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大杂院小甜妻   作者:一九四夕   简介:   1.红旗公社的梁宝珍生得娇媚,是公认的美人胚子,这美人胚子居然要嫁给国棉厂主任,进城吃商品粮了,同生产队的人一时羡慕不已。   然而她一直有个难言的秘密,在梦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耳鬓厮磨,十分亲密。   震惊的梁宝珍:我竟然是这种人?   2.结婚前五天,未婚夫和同村的董佳燕勾搭,梁宝珍意外撞破两人奸情,然而她却发现董佳燕的相亲对象竟然就是自己梦中的男人!   她震惊地打量那人,面目冷峻,身材高大,就是不知道,衣裳掩盖下劲瘦的腰间是否如梦里一样有一道疤?   从部队退伍转业回家的许盛杰被家里安排的对象绿了,二人没有感情他便没有在意,可是出门遇到那奸夫的未婚妻,敏锐察觉那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许盛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遇到女流氓了。   3.婚事没了,村里人说闲话,觉得梁宝珍不争气,没守住城里的香饽悖,好好一个国棉厂主任被村里邻居董佳燕给摘走了。   然而没多久,梁宝珍也嫁去了城里,住进了四合院,许盛杰把她宠上了天,还富甲一方。   *   董佳燕重生后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年代文里,前世同生产队的梁宝珍嫁给国棉厂主任吃上商品粮,改革开放后还下海做生意富甲一方。而自己嫁给冷情的退伍军人许盛杰,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没两年男人还出了事。   重生一回,她要把梁宝珍的生活抢过来,自己当上首富太太。然而,两人互换了生活,结局却不一样了......   【现代架空/家长里短/甜宠】   ~内容标签:甜文 穿书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宝珍,许盛杰┃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杂院的娇美人*糙汉退伍军人   立意:开始幸福生活   ​ 第1章   ◎奇怪的梦◎   夜色朦胧,男人的呼吸声沉重,一声声震在女人耳边。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是深沉大海,里头只映着梁宝珍一张染着红晕的脸。   两人紧紧贴着,滚烫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像是将空气都挤得稀薄。   梁宝珍只觉得燥热难耐,被高大男人覆在身上,右手胡乱抚摸间,探到了男人腰间的一道疤,伴着滚烫的温度,吓得她缩了手。   四目相对,面容俊朗的男人,勾了勾唇,直勾勾盯着她逐渐往下,眼看着就要采撷一抹红唇......   “宝珍。”屋外一声大嗓门惊醒梦中人,“好点儿没?头还晕着不?”   梁宝珍腾地起身,双眼迷离,一头乌黑的秀发垂散,发顶有些凌乱。揉揉眼,人还晕乎着,一张小脸发红,正发呆呢。   她又做梦了,还是十分奇怪的梦。   半个月前,城里国棉厂主任上门提亲,和她过了礼,合了八字,而她却在定亲当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自己和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人说说笑笑,生活在一起,而这男人自己从未见过。   震惊不已的梁宝珍一直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梦里面的陌生男人是谁?大面村的人她几乎都见过,确实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没有思考出任何结果,梁宝珍一直将这件事搁在心里,没对任何人提起,可那梦境太过真实,让人惴惴不安。   索性接下来几天,那陌生男人没再入梦..   刚松了口气,一星期后,那人却再次出现在梁宝珍梦里。   这回,他端着一盆洗脚水给自己泡脚,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拇指覆着茧,轻轻地揉着梁宝珍的白皙玉足,甚至语气温柔问上一句,水烫不烫,力道合不合适?   由于梦境太过真实,惊醒过后的梁宝珍觉得双脚都在发烫。   再就是今天,本来是自己未婚夫第二次上门,要商讨摆酒事宜。梁宝珍昨儿晚上却发了热,去村里赤脚大夫那里拿了一颗安乃近,吃了药就昏睡到了快晌午。   结果,那男人又出现在了自己梦里,这次更是过分,两人在梦里举止亲密...   宋春花推门而入,正见到闺女坐在床上发呆,伸手往人额头上摸摸,“不烧了,快起来,一会儿姑爷就到了,我还得去摘俩菜。”   许是发了烧又做了梦,本就娇俏可人的梁宝珍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往日明亮有神的眼睛氤氲着水汽,清丽动人的鹅蛋脸,一双杏眼水汪汪,因着睡了许久,脸颊红扑扑,翘挺的鼻尖也微微发红,唯有樱唇的血色褪了不少,显出几分病容。   “好。”答应得快,人却没动作,见宋春花出去了还发呆琢磨了会儿。   活了十九年,又得了全村人的羡慕和城里国棉厂主任定了亲,梁宝珍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她怎么会是定了亲还梦到别的男人的人?   然而一切都没有答案,甩甩脑袋,梁宝珍穿衣下床,将半开的玻璃窗户往外敞了敞,夹杂着些微凉意的夏日微风拂过,终于吹散了屋里的燥热。   ......   红旗公社大面村的盛夏时节,处处都是热气。   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大面村的田间小道上,穿着草鞋的胡大娘一路小跑,赶回家吃饭去。   今儿她分的活计轻松,早上割了四箩筐猪草,等下午再出去忙一阵能拿个六工分,因此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红旗公社就属她嗓门最大,路过梁家屋子前见着梁宝珍她妈,忍不住酸人两句,“春花儿哎,你还做啥饭呀,不进城里头享福去?”   梁家三闺女梁宝珍要嫁给厂里主任的消息是红旗公社近来的大新闻,和有个知青重病返城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对村里人来说,知青返城的事儿远没有梁宝珍要嫁进城享福让她们更津津乐道,毕竟这可是大伙儿看着长大的丫头,同样是喝那清河水长大的,咋命就不同啊?   只能说,1976年,注定不平静。   梁宝珍她妈正在摘自留地里的番茄,这会儿的番茄个头不大,看着也不算太红,然而只有吃了才知道,味道好,又酸又甜,水头足,宋春花仔细着挑了四个个头大的,准备招待今天要上门的城里姑爷。   