话？” 　　“我原本也没有想过要辜负长兄的。”顾熙儿伸手给白薇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薇姐儿, 你先别着急。” 　　也急不来的。 　　“好吧, 那我先走了。”白薇深深吸口气，她明白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也不愿意再和顾熙儿待下去了，怕哪一句说的不对再伤了两人的情份。 　　顾熙儿应了“好”。 　　她看着白薇和金菊、迎春等人走远了, 也转身和杜鹃一起慢慢的离开了原地。 　　顾老夫人既然答应了顾慎娶顾熙儿为妻的事情，就没有准备反悔。 　　到了晚上，她就打发丫鬟去请了顾程明夫妻俩、顾程敏夫妻俩过来幕斋堂商议。 　　有丫鬟拿竹竿挑下屋檐挂的红绉纱灯笼, 一盏盏点亮。然后又挂了回去。 　　一阵风出来, 红绉纱灯笼晃晃荡荡，晕出昏黄温暖的光。 　　“你们都来了。”顾老夫人坐在主位上, 脸色很是蜡黄, 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她此番作为也不为了别的，还是要彰显她作为顾家老夫人的地位。 　　顾程明和宋氏的心里明镜一般，单等着顾老夫人开口了。 　　倒是顾程敏不明就里, 他很是关心顾老夫人的身体, “母亲, 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郑氏也担忧的紧：“要不要给您请个大夫过来府里瞧一瞧？” 　　“我无碍的。”顾老夫人看了眼闷不作声的亲生子，心里带着气：“虽然年岁大了，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她故意停顿下, 还问宋氏：“老大媳妇, 你说是不是？” 　　宋氏正端着茶杯喝茶水呢，猛不防被顾老夫人提了名。 　　她心里无论是怎么想的, 脸上却带着笑：“母亲, 我觉得二弟妹所言甚是。您若是真病了, 咱们就把王鸣远大夫给请过来。他治病救人最是有一手的, 在燕京城不说是神医也差不了多少了，定然让您健健康康的。” 　　顾老夫人被宋氏噎了一下，半响没说出话来。 　　她摆摆手，咬紧了后槽牙：“……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我心里都明白。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也是了解的，不过是夜里没有休息好而已，就不劳动王大夫了。” 　　宋氏桃花眼弯弯，顾慎的眼睛就遗传了她。 　　她顺着顾老夫人给的杆子就上去了，“人都说——母慈儿孝顺，这都是您做的好。” 　　顾老夫人即使被戴了高帽子也没有见有多高兴，只是心里愈发郁闷起来。 　　怪不得顾慎心机深重，原来都是像了宋氏的。以往觉得宋氏直爽，谁知道竟然也是个绵里藏针的。 　　瞧瞧宋氏这一遭论调下来，她能反驳一句吗？宋氏嫁进来顾家那么多年……一直隐藏的极好，她都不知道宋氏本性是如此的。 　　偏偏郑氏还跟着附和：“母亲，我嫂子说得对啊。” 　　顾老夫人：“……” 　　她略略拔高声音，无比尴尬的转移了话题，“这么晚唤了你们过来，是有要事相商。具体的就是咱们慎哥儿的婚事。” 　　“慎哥儿是相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吗？”郑氏很是稀罕，她看向宋氏：“大嫂子，我怎地都没听你说起过。” 　　宋氏看到郑氏提及顾慎的婚事，难免会想起郑氏要把熙姐儿许配给顾怀的事情来……她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顾老夫人却代替宋氏回答了郑氏：“慎哥儿确实是看上了一位姑娘，不过那位姑娘你也是认识的。” 　　“我吗？”郑氏愣了愣，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是熙姐儿。” 　　“什么？”郑氏因为过于吃惊，导致手边的茶杯都给碰倒了，热茶水溅出来，烫到了她的手臂。 　　郑氏“嘶”了一声，赶紧拿了帕子去擦拭被茶水浸湿的袖口。 　　贾嬷嬷并郑氏的贴身丫鬟一起围了上来，要看郑氏伤的怎么样。 　　顾二爷也问妻子：“没事吧。” 　　郑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大碍。 　　她让贾嬷嬷等人退下，抬眼去看宋氏：“大嫂子，母亲说的话可当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躲避是不可能躲避的了。 　　宋氏硬着头皮应“是”，她都不敢直视郑氏了。毕竟她拒绝郑氏那会儿并没有说是顾慎要娶顾熙儿为妻，只是说顾怀和顾熙儿不大合适。完完全全的找了借口。 　　郑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她故意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原来如此。” 　　怪不得宋氏觉得怀哥儿和熙姐儿不相配，原来是把熙姐儿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啊。 　　郑氏嘲讽意味太浓。 　　宋氏怎会听不出来？但她到底理屈，只能假装没有听到。 　　顾二爷却警告似的唤了一声妻子，又看向顾老夫人：“我虽然对于慎哥儿要娶熙姐儿这件事情觉得诧异，但熙姐儿是个好孩子……他们俩也是很合适的。” 　　顾怀和熙姐儿注定是没有缘分的，若是再因为这件陈年往事惹得二房和大房之间起了罅隙，就太划不来了。 　　“合适不合适的再另说。目前是既然顾慎打定了主意，咱们做长辈的就要替他打算起来了。”顾老夫人问顾程明和宋氏：“你们认为该如何去做？” 　　顾程明和宋氏互相看了一眼，给足了顾老夫人面子，“母亲，都听您的安排。” 　　宋氏也说：“母亲，小辈的事情自然是您做主的。” 　　顾老夫人的神情终于满意了些。 　　她往后坐，靠在圈椅背上，姿态闲适：“慎哥儿是顾家长孙，他的婚事自然是大办。到时候满燕京城该请的客人都要请来，也好好的热闹热闹。” 　　宋氏笑着点头，“您做主就好，我们都听您的。” 　　顾二爷自然是赞同，他和顾程明说道：“大哥，到时候置办酒席的事情就交与我，定然给办的妥妥当当。” 　　顾程明笑着应下了。 　　顾老夫人又针对于顾熙儿本人说起了自己的另一打算，“熙姐儿暂时不能住在顾家了，还送回延平去。咱们无论是娶亲或则过六礼，都要过去延平……这样也显示了我们的重视，熙姐儿也不会被外界所耻笑。” 　　她抿了一口茶水润唇，“对外就说熙姐儿和顾慎是自小就定下的婚事，只不过熙姐儿一直没有及笄也就没有提及过……” 　　顾老夫人也算是为顾熙儿做尽了筹划的，尽管多数还是为了顾家的名声，却也有些道理在。 　　只要是对顾熙儿好的，宋氏一向来者不拒，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顾老夫人又问起顾景岫的事情来，“岫姐儿下午就离开了通州，这会儿想必也到了宛平。” 　　“应该是的。”顾程明安慰顾老夫人，“母亲，您不必担心。二姐临走时看起来还好，精神还是不错的。” 　　长子承诺了二姐能救出姐夫，二姐也总算是没那么着急了。 　　“那就好。”顾老夫人长叹：“你二姐最近瘦了许多，我看着怪心疼的。” 　　顾程敏和顾景岫的关系一向很好，“赶明儿我打发人给二姐送些补品过去。” 　　从幕斋堂出来后，郑氏的心情一直很差，她觉得自己是被宋氏忽悠了。 　　顾二爷看出了郑氏的心思，和她解释了一通：“你也别恼火，这几年慎哥儿的做派你是没有听说过？那是说一不二的，谁也做不了他的主。那锦衣卫是个什么地方，他更是常常神出鬼没的。这样的人，你觉得他的婚事是大嫂子能掌控的吗？我瞧着依大嫂子的意思，并不是十分想把熙姐儿嫁给顾慎。” 　　郑氏是个不大聪明的，但她顺从顾二爷惯了，即使不怎么明白也还是点了头。 　　但终究还是不高兴，“我和大嫂子素日里处的如同亲姐妹般，这样的事情她竟然也瞒着我多年。她一开始给我讲了，难道我还能不答应吗？” 　　郑氏自己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是和宋氏说一说的，掏心掏肺的，宋氏这样做她就感到自己遭受到了背叛。 　　顾二爷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并没有再言语。 　　这一夜过后，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在顾家长辈面前算是敲定了。 　　宋氏还特地去找顾慎商量要把顾熙儿送去延平的事情。 　　顾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他最近在忙着调查陈宣照和宁辉沉的案子，让宋氏先等他闲下来。 　　顾老夫人和顾程明等人在谈论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时虽然没有大事宣扬，却也没有特意瞒着。 　　所以当夜在幕斋堂的众丫鬟、婆子都知晓了，他们再见到顾熙儿的眼神都变了，还远着呢就开始屈身行礼。 　　以后顾熙儿可是顾家新一任的当家主母了，谁敢不恭敬？ 　　然而外界的一切变化对于顾熙儿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她并不放在心上，唯一让她纠结的还是要如何面对顾慎对她的情意。 　　顾熙儿其实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你要让她离开顾慎身边，永远不再见他了，她又做不到。 　　白薇去芳华院见了顾熙儿几次，见她总是满腹心事的，也会劝导一两句。 　　但这种事情，总要靠自己想通。别人的劝解不过是隔靴搔痒，到不了实处的。 　　十月一过去，天气就转冷了。 　　芙蓉花却盛开的极好，粉红的花瓣儿，一朵朵亭亭玉立。 　　这日。 　　顾熙儿身穿厚厚的冬衣出门，要去瑶光院给宋氏请安。她到的时候顾慎刚好从屋里出来，俩人在廊下相遇了。 　　顾熙儿笑盈盈的给顾慎行礼，还是唤他“长兄。” 　　顾慎笑着“嗯”了一声，问她一路走来冷不冷。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03章 　　“我穿了小袄, 不冷。”顾熙儿上前走了一步，到了顾慎跟前。 　　她看顾慎官服的腰带上缀了块蓝玉, 伸手还摸了摸, 冰凉凉的。 　　“你喜欢这个？”顾慎低头去看顾熙儿嫩葱一样的小手。 　　顾熙儿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稀奇。” 　　她甚少见过蓝玉。 　　顾慎由着她碰触，俊秀的眉眼俱是宠溺。 　　顾熙儿摸了摸就停手了, 和顾慎说话，“长兄，你要去衙门吗？” 　　“和你待会儿再去。”宁辉沉的案子有了着落, 顾慎也能歇口气了, 最起码先把陈宣照给摘出来。 　　和她待会儿？ 　　顾熙儿抿了抿粉唇。 　　长兄做了官，愈发忙碌, 常常是三、两日都不见人影的。有时候她去了碧落院也见不到长兄。 　　顾慎看顾熙儿白皙小脸上也没有个笑容, 声音更加柔和：“熙儿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顾熙儿有些喉咙发紧。 　　她总不能说自己想日日都见到长兄吧。 　　顾慎轻叹。熙儿单纯天真，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写着了……偏偏是嘴硬。 　　他伸手去摸顾熙儿细软的发，安抚孩子一般：“等晚上长兄带你去看灯展好不好？给你买星缘斋的桂花糕和冰糖葫芦吃。” 　　星缘斋是专门卖糕点和孩子零嘴的店铺, 在整个通州都是很有名气的。 　　“好呀, 我正想吃冰糖葫芦呢。”顾熙儿果然被吸引了, 杏眼亮晶晶的。 　　她又好奇问道：“哪里来的灯展？” 　　“每年十一月初，通州都有祭奠花神的节日，不过往年没有大办而已。今年是圣上新得了位小公主, 刚好过满月, 举国大庆，就正好赶上了。” 　　顾慎和通州知府有过一面之缘, 此人最是圆滑世故, 放着能讨好上头的事情岂会不做。 　　“好呀, 好呀。”顾熙儿嘴角忍不住上扬, “长兄，我要去看灯展。” 　　她最喜欢热闹了。 　　顾慎低头看顾熙儿，见她终于高兴起来，也松了口气。 　　他桃花眼微弯：“好，我带你去。” 　　杜鹃看自家主子语笑嫣然的小模样，心里只叹息。 　　大少爷几句话就能让姐儿开心起来……姐儿对大少爷的心意还不够明显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吧。偏生姐儿自己却看不透。 　　当真是“人在事中迷”啊。 　　顾熙儿好容易见到顾慎，便不想他离去，磨磨蹭蹭的缠着他问这问那。 　　顾慎又一惯宠着顾熙儿，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温柔细心几乎到了极致。 　　胡俞站在不远处，看的嘴角直抽抽。他家大少爷也就面对表小姐时斯文的很，若是他人，大少爷兴许连理都懒得理。 　　顾熙儿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两小块西洋糖递给顾慎，“长兄，给你吧。你若是公务累了可以含一块。是橘子味的，酸甜口。” 　　顾慎伸手接了过来，应了：“好”。 　　他抬眼去看天上升起的太阳，估摸下时辰，和顾熙儿说道：“熙儿，我要走了。” 　　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好的。”顾熙儿还是依依不舍地，却也不敢耽误了顾慎。 　　桔梗从堂屋走了出来，屈身给顾熙儿行礼：“表小姐，夫人请您进去呢。” 　　顾熙儿和顾慎摆手，跟着桔梗进了堂屋。 　　顾慎也和顾熙儿摆摆手。他直到她的身影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顾慎身材高大挺拔，腿长，迈的脚步也大。胡俞跟在他身后，一溜小跑，难免有些吃力。 　　顾慎回头看了眼胡俞，淡淡地：“你以后还是每日早起跟着李雨他们锻炼身体吧。不然就废了。” 　　好好一个人，走个路都跟不上他。 　　胡俞：“……是。” 　　大少爷面对表小姐就是春风拂面般温和，面对他则如冰天雪地般寒冷。 　　宋氏难得今儿有空闲，想带着顾熙儿和白薇去前门外大街上的珍宝斋里看一看首饰，最主要还是要给顾熙儿置办些头面。 　　顾熙儿却拒绝了，“母亲，我首饰挺多的，没必要去多花那个钱。” 　　宋氏拉着顾熙儿的手，笑道：“傻孩子，你首饰多是你的事情。但母亲总要为你打算着。你现下是我的女儿，以后还是我的儿媳妇，是顾家嫡长孙媳妇……嫁妆和聘礼都是要有的。几幅头面算什么？” 　　她越看顾熙儿越感到满意。柳眉杏眼，琼鼻朱唇。哪哪都长的合了她心意，“就是把母亲的整个嫁妆都给了你，母亲还觉得不够。” 　　“母亲……”顾熙儿羞红了脸。 　　她握了握宋氏的手，提醒她不要再说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在呢，多害臊呀。 　　宁妈妈在旁边笑起来：“夫人，您还是舍不得表小姐啊。” 　　“是了，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如何舍得。好在她是要嫁到我身边来的，若不然我怕是夜里连睡觉都难安。”宋氏让丫鬟搬了牡丹凳过来，就让顾熙儿坐在她身边，又哄她：“好了，母亲不说了。” 　　熙姐儿脸皮薄，她一向都知道的。 　　顾熙儿咬了咬唇，指尖都在发颤。 　　她轻声问宋氏：“母亲，您真的想我嫁给长兄吗？” 　　“当然。”宋氏毫不犹豫的点头，又去打量顾熙儿的脸色。 　　片刻后，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熙姐儿，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顾慎？” 　　宋氏在“顾慎要娶熙姐儿为妻”这件事情上，或许也是有私心，从未问过熙姐儿的意思。 　　此时见熙姐儿一脸的不安，她心里直犯突突，生怕自己做了错事。 　　“也不是。”顾熙儿低头拿了腰间挂的荷包在手里把玩，“……就是心底乱乱的。” 　　“没事。”宋氏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散了，笑着说道：“女孩子要嫁人了，想的都会多。” 　　她又安慰顾熙儿：“不过你不用想太多，凡事有母亲在，给你在背后撑腰呢。就算是顾慎，他也不敢欺负你。” 　　顾熙儿杏眼慢慢含了笑，往宋氏怀里扑，和她撒娇：“母亲，谢谢您。” 　　有母亲在，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稳定了下来。 　　“傻孩子，和母亲不用客气的。”宋氏怜惜的把顾熙儿揽在怀里。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大小姐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赶紧进来。”宋氏说道：“我正想着派人去催一催呢，可巧薇姐儿就到了。” 　　“大小姐来的正是时候。”宁妈妈亲自走过去给白薇打了帘子，“快请进来。” 　　白薇穿了身豆绿色袄裙，梳百合髻，簪了一对梅花镶嵌红宝石赤金步摇。 　　身后跟着金菊和迎春。 　　白薇进了门，先屈身给宋氏行礼，又给顾熙儿行礼。 　　“赶紧起来。”宋氏摆手让女儿坐下，问她从哪里过来的。 　　“女儿刚去看了祖母。”白薇坐在圈椅上。她瞧了一眼顾熙儿和宋氏，见两人亲近的很，别过头去。 　　“你祖母今儿的身体还好吗？”宋氏问道。 　　自从婆母召集众人商议了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之后，就病倒了。王鸣远大夫也过去幕斋堂给她诊治过，汤药和针灸都用上了，还是不行。婆母整日的缠绵塌上，总是嚷着头疼。 　　“不大好。”白薇摇摇头，“女儿听贾嬷嬷说，祖母昨夜头疼了半宿，天大亮时才睡了一会儿。” 　　宋氏沉吟了刹那，出言安慰白薇：“你祖母年纪大了，病症一上来总好的慢些。你别担心。有王鸣远大夫在，你祖母不会有事的。” 　　白薇抿了抿唇，总有些愧疚在。 　　她觉得是她的问题导致顾老夫人犯了头疾，若不是她为了长兄和顾熙儿和顾老夫人顶撞，或许顾老夫人就没事了。 　　顾熙儿也说道：“祖母吉人自有天相，薇姐儿要放宽心。” 　　“熙表姐闲了也应当去看望一下祖母。”白薇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水。 　　她说道：“祖母虽然嘴上严厉些，却还是惦记着你的。” 　　她偶尔听祖母提起熙表姐幼年的趣事，祖母脸上总是带着笑，分明是怀念的。 　　“好，我记下了。”不知道是不是顾熙儿误会了什么，总感觉白薇对她不如原来亲近了……或许是她多想了。 　　但她对顾老夫人，却也真的没有原来的孺慕之情了。 　　宋氏秀眉皱了皱。 　　她意外于薇姐儿对熙姐儿的态度。 　　这俩孩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宁妈妈插嘴道：“夫人，天色也不早了。奴婢先去前院安排马车吧，您和大小姐、表小姐可以出发去前门外大街了。若再晚一些，夕阳落山前可就赶不回来了。” 　　宋氏应了“好”，起身去了内室换出门要穿的衣物。 　　宋氏和顾熙儿、白薇坐一辆马车。后面紧跟着一辆略小的马车，坐的是宁妈妈和杜鹃、金菊、迎春。 　　马车出了琉璃胡同，慢慢悠悠的上了官道。 　　前门外大街繁华的很，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打扫的干干净净。往前走不远，再拐个小小的路口就是大明门了。一路两旁店铺繁多，有茶楼、酒坊、布桩等等。还有挑着担子卖小吃的。往来行人很多，摩肩接踵的。 　　顾熙儿和白薇都是甚少出门的，这次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两人撩起马车内两旁的帷帐往外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氏看的笑起来，“待会儿到了珍宝斋，你们俩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是。母亲今儿带足了银钱，定然能满足你们。” 　　白薇再稳重也是个孩子，闻言脸上带了笑：“谢谢母亲。” 　　她说道：“我要选一件礼物回去送给祖母……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说不准她的头疾就好了。” 　　宋氏面上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薇姐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的薇姐儿待婆母比待她亲近多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04章 　　顾熙儿见宋氏的表情有些落寞。 　　她伸手去握宋氏的手, 声音柔和：“母亲，你的手好凉呀, 是穿的衣衫薄了吗？” 　　“没有。”宋氏摇摇头, 勉强笑道：“熙姐儿，别担心母亲。” 　　白薇抬眼看着宋氏和顾熙儿的举动，没有言语。片刻后, 她低下头去，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珍宝斋坐落于前门外大栅栏街，两层小楼, 里外装修的都很精致。 　　身穿褐色短揭的店小二在门前招揽生意, 笑容满面的。 　　宋氏带着顾熙儿、白薇下了马车。立刻有店小二迎了上来，往店内请。宁妈妈、杜鹃、金菊等跟着过来的丫鬟、婆子们紧随其后。 　　宋氏算是珍宝斋的熟客了, 她一进门掌柜的就笑着把人往厢房里请。 　　“夫人, 您可好久不来了。是不是把我们珍宝斋给忘了。” 　　珍宝斋的掌柜姓李，全名李妙，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 　　她人如其名, 确实是一位妙女子, 虽然面相平凡普通, 人却左右逢源，在燕京城的贵妇圈里吃的很开。 　　“李老板玩笑了，我就是忘了什么也不能忘掉珍宝斋啊。”宋氏面带笑容选了座位坐下, 又给李妙介绍白薇和顾熙儿, “带两个孩子过来添置些首饰。” 　　李妙打眼一看白薇和顾熙儿，心里就有了谱。 　　她唤了店里的伙计进来, 让呈上瓜果点心和茶水, “顾夫人先别急, 我这就出去选一些年轻姑娘们会喜欢的金银首饰拿上来。” 　　“劳烦你了。”宋氏停顿了下, 又补上一句：“你们店里赤金镶嵌宝石珠子打的头面再拿过来一些，我选选样式，若有合适的就一并买回去。” 　　李妙笑着应下了。 　　一碟碟的糕点和切好的水果端了上来，有小伙计又给宋氏三人倒上茶水。 　　“夫人、小姐请慢用。” 　　顾熙儿慢悠悠的拿了一块栗子酥吃，仔细端详厢房里的装饰。临街的一面墙有个大大的推窗，一打开阳光就照了进来，显得房里格外明亮。左面墙上挂了梅兰竹菊四幅纸画。墙角的高几上还摆了两盆金盏花。倒是雅致的很。 　　李妙很快就拿了一托盘的簪子、步摇等首饰过来了，她一个人拿不下，身后跟了好几个端着托盘的伙计。 　　宋氏招呼着白薇和顾熙儿上前去挑选。 　　白薇一眼就看上了赤金佛头簪子，很素净的款式。 　　她伸手拿在手里给宋氏看，“母亲，我要把这个送给祖母。” 　　宋氏点头应了“好”，又说道：“这里还有许多呢，你自己也选一些吧。” 　　她去看李妙拿过来的头面了。 　　李妙和宋氏满口的称赞白薇，“贵府小姐真是孝顺。” 　　宋氏笑了笑，指着花鸟鱼虫赤金头面给顾熙儿看，“熙姐儿㥋蒊，你觉得怎么样？” 　　顾熙儿瞧着花鸟鱼虫赤金头面上镶嵌了大大小小不一的白色东珠，光泽度是极好的。 　　“母亲，极好。”有一颗竟然硕大如龙眼，她从未见到过，一时只是咋舌。 　　宋氏也感觉很不错。 　　她豪气的一摆手，和李妙说道：“李老板，这套给包起来吧。我们要了，待会儿会一起付账。” 　　李妙能卖出这样一大笔买卖，五百两银子还不止，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她当即打发人去取鎏金的盒子了。 　　宋氏又去看牡丹戏蝶头面，还拉着顾熙儿一起观看。 　　但凡是顾熙儿一点头，宋氏就掏腰包买下来。 　　一连三套头面下来，顾熙儿再不敢点头了。她亲眼看着母亲二千两银子的花下去，只觉得肉疼。再者，她也不需要这么多头面。 　　一套头面里面就包含了簪子，坠子、箍儿、梳背、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等等，根本就是戴不完的。 　　宋氏看顾熙儿不要头面了，又去给她选玉镯子。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一天拉了几次肚子，肚子生疼，后背还一阵阵发冷。各位，一定要注意最近的饮食！！照顾好自己。 　　今天根本就没写多少，肚子疼的躺不下坐不下。我本来不想发了，但还是发了，不想大家等了一天啥也没有（虽然大家还是会失望。我道歉，但真不是故意懒惰什么的） 　　给大家补偿红包，今天所有评论都有。（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 　　◉ 第105章 　　顾熙儿拦都拦不住, “母亲，别买玉镯子了。家里还有许多呢, 我又戴不完。” 　　宋氏笑道：“家里是家里的, 给你备的嫁妆还是要有的，不然也显得我做母亲的不重视不是。” 　　宋氏原本就是一句玩笑话。顾熙儿听的明白，也不介意。倒是白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母亲重视熙表姐比重视她多了……就这样还害怕委屈了熙表姐？ 　　白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祖母的病倒给她刺激到了。明知道不应当嫉妒熙表姐的，熙表姐人那样好, 还对养她长大的白家有恩……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有时候人的贪念一起, 真的就像无底洞，感恩感谢从此也就丢在了脑后。 　　算是十头牛也难拉回了。 　　“当真是好事。”李妙最是个会做人的。 　　她先给宋氏和顾熙儿道喜, 甚是大方：“表小姐有看上的玉镯或者金簪子就直说, 今儿我就送你一个。好不好的你可别嫌弃。” 　　顾熙儿杏眼弯弯，“李老板太客气，我不能收。” 　　“表小姐这是看不起我？”李妙假意生气：“我珍宝斋虽然不大, 但送给你贺喜的礼物还是能拿出手的。” 　　“绝对没有。”顾熙儿连忙摆手。 　　宋氏也说道：“熙儿就收下吧。李老板也不是外人。” 　　顾熙儿屈身给李妙行礼：“多谢李老板。” 　　李妙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 赞道：“好个俊俏的姑娘。这就定下了婚事, 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顾熙儿白皙小脸迅速红了。 　　……便宜了哪家的小子？是长兄。 　　宋氏在珍宝斋给顾熙儿置办齐了首饰，又转身招呼着白薇上前来，“薇姐儿, 你有没有喜欢的簪子？咱们去一楼的店铺去选。” 　　白薇手里紧紧握住赤金佛头簪子, 却是摇头。 　　她神情淡淡地：“母亲，我没有喜欢的。” 　　“怎么会呢？”宋氏笑着去拉白薇的手, “你还没看过呢。母亲给你讲, 李老板这里的首饰论精致论样式都是燕京城独一份的, 你们小姑娘定然……” 　　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薇给打断了。 　　“母亲, 我早饭吃的少，已经饿了。”白薇说道：“眼看着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不如咱们去吃一些东西吧。” 　　宋氏愣了会儿，随后应了下来。 　　她领着白薇和顾熙儿下了一楼结帐，出了珍宝斋。 　　正午的阳光垂直的照射下来，在珍宝斋的门口留下明晃晃的印迹。 　　宋氏三人又上了马车，往店铺聚集的酒楼、饭庄驶去。 　　顾家也有一家酒楼开在前门外大街，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一直往前走，再拐个弯就到了。 　　门口的伙计自然认得顾家的马车，远远的看到了，就唤了大管事出来迎接，请宋氏等一行人去了三楼雅座。茶果子、瓜子、花生等摆上来，热茶水也给沏上。 　　大管事笑眯眯的把菜单递过去：“大夫人，您想吃些什么？只管报个名字出来，属下这就打发人去做。” 　　“红烧排骨，清蒸鲫鱼，素菜一份，再蒸个虾仁鸡蛋羹，燕窝羹来三蛊……”宋氏看了一眼菜单，随手递给白薇：“薇姐儿，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白薇却没有接，她说道：“我只要一碗羊肉汤面即可。面要切的细，但也要筋道。” 　　大管事笑着应下了，“大小姐放心，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宋氏又把菜单递给顾熙儿。 　　顾熙儿点了一道水煮牛肉片，是麻辣口味的。 　　她和宋氏说道：“母亲，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宋氏嘴角浮起笑容来，“熙姐儿乖，连母亲的喜好都记得。”她心里只觉得体贴温馨。 　　大管事退下了，不大会儿又有伙计过来禀告，“夫人，府里的大少爷和三少爷来了酒楼，听闻你们都在，这就过来了。先让奴才过来说一声。” 　　“顾慎也在？”宋氏很是疑惑。 　　顾恒原本就是跟着顾二爷在经管家里的生意，他在酒楼也不奇怪。 　　倒是顾慎，他不是去衙门了吗？怎地这会儿会在酒楼里。 　　伙计躬身应“是”，又说道：“大少爷好像是有事情要找三少爷，是碰巧了。”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他公务期间出来？宋氏皱了皱眉头，打发伙计下去了。 　　顾熙儿正靠着窗台往下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闻言也转过身来，“母亲，长兄要过来了？” 　　“是的。”宋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顾熙儿在剥炒花生吃，说道：“少吃点这个，小心上火。” 　　宋氏的话音一落地，顾慎和顾恒就到了。 　　顾慎拱手给宋氏行了礼，大步走去了顾熙儿身边，伸手抓了一把炒花生。 　　他剥了皮，又吹去花生衣，习惯性的递给顾熙儿：“吃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去医院看病，抽了血，但是血的结果一天出不来完，也没给拿什么药。明天还要再去医院。 　　大家照顾好自己哈。 　　本章所有评论也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06章 　　宋氏：“……” 　　她刚说了不让熙姐儿多吃炒花生。 　　顾熙儿看了看宋氏, 杏眼圆溜溜的，无辜又可怜。想吃又不敢接。 　　宋氏瞬间心软了下来。 　　她摆摆手, “既然是你长兄给的, 都剥好了，你就吃吧。” 　　“谢谢母亲。”顾熙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伸手接过来, 又给顾慎道谢。 　　顾慎桃花眼微弯，索性坐在了顾熙儿身旁给他剥起了炒花生。他身穿天青色圆领袍子，白玉簪子结髻于顶。身后还跟着胡俞。 　　不过他气质看起来温润如玉, 又十分俊秀, 看起来就像个文雅读书人。但谁又知道，内里也是个杀人于无形的锦衣卫首领？ 　　宋氏记得长子早上离开瑶光院时还穿着官服, 区区一个上午, 竟然连衣衫也换了？ 　　她随便拿了一块桂花糕吃，问道：“慎哥儿，你怎地不在衙门待着？” 　　“临时陪二皇子殿下出来办事。”顾慎头也没抬, 他给顾熙儿剥炒花生的间隙怕她口干, 还亲自端了热茶水喂顾熙儿喝下。 　　顾熙儿显然是被顾慎照顾习惯了, 她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满屋子的人看到顾慎对顾熙儿无微不至的，都没有大的反应，毕竟他们也都见的多了。 　　就只有白薇, 和顾慎相似的眉宇间隐隐带着郁色。好像只要有熙表姐在的地方, 众人的眼神就都在她身上。 　　白薇现下走在了死胡同里，所以她根本忘记了顾熙儿是在顾家受尽千娇百宠长大的……顾慎、顾恒一帮兄弟里, 在当初哪个不是对顾熙儿言听计从的, 更别提顾家的下人们了。 　　有些习惯一旦根深蒂固, 是很难改变过来的, 那是种下意识的行为。 　　顾恒英俊的脸上带着笑，也说道：“我也是路过鸿宇楼见到的长兄。” 　　他吃了一块橘子饼，觉得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也给顾熙儿拿了块。 　　鸿宇楼就在顾家酒楼的斜对面。顾慎刚好找顾恒说点事，既然碰到了，也就跟了他出来，不料想母亲和顾熙儿她们也在。 　　“熙表妹，你喜欢的，尝尝好不好吃？” 　　“好呀。”顾熙儿乖巧的接过来，低头咬了口，立刻称赞道：“果然好吃。” 　　她随手给白薇也拿了一块橘子饼，“薇姐儿，这里面还加了蜂蜜和桂花，闻着都香。” 　　白薇却断然拒绝了，“我不喜蜂蜜，吃不了这个。” 　　金菊就站在白薇身后，闻言去看白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主子是很喜欢吃蜂蜜的，更加喜欢蜂蜜做成的吃食。 　　顾熙儿被白薇冷淡又带着不耐的语气给弄的愣住了。 　　她很是不知所措，“薇姐儿，对不起……我以后都记下了。” 　　顾慎神色淡淡的看了白薇一眼，他从碟子里拿了桂花糕换回顾熙儿手里的橘子饼，“桂花糕一直是你喜欢的。吃这个吧。” 　　白薇被顾慎冰碴子般冷淡的眼神给看的怔住了，她明确清楚，那是无声的警告。随后又见橘子饼被随意丢弃在渣斗里。 　　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长兄讨厌了……但是凭什么呢？ 　　就像祖母说的，她才是长兄的嫡亲妹妹啊。就算故意使了脸子给熙表姐，长兄也应该要向着她。 　　难不成就因为长兄要娶熙表姐为妻了，所以就对她格外好吗？就不顾及她了？ 　　若她和熙表姐一开始就是没有被恶意抱错。她就是顾家唯一的嫡出大小姐，那时候熙表姐在哪里还不知道呢，更不可能和长兄认识了。 　　怎么还会有如今的缘分？ 　　雅座刚才的和谐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顾熙儿和白薇都寡言少语起来。尤其是白薇，眼圈都红了。 　　宋氏心里暗叹，吩咐伙计让后厨专门做一份蜂蜜槽子糕端过来。 　　她和白薇说道：“槽子糕是咱们燕京城的老点心了，蜂蜜和鸡蛋放的足，你必定喜欢。” 　　白薇勉强和宋氏笑了笑，“多谢母亲记挂。女儿还没有吃过槽子糕呢，听您一说兴趣就来了。” 　　“自然好。”宋氏不明白女儿今儿是怎么了？总是莫名的在闹脾气，不是对着熙姐儿发火，就是闷闷不乐的。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其实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她向来都是宠着来的，也小心翼翼。害怕那句话说不对就惹了女儿不高兴。 　　顾恒也是个聪明人。 　　他自觉是自己给顾熙儿拿的一块橘子饼惹了事端，当下就唤了贴身小厮毛豆过来，附耳几句。 　　毛豆瘦高个，是个利索的。 　　他躬身给顾恒行礼，立刻转身退下了。 　　半盏茶的功夫还未到。 　　毛豆就拿了两根冰糖葫芦进来了雅座。圆滚滚、红彤彤的糖衣，还粘了葵花籽和碎块核桃仁。看起来就诱.人的紧。 　　顾恒分别把冰糖葫芦给了顾熙儿和白薇，笑着说道：“你们嫂子是最爱这口的，我隔三差五的总买给她吃，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顾熙儿杏眼睁的又圆又大，惊喜的很：“喜欢！三哥哥，谢谢你。长兄白天还说要给我买冰糖葫芦呢，没想到是三哥哥抢了先。” 　　她性子单纯，这会儿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眼里心里就只有冰糖葫芦了。 　　顾恒爽朗的笑起来：“熙表妹喜欢就好。” 　　白薇嘴角上扬，也和顾恒道了谢。 　　宋氏见顾熙儿和白薇都开心起来。 　　她松了口气，和顾恒说话都亲切了不少，还连着关心了李婉几句。 　　“婉儿一切都好，母亲尽可放心。” 　　顾慎略坐了坐就要走，他临走时还嘱咐顾熙儿：“回去之后要好好歇息，我晚上带你去看灯展。” 　　“好呀。”顾熙儿应下了。 　　顾慎一走，顾恒也起身要告辞忙事情去了，因为是长兄交待的，他丝毫不敢怠慢。 　　再者，顾恒原本也是要过来酒楼查账的，只是听说母亲和表妹、妹妹都在，来见个面、说说话而已。 　　宋氏和顾熙儿、白薇在自家酒楼吃了午饭，三人就坐马车回去了顾家。 　　白薇一到顾家，就直奔幕斋堂去了。 　　她心里一直担忧祖母的身体，什么都顾不得了。 　　白薇到幕斋堂的时候，顾老夫人正倚靠着大迎枕坐在床头喝茶水。 　　“薇姐儿，快过来。”顾老夫人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整个人比着前两日精神了不少。 　　“祖母……”白薇一见到顾老夫人，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的流了一脸。 　　顾老夫人吓了一跳，慌忙招呼着白薇上前来。 　　她一把搂在了怀里，心疼极了：“好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记得孙女和大儿媳妇一起去了前门子大街，说是给添置首饰的，怎地回来就哭起来了。 　　白薇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委屈极了。 　　她说又说不出来，只是哭的更厉害了。 　　顾老夫人心里着急，去骂跟着进来内室的金菊和迎春，“小蹄子们，让你们好生照顾着小姐的，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何该把你们打一顿都赶出府去。” 　　金菊和迎春扑通一声跪下给顾老夫人磕头，两人哀求声不断。 　　金菊说道：“老夫人，是奴婢没有尽到责任，还望您惩罚。但求不要把奴婢赶出府里。” 　　迎春实在想不起来白薇今儿受了什么委屈，只能茫然的给顾老夫人磕头。 　　白薇也觉得今儿是自己矫情了。 　　她看金菊和迎春额头上都磕出了血痕，和顾老夫人说道：“祖母，不管她们俩的事情。您别责怪她们。” 　　顾老夫人见孙女脸颊上还带着泪水，怜惜的紧：“好薇姐儿，祖母都听您的。您可千万别哭了，再哭下去祖母的心就要碎了。” 　　她拿了帕子给白薇擦泪，又骂金菊和迎春：“还不赶紧滚出去，今儿是你们主子给你们求了情。要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金菊和迎春给顾老夫人磕了头道谢，又给白薇磕头道谢。 　　白薇自从来了顾家，一直以来都是金菊和迎春陪伴着的，三个女孩又年纪相仿，相处的久了感情自然也深。 　　她此时看两人狼狈的模样，心里也不忍的紧，“赶快起来吧。” 　　等金菊和迎春都退了出去，白薇才小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和顾老夫人讲了一遍。 　　顾老夫人长叹一声，拉着白薇的手和她说话，“薇姐儿，祖母就是怕这遭。不过有祖母在，你应得的那份是决计不能少的。熙姐儿那里，你就看开一些。” 　　依宋氏的性子，她若是给熙姐儿准备了什么嫁妆，以后给薇姐儿准备的也不会少了。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的。 　　白薇“嗯”了声，嗓音有些哑：“祖母，我心里都知道。但还是……” 　　白薇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顾老夫人已经清楚她想说什么了。 　　她低声劝白薇：“好孩子，你不要多想，更不要为难自己。遇到这种事，很少有人想得开，且你年纪还小。以后长大了，经历的多了，就不会如此介意了。” 　　在顾老夫人看来，她的薇姐儿实在是温柔多情的，只有这样的孩子，才会多思多想。 　　矛盾又纠结。 　　即不想伤害到别人，也不想自己受委屈。但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带着遗憾结尾的，很难两全。 　　白薇哭了一通，心情也平静下来。 　　她从袖袋里拿出赤金佛头簪子递给顾老夫人，红通通的眼里带着笑意：“祖母，这是我特意给您选的……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顾老夫人都是活一辈子的人了，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赤金佛头簪子再精致华贵她也见了不少了。 　　但是心里却觉得不一样。这可是嫡亲孙女亲自挑选了送给她的，意义重大。 　　顾老夫人接过来，看了又看，高兴的让贾嬷嬷拿了铜镜过来。 　　她比照着插在发间，还问贾嬷嬷和白薇：“好不好看？” 　　贾嬷嬷笑起来：“这簪子陪您正合适。” 　　白薇也回答道：“祖母戴什么首饰都好看。” 　　顾老夫人笑着摆手，“祖母老了，是个老婆子了，还好看什么，不丑就不错了。” 　　她伸手点了点白薇的额头，“小鬼头，就你嘴甜，会哄祖母高兴。” 　　白薇陪着顾老夫人坐了一会儿，告别离去了。 　　她怕自己待的久了再累着了祖母。 　　等白薇离开了幕斋堂，贾嬷嬷就伺候着顾老夫人躺下歇息。 　　她还说道：“奴婢瞅着大小姐还是有心结……您还要多多劝说。” 　　顾老夫人“唉”了一声。 　　她摇摇头，“我知道。但是要真正想开，还是要靠她自己。就像我一样，当初对于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也是百般看不上，现下不还是妥协了。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反对不成，还不如遂了顾慎的心意。我老了，以后顾家真正的当家人还是顾慎，和他对着干能有什么好结果。” 　　尤其是白薇，她是顾慎的嫡亲妹妹，若以后她嫁了人，又或者在婆家受了委屈……顾慎都不管不顾的，白薇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贾嬷嬷是看着顾老夫人转变的人，如何没有感慨。 　　她体贴的给其盖好被子，说道：“老夫人，您这样想就对了。一辈人不管一辈人的事情，就算是您心里还是不满意熙表小姐，往后少见她就是了。犯不着和慎哥儿以及大老爷、大夫人过不去。” 　　顾老夫人笑起来，看向贾嬷嬷：“难为你这样劝我，我虽然固执，却不是老糊涂。” 　　贾嬷嬷瞧着顾老夫人也困了，就没再说别的。她悄悄的退去了外面。 　　下午的阳光很好，金灿灿的。照在幕斋堂高大的树木上，又透过叶子的间隙零零散散的落下来，像一捧又一捧的散碎金子。 　　芙蓉却拎了食盒走到贾嬷嬷身前，“嬷嬷，表小姐刚才着人送来了养胃羹汤，说是亲手给老夫人做的。” 　　贾嬷嬷打开食盒盖子看了看，是桂圆红枣山药汤，还加了一些小米粥。 　　小米粥熬的软烂，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给我吧。”