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绝色小娇妻   作者: 伍子橙   简介:   叶家从乡下接回来个绝色大美人,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一不说她——“这哪是住乡下的姑娘?分明住月儿尖尖上啊,从头到脚美得发光发亮。”   就是娇纵得无法无天,让所有人厌恶至极。   叶朵朵重生的同时,发现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作为对照组炮灰女配,为了凸显女主的美好善良,她必须作天作地。   原文剧情毫无逻辑可言,一味地爽爽爽,为了让女主打脸,叶朵朵嫁人了,还要跟她抢男主,问题的是,男主陆时风连她丈夫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觉醒重生归来,叶朵朵看到陆时风喂女主吃糖:“我喜欢她干嘛?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要不是看三叔面子,我都不带搭理她,我喜欢的只有你啊,小乖乖~”   一个转身,陆时风觍着脸跑来找她,看着喂到她嘴边的奶糖,叶朵朵一大嘴巴过去。   *   顾洗砚威严冷肃,不近女色,人人皆知,不知道的是他心尖尖住了个姑娘,害怕吓到她,克己慎行,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终于等到她长大,他也如愿以偿娶她回家,她却要跟他离婚……   一向衿贵端方的男人,发疯似的,眼眶猩红把人逼到墙角,狠狠地吻下去的那一刻,他又后悔了,多年的隐忍和经营功亏一篑。   看着哭得泣不成䒾蕐声的叶朵朵,顾洗砚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理他,转身要走。   一只雪白的细手轻轻地拉了下他的裤腿,顾洗砚回头。   叶朵朵跳下床,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顾洗砚拧眉,为了离婚,她竟然委曲求全到此?   叶朵朵眨了眨眼,生气了?因为她不够热情吗?于是,主动吻他的唇。   这辈子她要抱紧眼前的男人,跟他一样,用命爱他。   *   大院都在议论叶朵朵不知好歹,顾洗砚早晚受不了跟她离婚……等等,那小两口在干嘛?你一口我一口吃老冰棍,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恩爱了?   也不知道叶朵朵跟他说了什么,平日不言苟笑的顾洗砚勾了勾唇角,笑容扩大,是那么的温柔。   众人:???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顾洗砚吗?   果然,好命是羡慕不来的。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朵朵,顾洗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没有最宠,只有更宠   立意:女儿当自强 第1章 重生   “顾洗砚,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重获新生,回到十年前,叶朵朵无比激动,但这份心情只持续了一两秒,脑子就被“她刚刚跟她的绝世好丈夫提离婚了”的这个事实所占据,她想骂人。   叶朵朵眼睫微颤,不安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凌厉的黑眸,眼底布满红血丝,看把人作得这叫个心力憔悴。   她也是到死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名字叫《八零大院小甜妻》,作为对照组炮灰女配,为了衬托女主的温柔善良,她必须作天作地,让所有人厌恶至极,她作出的创伤,女主负责修复,疯狂刷好感,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着身边每个人。   简直离了个大谱!就因为她不是女主,不管做什么,都没有选择,只能为剧情服务,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葬身火海的下场,也是她活该。   叶朵朵不愿意承认,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那根本不是自己好吗?是被书中文字左右的“叶朵朵”。   如今,她重生了,也醒悟了,就一定要摆脱书中命运,她的人生,她想自己做主,仅此而已。   屋里很安静,只有电风扇呼哧呼哧地吹着,叶朵朵坐在床边,两只手攥着裙摆,越紧张越热,手心都是汗。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到了验证自己能否改写命运的关键时刻。   成败在此一举。   原文顾洗砚紧接着会强吻她,而“叶朵朵”因为心里只有男主,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恼羞成怒,一巴掌呼过去,大骂对方耍流氓,还要把人告上军事法庭,不像夫妻,像仇人。   唇上一凉,叶朵朵心跳扑哧扑哧,比电风扇还要响。   她缓缓地抬起手。   结婚一年多,不让他碰她一下,这些他都能忍,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可是,就刚刚,她居然跟他提离婚!   顾洗砚彻底失控,狠狠地吻上去的那一刻,他又后悔了,多年的隐忍功亏一篑,苦心经营的正人君子形象全无。   看着自己媳妇抬起的细手,想起两个月前他出任务回来,叶朵朵躺客厅沙发上睡觉,他担心她受凉,帮她盖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脸,叶朵朵睁开眼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力道不大,跟小猫挠痒似的,皮肉不觉得疼。   但心里不好过,那是他的媳妇,为了别的男人对他守身如玉,就算小拳头,也比敌人的刺刀还要伤人。   摸一下都不行,更别说亲嘴,顾洗砚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叶朵朵把手收了回去。   叶朵朵翻来覆去地打量,她逃离了书中文字的牵制,不再是那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叶朵朵”,这不比重生回来还让人激动?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终于可以做自己了,而不是随波逐流,被人牵着鼻子走。   也终于,可以好好地爱顾洗砚了,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折磨他。   她生得娇美,犹胜盛得最艳的牡丹,见过她的无不惊为天人,这一哭,眼红鼻子红,看着好不委屈,模样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顾洗砚愣住了,媳妇没有捶他?而是改变了作战模式,换成了心理攻击,跟他接吻这么委屈吗?她就这么厌恶他!那么喜欢陆时风!   顾洗砚寒心透了,但到底还是不舍,认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本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又怕她哭得更厉害,也就只好作罢,面色冷硬地转过身,嗓音低沉地开口,“别哭了。”   叶朵朵听话地把眼泪抹干净,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颤抖地伸出手,从后面抱住顾洗砚,脸颊贴在他背上,隔着纤薄的布料,感受他的体温。   顾洗砚看着叶朵朵环在腰间微微发抖的细手,脸色愈发难看,为了哄他离婚,跟陆时风在一起,她居然主动跟他亲近?   顾洗砚一根一根撬开她的细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说,“早点休息。”   叶朵朵拉住他的裤腿,眼巴巴地望着他,“不一起睡吗?”   顾洗砚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身,眼里满是恨其不争,竟委曲求全至此?   他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叶朵朵思及于此,再无犹豫,跳下床,上前两步,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趁顾洗砚还没回过神,叶朵朵踩上他的皮鞋,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   顾洗砚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里经得住这么撩拨,猴头涩涩滚动了两下,伸手扣住叶朵朵的后脑勺,将人往怀里一带。   精准地攫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扬起,铺天盖地吻住她。   他的唇发凉,像他的人,但亲吻炽热,霸道,带着侵略性,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窒息感袭来,叶朵朵有短暂的眩晕,回神,已经跌回床上,顾洗砚倾身压上来,两只手撑在她脑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朵朵翻身而起,反客为主,坐到顾洗砚身上,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脖颈,同时,喃喃自语道,“早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珍惜。”   原文剧情毫无逻辑可言,一味地爽爽爽,为了让女主打脸,叶朵朵嫁人了,还要跟她抢男主,问题的是,男主陆时风连顾洗砚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模样俊不说,年纪轻轻就升了团长,高薪高福利,还有小洋房住,最难能可贵的一点,书中其他男性角色都是女主的舔狗,只有顾洗砚满眼满心都是她,叶朵朵甚至怀疑顾洗砚早就觉醒了。   不然也不会一次一次被她推开,他还是对她不离不弃,就算离婚,知道她有危险,还是毫无顾忌地冲向她。   出事那天,叶朵朵坐轮椅,没法逃,大火灼烧着身上每寸肌肤,很疼,就是现在想起来,也火辣辣地难受,像万蚁啃食。   她摔地上,大声呼救,回应她的是那对男主女主的说笑声,他们在商量晚上吃清蒸鱼还是红烧鱼,就在叶朵朵绝望地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看到顾洗砚冲了进来,死死地将她护在怀里,烧断的房梁砸在他后背,她闻到很浓的血腥味和肉焦味。   “顾洗砚!你这个傻子!”叶朵朵哭着骂他。   顾洗砚在她耳边低声说,“媳妇,太好了,你再也不能推开我了。”   叶朵朵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爱她有多深,她就有多蠢,为了陆时风那个渣渣,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终于悟了,带来的蝴蝶效应就是,她获得了重生机会。   为了弥补,叶朵朵身体力行地缠了他半宿,一开始顾洗砚有所克制,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叶朵朵哭着求饶才放过她。   叶朵朵瘫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隐约听到对方在她耳畔问,“为了他,你当真什么都愿意?”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叶朵朵想要告诉顾洗砚,她不喜欢陆时风了,她喜欢的人是他。   可是,挣扎了半天,眼皮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接着,顾洗砚又在她耳边低声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你走,这辈子都别想。”   叶朵朵笑了,她也这么想,明天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也不知道顾洗砚会是什么反应,就挺期待。   ***   叶朵朵做梦都在想说辞,醒来身边人却没了踪迹,床头留了纸条:紧急任务,结束回家,有事联系,离婚,别想。   字里行间透着不容抗拒,叶朵朵摩挲着纸条,忍不住地笑了,跟前世一样霸道呢。   不过她喜欢。   叶朵朵视若珍宝地收好纸条,起床的那瞬,一双盈盈水瞳微睁,这一身的青紫红痕,可见昨晚战况的激烈程度,脑海里闪过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羞得叶朵朵脚指头扣紧了。   用力拍了好几下脸,才将那些个旖旎画面驱散,叶朵朵重振精神,跳下床,打开衣柜,全是女装!   叶朵朵长睫微眨,顾洗砚的衣服呢?   这才想起,她回到了十九岁,跟顾洗砚结婚一年多,因为她的缘故,一直分房睡,如果不是昨天她闹离婚,顾洗砚也不会进她的房间。   等顾洗砚出任务回来,就让他搬过来一块住,叶朵朵暗自决定。   顾洗砚端正自持,不怒而威,大多人都怕他,即便心之向往,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书中“叶朵朵”就是一朵作天作地的娇花,出嫁前,成天折腾叶父,以致叶国伟四十出头,就给她闹得满头白发。   这种媳妇,顾洗砚不可能受得了。   外人根本不知道,顾洗砚对她有多宠,她说想穿漂亮的衣服,他立马找人给她定做,挂满整个衣柜。   当下最时兴的大垫肩、复古波点、细腻格纹、开叉旗袍,应有尽有,鲜艳明丽,时髦新潮,叶朵朵纤纤玉手一一拂过,像极了在逛百货大楼,抽屉柜里还有形状各异的耳环首饰。   叶朵朵换好衣服,先去了一趟书房,下楼时碰到打扫卫生的王姨,王姨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儿,站直身子,毕恭毕敬喊了声叶小姐。   叶朵朵细眉微拧,状似不满,“你叫我什么?”   听出女主人的不悦,王姨心里大呼死了,之前的保姆跟她是老乡,不止一次跟她抱怨叶朵朵多难伺候,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看一张脸。   包括王姨的老乡在内,叶朵朵已经辞退了十来个保姆,都是因为一些芝麻大点的小事,纯粹属于没事找茬那种。   要不是顾团长给钱多,北城哪个保姆还敢来。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收人钱财□□。   王姨来顾家工作两天,自以为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惹怒对方,问题是入职当天,叶朵朵交代她不能叫太太,是叶小姐。   这才过一天,姑奶奶怎么又改主意了?   见人怕她,叶朵朵微蹙的眉眼舒展,冲对方嫣然一笑,“王姨,以后还是叫我太太吧。”   王姨:“!!!???” 第2章 渣男   叶朵朵客客气气,甚至带着商量,和尊重。   就算保姆也有自尊心,王姨干了大半辈子,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一双艳色无双的大眼睛,黑水水的瞳仁闪着真诚的亮光。   突然意识到,叶朵朵今年也才十九岁,比她闺女还小几个月,一脸纯善无害,半大的孩子,居然说人是洪水猛兽,吃人不吐骨头,过分了。   王姨不回话,叶朵朵也不催她,安安静静地站那里,看着好乖。   “好的,太太。”上了年纪就喜欢这种乖孩子,王姨越看叶朵朵越顺眼,笑得也愈发慈善可亲,问:“太太吃早点吗?”   “不吃了,我马上要出门,中饭也不回来吃。”叶朵朵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已经十点一刻,书中“叶朵朵”今天有约会,而且不是别人,是男主陆时风。   她不得好好会会他?   想到这,叶朵朵加快下楼的脚步,裙摆微微带起,露出一小截细长瓷白的小腿,真是摇曳生姿。   王姨看出神的同时,心里话脱口而出,“太太又要出门耍了吗?顾团长白煮那么一锅粥。”   叶朵朵脚下一顿,扭头问:“王姨你说什么?”   顾洗砚再三叮嘱王姨不要跟叶朵朵说是他煮的早饭,不然她宁愿倒给狗也不会吃一口,结果……   王姨连忙捂住嘴,刚躲过一劫又来一劫,她来顾家是工作的不是渡劫。   “顾洗砚给我煮粥了?”叶朵朵喜出望外,眸光熠熠,不等王姨回答,迫不及待转去了厨房,灶上果然炆着一锅皮蛋瘦肉粥,揭开锅盖,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叶朵朵嘴馋地咽了下口水。   上辈子叶朵朵辞了好几个保姆,唯独留下王姨,不为别的,就冲她煮的皮蛋瘦肉粥对她胃口,是记忆中外婆的味道。   软糯的大米,细嫩的皮蛋,诱人的肉丝,喝上一碗,暖进心窝。   顾洗砚瞒她好惨。   王姨追进厨房,看到站在灶前喝粥的叶朵朵,忙跑上去问:“太太怎么哭了?不好吃吗?”   顾团长平日那么忙,一看就不怎么下厨,厨艺能好到哪去。   但也不至于难吃到哭吧?她看面相还不错的样子。   叶朵朵回神察觉脸上湿湿的,腾出手揩了揩眼角,笑盈盈地跟王姨说,“好吃,谢谢你王姨。”   她一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别提多美。   王姨有一瞬的晃神,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太太,顾团长煮的粥,我一点力没出。”   叶朵朵仍是笑,交代王姨,“我知道这件事,别跟他说。”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怎么都想瞒着对方?王姨虽然纳闷,不过主人家的事情,她也不好多问,只管应下就是了。   跟顾洗砚亲手煲的粥比起来,陆时风算哪根葱,叶朵朵早把人抛之脑后,慢悠悠地喝完两碗粥,心情美滋滋地出门。   往常,叶朵朵出门习惯撑伞,为此,顾洗砚专门托人定做了好几把遮阳伞,不像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大黑伞,既不雅观还极笨拙,她的伞,小小一只,颜色艳丽,随便撑一把,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   今天,例外,叶朵朵没撑伞就出门了。   叶朵朵上辈子一直住在军区大院,不过不受自己控制,到死也没好好瞧瞧这里的一草一木。   如今才发现,大院马路边,大楼旁,种满了白杨,夹杂着梧桐树,一排又一排地立在道路两旁,好不壮观。   而且很实用,即便是盛夏,只要站在树荫底下,随手摇一把扇子,也比家里凉快不少。   是以,不管任何时候,树荫最茂密的地方,总能见着一群大爷大妈,各自坐一张小马扎,大爷们下象棋,大妈们唠家常,收音机里放着广播。   叶朵朵今天穿的鱼尾裙,大红色,收腰包臀,好身段勾得淋漓尽致,打对面树荫下走过,美得不真实。   大爷们下棋专注,没人注意,大妈们不一样,她们简直就是大院八卦之源的活雷达,谁家小猫下了几只崽都摸得一清二楚。   “瞧见没?小顾那个小媳妇又出来耍了,也不知道陆时风今天会不会请她吃生牛肉。”   “不是生牛肉,我儿媳妇说了那是牛排,小年轻都喜欢吃,不过叶朵朵今天肯定讨不到吃了,顾老首长过生,小陆比叶朵朵懂事孝顺。”   “小顾也是造了孽,在外拼死拼活保家卫国,人民的好子弟兵大英雄,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不安分的主儿。”   “婚都结了,还穿得跟朵花似的,招蜂引蝶,最重要的是,脾气怪得很,昨儿个跟她打招呼,都不带搭理的。”   隔得远,叶朵朵听不到小老太太们说话,但她们看她的眼神,答案呼之欲出,要不是觉醒,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   叶朵朵停下来,转过身,眉眼一弯,抬手挥了挥打招呼。   盛阳灿烂,却不及她半分。   小老太太们十分惊讶,纷纷摸出老花镜戴上,不敢相信,再看看。   叶朵朵笑得更灿烂,细白的手挥得更热情。   刚说叶朵朵不搭理她的小老太太,抬头望天,喃喃自语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叶朵朵怎么对她们笑得跟不要钱似的。”   “叮铃铃……”   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叶朵朵回头望去,看到来人,明亮的双眸瞬时暗了下去,脸上的笑意也立马敛得干干净净。   五六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人骑一辆二八扛,浩浩荡荡呼啸而来,如果不是从小看他们长大,其实跟外面的二流子差不大。   叶朵朵就是这种感觉,而书中的“叶朵朵”却觉得陆时风整天不务正业,和狐朋狗友混吃等死是风流倜傥,不拘一格。   没错,为首那个就是陆时风,这本小说的男主,作者为求新意塑造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别样男主。   有事没事骑车在两个大院转悠,见着好看的姑娘,小弟们负责吹口哨调戏,陆时风负责“英雄救美”,虏获一众芳心,姑娘们对他印象都不错,其中也包括书中的“叶朵朵”。   “叶朵朵”凭着她妈对顾家的恩情,十八岁那年嫁给顾洗砚,木器厂家属院,乃至军区大院,哪个姑娘不羡慕她嫉妒她,但她不是女主,作才是她的最终使命,于是,逮到机会就跟顾洗砚闹,阵仗一次比一次大,闹得两个大院人尽皆知。   陆时风瞄准时机趁虚而入,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嘴巴又甜,哄她高兴,她跟他抱怨顾洗砚不好,陆时风从来不会帮他三叔说句好话,就会火上浇油,撺掇她离婚。   现在看来,陆时风哪里是哄她,分明是给她灌迷魂汤,他要她离婚,也不是多喜欢她,只是为了吃软饭,顾洗砚的钱,他不敢使,她的钱,他用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叶朵朵”舞蹈天赋极高,进文工团两年登台演出,惊艳四方,大受追捧,北城谁不认识,成为歌舞剧团挑大梁的角儿,文工团的福利待遇虽然不错,但是完全不够陆时风霍霍,陆时风便怂恿她拍电影,“叶朵朵”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陆时风的鬼话:真正的艺术家,需要更大的舞台。   而且跟她保证:有他担保,组织不会追责。   结果,电影一上线,文工团就把她开除了,“叶朵朵”各方求助也没能留下,倒是陆时风打着她的旗号,很快晋升为团里的头牌编导,捧红了第二个的“叶朵朵”,不是别人,正是她异父异母的继姐,林思清。   可笑的是,林思清是“叶朵朵”一手带出来的。   “叶朵朵”摔断了腿没了孩子,林思晴主动上门照顾她,“叶朵朵”变着花儿地为难,林思晴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一朵坚强的小白花。   既然“叶朵朵”打心底瞧不起林思晴,为何又要倾囊相授地教她跳舞?   对此,作者一句话描写“叶朵朵”当时的心理活动:就算林思晴学会了跳舞,她也不可能比得上她。   结果,打脸一如既往如约而至,即便三十岁,林思晴照样登台大放光芒,而海王陆时风也彻底被她身上那股子不屈的韧劲所虏获。   “叶朵朵”推开房门,狗男女赤条条地忘我奋战。   “叶朵朵”几近崩溃,感觉天都塌了,然而她还没说什么,林思清先哭了起来,那叫一个委屈,陆时风哄完她骂“叶朵朵”白眼狼,要不是林思清她哪有今天?!   林思清楚楚可怜地依在陆时风怀里:“朵朵,我跟时风是真心相爱的,你就行行好成全我们吧。”   “别管她,”陆时风扫过“叶朵朵”的双腿,“她一个废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给了“叶朵朵”当头一棒,原来在陆时风眼里,她只是个没用的废人。   “万一妹妹跟三叔告状,三叔不会放过我们的,时风,我好怕啊。”林思清瑟瑟发抖地抱住陆时风。   就是这句话,陆时风动了杀心,他将“叶朵朵”锁进房间,一把火点燃了小洋房……   叶朵朵想起这些剧情,气不到一处来,就这样,还是“叶朵朵”咎由自取,作者脑子指定有点什么大病。   陆时风的出现,顿时引来所有目光,小老太太们复杂的眼神,在他和叶朵朵身上来回扫视。   平日,顾家那个小媳妇,才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场,一看到陆时风,就像野狗看到肉骨头,眼睛亮晶晶地黏上去。   想必,今天也一样。   陆时风用力一蹬脚踏,二八扛从叶朵朵跟前驶过,带起一阵风,撩动叶朵朵乌黑的秀发。   叶朵朵回眸,莹莹剪水瞳,一如海棠醉日。   陆时风双眼不受控地跟随,险些撞上路边的一棵白杨,略显狼狈地刹住车,两只脚撑地上,整个身子趴在自行车上,像一只□□。   小弟们经验老到,停成一排给陆时风撑场面。   陆时风顿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将方才的窘迫忘得一干二净,若无其事地端正身子,跨在自行车上,意气风发地抬手,冲叶朵朵招了招。   没有哪个女人,他拿不下,即便是叶朵朵,作为两个大院最漂亮的女孩子,还不是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就这,不知道给陆时风长了多少脸,小弟们对他更加崇拜,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陆时风回头给小弟们使了个“都看好了”的臭显摆眼神。   叶朵朵抬脚走向他。   叶朵朵越过他走了过去。   陆时风:“!!!???” 第3章 反手一巴掌   黏人的小妖精,今天当他是空气。   陆时风惊了,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听到身后的小弟偷笑,陆时风不服气地追上去,叶朵朵故意放慢脚步,陆时风亦步亦趋跟着,车子摇晃不定,随时可能摔下去。   “朵朵生气了?”顾洗砚昨天回家,陆时风没胆子过来找叶朵朵耍,他以为对方因为这个跟他发小脾气。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陆时风早就应对自如,叶朵朵矫情多事,其实很好哄,跟三岁小孩一样蠢。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白兔奶糖递过去,望着叶朵朵白得发光的侧脸,柔声哄道:“好妹妹,别生气了,哥哥保证不会有下次。”   陆时风花花肠子,院里一堆好妹妹,每天出门揣满了糖,哄完这个哄那个。   叶朵朵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陆时风不依不饶,伸长胳膊,直接喂到叶朵朵嘴边,“好妹妹,哥哥知道错了,原谅哥哥这回好不好?”   叶朵朵不耐烦地挥手,陆时风手背挨了一巴掌,手里的奶糖弹飞出去,好几颗狠狠地砸他脸上,生疼。   甚至眼角红了一块,他却不恼,仍是笑嘻嘻的。   这就是陆时风过人之处,脸皮厚过城墙,不然软饭也不能吃那么理直气壮。   无论“叶朵朵”怎么发脾气,他都舔着一张脸冲她笑,跟家里那位形成鲜明对比,慢慢的,“叶朵朵”接受了陆时风的洗脑,顾洗砚对她毫无感情可言,娶她只是为了面子,而陆时风爱死了她,才会这么宠她。   实则,陆时风不仅宠着她,对其他好妹妹也这样。   而顾洗砚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看着陆时风笑得贱嗖嗖的嘴脸,叶朵朵深吁一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妹妹……”陆时风一开口,就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他整个人都懵了,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真的,她很想忍,可是,他一直喊她好妹妹,叶朵朵烦死了才动的手。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下象棋的大爷们也扭头往这边看。   陆时风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朵朵你打我干嘛?”   “叶朵朵”的名声已经够臭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成了她的不是,叶朵朵不想多出个泼辣蛮横的骂名。   再者,大妈们口口相传的功力了得,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她不希望顾洗砚一回来,听到她跟陆时风在大院打情骂俏。   叶朵朵先发制人,捂住屁股,红着小脸连退几步,拉开跟陆时风的距离,随即痛心疾首地指着对方,带着哭腔地控诉道:“小风,你干嘛啊?说到底我也是长辈,你,你怎么可以对我……”   后面的话,没说。   但这样更有张力。   此情此景,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陆时风对她做了什么,大爷大妈立马投来怒其不争的目光。   陆时风一口咬定:“我没有,别乱说。”   大爷大妈有所动摇,齐刷刷地看向叶朵朵,毕竟先前都是她黏着陆时风,陆时风也是身不由自,碍于他三叔的面子,对叶朵朵稍加照拂。   当然这些都是陆家人对外的说辞,脏水泼女方身上,陆时风一清二白,而碍于顾老首长和顾洗砚的面子,大院没人敢动“叶朵朵”一根头发,最多扎堆说说闲话。   叶朵朵也不跟他争论,大眼睛变得湿漉漉,要哭不哭的样子,才叫人最心疼。   大爷大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小姑娘意见太深,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说不定今天这事就是陆时风的不对。   叶朵朵生得美,是不争的事实,而陆时风正值躁动不安的年纪,对其有所心动,不合情,却合理。   “时风,不是大爷说你,大院那么多姑娘,主意怎么就打到你婶子头上了,也不怕你三叔回来一枪崩了你。”张大爷好心跟陆时风提个醒。   顾家陆家几十号人,陆时风最怕顾洗砚,打小就怕,别说见着他人,光听到对方名字,都像耗子碰到猫。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顾洗砚好过,不择手段地要赢一回。   陆时风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大声地跟所有人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朵朵是我婶子,我敬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其他想法。”   叶朵朵弯了弯眉眼,一脸的人畜无害,开口:“大外甥,乖,叫婶子。”   陆时风硬着头皮乖乖地喊了声婶子。   叶朵朵捡起地上一块奶糖递过去,“乖,吃糖。”   陆时风脸都绿了,望着叶朵朵纤细的背影,纳闷不已,死丫头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跟他发这么大脾气。   过两天好好哄哄才行。   *   顾洗砚三代从军,家庭背景虽然强硬,但他升团长,跟家里一点关系没有,是他自己用血和汗拼出来的。   两年前出任务险些丧命,立了一等功,分得一套房,离老宅有段距离,步行需要十多分钟。   婚前顾洗砚一直跟家人住,和“叶朵朵”扯证后搬出去,是想给她一个完整家,想她过得自在舒心。   “叶朵朵”好心当驴肝肺,往死里作,她是舒心了,顾洗砚的日子就糟心了。   到了老宅,花姨开的门,见了叶朵朵,一脸震惊,没想到她今天会过来。   顾家这个小儿媳,没入门前就名声在外,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以为跟顾洗砚结了婚知道收敛,结果,变本加厉,顾老首长念在她妈的救命之恩,才对她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叶朵朵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不敢招惹顾老首长,婚后来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   花姨前两天跑去邀请,她也说自己有事来不了,怎么突然……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叶朵朵率先开口喊了声花姨,一如既往的娇滴滴,仿佛山涧的百灵鸟在歌唱,不同的是,往常带着娇蛮,今天诚意十足。   错愕中,花姨抬头对上叶朵朵的眼睛。   圆乎乎的大眼睛盛满笑意,亮晶晶的,幼时在老家后山捉了一捧萤虫,放进蚊帐,也就这般光景。   “花姨,我爸呢?”叶朵朵自己拿拖鞋换上,站直身子问花姨。   花姨恍恍惚惚,再次愣神,半晌回过味来,“哦,老首长啊,在后院遛鸟。”   不怪花姨反应大,是“叶朵朵”自作自受,跟顾洗砚结婚这么久,一直没改口喊老首长一声爸。   “谢谢花姨。”叶朵朵冲花姨甜甜一笑。   顾洗砚一次醉酒跟“叶朵朵”说,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好吗?“叶朵朵”回他一句:我又不是卖笑的。   现在,叶朵朵很听话。   花姨不禁感叹:这孩子好像懂事了不少。   顾家老宅后院有棵大榕树,三四个成年男人抱不下,顾老首长退休后,闲来无事,自己动手砌了石桌和石凳,夏日坐树下乘凉最合适不过。   顾老首长已过七十,经过岁月的荏苒,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子骨却硬朗得很,可谓是老当益壮,提着一只鸟笼站在树下,腰板挺直,举手投足间透着英姿神态。   叶朵朵一看到顾老首长,眼眶就忍不住地微微泛热,在顾家,除了顾洗砚,顾老首长对她最好。   所有人都劝顾洗砚跟她离婚,只有顾老首长无条件地护着她,并扬言顾洗砚敢离婚,他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是她不珍惜。   犹然记得,“叶朵朵”和顾洗砚办完手续回来,远远看到坐大门口的顾老首长,佝偻着背,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后来“叶朵朵”意外流产,顾老首长更是气得当场晕厥过去,送进医院住了大半个月,也硬是没抢救回来。   是“叶朵朵”害了这个真心实意待她的老人,一想到这,叶朵朵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叶朵朵眼神过于炙热,顾老首长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向她。   不愧是亲生,老首长跟顾洗砚一样,面冷心热,表情很少,但看到叶朵朵,嘴角还是很轻地动了动。   在场除了顾老首长,还有他的二女儿顾洗薇和外孙女陆时雪,大儿子顾洗廷早调去了南边,已经有些年头没回来了。   “爸,洗砚他媳妇还没改口吧?”顾洗砚跟叶朵朵的婚约,顾洗薇最初就是第一个反对,倒不是多替弟弟着想,而是有自己的盘算,与其让唐曼宁的闺女嫁进顾家,还不如把丈夫的外甥女介绍给顾洗砚,亲上加亲,没想到给叶朵朵搅黄了,顾洗薇看到她就来气,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既然没把自己当顾家人,今儿个您过生跑来干嘛?”   话音未落,一道女声娇滴滴地插进来,“爸~”   顾洗薇身体一僵,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儿,陆时雪在吃糖拌西红柿,嘴边染了一圈红,毫无形象可言,见她妈盯着她看,她胡乱地擦了擦嘴,摇头道:“不是我,我声音没这么好听。”   嘴里还有西红柿,一说话,汁水四溅。   顾洗薇嫌弃地抹了一把脸,再次转动脖子,不情不愿地瞧向叶朵朵。   叶朵朵笑盈盈地站在一丛太阳花前面,人比花娇。   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拢至脑后,露出一张标准小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颊上透着自然的嫩粉,一抹红唇不点而朱,眼睛水蒙蒙的一片,仿佛会说话般。   美得像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的那种,只能小心地哄着捧着。   难怪叶国伟把人接回来那天,木器厂家属院人人都在夸:这哪是住乡下的姑娘,分明住月儿尖尖上啊,从头到脚美得发光发亮。   当时顾洗薇就觉得那些人疯了吧,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没张开,哪个不是跟豆芽菜一样,唐曼宁那个乡下闺女能好到哪去。   直到亲眼所见,顾洗薇大跌眼镜,古人说十三四岁就倾国倾城,竟然是真的。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年复一年,叶朵朵越长越好看,整个北城找不出第二个与之媲美。   好在性子给叶国伟那个继妻宠坏了,顾洗薇心里这才平衡一点。   她闺女怎么能处处输给唐曼宁的闺女。   “爸!”叶朵朵愧欠顾老首长太多了,这辈子她一定会加倍偿还,一口一个爸喊得不要太自然。   顾洗薇以为她爸久经沙场,叶朵朵对他撒娇,老爷子必定不为所动,结果一扭头…… 第4章 挖坑   顾洗薇看到自己老爹眼睛笑没了。   而且,很明显,他想要控制,只是嘴角压不下去。   顾洗薇咬紧后槽牙,好气。   瞥到闺女看他的眼神,顾老首长这才有所收敛,轻咳一声,对着叶朵朵招了招手,“小朵,过来。”   小朵……   从第一次见面,顾老首长就这样叫她,直到“叶朵朵”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顾洗砚离婚,他便不再喊她小朵。   叶朵朵吸了吸鼻子,抬脚走上去,站到顾老首长的身边,乖巧地又喊了一声爸。   不管多少遍,顾老首长都受用,再次笑眯了眼,一脸欣慰道:“乖。”   顾洗薇瞳孔微张,写满不可置信,平日里不言苟笑威严凛凛,对子女一向严厉古板,即便是老来得子最得宠的小儿子,也很少对他笑颜相对的老爷子,居然这么宠着叶朵朵这个野丫头,确实让人为之大骇。   顾洗薇给陆时雪使眼色,让闺女跟叶朵朵争宠,她不是对手,但隔辈亲。   陆时雪埋头干饭,没看到。   顾洗薇给她一脚。   陆时雪抬起头,夹起块糖拌西红柿递过去,一脸肉疼。   顾洗薇怒其不争地摁她脑袋,“除了吃,还知道啥?”   陆时雪小声争论:“民以食为天。”   顾洗薇难得跟她说,她这个女儿,乖巧温顺不假,有点憨也是真。   叶朵朵挨着顾老首长入座后,贴心给老爷子倒了杯凉茶,老爷子喝了口,夸赞今天这个茶不错,甘甜爽口。   顾洗薇翻白眼,偷偷打量叶朵朵,身上除了挎了个小包,可以说是两手空空,“弟妹真不当自己外人了?爸过生也没点表示?”   叶朵朵伸出手,轻轻将身前的挎包扶正。   顾洗薇笑出声,又道:“爸过生的礼物,我跟你姐夫老早开始准备,上个月特意跑了趟沪市,终于挑中一只花瓶,据说是宋朝的老物件,花了不少钱呢。”   字里行间不无带着炫耀和摆阔。   还说亲闺女,居然不知道顾老首长最是反对铺张浪费,花白的眉头拧成一团。   “送礼不在贵重,而在心意,”叶朵朵不慌不忙地打开挎包,取出一件用手绢细细包裹的物什,展开,是一方成色上佳的砚台,小心地递上给顾老首长,“爸,这是我跟洗砚准备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顾老首长眉头舒展开,显然喜欢得不得了,倾身去仔细打量,嘴里念着好好好。   顾洗薇不高兴了,脖子伸得老长,看了两眼,意有所指:“这么好的羊脂玉,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顾老首长眉头又皱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顾洗薇不是自己亲生,简直视财如命。   “二姐,这个不是白玉,”叶朵朵耐心地跟顾洗薇科普,“是白云石,石质细腻,坚实,不发墨,常作砚台之用。”   顾洗薇尴尬地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就说不太像玉石,原来是块烂石头呀。”   往陆时雪背上一拍,又道:“小雪,去把花瓶拿来给你婶子看,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   暗讽叶朵朵没见识,上不了台,当事人没发作,顾老首长脸一板,厉声呵道:“胡闹!”   随即小心地端起砚台,瞪着顾洗薇,恨她不识货,“这是白云石,市面上极其罕见,多少收藏家梦寐以求。”   “也就说很值钱了,洗砚那么勤俭一人,肯定不是他的主意。”顾洗薇苦口婆心地教育叶朵朵,“弟妹,不是二姐说你,结了婚,这钱就该花在刀刃上,怎么还像以前大手大脚,就算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你霍霍。”   “二姐教训得对。”叶朵朵温顺地点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这让顾洗薇很不习惯,她不是最牙尖嘴利吗?今儿个没吃药就出门了!   正纳闷,就听到叶朵朵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洗砚也经常跟我提及,勤俭节约是顾家家训,他希望我铭记于心,不然我也跟二姐一样,花大价钱买一礼物送给爸了。”   顾洗薇脸上挂不住,立马接话:“少唬我不懂,爸刚还说你们这个砚台值钱。”   “白端砚值钱,又不是白云石,”叶朵朵笑盈盈道,眉眼间掩不住骄傲之色,“洗砚上次出任务,偶然得了这块白云石,知道爸喜欢收藏砚台,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个。”   风轻云淡的语气,让人觉得制作砚台特别简单,跟上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随手一指就可以了。   再说,那方白端砚边沿甚至刻了繁杂的花纹。   即便如此,顾洗薇也不敢怀疑,毕竟她那个弟弟有着通天本领,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他不会。   一听砚台是儿子亲手制作,顾老首长眼睛一下亮了,小心地端起来,爱不释手,感叹道:“兔崽子终于长大了,知道心疼他老爹了,就说这媳妇没娶错。”   他这个小儿子,就是块硬石头,结婚后,柔软了不少,别人不知道,他当爹的能不清楚。   “小朵说得对,”顾老首长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顾洗薇,“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心意。”   顾洗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念在顾洗薇是陆时风的妈,“叶朵朵”对她处处忍让,甚至巴结讨好,对方却没给过她一次好脸,反而变本加厉地蹉跎她,就连她摔下楼梯断腿流产,也跟顾洗薇难逃干系,既然她不想她好过,她也只好奉陪到底。   饭桌上,顾老首长问顾洗薇:“小风怎么没来?”   “他呀,”顾洗薇撒谎,面不改色,“这不在家备考嘛。”   叶朵朵给顾老首长盛了一碗鸡汤,长辈语气感叹道:“还是小风有主意,念完高中就一直在家备考,说起来也有五年了吧?”   言外之意,五年里,陆时风不务正业,在家混吃混喝。   顾洗薇一时语噎,一口闷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很难受,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是恢复高考没几年嘛,我相信小风今年一定能考上。”   “我也相信小风,”叶朵朵表明完立场,继续道,“还有三天高考,他一定是胸有成竹,不然也不能骑个车在院里闲逛,劳逸结合,可以理解。”   三言两语,将顾洗薇撒的谎击得七零八落,顾洗薇心里恨毒了叶朵朵,这么多吃的怎么也堵不上死丫头的嘴。   “还有三天高考?!”一直闷头干饭的陆时雪突然抬起头,震惊不已,念念有词,“完蛋了,过完年,我哥就没摸过书。”   顾洗薇桌下给陆时雪一脚。   陆时雪后知后觉解释道:“我哥以为十一月才考试。”   为高考苦心备战五年,怎么可能连考试时间都不知道,答案显而易见,顾老首长脸色越发阴沉,撂狠话:“今年考不上,送前线去,顾家不养废人。”   顾洗薇很宠儿子,从小到大没让陆时风吃一点苦,看他长得人高马大,不过一绣花枕头,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就他这样上前线,相当于要他的命。   叶朵朵想要她儿子的命,两人的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碍于老爷子发的话,她又不敢说什么,就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走点关系,让陆时风考上,随便哪所学校都行。   “爸,小雪考上市文工团了,”顾洗薇岔开话题,将闺女拉出来溜溜,同时踩上叶朵朵一脚,“弟妹,二姐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女人呀,不管模样好不好,都该有个工作才行,以色侍人终究不能长久,别等洗砚厌烦你了,才想起自己是人,不是那吸血蚂蟥。”   顾洗薇盯着叶朵朵那张狐媚子脸,再次强调:“好看不能当饭吃,更何况,你也不能美一辈子不是?”   “妈……”陆时雪刚要开口,被她妈一眼瞪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思晴虽不及你漂亮,但人家踏实勤恳,考上了厂里的宣传科,是他们科室最年轻的干事。”如果让她在林思晴和叶朵朵中间选一个做她儿媳妇,不用问,顾洗薇肯定中意林思晴。   顾洗薇的心思,叶朵朵能猜不透,顺着她的话道:“我姐的确能干,跟小风很般配,俩人今天还约到西西图澜娅餐厅吃牛排呢。”   顾老首长面色阴沉地放下筷子,“不是在家备考吗?”   顾洗薇头皮发麻,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到叶朵朵问她:“二姐准备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   顾洗薇面有窘迫,林思晴是不错,不过跟他们家比起来,还是门不当户不对,她儿子那么优秀,北城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我哥不喜欢林思晴,”陆时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每次都这样,“婶子,我哥喜欢你。”   “混账东西!”顾老首长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可见他多生气,“小朵是他婶子!信不信,老子今天一枪崩了他!”   真是妈妈的好闺女,一句话一个坑,不把你妈你哥活埋,你过不了是吧?回家再收拾你。   当务之急,是老爷子息怒,顾洗薇连忙打圆场,“爸,童言无忌,小雪还是孩子,小风再混也不能惦记他婶子不是?”   老爷子这么偏心,她都不敢提是叶朵朵缠着陆时风,不然,陆时风第二天就得送去前线。   为了抱住儿子的小命,顾洗薇回去就让陆时风跟人划清界限。   “最好是。”顾老首长拂开顾洗薇,警告地看她一眼。   顾洗薇讪笑地坐回去,旧话重提,“还是我们小雪出息,比朵朵小好几个月呢,一考就考上了市文工团。”   “二姐,其实我也考上了……”叶朵朵卖官司地顿了顿,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才继续道,“部队文工团。”   顾洗薇:“!!!???”   就算是北城,市文工团也不能跟部队文工团同日而语。   顾洗薇刚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简直是自取其辱。   “婶子你好厉害啊。”陆时雪脸上漾满了崇拜和仰慕。   顾洗薇咬牙切齿质问陆时雪怎么没早点跟她说。   陆时雪耸肩摊手,很委屈,“我想说来着,你不让我说,骂我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顾洗薇:“……” 第5章 娃娃亲   顾洗薇吃完饭就离开了老宅,回到家,气急败坏地给顾洗砚打了通电话。   很快接通,对方语气明显比顾洗砚温柔不少,顾洗薇怔了怔,以为打错了,确认地问道:“洗砚吗?”   顾洗砚一听是顾洗薇,脸上神情冷了几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这才对嘛,没打错。   顾洗薇也不管顾洗砚忙不忙,碎碎念地抱怨叶朵朵的不是,有些事来回说好几遍,顾洗砚时不时地抬手看表,十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说完了。”   不是询问,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让还有一肚子苦水没吐完的顾洗薇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稀里糊涂地回了句:“说完了。”   接着耳边就响起一阵嘟嘟声。   顾洗薇傻眼了,她弟就这样挂了她电话,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她弟脾气也越来越难伺候了。   顾洗砚挂了电话,黑着脸坐椅子上,盯着桌上的座机,直勾勾,如临大敌,他第一次觉得他姐这么唠叨,一个电话能打近十分钟,这么久,他媳妇想给他打电话也打不进来。   没打进,她会不会生气?   他要不要打过去哄哄她?   纠结之际,程远方敲门进来,拍了拍顾洗砚的肩膀,一脸找抽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都跟你说了,结婚和自由,不可兼得,这才出门大半天,弟妹就查你岗,过两天还不把电话打爆。”   顾洗砚看他一眼,他倒想。   程远方坐到对面椅子上,半虚着眼睛打量顾洗砚,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难怪校领导拉他去拍宣传照。   他跟顾洗砚一个军校毕业,读书那会儿这家伙就特招姑娘喜欢,隔壁卫校的小护士每天来校门口堵人,各式各样,模样都不错,顾洗砚看都不看一眼。   不要问,一问就是家里定了娃娃亲。   程远方笑他:“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顾洗砚不说话,程远方观察细微,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柔情,他当时吓惨了,顾洗砚那么冷硬的一汉子,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他柔软的一面。   结果,提了嘴那姑娘,他就沦陷了。   是以,娃娃亲只是说辞,他就是喜欢别人,而且是很喜欢。   程远方摇头笑了笑,“别说他们好奇,就我也想知道,弟妹到底什么来头,能把你迷成这样?为了跟她尽快结婚,不惜托关系特事特办。”   顾洗砚走到今天,全凭自己本事,唯独结婚,求助了顾老首长。   别人结婚,报告审批就要一个星期,而他只用了一天,这么火急火燎,是怕对方跑了吗?   程远方觉得不可能,就顾洗砚那长相那能力,哪家姑娘不为之心动,弟妹也不例外,一定爱死了顾洗砚,不然查岗电话也不能打那么久。   迟迟等不到叶朵朵电话,顾洗砚有些心烦,没心情跟程远方闲聊,起身往外走,冷不丁开口:“开会。”   程远方快哭了,“饭还没吃就开会,你周扒皮啊。”   顾洗砚头也不回地说:“我看你很闲。”   程远方:“……”   哪来这么霸道的占有欲,聊都不让聊一句弟妹,有媳妇了不起,回去我也找一个。   *   顾老首长退休后有两大爱好,一是遛鸟,二是书法,得了这么珍贵的砚台,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写上几幅,叶朵朵也就留在老宅帮老爷子磨了一下午的墨,顺便提了提陆时风考大学的事情,顾洗薇多半会帮他找关系。   她敢,一并送前线。顾老首长撂下话。   有老爷子这句话,叶朵朵再无后顾之忧,这辈子,她哪里也不去,就黏着顾洗砚。   留在大院,不能远离渣男,就让渣男远离她。   吃完饭回家已经八点,叶朵朵站在座机前面,犹豫地拿起话筒,想了想,最终讪讪地放了回去。   她不想打扰顾洗砚休息。   顾洗砚等了一天没接到叶朵朵电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一定很后悔跟他发生关系吧?以他对她的了解,肯定气得觉都睡不着,越想越愧疚,只怪自己没把持住。   仔细回想一番,他每次失控,都是因为她。   叶朵朵抱着顾洗砚睡过的枕头,一夜好眠,次日,听到起床号,叶朵朵从床上坐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已经没昨天那么疼了。   扭头看向窗外,渐亮的天空一片朝霞,金光透过窗户笼着她,叶朵朵心头暖呼呼的,冲着怀里的枕头莞尔一笑,“早上好,顾洗砚。”   洗漱完,叶朵朵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出门跑步,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正好王姨做好早饭端上桌,叶朵朵就着豆浆咬了口油条,酥脆香甜,味道不错,她扭头夸王姨厨艺好。   王姨笑眯了眼,也就一天短短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对叶朵朵彻底改观了,“太太想吃什么,只管开口,我尽量给您做。”   油条掰成小段浸上豆浆,不仅可以解毒,而且别有一番风味,叶朵朵吃得津津有味,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好。”   不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吗?那些人怎么忍心胡乱编排她,也不怕下地狱阎王割舌头,王姨越发心疼叶朵朵,“太太,您太瘦了,中午我给您煲鸡汤喝吧?”   顾老首长让花姨送过来一只老母鸡,给她补身子。   “一半煲汤一半辣炒,”叶朵朵咬了咬筷子,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喃喃低语道,“顾洗砚在家就好了,他最喜欢吃辣子鸡。”   书中“叶朵朵”为了养颜护肤和保护嗓子,几乎不碰任何辣的东西,甚至不允许顾洗砚在家吃。   顾洗砚无条件顺从,再也没吃过辣。   这次,换她陪她,想干嘛就干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两口感情好,王姨也乐呵,“太太想顾团长的话,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打扰到他不好,晚上再说。”叶朵朵擦干净嘴角,起身上楼练基本功。   顾洗砚知道她喜欢跳舞,结婚前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并亲自去了趟文工团,照着团里的练功房布置。   练舞镜有一面墙那么大,叶朵朵站在镜子前面,“叶朵朵”跟顾洗砚结婚后,除了吃饭睡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练功房度过,边享受顾洗砚对她的好边埋怨顾洗砚不解风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她。   练舞镜前面排放了三双芭蕾舞鞋,叶朵朵席地而坐,随手拿起一双打量,这个时候的舞鞋比较简陋,鞋尖处装有木头制作的硬套,用来套住脚趾和一部分脚面,因为太硬,叶朵朵每次训练前,都要往硬套里塞棉花,脚尖也裹上几层纱布,即便如此,脚尖也会磨出血泡。   三双舞鞋里面全是血。   “叶朵朵”在别的事情上,矫情,受不了半点苦,唯独跳舞,她比任何人都坚持。   因为,只有跳舞的时候,她才是最自信的,仿佛站在世界中央,所有人都在看她,再也不会被人抛弃。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叶朵朵”三岁那年,她妈旧病缠身,熬了两年终究还是走了,她年纪小,不懂事,挨着她妈睡了一宿,夜里摸到她妈身上冷,她找出棉被给她妈裹上,三伏天,她捂出一身汗,她妈还是冰凉凉的,她就整个人趴她妈身上。   她抓住她妈的手,放到嘴边哈气,“朵朵呼呼,妈妈不冷。”   直到第三天,隔壁婶子来敲门,门一开,恶臭扑鼻,才赶紧发电报通知前线的叶国伟,而她爸到家已经是一个月后。   从那以后,“叶朵朵”再没喊过她爸,过了两天,她爸把她送去了乡下外婆家,她在那一住就是十年,如果不是她外婆过世,她爸也不会接她回城。   亲近之人相继离开,导致“叶朵朵”极其缺乏安全感,才会不断地问顾洗砚索取,而顾洗砚这个人性子使然,只是默默付出,以致两人误会越来越深,渐行渐远。   而她,现在知道了,顾洗砚爱她,胜过自己的命。   叶朵朵在练功房一跳就是一天,出来已经夕阳西下,回房洗了澡下楼,微风卷起帘子,空气里飘着晚饭的香味,叶朵朵摸摸肚子,饿了。   王姨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太太晚饭马上好了。”   “不着急。”叶朵朵抄起水果盘里的苹果咬了口,随后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电影杂志翻起来。   “太太要不给顾团长打个电话?”王姨为小两口操碎了心。   闻言,叶朵朵偏头,看向沙发边上的电话,犹豫了片刻,放下手里的杂志,挪了过去。   终于打电话了,王姨乐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顾洗砚的号码,叶朵朵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却还是小心翼翼摁下每个数字,好半天没人接,她以为顾洗砚在忙,刚要挂。   话筒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喂,哪位?”   两天没等到叶朵朵电话,顾洗砚心情欠佳,语气难免冷淡了些。   不过,叶朵朵一点没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声音真有质感,太有男人味了!紧张得握紧手里的话筒,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我,洗砚。”   他把自己媳妇凶哭了?!   顾洗砚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想要哄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好。”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顾洗砚你一定要把人惹哭是不是?   正想如何挽救,就听到叶朵朵噗嗤笑出声,跟银铃般悦耳,   顾洗砚一脸疑惑,怎么又笑了?   也只是笑了一声,陷入无尽的沉默,顾洗砚屏住呼吸,暴风雨前的平静。   那头,叶朵朵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对着电话说:“洗砚,我想你了……”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对面传来一声巨响。   话筒掉到了桌上,顾洗砚捡起来,强装镇定地重新放回耳边。   叶朵朵傲娇惯了,真情流露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难免觉得不好意思,察觉有人比她更不自在,整个人顿时豁然开朗,彻底放飞自我。   王姨端菜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叶朵朵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一遍一遍地说着想顾洗砚的话,眼里有温柔,有笑,有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   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是真好。   顾洗砚不打断她,等人闹够才问:“怎么了?”   叶朵朵咬了口手里的苹果,含糊不清地回答:“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想我?今天才打电话。   顾洗砚明显不信,但也没揭穿她,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想我啊?”叶朵朵知道顾洗砚不善表达,有意逗他。   顾洗砚太阳穴狠狠地跳了好几下,沉默半晌,开口问她:“还想离婚?”   叶朵朵这才意识到,这一年多里,顾洗砚伤得到底多深,以致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愿也不敢相信,条件反射地以为她就是想离开他。   这样的顾洗砚,就像一只刺猬,不想让人靠近,不易敞开心扉,蜷缩着保护自己。   叶朵朵心疼坏了。   “我不想离婚了,真的,”叶朵朵喊他的名字,很轻很轻,但语气无比坚定,“顾洗砚,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顾洗砚失望了无数次,仍是选择相信她,“好。”   叶朵朵高兴地扬起嘴角,语调也随之轻快了几分,“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洗砚受她感染,眼底浮过短暂的笑意,“还没确定。”   “没关系,我等你,”叶朵朵顿了顿,补充一句,“不管多久。”   “好。”顾洗砚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回去,我不会再碰你。” 第6章 定情信物   顾洗砚一向自制,面对叶朵朵,却总是失控。   她在他身下哭得那么委屈,那么可怜,这两天一想起,顾洗砚就悔不自已,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好啊。”叶朵朵一口答应,干脆利落。   果然,她讨厌他碰她,顾洗砚心中不免失落,就听到叶朵朵娇笑一声,说:“换我好了。”   顾洗砚没反应过来。   叶朵朵眼珠一转,双眸带着点点狡黠,对着话筒大声喊话:“我碰你。”   喊完,才想起害羞,飞快地接了一句:“顾洗砚,再见!”   挂完电话,叶朵朵双手捂脸,好烫,闷头小声嘀咕道:“叶朵朵,你不知害臊啊?”   他们是合法夫妻,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还端着的话就太矫情了不是?   这么一想,叶朵朵茅塞顿开:冲,就完事。   顾洗砚将话筒放回去,恍恍惚惚,仿佛做梦,游神之际,程远方走了进来,“老顾,咱做个人行不?查个岗半小时,欺负哥们儿没媳妇!?”   顾洗砚回神,看了看手表,纠正程远方,“不是半小时,是三十三分钟十二秒。”   程远方呵呵两声。   “时间过得真快,我以为就几分钟。”顾洗砚由衷感叹道,没有炫耀的意思,顾洗薇给他打电话,十分钟,度秒如年,和叶朵朵说话,白驹过隙。   程远方扶额长叹,“不是人啊。”   顾洗砚望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想起叶朵朵最后说的话,忍不住地低笑出声。   程远方瑟瑟发抖,顾洗砚魔怔了,想媳妇想疯了,对着一个电话傻笑,他晚上该不会对电话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   叶朵朵跟顾洗砚约好,每晚八点给他打电话,为了精准地掌握时间,叶朵朵吃过晚饭就守在客厅,眼巴巴地瞅着墙上的挂钟,到点立马给顾洗砚拨过去。   担心挂钟停摆,叶朵朵叮嘱王姨每半个月上满一次弦,没过几天,邮差往家里送来一个包裹,没写寄件地址,甚至寄件人那栏也空着,叶朵朵拆开一看,居然是一块“北城牌”女士手表。   对叶朵朵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至于谁寄来的包裹,叶朵朵不用问都知道是顾洗砚,他一直这样,事无巨细,将表戴手上,叶朵朵抬起手来回端详,笑得一脸幸福。   明亮的阳光笼在她白瓷的脸上,晃得打扫卫生的王姨睁不开眼,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太太,这是顾团长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叶朵朵点头,带着几分羞赧。   这个年代男同志送女同志手表有特殊的寓意,那就是表达爱意,书中顾洗砚也送过“叶朵朵”一块手表,不过被对方随手扔进了抽屉柜,一次没戴过,因为她始终觉得顾洗砚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我也想送他个东西,就是不知道送什么,王姨你帮我出个主意呗?”顾洗砚每次出任务回来,不管去哪儿,不管去多久,都会给她带份小礼物,“叶朵朵”却从来没送过他任何东西。   “要不也送手表?”王姨说。   “他有一块,去年老首长送他的生日礼物。”叶朵朵摩挲着手腕上表盘,耳边是老式挂钟清脆的敲打声,心里有了主意,朝着隔壁木器厂家属院的方向,勾了勾唇角,随即就要出门。   “太太不在家吃晚饭吗?”王姨问。   “回娘家吃,”叶朵朵嘴角扬起一抹张扬的笑,“也不知怎地,突然好想我姐。”   傍晚时分,风吹白杨,沙沙作响,下班的干部和家属三俩结队往家里走,迎面而过,叶朵朵一一招呼,眉眼明媚。   都跟大妈们一个反应,震惊之余,点头回应,不管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两个大院离得近,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叶朵朵拎一包桂花糕来到叶家小院门前。   院子里,叶国伟一家正在吃晚饭,有说有笑,好不温馨。   林思晴最先看到叶朵朵,没作声,给叶国伟夹了块回锅肉,嫣然一笑:“爸,今天这个回锅肉怎么样?我放了你最喜欢吃的豆豉。”   叶朵朵捏紧手里的提绳,心里很不是滋味,受后妈李玉梅的挑拨离间,“叶朵朵”处处跟叶国伟唱反调,知道他喜欢吃放了豆豉的回锅肉,她就故意恶心叶国伟,说豆豉像乡下的羊屎疙瘩,她不要吃,家里其他人也不能吃,不惜以绝食为要挟。   从那以后,叶家吃的回锅肉里面再也没放过豆豉。   现在她嫁人了,叶国伟终于可以吃上自己心心念的豆豉,按理说他该高兴才对。   他看起来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其实,不放豆豉也挺好吃。”   林思晴小脸有一瞬僵硬,不过很快恢复正常,还是院里那个人人夸赞的乖孩子,尤其有叶朵朵作为参照,林思晴脾气简直不要太好,完美诠释了心灵美才是真的美,所以在家属院,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更喜欢林思晴。   她爸也一样更喜欢林思晴,“叶朵朵”一直这么觉得,其实并不是,虽然林思晴嘴甜会哄人,叶国伟对她视如己出没错,但到底叶朵朵才是他亲闺女,血浓于水,这个世上,他最在意最心疼的还是她。   更何况,他愧欠她实在太多了。   叶国伟出车祸那天,“叶朵朵”没去医院看他,又忍不住向林思晴打听情况,听说只是皮外伤,她悬着的心才放下。   晚上林思晴接到李玉梅电话,说叶国伟偷偷从医院跑掉了,林思晴匆匆赶过去,夜里“叶朵朵”听到有人敲门,她下楼查看,没看到人,只有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房产地契。   她爸将家里唯一的一套住房留给她,担心李玉梅母女不高兴才半夜送过来,“叶朵朵”当时以为,后来才知道,他不偷偷送,家里所有东西都会被李玉梅母女抢精光,连带她妈留下来的那块老怀表。   “哎呦,我们朵朵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李玉梅扭头看到叶朵朵大惊小怪地出声。   叶国伟眼疾手快,将饭桌上的回锅肉端进脚边的蒸锅里,盖上锅盖,暗舒一口气。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叶朵朵心里微微发酸,抬脚走进去,揽上李玉梅,柳叶眉一皱,满是自责,“都怪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居然不懂,回家也不提前跟您招呼一声。”   吸吸鼻子,眼底挤出水汪汪一片,要多委屈就多委屈,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李玉梅下意识地看向叶国伟,见人脸色不佳,忙找补道:“我也好提前做准备不是?炒几道你最喜欢吃的菜。”   叶朵朵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随手一指,说:“不是有我最喜欢吃的菜吗?”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蒸锅,不明所以。   叶朵朵绕过去揭开锅盖,将里面的回锅肉端出来,放到叶国伟跟前,笑盈盈地站在一边。   形势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李玉梅给林思晴使眼色: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死丫头越闹,叶国伟越烦,总有一天这个房子都是咱娘俩的。   叶国伟刚要解释,林思晴抢先一步,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朵朵,你别跟咱爸吵,都是我的错,是我擅作主张放了豆豉,咱爸什么都不知道,你不高兴冲我来好了。”   瞧瞧,多懂事,多孝顺,叶朵朵快感动哭了,当真挤出了两滴眼泪,一把抓住林思晴的手,“还好有姐姐帮忙照料,不然我死不瞑目……啊不是,我怎么放心得下!”   林思晴:“???”   李玉梅:“???”   这死丫头又在唱哪出?回来六年多,没听她喊叶国伟一声爸,还天天跟人吵跟人闹,今儿个怎么回事?脑子给门挤了!   叶朵朵坐到叶国伟身边,两只小细手挽上去,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闺女上次跟自己这么亲近还是上次,在医院产房的过道上,他从护士手里接过刚出生的闺女,激动地哭了。   此刻,心情跟上次差不多。   叶朵朵声线温软地喊他:“爸~”   叶国伟险些没一头栽下去,闺女这声爸,他等了十八年,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   林思晴:“!!!”   李玉梅:“!!!”   “妈,麻烦帮我拿下碗筷。”叶朵朵的声音将母女俩拉回现实。   李玉梅过于震惊,反应慢了半拍,叶国伟已经站起来,“我去!我去!我去!”   叶朵朵望着叶国伟同手同脚地往灶房走去的背影,眉梢染上笑意,她老爹有点可爱。   吃饭的时候,叶朵朵左手支着下巴,李玉梅看到她手腕上的表,两眼冒精光,“朵朵,这谁送你的手表?一定值不少钱吧?”   “哦,这个啊,不值钱,也就百来块。”叶朵朵云淡风轻地回了句。   李玉梅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钱,顾洗砚一出手就顶她三个月,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更气人的是,叶国伟当初要是没把叶朵朵接回来,就是她闺女嫁去顾家,她也能跟着享清福。   这么一想,李玉梅肉疼死了,像从她腰包里掏的钱给叶朵朵买的手表一样。   李玉梅撇了撇嘴,酸溜溜地念叨,“朵朵,如今你算过上好日子了,听说保姆都辞了好几个,可你看家里呢?快揭不开锅了。”   丑陋贪婪的嘴脸,跟直接伸手要钱没两样。   这智商和情商想到“捧杀”这招?可能性不大,叶朵朵瞥向右手边的林思晴。   回城后,李玉梅对“叶朵朵”百依百顺,一犯错,叶国伟教育闺女,李玉梅立马跳出来维护,帮她找各种理由开脱,最后都成了别人的错。   看起来一副慈母心肠,实则慈母多败儿,长此以往无底线的娇惯,将“叶朵朵”养成了矫情多事、自私自利的性子,在家跟她爸关系紧张,出去更不招人待见,那么大个家属院,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也没有,影只形单潦草一世。   她爸接“叶朵朵”回来那年,林思晴也就十四岁,用王姨的话来说,不过半大的孩子,真要是她给李玉梅出的主意养废她,同时挑拨她跟她爸的关系,那林思晴就真的太可怕了。   叶朵朵夹了块回锅肉给叶国伟,“爸,家里这么困难,你也不跟我说啊?”   “没这回事,一家子都在赚钱,怎么会揭不开锅。”叶国伟对金钱不看重,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一分不少地交给李玉梅,他要求不多,给闺女吃好穿好,至于他,有口饭吃就行。   根本不知道李玉梅这些年拿了多少补贴娘家。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最近物价涨得多厉害,你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李玉梅抱怨道。   “我没记错的话,我爸工资四十,妈至少三十五,还有我姐的四十五,一家子一个月至少一百二进账,就算最贵最好的新米,也能买个百来十斤,再加上厂里给职工家庭补助的精细粮。”叶朵朵笑颜如花地问李玉梅邀功,“妈,你说我这个账算得对吧?”   李玉梅心里翻白眼,看把你能耐的,会算数了不起,你家光吃饭不吃菜啊,刚要开口,叶朵朵先她一步:“妈说得对!”   李玉梅:“???”   她还没说咋就对了?   “家里不光吃饭,还要吃菜吃肉,哪样不得花钱,虽然我嫁出去了,但到底还是姓叶,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叶朵朵伸手扶正表盘,夕阳的余晖笼在上面,反射出一道道金光,正好映在李玉梅的脸上,她眼睛半眯地盯着叶朵朵的手表。   她等的就是叶朵朵这句话。   就算拿不到钱,也要哄得叶朵朵将手表摘下来。   正好幺弟那个对象前两天闹着要一块手表做彩礼。 第7章 抢回来   李玉梅眼巴巴地瞅着叶朵朵,在她期盼激动的注视下,叶朵朵不紧不慢地将话说完:“我妈那块怀表不是在妈那儿吗?家里实在困难,就把它卖了吧。”   “不行!”叶国伟脸一板,眉心攒着不高兴,“卖啥也不能卖那块表!”   在这个世上,除了叶朵朵,对叶国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块怀表了,其中渊源,叶朵朵也知道。   怀表在华国民国时期最为流行,当时很多人为了买一块,不惜大手一挥花掉自己好几个月的工资。   而叶朵朵的外婆为此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头老山羊,把怀表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她外公。   外公谢世,将怀表留给她妈,她妈后来送给了她爸,叶国伟一直非常珍视,走哪儿都戴身上。   直到接闺女回城,为弥补心中愧疚,闺女想她妈的时候能有个寄托,他才忍痛割爱将怀表转送。   “朵朵说着玩呢,怎么可能卖表嘛,就算吃死耗子也干不出那事!”李玉梅表明立场。   叶国伟对唐曼宁的感情,没人比李玉梅看得清,二十年如一日,狗改不了吃屎,想来到死也那鬼样子。   结婚前,叶国伟就跟她再三强调,他和她在一起,不为别的,只想找个人帮忙照顾叶朵朵。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亏得闺女一句话点醒她:“妈你跟个死人较什么劲儿。”   是啊,唐曼宁能耐再大,也只是个死人,还能从土里爬出来跟她抢男人不成?现在是她住她的房子睡她的男人,她才是占尽便宜那个,还有什么好怄气的。   只要把叶国伟哄好了,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唐曼宁算哪根葱。   叶国伟微微皱起眉头,冷静下来,终于回过味,扭头质问李玉梅:“那块表怎么在你那里?”   果然,李玉梅没把怀表交给叶国伟。   出嫁前一晚,李玉梅问“叶朵朵”要回怀表,说是叶国伟的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怀表带去顾家,还不是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叶朵朵”一听,直接气哭了,她爸说的哪儿是表,分明就是她这个闺女。   这是第二次,她爸把她丢了,就像一块抹布。   现在想一想,她爸根本不可能说那些话,都是李玉梅一个人杜撰,就为了将她妈留在人世间最后一样东西占为己有。   这一点,跟林思晴同出一辙,不愧是亲生,别人的都是最好的。   “爸,那个不是,你让我把表还回去吗?”叶朵朵故作茫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存疑或,看了看叶国伟,又看向李玉梅,“妈,你没把表拿给爸啊?”   “我……”李玉梅一时语塞,想要狡辩,又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缄默的林思晴站了出来,两步走到叶国伟跟前,“对不起,爸,都是我的错……”   林思晴莫名其妙一声道歉,不仅叶国伟没反应过来,就连李玉梅也一头雾水。   只有叶朵朵兴致盎然,抬了抬眉梢,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她怎么帮忙开脱。   林思晴脸上有过内疚,“妈问朵朵借表,都是因为我,想让我专心备考,是我不争气,辜负了她,没考上。”   林思晴去年参加的高考,眼下已经过了一年也没把表还回去,不要问,问就是又开始准备木器厂宣传科考试。   “妈担心我受打击,想尽法子安慰,并鼓励我报考厂里干事,多亏爸的怀表,我才如愿考上宣传科。”林思晴感激地冲叶国伟鞠了一躬,表情无比真诚,“爸,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不会忘记,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就是啊,你爸这些年为你操碎了心,等他老了,你要是不孝,看我不打断你腿!”李玉梅接过话茬,试图转移叶国伟注意力,将怀表一事蒙混过关。   “你能考上宣传科,是你自个儿努力,你呀务必好好工作,回报厂领导对你的信任。”叶国伟为人老实,也死心眼,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国伟伸手,李玉梅傻眼。   叶国伟提醒李玉梅,“怀表,还给朵朵。”   继女乖巧懂事,说话好听哄他,他心里当然高兴,但也不至于糊涂到把妻子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拱手送人。   到嘴的鸭子,李玉梅舍不得吐出来,正在她想法子怎么糊弄叶国伟父女的时候,林思清已经进了她跟叶国伟住的东屋,没过会儿出来,手里拿着唐曼宁送给叶国伟的那块怀表。   李玉梅冲过去拽住林思清,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败家玩意儿,你把表拿出来干嘛?”   只要不拿出来,就是她的东西。   林思清知道她妈蠢,没想到愚蠢至此,苦口婆心地小声劝道,“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玉梅眼皮子浅,根本听不进去,打死不肯撒手。   林思清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以后每个月工资都上交,李玉梅仔细盘算一番,才讪讪地松开林思清。   林思清将怀表拿给叶国伟,叶国伟接过去,顺嘴问了句,“你妈刚跟你说什么?”   “妈要我检查一下,怀表有没有弄坏。”林思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叶国伟一听,有些紧张地打开怀表,还好,一切如初,他暗舒一口气的同时,转手将表递给了叶朵朵。   叶朵朵拿在手里打量,表面复古金色,花纹清雅简朴,打开,就能听到秒针“咔咔”的走动声。   就像一个人的心跳。   当作定情信物赠予心上人再合适不过。   叶朵朵将怀表收好,扬起小脸,朝着李玉梅和林思清既娇艳又张扬地笑了笑,“妈,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思清表情管理满分,跟往常一般,温柔地笑着摇头,带着宠溺的味道,“本来就你的东西,你说这些,姐姐才没脸见人了。”   叶朵朵暗自感叹林思清有两把刷子,难怪把她和陆时风哄得团团转。   不像李玉梅,心思都写在脸上,原本是想哄叶朵朵的手表,结果把自己的怀表搭了进去,李玉梅恨不得一口咬死叶朵朵。   “爸,您不是最喜欢吃西门那家桂花糕吗?我今天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您一定要一块不剩地吃完才行。”桂花糕往桌上一放,叶朵朵揽着叶国伟撒娇。   闺女跟他撒娇了!   叶国伟心都化了,连连点头,保证道,“一定吃完。”   叶朵朵拆开桂花糕,拿一块喂到叶国伟嘴边,叶国伟受宠若惊地咬了一口,甜到了心坎里,眼睛快笑没了。   “甜吗?”叶朵朵问。   叶国伟回答,“甜。”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们家换了师傅,您吃不习惯。”叶朵朵说。   叶国伟沉默了片刻,“之前那些桂花糕也是你给我买的?”   “嗯!”叶朵朵一脸天真无邪,“妈没跟您说吗?”   叶国伟扭头看向李玉梅,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李玉梅心里咯噔一声,家属院谁不知道叶国伟脾气好,但不是毫无底线。   叶朵朵就是他的底线。   叶国伟喊李玉梅进屋说话,进门前,李玉梅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叶朵朵,叶朵朵冲她笑,尽是挑衅:来咬我呀!   李玉梅气得要死,却也拿她没辙。   很快屋里就传来李玉梅的鬼哭狼嚎,“好你个叶国伟没良心的,我伺候你父女俩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怀疑我拿你的钱回娘家!我是那种人吗?!”   原来,叶国伟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想计较。   林思清看着眼前的叶朵朵,越看越觉得她像变了个人,没以前那样蠢了。   对于林思晴的怀疑,叶朵朵一点不怕,缓缓地转过头,开门见山直接问:“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心思被点破,林思清也丝毫不窘迫,仍是一脸温柔,“是不一样了,我们朵朵终于长大了。”   叶朵朵上前挽住林思清,开玩笑地说道,“姐,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把我所有东西都抢走了,我哭惨了。”   林思清面不改色,拍拍叶朵朵的手背,“傻妹妹,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姐姐哪个没让你,我怎么可能抢你的东西?”   叶朵朵思索一阵,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果然小孩子脾气,就因为做梦被抢了东西,也要跑来出去抢一样回去,林思晴为刚刚自己的担心觉得可笑。   “别的东西还好说,唯独那个人不行。”叶朵朵神色认真。   “你说顾团长?”林思晴试探。   “那个闷葫芦,我才不稀罕,”叶朵朵警惕地扫了眼周遭,确定没人听她们说话后,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地说道:“我说的是时风。”   林思晴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朵朵,你可要想清楚了,陆时风不是别人,是顾团长的亲外甥。”   “不管,”叶朵朵娇蛮地哼哼道,“我就喜欢他,在我心里,时风最好了,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包括离婚。”   叶朵朵喜欢陆时风,家属院人尽皆知,但没想到这么喜欢,到了不惜跟顾洗砚离婚的地步,再次刷新了林思晴对叶朵朵的认知。   真的,太蠢了。   “朵朵……”   “姐,你就别劝我了,我心意已定,而且离婚这事,也跟顾洗砚提过了。”叶朵朵神情悲壮,义无反顾的姿态,一看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林思晴不再说什么,将叶朵朵送出木器厂后,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一条林荫小道。   叶朵朵原路返回瞧了眼,树影绰绰,隐约见得一抹白裙飘逸,扬起嘴角,安静地笑了笑。   林荫小道那头,一排红砖小洋房,第一栋就是陆家。   李玉梅小便宜占习惯了,就算一根葱,她也想揣兜里,林思晴跟她不一样,她要抢就抢叶朵朵最在意的东西。   出嫁前,是叶国伟,现在,是陆时风。 第8章   晚上,叶朵朵跟顾洗砚打电话,除去日常撩拨对方外,最后不忘预告一波:“我也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顾洗砚好奇,毕竟是叶朵朵第一次送他东西。   “不告诉你!”叶朵朵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官司,“等你回来,洗砚。”   顾洗砚挂了电话,心不在焉地回宿舍,程远方端一小马扎坐过去,虚心请教道:“老顾,你有经验,快跟哥们儿说说,到底怎么跟小姑娘相处?见了面说什么做什么?”   顾洗砚没理他。   程远方在他肩膀上拍了下,“想啥呢?问你话!”   顾洗砚敛神,抬头看他,“你说她会送我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谁送你东西?”程远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反应过来,“你说弟妹啊?”   顾洗砚点头,一脸认真:他真的很想知道。   程远方表示:不,他根本不想知道,他故意恶心他呢,欺负他没娶媳妇,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   逼得他狗急跳墙,没有办法,才打电话给家里,让他妈帮忙张罗相亲。   程远方一巴掌拍脑门上,顾洗砚同志,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弟妹的话,多半是孩子。”程远方深有体会,他哥跟他嫂子感情一直不错,后来生了小兔崽子,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经常吵得面红耳赤,他哥作为过来人告诫他,“结婚可以,孩子就别要了,太影响感情。”   而且,顾洗砚那么喜欢他媳妇,孩子只会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他肯定不想这么快就要孩子。   程远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给他添堵。   谁想……   顾洗砚听了程远方的话,不但没有不高兴,甚至还很激动,一下站起来,两眼闪着诡异的亮光:“太好了,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了,一辈子也走不了。”   程远方:“……”   老顾,注意点影响好吗?咱是军人,说好的光辉伟大呢,想法怎么能这么极端,用孩子把人绑在身边!【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   就这么喜欢自己媳妇?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顾洗砚吗?   ***   今天是叶朵朵正式入职文工团的大日子,终于可以去到更大的舞台跳舞,虽说已经走过一遭,但那是提线木偶“叶朵朵”,是以,叶朵朵比上辈子激动得多。   一大早起来捯饬,选来选去,换了条黑白复古波点长裙,版型尺寸适宜,古典又不失时髦,一切都恰到好处。   叶朵朵五官生得娇媚,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笑时,她的美丽极具侵略性,一眼万年的惊艳。   这身打扮,倒是添了几分温婉优雅,一笑,梨涡浅浅,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跟以往给人的印象大有不同,王姨只道都快不认识太太了。   人失去了才懂珍惜,叶朵朵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   上辈子,自从摔断腿,叶朵朵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怀念,那个可以站在台上尽情舞蹈的自己。   老天垂怜,让她重获新生,双腿完好无损,叶朵朵发誓,这辈子,她要一直一直跳舞,跳到跳不动为止。   文工团离军属大院不算远,骑车二十来分钟,公交车只有六个站,出门早,不是很热,叶朵朵打算走路过去。   文工团三大顶梁柱:歌剧队、话剧队和歌舞队,其中歌舞剧队表演机会最多,也是最容易出名角的。   眼下最受北城人民欢迎的冯美玲就是出身歌舞队,她扮演的李铁梅万人喜爱,下了舞台,走在街上,大伙都亲切喊她“铁梅妹子”。   叶朵朵运气不错,初考就被歌舞队的分队长看上,最后破格录用。   按理说,叶朵朵长相出众,舞蹈功底也扎实,就算正规流程也该选上,为何沦至破格录用。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名声太臭,部队文工团不是地方文工团,相对于自身条件,更加看重品行,不能让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要不是分队长陈萍力排众议以自身担保,叶朵朵也不可能考上文工团歌舞队。   叶朵朵非常感激分队长,视之如再生父母,一定会好好跳舞,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资料都全了,人事处报道完,去后勤处领东西,明天九点练功房集合。”陈萍交代完,抬头对上一双狐狸眼,眼角微湿,犹似晨光里的朝露,熠熠生辉。   陈萍在文工团待了小半辈子,迎来送往不知道多少女队员,模样都是个顶个的漂亮,却还是数叶朵朵给她的印象最深,就因为她这双狐狸眼,实在美得令人过目不忘。   转首低眉抬眸间,可见万千情绪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就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错过,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陈萍相信,只要叶朵朵自己努力,不断地奋发向上,一定会成为文工团近百来最闪亮的一块瑰宝。   看着叶朵朵那双潋滟动人的狐狸眼,陈萍心里再次发出一声感叹:小姑娘生得可真妙啊。   “怎么哭了?”陈萍在文工团出了名的严厉,排练的时候,经常把队员训得哭鼻子,今儿难得温柔和耐心,连她自己也不习惯。   事后想想,倒也觉得正常,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家那个臭小子都沦陷了,更何况惜才如命的她。   叶朵朵揩了揩眼角,带着哭腔地摇头,有几分小倔强,“报告陈队,没哭,只是,想我妈了。”   自己挑选的队员,家里什么情况,陈萍能不清楚,三岁没了妈,还抱着尸体睡了好几天,当时叶父在前线回不来,就她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在家,面对生离死别,说起来也是造孽。   生过孩子的女人,最见不得小孩受罪,就算不认识,也像自己的娃一样,心疼。   陈萍起身,绕到叶朵朵跟前,帮她理了理系在领口的蝴蝶结,“进队了,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叶朵朵重重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准哭,这是命令。”陈萍故作严厉地一声命下。   叶朵朵狠狠地抹掉脸上的眼泪,立正,抬手,敬礼,“是!陈队!”   军礼并不标准,直接把人逗笑了,陈萍无奈地摇头,手把手地教会她,“快去人事处报道吧。”   叶朵朵走到办公室门口,转身,面向陈萍,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笑颜如花地扬声道:“陈队,明天见。”   蓬勃,充满朝气,就像一朵迎风招展的向阳花。   看着,心情就好,陈萍挥了挥手,“明天见。”   这孩子真把她当妈了,眼里都是孺慕之情,陈萍颇感欣慰,队里的每个成员,她都一视同仁,当自己的孩子,但她们对自己就不一定了,甚者在心里不知道多恨她。   叶朵朵到人事处报道,碰见跟她一批招进来的沈秀儿,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留着齐耳短发,细胳膊细腿,浑身上下透着甜妹可爱劲儿,只要不说话,妥妥的邻家小妹妹,惹人怜爱。   一开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秀儿也看到了叶朵朵,圆乎乎的杏仁眼闪过一丝惊艳,主动搭话,“老姐妹,你长得真俊啊!”   大眼萌妹满嘴大碴子味,太有冲击力了。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很难承受,叶朵朵转过脸,看向别处,不敢和沈秀儿对视,怕憋不住笑出声,礼貌地回了句,“你也好看。”   贼俊的老姐妹夸她好看,沈秀儿贼高兴的同时,害羞地低头看自己脚尖,一巴掌拍叶朵朵背上,大声:“俺哪有老姐妹俊啊!”   大眼萌妹不仅口音重,力气也大,叶朵朵差点给她一巴掌拍飞,眼疾手快抓住桌沿稳住身形。   “对不起啊,一激动,俺把俺力气大这事儿忘了,”沈秀儿连忙跟叶朵朵道歉,“没弄疼你吧?”   叶朵朵笑着摇头,一双狐狸眼甜中带媚,媚而不妖。   沈秀儿直勾勾地看着她,再次发出感叹:“老姐妹老俊了!”   不光是沈秀儿,给她们办入职手续的汪干事,从叶朵朵进门到现在,也忍不住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手续办完了,我带你们去后勤处领东西。”汪干事说。   叶朵朵跟沈秀儿紧随其后,出了人事处,沈秀儿三步并俩追上叶朵朵,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因为激动,说话时手舞足蹈,“朵朵,这是啥呀?真漂亮!那又是啥?真漂亮!”   在沈秀儿眼里,就算是一根草,团里的也比老家的好。   沈秀儿是家里的幺女,模样又生得好,按理说最受宠,实则不然,沈家极其重男轻女,包括她妈,为了生儿子,拼了命地生娃,可惜天不遂人愿,连生五个闺女。   沈秀儿是老六,她妈怀她的时候,肚子又硬又尖,所有人都说是儿子,希望越大失望多大,她妈不喜欢她,沈秀儿打记事就知道。   上完小学,沈秀儿还想读书,她妈坚决不同意,说女娃子早晚嫁人,念这么多书干嘛?   在家,干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妈天天打击她,将她贬得一文不值,沈秀儿每天怀疑自己八百遍,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就在她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之际,看到了文工团的报考启事。   她终于走出了泥潭,沈秀儿难免兴奋了些,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像只小兔子。   叶朵朵望着她蹦哒的身影,有些伤感,同时也过意不去。   沈秀儿以为自己脱离了原生家庭,往后日子就会一帆风顺,至少可以活得有尊严些,却不知道迎接她的是更可怕的霸凌和欺辱。   上辈子,沈秀儿在团里的遭遇,“叶朵朵”不是不知道,但她自个儿一堆糟心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想想,哪怕一次,她把手伸给她,沈秀儿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第9章   路上经过练功房,歌舞队和歌剧队正在排练,歌剧队敲锣打鼓,歌舞队的姑娘们穿着紧身裤,大长腿又细又直,酣畅淋漓地配合着音乐翩翩起舞。   沈秀儿挽着叶朵朵,不点而漆的大眼睛,扫过练功房里面的姑娘们,总结陈词,“还是你最好看。”   叶朵朵跟着看过去,也是巧了,刚还在排练的姑娘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窝蜂地围在了一块。   汪干事让她俩留在原地等,自己跑进去凑热闹了。   越吵越厉害,沈秀儿实在忍不住,拉着叶朵朵往练功房里走,出事的地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沈秀儿一头扎进去,叶朵朵没反应过来,俩人就分开了,不过她运气好,被人挤到最里层,近距离围观塑料姐妹花撕逼。   “小珂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何欢欢满脸委屈,眼含薄泪地拉着彭小珂道歉。   彭小珂脸上沾了不少水渍,几缕碎发胡乱地糊在额角,略显狼狈,同时也生气,“喝水喝到别人脸上,你跟我说不是故意的,骗三岁小娃娃呀!何欢欢,不要以为装装可怜,就当大伙都瞎子,你本性什么样,没人比我清楚!”   为了攀高枝,嫁个好人家,何欢欢可以说是毫无廉耻之心,什么事儿她都做得出来。   一边跟歌剧队的小号周彬手眉来眼去,一边偷偷地跟彭小珂她哥处对象,上个周天两人躲在彭家的后院里亲嘴,被跑步回来的彭小珂撞了个正着。   彭小珂冲上去给了何欢欢一耳光,骂她不要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何欢欢哭得委屈,就跟现在一样,最让彭小珂生气的是,她哥彭大礼居然不信她,说她嫉妒他被喜欢的人喜欢,而她,顾洗砚连正眼没瞧过一眼。   一针见血,伤到了彭小珂心坎上,气愤不已地甩开她哥,并发誓不会再管她哥跟何欢欢那点破事。   回到团里,彭小珂也没跟任何人提,偏偏何欢欢做贼心虚,疑神疑鬼,看到彭小珂跟周彬聊了两句,就以为她把她见不得人的秘密讲出去了,故意找茬泼了她一脸的水。   “小珂姐,你,你这也太冤枉人了吧?我就不小心泼了你一点水,你至于这么说我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我品行不正作风有问题!”何欢欢越说越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肩膀不住地上下耸动,整个人摇摇欲坠,柔柔弱弱,楚楚动人。   围观群众受其影响,开始同情何欢欢,有人劝彭小珂:“都是一个团的战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是啊,欢欢又不是故意的,我们都看到了。”跟何欢欢关系要好的赵小娟帮腔道,“人家不也道歉了吗?你还拐着弯地骂人,真是够欺负人啊。”   一时都偏向了何欢欢,何欢欢暗自得意,看向彭小珂的眼神多了几分挑衅,彭小珂正好瞧见,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了何欢欢一把,“何欢欢,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显然,何欢欢根本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她只是一朵长在好汉怀里的娇花。   顺势往地上一摔,头发丝委屈到脚后跟,周彬挤进去将人扶起来,黑着脸指责彭小珂太过分了。   周彬跟彭小珂一块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比她亲哥对她还好,还不是为了何欢欢跟她翻脸,彭小珂冲上去就要捶人。   以她的火爆脾气,不只何欢欢挨捶,周彬也不会轻松。   万万没想到,有人快了她一步,将她拦下的同时,对方塞给她一个军用水壶。   叶朵朵站在彭小珂和何欢欢中间,两人第一次这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一脸懵。   这人谁啊?   叶朵朵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彭小珂没反应,她就帮她拧开水壶,何欢欢不动弹,她就帮忙把她从周彬怀里拽出来。   语重心长地拍拍彭小珂的肩膀,“都是战友,以和为贵,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劝完彭小珂,冲何欢欢甜甜一笑,抬起彭小珂手里的水壶,微微一倾,从她头上浇了下去。   “啊!”何欢欢惊呼一声。   混乱喧杂的练功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聚到叶朵朵和何欢欢身上。   这谁啊?可真漂亮!   这谁啊?可真骚气!   何欢欢是歌剧队的独唱演员,因为声音好听长相清纯,最受团里的男兵欢迎,她深知男同志喜欢她哪点,每天除了绿装,各种白色小裙子白色小衬衣,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谁也没想到,外表那般纯洁无瑕,里面穿的内衣,居然是骚里骚气的大红色。   叶朵朵原本没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彭小珂的处境,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她跟对方一样,在何欢欢手里吃了好几次哑巴亏,最严重的一次,要不是顾洗砚暗中帮忙,她就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何欢欢这个人最可怕之处,看起来柔柔软软,人畜无害,实则心銥嬅狠手辣,这种人,远比一看就会杀人放火的可怕得多。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这辈子她给她逼到明面来!   因为跟林思清关系好的缘故,何欢欢书中戏份不少,怎么也能排个女三,到后期,算是女主的左膀右臂,叶朵朵打算提前给她折了!   事发突然,何欢欢半天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胸口,一张脸涨得比内衣还要红,羞得蹲到地上,还想装可怜,可是太气了,表情明显没控制好,咬着下唇,瞪着叶朵朵和彭小珂,带着一丝狰狞,自己也未曾察觉,“你,你们,干什么呀?”   叶朵朵夸张地哎呀一声,拉着彭小珂飞快后退两步,拉开跟何欢欢的距离,好像对方得了传染病似的。   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真的一样,围观群众跟着后退一步。   何欢欢一个人落在原地:“……”   “欢欢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朵朵满脸委屈和无辜,神情和语气几乎跟何欢欢刚刚一模一样。   而且,她不仅自己跟何欢欢道歉,还拉着彭小珂一块道歉。   彭小珂脾气跟蛮牛差不多,一开始不愿意,也不知道叶朵朵跟她说了什么,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态度那叫一个诚恳,声音洪亮,“何欢欢同志,对不起!”   在场所有人,包括何欢欢,眼珠子快要掉下来:这,发生了什么?平时让她服个软跟要她命一样,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假小子彭小珂吗?   彭小珂打小男娃娃堆里长大,一直不喜欢跟女孩子耍,觉得她们勾心斗角太累,一根筋直来直去,不像何欢欢那样左右逢源,就算最受团里男兵欢迎,女孩儿们也不排挤她。   “欢欢姐,我们歉也道了,你还不解气的话,我们就只能跪下给您嗑响头了……”叶朵朵不只是说说而已,拉着彭小珂就往地上跪。   围观群众一边拦人一边劝何欢欢不要太过分,把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何欢欢一张小脸一阵青一阵白,那么热的七月天,她打了好几个哆嗦,这一刻,她完全体会到彭小珂刚刚的心情:无力、愤怒、不甘……   更气人的是,彭小珂可以捶人,她却不行。   为了保住自己苦心经营的柔弱小白花形象,她只能咬碎了后槽牙往肚子里咽。   看到何欢欢吃瘪,彭小珂总算出了口恶气,同时,对叶朵朵的印象一下有了改观,她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不得不说,就挺好一人。   而沈秀儿运气不如叶朵朵,这会儿还没挤进去,她个子不高,一米六二,脖子伸长也看不到,就踮脚,身子摇晃,站得不是很稳。   除了赵小娟,何欢欢在团里还有个耍得不错的塑料姐妹花,杜云岚,一声不吭地看完热闹,往外走,嘴里小声嘀咕着,又是叶朵朵,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烦死了!   心里窝着火,看到沈秀儿摇摇晃晃站那里,过去一把将人推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沈秀儿一屁股坐地上,一脸茫然抬起头,对方看着比她大两三岁,同样穿紧身的练功服,不过比别人更有气势,一看就不好惹。   事实亦是如此,杜云岚,叶朵朵没嫁过去前,是军属大院的院花,跟顾洗砚一样,家里三代从军,认为自己出身高贵,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最瞧不起的就是叶朵朵,连带着团里凡是从农村来的,她都看不惯。   “没长眼睛?这么大人看不到!”撞了人不道歉还先发难。   沈秀儿被杜云岚一吼,下意识地跟人说对不起。   杜云岚瞥她一眼,讥笑地哼道:“果然都一路货色,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   沈秀儿心思单纯,纠正对方的同时,自我介绍道:“俺不是野鸡,俺叫沈秀儿,大姐你叫什么啊?”   “谁是你大姐!你骂谁长得老!?”杜云岚火冒三丈。   沈秀儿小心翼翼地改口:“小妞?”   听着不正经,杜云岚扒拉沈秀儿,没控制好力道,撕拉一声——   沈秀儿领口的扣子掉下来一颗,骨碌碌滚向一边,沈秀儿双眼跟着走,眼眶很快红了一圈。   这件碎花布拉吉,她们城里人看来,早就过时不稀罕,却是她唯一一条拿得出手的裙子,她帮隔壁奶奶割了两个月的猪草换来的。   “不就条破裙子嘛,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可怜,大不了赔你就是了。”杜云岚从兜里掏出两块钱丢地上,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打发叫花子。 第10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今天练功房好热闹,吃瓜群众好兴奋,赶紧围过去,杜云岚的嚣张跋扈,他们早佚䅿就见怪不怪,就看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   咦?不认识,应该也是新人,跟刚那姑娘一样,就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看样子倒是好处,只是杜云岚说话太难听,就算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沈秀儿捡起了地上的两块钱,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把钱砸杜云岚身上,只是,她没有。   很有礼貌地塞回杜云岚手里,“掉了颗扣子,缝缝就好了,不用赔钱。”   杜云岚莫名有种一拳打棉花上的无力感,骂了声土包子,甩开旁边的赵小娟,往外走,谁知混乱中也不知道谁伸脚绊了她一下,膝盖先着地,摔了个大马趴,脑袋重重磕地上,抬起头,眼冒金星中,看到沈秀儿一脸佩服地看着她。   杜云岚:“……”   沈秀儿将人扶起来,热情地帮忙拍灰,“大姐太客气了,道个歉就可以了,怎么还给俺的纽扣磕上了?”   杜云岚定睛一看,她刚跪的地儿正前方好死不死就是沈秀儿裙子上掉下来的那颗纽扣,谁?哪个有妈生没妈养的贱胚子阴她?!   杜云岚怒气腾腾地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叶朵朵!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杜云岚想找人理论,发现自己动不了,低头一看,腰上多了一双手,跟生铁似的箍着她,挣扎了好几下,无济于事。   “大姐,君子动口不动手,有啥咱好好说嘛。”沈秀儿好言相劝。   “松开!”杜云岚吼她,声尖刺耳,沈秀儿吓一大跳,这位大姐好凶啊,嘤嘤嘤……她打朵朵怎么办?朵朵长那么好看,破相可不行!   沈秀儿扛起杜云岚就跑。   杜云岚在风中凌乱:这都什么人啊?   杜云岚足足比沈秀儿高出一个头,加上家里伙食从小比别家好,把她养得珠圆玉润,沈秀儿跟她比起来,像根豆芽苗。   是以,呈现画面:豆芽苗扛着豆腐块跑了。   不可思议的同时,滑稽至极。   众人哄笑出声,叶朵朵担心沈秀儿受欺负,连忙追出练功房,看到两手空空折返回来的沈秀儿,问:“人呢?”   沈秀儿往回指,“那边,树上。”   娇娇小姐挂树上,没人帮忙肯定下不来,杜云岚想找她们算账也没法,叶朵朵觉得沈秀儿真是大智若愚。   沈秀儿抬手搭眉骨上望天兴叹完今天好热,不忘宽慰叶朵朵,“别担心了,树上可凉快了,大姐中不了暑。”   叶朵朵:“……”   回想前世,沈秀儿跟杜云岚发生摩擦,并不是今天,难道是她的重生带来的又一个蝴蝶效应?   不管是或不是,都让叶朵朵确定了一件事,沈秀儿的命定轨迹也可以改变,对她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叶朵朵顿时干劲十足。   跟沈秀儿领了军装,她们迫不及待地去照相馆拍照片,老板问叶朵朵能不能把她的照片挂橱窗,叶朵朵欣然同意,作为交换,老板帮她一个小忙。   从照相馆出来,看到等在门口的彭小珂,叶朵朵一点不意外。   彭小珂跟杜云岚出身背景差不多,家里长辈都是部队高官,从小也是集万千宠爱长大,后来更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不过彭小珂敢爱敢恨,大院谁不知道她中意顾洗砚,并且大胆地追求过对方,杜云岚和她不一样,她的喜欢埋心里,不为他人所知的原因,不是害羞,只是放不下面子。   作为军属大院的院花,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顾洗砚不为所动扆崋,是他不知好歹,最让杜云岚接受不了的是,他娶了叶朵朵,她居然输给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出于嫉妒,杜云岚处处看不惯叶朵朵,以致“叶朵朵”上辈子在文工团并不好过,因为都是女配,作者对这些描写少之又少,几乎都是一笔带过。   叶朵朵作为当事人,却是真正地经历过的。   没有一滴血和泪是白流的。   相较于杜云岚,叶朵朵更喜欢彭小珂,为人坦荡,不玩阴的。   “今天的事情,大恩不言谢,”彭小珂这个人向来不矫情,有一说一,挑着眉邀请叶朵朵和沈秀儿,“和平饭店烤鸭不错,我请客。”   北城烤鸭有名,沈秀儿在老家就听说过,眼睛发亮地咽了咽口水,征求意见地看向叶朵朵。   叶朵朵看了看表,“走吧,晚点没吃的了。”   和平饭店的烤鸭每天限时限量,不跑快点,鸭屁股都吃不着,到了饭店,叶朵朵和沈秀儿找地儿坐,彭小珂排队买烤鸭。   饭点人多,俩人好不容易找了张空桌,沈秀儿单手支着下巴,越过人群往点菜窗口望了眼,问叶朵朵到底跟彭小珂说了什么,不然那么硬一条汉子怎么可能服软。   叶朵朵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就这样?”沈秀儿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哦,”叶朵朵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我还说了一句,我丈夫最欣赏这种人。”   沈秀儿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但也没想到这么不简单,好半天回过味来,惊愕地张开了嘴:“朵朵你结婚了?”   “嗯。”叶朵朵一想到顾洗砚,眼神温柔了不少,脸上满满的幸福。   沈秀儿羡慕,她丈夫一定对她很好吧?她也想找个对她好的人,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吃饭的时候,叶朵朵不经意抬头,看到从对面西西图澜娅餐厅出来的林思晴和陆时风,手挽手地上了一辆公交车,坐下后,林思晴将头搭上陆时风肩膀,   看样子进展不错,非常顺利,叶朵朵心情大好,唇角向上勾了勾,林思晴突然瞧过来,叶朵朵变脸比翻书还快,晶莹的眼泪挂在眼角,又气愤又悲恸。   “朵朵你怎么哭了?”沈秀儿关心地问道。   叶朵朵咽下嘴里的烤鸭,回答:“太好吃了!”   沈秀儿也夹了块尝尝,眼睛一下就亮了,泛着点点泪光:“真的耶!太好吃了!”   彭小珂:“……”   她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   叶朵朵和沈秀儿入团第一天,杜云岚一伙没来及发难,团里接到紧急任务,老队员全体都有,下乡慰问演出,出发前,陈萍交给叶朵朵和沈秀儿一项艰巨任务,那就是打扫练功房,回来检查,有一粒灰尘,卷铺盖滚蛋。   言语严厉,其实是维护,谁让杜家跟团里好几个领导都走得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叶朵朵将其中厉害跟沈秀儿一说,沈秀儿不要太感激陈队长,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叶朵朵完全插不上手,想要帮忙,还遭嫌弃,沈秀儿将她撵到一边,“好好练舞,别打扰俺。”   对于沈秀儿来说,看叶朵朵跳舞简直是一种享受,她腿那么长那么直,咔一下掰到头顶,跟假肢似的。   转个圈圈,头发丝飞起来,从这头蹦到那头,活灵活现,像一只大扑棱蛾子。   干活累了,停下来看两眼,立马来劲儿。   她们说团里除了冯美玲,杜云岚跳得最好,沈秀儿却不觉得,明明叶朵朵跳得更好,更适合领舞。   文工团普遍住宿舍,除却个别例外,已婚的同志和杜云岚同志,叶朵朵每天两点一线,简单,但也充实,直到隔壁家属院递来林思清跟陆时风订婚的消息,当天晚上林思清找上门说要道歉,其实就想亲眼看看叶朵朵什么反应,一定悲痛欲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越难受,林思清越舒坦。   打记事开始,林思清就羡慕叶朵朵,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不像她妈大嗓门,吼得她脑仁疼,她记得很清楚,五岁那年,厂里周年庆,她妈带她去看汇报演出,大礼堂人太多,她把她妈跟丢,又害怕又委屈,坐地上哇哇哭。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摸摸她的头。   林思清哭唧唧地抬起头,看到一张极其温柔的笑脸,她蹲到她跟前,拿出一块洗得很干净的手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小妹妹怎么了?是不是跟妈妈走丢了啊?”   林思清一出生就住筒子楼,那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跟她妈一样大嗓门,她是第一次来木器厂,也是第一次见着,说话这么温柔这么好听的婶婶,打心底地喜欢,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婶婶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林思清乖巧地点头,对方伸手牵住她,她再次愣住,婶婶的手好软乎!找到李玉梅,她也不想松开。   李玉梅一把将她拽过去,不由分说,一巴掌拍她后脑勺上,尖声嚷道:“死丫头!要死呀!跑哪儿去了!你吓死你妈我啊!”   林思清脑仁又疼了,四处张望找人,很快看到她喜欢的那个婶婶,站在人群里,怀里抱了比她小的女娃娃。   也不知道女娃娃跟她说了什么,婶婶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还是那么那么的温柔,而她妈还在骂她!   当时,林思清就在想,她要是婶婶怀里那个女娃娃就好了。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林思清内心最深处,逐渐长成苍天大树,根深蒂固:叶朵朵的东西,必须,都是她的。   叶朵朵没见林思清,主要是怕自己憋不住,当对方面笑出来。   王姨送走林思清回来,看到站在客厅窗户前面的叶朵朵,夜里有风,卷起席帘,吹动叶朵朵落在肩头的墨色秀发,露出柔美沉静的侧脸。   “太太?”王姨一脸担心。   叶朵朵缓缓地转过头,眉眼淡淡微弯,意味深长道:“起风了~” 第11章   林思晴跟陆时风在和平饭店办的订婚宴,和平饭店就在文工团对面,叶朵朵原本没打算过去,扛不住林思晴母女热情过头,中午李玉梅跑来找她一趟,下午林思晴居然守大门口等她。   穿一条月白绣花旗袍,身段婀娜,头发盘起来,露出一张标准小巧的鹅蛋脸,五官算不上绝美,却也清丽娟秀。   弱柳扶风往那一站,引来不少路人目光,直到叶朵朵出现,并未作精致打扮,亦是最瞩目的那个。   林思晴虽有不甘,却也习以为常。   “朵朵……”林思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眼泪马上就要挤出来,叶朵朵冷着小脸打断她,“姐姐不怕我闹场子?”   “怎么会呢?只要你愿意去,我高兴还来不及。”越闹越说明陆时风对她多重要,越重要林思晴越有成就感。   叶朵朵笑眯了眼,“姐姐最好别后悔。”   林思晴对上叶朵朵那双笑眼,心跳莫名地暂停半拍,下意识有些不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不等她细究,叶朵朵已经扭着腰肢走远,瞧那娇横劲儿,一点没变,是她想多了。   陆家在北城也算有头有脸,又只有陆时风一个儿子,他的订婚宴,不用说,讲的就是一个排场,阔气。   一楼大厅,宾客满堂,足足有三十桌,二楼包间还有贵宾,据说都是北城各大厂子的领导,甚者还有几个当官的及其家属。   这么多人,叶朵朵敢闹,林思晴保证她明天上北城日报头条,到时候她不仅是家属院和军院的笑话,更会成为整个北城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就算顾家有心保她,文工团也不敢收留。   看她还不还一口一个文工团小将,还看不看得起她这个小干事。   最重要的是,顾洗砚再也容不下她。   叶朵朵一进大堂,就被李玉梅拉到主桌,桌上除了叶国伟,还有顾洗薇夫妇和陆时雪。   落座后,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转过来,叶朵朵也不显拘谨,笑得落落大方。   跟陆时风的老爹,叶朵朵算是第一次碰面,但对方看她的眼神,却像是认识了很久。   叶朵朵见他盯着自己看,出于礼貌地微笑地点头。   陆振年眼神一怔,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在厂医院第一次见到唐曼宁,穿着一身纯洁大白褂,俯身检查他的伤口,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顾洗薇将丈夫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妒火轰地烧起来,唐曼宁那个贱女人,死就死了吧,还留个小狐狸精给她添堵。   当这么多人面,顾洗薇不好发作,狠狠踢了一脚陆振年。   “伯父,伯母,时风在楼上等我们一块敬酒呢。”林思晴心明眼亮,见顾洗薇不高兴,立马将陆振年拉走。   唐曼宁当年跟陆振年夫妇的那点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她也打听得差不多,对顾洗薇来说,唐曼宁就是扎在心口一根刺,就算对方死了,她对她的怨恨,不曾减少半分。   林思晴挽上顾洗薇的手臂,顾洗薇不但没说什么,还欢喜地拍拍她,一脸满意,让叶朵朵想起之前在顾家老宅,顾洗薇明显瞧不上林思晴,这才过去个把月,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可见林思晴手段非一般,把人哄得团团转。   而且,就连情妹妹遍地开花的陆时风,林思晴都能说服他跟她订婚,这么一想,叶朵朵着实有些佩服。   林思晴走之前交代她妈帮忙招待叶朵朵,李玉梅不负重托,张嘴就显摆:“朵朵,瞧见没?多热闹!一楼就三十桌,别说楼上包间,为了我们思晴,陆家把整个饭店都包下来了。”   夹了块红烧排骨放嘴里,三两下吐出骨头,满嘴红油又说:“订婚就这么大阵仗,结婚还了得,顾院长可说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我们思晴,我们思晴算是嫁对人家了。”   叶朵朵不说话,跟着坐对面的陆时雪一块干饭。   叶国伟怕闺女不高兴,给李玉梅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李玉梅没理他,打今天起她就是厂长亲家,以后厂里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她还用得着看叶国伟脸色?   再者,她娘家人就坐隔壁桌,不争馒头争口气。   “不是,还没嫁吗?”叶朵朵没搭腔,倒是陆时雪坦率,有一说一地搭了句。   李玉梅呵呵地讪笑一声,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怎么也要给厂长亲家面子,跟个小丫头计较没啥意思。   “婚都订了,结婚不早晚的事儿,”李玉梅阴阳怪气地转移话题,“说到结婚,朵朵,你跟顾团长结婚也有一年多了吧?你们那时候在哪儿办的婚宴来着?请了多少桌……”   “够了!”叶国伟黑着脸打断李玉梅,要不是看继女情面,李玉梅这么羞辱,他早拉闺女走人了,“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李玉梅不但没闭嘴,还夸张地哎呦一声,“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你们到现在还没办婚宴,朵朵,别怪妈说话难听,良药还苦口呢,婆家到底对你好不好,最先从哪儿看出来,不就这个结婚宴嘛,你看你姐今天这个订婚宴,来这么多人,陆家多满意她这个儿媳妇。”   她跟顾洗砚之所以没办婚宴,不是顾老首长和他不重视自己,而是扯证当天顾洗砚接到紧急任务,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他不只是叶朵朵的丈夫,更是国家和人民的子弟兵。   有国才有家。   婚期一拖再拖,拖了三个月,“叶朵朵”再没那个心思,对婚宴一事避而不谈,就算顾洗砚有心补办,“叶朵朵”也给他噎回去。   小夫妻的小打小闹,叶朵朵觉得没必要跟外人说,也就难得跟李玉梅多做解释。   “满不满意,我不知道,反正不管我哥跟谁结婚,我妈都会大摆宴席,不然送出去的礼钱,她收不回来,多亏。”陆时雪小声嘟囔道。   李玉梅脸上挂不住,厂长这闺女怎么回事?老跟她对着干啥意思?看不起她这个清洁工?   她闺女嫁给厂长的儿子,她不可能一辈子扫地,为了面子,她相信厂长也会给她换个体面点的工作。   明天就让闺女跟她未来公公说去,不然以后两家吃饭,在陆时雪面前,她抬不起头说话。   “婶子,快尝尝这个虾,没一点腥味,鲜着呢。”陆时雪坐着够不着,站起来给叶朵朵夹了一只白灼虾。   作为回礼,叶朵朵给她夹了一块东坡肉,“这个也不错,香糯不腻。”   两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夹过来夹过去,最后甚至讨论起了哪道菜做得最好吃,李玉梅:“……”   她刚说那些是想叶朵朵眼红,嫉妒她们思晴嫁了个好人家,结果?当她搁这放屁呢!   “朵朵,怠慢了,姐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话间,林思晴已经到了跟前,从陆时风手里抽走酒杯,不由分说地塞给叶朵朵。   陆时风用过的杯子,叶朵朵接过去就喝,这么多人看着,太不合适了。   叶朵朵又不傻,再说对陆时风,她嫌弃还来不及,把酒杯放桌子上不说,还拿出手帕堂而皇之擦了擦手。   陆时风:“……”   她在嫌弃他吗?肯定不是,她就是闹小脾气,不高兴自己跟别人订婚。   我的好妹妹呀,你时风哥哥也是身不由己,就像我妈说的那样,咱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妹妹,来日方长,心急吃不了肉豆腐!陆时风心里呐喊道。   陆时风显然喝得有点多,脸上两坨酡红像高原红,走路不稳,左右摇晃,大喜的日子,穿得比较正式,西装领带黑皮鞋,一样没少,就是撑不起来,领带外向一边,以为是不羁,实则不正经更多。   不像自己订婚,更像小混混来砸场子。   好妹妹看他了!陆时风心里欢天喜地,他就知道他的好妹妹放不下他,不然也不会自个儿跑过来,这么多人看着,她的出现,必然流言风语,为了他,她真的什么都不怕。   陆时风自个儿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当她的面眉来眼去,林思晴只当没看见,今天是她跟陆时风订婚,不是叶朵朵,此时此刻,叶朵朵肯定已经气炸了,不过装模作样罢了,而她作为大赢家,就该有胜者的姿态。   林思晴微抬下巴,脸上的笑容加深,延伸至眉梢,都透着“喜庆”两个字,再次开口:“朵朵还生气呢?”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隔壁几桌听见。   而就近坐的都是家属院的老熟人,对叶朵朵跟陆时风的关系,不是亲眼所见,就是早有耳闻。   众人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微微侧身,耳朵竖起来,难掩激动,没想到吃个订婚宴,还有这么大一出戏可以看,这个礼钱出得太值了。   以叶朵朵的脾气,她非得大闹宴席不可!   只是,没有。   叶朵朵笑盈盈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抬起头,一脸坦荡地回了句:“姐姐多想了,我只是不方便喝酒,没生气。”   林思晴立马道歉解释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还不是时风跟我说,你以前老跟他喝酒,我就以为你喜欢喝酒,看到酒必喝两杯,不喝的话,指不定哪儿不舒服,原来是不方便啊。”   孤男寡女一块喝酒,一喝醉谁知道发生什么事? 第12章   太危险了!   太不要脸了!   众人替顾洗砚感到不值。   陆时风听得云里雾里,他什么时候跟叶朵朵喝酒了?他又什么时候跟林思晴说的?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风刚跟你说的吧?醉鬼的话也信,姐姐以前不挺聪明吗?哦,知道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让人无畏,同时也无知。”叶朵朵端起茶杯跟林思晴轻轻地碰了碰,低头喝了一口,继续道,“姐姐怎么忘了?我是不能喝酒的,一碰就浑身起疹子,多喝两口能要我的命。”   这么严重?她怎么不知道!林思晴觉得叶朵朵瞎编,不过仔细想想,她回城那么久,好像是一次酒没喝过。   “这个我可以作证,朵朵一点酒不能碰,两岁那年吃了几口醪糟粑粑,没过会儿起了好多疹子,送到医院打了三天吊水才退下去,当时吓坏我和她妈了。”即便过去这么多年,看得出来叶国伟还是心有余悸,足以见得叶朵朵确实吃不了酒。   见众人信了她和她爸的话,叶朵朵适时地补充一句,“不过老话也说,酒后吐真言,小风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就看姐姐怎么看了?”   不是叶朵朵跟陆时风喝酒,那就是还有其他姑娘了?说不定不止一个两个,只是陆时风藏得很好,陆家人也会打点。   这么一想,还以为林思晴攀上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竟然是跳进了大火坑。   有些同情。   形势逆转,林思晴一点不慌,“朵朵,不还有句老话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那也得看别人喜不喜欢吃葡萄,就好比我吧,”说到这里,叶朵朵轻飘飘瞥了眼陆时风,“最讨厌吃葡萄了,每次看到都想吐。”   陆时风:“……”   她好像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林思晴被精致修饰过的眉毛,微微拧起,今天的叶朵朵跟平时不大一样,变聪明了!   就在她还想试探时,顾洗薇不耐烦地催她,“跟她废什么话?那么多桌客人等着,赶紧的!”   没看到她男人的眼睛都快长在小狐狸身上了吗?还磨叽!顾洗薇很不满。   林思晴只好作罢,客套了几句就要离开,经过叶朵朵身边时,叶朵朵喊住她:“姐姐订婚,作为妹妹,哪有两手空空的道理,大礼一会儿就来,姐姐一定会喜欢。”   林思晴对上叶朵朵那双笑眯眼,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死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家就是讲究,每桌一只烤鸭,叶朵朵跟陆时雪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李玉梅一脸郁闷,把她喊过来吃席,她当真就吃席啊,吃那么快,她没夹两块就光盘了,顾家伙食有那么差吗?跑这儿来打牙祭了!   不是顾家伙食差,而是陆时雪太开胃,看她吃饭,感觉什么都好吃,加上心情好,胃口自然大开。   叶朵朵这顿饭至少是平时的两倍,最重要的是没给礼钱,免费大吃大喝,还有好戏看,多亏林思晴母女过分热情。   宴席结束,陆家人领着林思晴在大堂门口送客,叶朵朵就近找了地儿坐等好戏,林思晴给宾客赔笑的同时,眼角余光一直瞄着叶朵朵。   一开始只是趴在椅背上冲他们一个劲儿地笑,后来拿出怀表看时间,却也不是很着急的样子,还放到耳边听秒针走动……   叶朵朵越这样漫不经心,对林思晴来说越难熬,她到底要送她什么大礼?   就在宾客走了一大半的时候,林思晴突然不紧张了,觉得叶朵朵就是虚张声势,在跟她打心理战: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恐惧,她在自己吓自己。   这么一想,林思晴放松下来,在心里骂叶朵朵神经病,她也是疯了,居然被个蠢货牵着鼻子走。   “哪位是陆时风同志?”几个穿绿装的小战士走进饭店,目光转了一圈,同时落到陆时风身上。   陆时风遇事下意识躲到顾洗薇身后。   顾洗薇在军院长大,家里男人都是军人,见惯不怪,完全不紧张,“几位小同志找我们小风什么事情啊?”   “紧急任务,不便多说,”为首的小战士回答道,“总之陆时风同志需要跟我们一块出任务。”   “出啥任务?他又不是军人!”顾洗薇护住陆时风。   陆时风酒还没醒,探出头叫嚣:“就是,我又不是军人,才不去前线打战,你们知道我姥爷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顾老首长是吧?”小战士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就是他老人家给你办的参军手续。”   顾洗薇身子一震,几近晕倒,嘴里小声念叨:“不可能,我爸答应我了,只要时风订婚,他就不会……”   “时间紧迫,陆时风同志得罪了。”为首的小战士一招手,联合几人强行将陆时风拖走。   陆时风绝望地鬼哭狼嚎,“妈,救我!我不要上前线!救我呀!妈妈!”   顾洗薇回过神追出去,陆时风已经被塞进军用大卡车,一溜烟跑没了影,她吃了一嘴飞尘,伸手去抓,什么也抓不到,急火攻心,两腿一蹬晕了过去,陆振年将人送去医院。   饭店门口围满了人,二楼包间的贵宾也站在窗户前面看热闹,林思晴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直到李玉梅的哭闹声把她拉回现实。   “思晴你傻愣着干嘛呢?还不快出去看看!你男人给当兵的拖走了!不是去耍,是上前线,是死是活不知道!指不定回来跟你爸一样缺胳膊断腿,你这个婚还订它干嘛?”李玉梅主要担心陆家将这些倒霉事儿怪到林思晴身上,说她是灾星,陆时风因为跟她订婚才招来祸端,那不就完蛋了吗?亲家没做成,成了仇人!到时候就算她想扫一辈子地,厂长一家子也不得给她这机会。   林思晴心焦破烦,第一次跟她妈大声说话,“说够没有!让我安静安静行吗?”   李玉梅傻眼,被叶国伟拉走,说她:“怎么说话呢?上前线是每个华国儿女的荣耀,我们应该为时风感到骄傲。”   李玉梅好想给他一胳膊肘,但一想到以后扫不了地,不仅她还有她娘家吃穿住行都要倚仗叶国伟,她一个屁也不敢放。   “姐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风上前线对他好对你也好,”叶朵朵走上去安慰林思晴,轻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不是我做长辈的说他,小风确实不大靠谱,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在家混吃等死,没个正经工作,参军上前线,不仅解决了工作问题,一旦立功,还能光宗耀祖,你也跟着沾光不是?最重要的是,参军锻炼体魄,不出三日,还你一个全新的未婚夫,说到底你还得感谢国家和人民,给了小风这个别人求之不得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   林思晴第一次发现,叶朵朵口才这么好,她强压心头恶气,压低声音:“是感谢你吧?叶朵朵,这就是你送我的订婚大礼?”   叶朵朵莞尔一笑,“我就知道姐姐一定喜欢,不出一份力,还你一个改头换面的未婚夫,买不了吃亏上不了当。”   原来死丫头葫芦里卖的不是药,而是她,林思晴总算明白,是她小看叶朵朵了,这个女人太狠了,得不到陆时风就毁掉,同时也说明,她有多喜欢陆时风。   就算陆时风死在前线,他的未婚妻也只能是她,跟叶朵朵一毛钱关系没有。   所以,还是她占了上风。   她这个自欺欺人只持续了一两秒,就被一声铿锵有力的男声打断:“林思晴同志,我是北城日报的记者,方便的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林思晴后背僵直,嘴角抽搐两下,宴请日报的同志,是想看叶朵朵的笑话,反倒她成了笑话。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已至此,林思晴只能点头应下,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接受采访,明天头版头条还是她,索性让别人乱写一通,还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笑。   这么一闹,剩下的宾客自行离去,不过半把小时,热闹喜庆的订婚宴,跟台风过境似的,只剩萧条,大堂零星地坐了几个人,其中包括陆时雪,亲哥被抓去了前线,她雷打不动地坐那儿吃餐后水果。   反正她妈办法多得是。   而陆时雪旁边那人,叶朵朵认识,李玉梅那个没皮没脸的幺弟,李玉贤。   按辈分,她跟林思清一块喊舅舅,实际上对方不比她们大两岁,好像今年刚满二十一,在啤酒厂上班,是货运司机。   开着公家的车,到处装摇撞骗哄姑娘,别看他条件不咋地,眼光高着呢,对象耍了好几个,没一个成的。   看样子是盯上了陆时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小姑娘逗得嘎嘎乐。   陆时雪跟她妈和她哥不一样,小姑娘心思单纯,就算上辈子,也没为难过叶朵朵,再说她们刚刚还一块干饭来着,怎么说也是志同道合的饭友,眼睁睁看她往火坑里跳,叶朵朵于心不舍。 第13章   “小雪,你妈晕倒了,快去医院看看吧。”叶朵朵走了上去。   一听自己老妈晕倒,陆时雪哪儿还顾得上李玉贤,抓了两块水果就往外面冲,叶朵朵拉住她,凑过去跟她说了什么,陆时雪小脸一红,折返回去,冲李玉贤狠狠一跺脚,骂道:“臭流氓!不要脸!”   李玉贤一脸懵逼,小姑娘已经跑远。   “叶朵朵,你跟人家说我啥坏话了?”李玉贤过来吃席,才不是为了给自己外甥女撑场子,主要还是想找个有钱人家的闺女,这样他也能少奋斗几年。   而陆时雪,他一来就注意到了,小姑娘好骗得很。   眼看就要哄到手,半路杀出个叶朵朵,坏他好事,李玉贤能不气吗?看叶朵朵的眼神像要吃人似的。   叶朵朵眉眼带笑,眼神真诚,“总之夸你呢。”   “夸我?”李玉贤明显不信,“陆厂长闺女能骂我!”   叶朵朵两手一摊,很无奈,耸肩道,“不信就算了。”   说完,扭着腰肢潇洒离去。   李玉贤气得咬牙切齿,他妈过来喊他,“干嘛呢?你姐出那么大一事,你不过去安慰安慰,就不怕她以后不拿钱给你使?”   “又不是叶国伟跑了,我慌个鸟劲儿!”李玉贤心里门儿清,这些年他们一家子到底花的谁的钱,使得心安理得的同时,笑话叶国伟没出息,换作他,早把他姐扫地出门了。   “做做样子还是要的。”李母拉着李玉贤往后厅走,边走边唠叨,“不是妈说你,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媳妇定定性了,上回那个……”   “吹了,”李玉贤不耐烦地打断,接着嬉皮笑脸地问李母,“刚那姑娘瞧见没?厂长闺女,多水灵。”   “厂长闺女主意,你也敢打?再说,那姑娘算起来,是你外甥女的小姑子,要跟思晴一块喊你舅舅的。”   李玉贤没皮没脸地哈哈一笑,“那正好了,亲上加亲。”   ***   叶朵朵走路回家,过了马路,看到等在胡同口的叶国伟,“爸,你怎么在这儿?”   叶国伟将手里的保温盅递给她,关心地叮嘱道,“光吃菜不吃主食,对胃不好,回去把这个热一下就将吃点。”   叶朵朵接过保温盅,甜甜一笑,“谢谢爸。”   叶国伟摆摆手,“快回去吧,等会儿天就黑了,姑娘家走夜路危险。”   叶朵朵回到家,打开保温盅,一股子浓郁的酿酒味扑鼻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忍不住笑了,心里更是暖烘烘的。   她爸十六岁入伍当兵,要不是身体原因,提前申请了转业,他必然终其一生献给国家和人民,那份凛然正气早就刻进了骨子里,为了她,当那么多人的面撒谎。   也是为难他老人家了。   叶朵朵感动,她爸终究还是舍不得她遭人诟病。   第二天周日,叶朵朵在家休息,难得睡个懒觉,被顾洗薇一通乱骂吵醒。   叶朵朵也不着急,慢吞吞起床洗漱,换了身漂亮的衣服下楼迎客。   顾洗薇看到叶朵朵,气就不打一处来,骂得更起劲儿了,唾沫星子四溅,从头到脚哪儿还有半点厂长夫人该有的仪态。   “叶朵朵,你个黑心肝的!太不要脸了!就因为我家小风跟别人订婚,你咽不下这口气背后玩阴的,居然挑唆老爷子押他去前线,你这是要他的命呀!叶朵朵,我的小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二姐,消消气,注意下身份好吗?你这个样子……”叶朵朵往沙发上一坐,仪态优雅,说话时,表情控制得好,不像顾洗薇五官乱飞,“跟厂长夫人完全不挨边不说,跟我在乡里认识的那个王寡妇没两样,撒泼耍混。”   “你……你!?”顾洗薇气死了,叶朵朵要她儿子的命不说,还咒她男人!不可原谅啊!   原本老爷子那边已经松了口,只要小风订婚,对她托关系找学校这事儿就既往不咎了,谁想,叶朵朵那个小骚狐狸属蜈蚣的,非要插一脚。   也不知道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向来一言九鼎的老爷子临时反口,在昨天那么重要的日子,当那么多宾客的面,把她儿子押走了!   丢脸丢到家了,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而这一切都是叶朵朵一手造成,没想到她心思如此歹毒,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到底我也是长辈,为小辈们着想应该的,小风参军利大于弊,”叶朵朵笑眯眯继续道,“思晴是我姐姐,我们一块长大,感情好着呢,我还能害她不成?”   “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你姐跟小风订婚!你这是恶意报复,就不怕洗砚知道?!”林思清昨儿个安慰她,不小心说漏嘴,是叶朵朵因爱生恨,顾洗薇早该想到了,这个女人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手段厉害着呢,不然也不能把她弟吃得死死的。   “无所谓,反正我一片好意,二姐不领情就算了。”叶朵朵朝着顾洗薇笑得灿烂,热情邀请,“二姐一大早过来,一定还没吃饭吧?要不一块吃点?”   在顾洗薇看来,却是挑衅,心中恶气,咽不下,冲上去打人。   倏地,凭空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顾洗薇正要打下去的巴掌截了下来。   是顾洗砚。   看到他,叶朵朵欢喜过后,想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顾洗薇说的话,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会不会也误会她是因爱生恨?   虽说是弟弟,但血脉压制,顾洗薇从小就怵顾洗砚,见他回来,条件反射地咽口水,连忙解释道:“洗砚,听二姐说,不是二姐故意为难,是你媳妇欺人太甚!她想害死你大外甥!你就说她心肝多黑吧!”   要不是顾忌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大刺激,就陆时风没事儿老找他媳妇耍,顾洗砚早就一枪崩了他。   是以,听顾洗薇这么一说,顾洗砚心里高兴,他媳妇终于回头了吗?还是跟陆时风闹闹小脾气?   不管怎么样,顾洗薇都不该跟他媳妇动手,这可是他媳妇啊,他自个儿舍不得说半句的媳妇,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洗砚,洗砚……疼……”顾洗薇感觉自己手脖子要断了,疼得她冷汗直往下掉。   顾洗砚神情冷淡地看她一眼,说话也字字冰冷,重申强调:“叶朵朵,我媳妇。”   顾洗薇眼泪跟着掉下来,重复他的话,表示自己记住了,“我知道,叶朵朵,你媳妇。”   顾洗砚这才松开手,睨向顾洗薇一圈红印的手腕,依旧面无表情,事不关己。   太帅了!不愧是她的男人,叶朵朵恨不得起身鼓掌,不过顾忌顾洗薇在场,不好过于真情流露,也就只好作罢。   好半天,顾洗薇才缓过神来,却好了伤疤忘了疼,絮絮叨叨地跟顾洗砚告状:“洗砚,你可要为二姐做主啊,二姐就小风那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   “小风参军不是坏事。”顾洗砚平静地开口。   我也就一个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   顾洗薇根本不了解自己弟弟多记仇一人,较真地又说:“参军是参军,上前线是上前线,两个能一样吗?”   顾洗砚眉头微蹙,明显不悦:“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为国家和人民服务,二姐,枉你身在军人家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人人都像陆时风贪生怕死,我们国家大好河山谁来守护?”   自带的军人气质,说话铿锵有力,极具感染力,听得叶朵朵热血沸腾,就差站起来给顾洗砚敬军礼了。   “可是,小风长这么大,都我养着,国家没……”   “没有国哪有家!”顾洗砚横眉怒对扫过来,顾洗薇头皮一阵发麻,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吓了回去。   顾洗砚沉默了片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件用绸缎仔细包裹的物什,小心地双手递给顾洗薇,“小风订婚,我没赶得上,这是我送他的订婚礼物,他现在不在了,二姐先帮忙收下吧。”   顾洗薇嘴角抽搐,什么叫他现在不在了,她怀疑顾洗砚在咒她儿子,而且有证据,只是不敢说什么。   接过东西,顾洗薇打开一看。   叶朵朵伸着脖子偷瞄一眼,好家伙,当兵手册。   顾洗砚太狠了,往人伤口上撒盐,顾洗薇的脸当场就成了猪肝色。   腹黑,偏偏他一脸正气,毫无破绽,一副我为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   “小风不在,没事你也多翻翻,对你思想提高有帮忙。”顾洗砚交代道。   顾洗薇咬碎了后槽牙往肚子里咽,将手册攥得死死的,当作叶朵朵的脖子,她捏死她!   她弟都给死丫头带坏了!   “二姐,有空常来,”顾洗砚担心顾洗薇找叶朵朵麻烦,“我好抽查,手册背得怎么样。”   顾洗薇:“……”   上次被人戳着脊梁骨背诵东西还是三岁时候老爷子丢给她一本三字经。   “对了,以后有话好好说,别跟我媳妇动手,”未证实前,顾洗砚也不想大张旗鼓,是顾洗薇逼人太甚,欺负到他媳妇头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媳妇的安全考虑,他也是迫不得已,只能提前公布喜讯,“我媳妇怀上了,打坏了,你赔不起。” 第14章   顾洗薇:“!!!”   叶朵朵震惊过后,一头问号:他媳妇不就是我吗?我什么时候怀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洗砚这么说只是为了震慑顾洗薇?不对啊,他看起来好认真!   叶朵朵脑袋嗡嗡,想了很多,终于抓到一点有用信息,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顾洗砚果然误会了!   她说要回他一份礼,他居然以为是孩子。   太逗了。   要命,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爱!   叶朵朵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顾洗砚,顾洗薇一走,客厅就剩他俩,顾洗砚明显不自在,为掩饰,他拿了一张报纸挡前面。   叶朵朵细长的柳叶眉不满地拧起来,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分开这么长时间,她每天都在想他,他居然把那么帅一张脸挡起来,不给她看!   身边沙发陷进去一小块,叶朵朵紧挨着他坐了下来,顾洗砚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皂香味,喉头干涩地滚了滚。   他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想她呢。   有好多话跟她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怕一不小心,把人惹生气了。   “报纸好看吗?”叶朵朵问。   离得近,她说话,温热的呵气打在他手背上,顾洗砚强装冷静地嗯了一声。   叶朵朵带着气性地将顾洗砚手里的报纸抽走,指尖在他虎口划了一下,浅浅的酥麻感迅速蔓延,顾洗砚半垂的眼睫猛地一颤。   还没回过味来,一张艳若桃李的瓜子脸凑了过来,她那双眼睛,从小就这样,亮晶晶的,像天上最亮的星。   以前她离得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如今,近在咫尺,手可摘星辰,顾洗砚还是不敢妄动,生怕吓到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认真回想一番,早上吃的什么,嘴里有没有味道。   他不想加深她对自己的厌恶。   叶朵朵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顾洗砚,忍不住感叹:哇塞,他的眉毛好浓啊,哇塞,他的鼻子好挺啊,哇塞,他的嘴巴好性、感啊!   五官拆开,每一样都长得过分精致,组合在一块更是绝妙,加上清冷衿贵的气质,怎么看也看不够。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女流氓,叶朵朵强行聚中精神,忽闪着大眼睛,回归正题,问顾洗砚:“报纸好看,还是我好看?”   娇蛮,带着撒娇。   以前的叶朵朵总跟他闹,却没跟他撒过一次娇,顾洗砚有点受宠若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些许僵硬地点头,“好看,都好看。”   “我就知道,”叶朵朵也不难为顾洗砚,自行理解,抿嘴一笑,灿烂如花,“我更好看。”   顾洗砚盯着她那张熠熠生辉的笑脸,眼睑微垂,挡去里面一闪而过的笑意。   “顾洗砚同志,欢迎回来。”叶朵朵郑重其事地伸手。   顾洗砚轻轻地握了握,“嗯。”   看着冷淡,但她知道他心里热情似火,这就是顾洗砚,不管他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他不主动,没关系,她来。   叶朵朵从沙发上起来,站到顾洗砚跟前,缓缓地张开双臂,“这么久不见,不抱一下吗?”   顾洗砚没做反应,只是耳尖红了一抹。   床上不挺能、干吗?这会儿怎么害羞上了?叶朵朵嘴角疯狂上翘,逗他上瘾似的,娇娇软软地大喊一声:“老公~”   接着,一头扎进顾洗砚怀里,两只手环住他脖子,白嫩的小脸在他脸上蹭,边蹭边喊老公。   喊得顾洗砚人都软了,要不是坐沙发上,他能滑到地上,好在见惯血雨腥风,心理素质不一般,很快调整过来,轻轻地托起叶朵朵,微微侧身,将她放到沙发上坐好,冷不丁地开口:“小心孩子。”   叶朵朵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有孕在身”,只能乖乖的,不敢继续造次。   “我先上楼洗澡。”顾洗砚起身要走。   叶朵朵伸手拉了下他的衣服,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洗砚,你想我吗?”   祈盼的眼神,顾洗砚不忍心,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叶朵朵在后面大喊,“顾洗砚,我也好想你啊。”   顾洗砚冷硬的嘴角,再也憋不住,往下拉了又拉,他媳妇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孩子吗?   果然,只有孩子才能绑住她。   叶朵朵趁顾洗砚洗澡去了趟照相馆,将她要送给他的礼物取回来,揣在怀里,心想,他一定会喜欢吧?   确定,又不确信。   原来这就是,一旦喜欢了,就会小心翼翼,想要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跟前。   叶朵朵一路往回赶,回到家,王姨连忙迎出来,脸色有些凝重,“太太,老首长过来了。”   王姨没来顾家帮佣前,就有所听说,顾老首长威严摄人,谁见了不怕,却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真人。   没想到,就今天,就刚刚,她居然见到了活的顾老首长,比传说中还要严肃凛冽,眼神跟带刀似的,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进来后,坐沙发上,一言不发。   王姨大气不敢出,终于熬到太太回来,好怕老首长为难太太啊。   叶朵朵快步往客厅走,甜甜地喊了一声:“爸~”   王姨以为顾老首长会训斥她没规矩,结果,老爷子回头看到叶朵朵,严厉的脸上一下溢出了开心慈祥的笑容,招了招手,“小朵,过来。”   王姨:“……”   老首长会变脸。   叶朵朵乖巧地走过去,坐到顾老首长身边,“爸您怎么来了?”   “还用说,”顾老首长笑得合不拢嘴,掏出个大红包给叶朵朵,拍着她的手背道,“老二跟我说了,怀上了是吧?”   叶朵朵:“……”   这就很尴尬了。   顾洗薇怎么转头就把消息传到老爷子那里了?不用问,肯定说她不守妇道,顾洗砚常年不在家,“叶朵朵”又到处找人耍,指不定怀的谁的种。   事实亦是如此,不过话没等她说完,顾老首长就把她骂得个狗血淋头,直接赶出了家门。   什么意思?这么不相信自己弟弟!   他儿子本事大着呢,跟他一样,不然他跟她妈聚少离多,怎么能生出他兄妹三个。   叶朵朵不好意思地将大红包还回去,“爸,没有,是洗砚误会了。”   见人一头雾水,叶朵朵只能把事情原委告诉顾老首长,顾老首长愣了几秒后,拍着大腿哈哈地笑了起来,“傻子啊傻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兔崽子也有今天,笑死劳资了!”   “爸,低调,别让洗砚听到了。”叶朵朵忙拉着顾老首长,她不想惊喜变惊吓。   顾老首长一把捂住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一激动忘了,儿媳妇还有惊喜送兔崽子,兔崽子可真幸福啊。   “爸,让您失望了,这个红包,您还是收回去吧。”叶朵朵再次将红包还给顾老首长。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呀,好好收着,想吃啥就买,想穿啥也买,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顾老首长满脸宠溺。   盛情难却,叶朵朵没再拒绝,“谢谢爸。”   顾老首长笑得意味深长,“真要谢我,就加把劲,老头子我呀,想小孙女都想疯了。”   老大生了一对双胞胎,可惜都是男孩儿,老二倒是一儿一女,只是小雪长得太像她妈,而她妈长得太像他了,全身上下没一处随他媳妇。   家里三个孩子,老三最像他妈,小时候领出去,谁见了不喜欢,不说是女娃娃,老三也是占了脸的便宜,不然就他那气死人的犟脾气,不知道被他打死多少回了。   加上儿媳妇这么好看,他们生的闺女还得乖死。   顾老首长光是想想都美了,以后还溜什么鸟,每天就领着小孙女买小裙子去。   越想越美,顾老首长没绷住,笑出了声。   叶朵朵:“……”   按照上辈子的进度,还有五年,她跟顾洗砚才会有孩子。   不过就像老爷子说的,晚上加把劲儿就不一定了。   ***   晚上,顾洗砚依旧睡自己房间,就在叶朵朵隔壁,他有睡觉前看书的习惯,屋里仅亮一盏台灯。   叶朵朵敲门进来。   顾洗砚抬头就看到这样一幕: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湿发素颜,穿一件军绿色短袖,因为是他的衣服,尺寸明显偏大,宽宽松松地套身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玲珑娇小。   黑水水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过来,清纯中透着一丝妩、媚。   顾洗砚没想到她会穿自己的衣服,更没想到如此让人血脉喷张,一时忘了做表情管理。   眼里有不安因子在滚动。   叶朵朵故作娇羞地扯了扯衣摆,迈着笔直纤细的长腿走上去,“洗砚,我有事找你。”   顾洗砚想起叶朵朵先前在电话里放的狠话,他合上手里的书,放到床头柜上,端正身子,神情肃穆地提醒道:“别忘了,你怀上了。”   “嗯,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叶朵朵坐过去,衣摆往上带了一截,露出更大一片。   昏黄的灯光在她乌黑的秀发上跳跃,折射出一道一道薄薄的金,刚洗完澡,白瓷的脸上透着一丝粉红。   顾洗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强压心中悸动,这次是提醒自己,“怀孕了,有些事,不行!” 第15章   叶朵朵被他正经样逗笑,噗嗤一声,浅浅的梨涡,明晃晃的可爱。   大晚上跑来撩拨他,就为了看他笑话吗?即便如此,顾洗砚也不会生她气,拿起床头的衬衣披到她肩上,“夜里冷,小心着凉。”   叶朵朵偏头看了眼肩头的衬衣,没说话。   屋里很安静,电扇呼呼地吹,很突兀。   三伏天,你怕我着凉?   她记得顾洗砚念书那会儿,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这样的人,智商肯定没问题,那就是,关心则乱。   叶朵朵一把抓住他的手。   顾洗砚发现她的手好小,就他一个巴掌那么大,轻而易举就可以包裹住。   这么想着,已经将叶朵朵的小手握住。   叶朵朵微怔,跟他的人不一样,顾洗砚掌心滚烫灼热,四肢百骸跟着烧起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这人?刚不还说有些事不行吗?   现在又撩拨她算怎么回事?   既然热了,叶朵朵耸肩,肩上的衬衣滑落,带动里面的短袖,露出雪白娇嫩的香肩。   正巧,对着顾洗砚方向。   叶朵朵听到顾洗砚吞咽的声音,嘴角翘起,撩拨,她绝不认输。   顾洗砚收敛视线,看向别处,嗓音低哑,“还有其他事吗?”   “没其他事,就一个事,”叶朵朵摘下挂脖子上的怀表,一股脑地塞进顾洗砚手里,大眼睛忽闪两下,“我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除了孩子,还有其他礼物?他媳妇对他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但,不管怎么样,顾洗砚心里还是高兴,谁不想媳妇对自己好?正要看礼物,叶朵朵突发奇想,让他闭上眼睛。   顾洗砚照做,乖乖把眼睛闭上。   叶朵朵捧起顾洗砚的手,放到他耳朵边上,神秘兮兮地问,“什么礼物?你猜猜。”   顾洗砚听到怀表“咔咔”的走动声,不过为了配合叶朵朵,他装作不知道地摇头。   叶朵朵骂一句笨死了,却笑得灿烂,又一把拽过顾洗砚另只手,摁到自己的胸前。   别看她瘦,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不含糊。   手下一抹柔软,顾洗砚骤然僵硬,想要把手抽回去,可是舍不得。   叶朵朵着急,没想那么多,将顾洗砚的手往下摁,问,“感受到了吗?”   原来她说的是心跳,砰砰砰……频率跟耳边老怀表的走动声,差不大。   “以后出任务带身上,想我了,拿出来听一听,就像我在身边一样。”叶朵朵说。   顾洗砚低头看着,静静地躺在掌心的怀表,复古金色花纹,款式虽然简单,但对他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珍贵的礼物。   媳妇送的,就算一块石头,也是千金不换,更不要说,媳妇赋予了这块怀表全新的意义。   忍不住再次放到耳边,听它“咔咔”的走动声,就像媳妇的心跳。   叶朵朵见人喜欢,心里大舒一口气,伸出手指头,轻轻地戳顾洗砚的手臂,“不打开看看吗?”   顾洗砚依言打开怀表,一面是表盘,另一面居然是叶朵朵的照片。   照片上的媳妇五官娇美,穿一身崭新的绿装,笑得跟盛夏的阳光一样,耀眼夺目,意气风发,很好看。   看得出来,她为自己考上文艺兵,很骄傲,顾洗砚也为她感到自己,她喜欢跳舞,进了文工团,就可以跳一辈子的舞,将自己的喜好当作事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当她的面,盯着自己照片看,叶朵朵难免不好意思,伸手扒拉顾洗砚两下,“好了,别看了。”   顾洗砚一本正经道,“好看。”   叶朵朵羞赧地抿唇,“我知道。”   顾洗砚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薄唇微启,嗓音低沉醇厚,如大提琴:“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   即便知道顾洗砚念的是作家茨威格的情诗,但叶朵朵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这几句诗不就说的是她对顾洗砚一片深情的真实写照吗?   我心将本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由自己说出来,更让人觉得悲凉,叶朵朵鼻子一酸,要哭了。   “我没说你,只是突然想到了,”顾洗砚反倒安慰起叶朵朵,“我很喜欢作家茨威格。”   叶朵朵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眶通红地问,“洗砚,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怀表吗?”   就说他嘴笨,怎么又把人惹哭了,顾洗砚自责。   “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块为了表达爱情。”叶朵朵发誓,往后余生,她再也不会像“叶朵朵”那般,对他视而不见,她会把他放心尖上。   “你送我定情信物?”惊喜来得太突然,顾洗砚有点反应不过来,上次出任务回来,媳妇还要跟他离婚。   见人不信,叶朵朵心急火燎,扑过去,将顾洗砚按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霸道地命令道:“我说是就是,不准不信,不准怀疑。”   不等对方回答,叶朵朵狠狠地吻上去。   武威!   顾洗砚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喘着粗气,“孩子。”   叶朵朵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胸口,低笑出声,“我的礼物,从始至终都是怀表,跟孩子没有关系。”   顾洗砚攫住她的下巴,“没有怀孕?”   叶朵朵眨眨眼睛,秋水潋滟,也带着挑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顾洗砚将人捞进怀里,翻身而上,到后半夜,叶朵朵哭得嗓子都哑了,后悔死了,她才是真正地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的腰要断了!   ***   媳妇走后,叶国伟心就死了,甚至想说交代在前线算了,当真出事,他又放心不下叶朵朵,闺女已经没妈了,他这个爹要是也回不去,她得多可怜。   他愧疚闺女太多了,不能再丢下她一个人。   为了叶朵朵,叶国伟拼了命才活下来,但还是瘸了一条腿,已是万幸。   再婚前,他跟李玉梅说得很清楚,只是搭伙过日子,他赚的钱给她管,她帮忙照顾闺女,用李玉梅的话来说,这么多年,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叶国伟这才对她拿钱补贴娘家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对他来说,钱财本就身外之物,日子能过就行。   至于继女,除了和平饭店那件事,他对她可以说是问心无愧。   订婚宴过后,林思清一直愁眉不展,精神不济,想来心里还难过,叶国伟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安慰,跟李玉梅说吧,她张嘴就怪叶朵朵,叶国伟和她理论了几句,好了,班也不上了,往床上一躺,装病,从早到晚哎呦连天。   叶国伟跟她说不明白。   两天过去,李玉梅还在装病,桌上只有叶国伟和林思清,相对无言,吃到一半,林思清突然来了句,“爸,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叶国伟抬头,林思清委屈巴巴看着他,一眨眼,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掉,叶国伟最怕女人哭,放下筷子,递过去一块手帕,“怎么了这是?”   林思清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我都看到了,那天你提了一盅酒酿圆子给朵朵。”   对这件事,叶国伟撒了谎,心里本就过意不去,又被林思清撞个正着,他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跟她道歉,“思晴,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   闺女不像继女讨人喜欢,名声一直不太好,跟陆时风出去喝酒这事儿要是坐实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顾家也容不下她。   反之,继女没有什么损失。   “我知道,”林思清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但是还在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泪俱下地哭诉道,“我就是,有点难过,不管我怎么努力,朵朵才是爸的亲闺女,我只是一个外人,哪怕我跟朵朵一块掉河里,爸肯定毫不犹豫救朵朵对不对?对您来说,我的命根本不重要!”   这么严重?不是,他就撒了个谎而已,叶国伟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小姑娘了。   “既然爸这么不喜欢我,当初就不该接我过来,”林思清自暴自弃道,“就该让我亲爹带我走,让他把我打死!反正这里也没人喜欢我,就连我最敬爱最崇拜的您,也讨厌我!”   林思晴对叶朵朵的羡慕不只是唐曼宁。   上小三那年,林思晴无意得知那个温柔漂亮的婶婶早不在人世,为此,她还哭了一宿,第二天跑去家属院,意外碰到叶朵朵她爸。   沉默寡言的男人,至少比她那个不着四六的爹靠谱,打那天开始,林思清就撺掇她妈离婚,足足折腾了五年。   搬进家属院第一天,李玉梅让她喊叶国伟爸,林思清故作害羞地埋着头,叶国伟担心孩子接受不了,就说不着急,慢慢来。   林思清这时走上去,抱住对方一只手臂,乖巧地喊了一声爸。   叶国伟红着眼眶唉了一声。   林思清知道他想自己闺女了,不过没关系,同住一个屋檐,她早晚会把叶国伟抢过去,这次她再也不会错过了。   “思晴,你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些年闺女跟他作对,叶国伟知道对不起闺女,觉得自己活该,但心里还是难过,是继女一直安慰他,一定程度上修复了他这颗老父亲破碎的心,是以,叶国伟也是真心对林思晴,手笨脚笨地哄道,“讨厌你这种话,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不要妄自菲薄,家属院那么多人喜欢你。”   “爸,真的,你不讨厌我?”像个小孩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林思清破涕为笑,起身绕到叶国伟跟前,蹲地上,两只手搭他膝盖上,仰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让叶国伟深深地觉得对不起她。   “不讨厌你。”叶国伟摸摸她的头。   林思清笑了,大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叶国伟空荡荡的手腕,林思晴懂事地开口,“爸,等我发工资,我给您买块表吧?”   “等我下。”叶国伟回屋一趟,回来给了林思清一块怀表,复古金色花纹,款式简单,林思清视若珍宝地拿在手里翻看,“爸,这块表,您不是给朵朵了吗?”   “朵朵那块是她妈那块,这块是我找老师傅照着做的。”叶国伟把怀表交给闺女,是考虑到她想她妈的时候有个寄托,他也想自己媳妇,所以找人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   “真的一模一样。”林思清打开怀表,拿到耳边听走动声,眼睛一下就亮了,“声音都一样。”   叶国伟看她样子是真的喜欢,忍痛割爱,“你不是喜欢这块怀表吗?爸今天就把它送给你。”   “不行!这可不行!”林思清往回塞,“这块表对您意义非凡,就算再喜欢,我也不能拿。”   继女这么懂事,叶国伟颇感欣慰,又塞回去,“拿着吧,跟爸还客气。”   “这样好了,我也找老师傅做一块。”林思清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叶国伟遗憾地摇头,“老师傅两年前就走了。”   林思清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同时又道,“那我更不能要了,爸就剩下这块表了,以后想婶子了怎么办?”   叶国伟指着自己心口,“她在这,一直都在。”   “真的好羡慕你跟婶子的感情啊。”林思清感叹道。   “陆时风参军回来,也一定会待你好的,”叶国伟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怀表,好好收着,你跟朵朵,都是爸的女儿。”   林思清埋头嗯了一声,看着真是乖巧温顺。   实际上,盯着手里的怀表,眼底闪烁着得逞的笑意。   叶朵朵从她这儿抢走的东西,她一定会一件一件地拿回来!包括在和平饭店,她对她的羞辱。 第16章   程远方相亲不顺, 来军院找顾洗砚求安慰,一进屋, 看到客厅插了几瓶新鲜的花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有媳妇就是不一样,程远方心情更郁结了, 坐沙发上一直叹气。   顾洗砚就算不哄他,也至少关心一下吧?比如把自己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一醉方休。   等了半天,别说酒了, 就是水,也是他自个儿倒的。   而顾洗砚, 坐他对面, 不知道在想什么, 笑一会儿, 停一会儿, 又笑,加上他平时几乎不笑, 今儿莫名其妙笑个没完, 就很吓人, 程远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伸着脖子, 小心地问, “弟妹当真怀上了?”   顾洗砚摇头, 嘴角攒着笑意,“没有。”   “那你乐呵个啥?”程远方翻白眼, 抱着杯子喝闷水。   “怀上有怀上的好, 没怀上有没怀上的更好。”顾洗砚得了餍足, 心情格外好。   程远方总算听明白,咬牙切齿,“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老天爷你长长眼吧,也赏我个媳妇呗?”   “老程,你猜我媳妇送了我个什么礼物?”顾洗砚难得热情,不等程远方邀请,已经主动坐过去。   瞧他得瑟样,程远方表示不想猜。   顾洗砚没管他,自顾地,迫不及待地,拿出叶朵朵送他的怀表,打开,放到程远方耳朵边上,“听,什么声音?”   程远方很无语,他刚看到了好吗?但还是配合地夸张道,“哇哦,弟妹送你怀表啊!”   “不是怀表,是她的心。”顾洗砚将叶朵朵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讲给程远方听后,问,“怎么样?”   程远方好羡慕啊,但是,他偏不说,搓着手臂感叹道恶心死他了。   顾洗砚知道他嫉妒,不跟他计较,将怀表拿到自己耳边听,表情如痴如醉。   程远方拍自己大脑门,生无可恋,“顾洗砚同志,给句痛快话,家里到底有没有酒?”   “没有,好男人不喝酒,一身酒味,我媳妇不喜欢,她不管的事儿,我从来不做,说到我媳妇,老程,你不是对她好奇吗?”顾洗砚指着表盘上叶朵朵的照片,隆重介绍道,“程远方同志,这就是我媳妇,叶朵朵同志,漂亮吧?”   “……”程远方忍无可忍,抓住顾洗砚的肩膀,用力摇晃,“师傅,你是不是被妖精附身了?”   顾洗砚为人古板,不近女色,不就是当代唐僧吗?