听到村里胡大娘的话,她不以为意,这人就是爱瞎掺和,嘴上说着恭喜呢,实际上扳倒醋缸,心里正冒酸水儿。   大家伙儿邻里邻居处了几十年,谁还能不清楚谁?撅个屁股就知道要放屁。   “哪有什么享福不享福的,我们宝珍是做人儿媳妇儿去的,清闲不了,这城里规矩可多,要我说啊,还不如在村里找个知根知底儿的嫁了,也好有个照应。这不我们姑爷上门提的亲,实诚得很,我们当家的相看一回也觉得挺好。”   宋春花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自己闺女能嫁进城里,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兴许以后还能想法子进个国营厂啥的,吃上供应粮。   她是没这个福气,自己闺女能少吃点苦也成。   胡大娘在心里暗啐一口,面上却是不显,暗道这老娘们儿拿腔拿调,得了便宜还卖乖,只讪笑两声,往家去了。   见人走了,宋春花也拿着几个番茄回厨房去,准备打个鸡蛋烧个番茄蛋花汤,这不年不节的,搁以往她是舍不得放鸡蛋的,可今天城里姑爷上门,只能咬咬牙破费了。   “妈,啥时候吃饭啊?”小女儿梁宝玲从外头跑进来,脸上汗涔涔,就连头发丝儿都湿透了,张口就闹着肚子饿。   “吃吃吃,就知道吃,又出去疯是吧?等你爸回来收拾你。”宋春花真是拿小女儿没奈何,成天就盼着这口吃的,也就是这两年地里收成稍稍好点儿,年底公社能分完粮食再分上二三十块钱,不然更是吃不进口。   不过这也是靠梁家劳动力足,工分挣得多,村里有些人家里算完工分就能拿个几块钱,更有甚者还倒欠公社钱,得花钱买工分补齐。   梁宝玲从外头疯玩回来,忙在亲妈面前卖乖,将鸡蛋打进碗里,十一岁的小丫头甜甜一笑,倒是叫人发不出火。   "看看你姐去,我刚叫了她,不知道起来没。"   梁宝玲平日在田间地头跑惯了,晒得皮肤黝黑,又嫌碍事给剪了头碎短发,竟是像个半大小子似的。   直冲冲往姐姐那屋去,刚走到半道就和人迎面撞见。   “姐,你好点儿没?”她踮着脚想要探探姐姐的额头,奈何身高不够,惹得梁宝珍直发笑。   “好了,已经不烧了。”揉揉妹妹的脑袋,梁宝珍往院里看一眼,空荡荡的,“爸和哥他们还没回来?”   “嗯,应该快了。”梁宝玲个半大孩子,下工溜得早。   梁宝珍自小在红旗公社大面村长大,家中有六口人,梁父梁志高是村里出了名的木匠,梁母宋春花下地干活一把好手,年轻时候是朵小辣椒,虽说这会儿四十来岁,风采也是不减当年,梁宝珍的好颜色一多半都是遗传了她。   梁家下头有一儿三女,梁宝珍排行老三,上面一姐一哥,下头一个妹妹,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娃,梁父一直觉得只有一个儿子立不住门户,架不住生了老二一个带把儿的后,连着两胎都是闺女,这才歇了心思。   梁宝珍从小聪明机灵模样又好,加上还是整个公社少有的高中生,给梁志高长了不少脸,因此在家里是得了些宠爱的,就是在村里也不少人夸赞,隔壁邻居的大儿子小时候还嚷着要娶她回家当媳妇儿呢。   奈何半路杀出个许咬金,城里国棉厂采购办陈思明突然上门提亲。   半个月前,梁宝珍跟随宋春花去了趟县城,两人赶集换东西去,梁宝珍做得一手好衣裳,往常替人做件衣裳能补贴些家用。   就是这回,陈思明见着集市上一个天仙似的姑娘,立时就挪不开眼,多方打听便找媒人上门提亲了。   梁志高见陈思明长得精神,为人处世也有礼有节,又听着家在京市的知青女婿打听到的陈思明在城里的名声,觉得这是一门挑不出毛病的亲事,便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梁宝珍今年十九,去年高中毕业后便在家里待着,不时下地干活或是做衣裳换些鸡蛋米面,这阵子光是公社来打听她的就不在少数。   人模样俊,又是高学历,哪哪都吃香。只有个别心里发酸的背地里爱损人两句。   左不过是嫌弃梁宝珍身子骨瘦弱,不好生养,倒是被宋春花拿着笤帚撵了几回才收了嘴。   那胡大娘就是如此。   梁宝珍长得貌美,就是穿着件灰扑扑的短袖褂子也难掩好颜色,她一边编着麻花辫,一边往外头走,刚准备去厨房帮宋春花的忙,就被小妹给使眼色叫住了。   梁宝玲下半年就要念五年级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小学生。   “姐,等会儿。”   等走近一看,梁宝珍才发现小妹手里拿着什么,一张方灰格手帕上放着一颗黄霜霜的水果糖,看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没办法,这年头太缺甜嘴儿的东西了,整日吃得不是棒子面就是高粱面,是谁见着颗水果糖都要馋嘴。   “你哪儿来的糖?”梁宝珍知道这糖,在供销社卖一分钱一颗,半个月前村里有人结婚就买了十来颗水果糖,可把不少小孩儿馋坏了。   梁宝玲眨眨眼,眼角渗出笑意,悄声道,“姐夫给的。”   “哦~”   梁宝珍了然,自己大姐五年前和下乡知青宋建国结了婚,宋建国是京市城里人,手头有些糖倒也正常,倒是便宜了梁宝玲这个小丫头,时不时能混上些馋嘴的。   梁宝玲把手帕四个角给包了回去,放到院坎上,拿起一旁的石头就往手帕上砸。   霎时间,一颗水果糖就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一人一小块儿,梁宝玲给安排得妥妥当当,还特大方地把最大的一块儿给了三姐。   吸吮着嘴里的水果糖,一股香甜味道充斥着口腔,梁宝珍嘱咐一句,“给妈喂块去。”   “好,我马上就去!”   梁宝珍看着小妹往厨房走,听见后头有动静传来,扭头一看,是梁父梁志高回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个斯文青年。   “爸。”   “宝珍,小陈到了。”   梁宝珍看见站在院门口的未婚夫,突然又想起那个奇怪的梦,一时有些抹不开面儿。   作者有话说:   ★完结年代文《七零文工团小夫妻》&《七十年代娇娇媳》,感兴趣可食用   ★作者专栏预收《七零漂亮亲妈海岛养娃》求收藏~   肤白貌美,娇媚动人的宋婉被堂妹写进年代文,成为书中同名同姓的对照组女配。   书中女主是原身的堂妹,嫁给轧钢厂厂长儿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而作为对照组的原身一副好牌打得稀烂,原本因为娃娃亲和海岛军官团长贺年结婚,婚后育有两个儿子,两人没什么感情,仅有的几次相处也是相敬如宾。   可原身听人撺掇,对多年未归的丈夫起了疑心,开始虐待自己的儿子,更是拿着丈夫的工资和津贴补贴娘家人。   宋婉穿过来时,原身在轧钢厂的工作正被婆家人算计觊觎,娘家人准备上门拿钱帮儿子准备彩礼,还有和亲妈离心的问题儿童大儿子正和几个堂兄干架,小儿子在一旁拍手看热闹...   接手一堆烂摊子的宋婉:毁灭吧,我累了。   看着前有狼后有虎的地方,宋婉决心抱紧书中神级男配的大腿去随军享福。   海岛军官工资高还常年不在家,她过去就是拥有一片碧海蓝天~   至于傲娇凶狠的大儿子和可爱软萌的小儿子,还是带上吧⊙﹏⊙   =   海岛上最有前途的团长贺年英武挺拔,刚一上岛就被各家嫂子琢磨着介绍对象。   