贾嬷嬷叹息道：“表小姐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老夫人对表小姐远不如原来亲近了，但自从老夫人这次病倒，表小姐还是常常差人来问候。偶尔也亲自过来。只是老夫人待表小姐冷冷淡淡的，表小姐人也知趣，略坐坐就走。 　　“是的。”芙蓉点头，“表小姐幼时就格外的亲近的老夫人，总是黏在老夫人身边，有时候大夫人来抱表小姐，表小姐还不肯呢。” 　　贾嬷嬷却没再说什么，她提着食盒进去了堂屋。 　　是孙桂花给顾老夫人送的羹汤，她一回来芳华院，就被廊下做秋袜的杜鹃拦住问话。 　　“见着顾老夫人的面了没有？” 　　“没有。芙蓉姐姐说老夫人睡下了。”孙桂花摇摇头。 　　她丫髻上绑了两个红丝带，随着她摇头还左右摇摆，很是好看。 　　“这时候睡觉？”杜鹃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睡午觉？”孙桂花也学着杜鹃的动作去看天上的太阳。 　　“午觉的点过了吧。”杜鹃拿剪刀去剪多余的秋袜毛边，“都已经申时了。” 　　“有什么关系吗？又不下地干活。还讲究个时辰点。”孙桂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杜鹃身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截细细的绳子，还喊了个正在庭院打扫落叶的小丫头陪她玩翻绳。 　　她又说道：“咱们小姐不也躺在床上睡觉的嘛。” 　　杜鹃：“……” 　　她第一次被孙桂花堵的无话可说。 　　顾熙儿睡觉是因为逛街逛的比较累。她原本也没有准备睡觉的，谁知道一躺下就睡着了。 　　差不多酉时一过，天色就黑透了。 　　芳华院里点亮了烛火。 　　顾熙儿盼着顾慎带她出去看灯展，结果左等顾慎也不来，右等他也不来。就有些失望。 　　她唤了茉莉去碧落院看看顾慎回来了没有。 　　茉莉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说是顾慎还没有回来。 　　顾熙儿想着顾慎在忙，索性也不等他了，自己先吃了晚饭。 　　瑶光院的桔梗过来请顾熙儿过去。 　　她屈身给顾熙儿行礼：“表小姐，夫人亲自炖了汤水给您喝。你务必要去一趟。” 　　顾熙儿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儿，“我晚饭吃了好多，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了。” 　　她刚才吃了不少，就连八宝甜羹都喝了两碗。 　　桔梗只是笑，“表小姐，您就听奴婢的。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顾熙儿无奈的紧，只得应允下来。 　　她在衣柜里拿了一件月牙白薄氅披上，跟着桔梗就往外走去。 　　深秋夜里都是极冷的，她怕直接穿着家常的衣衫直接出去会得了风寒。 　　杜鹃和茉莉紧随其后。 　　宋氏亲自做的当归炖鸡，味道很好，老远就能闻到香喷喷的。她盛好了就隔在堂屋的餐桌上，一心只等着顾熙儿的到来。 　　连宁妈妈都笑话宋氏：“夫人，您有多久没有洗手做过羹汤了？” 　　“不一样的。”宋氏也跟着笑：“我瞧着是熙姐儿太瘦弱了，就她那个小身板，若是嫁了人……可怎么得了？总要好好给她补补吧。” 　　她到底也是亲手养大的熙姐儿，这种事情她再不操心，也就没人会替熙姐儿操心了。 　　当归炖鸡可是个好东西，想当年她嫁过来顾家的前两个月，母亲天天炖给她喝。说是能女子美容颜，变得丰腴起来。 　　宁妈妈当即点头，“夫人说得对。”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表小姐过来了。 　　宋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她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夜里冷，快请表小姐进来屋里。” 　　桔梗给顾熙儿打起门帘，她抬脚走进来堂屋。 　　“给母亲请安。”顾熙儿见到宋氏屈身行礼。 　　“好熙姐儿，快些起来。”宋氏摆摆手，让顾熙儿坐在餐桌旁。 　　她亲自舀了羹汤给顾熙儿放在面前，笑眯眯地：“熙姐儿，快喝吧。” 　　顾熙儿白皙小脸上都是挣扎。 　　她试图拒绝：“母亲，我吃饱了……可能真的喝不下了。” 　　“汤水又不是什么实在东西，不撑肚子的，你只管喝就是。”宋氏都准备亲自喂顾熙儿喝了，“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拿些消食的丸药即可。总之，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你撑的难受。” 　　顾熙儿：“…… ” 　　母亲都准备好消食的丸药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熙儿一闭眼，决定豁出去了。 　　她低头先闻了闻，意外的香，“母亲，好香呀。” 　　“那必须的。”宋氏有些自豪：“没看是谁做的，味道自然是好的。” 　　顾熙儿抿了嘴笑。 　　她一口口喝下去，虽然觉得有些撑，却也不是到了喝不下的地步。 　　宋氏看着顾熙儿乖巧懂事的模样，欣慰极了。 　　她难免又想起白天的薇姐儿，轻轻叹息，那孩子越长越大，和她反而不如刚回来顾家时亲近了。或许是养在婆母身边的缘故吧。 　　她总是和婆母更亲近一些。 　　一想到这里，宋氏心里就惆怅。 　　顾熙儿喝了一碗，见宋氏还要盛给她喝，她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母亲，我真的不行了。要不，我把余下的带回去芳华院吧……等到明日热热再喝。”顾熙儿和宋氏打商量：“这也是一样的。” 　　她去看宋氏神色，又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喝完。” 　　宋氏伸手摸摸顾熙儿的头发，忍俊不禁：“好了，喝不下就不喝了。等到明日母亲再给你炖新的，咱们不喝这过夜的。” 　　“谢谢母亲。”顾熙儿弯了眉眼和宋氏道谢。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07章 　　“长兄回来了？”顾熙儿一扫闷在心里的沮丧, 杏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 　　宋氏一边让顾慎进来，一边打趣顾熙儿：“能见到你长兄……就这么高兴啊？” 　　顾熙儿羞红了脸, 去拉宋氏的衣袖：“母亲, 是长兄答应我晚上要带我去看灯展的。” 　　宋氏想起来通州要祭奠花神的事情。 　　“去吧。”她点点头，“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热闹。像我就不行了，年纪大了, 晚上一到点就要休息了。” 　　“母亲才不老呢。”顾熙儿和宋氏撒娇：“在我心里，母亲永远年轻貌美。” 　　宋氏桃花眼弯弯，把顾熙儿揽在怀里：“我熙姐儿小嘴摸蜜了一般, 说的母亲心花怒放。” 　　宋氏身上有股淡淡的玫瑰香膏味, 很是好闻。顾熙儿贪恋的扑在宋氏怀里，脸颊蹭了又蹭, 声音软软糯糯。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母亲都知道。”宋氏爱怜的亲了亲顾熙儿额头。 　　这时候, 顾慎走了进来。 　　他穿的还是上午的那件天青色圆领袍子，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着急赶回来的。 　　宋氏招呼着顾慎坐下, 问他：“吃晚饭了没有？” 　　“还没。”顾慎坐在顾熙儿旁边, 见她面前摆了当归炖鸡。 　　他还探头看了看, 吩咐丫鬟给拿副碗筷来，也要趁着喝一些。 　　宋氏制止了，吩咐桔梗：“你去小厨房安排下, 让他们给大少爷做碗牛肉面呈上来。” 　　桔梗应“是”, 她屈身退下了。 　　顾熙儿很是不解，“母亲, 为何不让长兄喝？左右我也喝不完呀。” 　　宋氏咳嗽一声, 示意宁妈妈把剩余的当归炖鸡给撤下去。 　　当着顾慎的面,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熙儿解释, 只能随口说道：“你长兄吃不惯当归的苦味。” 　　听母亲提及这个，顾熙儿连忙跟着附和：“我也吃不惯，那个味道好重。带着汤味也是清苦的了。” 　　宋氏：“……” 　　她哄顾熙儿：“没事，你吃着吃着就惯了。” 　　顾熙儿：“……” 　　顾慎不明所以，看顾熙儿白皙小脸都皱了起来，也为她说话，“母亲，熙儿喝不惯就算了。以后别让她喝了。” 　　“你懂什么。”宋氏瞪了长子一眼，打发丫鬟给顾熙儿弄碗蜂蜜茶水端过来。 　　顾熙儿知道宋氏是为了她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她轻轻拉了顾慎的衣袖，“长兄，我可以的。” 　　顾慎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熙儿乖。” 　　顾熙儿扭脸去看顾慎，看他桃花眼里懵懂带着羞涩的自己，心跳忍不住一声大过一声。 　　大概是心境变了，她以前和长兄相处最是自然不过的，现下也觉得莫名拘束起来。 　　但奇怪的是，又想和他亲近。 　　牛肉面呈了上来。顾慎拿了筷子，低头去吃。 　　他胃口很好，或许也是真的饿了，大口吃的很香。 　　顾熙儿双手捧着蜂蜜水抿着喝。她汤汤水水的吃了太多，肚子涨的很。 　　一碗牛肉面顾慎很快就吃完了，他和宋氏说了几句，就要带顾熙儿出发去看灯展。 　　宋氏给顾熙儿拿了个大山楂丸，催促让她吃下，“这个就是健胃消食的。酸甜口的，你也喜欢。” 　　顾熙儿笑着给宋氏道谢。 　　宋氏亲自送顾慎和顾熙儿出去，眼瞧着他们俩出了瑶光院，才转身回来。 　　夜里秋风紧，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吩咐宁妈妈：“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匹缎面里绒的米黄料子，你找出来给薇姐儿送去吧。” 　　薇姐儿喜欢米黄这个颜色，穿在她身上也显得皮肤格外白皙。 　　宁妈妈应“是”，说道：“大小姐一定喜欢。” 　　宋氏却叹息，甚是担忧：“薇姐儿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怪怪的。她对熙姐儿好像也不如原来亲近了……” 　　宁妈妈一愣，随后又宽慰宋氏：“或许是您多想了。奴婢瞅着大小姐和表小姐处的很好。” 　　宋氏“唉”了一声，加快步子往屋里走去。 　　她说道：“但愿如此吧。” 　　熙姐儿觉得是她对不住薇姐儿，凡事总是谦让她，这她也是知道的。 　　其实当年的事情绝不是熙姐儿的错。她虽然在顾家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但后来被婆母厌弃被顾家上下都低看一眼……那种滋味也难受至极。 　　若真论起来，受伤害的也不单单是薇姐儿，还有熙姐儿。 　　夜空很美，没有一朵浮云，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极了萤火虫。 　　顾慎和顾熙儿顺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出了顾家后宅，穿过垂花门，往外面走去。 　　摇摇晃晃的灯笼烛光晃在顾熙儿的侧脸上，一张白皙小脸如玉雕成。柳眉弯弯，圆圆杏眼在不甚明亮烛光照映下，澄澈如秋水。看顾慎的眼神里带着无条件的依赖和信任。 　　这种美带着灵秀和不谙世事的天真，实在是吸引人。 　　顾慎一时看愣了，眸光深沉。 　　“长兄，长兄……你怎么了？” 　　顾熙儿的心情极好，一路上都在同顾慎说话。她刚问了灯展上有没有小兔子灯，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顾熙儿回头就看到顾慎在盯着她看…… 　　看她做什么？ 　　莫不成她脸上沾了脏东西？ 　　“没事。”顾慎不大自然的笑了笑：“你刚才问的什么灯？” 　　“小兔子灯。”顾熙儿不疑有他，杏眼弯弯地：“长兄，既然是灯展……肯定各式各样的灯笼都有吧？小兔子灯一定也有的，对不对？” 　　她很喜欢小兔子，周身白乎乎的，耳朵长长。多可爱呀。 　　“对。”顾慎“嗯”了一声，和她解释：“仅仅我知道的就有莲花灯、嫦娥奔月、圆灯、骰子灯、天女散花灯……” 　　“肯定还会有狮子灯，老虎灯。”胡俞嘿嘿一笑，也跟着插嘴：“表小姐，灯展好看的很。您一定会喜欢的。” 　　他幼年时期和爹娘一起看过老家镇上的灯展，很是热闹。狮子灯，老虎灯都有，而且还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吊灯。大人小孩都出来了，人挨着人，挤的都站不稳。 　　“是呀。”顾熙儿十分活泼，去拉顾慎的衣袖：“我真的好期待。” 　　众人走出顾家时，马车早已准备好了。顾慎和顾熙儿同坐一辆，胡俞坐在前头给两人驾车。杜鹃、孙桂花、茉莉同坐一辆。 　　顾熙儿坐的这辆马车是顾慎素日里去衙门公务时坐的，算是他的专属。里面很宽松，还铺着灰色云纹的软缎，挂的靛蓝色缠绣枝纹帘布，十分的舒适。 　　马车驶出琉璃胡同，奔着平坦宽阔的大道而去。 　　通州的灯展主要聚集在东仓街道那一块，地段也最是繁华。一街两行店铺林立，各店铺前都挂上了红灯笼，红通通的，一眼望过去甚是壮观。再往前走就是条运河了，插着鲜花的船只挂了五颜六色的彩灯，荡来荡去的，还有悠扬的琴声传来，悦耳极了。 　　马车跨过运河时，顾熙儿探头往外瞧，桥上有挑担子的脚夫在卖冰糖葫芦和各种干果炒货。 　　桥上行人非常多，人流攒动。各类叫卖小吃的小贩，穿着鲜艳的姑娘、还有年轻夫妇抱着孩子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面带笑容的老人等等。 　　“熙儿，坐好了。小心马车不稳，再摔了你。”顾慎双手一直虚扶着顾熙儿腰身，就怕马车前行中突然停下闪了她，“等待会儿下了马车，由着你逛呢。” 　　顾熙儿回头冲着顾慎笑，还有些不好意思，“长兄，我看到卖糖葫芦的了……” 　　她上午已经吃过了，但这会儿看到却还是想吃。 　　顾熙儿余下的话没说出来，顾慎却已经明了，他吩咐胡俞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了马车，要下去给顾熙儿卖冰糖葫芦。 　　顾熙儿看胡俞撩起靛蓝色缠绣枝纹帘布，拿了梯凳，才反应过来是顾慎要亲自买给她吃。 　　她拉了正往外走的顾慎一把，眼巴巴地：“长兄，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顾熙儿几乎没有这样出来逛街买小吃的机会。 　　她稀奇又向往，特别想试一试。 　　“但是桥上人太多了，我怕别人挤着你。”顾慎没有同意，“你乖乖等着。我买回来给你吃。” 　　顾熙儿却不愿意，小手拉着顾慎的手臂撒娇：“长兄，我不怕被人挤。再者，你也可以护着我呀。” 　　她甚至做出双手圈住人在胸前的动作，又说道：“这样我就不会被挤到啦。” 　　“……那好吧。”顾慎俊眉微挑，不可自抑的心动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和顾熙儿约法三章：“你不能乱跑，也不能乱走。想要什么都和我说，不能私自去买。” 　　总之一句话，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顾熙儿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好呀，好呀。” 　　顾慎先踩着梯凳下了马车，随后又牵着顾熙儿的手让她稳稳的走下来。 　　两人顺着人流往卖冰糖葫芦的老翁身边走去，实在是人太多了。挤挤攘攘的，却也热闹非凡。顾慎胳臂揽着顾熙儿的肩膀，几乎是把她带在了怀里。 　　顾熙儿好奇的往四周看，看到卖什么的都想往前凑一凑。 　　她软声软语和顾慎商量，“长兄，我想去看阿婆怎么做葱糖的？” 　　“不行。”顾慎说道：“我先带你去买冰糖葫芦。” 　　他们都快走到了，卖葱糖的却在相反的方向，待会儿再回来看也不晚。 　　顾熙儿小嘴一撅，“好吧。”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没见过，很想过去看一看。 　　有挑脚夫卖绢花的刚好路过顾熙儿身边，她伸手就拦住了，指着一支粉色茶花形状的问，“多少钱？” 　　那挑脚夫是个中年女人，身型却很壮实。 　　她立刻停下来，拿了汗巾擦额头上的汗水，回答顾熙儿：“三文。” 　　顾熙儿也不知道是贵还是便宜，就是单纯觉得样式好看。 　　她仰头去看顾慎，“长兄，我想要。”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顾慎和顾熙儿几眼，看他们二人相貌、穿着都不凡，又姿态亲昵。便以为是京城里贵重人家刚成亲的小夫妻。 　　她笑眯眯地：“这位相公，给你家小娘子买一朵吧。小娘子模样长的好，戴上一定好看。” 　　顾熙儿臊了个大红脸，“……我们不是。” 　　然而她声音偏小，周遭又乱糟糟的，眼前的中年女人什么也没有听到。 　　倒是顾慎，很是愉悦的从荷包里掏出银钱付了帐，还多买了一支同样雕刻茶花的木簪子。 　　他给了一块碎银子，约有一两左右，也不要人找余钱了。 　　中年女人做成了生意，又赚了大便宜，心里自然也高兴。 　　她连连给顾慎道谢，还不住的同二人说吉祥话，“你们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来年定然生个大胖小子，一辈子和和美美的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 　　随机选30条评论发红包哦，感谢大家的支持（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08章 　　顾熙儿拉着顾慎转身就走, 她真是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顾慎倒是满脸笑意的，桃花眼潋滟无双。 　　他身姿挺拔, 容颜如玉, 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簪子和绢花都给你。”顾慎递给顾熙儿，伸手摸摸她细软的发：“我瞧着簪子和那绢花是一对的，你留着赏玩吧。” 　　木簪子周身雕刻了茶花, 顶端也做成了茶花形状，很是精美。 　　顾熙儿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她把绢花递给了杜鹃让她给拿着, 自己却把木簪子放在了袖袋。 　　顾慎瞧着这一幕。 　　他眸光灼灼, 声音有些暗哑：“……就这么喜欢吗？” 　　顾熙儿粉唇微抿，抬头去看顾慎, 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她软软糯糯地：“是呀。” 　　顾慎定定的看了顾熙儿片刻, 突然别过脸去。熙儿待他从来都是一腔赤诚，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珍视, 凡事都是他排在第一位的感觉, 实在是迷人心窍。 　　“长兄, 你怎么了？”顾熙儿看顾慎怔愣着不动，伸手指轻扯她的衣袖。 　　顾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深沉欲望换成了清明。 　　他柔和的同顾熙儿说话, “走, 我带你去买冰糖葫芦。” 　　顾熙儿嘴角绽放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呀。” 　　她主动去牵顾慎的手, 像幼时一样, 手握成小拳头放入顾慎的手里, 被他紧紧包住。 　　卖冰糖葫芦的老翁身旁已经围了不少人, 大多数是抱着孩子过来的父母，还有几位年轻少女。 　　顾慎和顾熙儿一过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年轻少女们，那眼神简直黏在了顾慎身上。 　　顾熙儿也察觉到了。 　　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脸上也不表现出来。 　　“老伯，来一串冰糖葫芦。”顾慎又问：“多少钱？” 　　“两文。”老翁卖的冰糖葫芦就是简单的山楂清洗干净后，淋上糖稀晾干制成。 　　他取下一串递给顾慎。 　　顾熙儿却和顾慎开口，“要五串吧？” 　　“嗯？”顾慎疑惑：“你能吃完吗？” 　　山楂吃多了也不好，容易胃酸。 　　“我吃不了这么多。”顾熙儿笑着摇头，“是想着给薇姐儿带一串。还有茉莉、杜鹃和小桂花，她们也一人一串。” 　　她和茉莉、杜鹃、小桂花名义上是主仆，实则处的如同姐妹一般。 　　她从内心里很感谢，她们仨人在延平时的陪伴，真的是特别感谢。 　　要不然，那些个没有长兄和母亲在的日子……她估计也熬不下去吧…… 　　顾慎向来对顾熙儿是有求必应的，更何况是这种小事。 　　他应了“好”，从荷包里掏出零碎银钱递给了卖冰糖葫芦的老翁。 　　老翁在口袋里掏了许久，把仅有的铜板都找给顾慎了，还差两文不够。 　　顾熙儿刚想说算了。 　　旁边一个大大眼睛的姑娘却大着胆子问顾慎：“这位公子，既然老伯没有零钱找你，不如你请我吃一串冰糖葫芦如何？” 　　顾熙儿：“……” 　　她扭脸去看仰着脸看向顾慎的姑娘，脸蛋白净，衣衫也华丽，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丫鬟。 　　这是干什么？看上长兄了。 　　顾熙儿的不高兴显在脸上了。 　　她向来与人为善的，可贵硬气一次：“凭什么要请你吃？你出来逛灯展难道都不戴银钱吗？” 　　大眼睛姑娘原本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口的，她知道这样很不好，却忍不住。毕竟眼前的公子长的太英俊了，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长的都英俊。 　　此时被顾熙儿质问起来，脸蛋都羞红了，却还是很坚持：“我又没有问你。” 　　周遭的人本来就多，这会儿更是窃窃私语起来。已经有人来回在顾慎、顾熙儿和大眼睛姑娘身上来回打量了。 　　“问你的？你回答吧。”顾熙儿气鼓鼓的，把问题甩给了顾慎，她连长兄都不唤了。 　　顾慎目光瞬间幽深如狼，他大约能猜到顾熙儿此时的心思，又是惊喜又是不敢置信。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对熙儿动了心，而熙儿对他还是像对待长兄般…… 　　而今看来，或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熙儿她可能对自己也动了心？ 　　顾熙儿等了一会儿，见顾慎沉默不语，就以为他是同意了。顿时眼圈一红，就要赌气离去。 　　不料想顾慎却在此时开口，是同大眼睛姑娘说的，“抱歉。若是你想吃冰糖葫芦，就请自己买吧。” 　　“老伯，不用你找零钱了。”他伸手在草靶子上又取了一根冰糖葫芦，一并给了顾熙儿，见她手里拿了太多，还帮她拿了几根。 　　顾慎和顾熙儿都走远了，大眼睛姑娘还呆呆看着两人的背影，很是不甘心。 　　有对抱孩子的夫妻好心提醒她，“人家一看就是刚成亲的小夫妻，都手牵着手来的。你就不要多寻思了。” 　　“要你管。”大眼睛姑娘一跺脚，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顾慎护着顾熙儿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回去的路上。顾熙儿格外安静，她在为刚才的行为懊恼……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顾熙儿想不明白，她怎么看到别的女子要长兄请吃个冰糖葫芦而发脾气呢？ 　　也太小气了吧，都不像她平时的为人。 　　不知道长兄会不会觉得她任性古怪？ 　　顾慎不知道顾熙儿在想什么，看顾熙儿低着头咬冰糖葫芦吃，一声不吭的，只觉得可爱。 　　他提醒道：“等坐在马车里了再吃，现下人那么多，若是被人推一把，小心竹签扎了嘴。” 　　顾熙儿一边脸颊被冰糖葫芦顶的鼓鼓，她口齿不清地：“才不会呢。长兄，你护好我不就行了。” 　　顾慎难得爽朗大笑。 　　他像顾熙儿形容过的那样，双臂伸开，如同一道屏障，把顾熙儿护在了胸前。 　　也把所有的别人和顾熙儿都隔开了。 　　顾慎有意带着顾熙儿往做葱糖的阿婆摊位前走去。顾熙儿果然很是高兴，她看完了阿婆做葱糖的全过程，临走又买了一小包放在了荷包里。 　　运河两岸开始放烟火了。 　　“砰砰砰”的烟火升至天上，又“噼里啪啦”地炸开。犹如天女散花，五彩缤纷，美丽极了。 　　顾熙儿仰头往天上瞧，指给顾慎看，“长兄，好漂亮呀。” 　　顾慎点头应“是”，和顾熙儿说道：“等到过年吧，咱们家也放上些烟火热闹热闹。” 　　顾熙儿拍手赞道：“好呀，我最喜欢热闹了。” 　　她性子就是如此，从小就爱热闹的。 　　两人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烟火，慢慢走回去了马车旁。 　　顾熙儿把冰糖葫芦挨个分下去。 　　小桂花高兴的直蹦，她拍着胸脯给顾熙儿表忠心：“小姐，您对我太好了。我以后什么事情都听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狗我绝不会撵鸡……” 　　小桂花说的是民间俗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杜鹃拆孙桂花的台，“你昨日和小厨房的李婆子也是这样说的。就因为李婆子给了你一块栗子酥果吃。” 　　孙桂花：“……” 　　她伸手就去抱杜鹃的胳膊，和她撒娇耍浑：“求求杜鹃姐姐了，你快别说了。” 　　杜鹃原本是不依的，但她被孙桂花缠磨的厉害，很快就笑着松口了。 　　顾熙儿笑的肚子疼。 　　她摆手让杜鹃、小桂花她们去坐马车，自己也和顾慎一起登上了马车。 　　长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多，马车也就走的越来越慢。从跨过运河的大桥一直到达挂满了各式灯彩的美景，还搭配了园林草木作为背景，什么书画灯、皮影灯、脸谱灯、八仙过海灯等等，简直美不胜收。又有火树银花为衬托，形成了一个斑斓绚丽的灯展世界。 　　街道两旁的各个店铺也都挂满了林林总总的灯笼，动物灯笼尤其多，光小兔子灯笼的样式足足就有五种。 　　顾熙儿一眼就看上了抱着胡萝卜呲牙的小兔子灯笼。顾慎刚给她付了钱。 　　顾熙儿转身又看到了小兔子怀抱圆圆月亮的灯笼…… 　　她可怜兮兮和顾慎撒娇：“长兄，我还想要。” 　　顾慎又利索的给付了银钱。 　　顾熙儿一个个摊位走下去，所有小兔子灯笼的样式都给买齐了。 　　她拿不下，就让杜鹃和茉莉、孙桂花给拿着。 　　顾慎很是纵容宠爱顾熙儿，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买什么。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但凡顾熙儿想要，顾慎也会去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顾熙儿这一夜过的快活极了，像是回到了她做顾家大小姐的时候，人人都宠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 　　顾慎和顾熙儿回去顾家时已经深夜了，夜空的星星逐渐暗淡消失，子夜来临了。 　　顾慎亲自送了顾熙儿到芳华院，瞧着她进了院落才转身回去。 　　杜鹃张罗着去吩咐小丫鬟给顾熙儿烧水洗漱，又让茉莉去内室给铺好被褥。 　　顾熙儿把买来的小兔子灯笼挂了满满一屋子，还笑着问给她端洗脚水进来内室的小丫鬟彬儿好不好看。 　　彬儿和孙桂花玩的最好，也是个机灵的。 　　她笑眯眯地：“表小姐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奴婢长眼睛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灯笼。” 　　作者有话说： 　　◉ 第109章 　　“是吧。”顾熙儿又高兴又得意, “这都是我自己挑选的。” 　　孙桂花从外面走上前来，凑热闹：“是小姐挑选的不假, 却是大少爷付的银钱。” 　　她吃了顾慎给买的冰糖葫芦, 开始为他说好话了，“大少爷对咱们表小姐十分大方，大小姐要什么就给买什么。” 　　顾熙儿含笑听孙桂花绘声绘色的给彬儿讲她看的灯展有多么多么的热闹和好看,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超级好吃。” 　　彬儿羡慕极了，“桂花姐姐, 我还没有去看过灯展呢。” 　　她比孙桂花小一岁, 两人又玩的好，就喊桂花为姐姐。 　　“我也是第一次去。”孙桂花一边服侍顾熙儿洗脚, 又指使彬儿去拿棉布手巾过来。 　　她还央求顾熙儿：“小姐, 等下次再有灯展了，你能不能还带着我一起……”停顿了一下，看了旁边可怜兮兮的彬儿一眼, 补充道：“还有彬儿。” 　　茉莉收拾好了床铺, 伸手揉了揉孙桂花的头, “小丫头，人小想的还挺多，都学会自己提要求了。” 　　孙桂花吐了吐舌头, 和彬儿一起期盼的盯着顾熙儿。两个小女孩眼睛乌溜溜的, 可爱的紧。 　　顾熙儿忍不住笑开，忍不住伸手指捏了捏两人圆嘟嘟的小脸蛋, “好呀, 我答应你们。” 　　孙桂花和彬儿齐声给顾熙儿道谢, 两人喜气洋洋的。 　　茉莉从彬儿手里拿过棉布手巾给顾熙儿擦脚, 笑着摇头：“小姐，你就宠着她们吧。等她们再长大些，就要无法无天了。” 　　顾熙儿杏眼弯弯：“她们还小呢。” 　　要沐浴的热水都打好放在了浴桶里，杜鹃过来唤顾熙儿过去净室。 　　她打开衣柜给顾熙儿找干净的里衣，“姐儿，今儿逛累了，泡个澡松乏松乏。” 　　顾熙儿刚洗了脚，人也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她打个呵欠：“杜鹃姐姐，等明日吧。我今儿走了太多路，腿脚都酸了。” 　　“好姑娘，咱听话。”杜鹃拿了里衣交给茉莉，转身就来拉顾熙儿起身：“等泡了澡，腿脚就不酸了。” 　　顾熙儿再反对也没用，还是被杜鹃连推带拉的带去净室泡澡了。 　　或许是泡澡的作用真的太好了，顾熙儿一夜无梦，睡的香甜极了。 　　次日，阳光明媚。 　　顾熙儿在床上赖了会儿，起床去庭院里看廊下盛开的金菊。阳光照满了整个庭院，亮堂堂的，让人心里都跟着温暖起来。 　　琉璃胡同离通州热闹的街市很远，早晨更加显得幽静。偶尔的几声鸟叫声传来，倒也悠扬动听。 　　杜鹃给顾熙儿端了盏热热的蜂蜜水，说道：“深秋昼夜温差是极大的。您多少也要注意些，小心热身子被凉风给扑了。” 　　“不会啦，都出太阳了。”顾熙儿双手捧着蜂蜜水暖水，小小的抿了一口。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杜鹃：“昨夜我给薇姐儿带了一根冰糖葫芦，你找人给她送去了吗？” 　　杜鹃脸上带笑：“您别担心。奴婢一大早就打发了小桂花去送。想必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丁香挎着个食盒过来了，她屈身给顾熙儿请安。 　　“表小姐，大少爷让奴婢给您送了碗芝麻汤圆过来。” 　　“芝麻汤圆？”顾熙儿好奇的探头去看。 　　“大少爷喝了一碗觉得味道极好，就让奴婢给您送了一碗。” 　　丁香就打开了食盒，一股香甜气息扑来。热气腾腾的汤圆煮的圆滚滚，汤水里还放了桂花和红枣。很是诱人。 　　杜鹃笑着把丁香往屋里请，“我们姐儿刚好还没用早饭呢，你送的倒是及时。” 　　“自然的。”丁香笑起来，还不忘记给自己主子卖好，“大少爷最是惦记表小姐了。” 　　丁香说这话也是无心的，但是顾熙儿听来就不一样了，她想起昨晚和长兄看灯展的一系列相处，脸颊悄悄红了。 　　顾熙儿三人去了堂屋坐下，顾熙儿拿了汤匙舀汤圆吃。 　　丁香就站在一旁和杜鹃说话，她不经意间瞅着顾熙儿头上戴了个木簪子，很是稀奇。 　　“表小姐头上的簪子还雕了茶花，顶端也做成了茶花形状。真是精致。” 　　顾熙儿愈发害羞起来，她被丁香盯着看，都想伸手把发髻上的木簪子取下来了。 　　她今儿妆扮的很是素净，梳了圆髻，仅带了一根木簪子。还是昨晚顾慎买来给她的。 　　两缕头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美丽。 　　杜鹃看顾熙儿不好意思的厉害，怕她小姑娘家脸皮薄……就附耳过去，和丁香说了几句。 　　丁香了然的点头，立刻转移了话题，问顾熙儿汤圆好不好吃。 　　“好吃。”顾熙儿点头，“芝麻味很香。” 　　她也饿了，吃了大半碗下去，才和丁香说话，“长兄去衙门了吗？” 　　“还没有。”丁香说道：“奴婢过来的时候，三少爷去了，说是有事情要和大少爷讲。” 　　顾熙儿“哦”了一声就没再问了。 　　丁香在芳华院待的时间也不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等顾熙儿吃了汤圆就拎着食盒回去了。 　　顾熙儿胃里满，也没再吃别的。 　　她用茶水漱了口，准备去瑶光院给母亲请安。 　　然而还没有等到顾熙儿出门呢，孙桂花就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杜鹃拉住孙桂花的手臂，问道：“我不是让你给大小姐送冰糖葫芦了吗？你这是做什么？” 　　孙桂花眼睛都红了，委屈的很：“杜鹃姐姐，奴婢去送了，大小姐倒没说别的。但是奴婢却被山茶三言两语的给赶回来了。” 　　“赶回来？”杜鹃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大小姐吩咐山茶送了奴婢出来，本来也好好的。等出了听雪院了，山茶却说以后不要奴婢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过来了……还说大小姐什么吃不到，冰糖葫芦一看就是平民百姓吃的，做的也不干净。” 　　孙桂花皱了皱鼻子，“奴婢气不过，就和山茶拌了两句嘴，还被她推了一把，给赶了回来。” 　　“山茶一贯是个拜高踩低的。”茉莉说道：“她原来是顾老夫人院子的丫鬟，后来又指给了大小姐。自诩高人一等，常常不把别人看在眼里。” 　　孙桂花不懂得这个，她来顾家的时间短，也单纯的和顾熙儿亲近。 　　她咬了咬下唇：“她不过是个丫鬟，再高贵能高贵到哪里去……竟然也看不起表小姐。” 　　“桂花，不许胡说。你退下歇着去吧。”杜鹃看顾熙儿的神色不大好，温声细语的劝她，怕她心里难受：“奴婢瞧着大小姐也不是轻狂的人，或许是底下的人自己说的……” 　　孙桂花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屈身给顾熙儿行了礼。 　　她转身退下。 　　“我知道。”顾熙儿笑了笑，杏眼里的神采却略微暗淡：“薇姐儿不是这样的人。” 　　再者，原本也是她欠了白薇。即使真是白薇指使手下丫鬟这样说，有母亲在，她也不会怪罪白薇。 　　顾熙儿去瑶光院给宋氏请安。 　　她到的时候，李婉和白薇都到了。 　　白薇还和顾熙儿道谢，“熙表姐，你着人送来的冰糖葫芦我吃了。味道很好。劳烦你惦记我。” 　　顾熙儿认真看了白薇一眼，声音很轻：“你喜欢就好。” 　　她希望白薇是真的喜欢。 　　“当然啦。”白薇笑道：“熙表姐送的，无论什么我都很喜欢。” 　　李婉拉着顾熙儿的手，问她灯展热闹不热闹。 　　“很热闹，人也很多。”顾熙儿回答李婉：“好像今晚和明晚还会有灯展。三嫂嫂可以让三哥带你过去。” 　　李婉却摇摇头：“你三哥这两日在帮大哥做事情，忙的很，哪里有时间。” 　　顾慎查到宁辉沉家族里的生意和顾家还有些关联，就让顾恒暗中注意宁家，该和他们切割的部分要处理干净。 　　顾恒一直在忙这件事，就有些顾不上李婉了。 　　宋氏看顾熙儿的兴致不高，以为她累了。 　　她说道：“熙姐儿好好休息两日，养养神。” 　　顾熙儿恭顺的应“是”。 　　白薇捧着茶杯喝茶水，注意到顾熙儿发髻上戴了一根木簪子。她定定看了一会儿，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宋氏问起李婉身体上的事情，“前些时日有大夫过去你房里诊脉，听恒哥儿说你是得了风寒，可都好全了？” 　　“都好了。母亲别担心。”李婉哪里是得了风寒，不过是顾恒给她找的借口罢了。 　　她自己也很不好意思，赶紧寻了话题转移了宋氏的注意力。 　　“母亲，既然熙表妹说今晚还会有灯展，不如咱们也一起去看看。”李婉还问白薇：“薇姐儿，你觉得好不好？” 　　“可以的。”白薇看向宋氏：“我刚才听熙表姐说灯展很是热闹，心里也痒痒，想去见识一番。” 　　“这样啊……”宋氏沉思了片刻，答应下来：“等我白天去幕斋堂时和你们祖母说一声。到了晚上，我就领着你和你三嫂嫂一起去。” 　　白薇抿了口茶水，想起了什么似的。 　　她和宋氏提议，“母亲，不如咱们也唤二婶母、二哥哥他们一声吧……大家一起去也热闹，享乐也是一起的，总好过独自享受吧。” 　　白薇的话实在是意有所指，令顾熙儿不得不多想。她抚了抚鬓角，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说： 　　◉ 第110章 　　在场的哪个不是聪明人。 　　又有谁听不出白薇话里的意思呢。 　　李婉眼神在白薇和顾熙儿之间转了转, 到底没有言语。 　　宋氏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她心里暗叹，果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过了一会儿。 　　顾惟也过来给宋氏请安了。他还要去族里学堂读书, 是以在宋氏这里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顾惟一走, 李婉借口要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也告辞离去了。 　　白薇看了眼格外沉默的顾熙儿，挑眉问道：“祖母身上的病还未好, 熙表姐不去给祖母请安吗？” 　　“我昨儿让人给老夫人送了养胃羹汤，她还在病中，我就不去打扰了。” 　　顾熙儿现在不大去幕斋堂那边了。主要是她去了, 顾老夫人也不肯见她, 久而久之也就不去了。 　　“正因为祖母身在病中，熙表姐才应该常去探望……不是吗？”白薇想起祖母被长兄逼迫着, 无奈同意长兄和熙表姐的婚事。她心里一股火就上头了, 明知道依长兄的性子，这件事情可能熙表姐都不清楚。 　　顾熙儿粉唇微抿，只好道出实情。 　　她再不计较, 却也感到难堪, “薇姐儿误会我了。不是我不肯去探望老夫人, 是老夫人不愿意见我。” 　　“你今儿不去……怎知祖母就不愿意见你了？”白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执拗到底：“常听别人说熙表姐最是孝顺的，难道……” 　　白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氏打断了, 她语气甚是不好：“薇姐儿, 越说越下头了。小心伤了姐妹间的情谊。” 　　哪有谁敢随随便便就言论别人不孝的，且还针对于女子。女子在世上生活已经够艰难了, 遵循的礼仪那么多, 稍微不慎便陷入难以回头的困境。 　　这以后要是传开了, 熙姐儿在顾家还活不活, 在众人面前还如何抬起头来。 　　宋氏的疾言厉色让白薇瞬间清醒过来，她微微低头，知道自己过分了。 　　顾熙儿独自坐在圈椅上，因为李婉走了，靠西墙那一排的位置就剩下她自己。 　　阳光从打开的推窗照进来屋里，笼罩了她。 　　无限的孤单又无限的惆怅。 　　顾熙儿茫然又可怜的坐在那里，任由白薇指责。虽然长高了不少，却还是瘦弱的很。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氏仅仅瞧了顾熙儿一眼，鼻尖就泛酸起来。 　　她安抚了顾熙儿几句，打发她回去，单独留下白薇说话。 　　“薇姐儿，你和熙姐儿一直处的不是挺好嘛，最近是怎么了？” 　　白薇垂首不语，低头扣指甲上新贴的迎春花。 　　宋氏看白薇的状态，长叹道：“母亲拿你和熙姐儿是同样的对待，从未分出个长短。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言语里对熙姐儿多有挑剔。熙姐儿在顾家生活也不容易，她人柔软细腻，却也敏.感的很。” 　　“熙表姐在顾家生活不容易？”白薇低低重复了一遍：“您说这话，女儿却是不信的。有父亲和您，还有长兄在。府内诸人哪个敢驳她的面子？” 　　“明面上或许没有。”宋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在咱们顾家，你祖母第一个就看不上熙姐儿。有你祖母在，暗地里嚼舌根的人……你觉得会少吗？” 　　越是世家大族，人越是精明，捧高踩低的人越多。 　　白薇抿唇不语，却倔强的和宋氏对视。 　　宋氏心知女儿还是不服气，索性开门见山，“薇姐儿，你是有什么心结吗？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有哪里是我做的不合适，我也改正一二。但你不应该揪着熙姐儿不放，她也是无辜受累。” 　　“并没有，是母亲多虑了。”白薇还是不肯说。 　　她起身给宋氏行礼：“祖母那里少不了我陪伴，女儿就先告辞了。” 　　宋氏疲倦的用手揉眉头，摆摆手：“你退下吧。” 　　女儿自从一回来顾家就被婆母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年累月的相处和熏陶，女儿自然会偏向婆母。她也是能明白和理解的。但是这样明晃晃的“婆母式”看待熙姐儿的狭隘，却让她没有料到。 　　宋氏冲着宁妈妈苦笑：“……薇姐儿被婆母……好像带歪了。” 　　她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 　　宁妈妈安慰宋氏：“您别担心，或许大小姐过段时间自己就想通了。” 　　“但愿吧。”宋氏忧愁的很：“熙姐儿以后是要嫁给慎哥儿做妻子的，薇姐儿见了面都要唤她一声大嫂……她若是对熙姐儿说个话都夹枪带棍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不会。”宁妈妈走上前给宋氏按肩膀，“大小姐不是混不讲理的人，定然会有所转变的。” 　　“恐怕难了。”宋氏神色焦虑。 　　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了。上午还好好的，到了下午就淋淋漓漓下起了雨。一连就是两天，刚好把灯展的时日给错过了。白薇到底也没有看上心心念念的灯展。 　　十一月中旬。 　　陈宣照从诏狱里出来了，他和妻子顾景岫拿了礼物，一起过来顾家探望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见女婿瘦了整整一圈，人也不如原来精神了。 　　她直叹气：“怎么好好地就被连累了？宣照啊，你也是时运不济。” 　　陈宣照“唉”了一声，附和道：“我这几年都不顺。母亲，您有没有可推荐的灵验的寺庙……我要去拜一拜。” 　　他环顾四周，又问：“母亲，慎哥儿和程明在不在家？我能出狱全凭了慎哥儿帮忙，我要亲自去感谢慎哥儿一番。” 　　“南山的观音庙香火是最盛的，听说也最灵验。我也病好久了，等过年前吧，一定要去拜一拜。”顾老夫人笑着说道：“慎哥儿和程明今儿都没有休沐。你到晚上时，能见到他们。” 　　她拉着顾景岫的手，“我岫姐儿也可怜见的跟着宣照吃苦。