程远方以前也这样认为,直到这家伙结婚,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还特能装,就算他出去跟人说,别人也不会相信。   顾洗砚这个人,太、骚了!   “老猪,师傅有媳妇了,你也抓紧啊。”顾洗砚晃了晃手里的怀表。   表盘里的笑脸差点闪瞎他的眼睛,程远方快哭了,他觉得他们两口子在笑他,没有媳妇!   “老顾你哪儿去?”程远方看到顾洗砚出门,立马追出去,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家里没酒,就请我出去喝酒,你要是个人的话。   顾洗砚头也不回地摆手,“接我媳妇下班。”   程远方:“……”   还是他太仁慈了,这家伙不做人好久了。   “你跟去干嘛?”顾洗砚嫌弃地睨他一眼。   “我还没见过弟妹呢。”嘴上这么说,程远方其实另有打算,弟妹同志在文工团工作,那里啥最多?当然是漂亮的小姑娘,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正想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从转角冲出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程远方训练有素,纹丝不动,小姑娘就不行了,以卵击石,捂着撞疼的额头,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林思清模样虽不及叶朵朵,却也不错,而且她最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惹人心疼,陆时风那样的混子,她都能拿捏,程远方一个没媳妇的愣头青,更不在话下。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小同志,咋回事啊你?长那么大一双眼睛,走路怎么不看人啊?”程远方声色俱厉地教育道,“还好撞的是我,要是撞到老人和小孩咋办?你怎么跟人家属交代?”   林思清:“……”   愣头青,你不对劲啊。   “对不起,以后一定注意。”林思清表情真诚地道歉。   “下不为例,”程远方摇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让人操心,你说对吧?老顾。”   可身边哪儿还有顾洗砚人影,早就走出好远,程远方正要追上去,看到掉地上的怀表,他捡起来,复古金色花纹,再次摇头,老同志也不让人省心。   “老顾,你媳妇掉了!”程远方大喊一声。   顾洗砚回头。   “对不起,同志,这是我掉的,我未婚夫送我的……”林思清说到这儿,略带害羞地抿了抿唇,“定情信物,多亏同志帮我拾到,不然把表搞丢了,我怎么跟未婚夫交代。”   林思清跟程远方要回怀表,再三感谢后离开。   从头到尾,程远方都在状况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望着已经走远的林思清,想起对方跟他说的话,一巴掌再次拍上大脑门。   呀!!!这,是什么惊天大瓜?!给他吃到了。   百米冲刺跑向顾洗砚,“老顾,就刚啊,我捡了一块怀表。”   确认了媳妇送他的怀表没掉,其他的,顾洗砚不关心,继续往前走。   程远方追着顾洗砚,又说,“不是我夸张,真的,跟你媳妇送你那块简直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以为你掉的。”   顾洗砚眉头微拧起来。   “结果不是,”程远方伸着脖子,随时关注顾洗砚的情绪变化,声音比一开始小了不少,“那女同志说,是她的表,她未婚夫送她的定情信物。”   顾洗砚停了下来,但,还是没说话。   “你说……”程远方瞄着顾洗砚,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顾洗砚脸色已经不太好。   程远方心想长痛不如短痛,豁出去道,“老顾,你媳妇婚内出轨啊!”   “你再说遍?”顾洗砚眼底一片冷。   被他看一眼,大夏天,程远方打了个冷颤,有杀气,求生欲使然,立马讪笑地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弟妹不是那种人!”   “两块表一模一样怎么解释?”顾洗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太有压迫感了,此时此刻,程远方太想念那个骚包顾洗砚了,咽了咽口水道,“我解释不了,反正事情没那么简单,刚刚那位女同志,我瞧着吧,肯定别有用心。”   这么热的天,又是上班点,除了一生要强的大爷大妈,路上就没见着两个年轻人。   那位女同志没事跑出来瞎逛个啥?还往他怀里撞,撞就撞吧,怀表还掉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说她不是有意为之,他都不信。   程远方将自己的想法跟顾洗砚说了说,顾洗砚深深地看他一眼,“程远方同志,比看起来要聪明得多。”   夸他了!好高兴!   不过没持续两秒,程远方反应过来,气炸了,找人理论,“老顾,你啥意思?我看起来很蠢吗?”   顾洗砚没搭话,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理解。   程远方理解能力满分,捶胸顿足道,“我妈才不让我跟傻子耍呢!”   气冲冲地往回走。   顾洗砚问他,“不去文工团看姑娘了?”   程远方傲娇,“你求我?”   “反正不是我娶不到媳妇,”顾洗砚摆手,冷酷无情,“再见。”   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丈夫能屈能伸,程远方退着往后跑,笑嘻嘻的,没心没肺样儿,跟啥也没发生,“还不赶紧,弟妹马上下班了。”   三伏天,真不是盖的,到文工团门口,程远方热成了狗,汗如雨下,衣服湿得差不多,黏糊糊地沾在身上,略显狼狈。   与之对此,顾洗砚不要太清爽,额角也有汗珠,顺着脸颊滑下……都是男人,也觉得,太有男人味了!   最重要的是,在家休假,他穿短袖大裤衩子,顾洗砚穿的什么鬼?白衬衣配西装裤,皮鞋擦得透亮,结婚呢!?新郎官啊!?   他身边也不止顾洗砚一个人有媳妇,但像他这么骚的,没有!   眼不见为净,程远方扭头往别处看,看到街对面有个小卖部,“老顾,吃冰棍不?我请客。”   顾洗砚想了想,点头,“谢谢。”   倒不客气,程远方酒没蹭到,痛失两根冰棍钱,“给弟妹也买了一根。”   “不用,”顾洗砚只接了一根,“我不吃。”   “这么热的天,不吃冰棍吃什么?”程远方嘎嘣脆一大口,甜滋滋冰块在嘴里融化,透心凉,心飞扬,太舒爽了。   顾洗砚看着他张着大嘴哈气,面不改色道,“我不热,你多吃点。”   程远方有点感动,这家伙终于良心发现了,开始善待他了吗?   叶朵朵看到顾洗砚来接她下班,顿时心花怒放,大老远就挥手,衣摆往上带,盈盈一握的小腰约隐约现,勾人。   顾洗砚喉头涩涩滚了滚。   程远方也看到了叶朵朵,呆了,两眼直愣愣地收回来,往顾洗砚身上扫了圈,嘴里的老冰棍突然就不甜了。   还想吐。   就说顾洗砚休假穿这么正式干嘛,原来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两口子,衣服都是一搭一搭的!   叶朵朵白衬衣,顾洗砚白衬衣,叶朵朵黑色百褶裙,顾洗砚黑色西装裤,叶朵朵黑色小皮鞋,顾洗砚黑色皮鞋……就连手表,居然也是情侣款!   程远方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躲在后面,冲着顾洗砚张牙舞爪。   “朵朵,你跟谁打招呼?”沈秀儿出去买东西,跟叶朵朵一块走,顺着叶朵朵挥手的方向瞧了眼,清秀的细眉皱了皱,忧心忡忡拉她的衣服,“那是你丈夫吧?”   叶朵朵加快脚步,骄傲地点头,“嗯,我丈夫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沈秀儿委婉道,“不过看起来好像不大正常。”   叶朵朵这才注意到躲在顾洗砚身后的程远方,俩人是大学校友,毕业后又进了一个部队,现在更是一个团,合影有好几张,叶朵朵看过,认识程远方,顾洗砚团里的参谋长。   上辈子,她跟顾洗砚关系紧张,他的战友,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交集,知道对方,还是因为杜云岚。   杜云岚和程远方相过亲,没看上他,把人拒绝了,程远方后来相上了沈秀儿,因为这个,杜云岚更加讨厌沈秀儿,对她的打压,变本加厉,最后将沈秀儿逼上绝路。   算算时间,程远方还没跟杜云岚相亲,一切好像都还来得及。   一想到这儿,叶朵朵拉起沈秀儿一路小跑过去,到了顾洗砚和程远方跟前,热切地介绍道,“秀儿,这是我丈夫,顾洗砚,洗砚,这是我同事,沈秀儿,今年十八岁,没有对象。”   媳妇一个眼神,顾洗砚就知道她要干嘛,立马配合地介绍程远方,“程远方,二十六岁,也没对象。”   任务完成,顾洗砚撕掉老冰棍的包装纸,旁若无人地喂到叶朵朵嘴边。   叶朵朵咬了一口,好凉快,自个儿接过去,又咬了两口,腮帮子圆鼓鼓地问,“洗砚你不吃吗?”   程远方刚要说他不热他不吃,就听到顾洗砚先他一步回了句,“远方没买我的。”   程远方:“……”   我没有给他买了吗?明明是他自己不吃,窦娥也没我还冤啊!   “没事儿,我俩吃一根。”叶朵朵将冰棍递过去。   老队员外出汇报表演回来,一下车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叶朵朵笑魇如花地举着一根老冰棍喂给顾洗砚吃,看着有几分讨好的意思,而顾洗砚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杜云岚和赵小娟还有何欢欢,扎一堆,站原地,三人脸上表情各异,不过都等着看叶朵朵笑话。   顾洗砚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怜香惜玉,就算狐狸精,他也是唐僧,在怀不乱。 第17章   顾洗砚低头咬了口叶朵朵递过来的冰棍, 然后伸手帮她理了理脸侧有些乱的碎发,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瞎子都看得出来, 他心情不错。   这让从小到大没少在顾洗砚那里碰壁碰得鼻青脸肿的杜云岚,嫉妒死了,酸溜溜地冷哼一声, “不要脸!”   赵小娟撇嘴,附和道, “可不是嘛,瞧她笑那样, 后槽牙都看到了。”   “云岚别气了,你笑起来比她好看多了。”何欢欢拍马屁。   “我呗!睁眼说瞎话吧你, 叶朵朵好看, 那是公认的, 咱团的团花, 就她一个。”彭小珂双手抱胸站在三人身后, 看样子时间还不短,她们说的叶朵朵坏话, 都听见了, 她就很看不惯, 加上叶朵朵之前帮过她, 英雄好汉江湖行走, 什么最重要, 仗义二字。   彭小珂个子高,摁住杜云岚肩膀, 强行将人转向自己, 居高临下在她脸上打量, 实话实说道,“所以说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长得就是比不上人家叶朵朵同志,怎么就不服气呢?家里没镜子吗?要不我送你?”   杜云岚生气地用力扒开彭小柯,咬牙切齿瞪她一眼,“碍你什么事?要你管!”   叶朵朵没嫁顾洗砚前,军院的院花是她,叶朵朵没来文工团前,团里的团花是她,她到底哪儿得罪她了?跟狗皮膏药似的,哪儿哪儿都有她,一个人占尽了风光,抢走了属于她的荣耀,包括她要嫁的男人。   杜云岚心里恨毒了叶朵朵,跟她的仇跟她的怨,不共戴天。   这边,叶朵朵跟顾洗砚俩人还在吃冰棍,你一口我一口,旁若无人,好不腻歪,程远方心里隔应得慌。   看着手里剩下的一根冰棍,老顾那家伙根本没想善待他,他没有良心啊!   难受,冰棍也吃不下了,程远方决定给小妹妹吃,不然浪费多可惜,结果手刚搭上对方肩膀,就被捏住手腕,不等他反应,啪叽一声,挨了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疼,是真的疼,好在部队经常有这种训练,不是不可忍受,只是,程远方看着掉地上,摔得稀巴烂的冰棍,他肉疼。   叶朵朵跟顾洗砚都懵了,挪地儿是想他们进一步发展,怎么打起来了?!   非常有默契地转头。   面对叶朵朵俩口子的注视,沈秀儿气鼓鼓,指着自己的肩膀,“他摸俺!耍流氓!”   这可误会大了,组织要是知道,不批评他才怪,程远方连忙解释道,“小妹妹,不是,我没耍流氓,我想请你吃冰棍来着。”   举起手里的冰棍……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棍子,程远方些许尴尬。   沈秀儿看了看他手里的棍子,又看了看掉地上的碎冰块,反应过来自己误会对方了,连忙将人扶起来,道歉,“对不住啊,大哥,是俺的错。”   这熟悉的碴子味,倍感亲切,程远方眼睛一下就亮了,“大妹子,你也东三省的啊?”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沈秀儿也激动,“我辽省,大哥呢?”   “我吉省,老乡啊,”程远方伸手,笑道,“咱也算不打不相识,认识一下,程远方,以后就叫我大方哥。”   沈秀儿大大方方跟他握手,“沈秀儿,大方哥可以叫我小秀妹。”   叶朵朵:“……”   他们刚刚没介绍吗?自我介绍才香?   两人第一次见面,总体来说还算不错,至少印象足够深刻。   军校部队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小姑娘过肩摔,所以对沈秀儿就一个感觉:老妹儿,力气贼大!   “大方哥,”既然跟人称兄道弟了,沈秀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开口劝道,“二流子没前途,咱还是赶紧金盆洗手得好,你呀,这么壮实,要不报考我们团的保卫处吧?”   程远方哭笑不得。   他给小姑娘第一印象也不怎么样嘛。   “秀儿,程远方同志不是小混混,他是洗砚他们团的参谋长。”见人误会,叶朵朵重新介绍了程远方的职业。   沈秀儿不太清楚参谋长官职多大,不过对她来说都是领导,立正,敬礼,大喊一声,“领导好。”   程远方被她逗笑,配合地回礼,“沈秀儿小同志,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沈秀儿若有其事喊口号。   程远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叶朵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两人处得可以说非常不错,同时又有点怪,不像男女情,更像兄妹情。   究其原因,两人都是简单人,而且,沈秀儿受她妈虐待,长期营养不良,除了那张脸天生丽质,至于身材,前面跟后面没多大差。   只要不开口说话,确实给人一种邻家小妹的感觉。   更别说,像程远方这种直男。   上辈子,程远方相上沈秀儿是两年后的事,那时候沈秀儿已经养得前凸后翘,说话也细声细语,文静淑女,程远方对其一见钟情。   凡事有得必有失,叶朵朵也不着急他们能立马在一块,本来感情这事,随其自然,最好。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叶朵朵先打个样,顾洗砚给她拿了伞,她接过去,往沈秀儿方向看了眼,娇滴滴地喊了声,“洗砚,人家打不开。”   顾洗砚沉默地帮忙撑开伞,叶朵朵乖巧地立在他身侧。   两人只是并肩站一起,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却让人觉得他们好恩爱,羡慕!   秀儿,看到了吗?师傅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大方哥。”   叶朵朵听到沈秀儿喊程远方,语气明显比刚刚秀气温柔,她以为她开窍了。   “对不住啊,把你冰棍弄坏了。”沈秀儿再次道歉。   “没事儿,一根冰棍而已。”大妹子力气这么大,没把他弄坏,程远方已经谢天谢地了。   “大方哥不是说请我吃冰棍吗?”天太热,沈秀儿小脸晒得通红,她用手扇了两下,看着地上已经化掉了的冰棍,咽了咽口水,跟人打商量,“要不再买一根?”   按理说,该她请客,只是腰包不允许,她发誓,下个月发了工资,一定请回来。   程远方两手插兜,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笑嘻嘻地冲沈秀儿挑眉,“走吧,小秀妹,大方哥请你吃冰棍。”   “大方哥,你好大方啊!”沈秀儿跟叶朵朵和顾洗砚道完别,欢天喜地跟上去。   人生中第一根冰棍,不是老爹老妈,甚至不是家里任何人,而是一个刚认识的大哥,请她吃的,沈秀儿大为感动。   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往往最能铭记别人对她的好,哪怕一点善意,她都能记一辈子,对叶朵朵是,对程远方也是。   程远方到底比沈秀儿大好几岁,跟顾洗砚一块,没感觉,换成沈秀儿,立马显得稳重了不少,沈秀儿说着自己入团后发生的一些趣事,程远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偏头看她一眼,翘起的嘴角没下去过。   叶朵朵看着两人走远,颇感欣慰。   “走吧,回家。”顾洗砚伸手牵住她,动作十分自然。   叶朵朵低头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眉眼弯了弯,随即重重地点头,“嗯,回家。”   就在这时,杜云岚气势汹汹地迎面走了过来,看样子,像要吃人。   “洗砚,你真的好过分哦!”叶朵朵突然发难,不仅顾洗砚一头雾水,就是杜云岚也傻眼了,下一秒想到什么,又乐了。   叶朵朵脾气臭,军院谁不知道,跟个疯子似的,想干嘛就干嘛,想跟你闹就闹,管你有没有惹到她。   就这死德行,顾洗砚要不是给顾老首长面子,怕早就受不了跟她离婚了。   闹吧,尽管闹!把人闹烦了,她也就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杜云岚心情终于好了点,也不继续往前走了,就面对面地站着看热闹。   “对人家好得太过分了~”叶朵朵故作娇羞地瞥向顾洗砚,眼波流转。   等着看热闹的杜云岚:“……”   你,你不对劲儿啊!   顾洗砚一本正经,“你是我媳妇,我对你好对谁好。”   杜云岚脖子僵硬,跟生了锈的螺丝一样,极其缓慢地转向顾洗砚:“……”   你,你也不对劲儿啊!   叶朵朵伸手握住伞柄,往顾洗砚那边压了压,娇嗔道,“不准,我不允许!你怎么可以只对我好,一点不为自己着想呢?”   杜云岚无语死了。   不就打个伞吗?至于这么夸张!   你搁这儿跟谁演戏呢?叶朵朵就是故意的,赤果果的挑衅。   杜云岚气炸了,可是她有自己的骄傲,绝不能在顾洗砚面前失态,恨恨地瞪了眼叶朵朵离开。   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撞了下叶朵朵的肩膀。   也想用力来着,叶朵朵先她一步,一个踉跄,跌进了顾洗砚怀里,顾洗砚一只手揽住她的细腰,帮她稳住身子,叶朵朵两只手顺势环住他的脖子,看向对方的眼神芳菲妩媚。   小两口浓情蜜意,相拥在一起。   而杜云岚因为惯性,险些一头栽地上。   狐狸精,太有心机了。   “道歉。”头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杜云岚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是她差点摔跤,还让她道歉?不都说顾洗砚最明事理吗?叶朵朵到底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想要争论,看到顾洗砚眼里的冷意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洗砚,算了,都一个大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件小事伤和气不值当。”叶朵朵善解人意地打圆场。   顾洗砚深深地看了眼叶朵朵,对杜云岚说,“下不为例。”   也是对杜云岚的警告,最好不要招惹我媳妇,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杜云岚:“……”   她没道歉吗?这两人太欺负人了!   等人走远,杜云岚捶胸顿足,顾洗砚,你凶我?!为了个乡下丫头,你居然凶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第18章   她不惹事, 但也不怕事,杜云岚敢往她枪口上撞, 她就敢突突突她, 叶朵朵心情好,回家的路上,挽着顾洗砚的手臂, 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后脑勺的马尾辫跟着晃。   发梢擦过顾洗砚的脸颊, 像羽毛轻轻一划,有些痒, 他微微偏头看她,一字字缓慢地说道:“以后, 我给你撑腰。”   他的媳妇, 不能受委屈, 这份委屈更不能因为他。   叶朵朵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叶朵朵”之所以张牙舞爪, 就是因为受了太多委屈,却没有人给她撑腰。   上辈子, 她以为陆时风可以给她撑腰,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终究所托非人。   叶朵朵再次握住伞柄, 一点一点往下滑, 直至覆上顾洗砚帮她撑伞的手, 转过脸与之对视,冲他笑得软软的, 眼神却无比坚定, “好。”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不是明天培训吗?今天住过去是不是太着急了?”叶朵朵坐在床边,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顾洗砚,脸上表情是看不出异样,但她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不然就在北城培训,他也不会不住家里。   至于为什么,她现在还没搞明白。   “方便。”顾洗砚将叠好的换洗衣物放进行李箱。   叶朵朵往床上一趴,一手撑着自己下巴,一手指着顾洗砚的行李箱,问,“这么一箱换洗衣服,你们培训很长时间吗?期间不放假不回家吗?”   “不知道,到时通知。”顾洗砚沉声回答。   叶朵朵耷拉着脑袋,蔫儿蔫儿地哦了声。   顾洗砚有些动摇,不过还是没说什么,拿上行李下楼,离开前,交代叶朵朵照顾好自己,有事跟他打电话。   叶朵朵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洗砚,我会很想你的。”   顾洗砚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还是那句话:“那块怀表,你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吃饭的时候,顾洗砚也问了这个问题。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不高兴,那就好解决了,叶朵朵认真地想了想,一脸坦诚,“没有。”   顾洗砚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有面对叶朵朵,总是小心翼翼,怕问得太直白,她不高兴,也怕真相太伤人。   “知道了。”跟以前一样,他愿意等,等她主动跟他说。   叶朵朵看着顾洗砚走远,他好像并不知道,甚至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关于那块怀表,她到底还有什么没跟他说?   ***   文工团食堂的红烧肉远近有名,叶朵朵排了好长的队打到一份,挤出来,沈秀儿朝她挥手,叶朵朵端着铝制饭盒坐过去,往对方饭盒瞧了眼,一点油性找不到的清炒白菜,和两个大白馒头。   沈秀儿一口白菜一口馒头,吃得别提多香,可见今天排练多累。   练舞是力气活,不吃好点,补充能量,根本扛不住。   沈秀儿家里情况,叶朵朵比较清楚,将自己的饭盒推到中间,正要开口喊她一块吃。   “朵朵,”沈秀儿先她一步,嘴里嚼着馒头,说话含糊不清,“婚内出轨,你咋看呀?”   叶朵朵反应了两秒,眼睛亮闪闪,一脸八卦地往前凑,“谁呀?团里哪个领导?”   沈秀儿摇头,“不是俺们团,是俺朋友的一个朋友。”   “快,说来听听!”叶朵朵兴致盎然,吃饭有八卦听不要太下饭,她往嘴里夹了块红烧肉,真是肥而不腻,香酥软糯,好东西必须分享,叶朵朵给沈秀儿夹了好几块。   沈秀儿到底年纪不大,又没过过啥好日子,对好吃的很难抗拒,看到红烧肉,眼睛比叶朵朵还要亮,一块红烧肉,她可以下大半个馒头,“俺朋友的那个朋友,结婚没多久,他媳妇送给他一块表……”   “什么表?”叶朵朵打断问一句。   “可能……”沈秀儿想起程远方戴的手表,他朋友应该也戴手表吧?于是猜测,“手表吧。”   果然这个年代姑娘送心上人大多都是手表,而她送顾洗砚怀表,真是别出心裁,新意满满,叶朵朵骄傲了,单手撑着下巴,优哉游哉,“继续呗。”   沈秀儿哦了一声,陡然提高声音,“突然有一天,俺朋友的那个朋友听说,那块表是别的男人送他媳妇的,定情之物,两人一人一块,一模一样。”   叶朵朵深受感染,情绪跟着调动起来,张大嘴巴,“这么精彩?”   “还有更精彩的……”沈秀儿吃了块红烧肉,啃了两口馒头,又说道,“那个男人的未婚妻,不是别人,是俺朋友的那个朋友的媳妇的姐姐。”   关系有点复杂,叶朵朵理了理,理完,她嘴里的红烧肉瞬间就不香了,难怪听着有点耳熟,吃了半天瓜,吃到自己头上,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顾洗砚昨天跟她“阴阳怪气”,都是林思清背地里搞的鬼。   见人发愣,沈秀儿伸手过去,在叶朵朵跟前晃了晃,“朵朵你没事儿吧?你认识俺朋友的那个朋友的媳妇?”   “何止认识,”叶朵朵深吁一口气,整个人跟着放松下来,知道症结所在就好办了,不然跟无头苍蝇差不多,说到这儿,还得感谢我们的沈秀儿小同志,叶朵朵往沈秀儿饭盒里夹红烧肉,“秀儿,大恩不言谢,红烧肉代表我的心。”   沈秀儿懵怔地眨眨眼,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这红烧肉可真香啊,看叶朵朵把红烧肉都夹给自己,她又还回去,“朵朵,俺们一块吃,发了工资,俺再请你。”   吃到一半,老队员三两结对走了进来,都往她们这边看,看完,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表情各异:震惊、嫌弃、同情……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   “别理她们,脑子都有包,”彭小珂做事风风火火,其他老队员还在聊天,她已经打好饭菜坐了过来,往叶朵朵和沈秀儿饭盒里,一人夹了一只卤鸡腿,继续道,“她们在说你身上有味儿。”   东三省好吃酸菜,上辈子杜云岚就以这为油头,到处编排沈秀儿身上臭,说得久了,大伙信以为真。   沈秀儿为自证清白,每天洗澡,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直到在澡堂子晕倒,领导才知道这件事,却也只是口头教训了杜云岚一伙人,还不包括杜云岚。   从那以后,沈秀儿性情大变,变得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躲角落里。   她也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   叶朵朵刚要安慰沈秀儿两句,沈秀儿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紧接着,俯身过来,用力地嗅了嗅,抬起头,一脸陶醉,“哪有味儿?明明好香的。”   “……”叶朵朵立马顺着她的话道,“所以啊,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别搭理她们。”   沈秀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朵朵,“朵朵你思想觉悟好高啊,俺要向你学习!”   叶朵朵谦虚地拍拍她,“好说好说。”   彭小珂很快回过味来,配合叶朵朵给沈秀儿灌鸡汤,“事实胜于雄辩,不与小人论长短,不与女人争是非。”   杜云岚撺掇,叶朵朵她们就近几桌没人敢坐,倒也落得个宽敞,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想怎么伸就怎么伸。   叶朵朵跟自个家里一样,与之对比,杜云岚就憋屈多了,一堆人挤一张桌子,她屁股都快悬空了,很不高兴地瞪了眼赵小娟。   赵小娟立马把张翠青从杜云岚边上拽起来,没好气地骂了句这么没眼力见?白瞎这双大眼睛!   张翠青舞蹈功底还行,就是模样一般,多亏这双眼睛生得不错,才考上的文工团,是以,常以自己这双眼睛为傲。   “娟姐说笑了,我这双眼睛再好看,也比不上岚姐一半。”张翠青想拍杜云岚马屁,只是脑子不够活泛,好像没转过来。   杜云岚更不高兴了,脸快垮到地上,“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张翠青担心地往叶朵朵和沈秀儿那边瞥了眼。   “有云岚给你撑腰,你怕她做什么?一臭酸菜坛子!”赵小娟怂恿张翠青。   沈秀儿她自然不怕,但叶朵朵不一样,她有顾家做靠山,而顾家她得罪不起,可是,杜云岚和赵小娟,她也不敢跟她们对着干。   并且她们手里还抓着她见不得人的把柄。   “做不了决定?没事儿,”杜云岚笑眯眯地看着张翠青,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们去找陈队帮忙。”   “不,不去,我听你的就是了。”张翠青立马妥协,小小声,带着求饶,“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要忘了。”   杜云岚心情终于好了些,往旁边挪了挪,让张翠青坐她身边,搭她肩膀,“说话算话。”   看着姐妹情深,实则狼狈为奸,叶朵朵回想上辈子杜云岚联手张翠青对付沈秀儿,心生一计:先发制人!   下午继续排练,中场休息半小时,陈队长交代剩下的时间自由练习就离开了,叶朵朵跟沈秀儿坐地上喝水闲聊,张翠青突然冲过来,将手里攥着的东西,狠狠地砸沈秀儿脸上。   沈秀儿一头雾水,扒下糊脸上的东西,看了眼,小脸腾地就红了。   “沈秀儿,你还要脸不?”张翠青指着沈秀儿的鼻子骂道。   沈秀儿看了看手里的小衣服,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张翠青,慢吞吞地开口:“咋是俺不要脸了?是老妹儿你呀,这么多人瞅着,你咋,咋把自己胸、罩拿出来耍?”   沈秀儿替张翠青害臊。   “……”张翠青一把扯过小衣服,拎在手里,招摇过市,“大伙都闻闻,这内衣上面什么味儿?恶心死了!” 第19章   这个年代的女性内衣, 做工普遍粗糙,几乎都是棉布, 款式也呆板保守, 主要模仿前苏联布拉吉,大多是背心和汗衫。   而张翠青这件,可以说是走在时代先锋, 是一件海绵乳、罩,即便在文工团也算是新奇货。   “都闻到了吗?一股酸菜味, 要熏死人了!”张翠青表情夸张地闻了闻,连忙拿开,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接着又说, “大伙可能不知道, 这件内衣可是高档货, 是我表舅从港市买回来的, 花了不少钱呢, 我一次还没穿,就给沈秀儿糟蹋了!”   “不会吧?翠青, 你是说沈秀儿偷穿你内衣?!”赵小娟适时站出来打配合地道。   “我们团就她一个人吃酸菜, 不是她还是谁?不信, 你闻闻。”张翠青将内衣递过去, 赵小娟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 也是非常夸张地连忙捏住, “好酸啊,不是, 秀儿, 你跟翠青一个宿舍, 当真想穿别人衣服,你可以跟她说啊,怎么能不经别人允许就偷穿呢,更不该给她衣服弄这么大味。”   两人一唱一和,围观群众不得不信,没想到沈秀儿看着质朴纯善,手脚这么不干净。   “不是,俺没有……”沈秀儿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者说,她心里很清楚,不管她说什么,大伙都不会相信她。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杜云岚突然开口,半眯着眼睛,往沈秀儿胸前扫了眼,憋着笑,“就秀儿这身材,她应该不需要穿乳、罩吧?”   沈秀儿眼底点燃的亮光,持续了不到两秒,熄灭了。   她以为有人信她,结果,只是嘲讽。   大伙跟着哄笑起来,沈秀儿站在中间,脑袋嗡嗡作响,就像机关枪在扫射,脸红得快炸开了,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就在这时,沈秀儿只觉得手腕一热,叶朵朵拉住了她。   “都一个团的战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叶朵朵同志不也说了吗?战友相处,以和为贵。”杜云岚朝叶朵朵挑眉,尽是挑衅,继续说道,“不就一件衣服嘛,秀儿赔不起,我帮她赔。”   顾大局识大体,多让人敬佩啊。   “不用,谢谢。”叶朵朵替沈秀儿拒绝,干脆利落,“秀儿都说了没偷穿,你帮她赔算怎么回事?”   “你算怎么回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好心当驴肝肺?”杜云岚一副别给脸不要脸的表情。   叶朵朵看了看手表,彭小珂那边应该差不多了,转身面向张翠青,凑过去闻她手里的内衣,“是酸味没错,不过不像酸菜,更像白醋,你说对不对啊?张翠青同志。”   张翠青下意识地望向杜云岚,杜云岚要给她气死了,眼看到了这步,要是因为张翠青沉不住气坏她好事,她有她好看。   “什么白醋?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张翠青强装镇定,狡辩道,“就是酸菜味,沈秀儿偷穿我内衣,我又没说你。”   叶朵朵直视张翠青的眼睛,一字字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白醋?”   可能是叶朵朵眼神过于犀利,也可能是张翠青做贼心虚,竟然稀里糊涂地回了句:“真的不是酸菜。”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直到有人大喊一声:“陈队来了!”   众人给陈萍让出一条道,陈萍神情严厉地走进去,停在了沈秀儿跟前,张翠青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怕惹杜云岚不高兴,想要将功补过,扯着大嗓门就喊,“陈队,您来得正好,这个沈秀儿,她太不要脸了,她偷穿我的内衣,我让她赔礼道歉,她说我污蔑她,都人赃并获了,她还狡辩,陈队,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秀儿埋着头不说话。   叶朵朵不轻不重地捏她的手,说好的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么快就忘了?拿出报道第一天把人扛起就跑的那股子狠劲来啊!   沈秀儿得到激励,鼓足勇气抬起头,大声地为自己辩解道,“报告队长,俺没偷穿张翠青同志的内衣,俺申请组织一定严查,揪出真凶,还俺清白。”   “不是,”张翠青慌了,“沈秀儿,这么较真有必要吗?道个歉能要你命啊?”   沈秀儿郑重其事地点头,铿锵有力地回答,“士可杀不可辱!”   尊严往往比活着更重要,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就要活出个人样,不然还不如在家当牛做马。   张翠青无语了,碰到一头倔驴。   组织当真严查起来,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   张翠青开始动摇,就在她想要反口之际,一直缄默不语的陈萍终于发话了,她将视线从沈秀儿身上转到张翠青身上,冷声道,“张翠青,有人举报你偷窃,跟我去趟纠察办。”   张翠青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谁?究竟是谁举报她!很快有了答案,一个猛回头看向赵小娟,颤抖地抬起手指着对方,“赵小娟!河还没过,你就拆桥!?你良心被狗吃了!”   赵小娟一脸懵逼。   张翠青越想越生气,继续破口大骂,把赵小娟惹火了,两手叉腰地跟她对骂,“小偷!不要脸的小偷!偷什么不好,偷我的内衣!”   “还有脸说我?这么有本事,求我帮你干嘛?自己往乳,罩上倒白醋,栽赃嫁祸人家沈秀儿偷穿,这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不怕生娃没□□啊!”张翠青越骂越难听。   赵小娟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反正什么话脏就拣什么话骂。   两人唇枪舌战,原本花一样的小姑娘,却跟骂街的泼妇没多大差,吵得陈萍脑仁疼,一声厉呵,“都给我闭嘴,张翠青,赵小娟,你们两个一块,谁也没别想跑,现在马上跟我去趟纠察办。”   强行摁下暂停键,张翠青和赵小娟这才没再继续狗咬狗,三人离开,看热闹的众人也陆续散去,彭小珂佩服地拍叶朵朵肩膀,问,“叶大师,你怎么知道张翠青手脚不干净?未卜先知?”   杜云岚还没走远,听到彭小珂的话,忍不住停下了脚,原来叶朵朵举报的张翠青,与此同时,她也好奇,她怎么知道的?   叶朵朵余光瞥着杜云岚,扬声回答道,“杜云岚同志告诉我的呀!”   杜云岚:“……”   这人,倒会甩锅。   不过她难得跟她费口舌,为了个张翠青拉低自己身份,不值当。   却没注意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   这算什么?搅屎棍啊!   “朵朵,小珂,谢谢你们。”沈秀儿感激涕零地拉着叶朵朵和彭小珂,“有机会,俺一定请你们吃俺老家那边的最正宗最地道的酸菜。”   “秀儿,你心可真大啊!”彭小珂握拳佩服道。   沈秀儿笑呵呵地摆手,“就像朵朵说的,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了,俺身上香着呢!”   下班前,叶朵朵被陈萍叫到办公室,进去后,对方也不说话,就坐办公桌前面翻看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气氛凝重。   叶朵朵预感不好:陈队一定生她气了,才进团多长时间,尽给她惹是生非。   可是,是她们先动的手,她只是自卫而已。   “陈队,对不起,我错了!”叶朵朵态度诚恳,深鞠一躬。   陈萍仍是一脸肃穆,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问,“知道错哪儿了?”   “不专心练舞,瞎凑热闹,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与期望!”叶朵朵一点不后悔今天站出来帮沈秀儿,她后悔的是上辈子没有站出来,只是觉得对不起陈萍。   陈萍放下手里的资料,深深地看了眼叶朵朵,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关门,折返回来,拍了拍叶朵朵的肩膀,由衷地夸赞道,“干得好!”   叶朵朵万万没想到,不由愣住。   “你是我力保进来的团员,我当然希望你刻苦奋发,专心练舞,争取早日登台表演,但是,”陈萍绕到叶朵朵前面,帮她理了理身上的绿装,“你更要做自己,有血有肉,不是只会跳舞的木头,那样,也感动不了看你表演的观众。”   叶朵朵陷入沉思,上辈子纠结的有些问题,一下有了答案。   “跳好舞之前,先做好人。”陈萍庆幸自己没看走眼,叶朵朵跟外面传的不一样,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谢谢陈队。”陈队没生气,叶朵朵暗舒一口气。   “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有些人,适可而止,文工团不是菜市场,对你来说,把舞跳好了才是头等大事。”   “记住了,陈队。”只要杜云岚她们不惹事,叶朵朵也想一心一意地跳舞。   “你也不用担心她们报复,张翠青偷窃,违纪行为严重,组织必定严惩不贷,至于赵小娟,警告处分跑不了。”陈萍安抚叶朵朵。   所以,始作俑者杜云岚,仗着家里关系,再次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叶朵朵不信纠察办什么都没问出来。   “接下来,她也得忙起来,没时间找你们茬。”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想伸张正义,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你要有这个能力,陈萍对叶朵朵有这个信心,心里那杆秤自然偏向她,将组织决定提前告知与她,“冯美玲要带徒弟了,就在我们队里选,你好好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叶朵朵眼睛亮了亮,像她和沈秀儿,刚进团的新人,想要登台表演,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运气不好,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如果有冯美玲那样的A角带,不仅可以早点登台,而且一登台就是主跳,这种大好机会,别说她们新人,就是老队员也梦寐以求,咸鱼翻身的绝佳好机会。   上辈子杜云岚就是倚仗冯美玲跳出了名,不过也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突然一天打了个退团申请,据说是回家结婚去了。   叶朵朵再次谢过陈萍,表示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见人斗志昂扬,陈萍不好打击,只问,“团里有关系好点的乐器手吗?”   “彭小珂还算熟络,”叶朵朵神情不解,“竞选不是跳舞吗?”   “不仅跳舞,选手还要自己找搭档。”彭小珂的手风琴水平在团里算不上最好,但也还不错,主要是人品过关,叶朵朵跟她配合,陈萍放心,再三叮嘱道,“两人组队表演,默契最重要,默契怎么来?没有捷径,只有多练,明天就去找彭小珂商量这事,然后就是选一首合适的曲子,有空就练,一定要练到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跳,不然第一次上台难免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纰漏,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叶朵朵重重点头,恨不得现在就去宿舍抓人。   转念一想,张翠青处分还没下来,她这会儿去宿舍,运气不好碰见她,她一急咬人怎么办?她要不要咬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才答应了陈队,乖乖听话比较好。   “这事一定要上心,不然谁也帮不了你,”陈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叶朵朵,以她的水平,队里其他人不足为惧,唯独,杜云岚不容小觑,一是杜云岚跳舞不错,二是杜家背景强大,“冯美玲的丈夫,钱笙跟杜家走得也很近,你想要胜出,可能很难,但也不是没可能,关键时刻,实力最有说服力。”   杜云岚那样的出身,注定了不管她走到哪儿,只要她想,她就是关系户,这一点,叶朵朵早想通了,所以表现得出奇的平静,最后又感谢了一遍陈萍离开了。   回家路上,叶朵朵一直在想竞选的事情,到军院大门口,突然停下来,左手握拳敲在右手。   对!就是那个钱笙,她想起来了! 第20章   冯美玲年纪不大, 今年刚过二十三,加上一张娃娃脸, 看着顶多二十, 出演李铁梅一点不违和,就算再过五年,也不是不可以。   她之所以着急带徒弟, 主要还是家庭原因,丈夫比她大三岁, 婆婆觉得儿子一把年纪还没个孩子,走哪儿都抬不起头, 天天跟冯美玲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冯美玲坚持了三年, 终究熬不住婆婆处处刁难, 这才有了退出一线舞台的打算。   上辈子叶朵朵听团里知情人士透露:说冯美玲不再演出李铁梅, 生活重心回归家庭后, 倒也随了婆婆心意, 怀了孕生了个大胖小子,按理说该是幸福美满的, 谁想, 突然一天, 冯美玲婆家人说她疯了!   虎毒不食子, 冯美玲没疯的话, 怎么会想掐死自己儿子?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婆家人没办法,最后把人送去了疯人院。   叶朵朵当时随口问了句:“谁送去的?”   知情人士也是同情冯美玲, 摇头长叹一声, 回答:“还能谁?她家那位薄情汉呗, 钱笙,钱老师。”   就是那个钱笙!   叶朵朵对他的名字,并没多大印象,但他的所作所为,简直禽兽不如,想不记得都难。   前脚才把前妻送去疯人院,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又娶了一个,而且不是别人,是因为他的关系,冯美玲才收她为徒的杜云岚。   所有事一下就串起来了,都是钱笙一手策划,天大的阴谋啊。   冯美玲手把手将杜云岚带上大舞台,反观杜云岚怎么回报她的?不就是另一个林思晴吗?   而钱笙就是翻版陆时风,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加可恶可恨。   作为局外人,叶朵朵都感到无比气愤,更别说当事人冯美玲,关在疯人院的那些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   风光一时的北城名角儿,居然沦落到那种地方,简直生不如死。   “叮铃铃——”   一阵车铃声将叶朵朵拉回现实,回头看到叶国伟推着自行车过马路,很快到了跟前,从车篮子里拎出一袋脆桃递过来:“工友自家种的桃子,我记得你喜欢吃。”   相较水蜜桃的软绵多汁,叶朵朵更喜欢吃脆桃,咬一口,嘎嘣脆,香甜嫩滑,不过北城很少有卖,她只在老家经常吃到,回城后吃过一次,她也只说过那一次,自己喜欢吃脆桃,没想到她爸都记住了。   叶朵朵接过桃子,冲她爸甜甜一笑,“谢谢爸。”   闺女笑起来太好看了,比他吃过的桃子还甜,叶国伟跟着笑起来,不笑的时候,古板严肃,一笑起来,慈祥可亲多了。   叶朵朵伸手挽住叶国伟,动作十分自然,“爸,以后要多笑笑,有益身心健康。”   “好。”闺女说什么就是什么,叶国伟听话得很,眼睛都笑眯了。   “爸,我想吃褡裢火烧。”叶朵朵撒娇地晃了晃叶国伟的手臂,回城那天,她爸带她去吃的就是褡裢火烧,当时叶朵朵还没被李玉梅洗脑,父女俩相处虽然有些别扭,但也不至于像仇人剑拔弩张。   后来每当闺女跟他闹腾,叶国伟就会想起那个傍晚,他们一块坐在胡同里吃褡裢火烧的场景,是那么平静和睦,温馨。   他想要重温这种幸福感,试图邀请闺女再去吃一次褡裢火烧,把叶朵朵问烦了,就冲他大喊大叫:我最讨厌吃褡裢火烧!最讨厌!   闺女不是讨厌褡裢火烧,而是讨厌他,叶国伟闷着头走了,说不难过怎么可能,这可是他闺女啊,他那么爱她,她却讨厌他!   但这些,怨不了谁,都是他咎由自取。   听到叶朵朵说想吃褡裢火烧,叶国伟喜出望外,带着几分迫切,一把将自行车掉了个头,拍着后座跟叶朵朵说:“上车,爸带你吃褡裢火烧去。”   她爸后座什么时候绑上软垫了?她记得家里有俩辆自行车,他跟李玉梅一人骑一辆,她爸因为腿脚不便,后座从来不坐人。   叶朵朵坐上车后,主动抓住对方的衣摆,叶国伟回头看了眼,眼睛再次笑没了,随即摁了声车铃,叮铃铃地往褡裢火烧小店骑去。   这架势,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广播:闺女坐他的车了!他要带闺女去吃褡裢火烧了!   路上,看到熟人,格外热情地跟人打招呼,几乎是每个人,最后他都要跟他们介绍叶朵朵:“我闺女,漂亮吧?”   熟人其实都认识叶朵朵,而且对她印象不是很好,不过卖叶国伟面子,没说别的,点头就是了。   再说了,叶朵朵本就长得水灵儿,老北城找不出第二个。   十分钟后,抵达宽窄胡同,叶朵朵从车上下来,活动身子,别说,绑上软垫就是舒服,一路坐过来没一点不适。   叶国伟停好自行车,见叶朵朵盯着他后座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挠头憨笑道:“想你坐着舒服,才绑的软垫。”   叶朵朵心里发暖,走上去,再次挽住叶国伟,脑袋在他手臂上蹭了下,“谢谢爸。”   她已经嫁人了,以后回娘家的次数也不会太多,更不用说坐她爸的车,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叶朵朵看着她爸疯狂想要压下去又没能压下去的嘴角,“爸,怎么想到今天给我送桃子?”   “我那个工友今早上工带给我,我一下班就马上给你送过来了,这个桃子不就吃个新鲜吗?过两天就不脆了不好吃了。”   “这样啊——”叶朵朵语气缓缓,很自然地问出下一句,“昨天又是什么好吃的?”   “桂花糕。”叶国伟脱口回答完,才意识到自己被闺女套话了,有些窘迫地找补道:“顺路。”   木器厂厂区下班回家属院,怎么也不会顺路经过军院大门,叶国伟就是想看看自己闺女,才每天都故意绕一大圈,还给自己后座绑上软垫,闺女坐他的车也能舒服点,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   这不,今天不就实现了。   叶国伟觉得自己转运了。   “爸,以后想我了,就去家里找我。”都怪她以前跟她爸闹太凶了,以致她爸都有心理阴影了,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兴,叶朵朵表示忏悔,一定改过自新,做好她爸的闺女,“王姨做的菜很好吃,您有空过来尝尝,我陪您喝两杯。”   叶国伟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这家褡裢火烧铺子是一家老店,铺面不大,门口就摆了两张小方桌,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没变,虽然算上这次拢共才来两回,但叶朵朵还是倍感亲切。   父女两个一坐下,老板娘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叶国伟熟络地打招呼:“老叶又来了。”   扭头看到叶朵朵,老板娘夸张地张大嘴巴,“老叶,这就你那宝贝闺女啊,一晃眼长这么大了,也越来越好看了,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闺女。”   “随她妈,还好随她妈,”叶国伟笑呵呵地道,“老板娘,三个肉火烧三个素火烧,还要两碗豆腐脑。”   没过会儿,冒着热气的褡裢火烧就端上了桌,叶国伟给叶朵朵夹了一个肉火烧,猪肉大葱馅,金黄焦脆的表皮,一口咬下去,滚烫鲜美的肉汁在嘴里爆炸开来。   肉馅经过长时间腌制,非常入味,大葱切成颗粒,煎得不是过于软烂,口感清爽,可以很好缓解猪肉的油腻,沾上陈醋和辣椒油一块吃,再来一口咸味豆腐脑,正宗的老北城味道,美味叠加,妙不可言。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尴尬。   叶朵朵跟她爸在这桌吃褡裢火烧,褡裢火烧老板跟老板娘在隔壁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两人眼睛闪闪发亮,就像她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前臀尖和后臀尖,剁碎了,就是最好的馅料。   “老叶,你家闺女有对象了没?”老板娘终于开口。   老板紧随其后,越看叶朵朵越喜欢,“我儿子跟你闺女一般大,前年考上的大学,过两年毕业就能结婚,要不咱两家先定个娃娃亲?”   闺女讨人喜欢,叶国伟高兴得很,“定不了,我家闺女结婚了。”   老板娘跟老板面面相觑后,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长叹,可惜了,这么水灵一棵白菜,也不知道被谁家的猪给拱了。   叶国伟安慰了一番,老板两口子才恋恋不舍地回厨房忙活去了。   没人围观,叶朵朵终于可以好好地吃东西了,“爸,周天有空吗?要不来家里吃个便饭?”   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她以前真的太作了,把顾洗砚伤得太深,对他来说,她的解释可能是掩饰,而掩饰就是事实,不如叶国伟当面说清楚更管用。   叶国伟听出蹊跷,眉头微皱,问:“你俩闹矛盾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误会。”叶朵朵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因为怀表的事情,所以想请爸帮个小忙。”   前些天才把自己那块怀表送给继女,闺女就跟女婿闹矛盾了,两者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叶国伟担忧。   叶朵朵今儿个胃口不错,吃了两个火烧和满满一大碗豆腐脑,听到胡同口有人叫卖炒瓜子,竟然还有点馋,抿了抿嘴。   叶国伟被闺女馋嘴样逗笑,说话间已经起身往外走,交代道:“朵朵,爸给你买瓜子去,别乱跑,就这等我。”   叶朵朵顿时哭笑不得,爸,我结婚了,不是三岁小娃娃。   叶国伟买回来的瓜子,味道不错,现炒现卖,非常新鲜,而且不是很咸,带着一丝丝甜味,叶朵朵埋头嗑得认真,倏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映入眼底。 第21章   男人的指骨纤长, 指甲剪得很干净,叶朵朵闻到淡淡瓜子香, 原来他手上那层薄茧是炒瓜子炒出来的, 虎口最明显。   “叔,少找你零钱了。”声音很好听,温和如玉, 如沐春风   让人不得不好奇,他人到底长什么样, 叶朵朵抬起头,可能是文工团帅哥一抓一大把, 再加上自己丈夫更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叶朵朵对帅哥早就产生了免疫力, 一般好看的帅哥根本吸引不了她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   而眼前这位, 明明也就一般好看, 叶朵朵却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两眼。   一是, 气质脱俗, 就算简衣粗布,也盖不住他出尘气质, 二是, 叶朵朵看他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有点熟悉。   一时半会儿想不起, 又不好直接问对方。   巧了, 男人刚要走, 老板娘跑出来喊他:“安南,等会儿让西西帮忙送两包瓜子过来。”   叶朵朵惊诧地再次抬头。   想起来了, 林思清第一次上台表演, 花的大价钱请的钢琴家, 就是安南。   当时“叶朵朵”也在场,不过坐在台下,欣赏安南的琴艺,隔着钢琴支架,隐约窥见安南的那张脸,面部线条在柔和的灯下,显得越发随和温润,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足以惊为天人。   那一刻,“叶朵朵”无比羡慕林思清,可以和安南合作,她也想,只是再也没机会。   叶朵朵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安南。   大开眼界,安南那双手太了不得了,不仅仅可以弹钢琴,还会炒瓜子!   叶朵朵心情彭拜,大喊一声,“老板,我也再买一包!”   钢琴家炒的瓜子,多吃一包少一包,赚到了!   “朵朵,”叶国伟一脸忧心,委婉地提醒道,“小两口小吵小闹常有的事,你呀,千万别做糊涂事。”   叶朵朵反应神速,抬手擦嘴角,没流口水啊!难道是她刚看安南的眼神太火热了?   “爸,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这家瓜子味道不错。”叶朵朵解释道。   叶国伟明显不信,味道不错,也不能盯着小伙子两眼冒火花啊?而且,火烧也好吃,怎么没见你瞅着这家老板流口水?   “你们说安南呢?”老板娘得空下来,坐到隔壁桌跟叶国伟父女俩闲聊起来,“哎,说来安南那小伙子也是造孽,他爸他妈走的那年,他才十四五岁,半大的孩子,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一开始到处打零工,后来跟着师傅学了炒瓜子,就自己支了个摊子卖,生意不好做,前面几年,被人追着到处跑,好在这两年安稳了,日子才算步入正轨。”   叶国伟忍不住插一句,“小安成婚没有?”   “就他家那情况,谁家姑娘瞧得上?”老板娘摇头。   叶朵朵悠悠地来一句,“瓜子炒这么香,哪家姑娘不喜欢?”   “朵朵?”叶国伟替女婿深深地捏了把汗。   叶朵朵眨了眨眼,安抚她爸,“爸,我又不是姑娘,我是已婚少女!”   从胡同出来,叶朵朵看到在街对面卖瓜子的安家三兄妹,安北已经长成了大小伙,身强体壮,仗着自己个头高,老是欺负安西西,把安西西惹毛了,安西西挥着小拳头锤他,他就伸手摁住她的小脑袋,安西西小胳膊小细腿,根本够不着他。   他俩闹腾,安南就站在一旁看,脸上的笑意没下去,始终温吞谦和。   “好了,别看了。”叶国伟着急,催叶朵朵上车,再看你也是已婚少女。   她爸太可爱了,叶朵朵笑起来,眉眼张扬,艳丽如花。   安南多看了一眼,回头,发现他弟他妹直勾勾地盯着他,安西西年纪不大,但人小鬼大,拉住她二哥阴阳怪气地长叹道:“天要下雨,哥要嫁人。”   “女人才嫁人,大哥是男人,”安北纠正完安西西,问他哥,“那位大姐是不是没给钱?”   安西西要气死了,小拳头捶他哥,“朵朵姐姐那么漂亮,才不是大姐呢。”   安北没头没脑地反问她,“谁是朵朵姐姐?”   安西西无语死了,她二哥好像村头二傻子,可是说她二哥傻吧,他算术又那么厉害,不管食客买多少瓜子,她本子和笔还没找到,她二哥已经口算出来,而且每次验证都正确。   安北好半天反应过来,直截了当地问安南,“大哥喜欢朵朵大姐?朵朵大姐家住哪条胡同?我明儿个就去帮大哥说亲!”   安南长睫低垂,继续炒瓜子,“我跟她根本不认识。”   安北哦了一声,恍然道:“那就是她喜欢你,我早就注意到了,朵朵大姐看你好久了。”   “别乱说,对方到底是姑娘家,坏了人家名声。”安南柔声教育弟弟和妹妹。   安北沉思片刻,得出结论,“原来是两情相悦。”   安西西欢天喜地惊呼一声,“太好了,我马上就有嫂嫂了。”   安南:“……”   ***   叶国伟回到家,在院子里停车,林思晴听到声响出来,乖巧地问道:“爸吃饭没有?我帮你下碗面吧?”   “吃过了,”叶国伟看到林思晴就想起叶朵朵跟顾洗砚因为怀表吵架的事 “跟朵朵在外面吃的褡裢火烧。”   林思晴表现得很平静,帮叶国伟倒了杯水,才道:“朵朵最近变化好大,比以前懂事多了。”   “是啊,可能洗砚劝过她,”什么风也不如枕边风,叶国伟心里感激顾洗砚,更不希望小两口因为他闹矛盾,停顿了几秒,跟林思晴说,“不过他俩好像吵架了。”   “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爸您也别太忧心了。”林思晴宽慰叶国伟,表情管理滴水不漏。   叶国伟心想,难道是他多想了,随即转了话题问:“你妈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吗?”   “还那样,不吃不喝,”林思晴叹气,“我妈那是心病,除非她自个儿想通,不然大罗神仙也没法。”   “说到底还是心疼你,没事儿多陪陪她吧。”天下父母心,李玉梅的心情,没人比叶国伟深有体会。   林思晴听话地去了北屋,李玉梅坐床上啃肉包子呢,看自己闺女笑那样,还以为有啥好事发生,忙问:“陆家给你零花钱了?”   林思晴摇头,“就算给,我也不会要。”   她是陆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又不是街上叫花子,随便一点小钱就打发了,再说了,现在就花婆家的钱,毫无尊严可言,嫁过去还不知道怎么受人拿捏。   李玉梅给林思晴气到,差点一口肉包子噎死,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神,一巴掌拍她手背上,“以前不挺聪明一娃吗?怎么跟陆时风好上就成傻子了,给钱都不要!这么跟钱过不去?”   林思晴难得多解释,反正她妈听不进去,岔开话题:“我爸说叶朵朵跟顾洗砚吵架了。”   “你笑那样就因为这个?”李玉梅郁结,想不通,“他俩不经常吵吗?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次不一样。”以前他俩吵架,是叶朵朵没事找事,而这次是她的功劳,林思晴总算出了口恶气,叶朵朵不想她好过,那她也别想过好。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你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李玉梅将剩下的肉包子塞嘴里,跟林思晴打听道,“最近厂里没再说陆时风的事儿了吧?”   原本跟厂长结亲是件多么让人脸上有光的事,到头来却因为叶朵朵那根搅屎棍,她成了木器厂建厂以来最大的笑话。   出事后,李玉梅装病没去上工,就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早就不说了。”林思晴觉得她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首先跟陆时风订婚的是她又不是她,再者人家陆厂长还不是每天照常上下班。   最重要的是,厂长的家务事,那些人敢乱嚼舌根,怕是不想在厂里干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妈都不懂,简直蠢到家了。   “那行吧,我明天就去上班。”李玉梅伸了个懒腰,装模作样道,“睡了这么多天,也该起来动动了。”   就她那点小心思,林思晴能看不出来,问:“小舅又找你要钱了?”   李玉梅矢口否认。   “我这两天在家属院看到小舅好几次。”打她记事起,她妈就拿钱贴补她小舅,林思晴不是没劝过,但她妈一个字听不进去,还觉得她小舅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到时候她跟着享清福,所以她妈把她小舅当儿子养。   劝了两次不管用,她就不劝了,反正拿的又不是她的钱。   她愿意养就养吧,谁叫她蠢呢。   “你小舅是要干大事的人,他的事,你别瞎掺和,”一说到李玉贤,李玉梅就一脸骄傲,李玉贤交代她不要跟外人说,但她又忍不住显摆,“你小舅跟厂办主任那闺女好上了。”   林思晴多少还是有点惊讶,李玉贤哄骗的小姑娘,居然不是陆时雪,而是赵小娟。   赵小娟可不像陆时雪单纯好骗,她能看上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的李玉贤,指不定背地里攒着什么坏心思。   李玉贤这次算是彻底栽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林思晴不知道赵小娟意图为何,但她有预感,一定跟叶朵朵有关系,她记得赵小娟跟杜云岚也在部队文工团。   杜云岚喜欢顾洗砚,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赵小娟作为杜云岚的狗腿子,她不变着花儿地找叶朵朵麻烦才怪。   她妈叫她别瞎掺和,她还难得管呢,看她们狗咬狗不香吗?   叶朵朵过得越不安生,林思晴日子越有盼头,盼着一天,她被文工团开除被顾家扫地出门。   到时候灰溜溜回家里,发现,这个家,也早就容不下她。 第22章   歌剧队排练房比歌舞队练功房离食堂远, 叶朵朵跟沈秀儿提前打好饭菜占了座等彭小珂,远远看到一大波绿装迎面走来。   彭小珂身材高挑, 走在一群个头娇小的小姑娘堆里格外打眼, 叶朵朵一眼就看见了她,第二眼……   定睛一眼,杜云岚和赵小娟怎么也在?专门去接何欢欢一块吃饭?叶朵朵觉得可能性不大, 一定跟竞选B角这事儿有关。   叶朵朵有不好的预感,陈萍提前把消息透漏给她, 而杜云岚作为她们团里最硬的关系户,团里的任何决定, 她说不定比陈萍还先知道。   看得出来,杜云岚今天心情不错, 一路跟赵小娟有说有笑, 有意无意地往叶朵朵她们这边瞥了眼, 眼里尽是讥讽和不屑, 还有挑衅……让叶朵朵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与此同时, 生出不好的预感。   杜云岚该不会已经出手了吧?!   果不其然,彭小珂一坐下就开始抱怨, 刚从乡下汇报表演回来, 屁股还没捂热乎, 他们队长又派她到外地演出, 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铮铮铁汉也知道累啊。   “乐器手都去吗?”叶朵朵可以跟其他乐器手合作。   “也不都去, 好像留了五六个,”彭小珂突然想到什么, 纳闷地嘀咕道, “就刚刚, 剩下那几个被杜云岚和赵小娟她们叫到一边,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就听到赵小娟在那笑,然后小兵一张脸涨得通红。”   “拉二胡的王小兵吗?”叶朵朵跟王小兵打过一次照面,不过一句话没说,对方看到她就脸红地跑开了。   “小兵性子内向,胆子小,一跟女同志说话就紧张,对漂亮的女同志更是,像耗子见着猫。”彭小珂有一说一,“但他二胡拉得真不错,每次听,我心里都好难过,跟自己死了老爹老娘似的。”   叶朵朵:“……”   二胡是好,就是太悲凉,适合办丧事或者街上乞讨,要她配合二胡跳一支舞,叶朵朵自觉修行还不够。   杜云岚把王小兵留给她,就是想看她竞选那天闹笑话。   这人……好像有那个大病。   杜云岚动静搞得大,公告还没发出来,歌舞队竞选B角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文工团所有人都等着看叶朵朵笑话。   当然也有个别关心叶朵朵的,比如沈秀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下午啥事儿没干,就围着她瞎转悠了。   还有彭小珂,为了给叶朵朵打配合,跑去跟他们队长请假,半道上被叶朵朵拉了回来。   就连陈萍也私下找到她,说实在没办法的话,她可以去北城文工团帮她借一位乐器手。   都是一片好意,叶朵朵表示心领了,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人选了,而且非他不可。   下班,叶朵朵从练功房出来,看到等在花坛边的王小兵,她笑盈盈地上去主动问道:“小兵同志找我有事?”   她站在石阶上。   王小兵一抬头,对上她那双星光灿烂的大眼睛,唰地一下将头埋了回去,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你,你要是不嫌弃,竞选那天,我可以帮忙。”   “不嫌弃,小兵你的二胡拉得很好,”叶朵朵先表明态度,表情真挚,语气诚恳,随即再说明原因,“只是跟我要跳的舞,不合适。”   王小兵明显有些失望,低垂着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这样,反倒让叶朵朵反更不好意思了,“小兵,谢谢你的好意,真的。”   “噗嗤!”赵小娟笑得刺耳,拉着杜云岚倚在门口,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眯起来,在叶朵朵和王小兵身上来回扫视,贼眉鼠眼形容她不为过。   “云岚,你说陈队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越来越不好了?不然怎么会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考进来!一个酸溜溜臭烘烘的沈秀儿就算了,”赵小娟阴阳怪气,“还有一只,除了一张脸,就知道到处卖弄风骚,其他一无是处的小狐狸。”   赵小娟哎呦一声,捂嘴笑起来,夸张地又说,“我们团居然招了一只畜生进来!”   叶朵朵表示一点不生气,脸上的笑意灿烂浓烈,一巴掌重重地扇过去。   好响一声,打得赵小娟眼冒金星,恍恍惚惚看到叶朵朵那张笑脸,但她的眼睛却冷得吓人。   赵小娟有点怕,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更觉得丢人,捂住自己脸,气氛地质问:“叶朵朵!你个畜生敢打我!?”   叶朵朵反手又是一巴掌,力道比刚刚还要重,赵小娟脸上浮出明显的手指印,整个人都痛懵了,眼泪花花地看着叶朵朵。   叶朵朵仍是娇笑,“还畜生不?”   真的疼,也真的怕,赵小娟哆嗦着摇头,“不,不畜生了。”   叶朵朵从兜里摸出一颗奶糖,贴心周到地剥了糖纸,笑眯眯地喂到赵小娟嘴边,“小娟,乖,吃糖。”   赵小娟不敢吃,害怕糖里面掺了耗子药,把嘴紧紧地闭起来。   叶朵朵强行给她塞进去,完事,嫌弃地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最后拍拍她的脸,颇感欣慰道:“这才乖嘛~”   按辈分,木器厂家属院和军属大院的小年轻们,都该跟陆时风一样喊她一声婶子。   长辈给晚辈吃糖,是疼爱,晚辈拒绝,太不识好歹了。   再说了,陆时风没上前线以前,赵小娟吃了不少他的糖。   叶朵朵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小姑娘老喜欢吃糖了。   是以,离开前,叶朵朵又抓了两颗给赵小娟,赵小娟含泪把嘴里的糖吃进肚子,拉着杜云岚哭诉道:“云岚,叶朵朵太过分了,她居然打我!”   杜云岚不耐烦地甩开她,“看到了,我又不瞎!”   赵小娟抽抽搭搭地耸着肩膀,“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忙?”   “帮你打架?还是帮她打你?”杜云岚自恃清高,像她这种身份,动不动就骂街耍泼,太掉价了。   当然,她也生气,打狗还看主人,叶朵朵当她的面打赵小娟,就是要她难堪,让她当众出丑。   杜云岚什么人,赵小娟能不知道,之所以跟她一块玩,还不是因为她爸,想升职想疯了。   而杜云岚从小对她就这样,呼来喝去,跟自家丫鬟似的,根本没拿她当朋友看,将她的尊严狠狠地踩地上。   赵小娟比谁都希望杜家倒台,到时候,看她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好了,别哭了!”赵小娟哭得杜云岚脑瓜疼,高呵一声,近乎命令的口吻,“走吧,请你吃烤鸭!”   赵小娟心里骂骂咧咧,谁稀罕你狗屁烤鸭,脸上却装得受宠若惊,破涕为笑,姐妹情深地挽住杜云岚,“云岚你真的太好了。”   王小兵还没走,杜云岚从他身边过的时候,轻飘飘地问他一句:“她的话,你还真信啊?”   “小兵,别傻了,叶朵朵就是嫌弃你,不然团里乐器手就剩你一个,她为什么不找你帮忙?”赵小娟挑拨离间。   王小兵抬起头,看了她俩一眼,扭头望向叶朵朵离开的方向,小声,但坚定,“我相信她。”   杜云岚要气死了,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一路货色。   至于叶朵朵,就是死鸭子嘴硬,杜云岚笃定叶朵朵最后还得找王小兵,芭蕾配上凄凄惨惨的二胡,那画面,简直辣眼睛。   杜云岚很期待。   ***   叶朵朵从文工团离开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宽窄胡同,远远地就听到安西西稚嫩甜美的吆喝声:“卖瓜子咯!又香又甜的瓜子咯!不香不甜不要钱咯!”   叶朵朵快步走了过去。   摊位前面站了五六位食客,叶朵朵不着急,等他们买完了,她才挤上前去跟安南说:“老板,一包瓜子。”   她的声音好听,极甜极轻,宛如呢喃浅唱。   安西西刷地抬起头,看到叶朵朵,立马挥手,热情打招呼,另一只手偷偷地撞了下她二哥。   安北反应不大,跟走过场似的,碰了碰他大哥的手臂。   安南眉眼不动,低头,给叶朵朵装了一包瓜子,双手递过去,礼貌地开口:“姑娘,你的瓜子。”   叶朵朵接过去,道了声谢谢,转身绕到摊位一边的石阶上,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蹲,津津有味地嗑起瓜子来。   安西西着急地跑去拉她大哥的衣服,“大哥,去找朵朵姐姐耍嘛。”   安南温柔地摸摸安西西的小脑袋,哄道:“别闹,大哥炒瓜子,快回去,小心烫到。”   “大哥,朵朵姐姐在等你耶!”安西西跺脚,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大哥到底在想什么,媳妇重要还是瓜子重要?怎么跟她二哥一样傻乎乎的!   安南耐心地跟自己妹妹解释道,“她不是等我,她只是想嗑瓜子了。”   “不是啊,我就是等你。”叶朵朵偏着脑袋,将手里的瓜子举过头顶,冲安南晃了晃,“干等无聊,就嗑点瓜子。”   安南:“……”   这姑娘倒是直接。   没想,还有更直接的。   “你喜欢我大哥?”安北冷不丁地开口,实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就连叶朵朵也愣了一下,摆手解释,“不是,误会,我结婚了。”   安北盯着叶朵朵瞧了两秒,“你想包、养我大哥?”   叶朵朵嘴角抽了抽,额头瞬间黑线,越过安北看向安南,无声地问:大哥,你弟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啊?   安南一脸无辜:我不知道,跟我无关。   “也不是包养,”叶朵朵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脸侧的碎发散下一缕,她伸手拢了拢,目光澄澈地看着安南,“安老板,月底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第23章   不出意料, 安南一口拒绝了,叶朵朵也没强人所难, 第二天下班又过去买了包瓜子, 默不作声地蹲边上嗑得津津有味。   她模样漂亮,吃相更是馋人,简直就一活招牌, 只要她在那儿,瓜子摊的生意都要比往常好了不少。   叶朵朵一连光顾好几天, 最后安南实在过意不去,“姑娘, 那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我已经快八年没碰过琴了。”   叶朵朵眼睛亮了亮, 喜不自胜, “你会弹琴啊?”   安南一头雾水, 甚至莫名其妙。   这位同志, 连我会不会弹琴, 你都不知道,就跑找我帮忙弹曲子?   叶朵朵以为安南是半路出师, 毕竟这些年他都在炒瓜子, 不过像他那样的天才, 刻在骨子里的天赋, 还不是一触即发的事儿。   最多三天, 就算是普罗科菲耶夫的《第2钢琴协奏曲》, 他也能学会,叶朵朵对安南有这个信心。   “太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朵朵拍了拍安南的肩膀, 说完, 走了。   “姑娘, 我还有话说。”安南喊她。   叶朵朵回头,束在脑后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就像流行划过天际,她笑得眉眼弯弯,“安老板,我叫叶朵朵,以后别叫我姑娘了,还有,明天休息一天,有事我们周一说。”   安南微微出神。   父母出事后,家里所有重担落到他肩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日子过得昏昏沉沉,暗无天日。   这么多年来,今天是第一次,他看见了光。   微微偏头,看向自己肩头,原来除了责任,还有温暖。   ***   竞选是大事,顾洗砚也重要,叶朵朵事业爱情两手抓,一样不落。   周天,叶朵朵起了个大早,穿一条洁白的长裙,在院子里剪玫瑰花枝,她随口一句喜欢红玫瑰,顾洗砚就亲手给她种了一院子。   正值花季,娇艳欲滴,犹胜天边燃烧的朝晖,香气扑鼻,叶朵朵站在花丛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飘在云朵里。   顾洗砚进门看到这一幕,花海里的白裙少女,既清纯又娇媚。   对怀表那事,他虽然在意,但更多是思念,终于见到媳妇,顾洗砚郁结了好几日的心情,这才舒畅了些。   “洗砚,你回来啦!”叶朵朵开心地挥手,像个小女孩,细碎的贝齿在阳光底下,明晃晃的。   顾洗砚眸光微动,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洗砚,我剪了好多花,等下我们一块插屋里吧?”叶朵朵拎起脚边的小竹篮,眉眼间掩不住骄傲地跟顾洗砚讨夸奖,“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顾洗砚故作深沉,他知道,叶朵朵打电话让他回来,不只是简单的吃饭,她一定是有话对他说,关于那块怀表。   在此之前,他必须坚定。   但,那是他媳妇啊,回想哪次对峙,不是他先败下阵,顾洗砚别无他法,抬脚往客厅走。   临阵脱逃!   结果,没走两步,听到叶朵朵一声痛呼,顾洗砚毫不犹豫,折返回去,眉间攒着担心,“怎么了?”   叶朵朵可怜巴巴地吸吸鼻子,将手指伸过去,“洗砚,我扎到了。”   她皮肤白,一点猩红,就衬得触目惊心。   顾洗砚心疼坏了,什么狗屁坚定,早就抛之脑后,捉住叶朵朵的手指放进嘴里,舌尖轻轻划过她的指腹。   叶朵朵身体起了连锁反应,怪害羞的,小脸通红地看着顾洗砚。   媳妇的手指又香又软,顾洗砚恋恋不舍地松开,沉着脸开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朵朵顺势一把挽住顾洗砚的手臂,接着,整个人黏过去,认错那叫一个快,“洗砚,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顾洗砚心里一凛,她送他的那块怀表,真的是她跟陆时风的定情信物?因为陆时风跟林思晴订婚,她一时生气,不仅把人送去了前线,还把定情信物转送他人?   顾洗砚,你也太可怜了吧?   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却当宝贝一样,随时随地带身上。   “我累了,先上楼睡会儿。”顾洗砚冷着脸抽身离去。   叶朵朵懵怔地挠挠脸颊,美人计怎么不管用了?不仅没把人哄好,好像更生气了!   顾洗砚说是回房睡觉,实际上连门都没关,就等媳妇进来哄他,躺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一点动静没有。   顾洗砚开始担心,他媳妇该不会生气了吧?要不他下楼去哄哄她?   可是,怎么哄?他又不会。   顾洗砚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他这张嘴要有程远方一半能说,他跟他媳妇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   就这样,顾洗砚烙了一上午煎饼,一直到王姨上楼喊他吃饭,太太跟顾团长在闹矛盾,王姨以为顾团长一定不会轻易下楼,琢磨着怎么劝对方,一个字还没想出来,就看到顾洗砚从房间走了出来,一如既往的严肃威慑,同时,带着几分猴急。   打身边走过,甚至带起了一阵风,王姨乐了,顾团长比她想象中还要在意太太,就是嘴硬。   顾洗砚一进西图澜娅餐厅,看到饭桌上除了叶朵朵,居然还有他的老丈人,叶国伟。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   天下女婿,谁不怕老丈人,顾洗砚也不例外。   顾洗砚喊了叶国伟一声爸。   而他一紧张,表情更严肃。   叶国伟突然也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挺了挺后背,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洗砚,好久不见。”   叶朵朵有点想笑,这两人,不就一家子吃个饭,怎么把饭桌搞得像谈判桌一样沉重。   叶朵朵只能亲自上阵,将顾洗砚拉到叶国伟对面坐下后,给他和叶国伟一人盛了一碗汤,自己坐到了顾洗砚的右手边,装模作样地吃了两口,开门见山地步入正题,“洗砚,我送你的那块怀表带身上了吗?”   顾洗砚手上动作一顿,有些不解地看向叶朵朵,当老丈人面说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带吗?”叶朵朵失落地抿唇,“你答应过的,走哪儿都带身上,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顾洗砚将怀表从衣兜里拿出来,很轻很轻地往桌上一放。   叶朵朵给叶国伟使了个眼色。   叶国伟心领神会,立马接话道,“说到这块表,就不得不提朵朵她妈了,我跟她妈办完手续第二天,就接到组织任务上前线,那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妈什么都没说,送我走的时候,把这块表塞我手里,就是这块表,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媳妇在等我回家。”   叶国伟向来话少,但一说起自己媳妇,他可以不歇气地聊她三天三夜。   是他误会了!顾洗砚不敢看叶朵朵,夫妻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他居然怀疑自己媳妇,太不是人了!   顾洗砚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叶朵朵牵住他的手,他抬起头,叶朵朵冲他笑,帮他夹了一块辣子鸡,顾洗砚盯着碗里的辣子鸡。   他记得她不能吃辣,也不让他在家吃。   叶朵朵也吃了一块辣子鸡,她还不习惯吃辣,小嘴一下就红了。   顾洗砚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两秒,迅速离开,转到客厅茶几上的花瓶里,怎么比红玫瑰还要娇?   “爸,林思清怎么有块一模一样的怀表?”吃辣果然上瘾,叶朵朵根本停不下来,一口接着一口地夹辣子鸡吃。   叶国伟面有愧疚,“我找老师傅做了块一模一样的怀表,给自己留个念想,看她喜欢,我就送她了。”   叶朵朵生气,不是因为叶国伟,而是林思清太欺负老实人了。   她爸那么在意她妈,将唯一的念想转送给她,她居然用来挑拨她和顾洗砚的关系。   这样,她也可能再次怨恨她爸。   好一个一石二鸟!   叶朵朵细思极恐,沉默了几秒,喃喃道,“是因为最近我跟爸走得太近,姐姐不高兴了吗?可是,您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呀。”   叶国伟心里咯噔一下,是他把继女想得太简单了。   ***   叶国伟吃完饭,马不停蹄回家属院,林思清在堂屋吹风扇,看到叶国伟一脸不高兴,以为是叶朵朵因为跟顾洗砚吵架,心里不痛快,朝叶国伟发脾气了。   林思晴偷笑,这一天天真是太有意思了。   “思晴,你跟洗砚说什么了?”叶国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闺女态度好转,父女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要是因为怀表这事儿,一朝回到解放前,叶国伟不能原谅林思晴,更没法原谅他自己。   林思晴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没说什么呀。”   “林思晴!”叶国伟提声,语气强硬了两分。   林思晴生父不靠谱,正经工作没一个,整天跟人喝酒吹牛,喝醉了回家打媳妇和孩子,要不是林思晴撺掇她妈离婚,她妈和她怕是早就被打死了。   叶国伟不一样,虽然沉默寡言,但脾气很好,她跟她妈住过来这么多年,他没跟林思晴红过一次脸。   “爸,你吼我!”林思晴委屈地掉下眼泪。   都说外甥多像舅,林思晴一天到晚瞧不起李玉贤,觉得对方就是吸血蚂蟥,逮到她妈一个人吸,实际上她跟他有什么区别。   一旦叶国伟不愿意给她吸血,她不会反思自己,只会认为是他太自私,对不起她。   叶国伟一个头两个大,揉着额角叹气,“思晴,这事儿是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拿我的怀表跟洗砚乱说呢。”   林思晴摇摇欲坠地从躺椅上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叶国伟,“爸,你说我过分?她叶朵朵难道就不过分?要不是她撺掇顾老爷子,时风不会被送去前线,而且是在那么重要的日子,当所有人的面害我出尽洋相,她心里有一点把我当姐姐吗?时风未经任何训练出任务,那不是要他的命吗?她的姐夫生死未卜,她只是跟顾洗砚吵了一架,就因为这个,爸你回来兴师问罪?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们父女欺人太甚?!”   叶国伟脑袋嗡嗡地响,平日里一向温顺乖巧的继女,原来这么牙尖嘴利强词夺理。   如果不是陆时风自己没个正行,叶朵朵随便两句就能说动顾老首长,怎么可能?   “说来说去,还是爸你偏心,从来没把当我自己闺女,那我走好了!”林思晴捂着脸往外跑,到门口,叶国伟喊住她。   林思晴嘴角微勾,就知道叶国伟会哄她,这些年她在这个家可不是白待的,她太了解叶国伟了,像他这种嘴硬心软的人,最好拿捏。   叶国伟板着脸走上去,伸手,一字字道:“怀表。”   林思晴整个傻眼,叶国伟居然没哄她,他叫住她就是让她还表,林思晴气极了,掏出怀表,一把塞过去。   叶国伟小心翼翼地接住,拿手里翻来覆去瞧了瞧,还好没坏,才再度开口跟林思晴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思晴:“!!!”   疯了!   哭着跑回房间收拾东西。   李玉梅进屋劝她,跟木头棍子置气没必要。   心里嘀咕:她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闺女,明知道叶国伟最在意的就是叶朵朵和那块怀表,死丫头倒好自个儿往枪口上撞,他不突突你突谁。   林思晴冲着堂屋方向喊话,“妈,你也看到了,我惹爸生气了,爸不喜欢我了,这个家,不欢迎我了,我还呆这儿干嘛?给爸添堵吗?我做不到!”   “哎呀!你不在家住,难道睡大街去啊?”李玉梅跟着大声,说完,压低声音给闺女出主意,“要不趁这个机会,你搬到陆家小洋房住去?”   林思晴翻白眼,不想跟这么蠢的妈说话,又不得不说,“我住宿舍。”   除非叶国伟求她,否则她不会搬回来。 第24章   听说林思晴搬到厂宿舍去了, 还扬言除非叶国伟求她,否则她不会搬回来。   叶朵朵觉得她太天真, 搬出去还想搬回去,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她爸心软,她可不软。   