得知他已经娶妻生子后,众人纷纷扼腕叹息。   又得知他媳妇儿是个乡下人时,众人只觉得白瞎了贺团长这人。   更有人想撺掇贺年休了乡下媳妇儿,重娶个城里媳妇儿。   结果,一日,贺年领着一个娇美白嫩的小媳妇儿和两个英俊帅气的小男娃登岛,众人纷纷震惊!   这仙女似的人物是贺团长乡下媳妇儿?   这两个帅气小男娃是贺团长儿子?   贺年一开始接着娃娃亲媳妇儿上岛,准备继续两人相敬如宾的生活,后来,他发现敬不了也没法如宾。   宋婉一开始指望着贺年常年不回家,自己乐得逍遥,后来发现这人回家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就连两个儿子也越来越黏自己。   说好的自由逍遥呢?“...” 第2章   ◎未婚夫◎   来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确良衬衫,一条黑色直筒裤,脚踩一双黑色皮鞋,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上驾着的金丝边眼镜和衬衫胸口口袋别着的英雄牌钢笔都显示着城里人的架势。   陈思明怔怔看了一眼梁宝珍,颇有礼节道,“小梁同志好。”   梁宝珍心里有鬼,浑身不自在起来,只点点头示意,溜去厨房了。   “这丫头...”梁志高招呼上准女婿,两人一道往堂屋去。   梁家的房子是前些年翻修过的,费了好些石料。两座屋子坐北朝南,东屋有三间房,梁志高和宋春花一间宽敞屋子,旁边是梁宝珍和梁宝玲的屋子。西屋也有三间,面积大些,中间是堂屋,两侧是老大老二的屋子。东屋旁砌了个小屋做厨房用,后头还养了三只鸡。   夏天屋里闷,大伙儿都爱在自家院里摆上木桌吃饭,平白还能得些风吹,今儿是贵客上门,梁志高亲自迎接,和陈思明在堂屋说话。   此时另一边的厨房也热火朝天。   宋春花挥舞着菜刀在厨房忙碌着,今儿她是下了狠心的,拿了一个鸡蛋烧汤,还去大队长家借了一斤猪肉,准备炒个回锅肉。   老幺梁宝玲正添着柴火,小脸一扬,装出个大人样,“姐,你不陪着姐夫说话呀?”   虽说她才十二岁,懂得可多,还偷摸见过村里人和队里知青说话。小丫头性子野,成日顶着一头蓬松短发满村子跑,偏就是心思没用在学习上,就爱玩儿爱吃。   “你懂啥?”宋春花埋汰幺女一句,真是人小鬼大,掀了掀眼皮看着三闺女,“宝珍过来,让你爸跟姑爷说话,你们还没结婚呢,还是远着点儿好。”   虽说自己闺女和准姑爷的事儿八九不离十了,但是现在是啥时候?就男男女女站近点儿说话都能被盘问的时候,还是得注意作风问题。   “知道了。妈,二哥呢?”梁宝珍帮着拿碗盛菜,四处一看,没见着二哥的身影。   梁宝玲知道,一嗓子就喊了出来,“二哥找那女知青去了!”   宋春花听不得知青二字,听着就犯脑壳痛,“天杀的,非和那知青理不清了是吧?人都琢磨着回城了,还非得巴巴往前凑!把你二哥叫回来,真是没个样子!”   梁家四个孩子,老大梁宝英已经结婚,育有一女,前天一家子回京市探宋建国的亲去了,得过些天回来。   老二梁宝军按说也早该结婚,可这人偏生和来村里下乡的女知青徐舒萍看对眼了,两人刚有处对象的意思,结果这两个月外头风声频传,说是有条件的知青能返乡,现在两人的事儿真就不好说了。   宋春花跟二儿子说过几回,别围着那知青转,重新在村里相看门亲事,可儿子死活不愿意。当年老大和宋建国在一块儿她就不看好,总觉得这人对自己闺女不够上心,偏偏宝英一头栽了进去。说穿了,那不是还是想巴上当地人,下乡的日子好过些嘛。   不过现在她也懒得搭理,还是得把闺女的婚事办妥了才行。   梁宝军被梁宝玲叫了回来,一看就知道四妹出卖了自己,嚷着要收拾她,梁宝玲倒是不怕,吐吐小舌头一溜烟窜去厨房了,“二哥,你快陪姐夫说话去,不然小心妈收拾你。”   回锅肉爆得香,滋滋冒着油,梁宝玲手按在灶台眼巴巴望着锅里,一眼都不愿意离开,看得梁宝珍直发笑。   这年岁大伙儿肚子里油水都不够,过年过节才能吃上回肉,这回还是托了梁宝珍定亲的福,宋春花看看锅里的肉片,给两个闺女一人喂了一片,香了两人一嘴,自己倒是一片没尝,就拿着筷子蘸蘸油汁,尝了尝咸淡。   梁家院里的大圆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蒜苗回锅肉,野菜饼子,炒大白菜,番茄蛋花汤,一盆玉米面馒头。   因着下午梁志高和梁宝军下地是重劳力活,陈思明是客人,这三人一人分了两个馒头,宋春花和两闺女一人一个馒头。   梁家在村里日子过得还成,家里两个男人和女婿都身强体壮的,基本能拿十工分,宋春花也是个厉害的,以前生梁宝珍的前一天还下地干活了,生完第二天又下床了,半点没耽误。   一家人工分挣得多,梁宝珍高中毕业才下地做些轻省活计,至于梁宝玲也就是在农忙时候帮着捡捡麦穗,姐妹俩在村里算吃苦吃得少的。   就连小时候闹饥荒那阵,家里也是紧着闺女一口吃的,梁志高觉得男人不能和女的抢口吃的,要饿死也是先饿死自个儿再饿死儿子,最后才轮到娘三儿。   不过幸好,一家人都挺了过来。   “小陈啊,婶儿手艺就这样,你凑合着吃啊。”要不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宋春花瞅着陈思明这副斯文模样只觉着人教养好,那吃起饭来也不一样。   “婶儿,您说笑了,这味道可比我们国棉厂食堂大师傅做的还好,真是馋嘴儿。”陈思明长得周正,浓眉大眼,说话也温和,几句话哄哄准丈母娘自然是不在话下。   梁宝军打开酒塞子,刚要给陈思明倒酒就被人给抢先了去,陈思明把着木头酒壶给梁家两父子倒酒,一番话也说得漂亮,“叔,梁二哥,我敬你们一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拘那些礼。”   四毛钱一斤的特曲,算是村里最好的散酒,以往也只有过年才喝,梁志高看着未来女婿只觉得这人敞亮,心下也满意,咧嘴一笑道,“来来来,尝尝这酒,比不上城里的好酒,不过也有滋味儿,香得很嘞。这还是宝珍专门去村头打的,就是知道你要上门了。”   昨天上午被梁父使唤着去打酒的梁宝珍:“...”   明明是爸使唤的,怎么成我专门去打的?梁宝珍在心里念叨一句,长长的羽睫毛扑闪两下,眉目如画。   陈思明见梁家人正说着下地干活的事儿,肆无忌惮打量着梁宝珍,这人像是比之前更好看了,让人心里发痒。   梁宝珍埋头吃着菜,一抬头正好和陈思明看过来的视线撞上,就那一瞬间,那眼神像是田地里的蛇,吐着信子直勾勾盯着人看,让人心里发慌。   然而也就一瞬间,陈思明立马微笑,一道柔和的目光扫了过来,梁宝珍晃了晃神,只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看岔了。   陈思明在国棉厂多年,学了不少本事,和梁家人是说说笑笑,半分架子没拿,一顿饭吃得自然是宾客尽欢,“叔,婶儿,到时候就在我们厂旁边的国营饭店摆几桌,我去订好位置。”   “好好好。”宋春花笑得眼不见牙,只连连点头,自己闺女结婚还能去国营饭店摆酒,真是出息了。   