你在家里住几天吧，也陪陪我老婆子。” 　　陈宣照在岳母面前，坐的端端正正。 　　他笑了笑，“景岫，听母亲的吧。我也住下，也算是多陪陪你。” 　　他和妻子是少年夫妻，两人相携一路，感情很要好的。 　　顾景岫笑着应下了。丈夫如今平安无事，她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上许多。 　　她问起顾愉和顾忆的婚事，“是要今年办吗？” 　　顾老夫人应“是”，又说：“他们两兄弟都定在了腊月，一个是腊月初八，一个是腊月二十。老二和老二媳妇最近真是忙的很，脚不沾地的，终于请期也过了，就剩下亲迎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愉哥儿和忆哥儿就要娶妻了。”顾景岫感概道：“二弟自小就是个不稳重的，总是长不大的模样，没想到也要做人家公爹了。保不齐，再过两年，也有了祖父这个新身份。” 　　她和顾程敏的关系一向都很好，别看顾程敏是庶出的。两人处的和嫡亲姐弟没有区别。 　　这次丈夫出事，顾程敏还亲自去了陈家看望顾景岫，还给了银钱使唤，说了许多宽慰的话。 　　患难才能见真情。 　　顾景岫更是珍惜这份情意了。 　　“谁说不是呢。”顾老夫人拍拍顾景岫的手，“我最犯愁的就是怀哥儿，这孩子病怏怏的。老二家的要给他相看个女子，还是什么老二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原本是挺好的……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没成。” 　　顾怀每次过来给她请安从来不提这件事，她也不好开口去问，害怕再捅了顾怀的伤心处。 　　“怀哥儿模样和性情都没得挑，就是亏在了身子骨不好。”顾景岫喝了口茶水，“母亲，慎哥儿和熙姐儿的婚事是怎么说的？” 　　听妻子提到这个，坐在旁边的陈宣照也插嘴道：“慎哥儿也老大不小的，既然定下了熙姐儿，就赶紧成婚吧。” 　　当初慎哥儿去诏狱里见他，说可以救他出去，但也要妻子帮一个忙。 　　这个忙就是要妻子帮忙说嘴，让顾老夫人答应他要娶熙姐儿为妻的事情。 　　他好歹也是在官场上做了几年的，虽然是闲职，但也是摸打滚爬过来的。再不济，也能看出来是一种另类的平等交换。虽然说出来就不好听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陈宣照却也不计较这个，相反还很佩服顾慎。诏狱那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就没有听说谁是活着出来的。但是顾慎就把他给捞出来了，无论用了什么办法吧，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不仅如此，他的官职还没有给撸了，上头的意思是他受了冤屈……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去衙门公务也不迟，且每月的俸禄还照发不误。 　　这一顿操作下来？陈宣照还有什么话可说。除了佩服顾慎简直没二话了。 　　纵然顾慎在他面前只是个小辈。 　　白薇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刚好顾景岫正在同顾老夫人说起幼时的顾熙儿。 　　“熙姐儿小时候特别好玩，每每见了母亲就扑进您怀里，一定要您亲亲她脸颊……” 　　“是呀。她最会撒娇了。”顾老夫人也笑，脸上的神情带着怀念。 　　她看到白薇，招手让她过来身边，让她给陈宣照和顾景岫行礼。 　　顾景岫拉着白薇的手，仔细端详。 　　她笑着说道：“这孩子长的和弟媳妇真像，除了眼睛，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当然。”顾老夫人着意强调：“她是南嫣生的，咱们顾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当然像南嫣了。” 　　白薇抿了唇，一声不吭。 　　有小丫鬟给白薇端来茶水，白薇就坐去了顾老夫人身边。 　　陈宣照看到白薇难免想起顾熙儿，他和顾老夫人说道：“母亲，让人去唤熙姐儿过来吧。我有两年都没有见过她了，也不知道这孩子长变样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本章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选30条发红包哦，祝大家生活愉快。 　　说明一下：白薇没有黑化，她需要被打击才能成长，很快就会过去。 　　◉ 第111章 　　顾老夫人应下了。 　　她打发芙蓉去芳华院唤顾熙儿过来, “眉眼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长高了许多。” 　　顾老夫人又和顾景岫说道：“和你的身高差不多了。” 　　顾景岫笑起来：“熙姐儿还小, 且长个呢。以后一定会比我出众。” 　　顾景岫在女子里面就算是个高的了, 顾家人又是出了名的好相貌，无论男女。十分出眼。所以当初顾景岫和陈宣照相看时，陈宣照一眼就看上了她。 　　有丫鬟切了雪花梨和苹果呈上来。 　　顾老夫人拿叉子叉了一块苹果, 低头吃下，和顾景岫说道：“岫姐儿，这苹果酸甜口的, 你尝尝。” 　　她记得女儿爱吃酸酸甜甜的苹果。 　　顾景岫听从顾老夫人的建议也叉了一块苹果吃, 她笑道：“果然好吃。” 　　“家里多的很。你若是喜欢……临走时就带一些回去。”顾老夫人总是格外心疼自己的女儿。 　　“不要了。”顾景岫说道：“我来看望你，原本也没有拿什么好东西。哪能再带一些回去。” 　　陈宣照也说, “不用。” 　　他看向顾老夫人, “景岫想吃什么，我打发人给她买既是。” 　　顾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宣照, 你一向对岫姐儿好。我很放心。” 　　女婿为人不错, 对女儿也是实心实意的。 　　顾景岫抬眼去看丈夫, 刚好陈宣照也在看妻子。两人眼神对视，彼此是化不完的情意。 　　白薇安静的低头吃果子，偶尔抬眼去看看顾景岫, 一句话也没有。 　　白薇原本也不是话多的人。顾老夫人倒不介意。 　　差不多有两刻钟的功夫。 　　芙蓉走进来堂屋。 　　她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 “表小姐来了，就在庭院里等候。” 　　顾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让她进来。” 　　有小丫鬟挑起门帘, 顾熙儿带着杜鹃走了进来。她屈身给顾老夫人请安问好, 见到陈宣照和顾景岫也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顾熙儿在顾家生活了多年, 对于陈宣照和顾景岫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不过她原来唤陈宣照和顾景岫“姑父”、“姑姑”, 如今改口为“二姑奶奶”和“陈大人”了。 　　顾景岫听到这称呼就觉得别扭。 　　她拉了顾熙儿上前来，说道：“熙姐儿，你不必在乎那些个虚礼。在我心里，你和薇姐儿是没有区别的。我都是一样看待，都当亲侄女一般的。” 　　顾熙儿只以为顾景岫说的是场面话。 　　她余光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顾老夫人，杏眼微弯：“您客气了。” 　　“熙姐儿，你早晚也要唤我姑姑的，何必再多等些时日呢。以前不就唤的挺好嘛，你这一改口，我反而不习惯了。”顾景岫让丫鬟搬了牡丹凳过来，专程让顾熙儿坐在她身前，认真的打量她半响，和顾老夫人说道：“我们家熙姐儿真是长大了，出落的花容月貌。” 　　反正熙姐儿早晚也是和顾慎成亲了，到时候还要唤她“姑姑”。 　　顾老夫人以前就知道顾熙儿长的好看，柳眉杏眼的，还爱笑，灵气十足。但经历了事实以后，却和原来不大一样了，如果只是容色的出众也就罢了，偏生她气度平和又温柔，眼神清澈如孩童。 　　这是一种极其吸引人的好看，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顾老夫人暗叹。 　　她好久没注意过顾熙儿，也可以说是故意忽略了顾熙儿，今儿一瞧，这孩子的容貌配慎哥儿也是足够了。若说品行那更是没的说，她亲自教养过的，不说在燕京城是顶尖的也差不多了。 　　顾老夫人称赞道：“熙姐儿确实是长的好看。不仅如此，她还聪明懂事，是个好孩子。” 　　顾熙儿见顾老夫人怪她，觉得很是奇怪，也不适应。她的身份自从被揭穿后，顾老夫人待她就只有冷脸了。 　　陈宣照也笑道：“熙姐儿自幼就机灵，长大了自然更出息一些。” 　　他虽然当顾熙儿是疼爱的晚辈，但有顾慎在，说话也会格外的客气一些。 　　毕竟以顾慎的身份地位，也不容许有别人看低顾熙儿了。 　　顾熙儿被一众人夸的莫名其妙，模糊间像是回到了她在顾家还受宠的时期。 　　她面对顾老夫人、顾景岫他们热切的脸，也不好说别的，只有一一的道谢。 　　顾老夫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言语间特意提及了白薇，“熙姐儿，以后你们姐妹俩可要互相帮衬，不要分了彼此才好。” 　　熙姐儿若成了薇姐儿的长嫂，拿捏起薇姐儿可就是随口的事情了。熙姐儿倒不是这样人，主要是现在薇姐儿的态度，也不能再对熙姐儿总是敌对了。 　　顾熙儿抬眼去看白薇，笑了笑：“这是自然的。”她对薇姐儿原本就有亏欠在，为她做些什么也是应当的。 　　白薇神色复杂。 　　她看了顾熙儿一会儿，却也点头应是。 　　这时候。 　　宋氏和郑氏得了陈宣照、顾景岫夫妻俩过来顾家的消息，也都赶过来幕斋堂了。 　　两妯娌先给顾老夫人请了安，和顾景岫坐在一起说话去了。 　　到了晚间。顾家众人在宴息处聚了餐，还特意等到顾程明和顾慎回来。 　　依顾老夫人为首的女子坐了一桌。顾家男子众多，分了两桌坐。中间还用了花鸟鱼虫的屏风给隔开。 　　顾熙儿席间喝了几盏果酒，没人盯着，她又一向喜欢果酒，就喝的多了些。 　　顾熙儿有些上头，和宋氏说了一声，去庭院里吹风。 　　杜鹃和端了茶水过去，“姐儿，多少喝两口，能解酒。” 　　顾熙儿坐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嘴角上扬：“杜鹃姐姐，解酒做什么？我又没醉。” 　　杜鹃哭笑不得。 　　得，姐儿果然是醉酒了。要不然，私下里唤她“杜鹃姐姐”，怎地今儿喊在明面上了。 　　顾熙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一直乐呵呵的，要拉着杜鹃的手给她看手相。 　　杜鹃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还要被顾熙儿拉着给看手相。她怕一个不慎茶水洒出来，再烫着了顾熙儿。 　　夜里北风紧，挂在人身上凉飕飕的。屋檐下的红灯笼晕出橘黄的光芒，晃晃悠悠的，看起来就很是温暖。 　　“姐儿，你只要喝了茶水？奴婢就让您看手相。”杜鹃开口诱哄顾熙儿。 　　“真的？”很明显醉酒的顾熙儿比着往常好说话多了，她抬头去看杜鹃，脸颊红通通的。 　　有的人喝酒上脸，有的人却看不出什么来。顾熙儿就属于前者。 　　“当然。”杜鹃终于喂顾熙儿喝了半杯茶水。 　　顾熙儿也如愿的给杜鹃看起来手相，她白皙小脸几乎贴在了杜鹃的手上。 　　“杜鹃姐姐，你是个有福气的，成婚后会过上好日子的。而且你的生命线很长，以后还会活大年纪的。” 　　杜鹃笑起来：“姐儿，奴婢都立志不成婚的，您这个看的可不准。” 　　她停顿了下，又问道：“不过奴婢也好奇……您到底是给谁学的给人看手相？” 　　顾熙儿杏眼弯弯，笑的甜美可人。 　　她傻乎乎地：“我才不会告诉你和谁学的呢。金大娘说了，不让我告诉别人。” 　　杜鹃笑的几乎弯下腰去。 　　她伸手去摸顾熙儿的头发，爱怜的很：“对，不要告诉别人。奴婢也不追问了。” 　　“不告诉别人什么？”白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主仆俩的身后，她身边也没有跟着金菊、迎春等几个大丫鬟，就只是单独一人。 　　杜鹃屈身给白薇行礼：“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不告诉你。”顾熙儿的眼神转向白薇，定定的打量她一会儿，笑盈盈地：“薇姐儿，你长的可真好看，和我母亲一样。” 　　她最依赖宋氏，心里也觉得宋氏长的最好看。 　　白薇秀气的眉头微皱，“熙表姐，你喝醉了？” 　　“没有。”顾熙儿拒不承认，“……我才没有喝醉。” 　　杜鹃怕白薇因此会生自己小姐的气，忙开口解释：“大小姐，我们小姐是喝醉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您不要介意。” 　　“我介意什么？”白薇摇摇头，径直走到顾熙儿身前，坐在了她旁边。 　　她眉宇间带着疲惫，自言自语地：“我想娘亲和白家奶奶了。也不知道她们最近怎么样了？” 　　“你想她们了？”顾熙儿脑子转的比平时慢多了，还伸手去抓白薇的胳膊，“想她们了……就回去看看呀……白奶奶那么疼你，她肯定也想你了。” 　　“你们俩坐在这里做什么？” 　　还没有等到白薇开口，顾慎和顾怀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慎看顾熙儿倚靠着白薇才能坐直，便大步到了她身边，探手在她额头上还碰了碰。 　　“这是喝醉了？”顾慎俊眉微皱。 　　顾熙儿仅有的几次醉酒经历，他都在身边，自然知道她喝醉了是个什么状态。 　　杜鹃应“是”。 　　顾熙儿却不依。 　　她一头栽进了顾慎怀里，表达不满：“长兄，我没有喝醉。你不许这样说我。” 　　白薇看的目瞪口呆。 　　顾怀：“……” 　　他如玉的俊脸上，也是一脸稀奇，“熙姐儿没事吧？” 　　“也没啥事……”杜鹃尴尬的咧嘴：“就是格外的闹腾一些。” 　　而且不闹腾足一个时辰是不会老实下来的。 　　“对，你没醉。”顾慎相当敷衍，已经准备打横抱起顾熙儿送他回去芳华院了。 　　顾熙儿怎么可能妥协。 　　她挣扎的厉害，一个劲要给顾慎看手相，“长兄，你若是不让我看？我就不跟你走……” 　　顾慎长叹，被闹的没办法。 　　他索性就站在顾熙儿身边，修长的手伸出来，让顾熙儿看。 　　顾熙儿看了左手看右手，很是认真。 　　临了，她发出惊叹：“长兄，你这是大富大贵的命相呀！哎呀，太好了！” 　　“这么神奇吗？”顾怀也跟着去看顾慎的手相，还试图让顾熙儿给他也看一看。 　　顾熙儿此时却顾不得，忙着让顾慎同她讲一句话，“长兄，长兄，你跟着我念……对着我讲……苟富贵，莫相忘。” 　　作者有话说： 　　◉ 第112章 　　顾慎无奈的用手指抵了抵太阳穴, 却又拿顾熙儿没有办法。 　　他低语：“熙儿，你乖一点, 快别闹了。” 　　“我不。”顾熙儿喝醉之后比平时难搞了太多。 　　她谁的话也不听, 又去拉顾慎的手摇晃，“长兄，你为何不跟着我念？是不是以后富贵了就不想搭理我了？准备抛弃我了。” 　　顾慎：“……你不要胡说。” 　　什么富贵了就不搭理她了？还抛弃她。 　　都是不沾边的事情。 　　顾熙儿头重脚轻的站起来, 凑近了去看顾慎。 　　她杏眼圆溜溜的，小脑袋仰着，试图看清顾慎此时脸上的表情。 　　但是庭院里昏暗, 即使屋檐下有灯笼, 也还是看不清。 　　在顾熙儿眼里，顾慎整个人好像一直在动。她秀眉紧皱, 几乎依偎在顾慎怀里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 还带着委屈：“长兄，你为何不跟着我念？” 　　顾慎：“……” 　　他伸手虚护着顾熙儿的腰身，生怕她不小心摔倒。 　　顾熙儿良久也等不到顾慎的回答, 眼圈先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 往后退了两步, “我明白了。”转身就要走。 　　“明白什么？”顾慎疑惑地问。 　　顾熙儿却不再说了。 　　她明白的是以后长兄若是富贵了，定然会第一个抛弃她。 　　顾熙儿的念头实在是荒谬又不着边际。但是一个喝醉的人，她的思想逻辑几乎是断层的, 根本也论不出个礼表来。 　　顾熙儿脚步不稳, 转身的时候左脚拌了右脚，若不是顾慎及时拉了她一把, 这会儿应该已经摔倒了。 　　“别碰我。”顾熙儿心里还在生气, 当年在顾家做嫡出小姐的任性给使了出来：“我讨厌长兄。” 　　她挣扎的厉害, 势必要离开顾慎的身边。 　　顾慎只觉得太阳穴嚯嚯地跳。 　　他在诏狱审讯犯官时的九曲回肠心思, 和面对锦衣卫众侍卫的严厉无情……在顾熙儿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能怎么办？ 　　顾慎只能妥协，他低语道：“苟富贵，莫相忘。” 　　顾熙儿还是不满意，她嫌弃顾慎的声音太小，不过也已经不挣扎着离去了。 　　顾熙儿言语认真：“长兄，你声音太小了，要大一点呀。我都听不到。” 　　顾慎桃花眼微眯，又重复了一遍：“苟富贵，莫相忘。” 　　顾熙儿这下满意了。 　　她笑意盈盈的拍了拍顾慎的胳膊，颇为豪迈：“苟富贵，莫相忘。” 　　其实顾熙儿想拍顾慎的肩膀来着，奈何够不着，还要垫下脚。显得没有气势，就算了。 　　顾慎：“……” 　　他别过脸去，神情在面对顾熙儿时难得复杂。 　　顾怀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兄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进退两难的境地吗？ 　　谁能想到在外面威风八面的顾镇抚使现如今是这个模样？ 　　白薇看了看顾慎，又去看顾熙儿。 　　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不过有一点她却是十分清楚明白的，长兄真是把熙表姐捧在手心里宠爱的……甚至没有下限。 　　这一夜刷新了白薇的认知。 　　顾慎抬眼去看顾怀，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淡淡地：“二弟，夜里冷。你身体不好，还是进屋里去吧。” 　　“进屋里做什么？我又不觉得冷。”别的兄弟都畏惧顾慎，顾怀却不怕。 　　他幼时在学堂发了病，还是顾慎一路背着他回去的青坊院。那时候顾慎七岁，他六岁。两人都还是孩子。顾慎却能镇定自若的让人去请大夫过来，又打发人去请父亲、母亲，还不停的安慰他“不要担心。” 　　顾怀那时候就知道长兄不过是面硬而已，他心且软呢。 　　顾怀信步走过去顾熙儿身边，伸了手让她看，“熙姐儿，给我也看看手相吧？” 　　顾熙儿晕晕乎乎的，下意识要去抓顾怀的手，他躲了一下，避开了。 　　开玩笑，这可是长兄的媳妇儿。他早从母亲那里听说了，长兄要娶熙姐儿为妻的事情……他就算和熙姐儿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要避讳着的。 　　顾熙儿探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二哥哥，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停顿了下，加强了语气：“一定会的。二哥哥，你要相信我。我看相很准的。” 　　顾怀不知道有没有相信顾熙儿所言，却笑的温和：“熙姐儿放心，二哥哥信你。” 　　顾熙儿有些累了。 　　她困倦的闭了闭眼，唤杜鹃：“……我的头好难受，想睡觉了。” 　　“奴婢这就带您回去。”杜鹃应“是”，又唤了小丫鬟上前来，准备叫一顶软轿过来，抬了顾熙儿回去芳华院。 　　顾慎却摆了摆手：“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带她回去。” 　　他打横抱起顾熙儿，转身就走。 　　顾熙儿这会儿已经闹腾累了。 　　她双手去搂顾慎的脖子，接连的打呵欠。 　　杜鹃和胡俞赶紧跟上。 　　倒是白薇怔怔的看着顾慎和顾熙儿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长兄虽然和熙表姐在长辈面前定下了亲事，但现在还没有挑明。长兄就这样直接抱着熙表姐离开，是不是不大好？” 　　都不怕有人讲闲话吗。 　　“虽然没有挑明，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顾怀站的位置离白薇比较近，自然把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随手指给白薇看，“你瞧瞧这宴息处的丫鬟和婆子，至少有十余人吧，有谁的眼光是敢往长兄和熙姐儿身上看吗？” 　　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所得知的信息越敏感，也越会看人眼色。因为要吃饱饭，要活下去，要日子越过越好一些。 　　白薇一怔，突然明白了顾怀话里隐藏的意思。 　　她转身去看顾怀，“二哥哥？” 　　“薇姐儿，你做好自己就行了，不要去管别人。”顾怀很是委婉，却也带了规劝的意味在里面。 　　白薇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二哥哥，你觉得我对熙表姐不好吗？” 　　顾怀诧异的看了一眼白薇，随即摇摇头：“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薇姐儿……你和熙姐儿在“顾家真假大小姐”这一事件里，都很无辜。” 　　他咳嗽了两声，直接换了话题：“夜里还是太冷了。我身体受不住，要进屋去了。” 　　白薇“嗯”了一声，看着顾怀走过游廊的转角，连头也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顾怀好像对熙表姐比对她亲近多了。 　　很快，金菊也从屋里出来找白薇了。 　　“大小姐，夫人在找您呢。您怎么在庭院里站着？” 　　“找我做什么？”白薇问了一句，也抬脚往屋里走。 　　“奴婢不知道。” 　　白薇回去的时候，宋氏正和顾景岫说话。 　　她看到白薇从外边进来，顺口问道：“熙姐儿在外面还好吗？她怎地还不进来。” 　　白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让金菊给她倒盏热茶水来：“熙姐儿醉了，长兄送她回去了。” 　　“熙姐儿喝醉了？”宋氏愣了一下，她竟然没注意到。 　　白薇“嗯”了一声，也不欲多谈。 　　郑氏笑道：“熙姐儿自小就贪果酒，想来是多喝了。也怪我们，闲聊的热闹，倒忘了她。” 　　“是啊。”顾景岫的心情十分好，立刻在席间谈起了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依我看来，这两孩子是很相配的。不如趁早把婚事给办了。” 　　她和宋氏说道：“弟妹，你也少了一桩心事不是。等再过一年半载的，就等着抱孙子了。” 　　宋氏笑着点头：“是这个理。原本前段时间就要提上日程了，但是姐夫那时候还在诏狱里……家里哪有这个心思。” 　　一提及丈夫的事情，顾景岫心里满是感激，“这多亏了慎哥儿忙前忙后的。” 　　顾老夫人也说道：“慎哥儿是顾家嫡长孙，他的婚事办了，其余的几个办起来才顺理成章。” 　　顾家几位长辈在席间直接谈论起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相当于直白的向顾家所有人宣布了。 　　自然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李婉算是不大清楚内情的，却也只敢在心里惊诧，表面也是笑着附和。 　　顾慎送了顾熙儿回芳华院之后，又回来了宴息处。 　　顾老夫人特意唤了顾慎到身边来，问起他的打算，“你母亲的意思是先把熙姐儿送回去延平，然后从延平出嫁。你怎么办？” 　　对外则宣称顾熙儿是顾家远亲，一早就和顾慎定下了亲事，不过当时她年岁小，所以才一拖再拖。 　　“我都听母亲的。”顾慎只要能顺利娶到顾熙儿。他没有异议。 　　“这就妥了。”顾家嫡长孙愿意成家了，顾老夫人还是蛮高兴的。 　　她晚饭也不吃了，又让人唤了顾程明、顾程敏和陈宣照过来，索性针对于顾慎和顾熙儿的亲事展开了讨论，连年前的黄道吉日都算上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13章 (一更) 　　顾老夫人自然是觉得越快越好, 她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她提议道：“腊月二十六或者腊月二十八都是好日子，要不就在这两个日子里选一个吧。让顾慎和顾熙儿尽快成亲。” 　　“太赶了吧？”宋氏一愣, “算起来也没有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顾程明也跟着说道：“母亲, 时间太赶了。还要给他们准备新房、家俱、熙姐儿的嫁妆、聘礼等等，估计来不及。” 　　“这有什么难的？”顾老夫人听的直摇头：“要我说南嫣要是专心做这一件事，一个月足够了。咱们家房屋是现成的, 也多，足够用。又不用重新修盖。给顾慎选了宽阔的院落不就行了。再者顾家库房里有的是好家俱，给他们挑选出来合适的即可。实在不行……去东城区的家俱店买新的……” 　　顾老夫人说来说去, 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顾慎和顾熙儿年前成婚了。 　　谁来劝解也不行。 　　郑氏看向宋氏, 略有些迟疑：“嫂子，要不就听母亲的吧。早点给孩子们把事情办了, 也是一件好事。” 　　顾景岫也附和郑氏：“刚好愉哥儿和忆哥儿也都是腊月成亲, 三喜临门，到时候定是热闹极了。” 　　宋氏倒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太仓促了, 怕委屈顾熙儿。 　　她想来想去, 去问长子：“慎哥儿, 你怎么看？” 　　顾慎笑的尤其温和，“我认同祖母的说法。” 　　宋氏：“……” 　　倒是她忘了？这种事情怎么能问长子呢。他估计巴不得早点能娶到熙姐儿。 　　“行了。”顾老夫人看自家嫡长孙都和自己站在了一条道上，底气更足了。 　　她一锤定音：“南嫣, 这样吧……就把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吧, 也算是给你留一些多余的时日。” 　　宋氏：“……” 　　她无语。 　　腊月二十六和腊月二十八之间，能多余到哪里去？ 　　顾老夫人或许是怕宋氏再拒绝。 　　她慢悠悠的起身往外走, 都到门口了, 又回头补充一句：“南嫣啊, 这两日抽个合适的时间把熙姐儿先送去延平吧。” 　　熙姐儿到时候要从延平出嫁, 再待在顾家就不合适了。 　　宋氏还能怎么说。 　　她心里再不愿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应下。 　　顾老夫人一走，其余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了。 　　宋氏和丈夫顾程明一起离开，边走边轻声商量要给顾熙儿拿多少聘礼。 　　“都看你的意思。”顾程明对这点倒不在意，“熙姐儿又没有娘家人，给多点吧，也权当是给她傍身了。” 　　丈夫这样说话，宋氏就不高兴了。 　　她眉头紧皱，脾气也上来了：“谁说熙姐儿没有娘家人，你和我难道不是？我虽然是慎哥儿的母亲不假，却也是熙姐儿的母亲。” 　　“南嫣，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程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英俊的脸上带着讨好。 　　他伸胳膊去揽妻子的肩膀，“我也只是想让熙姐儿手里多一些银钱，她以后要做什么也方便。” 　　“你说这个正是我想的。”宋氏桃花眼弯弯，笑起来的神态和顾慎有几分像。 　　她说道：“……那就私下里多给熙姐儿准备些银钱。” 　　顾慎和顾怀兄弟俩是最后离开宴息处的，一前一后的背影被屋檐下挂的红灯笼拉的很长。 　　顾怀给顾慎道喜，半开玩笑半是郑重：“长兄，你是如愿以偿了，但一定要对熙姐儿好。若往后她受了委屈，我作为娘家人，可不会饶了长兄的。” 　　顾慎回头去看顾怀，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和往日不同的轻松快活的笑容。 　　他一字一句的承诺：“你放心。熙姐儿嫁了我就只有享福的。” 　　顾怀也笑起来：“长兄即如此说，我便也安心了。” 　　他当顾熙儿是亲妹妹一般对待的，虽然她嫁给了长兄也是良缘，但他做哥哥的，总是多惦念着。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大地万物都进入了梦想。偶尔传来几声远处街巷的狗吠声，越发显得深夜寂静。 　　听雪院里。 　　白薇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睡觉，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唤了在外间守夜的金菊和迎春进来。 　　“大小姐，您怎么了？”金菊拿发烛把内室的灯火点亮两盏，又挑了一侧的幔帐用银钩挂好。 　　迎春搀扶了白薇起来，又去临窗的贵妃榻上拿了翠绿色绣荷花纹大迎枕让她倚靠着坐在床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是睡不着。”白薇叹气，又打发迎春给她倒盏茶水过来。 　　金菊跟着白薇伺候的时间最久，主仆俩的关系也好。 　　她看了看白薇的脸色，大致猜出了她心里所想，劝解道：“大小姐，您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白薇接过迎春呈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但是……但是……”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祖母不是一直看不上熙表姐吗？怎地今晚……” 　　那样重视她？还亲自和父亲、母亲谈论起要如何迎娶熙表姐过门的具体细节。 　　祖母一向重视她，却统共和她说了几句话。 　　金菊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家主子解释，但是又不能不言语。 　　她咳嗽了两声，试探着开口：“小姐，就算是老夫人不重视表小姐，但表小姐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大少爷的妻子……有大少爷在，顾家的各位主子……有谁敢不重视表小姐吗？” 　　大小姐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何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白薇不是不懂得金菊话里的意思，她只是在经历了今晚之后，心里有了巨大的落差感。 　　……原来祖母也不是单单宠爱重视她一人的？ 　　迎春看白薇一直不说话，以为是金菊惹了她不悦。 　　她悄悄拉了拉金菊的衣袖，心里很是担心，害怕金菊因此开罪了白薇，又换来一顿责罚。 　　金菊却安抚似的拍了拍迎春的手。 　　白薇直到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水，也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她摆手让金菊和迎春退下，把茶盏放在了床头柜上。 　　金菊和迎春答应着去了外间。 　　迎春还在用手抚胸口，“金菊姐姐，吓死我了。我以为小姐会发火呢。” 　　她轻声埋怨金菊：“你也太心直口快了。” 　　迎春自从上次陪白薇去前门外大街，回来顾家之后……就因为白薇看起来不高兴，就被老夫人不由分说的怪罪了。额头都磕出了血。 　　她也就是从那时起，变的胆小怕事，也有些埋怨白薇的。 　　金菊却摇摇头：“有些事情咱们小姐不见得真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而已。就是需要有人去挑明，逼着她去正视。若不然，大小姐一直对待表小姐这样别别扭扭的……不及时停止，早晚会出大事的。” 　　表小姐对大小姐再三忍让了，大小姐若还不知足，或许会栽跟头的。 　　迎春“唉”了一声。 　　她去握金菊的手：“金菊姐姐的良苦用心，希望大小姐能想明白吧。” 　　白薇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好久，实在困极了才躺下睡的。她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总是做梦，梦到的事情也是千奇百怪。 　　同样一夜没睡好的还有顾熙儿，她喝了酒，一夜起来去净室好多次，整个人折腾的头都疼了。 　　辰时左右，天大亮。 　　太阳出来了。 　　顾熙儿懒洋洋的赖在床上不起来，任凭杜鹃好话说尽。 　　“杜鹃姐姐，我昨夜太丢人了……实在是没脸。”顾熙儿现如今完全清醒了。有关于她在宴息处喝醉之后，见谁要给谁看手相的事情也都记起来了。 　　特别是她逼着长兄要他念——苟富贵，勿相忘。还嫌弃他声音小，要重新大声念出来！ 　　顾熙儿用手捂住了脸，她不要活了。 　　杜鹃却笑起来，索性拉了顾熙儿起床，“姐儿，都过去的事情了。说不准大家睡了一夜就都忘了，您别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顾熙儿半点也不相信杜鹃，甚至觉得她可能也在心里面偷笑。不，她嘴角都在上扬，这是“明笑。” 　　杜鹃摆手让茉莉去衣柜里给顾熙儿选套衣衫出来，“您赶紧起来吧。夫人那边一大早就让人传了话过来，让您吃了早饭过去一趟。” 　　“母亲找我？”顾熙儿神色微顿：“是有什么事情吗？” 　　杜鹃摇摇头，“奴婢不清楚。” 　　茉莉拿了淡柳青色斜襟绣缠枝纹缎褙和月白色百褶裙摆在床沿上，给顾熙儿看：“小姐，今儿穿这些行不行？” 　　顾熙儿瞄了一眼，“好呀。” 　　她喜欢穿浅色料子做的衣衫。 　　杜鹃服侍着顾熙儿穿上，又去选墨绿色镶嵌珍珠的腰带。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还有第二更哦。爱你们，么么哒。 　　◉ 第114章 (二更) 　　顾熙儿简单的吃了些早饭, 带着杜鹃和孙桂花就出了芳华院。 　　“姐儿，您刚才就吃了一颗水煮蛋……能吃饱吗？”杜鹃忧心忡忡。 　　“谁说的。我不是还吃了两口桂花米糕吗？”顾熙儿杏眼圆溜溜地：“杜鹃姐姐, 你就是总嫌我吃的少……” 　　她还喝了大半碗牛乳粥呢。 　　“我嫌您吃的少？”杜鹃气笑了：“姐儿, 你自己说说看，你吃的当真多吗？” 　　还没等到顾熙儿开口，孙桂花就接上了。 　　“小姐若是论吃饭还没有一只大猫顶用。”孙桂花奶奶养了一只橘色的猫, 足足二十斤，给它个鸡腿都能给你啃完的那种。 　　顾熙儿瞪了一眼孙桂花，“你不许这么说我？好歹我也是你主子。” 　　拿她和大猫比, 简直是……侮辱人。 　　孙桂花吐了吐舌头, 辩解道：“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是实话实说。” 　　顾熙儿：“……” 　　她不想搭理孙桂花了, 加快了脚步穿过夹道。 　　杜鹃忍俊不禁，伸手揪了揪孙桂花的丫髻。 　　她笑道：“小丫头片子，没想到嘴巴还挺厉害。” 　　“我才没有。”孙桂花和杜鹃说道：“我杏花姐姐嘴巴才是最厉害的, 当初在家里生活的时候, 杏花姐姐骂哭了隔壁家的两姐妹。” 　　孙杏花在田间地头挖了一篮子野菜要回家拌着面粉蒸蒸吃, 邻居家的姑娘说的是要抓一把尝尝鲜，孙杏花也同意了，结果人家一把差点把篮子给抓空。 　　孙杏花当然不乐意, 和人争论时还被骂小气, 她当然就骂回去了。野菜更是一点也没给她们。 　　杜鹃“哦”了一声，附和孙桂花：“那确实是厉害的。” 　　孙桂花自豪的很：“当然啦。我奶奶也说了, 女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不要怕, 能打回去就不要骂回去。” 　　杜鹃是见过金大娘的, 也大约了解她为人。 　　她闻言伸拇指给金大娘点赞, “你奶奶说得对。” 　　“是吧？”孙桂花若是有条尾巴，此时定然是得意的摇晃个不停了。 　　她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瑶光院守门的两个婆子看到顾熙儿主仆三人，笑着给顾熙儿行礼。 　　李婉也恰巧过来瑶光院给宋氏请安，和顾熙儿在瑶光院大门口相遇了。 　　李婉去拉顾熙儿的手，语气比往常更热切了几分：“熙表妹，你今儿的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人也比往常更加的漂亮了。” 　　这会儿还唤熙表妹，怕是用不了多久，再开口就要唤她嫂子了。 　　顾熙儿被夸的莫名其妙，白皙小脸都红了，“三嫂嫂说笑了，咱们家里……若论起谁长的漂亮，第一个自然就是三嫂嫂你了。” 　　三嫂嫂可是如花似玉的美人，母亲都因此称赞过呢。 　　李婉笑起来：“熙表妹小嘴抹蜜了一般，怨不得众人都疼爱你。我见了你，也是从心眼里喜欢的紧，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里疼爱。” 　　顾熙儿原来虽然也和李婉的关系很好，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过，李婉拉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过，两人一起走进了庭院。 　　顾熙儿颇有些不自在，李婉待她太亲昵了，她不大适应。 　　顾熙儿和李婉刚踏进瑶光院。白薇的身影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她像是站了许久的，特意等到顾熙儿和李婉走了，才露头的。 　　白薇自言自语：“熙表姐一旦和长兄连在一起……人人都要供着她过了。” 　　她转头去看金菊：“你昨夜说的很对，果然都应验了。熙表姐还没有嫁给长兄，你瞧瞧这一个个的，不就都巴上去了。” 　　金菊笑了笑，没再言语。 　　她是盼着自己主子能想通的，不然以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迎春最近都老实了不少，闷不吭声的。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也没说。 　　倒是山茶，十分没有眼色，“大小姐可是咱们府里唯一嫡出的女孩，身份尊贵的很。任凭是谁，也越不过您去。” 　　白薇往常听山茶说话，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听听也就算了。但今儿就不同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山茶，我记得你跟着我也有几年了吧，怎地脾气还是这样？凡事都要信口胡说一番。我几次忍让你，不过是想到你是祖母给我的丫鬟，总不责怪，也是全了祖母的面子。”她骂起山茶来，一点也不客气，“从今儿起，如果我再听到你背后议论人或者私下里对主子们不敬，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到时候你哪来的还回去哪里。” 　　大小姐这是想赶她出听雪院吗？她在听雪院里是有头有脸的丫鬟，又因为是老夫人赏下来的，众人都对她很是尊重，吃的穿的都是好东西。虽然比不上各位主子，但比着外边的人，已经是顶尖的了。 　　山茶吓了一跳，立刻跪下了：“大小姐教训的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若大小姐真把她又给了老夫人，怕是没她的日子过了。依老夫人的脾气，估计会着人把她打一顿再扔出顾家吧…… 　　白薇这回连看也不看山茶了。 　　她像是气坏了，让山茶“滚”，还说道：“以后你也不必跟着我出门了。” 　　山茶委屈的应“是”，却不敢不服从白薇的命令。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很是依依不舍。 　　金菊倒是长出一口气，山茶这样的人心术不正，有她在，总是挑拨表小姐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 　　还好现下大小姐不相信山茶了。 　　白薇到了瑶光院正房时，宋氏正和顾熙儿说话。她屈身给宋氏行礼。 　　“薇姐儿来了，快坐。”宋氏摆手让女儿上前来，和她说话：“我和熙姐儿正聊起你了，你就到了。” 　　李婉笑道：“可见背后是不能说人的。这就叫——说曹操曹操到。” 　　李婉话说的风趣，满屋里的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白薇也笑了。 　　她选了个靠近宋氏的位置坐下，看了眼顾熙儿，又问宋氏：“母亲和熙表姐聊起我什么了？” 　　顾熙儿杏眼弯弯：“母亲说你皮肤白皙，适合穿浅黄、米黄、淡黄等颜色的衣衫。我想起来芳华院还有一匹米黄绣蓝牡丹花纹的杭绸，就想着等回去之后送给你。你又手巧，无论做件什么衣衫穿，定然是十分雅致的。” 　　白薇愣了一下，没想到母亲和熙表姐谈论的会是这样的事情。她还以为……到底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尴尬的道谢：“亏得熙表姐惦记着，我心里感激的很。” 　　顾熙儿笑容甜美又纯洁，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如一汪春水。 　　她摆摆手：“薇姐儿客气了，咱们姐妹不论那些个虚的。” 　　宋氏自然高兴见白薇和顾熙儿重归于好，就算是没有，能和谐共处也是好的。 　　说实话，这两个女儿，哪个都是她的心头宝。若真的是两人之间有了什么问题，她谁也舍不得责骂。 　　桔梗端了一碗木瓜炖鱼来了。 　　她径直放在顾熙儿面前，笑眯眯地：“表小姐，这是夫人给您特意准备的。您赶紧喝了吧。” 　　顾熙儿：“……” 　　母亲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让人给她送各种各样的汤羹过来，什么花生炖猪蹄、木瓜鲫鱼、桂圆红枣粥等等，其中又以木瓜最多。 　　虽然是母亲对她的关爱吧，但这些味道总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再者大半个月的汤羹喝下去，她感觉自己像是胖了些，尤其是胸前…… 　　鼓鼓囊囊的。 　　顾熙儿不想喝，“母亲，我早晨胃口满的很。什么也不想吃。” 　　李婉毕竟是过来人了，她一眼就看出来婆母给顾熙儿端来羹汤的意思，毕竟她嫁人之前也被自家母亲逼着喝了几个月的。 　　她笑着劝解顾熙儿：“熙表妹，你赶紧喝了吧。趁热喝，营养也足。” 　　宋氏也说道：“熙姐儿最乖了，听话。” 　　顾熙儿无奈的紧，只得捏着鼻子喝下了。她连木瓜和鱼都吃下了，混了个肚圆。 　　白薇很是好奇，问道：“这个汤羹很难喝吗？” 　　她怎么觉得熙表姐好像不大愿意喝呢。 　　“不难喝。”宋氏同女儿解释了一句，又想着她离嫁人还有两年多呢，也就不往下说了。 　　倒是李婉和白薇开玩笑：“难喝不难喝的，反正女子都是要喝的。等薇姐儿要嫁人的，也要喝。” 　　白薇神色一僵，直觉不能再往下问了。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喝茶水，仔细想了想宋氏和李婉的行为和表情……似乎有些懂了。 　　