一而再再而三找她麻烦,她不收拾她, 都对不起她,叶朵朵已经有了打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晃小一个月过去了, 顾洗薇给陆时风打点关系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想着事儿,不知不觉就到了跟顾洗砚约好的地儿, 那条笔直绵长的星光大道。   道路两边种满了白杨,枝繁叶茂地合拢过来, 连成了一条幽静的树廊, 阳光透过细碎的树缝洒在地上, 微风轻轻一吹, 地上的星光在闪烁, 就像璀璨的银河。   顾洗砚站在那头,叶朵朵站在这头, 隔着漫漫银河对望。   此时此刻, 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直到叶朵朵额角滑下汗珠, 三伏天, 就算树荫底下也热, 顾洗砚撑起手里的遮阳伞, 正要过去接她。   叶朵朵喊住了他,两只手圈在嘴边, 做喇叭状, “洗砚, 别动,等我!”   顾洗砚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着她。   叶朵朵一路小跑过去,裙摆飞扬,她就这样,披着星光,踩着银河,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之后,顾洗砚经常想起这个场景,她奔向他时,眼里的亮光,比繁星,比烈日,还要闪耀。   这一刻,他相信,她是喜欢他的。   到了跟前,叶朵朵拉住顾洗砚,半仰着头,看着他,“他们说,见喜欢的人,要用跑的,走的太慢了。”   顾洗砚将遮阳伞伸过去,叶朵朵娇娇小小的身躯,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叶朵朵抬头看了眼,又说:“洗砚,感情是双向奔赴,一个人只是付出,没有回应,总有一天他会累的。”   上辈子是顾洗砚,而这一世,叶朵朵不想他们再重蹈覆辙了。   “好,以后不会了。”累了怎么办?离开他吗?顾洗砚一想到媳妇可能离开自己,他就后怕。   “洗砚,答应我,以后有话直说好吗?不要什么都闷心里。”叶朵朵说,“夫妻最重要的是除了信任,还有沟通。”   顾洗砚反手握住叶朵朵,“好。”   顾洗砚低眉顺眼起来,竟然有点奶,叶朵朵母性大发,伸手摸他的头,“乖~”   顾洗砚整个人愣住,害羞了。   叶朵朵兴致大起,踮起脚,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跑开了,“洗砚,走啦,看电影去了!”   顾洗砚摸着脸,望着她欢快地跑远,忍不住笑了。   等两人走没了影,围坐在树荫底下的大爷大妈们才回过神,刚刚是小顾和他媳妇吗?小两口什么时候这么恩爱了?   还别说,郎才女貌,太养眼了。   ***   夕阳西下,叶朵朵和顾洗砚看完电影,背靠背地坐在中央广场的长椅上,叶朵朵小口地吃着冰棍,顾洗砚手里拿了份报纸翻看,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只要她(他)在身边。   行人匆匆,唯独他俩,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慢了下来,老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播放,宁静而温情。   叶朵朵将最后一口冰棍留给顾洗砚,手臂往后伸得老长,直接喂到他嘴边。   顾洗砚张嘴含下,轻轻地咬了咬棍子。   叶朵朵莫名就联想到他们在床上的时候,他俯首在她胸前时也差不多这个力道,小脸刷地就红透了。   “晚上回去吗?”叶朵朵小声问顾洗砚,身为军人,顾洗砚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在北城培训,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多陪陪自己。   顾洗砚余光瞥到她染红的耳廓,她的耳垂很小,却非常饱满,像珍珠,动、情的时候,比现在还要红润,也格外诱、人。   “回去。”这次北城培训人员都是现职军官干部,大多年纪三十岁往上走,就他和程远方要年轻些,培训期间外地人员住宿舍,基地给他们安排的两人间,好巧不巧,顾洗砚又是跟程远方一块住。   大学是室友,后来进到一个团,出任务也经常住一间,顾洗砚喜静,而程远方是个话痨,一天到晚那张嘴就没停过。   倒不是烦,就想缝他的嘴。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终于有机会多陪陪媳妇,谁还愿意回基地跟个臭男人一块睡。   他又娇又软的媳妇不香吗?   当然是能回家睡就睡觉睡了。   顾洗砚还要回培训基地,叶朵朵心里生出一丝失落,拉住对方的手臂,撒娇地轻晃两下,“就不能不回去吗?”   顾洗砚意识到媳妇误会了,正要解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突然冒出来,探头探脑地站他俩中间,顾洗砚觉得她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就算不复杂,也过于热情了点。   歪着小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朵朵姐姐,请你吃瓜子!”安西西终于舍得收回视线,扭头冲着叶朵朵甜甜一笑,乖得很。   叶朵朵接过瓜子,伸手摸摸她的头,“谢谢西西。”   “不用谢!”安西西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顾洗砚,故意大声地强调道,“大哥说朵朵姐姐最喜欢吃我家瓜子了。”   叶朵朵没多在意,又道:“西西,帮我谢谢你大哥。”   “朵朵姐姐,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安西西一脸急切,好像是想证明什么。   小孩子心思,不好猜,叶朵朵遂她的意嗑了两颗,点头,认真道:“好吃。”   “跟以前比呢?”安西西忽闪着大眼睛追问。   叶朵朵察觉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你家瓜子一直很好吃。”   “我大哥亲自炒的瓜子,当然好吃。”安西西一脸骄傲,再次大声,打破砂锅问到底,“朵朵姐姐,瓜子,冰棍,哪个好吃?”   叶朵朵:“……”   原来是这儿不对劲儿!   余光瞥向身边的顾洗砚,对方反应不大,一如既往,没有表情,不过叶朵朵观察入微,很快发现,他攥紧报纸的一角。   他这是干嘛?吃醋了吗?   不可能吧,因为小丫头三两句话吃哪门子飞醋?   “都好吃。”叶朵朵实话实话,也是两方都不得罪。   安西西看了眼顾洗砚,较真道:“瓜子好吃!”   “冰棍好吃!”顾洗砚面无表情地突然开口。   居然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一争高下,叶朵朵:“……”   安西西黑溜溜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一脸天真地问顾洗砚:“叔叔你是谁呀?跟朵朵姐姐认识吗?”   顾洗砚平坦的眉心蹙出一道浅痕,小丫头片子,太狡猾了,喊他媳妇姐姐,喊他叔叔!   叶朵朵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堂堂顾大团长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噎到了?   想笑,但不敢。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洗砚小心眼得很,尤其跟她,特别记仇,而且最喜欢在床上报复,一定会翻来覆去把她折腾到哭着求饶。   顾洗砚牵住叶朵朵的手,当安西西的面,与之十指相扣,正儿八百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顾洗砚,你朵朵姐姐的丈夫。”   叶朵朵:“……”   安西西哼了一声,没理他,跟叶朵朵说完再见离开了。   顾洗砚视线一路追随。   安西西一溜烟跑回自家摊位,立马去告诉她大哥,那个叔叔就是朵朵姐姐的丈夫,有点好看。   安南抬头,发现顾洗砚也在看他,充满了攻击性。   远远地,隔着那么大一个广场,他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敌意。   回家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洗砚冷不丁地问叶朵朵一句:“瓜子好吃吗?”   叶朵朵故意逗他,夸张道:“好吃呀,他们家瓜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顾洗砚顿了两秒,眉头拧成一团,“是啊,老板亲手炒的能不好吃?”   叶朵朵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反正他晚上回基地,她无所畏惧,绕到顾洗砚前面,直勾勾地瞅着顾洗砚,“吃醋了?”   顾洗砚刚要否认,想到自己答应了媳妇,有话直说,不能什么都闷在心里,些许别扭地点了点头。   承认自己吃醋!这个男人太可爱了!   叶朵朵踮起脚,摸摸他的头,像哄孩子一样,“乖~不吃醋。”   她发现,她男人的脑袋好好摸啊,板寸,扎手的同时,酥麻得很,上瘾。   不受控制地又摸了一把。   顾洗砚由着她。   外人看来,顾洗砚就像狼狗,让人害怕,只有面对叶朵朵的时候,顺毛得像小奶狗。   叶朵朵将竞选的事情跟顾洗砚讲了下,顾洗砚眉心的浅痕加深,问她的意见,“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说到人脉关系,顾家跟杜家可以说不相上下,只是前者比较低调,叶朵朵不想顾洗砚为她操那份心,顾洗砚是军人,为国家和人民服务,是她的荣耀和骄傲,就该干干净净的,不受世俗肮脏污染。   “好。”顾洗砚相信自己媳妇有这个能力。   “放心吧,你媳妇厉害着呢!”叶朵朵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上顾洗砚的眉心,“所以,别皱眉了,顾小老头子~”   顾洗砚听话,眉心立马舒展开来,而后捉住叶朵朵的手指,往怀里一带,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刚笑话我?”   温热的呵气打在耳畔,叶朵朵觉得痒,在顾洗砚怀里扭来扭去,打死不承认,“没有,顾团长冤枉好人!”   “别动!”顾洗砚嗓音染上几分沙哑。   叶朵朵这才意识到身后有东西抵住自己,小脸一下就红了。   顾洗砚轻咬叶朵朵的耳垂一下,“晚上算账。”   叶朵朵:“……”   原来他说回去是回家。   原来他说算账是真的,叶朵朵喉咙都哭哑了。   谁说他小奶狗来着?明明,从里到外,都是一只大尾巴狼! 第25章   凌晨两点, 安南坐在一张破旧的四木方桌前面,桌上摆放了一台有些年头的电子琴, 那是他妈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 虽然是二手,却也花了他妈好几个月的工资。   他爸他妈走后,日子再难过, 他也没想过卖掉这架琴,一次没有。   快撑不下去了, 搬出来擦拭两遍,第二天继续拼命。   也有手痒的时候, 就趁弟弟妹妹睡着,不插电, 无声弹奏一曲, 日子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安南端正身子, 抬起双手, 修长笔直的手指, 于黑白键上跳动,时快时慢, 极有节奏, 安南如痴如醉, 缓缓地闭上眼睛, 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   他还是个孩子, 过得无忧无虑, 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过于投入,窗外冒出两颗蘑菇, 也不曾察觉。   安北把安西西的脑袋往下摁, 自个儿却一个劲儿往上蹿, 安西西不服气,小手扒着窗沿,用力地拱,也想看。   其实她跟她二哥不是第一次偷看她大哥弹琴了。   但还是看不够,安西西觉得她大哥弹琴的样子好好看,这么好看,就该给朵朵姐也看到,还有她那个有点好看的丈夫。   安西西拉她二哥的衣服,小小声问,“大哥弹琴好听吗?”   “好听。”其实安北已经忘了他大哥弹琴好不好听,他只是记得那个时候爸妈还在,大哥每次弹琴,他们两个都在笑,他也跟着笑。   “我也想听。”爸妈出事那年,安西西才两岁,就算之前大哥在家弹过琴,她也不可能有任何记忆。   等她有记忆,她大哥每次弹琴都偷偷的,而且从来不插电,她一度以为她大哥怕浪费电,后来懂事了,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大哥肩负太多了,身不由己。   小妹都知道,安北能不明白,大哥是为了他和妹妹,沉思片刻,道,“明天我去一趟文工团,你别跟大哥说。”   ***   叶朵朵腰疼,不动还好,一动起来,感觉自己昨晚被腰斩了,今早刚刚接上,痛得她直吸凉气。   陈萍看她脸色不对,让她在旁观摩休息。   叶朵朵一边观摩一边骂顾洗砚耍流氓,同时想不通,一个天天看军事新闻的男人,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姿势,五花八门,要不是她柔韧性好,早给他掰成两截了。   铭记夫妻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叶朵朵虚心请教。   顾洗砚骄傲地回答她,“无师自通。”   叶朵朵很无语。   “我可以手把手教你。”顾洗砚正经道。   叶朵朵越想越害羞,脸也越来越红,怕人看到,她坐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   赵小娟趁陈萍不注意,偷偷挪到杜云岚边上,挑着眉小声道:“云岚,快看,叶朵朵干嘛呢?”   杜云岚轻飘飘地扫了眼,下巴高高抬起,“着急呗。”   眼看就要竞选了,她们都找到了搭档,就叶朵朵孤家寡人一个,她不着急谁着急。   赵小娟捂嘴偷笑,“着急找小兵呗,小兵天天盼着她呢,那叫一个痴心不悔。”   杜云岚扯了扯嘴角,满是不屑和鄙夷,“狐狸精,结婚了,也不知道检点,到处卖弄风骚。”   对此,赵小娟再认同不过,想到什么,用胳膊肘碰了下杜云岚,“顾团长迟早不要她,到时候你就有机会了。”   “谁稀罕!”杜云岚高傲地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期许。   “叶朵朵,收发室有人找。”巡逻兵在门口喊了声。   叶朵朵跟陈萍请完假,前脚一走,赵小娟后脚立马问巡逻兵,“男同志还是女同志找我们朵朵啊?”   巡逻兵没多想,如实回答:“一个小同志,男的。”   赵小娟起哄地拉长声音,生怕其他人听不见,“男同志找我们朵朵啊,我们朵朵可真受欢迎啊——”   “赵小娟,检讨还没写够是吧?”陈萍厉声呵斥。   赵小娟闭上嘴,心里却不服气,陈队这么偏心叶朵朵,她俩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比如,叶朵朵是她私生女?   ***   看到站在收发室门口的安北,叶朵朵多少有点意外,走上去问:“热吗?”   十七岁的少年,背心短裤,一双旧胶鞋,因为常年暴晒,肤色呈古铜色,一热,流汗,太阳一照,给人的感觉就是——黑得发光。   却也不得不承认,安北这个小伙子模样生得不错,剑眉星目。   安北倒也诚实,点头说:“热。”   叶朵朵豪气一挥手,“走,姐请你吃冰棍。”   买完冰棍,两人就蹲在小卖部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下面埋头啃起来,叶朵朵余光时不时瞥向安北,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哪个不是一身蓬勃朝气,安北不一样,成熟稳重得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或是看的次数多了,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安北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数秒,叶朵朵乐了,安抚道:“放心,我不包养你。”   “我知道,”安北继续吃冰棍,闷声说了句,“我没我哥好。”   叶朵朵哭笑不得,“你哥再好,我也不包养,我只是单纯地想请他帮个忙。”   “他愿意。”安北说。   叶朵朵眨了眨眼睛,“他同意了?”   “没有,”安北将最后一口冰棍吃进肚子,再次转头看向叶朵朵,“所以我来找你帮忙。”   叶朵朵知道他还有话说,不着急,小口地吃着冰棍。   冰棍的小木棍,安北没扔,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脚边的小石子,跟叶朵朵说昨晚他和妹妹看到他哥弹琴了,并希望对方不要轻易放弃他哥,他哥辛苦太久了,是时候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两人聊了很久,最后叶朵朵脚都蹲麻了,一瘸一拐地回练功房,谁也不容易。   叶朵朵请了半天假去找安南,安南雷打不动地出摊炒瓜子,她就跟着嗑了一下午瓜子。   为了感谢叶朵朵帮忙招揽客人,安南请她吃褡裢火烧,安家很少下馆子,安西西到底年纪小,特别兴奋,吃一口火烧,摇头晃脑,叶朵朵感觉她快长出小翅膀了。   安北也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三下五除二,一大个火烧已经消灭干净。   叶朵朵在心里感叹,难怪安南这些年辛苦……他不辛苦能养得起这俩吃货?!   卖炒瓜子应该赚钱挺多的,叶朵朵得出结论。   跟他俩比,安南吃得不要太优雅,小口进食,细嚼慢咽,咀嚼的声音更是忽略不计,钢琴家就是钢琴家,仪态端庄,与生俱来。   “叶同志不吃吗?”见人迟迟不动筷,安南一副不解的语气。   叶朵朵讪笑地摸肚子,“没……没饿……”   安南再次不解,“叶同志说话怎么哆嗦?冷吗?”   叶朵朵尽量不失态,温柔地翻了个白眼,“一下午……午都在嗑瓜子……你,你试试哆不哆嗦!”   嘴唇又红又肿,抖得像筛糠的簸箕。   “叶同志辛苦了。”安南进去找老板娘要了冰块,用手帕裹起来,递给叶朵朵,“敷下会舒服点。”   叶朵朵不矫情,接过去,往嘴上一摁,清凉舒爽,她眼睛都亮了,敷了几分钟,说话也不哆嗦了,向安南投去赞许的目光。   “大哥,我和小妹吃饱了,先回家。”下午到现在,安北同学第一次发言,可能是“做贼心虚”,从头到尾没敢看叶朵朵一眼。   手里还有大半个火烧的安西西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吃饱了?我自个儿都不知道!   安北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抓起她的后脖领子走了,就像拎了一只小鸡仔。   只剩叶朵朵和安南,安南慢条斯理地吃完火烧,喝了小半碗白开水,叶朵朵怔怔地瞅着他,等他放下喝水的碗,凑过去看。   她发质柔顺,头型长得好,随意一个低马尾,脑袋又圆又黑,在灯下,泛着光。   安南低头看着凑到跟前的黑球,唇角染上温和的笑意,“叶同志口渴了?”   叶朵朵抬起头,“我就好奇。”   “好奇什么?”安南也好奇,这位女同志结婚了,说明已经成年,可是她的眼瞳怎么跟他小妹的一样,澄澈莹亮,毫无杂质,像宝石。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叶朵朵端起那只空碗,若有其事地闻了闻,“白开水喝得跟洋酒一样,怪馋人的。”   安南彻彻底底地笑了出来,笑意直达眼底。   “这就对了嘛~”叶朵朵颇感欣慰点头,一副长辈说教的语气,“笑一笑十年少,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安南眼睫颤了下,出摊做生意,笑脸迎人是必修课,笑着笑着,把自己笑成了笑脸,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问他每天是不是过得开心,或者问,他上次真正地发自内心地笑是什么时候,他都不知道。   “对了,有个礼物送你。”叶朵朵从随身背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乐谱给安南。   这本乐谱有些年头,封面已经泛黄,但里面的谱子保存得很好,不说崭新,至少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破损。   安南随手翻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扉页,动不了了。   “看出来了?”叶朵朵就说安北的计划行不通,那个小愣子还不信,安南那么喜欢弹琴,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乐谱都认不出来,他居然让她跟安南说乐谱是她自己淘来的,好让安南承她这个人情。   爸妈下葬的第二天,他把乐谱扔了,就为了断了自己念想,没想到他弟捡了回去,一直偷偷地帮他收着。   安南收紧手指,指关节微微泛白,可见他多么激动。   叶朵朵故作深沉地感叹一句:“安北很懂事。”   安南不可否认地点头,却说:“要能早拿出来,更好。”   叶朵朵没大明白,一脸问号。   安南失笑地摇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扔完后,我就后悔了,跑回去翻垃圾堆,翻了一个月……”   叶朵朵扑哧笑了出来。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画面感太强了,她也很为难。   安南也没想到叶朵朵笑得这么直接,愣了下,跟着笑出了声,骂道:“回去收拾他,兔崽子!”   骂人也这么温柔,叶朵朵大开眼界。   “安北也长大了。”叶朵朵说。   安南沉默了下,“嗯,我知道。”   “他希望你相信他,”叶朵朵不是说客,是没感情的传话筒,“你像他这个年纪,已经学会炒瓜子,一个人出摊赚钱了,他也可以。”   安南没说话。   叶朵朵盯着安南的手臂,“安南同志,不是我打击你,安北比你强壮。”   安南有点尴尬,他天天炒瓜子,还没一个会计肌肉多吗?   叶朵朵单手支着下巴,望着远方,悠悠地来了最后一句:“孩子长大了,作为家长,第一课就是放手。”   安南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明明比他还要小几岁,却涌动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深沉和老到,让他一下看不透了。   他问她:“是不是饿了?”   安南终究还是答应了,第二天去军院门口等叶朵朵,给她带了一包瓜子,叶朵朵连退三步,一脸拒绝:“再吃,我嘴巴就炸了。”   瓜子吃太多,叶朵朵上火严重,一嘴溃疡。   安南递过去一把菊花,些许窘迫,解释道:“我让安北买菊花茶,他买错了,不过问题好像不大,晒干了泡水喝,功效一样。”   叶朵朵要笑死了,接过说了声谢谢。   “这两天我不出摊,在家练琴,你先选曲子,选好告诉我。”既然答应帮忙,就要全力以赴,这么多年没真正地弹琴,多少有点生疏。   让她自己选曲,意思就是什么曲子都可以,不愧是来自大家的自信,叶朵朵觉得只要他俩打好配合,竞选当天,谁能与他们争锋?   “云岚,叶朵朵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赵小娟拽着杜云岚躲在军院对面的胡同里偷看,“找谁不好,居然找他帮忙?!”   赵小娟跟一只猴子似的,挡在她前面上跳下窜,杜云岚到现在连对方一根头发都没瞧到,根本不知道赵小娟嘴里的那个他是谁,又不能表现得太好奇太紧张,端着姿态装作不在意地随口一问:“你认识?”   市文工团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难道还有别的漏网之鱼,叶朵朵踩了狗屎运找到了?   “安南呀,宽窄胡同那个卖炒瓜子的小贩。”赵小娟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终于让她等到了,揭她们杜家大小姐伤疤的这天,“你高一那年还追过他,忘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安南这个名字,杜云岚脸色瞬间就变了,比猪肝还要难看。   她怎么可能忘?!那个人,是她长这么大,受过最大的羞辱。   不对,这辈子都是。 第26章   这天, 叶朵朵到了练功房,换好练功服出来, 就发现大伙看她的眼神不对, 嘲讽、怜悯甚至兴奋。   等看她好戏呢。   用脚指头才都知道,还是因为竞选搭档的事儿,她们以为自己穷途末路, 最后只能找小兵同志帮忙,在全团领导面前跳一首乞讨芭蕾吗?   真是可笑至极, 安南已经答应她了,安南是谁?未来华国最牛逼最有影响力的钢琴家, 不仅开演奏会,还自个儿作曲, 曲子那是千金难求。   她的搭档是大家好吗?虽然炒了八年瓜子。   就这, 她骄傲了吗?   她很谦虚。   “朵朵, 你头抬那么高吗?”沈秀儿原本非常生气, 一来就听她们乱嚼叶朵朵舌根, 想说抗几个出去挂树上,但是所有人都在议论, 她纠结不知道挑哪些个, 扭头问叶朵朵意见, 看到她脑袋快仰上天了, 好奇地伸长脖子瞧了眼, 激动不已, “朵朵,你的鼻孔贼漂亮, 哇塞, 是心形的耶!”   “……”叶朵朵默默地放下骄傲的头颅, 离她们不远的赵小娟还在四处宣扬。   “宽窄胡同的那个安南都知道吧?家里穷得叮当响,十来岁就出来找活儿干,最困难的时候,带着弟弟妹妹捡过垃圾吃。”赵小娟怕大伙听不到,扯着大嗓门地喊。   越把安南说得一文不值,越能羞辱叶朵朵和杜云岚,赵小娟今天情绪格外高昂,说话眉飞色舞。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了赚钱,他居然出卖色相,一天到晚就站那儿笑,终于有一天给他逮到冤大头了。”说到这里,赵小娟瞥了眼叶朵朵和杜云岚,后者,她不敢当面挑衅,只能继续笑话叶朵朵,“叶朵朵,你呀,给安南骗了。”   陈队还没来,叶朵朵在练基本功,大长腿咔地往上踢,比她自个儿还高,沈秀儿跟在屁股后面,张大嘴巴:哇塞,假肢!   叶朵朵不搭话,赵小娟更来劲儿,贱嗖嗖地笑道:“叶朵朵,都是一个团的战友,我也是一片好心提醒,越好看的男同志越会骗人,一个炒瓜子的小贩,你找他搭档?竞选那天你俩表演什么?他炒瓜子,你嗑瓜子吗?”   赵小娟最后一句话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赵小娟,你才嗑瓜子,俺们朵朵不嗑!”沈秀儿嘴笨不会吵架,但输人不输阵,两手叉腰,护犊子地往叶朵朵前面一站,脖子伸得老长,如果可以,她想啄人。   赵小娟两手一摊,表示非常可惜,“不嗑瓜子,那表演什么?哦,想起来了,你俩还可以干瞪眼,眉来眼去,你们朵朵最拿手了。”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孩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因为蠢吗?不是,她是膨胀了,好不容易有机会笑话她,就算打死也不想错过。   过过嘴硬,精神满足,就想当所有人的面出口恶气。   叶朵朵还是不说话,咔咔咔几下踢到了赵小娟跟前,她的大长腿笔直纤细,脚尖绷直,直逼赵小娟的脑袋。   赵小娟条件反射地捂住脸,看向叶朵朵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叶朵朵微微勾唇,乖乖~这不还记得吗?怎么就这么欠呢!   就差那么两厘米!   赵小娟屏住呼吸,瞅着叶朵朵踢过来的脚丫子,眼珠子往中间汇拢,成了斗鸡眼。   叶朵朵维持踢腿动作两分钟之久,身子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可见基本功多扎实,一直到赵小娟眼珠子快瞪出来,她才刷地收了回去,带起一阵凉风,掀起对方稀疏的空气刘海,哭了!   赵小娟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开,一屁股瘫坐在地,两只手撑在身后,半仰着头,看着叶朵朵。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叶朵朵气势逼人,还是上次挨了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叶朵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得跟她多费口舌,客客气气地道:“咱拭目以待好吗?”   所有人都围着叶朵朵和赵小娟看热闹,杜云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出神发愣,赵小娟那个蠢货,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安南除了炒瓜子,他也会弹琴,而且技艺高超!   小六那年,杜云岚走过一条旧胡同,听到里面有琴声传出来,悠远绵长,婉转悦耳,她循声找过去,看到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儿,坐在一棵歪脖子枣树下面,半垂着眼眸,如痴如醉地弹着电子琴。   四月的日光很温柔,笼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泛着亮光,那一幕,美得像一幅画。   她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琴声,不自觉地跟着琴声舞动起来,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她妈说要学跳舞。   她妈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天热情劲儿就没了,没想到,这次不是,她很努力地学跳舞,是希望有一天男孩儿弹琴的时候,她不用躲起来偷听,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跟随他的琴声翩翩而起,也狠狠地惊艳他一把。   学了三年,终于配得上男孩儿的琴声,循着记忆找过去,却发现男孩儿搬家了。   那天,杜云岚哭得很伤心,仿佛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只是一个笑话。   再次见到安南,她已经念高中……   她一直希望,安南可以为她弹一首曲子,仅仅为她一个人,他却告诉她: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碰琴了,让她死了这条心。   结果?他成了叶朵朵的搭档,合伙起来对付她!   杜云岚恨死了,恨安南,是他背叛了自己,更恨叶朵朵,她长这么大仅有的两个期望,她都抢走了!   为什么处处跟她作对!?她发誓,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她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   “安南怎么回事?”团里传得风言风语,陈萍实在担心叶朵朵,趁午休,将人叫到办公室问。   叶朵朵下巴一抬,认真介绍道:“我的新搭档啊,陈队,你不知道,他可厉害了。”   骄傲得跟什么似的,陈萍突然觉得自己担心有点多余,无奈地笑着摇头,起身给叶朵朵倒了一杯水,“就那么厉害?瓜子那么好吃?”   叶朵朵重重点完头,闷着小脸,以过来人经验之谈,“再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上火。”   “他会什么乐器?”叶朵朵做事有分寸,自然不会像她们说的那样,把安南找来表演嗑瓜子,陈萍相信她,也好奇。   “钢琴。”叶朵朵想了想,补充一句,“钢琴应该还没碰过,但电子琴他会啊。”   这个年代,钢琴算得上高奢品,一般人家哪儿买得起,所以会弹钢琴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他们团也就那么一个,水平在北城数一数二,不过被杜云岚捷足先登。   要知道独舞表演跟钢琴演奏最搭,最容易出彩。   “选好电子琴曲目了?”电子琴比不上钢琴,不过也还不错,陈萍总算松了口气,拿起手边茶盅喝了口。   “不啊,”叶朵朵也喝了一口水,语调轻快,“我们竞选那天表演钢琴曲。”   陈萍一口茶水喷出来,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不是说他没碰过钢琴吗?”   叶朵朵不否认。   “你让他现学?叶朵朵小同志,没多少时间了。”陈萍操碎了心。   叶朵朵不慌不忙,又喝一口水,将杯子放桌上,身子前倾,两只手托着小脸,冲陈萍笑得跟朵花似的。   狡黠得像一只小狐狸。   陈萍拿她没办法,伸手摁她的脑袋,“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看来,还是她没坐住,   就算她不找叶朵朵,叶朵朵也会来敲她的门。   “陈队,如果竞选那天,安南不仅学会了钢琴,而且弹得还非常好,你看……”叶朵朵笑得一脸讨好,“能不能也破格把他招进文工团?”   安南上辈子到底怎么成为大家的,叶朵朵不太清楚,但一定走了不少弯路。   说服安南,都是安北出的力,她就一个传话筒,安南答应帮忙,不管怎么样,她也该有所回报。   要是安南可以借此机会进到文工团,他也可以少吃一些苦头,提前跟弟弟妹妹过上安稳日子。   “小算盘打得不错啊,叶朵朵小同志。”陈萍佯装严肃教育叶朵朵,“你当文工团什么地儿了?你当我陈萍什么人了?”   “咱文工团当然是卧虎藏龙的地儿,咱陈队长当然是惜才如命的伯乐,要不是您赏识,我这辈子也考不上文工团。”叶朵朵拍马屁。   她拍马屁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表情过于夸张,而她一脸真诚,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你,你不得不信,不然太有罪恶感。   “看他表现吧,”陈萍松口,不过也有条件,“咱丑话说在前头,文工团不是什么人都招,文化考试必须过关。”   “没问题。”叶朵朵早就问过了,安南这些年除了炒瓜子,也看书读报,而且为了辅导弟弟妹妹学习,小学初中高中课本都快翻烂了,文化知识说不定比高三就读生还要扎实。   安南进文工团的这事儿算是成功了一大半,最后就看他们竞选那天现场表现了,叶朵朵对自己有信心,对未来安南大师更有信心。   欠什么,也不要欠人情。   叶朵朵身心轻松地走出陈萍办公室,看到躲在灌木丛里阴魂不散的赵小娟和杜云岚,她轻笑一声,都不带搭理地径直离开了。   等人走远,赵小娟气呼呼地跳出来,“你说她到底嘚瑟啥?马上就到竞选了,她连个像样的乐器手都没找到,她怎么就不着急呢?”   “她找到了,”杜云岚阴沉着脸开口。   “谁?那个安南吗?除了炒瓜子,他会啥乐器?”赵小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杜云岚沉默了两秒,眼底浮过一丝狠绝,“小娟,你帮我个忙。”   还是那句话,她得不到,就毁掉好了。 第27章   天气太热, 鲜花坚持不了两天开始枯萎,趁它们没反应过来, 叶朵朵将菊花一朵一朵地摘下来, 平铺在报纸上拿到院子里晒干,过些日子就可以喝菊花茶了。   其实她的口腔溃疡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 叶朵朵也不好扔了不是,多浪费。   “晒花呢?”顾洗砚冷不丁地冒出来, 盯着蹲地上扒拉菊花的叶朵朵。   烈日打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阴影, 叶朵朵瞧了眼,默默地挪了挪, 将自己躲进去, 哇——凉快多了!   “晒好了, 请你喝菊花茶, 清毒降火。”叶朵朵头也不抬地回答。   顾洗砚眉头微皱, 她知道他生气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那样做?既然知道, 为什么一直不解释?   半天没动静, 叶朵朵这才察觉不对劲儿, 抬起头, 对上一双泛着冷意的黑眸, 就差脑门刻上三个大字:不高兴!   “不是, 别误会,安南本意不是想送我花, 他是过意不去我嗑瓜子上火, 让安北去买菊花茶, 谁想到弄巧成拙。”叶朵朵解释道。   顾洗砚更不高兴了,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点委屈,指着铺在报纸上的菊花,“这花安南送你的?”   叶朵朵愣住,他生气不是因为这个啊?   额???她才弄巧成拙了!   看他好难过的样子,叶朵朵连忙哄道,“只是送茶,没有别的意思。”   顾洗砚缓缓地蹲到地上,伸手轻轻拽住报纸的一角,“这张报纸,我还没看。”   叶朵朵:“……”   这就尴尬了。   “要不我重新换一张,这张你拿回去看。”叶朵朵跟人打商量。   顾洗砚一口拒绝,“不用,有菊花味,它不干净了。”   顾洗砚有洁癖,这个叶朵朵知道,也就不再强人所难,继续晒她的菊花茶,一朵一朵地翻个面。   顾洗砚:“……”   原来是他不香了。   顾洗砚不着痕迹地靠过去,胳膊擦过叶朵朵的手臂,叶朵朵微微偏头,问:“怎么了?”   顾洗砚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指着院子里的晾衣杆,说:“起风了。”   叶朵朵抬头望天,“天气预报诚不欺人,今天可能有雷阵雨,等下我就把菊花收回去。”   顾洗砚有被噎到,继续点拨道:“还有衣服。”   叶朵朵点头,嗯了一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顾洗砚只能硬着头皮委婉道:“那块男士手帕,长得不像我的。”   叶朵朵实在憋不住了,捂住嘴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顾洗砚这才回过味来,小孩儿故意逗他呢,不过他也不生气,看着她闹,他跟着笑。   笑够了,叶朵朵绕到顾洗砚身后,趴伏上去,两只手环住他的脖颈,脸颊挨着他的耳朵,像一只小奶猫似的蹭了蹭,小声地老实交代道:“那是安南的手帕。”   顾洗砚微微挑眉,“他的手帕怎么在这儿?”   “我弄脏了,拿回来洗,明天就还。”叶朵朵对安南纯粹出于欣赏,问心无愧。   “好。”心里虽然别扭,但顾洗砚还是愿意相信叶朵朵。   “而且,安南说了,那块手帕,他刚买的,没用过。”叶朵朵又道。   顾洗砚没多想,随口搭了一句:“怎么弄脏了?”   叶朵朵哦了一声,“就拿它裹冰块敷嘴了,都是我的口水,安南说不介意,但我不好意思,就拿回来洗了。”   顾洗砚很会抓重点,敷嘴、口水、不介意、不好意思!   “安南是个好同志,难怪可以成为大师……”叶朵朵还在聊安南,突然脚下一轻,顾洗砚把她背了起来,她连忙抱紧他的脖子,“洗砚你怎么了?”   “困了,想睡觉。”顾洗砚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   叶朵朵懵怔地眨眨眼睛,“我不困。”   顾洗砚不轻不重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纠正道:“不,你困。”   叶朵朵回过味来,垂死挣扎,“我不困,我还要晒茶呢!”   顾洗砚将人往床上一放,高大的身影随即压了下去,叶朵朵伸手抵在他胸前,用力地挤出两滴眼泪,装可怜,“人家腰还疼着呢。”   顾洗低头亲吻她的眼角,“等会儿帮你揉。”   叶朵朵有一瞬晃神,刚刚?顾洗砚的眼睛居然冒出了红光?!前面几次,他们都是晚上同房,黑灯瞎火,她没注意。   今天不一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终于给她发现了顾洗砚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人,她越哭他来劲儿!   叶朵朵肠子都悔青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装什么不好装可怜。   台风过境,狂风暴雨,叶朵朵就是那朵在风雨中摇曳的娇花,最后累瘫在顾洗砚怀里。   顾洗砚搂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她。   运动领她白皙的皮肤氤氲出一丝粉红,像一只含苞待放的粉玫瑰,叶朵朵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捡起床边的衣服盖住脸,瓮声瓮气地命令道:“不准看!”   顾洗砚手指细长,捻起衣服一角,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挑着眉强调道:“我的媳妇。”   叶朵朵:“……”   这该死的占有欲啊。   因为她用安南的手帕敷了下嘴,他就青天白日强抢民女,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有王法,好在有良心,这么热的天运动,叶朵朵出了一身汗,顾洗砚怕她累着,将她抱进卫生间,亲自伺候她洗澡,虽然过程水花四溅,但到底她也享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就罢了。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叶朵朵第一件事就是喊饿,就算她不动,翻来覆去也是体力活。   下楼吃完东西,叶朵朵也长了教训,不再去院子里晒菊花,而是乖乖地在客厅看电视,顾洗砚看他的报纸。   岁月静好。   直到安北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告诉叶朵朵她大哥出事了,被人打了,手受了伤,现在在医院。   果然,天气预报诚不欺人,说有雷阵雨就是有,叶朵朵雷劈了似的,怔怔地站起身。   去医院的路上,叶朵朵着急得脚指头都快把鞋底扣出洞了。   钢琴大师没了手,跟她上辈子没了腿,一样悲凉,一样绝望,她太有体会了,天都塌了。   到了医院,见到安南,她要怎么安慰他?   上辈子他手没断,这一世怎么回事?难道都是因为她?   叶朵朵一手心冷汗,如果真是她的原因,她会愧疚一辈子,华国也会痛失一位伟大的钢琴大师,她对不起国家和人民,更对不起安南本人。   右手一热,顾洗砚牵住了她,他的手指纤长有韧劲,穿过她的指缝,紧紧地跟她十指相扣,低声地告诉她,他陪着她。   叶朵朵烦乱的心绪终于平缓下来,虽然顾洗砚不是医生,不能帮安南长出一只手,但有他这句话,她觉得安心。   办法总比困难,不管什么问题,总有法子解决。   叶朵朵重振旗鼓,斗志昂扬地推开病房门,声音洪亮地表明态度,“安南同志,从今往后,我叶朵朵就是你的手了!”   三人间的病房住满了,还有四五个家属,加上顾洗砚和安北,拢共十来个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叶朵朵。   叶朵朵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处于愧疚,发誓一定要治好安南的手,在此之前,她会照顾他还有安北和安西西,所以无所畏惧……直到瞅见半坐在最里面那张病床上的安南,他正在削苹果!   她一下就怂了,眼神闪烁不定地往回瞟顾洗砚,顾洗砚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   叶朵朵无声质问安北: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大哥手没了吗?   安北不怕质疑,君子坦荡荡:我说的是大哥手受了伤,不信,你看。   叶朵朵哭笑不得:我看到了,你管那个叫受伤?   就一道很浅很浅的划痕,护士连纱布都不屑于包扎,再送晚点,伤口都痊愈了。   了解完情况,原来安南受伤最终的不是手,而是脑袋,被人从后面闷了一棍子,叶朵朵看了看伤势,脱口而出:“好大一个包。”   是以,医生让安南留院观察两天,看看有没有伤到脑神经。   安南削好了苹果,切成小瓣放饭盒盖里,递给安西西,叶朵朵捡了一块吃,“医生的意思是,你可能变傻子?”   “还不确定。”安南用手帕将小刀擦拭干净,仔细收起来,以防妹妹调皮乱碰伤到自己。   安西西探着小脑袋问,“大哥变成傻子,朵朵姐是不是——”   说到这里,小丫头暂停,从凳子上跳下来,学着叶朵朵刚刚的语气,冲着她大哥大声地喊话:“安南同志,从今往后,我叶朵朵就是你的脑袋了!”   叶朵朵:“……”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不敢看顾洗砚,因为腰疼。   安南看了眼叶朵朵的脑袋,似有若无地摇了下头,说:“应该不需要。”   “……”叶朵朵算是看出来了,他好像很嫌弃她,觉得她跟智障一样吧?   明明,她有的时候也机智得很好吗?   顾洗砚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里,或许是过于显得形单影只,隔壁桌家属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拍他的肩膀,没话找话地搭了一句:“兄弟,你媳妇心眼好好,简直活菩萨在世。”   顾洗砚赞同地点头,“她一直这样,别人一点好,她也掏心掏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即便只是普通朋友。””   最后四个字语气明显加重。   “你说是吧?媳妇。”顾洗砚揽住叶朵朵肩膀,余光往安南叠放在木柜上的手帕瞥了一眼。   “朋友为我两肋插刀,我为朋友万死不辞。”叶朵朵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顾洗砚摸摸叶朵朵的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南,一字字道:“嗯,我的媳妇。”   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道理,安南当然明白,他也不奢求那么多。   气氛不太友好,叶朵朵赶紧转移话题:“还好没伤到手。”   对于安南来说,手比脑袋重要,对此,安南也感到庆幸。   “你不是在家练琴吗?怎么会挨一棍子?家里进贼了?”叶朵朵必须问清楚,这事儿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安南正要说,安西西先哭了起来,“朵朵姐,我大哥的电子琴被抢走了!呜呜呜……我们家最困难的那会儿,大哥卖血卖肾,也舍不得卖的电子琴,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安西西觉得她大哥好可怜。   叶朵朵也觉得安南好可怜,一个男人怎么能卖肾呢?   这个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贼人把电子琴抢走了,叶朵朵感受身同:她妈留给她的怀表被人抢走了!   “到底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跑家里明抢,”叶朵朵义愤填膺,着急地问:“安南,看清楚那个贼长什么样了吗?是不是熟人作案?”   “看清楚了。”安南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温和。   叶朵朵比他激动多了,“那个贼人是谁?” 第28章   “不认识。”安南摇头, 又补充一句,“不过再看到, 我应该认得。”   如果这事儿当真跟她有关, 叶朵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杜云岚,光天化日找人上打劫,也就她有这个胆儿, 反正东窗事发,有家里人帮忙擦屁股。   即便如此, 她也不至于蠢到找一个安南认识的人作案。   叶朵朵先回去探探虚实,要是事情真的如她所料, 事情就简单多了,顺藤摸瓜, 早晚把那贼人逮出来。   “电子琴没了也还好, 主要是那首曲子, 我还不是太熟悉, 到时候肯定对你有影响。”安南自责道。   叶朵朵太感动了, 安南同志太仗义了!居然说电子琴没了也还好?那可是他爹妈留给他的唯一东西啊。   与此同时,叶朵朵也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儿, 这位同志说话怎么有点古怪?   用这本书作者的话来说就是, 茶里茶气!   她是感动了, 换位思考, 她要是顾洗砚, 肯定不高兴。   “放心吧, 安南同志!”叶朵朵义不容辞,义愤填膺, “不管怎么样, 我一定帮你找回电子琴。”   余光瞥着顾洗砚, 果不其然,对方对她这个态度很满意,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   而安南仍是笑,捡起最后一小块苹果喂给安西西,没看叶朵朵,说:“有叶同志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算算日子,离竞选也就小半个月时间了,我俩到现在还没有一块练习过,”叶朵朵对安南有把我,对自己也有信心,但是,他们到底是第一次合作,就像陈队说的那样,配合演出默契最重要,团里那些参加竞选的同志,哪个不是天天拉着乐器手练舞,就连杜云岚也不例外,叶朵朵思索片刻,提议道,“要不这样?我明天跟队长打个申请,你去我们团里练琴,下班后我去找你,咱俩再一块练。”   文工团有钢琴,安南还没弹过,心生向往已久,自然没意见。   有意见的是顾洗砚,他的理由也非常合理:“安南同志不是文工团的乐器手,没人知道他的实力,正因如此,你们大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建议最好不要提前暴露。”   叶朵朵非常赞同顾洗砚所言,但是,没有默契,万一把事情搞砸,到时候她选不上B角也就算了,还会连累安南进不了文工团。   “这样好了,你们在家里练习,”顾洗砚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老宅那边有台钢琴,我回去就找人搬家里去。”   倒不是不相信叶朵朵,说白了,就是不放心安南。   这位同志,看起来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实则一肚子坏水,这一点,跟他太像了。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他媳妇那么美,性格那么好,太讨人喜欢了,他不把人看紧点怎么行?   孤男寡女在文工团练习,不如在他眼皮底下,亲自守着。   “洗砚,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叶朵朵欢喜地抱住顾洗砚的胳膊,小脑袋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   顾洗砚笑得含蓄,剑眉有意无意冲安南的方向微微挑起。   安南摸摸安西西的小脑袋。   好半天,安西西终于忍不住,伸手护住头,委屈巴巴,“大哥,小揪揪要薅掉了。”   安南愧疚地跟小妹道歉。   ***   安南出院那天,叶朵朵上班没去,顾洗砚一个人对阵安家三兄妹,居然丝毫不觉尴尬,气势也一点没减,帮忙办完出院手续,在安家三兄妹齐刷刷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推出一辆二八扛。   二八扛往安南跟前一停,大长腿跨车上,面无表情地开口:“安同志,请上座。”   安南坐到后座,牵动唇角,微笑道谢,“有劳顾团长了。”   “安同志客气。”顾洗砚脚一蹬,二八扛冲了出去。   因为惯性,安南一头撞顾洗砚背上,他也不恼,脸上仍是笑,“顾同志身体素质真棒。”   顾洗砚冰冷的唇角有浮动,“巧了,我媳妇也这么说。”   目送两人骑车走远,安西西回过神,拉她二哥的衣摆,“二哥,你不觉得大哥他们有点怪吗?”   安北当然不觉得,扒拉两下安西西的小揪揪,“赶紧,回去出摊了。”   安西西气呼呼地跺脚,“讨厌!弄人家头发干嘛?!”   一人扒拉两下,两天她就秃了。   她才不要像隔壁王大爷那样,没有头发,好丑的!   ***   顾洗砚骑车载着安南故意在大院绕了两圈,有人打招呼,他主动跟人介绍安南是他朋友。   “顾团长有心了。”顾洗砚用意,安南能不知道。   虽说他跟叶朵朵同志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但到底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陌生男人,往后小半个月他天天去顾家练琴,难免遭人非议。   流言蜚语之可怕,足以毁掉一个人,而顾洗砚不想媳妇再受这委屈。   到了顾家,顾洗砚直接将人领到叶朵朵的练功房,安南站在门口,看到摆放在角落里的钢琴,平和的眸底涟漪微起,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跃跃欲试,即便如此,主人尚未允许,他也不好有所行动。   顾洗砚做了个请的动作,安南这才抬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撑起钢琴支架,坐上琴凳,伸手,深吸一口气,开始试音。   悠远绵长的琴音从他指间缓缓流淌,让人仿佛置身于深山老林,耳边尽是大自然的低语,鸟啼虫鸣,甚至闻到了阵阵花香。   不愧是他媳妇,慧眼识珠,搭档琴技如此高超,配上她绝美的舞姿,竞选当日定能胜出。   顾洗砚为叶朵朵感到高兴,因为知道媳妇打心底喜欢跳舞,而她钟爱的事业,他必然无条件地全力支持,就算安南这个男人让他倍感压力,危机四伏。   ***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杜云岚和赵小娟像是商量好了,同时跟团里请了病假在家休息,叶朵朵想要一探虚实也没机会,倒因此得了空闲,终于敲定了竞选表演曲目。   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往楼上冲,看到守在练功房门口的顾洗砚,有些意外。   顾洗砚主动解释道:“怕他偷懒,帮你看着。”   叶朵朵眼观鼻鼻观心,一语道破天机,“难道不是安南同志弹琴太好听?”   顾洗砚合上手里的报纸,漫不经心,语气淡淡,“也就还好。”   顾洗砚同志全身上下真是哪儿哪儿都硬,尤其是那张嘴,叶朵朵在心里感叹。   “叶同志曲目选好了吗?”安南停下来,微微侧身,往门口看。   叶朵朵跑过去,带着几分迫不及待,一指弹地摁下几个黑白键,眼睛亮晶晶地问安南,“这首曲子如何?”   安南显然有些惊讶,“确定吗?”   叶朵朵点头,“百分之百确定,而且非它不可。”   “确定就行,”叶朵朵既然考得进文工团,足以说明她舞蹈功底够扎实,对此,安南丝毫不怀疑,更多是期待,他还没看过叶朵朵跳舞,坐正身子,抬起双手,整个人优雅而高贵,“叶同志,我们开始吧。”   叶朵朵换好芭蕾舞鞋,说起范儿就起范儿,纤细白皙的双臂缓缓舒开,随着悠扬的钢琴声,翩翩而起,往后退了几步,在调子上扬那一瞬,来了个难度系数偏高的腾空大跳,双腿绷得笔直,流畅无比的一字叉,上半身往后仰,雪白的天鹅颈无限延伸,宛如春日里第一枝嫩芽,手脚落地也毫不拖泥带水,甚是灵动……   简单两三个动作已经完美展示了她扎实的芭蕾舞基本功。   安南平静的眸光再起涟漪,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合作搭档,不求一骑绝尘,只求旗鼓相当,互相配合,奉上一场不留任何遗憾的汇报演出。   第一次配合,已经如此默契,假以时日,可见一斑。   要是换做平时,顾洗砚心里肯定不痛快,毕竟媳妇是他的,他一个人的,怎么能跟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这么有默契。   之所以没感觉,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叶朵朵一人,其他任何东西,包括安南在内,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存在感,是空气无疑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明天就要回基地了,看不到媳妇跳舞,顾洗砚有小情绪了。   你有小情绪就折腾我呀!叶朵朵觉得这个男人太坏了!深更半夜,居然让她在床上劈叉,还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太羞耻了!   春光乍泄,一览无遗。   他在她耳边说:媳妇,你好美~   叶朵朵羞得炸开了,这个变态啊!   北城培训即将结束,顾洗砚接下来会很忙,至少一周不能回家,就连竞选当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到场。   对此,顾洗砚深感愧疚,晚上更加卖力。   叶朵朵:“……”   欲行不轨何患无辞。   顾洗砚回基地后,叶朵朵白天在团里排练,下班回家跟安南一块练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一点不觉得累,反而盼头十足。   她一定成功选上B角,当作生日礼送给顾洗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应该喜欢吧!   叶朵朵忐忑的同时,满怀期待。   一想到这儿,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带着几分少女欲说还休的娇怯。   “爸瞧见没?我就说没唬你爸,叶朵朵她都背着洗砚做了什么?青天白日居然把人叫家里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老顾家的脸都给她丢光了!这种败坏门风的儿媳妇,您还念及往日情分留她干嘛?”顾洗薇不请自来,还将顾老爷子一并拽过来,跟她一块捉“叶朵朵”的奸。 第29章   为了救儿子的命, 顾洗薇出了趟远门,各方走动, 就为托关系把陆时风从前线调下来, 幸亏顾家老大帮忙,陆时风这事儿才有了转机,忙活了这么久, 终于将人送去了海洲岛。   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至少小命保住了, 再过一两年,顾洗薇再想法子把儿子接回北城。   这段时间, 顾洗薇操碎了心,吃不好睡不好, 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白, 脸上皱纹也长出好几根, 她回来跟丈夫诉苦, 丈夫不心疼她就算了, 居然说她是进了更年期。   顾洗薇跟丈夫大吵了一架,一吵架必然翻旧账, 一翻旧账必然扯到唐曼宁, 她就知道陆年正忘不掉那死女人, 以致她闺女也要护着, 她说半句不是, 他都不高兴。   明明, 叶朵朵险些要了她儿子的命,她儿子难道不是他儿子吗?在他心里, 唐曼宁就这么重要, 亲生儿子也比不上死女人的闺女?   “陆年正, 你个没良心的!你就承认了吧!叶朵朵就是你跟唐曼宁那个死女人苟且留下来的野种!”顾洗薇早就怀疑了,只是没有证据。   陆年正怒不可遏,甩手给了顾洗薇一巴掌。   顾洗薇疯了,双目赤红地扑过去,又是扯头发又是撕衣服,最后在他脸上抓了好几道。   陆时雪下班回来看到俩人打架,哭兮兮地冲上去帮忙,是想把顾洗薇拉开,结果一个没站稳,直接摁到了顾洗薇身上。   “砰!”   顾洗薇一头磕茶几脚上,眼冒金星中,摸了一把额头,鲜血淋淋,随即晕了过去。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叶朵朵,闹得鸡犬不宁,她倒好,进了文工团,据说混得风生水起,还把自己的姐姐撵去了员工宿舍。   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不管怎么样,林思晴也是他们陆家名正言顺的未来儿媳,由她这般欺辱,她顾洗薇不要面子啊!   林思晴昨天去医院看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问她是不是觉得委屈,林思晴摇头,“朵朵一直这样,我早习惯了,我只是心疼伯母。”   林思晴越懂事,顾洗薇越恨叶朵朵,当即拉着林思晴保证一定帮她讨回公道。   “伯母,我不委屈,真的,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什么也没您身体重要,”林思晴善解人意地宽慰顾洗薇,“再说,朵朵最近忙着在家排练,没空找我不是,我也终于可以喘口气。”   字里行间满满的委曲求全,让人不得不心疼,顾洗薇拍她的手,再次跟她保证道:“你是我们老陆家的儿媳妇,哪儿由得她叶朵朵随便欺负,思晴,你放心,妈向来说话算话。”   虽然嘴上这么说,顾洗薇心里却没个谱,不知道该怎么教训叶朵朵,毕竟有顾老爷子和顾洗砚护着,没个正经理由,她也不好发难。   一筹莫展之际,林思晴提醒了她,就知道这个小骚狐狸不是个安分的,没勾搭上她儿子,转头就找了别的男人。   打着排练的名号,居然带人回家厮混,她今天非得当老爷子的面,把她那层小羊羔皮扒下来,让老爷子亲眼看看自己疼爱的小儿媳到底什么货色!   叶朵朵收回展开的双臂,笑靥如花地跟顾老首长和顾洗薇打招呼,“爸,二姐,你们怎么来了?”   顾洗薇冷嗤一声,白眼翻上天,“你倒盼着我们不来,这样,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不会被人知道了,是不是?告诉你,纸终究包不住火!”   “什么勾当?”叶朵朵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大长腿随意一抬,就跟地里刚刚冒出来的葱白,“跳舞吗?”   顾洗薇瞥了眼叶朵朵的大白腿,恶心得想吐,“叶朵朵,你这是跳舞吗?我看你是睁眼说瞎话,谁跳舞穿这么少衣服?你怎么不穿裤衩子跳?”   叶朵朵很有耐心跟顾洗薇科普,“二姐,这是练舞服,文工团都这么穿,不信,你回去问小雪,她们是不是裹着棉袄练舞?”   “我看你就是嘴硬,人家小雪她们练舞,在场又没有男同志,哪像你……”顾洗薇指着坐在钢琴前面的安南,“这么耐不住寂寞,洗砚不在家,居然把野男人带回家厮混。”   “二姐,你这真是……”叶朵朵顿了顿,斟酌了用词继续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啊。”   顾洗薇:“……”   “我跟安南同志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只是搭档,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安南是未来大家,叶朵朵对他除了欣赏和崇拜,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这件事,她问心无愧,如果顾洗薇一个人,她都难得解释,之所以说这么多,完全基于尊重顾老首长。   顾洗薇明显不信,她相信他老爹也不得信,“爸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什么人没见过,叶朵朵这些个小儿科把戏肯定骗不了你对吧?”   叶朵朵几步上前,站到顾老首长另一侧,一脸真诚,“爸,我没骗您。”   “爸,我才是你亲闺女,我还能骗你不成?”顾洗薇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说到底叶朵朵只是外人,她就不信血还不能浓于水?“爸,一句话,你到底信我还是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老首长,缓缓地抬起一只手,示意顾洗薇闭嘴,随即越过对方,看向她身后的安南。   安南立马起身跟老爷子打招呼,彬彬有礼。   顾老首长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视线一转,落到安南前面的钢琴上,目光沉沉,想起些许个陈年旧事。   顾洗薇跟着看过去,越看越觉得钢琴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不是她老妈那台钢琴吗?   顾老太太生完老二后,身子一直没养回来,顾老爷子心疼媳妇,强制把人从文工团拽回来,怕她在家无聊,花高价连夜置办了一架钢琴,顾老太太没事儿弹上一曲打发度日,身子也一天一天有所好转,谁想四十五岁那年意外怀孕。   顾老太太自然舍不得打掉孩子,顾老首长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但最终耐不住媳妇软磨硬泡。   高龄产妇生子本来就危险,更何况老太太身子始终没能彻底养回来,小儿子生出来不到两个月,老太太就撒手人寰走了。   顾老首长为此消沉了大半年,除了工作,大多时间把自己和钢琴关在房间里,要不是顾洗砚发那次高烧险些把人烧没了,老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钢琴不是一直锁在老宅三楼吗?老爷子不准任何人进那个房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完蛋了!叶朵朵完蛋了!   为了讨野男人欢心,居然把老妈的钢琴偷出来,老爷子这回不把她扫地出门,她顾洗薇的名字倒着写!   有好戏看了,顾洗薇看热闹不嫌事大,表情夸张地指着钢琴尖声喊道:“爸,妈的钢琴怎么在这儿?叶朵朵把钢琴搬过来这事儿,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顾老首长扶额轻叹。   这孩子怎么回事?搁耳边一惊一乍,老头子耳朵都要给她喊聋了。   见人一脸无奈,顾洗薇心情激动,老爷子失望了!老爷子生气了!太好了!她终于等到这天了。   太逗了!这个顾洗薇怎么这么搞笑?叶朵朵差点就笑出声来。   小骚狐狸脑子被门挤了?人赃并获,她还笑得出来!顾洗薇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几时。   顾洗薇双手环胸,坐等好戏。   却听到老爷子说他知道。   顾洗薇两眼瞪大,不可置信,叶朵朵偷钢琴这事儿,老爷子居然知道?偷之前提前打招呼了?不可能!   “爸,你这是干嘛呀?叶朵朵偷老妈的钢琴,是犯法,我不报公安抓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只要你把她撵走,我可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陆年正是,没想到老爷子也是,叶朵朵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这么一心一意地护着她,顾洗薇要气死了。   顾老首长再次叹气,“赶紧报公安,还小朵一个清白。”   顾洗薇简直无语了,老头子咋就这么冥顽不灵?   “洗砚回家搬的钢琴,那天你还没回来,不过好些人都有看到,不信你自个儿去问。”顾老首长说。   顾洗薇仍是怀疑,“那是妈的钢琴,你都不让我们碰的,怎么可能随随意意就让老三搬过来。”   “我倒想让你们碰,还不是你们没那本事,”顾老首长说到这儿就忧愁不已,花白的眉头拧成一团麻花,小声念道:“我媳妇多会弹琴,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就没继承一点艺术细胞,琴棋书画啥也不会,整天就知道干仗,也不知道随了谁?”   顾洗薇:“……”   顾老首长嫌弃地睨了顾洗薇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呀,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既然安南同志会弹琴,我为啥不同意洗砚把钢琴搬过来?物尽其用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没事儿多读点书吧。”   顾洗薇给老爷子说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顾老首长再给她扣一顶高帽子:“老二,你不是要报公安抓你爹吗?发什么愣,还不快去!”【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   什么大义灭亲,分明就是六亲不认!   顾洗砚想死的心情都有了,“爸,你这就冤枉我了,我说的是报公安抓叶朵朵。”   “抓小朵就是抓老头子我!”顾老首长护短护到底,声色俱厉,“你撵她走就是撵我走!”   顾洗薇:“……”   在她印象里,老爷子向来明事理,怎么一到叶朵朵这儿,他就老糊涂了,蛮不讲理! 第30章   顾洗薇讪笑地自己找台阶下, “我又不知道老三搬的琴,爸你也不跟我说说清楚, 瞧把我紧张的都错怪弟妹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   “跟你说得清楚?”顾老首长还不知道顾洗薇,她看不惯叶朵朵,就算没钢琴这事儿, 她也得上门找麻烦,之所以一块过来, 不为别的,就是放心不下, 怕小儿媳受欺负。   言外之意不要太明显,老爷子太偏心了!   “我还不是为了老三, 他在外面拼死拼活, 殊不知家里这位都背着他干了啥?”钢琴这事儿, 有老爷子帮衬, 顾洗薇一时不能拿不住叶朵朵, 但野男人就活生生地摆在前面,她倒要看看叶朵朵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叶朵朵还没来得及开花, 顾老首长先她一步, “安南同志这事儿, 老三又不是不知道, 他跟老三是故交, 不信自个儿去院里问问。”   顾洗薇:“???”   啥?他们怎么啥都知道, 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怎么感觉跟世界脱轨了?   “你呀, 别听风就是雨, 一把年纪了, 有点自己想法不行?”顾老首长无奈地摇头,最后长叹一口气走了。   叶朵朵送顾老首长下楼回来,经过顾洗薇身边,站住脚关心地问道,“二姐你这额头咋回事啊?”   顾洗薇咬牙切齿,“托你的福!”   叶朵朵一头雾水,“怎么了?在家供奉我照片磕响头了?二姐真是客气啊!”   老爷子不在,顾洗薇没必要跟叶朵朵客气,诅咒她,“早晚一天给你摆灵堂磕响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叶朵朵娇笑一声,“二姐怎么咒骂自己儿子呢?难道出门这么久关系还没疏通好?”   顾洗薇恨恨地瞪她,“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家小风已经跟思晴订婚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为了气叶朵朵,顾洗薇故意强调,“我们思晴好过你千倍万倍,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叶朵朵莞尔一笑,“是啊,我姐本来就好。”   “装模作样,虚伪至极,嘴上一套,背地一套,思晴那么好,你干嘛把人撵到员工宿舍去?”顾洗薇觉得叶朵朵就是嫉妒,嫉妒思晴跟她儿子订婚。   “才不是我撵她走呢,是我姐自己搬过去的,他们科室的孙干事也住宿舍,两人一块上下班好有个照应。”叶朵朵说。   顾洗薇听出不对,“哪个孙干事?”   “就那个年纪跟我姐差不多大的孙干事啊,他们上学那会儿就认识了,孙干事是我姐师兄,还喜欢过我姐呢,只是我姐不喜欢他,”叶朵朵一口一个我姐,喊得有多姐妹情深就有多姐妹情深,让人一点不怀疑她说的话是否属实,“不过我姐也说过,孙干事真的挺好一人,如果不是他帮忙,我姐也考不进宣传科,这份情谊,我姐记在心上,早晚会还他。”   说到最后,不忘悠悠地感叹一句,“如果不是小风插一脚,我姐应该会跟他好吧?”   顾洗薇脸色越来越难看。   叶朵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哎呀,我都说了些什么?二姐,你千万别多想,我姐跟孙干事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他们现在就跟我和安南一样,只是朋友!”   顾洗薇疑心重,就算所有人说叶朵朵和安南是清白的,她也不会信,同理,对林思清和孙干事一样。   宁杀一千,不漏一人。   只要有这个苗头,她就给她扼杀在摇篮里。   顾洗薇没再做任何停留,阴沉着脸往木器厂宿舍走。   叶朵朵站在窗前目送顾洗薇走远,回头对上一双探究的黑眸,她也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地承认,“见笑了,我就这样一人,不是什么好鸟。”   这就是他认识的叶朵朵,带着光亮闯入他的世界,而有光的地方也必然有阴影,叶朵朵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会藏着掖着,一直都这样,坦荡。   更何况,越有钱的人家关系越复杂,她一个小姑娘要想平稳度日,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头。   叶朵朵眨了眨眼睛,什么情况?刚刚她挑拨离间顾洗薇跟林思清关系,这么明显,安南从头看到尾,按理说他该对她有所忌惮才对,怎么?怎么同情上她了?!   大师的脑回路就是不一般。   ***   林思清吃过晚饭跟舍友散步,一路走到操场,远远看到几个男同志在操场打篮球,舍友犯花痴拉她去看,赶巧,有人上篮得分,全场欢呼鼓掌。   舍友撞林思晴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锐,“思晴你跟孙干事熟吗?他,他那个有没有对象啊?”   “不太清楚,你有那想法?”孙锐为人踏实,勤奋能干,就连他们科长要求那么高一人,对他也赞赏有加,升职加薪指日可待,林思晴往后想要轻松度日,就必须跟孙锐搞好关系,碍于自己已经订婚,不好做得太过,但偶尔一句话一个笑足以。   毕竟,得不到更香甜。   舍友害羞,却也不否认,大伙都是成年人,谈婚论嫁的年纪,“思晴,我好羡慕你呀,模样生得好,虽然没你妹漂亮,但也算攀上高枝变凤凰,虽然对象被撵去了前线,但是,你已经比我们所有人运气好了,当然除了你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哪句扎心说哪句。   声音还不小,一时引来不少注目。   林思晴脸上有过窘迫,不过很快恢复如初,温温柔柔,和和气气,“都是一家人,干嘛跟自己妹妹比长短,朵朵过得好,我比谁都高兴。”   听说顾洗薇带顾老首长上门捉奸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就算不成功,也够她喝一大碗了。   想过安生日子,没门儿!   “思晴你人真好啊,”舍友亲密地挽住林思晴,“你这么好,不如也帮我跟孙干事搭根线吧?”   林思晴故作为难地拧眉,将手抽出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孙干事好像有心上人了。”   前面才说不太清楚,这会儿又说孙干事有心上人,这不前言不搭后语吗?顾洗薇不想怀疑都不行,林思晴真是太让她失望了,还以为她跟叶朵朵不一样,就算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出淤泥而不染,结果,近墨者黑,都不是安分的主儿。   “思晴。”顾洗薇出声喊林思晴。   林思晴回头看到顾洗薇,怔了一瞬,也不知道她刚说的话,对方听了多少,面上不作任何表现,乖巧懂事地喊了声伯母,关心地问道:“您怎么出院了?身体好些了吗?”   “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顾洗薇不搭她的茬,黑着脸把人叫到一边,将陆时风即将调去海洲岛一事儿跟她简单地说了说。   “太好了,这样时风就没事了。”林思晴眼含泪光高兴道。   顾洗薇一把拉过她的手,颇感欣慰道:“我就知道你俩情比金坚。”   林思晴有不好的预感。   顾洗薇拍拍她的手,继续说道:“既然这样,我一定想法子让你也过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互相有个照应。”   林思晴:“……”   她刚才表现得太激动了?才让顾洗薇误会她没陆时风活不下去?   肯定不是,看来她刚说的话,顾洗薇全都听见了,所以怀疑她跟孙锐不清不楚。   她知道顾洗薇疑心重,但没想到这么重。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明儿个就去找关系。”顾洗薇拍板道。   态度决然,毫无回旋余地,林思晴一点不愉快,但心里更加清楚,顾洗薇也是在警告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有关系送她去海洲岛,就有关系让她在北城混不下去。   背靠顾家和陆家两座大山,顾洗薇有这个实力,林思晴对此毫不怀疑。   临走前,顾洗薇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别什么话都跟家里人说,尤其是叶朵朵。”   林思晴彻底傻眼,犹如五雷轰顶,她撺掇顾洗薇捉奸叶朵朵,结果自己被“捉”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又被叶朵朵反将一军。   “思晴,顾院长跟你说什么呢?”舍友跑来撞林思晴胳膊,可能太羡慕了,力道比刚才大,再加上林思晴正在想事情,没太注意,整个人往前扑去,又巧了不是,孙锐打完篮球从旁边过,林思晴就这么跌进对方怀里。   顾洗薇还没走远,林思晴挣扎着起身,越慌越乱,跟条泥鳅似的,在孙锐怀里打滚。   孙锐哪能想到她这么热情,一张脸给她闹得通红。   两人跟搞对象似的,舍友一时接受不了,尖叫地大喊一声。   林思晴暗叫不好,完蛋了。   顾洗薇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林思晴跟孙锐光天化日抱一块,怒冲中来,扯着大嗓门:“思晴,别下个月了,过两天就动身。”   “……”林思晴一把推开孙锐,恨恨地瞪了眼舍友,红着眼睛跑开了。   舍友一脸莫名其妙,最后得出结论:林思晴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相处,她脑子有点不对劲儿。   林思晴简单地收拾了下回家,李玉梅和叶国伟正在吃饭,她冲进去就开始哭,抽抽搭搭,那叫一个委屈。   李玉梅一脸惊呀:你爸还没去求你,怎么就回来了?   林思晴不想理她。   叶国伟主动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林思晴将顾洗薇要送她去海洲岛这事儿说了说,打感情牌:“爸,妈,我不想去,海洲岛离北城那么远,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舍不得你们啊。”   如果叶国伟帮她说情,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谁想,叶国伟义正言辞鼓励她:“思晴,海洲岛还在建设,作为华国儿女,就该去到祖国和人民需要我们的地方,如果可以,你帮我跟顾院长说一说,我跟你一块去。”   林思晴:“……” 第31章   从安南家遭窃后, 杜云岚和赵小娟就一直躲着叶朵朵,如此一来, 根本不用打探, 做贼心虚,幕后黑手已经坐实。   竞选之前,叶朵朵没空跟她倆周旋, 以免打草惊蛇,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发生。   赵小娟因此得意忘形,居然当面问安南:“听说你家前不久进小偷了?”   安南笑得温润和气, 反问一句:“同志你怎么知道?”   安南跟顾洗砚不一样,顾洗砚气场强大, 不怒而威, 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 而安南总是笑眯眯, 给人一种很好接近很好说话的感觉。   不然换作顾洗砚,赵小娟哪敢主动招惹。   这就叫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然而, 当安南直直地看着她的时候, 赵小娟却莫名地慌了神, 对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仿佛能把她看穿似的。   完全不敢直视, 赵小娟转过脸看向别处, 结巴了一下,“就, 就听说。”   “听谁说的?”叶朵朵突然冒出来, 跟一朵蘑菇似的, 扒着赵小娟的椅背,伸着脑袋,笑盈盈地瞧着她。   赵小娟夹在两人中间,感觉跟没穿衣服一样,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她吞咽着口水说,“就,就一朋友。”   “什么朋友?”叶朵朵又问。   赵小娟脱口而出,“杜云岚。”   叶朵朵装糊涂,眨巴眨巴大眼睛,“安南的事,杜云岚怎么知道?”   “她……”赵小娟慌不择路,只能道,“她高中那会儿追过安南……”   “赵小娟!”杜云岚不放心赵小娟,假装路过,听到对方居然到处跟人说她的糗事,那是她这辈子受过最大的侮辱,差点没气炸了。   赵小娟打了一激灵,连忙捂住嘴。   杜云岚青白着一张脸,一把拽起赵小娟,恨恨地拧她的胳膊肉,赵小娟疼得龇牙咧嘴,杜云岚离开前跟叶朵朵强调,“没有追,我根本不认识他!””   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叶朵朵坐到安南身侧,沉默了好一会儿,噗嗤笑出声。   安南跟着牵动嘴角,问,“笑什么?”   叶朵朵看着他,一脸认真问,“杜家有钱有势,安南同志怎么没答应?”   “当时她也没说。”安南故作懊恼地叹气。   “后悔了?”叶朵朵挑眉。   “后悔也没用,”安南惋惜地摇头,“她现在好像很恨我。”   叶朵朵跟着摇头,“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安南被她逗得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看来也不紧张。”   “有你这样的搭档,我有什么好紧张,”书中“叶朵朵”一炮而红,之后别说北城最大的舞台,就是华国最顶级的剧团舞台,她也登上去表演过,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所以,今天的竞选演出,叶朵朵当然也重视,并且会全力以赴,但她真的一点不紧张,反而担心安南,毕竟第一次当众演出,叶朵朵试探地随后一问:“你呢?”   安南眼神平静,字字清晰,“有你这样的搭档,我有什么好紧张。”   “嗯,”叶朵朵重重点头,“我们是最棒的!”   叶朵朵没将她跟陈队的约定告诉安南,就是想他身心放松地弹上一曲,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见人状态不错,叶朵朵就没再陪他闲聊,去找陈队领任务忙活去了。   竞选B角对歌舞剧队来说是大事,全队上下就连没报名参赛的沈秀儿也跟着忙得不可开交,布置舞台,打扫卫生,帮着队友熨烫演出服,叶朵朵的演出服,她格外上心,来回烫了好几遍,不留一条褶子。   有人看不下去说闲话:“秀儿,要不是认识,我还以为叶朵朵是你闺女,她上台演出,你怎么比她还紧张?”   沈秀儿拿起演出服对着日光仔细瞧,终于最后一根头发丝大小的褶子也烫平了,抿唇一笑,太有成就感了。   “是朋友,”沈秀儿想了想,直接笑出了声,“不过要有朵朵那么俊的闺女,就算做梦,俺也能笑醒。”   “没做梦,你不也笑?”赵小娟不屑地插一句,坐在化妆镜前面翻白眼,“我就问你,叶朵朵除了那张脸,到底还有哪儿好?”   “朵朵她人好,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姑娘。”因为她从农村来,她们都瞧不起她,只有叶朵朵当她是朋友,沈秀儿虽然不聪明,但又不是真傻。   赵小娟嗤笑一声,“只能说你见识少,认识的姑娘少。”   “不是啊,”沈秀儿一脸真诚,黑黝黝的眼珠子溜溜一转,扫过在场所有人,“我不是认识你们吗?”   赵小娟吃瘪,脸色难看,这傻子在骂我恶毒吗?   “而且朵朵跳舞也好看,是我见过跳舞最好的姑娘。”就像大扑棱蛾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沈秀儿小时候割猪草累了,一抬头,时常看到这样的画面,立马精神就回来了。   “那是因为……”赵小娟语气微顿,吃一堑长一智,改口道,“你没见过云岚跳舞,云岚跳得最好了。”   作为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对,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吃瘪呢?   却没如愿,杜云岚先一步岔开话题:“秀儿,听说你家朵朵等会儿表演《卡门》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回过神后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大多脸上除了震惊,都是不看好:叶朵朵疯了吗?那么多芭蕾舞剧,她选哪个不行?居然要跳《卡门》!?   就算铤而走险,也不至于把自己逼上死路吧?   如此看来,还是杜云岚赢面更大,毕竟《天鹅湖》比《卡门》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沈秀儿不是太懂,懵懵地问:“《卡门》不好吗?”   杜云岚缓缓地转过身,妆容已经化得差不多,就剩下衣服没换。   头发全部盘了起来,露出一张尖细的瓜子脸,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长得不错,尤其是上了妆,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只是经不住细看,属于那种越看越觉得也就还好吧。   不过她从小被人奉承着长大,身边人都在夸她,时间一久,自我认识出现了严重偏差,以致于不管是院花还是团花,都该非她莫属,叶朵朵抢了去,她就很不服气。   “云岚,你好美啊!”赵小娟踊跃拍马屁,其他人紧跟其后,将杜云岚围在中间,沈秀儿挤进去凑热闹,盯着杜云岚的脸瞧了好一会儿,客观地评价道:“也还好吧,朵朵比她美多了。”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沈秀儿。   沈秀儿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强调:“真的,我说真的,朵朵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杜云岚脸色惨白。   “杜云岚同志,你粉好像上多了,贼白了点,”沈秀儿好心提醒,“不像白天鹅,像白无常。”   “……”杜云岚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挤进来干嘛?”