一顿饭结束,两人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在下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饭后,陈思明得赶回国棉厂去,梁家人把陈思明一路往外送。   梁家城里姑爷上门的消息村里人都知道,这会儿看着人走了,四周邻居不少人探出头来望望,眼里都是羡慕。   “梁大哥,你们两口子福气好啊,这宝珍真要嫁进城啦。”   “那可不是,人可是国棉厂的主任啊,厉害人物。”   “比董家的能耐,佳燕今儿不是也要定亲嘛?说得谁啊?”   村里人七嘴八舌说着话,宋春花乐得没边,谁能不乐意听听悦耳的话,梁宝珍因为心里搁着事儿,倒是先回屋了。   然而没过多久,小妹却急咧咧跑回屋,嚷着让姐姐出去看看,“刚胡大娘说,佳燕姐不嫁啦!闹着要退婚呢!”   *****   董家   “啥?你要嫁国棉厂去?”董母看着语出惊人的闺女愣了神。   今天原本是闺女和相亲对象定亲的日子,人许盛杰拎着礼上门,可自己闺女一觉起来居然闹着不定亲,自己是好说歹说也没劝动。   好好一场大喜事,给闹得没个样子,她哪还有脸去见许家人啊?去见许盛杰在村里的婶娘?   董佳燕坐在木凳上,正在拆编得又紧又硬邦邦的麻花辫,现在这个年代的审美真是不太行,重活一世的董佳燕看着自己十九岁的嫩生脸蛋,十分欣慰。   上辈子,她嫁给一个没本事的退伍军人,日子过得紧巴巴,反倒是邻居梁宝珍嫁给了城里国棉厂主任,一路飞黄腾达,住的是独栋小院,穿的是港城粤城的时装,都是一个村出来的,这日子咋就天差地别?   还没嫉恨完呢,老天爷居然给了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   “嫁许盛杰干嘛?我才不干,我要嫁就嫁城里国营大厂的主任。”   “佳燕啊,你瞎说啥呢,那是隔壁宝珍要嫁国棉厂主任了,人姑爷今儿上门,说是下个月就摆酒。”说着话,董母是真羡慕,自己闺女虽说比不上梁宝珍的俏模样,但也是不差的,这种好事儿咋就没落自家呢?   许家虽然也是城里人,可人比人气死人,比起乡下人自然是不错,比起陈思明那样的家底就差远了。   董佳燕手上翻着花,没一会儿就编了个松松的单麻花辫,又把上头的碎发拢了拢,瞧着比前头还伶俐。算算时间,这会儿陈思明应该正往村口赶,要搭驴车去镇上坐车回城里。   “妈,我出去一趟。”换了身红色碎花短袖,董佳燕忙着出门,老天爷送上门的机会她可得把握住,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可没骗您,您擎等着吧,我肯定能嫁进国棉厂去。”   说罢,小碎步往村口的方向赶去。   ......   梁宝珍听了小妹带来的消息吃了一惊,隔壁董家的亲事她也听说过,说是村里赖婶儿保的媒,把董家闺女说给了城里侄儿,今天就是正式上门过礼。前几天董佳燕还跟自己说呢,觉得对象长得俊,看上一眼就害羞,怎么现在就闹着不嫁了?   可惜热闹不等人,梁宝珍被梁宝玲拽着跑到董家院门口的时候,场子都散了,董家大门紧闭,只听着村里几个有头脸的婶子叹气,都道董佳燕得了失心疯,好好的亲事说退就退。   “董家闺女真是个不安分的,能嫁进城就不错了,这还不愿意啊?”   “我说也是,都到要定亲的档口才说不愿意,这不是耍人玩儿吗?以后董家的让我介绍对象我可不搭茬,没得这么糟践人。”   “那佳燕对象呢?走了吗?”   “没呢,说是拎着礼上赖大娘屋里去了,我刚瞅着他倒是长得俊啊,遇到这种糟心事儿也没说在董家闹一场,还去看他婶娘。”   ......   梁家两姐妹听了几耳朵,回屋收拾一番一道准备去下地,路上不住有人向梁宝珍道喜,顺道再说几句董家的闲话。   “姐,你说佳燕姐咋不嫁了?”梁宝玲不明白,说好的都还能反悔?   梁宝珍哪里知道,这种事儿确实少见,她抬眼望去,正好见着远处村里赖婶子的家。屋门口,一个高大男人站着和赖婶子说了会儿话,不多时,两人便一起进了屋。   那身影高高大大,身姿笔挺,瞧着竟然莫名有些眼熟,梁宝珍远远望着,只觉得自己犯糊涂了,她哪里见过佳燕的对象。   作者有话说:   预收《九十年代爱情故事》求收藏,作者专栏可见   胆子只有针尖大的叶欢这辈子做过两件胆大包天的事:   第一件事是亲爸要将她卖给老鳏夫换钱,叶欢带着妹妹偷了爸爸的钱,坐了三天三夜火车投奔远在广州的姑婆。   第二件事是在广州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和筒子楼里最好看的小混混陆诚拍拖。   筒子楼里邻居们都劝她,陆诚不是个好人,不学无术,没有前途,跟着他不好的,这人没有心的。   叶欢觉得没所谓,因为她也不是真心的。   她只想跟着陆诚摆地摊赚钱,攒到一万块就分手,带着妹妹活下去......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已经有了一栋楼的包租婆叶欢发现,自己存钱罐里的钱怎么总是9999?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9965251 10瓶;栀夏,@1瓶;   明天见~ 第3章   ◎“定情”野兔◎   最近,大面村忙碌的双抢进入尾声,田地里还有些收尾活儿,村民们弓着腰在地里劳作,前头脚不沾地忙了一个多月,总算能喘口气,大伙儿边干活边闲扯几句。   今天村里最热闹的莫过于梁家和董家两个闺女的婚事,有人嫉妒有人羡慕,也有人随便看个热闹。   日头正晒,说会儿话便口干舌燥,一向最八卦的胡大娘抿抿皲裂的嘴唇,“这也太晒嘞,老娘眼睛都睁不开。”   “那可不是,我家二狗咋还不送水来?这口水都要咽没了。”天儿太热,活计轻松的时常回家打壶水,再给在田地里忙活的家人送来。   “要我说啊,还是梁家闺女命好,马上要嫁进城了,今儿都不用下地了,梁老三真是犯糊涂,哪有这么惯着闺女的,我看哪,人是在家躲懒...”胡大娘动动嘴皮子,颇有些不满,还自个儿低声嘀咕,“兴许今儿上午就跟对象不干不净。”   不过后头半句话没敢让人听见,传出去是毁人清白的,就只能自己腹诽两句。   几个大娘的话伴着烫得燥热的风飘到了在另一块田里干活的梁母宋春花耳朵里。   宋春花挽着一个发髻,粗布衣袖往上卷了两卷,正捆着小麦,她干活的时候也能分心,手上动作没停,耳朵也好使,不时听听其他人的闲聊,亦或是加入其中。   哪成想现在还听着有人埋汰自己闺女。   人年轻时候就是朵小辣椒,现如今年过四十更是不受气的,当即就放下麦捆气势汹汹赶了过去。   “胡桂芬,你瞎咧咧啥呢!我们家宝珍是发烧了,昨儿多少只眼睛看见啦,还上罗大夫那儿拿了颗安乃近。”宋春花一嗓子喊得亮,附近几块田的村民都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年岁哪哪都看重名声,她不嚷大声点儿不行,要是这几个嘴碎的婆子真给自家闺女扣上个躲懒不参与劳动的帽子,以后公社评优秀村民就自动失了资格,再说了,偷懒这种名声传出去,城里陈家能乐意?还没进门就要遭婆婆嫌弃。   刚议论纷纷的几个大娘见宋春花气势汹汹,当即就闭了嘴,转头就开始说和,只有胡桂芬不依不饶,她也是个急性子,嗓门大还爱碎嘴。   “宋春花,你吼啥?