宋氏当着李婉和白薇的面，也没有忌讳，直接和顾熙儿谈起要送她回去延平的事情。 　　顾熙儿愣住了，她还不懂宋氏为何要如此做。 　　宋氏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临了，她还问顾熙儿的意见。 　　顾熙儿一直在沉默，低头也不说话。 　　宋氏心里就有些慌。 　　她面对顾熙儿时，心跳都是忐忑不安的，“熙姐儿，母亲从未问过你一件事……你愿意不愿意嫁给顾慎？” 　　她心里认定了熙姐儿一定会嫁给长子。又亲眼目睹过熙姐儿见到长子时的欣喜，和没有说出口的喜欢和情意……反倒忽略了她的想法。 　　顾熙儿茫然的看向宋氏，“……母亲，我不知道。” 　　她就算心里知道一些什么，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今儿被宋氏问起了，还没有来得及想。 　　宋氏心里一咯噔。 　　莫非熙姐儿是不愿意？ 　　白薇“啧”了一声，直接问顾熙儿：“熙表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嫁给长兄……也许你自己也不清楚。但我换个方式问，如果长兄要娶别的女子为妻了？你心里高兴吗？” 　　长兄要娶别的女子为妻？ 　　顾熙儿针对于这一点，心里的感受还是十分明确的，下意识就摇头：“不高兴呀。” 　　作者有话说： 　　虽然比较晚，但二更来了。开心心。 　　本章随机选20条评论发红包哦（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15章 　　“妥了。”白薇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 和宋氏说道：“母亲，熙表姐是愿意嫁给长兄的。” 　　顾熙儿：“……” 　　直到这时候,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是被白薇给圈套了。 　　宋氏却高兴极了。 　　她笑着夸奖白薇, “我薇姐儿真聪明。”随随便便就问出了熙姐儿的真心。 　　李婉也看着顾熙儿笑，又出口安慰她：“熙表妹，女子都有这一遭的, 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嫁给长兄也是极好的。咱们彼此间也熟悉，还有母亲在，定然让你生活的舒心惬意。” 　　顾熙儿一直很不好意思, 害羞又懊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 不想要长兄娶别的女子为妻…… 　　但李婉的最后一句话却说到了她心里去，能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是她一直想要的日子呀。 　　顾熙儿虽然还是没有言语, 但杏眼弯弯，冲着李婉笑了笑。 　　宋氏心里有了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她打发丫鬟切了苹果端上来, 让李婉、顾熙儿和白薇吃, “这苹果是你们二叔特意从福建运回来的, 又脆又甜，你们二姑姑也喜欢的。” 　　顾熙儿拿叉子叉了一块吃，称赞道：“果然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宋氏说道：“待会我让回事处给你们都送上一些。” 　　顾熙儿笑着给宋氏道谢。 　　李婉却摆摆手, “母亲, 我屋里还有许多，吃不完再坏了。先不要给我送了。” 　　夫君昨儿就让人送了一筐过来, 她也吃不了多少。 　　白薇见众人的心情都很好, 玩笑道：“既然是三嫂嫂不要苹果了, 母亲就都送给我吧。我也爱吃甜甜脆脆的苹果。” 　　李婉最是个知情识趣的, 她笑颜如花：“薇姐儿说的极是。” 　　宋氏笑着答应下来，“薇姐儿放心，母亲都给你送去。只要你喜欢的，母亲想方设法也要给你弄来。又何况只是吃食。” 　　她对女儿总有亏欠在，所以也格外的宠爱些。 　　白薇在宋氏这里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母亲，我先去给祖母请安，等下午再来陪您。” 　　“薇姐儿，你祖母最是喜欢你。有你在，她心情也好。”宋氏想了想，又交待桔梗：“我记得小厨房做的还有桃花酥，你找个食盒盛一些，让薇姐儿给二姑奶奶送去。她最爱这口了。” 　　顾景岫很喜欢吃桃花酥。 　　桔梗应“是”，屈身退下了。 　　白薇走后不久。 　　李婉也起身告辞，她知道宋氏有体己话要和顾熙儿讲，也不好多待。 　　冬日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瑶光院里栽种的树木，叶子都掉落了，一片光秃秃。 　　顾熙儿从宋氏的屋子里出来时，巳时都过半了。 　　她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抬脚下了台阶。 　　杜鹃小心打量顾熙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姐儿，您不高兴吗？” 　　夫人刚才和姐儿说的那些话也没有避人，她和孙桂花都听到了。大致就是何时要送姐儿回去延平，然后再从延平出嫁，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八……对了，还有嫁妆和聘礼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不是……我就是心里乱乱的。有些慌，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期待和无措。是很复杂的心情。”顾熙儿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觉得有些刺眼。 　　她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最主要也是十分信任杜鹃。 　　杜鹃没有嫁过人，栀子和杜若嫁人的时候她却都在。其中缘故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 　　她劝解顾熙儿：“姐儿，女子嫁人前总是想的太多……您还记不记得杜若成亲的前几天，每日都是愁眉不展的，还搂着奴婢哭了几场。现如今不也过的挺好的，都儿女双全了。” 　　杜若嫁的不错，她夫君又一向顺从她，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的。每逢给顾熙儿写了信过来，都是高高兴兴的。 　　顾熙儿自然是记得杜若的。 　　她“哦”了一声，看起来依旧是心事重重的。 　　有时候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和发生自己身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或许她劝起杜若来也是头头是道，但劝自己……好像就挺难的。 　　“成亲是好事啊，小姐为啥子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孙桂花理解不了，“我家里的姐姐们也有成亲的，但是她们看起来就很欢喜啊。” 　　“你还小呢，能懂什么。”顾熙儿出了瑶光院，也没有回去住处，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夹道往南边走去。 　　“我不小了。”孙桂花小嘴一撅，“我过完年都十三了。” 　　“小丫头片子。”杜鹃揪了揪孙桂花的丫髻，从荷包里取出两块花花绿绿的洋糖给了她：“你回去吧，不用跟着了。小姐这边有我伺候就行。” 　　“谢谢杜鹃姐姐。”孙桂花伸手接过来，乐呵呵的转身走了。她最是爱好甜食，尤其是糖果，自然是高兴的紧。 　　也许是心有所想吧，顾熙儿慢悠悠的穿过垂花门，径直往顾慎的碧落院而去。 　　杜鹃在后边跟着，有心想提醒一句，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到底也没有言语。 　　顾熙儿原本是无心的。 　　她就是随意的走动，这里看看，那里逛逛。根本没想到会走到碧落院来，等到她发现时，一只脚已经踏进碧落院大门了。 　　看门的婆子屈身给顾熙儿行礼，把人往里请。 　　顾熙儿面露尴尬，但是到了这个境地。 　　她再扭头就走也来不及了，于是硬着头皮问道：“长兄在吗？” 　　看门的婆子怎会知道顾慎的行踪，只是把顾熙儿往里面请，又打发了小丫鬟往里面去通报。 　　丁香很快就笑着应了出来，和顾熙儿说道：“大少爷今儿休沐，被姑老爷请去了花厅喝茶。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大少爷回来。” 　　“不必了。”顾熙儿却摆摆手，“姑……陈大人和长兄应该是有要事相谈，我就不打扰了。” 　　她停顿了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随便过来看看，略坐坐就走了。” 　　丁香可不管顾熙儿在说什么，一律热情的把她请进了碧落院待客的正厅。 　　她吩咐小丫鬟去端糕点和茶水过来，殷切的很：“表小姐，您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奴婢立刻让人给您寻来。” 　　眼前这位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而且还马上就要成为主子的妻子，也就相当于是她的主子了。可不得紧着伺候了。 　　顾熙儿摇摇头，“没有。” 　　她和丁香说道：“你别慌了，我待不了很久的。倒是麻烦你。” 　　“表小姐可折煞奴婢了。”丁香接过小丫鬟给顾熙儿端来的茶水，亲自奉上：“能伺候表小姐，是奴婢的荣幸。” 　　杜鹃和丁香算是一批进来顾府做丫鬟的人，彼此间也熟悉。 　　她看丁香的做派，忍不住同她开玩笑：“丁香妹妹，你伺候的如此精心，倒显得我笨手笨脚起来。” 　　杜鹃比丁香的年岁大。 　　丁香爽朗的笑起来：“杜鹃姐姐，什么你啊我的，要不了多久，咱们俩就要一同伺候表小姐了。” 　　丁香说者无心，纯粹就是一句话而已，别的意思也没有。 　　顾熙儿却听者有意，她现下正是敏.感的时期，白皙小脸刷一下就红了。刚喝下的一口茶水差点要呛出来。 　　丁香吓了一跳，忙开口问道：“表小姐，是不是茶水太热了？” 　　杜鹃看顾熙儿咳嗽的厉害，也赶紧给她抚后背。 　　她也有些担心：“姐儿，是不是烫着了？” 　　顾熙儿疯狂咳嗽了一声，慢慢的缓和下来。 　　连翘已经拿了凉水进来，“表小姐，您含一口……或许舌头就不疼了。” 　　她也以为顾熙儿是被茶水烫了。 　　丁香赞赏的看了连翘一眼，愈发觉得这孩子眼明心亮，是个值得培养的。 　　顾熙儿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喝茶水呛着了。” 　　她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离开。 　　丁香被顾熙儿的反应弄的有些懵，她愣愣地：“表小姐，您爱吃的糕点还没有端上来呢？” 　　表小姐怎地看起来怪怪的。 　　“我不饿，就不吃了。”顾熙儿说话间，抬脚就往外走。她刚走出门去，却看到顾慎大踏步从外边走了进来。 　　顾慎身穿月牙白绣云纹圆领袍子，腰间是白玉腰带。身姿挺拔，玉面俊容。 　　他看到顾熙儿时也是一愣，“熙儿？” 　　顾慎没想到顾熙儿会过来碧落院。 　　顾熙儿粉唇微抿，看到顾慎竟然觉得紧张。 　　她双手攥在一起，都不敢看顾慎了，声音又软又低：“长兄，我无意间过来的……并没有什么事情。” 　　这说的是什么话？ 　　顾慎俊眉微皱，他大踏步冲着顾熙儿就过来了。 　　“熙儿，你怎么了？心情不好？”顾慎还是十分了解顾熙儿的，看一眼她的表情就能猜出个大概。 　　“没有。”顾熙儿却慌张摇头：“长兄……我没有，你不要瞎想。” 　　“嗯？”顾慎基本上到了顾熙儿跟前，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又问道：“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也没有。”顾熙儿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深刻的感受到顾慎的存在。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微微俯身和她说话的模样。带着压迫感。 　　作者有话说： 　　◉ 第116章 (一更) 　　顾慎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 低声柔和地：“熙儿，不要隐瞒我什么。你心里想的……我八成都能猜到。” 　　熙儿是个藏不住事的, 一应都会显在脸上。想隐瞒他也是隐瞒不住的。 　　顾熙儿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要隐瞒什么, 只是见到长兄的感受和以前不一样了，莫名的紧张。 　　而且心跳也快的很，慌乱的很, 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好吧。”顾慎笑的无奈，牵了顾熙儿的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你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事。但是一定不要胡思乱想的, 再难为了自己。” 　　顾熙儿还是摇头。 　　她抬眼去看顾慎。对于自己来说，长兄几乎是最熟悉的存在了。 　　他对自己很好很好, 小时候几乎是被他抱着长大的……这世上, 若说她舍不得的人是谁？除了母亲，第二就是长兄了。 　　短短瞬间，顾熙儿似乎是想通了。 　　如果她这辈子真的要嫁人, 那嫁给长兄简直就是完美的选择。 　　碧落院修建的一向很好, 原来是顾老爷子亲自监工的, 雕梁画栋，松柏常青。即使是到了冬天，也显出勃勃生气。 　　顾慎和顾熙儿越过竹林小径, 很快就到了书房。眼前出现一个幽静的院子, 青石板路清扫的很干净。 　　院子里也种了松树和一簇簇的竹子。院子中央还搭了个葡萄架，底下是石桌石凳。 　　门前站立着高大的护卫, 胡俞和胡宁正站在一旁说话。 　　顾熙儿见这些护卫个个都训练有素, 呼吸声几乎轻到听不见, 且他们的衣衫很明显和顾家护卫又穿的不同。通体藏蓝色, 很素净，只有袖口和领口绣了飞鱼纹。和长兄穿的有点像，又很不大像……总之，她也说不上来。 　　想必是长兄的手下？她如是推测。 　　胡俞和胡宁看到顾慎和顾熙儿，笑着就迎了上来。他们俩是兄弟，彼此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让小厨房的人熬一碗蜂蜜梨子水端过来。”顾慎交待胡俞。 　　胡俞应“是”，知道是表小姐要喝的，转身飞快的退下了。 　　顾慎带顾熙儿一起进书房时，护卫给顾慎拱手行礼，唤他：“顾大人。” 　　顾熙儿歪了歪头，好奇的打量护卫，片刻后又去看顾慎。 　　顾慎并未说别的，拉着顾熙儿迈进屋子里。他比以前凌厉了许多，尤其是不笑的时候，让人有些害怕。 　　阳光照过来，细致的，一点点的，用金色光芒描摹他的轮廓。 　　顾慎注意到了顾熙儿的举止，问道：“你在看什么？” 　　“刚才的护卫对你恭敬的很……而且他们不像是咱们府里的。” 　　顾熙儿其实有点觉得长兄对他们的反应过于平淡了，像是浑不在意或者也像是习惯了。 　　“你观察的倒仔细。”顾慎桃花眼微弯，“他们是锦衣卫的里的人。素日就跟着我，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顾熙儿“哦”了一声，不再问了。她原本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若不是这些人在长兄的书房门前站着，没准她看也不看上一眼的。 　　顾慎的书房很大，光书架就占了一面墙，藏书也多。密密麻麻的，什么种类的都有。 　　他在高处取了案宗拿下来看。 　　顾熙儿就伸手去翻游记，她自小就爱好这个，对顾慎的书房也足够熟悉。 　　顾慎从卷缸里拿出几个画轴递给顾熙儿，“我收集了几位大家的真迹，有沈周的、也有仇英的。” 　　他知道顾熙儿擅长丹青，虽然没有正经学过，但造诣很高。 　　顾熙儿脸上带了笑，杏眼弯弯的和顾慎道谢。 　　她接过来，径直走向临窗的案桌前，摊开了画轴去看。 　　沈周的山水画技艺惊人，多描绘高山大川，在写意山水这一块独领风骚，至今无人能超越。 　　顾熙儿看的很是神往，她还招手让顾慎上前来，“长兄，你快过来看。沈周的山水图虽然看起来飘渺，但总觉得像真的山水一样。” 　　沈周的画很珍贵，通常是你有再多的银钱也买不来的那种。也不知道长兄是从哪里弄到的。 　　顾慎走近，顺着顾熙儿的视线看了一眼，有些敷衍：“确实是好。” 　　小丫头也怪了，明明刚才见到他还紧张不已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和以往一样亲近了。 　　短短的一段路，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如何自己说服了自己的。 　　顾熙儿没有听出顾慎的敷衍，看他手里还拿着案宗就以为他有正事要忙，准备把案桌的位置让出来。 　　不料顾慎却说不用，“……我这是拿给姑父看的。” 　　里面有宁辉沉做过的一些事情，是千真万确经过调查写进来的。他也不是真的要拿给陈宣照看，只是有案宗在，陈宣照才会相信。 　　以陈宣照的性格，他也不敢看朝廷的案宗。但是却莫名的相信宁辉沉。这一点，让顾慎也觉得头疼。 　　胡俞端了一碗蜂蜜梨子水进来了，“表小姐，给您。” 　　顾熙儿应“好”，伸手接了过来。 　　她坐在顾慎惯常坐的圈椅上，拿了小匙喝蜂蜜梨子水，一口一口的。 　　胡俞又给两人行礼，拱手退下了。 　　顾慎看她喝的认真，忍不住问道：“好喝吗？” 　　顾熙儿“嗯”了一声，还让顾慎：“长兄要不要喝一些？” 　　顾慎却摇头：“我不喜甜食。” 　　“是我忘了。”顾熙儿笑起来很甜，杏眼弯弯，唇角上扬。比最好的蜜糖还能甜人心。 　　顾慎喉结微动，看了会顾熙儿，默默转过去脸去。 　　他想起陈宣照还在花厅等他，和顾熙儿说了一声，转身准备走了。 　　顾熙儿却唤住顾慎，“长兄。” 　　顾慎回头看顾熙儿：“怎么了？” 　　顾熙儿抿了抿唇，“母亲说后天要送我回去延平了。” 　　“我知道了。”顾慎停顿了下，“到时候……我亲自去送你。” 　　宋氏的决定都是提前和顾慎商量过的，他自然知道。 　　顾熙儿盯着顾慎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慌。 　　她也不避讳，径直告诉顾慎：“长兄，我害怕。” 　　顾慎怜惜的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 　　她头发看起来光滑，却又细又绒。祖母曾说过，这样的孩子，命运总是比旁人艰难一些。 　　他原先还不信，熙儿作为顾家唯一的嫡出姑娘，怎么就命运多舛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顾慎不得不相信祖母的说辞。 　　他也不问顾熙儿到底在害怕什么，嗓音温和又坚定，像誓言像承诺：“你别怕。凡事都有我在。就是天塌下来也由我来替你顶着。” 　　顾熙儿终于下定了决心：“长兄，我答应嫁给你了。” 　　她这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面对宋氏，还是面对顾慎，又或者面对任何人。即使是心里面是同意的，却也没有说起过。 　　顾慎愣了一瞬，慢慢的他唇角上扬，仿佛克制不住般……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上前一步，轻轻的把顾熙儿揽在怀里，“熙儿，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顾慎轻吻顾熙儿头发，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顾慎整个的动作其实是很快的，不止顾熙儿愣住了，站在旁边的杜鹃也眼睛瞪大了，随后她就低下了头。 　　杜鹃也想退下。但是一想到如果她走了，屋里就只剩下姐儿和大少爷。 　　还是算了吧……姐儿虽然和大少爷的婚事定了下来，但总归还没有男娶女嫁，若日后他人议论起来……总是不好的。 　　为了姐儿的名义着想，杜鹃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 　　顾熙儿杏眼圆溜溜的看着顾慎，冲他笑了。 　　她说道：“长兄，我相信你。” 　　“你自己在书房玩吧，我还要去见姑父。”顾慎宠溺的很，还给顾熙儿整了整她头上有些歪掉的发簪。 　　他难得捉狭一次，自然是对着顾熙儿的，“……苟富贵，莫相忘。” 　　顾熙儿：“……” 　　她白皙脸颊迅速红了起来，羞的双手捂脸，直跺脚：“长兄！” 　　“我这就走，你好好玩。”顾慎爽朗大笑，又嘱咐顾熙儿：“记得把蜂蜜梨子水给喝完，那是利咽润肺的，对你身体好。” 　　熙儿一到秋冬季节，总有咳嗽的毛病，吃了汤药也不见明显的好转。 　　依王鸣远大夫的话说，是要好好养着。时日久了，或许会好。 　　顾熙儿一直等到顾慎走出了书房，才悄悄把手放下了。谁知道又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极力忍笑的杜鹃。 　　她秀气的眉微皱，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杜鹃：“杜鹃姐姐，你不是说……别人睡一觉就会忘记了吗？怎地长兄还记着呢？” 　　作者有话说： 　　稍后有二更哦。 　　本章随机选2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17章 (二更) 　　杜鹃忍笑忍的辛苦, 以至于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她背过身去，整个人都有些轻微发抖。 　　良久。 　　杜鹃收拾好情绪, 转身和顾熙儿说道：“……或许是大少爷记性好呢。” 　　她停顿一下, 看到顾熙儿明显变了的脸色，急忙又补充：“但是奴婢定然是忘记了。” 　　杜鹃拍着胸脯，“奴婢和您保证。” 　　顾熙儿显然不那么相信杜鹃了。 　　她只是被顾家养的太好, 天真又单纯，而不是傻。 　　顾熙儿杏眼圆溜溜的，盯着杜鹃看。 　　她幽幽开口：“杜鹃姐姐, 你在骗我。虽然你脸上没有笑容, 但是你双眼里都是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杜鹃：“……” 　　她上前去拉顾熙儿的衣袖, 换了话题：“好姐儿, 快过来喝蜂蜜梨子水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顾熙儿心大，又极其的依赖杜鹃。 　　她“哦”了一声，轻易就被杜鹃吸引了注意力：“好的。” 　　顾熙儿又坐回了圈椅上, 还和杜鹃说话：“杜鹃姐姐, 蜂蜜梨子水不是很甜, 但味道很好。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奴婢不喝。姐儿既然喜欢，就赶紧喝吧。”杜鹃瞧着顾熙儿又一次被自己骗了过来，满心的爱怜。 　　她家姐儿就是这个性子的, 完全不知道对人设防, 对于依赖、信任的人，被骗多少次还是会下意识的相信对方。 　　顾熙儿喝完蜂蜜梨子水之后, 就和杜鹃一起走出了书房。 　　“表小姐, 您这是要回去吗？”胡俞笑着迎上去, 和顾熙儿说道：“不如就在碧落院用午饭吧。奴才一准让人给您做您最喜欢吃的吃食。” 　　胡宁也满脸笑容地：“表小姐, 您就留下来吧。若是能陪着大少爷用午饭，大少爷一定高兴。” 　　顾熙儿莫名羞涩，摇摇头：“长兄去花厅找陈大人谈事情了，中午很可能就和陈大人一起用午饭了……我就不打扰了。” 　　怎么感觉阖府的人都知道她和长兄的婚事了？莫不是刚才‘她说要嫁给长兄的话’被胡俞、胡宁听到了吧？ 　　顾熙儿一想到这里，更加在碧落院待不住了。 　　她走的很快，凭生的步子也没有迈的这么大过，不大会功夫就出了院落。 　　“姐儿，你慢一点。”杜鹃跟在顾熙儿身后，看她走路飞快，总害怕她摔着。 　　还慢一点？顾熙儿都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芳华院。 　　胡宁看着顾熙儿一溜烟不见了，还和胡俞感概：“表小姐走路还挺快。” 　　胡俞应 “是”，就没再说别的。 　　顾熙儿主仆俩出了书房，在转角游廊处遇到了丁香。 　　丁香笑眯眯的屈身给顾熙儿行礼，还挽留她：“表小姐，您这是要回去了？要不再去屋里坐一坐？奴婢给您准备的糕点都已经好了。” 　　顾熙儿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出来也久了，就先回去了。” 　　丁香一直送顾熙儿和杜鹃出了碧落院， 　　她作为照顾顾慎的一等大丫鬟，在碧落院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守门的两个婆子见到丁香，都屈身行了礼，唤她：“丁香姑娘。” 　　言语里都是客客气气的。 　　冬日的阳光到了中午很是温暖，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顾熙儿回来芳华院之后，让人搬了躺椅过来，坐在廊下有太阳的地方晒暖。 　　也许是和她昨晚喝醉酒有关系，她晒个暖都能睡过去。 　　孙桂花站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 　　她还小声和彬儿说话：“咱们小姐真厉害，随便躺躺就能睡着。” 　　彬儿探头看了顾熙儿一眼，附和孙桂花：“是呀。” 　　她今儿穿了件豆绿色夹袄，还缝了两个灰色带毛边的口袋，很是好看。 　　彬儿从口袋里拿出一截儿黑绳出来，要孙桂花陪她玩翻绳。 　　茉莉手里拿着桃红绣合欢花薄被出来，给顾熙儿盖在身上。 　　她摆手让孙桂花和彬儿去远一点玩，“小心吵醒了小姐。” 　　孙桂花“嗯”了一声，和彬儿手拉手走远了些。 　　顾熙儿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一直到午时过半了还在睡。 　　杜鹃怕顾熙儿误了吃午饭的时辰，会胃疼。 　　她好说歹说的，总算唤了顾熙儿起来，“姐儿，要吃午饭了。咱们等吃完午饭再睡吧。” 　　顾熙儿困倦的厉害，一个劲儿打呵欠，还往杜鹃身上靠。 　　她可怜巴巴地：“杜鹃姐姐，我好困，不想吃午饭了。就想睡觉。” 　　“不行。”杜鹃一边唤丫鬟打了洗脸水过来，一边把盖在顾熙儿身上的桃红绣合欢花薄被给掀了。 　　她递给茉莉，“放内室去吧。” 　　浸湿温水的细棉布毛巾擦在脸上，顾熙儿渐渐清醒了过来，她起身伸个懒腰，问杜鹃午饭都有什么。 　　“有您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酸辣牛肉粉，酱香鸭腿……” 　　顾熙儿一听说有酸辣牛肉粉，兴趣就提了起来。她最近迷上酸酸辣辣的滋味，觉得过瘾又开胃。 　　只是顾熙儿到底也没有吃上酸辣牛肉粉，她刚收拾妥当的时候，午饭也都摆上桌了。 　　却被芙蓉请去了幕斋堂。 　　顾老夫人在幕斋堂摆了一桌子饭菜，三荤三素，还有一份莲藕排骨汤。 　　顾老夫人对顾熙儿格外的和气，她还亲自舀了一碗莲藕排骨汤放在顾熙儿的面前。 　　她笑道：“熙姐儿，你明儿就要回去延平了，祖母有些舍不得，特意唤了你过来……陪我老婆子说会话吧。” 　　顾熙儿规矩又恭顺，“老夫人，您想聊什么，尽管开口。晚辈都会陪着。” 　　她对老夫人突然的亲近很不适应，总让她想起之前被疏远的时候，也是很突然。 　　顾熙儿不喜欢被丢弃之后又捡回来的感觉。 　　像是一件物品。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体会到了顾熙儿对她的冷淡，却无能为力。 　　这孩子以前对她有多亲近，现在对她就有多冷淡。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是她自己找的。 　　顾景岫就坐在一旁，自然看出来自己母亲的尴尬处境。 　　她给顾熙儿夹了块腊肉放在她眼前的小碟子里，“熙姐儿，姑母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熙儿拿筷子夹起腊肉，低头去吃，“谢谢二姑奶奶。” 　　她对着顾景岫还是唤不了“姑母”。 　　顾景岫是个聪明人，也不介意这个。左右等顾熙儿嫁给了顾慎，还愁她不唤自己“姑母”吗？ 　　她又给顾熙儿夹了几筷子腊肉，“你喜欢吃就好。” 　　顾老夫人见顾熙儿低头安静的吃饭，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想起以前顾熙儿是如何依赖偎依她的，吃个饭都要和她坐在一起…… 　　“熙姐儿，你这是埋怨我了吗？” 　　顾熙儿抬眼去看顾老夫人，她摇摇头：“晚辈不敢。老夫人，顾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您对我的爱护……我从未忘记过。” 　　她确实没有埋怨过顾老夫人，只是也不和她亲近了。 　　顾老夫人苍老的面容上显出颓败，“熙姐儿，你知道的，我是个面硬心软的人。也许表面上对你不好，但心底还是喜欢你的。” 　　到底是她疼爱了几年的孩子，再有偏见也挡不住几年的感情在。 　　她当初之所以在白薇回来顾家后，对顾熙儿排斥的厉害……除了顾熙儿是外人，还有顾及着白薇的情绪。 　　白薇才是顾家正儿八经的嫡出血脉，她怎么可能不对白薇好？ 　　“多谢您。”顾熙儿起身接过芙蓉手里的公筷，主动给顾老夫人布菜。 　　她做事是那样细心，就连肉丝里面的姜片都给挑了出来。 　　顾老夫人是讨厌吃姜的，但是她又不说，喜欢让人去猜她的喜好。 　　若有人给她熬了姜茶来喝，她还是会喝，就算味道再古怪，她也能忍着全给喝下。 　　清楚顾老夫人这个喜好的人并不多，除了贾嬷嬷就是顾熙儿了，就连白薇都不知道。 　　所以在看到顾熙儿的动作之后，顾老夫人一颗心懊悔的揪着疼，或许因为她随意的一个决定，就断送了她和顾熙儿的祖孙情份。 　　顾老夫人去拉顾熙儿的手，语气柔和极了：“好孩子，你坐下吃你的去，不用费心伺候我。你好容易来我这里一趟，总要吃饱喝足了。” 　　顾景岫先是称赞顾熙儿孝顺，又笑着说道：“熙姐儿，快过来吃饭吧。你祖母自有人伺候她，用不着咱们熙姐儿。” 　　顾熙儿顺从的坐在自己位置上，沉默又安静。顾老夫人和顾景岫问她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一顿午饭吃的众人都不大顺心，顾老夫人和顾景岫等到顾熙儿走了还在聊这件事。 　　“姑娘，你觉得熙姐儿有没有在心里埋怨我？” 　　作者有话说： 　　◉ 第118章 　　“母亲, 熙姐儿还小。您对她好一些，等时间久了, 也就好了。” 　　顾景岫明明是安慰顾老夫人的, 却让顾老夫人叹息不止。 　　顾老夫人“唉”了一声，遗憾的很：“熙姐儿是怨我了，我都知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谁也怪不了，只能怪自己。 　　白薇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了，她刚才在路上还碰到顾熙儿。表姐妹俩还闲聊了几句。 　　顾老夫人心里头郁闷的很, 见了白薇才略微好些。 　　她摆手让白薇上前来, 和蔼的问道：“你吃午饭了没有？” 　　白薇点点头，“孙女吃过了。” 　　顾景岫也和白薇说话, “薇姐儿长大了, 真是越来越俊俏了。” 　　白薇脸颊绯红，恭维顾景岫：“二姑姑也越来越年轻了。” 　　顾景岫笑起来，看向顾老夫人：“咱们薇姐儿小嘴抹蜜了一般, 夸的人心花怒放。” 　　顾老夫人拍拍白薇的手, 满是爱惜：“这孩子最会说话, 比她爹妈都强。” 　　有小丫鬟搬了牡丹凳过来，白薇就坐在了顾老夫人身边。 　　贾嬷嬷亲自给白薇倒了盏热茶水端过来，笑道：“大小姐, 只要您一来, 老夫人心情就是再不好也都好了。” 　　白薇伸手接过，和贾嬷嬷道谢。 　　她和顾老夫人撒娇：“祖母, 我一辈子都陪着您, 哪里也不去了。” 　　顾老夫人心一软, 笑骂道：“这个傻孩子, 以后可不准说这样的话了。你大好的年岁，以后还要成亲生子的，和我老婆子过生活算是怎么回事。就是你愿意，我也断断不肯的。” 　　“祖母……”白薇见顾老夫人提及了她的亲事，羞的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看到白薇的反应，都善意的笑起来。 　　顾景岫说道：“薇姐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谁带的孩子和谁亲，这句话自古就假不了。瞧瞧薇姐儿和母亲怎么相处的，就是比她和大弟妹要亲近许多。 　　顾老夫人伸手摸了摸白薇的头发，颇为语重心长：“薇姐儿，以后不能再由着自己的小性子来了……熙姐儿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嫂子了。” 　　她停顿了一下，心里眼里还是为着白薇做打算，“俗语说——长嫂如母。我虽然不强行要你尊敬熙姐儿如此，但面上总要过去的。出嫁的闺女若是没有娘家人坐靠山，在婆家也过不好的。” 　　顾老夫人是句句箴言，白薇有没有听到心里去没有人知道，但顾景岫却是实打实得到这份好处的。 　　顾景岫之所以能在婆家活得恣意，除了她自己的精明能干，自然也少不了顾家在后面给她撑腰的缘故。 　　尤其是这两年，顾家在燕京城的崛起，直接让顾景岫在婆家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无论是陈家老夫人还是陈家各房妯娌，谁对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连大声都没有过。 　　白薇自然知道顾老夫人是为了她好。 　　她去握顾老夫人苍老却温暖的手：“您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也会好好对待熙表姐。” 　　顾景岫这两日陪着顾老夫人一直住在幕斋堂，对于白薇和顾熙儿近日不睦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她也跟着劝说白薇：“薇姐儿，或许你现在对熙姐儿还是做不到和和气气的，但至少也不要再针对她了。” 　　白薇“嗯”了一声，她被家里长辈教导着要对熙表姐好，其实是有些不自在，好像她平时对熙表姐很差劲一样，甚至起了反叛的心思。 　　但是她又知道祖母和二姑姑是真的为了她在考虑，懊恼的话又说不出口。 　　也许是白薇真把顾老夫人和顾景岫的话记在了心里，她晚上的时候还拿着糕点去了芳华院一趟，陪顾熙儿待了半个多时辰才走。 　　话里话外都是和和气气的。 　　次日，天气甚好。 　　微风轻轻的吹，暖暖的阳光照射着大地。 　　顾熙儿吃过早饭后，坐了马车被顾慎送回了延平。她舍不得宋氏，走之前拉着宋氏的手，眼圈都红了。 　　宋氏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好熙姐儿，母亲定然还好给你办嫁妆，争取早日把你娶进顾家。” 　　顾熙儿在延平的屋子一直有人在打理，虽然她人不在，却也干干净净的。 　　顾慎陪顾熙儿用了午饭才走，快马加鞭的，一直到晚上才赶回了顾家。 　　十一月和腊月注定是顾家有史以来最繁忙的时候。大房的顾慎和二房的顾忆、顾愉兄弟三人成亲的日子相隔都不远，这也就导致了宋氏和郑氏几乎是忙到不可开交。 　　顾熙儿是个孤女，论亲疏也就金大娘最操心她了。宋氏暗中又跑了一趟延平，安排了自己的堂妹宋北灵做顾熙儿的姨娘。顾熙儿一切的成亲事宜就全交由宋北灵来做。 　　宋氏又找了德高望重的宁远侯夫人做媒，特地去延平给顾慎提亲。 　　宁远侯夫人的婆母和顾老夫人是远方表姐妹的关系，两家人一直有来往。再者顾家现如今是燕京城新贵，任谁都高看一眼的。宁远侯夫人自然也愿意前往。 　　提亲过后就是问名，也是宁远侯夫人前往的，问了顾熙儿的八字，又拿去寺庙里找高僧给合了两人的八字。 　　再往后就是纳吉，纳征，请期。 　　所谓的请期也就是定下顾慎和顾熙儿成亲的日子，这个是顾老夫人一早就确定的——腊月二十八。 　　请期一过，基本上都到了腊月中旬。宋氏好歹也能松快一些了。 　　顾愉是腊月初八成亲的，娶的是江南一商户家的嫡女吴鑫，她模样虽然普通了一些，胜在气质很好。面皮也白净。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卡，呜呜呜，明天要成亲了。努力给大家多更，尽量双更。 　　◉ 第119章 　　吴鑫一进门, 再往后成亲的就是顾忆和府同知的嫡次女钱圆圆了。 　　二房的这两个儿媳妇都是郑氏自己亲眼看过的，也是满意的很。 　　郑氏得了闲去帮宋氏做事的时候, 还和她夸赞吴鑫和钱圆圆, “吴氏虽然识字不多，但胜在沉稳，晨昏定省也都做的极好, 可见家里对她也是用了心教养的。钱氏出自官宦人家，原本也傲慢些，但她人不错, 对我也是十分孝顺的。” 　　做了婆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素日在儿媳妇们面前款就摆的十足。 　　宋氏笑起来：“你不过来了两个儿媳妇，就乐成这样了。若以后其他的也都娶进门了……二弟妹, 你可就五个儿媳妇啦！” 　　郑氏乐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大嫂子，你还别说，儿子多, 这好处不就来了。到时候她们个个给我端茶倒水的, 我能过足做婆婆的瘾。” 　　她在家里是个庶女, 虽然没有被嫡母苛待过，却也不曾备受重视。一贯教的就是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后来嫁到了顾家, 家里有能干精明的长嫂在, 凡事也都不需要她去做……也就没有多少存在感。 　　现如今儿媳妇进了门，她表面的光彩, 虚荣心都给极大的满足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宋氏正在核对宴请宾客的请帖, 她怕有漏掉谁的, 再被人家挑了毛病。 　　都腊月二十二了, 今儿核对完，就要发出去了。再晚了，针对于路途遥远的，就有些来不及了。 　　郑氏拿了记录好的名单一个个给宋氏念着核对，“嫂子，我最了解你的心思了。等熙姐儿一嫁进来，你也就圆满了。” 　　“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自小又秉性弱，时常三灾两痛的。若嫁予了别家，再被婆婆、丈夫欺负了，都能活不成。如果真的出了事……我恐怕伤心也要伤心死了。”宋氏桃花眼微弯，把核对好的请帖交给一旁的贾嬷嬷。 　　她看向一旁的郑氏，和她道歉：“二弟妹，有关于当年你要把熙姐儿许配给怀哥儿的事情，真是对不住。” 　　宋氏其实是愿意的，也是存了让顾熙儿待在她身边的心思，不料想长子早就惦记上了顾熙儿。 　　她当时拒绝的彻底，解释的也生硬，面对郑氏一直藏有愧疚的。 　　郑氏摆摆手，大大方方地：“大嫂子，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你要是不提及，我都忘记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他们的亲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去吧。我反正是操不了怀哥儿的心了。” 　　其实她被宋氏拒绝之后，有隐隐问过顾怀的心思，想着要是长子真的喜欢顾熙儿，就是宋氏不愿意，她也想去争一争。没想到顾怀根本没对顾熙儿有过男女之间的想法，有的也只是兄妹情分。 　　妯娌俩边唠嗑边干活，一点也不耽误。 　　宋氏还安慰郑氏，“二弟妹，你也别心焦，我瞧着怀哥儿是个有造化的，保不齐以后还能娶到公主呢。俗语说的：家里有了梧桐树，何愁招不来金凤凰？咱们怀哥儿面如冠玉的，你擎好吧。” 　　郑氏被宋氏一番话开解下来，身心都舒畅。天下有哪个母亲不乐意听到自己孩子被被别人夸赞？更何况是怀哥儿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妯娌俩聊的正热闹，外面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说是白薇过来了。 　　宋氏扬声道，“进来。” 　　白薇身后跟着杜鹃，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她看到郑氏也在，给宋氏行了礼，又给郑氏请安。 　　“好孩子，赶紧坐下来歇着。”郑氏喜欢女孩，对一旁的桔梗吩咐：“给咱们大小姐搬个凳子过来，就挨着我坐。” 　　白薇笑着应“好”。她看了眼八仙桌上的大红请帖，没有言语。阖府上下都盼着顾熙儿嫁进来顾家。她倒没有这样子盼着，但也觉得顾熙儿嫁进来顾家挺好的。最起码长兄那样的人，只有在面对顾熙儿时才会有所收敛。 　　至于她的私心，不提也罢。做人嘛，谁还没有一点点达不成的私心？ 　　腊月的天，是极其寒冷的。 　　北风呼啸，刮在脸上生疼生疼。 　　延平的庄子上。 　　“姨娘，这几日越发冷了，您衣衫要穿厚些。”顾熙儿正坐在堂屋和宋北灵说话，一旁的还有金大娘。 　　她穿了一件湘红色云锦绣海棠纹斜襟长袄，领子和袖口处还缀了毛绒绒雪白兔毛，衬得她更加白皙可爱。 　　“熙姐儿就是孝顺体贴，姨娘都记下了。”宋北灵长了一双笑眼，言语也温柔，总是让人感觉到亲切。 　　她是宋氏的亲堂妹，但因为是庶出的，也就嫁了个举人过活。在房山。好在日子过得还不错。 　　少时她和宋氏的关系就好，为人也热心肠。宋氏帮她在婆家站稳了脚跟，这次宋氏请她帮忙，她也二话不说就过来了。 　　金大娘双手捧着盏碗暖手，她的小孙女孙桂花刚给她倒了热茶水，这会儿暖手正合适。 　　她说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小姐也要嫁人了。” 　　金大娘第一眼见到顾熙儿时，她还是个孩子，瘦弱的很。一双杏眼又圆又大，像是动物的幼崽。 　　顾熙儿羞涩的笑了笑，“我要是一直长不大，那才吓人的。岂不变成妖怪了。” 　　孙桂花人机灵，嘴也快，“小姐就算是变成妖怪了，那也是世上最好看的妖怪。” 　　屋内众人都笑起来。 　　金大娘骂孙桂花，“小蹄子愈发没规矩了，和小姐也是能胡说八道的吗？” 　　孙桂花吐了吐舌头。 　　倒是宋北灵拦下了金大娘，“小孩子顽皮也是有的。我瞧着令孙女也是个伶俐的。以后好好跟在熙姐儿身边做事，定然会有一番造化在。” 　　金大娘和宋北灵道歉，“夫人莫要见怪，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 　　顾熙儿也说，“无事。” 　　她和金大娘解释道：“我和桂花私下里相处的像亲人一般，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再者，这也不是变相的夸我漂亮吗？” 　　“看吧，看吧。”孙桂花快步走到了顾熙儿身边去，和金大娘说道：“奶奶，小姐都不怪我啊。” 　　“你就是太淘了。原想着跟着小姐几年，能改改你的性子。没想到小姐惯你惯的利害……”金大娘虽然面上在骂孙桂花，眼里却都是笑意。 　　她又嘱咐孙桂花：“小姐对你好，你要记得回报。不许忘本。” 　　谁不想孙女在外被人善待？金大娘是个聪明人，她表面上是在斥责孙女，实际上还是在为她谋福利。让她在顾熙儿这里能生活的更好一些。 　　孙桂花连连点头，示意自己都记下了。 　　