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沈秀儿这才想起来,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哦,俺问你话,你没回,俺着急嘛。”   杜云岚强压心头怒火,学着沈秀儿的语气,“哦,时间差不多了,俺要去换衣服了。”   “不是,杜云岚同志,话不是你起头的吗?”话说一半,吃面没蒜,沈秀儿心头跟猫挠似的。   杜云岚不搭理她,自己进了更衣间。   沈秀儿退而求其次,跑去问赵小娟,赵小娟跟她说:“就一句话,叶朵朵跳《卡门》,她死定了。”   沈秀儿没想到这么严重,嘟囔道:“《卡门》这么难跳吗?跳不好还要死人,不行,俺不能眼睁睁看着朵朵去送死。”   赵小娟:“……”   沈秀儿理解的死,好像跟她说的死,不是一个意思。   沈秀儿急匆匆地跑去找叶朵朵,赵小娟扭头看到她落下的演出服,暗生一计。   叶朵朵废了好大的功夫跟沈秀儿解释清楚,跳《卡门》不会死人,也不会缺胳膊断腿。   沈秀儿得了叶朵朵保证,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人去后台展示自己帮忙熨烫的演出服。   “朵朵,演出服烫得可平可平了,你穿上一定好看死了……”话没说完,沈秀儿发现她给叶朵朵烫的演出服不见了,她记得很清楚,刚刚,她挂在衣架上了,现在不翼而飞了。   她着急忙慌地找了一圈,逮到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所有人只是摇头不说话。   很明显,她们知道。   “好了,别找了,”叶朵朵拉住沈秀儿,将人摁到椅子上坐好,拿起桌上的扇子给她扇风。   沈秀儿急火攻心,一张小脸通红冒着热气,反手抓住叶朵朵,带着哭腔地道歉:“对不起,朵朵,我把你的演出服烫没了。”   “没事儿。”赵小娟那点小把戏,叶朵朵能猜不出来,所以跟沈秀儿半毛钱关系没有。   “可是……”沈秀儿单纯,不知人心险恶,自责不已,“没有演出服,你等会儿怎么登台跳舞?”   叶朵朵随手一指,笑道:“绿装也好看啊。”   只要人美,披麻袋也好看,叶朵朵模样生得娇美,绿装衬出几分飒爽英气,越看越挪不开眼,沈秀儿盯着叶朵朵,魔怔地重重点头,“嗯,好看!”   说完,反应过来,“不对,大伙都穿演出服,就你一个人不穿,太不公平了。”   陈队也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沈秀儿不想叶朵朵因为自己输在起跑线,“我现在就去服装组借衣服?”   叶朵朵拦住沈秀儿,伸手过去给她看时间,“借回来还要熨烫,根本来不及,马上就演出了。”   “朵朵,你不是最后一个表演吗?要不借她们的穿一下?”沈秀儿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以为一个队的战友,就该互帮互助相亲相爱,毕竟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   叶朵朵不好打击沈秀儿的积极性,笑盈盈地开口,“你们谁可以借下演出服给我穿?” 第32章   众人面面相觑后, 谁也没说话。   第一,她们跟叶朵朵是竞争对手, 帮对手相当于给自己挖坑。   第二, 瞎子都看得出来,杜云岚跟叶朵朵不对付,而她们早就站好队了, 不想受牵连。   叶朵朵耸肩,表示无奈, “没办法,她们不借。”   沈秀儿急到不行, 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大伙转圈, 挨个地苦口婆心劝道, “反正你们也表演完了, 衣服就借朵朵穿一下吧。”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 “云岚第一个表演, 你找她借啊。”   沈秀儿眼睛一亮,左手握拳在右手掌心一敲, “对哦, 还有杜云岚同志, 她的衣服最好看了, 叶朵朵穿更好看。”   跟大伙不一样, 杜云岚今天的演出服不是借的, 而是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私服,沈秀儿熨烫的时候就发现了, 她的衣服上有亮晶晶的东西, 好漂亮。   说曹操曹操到, 杜云岚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沈秀儿眼睛都看直了。   其他人也发出了惊叹,“云岚,你这也太好看了吧!”   别人的反应,杜云岚习以为常,她在意的是叶朵朵的狗腿子,沈秀儿怎么看。   显然,她也被自己美到了,为此,杜云岚有点满意,有意无意地往叶朵朵的方向瞥了眼,带着挑衅,抬脚走到沈秀儿跟前,悠悠地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沈秀儿小鸡啄米地点头,“好看!”   然后一把抓住杜云岚,“杜云岚同志,你的裙子好好看,借朵朵穿一下吧?”   杜云岚嘴角抽搐,原来她不是说人好看。   “这啥玩意儿啊?这么闪,朵朵穿上还不得好看死了。”都说叶朵朵长了一双狐媚子眼,沈秀儿却不这么觉得,反而最喜欢的就是叶朵朵那双眼睛,忽闪忽闪,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杜云岚这件演出服跟她简直绝配,要不是陈队警告过她,沈秀儿早把人抗走扒衣服去了。   “很贵,不借。”杜云岚一口拒绝。   叶朵朵才入团多长时间,就想跟她一争高低,简直不自量力,更何况她还选了《卡门》,即便如此,杜云岚也不会掉以轻心,为她人做嫁衣。   “再说了,叶朵朵演出服不是找到了吗?干嘛跟别人借衣服穿,别人的东西才香吗?我看她是抢上瘾了。”杜云岚阴阳怪气。   “什么找不到了?”沈秀儿一脸懵逼。   就在这时,赵小娟走了进来,手里拎了一件全是墨渍的演出服,扔给沈秀儿,指责对方,“秀儿,你怎么回事呀?太辜负大伙对你的信任了,不想帮忙熨烫衣服就直说,居然把别人的演出服弄这么脏?!诚心不想让人上台表演是吧?大伙快来认认,这到底谁的演出服呀?好可怜。”   没人搭话。   赵小娟欠揍地笑嘻嘻问叶朵朵,“该不会是你的演出完服吧?朵朵。”   叶朵朵也笑眯眯地看着她,“明知故问。”   赵小娟夸张地哎呀一声,“朵朵,交友不慎啊,我就说沈秀儿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你还不信,之前你多护着她,她却恩将仇报,一定是嫉妒你!”   “俺,俺没有,赵小娟你胡说八道!”沈秀儿快哭了,叶朵朵对她那么好,就算死,她也不会背叛她。   “就是你,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赵小娟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沈秀儿几近暴走,关键时刻,叶朵朵捏住了她的手,眼睛却看着前面的赵小娟,莫名其妙地问了句,“赵小娟同志,你有经验,快跟大伙说说,纠察办手段如何?”   一提到纠察办,赵小娟脸都绿了,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她想死!   “你想干嘛?”赵小娟紧张。   “不干嘛?破坏公共财产处分不小,我又不是活雷锋,干嘛帮忙背锅?”叶朵朵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沈秀儿,示意她相信她,“秀儿也不能随便遭人冤枉,这事儿指定转交给纠察办,到时候赵小娟同志也要像上回那样好好配合哦。”   赵小娟腿软,险些没站稳,求助地看向杜云岚。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杜云岚立马跟赵小娟撇清关系。   她只要结果,叶朵朵没演出服穿,才不管赵小娟下场怎么样,谁叫她蠢到家了呢。   “到点了,我该上场了,”杜云岚扭着腰肢打叶朵朵身边过,幸灾乐祸地劝道,“叶朵朵同志,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挑了,有穿的总比没穿的好。”   杜云岚前脚一走,巡逻兵后脚前门进来,手里抱了好大一个纸盒,“叶朵朵同志,你丈夫托人送了件东西过来,麻烦签收一下。”   叶朵朵签完字,打开纸盒,众人眼珠子掉一地,太太太太漂亮了吧!   一看就很贵,比杜云岚那件还贵。   盒子里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么一句话:“上战场,穿战袍。”   叶朵朵摩挲着纸条,水眸微眯,透着欢喜过后,这是她重获新生第一次登台,顾洗砚不在场,多少有点失落。   ***   竞选第一场表演,由杜云岚同志携手同团钢琴手潘大力同志为大家演绎一曲《天鹅湖》,报幕员退出舞台,表演小将隆重登场。   今天这个日子非常重要,不仅对歌舞剧队而言,对整个文工团也是,冯美玲同志要收徒弟了,而这位小将实力如何,将直接关系到文工团往后十年里的汇报演出水平是否还能更上一层楼,为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文工团上下所有人都来了,他们满怀期待、激动、自豪。   杜云岚一登台,掌声如雷响起。   这些小将里面杜云岚呼声最高,长得好看,跳舞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家里有背景,在文工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小小的一个竞选演出,居然来了这么多观众,杜云岚万万没想到,有片刻恍惚,虽然很快回过神,但紧张还是有点。   观众席最前排摆了长桌,桌上规整地铺了红布,是几位评委领导的座位,除去冯美玲和团里三大队的队长,文工团的团长、副团长、政委也来了,足以见得对今天的竞选重视程度。   那些个领导,每一位,杜云岚都认识,甚至跟他们吃过饭,但像这样坐一块看她演出,却是头一遭。   紧张,更多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告诉自己:杜云岚,不争馒头争口气,安南在台下看着呢,坚决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输给谁也不能输给叶朵朵。   她的风头,叶朵朵已经抢了好多次,今天,她绝不退让。   就算叶朵朵找死跳《卡门》,她也不能轻敌掉以轻心,必须全力以赴,一举拿下B角,狠狠地将叶朵朵踩在地上。   《天鹅湖》是古典芭蕾舞剧的经典之作,杜云岚一开始接触芭蕾舞,就是跳的这出舞台剧,到今天已经有八个年头,是她跳得最好最有把握的,随便一个动作,不管是腿的伸展、打开、划圆圈,还是各种舞姿的旋转、跳跃以及转身,她都毫无纰漏地完成,扎实的芭蕾舞技巧展现得淋淋尽致。   最后以芭蕾舞的灵魂——脚尖舞完美完美谢幕,赢得全场欢呼与掌声。   下台前,杜云岚扫了眼评委席,领导们面有微笑,频频点头,可见对她的表演非常满意,她这才大舒丽嘉一口气,同时,举目望向观众席的安南。   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白衬衣,安安静静地坐在人群里,明明那么不打眼,她偏又一眼找到他,仿佛身上泛着亮光,那种温和柔软的月光。   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少年?   才不是,他变了,他背叛了她,选择了叶朵朵,跟那个狐媚子狼狈为奸,想要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她说过安南一定会后悔,就在今天。   杜云岚唇角一勾,弧线极其嘲讽,但凡跟她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杜云岚表演后,接下来的参赛小将多多少少出了些问题,不是太紧张,就是太普通,领导班子越看越乏,政委直接打起瞌睡来,   “美玲,你觉得第一个表演小将怎么样?”副团笑呵呵地问身边的冯美玲。   副团跟杜家走得近,冯美玲不是不知道,而她最烦的就是关系户,业务水平不怎么样,攀关系却是一等一。   杜云岚除外。   冯美玲看过她演出,模样长得不错,功底也算扎实,非要说个她不喜欢的地方,就是脾气不太行,仗着自己出身,高傲无礼,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惯。   一旦杜云岚胜出,她收的就不是徒弟了,而是姑奶奶,还得她伺候她,一想到这儿,冯美玲就一个头两个大,盼着来个可以跟杜云岚一争高低的小将,却没那么容易,后面上场的这些实在差得太多了。   “不错,很有潜质。”就在冯美玲快要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时,右手边的陈萍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肘。   陈萍是歌舞剧队的老队长了,冯美玲也是由她一手带出来,后来冯美玲成了文工团A角,单独划分出来,两人交集随之变少,不过冯美玲对陈队还是非常尊重的。   “陈队有推荐的人选?”冯美玲小声问。   陈萍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直接道:“有一位,马上登台。”   “你说小叶同志吧?”陈萍力保叶朵朵入团这事儿,文工团谁不知道,冯美玲自然也有耳闻,据说脾气比杜云岚还要厉害,更有甚者说她品行不端,嫁了人也不安分,大闹继姐的订婚宴不说,还把自己未来姐夫送去了前线,就因为她跟对方道不清说不明的那点关系。   虽然都这么说,但跟流言蜚语比起来,冯美玲还是更愿意相信陈萍的眼光,她看上的人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第33章   “真的不错, 看完,就知道。”陈萍对叶朵朵有信心。   竞选最后一场表演, 由叶朵朵同志携手同团安南同志为大家演绎一曲《卡门》, 报幕员报完幕,喧杂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了不少,几秒过后, 更闹了,所有人都在议论:   “叶朵朵?就那个大闹继姐订婚宴的叶朵朵吗?她不是今年才入的团吗?居然也敢报名参赛, 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疯了吗?居然跳《卡门》, 还嫌自己名声不够臭,非要坐实了才甘心, 这么目中无人, 无法无天, 就真的一点不怕顾家将她扫地出门?”   “《卡门》难度系数多大, 就算铁梅妹子也不敢轻易尝试, 她一个刚入团的小将,第一次登台就敢挑战《卡门》,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是自不量力, 找死。”   ……   大伙印象中的芭蕾舞, 都是优雅、高贵、柔美, 而《卡门》这出芭蕾舞剧, 跟传统芭蕾舞剧完全不一样, 它热情奔放、魅力四射,表演者必须藐视一切又狂野, 非常难以演绎。   冯美玲也没想到叶朵朵会跳这出舞台剧, 跳得好就罢了, 万一有疏漏,不伦不类,除了热情奔放,其他什么都没有,流言蜚语变本加厉,就算有陈萍力保,她也很难在文工团待下去。   所以,叶朵朵跳《卡门》,到底是出于自信,还是只想出风头,反正别弄巧成拙,辜负了陈队对她的期望。   杜云岚演出结束后,没有立马离开,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等着看叶朵朵好戏:穿一身绿装表演《卡门》,简直能笑掉人大牙。   一身白衣的安南率先登场,站在舞台中央,面向观众评委鞠躬敬礼,转身坐到钢琴前面,举手投足间尽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杜云岚看着台上的安南,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傍晚。   叶朵朵未随乐器手一块出场,吊足了观众的胃口,所有人翘首以盼,万众瞩目下,叶朵朵从后台缓缓登台。   一袭红艳的芭蕾裙,削肩收腰设计,锁骨漂亮深邃,小腰盈盈一握,长发盘在脑后,干净利落,五官精致,无懈可击,她肤色本来就白,加上红裙的映衬,更是肤白胜雪,水眸闪烁,仿佛满园春色,溶不开的娇艳。   脚尖轻点,翩翩而来,笑意满面,灿若星河,看似简单的登台,已经惊艳了全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看见了什么?那个性格热情而强烈的吉普赛姑娘卡门。   同时他们也真切地体验了一把堂?何塞的快乐。   1860年西班牙的塞尔利亚,卡门和女工发生冲突,并动手打了女工,被军官逮捕交于堂?何塞看守。   堂?何塞却被卡门的野性和美貌吸引,不但擅自放走卡门,还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跟卡门一起过上了漂泊的生活。   还有堂?何塞的悲凉:卡门就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一般人根本没法将其驯服,她追求自由,更多的刺激,堂?何塞想要独占她,她岂能如他意,她挣扎,她反抗,堂?何塞无法挽留,彻底失去理智,用短剑刺死了卡门。   最后谢幕画面:叶朵朵躺在舞台中央,一袭红裙,犹如淋淋血泊,而她更像一朵凋零的红梅,凄凉孤寂。   明明是卡门辜负了堂?何塞,她勾引他在先,将他拽进万丈深渊,后又狠心地抛弃他,像扔一块抹布。   多情而冷血的矛盾体,却被叶朵朵演绎出另一种情绪,一只向往自由的金丝雀,生生地被人折断了双翅,她故意激怒他,以求解脱。   帷幕落下,琴声未断,如泣如诉,余音绕梁,观众们偷偷地抹起了眼泪,卡门这个小姑娘也太可怜了吧。   沉闷的气氛足足维持了两分钟,直到有人大喊一声:“太感人了!叶朵朵同志表演太精彩了!”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全体起立鼓起掌来。   前后左右都起身鼓掌,就剩杜云岚一个人坐着,她整个一大写的懵,发生了什么?这些人都疯了吗?   “这位小同志咋回事啊?怎么这么不合群!”后排大妈热情过头,一把将杜云岚拽起来,大声地吼她,“赶紧,鼓掌啊。”   杜云岚脑瓜子疼,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跟着鼓起掌来。   “朵朵,你刚刚跳得也太好了吧!那个腿咔地掰到脑袋瓜上,吓俺一大跳,俺以为你腿断了……”沈秀儿激动,一顿叽里呱啦,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啥,叶朵朵心里有事,不是哦就是嗯,沈秀儿纳闷地停下来,探身过去,“朵朵,你瞧啥呢?”   叶朵朵扒拉着帷幕,透过一条很小的缝隙,往观众席来回扫了好几遍,小声嘟囔道:“怎么没有?”   “明明就有,掌声那么热烈,大伙都好喜欢你的表演,反响贼大了,比杜云岚还大,肯定能拿第一名。”沈秀儿无比自豪,就像自个儿登台演出大获全胜一样。   “难道是我看岔眼了?不可能啊。”叶朵朵继续嘀咕。   “什么看岔眼?朵朵,你到底在看什么?”沈秀儿跟着瞧,观众席乌压压一片,都是脑袋,没啥看头啊。   “我丈夫。”叶朵朵以为顾洗砚今天来不了,表演的时候,就没太注意观众席,到最后谢幕前才扫了一眼,也就是那一眼,她好像在最后一排看到了顾洗砚。   “顾团长吗?”沈秀儿跟着找了一圈,“没有啊。”   “是吧?”叶朵朵耸肩,笑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说到底,她第一次登台表演,还是希望顾洗砚能够在场。   叶朵朵跟沈秀儿回到后台,其他表演队员也陆续进来,领导们正在商议,等下就会公布成绩,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杜云岚情绪不高,一直板着脸,赵小娟搭了两次话,都被直接无视了,脸上挂不住,但心里敲锣打鼓:啧~你也有今天,活该!   “到底怎么回事?叶朵朵从哪儿弄来的演出服?”要不是那件芭蕾舞裙,叶朵朵穿绿装跳《卡门》,跟跳梁小丑有多大区别,她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哪个搅屎棍怀她好事?杜云岚气极了。   赵小娟憋着笑,凑到杜云岚耳边说,“顾洗砚托人送过来的。”   杜云岚脸色大变,就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受,恶心,谁都可以,就是顾洗砚不行!   她跟他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军院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杜云岚慢慢地生出了错觉,觉得顾洗砚喜欢她,虽然他对她冷了点,但是,他对其他人也冷啊。   后来安南拒绝了她,杜云岚疯狂地想要报复,发誓一定找个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顾洗砚就是不二人选。   反正他也喜欢她,杜云岚一直等着顾洗砚上门提亲,最后等来的却是他即将完婚的恶讯,为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他抛弃了她。   杜云岚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只有顾洗砚跟叶朵朵过得不好,她心里才能好受些,反之,她就像被人扔进了油锅。   杜云岚不敢相信,“顾洗砚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送她衣服?”   她认识的顾洗砚,冷面无情,一门心思保家卫国,什么叫儿女情长,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明白,不然也不会为了顾老爷子一句话把叶朵朵娶回家,明明他喜欢的人是她!   “一定是叶朵朵自己买的衣服,却说是顾洗砚送她的,虚伪至极!”杜云岚一口咬定。   赵小娟讨好地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就是叶朵朵自作多情,顾团长真的在乎她,像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就不会不到现场看她演出。”   杜云岚听她一说,心情总算好了些。   赵小娟看准时机跟人说:“云岚,弄脏叶朵朵演出服那事儿,我也是为了帮你出口恶气,你可一定得救救我啊。”   “放心吧,都是朋友,我不救你谁救你。”杜云岚随口一应。   有杜云岚这句话,赵小娟这才安下心来,转过身看向叶朵朵,无所畏惧地嗤笑一声,“我说叶朵朵同志,表演都结束了,你还穿着演出服干嘛?搁这跟谁臭显摆呢?”   叶朵朵不恼不怒,缓缓地站起身,脚尖一点,旋转一圈,裙摆散开,像水波一样好看,停下来,一脸娇憨地问赵小娟,“这么漂亮的演出服,难道不值得臭显摆?”   赵小娟:“……”   “值得,俺瞅个三天三夜也不腻。”沈秀儿单手支着下巴,眼里都是惊羡,“朵朵,你跟顾团长感情好好哦。”   “好什么好?我看你就是睁眼瞎,顾团长要是在意她,今天怎么没来看演出?”赵小娟酸溜溜道,“谁不知道顾团长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会跟某个人结婚,结婚了还不安分,不待家里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张牙舞爪,这种媳妇,别说顾团长,就是我,都觉得丢人,像今天这种场合,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哦,是吗?”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一惊,齐刷刷转头看去。   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光而来,脸上表情不明,看不出对方心情,只是,燥热的空气因为他的出现瞬间降了好几度,赵小娟更是觉得后背阴风阵阵,手心直冒冷汗。   顾洗砚就是这么神奇的存在,让人心生向往的同时,也怕得要死,军院的小年轻是这样,他们木器厂家属院的孩子也是。 第34章   顾洗砚冷冷扫过赵小娟, 很快转到叶朵朵身上,毫无波澜的眸底有过一抹亮色, 媳妇穿上他送的战袍, 这样的她,不管看多少次,仍是惊艳。   “顾团长。”原本看热闹的队员, 看到顾洗砚,立马站起身打招呼, 每个人害怕顾洗砚是真的,但眼里闪烁的火热也不假。   这个男人真是要命啊!   就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 危险的同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叶朵朵细眉一拧, 很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像一根肉骨头似的, 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她大长腿一迈, 小跑上去,当所有人的面, 一把抱住顾洗砚的手臂, 软着嗓子喊了声, “洗砚~”   额, 腻得大伙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不由地想, 就像赵小娟说的那样,顾团长那么正直一人, 怎么可能受得了叶朵朵这种小妖精, 肯定一把将人推开, 义正言辞教育她:“同志,请自重。”   媳妇的撒娇,顾洗砚一辈子不觉得腻,喉头涩涩地滚了两下,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演出很成功,恭喜。”   叶朵朵眼眸微睁,又惊又喜:“你都看到了?”   顾洗砚点头。   “你不是说来不了吗?而且托人送的演出服……”话说一半,叶朵朵小拳头捶顾洗砚一下,“那个人就是你?”   顾洗砚不否认,问:“喜欢吗?”   叶朵朵接过花束,低头深吸一口,眉眼舒展,笑得一脸幸福和美好,“喜欢得不行。”   她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万幸没有错过,不然他后悔一辈子。   很多年后,顾洗砚总是想起她今天在台上的样子,她也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一袭红裙,光芒四射,站在舞台中央,不顾世俗目光,尽情绽放自我,主宰自己的人生,不受任何人左右。   简单几句对话,啪啪打赵小娟脸上,尴尬至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经意一瞥眼,对上顾洗砚那双犀利的黑眸,骇意瞬间密布神经,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到杜云岚身后。   杜云岚看着和顾洗砚站一块占尽风头的叶朵朵,心里的妒火熊熊燃烧起来,原本这一切都属于她,是叶朵朵不择手段抢走了。   呵呵,就算抢走也没用,顾洗砚还不是在偷看她,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三哥哥,好久不见。”杜云岚眼底浓情蜜意,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同刚刚尖酸刻薄样儿大有出入。   叶朵朵挽住顾洗砚的细手紧了紧,眨巴着大眼睛,明知故问:“洗砚,你认识杜云岚同志的三哥哥呀?”   顾洗砚眸底浮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转向杜云岚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冰冷的寒意和疏离,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问杜云岚:“这位同志是?”   杜云岚气得脸色发青,当这么多人面,顾洗砚居然装作不认识自己?为了哄叶朵朵开心,怕她误会他们两个关系?   这不是掩饰是什么?而掩饰就是事实!   这么一想,杜云岚心里就好受多了,笑盈盈地自我介绍道:“三哥哥,我是杜云岚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   “不好意思,”顾洗砚不想媳妇误会,当机立断地打断对方,语气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一块长大?更不存在青梅竹马一说,如果是杜家那个小闺女,你应该随他们叫我三叔,而这位是我媳妇,你的婶子。”   杜云岚:“……”   杀人诛心啊,杜云岚一张脸黑如锅底,叶朵朵瞧着喜欢,笑颜如花地蹭了蹭顾洗砚的胳膊,温情得像一只小奶猫。   察觉媳妇喜欢,顾洗砚再接再厉,“大侄女,叫婶子。”   顾洗砚神情肃穆,气场强大,无形中给人压迫感,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杜云岚脑子懵懵,听话地喊了声婶子。   叶朵朵欢喜地应了声,“大侄女真乖,明天婶子请你吃糖。”   杜云岚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还多出两抹窘迫的红晕,这个地儿没法继续待了,捂着脸扎进了试衣间,赵小娟见状也想溜之大吉,被顾洗砚一声冷呵喊住。   赵小娟不敢回头,僵硬地站在原地。   “小同志,破坏军婚不是小罪,往后行事说话,麻烦注意分寸,下不为例。”来自冷面阎罗的威胁和警告。   大热天,赵小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打了好几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说自己记住了,不会再有下次。   不过也就嘴上说说,叶朵朵太有经验了,赵小娟这个人,一直都这样,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啥叫吃一堑长一智,她完全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报幕员终于现身,杜云岚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却被告知最终结果还待领导班子商榷,今天不可能等到了,让各位先回家休息。   杜云岚跟报幕员打听领导们到底怎么说。   报幕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朵朵,随即一把握住杜云岚,“杜云岚同志,恭喜进入决赛。”   “???”杜云岚惊讶过后,倍感屈辱,报幕员刚看完她,又看了眼叶朵朵,显然,叶朵朵居然也走到了最后!   疯了吗这些人?眼睛有毛病啊?!   她俩之间做选择,他们还要商榷?叶朵朵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丫头,跳了一首那么不堪入目的舞曲,有资格跟她一争高低?   杜云岚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报幕员跟杜云岚道完喜,目光看向叶朵朵,说:“一块进入决赛的还有叶朵朵同志,恭喜,听说是三票对三票,你跟杜云岚同志,冯老师都很喜欢,所以选择了弃票。”   言外之意,说是领导班子待商榷,其实是冯美玲最后做决定,毕竟是她选徒弟。   听到这话,杜云岚腰杆一下都硬了不少,看向叶朵朵的眼神多出胜券在握的味道,谁不知道钱家跟杜家走得近。   而冯美玲一介女流,已婚妇女,多少得看婆家脸色行事。   这次竞选第一名,已是囊中之物,叶朵朵只是她的手下败将,看她到时候怎么羞辱她。   太有画面了,杜云岚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她这份欢心维持不到两秒,就被叶朵朵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洗砚,我饿了。”叶朵朵声音软乎乎地撒娇。   顾洗砚点头,脸上竟是难得一见的短暂柔情,“走吧,我们回家。”   叶朵朵抱着花束,羞涩一笑,挽着顾洗砚的手臂,扬长而去。   她故意的!一定是!   杜云岚气得两只手握紧拳头,整个人抖得跟筛糠的簸箕似的。   小骚狐狸,除了勾搭男人,你还会什么?我一定要赢过你,让他知道,你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出了大礼堂,安南迎面走来,一如既然的温和笑意,看不出是喜是忧。   叶朵朵比当事人着急,问:“怎么样了?陈队同意了吗?”   既然她走到了最后,足以说明领导班子还是非常欣赏她这次表演,第一次登台如此成功,安南功不可没。   毕竟,故事有了音乐,才更扣人心弦,音乐有了故事,才更耐人寻味,两者相互相成,缺一不可。   安南有意无意地睨了眼叶朵朵抱在怀里的花束,很快挪开,微笑地点头,“同意了,周一报道。”   “太好了。”叶朵朵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眉眼微弯,比怀里的玫瑰花还要灿烂。   “谢谢。”只是帮个小忙,安南也乐在其中,没想到叶朵朵私下已经帮他求到入团名额。   “互帮互助,我不跟你道谢,你也别客气。”叶朵朵说,“更何况,我就动了动嘴皮子,陈队点头,最终还是因为你有这个实力,跟旁人无关。”   安南没再说什么,到底还是又欠了叶朵朵一份人情,这些他都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一并还上。   “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褡裢火烧,就上回那家。”   顾洗砚眉头一皱,似有不悦。   不过叶朵朵没太注意,婉言拒绝安南,“不去了,晚上有点事。”   安南没想多问,顾洗砚冷不丁地插一句问叶朵朵:“晚上有事吗?”   “今天你生日,忘了?”叶朵朵原本打算一举拿下竞选,当做生日礼物送给顾洗砚,结果,天不遂人愿,她只能另想它法。   “原来我生日啊。”顾洗砚尾音稍稍拖长了些,眼睛瞥向安南。   媳妇因为给他过生日,拒绝了安南的褡裢火烧,顾洗砚开心得很。   “顾团长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安南客气完,一脸单纯,表示自己纯属好奇地问,“顾团长二十五了吗?”   顾洗砚太阳穴突地一跳,这位安南同志不简单啊,他刚刚那句身体健康,现在仔细回味一番,仿佛在祝他寿比南山。   “二十六。”顾洗砚回答。   “顾团长看着好年轻啊。”安南感叹道。   顾洗砚太阳穴再次突突突,二十五跟二十六区别很大吗?这家伙故意强调他的年纪,不就想说他一把年纪了还吃嫩草吗?   “男人三十一枝花,洗砚还是花骨朵呢。”叶朵朵察出顾洗砚不悦,连忙打圆场道。   上辈子她二十八岁下的线,所以,不管是安南,还是顾洗砚,对她来说,在座都是弟弟。   三人一块出的文工团,安家和军院正好两个方向,分开没多远,叶朵朵听到安西西小麻雀的声音,回头去看。   安西西站在马路对面,拿着一束鲜红的塑料花,用力地挥手,大声地招呼她大哥。   安南接过塑料花,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   安西西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上蹿,嘴里说着什么,因为隔得太远,叶朵朵听不见,只觉得兄妹俩感情好好。   “大哥大哥,朵朵姐姐呢?这花不是要送给她妈?”安西西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第35章   “她有事回家了, ”安南回首望了眼,叶朵朵跟顾洗砚已经走远, 说来也是奇怪, 两人只是并肩而行,没有过分亲密的动作,却让人觉得无比相配, 拿着塑料花的手指紧了紧,拨了拨安西西头上的小揪揪, 笑着说道:“走吧,去找你二哥, 大哥请你们吃褡裢火烧。”   回到家,叶朵朵将顾洗砚安排得明明白白, 坐沙发上看报纸, 她自个儿一头扎进厨房忙活起来。   “洗砚, 晚上吃辣子鸡怎么样?”叶朵朵换了身家居服, 一头乌发绑在脑后, 额角滑下几缕碎发,扫过她纤瘦精致的锁骨, 慵懒随意中带着一丝丝妩媚。   顾洗砚哪儿还有心思看报纸, 走至厨房门口,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媳妇。   不看还好, 一看……   顾洗砚眉头微微皱起, 他媳妇在剁鸡, 还是跟砧板有仇?   菜刀哐!哐!哐!砧板吓得直哆嗦,跳得好高。   触目惊心的同时, 顾洗砚非常同情他们家砧板。   叶朵朵出乎意料地镇定, 一边剁砧板一边跟顾洗砚说, “辣子鸡一定要剁小块,不然不入味就不好吃了。”   他媳妇从没下过厨,为了给他过生日,这是第一次,顾洗砚感动,砧板你忍忍,光荣牺牲,一定给你风光下葬。   太太哐哐哐菜刀,王姨心脏砰砰砰,猫在厨房门口另一边,小声跟顾洗砚商量,“顾团长,要不还是我……”   顾洗砚抬手制止她,嘴角微微勾起,“不用,太太一片心意。”   王姨眼睛瞪大,太太在闹,团长在笑,好宠啊。   但还是担心,等下太太端上桌的不是辣子鸡,而是辣子砧板。   忙活半下午,叶朵朵的爱心辣子鸡火辣出炉,卖相可以说相当不错,红彤彤的一大盘辣椒,精准地抓住了辣子鸡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辣椒里面找鸡。   顾洗砚不否认喜欢吃辣,但也不至于这么辣吧?还没吃,肚子已经开始疼了。   叶朵朵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他,满满的期待。   顾洗砚不忍心拒绝,舍命陪君子,找出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火辣辣直逼天灵盖,辣得他脑瓜疼。   “好吃吗?”叶朵朵问。   顾洗砚硬着头皮回答:“好吃。”   叶朵朵欢呼一声,闷头给顾洗砚找鸡,“好吃你就多吃点。”   顾洗砚默默地端起手边的茶水,一口一大杯,嘴里的辣味才稍稍冲谈了些,重振旗鼓地开始第二块。   在厨房烧汤的王姨看到这一幕,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团长真是拿命爱着太太啊。   揩了揩眼角,继续烧汤,低头看到灶台上多出的俩酒瓶子,北城二锅头,而且空瓶。   王姨担心地皱起眉头,太太该不会把二锅头当料酒了吧?   事实证明,王姨一猜一个准,而顾洗砚什么都厉害,唯独这个酒量不行,一碰就醉。   辣子鸡没吃几块,已经开始上头,头晕眼花,脸红耳赤,整个人云里雾里,却不自知,只在心里感叹:媳妇做的这个辣子鸡好霸道啊。   叶朵朵察觉不对劲儿,伸手去探顾洗砚额头,“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顾洗砚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叶朵朵坐到他腿上,顾洗砚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微微偏头,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地喊了一声:“媳妇~”   叶朵朵手上动作一顿,瞳仁放大,顾洗砚第一次喊她媳妇。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还是他呼吸太烫打在她耳廓,不知名的情愫火烧火燎地延伸,她跟着红了脸。   “媳妇,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多高兴?”顾洗砚语无伦次地又说道,“你给我做鸡吃,亲自下厨,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从来没有。”   叶朵朵闻到很浓的酒味,终于反应过来,顾洗砚喝多了。   问题是,桌上没酒,他怎么就喝多了?   “媳妇你怎么不说话啊?生气了吗?”顾洗砚对着叶朵朵脖子吹气,哄道,“呼呼,不生气。”   反差萌有没有?!叶朵朵要被可爱死了,拍拍顾洗砚圈在她腰上的手,“没生气,真的。”   顾洗砚大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你生气我多害怕。”   “害怕什么?”叶朵朵故意问道。   顾洗砚平时太正经了,想听他说情话,就得自己把握机会,不然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怕你离开我,怕你不要我。”顾洗砚埋头在叶朵朵脖颈处,说话瓮声瓮气,像是带着哭腔。   真让人心疼。   再强硬的男人也有柔软的一面,而叶朵朵就是顾洗砚唯一的软肋。   叶朵朵转过身,环住顾洗砚的脖子,鼻子轻轻地抵上他的鼻子,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会离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哪里也不去,就黏着你。”   顾洗砚看着她,认真沉静,两人呼吸相互交织,西图澜娅餐厅温度逐渐攀升,顾洗砚翻身而起,不小心碰到饭桌,发出挺大的一声,王姨闻声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连忙转过身。   顾洗砚红着脸,摁住叶朵朵的肩膀,将她圈在椅子上,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眼神拉丝,沉默了两秒过后,字正腔圆地开口,“媳妇,我喜欢你,就像雄鹰喜欢蓝天,我喜欢你,就像马儿喜欢草原……”   叶朵朵眼睛越睁越大,好家伙,念情诗呢!   王姨老脸尴尬,她刚刚想什么?真是龌龊,哪像顾团长这么高雅。   念完一首,顾洗砚跟叶朵朵讨要夸奖,像个小孩儿讨要糖果。   叶朵朵非常配合地鼓掌,“好厉害呀!”   顾洗砚备受鼓励,一脸骄傲,“我写了好多,都念给你听。”   “好啊。”叶朵朵宠着他。   这么严谨刻板一人,偷偷给她写情诗,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叶朵朵感动珍惜,并付诸于行动,找来纸和笔,顾洗砚念一首她一首,这样明天他醒了,她可以给他看。   爱情,就应该这样。   一个人付出太累了,双向奔赴才值得。   叶朵朵奋笔疾书,玩高兴了,只是苦了顾洗砚,喝醉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天有人帮你回忆,当叶朵朵挤眉弄眼拿出那一大沓情诗的时候,顾洗砚感觉天都塌了。   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叶朵朵缠着他,声情并茂地朗诵给他听。   顾洗砚:“……”   在家最后一晚,正事没干,他都做了什么?!顾洗砚悔得肠子都青了。   叶朵朵送顾洗砚出门,不舍地拉住他的衣摆,“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顾洗砚摸摸她的头,“你也是,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可以。”   “每晚八点,不见不散。”竞选明天应该能有结果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胜出?不管是好是坏,她还是希望可以第一时间跟顾洗砚分享,是以,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有结果,打电话,随时可以。”顾洗砚看出她心里所想,并安慰道,“尽人事看天命,反正在我心里,你跳最好。”   “好了,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叶朵朵眼眶一酸,有点想哭,强忍着眼泪,推着顾洗砚上车,“有结果,立马打给你。”   顾洗砚坐上军卡,冲叶朵朵摆手叮嘱道,“太阳晒,快回去。”   随即放下手,压在胸口,“一直在。”   叶朵朵知道他什么意思,小脸微微泛红,将细手举过头顶,亮出明晃晃的腕表,“一直在。”   “你们!!!”程远方终于看不下去了,强行插进去一个脑袋,扒着车窗嗷嗷直叫,“到底有完没完了?”   不就出个任务吗,至于这么难舍难分?就知道欺负他没媳妇!   “弟妹,帮我捎个东西。”程远方扔给叶朵朵一个包裹,挺沉,险些没给叶朵朵绊一跤,顾洗砚一眼刀过去,吓得程远方赶紧撤回去,不然脖子不被拧断才怪。   送走顾洗砚,叶朵朵抱着程远方让她带给沈秀儿的包裹回家,路上,酸溜溜的酸菜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馋得她直咽口水,满脑子都是酸菜血肠、酸菜饺子、猪肉酸菜炖粉条……以致身后有人叫她也没听到。   装聋作哑!?结果还没出就这么目中无人,真让她胜出还不得上天啊!杜云岚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拦下叶朵朵。   叶朵朵一抬头,看到杜云岚那张气歪了的脸,莫名其妙,她哪儿惹到她了?   “咋了?”叶朵朵脑子一转,很快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羡慕了?”   杜云岚一脸懵,疯了吗?她什么出身,用得着羡慕一只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   “羡慕也没用,谁叫我跟洗砚感情好呢。”叶朵朵拍她肩膀。   杜云岚嘴角抽搐,不提顾洗砚能憋死你啊,抢别人的男人,还有脸了你!   “我问过了,”杜云岚强压心头妒火,下巴抬起,鼻孔露出来,用来鄙视叶朵朵,“副团和政委还有歌剧队长投的我。”   怕叶朵朵没听明白,说完又强调一遍,“副团和政委投了我的票,两个大领导。”   叶朵朵反应不大,风轻云淡问了句,“团长和陈队还有黄队跟你家关系一般吧?”   杜云岚怒从中来,“少在这儿得意忘形了,就你跳的那个《卡门》,不伦不类,骚里骚气,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你知道领导们怎么评价你吗?本末倒置,喧宾夺主,卖弄风骚。”   最后一个是杜云岚添油加醋,叶朵朵能不知道,就算副团和政委以及歌剧队长跟杜家关系好,也不能明显偏袒杜云岚不顾场合地恶语伤人吧?都要面子不是?再者这次是公开选拔,全团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群众的眼睛更是雪亮的。 第36章   《卡门》原剧情更多的是对女主多情无义的抨击以及对堂?何塞的同情和可怜, 而叶朵朵稍加修改,用情演绎, 观众心里的那杆秤不知不觉地偏向了卡门, 为了自由不惜以生命为代价,那份勇气是多么的难得可贵,令人感动。   叶朵朵相信, 不仅现场观众看到了,领导班子也有所感受, 正因如此,他们才有所顾忌, 或者是找到了反对的理由。   一个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服从。   文工团也不例外,叶朵朵这次演出敢动原作者的剧情, 下次演出就极有可能违背组织意愿。   人才虽然不可求, 但如果人人都像叶朵朵, 这个队伍怎么带?   还不得反了天了!   叶朵朵早有所料, 反过来问杜云岚, “领导怎么评价你的《天鹅湖》?”   杜云岚脸上微微一僵,转头看向别处, 语气呛人, “干你什么事儿?”   叶朵朵若有所思地扶着下巴, 沉吟一声, “平平无奇?”   “你才平平无奇!叶朵朵, 你入团才几天, 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杜云岚气不到一处来,她怀疑叶朵朵私下找过陈萍, 不然她怎么知道团长对她的评语。   “《天鹅湖》是传统古典芭蕾, 最核心之处就是双人舞, 用以表达男女主人公的恋情,而你一个人……”叶朵朵顿了一下,斟酌了用词,中肯地给出评价,“根本撑不起来,就顾着自己美了,你到底跳了个什么故事,观众到最后也没看出来。”   所以,她白跳了?!   真是字字珠心,杜云岚额角的青筋随着呼气一鼓一胀,咬牙切齿地瞪着叶朵朵,“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对我评头论足?我学芭蕾的时候,你还在村里啃树皮。”   “没有。”叶朵朵一脸无辜。   杜云岚脱口问她,“没有什么?”   叶朵朵认真回答:“我们村没人啃树皮。”   杜云岚:“……”   一拳打在棉花上,太憋屈了。   “叶朵朵,你给我等着,我们走着瞧。”撂完狠话,杜云岚愤然离场,底气不要太足,叶朵朵很快找到原因,也就一个拐角,听见杜云岚甜蜜蜜地喊了一声:“笙哥哥。”   走在林荫小道上的钱笙和冯美玲回头。   叶朵朵连忙躲到一棵白杨树后,不想偷看,又实在好奇,毕竟不久的将来,前面三位上演的爱恨情仇真叫人跺脚。   钱笙,渣得足以跟陆时风相媲美的凤凰男,长得也是人模人样,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彬彬有礼。   跟冯美玲站一起,只看表面,也算男才女貌。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钱笙喊杜云岚:“慧妹妹。”   叶朵朵隔夜饭差点吐出来,反观冯美玲,一脸漠然,仿佛见惯不怪,站在边上看着钱笙和杜云岚寒暄。   终于聊完,杜云岚走前面领路,钱笙和冯美玲跟后面,钱笙不满意冯美玲刚儿的态度,“怎么不高兴了?”   冯美玲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钱笙搂住冯美玲的细腰,在她腰上轻轻地掐了一把,调情,“美玲,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多美,我们多笑笑好吗?”   冯美玲扯了扯嘴角,“好。”   “徒弟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钱笙在北城一中任教,而杜云岚的姑妈是一中的校长,为了顺利升职,这层关系,他不得不重视。   冯美玲眉头微拧,明显没有。   钱笙和颜悦色地劝道,“都是徒弟,哪个不一样,又不是养娃,你说是不是?美玲。”   冯美玲脚下一顿,缓缓地抬起头,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从她入团来,不管是第一次登台演出,还是拼死拼活成为A角,丈夫对她都极少关心,倒是让她退至幕后,态度格外积极,还有收徒弟这事儿,他比她还要上心。   追根到底,冯美玲能不知道?她只是装糊涂,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安生。   但,一想到对方从未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还是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冯美玲心里跟针扎地难受。   钱笙察出冯美玲心里不痛快,连忙哄道:“我也是为你好,不想你太辛苦,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在家貌美如花,不好吗?”   舞台和家庭,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管怎么样,冯美玲决定努力一把,这样往后想起,至少不会后悔。   她伸手挽住丈夫的手臂,一脸温情,“以后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钱笙睁眼说瞎话,他比谁都清楚,妻子只有上台演出最开心。   “笙哥哥,你们聊什么呢?快点来啊!”不知不觉,杜云岚已经走出好远,停下催钱笙和冯美玲。   钱笙条件反射地一下收回了搂在冯美玲腰上的手,为掩不自在,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随即恢复如常,满面笑意地关心妻子:“美玲,今天好热,赶紧进去再说,别中暑才是。”   冯美玲默默地松开了钱笙的手臂,点头,“走吧。”   看到这儿,叶朵朵忍不住捶树,这个钱渣渣太恶心了,还没离婚,就已经惦记上杜云岚了!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还有冯美玲,叶朵朵想不明白,说她傻吧,她明显有所察觉,说她机灵吧,好好一姑娘,人美能赚钱,放着锦绣前程不要,为臭男人退居幕后。   只怕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叶朵朵不敢妄下定论,抱着香喷喷的酸菜回家,看到王姨着急等在外面,心想肯定出什么事儿了。   果不其然,王姨告诉她叶国伟被车撞了,这会儿已经送去厂医院了。   叶朵朵心里咯噔一下,叶国伟上辈子也出了车祸,不过是八年后的事情,怎么提前了?   叶朵朵将包裹交给王姨,着急忙乱地赶去医院,心跳砰砰砰,感觉堵到了嗓子眼,她快不能正常呼吸。   上辈子,林思晴说叶国伟那次车祸并不严重,不然也不能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给她送房产地契。   不严重,人却没了?!   别说“叶朵朵”当时想不通,就是她重生回来也一样。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除去天灾意外,难道是李玉梅和林思晴?为了房产地契,把她老爹……   细思极恐,叶朵朵已经开始冒冷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己私欲,李玉梅和林思晴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顾洗薇再过两天就会把林思晴送去海洲岛,算是打发掉了,现在就剩李玉梅,叶朵朵决定加快进度,随时随地都可能爆掉的炸弹,坚决不能留在她老爹身边。   她老爹为人老实,等他察觉主动回击,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病房没有关严,留了一条门缝,显而易见,为她准备,叶朵朵从善如流,站门外,李玉梅和林思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思晴坐在床边削苹果,眼睛一直盯着门缝,看到一抹碎花裙角,给她妈使了个眼色。   李玉梅立马开始挤眼泪哭穷,“老叶,我刚去找医生了,说要住大半个月院,至少得花百来十块。”   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天李玉梅张嘴闭嘴都在说钱的事儿,叶国伟现在一听到“钱”这个字,就一个头两个大,眉头皱成一团,“我的身体我知道,擦破了点皮,住什么院,等下回家。”   林思晴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劝叶国伟,“爸,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腿本就不利索,这次还不养好了,医生说了以后就得坐轮椅。”   “坐轮椅,不行!”瘸一条腿已经够不方便了,过两年闺女生了娃,他坐轮椅怎么帮忙照顾外孙?   “所以,爸一定要听医生的话,”林思晴再次给李玉梅使眼色,“妈你说是吧?”   “思晴说得对,只是……”李玉梅欲言又止。   “还是钱的问题?”叶国伟食欲全无,苹果拿在手里,一口咬不下去,“家里就一点闲钱没有?”   李玉梅以前嚷着没钱,说是都给朵朵花了,现在闺女嫁人了,怎么家里还是没钱?   就算补贴娘家也该有个度吧?   “老叶,你这啥意思?一大家子吃穿不花钱啊?你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哪还有剩给我拿回娘家?”李玉梅矢口否认,害怕叶国伟细究,立马扯开话题,“都这样了,你也不去帮忙说个情,只要朵朵那边松口,顾老首长不施压,顾院长就不能送思晴去海洲岛,思晴不去海洲岛,家里不就多一个人赚钱吗?”   “爸,真的,”林思晴拉住叶国伟,眼里挤出一片水渍,上演一出苦情戏,“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和妈,尤其是你现在又伤到了腿,我不能留在身边照顾,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一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   啪嗒——豆大的泪珠子砸叶国伟手背上,他有些动摇了。   林思晴再接再厉,继续哭道:“我不求别的,就想留你们身边尽孝。”   叶国伟长叹一口气,“哎,你这孩子,我该怎么说呢?”   “到底是孩子一片孝心,老叶,你就成全思晴吧?”李玉梅帮忙劝道,宣传科干事一个月工资那么高,思晴已经答应她全部上缴,到嘴的鸭子,她怎么舍得让她飞走。   “太感人!”叶朵朵推开门,走进来,伤情地揩着眼角,因为含着泪,眼睛格外明亮,忽闪忽闪地瞧着林思晴,“姐姐一片孝心,真是感天动地,我爸上辈子一定积了大德,不然也捡不到姐姐这么好的闺女,我作为亲生闺女也自愧不如,这样好了,住院的所有费用,我都包了。”   有钱就是任性,有钱就是霸气。 第37章   叶朵朵将叶国伟手里的苹果, 切成小块放床头柜上,自己拿了一块吃, 鼓励林思晴, “姐姐就放心地去报效祖国吧,有事我担着,绝不让姐姐留任何遗憾。”   林思晴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求助地看向叶国伟。   叶国伟沉吟片刻,深明大义道:“朵朵说得对, 祖国和人民最重要,怎么能被家长里短绊住脚?你不能尽孝, 没法原谅自己,可是, 你有没有想过, 要是因为我, 你不能报效祖国, 我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林思晴:“……”   她恨, 恨叶国伟这个木鱼脑袋,更恨叶朵朵这根搅屎棍。   李玉梅还想劝, 林思晴站起身, 咬牙切齿地打断她:“我去!”   中气十足, 吓叶国伟一大跳, 但他很高兴, 继女终于想通了, 决定去到祖国和人民需要她的地方,并且干劲十足。   和老爸说了会儿话, 叶朵朵从病房出来, 找到主治医生问清情况, 不出所料,叶国伟只是皮外伤,留院观察两天就能出院,林思晴和李玉梅乱说一通,就是为了唬他帮忙求情。   没事就好,叶朵朵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陪叶国伟吃了晚饭,准备回家的时候,居然在一楼过道上看到了钱笙。   这人还挺忙?白天在军院攀关系,晚上在医院陪人看病。   叶朵朵没记错的话,一楼是妇产科,难道是冯美玲怀上了?这才没法退居幕后。   想到这儿,叶朵朵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上辈子她也曾有过孩子,是她不珍惜,甚至怀恨在心,觉得怀上顾洗砚的孩子,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   如果不是顾洗砚答应离婚,“叶朵朵”早就把孩子流掉了,可真当孩子摔没了,她心里还是难受,母子连心,血浓于水,这是文字也无法左右的。   宝宝,妈妈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冯美玲的心情,叶朵朵一下明白了,为了孩子,可以舍弃任何东西,包括似锦前程。   叶朵朵正要离开,余光瞥到钱笙从长椅上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迎上去,“阿莲,医生怎么说?”   阿莲?   不是冯美玲!   叶朵朵晴天霹雳,被雷得外焦里酥,蓦然转过头,钱笙搀着的那个女人,肚子已经很大,至少七八个月,肚形很尖,记得谁跟她说过,这样的肚子多半生儿子。   而钱母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打自钱笙跟冯美玲结婚,就一直盼着抱大胖孙子,奈何儿媳妇肚子不争气,迟迟没音讯。   就算儿媳妇没给她生,也不能让儿子在外面找人生吧?   叶朵朵无比震撼,感觉三观尽毁。   仔细瞧那女人,身子丰腴,面色红润,只能说她孕期吃得好,除此之外,长相气质根本没法跟冯美玲比。   一定要比的话,冯美玲就是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而她是千金小姐身边的烧火丫头。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并且,叶朵朵有预感,这个女人肯定知道钱笙有家庭,即便如此,她还愿意跟他好给他生娃,真是乌龟配王八,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于钱笙这个迷之操作,叶朵朵只能说,家里的饭菜再好吃,外面的屎没吃过,都是香的。   为了这种男人,自毁似锦前程,叶朵朵太替冯美玲不值了,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憋得慌。   ***   林思清从医院回来,一进门,看到李玉贤鬼鬼祟祟地往她妈屋里钻,肯定没好事儿,林思清猫过去偷听。   几句对话下来,大致听出了些眉目,林思清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房门。   李玉梅和李玉贤傻眼了,异口同声地发问,“你怎么在这?”   林思清往李玉贤怀里瞥了眼,转身坐到凳子上,和和气气地跟人打商量,“小舅,帮个忙呗。”   “什么忙?”刚把东西亮出来,就给外甥女撞个正着,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李玉贤吞咽着口水。   “帮我偷个东西。”林思清毫不避讳直接说。   “思晴,偷东西是要坐牢的,你想害死你小舅啊?”李玉梅比李玉贤还激动,当真把弟弟当儿子养了,儿子没了,谁给她敬孝送终。   林思清挑眉,“这不已经偷了吗?”   “林思清你什么意思?威胁你舅舅我是吧?”李玉贤端出长辈姿态,表示对她很失望,“再说了,想必刚刚你也听到了,这个电子琴不是我偷的。”   “不是主谋,也是同谋,”林思清缓缓站起身,笑盈盈地走上去,伸手轻抚电子琴,意味深长道,“小舅,叶朵朵什么样,不用我多说,这事儿如果让她知道,你觉得她会饶过你吗?”   “小舅,”林思清语重心长,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只要叶朵朵一天不被赶出顾家,你呀,就别想过得安生。”   背靠顾家那座大山,叶朵朵狗仗人势,就算不拿电子琴做文章,叶国伟也得被她管得死死的,往后想从李玉梅这儿拿钱,只怕是一次比一次难。   李玉贤一咬牙一跺脚,“说吧,要我偷什么?”   也不知道林思清跟他说了啥,李玉贤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非玩死叶朵朵不可的阵仗。   ***   叶朵朵思来想去,周一还是去找了冯美玲,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避嫌才对,冯美玲在办公室看到她也颇感意外,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昨天……”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看向对方,忍不住笑了。   有好事者凑热闹,在楼道里逛来逛去,冯美玲去关办公室门,折返回来坐到叶朵朵对面,继续刚才的话题,“昨天我看到你了。”   叶朵朵有点尴尬,解释,“路过。”   冯美玲想起陈萍对她的评价:那个姑娘很特别,特别美。   这一点,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尤其是她跳舞的时候,站在舞台中央,周遭所有瞬时熄灭,就像天黑了,夜空徒留一颗最闪亮的星。   谁又不追逐光明呢?   所以,冯美玲才纠结,即便丈夫相劝,领导施压。   左手杜云岚,安稳过日,右手叶朵朵,需担风险。   冯美玲看了看自己左手,又看了看自己右手,突然觉得好笑,她明明已经选择了安稳,却还是犹豫不决,说明了什么?   她心里其实早就偏向了叶朵朵。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冯美玲需要最后的突破口。   叶朵朵怕太直接冯美玲承受不住,决定循循渐进,委婉一些,从别的事开始说,“昨天我爸出车祸,我去了医院。”   “叔叔没事吧?”冯美玲没想到叶朵朵会打感情牌,接下来她一定会说她爸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看她登台演出,不是配角,是主角。   “没事,过两天就能出院。”看得出来,冯美玲是真的关心她爸,叶朵朵不禁再次感叹,多好一姑娘,嫁给钱笙那个渣渣,白瞎了。   冯美玲:“???”   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陪他吃了晚饭,准备回家,经过一楼,”叶朵朵小心翼翼瞄了眼冯美玲,“一楼是妇产科。”   冯美玲握住水杯的手指收了收。   叶朵朵注意到这一细微动作,语气顿住,多少有些不敢相信,钱笙在外面乱搞这事儿,冯美玲难道早知情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尴尬了!   不就成了狗拿耗子——瞎操心?   “看到我丈夫了吧?”冯美玲涩涩地扯了扯嘴角。   叶朵朵点头,好吧,她就是狗。   “还有阿莲?”冯美玲又问。   叶朵朵无言以对。   九月底,秋老虎还没散去,热气翻滚,办公室里的风扇呼哧呼哧地吹着,冯美玲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苦笑道:“这两年,除了药,我喝的最多的就是热水。”   不能怀孕?但愿自己想多了,团里早就在传,冯美玲之所以退居幕后,是回归家庭生孩子。   “两年前,一次意外,不小心从台上摔下去,伤到了身子,医生说很难怀孕。”这么久过去,除了对不起丈夫,冯美玲已经释然,“阿莲不是别人,是我的远方表妹,先前在我家做保姆。”   至于丈夫什么时候跟人好上的,说实话,冯美玲自己都不知道,两年前?还是五年前?   两年前,她在家休养了一个月,丈夫主动提出让阿莲住过来照顾她。   五年前,他们结婚回老家探亲,阿莲夜里去过他们的房间,而当时她不在。   事已至此,冯美玲不敢细究,真相往往比你想的更可怕。   叶朵朵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水溢了出来,浸湿了她的手,她也没察觉,可见多生气。   没谁了!真的!   一模一样的桥段,她怀疑钱笙和那个阿莲,是作者另一本书的男主女主,换汤不换药,冯美玲就是另一个自己。   冯美玲没想到叶朵朵这么共情,一脸愤慨,仿佛是她遭了丈夫的背叛,如果换做她,以她的脾气,息事宁人?绝对不可能,不闹他个天翻地覆才怪。   就像她跳的《卡门》,随性热情,敢爱敢恨,不像她,瞻前顾后,想的太多了。   而杜云岚的《天鹅湖》虽然美,却也只是美,文工团从来不缺的就是美人,缺的是像叶朵朵这种个性张扬的角儿,看她演出,不只是一场视觉盛宴,更是一次心灵洗涤,大受震撼,时不时总会想起。   就在这么一瞬间,有些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叶朵朵同志,”冯美玲站起身,神情严肃而认真,问:“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叶朵朵:“……”   发生了什么? 第38章   “不愿意吗?”冯美玲难掩失落。   叶朵朵眼疾手快, 一把握住对方,“当然愿意, 师父。”   她的手很温暖, 冯美玲反手握住,轻笑道:“叫师父,怪别扭的, 还是喊我姐吧。”   叶朵朵立马改口:“美玲姐。”   冯美玲送叶朵朵出去,两人有说有笑, 办公楼好多人看到,消息很快传开, 好听的不好听的,什么都有。   叶朵朵一进练功房, 赵小娟就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 “本事没多少, 关系倒会找。”   叶朵朵在想事情, 根本没听她说话。   美玲姐说自己不能怀孕, 而阿莲已身怀六甲,所以上辈子她要掐死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就算不是亲出, 以美玲姐的脾气, 也不可能对无辜的小孩儿下狠手。   多半是为了给杜云岚腾地儿, 钱家人故意编造撒播谣言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钱家人逼人太甚,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昔日响彻北城的角儿, 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留, 钱笙那个渣渣太不是人了!   叶朵朵今天去找冯美玲,出于都是女人, 就该互帮互助, 至少提醒下对方, 谁想话没说几句,多了个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来,这事儿,她不管是不行了。   “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等了一上午,纠察办没来找自己,赵小娟以为杜云岚帮她说情,不说回报,怎么也该表示表示,是以,这会儿格外积极地找叶朵朵的茬,重复强调一遍:“除了找关系,还有啥本事?”   叶朵朵收回思绪,不紧不慢地反问一句,“你说杜云岚同志吗?昨天她请钱老师去家里做客,你也看到了?”   赵小娟整个懵住,还有这事儿?   “我跟笙哥哥老早就认识了,平时他就经常到我家吃饭。”杜云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正他们家关系网遍布北城,团里人人皆知,又不是见不得的秘密,他们羡慕还羡慕不来,她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叶朵朵学着杜云岚的语气喊了声笙哥哥,然后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钱老师结婚了,你不知道?还一口一个笙哥哥,你俩关系就这么好?”   杜云岚一张脸涨得通红,委屈地骂叶朵朵思想龌龊。   叶朵朵回她,“你不乱喊,我就不乱想。”   “叶朵朵,我看你就是针对我,没事儿找事儿。”杜云岚不是第一次跟叶朵朵针锋相对,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咄咄逼人。   “云岚,她这叫狗急了跳墙,关系走到枪眼上了,心里不舒坦,找人撒气呢。” 赵小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火上浇油,想看狗咬狗。   “赵小娟同志,你怎么还在这儿?纠察办没请你喝茶?”哈巴狗老是乱吠,叶朵朵忍无可忍。   赵小娟耸肩,摊手,表情挑衅,“没办法,纠察办又不姓叶,再说了,师姐还没收徒弟,我怎么舍得走。”   “这样的话,快回去收拾东西吧。”叶朵朵看向门口,其他人也转头看去。   陈萍跟冯美玲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陈萍一声口哨,歌舞剧队所有人集合,报完数,稍息,陈萍宣布竞选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到杜云岚和叶朵朵身上。   论实力,叶朵朵或许略胜一筹,但杜云岚关系强硬,不仅副团和政委两个大领导支持,还有冯美玲的丈夫帮忙说情。   冯美玲决定回归家庭,足以说明她多爱自己丈夫,钱老师一句话不得顶别人一百句?   所以说,叶朵朵这回悬了,让她自持清高,目中无人,顾家那么大一座靠山,也不知道好好利用。   “现在有请杜云岚同志出列。”陈萍说。   杜云岚正步走至队伍前方,立正,向后转,眼睛瞟过叶朵朵。   “恭喜杜云岚同志一举拿下B角,大家鼓掌。”陈萍率先鼓掌,其他人立马跟上,掌声虽不及竞选当天,但对杜云岚来说,已经足够热烈,直击心里深处,她终于赢了叶朵朵一回。   她像是踩在了云朵里,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有请杜云岚同志说两句。”陈萍语气平平,按部就班地走流程。   陈萍越不高兴,杜云岚越舒坦,谁叫她那么偏心叶朵朵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啪啪打脸了吧?杜云岚总算出了口恶气。   杜云岚向来高姿态,自大自我惯了,根本不把别人放眼里,更加讲不来场面话,单枪直入,点名道姓,“实力决定一切,你说对吧?叶朵朵同志。”   刷——   所有人扭头看向叶朵朵。   出于羡慕,长得美就算了,还嫁那么好,风头占尽,以致在场大多同志心里很不服气,都等着看叶朵朵笑话。   她过得太随意,就显得她们的日子太苦了。   竞选已经落榜,杜云岚还要当众羞辱,是不是过分了点?她们又开始同情起叶朵朵,人就是这么矛盾。   叶朵朵不好惹,脾气不输杜云岚,这口恶气不可能咽下去,俩人不干仗才怪!   想到这儿,众人翘首以盼,同情她干嘛?是热闹不好看吗?文工团年度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那天赵小娟说了叶朵朵两句,叶朵朵过去就是两巴掌,今天肯定还要凶……   只是,没有。   叶朵朵跟没事人一样,杜云岚点名问她,她似乎也没想到有这出,稍稍愣了一下,回神,两手高高抬起,啪啪啪地鼓掌,看得出来,很用力,五官都在使劲,颊上晕开两抹粉红。   众人:“???!!!”   啥情况?杜云岚把叶朵朵刺激疯掉了?!   “杜云岚同志说得对,实力决定一切。”叶朵朵一脸诚恳,表示非常赞同杜云岚观点,谁不赞同,她就单独点名询问,“赵小娟同志你怎么不鼓掌啊?难道觉得杜云岚同志说得不对?”   赵小娟不想得罪杜云岚,立马跟上叶朵朵节奏,海豹式鼓掌,其他人跟她想法一样,使出吃奶的劲儿。   一时间,小小的一支歌舞剧队掌声如雷,跟竞选那天全团几百号人鼓掌阵仗不相上下,杜云岚整个人都傻眼了,她感觉自己耳膜碎掉了。   陈萍憋笑到了极致,强行摁下暂停键,“好了,安静,现在有请冯美玲同志跟大家说两句。”   冯美玲动作飞快,就怕大伙又鼓掌,三步并俩走到队伍前方。   杜云岚没有归队的意思,骄傲得像一只开屏孔雀,完全不把冯美玲放眼里。   冯美玲不跟她计较,笑吟吟地恭喜完对方,面向歌舞剧队所有人,缓缓开口宣布道:“从今儿开始,我有徒弟了。”   杜云岚默默地抬起下巴,要不完的姿态,哪有徒弟样。   冯美玲暗自庆幸,还好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听从了自己内心,大舒一口气的同时,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冲叶朵朵招了招手,“来,朵朵,跟大伙说两句。”   众人:“???!!!”   杜云岚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冯美玲刚刚说自己收了徒弟,却招呼叶朵朵上来说话。   不是!不是她吗?怎么变成了叶朵朵?!   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美玲贴心地主动解释道:“这次竞选表演,大伙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杜云岚同志和叶朵朵同志,不分伯仲,一度让领导们难以抉择,淘汰哪个都舍不得,这才商议决定,两位同志都是优胜者。”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场竞赛决出两个第一名?!   一山还不容二虎呢!   话虽这么说,其实真正的第一名,大伙心知肚明,杜家的脸面不得不顾忌。   形势瞬间逆转,上一秒,杜云岚站在队伍前方,仿佛登上了世界顶级舞台,聚光灯打在身上,她是最耀眼的那颗星,不想得意都不行。   而此时此刻,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队员看她的眼神,绣花针一样扎身上。   她觉得自己活像一个笑话。   更气人的是,把她害这么惨的罪魁祸首,叶朵朵居然学她昂首挺胸正步走到队伍前面,一本正经地发表获奖感言:“实力决定一切,杜云岚同志说得对。”   杜云岚脸都绿了,气得要死,扯着嗓子嚷嚷道:“不公平!叶朵朵她走关系,好多人都看到了,我要求组织彻查!”   众人:“???”   什么鬼?说到走关系,全团上下有谁比得过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杜云岚同志稍安勿躁,”陈萍站出来安抚杜云岚,“组织待你不薄,B角已经由你担任,好好努力排练,不可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和期望。”   杜云岚:“……”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就像她胜出担任B角,是组织对她的施舍,不然都是叶朵朵的,还说她现在无理取闹是吧?   “陈队,你就是偏心,叶朵朵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今天不说清楚,她就闹到纠察办,给她们一锅端了。   “杜云岚,你说我可以,但陈队和美玲姐,不行,一个字也不行!”都是对她有恩之人,杜云岚试图当众羞辱,叶朵朵忍不了,走上前与之对峙,“你要不服,出门左拐,一块去纠察办。”   “去就去,谁怕谁!”杜云岚笃定陈萍和冯美玲收了叶朵朵好处,不然就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想赢她,做什么春秋大梦。   “哎呦,这么热闹呢?哈哈哈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副团的笑声极具穿透力,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转头看向门口。   副团领着纠察办的两名同志走了进来。   杜云岚看到副团,一下更有底气了,“副团,我要举报叶朵朵走关系贿赂。” 第39章   副团仍是笑呵呵, 一脸赞赏地感叹道:“年轻就是好,蓬勃有朝气, 我团有你们这些小将, 定能再上一层楼。”   杜云岚:“……”   伯伯,你不对劲儿啊!   “杜云岚同志,组织给予你深厚期望, 你往后务必加倍练习,不要辜负了组织对你的信任。”副团拍拍杜云岚肩膀, 说完差不多的场面话,捎带一句, “叶朵朵同志也要努力,跟着你师父好好学。”   叶朵朵立正敬礼, 声音洪亮:“听命, 首长。”   吓副团一激灵, 呵呵干笑两声, 表扬道:“有活力, 好同志。”   而杜云岚还在闹脾气,闷着脸, 一声不吭, 原以为副团带纠察办过来是给她撑腰, 结果?   难道副团也收了叶朵朵好处?   “竞选终于告一段落, 结果也算皆大欢喜, 大伙收收心加紧排练, 不日我团下乡汇报演出,组织期待各位新剧目。”副团打完鸡血离场, 杜云岚追上去控诉叶朵朵, “刘伯伯, 叶朵朵走关系行贿这事儿,你不能坐视不管啊?长此以往下去,团里风气都给她带坏了。”   副团没搭话,走出练功房好一段,停下来,拉着杜云岚安抚道:“小慧,事已至此,你就别再较真了。”   “刘伯伯!”杜云岚跺脚,不肯。   副团无奈,扶额长叹一口气,“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冯美玲不打申请,一意孤行非收叶朵朵为徒不可,今天还是这个结果。”   杜云岚听得云里雾里,都什么跟什么啊?   副团语重心长又道,“小慧,有关系的不只是你们一家。”   杜云岚僵了一下,机械地抬起头,“顾洗砚?”   副团没直接回答,只道:“反正惹不起。”   所有人都知道,顾洗砚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这样的人,居然为了叶朵朵走后门?杜云岚不相信,顾洗砚疯了吗?叶朵朵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   而练功房这边,赵小娟疯了!   杜云岚,你不地道啊!   怎么自个儿跟着副团跑了?撂下她一个人面对疾风骤雨,纠察办两名同志看她眼神太可怕了!   他们好像要吃了她。   “赵小娟同志,叶朵朵同志实名举报你损坏公共财物。”纠察办一名同志率先开口。   另一名同志紧随其后,“安南同志实名举报你伙同他人强占私人财物。”   电子琴的事情被发现了!?赵小娟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作为军人,不拿民众一针一线,是革命先辈留下来的光荣传统,她居然伙同他人强占私人财物,这罪不是一般大,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不出意外,还得吃好几年牢饭。   赵小娟绝望了,叶朵朵这回是想玩死她啊。   纠察办同志将人带走,经过叶朵朵身边,叶朵朵小声提醒她,“赵小娟同志,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赵小娟反应过来,叶朵朵太狠了,她这是要一锅端啊。   叶朵朵有顾家护着,天不怕地不怕,但她不行,抗拒,是她一个人受罪,坦白,他们一家子不好过。   杜云岚过河拆桥,弃她于不顾,赵小娟恨她,诅咒她,还不是不敢惹,只盼杜云岚良心发现,托关系帮她求个情。   呵呵……   赵小娟心中苦涩,杜云岚那个人有良心吗?再就被狗吃了!   沈秀儿去服装组换演出服回来,看到赵小娟被纠察办带走,一脸懵逼,问叶朵朵:“出啥事儿了?”   “犯错了。”叶朵朵言简意赅地总结陈词。   沈秀儿还想问犯啥错了?就听到叶朵朵跟她说,竞选结果出来了,以后她就是美玲姐的徒弟了。   她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笑得嘴角翘起,沈秀儿忍不住地跟着笑,笑了好一会儿,懊恼地拍脑门,她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   回家前,沈秀儿塞给叶朵朵一袋东北酸菜,叶朵朵如获珍宝,沈秀儿太感动了,别人都嫌有味。   “秀儿,走,上我家吃酸菜饺子去。”竞选获胜,叶朵朵心情好,邀请沈秀儿和安南去家里吃饭。   沈秀儿一口答应,拍着胸脯道:“俺最会包饺子了,朵朵一定要尝尝俺的手艺。”   叶朵朵视线落在沈秀儿胸前,陷入沉思,沉默了两秒,问沈秀儿:“吃木瓜吗?”   沈秀儿没想那么多,脱口反问:“好吃吗?”   叶朵朵郑重其事地点头,“好吃。”   沈秀儿一脸单纯,“那就吃。”   试问谁能拒绝美食的诱惑呢。   走在两人后面的安南不自在地挠挠脸,这是他可以听的吗?   闲来无聊,叶朵朵八卦地问沈秀儿对程远方印象怎么样。   沈秀儿认真回答,“程大哥,好人。”   “怎么说?”男女关系,最怕好人卡,叶朵朵有点担心。   “他给俺捎酸菜吃。”温饱问题没得到解决前,沈秀儿根本考虑不到别处,对当前的她来说,有奶就是娘,叶朵朵的红烧肉,彭小珂的卤鸡腿,程远方的酸菜……这些,她都铭记于心,感恩。   叶朵朵无奈地摇头,孩子还没长大,不着急。   “叶朵朵同志,有人找。”收发室大爷远远看到叶朵朵,像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打开窗户,将身子探出去挥手。   叶菩萨,求求,救救老头子,赶紧把老首长请走吧,咱这儿庙小供不起这尊大佛。   顾老首长太严肃了,他往收发室一坐,看门大爷大气不敢喘一下,度秒如年。   叶朵朵小跑过去,看到顾老首长,又惊又喜,笑得跟朵花似的,“爸您怎么来了?”   叶菩萨别笑了,没用,老首长根本不得搭理你,就像他刚刚一直对着老首长傻笑,老首长瞥他一眼,他吓得七魂没了六魄。   “想你了,过来看看。”   收发室大爷:“……”   谁在说话?他出现幻听了?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老首长讲话这么肉麻?   脖子像是生了锈,僵硬地转过头,收发室大爷眼珠子差点滚出来。   了不得,老首长居然在笑!慈眉善目的样子,跟刚刚判若两人,顾老首长也太宠自家这个小儿媳妇了。   到底谁在传叶朵朵同志在婆家不受待见?大毛病,俗称红眼病,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要不是他亲眼所见,差点信了她们鬼话。   叶朵朵跟顾老首长介绍了沈秀儿和安南,挽着老爷子回家,“爸,晚上跟我们一块吃酸菜饺子吧?”   顾老首长笑眯眯地点头,“好久没吃这个了,还挺想。”   顿了顿,拍着叶朵朵的手背,又说;“小朵,以后有难处,尽管跟爸说,不要什么事儿都自己扛,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叶朵朵顿时恍然,就说以杜家跟团里领导的关系,不可能这么轻易批准冯美玲的申请,原来是老爷子亲自出马了。   顾老首长冷哼一声,很不高兴,“就他们杜家有人,笑话,我顾震华白活这把岁数了。”   他那个小儿子,牛脾气,硬石头,油盐不进,长这么大,求过他两件事,都关于叶朵朵。   作为父母,尤其是他们这种家庭,就怕子女受儿女情长所绊,老爷子也不例外,跟所有父母一样望子成龙,但前提是有血有肉,又不是厂里的机械。   不然就太可怜了,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小儿子有所改变,老爷子比谁都高兴,百年后见到老伴,他也好交代,他把儿子养得很好。   “洗砚不放心,走之前托人带话,说,”顾老首长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你。“   叶朵朵突然好想顾洗砚,想要一把抱住他,谢谢他,再告诉他,她成功了!最后狠狠地亲他。   “小朵,恭喜你。”顾老首长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叶朵朵手里,看着她,似不满,似委屈,“下次一定记得,有演出也叫上我。”   不然,顾洗砚那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怎么跟我得瑟。   “嗯,记住了。”叶朵朵掂了掂红包,里面装的不是钱,而是老爷子沉甸甸的疼爱啊。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有顾洗砚、顾老首长和她老爹,还有她的好朋友们,叶朵朵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果然人生只有自己做主才有意义。   