这不大伙儿随便唠两句嘛,没躲就没躲呗,瞧你那要吃人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拿你闺女咋啦。”   刚背后议论了人,现在扭头怪人小题大做,宋春花一听更是气,张口就要开骂。   田间小道上,梁宝珍正踩着黑色布鞋往田地走,胸前挎着两个军用水壶,前头和梁宝玲从董家过来,两人分开,她给宋春花送水来,正好也下地干活。   不过,还没走近,便听着前头一通争执。   “妈。”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消散了剑拔弩张的气势,宋春花回头一看,正是自己闺女梁宝珍。   “宝珍。”   众人也跟着望去,只见梁家三闺女梁宝珍站在田埂上,人穿着一件灰色素褂子,一条黑色长裤,衣裳虽然素,人却俏得不行。   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满满都是笑模样。   “胡大娘,我昨晚是发烧了,今天身子还没爽利,才在家歇了半晌,这不好了,立马赶下午的工嘛。”梁宝珍声音清脆,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像是夏日的潺潺流水涌动。   她看了看众人,接着道,“大队长和罗医生都看过的,说让我歇会儿。您说我躲懒,不就是说大队长和罗医生帮我躲懒嘛,要是您有意见,咱们一块儿找大队长去,如果大队长说有问题,我接受任何处罚,如果没问题,您可就是破坏公社内部团结,这可是双抢收尾的时候...”   一听到要去找大队长,胡桂芬立马变了脸色,本就干瘪的嘴唇碰了碰,声音立马小了,“我就随口说说,找啥大队长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自己哪敢质疑大队长,何况还说啥破坏内部团结,听着就吓人,怕不是得用公社的大喇叭通报批评...那可丢大人了!   梁宝珍见人不敢说啥了,这才挽着宋春花去一旁喝口水。她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宋春花下午又忙活了一阵,嘴里干得很,半壶凉白开下肚,这才舒坦了。抹了嘴儿,看着自家闺女,宋春花很是欢喜,丫头念了书就是不一样,同样是对付那碎嘴婆子,还是文化人有本事,没嚷嚷一句也把人给说得服服帖帖。   梁宝珍今早烧才退,宋春花心疼闺女,想自个儿把她那份活儿给干了,哪成想这就有嘴碎的念叨。   歇了喝水的功夫,众人又开始劳作。   念着梁宝珍身子弱又刚发了烧,今天她的活也轻,小队长给她分了个割猪草的任务,不过四处的猪草都被割得差不多了,梁宝珍背上背篓就往山上找去。   *   许盛杰拎着一刀肉和一斤水果糖往自家婶娘家去。   他父母十多年前意外去世,家中只有许奶奶和幼弟幼妹,许盛杰十七岁参军入伍,在部队上历练一番,如今远比当初沉稳,今年刚退伍转业回了京市。   二十四岁的小伙子,一心扑在战场上,还没个着落,许奶奶心里着急。自家在城里条件算一般,加上许盛杰三年没回京,外头还有人传他受了重伤,缺胳膊少腿儿,仿佛是亲眼见着了一般。   再加上不少人担心年事已高的许奶奶一走,还要养大十二岁的小叔子和小姑子,那小姑子还有些病在身上,城里不少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   也有人愿意,可条件更差,甚至还有的有些作风问题,许奶奶差点上了当,把自己孙子害了。这才一拍大腿想起一人,红旗公社大面村保了十多年媒的赖凤霞。   赖凤霞是许家出了三服的亲戚,许盛杰要叫人一声婶娘的,两家不时有些往来。许家琢磨着托她找个乡下姑娘,没别的要求,长相过得去,人心善,能诚心过日子就成。   这年头条件差点的城里人找个不错的乡下媳妇儿也是有的,毕竟进城是许多庄稼人的梦。   大面村最出挑的姑娘当属梁宝珍,赖凤霞当下就想到了她,奈何上门的时候人前一天刚和城里国棉厂主任定下,转头,赖凤霞又看上董家闺女董佳燕。   董佳燕模样也不错,有个初中学历,虽说样样比梁宝珍弱一头,可整体也是不差的。她上门和董家的说亲,把许盛杰的情况一五一十透了底,乡下姑娘能嫁进城里,这是天大的好事儿,董家自然没意见,这才约着等许盛杰退伍回来办好手续上门来过礼。   谁成想,临到头了,董佳燕能反悔!   “这董家的也太欺负人了!哪有这么耍人的?”赖凤霞保了半辈子媒,真是没见过这样式的,“我前头还一直觉得董佳燕这妮子不错呢,居然是这么个人。”   做媒的又气又急,反倒是被耍了一遭的人宽她的心。   许盛杰身板硬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利落的下颌线似是精心雕刻般,配着一身军装更显精气神,这门亲是奶奶定的,他以前一门心思在部队,一直没应下老人家的催婚,这次退伍回家,总想着长辈之言,也只能应了。   和这年岁大多数相亲的男女一样,他和董佳燕就见过一回,两人话都没说一句,要说有没有感情,那自然是没有,因此今天遇见这种事儿,他多是觉得惊讶。   两方之前只是口头应承,确实还没过礼,人姑娘嚷着不愿意嫁自己,他还能强扭不成?没必要。   “婶儿,您可别气着。”一刀肉,上好的五花,一斤水果糖,他一并放在赖凤霞桌上,“这东西给您吃,可别省着啊。”   本来和董家过了礼后,他要给做媒的赖凤霞半斤水果糖的,现在,一并给了算了。   赖凤霞看这个远房侄儿倒是不气,这么好的模样,董家真是瞎了眼!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赖凤霞男人早死,自己闺女嫁到隔壁大队,儿子靠着在城里的亲戚谋了个钢铁厂的临时工位置,日子那是不错。因此,村里人爱找她做媒,人毕竟能和城里搭上关系,保不准就做个好媒。   “盛杰,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不答应,一会儿我就去董家问问,还有你奶奶那头,非得给个交待。哎,要不是宝珍早一天定了亲,我肯定撮合你俩,真是可惜。”一个模样俊,一个长得俏,赖凤霞真是可惜得很!   许盛杰不知道婶子嘴里说的宝珍是谁,他这会儿只想赶快躲开说亲,能得一会儿清闲是一会儿,扫一眼屋里,赖凤霞一个人住,家里的柴火不多了。   “婶儿,我去山上给你砍点柴,生火用。”   “那感情好,你进山里小心点儿啊。”   说罢,赖凤霞看着侄儿一手拎起院里的斧头,出门去了。   ...   大面村背靠绵延群山,属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典型。年节不好的时候,村里不少人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改善改善伙食。前些年日子困难,公社还组织过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进山,要是运气好猎着头野猪,每家每户都能分上几斤肉。   当然,也有人上山猎些野兔野鸡,这动静小的自个儿藏着带回家,只要别被公家发现就成,毕竟这山都是集体的。   