金大娘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了。一家人今昔都住在庄子上，过来看望顾熙儿也方便。 　　她此番过来是给顾熙儿添箱礼的，足足五十两银钱。 　　对于顾家来说，五十两银钱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对于金大娘一家来说，这是他们辛苦多年所有的积蓄了，几乎连给小儿子攒的老婆本都拿了出来。 　　顾熙儿原本推辞着不肯收的，却被金大娘给劝住了。 　　“小姐，您把苗姐姐给您留的庄子送给了我们一家，老婆子我已经感激不尽了……现下又是接济我们，让我们住在您这边的庄子上，还给安置了房屋和院子。给您种个地原本就是应该的，竟然还月月给我们银钱……老婆子心里愧对啊……” 　　金大娘的话没有说完，眼圈就红了。她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所以更觉得不好受。 　　眼瞧着金大娘出了院子，走远了。 　　顾熙儿沉默了片刻，突然交待孙桂花，“等我嫁去了顾家，你再回来探望你奶奶和爹、娘的时日就有限了。不如趁着这时候先回家住上几天吧。也好好的陪陪他们。” 　　孙桂花一愣，随后又惊又喜：“小姐，真的吗？” 　　家人近在眼前，她自然想念的紧，只是她是小姐的丫鬟，凡事是要以小姐为先的。并不敢擅自作主。 　　顾熙儿笑着点头，又和杜鹃说道：“你找个大点的攒盒，把核桃、杏仁、瓜子等各类干果装一些。小桂花喜欢吃糖果，也给装上。另外再找个竹篮子，把梨子和苹果也都带上。让金大娘她们也都尝尝鲜。” 　　冬日里水果是最难得的，一般家庭很难吃到。想买都没有地方卖去。 　　杜鹃屈身应“是”。 　　孙桂花拉着顾熙儿的手和她道谢，“小姐，您对奴婢真好。奴婢也会对您好的，奴婢发誓！” 　　杜鹃嫌弃孙桂花吵闹，拉着她就给拽走了。 　　她笑道：“好了，小丫头，别发誓了。咱们走吧，姐姐我给你准备好吃的去。” 　　等杜鹃和孙桂花一起离开了，宋北灵和顾熙儿说话：“熙姐儿，你们主仆相处的可真好，彼此像姐妹一般。你也真是心善，对一个小丫头就这么用心。” 　　“想要别人为我心甘情愿的做事，不对别人好怎么行呢？”顾熙儿笑了笑，声音软软糯糯地，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任何的区别。 　　宋北灵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一直认为顾熙儿是堂姐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像温室的花朵，不知愁滋味的那种……此时看来，或许她看错了。这孩子也是个厉害的，等再嫁入了顾家，历练有成了，估计也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外边寒气逼人，天气也阴沉沉的，到了晚间竟然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的，半个时辰不到，地面就白了一层。 　　雪也越下越大，像柳絮一样，随着北风四处飞舞。大雪一连下了三天，到了腊月二十六早上才停歇下来。半响午的时候，太阳慢腾腾出现在天上，算是放了晴。 　　自古嫁女就是大事情。宋北灵一个人也忙的很，团团转。她要操持顾熙儿的嫁妆，还在庄子里搭棚安灶。杜鹃和茉莉以及金大娘一家人也都被唤来帮忙了，庄子内外已经是张灯结彩了。 　　孙桂花和几个年岁尚小的小丫鬟服侍顾熙儿。 　　孙荷花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她的好日子是正月十六，也就是过完年要给她办事。金大娘心疼待嫁的孙女，什么活也不让她做，就让她去陪着顾熙儿说话。 　　孙荷花和顾熙儿不熟，她也不如孙桂花胆子大，即便是坐在了顾熙儿面前，也是话少的很。 　　顾熙儿让她喝茶水她就喝茶水，让她吃果子就吃果子，几乎是一声不吭的。 　　顾熙儿看孙荷花拘束的很，就唤了孙桂花领她去庭院里逛。 　　腊月二十六晚间。 　　宋北灵过来和顾熙儿大致说了宋氏给她准备的嫁妆，都是提前拉过来延平的，一早就安置好的。 　　“……后日就是亲迎的好日子了，到时候估计也忙的很。我还是趁早和你说一说，你心里好有个底。你母亲把你所需要的，能用得上的东西都给准备了。整整九十担的嫁妆。大到紫檀喜鹊登枝拔步床，珊瑚围屏，黄花梨迎门柜，红木云纹罗汉塌，大漆描金八仙桌……小到妆镜，梳子，毛绒地毯，被褥等等。一应都是齐全的。” 　　宋北灵毕竟最近一直在盘算嫁妆的事情，所以对这些也都是了如指掌。 　　“你母亲在通州郊区有两处商铺，一个是做成衣的，一个是做酒水生意的。还有门头沟三百亩的田庄、适安一处胭脂水粉的铺子、顺义的一个跑马场。还有延平的这几个庄子，现下你住的宅院。这些都归你……”这样算下来，不说价值一万两银钱，也得有八、九千两了。还不算宋氏给顾熙儿打的赤金头面，另外准备的金、银、玉、翡翠手镯，簪子等一系列的首饰等等。 　　宋北灵说话间让贴身丫鬟抱了个紫檀木元宝盒过来，打开来是整整八千两的银票。 　　她数给顾熙儿看，又说道：“这是你母亲的梯己，给你做压箱底用。” 　　顾熙儿听宋北灵一一的说下来，人有些懵。 　　……母亲怎地给他准备了这么些东西？她知道母亲会给她备嫁妆的事情，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姨娘，我不能要的。”顾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母亲把我抚养长大……我欠她的已经太多了。” 　　“傻孩子，可不能胡说。”宋北灵笑眯眯地：“你母亲养你，对你好，你要记在心里，以后好好孝顺她既是。” 　　天色已经晚了，她也累的很，和顾熙儿说了一声，要回去休息了。谁知道她走了几步路，又折了回来，“对了，顾家给的彩礼是五千两银票。好姑娘，你自己也要放好。” 　　燕京城里，顶好的世家子弟成亲。男方给的彩礼基本上是五百两银子或者八百两银子，顶天了没有超过二千两银子去。 　　而顾家一出手就给了顾熙儿五千两银子，可见对她的重视，又或者说顾慎对顾熙儿的重视。 　　宋北灵都走了好久，顾熙儿还抱着紫檀木元宝盒发呆。杜鹃过来劝她洗漱睡觉，她却抱着杜鹃哭起来。 　　杜鹃都给吓住了，“姐儿，您怎么了？” 　　顾熙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宋氏对她太好太好，她觉得承受不住而哭。也许是嫁期近了，她心里越来越慌张导致的。 　　茉莉和孙桂花听到顾熙儿哭，也都赶紧过来了，但是她们也劝不住。 　　顾熙儿哭了许久，眼睛都红肿了，才慢慢停下来。 　　腊月二十七，延平这边已经热闹起来了。顾熙儿亲朋好友不多，过来贺喜的大都是庄子上的租户，虽然都是粗人，却也质朴。 　　顾家的催妆盒子，凤冠霞帔，大红岫鸳鸯戏水盖头等等，也都送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20章 (一更) 　　宋北灵在庄子上寻个经事的老嬷嬷, 让她教顾熙儿出嫁之后的事情。怎么敬茶，认亲要注意的问题。做了人家媳妇就要守人家的规矩, 晨昏定省尤其要记得, 另外的就是伺候好夫君。要贤良淑德，恭敬温顺。 　　临了，老嬷嬷还拿了一本半旧的《素女经》给顾熙儿看, 偶尔还给讲解两句。 　　顾熙儿白皙小脸通红，又不得拒绝，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杜鹃和孙桂花不好意思听, 就躲去了外间。茉莉倒是一脸无所谓, 表情都没有变化。 　　宋北灵瞧着顾熙儿的反应就想笑。 　　她上前一步，去拉顾熙儿的手, “好姑娘, 不要害臊。好好学一学，对你是有好处的。” 　　宋北灵是过来人，当年嫁人时也是看过《素女经》的, 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姨娘……”顾熙儿别过脸去, 羞的都要捏不住书页了。 　　宋北灵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 哄她：“好了，姨娘不逗你了。” 　　她拿出自己准备的一对羊脂白玉镯子递给顾熙儿，“熙姐儿, 这是姨娘给你的添箱礼。姨娘手里贫, 比不上顾家，你可别嫌弃。” 　　“姨娘, 您别这样说。我对您只有感激的。”顾熙儿说道：“等过了年我和长兄一起去房山看您。咱们都是亲戚, 以后要常来常往才好。” 　　宋北灵笑着应了“好”。 　　要论燕京城里的显贵人物, 现如今除了顾家, 也没有别人了……如果顾家肯稍微拉拔一下他们，那光景和当下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想到这里，看顾熙儿的眼神更热切了几分。若说她之前只是为帮忙堂姐，这会儿倒有十成十的真心了。 　　腊月二十八到了，天还没有大亮。宋北灵和金大娘就过来顾熙儿的内室了。 　　宋北灵嘴角含笑，身穿深紫色云纹斜襟长褙子。头发挽个坠马髻，戴个莲头赤金镶南珠簪子。很是端庄。 　　金大娘打扮的很是喜庆，崭新的老红色对襟小袄，簪个银钗。和蔼可亲的。 　　过了一会儿，金大娘的几个儿媳妇领着孙荷花、孙杏花、孙梅花等人也过来了。 　　她们是第一次过来顾熙儿这里，见什么都是好的……紫檀木梳妆台，摆在首饰盒里的各种赤金簪子和玉镯子等等，直看的眼花缭乱。 　　彼此之间相处交谈寒暄，也是热闹的很。 　　杜鹃服侍顾熙儿洗漱，又换上大红嫁衣。 　　金大娘过来给顾熙儿梳头。她双亲虽然年岁大了，却都健在。儿女又双全。丈夫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的。实打实是个有福气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北灵才特意请了金大娘给顾熙儿做全福人。虽然延平庄子上都是粗人，懂规矩的也不多，但她一直惦记着堂姐所托，尽量的把事情给办的周全一些。女孩子嫁人是件大事，尽量不要留遗憾才好。 　　金大娘拿了把木梳子，爱惜的从上至下给顾熙儿梳发，还念念有词：“一梳从头梳到尾，夫妻恩爱又齐眉。二梳从头梳到尾，无病无忧又顺遂。三梳从头梳到尾，儿孙满堂享富贵。” 　　她拉着顾熙儿的手，另外又说了好几句吉祥话。 　　金大娘也是个手巧的。 　　她给顾熙儿挽好发髻，又绑了发结，接过杜鹃手里的一柄赤金镶红宝石簪子给顾熙儿戴上。 　　杜鹃素日里就负责给顾熙儿上妆，最明白自家主子在什么场合适合什么妆容。 　　杜鹃手拿黛笔给顾熙儿描眉。 　　宋北灵在旁边看着，还交待杜鹃：“今儿是个喜庆的好日子，你给熙姐儿化的尽可能明艳些，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种。” 　　新嫁娘当天就是负责艳压群芳的，自然是怎么出众显眼就怎么来。 　　杜鹃笑着应“是”。 　　辰时刚到，太阳就出来了。亮堂堂的，灿烂无比的照射着大地。前两日下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屋檐处或者背光的屋顶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 　　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响起，迎亲的队伍到了庄子上。 　　宋北灵作为顾熙儿的唯一长辈，她带了丫鬟、婆子等人去了前院堂屋。 　　金大娘并几个儿媳妇、孙女在内室里陪着顾熙儿说话。 　　迎亲的锣鼓喧天，离老远都能听到喧哗吵闹声，很是喜庆。 　　等顾慎到了顾熙儿住的宅院门前，又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了。 　　金大娘的丈夫和几个儿子急忙迎了上去，大漆挂红绸的大门缓缓打开。 　　顾慎身穿一袭大红补色为飞鱼的袍服，系以鸾带。他身材高大挺拔，桃花眼潋滟，端端一副风流婉转的好相貌。 　　顾慎下了马，缓步往前走。身后跟着顾怀、顾恒、顾忆、顾愉兄弟四人。 　　孙老头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也没有过什么见识。他现下一看顾慎等人，只觉得眼晕。 　　顾慎当年可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而今又做了官。瞧那一身的官服。孙老头看着都害怕，他觉得自己头晕。 　　从来都是百姓怕见官，无论是谁。一见到，膝盖就软了，若不是今儿情况特殊。孙老头怕是已经给顾慎跪下了。 　　孙老头害怕，他的几个儿子更害怕。战战兢兢的迎了顾慎进屋去。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顾慎给坐在堂屋主位上的宋北灵磕头，唤：“姨娘。”他给宋北灵奉上茶水。 　　宋北灵递给顾慎一个封红，让他起来，“顾慎，以后熙姐儿交予你了。你要对她好。” 　　她是见过顾慎的，对他还比较熟悉。 　　“您放心。”顾慎承诺道：“熙儿嫁了我，只有享福的，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罪。” 　　宋北灵点了头，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顾怀、顾恒、顾忆、顾愉也随后进来，拱手给宋北灵行礼。 　　后院的宴席摆上来，宋北灵打发小厮领了顾慎等人去吃饭喝酒。 　　顾熙儿也喝了一碗银耳汤，水煮蛋也吃半个。 　　金大娘开口劝顾熙儿多吃一些，“小姐，您要一直等到晚上才吃东西的。吃的太少了怕是一天难捱过去。” 　　顾熙儿刚带上花鸟鱼虫金满冠，头重的很，感觉脖子都要被压断了。 　　她摆摆手，“我早上起来胃满，一贯都是吃不了多少。再者……这满头的首饰都压的我喘不过气了……实在是没心思吃。” 　　金大娘和众人都笑起来。 　　金大娘还安慰顾熙儿：“新嫁娘当天都是极累的，等过去就好了。” 　　顾慎草草吃了早饭，偶然有人给他敬酒他也喝了。 　　顾忆是成婚过的，对这一套流程很是熟悉。 　　他和顾慎说道：“长兄，你现在要多吃饭，少喝酒。晚上闹洞房时还会有好多人敬你酒的……可要悠着点。” 　　顾忆的话一说完，顾恒就笑起来了。 　　他说道：“怕什么？有咱们兄弟们在，难不成还不能替长兄挡两杯酒吗？按我的意思是长兄随便喝，不行还有我们呢。” 　　顾忆也笑，和顾恒说道：“三哥说得是。” 　　顾慎、顾怀几兄弟是坐在一桌的，原本还安排了孙老头他们和顾慎坐在一起。 　　但是孙老头死活不肯，他领着儿子们坐去了邻桌。席间，也就金老头双手发抖的给顾慎敬了两杯酒，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吭。 　　爆竹声响了三次，顾熙儿的花轿就抬出了门。一路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气派极了。 　　花轿走的很稳，沿途放铳，每过一个路口还会放一挂炮仗，大红灯笼开路，吹吹打打的热闹非凡。 　　延平到通州的路程还是相当远的。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基本上大早晨出发，到正午勉强能到。但是像娶亲这样慢慢悠悠的走着，基本上是要走一天的时间。 　　顾熙儿大概是起的太早了，而花轿又晃晃悠悠，她就困倦的很，坐着竟然也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熙儿再次醒来时，发觉还在路上。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儿，第一次觉得延平到通州真的好远…… 　　顾熙儿很想撩开轿帘往外看看，但是又不能。杜鹃、茉莉和小桂花就算跟在轿侧，此时开口问问她们好像也不大好。 　　她想来想去，认命的叹口气，只能耐心等着了。 　　锣鼓的生意一直在响，没有停歇。 　　顾熙儿实在是没事做，发呆了好一会儿，又睡着了。 　　等到外头放鞭炮的声音响起来，顾熙儿才睁开双眼。杜鹃也隔着轿帘和她说道：“姐儿，到琉璃胡同了。” 　　顾熙儿愣了下，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袭来。她怀里抱着粉彩宝瓶，后背挺的笔直。 　　很快，花轿停了下来。唱礼的声音响起。有婆子挎篮子专门撒谷子、大豆、草等等，用意是辟邪祈福。 　　下轿的时辰到了，顾熙儿的花轿再次被抬起，直至中堂大厅被放下。 　　顾慎拱手对着轿门行礼。随后跟随而来的金大娘掀开了轿帘，杜鹃和茉莉搀着顾熙儿下了花轿。 　　通往中堂大厅的红毡已经铺好了。顾熙儿姗姗而行，脚踩红毡走了过去。 　　顾慎就走在顾熙儿前方。 　　顾熙儿低头能看到顾慎穿的藏青色靴子，他步伐很稳，但走的也慢，似乎是借此告诉顾熙儿让她不要慌张。 　　再往前走，就是跨马鞍，走火盆了。顾慎干脆打横抱起顾熙儿，两人一起过了这些礼节。 　　顾老夫人，顾程明和宋氏，顾程敏和郑氏，以及顾家的亲友们都聚在了中堂大厅。 　　宋氏看着长子和顾熙儿之间的牵红，眼眶子湿了。真是不容易啊。千盼万盼的，终于是成亲了。 　　在众人的注目和善意起哄下。顾慎和顾熙儿拜了堂。顾熙儿被顾慎搀扶着送进了新房。 　　顾熙儿坐在了床上，虽然盖头蒙着脸的，但她听到许多的说话声。还是能感受到新房里也挤满了人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还有一更哦。 　　爱你们，今天是顾慎和熙姐儿成婚的大好日子。来吧，咱们本章评论随机选20条评论掉落红包（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以此贺喜他们白头到老。 　　◉ 第121章 (二更) 　　顾慎被人指使着也坐在床上。称之为坐帐, 也是坐福的意思。他的左衣襟还被顾家请的全福人压在顾熙儿的右衣襟上。表示男人在压女人一头的同时，也要照顾好女人, 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随后就是撒帐。全福人抓了几把花生, 大枣，莲子，桂圆象征性的撒向顾慎和顾熙儿。 　　她还吟诵撒帐歌：“撒帐撒向东, 撒向黄山十八峰，峰峰都有珍和宝，不出黄连出甘草。撒帐撒过场, 夫妻心欢畅, 夫妻恩爱同到老，子子孙孙坐满堂。” 　　两颗花生砸到了顾熙儿的身上, 她愣了下, 下意识回头去看顾慎，却发现他衣襟上也落了一颗莲子。 　　顾熙儿杏眼弯弯，笑了。 　　然后全福人又道：“新郎倌, 快挑盖头吧。让我们也瞧瞧新娘子的美貌。” 　　人群里哄然笑了, 一众人跟着起哄。 　　“顾大人, 动作快一点。” 　　“是啊，是啊。新郎倌不急，我们可都急了。” 　　“赶紧的, 我都等不及瞧新娘子了。” 　　“……” 　　顾熙儿双手都攥紧了, 心里直突突。 　　但等到顾熙儿的盖头被挑开时，她抬眼就望见了站在身前的长兄。他身穿大红补色为飞鱼的袍服, 系以鸾带。这是从三品的锦衣卫服制, 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高大俊秀。 　　顾慎见顾熙儿仰着头看他, 杏眼里都是稀奇和打量。 　　他便俯身过去, 嘴角含笑，“这么愿意看我？离的近了，是不是看得更仔细些？” 　　围在新房里的众人都笑起来。 　　更是有人捧着顾熙儿说道，“新娘子果然仙姿玉貌，简直和新郎倌是天作之合。” 　　顾熙儿白皙小脸迅速红了，她低头，并不回答顾慎的话。 　　门外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传进来屋里。 　　顾熙儿有些陌生。屋里早点了龙凤蜡烛，众人又围着她看。 　　顾熙儿又觉得窘迫。 　　其实屋内的众人大部分顾熙儿都是十分熟悉的。负责撒帐的全福人是同胡同王鸣远的夫人，她面皮白净，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身穿素缎苏绣褂子，满脸的笑容。宁远侯夫人也在，梳倾髻，带点翠步摇。金大娘是来送嫁的，此时正含笑看着顾熙儿。 　　顾熙儿甚至在人群里看到了白薇和陈淑慧。白薇倒是满脸笑意的。陈淑慧怀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约莫有三岁的模样，她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倒是让顾熙儿怔了怔。 　　喝了合卺酒之后。白薇端了铜盆子过来让顾熙儿净手，里面是兑好的温水，很少，不过是个意思。预示以后新娘子生的孩子聪明机灵。 　　顾熙儿象征性的洗了几下，有小丫鬟递过细棉布手巾给顾熙儿擦了手。 　　顾熙儿从杜鹃手里拿了一荷包的金豆子递给白薇，“劳烦妹妹了。” 　　白薇笑眯眯的收下，“谢谢嫂子。” 　　白薇乍然改了对顾熙儿的称呼，倒让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就红了。 　　丁香端了一碗面条过来了，金大娘接过来之后喂给顾熙儿吃。 　　她先屈身给顾熙儿行礼，笑道：“少夫人，这是一根面做成的，寓意是长长久久。很是不容易。您务必要尝尝味道。” 　　顾熙儿“嗯”了一声，接过筷子低头去吃。 　　她咬了一口，感觉不大对劲，好像半生没有煮熟的。 　　顾熙儿咀嚼后，咽下去。 　　她问金大娘：“生的？” 　　金大娘笑道：“是生的。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屋内众人也跟着笑。 　　顾慎低声和顾熙儿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顾熙儿：“……” 　　她骤然明白了什么，杏眼都睁圆了，像极了太过震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动物。 　　顾慎觉得她可爱极了，想伸手摸摸她头发的，却发现她头上还带着金满冠。 　　新房内的各小姐、夫人看过了新娘子，陆续都离去了，顾慎也要去外面应酬宾客了。 　　他临走前，和顾熙儿说话，“头上的金满冠沉不沉？” 　　“长兄，好沉。”顾熙儿和顾慎撒娇惯了，不自觉就和她撒娇，乃至短暂的忘记了她已经嫁给了顾慎为妻。 　　她戴了一天金满冠，感觉脖子都要被压断了。 　　“卸下吧。”顾慎伸手捏了捏顾熙儿的白皙脸颊，“这是我们的家了，你自在些便好。” 　　顾熙儿被捏了一下脸颊……猛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嫁给长兄的事情了。 　　她羞极了，也不大自在，仅仅低头应了一声。 　　顾慎转身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不经意间又转身望向端坐在婚床上的顾熙儿。 　　她端端正正的坐着，小小一团，是他名正言顺娶进顾家的嫡妻。 　　屋内烛火昏暗，却也掩盖不了她的明艳动人，和任何时候他见到她时都不一样的感受。 　　顾慎觉得，或许是他娶到了顾熙儿的缘故吧。 　　等到顾慎离开了新房，顾熙儿才长长的松一口气，她起身坐去了梳妆台前。唤杜鹃给她卸下金满冠。 　　她对着铜镜看自己的模样，软糯的声音都拉长了：“……好累呀。” 　　杜鹃“噗呲”一声笑起来，安慰顾熙儿：“好了，姐儿，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周嬷嬷和丁香领着众丫鬟、婆子过来给顾熙儿请安，乌压压的跪了一屋子。 　　很多人都是顾熙儿认识的，比如碧落院的二等丫鬟春菊，三等小丫鬟连翘。 　　毕竟她生在顾家长在顾家，待在碧落院的时候更多。 　　顾熙儿摆手让她们起来，又吩咐茉莉拿了提前准备好的封红一一分发下去。 　　周嬷嬷给顾熙儿介绍宋氏新拨过来的几个丫鬟和婆子。芍药和长春是一等大丫鬟，红掌、牡丹是二等丫鬟，桔树、忍冬是三等丫鬟。 　　其实不用周嬷嬷给介绍，顾熙儿大致凭借她们的衣着也能猜到她们的身份。还是那句老话，她生在顾家养在顾家，还跟着宋氏学着如何管家……自然知道顾家众丫鬟的体制是什么。 　　好比茉莉、杜鹃、丁香、芍药等大丫鬟，身上穿的是绸缎，发髻上戴了金簪。每人左手腕上还带着羊脂玉镯子。 　　但是春菊、红掌、牡丹作为二等丫鬟就不同了，身上的所有首饰都是银质的。 　　三等丫鬟就更不同了，她们是没有什么值钱首饰的，连衣衫的布料也都是普通的。而且三等丫鬟普遍年纪都还小，只是在丫髻上戴绢花或者绑丝带而已。 　　杜鹃给顾熙儿卸了金满冠，又打发人端了热水过来，服侍顾熙儿洗手。 　　顾熙儿打发了周嬷嬷等人下去，让她们在外间伺候，新房里只留下了丁香和春菊。 　　她和周嬷嬷说道：“丁香和春菊是我熟悉的，再加上杜鹃和茉莉也足够了。嬷嬷先去歇息吧。我若有有事自会唤人去唤你。” 　　周嬷嬷笑着应“是”，屈身行礼后，退下了。 　　她临走的时候问顾熙儿饿不饿，说小厨房准备了一些吃食。 　　顾熙儿当然饿了，她一天没吃东西了。趁着周嬷嬷去端饭菜的功夫，顾熙儿和杜鹃商量想把脸上的妆给卸了。 　　杜鹃摇摇头，“姐儿，不可。大少爷还没有回来。” 　　她说的隐晦，顾熙儿却莫名听懂了其中涵义，闹了个大红脸。 　　“我洗个脸……怎地还要看长兄的意思？”顾熙儿嘟嘟囔囔的，却到底没有坚持卸妆了。 　　周嬷嬷端了鸡蛋面和咸鸭肉，清炒冬瓜，黑木耳炒蛋，酱牛肉，热气腾腾的梅花糕，还有一碗牛乳粥过来了。 　　顾熙儿因为还带着大妆，吃东西也不方便。 　　她喝了一碗牛乳粥，又吃了两块桂花糕就让周嬷嬷把其余的吃食给撤下了。 　　顾熙儿饭量小，虽然也没有吃饱，却也不至于觉得饿了。 　　冬日的天气，到了夜晚出奇的寒冷。北风呼啸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 　　顾熙儿刚吃完饭。外面便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顾慎过来了。 　　顾熙儿刚自在了一会儿，立刻又正襟危坐起来。她迅速去了床坐好，杏眼圆溜溜的，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顾慎还穿着刚才的衣衫，看着就很是正式。他喝了酒，身上一股酒味，站的位置离顾熙儿就没有那么近。 　　他见顾熙儿一直看着他，目光都不带动的，忍不住的桃花眼微弯，语气十分的柔和：“熙儿，你累不累？” 　　“累呀。”顾熙儿在顾慎面前一贯是十分坦白的，她端详了顾慎一会儿，突然问道：“长兄，你是喝醉了吗？” 　　顾慎摇摇头，“还不至于。” 　　“那你为什么不到我身边来？”顾熙儿有些不解，还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你坐这里吧。” 　　顾慎眸光深了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幽幽叹气。 　　他走到顾熙儿身边，当真坐了下来。 　　顾熙儿莫名又紧张起来，顾慎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隐隐的檀木香味融合在一起，是无比鲜明的存在。 　　顾慎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感慨万千：“我终于娶到你了。” 　　顾熙儿习惯性的在顾慎的掌心里蹭了蹭，觉得他的话很是奇怪。 　　不过她也没问。 　　此时已经亥时过半，外边夜色已深，热闹了一天顾家安静了许多。 　　顾慎让丁香安排一下，把净室的浴桶给兑上合适温度的水，让顾熙儿洗个澡。 　　“洗澡？”顾熙儿说道：“我昨晚已经洗过了……” 　　顾熙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杜鹃打断了，她看向顾熙儿，眨了眨眼睛。 　　“姐儿，你今儿累了一天，洗个澡松乏松乏，也能睡个好觉。” 　　顾熙儿“哦”了一声，大约也想到了什么，跟着杜鹃往净室的方向走去。 　　她还要洗漱呢。 　　顾熙儿走到半路时，还回头去看顾慎，眼神可怜兮兮的。 　　作者有话说： 　　我竟然没写到洞房……呜呜呜，废物。但是看这个架势，都洗上澡了，明天肯定了。 　　随机选2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算是给大家没看到东方的小补偿） 　　“撒帐撒向东，撒向黄山十八峰，峰峰都有珍和宝，不出黄连出甘草。撒帐撒过场，夫妻心欢畅，夫妻恩爱同到老，子子孙孙坐满堂。”————来自于百度《皖南撒帐歌词》 　　◉ 第122章 　　顾慎看着顾熙儿凝神片刻, 冲她摆摆手，“去吧。” 　　新房里安静下来, 净室传来哗啦啦流水声, 空气飘来皂角的清香。 　　味道很淡，却沁透心脾。 　　顾慎坐在临床的罗汉塌上，他望着燃到极旺的龙凤双烛, 眼里满是柔和。 　　真好啊！熙儿成了他的妻子……也不枉他做过的许多算计。 　　很快。 　　杜鹃从净室里出来了，她给顾慎屈身行礼，去外间找顾熙儿装衣物的几个紫檀木箱子。 　　顾熙儿刚嫁进来顾家, 许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放到新房里。 　　丁香给顾慎倒了盏热茶水, “大少爷，您润润嗓子。” 　　也能解酒。 　　新房里点燃了炭火, 暖烘烘的, 十分舒适。和外面冰天雪地般的寒冷截然不同。 　　顾熙儿洗漱完，又去沐浴。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才从净房里出来。 　　她身穿大红齐胸襦裙。对襟衫衣是白底，绣合欢花纹, 精致极了。愈发衬的人肤如凝脂。 　　顾慎抿了口茶水, 听到动静, 转身去看顾熙儿。随后就愣住了。 　　他眼神定定落在顾熙儿身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顾熙儿发髻松松挽在脑后，用了根碧玉簪子固定, 脖颈儿白皙修长。 　　她仪态被教的很好, 脖颈傲立，整个人的气质十分端庄。一眼看过去, 就知道是大家族里悉心培养出来的。身上的齐胸襦裙其实很挑人, 穿不好了, 就会显得人很壮。 　　但是穿在她身上就正正好, 也显得饱满迷人，像熟透的桃子。 　　顾慎眸光灼灼。 　　他的熙儿终于长大了。 　　顾熙儿刚才从净室出来是照过镜子的，自然知道自己的模样……大半夜的穿成这样？ 　　实在是……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但是杜鹃姐姐坚持的很，说是母亲再三嘱咐过的，一定要她穿这件大红齐胸襦裙，还称赞她皮肤白皙，最适合穿大红色的衣衫。 　　顾熙儿：“……” 　　她能怎么办？只能强装淡定。 　　但顾熙儿面对顾慎，表面再淡定心也是慌到不行。 　　她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长兄，天晚了……要不咱们睡了吧？” 　　“嗯？”顾慎愣了一下。 　　他桃花眼弯弯，笑着应承道：“好的。我也去洗个澡。” 　　顾熙儿“哦”了一声，葱白手指抖了又抖，径直指向床的方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那我先躺床上去。” 　　她嘴唇涂了唇脂，格外的红润。 　　顾慎俊眉微挑，“好呀。” 　　他甚至逗了顾熙儿一句，“……别急，我马上过来。” 　　“……”顾熙儿刚转身走了两步，听到顾慎的话，差点左脚绊了右脚，好在茉莉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身。才没有摔倒。 　　顾慎不自觉的低笑出声。 　　他觉得顾熙儿特别有趣，还大步走过去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安慰她：“不要怕。” 　　怕什么呢？ 　　顾熙儿明明没听到顾慎说出来她在害怕什么，却莫名知道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她脸颊羞红，偏偏又嘴硬：“我……我才不怕呢。” 　　只是顾熙儿声音在发颤，泄露了她为数不多的底气。 　　顾慎没忍住亲了亲顾熙儿的额头，顺着她的话夸她：“嗯。咱们熙儿最棒了。” 　　还像幼时夸奖她一样。 　　丁香已经打发人收拾好了净室，也重新兑了洗澡水。 　　她屈身给顾慎行礼，“大少爷，您可以去沐浴了。” 　　顾慎“嗯”了一声，吩咐胡俞拿了一件家常的直缀拿进去净室。 　　他也不要人伺候，速度极快的就洗漱完毕了。 　　内室的烛火吹灭的就只剩下龙凤双烛，烛光昏暗下来，大红幔帐里的更显得人影绰绰起来。 　　杜鹃和茉莉等人看到顾慎，屈身行了礼，极其有眼色的退下了。 　　杜鹃还顺手把门窗给关了个严实。 　　顾熙儿虽然盖着大红鸳鸯戏水锦被躺在床的内侧，但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装睡而已。 　　顾慎站在床边，俯身看了眼背对着他躺下的顾熙儿一会，脱了鞋子，径直躺在了顾熙儿身边。 　　顾熙儿明明是一动不动的，顾慎却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无措，白皙小手抓着被子边沿，明显是抓的更紧了。 　　“怎么，还在紧张吗？”顾慎起身把大红幔帐放下，伸手去拉顾熙儿的被窝。 　　他温润声音溢出，还带着笑意：“熙儿，我没有被子盖，挺冷的。” 　　顾慎其实是有被子的，不过被他抱在一旁了。 　　顾熙儿耳朵微动，片刻后松了手，软软糯糯：“……长兄，你进来吧。” 　　顾慎：“……” 　　他知道顾熙儿说的意思是让他躺到被窝里去，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洞房花烛夜！很难不让人想偏吧？ 　　幔帐里光线很暗，又因为安静，彼此的呼吸声都能闻到。 　　顾熙儿听到顾慎逐渐加重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柔和的檀木香。 　　她等了一会儿，见顾慎不动，转个身面对他，撑开了自己的被窝。 　　“长兄，被窝里暖热了……” 　　顾慎闭了闭眼，顾熙儿这样的天真单纯……反而让他忍不下去了。 　　他顺势躺进被窝，伸胳膊搂她入怀。 　　顾熙儿这下连装睡也装不下去了，她浑身都紧绷起来。 　　“熙儿……”顾慎轻轻亲了亲顾熙儿的额头，珍惜万分：“交给我好吗？有我在，你不必怕。” 　　顾慎的语气郑重又怜惜，小心翼翼的。 　　顾熙儿不是听不出来，她轻轻“嗯”了一声，和顾慎说道：“我愿意的。” 　　她手臂抵着顾慎胸膛，感受到来自和她不一样的灼热的身躯。 　　顾熙儿抬眼去看顾慎，被他眼里的深情和倾泻而出的欲.望惊了惊。 　　但是顾慎素日里对她实在是用心，脑子里桩桩件件闪现出来的都是他对她的好。 　　顾熙儿不是石头做成的人？她有心有肺，如何会不心动？ 　　她又想起在延平是嬷嬷针对于《素女经》对她的教导……于是心一横，主动俯身去亲顾慎薄唇。 　　顾慎都被顾熙儿的大胆给搞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感受着顾熙儿小狗一样啃他的脸颊，又想笑又无奈。 　　“熙儿，还是我来吧。”顾慎任由顾熙儿乱啃了一通，到底夺回了主动权。轻吻她红唇，热烈又滚烫。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又轻声细语地安抚：“熙儿，放松些。” 　　对于正好年纪的锦衣卫镇抚使顾大人而言，夜还很长。 　　杜鹃和丁香等人就守在廊下，偶尔听到屋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俱当作没有听到。 　　冬日最难得是下雨。下雪是常见的，下雨却难得。 　　庭院里的红梅刚绽放，雨水溢在花苞处，美丽的让人惊艳。起初雨水还是小的，淋淋漓漓，细水长流的。到了后来竟然大了起来，飘风急雨，打在花瓣处，给蹂.躏的不成样子。 　　冬夜最是个冷的，直冻的人打哆嗦。 　　杜鹃和丁香断断续续的说话，问丁香她定亲的事情。 　　丁香由宋氏做主，嫁给了顾府回事处李管事的长子，虽然丁香比人家大三岁，但彼此也是见过面的。 　　又知道丁香是伺候大少爷的，俱是十分满意。 　　“或许明年成亲吧。”丁香再稳重，说起自己的亲事也还是害臊。 　　她笑了笑，“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听夫人和大少爷安排吧。” 　　她伺候了大少爷十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大少爷总不会亏待她。 　　杜鹃还要再问时，内室里烛火骤然亮了起来。顾慎唤人打热水进去净室，他要帮顾熙儿清理一下。 　　杜鹃应“是”，和丁香对视一眼，火速下去安排了。 　　可能是劳累极了，顾熙儿一夜睡的极好，直到天亮才醒过来。她睡醒的时候，顾慎也不在床上，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顾熙儿直觉的腰酸背痛，她躺在被窝里动都懒得动，抬头望着幔帐顶上下垂的大红色流苏……入眼都是红色的物件，大红芍药花幔帐，大红鸳鸯戏水锦被，连枕头被褥夜都是红的。 　　太阳已经出很高了，天晴的不错。虽然还是冷，但是有太阳照在身上，总会暖和一些的。 　　杜鹃原本在外间和茉莉说话，她隐约听到了内室动静，就走了进来。 　　没想到顾熙儿真的醒了。 　　“姐儿？”杜鹃把幔帐用雕缕海棠花的鎏金钩子给挂起来，去端详顾熙儿的脸色，又问道：“您还好吗？” 　　她唤顾熙儿“姐儿”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口唤她“少夫人”。 　　顾熙儿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昨夜真的好累。虽然她也有快活到，但《素女经》所记载的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尤其是顾慎这样的，哄着一次不行还能哄第二次。 　　她都哭着求饶了，竟然更厉害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杜鹃皱眉：“您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苍白的很。 　　顾熙儿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问道：“长兄去哪里了？怎地一大清早都不在？” 　　“一大清早？”杜鹃疑惑，“姐儿，可不是什么一大清早了，辰时都要过了。” 　　她停顿了下，又说：“大少爷去了大夫人那里一趟，说是有事情。临走时还特意交待了奴婢们不许打扰您睡觉。” 　　“呀？都这么晚了……”顾熙儿着急死了，新媳妇进门第二天时要给公婆敬茶的。 　　母亲再偏爱她，可规矩是不能破的。 　　顾熙儿慌里慌张的坐起来，随后脸颊通红，又慢悠悠躺了下去。 　　她让杜鹃去拿干净的帕子过来。躺着时还没有知觉，适才微微一动就觉得不对了，有东西流出来了，不是昨夜都清理过了吗？怎地还会有。 　　杜鹃不明所以，不大会功夫就找了几条素白帕子过来。顾熙儿还特意打发了杜鹃去远处，她自己默默擦了擦。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还能卡成亲的，呜呜呜，真难写。 　　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有点小FL会放在WB，小晨潞。大家关注一下，明天会放上。 　　◉ 第123章 　　丁香给顾熙儿端了漱口水过来, 身后还跟着捧衣裙的连翘、茉莉。 　　顾熙儿探头去看，放在大漆盘子上是一件正红妆花缎织珠联璧合花样子长褙子, 深红绣暗花马面裙, 黄豆大小珍珠镶嵌在黑红腰带上。另一个大漆盘子上还放着一个喜上眉梢花样子荷包和羊脂白玉流苏坠。 　　丁香笑眯眯地：“奴婢来服伺少夫人穿衣吧？” 　　顾熙儿应了：“好”。 　　这时候杜鹃也走了过来，她拧干浸了热水的细棉布手巾给顾熙儿擦手。 　　顾熙儿任由丁香和杜鹃动作，等穿好了衣衫, 喜上眉梢花样子深蓝色荷包和羊脂白玉流苏坠也挂在了腰间。 　　她借助这个功夫，仔细端详居住的屋子。昨儿一整天都乱糟糟的，都没有顾得上仔细观看。 　　新房内室的空间很大, 看起来比碧落院长兄的卧室还宽阔很多。紫檀木攒云纹拔步床, 大红芍药花幔帐。 　　左边靠墙摆了青玉梳妆台。半人高的铜镜就立在一旁，周边雕刻了花鸟鱼虫花纹, 很是精致华美。 　　和青玉梳妆台相对应的是紫檀木长几, 上面放了蜡台，龙凤双烛天亮时才熄灭。 　　右边靠墙是个黄花梨木架，顾慎昨日穿的官服就挂在上面。临窗的罗汉塌上摆了一张小炕桌。两旁是高几, 上面放了盛开的水仙, 花蕊是淡淡的黄, 很唯美迷人。 　　十二扇推窗上贴了红双囍剪纸，还有蝶恋花窗花、鱼戏莲叶间窗花、并蒂芙蓉窗花等等。又精致又喜庆。 　　新房左侧原本是个耳房，现下改成了净室, 作以洗漱、沐浴用。里面和新房也打通了, 装了个雕花木门，来往也方便。 　　顾熙儿一切都收拾利整之后, 顾慎还没有回来。她腰酸背痛的厉害, 就扶着杜鹃的手去廊下走一走。 　　外面的太阳很好, 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庭院里做事的丫鬟和婆子看到顾熙儿纷纷屈身行礼, 唤她：“少夫人。” 　　这些仆从里，大多是顾熙儿认识的。她一时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只能脸红着应下。 　　顾熙儿在廊下走了一会儿，又去了庭院里看盛开的红梅。她其实是认识这个院落的，原来是顾老夫人和顾老爷子的住处——凝晖院。是个两进的院落，一溜五间上房，两侧是耳房，东西是厢房。抄手游廊从两侧伸出，将东西厢房和上房合围起来。 　　后来顾老爷子死了，顾老夫人就搬去了幕斋堂。凝晖院也重新整修了一遍，雕梁画栋的，很是气派。 　　顾熙儿沉默了下来，没想到老夫人会把凝晖院给了她使？随后又自己笑起来。 　　这哪里是给自己使的，分明是给长兄使的，她不过是跟着沾了光。 　　顾慎一走进庭院，抬眼就看到顾熙儿甜美的笑颜。 　　他愣了愣，随后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朗声问道：“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 　　顾慎一出现，满院子的仆从纷纷给他行礼。 　　杜鹃也屈身给顾慎行礼，“给大少爷请安。” 　　顾慎迎着晨光走到了顾熙儿面前，他看起来那样挺拔高大，低头看顾熙儿的眼神，专注极了。 　　即使在昨夜两人都成了夫妻，亲热的事情做了个遍，顾熙儿面对顾慎还是会不知所措。 　　她躲避他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没想什么。” 　　顾慎看了顾熙儿一会儿，也没有追问。 　　他伸手指捏了捏她白皙脸颊，“走吧，进屋里去吃早饭，待会儿还要过去给父亲、母亲和祖母奉茶。” 　　顾熙儿听到这里，有些慌神。 　　她也顾不得刚才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了，伸手就拉住了顾慎的胳膊，很是焦急担忧：“长兄，我今儿起晚了……不是故意没规矩的。” 　　顾熙儿唤顾慎“长兄”习惯了，即使嫁给顾慎为妻了，一时半会的也改不了口。 　　顾慎却笑着摇头：“我知道。放心吧，父亲和母亲他们也不会因此责怪你。” 　　他大清早的就出去了一趟……不就是为了让熙儿多休息休息。要不然，他还不如在屋里陪着她。 　　“真的？” 　　顾熙儿圆溜溜的杏眼里带着疑惑，很明显是不信。 　　“我何时骗过你？”