儿媳妇成了名角的徒弟,顾老首长不光送大红包,还另外备了一份大礼,没想到居然是安南的电子琴。   叶朵朵喜出望外,“爸您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如果不是她,安南的电子琴也不会被人抢走,她理应负全责,更何况,电子琴对安南多重要,杜云岚他们不清楚,她还不知道吗?   不帮忙找回来,她过不了这坎。   这一点,顾洗砚太清楚了,他可受不了自己媳妇欠安南人情,一辈子都想着别的男人。   又是顾洗砚,叶朵朵觉得顾洗砚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将她所想所虑摸得一清二楚。   “老三还说,证人找到了,如何处置随你意。”没有感情的传话筒?才不是,顾老首长甘之若饴。   因为他的传话,小俩口愈加恩爱,他愿意全年不休。   顾洗砚就是她的底气,她还有什么好顾忌,叶朵朵水眸微眯,透出一丝危险的光,是时候收网了。   ***   这天周日,王姨打听消息回来说,李玉贤已经到叶家了,叶朵朵简单收拾了下正要出门,就听到楼下闹了起来。   “叶朵朵,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你孙子!”李玉贤尖着声儿,怒气腾腾地叫嚣道。   他费了牛鼻子老劲儿才把人骗到手,还没捂热和,就给叶朵朵那个死丫头送进去了,李玉贤要气死了!   叶朵朵慢悠悠地下楼,笑盈盈地走上去,就站李玉贤跟前,“乖孙~来啦!” 第40章   挑衅!她居然挑衅他!   李玉贤气死了, 又给气活过来,一声怒吼:“叶朵朵你他妈欺人太甚!”   仗着顾家给她撑腰, 她都成螃蟹精了, 到处横着走,偏偏,他还真的不敢拿她怎么样, 也就过过嘴瘾,出口恶气, 加以警告,希望她以后给他注意点!   “对象进去了, 心疼?想进去陪她?”叶朵朵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漫不经心地削起苹果来。   同时, 不着痕迹地给王姨递了个眼色。   王姨担心叶朵朵安危, 但想到对方一早的叮嘱, 犹豫了几秒, 还是按照计划行事离开了。   李玉贤咬牙切齿,这人咋回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还没警告她, 反倒被威胁了。   叶朵朵削好苹果, 将水果刀放回茶几上, 翘起二郎腿, 轻咬一口苹果, 再度开口:“不着急, 你们,一个一个慢慢来。”   李玉贤明显被唬住愣了下, 不过很快回过神, 凶神恶煞起来, 一把夺过茶几上的水果刀,指着叶朵朵大喊大叫:“叶朵朵你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舅舅,你居然这么对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叶朵朵毫不畏惧地扬声:“不好意思,我妈独生子女,没有弟弟,我也没舅舅,再说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偷了安南的电子琴,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玉贤打死不承认,打断叶朵朵,“你乱说什么?谁偷电子琴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慌了,赵小娟那个死女人这么快就把自己供出来?   “偷没偷,跟我说没用,回头公安找你,你跟他们说去。”叶朵朵盯着李玉贤手里的水果刀,同时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叶朵朵,你还要报公安?信不信我砍了你!”李玉贤发誓,他只是吓唬她,真的没想干嘛。   “救命呀,杀人啦,叶国伟同志,救救太太啊。”王姨大叫道。   李玉贤整个人都懵了,谁杀人了?她要救谁?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叶朵朵突然伸手抓住水果刀,很快,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铁锈味。   叶朵朵穿白裙,染上几点猩红,格外醒目,她缓缓地张开手,掌心一条很长的刀痕。   李玉贤吓得一张脸煞白,哆嗦着扔掉手里的水果刀,“你,你干嘛呀?”   叶朵朵微微勾唇,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疼,疼得她眼泪花花。   叶国伟和李玉梅冲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幕:李玉贤给了叶朵朵一刀,叶朵朵吓哭了。   “李玉贤!”叶国伟和李玉梅同时喊了一声。   不过两人出发点天壤之别,叶国伟肯定是心疼闺女,杀了李玉贤的心都有了,而李玉梅觉得李玉贤疯了,她跟他说多少遍了,动谁都不能动叶朵朵,那是叶国伟的命根子,掉一根毫毛,他能找你拼命,以后她还怎么从叶国伟那里拿钱贴补娘家?李玉梅要愁死了。   叶国伟冲过去给了李玉贤一拳头,当了十多年的兵,就算转业,底子犹在,直接给李玉贤干趴下了,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一块。   “叶国伟你干嘛呀?!”李玉梅护犊子拦在李玉贤前面。   叶国伟暴怒,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一字一字回答:“杀!了!他!”   叶朵朵伸手拉住叶国伟,发现他老爹握紧的拳头,不仅抖得厉害,而且一点温度没有。   他怕了。   怕自己晚来一步,重蹈覆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现在他只剩下闺女了。   很明显,她吓到自己老爹了,叶朵朵觉得对不起,但不后悔。   长痛不如短痛,要想她老爹过好,就必须斩草除根。   王姨找来医药箱,叶国伟帮忙处理伤口,还好伤得不是很深,但叶朵朵肤白娇嫩,看着触目惊心,叶国伟心疼死了,杀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玉贤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今天之前,他一直看不起叶国伟,觉得这个男人是孬种,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住。   他做梦也没想到,孬种会给他一拳。   而且他刚才不是没想过打回去,只是叶国伟看他的眼神,太恐怖了,他直接吓尿了。   李玉梅给了李玉贤一巴掌,力道之轻,灰尘都掸不下来,却还装模作样地教训道:“要死呀,李玉贤,你发什么疯?朵朵跟思晴一样,都是你外甥,你怎么跟她动手呢?快跟人道歉!”   李玉贤找回一丝理智,拉着李玉梅控诉道:“姐,你听我说,我没动手,是叶朵朵她自己,自己冲上来抓的刀。”   李玉梅:“……”   我不是你姐,但不是傻子,叶朵朵她疯了自己砍自己?流那么多血,她看着都疼。   见人不信,李玉贤着急,大喊大叫,“叶朵朵,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叶朵朵心想,我都阴你了,还英雄好汉?   “爸,您不知道我刚才多怕,”叶朵朵鼻翼动动,抽抽搭搭,“我……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闺女到死都想着自己,叶国伟杀意轰地再起,一眼瞪过去,恨不得将李玉贤生吞活剥了。   李玉贤打了个激灵,舌头都捋不直了,“不……不是,我真的,真的没骗你们,姐夫你要相信我啊。”   别说你姐夫不信,就是你亲姐也不信,李玉梅喃喃自语,“咋回事啊?平时挺聪明一娃,今儿个脑袋被门挤了。”   叶国伟他们听不到,李玉贤一字不落,“……”   “好了,都是一家人,玉贤,赶紧跟朵朵道个歉,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当务之急,不是纠结她弟脑袋有没有被驴踢,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偷摸地拧李玉贤胳膊肉,李玉梅疯狂地使眼色。   这事儿确实太荒唐,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与其做这些无为解释,还不如早点完事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算有他姐在,叶国伟不敢动他,他还是怕,怕被活活吓死。   “朵朵,对不起,是舅舅一时冲动。”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玉贤说服自己。   “我说吧,都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李玉梅讪笑地打圆场。   叶国伟冷着脸打断她,“什么误会?他没捅朵朵吗?还是朵朵没伤着?”   “伤什么伤?医院都不用去,那么小一口子,”李玉梅觉得叶国伟大惊小怪,酸溜溜地小声嘀咕道,“我嫁你们家,天天洗衣做饭,这么多年,不知道挨了多少条口子,咋一次没见你紧张过?”   每次吵架,李玉梅来回就是这些话,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叶国伟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不是东西,久而久之,谁受得了,老实人也有脾气好吗?尤其不能触碰他的底线。   “小口子?流那么多血,你没看到?多吓人,”叶国伟心疼叶朵朵,同时,对李玉梅失望透顶,“我就想问你,什么叫严重,一定要人死在你面前才甘心?”   别说发生,光是想想,叶国伟都心有余悸,他要是晚来一步,闺女是不是就真的……不敢继续往下想,太可怕了!   李玉梅怎么一点感觉没有?   虽说不是亲生,却也在身边养了好几年,出了这种事,李玉梅无动于衷就算了,居然还想着赶紧翻篇,叶国伟开始怀疑李玉梅之前对叶朵朵的疼爱只是做戏给他看,根本不是发自内心,一旦触及她真正在意的幺弟,她连装都不想装了。   看对方真生气,李玉梅连忙哄道,“国伟,你瞎说什么呢?朵朵挨了刀子,流那么多血,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心疼死了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化干戈为玉帛,都是一家人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李玉梅小学没念完,文化水平不高,为了说动叶国伟,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那么几个成语,全部用上了。   谁让唐曼宁是高知识分子,她不争馒头争口气。   这个节骨眼上,叶国伟管你成语不成语,听了李玉梅的说辞,气得腾地站起身,反问道:“什么叫无济于事?什么叫这点小事?李玉梅,你今天最好给我说清楚。”   脸红声大,阵仗吓人。   李玉梅愣了一下,跟叶国伟结婚这么久,几乎没跟她发过脾气,这是第一次。   李玉梅有点怕,缩了缩脖子,瞥过去,却看到坐在叶国伟身后的叶朵朵,脸上委屈无辜,眼底却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她在看她笑话!   李玉梅怒火攻心,也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叶国伟嘶声质问:“叶国伟,你什么意思?!道歉不让,要不你捅回去?玉贤都吓尿了,你还敢想干吗?就为了这芝麻大点的小事……”   话没说完,叶国伟冷冷地打断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李玉梅吼得自己脑袋嗡嗡,隐约听得两个字,以为幻听了,却还是立马停了下来,问:“你说什么?”   叶国伟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重复一遍:“离,婚。”   李玉梅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他们不是第一次吵嘴,但每次闹着离婚的都是她,叶国伟从来没提过一次。   仿佛遭了雷劈,李玉梅身子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没站稳,跌坐到地上,两只手撑在身后,仰着脑袋,眼睛瞪得那么大地看着叶国伟,“叶国伟,你说什么?离婚?疯了吗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这些年当牛做马地伺候你跟叶朵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够了!”这些话,叶国伟听了太多次,都快成自己噩梦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李玉梅太过分,他也不想做得这么绝。 第41章   李玉贤年纪不小了, 还跟小孩儿一样,做事冲动, 不靠谱, 说到底都是李玉梅和她妈惯的。   慈母多败儿,更别说两个慈母,长此以往下去, 李玉贤早晚闯出大祸,叶国伟可不想这个大祸发生在自己闺女身上, 这次拉一条扣子,下次呢?指不定伤到哪儿。   真要出点什么事儿, 他下去怎么跟她妈交代?   自己的闺女,自己的命根子, 绝不能心存侥幸, 一点也不行。   叶朵朵终于等到她爸主动提离婚了, 说不激动那是骗人, 伸手拉了拉对方的小手指。   叶国伟回头看她, 眼里泛着泪光。   恍惚间,回到好多年前, 闺女才刚满月, 他休完假准备回部队, 心里万般不舍, 守在婴儿床边, 离开的时候, 闺女突然抓住他的小手指。   那么小一人,拉他那么紧。   她也舍不得他吧?叶国伟当时想, 紧接着红了眼眶, 回头看向妻子, 两人相视一笑。   如今闺女虽然长大了,手还是那么小那么温暖,依然需要他的保护,当年他没做到,老天爷给了弥补的机会,要是再不珍惜,他这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爸您想清楚了吗?”叶朵朵知道叶国伟这个人极重感情,就算李玉梅一家子是毒瘤,必须割掉,他肯定也不忍心。   叶国伟反手握住叶朵朵,眼神坚定,“想清楚了。”   叶朵朵站起身,将叶国伟拉到沙发上坐下,“爸您先歇会儿,接下来交给我。”   叶国伟一脸宠溺,“好。”   李玉梅总算看明白了,叶朵朵就等着叶国伟跟她提离婚呢,看那架势……李玉梅突然回过味来,幺弟刚刚没乱说,叶朵朵故意拉伤自己,就是为了逼叶国伟在她和她之间做出选择。   在叶国伟心里,没人能有闺女重要,这一点,叶朵朵太清楚了。   “叶朵朵,是我太小瞧你了,为了让你爸跟我离婚,居然不惜拉伤自己。”一旦想明白,李玉梅仿佛打通任督二脉,精神回来了,三下五除二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招呼叶国伟,“都是叶朵朵演的好戏,别被她骗了,国伟,你给我醒醒!”   叶国伟轻飘飘地看她一眼。   李玉梅傻眼了,他不仅不信她说的,还觉得她疯了吗?   “妈,给你两个选择,”叶朵朵不想多纠缠,长话短说直接道,“要么跟我爸离婚?要么送舅舅去局子?”   “你说什么?送你舅舅去局子?叶朵朵你才疯了吧?不怕公安查出真相,你吃不完兜着走?”   叶朵朵抿唇轻笑,“我怕什么?人证物证都在,再说了,舅舅还偷了别人电子琴,数罪并罚,至少五年起步。”   电子琴的事情,李玉梅知情,没想到叶朵朵也知道,立马帮着狡辩道,“那把琴,又不是玉贤偷的。”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还要公安审完才知道。”叶朵朵语气一顿,夸张地哎呀一声,“忽然想到,顾家跟局长关系不错,要不明儿就去问问,像舅舅这种情况,到底是坐几年,五年还是十年?”   威胁!   妈妈,叶朵朵她在威胁我!   李玉贤彻底慌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抱住李玉梅的大腿,“姐,救我,我不想坐牢。”   李玉梅抱住李玉贤的脑袋,“姐也不想你坐牢。”   叶朵朵是叶国伟的命根子,而李玉贤又何尝不是她的命根子呢?   “姐,你就答应吧!跟叶国伟离婚。”李玉贤怂恿道。   “玉贤,你……”李玉梅不是舍不得叶国伟,只是不甘心,跟叶国伟离婚,她就得搬回筒子楼,受尽娘家人白眼,最重要的是,唐曼宁的房子她还没骗到手,这个时候跟叶国伟断了关系,她之前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姐,你不是对我最好吗?现在什么意思?我都要坐牢了,你也不管吗?就为了个臭男人。”李玉贤习惯了李玉梅对他掏心掏肺,稍稍不顺他的意就是没心没肺,他受不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李玉贤捡起地上的水果刀要挟李玉梅。   李玉梅赶紧把刀子抢过去,“玉贤你这是干嘛呀?要是伤着自己,你叫我怎么办?”   闻言,叶国伟心凉透了。   都一样的心情,她却不能理解他。   “离婚,我同意离婚,”李玉梅恨恨地瞪向叶朵朵,“这下你总算满意了吧?”   多么感人的姐弟情啊,叶朵朵揩了揩眼角,俯身到李玉梅耳边小声说:“我已经请好了假,明天陪你和我爸把手续办了。”   李玉梅:“……”   这一切,她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她和玉贤往里面跳。   叶朵朵你好狠的心啊。   没想更狠的还在后面,第二天,她跟叶国伟办完手续出来,就看到几个穿制服的同志围着李玉贤问话,李玉梅立马跑过去了解情况,被告知叶朵朵报了公安。   “叶朵朵你说话不算话?!”李玉梅快要气炸了,将手里的离婚证扔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离婚。   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朵朵一脸无辜,抬起受伤的细手,“李玉贤同志捅我的事,我没报公安。”   “没报公安?公安来抓人,你骗鬼呢?”李玉梅表情狰狞。   叶朵朵委屈巴巴,“真的,我报的是他偷东西。”   模样生得美,眼含薄泪,我见犹怜。   公安同志见了,顿时不忍心,必须为民除害,插上一句,“原来还伤人了?李玉贤,老实交代,还犯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公安叔叔,我没有,叶朵朵她乱说,栽赃陷害,她就一疯子。”李玉贤狡辩。   公安同志一脸正义,“谁你叔叔?一把年纪,还当自己三岁小孩,犯了事儿不知悔改,回局里好好交代。”   李玉贤挣扎着被拖走,“叶朵朵你个贱蹄子,跟我玩阴的是吧?告诉你,你也完了!没了顾家给你撑腰,看你还能嘚瑟多久?东西我已经拿给思晴了,这会儿早就到顾洗砚手里,你才他看到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哈……一定恨不得撕了你吧,你个不要脸的下贱胚子!”   叶朵朵:“???”   他在说什么?   叶国伟眉头一皱,事情肯定不简单,问叶朵朵:“到底什么东西?”   女婿不善于表达,但作为男人,叶国伟看得出来,女婿很喜欢闺女,就像他对已故妻子的感情,到底什么东西能让女婿气到撕了闺女?就算知道李玉贤肯定有所夸张,叶国伟还是担心不已。   顾洗砚那么喜欢她,除了陆时风,其他东西不可能激怒到他……叶朵朵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那个吧?   “爸,有点事,我先回去了。”叶朵朵越想越不对劲儿,着急忙慌地往家赶,一刻也不敢耽搁,冲回房间,翻箱倒柜。   王姨听到动静追上来,站在门口问:“太太出什么事儿了吗?”   叶朵朵神经紧绷,不敢松懈,一头扎进衣柜里,她记得“叶朵朵”最喜欢把东西藏这里,果不其然,找到了。   一本封面微微泛黄的日记本,她回城的第一年生日,林思晴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是高兴的事儿或者不高兴的都可以记下来,留到以后老了一桩桩地回忆,多幸福。   不高兴的事儿,“叶朵朵”不想给自己添堵,是一件没记,反倒是高兴的事儿,写了不少。   而对“叶朵朵”来说,最高兴的就是遇见了陆时风,然后喜欢上他。   回想“叶朵朵”写下的那几篇日记,字里行间充斥的都是少女的情窦初开,叶朵朵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茬给忘了?   她应该一回来就把日记本烧了。   上辈子,林思晴“无意间”日记本,好巧不巧,给顾洗砚撞个正着,顾洗砚几近崩溃,滴酒不沾的他,当天喝得个伶仃大醉,跟“叶朵朵”对峙时,“叶朵朵”不仅不觉一丝愧疚,反而叫嚷着离婚。   顾洗砚忍无可忍,两人才发生了关系。   叶朵朵犹然记得顾洗砚当时扑向她时,眼眶完全被红色覆盖,胸膛大幅度的起伏,额角的青筋明显可见,就像一只暴走的困兽。   往日形象无踪可寻,跟变了个人一样,可见他心里多痛。   叶朵朵光是想想都害怕,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顾洗砚不能再遭一次了,她怕他承受不了。   “叶朵朵”从未回应他,他一直没曾得到过,但这辈子不一样,她主动奔向他,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得到了失去,才教人难受,致命一击。   叶朵朵死死地抱住日记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喃喃自语:“还好,李玉贤只是吓唬我。”   “太太,掉出来了。”王姨不知道发生什么,指着叶朵朵怀里的日记本道。   叶朵朵低头一看,日记本怎么掉出来了一页?   轰隆——   叶朵朵脸色突变,刚松下去的神经,瞬时间又紧绷起来,翻开日记本查看,可是手得太厉害,哐当一声掉地上。   里面都是空白的页面,她写的所有关于陆时风的日记都被撕掉了。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跟日记本一样,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姨喊了一声太太将她拉回现实,叶朵朵翻身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下楼,拿起电话给顾洗砚拨了过去。   可是,没人接。   叶朵朵着急得跺脚,带着哭腔小声喊道:“顾洗砚,你听我解释,快接电话好不好?快接电话啊!”   还是,没人接。 第42章   “顾洗砚, 我成功了,美玲姐收我做徒弟了, ”说好的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怪她太贪了,想着解决了李玉梅和李玉贤,再打电话一并告诉他,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叶朵朵恨自己,没绷住,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还有我爸离婚了, 他终于可以过自己的清闲小日子了,不用为了谁活……洗砚!”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 顾洗砚终于接电话, 叶朵朵欣喜若狂, 跟倒豆子似的, 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语无伦次,她自己都懵圈了, “那个日记你收到了吗?不是你想的那样, 日记是我写的没错, 但不算我的日记, 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当时我不是我, 我还没意识到……”   “什么日记?弟妹你在说啥呢?”程远方脑子都打结了,也没理清叶朵朵说的话。   叶朵朵将话筒拿开些, 因为太着急拨错电话了?   “不是, 弟妹, 洗砚他有事不在,我看他电话一直响,就帮忙接一下。”程远方解释完,又问,“弟妹,你刚说什么日记?”   “没什么,”叶朵朵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跟顾洗砚解释,“洗砚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程远方说。   叶朵朵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加强语气强调,“回来就让他打电话,说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一定要今天跟他说。”   程远方保证一定把话带到,叶朵朵这才挂了电话,“十万火急的大事?难道又怀上了?”   程远方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羡慕嫉妒恨啊,他连个对象都没有,人家已经二胎了。   刚把话筒放回去,顾洗砚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了个包裹,程远方瞥了眼,酸溜溜道,“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天天打电话就算了,还要寄东西刺激我?”   顾洗砚将包裹放一边,脱了外套挂衣架上,“我媳妇打电话了?”   一口一个媳妇,程远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抄起桌子上的包裹,开拆。   见他动作粗鲁,顾洗砚心疼地皱眉,一把抢过去,“我媳妇给我寄的东西,不是你的媳妇!不是你的东西。”   程远方瘪嘴,好委屈,就知道欺负他没媳妇,扑过去抱住顾洗砚,苦苦哀求,“小气鬼,给人家看看嘛,人家也想体验一把有媳妇是啥感觉。”   顾洗砚原本是想给叶朵朵回完电话再拆,不过还是舍不得被程远方抢先一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像做梦一样,顾洗砚到现在还感觉不真实,他媳妇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对他那么好那么上心,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一想到这儿,顾洗砚冰冷的眉眼有了暖意,程远方眼疾手快,捞起包裹里的东西,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美好,就像鱼儿看到了水,野马看到了草原,心跳不受控制,砰砰砰……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我的时风哥哥……”   程远方:“……”   这,这什么东西?!   弟妹怎么把自己写给别人的情书寄给了自己丈夫?   程远方屏住呼吸,不敢看顾洗砚,一股脑儿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去,闷头安慰道,“一定是谁弄错了,弟妹不可能写这种东西,顾洗砚,你要冷静,听我说,你现在就给弟妹回电话……”   顾洗砚非常冷静,冷静到可怕,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拿起被程远方塞回去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   没人说话,除了呼吸声,就是顾洗砚翻看日记的声音,哗哗哗——   气压低到了极致,程远方快喘不过气,怪他手欠,没事儿拆别人包裹干嘛?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洗砚这是看第几遍了?他要背诵全文吗?   “顾洗砚,别看了,又不是弟妹写的。”   “是她的笔迹。”顾洗砚爱叶朵朵到了骨子里,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字。   “就算,我们退一万步来说啊,”程远方小心翼翼地宽慰顾洗砚,“就算是弟妹的笔迹又如何?我国哪条律令规定小姑娘们结婚前不能喜欢一两个渣渣了?”   “不是结婚前。”顾洗砚将日记一页一页叠好,规规整整地放回去,涩涩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做梦。   而,梦,总有醒的一天,不是吗?   “喂,顾洗砚你去哪儿?弟妹还等你回电话……”程远方说到这儿,突然想起,“顾洗砚,刚弟妹就一直在说什么日记,你赶紧回来给我听她解释啊!”   奈何,人已经走远。   对于顾洗砚来说,陆时风是特别的,就像长在心头的脓疮,就算已经结疤,看起来愈合了,一旦撕开那道疤,还是血肉模糊。   他被伤得太多次了!   叶朵朵越想越后怕,等不来电话,她只能拨过去,很快接通,却还是程远方。   “弟妹啊——”程远方沉吟一声。   叶朵朵知道完了,攥紧手里的话筒,“洗砚呢?”   程远方长叹一口气,“紧急任务,刚出发。”   “有危险吗?多久回来?”日记这事儿,她还没解释,叶朵朵怕顾洗砚分心,上前线刀枪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重生还有什么意思?   “不清楚,短则几天长则半把个月,”程远方知道叶朵朵担心什么,安慰对方,“他不是第一次上前线,再说了,你男人本事大着呢。”   叶朵朵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话微颤地拜托程远方,“洗砚回来,一定让他打电话给我。”   程远方跟叶朵朵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在笑,就像顾洗砚跟他炫耀的那样,他媳妇笑起来很好看,今天情绪明显和寻常不同,足以说明她多紧张顾洗砚,程远方选择相信她,就算那些日记是她婚后写的,也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脖子上给他架刀,也一定让他回你电话。”   听出程远方相信自己,叶朵朵终于有了点精神,“程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叶朵朵连夜写了一封信寄给顾洗砚,只要顾洗砚看到,他一定能谅解自己,前提是他敢相信,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事件。   写完信,寄出去,叶朵朵除了等,其他什么也做不了,顾洗砚是军人,他在前方保家卫国,她不可能为了儿女私情,完全不管不顾跑去找他。   就算她疯了,她想去找,那也要找得到才行。   第二天叶朵朵照常上班,到了文工团,陈萍告诉她冯美玲请假了,这几天就还是留队里跟着大伙一块排练,为下个月下乡汇报演出做准备。   好好的怎么突然请假了?叶朵朵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担心钱笙因为冯美玲没听话为难她。   “应该不至于,”陈萍安慰叶朵朵,也是自我安慰,“我儿子就在钱老师他们班,听他说钱老师脾气还算不错。”   装模作样谁不会?叶朵朵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问了钱家的地址,打算下班过去看一眼。   循着地址找过去,是一座四合院,颇有年头,不过搭理完善,分前院和后院,后院种的瓜果蔬菜,前院全是一些花草,白晶菊正值花季,开得茂盛,一眼过去,煞是好看。   叶朵朵见到冯美玲时,她正在给白晶菊浇水,一身素衣,长发用一支木簪绾起,脸侧落下两缕碎发,清新脱俗。   是盛放在人世间的一朵白晶菊,淡如菊。   “朵朵你怎么来了?”冯美玲放下手里的水壶,笑颜迎上去。   “陈队说你请假了,反正我下班也没事,就过来看看。”叶朵朵递上桂花糕,余光快速扫了圈,发现钱母和钱笙都不在,家里就冯美玲一个人,“这个糕子味道不错,我爸很喜欢吃,美玲姐你也尝尝。”   “谢谢。”冯美玲接过桂花糕,领着叶朵朵往客厅走。   “美玲姐出什么事儿了吗?”叶朵朵坐下后问。   “没事儿,受了点凉,过两天身子好些了就回去。”冯美玲给叶朵朵沏了杯花茶,去厨房拿了一只碟子出来,将桂花糕叠放进碟子里,自己拿了块咬了一小口,“嗯——好酥软啊。”   “就你一个人?”叶朵朵捧着茶杯又问。   家里有病人,钱笙和钱母这么晚还不回来?   “去杜家吃饭了,刚走没一会儿。”冯美玲很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我的关系,小慧不是在家闹脾气吗?听说也两天没去团里报道了。”   叶朵朵嘟囔道,“美玲姐又没做错。”   冯美玲继续吃着桂花糕,笑眼眯眯道:“是啊,我又没做错。”   她的徒弟不仅长得美,舞跳得好,还那么孝顺懂事,一听说她请假,立马跑来探望,给她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冯美玲怎么可能后悔。   是以,钱笙说破天让她一块去杜家赔礼道歉,甚至下跪,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钱老师没为难你吧?”叶朵朵低头喝水,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实则眼睛一直盯着冯美玲,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没有。”冯美玲表情不变,只是在叶朵朵看不到的地方,不着痕迹地掖了掖袖口。   “那就好。”叶朵朵跟冯美玲闲聊了会儿就离开了。   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就近找了一家面馆,边吃东西边等钱笙他们回来,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冯美玲刚刚掖袖口的动作,不难猜出,她极有可能被钱笙打了。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以杜云岚的脾气,钱笙今天过去肯定讨不到好脸,不撞一鼻子灰才怪,他不敢惹杜家人,一肚子火冲谁发?还不是找冯美玲发泄。 第43章   那是她的师父, 她岂能坐视不理,他敢动手, 她捶死他!叶朵朵握紧手里的筷子, 用力地往桌上一杵,挺大一声,面馆老板转头看向她。   中年大叔, 微微发福,肉长脸上, 一笑,双下巴发颤, 跟弥勒佛似的,亲和友善。   “小姑娘跟钱老师认识?”老板坐过来跟叶朵朵搭话, 表情已经尽量控制了, 却还是看得出惋惜之意, 小姑娘长得实在太水灵了, 他这个面馆开了大半辈子, 迎来送往不知道多少食客,没一个能跟眼前这位媲美。   这么好一孩子要出个啥事儿, 她家里父母还不得心疼死, 他家里也有个闺女, 最能理解了。   “打过几次照面, ”叶朵朵故作羞赧地抿了抿唇, 不好意思地再次瞥向钱家方向, 小小声道,“钱老师他人很好, 温柔绅士……”   “我呗!温柔绅士?!那都装出来的, 小姑娘你给他骗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 更何况做生意不就求个以和为贵吗?老板原本不想说太多,实在过不了心里这坎,天鹅肉要给□□叼去了,看不了小姑娘往火坑里跳。   叶朵朵惊恐地捂住嘴,表情夸张地摇头,“不可能,钱老师不是那种人。”   小小的一只,摇头晃脑,整个人都跟着颤,像极了一朵风雨中摇曳的娇花,谁看了不心生怜爱?谁还没一个英雄梦?老板也不例外,“小姑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老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把钱家十八辈祖宗哪个穿了条带洞的裤衩子拿出来给叶朵朵说道说道。   叶朵朵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钱笙就一名副其实凤凰男,追求冯美玲那会儿,什么都没有,家里穷得叮当响,裤衩子都穿不起的那种,死缠烂打把人骗到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立马将老家的钱母接到城里享福,冯府也跟着改姓成了钱府,钱母也是个好面子的小老太太,隔三差五地邀请老家亲戚来做客,把家里闹得是鸡飞狗跳。   有了冯美玲的帮衬,钱笙才找到北城一中的工作,进而认识了杜云岚的校长姑妈,有事没事献殷勤,才搭上杜家那条线,却因此洋洋得意,觉得是自己生了天大的本事,把家里保姆的肚子搞大了。   老板思维太能跳,完全不给人缓冲机会,直接扔出重磅炸弹,叶朵朵愣怔地几秒,忍不住插一句:“叔,等一下,谁肚子大了?”   在医院看到钱笙和大肚子保姆,叶朵朵大吃一惊,三观尽毁,告诉冯美玲,以为她会吓到,结果对方早知情。   现在什么情况?不仅冯美玲知道,就连钱家街坊邻居也……钱笙那个渣渣这么明目张胆吗?简直欺人太甚。   岂不是所有人都在看美玲姐笑话?!   “钱家那个保姆啊,好像还是铁梅妹子的远方表妹,不要脸勾搭自己表姐夫,钱老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因为铁梅妹子不能给他生娃。”老板长叹一声,言语间尽是同情和愤慨,仿佛是自家妹子受了羞辱,恨不得撕了那对狗男女。   叶朵朵跟上老板的节奏,义愤填膺地拍桌子,“太可恶了,这天下还有王法吗?没想到钱老师是那种人,我要去学校举报他!”   “举报有什么用?钱笙那个混球奸诈着呢,给保姆说了一门亲,花了不少钱,买通了那户人家,口径早对好了,查来查去,还不是钱老师人好心善,帮忙照顾媳妇远方亲戚,最后举报人吃一肚子憋,混球倒是添了一脸的光,得不偿失啊,”老板摇头,大叹世道不公,“再说了,他还有校长给他撑腰。”   叶朵朵思索一阵,喃喃道:“大人能说谎,但小孩儿说不了。”   老板没听太明白,“娃还在肚子里怎么说?”   叶朵朵扬唇一笑,带着一丝狡黠,“生下来就好了。”   “哎呦,了不得了,那混球又带一小姑娘回来了!”老板激动地双下巴直颤,唉声叹气,想不通,“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咋回事?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满街跑吗?怎么都看上那混球了?”   叶朵朵循着老板的目光一回头,钱笙渣渣带回来的小姑娘不是别人,居然是杜云岚。   钱笙和钱母拥着她往钱家方向走,两人脸上都是讨好和巴结,但不管他们说什么,杜云岚始终闷着一张小脸,脑门赫赫然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这阵仗,明显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叶朵朵付了面钱,赶紧跟了上去。   听到开门声,冯美玲从客厅出来,一个人懒得折腾,晚饭就两块桂花糕打发了,还有小一块没吃完,拿在手里。   钱母见她就来气,自己闯祸,别人擦屁股,自己在家好吃好喝,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冯美玲看到杜云岚,多少有些意外,不过出于礼貌,还是笑着主动打招呼,“小慧来了,快进屋坐。”   杜云岚冷哼一声,将脸转向别处,语气不善地问钱笙,“钱老师请我过来坐的吗?我家没地儿坐了跑别人家来坐?”   “小慧别生气,先进去歇歇?”钱笙低声下气哄道。   “不要!”杜云岚娇横地一跺脚,坐到旁边小凳子上,一脸不耐烦地催钱笙,“钱老师,我妈说了,姑娘家家大晚上的不安全,我得早点回去才行。”   “好好好,等我一下,”钱笙将冯美玲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美玲,小慧我给你带回来了。”   冯美玲咬了口手里的桂花糕,一头雾水,“然后呢?”   都什么时候还吃?钱笙怀疑自己娶了一头猪,笨死了!钱笙压住火气,“给人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冯美玲抬头看他,眼里写满了失望,“你把人带回来,就为了让我道歉?”   钱笙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认为自己很能干,甚至可以说事事周到,冯美玲不肯去杜家道歉,那就不去好了,他把人带回来,这么为她着想的丈夫,她冯美玲何德何能,感激涕零才是,怎么这副表情?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太不知好歹了。   “一句话的事儿,又不会少块肉。”钱笙耐心将近。   “为什么道歉?我做错了什么?”这话,冯美玲问钱笙,也是问她自己。   她到底错哪儿了?钱笙这么对她,他是她的丈夫,却胳膊肘往外拐。   杜云岚缺的是一句道歉吗?当然不是,她是要她低头,当着钱笙和钱母狠狠地羞辱她。   钱笙不维护她就算了,还要帮忙摁下她的头。   “不是都说好了吗?收小慧做徒弟,为啥换成了叶朵朵?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你知道小慧多伤心吗?眼睛都哭肿了!”钱笙心疼道。   冯美玲无语死了,“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承诺。”   “冯美玲!”钱笙有被气到,眼底浮过一抹凶狠,不过戴了眼镜,很难看出,“你没念过书吗?女子婚后方以夫为天,这么简单的道理要我教?我是你丈夫,我的话就是你的话,你妈没教过你?”   那语气,那架势,就差说我的话就是圣旨。   冯美玲知道钱笙大男子主义,但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什么时候开始恶化的?   冯美玲心中酸涩,就是那天吧,她摔下舞台,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她节哀顺变,以后可能怀不上孩子了。   冯美玲没忍住,捂脸痛哭,钱笙安慰她,她跟他道歉,透过指缝,泪眼婆娑,隐约看见对方脸上有过一丝嫌弃和嘲讽。   定睛一看,又不见了,钱笙一脸温柔和心疼地搂着她,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   冯美玲怔怔地摇头,仿佛刚刚只是她幻觉。   如今回想起来,根本不是她当时看走眼,而是一开始她就看走了眼,不然钱笙也不能把阿莲的肚子搞大,还冠冕堂皇地跟她说他是身不由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钱家几世单传,不能在他这儿断了香火啊。   并写下保证书,等阿莲生下孩子,把孩子抱回来,他就立马跟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一辈子对她好。   冯美玲觉得好笑,因为杜云岚的事儿动手打她,今天又把人带回家羞辱她?这就是他说的一辈子对她好?   “不好意思,我妈教我的是自尊自爱,不是阿谀奉承,为了巴结讨好,一点尊严都不要了!”冯美玲铿锵有力地回了钱笙一句。   冯母走得早,要是知道她为了讨丈夫欢心,连做人的骨气也一并丢掉了,还不得心疼死。   声音不大不小,杜云岚正好听到,脸一下就垮了,气冲冲地站起身,“钱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妈肯定等急了,哦,还有我姑妈,她最心疼我了,我要是有个什么,她指不定怎么为难你。”   警告!威胁!   钱笙顿时慌了神,一把抓住冯美玲的手腕,强行将人拽到杜云岚跟前,近乎命令的口吻:“美玲,给小慧道歉!”   冯美玲不说话。   钱笙语气加重,“冯!美!玲!我说的话,都不听吗?”   杜云岚双手抱胸,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冯美玲无动于衷,又咬了口桂花糕。   钱笙脸上挂不住,一巴掌挥过去,将她手里的桂花糕拍地上,厉声喝道:“饿死鬼投胎,就知道吃!”   指甲划过冯美玲手背,留下两道浅浅的血痕,不痛,但冯美玲心痛,蹲下去,捡起地上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尘土,喃喃道:“晚饭没吃,是有点饿。” 第44章   杜云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笙哥哥,美玲姐她在责怪你吗?你跟伯母上我家好吃好喝, 留她一个人在家饿肚子, 那就太冤枉笙哥哥你了,为了美玲姐的事情,笙哥哥根本没怎么吃, 一心想着美玲姐,美玲姐她还这样, 真的,笙哥哥, 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死要面子的钱笙哪儿经得住这般挑唆,怒火攻心, 又是一巴掌打掉冯美玲刚刚捡起来的桂花糕, 还不解气, 狠狠地将桂花糕碾碎。   冯美玲再也忍不住, 顿时红了眼眶。   钱笙碾碎的不是桂花糕, 而是她的心。   “冯美玲,你太让我失望了, ”钱笙愤然地指着冯美玲, 咬牙切齿地警告, “最后一次机会, 给我道歉,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冯美玲不卑不亢, 还是那句话:“我没做错,为什么道歉?”   “冯美玲, 这你自找的!”钱笙暴跳如雷, 抄起脚边的板凳, 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冯美玲身上砸。   她一个卖笑的戏子,只要不伤到脸,他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危险就在下一秒,冯美玲甚至闭上了眼睛,想要硬抗这一下。   就在这时,一抹娇艳的红裙突然闯入,叶朵朵弓着身子,像一头倔强的小牛儿,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地撞上钱笙的胸口。   她头型饱满圆润,看起来软乎乎,很好摸。   谁想,比石头还硬,钱笙被撞出去好几步,一屁股坐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事发突然,别说钱笙始料未及,就是杜云岚也一脸问号,叶朵朵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你,你?你谁啊?!”好半天,钱笙回过神,捂住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叶朵朵往冯美玲面前一站,“美玲姐是我师父,你说我是谁?”   “叶朵朵!”抛开别的不说,钱笙发现,叶朵朵比他想象中还要美,那种娇滴滴的妩媚,让人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   眼镜被撞歪了挂鼻梁上,眼底的猥琐无处遁形,叶朵朵用脚指头猜都知道钱笙在臆想什么,不要脸的狗东西!   “小笙,出什么事儿了?”钱母闻声赶来,看到坐地上的钱笙,哎呦连天地大喊大叫,“要死啦!冯美玲你个没良心的,不管怎么说,小笙也是你丈夫,你居然动手打自己丈夫?!”   叶朵朵:“……”   钱笙逼人道歉,动静那么大,钱母躲屋子里装死,不管不问,自己儿子一遇事儿,立马赶出来助纣为虐,果然是亲生,个顶个的不要脸!   “怎么?就准你儿子打人,不准别人打你儿子?”   “他们两口子的事儿,跟你个外人有何干?扁担搂柴——管得宽。”钱母还有理了,她没管,要你管,你算哪根葱。   钱母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好吃好喝,腰宽体胖,叶朵朵估摸着至少一百五起步,重量级选手,一屁股墩能把她坐死,另外还有钱笙和杜云岚帮忙,而我方就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不过,此时此刻,叶朵朵无比想念沈秀儿。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叶朵朵后退两步,小声地跟冯美玲说,“美玲姐,收拾下东西,啥值钱拿啥,跟我回家住几天。”   如果今天钱笙没把杜云岚带回家,冯美玲肯定会拒绝叶朵朵好意,但现在,她太失望了,一点没犹豫,转身回了房间。   冯美玲简素惯了,即便成了名角,也丝毫不浮夸,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冯母给她留了不少金银首饰,还不是没见她戴过两回。   占着茅坑不拉屎,钱母惦记那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冯美玲要走随意,她欢送还来不及,但,首饰一件也别想拿!   见人回房间收拾东西,冯母后脚就要跟上去,叶朵朵伸手将对方拦住。   冯母横眉怒对,“死丫头,滚一边去,不然我不客气了!”   叶朵朵抿唇一笑,软娇娇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捡起地上的板凳,在手里掂了掂,突然一转身,往钱笙和钱母中间狠狠一砸。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板凳瞬间四分五裂,木头碎渣飞得到处都是,空气一下凝固了,紧接着有淡淡的血腥味。   叶朵朵伤口裂开,血水浸透纱布,看着十分吓人,但她还是笑,一脸天真地问钱母,“不客气?这样吗?”   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钱母咽了咽口水,面有畏惧,她们干仗都是撕衣服扯头发,这丫头怎么一上来就见血?有点怕!   不仅钱母怕,钱笙和杜云岚也受到了惊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冯美玲收好东西出来,叶朵朵拉着她准备离开。   钱笙这才冲上来,“冯美玲,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不准去!”   叶朵朵转身,手里抡了一截断掉的凳子腿,前端都是木刺,一扎一个准要命,比着钱笙的脖子,眼神如刃,语气如霜降,“你再说一句屁话试试?!”   钱笙缩头闭口,默默地后退两步。   “美玲姐是你的妻子,不是你养着的阿猫阿狗,她有自己的人生自由,只要她愿意,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能强迫她做什么?包括跟人道歉!”叶朵朵看着钱笙和杜云岚,一字一句郑地有声道。   从钱家出来,叶朵朵拉着冯美玲躲进小胡同,背靠着墙,大口喘气,半天缓过神来,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冯美玲看着她,表情从复杂到释然,是啊,不过十九岁的小姑娘,比她还小几岁,怎么可能不怕呢?却为了她,一直绷着,救她于水深火热中。   冯美玲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手里的凳子腿抽走,看着她手心已经完全浸湿的纱布,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丈夫打她,她没哭,丈夫合伙外人羞辱她,她没哭。   逃出来了,却哭成了泪人。   叶朵朵连忙安慰,“美玲姐,没事儿,一点不疼。”   “胡说,怎么可能不疼?”冯美玲拆开纱布,刀痕处血肉模糊,叶朵朵皮肤又白,看得她心惊肉跳,哭得更厉害了,瘦弱的肩膀微颤,“朵朵,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她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想要帮叶朵朵重新包扎,奈何手抖不止,冯美玲恨自己,太不争气,扬手就想甩自己一巴掌。   叶朵朵捉住她的手腕,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相信我,这一巴掌打钱笙脸上更解气。”   冯美玲怔怔地看着她,冲动慢慢归于平静,“我相信。”   叶朵朵冲她灿烂一笑,将手递过去,“美玲姐快帮我包扎一下,我要痛死了。”   冯美玲被她逗笑,摇头,“不是不痛吗?”   叶朵朵撒娇,“痛死啦!”   “朵朵没事儿吧?怎么这么晚回来?”叶国伟跟李玉梅离婚,家里就剩他个大老爷们,又不怎么会做饭洗衣服,叶朵朵不放心,就让王姨每天过去搭把手,王姨热心肠,不仅把人照顾得巴巴适适,还把叶朵朵昨儿个对着电话嚎啕大哭这事儿,绘声绘色地说了出去,叶国伟吓坏了,一下班就过来等着。   天都黑了,还没见闺女影,要不是王姨让他等等,叶国伟早就报公安去了。   她妈保佑,闺女终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叶国伟大舒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揩了揩眼角。   “爸,我没事儿,下班去看我师父了。”叶朵朵跟叶国伟介绍冯美玲。   叶国伟看过文工团的《红灯记》,很喜欢冯美玲演的“铁梅妹子”,激动地使劲在衣服擦手,“那个,铁梅妹子老师,我能跟您握手吗?”   又是妹子,又是老师,反倒让冯美玲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伸手过去,“叶叔叔,客气了。”   “朵朵以后就拜托您了。”叶国伟握完手,决定不洗了,至少三天。   “叶叔叔放心,朵朵底子扎实,假以时日,一旦有机会登台,必将光芒万丈。”冯美玲不是客气,说的是大实话,她跟陈萍一样,对叶朵朵充满信心。   叶国伟老实巴交地挠头憨笑,“都是她自个儿努力。”   叶朵朵一曲《卡门》,团里谁人不识她,私底下都偷偷喊她“小卡门”,因为叶朵朵跟那个吉普赛姑娘实在太像了,仿佛从书里面走出来,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几乎和卡门一模一样。   当然,他们不否认叶朵朵舞跳得好,却也只当她与生俱来,是老天爷赏饭吃,和后天没有半毛钱关系,根本不知道她练舞付出了多少血和泪。   别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冯美玲一直以为钱笙会是那个关心她飞得累不累的人,结果,他不但不关心,还要把好不容易才飞高的她,从台上拽进尘埃,他的大男子主义不允许自己妻子比他优秀比他受人追捧。   他的妻子就该膜拜他,把他视为天地侍奉。   钱笙不着痕迹地给她洗脑,不知不觉中,冯美玲越来越自卑,甚至一度不敢上台表演,觉得自己根本不配那么多人的目光。   是以,钱笙提出让她退至幕后回归家庭,冯美玲并未做过多挣扎就答应了。   叶朵朵拉冯美玲的衣摆,小声跟她说:“美玲姐,我爸好喜欢你哦。”   叶国伟没听到,还在激动中,“铁梅妹子老师,您下次在哪儿演出?我早点过去排队买票,您不知道您的演出票多难抢。”   冯美玲沉默了两秒,嘴角攒着笑意,眉眼明亮,“我让朵朵给您多捎两张演出票。”   原来,只是在钱笙眼里,她黯淡无光一无是处,实际上,就像叶朵朵说的,她爸很喜欢她,还有很多像叶叔叔一样的观众,她永远是是他们心目中那个不怕困难勇往直前的小英雄“铁梅妹子”。   冯美玲从自己收拾过来的行囊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叶国伟:“叶叔叔,谢谢您,请您吃糕子。”   叶朵朵看着眼前的冯美玲,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淡如菊,眼神却大有改变,多了韧劲和不屈。   “美玲姐,不是让你收拾值钱的家当吗?怎么把我送你桂花糕带来了?”   冯美玲笑了笑,对她来说,这个糕子无价。   ***   冯美玲复工第一天,领导班子围坐一块研讨新节目,说是新节目,其实是民众耳熟能详的芭蕾舞剧《白毛女》,为求新意,章团长要求编剧组在原来的故事上进行更有看点的舞蹈创新,只有这样,新节目才有希望三个月后的全军汇演获奖。   一听到可以获奖,原本坐得懒散的杜云岚眼睛一下亮了,连忙端正身子,往刘副团长的方向瞥了好几眼。   她要出演《白毛女》,而且必须是主角。   刘副团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杜家对这个小幺女疼得厉害,因为上回竞选的事情,杜母亲自邀请他上家里吃了个便饭。   作为弥补,杜云岚想要出演新节目,他怎么说也该帮忙争取的。   “团长,新节目主演选定了吗?要不让小杜同志试试?”刘副团长等团长说完话,立马接过话头提出建议。   章团长放下手边的文件,看向坐在会议桌最后边的杜云岚。   杜云岚早就准备就绪,团长目光一转过来,她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不得不说,有点好看。   但还是那句老话,文工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更何况,她对面坐了一位更美的小同志。   即便是眼角余光,也很难不被绝色风采的叶朵朵所吸引。   章团长这个人又是随心而走,没有一点纠结,也毫不掩饰,立马将视线挪了过去,话却问的冯美玲:“小冯怎么看?”   冯美玲将碎发拢到耳后,露出莹玉温柔的侧脸,举手投足间跟往常无异,而往常这个情况,她一般都是随波逐流,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刘副团长心想,这次肯定也一样。   冯美玲马上就要退居幕后了,而杜云岚作为B角,她的接班人,理所应当接手新节目。   “我推荐小叶同志。”冯美玲声音轻柔,语气却透着一丝坚硬。   刘副团长:“???!!!”   出什么事儿?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冯美玲同志怎么突然闹上小脾气了?因为收了叶朵朵那个徒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美玲姐,我才是组织选定的B角,一旦你出个什么事儿,只有我有资格顶你上台,我是B角。”杜云岚不服气地一再强调。   可恶!冯美玲这个死女人明显针对她,就因为那天笙哥哥为了她差点跟她动手?也太小心眼了吧!再说了,不就低个头吗?又不是少块肉,笙哥哥还不是为她着想,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想不通呢?   得罪他们杜家,她能落个啥好?   冯美玲缓缓地偏过头,面带微笑地看着杜云岚,一字一句地开口:“小杜同志,这是干嘛?才担B角几天,就想我出事上不了台,不好意思,我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有负于你了。”   当领导班子曲解她的意思,把她说得那么恶毒无道,杜云岚心里恨,连忙解释道:“美玲姐,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实事论事。”   冯美玲笑意不减,仍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接过她的话又道:“事实就是,你是B角,我是A角,你只是替补,只要我安然无事,你就上不了台,明白了吗?小杜同志。”   真是好狠的一把温柔刀,字字见血,刀刀毙命。   杜云岚脸色难堪,又羞又恼,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握紧拳头,心里将冯美玲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刘副团长帮忙说话,“小冯,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打申请提出退居幕后,B角和徒弟也是你自己选出来的,现在什么意思?不满意小杜同志,当初为何又选她?”   冯美玲嘴角的弧线稍敛,反问刘副团长一句:“其中缘由,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副团不应该啊。”   刘副团长僵了一下:“……”   冯美玲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有攻击性!   “不管怎么说,小杜同志的能力,也是大伙有目共睹的,当然小叶同志也不错,不然你也不会收她做徒弟。”刘副团长先打个官腔,两边都夸奖一下,然后再说,“非要论个长短的话,这不小叶来团里没多长时间,除了竞选登台演出,一次公开表演也没有,不像小杜同志,大大小小的汇报演出好几十场,舞台经验丰富,全军汇演不是小事,直接关系到我团的名誉,新节目不可马虎,主演更不能随意。”   话说得好听,字里行间无不带着偏袒,叶朵朵出演新节目就是随意?直接上升到有损文工团名誉的程度?   说护犊子,冯美玲绝不退步,“一个人本事如何,岂能用时间长短做定论?有的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厨,随手一炒就是美味佳肴,有的人做了一辈子饭还是难以下咽,至于舞台经验,不可否认,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它很重要,但对小叶来说,它可有可无。”   刘副团长给她绕糊涂了,“小叶同志不是演员?舞台经验怎么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   “竞选那天,小叶是第一次登台,全天上下几百号人,观众数量不比在外演出少,”冯美玲反问一句:“刘副团长当天也看到了,小叶同志紧张了吗?关键时刻掉链子吗?”   刘副团长说不出话来。   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冯美玲噎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好了,都少说两句,”章团长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左右看了看叶朵朵和杜云岚,“新节目,你们两个都排练,最后我们看成效,谁好谁上。”   简单粗暴,实力决定一切。   叶朵朵双手赞成,同时,有点同情杜云岚。   她上辈子一炮而红,就是跳的《白毛女》,之后三年里更是登台无数,不夸张的说,喜儿的每个舞蹈动作,都刻进了她的骨头里,不说闭着眼睛跳,就是让她倒着跳,也不是不可以。   说是运气,她也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了,为了练好《白毛女》,她上辈子也流了很多血和汗,是她自己打拼出来的实力,所以不存在愧疚一说,她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组织给予她的信任就可以了。   对于章团长这个决定,杜云岚非常不满,凭什么?!她才是团里钦定的B角,冯美玲不出演新节目,就该由她担任主演啊!   叶朵朵算哪根葱?什么都要跟她抢?   刘副团将人叫到办公室,安慰一番后,跟杜云岚说:“月底团里要去藏省慰问演出,到时候你好好表现……”   杜云岚心情不好,没等副团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对方:“不要!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太小家子气了,刘副团在心里摇头,但碍于杜家的情面,还得哄着她,“冯美玲去不了。”   冯美玲高原反应严重,先前去青省慰问演出,一到地儿就躺下了,没办法,只能提前返回。   之后团里的高原演出,她就再也没去过。   想来,这次也一样。   杜云岚顿时精神抖擞,“她不去的话,我出演李铁梅?”   刘副团点头,“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这次下乡汇演有《红灯记》,冯美玲去不了,自然由你顶替。”   顶替!不是替补!   杜云岚太喜欢刘副团说话了。   “叶朵朵去吗?”高兴之余,杜云岚不忘问一句。   “她作为群演过去。”杜云岚啥心意,刘副团能不知道,捡她喜欢听的说。   果不其然,杜云岚没绷住,噗嗤笑出声,太好了,叶朵朵那个死丫头不是总想抢她风头吗?这次她是红花,而她只是绿叶,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她,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耀武扬威?   ***   “要了老命,还让不让人活了?”彭小珂前脚归队,后脚就收到通知,月底又要下乡慰问演出,而且藏省那么远的地方,来回至少一两个月。   想到这儿,饭盒里的卤鸡腿顿时不香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与之对比,沈秀儿跟打了继续似的,一脸亢奋,夹起彭小珂请她吃的卤鸡腿,一咬一大口,好吃得——摇头晃脑。   “小珂,下乡汇演好玩吗?”沈秀儿激动地问彭小珂。   彭小珂蔫不拉几地回答:“好玩,但也累。”   “对吧,我就知道好玩!”来团里前,沈秀儿出过最远的门,就是他们那旮沓的赶集会,而这次下乡慰问演出是去藏省,她能不期待吗?   沈秀儿脖子伸得老长继续打听,“小珂,你去过藏省吗?听说那里人手一头牦牛,他们上学都骑牦牛对吗?”   “小傻瓜!”彭小珂被她逗笑,无奈地揉了一把沈秀儿伸过来的脑袋,“牦牛太危险了,他们都骑马上学。”   “哇塞!俺骑过驴子,没骑过马,俺也想骑马!”沈秀儿更加亢奋了,眼睛亮得跟大灯泡似的。   彭小珂突然反应过来,“这次慰问演出,你们也去吗?”   “是啊,陈队发话了,我和朵朵一块去。”沈秀儿暗暗搓手,还在想骑马的事儿。   彭小珂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太好了,你们一块去,我就不那么无聊了。”   美滋滋地咬了口卤鸡腿,彭小珂跟叶朵朵说,“为庆祝朵朵竞选胜出,晚上我请吃烤鸭怎么样?”   “好,谢了。”叶朵朵也不客气,答应得干脆利落。   不像团里其他小姑娘,明明心里想要得很,嘴上却拒绝不要嘛,叶朵朵这种直截了当的脾性,实在太对彭小珂胃口了。   而沈秀儿心思单纯,有啥说啥,什么都写在脸上,不用她去猜。   跟她们交往,彭小珂身心轻松,这俩朋友,她交定了,朋友间,兄弟情,就不该有所隐瞒。   “我们队也来个新人,”彭小珂不给任何准备,把心中秘密讲了出来,“我喜欢他。”   叶朵朵和沈秀儿都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看向彭小珂。   就是这个花姑娘,跟别人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是如此坦荡大方,没有一点少女该有的羞怯。   默契地沉默了两秒,叶朵朵跟沈秀儿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哇塞的惊叹,异口同声地问:“谁呀?”   彭小珂单手撑着下巴,越过叶朵朵和沈秀儿望向窗外,想起早上一进排练间的场景:   往日歌剧队都是她最先到,今天不是。   远远听到有琴声从排练间传出来,彭小珂停下脚仔细听了小会儿,不由感叹潘大力最近进步神速,弹得他妈的好听了!   快步走上去,夸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看到弹琴之人并不是潘大力,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志。   十月的晨光很温柔,笼在男同志的身上,泛出柔和的亮光,不管是模样,还是气质,都毫无攻击,却像一把利剑,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的视野。   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彭小珂捂住胸口:妈妈,我又恋爱了。   彭小珂一把抓住叶朵朵,感激涕零道,“朵朵,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引荐,安南进不了文工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认识他。”   叶朵朵懵怔地眨眨眼睛,还有这出吗?   上辈子安南出场时,听说已经结婚生子,妻子是一名老师,乖顺贤惠,跟性子火爆的彭小珂完全不沾边。   又是单相思?彭小珂同志情路坎坷啊!   劝人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叶朵朵当然不会,好不容易心动,不努力争取一把,只会遗憾终身。   叶朵朵反手握住彭小珂,加油打气道:“彭小珂同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努力!”彭小珂手臂一弯,挤出肱二头肌,很小的一坨,但充满了力量,势在必得的架势,叶朵朵颇感欣慰。   出发那天,歌舞队同坐一辆大卡车,一开始大伙都很精神,尤其是沈秀儿,自告奋勇领头唱军歌,一首接着一首,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小,扭头一看,睡着了。   沈秀儿兴奋过头,已经连续几天没睡好,终于可以骑马去了,绷紧的神经一松下来,军歌对她来说也跟催眠曲似的。   山路颠簸,坐摇篮一样,其他人跟着进入梦乡,眨眼功夫东倒西歪一大片,最后就剩叶朵朵和杜云岚□□如初。   两人暗自较劲,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输。   一阵狂风掠过,车棚摇晃几下,带进飞沙走石,杜云岚眼睛一眨,败下阵来。   叶朵朵骄傲极了,大拇指抹过鼻子,头往上仰起,夸张地哈哈笑了两声。   看着得意、挑衅,实则,眼睛瞪太久,不能低头,不然眼泪会掉。   杜云岚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幼稚!”   叶朵朵不理她,继续昂着头,将眼泪憋回去。   杜云岚没话找话,跟人臭显摆道:“陈队跟你说了吧?这次慰问演出有《红灯记》。”   “怎么了?”叶朵朵眼里水光,日光一照,忽闪忽闪。   她羡慕她了!杜云岚终于等到这天了,用长辈说教的语气叮嘱叶朵朵,“第一次登台演出,难免紧张,心态真的很重要。”   叶朵朵:“……”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杜云岚今天这么好心安慰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出所料,杜云岚立马又道:“《红灯记》我才是主演,你只是不打眼的群演,观众只会看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你,放宽心态。”   还是安慰吗?明显不是。   杜云岚盯着叶朵朵,想看她吃瘪的样子,只是,没有,叶朵朵微微歪头,一双水眸写满了不解。   杜云岚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叶朵朵看她宛如一个智障?   她疯了吗?   事实证明,叶朵朵没疯,杜云岚要疯了。   路上休息,杜云岚从车上下来吃东西,一转头,看到她们坐的这辆车的副驾驶也走下来一人,看清是谁后,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冯美玲???!!!   她怎么在这儿?刘副团不是说她不会参与这次慰问演出吗?   大白天,她撞鬼了?   杜云岚一脸不可置信。   冯美玲走了过来,叶朵朵善解人意地帮忙问对方,“美玲姐,你不是高反严重去不了海拔高的地儿吗?”   “上回在青海高反严重,是因为出发前受了凉,”冯美玲看了眼杜云岚,微微一笑,“这次没生病,组织又需要,我当然义不容辞。”   杜云岚气死了,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舍不得主演光环。   她刚在车上跟叶朵朵说的话,冯美玲坐在前面肯定听到了,这才阴阳怪气笑话她。   叶朵朵拍杜云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宽慰道:“杜云岚同志,美玲姐才是主演,唯一一朵的大红花,你跟大伙一样,都是衬托她的绿叶群演,最重要的是什么呀?放宽心态。”   杜云岚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叶朵朵,东西也不吃,一头爬回了大卡车,小声地喃喃自语道:“她想演就演,不想演就不演,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藏省演出条件那么差,就算冯美玲不高反,她也有其他法子让她不了台。”   想到这儿,杜云岚眼底闪过一丝狠绝,走着瞧,鹿死谁手不一定。   北城到藏省,路远颠簸,抵达慰问演出的昌都,已经是六天后,总共五十来号人,到地儿倒下了一大半。   别看那些男同志,一个个壮得跟牛似的,一旦摊上高反,和小娇花没两样,往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一躺,哭爹喊娘,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堆大肚婆生娃呢。   最后搭建演出舞台的重担只能落到娇滴滴的女同志肩上。   大多女同志不愿意,赶了这么多天路,好不容易到地儿,她们也想好好休息,唯独沈秀儿热情不减,别人是打了霜的茄子,而她像一只陀螺,片刻停不下来。   因为陈队跟她说了,演出舞台搭建好,她就能去找老乡学骑马,还有牦牛,当然必须保证安全。   沈秀儿来团里也有一段时间,大伙都知道,不要看她瘦瘦弱弱的一小只,跟小鸡仔似的,力气大得很,一个顶她们十个。   藏省跟北城不一样,这才十月已经冷到不行,军大衣裹身上也不抵用,一群人就人挤人地躲在遮阳伞下面。   要死啦!   你说冷吧,太阳又那么毒,晒脸上,火辣辣地疼,感觉跟扒皮一样,而她们靠脸吃饭,不像沈秀儿,靠一身蛮力,自然这种脏活累活,能有多远躲多远,更何况君子有成人之美,沈秀儿想在领导面前表现,那就把机会都让给她好了。   沈秀儿满心都是骑马和骑牦牛,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地哼起小曲儿来,叶朵朵从冯美玲帐篷回来,听到沈秀儿唱歌,眸底闪过一丝惊艳。   何欢欢作为文工团唯一的独唱演员,叶朵朵也听过她唱歌,好听是好听,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以前没想明白,就刚那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何欢欢过于追求技巧,从而少了真情实感,这种歌声很难打动人,以致她跟冯美玲一块进的团,后者已经成了角儿,她却还在原地踏步。   叶朵朵也累,也怕太阳晒,但让她坐边上看沈秀儿一个人干活,这种事儿她干不出来,多多少少帮点小忙搭把手总是可以的。   彭小珂和安南搬完歌剧队的乐器出来,看到叶朵朵和沈秀儿搭建舞台,啥也没说也加入进去。   “秀儿,你唱歌这么好听,为什么不报歌剧队?”叶朵朵好奇地问。   沈秀儿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回答:“报了,没考上,陈队看俺力气大,破格录用的俺。”   叶朵朵冲她挑眉,“一样,我也是破格录用。”   “不一样,”沈秀儿倒不是自卑,而是就事论事,“你又美又会跳舞,陈队是欣赏你,至于俺……”   沈秀儿涩涩地扯了扯嘴角,“陈队是可怜俺。”   考试那天,沈秀儿一曲唱完,老师们还没说话,沈母突然冲上台,啪啪两个耳光抽她脸上,大骂沈家的脸都给她丢光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她能考上文工团,除非天上掉馅饼。   一席话将她贬得一文不值,沈秀儿心里难受,不是因为她妈当这么多人不给她面子,只是觉得她妈为什么不信她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赌气似的,她没再像往常那样,闷着头不说话,而是倔强地抬起脸,问沈母:“妈,俺刚唱歌,你听了吗?”   沈母微怔一下。   沈秀儿唱歌不是不好,抵不住她家一堆破事,歌剧队黄队嫌麻烦,直接将人刷了下去。   而陈萍,除了同情沈秀儿,更看重她身上那股子韧劲,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再加上那批新人里面没一个能入她的眼,这才破格将沈秀儿招到了歌舞队,只要入团,是金子都会发光。   沈秀儿为报答陈萍,进到歌舞队后,将唱歌这事儿抛之脑后,没日没夜地拼命练舞,虽说没有一跳成名,两年后在歌舞队也能排上前三,如果没出那档子事,她最有希望担任白毛女B角。   “狐狸精,不要脸,走哪儿都能招蜂引蝶!”四个人干活,杜云岚却只看得到叶朵朵和安南,而且叶朵朵和安南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交汇都没有,杜云岚已经自行脑补了一出狗男女偷吃的大戏,越想越生气,趁人不注意,狠狠踢了一脚刚搭起来的柱子。   柱子轰然倾倒。   沈秀儿眼疾手快,将叶朵朵一把拽到身后,柱子继续往下,沈秀儿见势不妙,大喊一声:“赶紧散开!”   姑娘们捂着嘴尖叫地成鸟兽散,剩下杜云岚一个人没反应过来,傻不愣登地坐在原地。 第45章   就算柱子打不着她, 军用伞肯定能压垮,而杜云岚就坐下面, 弱不禁风的一小姑娘, 她能受得住一把两三个壮大汉才能撑起来的军用伞?   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杜云岚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一朵长在温室的小娇花,被家里人保护得严严实实, 哪有机会身陷险境,人生第一次, 整个人都傻住了,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 沈秀儿突然冲了过去,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她良心未泯, 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一把将杜云岚扑到地上, 后背弓起, 想凭一己之力撑起军用伞。   杜云岚觉得她太天真了!   好在有人先她一步,赶在柱子倒地之前, 将它稳稳停了下来。   杜云岚循着看过去, 男人身形挺拔, 就像一座苍天大树, 挡在她前面, 而她就是那朵长在树下的小花。   叶朵朵看到程远方, 意外的同时,暗舒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出手, 沈秀儿指定受伤。   程远方将柱子撂到地上, 拍了拍手上的灰,跟叶朵朵点头打完招呼,抬脚走向沈秀儿和杜云岚。   眼角余光瞥到程远方走过来,杜云岚赶紧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心里埋怨沈秀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然她眼下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程远方伸出手。   杜云岚心跳加快,扭捏刚要把手搭过去。   程远方突然一转手,将沈秀儿拉了上去,关切地问道:“没伤着哪儿了吧?”   沈秀儿活动了下手脚,“没事儿,谢谢程大哥。”   两人旁若无人地寒暄起来,完全忘了杜云岚的存在,而杜云岚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很尴尬。   果然都一路货色,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看到男人就迈不开腿。   要不是沈秀儿半路杀出来,她就跟男同志牵手成功了。   杜云岚在心里大骂沈秀儿不要脸,然后掐着嗓子娇滴滴哎呦一声,可怜巴巴地瞧着程远方,“同志,我有事。”   这声音,太腻了,程远方受不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女同志看着面色红润,一点不像有事的样子。   程远方不想理会。   沈秀儿却热情,“伤着哪儿了?严不严重?对对对,王医生,俺刚看到她了,俺送你过去。”   不等杜云岚拒绝,沈秀儿一把扛起她,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不是第一次,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老熟练了。   那么大一人,说扛就扛,说跑就跑,程远方觉得沈秀儿太厉害了,贼猛,追在后面大喊:“老妹儿,等等老哥。”   杜云岚看到追过来的程远方:“!!!”   原来她这么喜欢自己,怕沈秀儿把她弄疼,快要紧张死了吧?你看,他跑得好快啊!   “傻愣着干嘛?最后一小时,舞台搭不好,晚上都别吃了。”陈萍听到动静出来,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众人这才有所行动,彭小珂边干活边偷偷打量,看完叶朵朵看安南,看完安南看叶朵朵……刚刚发生意外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秀儿和杜云岚身上,当然她也不例外。   然而,就那么一瞬间,她还是看到了。   在沈秀儿拉开叶朵朵之前,她在安南眼里捕捉到一丝一闪即逝的惊慌。   她也担心叶朵朵,但她明显感觉得出来,安南跟她不一样。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藏省昼夜温差大,白天太阳顶头晒,晚上很有可能下雪,叶朵朵和沈秀儿夜里站岗,就算裹了军大衣,两条腿也直哆嗦,环境因素,咬咬牙尚且能忍。   问题是,团里规定晚上不许点灯不许说话,放眼望去,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俩像是被丢到了荒地。   “朵……朵朵……”是规定不许说话,但沈秀儿实在忍不住,压着嗓子小声地叶朵朵,确认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战友。   “秀……秀儿……”叶朵朵回应她。   沈秀儿深吁一口气,问:“朵……朵朵,你也怕吗?”   小时候,沈秀儿听了不少有的没的飘飘故事,长辈们讲的是声情并茂,若有其事,久而久之,也就有点信了。   长大后,一遇到像今天这样迷人的夜,月黑风高,沈秀儿就控制不住自己,满脑子都是飘飘。   叶朵朵吸了吸鼻子,冻得快说不出话,“不……不怕……”   “不怕,你……你为啥也哆嗦?”沈秀儿不解。   生理反应,叶朵朵也没法,只道:“太……太冷了……”   冷得她好想大快朵颐一大盘辣子鸡,冷得她好想自己的丈夫顾洗砚啊。   “朵……朵朵,你看那边,有啥东西飘过来了?”沈秀儿咽口水,吓得打了个嗝。   “秀……秀儿,你听我说,人心往往比鬼神更可怕。”这种事情叶朵朵上辈子经历太多了,而且,沈秀儿上辈子也是被肮脏的人心所害,还好这辈子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改变,只是这些她不方便多说,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顾洗砚,也不知道他收没收她的信,看完后什么反应?觉得她疯了,还是选择相信她?   “不是……不是,朵朵,你快看啊,那个飘飘往我们……我们这边过来了!”沈秀儿偷偷地往叶朵朵边上挪,抖着手去拉她的衣摆。   “什么飘飘?”叶朵朵定睛一看,没绷住,扑哧笑出来,“那是美玲姐。”   “美玲姐?”沈秀儿将信将疑,小声嘀咕道,“怎么那么大一坨?俺记得美玲姐身材可好了,那腰就俺胳膊那么细……”   却忘了,这么冷的天,每人裹一件军大衣,又宽又松,就算仙女下凡,她身材能好到哪儿去?   飘飘越来越近,沈秀儿终于看清,惊呼一声,“哎呀,真的美玲姐耶,活的!”   活的,她就不怕,哪怕二百五十斤的壮大汉,她也能一个过肩摔撂倒。   冯美玲看到精神抖擞的沈秀儿,笑着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天这么冷站岗,还能朝气蓬勃。”   “美玲姐,外面多冷,你怎么出来了?”冯美玲身体一直不太好,过两天就要上台演出,关键时候要是受凉,后果不堪设想,叶朵朵担心地细眉微拧。   “没事儿,穿得厚,不冷。”冯美玲宽慰叶朵朵,拧开带来的军用水壶,递过去,“陈队煮了姜茶,托我送过来。”   陈萍为人处世向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队员发牢骚说冷,她一边骂娇生惯养一边帮着煮姜茶驱寒。   叶朵朵接过水壶,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温热的姜茶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直抵心窝,整个人跟着暖和起来。   喝完,将水壶递给沈秀儿。   冯美玲看了看沈秀儿,又看了看叶朵朵,突发感慨道:“感情真好。”   叶朵朵没多想,以为冯美玲说的她和沈秀儿,却不知,她和沈秀儿站岗,有人暗自守护着,从头到尾,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   “兄弟,你不冷吗?”天寒地冻,程远方一说话,白雾袅绕,透过袅袅烟雾,瞥向身侧的安南。   这人灵魂出窍了吧?这么冷的天,居然一点感觉没有?   站如松,目如炬,就像他站岗一样。   只有真正感同身受,才知道她多不容易,安南目不转睛地盯向不远处。   程远方读军校,入部队,清一色都是男人,文工团跟他们不一样,有女兵也有男兵,程远方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原来男兵和女兵也能处这么好,跟兄弟姐妹似的。   女兵站岗,男兵保护。   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眼前这位,吃饱了撑得慌,没事儿跑出来吹冷风?   他还好说,他跟顾洗砚认识这么多年,照顾他媳妇理所应当的事,而沈秀儿是他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多加照拂也人之常情。   “兄弟,你不会对秀儿有啥其他小心思吧?”弟妹结婚了,不可能,一想到安南有可能喜欢沈秀儿,程远方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自家大白菜要给猪拱了,他舍不得。   安南没说话。   “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彭小珂冷不丁地冒出来,吓程远方一大跳,扭头看了眼,天黑,瞧得不是很清楚,一脑袋问号:这姑娘还是小伙子?   姑娘吧?个子高不说,头发比他还短。   小伙子吧?声音怎么娘们唧唧的。   “我们就是感情好,男兵帮女兵背行李,女兵帮男兵缝衣服,跟兄弟姐妹一样,”彭小珂帮安南解释道,“妹妹站岗,哥哥保护怎么了?不很正常的事儿吗?同志大惊小怪什么?”   “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程远方对此最有发言权,就像他对沈秀儿,原来安南跟他一样,一想到这儿,程远方不由地放松下来。   彭小珂:“……”   这人也太好说服了吧?   彭小珂绕到安南身后,没关系,你守护她,我守护你。   安南同志,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只有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   叶朵朵昨儿个站岗到半夜,第二天不用早起,睡到快十点的时候,听到外面闹得厉害,看热闹?睡懒觉?   叶朵朵捞起被子捂住头,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直到沈秀儿推她,“朵朵,不好啦,快起来,俺听到她们好像在说美玲姐。”   美玲姐?!因为给她俩送姜茶受凉了?   叶朵朵顿时困意全无,一把掀开被子,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下,拉着沈秀儿往冯美玲的帐篷跑。   半道上,经过王医生的帐篷,听到陈萍喊她。   叶朵朵一个急刹回头。   王医生帐篷外面围满了人,脸上表情各异,从中看不出有用信息,叶朵朵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三步并俩地走上去问:“陈队,美玲姐她怎么了?”   “情况不太好。”陈萍摇头,叹气。   叶朵朵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受凉了?高原感冒发烧不比内陆,很容易引发其他并发症,严重甚至危及生命,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就是立马返城医治。   “明天就慰问演出了,王医生你让我这个时候走?”冯美玲不能接受,历经千辛万苦到这儿,还没上台就回去。   王医生苦口婆心地劝道,“冯同志,你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没法,慰问演出就交给小杜吧,她不是团里钦定的B角吗?你上不了台,由她替补。”   冯美玲还想说什么,杜云岚强行插嘴道:“美玲姐,你放心好了,演出交给我,一定保证完成,还是说,美玲姐为一时风光,想弃团里荣誉不顾?更或者,是怕我一次演出就把你比下去?”   真是天助我也,昨天还在想法子上台,今儿个冯美玲就生病了,呵呵,让你公报私仇,天天把A角挂嘴边,现在遭报应了吧,A角?就算天王老子,你也上不了台。   杜云岚说话难听,冯美玲却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担心你把演出搞砸。”   杜云岚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和嫌弃,“就算搞砸,也比你这鬼样子上台表演好看。”   “杜云岚,好好说话!”陈萍厉声呵斥道。   杜云岚不服气,嘟囔道:“话糙理不糙,我说得又没错,美玲姐得了红眼病上台表演,观众不被她活活吓死才怪。”   叶朵朵这才注意到杜云岚一双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眼泪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儿往下淌。   还好不是受凉。   夏秋两季红眼病发病率本来就高,再加上藏省不比北城,环境条件较差,风大尘多,致病不足为奇。   好在红眼病属于急性结膜炎,看似严重,其实很好治疗,按时用药,注意个人卫生,最多一周就能痊愈。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红眼病容易传染,杜云岚拿来说事。   “王医生,我记得没错的话,红眼病传染性极强,如果不第一时间隔离患者,身边见过她的人都可能感染。”杜云岚有所夸张,红眼病是接触性感染,并不是看一眼就中招。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立马默默地往后退了退,就像冯美玲得的不是红眼病,而是瘟疫。   “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红眼病是要接触才传染。”叶朵朵替冯美玲解释道。   “美玲姐要是坚持上台,大伙难道不跟她接触?”杜云岚翻白眼,一脸看不惯,“就为了上台出风头,拉大伙给她垫背?美玲姐,你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杜云岚一席话,众人明显动摇,而且红眼病看着实在太可怕了,冯美玲整个眼眶充血红肿,感觉眼珠子随时可能掉出来了,一想到自己可能感染变成那个鬼样子,谁不害怕?   “美玲姐,你就先回去吧,身体最重要。”有人出声劝道。   “云岚已经排练了好几回《红灯记》,慰问演出交给她,问题应该不大。”   “王医生,我的眼睛好像也有点不舒服,你也帮我看看是不是红眼病?”   ……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窝蜂都坐不住了,争着抢着找王医生。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陈萍头疼,声色俱厉地挤进去维持秩序,杜云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事儿闹得越大越好,冯美玲一旦被遣送回去,李铁梅只能由她出演,随手拉个战友大惊小怪地喊道:“哎呀,你的眼睛好红,肯定被美玲姐传染了……”   话没说完,战友尖叫着跑开了。   杜云岚一脸懵,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叶朵朵探头瞧她一眼,夸张地捂住嘴,颤抖地指着她。   杜云岚:“???”   叶朵朵哎呀一声,“云岚,你的眼睛红了,红眼病!”   杜云岚:“!!!”   叶朵朵继续说道:“跟美玲姐一样,真的好红。”   她不说还好,一说跟冯美玲一样,杜云岚整个人崩溃了,所以她现在也是不人不鬼?她不要!   杜云岚一声尖叫,闷头冲进王医生的帐篷,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生理性流泪。   原本挤在帐篷里的众人,见状,立马撒丫子跑了出去,最后就剩下她和冯美玲,还有王医生、陈萍和叶朵朵。   她想大伙排挤冯美玲,没想到自己陷入了跟对方一样的处境。   “不是,我是红眼病,又不是猪瘟,你们跑那么快干嘛?”杜云岚生气质问。   “看一眼就传染,你自个儿说的,这么快就忘了?”有人回她一句。   这就很尴尬了,杜云岚没搭理那人,强行转移话题,“美玲姐,看吧,你做的好事,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感染。”   叶朵朵无语至极,“这多人就感染你,美玲姐是多爱你?还是你跟大伙属性不一样,是二师兄转世?”   “叶朵朵你骂我猪?”杜云岚恼羞成怒,“你才猪,你全家都是猪。”   叶朵朵面不改色,冷冷回了两个字:“反弹!”   杜云岚:“……”   “好了,别吵了。”太幼稚,王医生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拉完架,跟在场所有人科普了红眼病发病病因,最后将杜云岚和冯美玲一并隔离,杜云岚气死了,以为天助她也,结果呢?把自己折进去了。   A角B角没法上台,明天汇演怎么办?陈萍愁得一宿没睡,第二天睡醒,王医生跑来找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冯美玲红眼病好了?”对陈萍而言,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让她振奋。   王医生摇头,“没有,至少还要四五天。”   陈萍跟着摇头,叹气,已经在想要不要让叶朵朵上台跳《卡门》?   见人愁得眉毛拧成一团,王医生卖官司没啥意思,“好了,不吓你了,冯美玲和杜云岚下午都能上台。”   陈萍没听明白,“不是隔离吗?怎么还能演出?”   “这就得说到坏消息了,团里一大半的同志都得了红眼病,总不能所有人都隔离吧?来都来了,也不能啥也不演就打道回府。”   道理是这个道理,陈萍也不想无功而返,昌都驻守部队打了好几次申请,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她们盼来,却因为红眼病罢演,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如果照常汇演,问题又来了,万一传染给观众怎么办?   就在陈萍纠结之际,叶朵朵送来了好消息,真正的好消息!   驻守部队连夜向上级打了申请,只要文工团同志演出,天上下刀子他们也看。   “太好了,快去通知全体同志,汇演务必好好表现!”陈萍激动,虽说文工团不能上阵杀敌,但是,人民子弟兵一旦有需要,她们必将全力以赴,为她们的英雄献出微薄之力。   文艺兵求的不只是掌声和鲜花,这也是陈萍坚守岗位的意义所在。   叶朵朵深受陈萍感染,干劲十足,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跟着沈秀儿到处帮忙,用沈秀儿的话来说,她们就是一块砖,哪有需要哪里搬。   节目紧凑,演员又少,一个顶好几个,大伙掐着时间换装,在后台跑来跑去,演出服很薄,上台一分钟,下来鼻涕长流,多少有些狼狈。   不过所有人都一样,见惯不怪,得空了歇上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扑哧都笑了:你好丑啊!   丑是丑,但我骄傲,就像打了一场胜战。   最后一个节目《红灯记》,冯美玲换好衣服出来,在场好多同志不是第一次见她这身装扮,但不管多少次,还是被惊艳到,根本不用表演,往那一站,妥妥的“铁梅妹子”,无疑了。   再看杜云岚,同样的演出服,同样的妆发造型,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铁梅妹子”的影子。   气质这块很重要。   杜云岚之所以提前穿戴整齐,才不是为了以备不患,而是做好了顶替冯美玲上场的准备,结果冯美玲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前面。   其他人看她像笑话。   杜云岚眼睛一个劲儿地瞟着冯美玲,到底哪个环节错了?她明明往她舞鞋里放了玻璃渣,按理说,人早该送去医院才对。   叶朵朵双手抱胸地坐在角落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杜云岚,在心里冷笑两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杜云岚这个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叶朵朵太清楚了。   她前脚放玻璃渣,她后脚拾掇出来。   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让杜云岚逃脱惩戒,但上辈子经历告诉她,一双安然无恙的腿,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她不想冯美玲跟她一样,望台兴叹,遗憾终生。   天色渐晚,舞台灯点亮,《红灯记》三分之二的演员得了红眼病,眼睛受了刺激,根本控制不住,眼泪直流,台下观众跟着哭成一团,是《红灯记》演出以来反响最激烈的一场,谁也没想到。   最后现场听取抽泣声一片,直到有人大喊一声,“铁梅妹子流血了!”   在后台的叶朵朵心里咯噔一下,红眼病不都流泪吗?美玲姐怎么会流血?转瞬想到杜云岚放的玻璃渣。   叶朵朵着急地冲出帐篷,看到站在台上谢幕的冯美玲,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月白的舞台灯下,鲜红的血迹格外醒目,舞鞋已经浸透,即便如此,冯美玲仍是笑靥如花,像一枝倔强盛放在山涧的彼岸花。   她热爱这个舞台,不管发生什么,只要站在台上,就必须呈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不负组织,不负自己。   一下台,冯美玲再也支撑不住,一张脸毫无血色,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叶朵朵让沈秀儿把人抱去找王医生,王医生简单地帮冯美玲包扎了伤口,陈萍立马派车送去省城医院,舞者的命根子,要是耽误了治疗,她怎么跟组织交代怎么跟冯美玲本人交代?   王医生一并跟过去,陈萍留下来处理后事,往战友鞋子里放玻璃渣,这种事儿居然发生在她带的队伍里,简直不可饶恕,不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她誓不罢休。   全体集合,陈萍严阵以待,眼神犀利,扫过众人,“就刚发生的事,我真的太失望了,冯美玲同志到底是谁?文工团的A角?观众喜爱的“铁梅妹子”?都不是,她是我们的战友,并肩作战的战友,生死与共,荣誉与共,你们说,怎么忍心对自己战友做出这种事儿?她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多大的愁和怨,非要置她于死地?”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一点声音没有。   陈萍站在队伍最前面,脸色越来越沉,顿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谁做的这事?自己站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找到证据请你出来,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歌舞队的队员偷偷地往杜云岚身上瞄,说到这儿谁跟冯美玲结怨最深,非她莫属。   在大伙注视下,杜云岚缓缓地举起手。   众人:“???”   这么快就承认了?完全不像她行事作风!   “出列,上前回话。”陈萍命令道。   杜云岚正步走到队伍最前面,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显然,她举手不是承认,而是为了举报,“我看到了,是沈秀儿!”   陈萍太偏心叶朵朵了,栽赃嫁祸给她,多半成不了,沈秀儿不一样,没有顾家和陈萍撑腰,又是一个嘴巴跑前面脑子追后面的傻冒,挖个坑,都不用她动手,沈秀儿就能把自己埋了。   而且,因为程远方,杜云岚现在还气沈秀儿。   程远方对她一见钟情才出手相救,沈秀儿却自作多情以为程远方喜欢她,还当面跟程远方说她坏话,孰不可忍。   程远方问她那么危险没一点犹豫吗?   “别说是人,就是猪崽子,俺也得救!”沈秀儿回答。   果然跟叶朵朵一样讨厌,在程远方面前骂她猪,俩人不是关系好,她先把沈秀儿收拾了,杀鸡儆猴!   “陈队不信,可以搜她的行李包,她把剩下的玻璃渣都藏里面了。”杜云岚言之凿凿。   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这脑子还想栽赃嫁祸,陈萍觉得杜云岚把她的智商按地上摩擦,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   “走吧,一块过去,不然等下你又说我偏心。”陈萍领着一行人,声势浩荡地去到沈秀儿她们住的帐篷外面。   杜云岚不见棺材不掉泪,小声嘀咕道:“这还不偏心?搜都没搜,就相信不是沈秀儿,等会儿人赃并获,看你怎么下台?”   “为表公平,歌舞队所有人行李包都在这儿,既然杜云岚同志实名举报,第一个检查沈秀儿的行李。”陈萍简单粗暴,直接把行李包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就几件换洗衣物,根本没见着杜云岚口中所说的玻璃渣。   “杜云岚同志,看清楚了吗?”陈萍甚至贴心地一件一件地翻开给她看。   杜云岚一脸不可思议,眼睛越瞪越大,“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她把玻璃渣藏行李里了,一定是她临时换了个地方……”   话没说完,后勤组的小同志打断杜云岚,“陈队,找到了,玻璃渣找到了!”   所有人回头看去。   小同志刚来文工团没多久,不认识杜云岚,也不知道杜家关系多厉害,但他认识冯美玲,他很喜欢她出演“铁梅妹子”,更加知道冯美玲为文工团争了多少光,是他们的英雄,小同志为自己找到证物很激动,将罪魁祸首的行李包高高举起,指着上面的名字,一字一字地念道:“杜——云——岚——”   众人:“!!!”   杜云岚懵逼过去,尖声地叫嚷道:“不是我,陈队,你相信我,我没有,是叶朵朵和沈秀儿,她们栽赃嫁祸。”   陈萍将叶朵朵和沈秀儿招呼过来问:“杜云岚说你们栽赃嫁祸她?你们承不承认?”   杜云岚:“……”   这么直接吗?这么草率吗?   叶朵朵跟沈秀儿同时摇头,异口同声回答:“不承认。”   杜云岚不服气,“陈队,你偏心!”   陈萍头疼,怎么就偏心?她举报沈秀儿,她亲自搜心里,她说叶朵朵和沈秀儿栽赃嫁祸,她二话不说立马调查审讯。   “杜云岚同志,如果在秀儿行李里找到玻璃渣,你肯定说是人赃并获,”叶朵朵觉得好笑,嘴角带着弧度,眼底冰冷一片,继续道,“现在换成你,怎么就成了别人栽赃嫁祸?我还怀疑有人想要栽赃嫁祸秀儿。”   “谁栽赃嫁祸她了?”杜云岚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叶朵朵的眼睛,太冷了,像一条毒蛇,让人无处遁形。   “事到如今,杜云岚你还想狡辩?”叶朵朵抬起手,指着杜云岚,吐字如火:“就是你,杜云岚,你往美玲家鞋子里放玻璃渣!”   杜云岚下意识狡辩,“我没有,叶朵朵,无凭无据,你血口喷人!”   “这就证据!”叶朵朵接过后勤组小同志手里的行李包,倾斜倒出,细碎的玻璃渣哗哗落一地,“而且,没人说美玲姐受伤是因为玻璃渣,你本事就这么大?未卜先知?”   杜云岚故作镇定,打死不承认,“我……我就猜的啊,舞鞋那种地方,除了刀片就是玻璃渣,傻子都知道。”   那可不是嘛,你就是傻子。   应该反驳说自己先看到沈秀儿藏玻璃渣,紧接着美玲姐上台演出受伤,两件事很自然连在一块,肯定跟沈秀儿脱不了干系。   “反正证据找到了,到底怎么回事,返程后,你自个儿跟纠察办交代,”陈萍面色冷厉,怒其不争,恨其不志,同生共死的战友,她居然背地放箭,品行如此不端,当初她瞎了眼才招人进歌舞队,悔恨不已,“杜云岚,身上的演出服,给我脱下来,你根本不配。”   事已至此,杜云岚仍不知悔改,就凭杜家跟纠察办的关系,她回去不过走个流程,陈萍,一个歌舞队分队长,一根头发也动不了她。   想到这儿,杜云岚愈发有恃无恐,冷哼一声,表示就不脱,你能拿我怎样?   “我是组织钦定的B角,我不配谁配?叶朵朵吗?”杜云岚讥笑一声,一脸不屑和鄙夷,“乡下来的山头野鸡,一辈子也上不了台面,你就偏心她吧,有你哭的时候……”   这么多废话!叶朵朵忍不住将其打断,义正言辞扬声道:“陈队,杜云岚同志不服从命令,且态度恶劣,我申请帮忙杜云岚改正。”   这架势,要干仗?   朵朵那么美,力气那么小,肯定不是杜云岚对手,沈秀儿思及于此,立马站出来,“陈队,俺申请帮忙。”   朵朵申请帮忙杜云岚改正,俺申请帮忙叶朵朵干仗。   没毛病。   陈萍思索片刻,点头同意申请。   “杜云岚同志,得罪了。”叶朵朵架势拿捏得刚好,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最要命的是,神情带了一点猥琐。   沈秀儿有样学样,撸起袖子,猥琐地呵呵笑,“杜云岚同志,得罪了。”   杜云岚这才知道怕,双手交叉地捂在胸前,“你们……你们想干嘛?别过来!我警告你们!”   叶朵朵疯了!陈萍跟沈秀儿也跟着发疯?竟然当这么多人的面扒她衣服?全体都在,不仅有女同志还有男同志,以后叫她怎么做人?   “全体男同志都有,向后转!”陈萍贴心地发出指令。   杜云岚欲哭无泪,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他们不看,叶朵朵和沈秀儿难道就不扒她的衣服吗?   根本不可能。   杜云岚撒丫子想跑,沈秀儿一把给她捉回去,就像逮一只小鸡仔,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杜云岚就一个感觉,她被两块生铁箍住了,不能动弹半分。   有沈秀儿帮忙,如有神助,叶朵朵轻而易举地将杜云岚身上的演出服扒了下来,折叠整齐,交还陈萍。   杜云岚的麻花辫散开,头发凌乱地裹着脸蛋,嘴唇毫无血色地抖动,狼狈至极。   藏省的晚上气温低,风拂过脸庞,刀剐的刺痛,杜云岚只着贴身衣物,肯定很冷吧。   冷!不仅叶朵朵,在场其他同志,看着杜云岚,都觉得凉飕飕,不约而同地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   杜云岚仗着自己出身,在团里跟只螃蟹似的,横着走,耀武扬威惯了,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不堪。   不得不承认,真是大快人心啊。   陈萍对自己队员向来视如己出,杜云岚也不例外,就算是逆子,看她冻成狗,也于心不忍,递给叶朵朵一个眼神。   叶朵朵心领神会,扔给杜云岚一件军大衣。   杜云岚裹上军大衣,终于没再抖得那么厉害,脸上那股子活跃劲儿烧得更旺了,恶狠狠地瞪着叶朵朵,“叶朵朵,你这样羞辱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交代!”   叶朵朵上前两步,在她脸上拍了两下,笑眯眯道:“好啊,我等着。” 第46章   欺人太甚, 杜云岚气得浑身发抖,扯着嗓子大吼道:“叶朵朵, 你知道我是谁吗?”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皇帝老儿也不管用。”中气十足的男声插进来。   所有人都是一惊,齐刷刷转头看去。   章团长怎么在这儿?!   章团长年轻那会儿出了名的暴脾气,经常把手底下人骂得狗血淋头, 随着年纪增长,脾气越来越温和, 尤其是近几年,眼看就要退休, 很少跟人红脸。   杜云岚进团这么久,没见过章团长动怒。   这是第一次, 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章团长走到队伍最前面, 一言不发, 却威严十足,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不敢大声喘气。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谁想,章团长突然鼓起了掌, 大伙傻眼了。   “这次慰问演出反响不错, 可以说是非常成功, 同志们辛苦了。”章团长语气激昂地表扬道。   “不辛苦, 为人民服务!”   “藏省条件不比北城, 同志们吃了不少苦头, 同志们辛苦了!”章团长重复一遍,接着又道, “尤其是杜云岚同志, 为了上台演出费尽心思, 全体都有,为她鼓掌。”   形势大逆转!章团长不仅没责怪杜云岚,居然还当众夸起来了?不可置信,不明所以,但首长的命令,不得不服从。   所有人鼓掌。   章团长也鼓掌,和颜悦色继续道:“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送杜云岚同志。”   所有人:“???”   杜云岚:“!!!”   章团长伸手握住杜云岚,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杜云岚同志,离开了文工团,天高任鸟飞,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章团长,不是我,真的,是叶朵朵污蔑,我愿意接受调查。”只要回到北城,家里人就有法子帮她洗白,杜云岚打得一手好算盘。   杜云岚这点小心思,章团长能看不透?呵呵一笑,“我就北城过来的,你自己犯的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赵小娟都交代了,数罪并罚,开除文工团,已经是组织念及旧情,从今往后,你就不属我团编制,回到北城,公安局找你,与我团无关,别坏了文工团名誉。”   杜云岚后背僵直,嘴角抽搐。   从她入团那天起,一直是团里的骄傲,她到底做了什么让文工团蒙羞?弃她如敝履!   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受叶朵朵所逼,她没有错,错的是叶朵朵!   “章团长,你偏心,是叶朵朵陷害我,我不服!”杜云岚面色狰狞,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章团长不想理她,让自己警卫员将人拖走,即刻启程回北城,把证据一并交予公安局。   公安局局长刚正不阿,秉公处理,从不顾及私情,他才不管你杜家还是皇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杜母不止一次叮嘱杜云岚,哪儿惹事都可以,家里帮你摆平,但一定不能进公安局,局长油盐不进,到时候她也没法。   现在文工团不管她了,直接把她交给公安局,杜云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章团长的警卫员乐得轻松,毫不费力地把人拖走。   杜云岚沦落至此,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叶朵朵现在担心的是冯美玲,也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会不会影响以后登台演出?   陈萍看出她心里所想,“朵朵,我这边一时走不开,我派车送你过去,由你作为我团代表到医院看望冯美玲同志。”   “陈队,保证完成任务!”叶朵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   赶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叶朵朵一路飞奔,敲开病房门,看到半靠在床头啃苹果的冯美玲,她足足愣了十来秒。   咦?   怎么跟她想象中的画面不太一样?   流了那么多血,难道不该病恹恹地躺床上吗?   再看,冯美玲不仅精神好,气色也不错,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完全不像病人。   “朵朵来了?”冯美玲招手,轻柔了喊了声。   叶朵朵回过神,抬脚走过去。   病房是三人间,只住了冯美玲一人,王医生也不在,说话倒也方便。   “美玲姐,你没事儿吧?”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叶朵朵还是担心。   冯美玲两只脚重新裹了纱布,她抬起一只,开玩笑地问叶朵朵:“是不是很像肉粽?”   叶朵朵看了看冯美玲,看了看她的肉粽子……不,她受伤的脚,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问题不大,叶朵朵悬着的心这才平稳落地,从善如流地坐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在军大衣上擦了擦,嘎嘣脆地咬了一口,冲冯美玲眯眼笑道:“哇,好甜啊。”   看样子,计划很顺利。   冯美玲跟着笑,眉眼温柔,“是啊,好甜。”   叶朵朵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美玲姐不怕吗?”   以杜云岚的智商,不可能心细到返工检查,将拿出来的玻璃渣放回去,所以,只能是冯美玲自己。   “当然怕,”冯美玲不可否认,她演出了这么多场《红灯记》,就数今天最紧张,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生怕控制不好力度,自己这双脚废了,以后再也不能登台,“但是,老话不也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   这招,叶朵朵用过,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以身犯险。   杜家背景太强大了,如果不把事情闹大,很难把杜云岚赶出文工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到时杜云岚不仅不会收敛,只会变本加厉对付她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群众的力量不容小觑,冯美玲深受广大观众喜爱,这一点,杜云岚不能比,杜家也抹不掉。   这些年她不是白跳的。   “谢谢你,朵朵。”冯美玲拉住叶朵朵,发自内心地谢道,“如果不是你事先安排,驻守部队不会连夜打申请,章团长也不会从北城赶过来。”   而叶朵朵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帮她逃离钱笙的魔掌。   杜云岚这事闹得不小,杜家要想保全她,势必要花点心思,到时候无暇顾及钱笙,她离婚就能轻松不少。   “是为了美玲姐,也是为了我自己,杜云岚早就看我不爽了,有她在文工团一天,我就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过。”叶朵朵直言不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冯美玲扑哧笑出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这性子,我真喜欢。”   叶朵朵一脸骄傲,“我也喜欢。”   冯美玲看着她,满眼宠溺,都怪她身子不及,不然生个跟叶朵朵一样的闺女,此生无憾了,“顾团长好有福气,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   “洗砚,他很好,”叶朵朵提到顾洗砚,带着少女的羞涩,抿了抿红唇,“嫁给他,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天来团里的那个男同志,听说是你丈夫的战友,他怎么没来看你演出?”冯美玲随口一问。   叶朵朵手上动作顿住,眼底有过一抹落寞,“他有其他任务,不方便。”   明显还有其他原因,冯美玲笑着问她,“小两口吵架了?”   叶朵朵无奈地摇头,“没有。”   她倒想顾洗砚跟她吵架,那样的话,她就能当面解释了,不用靠书信传达。   “天下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见上面说清楚就好了。”冯美玲宽慰叶朵朵。   叶朵朵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说还好,越说,叶朵朵越想顾洗砚。   从冯美玲病房出来,叶朵朵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愣怔了两秒,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她居然看到了顾洗砚!   揉眼,再看,那人匆匆转进了另外一条走廊里去。   与此同时,叶朵朵确定,不是幻觉,就是顾洗砚,不假思索地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心中欢喜不已。   她终于见到顾洗砚了!   欢喜过后,开始担心,顾洗砚怎么会在医院?身上穿的还是病服,出任务受伤了?因为她的事情分心了?伤得严重吗?   顾洗砚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叶朵朵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   越想越怕,手心都是冷汗。   追了一圈,顾洗砚进了一间病房,叶朵朵走上去,正要敲门,发现门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隙。   叶朵朵对着那条缝隙看了眼,顾洗砚背对着她,侧身躺病床上,医生打完针,检查顾洗砚的伤口,“再打两剂消炎针,明天就能出院了。”   顾洗砚穿好衣服,冷声道了声谢谢。   “顾团长客气了,说起来,我才该谢谢顾团长,要不是您,就是我躺这床上了。”郝医生一笑,梨涡若隐若现,顾洗砚立马想到叶朵朵,平坦的眉心微微蹙起,应该不会再像这样对他笑了吧?   见人皱眉,郝医生急问:“伤口又疼了吗?”   顾洗砚摇头,一只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郝医生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腰后,这样舒服些,然后递给他一份报纸,柔声叮嘱道:“时间不早了,看会儿就休息。”   那个女医生明显很了解顾洗砚,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刚说了,顾洗砚是她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所以,她看了顾洗砚的屁、股!   她是医生没错,但她也是女人好吗?   她丈夫的屁、股被别的女人看了!叶朵朵心里很不是滋味。   打针不是有护士,劳驾医生亲自动手,要说没有其他意思,叶朵朵打死也不信。   换做以前,叶朵朵早就冲进去,但今日不同往时,顾洗砚还跟她生气呢,她就这样没头没脑地闯进去,他更生气怎么办?气大伤身,本来就受了伤。   还是敲门吧。   “顾团长,听说您夫人是个大美人?”郝柔长睫半垂,翻看手里的病历本,将碎发拢至耳后,露出莹白温软的侧脸,一身白大褂加持,那才叫一个冰清玉洁,像长在天山上的雪莲。   郝柔从小因为自己这张脸蛋受了不少夸赞,不是她夸张,不管上学那会儿,还是出来工作,走哪儿她都是最漂亮的一个,追求她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也处了两个对象,对方条件都还行,可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达不到她心目中对丈夫的要求,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遇到顾洗砚,可惜,对方结婚了。   有缘无分。   顾洗砚嗓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经过这几天相处,郝柔发现,顾洗砚的话不是一般的少,有时候她说半天,他不带回一个字。   只有跟他聊他媳妇,他才会多说一两句。   “顾团长,您跟我说说您夫人吧?”郝柔合上手里的病历本,笑盈盈地看着顾洗砚,梨涡再现,的确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清丽佳人。   即便如此,顾洗砚对她也只是匆匆一瞥,之所以对郝柔比旁人更有耐心,一是尊重她的职业,她是医生,而他是病人,二是她跟他媳妇一样,笑起来有梨涡,看她一眼,以此缓解相思之苦。   叶朵朵收回停在半空准备敲门的细手,打算好好听听顾洗砚怎么跟别的女人说她。   等了半天,终于听到顾洗砚开口,语气淡淡:“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回答,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顾洗砚真的伤到了,别人问起,他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叶朵朵心里难受,委屈,她根本没写那些日记,后果凭什么要她承担?   可是谁信呢?   叶朵朵以为顾洗砚会信她,可现在看来,她又不确定了。   郝柔也没想到,顾洗砚今天怎么了?居然聊媳妇都不管用,心情不好吗?亦或者跟媳妇吵架?   长得漂亮的姑娘脾气都古怪,他媳妇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她,不仅是大美人,还温柔贤惠,只要多跟她相处,顾洗砚一定会发现,她才是好妻子的不二人选。   顾洗砚翻着手里的军事报纸,实际一个字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媳妇,一颦一笑足以牵动他所有情绪。   至于郝医生找他聊媳妇?   她怎么想的?那是他媳妇,他为什么跟她聊?他媳妇的好,他自个儿知道就行了,再说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是大老爷们,跟她聊媳妇,她又不能像程远方那样羡慕他嫉妒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有什么好聊的?   “同志,麻烦让一下。”张英子查房回来,路过顾洗砚病房,看到站门口的叶朵朵,当然她不认识叶朵朵,只是觉得对方好奇怪,鬼鬼索索,要不是穿军大衣,她都怀疑她是特务。   叶朵朵闻声回头,歉意地退到一旁。   张英子惊鸿一瞥,眼底尽是惊艳,这个特务……不,是同志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得了红眼病,通红泛着血丝,换做旁人,她根本不敢看,而眼前这位,是看了还想看,根本看不够的那种。   泪光点点,揉碎了繁星般,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兔子,就算同为女人,也心生怜悯。   “同志你怎么哭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英子不由地放柔了语气。   叶朵朵这才有所察觉,抬手揩了揩眼角,原来自己哭了,是伤心了吗?还是红眼病的生理反应?   她也不知道,反正胸口堵得慌。   “同志认识顾团长吗?”张英子又问。   叶朵朵摇头,“不认识,路过。”   她现在一定很难看,红眼病,满脸泪,她不想让顾洗砚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张英子一脸狐疑,路过?你躲这儿偷听,怕不是真的特务吧?现在特务长这么美?派来对顾团长使美人计?   张英子越想越远,回神,美人已经离开,心想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顾团长?纠结之际,一个黑影倏地闯入视野。   “护士,这封信,麻烦交给顾洗砚。”   一封信塞过来的同时,男人已经快速离开,等她去寻,早没了影,连对方长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更别说姓啥名谁,张英子看着手里的信,一整个大写的莫名其妙。   等会儿她怎么跟顾团长说?   叶朵朵从住院部出来,冷风袭来,她裹紧身上的军大衣,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眼睛一下就亮了,顾洗砚!   回头去看。   “叶同志,你咋跑这么快啊?”程远方紧赶慢赶终于追上叶朵朵。   叶朵朵眼里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不过出于礼貌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程大哥,是你啊。”   “咋了?看到我失望了?”程远方故意逗她,笑嘻嘻地挑眉,“要不我这就回去给你把老顾逮下来?”   叶朵朵客气道:“不太好吧,洗砚受了伤,还是早点休息得好。”   心里催他:你倒是快去啊。   程远方想了想,赞同地点头,“还是叶同志考虑周全,老顾这回伤得不轻,郝医生说了,至少要养两个月。”   叶朵朵抿唇,没说话。   郝医生这些日子一直陪在身边吧?不然怎么会这么了解顾洗砚?   “叶同志,你是不是又想多了?”程远方觉得自己太厉害了,简直料事如神,刚在楼上那么一眼,他就知道叶朵朵同志一定会胡思乱想,这才追了出来。   叶朵朵不可否认地点头。   “我就说你想多了嘛,不是你的原因,”程远方以为叶朵朵不高兴是出于自责,“他没有因为你分心,受伤是为了救郝医生。”   叶朵朵:“……”   怎么说呢?有好受点,但不多。   丈夫因为别的女人受伤,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这就好像再说——对于顾洗砚来说,郝医生比自己重要。   胸口好像更堵得慌了。   “心情好些了吗?”程远方问叶朵朵,一副别太谢我的邀功样子。   叶朵朵扯了扯嘴角,笑道:“谢谢你,程大哥。”   程远方豪爽地摆手,“客气了,都一家人。”   哥就是传说,哥就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   叶朵朵抬头看向楼上住院部,郝医生离开了?顾洗砚休息了?如果程远方提议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走吧,我送你回基地。”夜这么深了,姑娘家家一个人,多危险,兄弟受了伤,帮他照顾媳妇,程远方义不容辞,唉呀妈呀,他怎么这么光辉伟大呢,不愧是人民的好子弟兵。   叶朵朵:“……”   楼上,张英子还在病房门口纠结,该不该把信交给顾洗砚?毕竟刚刚那个男人很有可能也是特务,不然他怎么一声不吭地追着美人特务跑了。   “英子,查完房了吗?”郝柔从病房出来,看到张英子手里的信,细长的柳叶眉不着痕迹地拧了拧,小丫头也动春心了?   想了想,也情理之中,就顾洗砚那条件晾在那,即便已婚,也少不了一堆小姑娘飞蛾扑火。   郝柔轻手轻脚地拉上门把,故意压低声音跟张英子说:“顾团长刚睡。”   张英子会意地点头,跟着郝柔往值班室走,思来想去,决定将信交给郝医生,让她帮忙转给顾团长,郝医生不像她这么嘴笨,顾团长问起,郝医生自能应付。   张英子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果然是情书,郝柔将信接过去放兜里,提醒对方,“顾团长结婚了。”   这事儿谁不知道?顾团长一来医院就说自己成婚了,却还是挡不住小护士一波一波跑来看他,张英子也是其中一个,不过她没想那么多,只是好奇而已,她们口中的顾团长到底长什么样子。   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同志,比电影明星广告明星还好看。   这样好看,他妻子也一定是大美人,不然怎么配得上顾团长。   说到大美人,张英子看向郝柔,郝医生不是藏省人,来他们医院三年,别的内地医生不仅晒黑了,还晒出了高原红,只有郝医生一如既往,白里透红,皮肤好到让人羡慕。   五官也长得美,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笑,还有小梨涡。   只要是男同志,不管是医生还是患者,见到郝医生,没人不喜欢。   跟顾团长一样,郝医生是张英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同志,直到刚刚……   “英子,口水?”郝柔指着张英子的嘴角,乐了。   她知道她长得美,但你也不能盯着我流口水啊。   张英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为掩尴尬,喃喃出声,“郝医生你长得真好看。”   郝柔笑了笑,没说什么,既定事实,否认的话,显得她多虚伪。   不过还是美人特务好看,张英子在心里补充一句,忽然想到什么,主动开口跟郝柔说,“郝医生,那封信,还是不要给顾团长了。”   很好,还有自知之明,知道知难而退。   郝柔将信拿出来,试探地问道,“确定不给了吗?”   张英子重重点头,生怕自己后悔,三下五除二,把信撕得稀碎扔进垃圾桶。   美人特务那么美,让她跟顾团长联系上,顾团长一个把持不住,她不是就成帮凶了?!   破坏军婚,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郝医生,这事千万保密,尤其是跟顾团长,最好别提一个字。”张英子拜托郝柔。   郝柔答应她不说出去,最后不忘强调一次,“顾团长结婚了,这种事,我不想再看到。”   张英子连忙保证,“下不为例。”   “下个月我就要调到北城了,如果你愿意,跟我一块过去怎么样?”郝柔已经打听过了,她调去的陆战二团,团长就是顾洗砚。   什么有缘无分?太可笑了,老天爷早安排好了,她跟顾洗砚同在一个部队,朝夕相处,必将日久生情,而他跟他那个媳妇分多聚少,只会渐行渐远,感情越来越淡。   到时候,只要他回头,她就站在灯火阑珊处,就这,他还不对她死心塌地。   ***   慰问演出结束,叶朵朵随大部队返程,程远方前来相送来,叶朵朵没见到顾洗砚,有一点点不开心。   程远方安慰她,“信已经给老顾了,可能还在消化吧。”   虽然不知道叶朵朵写了什么,就那些日记的劲爆程度,想要解释清楚,不费点口舌怎么行。   确实不太好消化,还是多给他点时间好了,信还是不信,叶朵朵静等回复。   回到北城,叶朵朵一口气没喘,就开始排练新节目,排练不累,心累。   《白毛女》每个动作,她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她还要装模作样。   终于熬到冯美玲递来消息说,阿莲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不就完美对上了吗?上辈子钱家对外宣称的不就是,冯美玲疯了,三番五次想掐死自己儿子。   原来,这个儿子,根本不是她所出,是丈夫的私生子,其母还是她的远房表妹,双重背叛,双重打击,天天面对“儿子”,她不“疯”才怪,而钱家就是要她“疯”,才能给杜云岚腾地儿。   跟谁稀罕似的,就钱笙那个渣渣,不离婚干嘛?留着过年吗?   钱家现在之所以不肯放手,一是蚂蝗还没吸够血,冯美玲尚有用武之地,二是杜家那边关系也没打通,杜云岚不好哄到手。   之前,冯美玲没想明白,好拿捏,现在冯美玲已经幡然醒悟,哀莫过于心死,放不放手,由不得他说了算。   这天,叶朵朵跟冯美玲到医院取结果,密封袋里只有一张纸,冯美玲拿在手里,如千斤重。   脚伤还没好全,冯美玲坐轮椅上,叶朵朵看着她,就像上辈子的自己。   “朵朵,还是你打开吧。”冯美玲退缩了,自嘲地扯着嘴角,“我有点怕。”   怕不是亲子关系,不能尽快跟钱笙离婚。   又怕是亲子关系,这些年终究是她错付。   冯美玲的心情,叶朵朵表示理解,接过密封袋,拆开,拿出鉴定结果,看了眼,瞳孔微张,不可置信。   是她错付了,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她又不是冷血动物,付出的都是真情实感,同时,也大舒一口气,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不幸中的万幸,她的人生有回头箭。   “朵朵,没关系,”冯美玲安慰叶朵朵,“结果,我早就知道了,这份报告只是筹码。”   “不是,美玲姐……”叶朵朵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将鉴定报告递了过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阿莲的儿子跟钱笙一毛钱关系没有!   “这,这怎么回事?”冯美玲也觉得不可能,钱笙亲口承认,阿莲肚子的孩子是他的,“是不是哪儿弄错了?”   叶朵朵不想冯美玲失望,但,这就是事实,那个孩子不是钱笙的,即便如此,也抹不去钱笙婚内出轨的恶行。   “阿莲骗了他?”冯美玲喃喃猜测。   叶朵朵觉得可能性不大,钱笙心思那么缜密一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既然没有关系,他又为什么承认?   叶朵朵心思一转,想到另一件事,只是那么一瞬,后背一阵冷汗,“美玲姐,你那次摔下舞台去的哪家医院?”   “一中附属医院,”冯美玲回答,“胡医生跟钱笙还是老乡,关系不错……”   话说到这儿,冯美玲反应过来,跟叶朵朵一样,惊得一手冷汗。   叶朵朵知道钱笙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下贱,为掩盖自己生育问题,居然串通医生诓骗冯美玲,说她以后不能怀孕。   这样一来,冯美玲不仅觉得有愧与他,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自卑,而他就像救世主,除了他,不会有别的男人要她,将冯美玲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混账东西,必须跟他离婚,叶朵朵义愤填膺。   冯美玲也想马上离婚,只是胡医生那边,实在不好撬动,一是碍于跟钱笙关系,二是他如果站出来作证,不就承认了之前犯的错,让他以后怎么在医院立足。   叶朵朵没多说,送冯美玲回军院后,转道去了一趟老宅,出来,跟了两名一身正气的小战士。   谁还没个软穴,特别是胡医生那种人,人家一个洞,他浑身都是眼,想要撬动他,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讲什么大道理,以暴制暴,最管用。   这天下班,叶朵朵直接去四合院跟冯美玲汇合,远远地就听到钱母在院子里闹,哭爹喊娘地大骂冯美玲,养不熟的白眼狼,街坊邻居听到动静,一窝蜂跑出来看热闹。   小贱人不是角儿吗?大伙都喜欢她的“铁梅妹子”,今天她一定要揭穿小贱人,让所有人看清她的真面目,她根本不配演出“铁梅妹子”,她要她名誉扫地,被赶出文工团,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到时候看她还有骄傲的资本,不得乖乖回来伺候她母子俩,和阿莲给她生的大胖孙子。   他们老钱家终于有后了。   “冯美玲,我们老钱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找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儿媳妇,你去问问,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给人当儿媳妇的?一天到晚不是排练就是演出,你扪心自问,有把这儿当自己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住招待所呢?家里的活儿一样不干,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得给你洗衣服做饭,就这样也不晓得感恩,你良心被狗吃了?!”钱母站在院子,双手叉腰,大声质问冯美玲,唾沫星子四溅。   冯美玲坐在轮椅上,神情淡淡地看着钱母,每次钱母都拿她工作说事儿,她早就解释累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等对方把话说完了,她才慢吞吞地回了句:“那就离婚好了。”   钱母:“!!!”   怀疑自己的耳朵,小贱人说什么?离婚!?她疯了吗?跟她儿子离婚,她去哪儿说像她儿子那么好的男人,全北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美玲姐不排练不演出,你跟你儿子吃什么?怎么天上还掉屎不成?”骂这么难听,不还嘴怎么行,美玲姐能忍,那是她脾气好,叶朵朵做不到,长腿一迈,挡在冯美玲前面,有样学样,双手往细腰上一叉,输人不输阵,架势必须摆足。   同款叉腰,不过因为长相和气质,呈现出来的状态云泥之别,钱母贼眉鼠眼,而叶朵朵娇艳欲滴。   围观群众心中的那杆秤已经有所偏向,虽然天上不会掉屎,但小姑娘说得没错,“铁梅妹子”不排练不演出,就钱笙那点工资,钱母能天天吃肉?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要不是美玲姐,钱笙能当上老师?要不是美玲姐,大妈你这辈子进得了城吗?还住这么好的房子!到底谁不感恩了?”叶朵朵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妈你赶紧回去看看,老钱家祖坟冒青烟了,不然你儿子怎么娶到美玲姐这么好的媳妇。”   钱母白眼翻上天,“就她还好媳妇?你要笑死老婆子我啊!饭不做衣服不洗,我儿子娶她回来干嘛?”   “又想媳妇光鲜亮丽,领出去有面子,又想媳妇贤惠顾家,回家有人伺候,你儿子长得一般,怎么想那么美啊?”叶朵朵扬声,指着围在院门口的街坊邻居,“你去问问,我们美玲姐这么好的媳妇,谁不想要,你跟你儿子倒好,不嫌她这个就嫌她那个。”   面馆老板也跑来看热闹,立马配合叶朵朵大喊道:“冯老师人美心善,跟铁梅妹子一样,脑子有病才嫌弃她,要是我儿子娶这么好一媳妇,我们全家做梦都能笑醒。”   你脑子才有病,你全家脑子都有病,钱母恶狠狠地瞪着叶朵朵,她儿子那么优秀,被说得一文不值!这口气,钱母忍不了,“再好有屁用,还不是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要不是我儿子念及旧情,早跟她离婚了。”   众人哗然。   钱母什么意思?冯美玲是不想生孩子,还是生不了孩子?明显是后者。   孝有三,无后为大,钱家还是世代单传,这么一想,冯美玲好像是没那么好了。   谁家娶儿媳妇,不为抱大胖孙子。   “生孩子是一个人的事吗?大妈你是过来人,这么简单道理,还要我给你讲?”叶朵朵等的就是钱母将话题扯到生孩子这事儿上。   “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儿子不可能有问题,就是冯美玲不能生。”不能生育,对男人来说,是天大的羞辱,这么多人听着,要是传出去,她儿子以后怎么做人。   却没想过,这个年代,女人生不了孩子,传出去,对她什么影响,同为女性,钱母心里没点数。   不是她不关心,而是,钱母巴不得所有人知道,冯美玲生不了孩子,这样,才会对她儿子死心塌地,好好赚钱给他们母子俩花。   最重要的是,她儿子已经有后了,小贱人也同意,将孩子抱回来,由她照看。   不花钱雇了老妈子伺候孙子,这笔买卖,不亏。   儿子不跟她离婚,钱母勉强能忍,小贱人却不知好歹,离家出走这么久,还带走了她妈留给她的那些值钱首饰。   回来,她没拿离婚吓她,她居然先提离婚?!   脑子被门挤了吧!   叶朵朵拿出检查报告,扔给钱母,“看清楚了,美玲姐到底能不能生?”   钱母捡起报告看了半天,所有人都好奇上面写的什么,一个个脖子伸得比大鹅还要长,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上啊。   听到街坊邻居小声嘀咕,钱母实在装不下去了,进城好几年,她也想融入,只是大字不识一个,街坊邻居那些老太婆,不说跟她儿子一样有文化,至少也读过两年书,每次跟她们走一块,她都浑身不自在,感觉她们看不起她,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她坏话。   虚荣心作祟,钱母就把老乡那些穷亲戚接过来,果然他们很羡慕自己,跟她说话都是巴结讨好,钱母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老婆子不想看,”钱母将报告还回去,强调一遍,“反正我儿子说了,冯美玲生不了。” 第47章   叶朵朵扬起手里的报告, 提声问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大妈不识字, 哪位街坊邻居帮她看看?不然又得说我们这些小辈欺负她了。”   面馆老板最积极, 第一个冲进来,跑得快,双下巴抖得好有弹性, “我认字,我帮大姐看。”   然后指着上面的检查结果, 跟教小孩儿认字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钱母听, 还让钱母一个字一个字跟着他学。   “一,切, 正, 常。”   教完, 不忘解释, “就是说, 铁梅妹子可以生孩子,一点问题没有, 有问题的是钱老师。”   “要死啦!你乱说什么?!我儿子怎么可能有问题?就是冯美玲生不了!”钱母不相信, 大吼大叫。   “又不是我说的, 是医院说的, 你看嘛, 人家白纸黑字写的:一切正常!”面馆老板重复一遍。   钱母恼羞成怒, 一把抢过检查报告,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狼吞虎咽, “狗屁报告, 我看你们还怎么唬人!”   “大姐,你没事儿吧?脑子给驴踢了?”面馆老板忧心忡忡,“报告结果,大伙都知道了,你吃它管什么用?又改变不了什么?钱老师不能生就是不能生……”   “蒋老板,你说谁不能生?”钱笙一个踉跄从人群里挤出来,身形不稳,差点摔个狗啃屎,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歪向一边,略显狼狈。   所有人看向他,他故作镇定,装模作样地扶正眼镜,一手置于身后,一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   一副老学究的做派,显示自己是文化人。   当然,也是为了掩饰尴尬,街坊邻居过于投入,他到家门口入不了门,费了好大的劲儿挤进来。   面馆老板开店几十年,形形色色见过不少人,像钱笙这种无耻之徒,稀罕了,头一次。   面馆老板替冯美玲不值,挺了挺自己的大肚腩,直面无耻之徒的责问:“最后一遍,不是我说的,是医院给的报告,钱老师本事这么大,去医院闹啊。”   “医院给的报告,怕不是……”钱笙眼睛半眯,扫过叶朵朵,“有人做的假报告吧?”   叶朵朵没出现前,冯美玲跟小猫儿一样乖,他说东她绝不敢往西,自从收了徒弟,冯美玲变了个人似的,翅膀硬了,要飞。   呵~他给她折了,看她怎么飞?   “你说假报告就假报告,有证据吗?”叶朵朵与之对峙。   “一日夫妻百日恩,美玲,你这是何苦呢?”钱笙叹息,摇头,表示自己很不想闹这么难堪,却又迫不及待地从兜里也拿出一份报告,退回去,展示给街坊邻居看,“你们的铁梅妹子,有次表演不是摔下台了吗?”   “那次我去看表演了,铁梅妹子摔得可不轻,当场不省人事,大伙都吓坏了。”有人想起来。   “这就是那次医院给出的检查结果,医生也明确地告诉我,我的妻子,冯美玲同志以后没法生育了。”钱笙晃了晃手里的报告,继续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大伙都看到了吧?”   “看到是看到了,不过你们都有报告,我们信谁的啊?”街坊邻居很为难,过来看个热闹,怎么还让人动脑筋。   “胡医生都知道吧?人家现在是妇科主任,他给出的报告,大伙还不信吗?”钱笙胸有成竹。   一中是北城最好的高校,一中附属医院在北城也是响当当的有名,果不其然,众人都知道胡医生,毕竟妇科医生大多都是女同志,胡医生一老爷们还能升到妇科主任,肯定有两把刷子。   街坊邻居看向冯美玲同情的目光里多出一丝怀疑。   叶朵朵噗嗤笑出声。   这一声挺突兀,动静吸引了所有人。   叶朵朵耸肩,摊手,“巧了不是?我们的报告也是胡医生出的,而且是亲自。”   语气加重,强调了“亲自”两个字。   钱笙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老钱,实在对不住,”胡前进终于挤到最前面,一脸抱歉给钱笙赔不是,“我真不是有意的。”   钱笙眼皮子狠狠一跳,拉住胡前进,“老胡你说什么呢?就我俩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就是兄弟,我这心头才更难受,这事儿说来说去,都是我大意了,”胡前进反手拉住钱笙,回忆前尘往事,愧不敢言,又不得不说,“老实跟你说吧,你手里这份报告不是我出的,是我那个不争气徒弟,怪我太相信她了,没给弟妹复查,不过就算我徒弟不争气,我记得当时也只是跟你说,弟妹很难怀孕,没说不能生育,怎么就一棍子打死了?”   钱笙一脸懵逼,他在说什么?每个字我都能听懂,连起来又感觉在听天书,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了?   “不幸中的万幸,弟妹给了补错的机会,昨儿个到医院找我,我亲自帮她做的检查,”胡前进拍了拍钱笙的手背,眼睛笑眯了地恭喜道:“弟妹一切正常,真的太好了,老钱啊,儿子有望了……”   到这里,笑脸突地一僵,又是一脸抱歉,“兄弟,对不住,我一激动,把你那事儿忘了,没关系,好好跟弟妹说清楚,弟妹肯定不嫌弃你,大不了回老家收养一个乖巧听话的。”   大反转,众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闹了半天,钱笙是贼喊捉贼,自己不能生,隐瞒不说就算了,还揪着铁梅妹子不放,反咬一口,坏人名声。   “对了,阿莲不是刚生了大胖儿子吗?你那天还在说……”   钱笙一把捂住胡前进的嘴,恨不得一脖子给他扭断,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问,“胡前进,你疯了吧?什么都往外说,还是不是兄弟了?”   胡前进扒开他的手,很无奈,“老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了,我也是实话实讲。”   “冯美玲那贱人给你啥好处了?我双倍。”钱笙跟人谈条件。   胡前进眼角余光瞥向叶朵朵,对方笑颜如花地冲他笑,明明那么美,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咽了咽口水回答钱笙,“老钱,兄弟我只有一条命,你就行行好放过我放过弟妹吧。”   “小胡,你还是不是人?!当这么多人面乱说什么?我儿子怎么可能有问题,就是冯美玲生不了,下不了蛋的老母鸡,不然我儿子怎么可能打她!”钱母气急败坏,嘴上又没个把门,跟倒豆子似的,什么都往外说。   钱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亲妈啊。   “钱笙,你为人师表居然打人?在家打媳妇,在学校不打学生才怪!”有孩子在一中上学的家长激动了。   “就说,我家娃前些个回来,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怎么回事?原来是老师打的!”谁家娃不是心头肉。   叶朵朵给冯美玲使眼色,冯美玲适时地哎呦一声,表情痛苦。   一切尽在不言中,家长们吓得脸都白了,“钱笙,你这个畜生,下手这么狠,把铁梅妹子的腿都打断了!”   “今天是铁梅妹子,明天就是我家娃,不行,绝对不行,我现在就去找杜校长,不把人赶走,我举报到教育局,不然我家娃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抱打不平,也不会全力以赴,但一旦触及自己真正的利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这一点,钱笙最清楚。   “美玲,你倒是说句话呀,”钱笙没办法,只能求助冯美玲,“你的腿,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快说啊!”   这是求人的态度?冯美玲看他一眼。   钱笙咬碎后槽牙往肚子里咽,蹲到地上,两只手搭冯美玲腿上,笑得一脸讨好,低声下气地再度开口:“美玲,求求你了,快跟大伙说,我没有打你。”   冯美玲冷笑一声,“打没打,你心里没数?”   “你……你到底想干嘛?”   “离婚。”   “想都别想……”   冯美玲一把拂开钱笙,满脸惊恐往后仰去,同时挤了挤眼睛,水雾朦朦一片,最后两只手抱住脑袋。   还是没说话。   但这副模样,根本不用说。   已经有家长冲进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微微发福,一个一百五,两个三百起步。   其中一个薅住钱笙的头发,用力一拽,钱笙直瞪瞪地倒地上,另一个一屁股坐上去,挥着手扯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没几下,衣服没怎么样,钱笙脸上多出了好几道抓痕。   眼镜也掉地上,被家长踩得稀巴烂。   钱母算是大开眼界了,原来城里人打架,跟她们乡下人差不多。   “妈!救我!”钱笙大喊。   钱母回过神,哎呀,挨打的是她儿子,她怎么跟着看热闹?撸起袖子扑过去,将钱笙从三百斤肥肉里面拖出来,“我的乖乖,造大孽了,脸都歪了!”   钱笙:“……”   钱母护犊子地挡在钱笙前面,“这我儿子,动他一根头发,我跟你们拼命!”   三百斤双大妈组合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废话,连钱母一块揍,就你有儿子,我没儿子啊。   钱笙脱离虎口不到一分钟,气,没喘上一口,又被按回地上,这次更惨,脸上坐了一大屁、股,应了他妈刚那句话:脸都歪了。   钱母想要反抗,想要斗争。   人群里立马冲出其他家长,合力把她摁住,钱母郁闷了,一朝回到解放前,恍惚在老家杀过年猪。   “冯美玲,我答应你了!”小命要紧,钱笙终于妥协。   冯美玲不着急,慢悠悠地推着轮椅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答应什么?”   以前都是他拿捏冯美玲,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像一只狗似的趴在她脚边,钱笙咬牙切齿,“离婚,明天就去。”   冯美玲笑了,跟往常一样温柔,不同的是,眼里有光了,“今天就搬出去。”   “不是,离婚就离婚,没说搬出去啊?”这座四合院值不少钱,钱笙舍不得。   “冯美玲,这是我家,是你要离婚,又不是我儿子逼你离婚,要走也是你走,凭什么赶我母子俩?!”日子太舒坦,钱母早忘了这座四合院姓冯,不姓钱。   “离婚了,还想吸血?”叶朵朵走上去,一脸鄙视,“门都没有。”   随即,冲门外喊了声,“小哥,麻烦帮个忙。”   两名一身正气的小战士跨着铿锵有力的正步走了进来,立正,敬礼,“叶同志,请指示。”   叶朵朵立正,回礼,“麻烦把这俩人拖走,看好了,明天送去民政局。”   小战士执行力强大,一人拽一个拖走。   钱笙不服气,“冯美玲,叶朵朵,我要举报你们,滥用私权,滥用私刑。”   叶朵朵一块抹布塞他嘴里,莞尔一笑,明艳动人,“为民除害,人人有责。”   钱笙:“……”   已经被拖出院子的钱母蹬着腿鬼哭狼嚎,“美玲,妈错了,妈给你道歉,以后一定把你当亲闺女疼,你就再给妈和钱笙一个机会……唔唔唔……”   叶朵朵箭步冲上去,也赏老太婆一块臭抹布,完事,拍拍手,笑得更灿烂了。   冯美玲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身心从未有过轻松愉悦,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家长第二天闹到校长办公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杜校长回去跟嫂子一商量,决定将钱笙调去大西北农场支教,不是念及旧情,而是为了杜云岚。   杜家动用多方关系,王局长才网开一面,同意他们将杜云岚送去农场改造三年,期间不得回北城。   娇滴滴的小姑娘,杜家一万个不小心,钱笙过去正好照顾,再加上,钱笙不能生育,就算俩人发生点什么,回来把关系断干净,照样还能找个老实人嫁了。   叶朵朵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这都什么猪脑子?   老实人挖你们祖坟了?!   就不怕关系断不干净,搭上自己闺女终生幸福?这不跟上辈子一样吗?   叶朵朵一下就慌了,她们好像改变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不对,改变了,至少冯美玲没被送去疯人院,而且钱笙母子被送去大西北,以后不会有人叨扰到她。   思及至此,叶朵朵才安下心来,她好怕,回来一趟做无用功,重蹈覆辙,顾洗砚为救她而死。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心里想着事儿,叶朵朵没注意,跟人撞了个满怀,一脸抱歉地将对方扶起来,“有没有伤到哪儿?需要去医院吗?我送你过去。”   “我是没关系,不过小妹妹以后最好还是注意点,万一撞到老人和小孩,我看你怎么办?”嘴上说没关系,字里行间透着责备。   这声音……   叶朵朵怔了一下,抬起头,果然是郝医生。   给她丈夫垫枕头递报纸,最重要的是,看了她丈夫屁、股的郝医生,她不是在昌都吗?怎么跑北城来了?   而且,这不是她家门口,郝医生来她家干嘛?   顾洗砚回来了!?   叶朵朵欢喜过后,眉头皱了起来,郝医生追过来给她丈夫打屁、股?   郝柔也自是看到了叶朵朵那张长得极美的瓜子脸,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比她好看太多了!   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妖精吧?人怎么可能长这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就算是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太太,顾团长回来了!”男主人到家了,女主人还在外面跟人闲聊,王姨着急地跑出来。   “同志,对不住,我丈夫在等我,要是撞到你哪儿,可以随时回来找我,”叶朵朵指了指小洋房,重申介绍道,“这就我家,顾洗砚是我丈夫,我叫叶朵朵。”   说完,冲郝柔笑了笑,颊上梨涡浅浅。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郝柔一下就明白了,张英子说顾洗砚看她的眼神,跟看别的女同志眼神不一样。   她以为是动心,现在回想起来,顾洗砚每次看她,都不是看她,而是在她身上找叶朵朵的影子。   叶朵朵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居然跟她炫耀!她怀疑她是故意撞的她!   郝柔回头看了眼,胜负未定,咱走着瞧。   顾洗砚吊着胳膊坐在客厅里,腿上放了一份军事报纸,另一只手停在报纸的一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嘴角,翘起,压下。   对于媳妇刚才的自我介绍,顾洗砚太喜欢了,薄唇蠕动,无声重复:顾洗砚是我丈夫,我叫叶朵朵。   宣示主权,她吃醋了吗?   以前都是他吃醋,媳妇吃他的醋,第一次,顾洗砚觉得自己出息了,膨胀了,想跷二郎腿,一只腿刚抬起……   叶朵朵走了进来。   顾洗砚立马放回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空气里弥漫着迷人的清香,顾洗砚偷偷地深吸了两口。   脚步声靠近,顾洗砚继续看报纸,脑海里已经有画面,媳妇将他的报纸扒下,小脸蛋凑到跟前,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他:“洗砚,我好看还是报纸好看?”   这次,他一定回答她好看。   话到嘴边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洗砚等着媳妇扒拉他的报纸,谁想,叶朵朵只在他跟前停留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转身上楼去了。   顾洗砚将报纸往下挪了挪,偷偷瞄向楼梯间,眼看媳妇就要拐进走廊,他不着痕迹地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伤口很疼。   果不其然,叶朵朵停住了,缓缓地回头看向他,眼底情绪万千。   顾洗砚一时辨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叶朵朵看着顾洗砚,视线扫过他吊着的胳膊,落到他有些乱的衣摆上,细长的柳叶眉微微拧起。   在昌都打屁、股就算了,还追到北城来打!   最重要的是,她丈夫的屁、股,大白天她都没看过,郝医生居然抢先一步。   气死!   叶朵朵狠狠一跺脚,冲着楼下的顾洗砚娇蛮地哼了一声。   顾洗砚一头问号,发生了什么,他媳妇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生气?她在撒娇吗?是不是太用力了?   顾洗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晚上,两人面对面一块吃饭,没人说话,空气像是凝固了似的,王姨躲在厨房不敢出去,这小两口到底怎么了?   因为上次太太边打电话边哭那件事吗?都多久了还没和好?   究竟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再严重也不能冷战啊!冷战最消耗夫妻感情了,太太您倒是说句话呀!王姨比当事人还着急,真是操碎了心。   叶朵朵小口地喝着鲫鱼汤,奶白浓郁,鲜美营养,换做平时,她能一口气喝两碗,今天就不行了,胃口不好。   碗里有一块豆腐,白白嫩嫩,就像那谁的屁、股。   手里的小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豆腐,一针、两针、三针……郝医生到底给她丈夫打了多少次屁、股?   没一会儿功夫,豆腐戳得稀烂。   顾洗砚真切地感受到了杀气,大气不敢喘一口,不停地反省自己,从媳妇回家到现在,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才把人惹这么生气?   思来想去,可以说是完全没头绪,一定是哪儿哪儿都错了,不然媳妇不可能这么生气!   顾洗砚想要道歉,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朵朵越看豆腐越膈应,别说胃口了,已经有点反胃,怕影响顾洗砚吃饭,索性放下筷子回房去了。   原本一片好意。   而顾洗砚丝毫不知情,只觉得天都塌下来,完犊子了!他媳妇真的不理他了!哪怕跟他闹也好啊。   顾洗砚想到一个词:哀莫过于心死。   他媳妇是不是又要跟他离婚了?!   小两口一前一后上楼,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看得王姨心跳堵到嗓子眼,她切好一盘水果敲响叶朵朵的房间。   “太太晚上不是没吃什么东西吗?”王姨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顾团长让我给您备些水果,等会儿饿了垫肚子。”   坐在梳妆台前的叶朵朵,听到是顾洗砚让王姨给她准备的水果,眼睛一下就亮了,起身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捡了一块苹果放嘴里,回头跟王姨说:“好甜啊~”   她一笑,眉眼弯弯,星河灿烂。   太有感染力了。   王姨跟着笑起来,继续道:“太太,顾团长很关心你。”   “我知道。”叶朵朵闷闷地回道,只是一想到郝医生追着顾洗砚屁、股打,她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喘不过气。   “顾团长这么关心太太,太太也可以关心关心顾团长,”王姨说,“上回顾团长送您一块手表,您不也回他一块怀表吗?”   这个家不能没有王姨。   “关心他什么?”   “顾团长受伤了,而且很严重。”   叶朵朵气呼呼地嘟囔道:“他有郝医生关心,根本轮不着我。”   原来因为这个生气呢,王姨笑着摇头,“郝医生过来给顾团长上药,顾团长当场就拒绝了,也没让郝医生坐,直接让我送客,我想,顾团长当时一定很着急吧。”   “着急什么?”   “顾团长一直看时间,等着太太回家呢。”   叶朵朵颊上牵出浅浅的梨涡,郁闷的心情终于稍稍放晴,端起水果盘起身往外走,不忘跟王姨说谢谢。   王姨如释重负,大呼一口气。   叶朵朵敲响隔壁房门,好一会儿没人应,叶朵朵纳闷地耸肩,难道在书房?正要离开,门从里面打开,一股湿润的热气扑面而来,将她包裹其中,叶朵朵咽了咽口水。   顾洗砚刚在洗澡,听到敲门声,知道是媳妇来找他了,着急,生怕怠慢,媳妇跑了,以致没来得及穿衣服。   上身不着一物,线条分明的胸肌和腹肌,一览无遗,下身穿的长裤,人鱼线若隐若现,健康性感的小麦肤色,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亮光。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叶朵朵还是忍不住惊叹,她丈夫身材真好,穿衣有肉,脱衣显瘦,尤其是那腰,别看细,可有劲儿了。   越想越觉得口干舌燥,叶朵朵再次咽口水。   顾洗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沉静的黑眸有了波动,默默地将没受伤的那只手背到身后。   那只手里拿了块毛巾,原本擦头发用的,不过现在好像用不着了。   湿透了的头发往下滴水,顺着脸颊、脖子、上身……看起来真是清凉中透着火热,太性、感了!   叶朵朵眨眨眼睛,不争气的眼泪快从嘴角流下来,她往嘴里塞了一块水果,嫩呼呼的腮帮子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看着很好摸的样子。   顾洗砚手指微屈,强忍心中悸动。   “不请我进去坐吗?”一块苹果下肚,叶朵朵心情终于平静了些,抬头问顾洗砚。   顾洗砚侧身,让出路。   叶朵朵坐到沙发上,将水果盘放到几案上,回头,顾洗砚还站在门口,她又问:“不一块坐会儿吗?”   顾洗砚关上房门,抬脚走过去,老实巴交地坐到对面,这个位置很妙,媳妇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好身材。   叶朵朵看了几眼,发现不对劲儿,起身过去,站到顾洗砚跟前,抽走他手里的毛巾,边摇头边帮他擦头发,“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头发都不擦,小朋友,三岁了吗?”   媳妇好温柔,顾洗砚享受其中,低沉着嗓音,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首长,二十六了,已婚,媳妇很漂亮。”   叶朵朵绷不住地扑哧笑出声。   终于笑了,顾洗砚大舒一口气,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媳妇笑了。   见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叶朵朵随口一问:“看什么呢?”   “看你,”顾洗砚学聪明,主动出击,补充一句:“好看。”   叶朵朵稍稍一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么好看?”   “好看,”顾洗砚很上道,“怎么看也看不够。”   谁不喜欢听情话,更何况硬汉说情话,简直要命,叶朵朵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滩蜂蜜。   顾洗砚正襟危坐,等着媳妇夸他嘴甜,跟抹了蜂蜜一样。   然后,他就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要不尝尝?”   别说,好恶心。   顾洗砚开始嫌弃自己,一定是受程远方影响,怎么越来越骚包了?   “这么冷的天,洗完澡不穿衣服,很容易着凉的。”叶朵朵给顾洗砚找了件外套披上。   顾洗砚乖巧,由她安排。   叶朵朵支着下巴,将人打量一番,这衣服穿了跟没穿一样……春光依旧。   “上、、床去。”叶朵朵指挥道。   顾洗砚强压心头激动,顺从地坐到床边,眉眼低垂,这谁家脸皮薄的小媳妇啊。   顾洗砚眼角余光瞥着肩上的外套,刚穿上又脱掉,太辛苦媳妇了,要不他主动把外套抖落?   正要发力。   叶朵朵将被子裹到顾洗砚身上,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好大一只蚕宝宝。   顾洗砚一动不能动,“???”   叶朵朵很满意地拍拍手,想到什么,跟顾洗砚说:“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医药箱,主动请缨:“不是没上药吗?我帮你。”   “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顾洗砚艰难地将受伤的胳膊钻出来,一副身残志坚的样子。   叶朵朵太心疼了,不容分说地一把将人推到床上,顾洗砚装模作样地再次拒绝,“不用,真的,我自己来就好。”   “躺好。”叶朵朵小脸一板,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顾洗砚还想说什么,叶朵朵翻身坐上来,摁住了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整个人往前压了下去。   拿着那张娇媚小巧的瓜子脸突然靠近,顾洗砚呼吸一滞,终于老实了。   叶朵朵很满意,作为奖励,低头,鼻子抵上顾洗砚的鼻子,轻轻地蹭了蹭,像羽毛扫过,痒痒的。   顾洗砚浑身发热,觉得自己不可能着凉,只要面对媳妇,一辈子都不可能!   “乖~”叶朵朵在顾洗砚头上揉了一把。   短寸长出了些,发茬有些扎手,同时有些痒,叶朵朵忍不住又揉了两把。   顾洗砚非常配合,就像一只温顺的大狼狗。   叶朵朵目光往下划去,一朝回到解放前,蚕宝宝没了影儿,是剥了壳的春笋,再次给顾洗砚把被子盖上,露出那只手上的胳膊,“严重吗?”   顾洗砚摇头,语气淡淡地回道:“已经接上了。”   “断了?!”叶朵朵皱眉,心疼坏了。   媳妇心疼他了!顾洗砚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脸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安慰叶朵朵,“不用太担心,去年腿断了,接上也还能用。”   叶朵朵知道,顾洗砚是军人,为国家和人民出生入死,是他们的职责,更是荣耀,她也为他感到骄傲。   但是,她不可能不担心,不可能不心疼。   “顾洗砚!”叶朵朵连名带姓地喊他,足以见得她多生气,小拳头捶他胸口,气呼呼地瞪着他,眼里噙着水雾,要哭不哭的样子,我见犹怜。   顾洗砚瞬间就慌了,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语气不由地软了下来,问:“怎么了?”   “不准你这样,”叶朵朵心疼死了,担心死了,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就让人很生气,“你是军人,也是我丈夫,为国家和人民拼命的同时,也能不能为我保护好自己。”   越说越委屈,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夺眶而出。   顾洗砚手足无措,连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媳妇,别哭了好不好?”   叶朵朵狠狠地抹掉脸上的眼泪,“我没哭,是沙子进眼睛了,我很坚强的!”   顾洗砚不可否认地点头,“我媳妇最坚强了。”   “到底记住没有?以后不准不爱惜自己知不知道?”叶朵朵鼓着腮帮子,眼定定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顾洗砚哄着她,“记住了,以后打死也不受伤了。”   叶朵朵又是一小拳头,“更不可以死!”   “好。”顾洗砚无条件顺从。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受伤,更不准死!”叶朵朵语气霸道,却一点不让人生厌。   越霸道越说明她在意自己,顾洗砚高兴还来不及,嘴角已经快要压不住。   “这手怎么回事?”叶朵朵看到顾洗砚手上裹了纱布,“不是断手吗?”   “划了条口子,缝了几针。”顾洗砚吃一堑长一智,主动交代,“五针。”   “很疼吧?”叶朵朵带着哭腔地问他。   顾洗砚重重地点头,“嗯。”   叶朵朵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小心翼翼地拆开他手上的纱布,“我帮你上药。”   伤口很深,缝针清晰可见,叶朵朵心疼坏了,俯身下去,对着顾洗砚手心轻轻地吹了吹。   顾洗砚胳膊受了伤,动不了,叶朵朵只能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柔软擦过他的脸颊,四周充斥的都是媳妇的体香。   这比世上所有灵丹妙药都管用!   叶朵朵给顾洗砚上药,顾洗砚一点不觉得疼,只有痒,从掌心一路蔓延,最后汇集到小腹。   此情此景,顾洗砚想要控制自己,但做不到啊。   叶朵朵回身去拿纱布,不动还好,一动,她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有东西,扭头,对上顾洗砚那双暗波涌动的黑眸。   顾洗砚坐起身,太突然,叶朵朵始料未及,出于惯性,一头扎他怀里,旋即,整个人腾空而起,顾洗砚单手将人抱了起来。   “干嘛?放我下来,小心手!”叶朵朵紧急喊停。   顾洗砚埋头在她脖颈间,嗓音哑然,“不用担心,已经好了。”   叶朵朵一脸不信。   顾洗砚在她唇上咬了咬,“不信?我可以证明。”   身体力行的证明,到最关键时,叶朵朵一把将人推开,劈头盖脸问顾洗砚,“郝医生怎么回事?她怎么跟来北城了?”   不等顾洗砚回答,叶朵朵已经跳下床,“顾洗砚,你不干净了。” 第48章   顾洗砚一脸茫然, 为自己辩解答,“干净, 我刚洗了澡。”   叶朵朵:“……”   这是干嘛?掩饰吗?掩饰就是事实。   一想到自己丈夫的屁、股, 在家里,不就是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看了,叶朵朵心里就酸得不得了。   哼, 生气了!   叶朵朵气鼓鼓一跺脚,跑了。   顾洗砚套上裤子追过去, 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他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动静,以为叶朵朵睡着了。   不想打扰她, 原路返回, 准备再洗个澡。   脚步声渐远, 叶朵朵抄起手边的枕头, 气急败坏地抱着咬, 边咬边骂,“顾洗砚!讨厌!木鱼脑袋!”   就不知道哄哄人家啊!   发泄完, 叶朵朵也开始担心, 顾洗砚会不会自己包扎?他一只手能不能行?   哦, 想起来了, 他一只手都能洗澡, 还有什么难得住他?   