许盛杰带着斧头上山,刚走上山坡,前方树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定睛一看,是只野兔,肥硕的身体跑得倒挺快。   想起以前在部队上山打猎改善伙食,许盛杰嘴角扯出抹笑,两步追了上去。   不多时,肥硕的野兔腿上渗着血躺在地上,许盛杰看着这只蠢兔子,自己还没出手呢,它着急忙慌跑了起来,蹦上了捕兽夹,当即就倒下了。   随手把兔子放在一边,许盛杰转头又往山林深处找树枝去,他手脚利落,一斧头下去,又快又准,又捡了些马齿笕和猪毛草,全部捆成捆拎在手里,准备给婶娘带去。   待回去提溜野兔时,却远远听着前方有清脆的声音,唤了几声有人吗?他在山林里行军作战过,步子踏得轻,那人没发现自己。   透过树林隐约看见前方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年轻姑娘,手里正拎着自己抓的野兔。   “问了几声了,真没人啊?今天运气真好。”梁宝珍甜甜一笑,把自己撞上捕兽夹的野兔放进背篓,转身下山去。   许盛杰看着那姑娘笑得清甜一时晃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猎物已经被人装走了,只笑着摇摇头,拎着柴火和野菜往赖家去。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这是我送媳妇儿的第一份礼物   梁宝珍:我凭本事捡的!才不是你送的   蠢兔子:明明是我自己送的人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头顶柠檬茶12个;kill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ller 200瓶;与无爱者告别34瓶 第4章   ◎进城◎   梁宝珍带着运气好捡来的野兔回家,梁家架着几块石头吃起烤兔,一家人又打了打牙祭,隔壁董家却不太平。   屋外父亲的咒骂声和母亲的劝说声不绝,今天闹退婚的董佳燕伏案桌上,往纸上写着字,只见上头出现了一些数字:   1977,高考   1978,改开   ......   董佳燕在1988年重生回来,自己和邻居梁宝珍年龄相仿,长得也好,自己却处处矮她一头。两人也都先后嫁进城里,可是后头的命运却大不相同。   梁宝珍嫁到陈家,成了富太太。看着邻居过上好日子,她心里又气又恨,旁人日子如何与她无关,只有和自己处处挨着的梁宝珍让她难受。   不过这人是个没本事的,好好一个男人守不住,竟然离了婚,陈思明另娶了个年轻姑娘。董佳燕嗤笑一声,要是换做自己肯定得牢牢拴住陈思明!   直到1988年,董佳燕在厂里干活,意外磕了头,这才重生回来。   嫉妒的情绪像是一条系在脖颈的绳索越缠越紧...   今天,她撵上正往村口去的陈思明,和人说了好些话,算是混了个脸熟,明天,她就得进城去。   现在距离梁宝珍和陈思明领证结婚只有半个月了,她得抓紧。   至于许盛杰,像根木头桩子的人,退伍转业回家就当个普通工人,婚后四年就出了事儿,幸好自己跑得快,离婚单过了。   只听说这人南下去了,不知道死活...   想起今天陈思明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心里有数,男人嘛,总是禁不住撩拨的...   *   因为要进城买结婚用的东西,梁宝珍上大队办公室找大队长王大力开介绍信,王大力得知梁宝珍要进城想起件事儿。   “宝珍,还是老规矩,去讨几个尿素袋回来。”王大力递过去一张条子,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儿,是大队的证明。   “队长,刘主任才不给呢。”供销社售卖的尿素,不让拿走尿素袋,不过各个公社各个村都想要,巴不得去买几个袋子回来,两条尿素袋就能做一条裤子,特拉风。   “哎,年轻同志不能这样,事儿都没办呢咋就说不成。”王大力想起上回梁宝珍帮自己村里讨了十二个尿素袋回来,觉得这事儿就得她办。“你拿去试试,不成也不怪你,要是成了,给你记十个工分。”   心想这事儿是有些为难,王大力心一狠,“十个尿素袋的钱五块钱,我给你六块,如果成了,剩下的一块钱就是你的。”   十个工分,那可是梁志高一天卖劳力才能挣的,额外还有一块钱!梁宝珍点点头,“那我去试试。”   *   第二日一大早,梁家屋里有了动静。梁宝珍起床梳洗,她得坐早上五点的驴车去镇上搭班车。天还没亮,厨房已经有了亮光。   宋春花起床给闺女煮了一碗挂面,撒上自家自留地里的葱花,再撒了几颗盐,香喷喷的面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她咽咽口水,却一筷子没动,挂面紧俏得很,这也是想着宝珍要出去大半天,不吃饱点不行。   “妈,你也吃点儿。”梁宝珍看着冒着热气的葱花面,很是诱人。   “我不吃了,去自留地浇浇水,等你吃完我送你等驴车。”昨天准备了一个大袋子,装着要去镇上集市换东西的山货和一篮子鸡蛋,宋春花要帮着给放上驴车。   她是个眼里有活的,片刻闲不下来。   “你吃一筷子呗,这么早起来,准饿了。”梁宝珍夹起一筷子喂到宋春花嘴边,迫着人吃了下去,她是知道自己妈的,就舍不得。   ...   “路上看着点儿钱和票,尤其是布票,千万不能丢了。”布票攒得太费劲,宋春花再三叮嘱,又把大袋子给放上驴车,看着闺女离去。   驴车上坐了满满当当六个人,不少人都大包小包,准备去集市上换东西,梁宝珍脚边是装着山货的袋子,怀里是包裹得严实的鸡蛋。   一人一分钱,全都在镇口下了驴车,这时候还不到六点,在集市上占着摊的村民已经来了不少,大伙儿都是来换东西的。现在除了国营店子,私人不能买卖,不过大家日子难,私下换换东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集市上鸡蛋紧俏,梁宝珍拎着篮子,没一会儿便被人打听了鸡蛋,二十颗鸡蛋整整齐齐躺在篮子里,个头小,但是看着就新鲜。   “这位女同志,这鸡蛋咋换?”有个穿着皱巴巴工装的男人凑了过来,见着鸡蛋就两眼放光,他媳妇儿怀孕七个月了,家里鸡蛋票早没了,没法在供销社买鸡蛋,只能来集市碰碰运气。   集市上换东西,不要票,哪怕贵点也值。   不过,他今天上集市晃了一圈,愣是没见着几个拿鸡蛋来的。   梁宝珍看着他一身打扮,明显是镇上的工人,先就问起了糖票的事儿,哪知道男人连连摇头。   “我们家糖票也不够使,我媳妇儿怀着身子,可得吃点红糖。”男人明白这是乡下人来换东西的,琢磨一会儿家里的东西,“挂面要不要?”   见年轻姑娘还有些犹豫,男人忙补充一句,“富强粉做的,精细着呢。”   富强粉做的面条?梁宝珍瞬间心动,家里在公社打的面条可是二合面的,玉米面和黄豆面掺的,比富强粉那是差不少。   “有多少?”   “一斤,天鹅牌的,这还是别人给我们家送的礼。另外我这儿还有两盒火柴,一包牙粉,一块洗头膏。”他算了算,二十个鸡蛋在供销社卖一块钱,还得搭鸡蛋票,自己拿来换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得有个一块多两块钱了。   