顾慎瞧着小丫头心里装不住事情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熙儿，不如相信长兄一次？” 　　顾熙儿抚了抚鬓角，下意识的依赖：“好吧。” 　　她闻着顾慎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又袭来，不由得心跳快了一些。 　　也不知道别人家刚成亲的小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女子会像她一样紧张吗？也或许她和顾慎只是比较特殊而已，就比如她之前和顾慎从来是以兄妹关系相处的……现下却成了夫妻。 　　夫妻关系自然比兄妹关系亲近了许多，也复杂了许多。 　　顾慎和顾熙儿相携回了内室。 　　周嬷嬷过来问早饭摆在哪里。 　　顾熙儿随手指了指罗汉塌上的小炕桌，“就摆在那里。” 　　不大会功夫。 　　周嬷嬷领着一众丫鬟过来摆早饭了。牛肉煎包、豆浆、南瓜小圆子，油条，小米红薯粥，葱花鸡蛋饼，一碟子酱黄瓜，一盘切成薄片的咸鸭肉，还有一碗羊肉烩面。 　　顾熙儿喜欢甜食。 　　她手里拿了个南瓜小圆，就着豆浆吃，吃完了南瓜小圆还去拿油条吃。 　　顾慎看顾熙儿吃的香甜，脸颊鼓鼓，杏眼圆溜溜的。愈发觉得她像一只贪吃的小动物。 　　连带着他的胃口也好了起来。 　　顾熙儿被顾慎盯着看也不介意，她还笑盈盈的同顾慎说话，“长兄，羊肉烩面好吃吗？” 　　她刚才见长兄往里面倒了辣子油，红通通的，看起来还挺诱人。 　　“好吃。”顾慎点了头，桃花眼微弯，问道：“你要不要尝尝？” 　　顾熙儿跃跃欲试：“……会不会辣？” 　　她不怎么能吃辣子，偏偏又嘴馋。 　　顾慎自己先低头尝了面，又喝了点汤，同顾熙儿说道：“还好。” 　　别看他胃不好，却喜欢上吃辣子了。 　　“那……我也吃一小口面吧？”顾熙儿拇指掐向食指，比了个一小口的距离。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被顾熙儿的动作给逗笑了，只觉得她可爱。 　　周嬷嬷更是合不拢嘴，“少夫人，您比划那一下……连蚂蚁都吃不饱吧？” 　　顾熙儿回应周嬷嬷，“我饭量小，能吃饱的。” 　　为了一口吃的，都不惜胡说八道了。杜鹃最是了解顾熙儿习性的人，她笑的都弯下腰去。 　　顾慎也嘴角上扬，桃花眼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拿筷子夹了烩面，还仔细吹了吹，“吃吧。” 　　顾慎几乎是手把手喂大了顾熙儿，她幼时吃饭艰难，他端个碗跟在她身后喂，好话都能说一箩筐。 　　顾熙儿也真的是很习惯顾慎对她做任何事了，下意识的就依赖上去了。 　　她张开小嘴，小心的吃下一筷子，很快就被辣的吐了舌头。 　　茉莉看的忧心，立刻捧了豆浆上前，“少夫人，喝点豆浆吧。豆浆能解辣。” 　　顾熙儿“嗯”了一声，接过来豆浆仰头喝了好几口。 　　她杏眼水汪汪的，和顾慎撒娇：“长兄，好辣。” 　　顾慎叹气，他放下手里的碗筷，把顾熙儿抱坐在腿上哄，“……熙儿乖，你忍一忍，很快就不辣了。以后咱们再也不吃辣子了。” 　　这件事也怪他，只想着让熙儿尝尝的，没想到辣到她了。 　　站在内室伺候饮食的丫鬟和婆子，看到顾慎和顾熙儿动作亲密，立刻低下头去，只当自己没看到。 　　顾熙儿却不依，“我不……” 　　她还为自己谋福利：“我可以偶尔吃一些的。” 　　顾慎伸手指刮了刮顾熙儿的鼻子，“吃一口面就能辣到受不了，还谈可以？” 　　顾熙儿说不过顾慎，闷闷的趴在他脖颈处不高兴。 　　顾慎再端了豆浆给她喝，她也不要了。 　　他无奈的很，“好了，宝贝。你先乖乖吃了早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顾熙儿：“……” 　　她小声嘟囔：“又骗我？” 　　顾慎笑起来，轻叹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吧，好吧。”他被顾熙儿又圆又大的杏眼眼巴巴瞅着，再坚硬的心也柔软下来：“都依你的。但也只能是我在场的时候吃一些，别的时候都不许。” 　　他从小宠到大的熙儿，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除了凡事都依着她，还能怎么办。 　　一顿早饭吃下来，基本上巳时也过半了。 　　顾慎和顾熙儿先过去瑶光院给宋氏请安。 　　宋氏和顾程明一早就等着了，只是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夫妻俩也是着急的很，但是长子已然过来说明了原因，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过来了。 　　宋氏又惊又喜，连忙说道：“赶快请他们进来。”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补偿发红包（更新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选20条发红包） 　　◉ 第124章 　　李婉和白薇姑嫂俩也在, 直勾勾瞅着门口的方向。 　　厚重的靛蓝色绣缠枝纹棉布门帘子被小丫鬟挑起，顾慎和顾熙儿一前一后走进来堂屋。 　　宋氏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 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心疼的很：“我熙姐儿瘦了。” 　　定是最近折腾的吃不好也睡不好。瞧瞧巴掌大的小脸，瘦的下巴更尖了。 　　顾熙儿笑起来：“母亲，我没有瘦, 定是您看错了。” 　　“胡说。”宋氏去啦顾熙儿的手，又夸赞：“我熙姐儿肤白，适合穿红色。” 　　显得人愈发娇艳起来。 　　顾熙儿微微红了脸颊, 和宋氏撒娇：“母亲您这是偏向我, 自然觉得我穿什么都好看。”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李婉说道：“嫂子，我倒觉得是母亲说了实话, 你确实穿红色的好看。” 　　她比顾熙儿还要大两岁, 且以往都是唤她表妹来的，今儿一改口，很有些不惯。 　　“三……”顾熙儿刚想唤“李婉”三嫂嫂来着, 猛然又醒悟过来, 差点咬到舌头：“多谢弟妹夸奖。” 　　白薇看了一眼李婉, 开口道：“嫂子模样好看，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顾熙儿倒是觉得白薇稀奇，像这样近乎于奉承自己的话, 她还是第一次听白薇提起。 　　她扭脸去看白薇, 杏眼弯弯的冲她笑。 　　白薇也回以微笑。 　　有丫鬟拿来拜垫。顾慎和顾熙儿跪下给顾程明、宋氏磕头，又奉上热茶。 　　宋氏看着顾熙儿, 眼眶慢慢红了。她养大的孩子成了亲, 还是在自己的身边待着, 心里真是熨贴的很。 　　宋氏从宁妈妈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顾熙儿, 和她说道：“这是一盒没经镶嵌的红、蓝两种宝石，以后你找了能工巧匠镶嵌到冠上去，也好看。” 　　“谢谢母亲。”顾熙儿笑着给宋氏道谢，递给了旁边的杜鹃拿着。 　　“傻孩子，和母亲有什么客气的。”宋氏亲自去搀扶顾熙儿起来，“母亲老了，要好东西干什么，以后不还都是你们的。” 　　宋氏说这话原本没什么不是，但是坐在圈椅上的李婉听的却不是滋味。同是顾家儿媳妇，她和顾熙儿的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她进门第二天给宋氏奉茶，也只得到了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远远赶不上那一盒子宝石珍贵还罢了，就连宋氏和自己说的话也没有和顾熙儿说话热乎。 　　到底是当亲女儿养大的女孩，和外来的媳妇就是不一样。 　　顾程明也嘱咐顾慎，“慎哥儿，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一定要对熙姐儿好。要不然，为父定然不会饶了你。” 　　顾慎笑着应“好”。 　　他原本是个冷清的人，但是这两日的笑容好像特别的多。桃花眼潋滟，里面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 　　众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宋氏要带着顾熙儿和顾慎去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了。刚好顾景云、顾景岫姐妹俩也住在顾家没走，也能去见见，认个亲。 　　顾景云远嫁长安城，回来的次数不多，家里又特别忙。难得回来顾家一回，准备多住些日子再走。 　　顾景岫和顾景云自幼便亲近，好容易见了长姐一次，自然要和她叙叙旧。 　　顾程明还要去花厅陪客人，顾家有许多远亲还没有离去，他也就没有和妻子一同前去。 　　幕斋堂里，这会儿早已经热闹起来了。 　　郑氏和她的三个儿媳妇，以及顾景云、顾景岫都在。说笑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宋氏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顾景岫在和顾景云聊到顾熙儿。 　　“长姐，你这些年回来的少，也没见过熙姐儿几次……这孩子出落的很是出息，小模样可人疼的很。” 　　顾景岫一看到顾熙儿，都顾不得别的，立刻拉着她的手让顾景云看，“长姐，你瞧瞧，我说的对也不对？” 　　顾景云笑着端详了顾熙儿两眼，点头道：“果然如此。” 　　顾熙儿是跟在宋氏后面进来的，具体的也没有听清楚顾景岫和顾景云在说什么。 　　她不明所以，却也乖巧给顾景岫姐妹俩请了安。 　　顾景岫和顾景云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顾熙儿，“收着吧，这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 　　顾熙儿如今是顾慎的媳妇了，身份都变了，自然什么都是新的。以前的都作不得数了。 　　宋氏屈身给顾老夫人行了礼，坐在了顾景云身边，感慨道：“长姐，真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顾景云家里事情多，儿子、孙子的一大堆，每次写信回来，总是走不开。 　　“这次回来我不待够一个月是不会走的，我和母亲也都说过了。”顾景云问道：“弟妹，你可不要嫌弃我？” 　　“你不走了才好呢。”宋氏笑的爽朗。 　　顾慎和顾熙儿去给顾老夫人行礼，夫妻俩倒是挺有默契的，“给祖母请安。” 　　顾老夫人摆手让顾慎和顾熙儿起来，每人给了封红。 　　她拉着顾熙儿的手嘱咐：“你现在是慎哥儿的妻子了，要担起责任来。要孝顺体贴丈夫，伺候好公公婆婆。尽早的给老婆子我添个嫡长重孙。” 　　顾熙儿一一都应下。 　　她又给郑氏行礼，唤：“二婶母。” 　　郑氏从贴身丫鬟手里接过准备的鎏金盒子，递给顾熙儿：“好熙姐儿，先拿着。咱们顾家亲戚多，中午还要在宴息处认亲，你是小辈，到时候收的礼也多，别记错了就好。” 　　顾熙儿给郑氏道谢，“我记下了。” 　　白薇朝着顾熙人伸出手，俏皮的开口：“嫂子，别人都是给你见面礼……到了我这里，可要颠倒一下了。” 　　顾熙儿抿唇笑起来，朝丁香伸手拿她给白薇准备的赤金镶珍珠步摇。 　　她还给拿给白薇看，“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白薇笑眯眯地：“多谢嫂子。” 　　顾老夫人瞧着顾熙儿和白薇相处和谐，心里直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薇姐儿使了性子再闹起来，别的不敢说，这孩子她养了几年，倔犟劲还是很清楚的。 　　吴鑫是顾愉的妻子，和他直爽暴躁的性格不同，是个大方且稳重的人。 　　她起身给顾熙儿行了平礼，笑着唤了声：“大嫂，以后咱们有日子相处呢，还请你多照顾。” 　　郑氏给顾熙儿介绍吴鑫，“她是愉哥儿的媳妇。”说罢，又指着坐在吴鑫身旁圆圆苹果脸的女子，“她唤钱圆圆，是忆哥儿的妻子。你们妯娌三人同一年进门，倒是有缘的。” 　　“婶母说得对。”顾熙儿笑着点了头，附和郑氏的话。 　　她给了吴鑫一个赤金簪子，声音软软糯糯地：“五弟妹客气了。咱们应当互相照顾才是。” 　　钱圆圆是府同知家的嫡次女，被养的天真烂漫，没有一丝的心眼儿。 　　她学着吴鑫的样子也给顾熙儿行了平礼，笑嘻嘻地：“大嫂，你长得可真美……皮肤好白。比母亲还美了。” 　　顾熙儿一愣，被如此直白的夸她相貌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结结巴巴地：“二弟妹也很漂亮呀。” 　　钱圆圆“哇”一声又发出惊叹：“大嫂，你说话声音也好好听，很像江南那边的姑娘。” 　　顾熙儿：“……” 　　郑氏笑着为儿媳妇解围：“熙姐儿，圆圆她就是这个性格，你别介意。” 　　她对刚刚变相夸过自己容貌的儿媳妇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只觉得她坦率可爱。 　　顾熙儿摇摇头，“不会。” 　　她给钱圆圆的也是一根赤金簪子，和给吴鑫准备的是一样的，只是花样子不同而已。 　　其实顾熙儿是准备三根赤金簪子的，给李婉的也是。她除了想着不厚此薄彼外，也有图省事的意思。 　　顾程明的小厮过来请顾慎去前院了，说是二皇子殿下过来了，老爷让请顾慎过去。 　　宋氏不懂丈夫和儿子官场上的事情，一听到二皇子的名头，立刻催促顾慎：“赶紧过去吧。这边也没你什么事情了。不过是待会儿要认亲，我领着熙姐儿就去了，大多也都是熟识，见了面就聊聊天而已。” 　　顾慎“嗯”了一声，抬脚走到顾熙儿面前。 　　他伸手摸摸顾熙儿细软的发，柔声和她说道：“我得了空便过来陪你。有母亲在，你不必怕。” 　　她怕什么？ 　　难不成还有人欺负她不成？在顾家，怕是也没有谁敢有如此大的胆子吧。 　　顾熙儿轻轻摇头，乖巧的很：“长兄，你去吧。我没事。” 　　宋氏瞧着长子对熙姐儿如此关怀，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这个一眼都离不开媳妇的模样，又让她觉得实在没眼看…… 　　顾慎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但他走到门口又回来了，径直走去了顾熙儿身边。 　　满屋子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他们夫妻俩身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慎却说道：“熙儿，我不在你身边时……不能吃辣子。”还交待杜鹃和丁香：“你们俩负责看住她，明白了吗？” 　　杜鹃和丁香屈身应“是”。 　　顾熙儿小嘴一撅，“我会的。” 　　还专门找人看着她。 　　顾慎爱惜的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温柔极了：“熙儿乖。” 　　顾家几位长辈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言语。因为顾慎在他们心里实在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虽然这样说话不好听，但事实就是事实。 　　谁能想到对待顾熙儿会是如此的体贴入微和宠溺？反差太大了，让人很难接受。 　　顾慎安排完又走了，屋内众人很快又热闹起来。 　　顾老夫人感慨不已：“慎哥儿娶了媳妇，果然改变了许多……看来我抱重孙子的速度会很快了。” 　　顾熙儿闹了个大红脸，她匆匆坐去了李婉身边。 　　钱圆圆不会看人眼色，她喊着顾熙儿和她说话，“大嫂子，你和大哥真恩爱。” 　　作者有话说： 　　◉ 第125章 　　顾熙儿想起顾慎对自己的好, 微微笑了，又害羞心里又高兴。 　　钱圆圆让丫鬟给她搬来牡丹凳, 要坐到顾熙儿身边去。郑氏见儿媳妇和顾熙儿亲近, 很是乐意，并不出言阻止。 　　“大嫂子，我瞅着你年纪还很小的样子……多大了？” 　　顾熙儿对钱圆圆的“热情似火”不太适应, 但是也不会拒绝。 　　她声音软软地：“十五岁。” 　　钱圆圆“哇”了一声，说道：“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我都十六了。” 　　她是腊月十三的生日, 刚满了周岁。 　　顾熙儿想了想, “等过完年我也十六了。” 　　钱圆圆笑眯眯地：“等过完年我就十七了，我会一直比你大一岁。” 　　“……”白薇坐在不远处, 听到顾熙儿和钱圆圆的对话。她忍不住侧过脸去看两人。 　　顾熙儿和钱圆圆挨的很近, 看起来很是亲密。 　　“……呃。”顾熙儿被钱圆圆逗笑了：“四弟妹说的非常对。” 　　的确如此，钱圆圆会永远都比她大一岁。虽然这话听起来像个傻子。 　　白薇：“……”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股难言的心情浮上来。 　　顾家小一辈的子孙里, 除了顾慎有功名, 另外就是顾忆了。他们一个在锦衣卫做官, 同时还是天子近臣。一个在工部观政。都是前途无量，聪慧过人的。 　　结果娶的妻子都是简单天真，而且兴趣性格的看起来也相近, 想必以后也能相处的很好。 　　白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时又觉得或许这样也很不错。至少顾家后宅肯定是和睦融洽的。像隔壁吴家就乱的很，不仅婆媳关系不好, 妯娌间也是乱糟糟的。今儿你算计我, 明儿我给你使坏……整天是闹的不可开交。 　　她因为和吴家大小姐玩的好, 对她家里的事情是相当熟悉。 　　差不多午时左右, 顾老夫人让宋氏领着顾熙儿等人先过去宴息处见客，她换了衣服随后就到。 　　贾嬷嬷跟着顾老夫人去了内室，在衣柜里拿了一件深褐色对襟绣云纹长身褙子，服侍着顾老夫人去穿衣袖。 　　顾老夫人和贾嬷嬷说话，“慎哥儿媳妇真是不错的，我今儿冷眼瞧她，是个心地良善，而且能稳住的。” 　　贾嬷嬷笑起来：“老夫人，您何以见得啊？” 　　她之前总是劝告老夫人，也没见她想通，怎地突然就想通了。 　　顾老夫人穿好了衣袖，仰头让贾嬷嬷给她整理衣领，笑骂道：“你个老家伙，笑的不怀好意啊，这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哈哈哈哈……”贾嬷嬷毫不掩饰，“老夫人要是这样认为也可以。” 　　她伺候了顾老夫人一辈子，虽说是个下人，在顾家的地位却很超然。顾老夫人也拿她当亲人一般，两人私下里开玩笑也是有的。 　　“看笑话我认了。”顾老夫人也不生气，“确实是我见识短了，对熙姐儿有偏见。” 　　她停顿了下，“不过这孩子对待薇姐儿的态度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以前薇姐儿对她不好时，她也是带个笑脸。现如今薇姐儿对她亲近起来，她还是那样。不远不近的。熙姐儿是个有造化的，等她做了顾家主母，兴许比老大媳妇还要出色。” 　　贾嬷嬷长出一口气，心里舒畅：“老夫人，您这样想就对了。熙姐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到底是个什么性情，恐怕再没有人比咱们更清楚了。” 　　主仆俩在内室说的热闹，却没有注意到站在外间的白薇。她帕子刚才落在了幕斋堂，回来取时就想和顾老夫人打个招呼，谁料想听到这样一番话。 　　白薇的脚步像是定在了原地，不再往前踏一步。 　　顾老夫人的丫鬟芙蓉和白薇的丫鬟春菊就跟在白薇身后，自然也听到了顾老夫人和贾嬷嬷的交谈。 　　她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往后退了两步，不敢言语。 　　好一会儿。 　　白薇转身往外走去，还嘱咐芙蓉：“不要告诉祖母我来过的事情。” 　　芙蓉“嗯”了一声，屈身给白薇行了礼，送她出门。 　　春菊小跑跟在白薇身侧，气喘吁吁的。快要到宴息处时，白薇才放慢了脚步。 　　春菊缓了缓，问白薇：“小姐，您生气了吗？” 　　“没有。”白薇摇摇头，一张酷似宋氏的明艳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她声音低低地：“我只是有些难过……祖母她好像还是更喜欢熙……”一想到顾熙儿已经嫁给了长兄，又改了口：“祖母她好像还是更喜欢大嫂。我刚进来顾家那会儿，其实心里是不安的，就算父亲、母亲他们对我再好也是一样的，我从小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怎能不害怕？” 　　“但祖母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她能只对我一个人好……让我感觉在顾家，谁都比不上我，甚至长兄都比不上。我也是在祖母这样极致的宠爱下，慢慢接受了顾家大小姐的新身份……” 　　白薇眼圈渐渐红了。 　　她转身去看春菊，问道：“你明白那个只对你好的人，突然间对别人好了……自己心里的那个感受吗？” 　　“小姐，奴婢觉得老夫人始终都是疼爱您的。”春菊劝解白薇：“您不要想那么多。” 　　白薇微微叹气：“我知道，然而……” 　　白薇没再继续往下说，春菊也没有问，这件事就掀了过去，像是没发生一样。 　　风吹吹就散了。 　　春菊没有问是因为她有一点看的比自己主子清楚，顾老夫人的确很宠爱主子。但在主子归来顾家之前，顾老夫人是极其宠爱大少夫人的，甚至比现在宠爱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顾老夫人来说，顾家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或许比情份还重要。 　　宴息处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白薇刚坐下片刻，顾老夫人在贾嬷嬷的搀扶下也到了。 　　顾老夫人是坐在主桌的，和族里的几位老姐妹老相识一起。宋氏和顾景岫、顾景云等人就坐在邻桌。顾熙儿、李婉、吴鑫、钱圆圆和族里的几个顾家孙辈媳妇坐在一桌。白薇是个未嫁的姑娘，自然另坐了一桌。 　　钱圆圆喜欢和顾熙儿说话，紧挨着和她坐在一起。她梳着圆髻，带了根赤金梅花步摇，还有一朵粉色绢花。 　　钱圆圆伸手拿了块桃花酥吃了，她觉得好吃，还给顾熙儿拿了一块。 　　顾熙儿笑着给钱圆圆道谢，接了过来。 　　她也是喜欢吃甜食的，对于桃花酥的香甜味道很是满意。 　　“嫂子，你有空闲了去静香院坐坐呗，我有好多好吃的糕点，你一定喜欢。”钱圆圆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甚是可爱。 　　静香院是顾忆和钱圆圆的住处，离郑氏住的地方很近。 　　顾熙儿是个好脾气的，立刻答应了下来。 　　她杏眼弯弯地：“四弟妹也可以去凝晖院找我呀。” 　　“当然好。”钱圆圆喝了一口热茶水，看着丫鬟端上来的肘子挪不开眼睛了。 　　跟着钱圆圆伺候的是她的贴身丫鬟，从钱家带过来的，名字唤惠云。 　　惠云很懂钱圆圆，她拿了公筷，给钱圆圆夹肘子上的肉来吃。 　　大概是顾慎的关系，宴息处的众人对顾熙儿就格外的和颜悦色一些，甚至可以说得上讨好。 　　吴鑫见钱圆圆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和顾熙儿混熟了，大约也能摸清楚顾熙儿的脾气。 　　她笑着和顾熙儿打招呼，比钱圆圆高明了不止一点，“大嫂子，我早听母亲提起过你，心里一直想着要见见你。这下猛然相见了，只觉得亲近极了，好像看到了亲姐妹一般。按我说，搞不好咱们俩上辈子就是亲姐妹，这辈子老天爷也不忍看咱们姐妹分离，索性就让咱们成了妯娌。” 　　顾熙儿笑容甜甜：“我也看着五弟妹面善，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且长呢，多的是相处时光。” 　　“是了。”吴鑫依旧是面带笑容：“我可要常去大嫂子的凝晖院了。” 　　“欢迎你呀。”顾熙儿低头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甜汤。 　　吴鑫和钱圆圆先后和顾熙儿聊的火热，李婉当然不甘落后，她亲自给顾熙儿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 　　“大嫂子，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快尝尝好不好吃？”李婉一脸的殷切：“若是好吃了，我以后也学着做，专程做给你吃。” 　　顾熙儿：“……” 　　她笑着摆摆手，“三弟妹，你可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承受不住的。到时候三弟再吃了醋，可如何是好？” 　　她以前喊顾恒都是三哥的，嫁给了顾慎就要改口，自己也觉得别别扭扭。 　　李婉却红了脸颊，羞涩的很：“大嫂子，别这样说。” 　　丈夫对她特别好，她心里很是知足。 　　顾熙儿这一桌子，大家聊的高高兴兴，热闹的很。相比较白薇那边就死气沉沉了。 　　白薇的眼神时不时的瞄向顾熙儿，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顾熙儿大概吃了七成饱时，顾老夫人招手让顾熙儿过去认亲了。 　　在坐的各位俱是顾家的亲朋好友，很是亲近的关系。其实顾熙儿也都认识，她毕竟是被当作顾家嫡出大小姐养大的，该见过的人早都见过了。此次认亲不过是走个过场。 　　众人心里也都明镜一般，不过都是表面功夫做的极好。顾家如今的盛势让他们眼红，却也盼着顾家能提携他们一二。 　　顾熙儿在宴息处转了一圈下来，收礼物收到手软，杜鹃和丁香、茉莉都要抱不下了，只能先放到凝晖院去。 　　顾老夫人吃了午饭，又领着众人去菱花台听戏。 　　菱花台是顾家搭建的戏院子，二进的院子，地方很大，房间也多，还搭了台子专程用来听戏。顾老夫人每逢想听戏了，就让顾二爷去外面请了来，让他们直接住在菱花台，什么时候听够了戏再打发离开。 　　顾熙儿又是请安又是给敬茶水的，一个中午就没有闲着。她昨夜又经历的一场房.事，整个人懒洋洋的，依靠着宋氏坐，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宋氏心疼顾熙儿，把她搂在怀里和她说话，“熙姐儿，是不是累坏了？” 　　顾熙儿“嗯”了一声，和宋氏撒娇又抱怨：“母亲，成亲真累人呀。” 　　“是挺累的。”宋氏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白皙小脸，“晚上要早点睡觉，好好歇息上几天。” 　　她摆手唤来了丁香嘱咐：“回去给你们主子说，睡觉的时候不许再闹着熙姐儿了。她年岁还小，要好好养着，凡事要慢慢来。” 　　顾熙儿原本也不觉得宋氏的话有什么问题，当她瞅到丁香红起来的脸蛋，才意识到不对。 　　她在宋氏的怀里仰起头，还是有些疑惑：“母亲？” 　　宋氏顺手给顾熙儿顺了顺后背，像撸小猫咪一样，言语温和的哄她：“你别管。总之有母亲在，谁的欺负你也不能受。” 　　哪怕是顾慎给的。 　　顾熙儿“哦”了一声，听明白了宋氏的言外之意。她小脸也跟着红了。 　　丁香屈身应“是”，和宋氏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您的话给传到，至于大少爷听不听得进去……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宋氏对丁香的懂事还是很满意的，又想到她已经定好了人家，怜惜感就来了。 　　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丁香，“收下吧，自己也置办些嫁妆。” 　　丁香一愣，随后就要跪下给宋氏叩谢。 　　宋氏摆手给制止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戏院子人多，就不必跪我了。” 　　丁香伺候顾慎一向是尽心尽力的，人也懂事稳重，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丁香眼眶子红了。 　　她伸手接过来银票，又给宋氏道谢。 　　“看戏吧。”宋氏顺手在桌子上抓了一把炒香的葵花子给丁香，然后又抓了一把给顾熙儿剥了吃。 　　顾熙儿对宋氏也是依赖极了，偎依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宋氏说话。 　　这时候。 　　桔梗从外面过来了，径直走到宋氏面前，屈身行礼：“夫人，大少爷在外面，想请人唤大少夫人出去说几句话。” 　　“慎哥儿？”宋氏怔了一下。长子不是去前院花厅见二皇子了吗？怎地这时候过来了。 　　桔梗“嗯”了一声，不明白宋氏是什么意思，只能点头确定：“确实是大少爷。” 　　顾熙儿已经从宋氏的怀里退出来了，她起身就要往外走，“母亲，我去见一见长兄，很快就会回来的。” 　　“长兄？”宋氏纠正顾熙儿的用词，“熙姐儿，以后不能再唤顾慎“长兄”了，你嫁给了他，要唤他“夫君”了，明白吗？” 　　顾熙儿红着脸应下，又和宋氏解释，“母亲，我只是平常习惯了。以后会改正的。” 　　“母亲都知道。”宋氏拍了拍顾熙儿的手，打发了杜鹃和她一起过去。 　　顾慎就站在戏院子外面等着，连胡俞也没有带，是只身前来的。 　　他看到顾熙儿，桃花眼弯了弯，问她：“里面在唱什么戏曲？好看吗？” 　　顾熙儿只顾着和宋氏说话了，根本没注意到戏台子上唱了什么。 　　她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 第126章 　　“不知道？”顾慎笑起来, 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逗孩子一般：“这么不认真吗？” 　　顾熙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嘀咕：“我没有……不过是累了。” 　　她觉得长兄和母亲都喜欢摸摸她的头发, 像是哄孩子般。 　　顾慎去打量妻子的神色，担忧道：“要不要我和母亲去说一声，让你回去歇着。” 　　妻子看起来确实也疲惫, 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个精神。 　　“不要。”顾熙儿摇摇头，和顾慎说道：“今儿是我认亲的日子, 不好离去的。” 　　毕竟她是主角, 主角都走了，那不是冷场了。也显得她忒不懂规矩。 　　“没关系。有我在, 无人敢置喙你半句。”顾慎看出来了妻子的纠结与顾虑。 　　他自然是能说这样的话了？现如今的顾家之所以能在燕京城成了许多人高攀不上的新贵, 不还都是依靠的顾慎。 　　顾熙儿却坚持的很，“长兄，不必了。我陪母亲待着, 心里也高兴。” 　　顾慎应了“好”, 又交待顾熙儿不要勉强。 　　他送了她回去宋氏身边, 路上还问道：“熙儿，你午饭有没有吃饱？可有吃辣食？” 　　“没有吃辣食。”顾熙儿老老实实地：“但是我也没有吃很饱，而且认亲也累, 这会儿又饿了。” 　　她一到了冬日就吃的多, 原来也是如此。 　　顾慎吩咐杜鹃，让她去凝晖院的小厨房跑一趟, 端些热汤面给顾熙儿吃。 　　却被顾熙儿给拦住了。 　　“长兄, 我吃些糕点也一样的。”顾熙儿去拉顾慎的手, “等晚上回去了我再吃热汤面。” 　　她心思敏.感, 自从被柳絮当众挑明她的身份后，想的总比别人多些。这样重视的场合，亲戚朋友都在看戏，她却坐在一旁吃热汤面……总是不大合适的。再者，她也不想因为她的问题，让旁人议论母亲和长兄。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顾慎捏了捏妻子的软软手心，说道：“怎么样都好，只要你不饿着。” 　　宋氏看到长子，难免问他两句话，“二皇子殿下走了？” 　　“还没有。”顾慎回答：“我是回书房给他拿案宗看，趁着过来看一看熙儿。” 　　碧落院还做顾慎的书房用，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即使他成亲有了新的住处。 　　顾慎一来菱花台，众位女眷的眼神就看了过来，毕竟他的名声大，大家伙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看看他的模样。 　　宋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儿子：“慎哥儿，还是你的公事重要。熙姐儿在我这里，能出什么事，你也别看她这么紧。” 　　顾慎面对宋氏的打趣，也不好说别的。 　　他桃花眼微弯，“母亲，我送了熙姐儿回来，这就走了。” 　　“从门外走到戏台子这里，连一炷香的功夫也没有。”宋氏难得见长子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觉得新鲜，总想逗逗他。 　　她说道：“……送来送去的，倒显得你们小夫妻依依不舍。” 　　顾熙儿的小脸腾一下红了，去拉宋氏的衣袖，“母亲，您不要再说了。” 　　宋氏疼惜顾熙儿的紧，立刻住了口，还打发顾慎离去：“赶紧走吧。别让二皇子殿下久等了。” 　　顾慎答应一声，又看了眼顾熙儿，转身离去。 　　坐在白薇身边看戏的姑娘姓张婷雨，是顾程明大堂哥顾辉的外甥女，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今儿就来凑了热闹。 　　她是从来没见过顾慎的，这会儿看了只觉得心旌荡漾，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张婷雨稳定了好久的情绪，轻声细语的和白薇说话：“薇姐儿，你长嫂看起来稚嫩的很，倒显得顾大人成熟稳重。” 　　她面若桃花，是十分娇艳的长相。 　　白薇看向张婷雨，打量了她一会儿。 　　她伸手拿了一块核桃酥吃，漫不经心地问道：“张家姑娘芳龄几何啊？” 　　张婷雨一愣，随后笑了笑：“我刚满了十四周岁，明年及笄。” 　　白薇“哦”了一声，说道：“我长嫂今年满了及笄，明年就十六周岁了。她再稚嫩，似乎也比张家姑娘年长呢。” 　　她再怎样也是跟在顾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张婷雨提到长兄时欲语还羞的语气……很明显就不对劲。明知道男子娶妻了还动心思的，根本就是品行的问题。 　　白薇让身后的春菊给她倒了盏热茶水，连看都不看张婷雨一眼了。 　　张婷雨人长得漂亮，但是脑子不大够使。 　　她一时都没弄清楚白薇的意思，“嗯？” 　　顾辉的庶长女顾宁却是个聪明的，她就坐在张婷雨的对面，只能伸脚踢了踢张婷雨，还对着她轻轻摇头。 　　张婷雨怔了怔，又看白薇轻视她的态度，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脸颊迅速红了，低了头假装吃果子，不再言语。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在唱，丝竹声不绝于耳，婉转动听。 　　众人连看了三场戏，又凑在一处玩叶子牌，是白描的博古叶子。顾老夫人特意喊了白薇一起，让她坐在身边给洗牌。 　　顾老夫人笑呵呵地：“我孙女手气好，又一向和我最亲近，只要经她的手一洗牌，我就保准赢了你们。” 　　众人都被逗乐了，顺着顾老夫人的话夸了白薇几句。菱花台这边一直热热闹闹的，直到天黑时才散了。 　　顾熙儿和宋氏、顾老夫人说了一声，回去了凝晖院歇息。她白日走动的太多，腿肚子又酸又疼。 　　顾熙儿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看内室的布置，感觉又陌生又熟悉。 　　她喃喃自语：“……这就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家了？” 　　很奇怪。她甚至都嫁了人，成了亲，还是没有归属感。 　　顾熙儿根本没有想过重生之后会嫁给长兄为妻，上一辈子的那些过往反而像一场梦境般不真实。 　　她有时候也在想，现如今她过的这样好，都是真的吗？或者说她只是死了之后做了一场关于幸福的梦境。 　　太过梦幻的幸福总是显得很不真实，太完美了，反而像是假的。 　　顾熙儿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安，她在害怕。害怕得到了又失去。害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她的魂魄孤单单的飘荡在顾家祠堂上空…… 　　但这件事她从来不给任何人讲起。谁会死去了多年又活了？而且回到了年少的时候？估计鬼都不相信吧。 　　茉莉蹲下来给顾熙儿捏腿，看她脸色十分不好，吓了一跳。 　　她担忧地：“少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顾熙儿摇摇头，靠着深绿绣缠枝纹大迎枕闭了眼养神。 　　丁香端了兑好的热水过来让顾熙儿净手，看到她的状态也是愣了愣。 　　她拧干了细棉布手巾先给顾熙儿擦了手，“少夫人，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请了大夫看看也方便。” 　　“我好好的，就是有些心慌……”顾熙儿确实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情而导致的，只是她不能说出来。 　　“心慌什么？” 　　也没有人通报，顾慎大步从外面进来了。 　　他低头打量眼顾熙儿，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问道：“熙儿，是不是今儿累着了？” 　　“没有。”顾熙儿抬头撞进顾慎的眼睛里，看他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担忧。 　　顾熙儿眼圈一红，起身往顾慎怀里扑去，呜呜咽咽地：“长兄，你是真的吗？”不是我在做梦吧。 　　顾慎俊眉紧皱，“熙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真的假的。 　　顾熙儿只是摇头，一个字都不肯开口。 　　顾慎轻拍她的后背，厉声问丁香等人：“少夫人可是在别处受了委屈？” 　　“没有啊。”丁香和茉莉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纷纷开口：“奴婢不清楚。” 　　恰好杜鹃让人抬了几个木箱子过来，里面是顾熙儿从延平带来的常用衣物等，准备收拾一下，放到新房里。 　　她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立刻屈身给顾慎和顾熙儿行礼。 　　顾熙儿还在拉顾慎的衣袖，“不碍丁香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顾慎摆手让屋内的杜鹃几人都退下。 　　他抱着顾熙儿坐在罗汉塌上，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珠，疼惜极了：“熙儿，能不能告诉长兄……你为何会心情不好？” 　　顾熙儿能怎么说，她只是摇头，躲避似的把脑袋藏在顾慎的脖颈处。 　　“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祖母或者母亲为着什么事情指责你了？”顾慎最是擅长审讯别人的，但对着怀里的小妻子，他从小疼到大的人，怎么会忍心审讯她。 　　不过他在诱哄她说出实话。 　　比如刚才那句，他明知道无论祖母还是母亲都不可能在今日这个时候去责怪妻子，还是这样问了。看似误会了祖母和母亲……其实为的是看妻子慌神辩解下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 第127章 　　“自我记事起, 无论为着什么，母亲她从未指责过我。”顾熙儿果然急了, 坐直了身子去看顾慎, 黑润的杏眼像极了某种小动物：“长兄，你不能这样说母亲。” 　　她停顿了下，又补充：“……而且祖母也没有责怪我。” 　　顾慎向来是个耐心的人, 更何况面对的人是妻子。 　　他双臂揽住妻子的后腰，以防她会摔倒，低头亲亲她嘴角, 声音愈发的柔和：“那你为了何事心情不好？” 　　顾熙儿原本就心神不安, 又被长兄以为自己是因为母亲和祖母而心情不好……着急的很。 　　但是长兄突然亲了她，他俊秀的脸近在咫尺。这下不仅是心神不安了, 还有心跳加速。 　　顾熙儿不止一次觉得长兄模样生的好, 甚至比二哥哥还要更加吸引女孩的注意。 　　她结结巴巴的，小脑袋瓜思考起来都不顺畅了：“我……我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你？”顾慎瞧着妻子白皙小脸慢慢红了，目若秋波的, 还看一眼他立刻扭过脸去, 然后片刻后再来看他。 　　他喉结微动, 只觉得她可爱的紧，都想立刻停止追问，抱着她好好亲一亲。 　　但是一想到他刚进门时妻子满脸的惊慌失措, 还是坚持了下来。 　　“是我。”顾熙儿都不直视顾慎的眼睛了, 低头扣自己的手指把玩。 　　她虽然这会晕晕乎乎了，却还是牢牢记住了一点：“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活了两辈子的事情, 还是不敢告诉任何人。即使是长兄, 她也不敢。 　　“不愿意告诉我吗？”顾慎薄唇微抿, 意外于妻子的执拗。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妻子的脾性了, 性子天真又软，随便三两句话就能哄的她喜笑颜开，言无不尽的。 　　顾熙儿低低“嗯”了一声，接近于几不可闻。 　　若非顾慎离的近，根本就听不到这个字。但是他知道妻子在心虚，她幼时就有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习惯，一旦心虚或者不敢面对某件事情、某个人时，就会扣手指把玩，连头都不敢抬。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慎却觉得十分不对劲。到底是何事竟然让妻子背离了她的性子都不肯说出口？ 　　“好吧，那我不问了。”顾慎身后摸摸妻子细软的发，“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好不好？” 　　他对熙儿有着数不尽的耐心，或许是小时候常常照顾她的缘故。 　　记得熙儿三岁那年发了高烧，哭闹了一整天，好容易夜里睡了又惊醒。只能由人抱她在怀里，还要在屋里来回走动，一旦停下她就又哭起来……他和母亲替换着哄她睡觉，一夜都没停歇。 　　他那时候还想，小孩子真闹人，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是第二日熙儿醒了，抱着他的脖颈儿软软糯糯唤“长兄”，连母亲要抱她都不肯时，他心里又软成一片，觉得小孩子也许真的不讨人喜欢，但一定不是熙儿。 　　顾熙儿主动去搂顾慎的脖颈儿，声音又乖又软：“谢谢长兄。” 　　小丫鬟在外边通禀，说是周婆子有话要问少夫人。 　　顾熙儿平复了心绪，从顾慎怀里退出来，略提高音量：“进来吧。” 　　周婆子走过来内室就看到顾慎也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她屈身给顾慎和顾熙儿行礼。 　　顾熙儿问道：“周嬷嬷有什么事情找我？” 　　“奴婢想问您晚饭摆在哪里。”周婆子笑眯眯地：“外边天也黑了，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 　　顾熙儿想了想，“内室吧。” 　　