叶朵朵躺床上辗转反侧, 原来这就是吃醋啊,太不好受了, 就像被人埋进沙堆里, 快不能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吃醋, 而顾洗砚因为陆时风,不知道吃了多少醋,伤了多少次心。   说到陆时风,叶朵朵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懊恼不已,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日记的事情,也不知道顾洗砚收没收她的道歉信?收到了,他看了吗?看了,他信她吗?   她居然忘了问。   所以说,嫉妒太可怕了。   第二天起床,叶朵朵去找顾洗砚,长痛不如短痛,她今天一定要问清楚,正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洗砚……”   “太太,顾团长回基地了,说有点事处理,过两天回来。”王姨一脸忧心,“太太您跟顾团长还没和好吗?”   不然顾团长也不会在客房留宿。   上次那件事得多严重啊?以致“小别胜新欢”和“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都不管用了!   叶朵朵摇头,难掩失落,都怪她太小心眼了,不就是屁股嘛,看了就看了呗,反正她又摸不着。   不对,她摸了!   对方是医生,叶朵朵劝自己想开点,可是,没法,昌都医院没有护士吗?医生给病人打针,明显意图不轨。   还要跟来北城,千里迢迢追夫吗?   来回纠结,叶朵朵自个儿都烦死了,还是等人回来当面问清楚,郝医生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家?   全军汇演还有一个月,团里准备了十几个节目,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练习,叶朵朵也不例外。   顾洗砚受伤在家休养,全军汇演应该可以参加,第一次作为主演上台亮相,叶朵朵当然希望顾洗砚在场。   一直以来,他都以她为傲。   她也想让他骄傲一次,她在台上演出,他可以跟别人介绍,“那是我媳妇。”   天气越来越冷,叶朵朵浑然不觉,一天下来至少要换三套衣服,练到最后一个离开,反正顾洗砚这几天住基地,回家早了,只会胡思乱想,还不如把精力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天黑了,叶朵朵才从文工团出来,看到不远处扶着自行车的安南,她很自然地走上去打招呼,“家里有事?”   安南入团后,跟其他人一样住宿舍,叶朵朵住家里,加上两人不在一个队,每天又忙着排练,从藏省回来这么长时间,见到对方的次数屈指可数。   安南微微点头,回答,“西西生病了,我回去看看。”   “严重吗?”叶朵朵也好久没见着安西西了,怪想她的,“要不我跟你一块回去吧?方便的话。”   “不严重,受了点凉,你去的话,她应该很高兴。”安南笑道,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沐春风。   叶朵朵走在前面,安南推着自行车紧随其后,夜里有风,吹动叶朵朵脸侧的碎发,她抬手拢了拢,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不住笑出声。   安南跟着笑。   “自从把你拐走,安北接手瓜子摊,我还没吃过小安瓜子,也不知道安北手艺怎么样?有没有你炒得好吃。”叶朵朵絮叨跟安南聊着天。   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长,安南默默地加快两步,两人影子交汇,他握紧自行车龙头,“还不错。”   “安南同志!”叶朵朵突然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安南下意识退后一步,交汇的影子分开,他见人没发现,暗舒一口气的同时,还是出了一手冷汗,故作镇定地扯着嘴角问,“怎么了?”   “格局小了,我问安北手艺有没有你厉害,你应该这么回答,到家就请我吃,管饱。”叶朵朵挑眉,带着一丝狡黠,“嗯?学会了吗?”   安南仍是笑,“学会了。”   叶朵朵很满意,“孺子可教。”   “不过管饱就算了,我怕你又上火。”安南有意逗她。   叶朵朵眼皮子一跳,皱鼻感叹道,“安南同志,学坏了哦,是不是彭小珂同志教你的?”   “不是,彭小珂同志是个好姑娘,只是……”   叶朵朵强行打断安南,“这么伤人的话,别找我转达。”【gzh:又得浮生一日凉呀】   安南也就没再说了。   气氛有些尴尬,叶朵朵岔开话题,“对不住,安南同志,要不是将就我,你早就到家了。”   “没关系。”安南眼睫半垂,其实他早就想到了,叶朵朵不会坐他的车,但,万一呢,她跳了一天的舞,肯定很累,如果她愿意,她坐后座,他扶着自行车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路经宽窄胡同,叶朵朵想起自己好久没来吃褡裢火烧了,安西西那个小丫头好像也很喜欢吃,那么小一只,一口气干了三个。   要不给小家伙打包几个回去?   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说,安西西一边喊着朵朵姐姐一边冲她跑来,而后,一把抱住她,“朵朵姐姐,西西好想你啊。”   太想了,没控制好力度。   叶朵朵感觉自己快被她顶出去了,连忙摁住对方的小脑袋瓜子,安西西挥着小短手,“朵朵姐姐,抱抱~”   这活跃劲儿跟打了鸡血似的。   叶朵朵扭偏头看向安南:你不是说她着凉了吗?   安南面不改色,笑得一脸温和:小孩子就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生病也不例外。   “朵朵姐姐,大哥说了,今天他请客,”安西西抱不着叶朵朵,退而求其次,挽上对方的手臂,上跳下窜,跟一只猴子似的,“褡裢火烧,随便吃,管饱。”   太有精力了,怎么看也不像大病初愈!叶朵朵怀疑一开始就是安南的阴谋,落座后,安南问她吃点什么?   看吧!就说他“不怀好意”!   来都来了,怎么能就吃点不吃饱呢?   “两个肉火烧,两个素火烧,一碗豆腐脑。”叶朵朵好饿,感觉自己吃得下一头牛,吃一点根本不能满足她。   安南点完餐,扭头,微笑着跟叶朵朵说:“不够再点。”   “安老板阔气。”叶朵朵笑得眉眼自然弯弯。   这才他认识的叶朵朵,不像这几天在食堂看到她,每次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饭也不好好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火烧很快端上来,叶朵朵也不客气,跟安西西你争我抢,吃得格外的香。   安南一脸无奈,和宠溺。   顾洗砚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昏黄的路灯下,叶朵朵跟安南坐在一张简易的小桌前面,桌上是刚出炉的褡裢火烧和豆腐脑,热气腾腾,笼着叶朵朵笑得跟朵花似的小脸,以及安南温柔都快滴出水来了的眉眼。   顾洗砚突然就害怕了。   这种害怕,从未有过。   之前陆时风总找叶朵朵耍,他是不高兴,也怕叶朵朵离开他,但那份恐惧更多地来与自己对叶朵朵的患得患失,不在于陆时风。   因为知道陆时风根本配不上叶朵朵。   而安南不一样。   他比陆时风优秀,甚至某些方面,他也比不过,比如安南脾气好,谁不喜欢温柔的大哥哥,又比如安南弹琴好,余音绕梁三日,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听琴人的心,感情共鸣。   所以,他还揪着过去不放干嘛?眼前这位才最有威胁。   当然,他不是不相信叶朵朵,只是媳妇太优秀了,哪个男人不喜欢?   但他的媳妇,是他一个人的,别的男人想都别想。   对于叶朵朵,顾洗砚有种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占有欲,要是可以,他甚至想把人拴在裤腰带上。   寸步不离。   叶朵朵吃到一半,才发现少一个人,“安南同志,小北怎么没来?”   安南的为人,叶朵朵不说了如指掌,但也不至于这么偏心,带小妹打牙祭,留弟弟出摊赚钱。   他又不是周扒皮。   一定是有其他事儿。   “他有点事儿,一会儿就来。”其实已经来了,安南早就注意到胡同口的顾洗砚,脸上不作任何表情,仍是温温柔柔的,给叶朵朵夹了一个素火烧,随口搭了一句:“跟顾团长吵架了?”   叶朵朵咬住素火烧,抬起头,大眼睛眨了眨,“这么明显?”   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指着自己的脑门,又问安南:“就这,是不是写着‘我跟我丈夫吵架了’?”   不然这几天彭小珂不会见她一次问一次,就连反应弧线那么长的沈秀儿也有所察觉。   “写倒是没写,就是瘦了不少,”安南目光澄澈地看着她,轻笑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话已至此,叶朵朵没什么不好承认,涩涩地扯了扯嘴角:“小误会。”   “这样的话,解释清楚就好了。”安南宽慰道。   叶朵朵重振旗鼓,来了精神,“我也这么想的,等他回来,就说清楚。”   就像王姨说的,有些感情拖着拖着就没了。   她好不容易回来跟顾洗砚重续前缘,才不想因为陆时风那个渣渣就断了。   “已经回来了。”安南喃喃低语一句。   叶朵朵没听太清楚,往前凑了凑,“什么回来了?谁回来了?”   安南没回答,指着叶朵朵的嘴角,“有东西。”   叶朵朵抬手去擦,一张蓝格子手帕递了过来,她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手一样擦得干净。”   上次也是这块手帕,她拿回去洗,顾洗砚吃醋了。   拒绝是拒绝了,不过安南跟没见到似的,见她不接,就想自己用手帕帮她擦,叶朵朵眉头一皱,发现事有蹊跷。   安南同志什么时候这么没边界感了?   果不其然,就在安南伸手过来的那一瞬,顾洗砚犹如神邸从天而降,昏黄的路灯,懒懒散散地打在他身上,他眼睛半眯,扫过叶朵朵,转到安南手里的那块蓝格子手帕上,散发出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   叶朵朵警觉地往后仰了仰,拉开自个儿跟蓝格子手帕的距离,心想该怎么跟顾洗砚解释?   解释什么?她跟安南同志清清白白。   顾洗砚伸手搭上叶朵朵的肩膀,很自然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余光瞥到埋头干饭的安西西,小丫头太小一只,完全被她哥挡住,以致他方才根本没瞧到她,原来是三个人,顾洗砚暗舒一口气。   但威胁依然不容小觑。   “叶朵朵,”顾洗砚眼神犀利,一字一字地重申道:“我的媳妇。”   安南收回手,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帕,回答:“我知道。”   接着沉默了两秒,抬头,看向顾洗砚,又说:“顾团长照顾不好,我不介意帮忙。”   语气那么温柔,却杀伤力十足。   顾洗砚握住叶朵朵肩膀的手指紧了紧,叶朵朵不敢相信,他在紧张吗?   两股强悍气流乱窜,感觉随时可能打起来。   叶朵朵屏住呼吸,伸手拉了拉顾洗砚的衣角,顾洗砚埋下头对她说:“没事儿,快吃吧,我等你。”   出乎意料的温柔,叶朵朵再次惊到,以最快的速度干完饭,手背一抹嘴,“安老板,感谢款待。”   说着,站起身,招呼顾洗砚,“走吧,回家。”   “等一下,”顾洗砚捉住她的肩膀,轻轻地转向自己,随即拿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完嘴擦手,一边擦一边念道,“吃的东西,怎么弄得到处都是,小孩儿一样,不让人省心。”   听是责备,却温柔得不像话。   叶朵朵怀疑顾洗砚被安南附身了,让她很不习惯,抢过手帕,自己胡乱地擦了擦,“好了,干净了。”   顾洗砚很受伤,媳妇怎么了?不让他帮忙?嫌弃他了吗?因为他的手帕没安南的好看?   顾洗砚偷摸地瞄了眼安南放桌上的手帕,记住了,蓝格子,明天他就去买。   “走啦,回家!”叶朵朵拽着顾洗砚匆匆离开。   他一个劲儿地瞪人,她怕他把持不住,真的跟人打起来。   在胡同口碰到安北,叶朵朵出于礼貌,跟对方打了声招呼,顾洗砚立马伸手握住安北,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顾洗砚,叶朵朵的丈夫。”   叶朵朵:“……”   “顾团长。”郝柔站在马路对面挥手,笑得甜美,梨涡浅浅。   叶朵朵缓缓地转头看向顾洗砚:她怎么在这儿?   顾洗砚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顾团长,真是你啊,”郝柔已经过马路,到了三人跟前,不过那双眼睛像是长在了顾洗砚身上,从头到尾眼里就他一个人,根本没看叶朵朵和安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又”就很奇妙了。   叶朵朵再次看向顾洗砚。   “基地见过,公事,其实不熟。”顾洗砚三两句解释完,揽着叶朵朵径直离开,从头到尾没看郝柔一眼。   郝柔怔了几秒,回过神,急忙追上去,“顾团长,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帮你……这位同志麻烦让一下。”   安北面无表情地挡住去路,身强体壮,跟一堵墙似的,郝柔往左,他也往左,郝柔往右,他也往右,明显就是故意的。   “同志你到底想干嘛?”郝柔气得脸都红了。   “不干嘛,”安北冷冷地提醒对方,“我大哥说了,破坏军婚是大罪,大姐三思而行。”   郝柔睁眼说瞎话,“我是医生,照看病人是职责,请不要胡乱编排,随意羞辱医生。”   “你是医生?”安北明显不信,哪儿有医生跟狗皮膏药似的。   趁人不备,郝柔想跑,安北眼疾手快,伸手捞起对方,将人往肩膀上一扛,天旋地转,吓得郝柔嗷嗷直叫。   叶朵朵跟顾洗砚听到惨叫,两人很有默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走到回家的路上,两旁的白杨不比夏日枝叶繁茂,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好在今儿个天气不错,繁星点点,依旧还是那条星光大道。   顾洗砚看着叶朵朵,想起盛夏的时候,她奔向他的样子,眼神不由地温柔了不少。   叶朵朵余光瞥到,原地一个转身,挡在顾洗砚前面,踮起脚,伸手探上他的额头,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顾洗砚一头雾水,“没有。”   “所以被安南附身了?”叶朵朵又问。   顾洗砚回答:“也没有。”   叶朵朵支着下巴,思索片刻后,一把挽住顾洗砚的胳膊,小脸蹭了蹭,小女人极了,“洗砚,其实大可不必的,你就是你,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不是小姑娘都喜欢温柔的大哥哥吗?”安南让顾洗砚充满了危机感,如果叶朵朵喜欢,他也可以温柔。   不是叶朵朵打击顾洗砚,安南的温柔是真的温柔,而他本来就不是走那挂的人,强行温柔的话,呈效跟“笑里藏刀”差不多,让人害怕。   叶朵朵不想一天到晚担惊受怕,义正言辞地强调道:“我不是小姑娘,我是你媳妇,已婚少女。”   顾洗砚很喜欢叶朵朵对自己这个定位,已婚少女,简直太符合了。   最重要的是,她亲口承认了,她是他媳妇,也就是说,她不会跟他离婚!   “你才是我丈夫,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安南,没必要处处与人争长短。”叶朵朵喜欢顾洗砚,不管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所以,他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不用为了她改变。   顾洗砚从后面抱住叶朵朵,下巴抵上她肩膀,微微偏头,在她耳畔低语问道:“那句话,你能再说一遍吗?”   叶朵朵故意逗他,“没必要处处与人争长短。”   “不是这句。”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你媳妇,已婚少女。”   “也不是这句。”   叶朵朵无奈地两手一摊,“那就没了。”   顾洗砚眸子深了深,反问她:“是吗?想不起来,我帮你。”   说着,没受伤的那只手在她腰上不老实起来,叶朵朵最怕痒了,一边缩着身子往顾洗砚怀里躲一边求饶,“好了,想起来了。”   顾洗砚停下来,将人扳向自己,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叶朵朵半仰着头,眼睛亮晶晶,揉碎了繁星一般,一字一顿道:“顾洗砚,你是我的丈夫,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任何别人。”   顾洗砚紧抿的嘴角终于松了松,“包括安南?”   叶朵朵重重点头。   “包括陆时风?”   叶朵朵眼神坚定,“我不喜欢他。”   顾洗砚嘴角微微翘起,再次将人拥入怀,轻抚着她的后背,“我相信你。”   叶朵朵靠在顾洗砚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飘了好几天的心绪这才安定下来,她伸手环上他的腰,将小脸往他怀里埋了埋。   两人就这样抱了很久,直到叶朵朵打了个冷战。   北城的冬天太冷了。   “你不冷吗?”叶朵朵问他。   顾洗砚松开她,牵起她的手,“回家就不冷了。”   叶朵朵恨其不争地敲他一下,“气氛这么好,回什么家?”   “可是你冷啊。”气氛再好,能有媳妇重要,没有!   “我冷,你不会想法子吗?”叶朵朵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往上,抵上顾洗砚的胸口,轻轻地戳了戳,手把手地教他,“比如把我裹进去。”   顾洗砚顿时醍醐灌顶,将叶朵朵裹进自己外套里,只露出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就像一朵可爱的小蘑菇,顾洗砚如视珍宝地抱住她。   暖暖的热流包裹全身,带着顾洗砚特有的味道,叶朵朵觉得骨头都酥了,舒服地喟叹一声,享受了一会儿,才问顾洗砚:“我写给你的信,看了吗?”   “什么信?”顾洗砚没想到叶朵朵会给自己写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信去哪儿了?在昌都吗?   “那天我在医院碰到程参谋,他说信已经让人带给你了。”叶朵朵立马想到郝医生,不会信被她撕掉了吧?   她怀疑刚才在胡同口根本不是巧遇,是郝医生从基地一路尾随跟过来。   顾洗砚沉吟几秒,承诺叶朵朵一定把事情查清楚,给她一个交代,“媳妇,信的内容方便透漏吗?”   “不方便!”叶朵朵一口拒绝,不容置喙。   媳妇第一次给他写信,他还没看就不翼而飞了,到底是谁,他恨他!顾洗砚怨念颇深。   “洗砚,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叶朵朵突然说道。   不想听故事,想听信的内容。   心里这么呐喊,但媳妇说的话,顾洗砚不敢不听,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你说,我听着。”   叶朵朵斟酌一番,尽量用比较平和无关紧要的语气,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做了个很奇怪梦,梦里,她发现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而且不是主角,是炮灰女配,所以她的一言一行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以致于一次又一次地伤透了自己丈夫的心……最后两人活活烧死,她也终于幡然醒悟,得老天垂怜,重获新生。”   要不是亲身经历,别人跟她说这些,叶朵朵一定会觉得对方受了什么大刺激,她好怕顾洗砚跟她一样,小心翼翼地瞄着他脸上的表情。   奈何,顾洗砚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故事讲完了,半天,顾洗砚也没说一句话,这让叶朵朵更加紧张,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小小声地问:“洗砚,你怎么看?”   “我相信你。”顾洗砚还是那句话。   这么容易就信了?反倒让人不安心,叶朵朵急问:“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她在否认这个世界,说这个世界不存在,包括所有的人和物,甚至他这么些年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至今日。   “你不说,没注意,你一说,我也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顾洗砚一本正经继续道:“如果不是不受自己控制,你肯定不会喜欢陆时风,尤其是家里有个优秀如我的丈夫。”   叶朵朵知道他在逗她,但她现在没这个心情,加重语气,“顾洗砚,我跟你说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顾洗砚搂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像哄小孩儿一样,“我也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还是在你心里,我比不上陆时风?”   “怎么可能!你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叶朵朵一脸骄傲,“在我心里,你最好了,谁也不能比。”   “那不就对了,所以我信你。”虽然很荒缪,但仔细想来,如果不是重生,媳妇对他怎么可能态度大变,大到他怀疑人生。   叶朵朵还是担心,“你就不会觉得,我是为了开脱,在这儿跟你胡编乱造吗?”   顾洗砚摇头,其实日记那件事,他已经想通得差不多,他好不容易等到叶朵朵回头,应该加倍珍惜才对,居然还在纠结过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日记肯定是有人别有用心寄给他,如果他计较在意,不就正好遂了对方的意。   “媳妇,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就是很荒缪,”顾洗砚攫住叶朵朵的下巴,微微抬起,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不然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叶朵朵有点害羞,抿了抿红唇,回道,“再好看,也是你媳妇。”   顾洗砚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我的媳妇。”   叶朵朵纠结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就算这个世界很荒谬,但每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做戏,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和友情,都是纯粹美好的。   她只要牢牢抓住,珍惜当下即可,其他,上天自有安排。   “洗砚,安南请我吃褡裢火烧没有别的意思。”她跟安南就像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不过有些解释还是有必要,不是她心虚,是她尊重顾洗砚,“我想他说那句话也是为了激你。”   顾洗砚沉默了片刻,“我知道。”   安南让安北去基地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和叶朵朵把误会说清楚。   只是他之所以这么做,不可能出于心疼他吧?   这一点,顾洗砚心里跟明镜似的,很清楚,安南那句话也不是开玩笑。   “媳妇,你饿不饿?阳春面想吃吗?”   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叶朵朵反应了几秒,摇头,“不饿。”   “蛋炒饭怎么样?或者饺子也行?”顾洗砚又问。   叶朵朵拉住他,纳闷地问,“我不饿,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把你照顾好了。”不然安南就动手了,他又常年不在家,顾洗砚倍感压力。   “瞎想什么呢?安南跟你开玩笑的,他过两年有自己媳妇,才不会惦记你媳妇。”叶朵朵宽慰顾洗砚。   听叶朵朵这么一说,顾洗砚终于放下心,突然想到什么,埋下头问叶朵朵,“媳妇,梦里,我们什么时候有的孩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知道,孩子没生出来。”叶朵朵眼眶微热,鼻子忽的一酸。   “没关系,梦而已,又不是真的,”顾洗砚揽着叶朵朵往家的方向走,“孩子迟早会有的,如果你着急,今晚就可以。”   “不要!”叶朵朵推开顾洗砚,双手交叉地护在胸前,放话道,“那个郝医生,看了你屁、股,还有我写给你的信,莫名其妙不知所踪,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在你没把这些事处理干净前,不准你碰我!”   到嘴的鸭子飞了,顾洗砚好郁闷,晚上又要洗冷水澡了。   陆战二团军医退休,郝医生不调过来,也是其他医生接手,对顾洗砚来说,谁都一样,但他媳妇在意郝医生,他就不得不在意了,必须把人送走,而且刻不容缓。   ***   为了感谢安南,叶朵朵第二天拎了一提桂花糕给他,作为回礼,安南送她一包瓜子,公平起见,他也捎给彭小珂和沈秀儿一人一包。   叶朵朵尝了几颗,夸赞道,“小北手艺不错,炒得跟你差不多,假以时日,肯定青出于蓝胜于蓝。”   安南笑了笑,没说话,这时黄队来食堂找人,把何欢欢和安南叫去了办公室,看黄队一张脸从头黑到尾,叶朵朵跟彭小珂打听,“你们谁惹到黄队了?”   “还能谁?何欢欢!”彭小珂忍不住多想,也可以说好奇,视线再次回到叶朵朵手边的那袋瓜子。   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儿,叶朵朵试探地问,“不会跟你哥有关系吧?”   “说是年底结婚。”彭小珂不喜欢何欢欢,觉得她这个人心术不正,跟她哥结婚目的不纯,但她哥被猪油蒙了心,任她说破天,他就是不信,还让她对自己媳妇放尊重点,怎么说也是她嫂子,长嫂如母。   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些事不亲身经历,他一辈子看不明白,你现在给他拦下来,他肯定不会感激,还会怨恨你一辈子。   是以,彭小珂放弃了,管他们结不结婚,反正到时候过去好吃好喝就行了。   “这么快。”上辈子何欢欢也嫁去了彭家,不过是两年后的事情。   “不快点,显怀了。”这个年代乱搞男女关系,严重者按死刑执行,以肃社会不正之风,彭家就彭大力一根独苗,何欢欢把他举报了,彭家香火就断了,何欢欢就是拿捏到这点,彭家父母才对她言听计从,说想转业,立马帮忙留意,说想搬出去单住,立马买了一座四合院。   就差想要天上的星星,给她摘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彭家父母尚存最后一丝理智,那座四合院没记在何欢欢名下。   “怀上了?!”叶朵朵和沈秀儿异口同声。   “全军汇演结束,她就不唱了。”歌剧队就何欢欢一个独唱演员,黄队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还没唱出个名堂,何欢欢就不干了,她能不生气?   最重要的是,何欢欢答应了她,三年内不结婚生子,更别说转业了。   结果,来了个先斩后奏,黄队对她太失望了,但这种事情,她又说不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何欢欢转业,不就意味着沈秀儿机会来了吗?虽然小姑娘勤恳用功,过两年在歌舞队也能跳出一席之地,但沈秀儿心里最喜欢的其实还是唱歌。   叶朵朵扭头去看沈秀儿,发现对方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瓜子。   沈秀儿不好意思地抿唇,“朵朵,俺能尝尝你那包瓜子吗?”   “不一样吗?”叶朵朵递过去。   “不一样,你长得漂亮,瓜子也一定更好吃,”沈秀儿抓了一小把,咔咔咔嗑了几颗,细细品尝一番,夸张道:“好甜哦,小珂,你也尝尝。”   小   珂从善如流地接过去,又顺便尝了尝沈秀儿的,沈秀儿跟她的一个味儿,偏咸,而叶朵朵的更甜。   涩涩地扯了扯嘴角,安南对叶朵朵太偏心了。   下午排练完,陈萍把叶朵朵叫去办公室,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叶朵朵捧着水杯喝了几口后,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陈队有话不妨直说,您这么看着我,我有点怕。”   陈萍摇头,一声长叹,问:“你跟顾家那小子感情怎么样?听说吵架了?”   叶朵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前几天她表现那么明显吗?谁都知道她跟顾洗砚吵架了。 第49章   “和好了, ”叶朵朵笑道,“谢谢陈队关心。”   “也不是关心, 就想到了问一句, ”陈萍看着叶朵朵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那双欲说还休的大眼睛,简直就是为这个舞台生的, 如果也像何欢欢那样,半途而废, 真的太可惜了,想到这儿, 陈萍问叶朵朵,“何欢欢的事情, 听说了吗?”   叶朵朵点头, 意识到陈萍担心什么, 随即保证道:“全军汇演结束, 我不会转业。”   “全军汇演对你来说, 只是起点,不是终点。”百年难于的好苗子, 陈萍当然希望叶朵朵走得越远越好。   “我一定努力, 不负陈队所望。”叶朵朵眼神坚定道。   陈萍相信叶朵朵, 但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跟小顾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没聊过这事儿。”叶朵朵实话实说。   “暂且没打算的话, 就要做好安全措施, 千万别像何欢欢一不小心……”对于黄队的心情,全团上下没一个比她更理解, 气愤的同时, 更多是舍不得, 所以,当何欢欢提出转业,黄队和她轮流劝说,直到小姑娘全盘托出,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为了把人留下来,让她把孩子打掉吧,杀人的勾当,她们干不出来,黄队也只能忍痛割爱。   如果她是黄队,何欢欢是叶朵朵……陈萍想都不敢想。   “朵朵,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考虑考虑。”同为女人,陈萍深有体会,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生子,是责任也是权利。   但对于舞者来说,身体是她们用以诉说的语言,结婚生子意味着可能失去很多机会,最可怕的,也是最难预料的,怀孕生子的过程,稍有意外她们就会失去表达的能力,甚者一辈子再也不能上台表演。   陈萍在文工团待了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别说上台表演,还有队员因为生孩子,年纪轻轻就走了。   “答应我,暂时不要孩子,至少这两年。”陈萍是想叶朵朵走得更远,但同时也希望她婚姻美满,家庭和睦。   上辈子跟顾洗砚有孩子是五年后,重生回来改变了太多,以致她现在也没法预料,她会什么时候怀孕。   不过怀孕这事儿不是她一个人说个算,孩子是她和顾洗砚两个人,她不能擅自做主,是对顾洗砚的尊重。   “陈队,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想回去跟我丈夫商量一下。”第一次当众演出就是全军汇演的舞台,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起点不要太高,团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等着看她笑话的也不在少数。   叶朵朵心里门儿清,也问心无愧,竞选公开公平,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是她通过自己努力还有陈队和美玲姐费尽心思帮她争取来的。   她不能辜负自己,更不能让她们失望。   她重生回来,是要跳一辈子的,不是昙花一现,这些,她还没跟顾洗砚聊过,打算今天一并跟他说了。   “顾团长,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叶朵朵一只脚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一个带着哭腔柔弱可怜的女声,是郝医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她立马把脚缩回去,默默地藏到门后,看好戏。   郝柔余光瞥向门口,一抹衣角若隐若现,其实叶朵朵一进院子,她就看到她了。   听说对方在文工团,是上台演出的戏子,今天就让她当回观众,她就给她演一出好了。   郝柔用力地挤了挤眼睛,泫然欲泪地抬起头,委屈至极地问顾洗砚:“顾团长,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还不行吗?只要你不赶我走。”   顾洗砚吊着胳膊,冷冷地坐在沙发上,眉心蹙出一道浅痕。   媳妇哭的时候,他心都疼死了,怎么郝医生一哭,他觉得好烦。   “顾团长,你都忘了吗?那天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报答,就这么离开的话,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郝柔抽抽搭搭地说道。   叶朵朵站累了,索性坐到门口的台阶上,拿出安南给她的瓜子,剥了一颗放嘴里。   她这么说什么意思?是想告诉她,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同志,你搞清状况,顾洗砚,他结婚了,他有媳妇,你还想以身相许,不是知三当三吗?   就这种品行,还想留在陆战二团,做什么春秋大梦?   “不用惦记,对我来说,职责所在,谁都一样。”顾洗砚面无表情地拿过一张报纸,翻看起来,继续说道,“还有,不是赶你走,是人事调动,你不适合陆战二团。”   “为什么不适合?我医术不好吗?”一定是叶朵朵吹的枕边风,不然她入职手续都办了,突然收到顾洗砚的调动指令,叶朵朵那个死女人太小心眼了吧?转念一想,郝柔又有些得意,叶朵朵这么着急把她赶走,一定是怕她抢走顾洗砚,足以见得她的优秀对她来说太有威胁性了。   顾洗砚眉眼未抬,语气不变,“不是医术问题,是医德。”   郝柔:“……”   她医德怎么了?在昌都上班好几年,她在他们医院最受欢迎。   “以后随军行医,遇险是常事,如果你一直这样,我团战士一定很苦恼。”就像他现在这样,顾洗砚抬手揉了揉额角,愁死了,他回来这么久,还没跟媳妇好好亲热一回,都是因为郝医生。   郝柔一脸懵逼,“我怎么样了?”   “救你一回,死缠烂打,”顾洗砚终于舍得将视线转向郝柔,眼底却不带一点温度,“郝医生,听我一句劝,医德往往比医术更重要。”   郝柔后背僵直,脸色煞白,他在骂她!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顾洗砚居然骂她不要脸!而且是当叶朵朵那个死女人的面。   “顾团长,对不起,是我……”郝柔强压心头怨恨,仍是装得楚楚可怜,抽搭着揩了揩眼角,“是我太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失态了,以后不会了,真的,转到陆战七团,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负组织信任和期望。”   叶朵朵挑眉,伸着脖子往回看,这么快洗心革面?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看到叶朵朵伸脖子,郝柔立马假装不小心绊倒,整个人往顾洗砚身上扑去。   出于职责救她,有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更何况像她这样的女人,谁见了不心疼,郝柔是如此自信。   结果,眼睁睁地看着顾洗砚挪走,而她,开工没有回头箭,哐当一声,狠狠地砸沙发上,下巴磕到靠背,疼得她眼冒金星。   “没事儿吧?”晕晕乎乎,郝柔听到有人问。   以为是顾洗砚,终于知道关心她了,扭头却看到叶朵朵冲了进来,将顾洗砚从沙发上拽起来,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在确认他没事儿后,大舒了一口气。   顾洗砚伸手理了理她跑乱的头发,“怎么到家了也不进来?”   叶朵朵眨眨眼睛,“就突然想看戏了。”   “你呀,小孩性子。”顾洗砚满眼宠溺。   她在闹,他在笑。   郝柔也在闹,闹心,欺人太甚,你们两个能不能关心一下我?没听到我摔多大声吗?跟打雷似的。   “辛苦郝医生了……”叶朵朵紧紧地握住郝柔。   这么热情,郝柔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对方悠悠地补充一句:“这么忙,还来我家表演,无以为报,请你吃瓜子吧。”   说着,自顾地塞了一把瓜子给郝柔,然后介绍道:“小安瓜子,味道不错,吃了还想吃的话,宽窄胡同可以买到。”   郝柔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很难受,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哎呀!”叶朵朵夸张地往后退一步,满脸惊恐地指着郝柔,“郝医生你流血了,牙齿上都是血,好丑啊。”   郝柔连忙捂住嘴,满嘴的铁腥味,不仅是好丑,也是好臭。   在顾洗砚面前出这么大一丑,郝柔窘迫不已,一秒钟也待不下去,哭着跑开了。   叶朵朵娇笑地挥手:“郝医生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顾洗砚看着她,跟着笑起来,问:“这么高兴?”   叶朵朵缓缓地转过头,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表情严肃地质问道:“怎么回事?就不能安分点,好好在家养伤。”   “不是,我没有……”顾洗砚正要解释。   叶朵朵不给他机会,两手一叉腰,故作凶狠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要罚你。”   媳妇奶凶奶凶的样子好可爱,顾洗砚忍不住摸她的头。   叶朵朵给他扒开,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表示自己真的生气了。   顾洗砚这才规矩下来,乖乖地站直身子,“媳妇怎么惩罚都行。”   “罚你五十个仰卧起坐。”叶朵朵说。   “五十个啊?”顾洗砚动了动自己吊着的胳膊。   叶朵朵瞥了眼,冷着小脸问他,“多吗?那就一百个好了。”   在部队,每天基本训练,仰卧起坐两百起步,五十个一百个对他来说,即便有伤在身,也不费吹灰之力。   顾洗砚难受的是,他的美男计,他的苦肉计,对媳妇不管用。   叶朵朵监督严厉,顾洗砚做一个数一个,绝不放水,顾洗砚一边做一边偷瞄,瞧这架势,今儿个又不能回房睡了。   “洗砚,问你个事儿。”叶朵朵起身走过来。   语气突然温柔,顾洗砚一下紧张了,喉头涩涩地滚了滚,不会把他赶出门吧?   叶朵朵蹲到地上,两只手撑着腮帮子,眼定定地瞅着顾洗砚,因为运动,血脉扩张,额角青筋纹路明显,太有男人味了。   顾洗砚不敢看叶朵朵,一门心思仰卧起坐,但愿媳妇念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别赶他走。   动作幅度大,穿着衣服,豆腐块腹肌也隐隐可见。   叶朵朵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划去,“想要孩子吗?”   “孩子?”顾洗砚闻言,停了下来,偏头看向叶朵朵的肚子。   “别看了,没怀上。”叶朵朵经不住诱惑,跨坐到顾洗砚身上,居高临下地命令道,“不准停。”   顾洗砚继续仰卧起坐,喃喃自语道:“做了安全措施都能怀上,必须找医院讨个交代。”   “什么安全措施?”叶朵朵有点纳闷,“我怎么不知道?”   就说她身体没问题,而顾洗砚精力那么好,睡了好几晚上也不见动静,原来是有人做了安全措施。   顾洗砚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太舒服了,没注意。”   叶朵朵小脸一下就红了,不可否认,就是太舒服了,每次跟他缠绵,都像是陷进了一朵云里,轻飘飘的,如梦如幻。   “才不是,我没有!”叶朵朵绝不承认。   那张脸已经出卖了她,顾洗砚也不再逗她,坐起身,摸摸她的头,凡事顺着她,“我们朵儿说没有就没有。”   叶朵朵喜欢这个称呼,都是偏爱的味道,欢喜地在顾洗砚唇上亲了一下,顾洗砚经不住逗弄,想要更多,被叶朵朵一把推回去。   顾洗砚坐起身,叶朵朵又亲他一下。   别说,别有一番滋味,上瘾了,顾洗砚主动地躺了回去,继续做着仰卧起坐。   第一次发现,原来仰卧起坐也能这么热血彭拜。   “洗砚,我想过两年再要孩子。”叶朵朵年纪不大,翻了年才二十,顾洗砚比她大六岁,过两年二十八,眼看就奔三了,军院跟他一般大的小伙子,早就抱俩了,他还膝下无子,怎么越想越觉得凄凉,叶朵朵跟顾洗砚一说,问他,“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惨?”   嫌弃他年纪大?顾洗砚不但没生气,反倒安慰起叶朵朵来,“有娃算什么,他们媳妇有我媳妇漂亮吗?”   不等叶朵朵回答,自问自答道,“没有,该他们羡慕我才对。”   “我就怕……”   “怕什么?怕我年纪大生不了?”顾洗砚跟叶朵朵开玩笑,“别怕,我家有这个基因,你看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能把我生下来,可见身体了得,我身体比他更了得,到时候只要你想,生他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叶朵朵彻彻底底笑了出来,娇嗔道,“十个八个,你当我老母猪下崽啊。”   生孩子不仅疼,还危险,他妈就因为这个才走的,顾洗砚想到这里,当机立断“不生了,一个也不生。”   他可舍不得她媳妇遭那些个大罪,再说了,孩子生出来干嘛?跟他抢媳妇吗?   这是他媳妇,他一个人的媳妇,谁也别想抢,自己娃也不行。   “不行!”叶朵朵坚决不同意,怎么能不生呢?上辈子不小心摔掉肚子里的孩子,即便当时她还没觉醒,就已经够自责够难受了,就是现在想起来,心里也跟猫抓似的,那是她跟顾洗砚的孩子,因为她的过错,没能来这个世上看一眼就回去,太可怜了。   “我要生孩子,给你生孩子,我们两个的孩子,一定要生!”叶朵朵说着就红了眼眶。   她喜欢跳舞,同时也爱顾洗砚和孩子,哪个她都不会放弃。   顾洗砚没想到叶朵朵这么激动,连忙将人抱住,轻声哄道,“不生气,我错了好不好?朵儿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我都可以的。”   “说话算话?叶朵朵小脸在他胸口蹭,鼻涕眼泪一大把。   原本有洁癖的顾洗砚却丝毫不介意,将人搂得更紧了,在她额头亲吻一下,“说话算话。”   叶朵朵破涕为笑,笑盈盈地张开双臂,“老公,抱抱~”   顾洗砚宠着她,有求必应,就算一只手,也把人横抱起来。   腾空而起,叶朵朵连忙环住顾洗砚的脖子,惊呼一声,“一只手也行,顾洗砚同志真是老当益壮啊。”   顾洗砚轻咬她耳垂,嗓子低哑,“等下让你开眼,什么叫真正的老当益壮。”   ***   这次全军汇演文工团准备了十个节目,何欢欢的独唱表演和叶朵朵的《白毛女》最有可能过奖,何欢欢上过不少大舞台,只是表现都中规中矩,不然早就跟冯美玲一样火了。   究其原因,还不是何欢欢心思根本不在唱歌上面,她费牛鼻子老劲儿考进文工团,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别人是为了热爱为了荣耀,而她不一样,她是想通过文工团认识更多的首长首长夫人,这样才能嫁给好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逃离那个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大杂院。   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喜欢出尽风头的儿媳妇,他们想要儿媳妇是上得了台面又下得了厨房的,这个度,很难把握,所以就算有大把机会,何欢欢也不想走红。   当然,这是她自以为,却从未想过,到今天没红,是不是跟她实力有关。   “彬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何欢欢把周彬约出来。   文工团后门,废弃老楼,人迹罕至。   周彬来了半天没说话,蹲地上抽了好几根烟。   何欢欢站他对面,两条乌黑的麻花辫,柔软地顺着胸前往下垂,夜里有风,掠动她额前的刘海,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映着星光,格外纯净美好。   周彬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何欢欢,她就是这般羞答答地看着他,这让见惯了军院里那些张牙舞爪小姑娘的他惊为天人。   从那以后,周彬有意无意地接近,何欢欢虽然还是害羞,却也没拒绝,两人关系也越来越近,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谁想,上周日一回家,他妈就拉着他说:“彭大力年底结婚,对象还是你们歌剧队的,那姑娘好像叫何欢欢,我昨儿个瞧见了,模样老水灵了。”   周彬不信,回文工团找何欢欢,楼管阿姨告诉她,何欢欢回家了,而且请了好几天假,据说要结婚了,安排两边家长见面。   周彬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可笑的是,何欢欢骗了他的感情,他应该恨她怨她才对,不说撕破脸,至少老死不相往来,事实却是,她一招手,他又屁颠屁颠地跟了出来。   太没用了,周彬看不起自己,将手里的烟屁股扔地上,猩红的火光一闪一闪,看得他烦,抬脚狠狠踩灭。   几天不见,胡茬长出了一圈,何欢欢没见过周彬这样颓废,不由暗自得意,他一定很喜欢自己吧。   “彬哥,你生我气了对不对?”何欢欢带着哭腔,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身不由己。”   周彬扯了扯嘴角,表情酸涩,“你倒说说怎么个身不由己?”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儿……”说到最后,何欢欢已经泣不成声,蹲在地上,捂住脸一个劲儿地哭,整个人都在发抖,看起来好不可怜。   周彬心疼她的同时,更多是气愤,怒不可遏,大骂道:“彭大力那个畜生,简直猪狗不如,他怎么能对你……对你……我要杀了他!”   何欢欢从后面抱住周彬,将人拦住,“彬哥,不要!杀人偿命,我不想你为了我做傻事,我已经失去了作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不想再失去你了。”   原来何欢欢这么喜欢自己,周彬大为感动,抓住她抱在自己腰上的细手,咬牙决定,“欢欢,我娶你。”   何欢欢:“???”   同志,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没反应?她一定也很感动吧!   周彬转过身,一把将何欢欢抱住,跟她保证道:“欢欢,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介意,真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彬哥,你对我太好了,可是……”何欢欢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彭大力要是不放你走,我就去举报他,流氓罪是大罪,就算彭家有关系,也够他关几年大牢了。”周彬已经失去理智,为了何欢欢,不惜跟彭家闹翻,丝毫不顾及跟彭小珂青梅竹马的情谊。   “不行的,彬哥,大力是小珂的哥哥,你跟小珂一块长大,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可以为了我不管不顾,小珂知道了多伤心,她不可能原谅你的。”何欢欢善解人意地劝道。   “欢欢,你怎么能这么善良?是彭大力做错事在先,就算彭小珂不原谅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   戏是不是演过头了?何欢欢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怀孕的事儿告诉周彬。   周彬立马松开了她,犹豫了。   何欢欢乘胜追击,“彬哥嫌弃我了吗?”   “没有,我没有。”周彬强调。   “彬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孩子一出生没爸爸,所以,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周彬沉默了半天,点了点头。   他可以接受不干净的何欢欢,但接受不了何欢欢怀了别人的孩子,如果他跟何欢欢结婚,对于那个孩子,他不可能视如己出,只会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他是一个失败者,连自己心上人都保护不了。   “欢欢,是我对不起你,别说一个忙,就是一百个,我也一定帮。”周彬顿了顿,扯回最开始的话题。   何欢欢小声跟周彬说了几句话。   周彬一脸为难地看着她,“这个,不太好吧?”   何欢欢眼泪说来就来,哭兮兮道:“我就知道,彬哥,知道我怀了孩子会嫌弃……”   “我没有!”周彬心虚地打断,为了让对方相信,立马妥协:“好,我帮你,明天就去。”   何欢欢靠过去,害羞地挽住周彬的手臂,往回收了收,轻轻地擦过自己的柔软,“谢谢彬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名角儿不名角儿,何欢欢根本不在意,才让冯美玲钻了空子,虽然还是不稀罕走红,但这次全军汇演她一定要拿奖,算是给自己镀一层金,免得嫁去彭家不招人待见。   尤其是那个彭小珂,看她哪儿都不顺眼,等她拿了奖,看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风琴手还怎么揶揄她。   ***   “安南帮个忙呗?”周彬一上午没干别的事就围着安南瞎转悠了,安南一开始很委婉地拒绝了两次,周彬仍是不依不饶,跟狗皮膏药似的,就差黏对方身上,脾气再好也会烦。   安南却没有,脸上不见一点烦躁的迹象,好言好语继续劝道:“全军汇演节目已经报上去了,黄队钦定的大力同志,你突然要我顶替他,是不是不太好?黄队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我刚入团不久,不管是舞台经验还是钢琴水平都不及潘大力。”   话还是那些话,这是安南说的第几遍,他自己都快忘了。   “大力那边我已经说好了,过两天他就去找黄队请假,全团就你们两个钢琴手,他上不了台,黄队不得不同意,只能让你顶替。”   “为什么一定要换成我?”安南实在想不通,何欢欢跟潘大力排练了这么久,而且不是第一次合作表演,默契经验都是旁人比不了的,全军汇演眼看就近了,何欢欢为什么非要找他?   “还用问,你弹得好啊。”周彬声音不小,队里其他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潘大力,潘大力一脸窘迫,看向安南的眼神复杂了不少。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也要面子不是。   这哪儿要他帮忙,分明是帮他树敌,所以安南不可能答应。   见人油盐不进,周彬耐心将尽,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安南,“安南同志,到底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安南继续翻着手里的乐谱,微微地偏过头看向周彬,缓缓开口:“对不起,不行。”   声线温和,语气却坚定,可见对方的决心。   这就很尴尬了,周彬嘴皮子都要说破了,还是没把人请动,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周彬这张脸实在挂不住。   “安南你这叫什么?厚此薄皮,做人可不能这样,都一个团的战友,应该一视同仁。”周彬意有所指。   安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周彬顿时火冒三丈高,一巴掌拍钢琴架上,很大一声,动静吸引了所有人。   众人都呆了呆,放下手里的排练围了过去。   “安南你就说什么意思?叶朵朵竞选演出,你可以帮忙伴奏,何欢欢全军汇演,你怎么就不行了?厚此薄彼,那是好听的,知道大伙背后怎么说你?搞破鞋……”   周彬话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得跌坐在地,没想到安南看着斯斯文文,战斗力这么强悍。   更让人意外的是,安南一天到晚对谁都笑眯眯的,脾气好到不能再好,居然也有动怒的时候。   果然,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周彬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换谁也忍不了。   周彬也没想到,好脾气同志安南会跟他动手,好半天反应过来,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怒火攻心地就要揍回来。   彭小珂请了半天假回来,一进歌剧队排练室就看到周彬红着眼睛,像一只发疯的老黄牛朝着安南冲过去。   他妈的!老娘的光!别给老娘撞碎了!   彭小珂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分奔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头把周彬撞开。   始料未及,周彬顺着地面滑了出去,后背重重磕在钢琴角上,钻心的疼痛蹿遍全身,疼得他龇牙咧嘴。   “周彬你发什么疯?!”彭小珂乘胜追击,把人摁到地上,管他三七二十一,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周彬一时忘了背上刺痛,面色发白地拉开彭小珂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彭小珂你发什么疯?!”喘完气,周彬质问彭小珂。   彭小珂顺手一巴掌呼过去,凶他:“让你打人!”   周彬委屈,伸手指向安南,控诉道:“是他打我!我没打他!”   “你想了!”彭小珂反手又一巴掌,“而且我看到了,要不是我拦你,你得把人撞飞。”   “是你把我撞飞好吗?”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周彬早就哭了,真是造孽,有彭小珂这么个青梅竹马,从小挨打到大,这就算了,习惯了,现在又什么情况?胳膊肘往外拐!   周彬重申强调:“彭小珂,是安南打我!他打我!”   “那也是你惹到他了,”彭小珂生气地提声,“周彬,你说为什么惹安南?安南脾气那么好,要不是你太过分,他不会跟你动手。”   周彬无语了,哭笑不得,“是他过分!都是一个团的战友,他可以帮叶朵朵,为什么不能给欢欢伴奏?心里有鬼,他俩有一腿!”   彭小珂深呼吸,“你还说什么了?”   “搞破鞋,他就是搞破鞋……”话没说完,周彬又挨了一拳头。 第50章   这次不是安南, 是彭小珂。   “彭小珂你打我!?”周彬不敢相信,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怎么谁都要给他一拳, 他到底招谁惹谁了?战友难道不该互帮互助吗?   “打你算什么?看我不打死你!”彭小珂气急败坏,周彬抱住脑袋,她打不到脸, 就抓头发扯衣服。   安南和叶朵朵都是她朋友,谁也不能说他俩坏话, 一个字也不行。   两人打成一团,众人拉不好, 只能找来黄队,节骨眼上给她闹事, 黄队勃然大怒, 将三人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后写检讨。   到下午才出来, 安南回排练房弹琴, 周彬有话跟彭小珂说, 将人拉到办公楼旁边的小花园。   彭小珂甩开周彬,语气不善, “有话就说, 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周彬顶着个猪头一脸懵, “小珂你变了, 咱们不是兄弟吗?以前不老拉手吗?”   彭小珂双手抱胸地看着他,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人都会变的。”   “因为安南?”周彬明显感觉到彭小珂对他冷漠了不少, 不像小时候热情了, 而且为了安南, 看把他打什么样了。   “跟安南没关系,别什么事儿都怪他身上,对他太不公平了,”彭小珂问周彬,“有没有想过自身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周彬这段时间跟何欢欢打得火热,确实冷落了彭小珂,仔细想想,他们已经很久没一块耍了。   所以彭小珂在吃醋?想到这里,周彬得意起来。   何欢欢没戏了,周彬终于想起了彭小珂,虽然对方脾气不大好,但和他们家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彭小珂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太累了,他也想享受一下被人喜欢的感觉。   “上回我跟何欢欢吵架,你怎么帮她的?”多年的兄弟情,抵不过何欢欢几滴眼泪,彭小珂当时就把周彬看透了。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深交。   周彬更得意了,那么久远的事情,彭小珂记到现在,可见她多喜欢自己,“小珂,对不起,我那时候也是被何欢欢骗了,谁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为了哄彭小珂,周彬字里行间透着鄙夷,就像喜欢过何欢欢多不堪一样,是他这辈子抹不去的黑历史。   彭小珂撇嘴,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动过心的姑娘,居然这么嫌弃,这种男人真是太没品了。   “哪种人?”彭小珂冷嗤一声,“你不也屁颠屁颠地追着别人跑,你骂她,不就是骂自己吗?眼睛那么瞎。”   周彬狡辩道:“是她太能装了,一边跟我牵手能脸红半天,一边还没结婚就和你哥睡了,肚子都搞大了,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小珂,我话还没说完,你去哪儿啊?”   彭小珂一个猛回头,眼神凶狠地瞪他,周彬下意识地护头,怕彭小珂又打他。   人怂屁话多,说的就是他。   “最后警告你一遍,别惹安南,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周彬追上去,“小珂,你干嘛这么护他?”   彭小珂反问一句:“你干嘛这么护她?”   周彬怔了一秒,回过味来:“小珂,你喜欢安南?”   彭小珂不理他,周彬絮絮叨叨地劝道:“小珂,你到底怎么想的,他根本配不上你,不能因为我自暴自弃啊。”   彭小珂忍无可忍,握拳挥过去,周彬再次发出杀猪惨叫。   ***   周彬这一闹,黄队算是彻底放弃何欢欢了,马上就要走的人了,还没事找事给她添堵,终于下定决心敲响对面陈萍办公室的门。   退路,谁不会找。   第二天陈萍找沈秀儿单独谈话,完事,回到练功房宣布,全军汇演文工团将增加一个新节目,由沈秀儿独唱安南伴奏。   众人哗然,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沈秀儿,羡慕嫉妒和不可置信:她才入团多久,凭什么单独上台表演?还是全军汇演那么大的舞台,最重要的是,她一个舞蹈演员不跳舞跑去唱歌?   她会唱歌吗?歌剧队除了何欢欢就没别人了吗?居然问她们歌舞队借人!   歌剧队所有人也这么想,他们队长是被何欢欢气晕了头吧!   黄队宣布完消息离开,何欢欢追出去问:“黄队,你刚跟大伙开玩笑的对吗?”   黄瑛一脸严肃,“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开玩笑吗?”   何欢欢咬唇沉默了几秒,又问:“为什么是沈秀儿?”   她一旦离开,黄瑛一定会找人顶替她,何欢欢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会是沈秀儿。   那个土里土气一无是处的沈秀儿?简直是对她天大的侮辱。   何欢欢觉得黄瑛在找她茬,故意让她难堪。   就她那点小心思,黄瑛能不猜透,拍了拍她肩膀,“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不能换掉沈秀儿吗?”如果不是,那就换掉沈秀儿。   黄瑛一口拒绝:“不能。”   何欢欢眼底有讥笑,还说自己不是那种人,公报私仇,小心眼。   “何欢欢同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做人还是谦虚些好。”黄瑛语重心长教育道。   “黄队想说沈秀儿唱得比我好?”何欢欢偷偷地翻白眼,睁眼说什么瞎话,沈秀儿唱歌好听,你当初怎么不选她进队?挑这个时候去歌剧队借人,不就是想要羞辱她吗?   事实胜于雄辩,黄瑛难得跟她说,“好不好听,汇演见分晓,你就别操心了,管好自己,另外,只要你一天没转业,就得服从组织安排,潘大力才是你的搭档,少打安南的主意。”   想跟叶朵朵抢奖项,不先提高自己水平,耍不入流的小手段,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现在的小年轻脑子都纸糊的吗?   对于沈秀儿,何欢欢根本没放眼里,她一个唱了好几年的老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新兵蛋子?   等着瞧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   全军汇演将近,文工团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沈秀儿和安南,他们的节目是后面新增的,排练时间本来就比其他人少了一大截,为了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期望,他们只能加班加点练习,甚至通宵达旦,晚上直接睡在排练室。   “老顾,你去哪儿啊?”程远方一来北城就骚扰顾洗砚,见人往外走,立马追上去,瞧这架势,应该是去接叶朵朵下班,程远方暗搓搓地激动,“文工团吗?”   顾洗砚没说话。   “话说你进去过文工团没有?”程远方追在后面自顾地念叨道,“小秀妹说他们团可大了,而且花花草草特别漂亮,不像我们陆战二团光秃秃的,雀儿来了都嫌弃拉不出屎,还有他们食堂饭菜也好吃,小秀妹最喜欢吃红烧肉,跟我说过好几次,闹得我挺好奇的,不知道是不是像她说……”   句句不离他的小秀妹,顾洗砚缓缓转过头看他。   程远方默默地闭上嘴。   顾洗砚问他:“听说你又相亲了?”   程远方暗舒一口气,以为顾洗砚会撵他回去,一摆手,很无奈,“别提了,又没成。”   “伤心了?”程远方来他家一直叹气,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毫无精神可言,顾洗砚心想应该是相亲受挫。   “伤心不至于,反正这个不行,下一个更乖。”程远方笑嘻嘻道,一副吊儿郎当样,难怪沈秀儿说他像小混子,一想到这儿,程远方赶紧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轻咳一声,端出正经样。   顾洗砚眸子微眯,将人上下打量一圈,抬脚继续往前走,“多久没见到沈秀儿同志了?”   程远方脱口而出:“两个月二十八天,昨儿个我去找她了,结果没见着人,说是忙着排练,已经大半个月没出过门了,我好担心她身子遭不住啊。”   难怪没精打采。   难怪相亲不顺。   原来心里有人了。   顾洗砚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喜欢上人家了?”   程远方怔住,懵懵地反问:“哪个人家?”   “沈秀儿。”   程远方又愣了两秒,然后发出了仰天长笑,“小秀妹?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她是我妹妹啊!!!”   转眼到了全军汇演这天,上千名军人受邀有序进入北城最大的表演礼堂,顾洗砚作为家属,倒也不着急,姗姗来迟,程远方等得脖子都快伸断了。   远远地看到顾洗砚,不敢相信,程远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他。   只不过……   他怀里抱的什么玩意儿?来看媳妇演出,他把家里祖宗的遗像端出来了!   走近,程远方定睛一看,这个遗像怎么还是彩色的?照片上的顾家祖宗好年轻,而且越看越眼熟,程远方一拍大脑门,哎呀,这不是叶朵朵同志!   “老顾啊!”程远方情绪一下就来了,尾音拖长,哭丧着脸走上去,悲痛欲绝地拍顾洗砚的肩膀,“节哀顺变,没想到弟妹年纪轻轻……”   话说一半,程远方停了下来,不对啊,刚刚他还看到叶朵朵了。   脖子僵硬地看向顾洗砚,对方看他的眼神像要吃人,程远方咽了咽口水,讪笑道:“不好意思,误会。”   顾洗砚还是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他心尖尖的媳妇,这家伙居然咒她。   程远方连忙解释:“这不能怪我啊,谁让你没事儿把弟妹照片抱过来,还端这么方正。”   态度诚恳,顾洗砚暂且不跟他一般计较,将手里的照片端得更高了些,问程远方:“我媳妇,漂亮吧?”   程远方硬着头皮回答,“漂亮。”   就是你这么端着,有点瘆人。   “老顾,你哪儿来的照片?”程远方转移话题。   “照相馆橱窗。”顾洗砚出门早,没事儿瞎溜达,无意看到照相馆橱窗挂着他媳妇的照片,跟他媳妇送他的那块怀表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媳妇那么漂亮,挂橱窗,人来人往不都看到了。   他心里不舒服。   程远方感叹:“老顾,你占有欲是不是太吓人了?”   “吓人吗?”顾洗砚不觉得地摇头,“是你没媳妇,这种心情,你不懂。”   程远方扯了扯嘴角,媳妇,他早晚会有的。   不过顾洗砚这种心情,他可能真的一辈子不会懂,毕竟谁像他这么变态!   “你抱的什么东西?”酸溜溜的一股味儿,顾洗砚不是闻不了,只是不习惯,眉头微蹙。   他以为程远方来看沈秀儿演出会捧一束花,没想到是酸菜花。   别问,问就骄傲,程远方抬起下巴,眉飞色舞,“小秀妹说了,除了红烧肉,她最喜欢吃的就是俺上回捎给她的东北大酸菜,这不,俺特意让俺老母亲寄过来的,比上回还多,小秀妹一次吃个够。”   顾洗砚:“……”   这不是酸菜味,是爱情的酸臭味。   何欢欢的独唱表演排在第一个,表演曲目《兵哥哥》,是她唱的次数最多也是最好的一首军歌。   一身白裙坐在舞台中央,灯光一打,意境就来了,妹妹在家思念远方守卫边疆的兵哥哥。   何欢欢的嗓音柔美婉转,最适合唱这种抒情歌曲,一曲结束,自然引得满堂喝彩。   对此,何欢欢已经习以为常,试问哪个男兵心里没个英雄梦,大到保家卫国,小到保护身边弱小,像她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男兵再喜欢不过了。   而且她相信自己第一个出场,先入为主,接下来沈秀儿的独唱表演,就是狗尾续貂。   高下立判。   何欢欢回到后台,看到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沈秀儿,以为对方是紧张,冷哼道:“没出息。”   就这鬼样,还想接她的班,黄瑛怕是给她气疯了吧?   “秀儿,马上就上台了,快吃点东西。”叶朵朵急匆匆赶回来,手里拿了一个铝制饭盒,打开,一半红烧肉一半大馒头。   沈秀儿看到红烧肉,黯淡无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感激涕零地接过饭盒,一口馒头一口肉,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朵朵,我真的快饿死了。”   “谁让你这么用功,饭都忘了吃。”叶朵朵帮她擦掉嘴角的汤汁,“多吃点,等会儿上台好好唱。”   沈秀儿重重地点头。   对她来说,最紧张的时刻莫过于文工团考场,直接关系到她能不能走出那个家。   当时心脏都快跳出来了,鼓足了劲儿才把准备的曲目唱完,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接下来的舞台都是老天爷恩赐,她除了感恩,只能全力以赴。   何欢欢翻白眼。   紧张就紧张,装什么肚子饿?   马上就上台了,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等会儿吓得走不动道才搞笑呢。   何欢欢很期待沈秀儿的表现,她相信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那么多军歌可以选,她居然要唱《团结就是力量》,何欢欢看她脑子进水了,部队天天唱这首歌,那些男兵早就烦透了,而且越是耳熟能详的歌越容易出差错,更何况《团结就是力量》突出的就是力量感,她一个小姑娘说话有气无力,还不把这首歌唱死了才怪。   她是满堂喝彩,沈秀儿肯定满堂起哄,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亲自见证,何欢欢只怕遗憾终身,看沈秀儿登台,也赶紧溜去前台。   舞台灯点亮,舞台中央的沈秀儿,站姿笔直,精气神十足,犹如一棵蓬勃生长的松柏。   何欢欢捂嘴偷笑,就这?她当军训呢!一定紧张死了吧。   沈秀儿服化不像何欢欢,过渡追求美感,她一身绿装,质朴纯粹,齐耳短发乌黑有光泽,柔顺贴在耳侧,露出的脸蛋又小又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就乖。   梦中妹妹,不过如此,兵哥哥们看着她,心都快化了。   而何欢欢很不屑,觉得沈秀儿太幼稚,像小孩子过家家。   沈秀儿先冲观众席九十度深鞠躬,回头看向钢琴前面的安南,点头示意,悠扬的琴声随即缓缓奏起。   何欢欢不得不承认,十个潘大力也抵不过一个安南,可惜了,不识好歹,非要跟沈秀儿合作,大材小用,要是给她伴奏,才叫做天作之合,锦上添花。   随着琴声,沈秀儿缓缓开唱:“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第一句唱出,大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沈秀儿唱了一小段,众人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荡气回肠,气势磅礴的歌声,居然是台上那个小姑娘唱出来的?音调从低到高起伏很大,却也能唱得流畅如水,毫无痕迹。   所有人都沉醉于沈秀儿的歌声中,受其感染,情绪激昂,眼神坚定,为祖国为人民,随时准备着战斗。   这就是沈秀儿和何欢欢不同之处,何欢欢唱歌只是好听,沈秀儿唱歌技巧虽然不如她,但更多是情感,可以牵动听众的情绪,何其珍贵。   唱到最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跟唱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全体又合唱了一遍,那场面太壮观,太感人。   这不比满堂掌声来得激烈,何欢欢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看不下去了,灰溜溜地躲回后台。   坐在观众席前排的程远方,眼睛锁在沈秀儿身上,完全挪不动,邻家妹妹长大了,站在台上发光发亮,就像天边最闪耀的星,他要是再不去抓,就可能一辈子错过。   叶朵朵主演的《白毛女》最后一个上场,第一幕喜儿还是少女模样,碎花棉袄,空气刘海,一条又粗又黑的长马尾辫垂在胸前,红头绳,随着舞动,尽显少女那独一无二的娇憨天真,美丽勤劳。   通过叶朵朵的演绎,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喜儿,就该找个疼爱她的好人家,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共度一生。   以致黄世仁尚未出场,观众已经对他的仇恨值拉满了,太心疼喜儿妹子了。   喜儿备受□□,在凄凉的背景音乐中,犹如叶秋风中凋零,逃进深山老林,再现身已是满头白发……   体壮如牛的战士,上前线冲锋杀敌,流血流汗不流泪,看到这儿,却偷偷地抹起了眼泪,甚至有人抽噎出声,一大片的嘤嘤怪。   《白毛女》一众演员谢幕,台下观众一边嘤嘤一边鼓掌,回过神,看到身边的战友在哭,他还笑话对方。   一笑跟着笑,那场面就很搞笑。   唯独顾洗砚一人清醒,他侧过身子,将怀里的照片亮出来,陆战三团团长第一个注意到照片上的叶朵朵。   “这不是喜儿妹子吗?”三团长拍顾洗砚肩膀,一脸羡慕,“老顾,你怎么有喜儿妹子的照片?你跟喜儿妹子很熟吗?能不能帮我也要一张?我拿回去挂墙上供起来。”   顾洗砚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嘴角,这个小动作,其他人没看到,程远方尽收眼底,他无语死了。   这个人太有心机了!   把媳妇照片抱过来宣誓主权,看谁还敢惦记。   程远方表示学到了,以后他也抱小秀妹的照片看她演出,这样小秀妹就不会被一群虎狼豺豹觊觎了。   刚刚那些臭小子看她的眼神,程远方看着心里就慌得很。   “何止认识,”顾洗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照片,稍稍提声向周边人介绍,“她是我媳妇,叶朵朵,我们结婚两年了。”   “可以,老顾!深藏不漏啊!”三团长不仅羡慕还嫉妒,“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喜儿妹子娶回家了。”   顾洗砚谦虚道:“三团长过奖了。”   程远方:“……”   谦虚个鬼,他尾巴都翘上天了。   汇演最后颁奖环节,《白毛女》众望所归,获得最佳表演奖,《团结就是力量》获得新人奖,唯独《兵哥哥》落空,任何奖项也没评上,何欢欢气得要死,闷着脸坐在后台。   叶朵朵和沈秀儿收了不少鲜花,化妆台都快堆不下了,而何欢欢桌上空无一物,像以前那些花都是她的,风头也给她俩抢光了,何欢欢越想越气,一张脸几乎扭曲。   “何欢欢同志,您好,我太喜欢您唱过的歌了,希望您能收下这束花。”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小战士,鼓足勇气地来到后台给何欢欢献花。   何欢欢转过头,跟变脸似的,立马笑得极其纯美,声音也甜甜的,接过花束:“谢谢。”   眼底却透着几分轻蔑和不屑。   小战士受宠若惊,红着脸,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走了。   见人离开,何欢欢笑脸瞬间收起,随手将花束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何欢欢同志……”   这不巧了,小战士又回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欢喜掉落一地。   所有人都在想何欢欢这也太伤小战士的心了吧?   小战士心里确实不好受,但自责更多,跟何欢欢道歉,“何欢欢同志是不是不喜欢百合花?那我下次送您其他花可以吗?”   何欢欢没好气地嘟囔一句:“我不喜欢花。”   “那我下次送您其他东西,我老家的咸鸭蛋可好吃了,我下回给您多带些,”小战士不好意思地挠头,犹豫地伸出手,“何欢欢同志,我能……我能跟您握个手吗?”   何欢欢睨他一眼,脸上两坨高原红,一看就是守边疆的普通战士,她马上就要嫁去彭家了,是军官夫人彭太太,不是以前那个文艺兵何欢欢,干嘛要自降身份跟这种人握手?   嫌弃之意过于明显,小战士很尴尬,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温暖的细手握住了他。   抬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水眸,跟何欢欢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让他心里暖暖的。   叶朵朵不仅跟人握手,还主动拥抱了小战士,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同志,辛苦了。”   小战士眼眶一下就红了,心里柔软被触动,莫名其妙,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   还来不及抒发,整个人腾空而起,小战士傻眼了,低头一看,是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沈秀儿,妹妹小小的一只,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轻而易举把他举高高。   沈秀儿学着叶朵朵感谢道:“同志,辛苦了!”   小战士破涕为笑,声音洪亮回道:“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门口,静静目睹全程的顾洗砚和程远方,此时此刻,不觉得酸,只有骄傲,不约而同地鼓起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不管官职如何,都是人民的好子弟兵,他值得尊重。   何欢欢一时无地自容,红着脸跑了出去。   所有子弟兵都值得尊重,但是不是抱太久了?程远方心里不舒坦,走上去,直接将小战士从沈秀儿身上拽下来,小战士羞得无语伦次,最后跟叶朵朵和沈秀儿敬了军礼,拔腿跑开了。   “同志,你的花?”沈秀儿捡起被何欢欢扔进垃圾桶的百合花想要追,程远方挡住了她,沈秀儿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程远方张开一只手臂,“小秀妹,我也要抱抱。”   沈秀儿没多想,刚要伸手,看到程远方搂在怀里的酸菜,眼睛一下亮了,“大方哥,这酸菜送俺的吗?”   程远方双手捧过去,送花一样的姿势,“喜欢吗?”   沈秀儿接过,闻了闻,笑得像个孩子,“喜欢。”   她今天收了很多花,还是最喜欢大方哥送的酸菜花。   程远方跟着笑了,虽然没抱到心上人,但只要她高兴就好,比什么都重要。   “为庆祝演出顺利,到我家包饺子吃吧?”叶朵朵提议道。   “好啊,我也好久没吃酸菜饺子了,”沈秀儿扭头问程远方,“大方哥去吗?”   程远方受宠若惊,“我最拿手的就是酸菜饺子,你们今天谁也别跟我抢,和面擀皮包饺子都交给我,你们只管吃好了。”   小秀妹今天演出那么累,是要好好休息才行。   叶朵朵回过味来,看来某个人终于开窍了。   人多热闹,叶朵朵把安南和彭小珂一块喊上,饺子交给程远方和沈秀儿,也好培养感情,太阳打西边出来,顾洗砚跟安南一到家就钻进练功房,门一关,没人知道都在干嘛,最后就剩叶朵朵和彭小珂,两大闲人坐在客厅喝花茶聊人生。   “你要退团?”叶朵朵颇感意外,“好好的怎么突然要退团?”   彭小珂涩涩一笑,“进文工团是我妈的意思,说工作轻松又体面,我一直有自己想干的事情。”   “什么事情?”叶朵朵随口一问。   “教书育人。”别看彭小珂脾气火爆,一点就着,却最喜欢小孩子,一看到孩子就母爱泛滥,特别有耐心,彭小珂想了想,纠正道,“也不算教书育人,就是帮忙带小孩儿,想去幼儿园上班。”   “幼儿园上班也是老师!”叶朵朵激动地放下茶杯,安南的妻子不就是老师吗?有希望,叶朵朵坐过去小声问彭小珂,“你跟安南怎么样了?你的心意,有没有告诉他?”   彭小珂摇头,沉默了两秒说,“我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可以等,等到安南放下叶朵朵。   “感情的事,我就不掺合了。”皇帝不急太监再急也没有,更何况彭小珂马上转业当老师,这不八字不就有一撇了吗?   楼上半天没动静,彭小珂担心两人打起来,“不上去看看?”   “没事儿,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打架……”叶朵朵话还没说完,楼上就传来琴声,她冲彭小珂挑眉道,“我说吧,两人好着呢。”   不是情敌吗?居然能成为朋友,彭小珂大感吃惊,同时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朋友妻不可欺,是不是就意味着安南快要放下了?   “对了,你大哥跟何欢欢年底不是要结婚吗?”虽然不关她的事,但作为朋友,叶朵朵还是想劝两句,何欢欢那个人确实不怎么样。   “不结了。”提到何欢欢,彭小珂就一个头两个大,连叹三声。   “怎么不结了?”叶朵朵被她勾起了兴致,黄队长已经批了何欢欢的转业申请,何欢欢这些日子在团里也大放厥词,显摆自己攀上了高枝儿要去过好日子了,没成想到嘴的高枝儿飞了?   “我爸找人查了何欢欢,”彭小珂一脸无语,“不查不知道,一查那才叫吓人,原来她除了我哥和周彬,在筒子楼还有几个相好,而且跟他们都发生了关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我哥死活觉得自己本事更大,咬定是他的种,我爸气不过,打了一顿送部队了。”   叶朵朵也是惊呆了,何欢欢为了嫁好人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婚肯定不会结了,至于彩礼钱,我爸不打算讨回来了,到底我哥也占了人家便宜。”   人心不足蛇吞象,何欢欢也是自作自受,怪不了谁。   两人正说着话,厨房传来一声惨叫,叶朵朵跟彭小珂闻声赶过去,到门口,就看到沈秀儿小脸通红地捏着程远方一只手,程远方疼得大汗直流嗷嗷地叫。   叶朵朵上去将人拉开,“不是包饺子吗?怎么打起来了?”   “朵朵,大方哥……他……”沈秀儿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情形,叶朵朵不免多想,缓缓地转头看向程远方,“程参谋,你对我们秀儿做什么了?军人耍流氓可是大罪。”   一个两个看他的眼神,程远方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沈秀儿拉叶朵朵的袖子,小声解释道,“大方哥没耍流氓,是,是他说想跟我结婚。”   叶朵朵和彭小珂同时愣住,齐刷刷地看向程远方,大哥这么直球吗?   程远方理所当然,“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才是耍流氓,我喜欢小秀妹,想跟处对象想跟她结婚有错吗?”   叶朵朵和彭小珂同时摇头,并异口同声回答:“没错,程参谋干得好。”   喜欢就大胆说出来,喜欢就勇敢去追,彭小珂受益匪浅,抬头看向二楼。   叶朵朵将沈秀儿拉到一边问:“反应这么大,讨厌程参谋吗?”   “不是,只是吓一跳,条件反射。”沈秀儿已经后悔了,她劲儿那么大,刚刚一定弄疼大方哥吧,余光忍不住地瞥向程远方,程远方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沈秀儿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红晕腾地又烧起来。   “那就是喜欢了?”   沈秀儿咬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跟大方哥在一起很舒服,大方哥对我也很好,我也想对大方哥好,朵朵,这个是喜欢吗?”   “喜欢要问你自己,但这个至少是好感,可以继续相处试试。”   沈秀儿很崇拜叶朵朵,她说的话就是真理,立马去找程远方道歉,然后小脸绯红地邀请对方:“大方哥,我们搞对象吧?”   叶朵朵失笑,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   “要不搞个副业吧?”顾洗砚悄无声息来到叶朵朵身后,将人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带着笑意地喊她,“叶媒婆。”   “什么媒婆,我有那么老吗?”叶朵朵往后一靠,整个人贴进顾洗砚,她才是媒婆,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身边的至亲挚友都过得好,包括她老爹,最近跟王姨来往频繁,有苗头。   “不老,朵儿在我心里,就是个小奶娃,顶多三岁。”顾洗砚亲她的脸颊。   叶朵朵突然想起,三岁那年,她妈离开她,她爸没回来前,她一个人守着她妈的棺材,哭累了睡,睡醒了哭……仿佛很遥远的事,又好像就在昨天,她记得有个小哥哥一直陪着她。   “顾洗砚你就是那个小哥哥?”叶朵朵欣喜若狂地转过身,眼㥋蒊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顾洗砚不可否认,伸手摸摸她的头,小奶娃长大了。   叶朵朵抱住他,紧紧地,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要不是小哥哥陪着,她怕是等不了老爹回来。   “顾洗砚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顾洗砚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嗓音哑然,“从一开始。”   叶朵朵沉默了好久,仰起小脸冲他笑了笑,“谢谢你,顾洗砚。”   始终没有放弃她,她才有觉醒的机会,主宰自己的命运。   哪有什么命中注定,都是各自拼命奋进。   为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