她随手指指罗汉塌上的小炕桌，“还摆在那里。” 　　周嬷嬷笑着应下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作者有话说： 　　卡的要崩，今天好几次都想不更了。后来想想还是写多少更多少吧。好歹还是甜甜。 　　给大家补偿，本章随机选20条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28章 (一更) 　　一会儿菜就送了过来, 山药木耳汤、糖醋排骨、红烧大鲤鱼、菠菜炒鸡蛋、盐水鸭、酸辣小白菜就摆上了桌。 　　碗筷摆好，杜鹃先给顾熙儿盛了一碗汤, 随后又给顾慎盛。 　　顾慎已经开始给顾熙儿挑鱼刺了。 　　顾熙儿低头喝了两口汤, 和顾慎讲在宴息处认亲的趣事，“祖母让我给一个远房的亲戚行礼，结果祖母都不记得她是谁了……想了半天, 就让她称呼她一声‘姨娘’。” 　　她杏眼弯弯的，“那个姨娘出手阔绰，而且给的见面礼和别人都不一样。” 　　杜鹃是一直跟着顾熙儿的, 听的抿唇直笑。 　　顾熙儿故弄玄虚般问顾慎：“长兄, 你猜猜她给了我什么？” 　　顾慎把挑好的鱼肉夹入顾熙儿面前的小碟子里，有意配合小妻子：“是赤金簪子？” 　　“赤金簪子才不算是稀罕物件呢。我在宴息处收到的没有八件, 也有七件了。”顾熙儿粉唇微抿, “长兄，你再猜一猜？” 　　“玉镯子？” 　　“不是。” 　　“珍珠、宝石类的首饰？” 　　顾熙儿小脑袋轻摇，愈发高兴起来。 　　她见顾慎猜不到, 兴致愈发好了, “长兄, 你好笨。” 　　“长兄自然不如我们熙儿聪明。好了，别卖关子了，告诉我是什么吧？”顾慎俊眉微挑, 好像还没有人说过他笨的……尤其是当面这种。 　　但是小妻子这样说, 他也不介意，只当逗她高兴了。 　　丁香见自家主子自称不聪明, 倒是愣了一下, 随后看到少夫人笑靥如花的, 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给顾熙儿夹了一筷糖醋排骨, “少夫人，奴婢吩咐下去是按照您口味做的，尝尝好吃不？” 　　顾熙儿冲丁香笑了笑，“好呀。” 　　她低头吃了，才和顾慎说道：“是个金元宝。都有我半个手掌大了。” 　　顾熙儿还伸出小手比划给顾慎看，杏眼笑成了月牙：“那个姨娘把金元宝放到我手里时，不仅母亲怔住了，连祖母都半响没有言语……” 　　她还把当时宴息处的情形形容给顾慎，“众人当时都安静了，等我收下了金元宝才重新活泛起来。” 　　顾熙儿讲的有趣，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顾慎也听的一怔，随后嘴角上扬，“是吗？” 　　顾熙儿连连点头，“不仅如此，那个姨娘还说她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让我拿着金元宝随意去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顾慎顺着顾熙儿的话往下问她：“你要拿着金元宝去买东西吗？” 　　“不呀。”顾熙儿吃了小碟子的鱼肉，又拿了块蒸糕吃：“我什么都不缺，准备先把金元宝先记上帐册，放入私库里。等以后人家办事了再还礼回去。” 　　“还礼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自有我在。”顾慎喝了汤，伸手捏捏顾熙儿白皙的脸颊，“金元宝归你自己所有了。” 　　顾熙儿杏眼圆圆，想起金元宝的大小和重量，不知道在打算些什么，还笑着和顾慎道谢。 　　夫妻俩吃了晚饭，有丫鬟收拾了碗筷。因为时候尚早，顾熙儿日常用的衣物等也都收拾进了内室。顾慎也让胡俞、丁香在碧落院拿了他常穿的衣衫放入红漆衣柜里。 　　顾熙儿这两日着实累极了，她洗漱完就躺在床上歇了，原本是等着顾慎洗漱完一起睡的，结果还没有等到顾慎回来，她自己就先睡着了。 　　顾慎躺在顾熙儿身边，看她睡的踏实，出神的望了好久。 　　顾熙儿就像是有知觉似的。 　　她察觉到身边的热源，慢吞吞的，一点一点的挪到顾慎怀里。往他怀里蹭。 　　可惜俩人隔着被子，顾熙儿蹭又蹭不到顾慎怀里去，闭了眼“哼哼唧唧”的生气。 　　顾慎无奈的很，又好笑。 　　他掀开顾熙儿的被子，把她搂到自己的被窝里去。顾熙儿一接触到热源，在顾慎怀里拱了拱，寻到舒服的位置老实睡下了。 　　这下却苦了顾慎，怀里搂着心爱的女子，两人又是刚有过鱼水之欢。 　　他年轻气盛的，难免会觉得燥热，而且妻子睡的正香……还是算了吧。 　　熙儿年岁还小，且昨晚他也放肆过了，且怜惜她吧。 　　顾慎忍了许久，自己说服自己，勉强睡下了。 　　次日是年三十，除旧迎新的大日子。要贴年红，院子里挂上红灯笼。赶到正午之前还要去祭祖，请神归家等等。 　　顾慎刚吃了早饭就被顾程明兄弟俩唤去做事了。 　　他走之前还亲了亲顾熙儿额头，嘱咐她无事便在屋里歇着，“外边比较冷，北风也紧。” 　　顾熙儿都应了下来，她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就看着丁香、杜鹃她们缝福包。 　　等到大年初一，福包里装上糖果、铜钱、零嘴，好抓来祈福用。 　　差不多巳时左右，顾熙儿带着孙桂花和杜鹃过去瑶光院给宋氏请安。 　　宋氏正在偏厅指使人准备祭祖用的东西，见顾熙儿来了，匆匆和她说了几句。 　　她让桔梗带顾熙儿回去堂屋里暖着，和她说道：“堂屋里炭火点的足，薇姐儿和老三媳妇也在，你们坐着闲聊会儿。我安排了事情就和你们一起过去幕斋堂，你二姑母待会要回去宛平了，咱们去送送她。” 　　顾熙儿笑着应下了，路上还和桔梗说话：“白兰过的还好吗？” 　　白兰是伺候宋氏的一等大丫鬟，去年嫁了人，偶尔还会回来看望宋氏。 　　“少夫人别担心，白兰姐姐她过的很好，已经怀孩子了。”桔梗脸上带了笑。 　　她原来是瑶光院的二等丫鬟，白兰一走，她就升了一等丫鬟。 　　“那挺好的。”顾熙儿瞧着桔梗清秀的面容，突然问道：“桔梗，你多大年岁了？” 　　“奴婢过了年就十五了。” 　　顾熙儿“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顾家伺候主子的贴身丫鬟，一般过了十五、十六岁是要给寻人家的。或有主子舍不得，等到十七、十八再嫁人也有的。不过嫁的大都不错，家境富庶是有的，毕竟是主子亲自挑选出来的。 　　守门的小丫鬟挑起门帘，顾熙儿率先走了进去。 　　秋菊正给白薇倒茶水，看到顾熙儿屈身给行礼。她是宁妈妈的干女儿，现在是瑶光院的二等丫鬟。 　　白薇和李婉也起身给顾熙儿行了平礼，唤：“大嫂子。” 　　顾熙儿摆了手，让二人起来，笑道：“母亲的屋里好生暖和，竟似春日一般。” 　　她脱掉烟罗紫兔毛披风交给杜鹃，坐在了李婉身旁。 　　李婉最是个会说话的，立刻附和道：“是啊。要不然，我一过来母亲这里，怎地就不想走了？” 　　白薇端起盏碗喝茶水，看了李婉一眼，“三嫂嫂嘴甜，我也喜欢听你说话。” 　　李婉有瞬间的尴尬，随后又说道：“妹妹谬赞了，我是个嘴拙的，不过是爱说实话而已。” 　　她貌美精明，凡事都不爱放在心上。更别提白薇这个早晚都会嫁出去的小姑子了。即使白薇言辞里对她古怪，她也不介意。她是嫁过来顾家和顾恒过日子的，这是主要的，别个都要往后靠靠。只要顾恒对她好，她什么都不怕。 　　秋菊给顾熙儿倒上热茶水，“少夫人，您润润嗓子。” 　　顾熙儿在顾家是经历过起伏的，早改了以往的大家小姐的任性倨傲，对仆从向来也平和的很。 　　她笑着和秋菊道了谢。 　　秋菊倒是愣了愣，诚惶诚恐：“少夫人客气了，能伺候您是奴婢的荣幸。” 　　她以前是瑶光院的三等小丫鬟，够不上给主子端茶倒水的，也不够了解顾熙儿。今儿一瞧，心里就已经敬服上了。怪不得阖府众人都宠爱少夫人呢，这样好的人，一点也没有架子，哪个会不喜欢。 　　李婉抓了一把腰果仁递给顾熙儿，“我吃着倒香，你试一试？” 　　她喜欢吃干果，以前还送过攒盒给顾熙儿和白薇。 　　顾熙儿笑着接过来，低头吃了一颗。 　　她和李婉说道：“果然好吃。” 　　白薇瞧着顾熙儿和李婉聊的热闹，偶尔也插上一句，气氛还是挺和谐的。 　　宋氏忙完了事情就回来了。 　　她坐下歇了片刻，喝了半盏热茶水，就领着女儿和儿媳妇往幕斋堂去了。 　　幕斋堂里。 　　顾景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在和郑氏说话。郑氏的两个儿媳妇吴氏和钱氏也在。 　　顾老夫人正问长女顾景云昨夜有没有睡好。 　　她抬眼看到宋氏等人来了，招手让白薇上前来，“正想着你们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宋氏笑着解释：“我记着二姐今儿要回去宛平的，结果手头的事情多，也是做完就赶过来了。” 　　“年下了，你确实也忙。”顾老夫人摆摆手：“不妨事。” 　　顾景岫握着顾熙儿的手打量，和她逗趣儿：“好孩子，你嫁给了顾慎……以后就不喊我陈夫人了吧？” 　　“不会。”顾熙儿想起自己以前唤顾景岫的场景，略微的不自然，乖乖开口：“姑母。” 　　顾景岫笑起来，拍拍顾熙儿的手：“赶紧的和慎哥儿生个小子出来，咱们顾家到了你们这一辈就算是接上了。” 　　顾熙儿羞的小脸通红，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还是宋氏替顾熙儿解了围，“二姐，熙姐儿还小，再者这事情也要看缘分。” 　　她说罢，又和顾景岫说起陈淑慧的事情来，“慧姐儿有福气，儿女都双全了。在婆家也都是说一不二的。还是姐姐你会教导。” 　　早年间陈淑慧和顾慎的那点子事，顾景岫早不在意了，闻言也是喜滋滋地：“这孩子是运气好，我女婿也是个好的，是以没吃过什么苦。” 　　郑氏也道：“慧姐儿也是个好的，知礼懂事，当婆婆的可不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她自然也是捧着顾景岫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和大家道个歉哈，我这两天过的焦头烂额。我电脑总是黑屏打不开，找人修了，才打开。又来例假了。疼的一身汗，就没爬上来给大家请假。放心，今天双更给补回来。 　　本章评论，随机选20条给大家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 　　◉ 第129章 (二更) 　　天下没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被人夸奖, 顾景岫自然也不例外。 　　她喜笑颜开，也和郑氏说道：“老二家的, 现如今儿媳妇进了门, 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郑氏抿着唇笑，对自己的两个儿媳妇是相当满意的。她回头看了眼钱氏，见她正拉着顾熙儿说话, 心里更满意了些。 　　郑氏一惯教导钱氏和吴氏要和顾熙儿亲近的，见吴氏肯听她的，脸上的喜悦更胜几分。 　　钱圆圆正和顾熙儿分享她在幕斋堂吃到的核桃酥, “祖母这里的小点心真是一绝。核桃酥里面不仅加了小块的核桃仁, 还有花生仁和杏仁。比我在家里吃的好吃多了。” 　　顾熙儿吃过顾老夫人小厨房做的核桃酥。 　　她也觉得好吃：“喜欢你就多吃点。祖母这里多的是，你吃完了让她们再做也是能的。” 　　钱圆圆大大的眼睛笑的眯起, “大嫂子, 你也吃。” 　　顾熙儿却摇头：“我晨起吃的多，胃里还涨着，就不吃了。” 　　郑氏瞧了一眼顾熙儿和钱圆圆, 和宋氏说道：“她们妯娌处的好, 我看着也高兴。” 　　宋氏也跟着点头, 刚要开口，顾景云却唤了她。 　　“老大家的，怎么地？你眼里就只有岫姐儿……没有我了？”顾景云和宋氏开玩笑, “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长姐说的哪里话, 你有什么事情尽管交待。我是想着二姐马上要回去宛平了，过去陪二姐坐坐。”宋氏笑着看向顾景云。 　　“我也是和你逗乐。”顾景云摆摆手, “什么交待不交待的, 咱们姑嫂中间没这个说法。我是个直来直去的, 心里有话就憋不住了。” 　　她停顿了下, 低头喝了口茶水，“大年初二，晨哥儿会和她媳妇过来顾家走亲戚。我不随他们一起回去，等过了破五我再回去。到时候还要你费心安排一下。” 　　顾景云口中的晨哥儿是她的长子——王瑜晨。嫁出去的女儿，在大年初二这天，是要带着丈夫、儿子回来娘家的。但是今年她在顾家没走，丈夫又病重，只有长子和儿媳妇一起过来了。 　　老规矩是女子破五不能出门，还需要一家的当家主母烧纸上香和上天祷告。 　　“这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宋氏满口应承下来。 　　顾景岫是赶在午时之前离开的顾家。宋氏和郑氏等人一直送她至影壁方回。 　　白薇和顾熙儿走在末尾，姑嫂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好多年没有回去青溪瑶山乡了，很想白奶奶和娘亲。”白薇神色不大好，眼神里透露出浓重的思念。 　　顾熙儿看了白薇一会，问道：“你想要回去看望她们吗？” 　　“想。”白薇回答道：“但是不能。” 　　“为何不能？”顾熙儿有些不理解，“等过完年，你和母亲说一声就可以去了，母亲肯定是允许的。” 　　“我知道。”白薇微微侧身，避开了顾熙儿的目光：“……祖母不会答应的。” 　　祖母对她一直疼爱有加，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唯独这一件事从不肯依着她，便是提也不能提。 　　但凡提及祖母都会生气的。 　　顾熙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明白白薇对祖母的依恋，也知道祖母对白薇的疼爱，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轻易开口。 　　这样的事情，如果白薇想不通，是她不肯去违逆祖母，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 　　也不能开口去劝。 　　她虽然嫁给了顾慎，但身份到底还是敏.感了些，一个不好就像是挑拨祖母和白薇之间关系似的。 　　顾熙儿刚回去凝晖院一会。 　　顾慎就回来了。 　　顾熙儿迎上去和顾慎说话，“长兄，你忙完了？” 　　“还没有，只是和父亲、二叔商量了祭祖的事情。”顾慎伸手揉了揉妻子的头发，“待会儿吃完午饭还要去祠堂，熙儿，你也一起。” 　　“顾家祠堂吗？” 　　顾熙儿愣住了，她前世死后在顾家祠堂待了许多年，没有人能看到她，也没有人能和她讲话。 　　而她却能看到其他人，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因为她的牌位要不要摆在顾家祠堂和祖母争吵…… 　　那种孤单和恐惧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是很难忘怀的。 　　顾慎觉得妻子问的奇怪，“不去顾家祠堂还能去哪里？” 　　他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去拉顾熙儿的手，让她坐下自己身边。 　　顾熙儿的声音却已经有些发颤了，“长兄，我能不能不去？” 　　顾慎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水，刚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他察觉出妻子的情绪不大对，低头去瞧她的脸色。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虽然短好歹二更。明天继续努力更新。本章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仍然随机选20条发红包。 　　◉ 第130章 　　顾熙儿小脸上没一丝血色, 惨白惨白的，圆圆杏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 　　她仰头和顾慎对视, 软糯恳求：“长兄, 我不想去祠堂祭祖……” 　　顾慎的心口痛了一瞬，那种强烈的不对劲感觉又来了。 　　但他也根本顾不得疑惑别的，连忙起身半跪在顾熙儿面前安抚她, “好了，咱不去了，熙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熙儿高兴些便好。” 　　顾熙儿一直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扑进顾慎的怀里, 小手抱着他的脖颈儿哽咽。 　　人总是会在被关心被在乎的时候感受到委屈, 内心的脆弱到达至不能再忍耐的地步。 　　顾慎摆手让屋内其他人都退下了，他抱孩子一样双臂托住顾熙儿双腿抱她起来, 像她小时候般。每逢哭闹就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 　　“熙儿乖, 不哭了……好吗？”顾慎哄顾熙儿是做惯的事情了，知道该如何安抚她的情绪。 　　他一手轻抚她后背，还在小碟子里寻块蜜饯喂给她吃。 　　顾熙儿嘴里含了蜜饯, 甜滋滋的, 不一会儿哽咽声就止住了。又过了片刻, 又糯糯和顾慎要求：“还要吃。” 　　顾慎高悬的心放进肚子里。 　　他桃花眼微弯，又喂了颗蜜饯给顾熙儿。 　　小炕桌上摆了四样蜜饯，是供顾熙儿没事时吃的。有糖青梅、蜜糖枣、梨脯、酸梅丹。顾慎没注意, 第一次喂给顾熙儿的是蜜糖枣, 第二次的却是酸梅丹。 　　顾熙儿吃了酸梅丹，心里不大满意。 　　她还和顾慎提要求：“长兄, 要蜜糖枣。” 　　顾慎柔和的应了“好”。 　　他对顾熙儿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顾熙儿又吃了颗蜜糖枣, 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她紧紧搂着顾慎脖颈儿, “长兄, 对不起。” 　　是她太情绪化了，害长兄跟着担心。 　　“和我道歉做什么？”顾慎抱着顾熙儿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腿上。 　　他低头亲亲顾熙儿额头，“熙儿永远不必给长兄道歉，在长兄这里，熙儿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顾熙儿闻言眼圈又红了，杏眼里水汪汪的。 　　长兄对她太好了，她也忍不住想哭。 　　如果上一世她没有死……会不会也嫁给长兄？ 　　顾慎微微叹气，温柔的亲亲顾熙儿的眼睛，“小哭包。” 　　“才不是。”顾熙儿不好意思的往顾慎怀里扑，头发丝蹭到顾慎的下巴，惹的他酥酥痒痒。 　　她好歹也是被顾家养大的，自然知道顾家的规矩。顾家每年祭祖，由顾老夫人领头，除了顾家女儿，各房的男丁都要去的。顾家媳妇儿也要跟着自己丈夫一起。 　　她嫁给了长兄，作为顾家新媳，第一年就不参加祭祖……即使有长兄出面来解决这件事，也终究不好看。 　　顾熙儿暗自下了决定，要跟着顾慎一起过去顾家祠堂祭祖。毕竟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总要面对才是，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乖了，别闹。”顾慎把顾熙儿往怀里搂了搂，禁锢住她，不让她动。 　　蹭来蹭去的，容易蹭出火来……今儿是年三十，从下午到晚上一直都有事情做，实在腾不出手。 　　顾熙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是纯粹觉得顾慎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好闻。 　　她凑近亲亲顾慎的脖颈儿，往上又亲耳根……像小猫看到了玩具。觉得有趣了就停下来咬一口，亲一亲。然后再去寻新的地方。 　　顾慎身体僵硬。 　　他咬牙：“熙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结果顾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顾熙儿的粉唇就印了上来，软软甜甜的，带着一股子蜜糖枣味。 　　顾慎闭了闭眼。 　　再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了。 　　顾慎打横抱起顾熙儿，往紫檀木攒云纹拔步床的方向走去。大红芍药花幔帐放了下来，遮掩住一对缠绵恩爱的璧人。 　　他心里这会儿只有眼前的人儿，再没有了别的，什么年三十乱七八糟的，都要靠边站了。 　　杜鹃、丁香等人都在廊下守着，原本还担心顾熙儿，如今听到从内室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口申口今声，悄悄红了脸。 　　杜鹃快步走过去，伸手关了推窗。 　　她还打发守门的小丫鬟去远处玩，“小桂花，领着她们去前院踢毽子去。今儿年三十，不用你们守着了，痛快去玩吧。” 　　守门的小丫鬟和孙桂花年岁差不多大，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听闻可以去歇息，哪个又不高兴。 　　拉着孙桂花的手就要跑走。 　　倒是丁香唤了她们一声，让连翘去小厨房给她们抓一些炒货拿着吃去。 　　炒货一般都是葵花子、花生，等到年三十晚上守岁时，顾家仆从个个也都能分上两把吃。 　　顾熙儿以往都是午时左右就吃午饭的，今儿倒好，未时都过半了才喝上两口羊肉汤。 　　她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腰酸背痛的，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顾慎却是神清气爽的很。 　　他愉悦的吃了午饭，坐在一旁等顾熙儿喝羊肉汤。他也是个极其有耐心的，甚至接过杜鹃手里的碗，亲自拿了汤勺喂顾熙儿喝。 　　长兄穿好了衣衫风度翩翩的，俨然一位浊世佳公子。谁知道褪下竟然是另一番模样。只把人折腾的求着他还不肯放。 　　顾熙儿越想越气，一想到自己又哭又要，就觉得抬不起头来了。 　　她小脑袋往外伸了伸，照着顾慎的骨节分明的手背就是一口，气的羊肉汤也不想喝了。 　　顾熙儿小兔牙也没有使劲，自然也不疼。 　　顾慎浑然不知道顾熙儿的打算，还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宝贝儿，快喝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茉莉已经是第三次过来给胡俞传话了，“大少爷，大老爷和老夫人他们都在祠堂等您和少夫人过去。” 　　顾慎“嗯”了一声。 　　他也不慌：“等你们少夫人喝完这碗羊肉汤。” 　　顾熙儿：“……” 　　茉莉应“是”，出去交待胡俞了。 　　顾熙儿推拒顾慎再喂过来的羊肉汤，翻身就下了罗汉塌。结果腿一软，站立不稳又扑到了顾慎怀里。 　　顾慎失笑，瞧着羊肉汤也被顾熙儿喝的见了碗底，把碗递给了身旁的杜鹃。 　　他一句话把顾熙儿逗的脸红起来：“熙儿已经开始投怀送抱了吗？” 　　顾熙儿小小“哼”了一声，从顾慎怀里出来，让丁香给她拿披风过来。 　　她性子软，即使是生气也不会很久，等到要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亲亲热热去挽顾慎的胳膊了。 　　顾慎其实想拦着顾熙儿过去祠堂的，看她又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也就没有言语。妻子对祭祖这件事情的反应过大了……让他忍不住的想知道究竟。 　　寒冬腊月过了正午是极其寒冷的，尤其是没了太阳。天气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瞧着是要下雪了。 　　依顾老夫人为首的众人都到了顾家祠堂。祠堂庄重，也没有个座位，大家就三两成群的站在一处，偶尔说上几句话。 　　大概是等久了，顾老夫人觉得累，就打发李忠寻了个圈椅过来。 　　她坐下等着顾慎夫妻俩。 　　顾老夫人不时往庭院里瞧，又问宋氏：“有没有着人去催慎哥儿和他媳妇一声？天色也不早了，祭祖要紧。” 　　“早早催过了，说是马上就来。”宋氏也纳闷的很，长子从来都是准时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从来没见他迟到过。 　　她看了眼苦着脸站在不远处的胡俞一眼，唤他上前来，问道：“你们主子在做什么呢？” 　　胡俞头摇的像拨浪鼓般，“奴才不知道。” 　　开玩笑，他就是知道也不能说知道啊。更何况，他也真的不知道主子在干嘛。 　　他就一个负责传话的，啥也不是。 　　顾怀怕冷，穿的特别厚，貂皮大氅都披上了。玉白的脸看起来气色不大好，眉眼间病病恹恹的。 　　他咳嗽了两声，安慰宋氏：“伯母，长兄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估计是被事情绊住了。您别急，说不准马上就来了。” 　　郑氏担忧的看了一眼顾怀，也附和道：“是啊，嫂子。您别急。” 　　顾忆在一家子兄弟里，和顾怀的感情最好。 　　他听到顾怀咳嗽，赶忙上前给他抚了抚后背，温声问道：“二哥，你没事吧？可是冷的难受了？” 　　祠堂寒气大，他怕顾怀受不了。 　　顾怀笑着摇头，和顾怀说道：“无碍的。我就是见了凉气会咳嗽两声，不用担心。” 　　顾忆清秀的脸上满是担忧，却也没再说别的。 　　钱圆圆原本是和丈夫顾忆站在一处的，这会儿丈夫走了，就只有她孤零零的。 　　她心里不高兴，苹果脸都皱成了一团。感觉丈夫对她还没有对二哥好呢。 　　宋氏“嗯”了一声，也问起顾怀的身体来。 　　几人正说着话，顾慎和顾熙儿一前一后就到了。不过顾熙儿没再挽着顾慎的胳膊，她被丁香搀扶着，一步步走的很慢。 　　宋氏狐疑的眼神打量了顾慎和顾熙儿一圈，又见顾熙儿杏眼潋滟，无端的透露出风情。腿脚走路好像还使不上力气……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狠狠的瞪了眼长子。 　　作者有话说： 　　◉ 第131章 　　顾慎可谓是满面春风。 　　他拱手给顾程明、顾程敏行礼, 又走到顾老夫人身边：“祖母，我有事, 来晚了。” 　　顾老夫人扶着贾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精神头看起来很好：“来了就好。” 　　她这些年对顾慎还是相当满意的，毕竟他还刚成了亲，等来年再和熙姐儿生个大胖小子出来。顾家就是后继有人了。 　　顾程明见儿子和儿媳妇都到了, 开始吩咐李忠、胡俞等人摆上猪头、糕点、素酒等一众祭品。 　　宋氏正在低声同顾熙儿说话，也是斟酌再三，甚是委婉地：“熙姐儿, 你年岁还小呢。要学会拒绝。不能凡事都依着别人。” 　　顾熙儿腰酸的很, 也没有注意宋氏在说什么，一谓的只是点头。 　　宋氏一看就知道顾熙儿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 　　她也着急, 但到底还是为了顾熙儿着想, 索性直白的开口：“……特别要学会拒绝你长兄。” 　　顾熙儿：“……” 　　她抬头去看宋氏带有深意的眼神，蓦地反应过来，白皙小脸直接红到了耳朵跟。 　　宋氏微叹, 伸手怜惜的拍拍顾熙儿肩膀, “你身子骨自幼就不好, 要多注意才是。” 　　“母亲，您快别说了。”顾熙儿羞的抬不起头来。 　　宋氏还是发愁：“熙姐儿，你性子软, 母亲总是担心。你长兄人高马大的……” 　　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顾熙儿打断了，“母亲, 我记下了。您别说了。” 　　周边这么多人, 被人听到了可如何是好, 她以后都不要再出门了。 　　顾熙儿原本对顾家祠堂是很抗拒的。因为前世她的牌位就摆放在这里, 内心也恐惧的很。但是中午和长兄胡闹了一场，心绪平静了许多，现下又被母亲追着告诫……已然顾不得在思考其他的了。 　　众人在顾家祠堂祭了祖，又各自回去了。毕竟日子特殊，或多或少的，各人也都有事情要做。 　　顾慎和顾熙儿一起，都走出顾家祠堂了，又被顾老夫人唤住了。 　　顾老夫人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亲切又和蔼：“熙姐儿，陪祖母去幕斋堂坐会儿好不好？大过年的，祖母也想和熙姐儿说说话。” 　　顾熙儿愣了一下，回头去看顾慎，有些无措。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要答应顾老夫人的，却又说不出口。 　　被伤害的次数多了，下意识的就想规避。 　　顾慎却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说道：“去吧。天黑之前我会去幕斋堂接你回来。” 　　顾熙儿点了头，又小声和顾慎说道：“长兄，你不要忘记。” 　　她实在不想和老夫人多待。 　　顾慎桃花眼微弯，笑着应下了。 　　顾老夫人就站在顾慎和顾熙儿身后，即使顾熙儿说话声音再小，还是勉强能听到一些。 　　她苦笑不已……熙姐儿和她生疏的厉害，看如今的状况，怕是再弥补也是作用不大的。 　　顾熙儿带着杜鹃和丁香跟着顾老夫人一路去往幕斋堂的方向走去。 　　顾老夫人和贾嬷嬷说话，“天这么冷，怕是夜里就要下雪了。” 　　贾嬷嬷笑道：“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 　　她是农家人出身，对天气俗语知道的也多。 　　顾熙儿安静的跟在顾老夫人和贾嬷嬷身后，一句话也没有。 　　顾老夫人甚至让顾熙儿到她跟前来，“好孩子，祖母让小厨房做好了桃花酥，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要不要尝一尝？” 　　她记得顾熙儿小时候是很爱吃桃花酥的。 　　“谢谢祖母。”顾熙儿嫁给了顾慎，对顾老夫人的称呼也改了。 　　只是她和顾老夫人还是亲近不起来。 　　隔阂一旦产生，感情就变了，彼此的关系也会变。这是没办法的。 　　贾嬷嬷看的直叹气，也逗着顾熙儿说话，“少夫人，大小姐在木幕斋堂烤红薯，等咱们回去刚好就熟了。您不妨也吃一些。” 　　顾熙儿点了头，“我也喜欢吃烤红薯的。” 　　她对着贾嬷嬷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延平时，还自己烤过。不过我烤的不好，都焦了。” 　　贾嬷嬷是个善良的人。顾熙儿愿意和她接触，在自己刚被柳絮揭穿身份，又被顾老夫人摘去了顾家大小姐身份的那段时间里……就只有贾嬷嬷对她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不向府里的许多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轻视她。 　　顾老夫人“哟”了一声，显得很惊奇。 　　她接上顾熙儿的话，“咱们熙姐儿真厉害。都学会烤红薯了。” 　　顾熙儿脸上淡淡的笑隐去了，和顾老夫人说话让她总是谨慎些，怕被挑了毛病。 　　她声音软软地：“是金大娘让人用泥巴给我糊的炉子专门烤东西用，还能烤饼子吃。”说到烤饼子时，她语气更沮丧了：“我饼子也烤不好，乌漆麻黑的，还带苦头，根本就不能吃。” 　　贾嬷嬷却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的头发，温和的安抚她：“少夫人能亲手去做，已经很不错了。做的好或者不好都没有关系。您又不是做这些事情的人。” 　　顾老夫人倒像是有些遗憾，“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熙姐儿已经这样能干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金大娘是谁？” 　　“是对我很好的一个老人，在延平时都是她在照顾我。”顾熙儿解释：“我身边的小丫头孙桂花就是她的孙女。” 　　“孙桂花？”顾老夫人抬眼去看跟在顾熙儿身边的丫鬟，是杜鹃和丁香，并没有别人。 　　“她年岁还小，有些贪玩。”顾熙儿说道：“今儿又是大过年的，就打发她去玩了。” 　　金大娘是待她极好的，现在孙桂花跟着她，她总要待她也好一些。 　　顾老夫人点点头，不知道为何突然对金大娘一家有了兴趣。 　　她又问道：“那个叫桂花的小丫头长什么模样？” 　　“皮肤有些黑，眉毛也浓。”顾熙儿仔细想了想，“但是她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精神。” 　　她又补充道：“金大娘就是我嫁过来那天姨娘请的全福人。” 　　顾老夫人是有些印象在的，但你要让她立刻记起来金大娘是谁，也不容易。 　　她只能打着哈哈换了话题，“等改日的，你带着孙桂花给我请个安吧。我赏她些东西。她奶奶善待你，我也善待善待她。” 　　人活着，总要讲究个因果。顾老夫人是个信佛的人，她也真心疼爱过顾熙儿，即使是后来对她满心戒备，却也从未想过她在外面过的食不果腹。 　　金大娘既然是帮衬过顾熙儿的，她也会对孙桂花多加照拂。 　　顾熙儿替孙桂花给顾老夫人道了谢，“她是乡下来的，见的世面也少，也不会说话。若是见了您，您还要对她多包容。” 　　顾老夫人点了头，又称赞顾熙儿：“我们熙姐儿长大了，都知道为别人做打算了。” 　　顾熙儿抿了唇笑，没再言语。 　　几人说话间，幕斋堂就近在眼前了。热气腾腾的香甜气息四溢，是烤红薯的味道。 　　贾嬷嬷脸上带了笑，和顾老夫人说道：“大小姐的烤红薯这是做成了。” 　　顾老夫人也笑起来：“这孩子是个能干的，做什么成什么。” 　　她自豪极了，扶着丫鬟的手，大步进了院子。 　　顾熙儿也跟着往幕斋堂走去。 　　她听惯了顾老夫人各种夸赞白薇的话，已然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顾老夫人的话刚落地，贾嬷嬷下意识就看了眼顾熙儿，看她面不改色的，微微松了口气。 　　顾老夫人有心要修复和少夫人之间的关系，这样说话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习惯了。 　　不过看少夫人的意思，估计也不会在意了…… 　　白薇笑眯眯的拿了一块外焦里嫩的烤红薯，剥皮之后让顾景云看：“姑姑，我说我能烤好吧，您还不信来者。” 　　顾景云笑起来，“薇姐儿果然是好样的。不是姑姑不相信你，是没想到薇姐儿这么有本事。” 　　白薇把手里的烤红薯拿给顾景云吃，自己又去炉子里拿了一块。 　　这时候。 　　顾老夫人一行人也过来了。 　　顾景云和白薇给顾老夫人行了礼。 　　顾熙儿也屈身给顾景云问好，唤：“姑姑。” 　　顾景云摆手让顾熙儿起来，“慎哥儿媳妇来的巧，刚好能吃到烤好的红薯。” 　　“是托了姑姑的福。”顾熙儿笑了笑。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却在屋里烤红薯吃，是个会享受的。”顾老夫人手指点了点白薇额头：“我都不用问别人，一定是你这个鬼精灵的主意吧。” 　　白薇笑道：“祖母果然是祖母，就比别人厉害，竟然一猜就猜准了。” 　　顾老夫人被白薇逗得哈哈大笑，“你就淘气吧。等赶明儿嫁了人，我看看你还敢不敢如此。” 　　顾熙儿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有丫鬟给倒了热茶水。 　　白薇脸颊微红，“我才不是淘气呢。” 　　她摆手让丫鬟呈上来烤好的红薯，亲自剥给顾老夫人吃，还问道：“祖母，您觉得怎么样？” 　　“不错，很香甜。”顾老夫人咬了一口，也让顾熙儿吃：“你也尝尝薇姐儿的手艺，给个评价吧。要不然，她这骄傲的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顾熙儿杏眼微弯：“瞧着外观颜色就是极好的。薇姐儿聪慧，自然是做什么都是好的。” 　　白薇给顾熙儿道了谢，看向顾老夫人：“祖母，怎么样？连大嫂子都夸我了。” 　　“你大嫂子是会聊天。”顾老夫人吃了半块烤红薯，和长女说道：“薇姐儿烤红薯确实做的不错。” 　　顾景云也点头应“是”。 　　幕斋堂其乐融融的，欢笑声都传到了庭院里。 　　顾老夫人吃了烤红薯，让贾嬷嬷去拿她给顾熙儿准备的东西，“是当年我成为顾家新媳时，我婆婆给的，原要传给你母亲的。可我舍不得，今儿就给了你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32章 　　顾景云玩笑一般顾老夫人说道：“母亲, 您这可是偏心眼了。” 　　顾老夫人也笑，“偏心眼我也承认。但是熙姐儿到底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孩子, 自然会偏疼一些的。” 　　她招手让顾熙儿上前来, 拉着她的手，“她也是我从小抱大的，宠的和心肝、眼珠子一般。” 　　顾景云亲眼目睹过顾老夫人对顾熙儿的宠爱, 只是笑着点头：“倒是真的。” 　　顾老夫人似乎感受不到顾熙儿如今对她的疏离，一如既往的亲热。 　　她和顾熙儿说道：“好孩子，你嫁给了顾慎, 以后是要做顾家主母的。祖母对你满意的很。” 　　贾嬷嬷拿了鎏金盒子过来, 打开给顾老夫人看。是一对绿色很浓、又正，感觉绿中泛出蓝色调子, 但不偏色。高贵极了。 　　再不懂的人, 看一眼也知道这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顾老夫人伸手细细去抚摸，彷佛透过它想到了过去了时光。 　　她感慨道：“我婆母也是个极严厉正直的人，她管理内宅用的是铁腕手段, 没人敢不服她的……她也是直到死去的前一夜, 才把这对翡翠玉镯传给我。” 　　顾景云也跟着附和：“祖母虽然去世的早, 我也有些记忆，她素日里好像连笑都少有。” 　　“熙姐儿，以后就由你保管了。无论是你自己带也好, 又或者是送人, 都由你来做主。”顾老夫人重新盖好鎏金盒子，郑重的交给顾熙儿, 像是把顾家的未来一并也交给了她。 　　“祖母, 太贵重了……”顾熙儿拒绝：“我年岁也小, 没有什么阅历, 不能收的。” 　　“给你了你就拿着。”顾老夫人径直递到顾熙儿手里，说道：“我明儿死了就是活一辈子的人了，别的不敢谈，看人深浅还是有的。” 　　她望向顾熙儿的眼神极其温和：“好孩子，你嫁给顾慎，是你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你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好好过吧。顾家绝不会亏待你。” 　　顾景云也劝顾熙儿：“熙姐儿，你祖母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吧。” 　　顾熙儿屈身给顾老夫人道谢，“我一定好好收藏，会代代往下传的。” 　　“好孩子。”顾老夫人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你心地善良，祖母都知道。但是祖母老了，有许多事情上做的都不对……祖母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祖母一回……好不好？” 　　顾熙儿摇摇头，“祖母，我从来没有怪过您。也不敢怪您。谈不上原谅或者不原谅一说。”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顾家对她的养育之恩。即使顾老夫人在白薇回来之后，对她做的再过分，她只是疏远，却没有过记恨。 　　顾老夫人如何会不明白顾熙儿话里的意思。 　　她没有再言语，内心里也知道这是急不来的，只盼着以后她对顾熙儿更加好一些，能修复一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顾景云自然知道母亲心中的想法。 　　她让丫鬟去切一些时令的瓜果过来，不想气氛尴尬，“熙姐儿，我尝着雪梨很甜，你也吃吃看。” 　　顾熙儿笑着应了“好”。 　　顾老夫人还亲自叉了一块切好的雪梨递给顾熙儿。 　　白薇从顾老夫人递给顾熙儿一对翡翠镯子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她默默的吃光了手里的烤红薯，然后又去吃切好的瓜果。可唯独不吃雪梨，只吃一旁的苹果。 　　顾熙儿没有等到顾慎过来接她，就离开了幕斋堂。原因是顾老夫人想要歇息一会儿，说是晚上还要阖家吃年夜饭和守夜，她年岁大了怕扛不住，就让白薇和顾熙儿一起先回去了。 　　白薇和顾熙儿一前一后出了幕斋堂，两人相隔不远，之间却一直没有交流。 　　春菊悄悄拉了拉白薇的衣袖，示意她开口说句话，哪怕是向少夫人示个好呢。 　　现在的顾熙儿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寄居在顾家的表小姐了，她嫁给了大少爷，是正儿八经的少夫人。自家主子虽然是顾家唯一嫡出大小姐，但地位到底比不上大少爷，自然也比不上少夫人…… 　　白薇大致也明白春菊的意思，就是单纯不想。 　　她对顾熙儿其实没什么不满而言，若有别的，也是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顾熙儿张了张嘴，莫名发现白薇走的更快了。凝晖院和听雪院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白薇都走到交叉路口了，还是没有回头。顾熙儿也就没有吭声。 　　顾熙儿路上还和丁香、杜鹃说话，“我给你们都准备了封红，虽然不多，却是我的心意。你们不要嫌少才是。” 　　丁香笑起来：“少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奴婢们感谢都来不及。” 　　她伸手轻拍了一下杜鹃，“你说是不是？” 　　“当然。”杜鹃也笑着点了头，“我们姐儿最是个善解人意的。丁香，咱们伺候姐儿，是有福气的。” 　　她唤顾熙儿一向都是以前的称呼，除非是在众人面前。 　　主仆三人说笑间回去了凝晖院。 　　顾慎已经回来了，他看到顾熙儿笑道：“我准备待会儿过去祖母那里接你，没想到你自己就回来了。” 　　他也是刚从前院回来。 　　“是呀。”顾熙儿杏眼弯弯：“祖母要歇息了，就让我提前回了。” 　　她说罢，把杜鹃手里一直拿着的鎏金盒子递给顾慎，“祖母给的。说是太祖母传给她的。” 　　顾慎打开看了看，让顾熙儿收起来：“等天黑下来还要去宴息处吃年夜饭，不过时间会有些晚。你要不要先吃些别的垫垫肚子。” 　　顾家每逢节日，都要阖家聚在一起吃饭的。 　　这是顾家的规矩。 　　“我中午吃的少，这会儿也确实饿了。”顾熙儿想了想，说道：“要不就吃几口糕点垫一垫？” 　　顾慎见小妻子表情生动，还一副和自己打商量的语气就乐了。 　　他伸手把小妻子往怀里带了带，低头亲她脸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怎么者，我也有月俸在，还怕你吃不饱吗？” 　　“不要，长兄。丁香她们都在呢。”顾熙儿在顾慎怀里挣扎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别怕。”顾慎存心逗怀里的妻子：“她们看不到的。” 　　就算看到了也只会假装没有看到。 　　顾熙儿：“……” 　　她扭脸去看丁香和杜鹃她们，果然个个都低了头不作声。 　　这哪是看不到？ 　　分明是没有看吧。 　　顾慎拉着顾熙儿的手，两人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 　　他语气和缓，嗓音温润如山涧清泉：“让小厨房做些花生酥给你吃，可以吗？” 　　“好呀。”顾熙儿想了想，又说道：“但是我不想吃很甜的，让他们少放些糖。” 　　顾慎答应一声，打发丁香下去安排。 　　外边的天色渐渐黑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起，人们开始安神的仪式了。这也代表着旧的一年马上就过去了。 　　有小丫鬟拿火烛进来，点亮了屋内灯火。 　　顾熙儿盘腿坐在罗汉塌上，让杜鹃把包好的封红都给拿出来，摆了满满一炕桌。 　　顾慎觉得有趣，随意拿起一个问顾熙儿，“这么多都是给谁准备的？” 　　“咱们院子的人都有呀。”顾熙儿挑挑拣拣的，拿出来两个递给顾慎：“这是胡俞和胡宁的，由你给他们吧。” 　　她才嫁给顾慎，想要仆从真心为她做事，哪能什么都不付出的。 　　胡俞和胡宁是顾慎的贴身小厮，都是从小伺候的。 　　顾慎嘴角上扬，“我先替他们谢谢你了。”成了亲感觉确实不一样了，琐事也开始有人在打理了。 　　他看妻子又拿出两个封红，分别给了杜鹃和茉莉，还和她们说道：“原本要晚上给你们的，但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事情，晚上估计还要陪着祖母守岁……就提前给你们吧。” 　　杜鹃和茉莉屈身给顾熙儿道谢。 　　顾熙儿索性让杜鹃把凝晖院的仆从都唤了过来，一拨拨的封红发下去，顾熙儿也和大家混个脸熟。 　　周嬷嬷作为凝晖院的管事婆子，她的封红是顾熙儿包的最大的，十两银子的银票。 　　芍药和长春是宋氏拨过来的一等大丫鬟，她们的封红自然和杜鹃、丁香、茉莉一样，每人都是五两银子。 　　红掌、牡丹、连翘等一众二等丫鬟，每人的封红是二两银子。往下等级越低的仆从，得到的封红会越少。但是每人都有。即便是做粗活的婆子和刚留头的小丫鬟，也每人得了十个铜钱。 　　众人给顾熙儿磕头拜年的时候，脸上都带了笑容，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顾慎坐在旁边，看妻子坐在堂屋的主位上给仆从发封红。她坐姿端正，气度不凡。做事也不慌。头一次给他的感觉像个大人。 　　是啊，他的熙儿长大了。 　　成了他的妻子。 　　以后还会是顾家宗妇，是顾家新一任的当家主母。 　　等到众人都离去了，顾熙儿往后坐靠在椅背上，和顾慎撒娇：“长兄，好累呀。” 　　顾慎笑起来，亲自拿了丁香送来的花生酥喂给顾熙儿吃，“是不是也好饿？” 　　作者有话说： 　　◉ 第133章 　　顾熙儿连连点头, “长兄，你不说我还不觉得, 但是你一提就好饿好饿。” 　　“小东西, 还赖上我了？”顾慎喂了顾熙儿吃花生酥，伸手去捏她白皙的脸颊，怜惜极了：“多吃些饭, 你太瘦了。” 　　顾熙儿呜呜了两声，口齿不清，“赖上你了又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甚是理直气壮：“我不仅赖上你了, 还要赖你一辈子呢。” 　　顾慎爱极了妻子对自己张狂的小模样。 　　他起身亲了亲她额头，桃花眼弯弯：“荣幸之至。熙儿, 我希望你永远赖着我。不止这辈子, 下辈子也可以。” 　　“两辈子吗？”顾熙儿指尖直发颤。 　　算上前世，可不就是两辈子吗？ 　　“是。”顾慎挑眉看向顾熙儿：“……你不愿意？” 　　“不是。”顾熙儿低头，连花生酥也不吃了。 　　她声音闷闷地：“我愿意的。长兄对我好, 我永远都愿意。” 　　不止是两辈子, 三辈子也可以。 　　她何德何能呀？除了长兄, 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男的会对她这么好了。 　　顾慎愣了一下，没想到顾熙儿会这样说。 　　他眸光灼灼，“永远都愿意？” 　　顾慎嗓音低沉的厉害, 听的顾熙儿心跳都乱了一瞬, 她下意识去吃顾慎递过来的花生酥，却不慎轻咬到他食指。 　　酥麻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到了心里。 　　“熙儿, 你……”真是太诱人而不自知。 　　顾慎桃花眼风起云涌, 不自觉搅弄了一下顾熙儿的舌头, 看她忍不住流了口水。 　　他抽了手指, 俯身猛然亲了过去。 　　顾熙儿呜咽了两声，连挣扎的机会也没，就沦陷其中了。 　　一吻结束后，顾熙儿红着脸喘气喘了半天，她现在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都不敢面对屋内的丁香，杜鹃等人。 　　顾慎倒是自在的很，还给顾熙儿倒了一盏热茶水，让她就着吃花生酥，省的腻了难受。 　　顾熙儿低头喝热茶水，小脑袋都快埋进盏碗里了。 　　顾慎伸手推了推顾熙儿额头，相当的愉悦：“乖，再往里就要用茶水洗脸了……” 　　“才不会。”顾熙儿小小瞪了顾慎一眼。 　　她眼尾还红着，鼻头和脸颊也微红，这一眼瞪过来不像是生气，更像在撒娇。 　　顾慎笑起来，百依百顺：“我们熙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是个冷清的人，成亲后笑容才渐渐多起来。 　　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夫人屋里的桔梗姑娘来了，要见大少爷和少夫人。 　　顾慎摆手：“让她进来。” 　　片刻功夫，桔梗挑帘子走进堂屋。 　　她屈身给顾慎和顾熙儿行礼：“大少爷、少夫人安好，宴息处已经备下了酒席。各房的主子也都到了，夫人让我过来看看，也过来催一催。” 　　宋氏心里想得多，很怕顾熙儿吃亏。 　　她右眼皮急的直跳，左等顾熙儿不来，右等顾慎也不来，心里就打了鼓。不得已才派了桔梗过来看看。 　　顾慎答应一声，让桔梗退下了，“你先回去告诉母亲一声，我和熙儿随后就到。” 　　桔梗回去了宴息处，把顾慎的原话以及自己看到的都给宋氏说了。 　　宋氏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真怕长子乱来。熙姐儿年岁还小呢，身板又弱，还是要再养养。 　　宴息处挂了红灯笼，喜气洋洋。来往行人也是欢声笑语的，个个都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而高兴。 　　鞭炮声响起，第一拨安神的水饺给呈了上去。顾老夫人烧香拜过后，众人才在宴息处落座。 　　顾熙儿和宋氏坐在一起，旁边是白薇，再往下是李婉。 　　宋氏给顾熙儿盛了一碗莲子银耳羹，“熙儿，多吃些。这个养气补身的。” 　　作者有话说： 　　◉ 第134章 　　顾熙儿并不知道宋氏的想法, 笑着道了谢：“母亲，谢谢您。” 　　“傻孩子, 和母亲还客气什么。”宋氏怜惜的很, 又给顾熙儿夹了块糖醋排骨，“好孩子，这是你喜欢吃的。” 　　白薇坐在旁边, 见母亲一个劲的关怀顾熙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也不要丫鬟给伺候饭菜，自己拿汤勺盛了一碗莲子银耳羹喝。 　　春菊是知道自己主子心思的, 微微叹气。 　　这种场合, 即便她有心要劝上两句，也是没办法的。一屋子的主子, 那有她做奴婢开口的份。 　　顾熙儿拿公筷也给宋氏夹了菜。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熙姐儿, 都给你母亲夹菜了？怎地不给祖母夹菜……是忘记祖母了吗？” 　　顾熙儿摇头，声音有些小：“没有。” 　　她起身拿了公筷给顾老夫人夹鱼肉吃。 　　“好孩子。”顾老夫人高兴的很，当即让贾嬷嬷把准备好的封红递给顾熙儿。 　　她解释道：“原本是要等到吃完年夜饭再给你们小辈分发下去的, 但是我熙姐儿乖巧, 就提前给她发了。”说完, 还故意和众人说道：“我喜欢熙姐儿是你们早都知道的，封红也人人都有，可不许因此吃醋啊。” 　　众人都被顾老夫人逗得笑起来。 　　钱圆圆别看和顾熙儿认识的时间短, 关系却好的很。 　　她大眼睛眨了眨, 和顾老夫人说道：“祖母，大嫂子人好, 我也喜欢她。才不会吃醋呢。” 　　钱圆圆天真无邪的, 和她婆婆郑氏是一样的脾性。顾老夫人也觉得这孩子挺好, 夸了她两句。 　　顾熙儿和顾老夫人道了谢, 把封红给了杜鹃让她帮忙拿着。 　　宋氏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白薇面前的小碟子里，说道：“薇姐儿，这道菜入口即化，火候做的极好。你尝一尝看。” 　　她知道女儿是爱吃红烧肉的，所以看到就给她夹了。 　　然而白薇还在赌气。 　　她随手把宋氏夹的红烧肉又给夹了回去，话里也夹枪带棒地：“母亲，我早不爱吃这个了。您如今只记得我长嫂的喜好，哪里还顾得上我？” 　　春菊都被自己主子给吓住了。 　　她情急之下去拉白薇的衣袖，声音又低又急：“大小姐。” 　　白薇这样做其实是很没有礼貌教养的。哪怕是宋氏夹给她，她不吃也好，总比又还给宋氏好看。这和当众顶撞宋氏有何区别？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白薇的行为让在场诸人都愣住了，宋氏打量女儿的神色，一时没有言语。 　　顾老夫人却脸色一沉，呵斥白薇：“薇姐儿，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和她道歉。” 　　这孩子是她手把手教的，最是规矩守礼的，人人见了都要赞上两句。也是令她最骄傲的。 　　断断不能忍受她变成现在的模样。 　　“对不起。”白薇其实刚出口就后悔了。 　　她现在心跳的极快，起身给宋氏道歉：“母亲，我错了。” 　　母亲对她很好，她不是不知道，也没有存心要给母亲难堪的意思。 　　只是心里嫉妒母亲和祖母对顾熙儿比对她好……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而已。 　　“好了，没事儿。”宋氏摆手让白薇坐下，和顾老夫人说道：“母亲，是我的问题，和薇姐儿没有关系。我最近忙着慎哥儿的事情，又赶上过年，事情太多了，记性就不如原来好。” 　　宋氏一番话说出来，其实是给白薇递台阶下，也想维持白薇在大家心中的好现象。 　　她对白薇总有愧疚在，也甘愿去包容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 　　宋氏的良苦用心，白薇清不清楚没有人知道。但是顾老夫人却看的门清。 　　顾老夫人轻轻叹气，让白薇先坐下来。 　　她和蔼的看向宋氏，“顾家一家子人都要你来操心照顾，老大媳妇，你辛苦了。” 　　“没有的事儿。”宋氏微笑：“母亲，都是我应该做的。” 　　郑氏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白薇，内心也是五味杂陈。白薇什么都挺好的，模样好，人也漂亮大方。就是个性强，比不上熙姐儿体贴人。 　　顾熙儿看了一眼放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母亲，鼻尖有些酸楚。 　　白薇对她的态度无论怎么样，她都可以忍耐。 　　但是看到母亲难受……她心里也会跟着难受。 　　年夜饭吃过之后，顾老夫人把准备好的封红给分发下去，就打发众人散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年岁老了，不能和小辈一起守夜了。让众人各自回去，想守夜就去守夜，不守夜就去睡觉。总之，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白薇犹豫了再三，到底还是跟着宋氏去了瑶光院。 　　顾熙儿和顾慎一起，也过去瑶光院陪了宋氏一会儿，差不多亥时左右才回去凝晖院。 　　夜幕低垂，点点繁星如同萤火虫般高挂上天上，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顾熙儿的兴致看起来不高，整个人懒洋洋的。她坐在临床的罗汉塌上，给顾慎剥瓜子仁吃。 　　屋里炭火燃的很足，热气腾腾的。高几上摆的水仙花盛开的很美。 　　小炕桌上摆了许多炒货和瓜果点心，花花绿绿西洋糖也有。 　　顾熙儿看到西洋糖就想起了孙桂花。 　　她吩咐一旁的茉莉：“抓些西洋糖给小桂花拿去吃。” 　　茉莉答应一声，“奴婢这就去。” 　　她屈身行礼后，退下了。 　　顾慎就坐在顾熙儿身旁喝茶水，手里还拿了本《瓶史简记》看。里面主要是讲如何插花的。 　　顾熙儿剥好了瓜子仁喂给顾慎吃，稀奇的问：“长兄，你也喜欢这些吗？” 　　这本《瓶史简记事》是她素日里看的，打发无聊而已。 　　顾慎摇摇头，笑道：“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喜好。” 　　他吃了瓜子仁，亲亲妻子白皙秀气的指尖，“熙儿，别剥了。再剥疼了指甲。” 　　顾熙儿脸一红，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她对上顾慎饱含深情的目光，竟然不敢与之对视：“哪里就如此娇气了。再者，我也想剥给长兄吃。” 　　平时都是长兄剥干果给她吃，他对自己那样好，她也想多疼疼长兄。 　　顾慎桃花眼一弯，“乖，别剥了。你要吃的话，我剥给你。” 　　他放下手里的书，把顾熙儿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告诉长兄，今晚怎地一直不高兴？” 　　“没有呀。”顾熙儿怔了怔。 　　她掩饰了情绪，努力迎合着过年的气氛，没想到还是被长兄给发现了。 　　“不想说？”顾慎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是。”顾熙儿轻轻叹息，“长兄，我只是很心疼母亲……” 　　母亲明明对薇姐儿也是很疼爱的。薇姐儿不应该因为她的关系而去责难母亲。 　　或许她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薇姐儿责难母亲还不如直接责难她…… 　　“是因为薇姐儿？”顾慎也是在宴息处用的年夜饭，即使有屏风隔着，大概事情也是知道一二的。 　　顾熙儿在顾慎怀里转个身，扑了他满怀。 　　她声音软软绵绵：“长兄，对不起。” 　　如果不是柳絮把她和薇姐儿偷偷调换，薇姐儿对母亲一定爱戴有加的，就不会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顾熙儿对宋氏的感情是很深刻的，无法言喻那种。 　　她当初得知自己要嫁给长兄，第一时间甚至考虑的是嫁给了长兄就可以和宋氏不分离了！ 　　所以，她看到宋氏被白薇无端责难，而且很明显是受她连累的……一颗心就被谁用手死死抓住了一般难受。 　　“和你没关系。”顾慎拍了拍顾熙儿的后背，“不要多想，更不要和谁去道歉。” 　　他像是能看懂顾熙儿的心思，“这件事情要真的论起来，你和薇姐儿都是受害者。”话落，停顿了片刻，又道：“薇姐儿这边，我会抽个时间和她谈一谈。” 　　顾熙儿“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 　　顾慎却搂紧了妻子，“熙儿，别想了。有我在，你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我会去处理好。” 　　夜已经很深了。 　　亥时都要过了。 　　顾熙儿打发了杜鹃和丁香、牡丹等人去休息，“今儿是大年夜，你们不必当值了。都好好去睡个觉。” 　　杜鹃却不肯，“少夫人，让她们去歇息即可。奴婢还是守着您吧。” 　　她照料顾熙儿习惯了，总是待在她身边，就是闲下来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顾熙儿去拉杜鹃的手，一点也不避讳：“杜鹃姐姐，你听我的吧。等明日再过来。” 　　杜鹃和她的感情深，她对杜鹃也是一样的。 　　杜鹃笑着应下了。 　　满屋子的丫鬟都退下了，惟余顾慎和顾熙儿。 　　顾慎笑着望向妻子，眼神里俱是深意：“熙儿，你把人都打发走了，谁来给我端茶倒水？” 　　顾熙儿杏眼微弯，“我来。” 　　她亲自拎起茶壶，给顾慎的盏碗里满上热水：“长兄，请喝茶。” 　　顾慎爽朗大笑，当真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熙儿好手艺，果然好喝。” 　　什么好手艺？ 　　这茶水又不是她沏的，虽然事实如此，但被夸奖了，顾熙儿还是很高兴。 　　她把茶壶放在小炕桌上，探头去看，还问：“长兄，真的很很好喝吗？” 　　“当然。”顾慎索性自己含了一口，单手按住妻子的后脑勺哺给她。 　　顾熙儿茫然又顺从，一口水喝完，面红耳赤的。 　　她觉得长兄成亲后就变的……怎么说呢？就是太爱亲她了，做什么事情都要亲一亲，就像是得了个爱不释手的大宝贝似的，这样解释起来也不大对劲。 　　顾慎自己缓了一会儿，夫妻俩坐在罗汉塌上守夜。 　　顾熙儿往后靠在顾慎怀里，被他两只手臂环住。 　　她困的直打呵欠：“长兄，我想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随机挑选20个评论发红包（更新至24小时之内） 　　◉ 第135章 　　“那就去睡。”顾慎摸摸妻子脸颊, 还上手捏了捏。触感柔软细腻。 　　顾熙儿忍不住又打个呵欠，“不是还要守夜吗？” 　　“不守了。”顾慎说道：“你困了就去睡？不是还有我的吗？我来守夜。” 　　“不要。”顾熙儿小脑袋瓜摇了又摇, 依赖的很：“我要陪着长兄。” 　　她话是这样说, 却背靠在顾慎怀里，整个人像是陷进去了，不大功夫就闭眼睡着了。 　　顾慎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声, 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 　　他等到妻子睡熟了，打横抱起她, 往紫檀木攒云纹拔步床的方向走去。 　　顾熙儿一觉睡的极好, 连梦都少有。 　　还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叫醒了她。 　　外边天色还没有大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响个不停了。听起来热闹极了。 　　顾熙儿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躺在了床上, 身边也没有长兄在。 　　他躺的被窝倒是好好的, 也没有叠起来，不过手摸过去已经凉了。估计是早早就起来了。 　　隐约传来庭院里婆子打水做饭的声音。 　　顾熙儿记得她和长兄都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守夜，怎地躺在了床上？竟然没有任何印象。 　　她憋的难受, 想要去净室小解。 　　杜鹃听到内室的动静, 大步从外间走过来。 　　她撩起大红芍药花幔帐挂起来, 先笑着给顾熙儿拜年，“姐儿，新年好。” 　　“杜鹃姐姐, 你也新年好。”顾熙儿慢腾腾的坐起身, 看起来懒洋洋的。 　　她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往净室走，还不忘记问杜鹃：“杜鹃姐姐, 长兄去哪里了？” 　　“大少爷去前院了, 说是要和大老爷、二老爷等人去祠堂拜祖宗。”杜鹃回答道：“还交待若是您醒来了, 饿了就先吃早饭, 不用等他。” 　　顾熙儿“哦”了一声，急急忙忙就走了。 　　丁香和牡丹、茉莉等几个大丫鬟也都陆续进了内室，主子要起床梳洗，她们贴身伺候的自然要在。 　　丁香打开红漆衣柜。 　　她挑了一件银红暗纹绣海棠花缎褙，浅蓝十二幅湘裙。想了想，又在妆匣里选了镶嵌羊脂玉的腰带。 　　丁香还让茉莉看，“你觉得怎么样？” 　　茉莉正在给顾熙儿试水温，闻言看了一眼，点点头：“少夫人说你的眼光好，就按照你选的来吧。” 　　她其实不太懂这个。 　　丁香笑起来，和牡丹说道：“别看茉莉平时不怎么言语，一开口还挺让人高兴的。净是夸人的话。” 　　牡丹也笑，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 　　几人正说话间，杜鹃和顾熙儿从净室出来了。 　　“少夫人新年好。”以丁香为首的几个大丫鬟，都笑着给顾熙儿行礼。 　　顾熙儿摆摆手，让她们起身：“你们也一样，新年好。” 　　她看众人都穿了簇新的衣裙，还笑着赞了，“好看。” 　　顾熙儿洗漱过后。 　　杜鹃给她梳发，挽了圆髻。 　　顾熙儿原本就脖颈儿修长，挽了圆髻之后更加明显。白皙而娇嫩，像优美的天鹅颈一般。 　　顾慎回来凝晖院的时候。顾熙儿正在用早饭，喝的是豆浆。 　　顾慎洗了手就过来了，凑到顾熙儿面前先亲亲她脸颊，像夸奖孩子般：“熙儿真乖，这么早就自己起来了？” 　　“长兄。”顾熙儿蹭了蹭顾慎的下巴，不自觉和他撒娇：“我醒来都没看到你，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 　　她是依赖长兄惯了，从小时候就如此的。 　　顾慎怔了一下，看顾熙儿的眼神都不和他对视，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心里软了软：“宝贝儿，都是长兄的错。以后去哪里都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快完结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提前说一下。尽量的给写到。 　　本章更新至24小时的评论随机选20条发红包。 　　◉ 第136章 (一更) 　　顾熙儿有些沉默, 半响没有言语。 　　顾慎心里没底，直往下沉。 　　他摆手让站在屋内伺候早饭的丫鬟、婆子都退下了, 俯身在顾熙儿耳边, 嗓音更加柔和起来：“熙儿，长兄真的知道错了。原谅长兄好不好？下次再不犯了。” 　　顾熙儿呆愣片刻，转身扑进顾慎的怀里。 　　她没有责怪长兄的意思, 更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就是有些委屈，自己一睁眼没看到长兄的那种不安全感瞬间袭上心头……仿佛是被遗弃了般。 　　顾熙儿明白这应该是自己的心理问题。 　　她前世孤零零待在顾家祠堂里，她能看到所有人, 但是却没有人能看到她。甚至连顾家祠堂都出不去, 就像是被禁锢了一般。 　　这何尝不是世人对她的另外一种“遗弃”。 　　“怎么了？”顾慎敏/感的察觉到妻子的情绪不对劲，他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抱她坐在腿上。 　　“没有。”顾熙儿心里酸楚。 　　她就是太害怕了, 前世的坎很难过得去。 　　“好了，宝贝儿。”顾慎和妻子贴了贴额头，“大过年的, 可不许难过和生气。” 　　他说话间, 从袖袋里拿出封红递给妻子：“打开看看吧。我给你的压岁钱。” 　　顾慎年年都给顾熙儿压岁钱的, 即使她再怎么拒绝，也还是照给不误。 　　顾熙儿伸手接过来，眼圈微微红了。 　　她好像被长兄给宠坏了, 小小不然的事情……竟然对着长兄使小性子。 　　长兄明明是对他最好的人呀！ 　　人总会在自己最依赖信任的人面前, 肆意释放情绪。无论对也好，错也罢。因为你知道, 这个人他永远不会伤害你, 你的委屈你的任性可以随意对着他发泄。 　　这是他能给你的所有底气和包容, 而你心里再清楚不过。 　　顾慎亲了亲妻子眼睛, 蜻蜓点水般拂过。 　　他桃花眼弯弯：“好熙儿，给长兄笑一笑。” 　　顾熙儿杏眼里还含着水意。她看了顾慎好一会儿，抿嘴笑了。 　　“这就好了。”顾慎哄孩子一般逗她说话，“快看看我给你包了多少封红，好攒起来买冰糖葫芦吃。” 　　“我都多大了，还学小孩子用压岁钱买冰糖葫芦？”顾熙儿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听话的打开去看。 　　厚厚一叠子银票。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至少要有十张。 　　“这么多呀？”顾熙儿还给顾慎：“我不要。” 　　她在家里住着，吃的用的一应俱全，全部都是准备好的。根本花不到银钱。再者她都嫁给长兄了，往年虽然还有收到长兄给的压岁钱，但是今年却不能要了。 　　“你不要谁要？”顾慎哪里肯。 　　他俊眉微挑，招手唤了杜鹃进来，把封红递给她：“给你家主子放好了。以后她出去逛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杜鹃屈身应“是”，双手接过封红，转身就走了。 　　顾熙儿想拦都没有拦住。 　　顾慎双手捂住顾熙儿的小手给她暖了一会儿，说道：“咱们赶紧用早饭，待会儿还要去瑶光院给母亲请安。” 　　他伸手摸了摸顾熙儿细软的发，“母亲也给咱们俩准备了大封红，正等着咱们一起去领。” 　　新婚夫妇第一年，无论年岁大小，都能在长辈那里得到一份封红，以此表达对新婚夫妇的祝福。 　　顾熙儿“嗯”了一声，乖巧的答应下来。 　　餐桌上的早饭还是相当丰富的，有鸡有鱼，还有猪肉大葱水饺。 　　寓意也是极好的，象征着新的一年要大吉大利，年年有余。 　　顾熙儿胃里满，早饭吃不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一碗甜豆浆都没有喝完。 　　顾慎嫌妻子吃的少，硬是又喂她吃了好几个饺子才罢休。 　　等顾慎和顾熙儿吃了早饭过去瑶光院时，白薇和李婉、顾恒等人早就到了。 　　夫妻俩进门先给顾程明和宋氏行礼，唤：“父亲、母亲。” 　　顾程明笑着摆手让顾慎和顾熙儿起来说话，“自己找位置坐吧。” 　　顾慎和顾熙儿刚一坐定，顾恒、李婉、白薇几人就过来给他们行礼。 　　顾恒笑呵呵地：“长兄，祝你和嫂子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顾惟也跟着附和：“祝大哥和大嫂天天看心。” 　　他穿了一身竹叶青圆领袍子，这几年清瘦了许多，已然是个翩翩少年郎了。眉眼里的英气和顾程明如出一辙。 　　顾慎难得和兄弟开玩笑：“恒哥儿，惟哥儿。你们再有规矩礼仪……我可是没有封红要给的。” 　　顾恒向来是个爽朗的性子，为人又八面玲珑的。 　　他当即摆摆手：“咱们兄弟不论这个，不过是真心实意的几句话趁着新年说出口而已。” 　　顾惟年岁又小一些，从小也是受尽宠爱长大的。 　　他笑嘻嘻的伸手讨东西：“长兄，我不要封红，但是你要给我一样吃食。” 　　“吃食？”顾慎愣了一下，问道：“你想吃什么东西？” 　　“随便什么都行。”顾惟回答顾慎：“我都可以。” 　　顾熙儿却从荷包里掏出两块西洋糖果，犹豫了一瞬，递给顾惟：“给你，要不要？” 　　顾惟接了过来，在手心里把玩，看了又看。 　　他和顾熙儿道谢，十分的珍惜：“谢谢长嫂。” 　　顾惟渐渐长大，也愈发后悔白薇刚被认回顾家那几年……他对待顾熙儿的恶劣。 　　虽然后来在顾恒的几番指点下，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伤痕已经形成，岂是那么容易修补的？尤其是顾熙儿又嫁给了长兄，身份地位在顾家翻了几番，几乎站在了顾家最顶端的那一波，他更是不能得罪了。 　　顾惟思来想去，还和顾恒商量了一下，才有了刚才的举动。他幼时和顾熙儿关系甚好，常常缠着她要吃要喝的，她虽然看起来不耐烦，却从来都是任由他胡闹。 　　还是心里拿他当亲弟弟看待的…… 　　是他自己看不清，错过了而已。 　　顾熙儿没想到顾惟真的只是讨要了两颗西洋糖果。 　　她想起了很久远的幼时，杏眼弯弯，到底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李婉已经拉着顾熙儿坐在一处说话去了。 　　白薇眼神在顾熙儿和顾惟身上转了又转，没有言语。她毕竟是顾慎的嫡亲妹妹，也是个聪明的。适才看到顾惟的神色，虽然还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但大致也猜个差不多了。 　　毕竟在她回来顾家之后，顾惟远了顾熙儿而选择亲近她，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果然，嫁给了长兄，顾熙儿的身价是不一样了。无论是谁，都不敢低看她分毫了。 　　虽然她一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却不想承认。不过到了现在，她再不想承认也是无济于事的。 　　宋氏把准备好的封红递给顾慎和顾熙儿，郑重嘱咐：“你们俩以后过日子，要彼此尊重，彼此关爱。不许为了小事而争吵，若有了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也要好商好量的来。夫妻之间，和睦最要紧。” 　　顾熙儿屈身应“是”，已经有了为人媳妇的恭顺：“母亲，媳妇儿谨记。” 　　顾慎却当着屋内众人的面把刚收到的封红，径直递到顾熙儿手里：“熙儿，你替我收着吧。” 　　他停顿了下，又和宋氏说道：“母亲，我和熙儿一向最是和睦的。您尽管放心。我们之间不分彼此。” 　　顾慎的话不多，却掷地有声。他在向所有人表明他的态度，也向所有人表明顾熙儿在顾家的地位。 　　顾程明和宋氏互相看了一眼，均满意点头。 　　宋氏看了一眼脸颊绯红的顾熙儿，看向顾慎：“慎哥儿，你自小就是照顾熙姐儿惯了的，母亲把她交与你，心里也放心。” 　　顾慎和顾熙儿在宋氏这里喝了一盏茶，众人又一起去了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顾慎和顾熙儿是新婚夫妻，和顾忆、钱圆圆，以及顾愉和吴鑫一样。都收到了来自长辈的封红和祝福。 　　顾老夫人喜气盈盈的，眼神挨个扫过顾家小辈里成家的几位，说道：“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你们要记得自己应当做的事情。谁要是率先生下顾家重孙，我老婆子重重有赏。” 　　她都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盼的就是个顾家后继有人。有朝一日她死了，也好在下面给顾家列祖列宗交待。 　　顾老夫人话说的过于直白，刚成亲的小年轻们都红了脸。 　　倒是在顾慎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又做了几年官，愈发心思深沉到极点。自然也没有人敢去打量他的脸色就是了。 　　只是坐在顾慎旁边的顾熙儿，羞的抬不起头来。 　　大过年的，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李婉却是愁绪满怀，她嫁给顾恒的时候也不短了，肚子却迟迟的不见动静。 　　顾恒喜爱李婉到了极点，自然不会为了孩子的事情和李婉生气。 　　但他越是这样，李婉心里就越难受，一心想要给顾恒生个孩子来。 　　不过有些事情恰恰是反着来的，你越急越不得，说不准哪日清闲下来了，不想这件事情了，反而得了。 　　新年过的很快，眨眼间大年初一就过去了。初二是出嫁闺女回娘家的日子。 　　顾景岫带着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一大帮人过来顾家了。 　　宋氏则和顾程明一起，带着顾慎夫妻俩和白薇、顾惟一起回了娘家探亲。顾恒往年也是跟着宋氏一起的，这两年娶了李婉，每逢年初二就陪着李婉去给老丈人拜年。 　　长安离燕京路程遥远，顾景岫的长子和儿媳妇再坐马车赶着过来顾家，也是大年初三清晨才到。 　　日子哗啦啦的过，流水一般，一去不回头。转眼间元宵节就过了，新的一年真正开始了。 　　谁也不知道顾慎和白薇谈了些什么。 　　白薇再见到顾熙儿总算有了笑模样，也愿意和她坐下来闲聊几句了。 　　宋氏最是担心白薇和顾熙儿的关系了，见她们又和和气气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对于她来说，白薇是手心，顾熙儿是手面。手心手面都是肉，她谁也舍不下。 　　这一日。 　　天气晴的甚好，太阳早早的挂在天空上。顾熙儿吃了午饭后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她最近懒洋洋的，十分嗜睡，别的症状倒也没有。 　　杜鹃坐在小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熙儿闲话，还谈起丁香的婚事。 　　顾熙儿打个呵欠，问道：“定下好日子了吗？” 　　“定下了。”杜鹃叹气，“但是男子家的一个老姑奶奶去世了，虽然不是那男子的直系亲属。但是却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 　　她停顿了下，又说：“我听丁香的意思是，男子想等一年再和丁香成亲。也算是他尽了自己的孝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哈。大家要不要猜一猜熙姐儿怎么了？为何突然嗜睡。 第137章 、正文完结 　　“倒是个重情谊的。”顾熙儿想了想, 说道：“丁香嫁了他，日后也会过得很好。” 　　茉莉是个厌恶男人的, 却难得没有反驳：“这样的人都心地善良, 能体贴人。” 　　杜鹃颇为意外的看了茉莉一眼，又要和顾熙儿说话时，却看到她窝在紫檀木躺椅里睡熟了。 　　“姐儿最近是怎么了？”杜鹃困惑归困惑, 还是起身去内室拿了毛绒绒毯子给顾熙儿盖在身上。 　　她又大步呵斥在庭院里和几个小丫鬟踢毽子的孙桂花等人，“你们几个小蹄子，快别玩了, 少夫人睡下了, 若是被你们给吵醒。都给我仔细着，定然剥了你们的皮。” 　　几个小丫鬟都被吓住了, 连声给杜鹃道歉：“杜鹃姐姐放心, 我们不踢毽子了。” 　　偏偏孙桂花不怕，还朝着杜鹃做鬼脸。 　　不过她声说话的声音却低下来，还跟着杜鹃一起走近去看睡着的顾熙儿。 　　丁香端了一碟子的核桃酥从小厨房走了过来。 　　她探头看了看, 问旁边正在绣帕子的牡丹：“又睡下了？” 　　牡丹点点头, 声音很小：“刚睡下。” 　　丁香看向杜鹃, 有些担心。 　　她问：“……少夫人不会是生病了吧？”不然怎么最近这么爱睡觉。 　　丁香不问还好，她这样一提，杜鹃的心就跳到了嗓音眼。 　　杜鹃至今没有忘记顾熙儿被下毒的那一段日子, 也是嗜睡的厉害, 平时也没有个精神。 　　她双手都在发抖，去拉茉莉的衣袖：“快, 快给姐儿……把把脉。” 　　茉莉是个会医术的, 把脉尤其是一绝。 　　茉莉看了杜鹃一眼, 很明显也想起了什么。她被警醒了一般, 立刻起身去探顾熙儿的脉搏。 　　杜鹃大气都不敢喘，脸色都变了。 　　丁香也被杜鹃的神色给吓了一跳，立刻安慰她：“你先别急。” 　　茉莉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换了手。 　　在场诸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当年顾熙儿中毒的事情闹的极大，阖府皆知。她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才更害怕。难不成少夫人又中毒了？ 　　茉莉摸清了脉，撤回手来。 　　她看向杜鹃，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话啊。”杜鹃急躁的直跺脚，紧紧抓住茉莉的衣袖不撒手。 　　茉莉也不知道怎么说，吞吞吐吐：“我也不太确定，但是好像是真的。” 　　丁香也急了，和茉莉说道：“好妹子，你平时也不是个磨磨叽叽的性子。赶紧的，我们都要急死了。” 　　“哎呀，你们别怕。”茉莉后知后觉地：“是好事啦……少夫人她有喜了。” 　　“有喜？”杜鹃瞪大了双眼。 　　茉莉点点头，“月份还很浅，估计刚有月余。所以脉象也浅，我摸了许久才确定。” 　　“少夫人有喜了！”丁香差点要喊出声，还是杜鹃拉了她一把。 　　“别吵醒了姐儿，有喜的人都爱睡觉。” 　　丁香捂着嘴巴：“是是是，我太高兴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顾熙儿睡了一觉，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其实不过半个时辰。她打着呵欠睁开眼睛，刚想坐起来。却被宋氏给搀扶起来了。 　　“小祖宗，你可慢点。” 　　“嗯？”顾熙儿这才注意到周边的人，宋氏和白薇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母亲怎么来了？”顾熙儿还是困倦，她最近总是这样，像是都睡不醒一般。 　　“傻孩子，母亲不过来看看你也不放心啊。”宋氏满脸的笑容：“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熙儿都被宋氏给问懵了。 　　她愣愣地：“……我没事呀。好好的。” 　　“大嫂子，你饿不饿？”白薇对顾熙儿比原来和善了许多，再不是无眼鸡的模样了。 　　“我刚吃过饭不久，满满一大碗牛肉面。”顾熙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胃：“现在还有些撑呢。” 　　“你吃了满满一碗啊？”宋氏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我熙姐儿真棒。” 　　她吃知道顾熙儿素日饭量的，此时更是满意极了。怀孕的人不怕吃的多，就怕吃不下。吃的多对大人和胎儿都好，但是吃不下就糟糕了。 　　顾熙儿：“……” 　　白薇也跟着宋氏的话，夸赞道：“嫂子真棒！” 　　顾熙儿：“……” 　　她下了躺椅，被宋氏和白薇一左一右搀扶着往屋里走。 　　说实话，顾熙儿都有些心慌。她转身去找杜鹃和丁香她们，却看到众人一脸忍不住的笑意。 　　“……你们怎么了？” 　　顾熙儿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为何我觉得怪怪的？” 　　“少夫人，您有喜啦。”孙桂花人小嘴快，“我们都太高兴了。” 　　顾熙儿停下脚步：“我有喜了？”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氏笑起来：“傻孩子，这种事情问别人做什么。自然是要问你自己。” 　　“关键是……我也不知道呀。” 　　顾熙儿一头的雾水，坐在了临窗的罗汉塌上。她自从嫁给长兄之后，夫妻生活几乎是夜夜都有，好像是没有停歇过。也不对，偶尔也是会歇上一夜的，就是隔天。 　　她记得她嫁过来那天，月事是刚干净两天……但是这个月的月事确实是延迟十多天了还没有来…… 　　杜鹃给顾熙儿拿了秋香色大迎枕让她靠在身后，又拿了薄被给她盖住双腿。 　　她笑眯眯地：“姐儿，别冷了。” 　　宋氏也说：“女子孕育，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可不敢得了风寒。” 　　白薇是未嫁的姑娘，对这些也不懂。 　　她听的倒认真，水漾大眼眨都不眨。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王鸣远大夫过来了。 　　等王鸣远又给顾熙儿把了脉，她怀孕的消息就传到了顾老夫人的耳朵里。 　　顾老夫人喜不自胜，亲自带了人参、燕窝等等补品过来了凝晖院。她拉着顾熙儿的手好一番亲近，直夸顾熙儿有出息。 　　顾熙儿十分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合适。 　　这种时候，好㥋蒊像承认自己有出息不大对，但是不承认有出息应该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索性只笑笑，不说话了。 　　顾慎是晚上从衙门回来才知道顾熙儿有喜的消息。 　　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俯身打量了好久顾熙儿，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眼一眼的巡视，处处都不放过。 　　顾熙儿杏眼弯弯，轻轻推了顾慎一把，让他起身：“长兄，你被吓住了吗？” 　　她刚知道消息时，也被吓住了。虽然没有长兄的神情看起来这样严肃，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顾慎身上的补服都来不及换下，年轻俊秀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还有震惊。 　　他“嗯”了一声，轻轻揽了妻子入怀：“熙儿，我确实被吓住了。” 　　顾慎没有想到熙儿会怀了他的孩子，毕竟两人成亲还不到两个月。他甚至还没有想到一个孩子会到来，属于他和熙儿的孩子。 　　“别怕。”顾熙儿拉着顾慎的手，让他也坐在罗汉塌上。 　　她说道：“长兄，我起初也是和你一样。但是这会儿却已经期待他的出生了。也猜想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他和长兄的孩子呀。无论是男孩，又或者女孩，她定然十分喜欢他们。 　　顾慎却还没有期待，更准确点说，他还没有走进即将成为一个父亲这种意识里来。 　　他只是对待顾熙儿的动作，小心翼翼了起来。就像顾熙儿是易碎的琉璃娃娃，需要人万分的呵护和照顾。 　　到了晚间，开始吃晚饭的时候。顾熙儿却不能看到糖醋排骨了，甚至看到就想吐。她以往可是最爱吃糖醋排骨的。 　　杜鹃已经眼疾手快的端起糖醋排骨给撤下了，“姐儿，你吃点酱牛肉吧。” 　　她给顾熙儿夹了两筷。 　　顾熙儿不排斥牛肉，倒是全吃下了。 　　顾慎看妻子吃饭也觉得稀奇，他是个擅长观察的人，并不多话。 　　只是默默记下顾熙儿如今的饮食好恶。 　　顾熙儿晚饭吃的也饱。 　　她牵着顾慎的手在廊下散步，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长兄，你说我的肚子真的会一天天大起来吗？” 　　顾熙儿在延平庄子上时，见过怀孕的妇人。她们怀胎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肚子大的惊人，连腰都弯不下去。 　　顾慎在做人、做事或者别的方面……可以说是无所不能了，却对怀孕这块一窍不通。 　　他想了想，说道：“会的。孩子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自然你的肚子就大起来了。” 　　顾熙儿“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悬挂在月空上的月亮很美，又大又圆，银色的光芒倾泻而下。大地万物都被披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银色的衣衫。 　　顾熙儿突然拉过顾慎的手，放在她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上，“长兄，我好喜欢他。” 　　虽然他还没有出生。 　　顾慎弯唇笑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袭上心头，“我也喜欢他。” 　　是他和熙儿的孩子，怎会不喜欢？ 　　顾熙儿抬眼去看顾慎，踮脚去亲他的脸颊：“长兄，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宝贝儿，也谢谢你。”顾慎不是个爱笑的人，娶了顾熙儿之后，笑容却常挂在脸上了。 　　不外乎别的，不过是娶到了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正文写到这里就完结啦，接下来是番外。 　　各位小可爱想看什么番外，我大概也都清楚了，会尽量写哒。和大家说一声哦，番外会隔日更。 　　本章更新至24小时之内的评论，随机选20人发红包哦。感谢大家的支持呀。永远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