全都是供销社要票才能买的,梁宝珍一合计,立马应了,等着人回家把东西取来,把二十个鸡蛋放进男人自己带来的篮子里。   她的袋子里倒是多了一堆生活用品。家里牙粉也不太够了,这回倒是解了急。   又站了一会儿,有个女同志用一包盐把袋子里的几斤山货给收了,都是新鲜的野菜,有的给晒干了,能吃上好一阵。临了收货的时候,见着里头有几根硬邦邦的木头,专程拿了出来,“同志,这我可不要啊。”   梁宝珍一看,应该是爸和二哥泡酒用的金刚刺被梁宝玲收了进来,“我妹没注意给捡进了袋子,你拿出来吧。”   为此,女同志还少给了一勺盐。   东西都换完了,宽敞袋子里只剩下一堆金刚刺,梁宝珍四处望望,也没看到能换糖票或者直接换袋白糖的,有些遗憾。   “同志,你这金刚刺换不?”一个穿着皱巴巴工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看着地上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黄木头样的东西发问。   “你要换?”梁宝珍看一眼他脖子上搭的毛巾,上头有酿酒几个字,一时明了,“你们酿酒厂不都是直接去收吗?还要这零的?我这就几根。”   家里梁志高喜欢泡点酒,平时打酒贵,也舍不得用粮食酿酒,不如自己图个轻省上山挖几根金刚刺来泡酒,味道稍微差点,但也能过个瘾。   “你是哪个村的?还有金刚刺吗?”男人是镇上酿酒厂采购办的,原本和附近几个村合作收金刚刺,不过前阵子一场山火给烧了好几天,厂里的存货也不够了,这才出来碰碰运气。“要是有,你多带些来,有多少要多少,我都给换。”   “能换白糖或者糖票吗?”糖太稀罕,梁宝珍就随口一问,也没抱多大希望。   “有,你这我收了,给你张糖票。另外你们村里山上还有没有,有的话弄来,我收了,折一毛钱一斤的价格给你换东西。”酿酒厂收金刚刺价格是一毛钱一斤,倒也没多给没少给,这里几根估摸也就七八斤,救不了急,不过他看重的是后头的金刚刺。   “我得回去看看,估摸能挖个六七十斤。”梁宝珍接过一张糖票,把几根金刚刺给递了过去,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占便宜了,糖票多珍贵啊。不过她也明白,这人是想以后在自己手里多换点,“同志,下回这个时间,你看能不能找点各种票,我们在乡下很多东西买不着。”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把东西带来。”   收好珍贵的糖票,梁宝珍带上东西往镇口等班车,让城里供销社去买布,还有大队长要的尿素袋。   *   在镇口坐上去城里的班车,一人交了两毛钱,还看了看介绍信,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这就到了。   城里的供销社比镇上的要大不少,东西也齐全,宋春花给梁宝珍下了任务,得买块红布,再买一对搪瓷盅回去,彩礼备不了多少,这是不能缺的。   早上上新布的时间是八点,这会儿天刚擦亮已经挤了一些人,梁宝珍暗自庆幸起得早,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估摸连块颜色鲜亮的布的影儿都见不到。   众人手上攥着钱和布票,个个手举得老高,就怕营业员不收自己的,今天运气好,上了正红色和浅黄色的平纹布,这颜色漂亮,在一堆黑灰蓝的布匹中显得格外亮眼。   费了劲儿,终于扯了十尺红色平纹布,一尺布四毛,这就花了四块钱,能做衣裳和裤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梁宝珍终于松了口气,拿着新鲜热乎的糖票上供销社的柜台花了七毛钱买了一袋白糖,再转悠看看,又买了一对搪瓷盅,三把牙刷,一张毛巾。   昨晚宋春花算了要买的东西,从手帕里拿了七块钱给她,零零总总加上车费,应该能剩个□□毛到一块钱,留着给她防身用。   买完家里的东西,梁宝珍掏出自己的私房钱,一共六块五毛三分,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包括毕业一年攒的钱,给即将结婚的村里好友李秀娟买了一板钢发夹,一朵绢花,花了三毛钱。   “同志,你们主任在吗?”把所有东西收好,梁宝珍四处望望,没见着供销社主任的身影,她还得给大队办事。   京市西侧供销社主任叫刘坚,和王大力媳妇儿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不过王大力自打知道这事儿就非跟人攀关系,成日亲热喊上一回堂叔,没别的,就想讨几条尿素袋。   “在后院库房呢。”营业员认得这姑娘,两个月前从一向抠门的主任手里讨了两条尿素袋,可把主任心疼坏了。   “麻烦你帮我叫他一声,就说他堂侄儿有事儿找他。”   ...   “哎哎哎,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刘坚双手叉腰站在院中,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剩下的六十四个尿素袋真要被这人给收了。“许盛杰,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许盛杰嘴里叼着根烟,拿根绳子把院里尿素袋捆好,打了个八字结,最后一拉紧,青筋凸起的右手拍拍尿素袋,笑得满意。   “老刘,你别那么小气。”   两人当年是战友,一块儿上过战场,属于是过命的交情。刘坚退伍得早,回来还混上了供销社主任的位置,半个多月前得知许盛杰退伍回京,他还请人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谁知道,转头这人就盯上自己的尿素袋了。   尿素袋是行销货,面料像绸子似的,又轻又柔,染了色再裁缝成裤子穿上身,风一吹呼啦啦的,特别拉风。五毛钱一个袋子,做成一条裤子也就一块,却不比百货大楼卖的十多块钱一条的裤子差,因此一般人买不着,特别抢手。   “又不是不给钱,你卖谁不是卖?”   刘坚知道战友的家里情况,他妹一直病着得花钱,“你小子,嗅着味儿来的啊,算了,三十二块钱,就收你三十。”   “成,仗义啊。”许盛杰冲他点点头,嘴里叼着的大前门也跟着晃了晃,落下一点儿烟灰。   “主任,你堂侄儿又派人来了,还是上回的女同志。”营业员站在后院口喊了一嗓子。   刘坚一听,忙挥手,咋又来个土匪,“跟她说,没有尿素袋了,全都被土匪流氓头子抢走了。”   说这话时,他扫一眼旁边的许盛杰,意有所指。 第5章   ◎熟悉的声音◎   这会儿供销社人少了些,最紧俏的布给抢完了,梁宝珍站在玻璃柜台前,听到后面院里传来的刘主任的声音,没闹明白什么土匪流氓头子,现在还能有这种人?那不得抓起来!   “刘主任,我们大队长让我给你带张条子,还说请您务必看看。”   刘坚在院里听着梁宝珍的声音,打发营业员先回去,有些头疼,这个王大力想干嘛他还能不知道?“小梁同志,我这儿真没有尿素袋了。今天本来还剩点儿,都被人给拿走了。”   以往还能违心说一句没有了,这回是真的。   拿走的人正看着地上的尿素袋,瞥一眼外头,不知道哪来的女同志,很是不依不饶。   “刘主任,王队长说了,您说没有的时候一定就是有,让我这个年轻同志不能害怕困难,伟大领袖说过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①。我们公社上回分了一万五千公斤尿素,整整三百七十五袋呢,就给了我们队四个袋子,可把队长愁得。不过他说啊,自己堂叔肯定想着自己家人,能来买点儿...”   梁宝珍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后院,刘坚很有些头疼,而旁边的许盛杰低着头勾了勾嘴角,取下燃尽的烟头,一脚给踩灭了。   他啊,就喜欢看老战友没奈何的样子。   换做其他人,刘坚早就没好脸色给人轰出去了,偏王大力是自己远房堂侄女的男人,怎么说也是有点沾亲带故的,况且这位女同志上回还替自己闺女教了教作业,最后追着自己说了半小时,他是真想举手投降。   不过刘坚当上供销社主任可有好几年,深刻懂得转移矛盾的重要性,他扯着嗓子对外头道,“小梁同志,现在所有尿素袋都卖给我旁边的男同志了,你想替王大力买啊?找他要。”   末了,人还补充一句,“不过这位男同志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梁宝珍听着那句好说话,嘴角一抿,深觉刘主任对自己的看法有误解。她只看得到后院里有两个模糊人影,一个个子矮点的是刘主任,那旁边的大高个就是买了全部尿素的同志了。   “同志,您能匀我们点儿吗?我也是出来给队里办事的。”   许盛杰看一眼刘坚,这人蔫坏冲自己一笑,“咋啦?我说的可没有半句胡话。”   刘坚小声补充一句,“这位女同志可磨人,有你受的。”   梁宝珍舔舔嘴唇,说了一会儿话口有些渴,要不是为了那十个工分和一块钱,她才不这么努力呢,“或者下回刘主任给我们大队长留的尿素,我们也匀您几个?”   许盛杰把东西收拾好,听了外头女同志一个人的碎碎念,觉得耳边嗡嗡地,旁边还有个看好戏的人,他从捆好的尿素袋里抽出来几个,冲着外头喊,“给你们六个,三块钱,自己交给刘主任。”   说罢,人拎着尿素袋准备从后院后门离开。   “哎,你这就给啦?”刘坚还没见过谁能从许盛杰口中夺食的。   “念得我脑仁疼。”许盛杰背对着刘坚挥挥手,“走了,下回喝酒。”   没说完的话是,他总觉得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来,有些耳熟。   ...   刘坚捡起六个尿素袋,上外头给梁宝珍算了账,收回三块钱,“小梁同志,下回让王大力自己来,没得这么折腾你。”   梁宝珍高高兴兴把尿素袋装好,想着到手的一块钱十分开心,自己今天花了三毛出去,又挣了一块回来,一进一出还赚了七毛。“谢谢刘主任,您可是大好人,回去我就跟王队长带话。”   *   大面村今天进城的不止梁宝珍一人,董佳燕赶到国营饭店后头的巷子时,陈思明已经等在那里。   两人一句话没说,只对视一眼,便明了是什么意思,不知不觉就拉上了手,陈思明还从裤兜里掏出个雪花膏送过去。   在巷子里腻歪一阵,二人又去吃了饭,街上人多,唯有那条巷子狭窄闭塞,没什么人经过,便又回了去。   情到浓时,董佳燕看着陈思明,红唇动了动,“思明,我和宝珍谁好看?”   想起梁宝珍的俏模样,陈思明想起现在在自己怀里的是谁,很是温柔,“你好看。”   “真的?”董佳燕心生欢喜,只觉得快大功告成,“那你们要结婚了咋办?我是为了你悔了要嫁进城的婚事,你可倒好...”   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陈思明心里受用,带着些男人的自豪,揽着董佳燕的胳膊安抚,“我和宝珍结婚的事儿都定了,你放心,以后我结婚了也不会亏待你。”   董佳燕眼神一变,立马挣脱陈思明的怀抱,很有些心烦,“可是我只想嫁你,你们要是结婚了,我们哪里还有机会见面...”   陈思明讪讪笑笑,没什么所谓,“不然你也嫁到城里来,这样咱们以后见面就方便多了。”   董佳燕复又被陈思明揽进怀里,心里却不得劲,暗暗筹谋,自己是要名正言顺嫁到陈家,谁要这么不清不楚的...   *   下了班车,梁宝珍又走了一里地,终于回了家。   中午只吃了从家里带走的野菜饼子,这会儿肚子已经饿得很,一进院里,梁宝珍就闻着一股烤玉米的味道。   梁宝玲在家里生火,往灶台里放着柴火,顺道埋了五个玉米进去,见着姐姐回来,她立时站了起来,“姐,你回来啦?”   “烤玉米啦?”烤好的玉米散发出一股焦香味,尤其玉米粒被烤得外表又焦又硬,一口下去十分填肚子。   梁宝珍把袋子放在脚边,拖过厨房的小凳坐上,专心吃烤玉米,梁宝玲兴奋地翻着这回赶集换回来的东西,连连惊呼。   “真有白糖!姐,你真厉害!”   “一会儿你冲点甜水儿喝。”嘴里都是玉米粒,梁宝珍的声音有些含糊,“对了,爸妈和哥呢?还没下工。”   “嗯,快下工的时候,哥被叫去帮着搬石料了,爸妈去李婶儿家帮着修房子。”梁宝玲一人回来做饭,别看她就是个半大姑娘,农忙的时候也是能顶个大人用的,洗衣做饭不在话下。   姐妹俩一块儿炒了三个菜,蒸好了玉米面馒头,等到天都黑透了,家里人才回来。   虽说都晚上了,几人还是出了一身汗,也就是夜里有点凉风才能缓缓劲儿,梁宝珍给每人都冲了水,撒了白糖,得了宋春花一顿埋怨。   “平白喝啥糖水,浪费糖!”   “妈,宝珍换的白糖宝珍做主。”梁宝军一饮而尽,十分享受,还舔着脸把豁了牙的瓷碗递过去,“再给哥来一杯。”   “美得你!”宋春花一掌拍在儿子隔壁上,把他的碗给收缴了。   梁宝军左右看看,将目标对准小妹,梁宝玲是个有好东西就得慢慢吃的人,一口气吃了就没滋味,因此院里就她的碗里还剩半碗糖水。   “宝玲,是不是喝不完?来来来,哥帮你喝了。”说着话,人就凑了过去。   “我才不干!”梁宝玲动作快,腾地起身躲梁宝珍身后,“哥,你抢小孩子吃的,你羞不羞?”   “嘿!”梁宝军作势要把人逮出来,围着梁宝珍和梁宝玲玩起了追逐战,看得梁志高没眼。   “梁宝军,你多大人了,看起来比你妹还小!”梁志高呵斥完端着碗进了厨房,只听着身后几个孩子还在闹腾。   “妈!二哥喝我的糖水!”梁宝玲小嘴一撅,两颊鼓鼓,委屈巴巴跟宋春花告状。   “就喝了一口,看你小气的。”梁宝军笑得开心,俊美眉眼间搀着些宠溺,见快把小妹的金豆子给逗出来,忙从衣兜掏出个贝壳样的东西,“来,哥送你个东西。”   咦,蛤蜊油?   梁宝玲立马止了悲伤,抿着嘴唇接过,又香又软的蛤蜊油,抹在手上舒舒服服,“哥,你哪儿来的?”   蛤蜊油可得要票才能买,梁宝玲一直想有一个。   “帮忙搬石料得的奖励。”梁宝军又从兜里掏出另一个扔给梁宝珍。   梁宝珍伸手接过,也很欢喜,又看看妈,“哥,你不给妈啊?”   梁宝军摊摊手,自己就“骗”了两个来,他看一眼双手叉腰笑眯眯瞪着自己的宋春花,立马高喊梁志高,“爸,妈想让你送她蛤蜊油!”   “你个兔崽子,倒会找你爸。”宋春花眼底都是笑意,只道儿子有些小聪明,就是没用在对的地方。   ...   吃完饭,宋春花看着闺女买回来的红布很是欢喜,料子不错,颜色也正,最适合做结婚的衣裳,她闲不下来,举着布料比划半天,准备等白天抽空做衣裳,夜里点煤油灯做,不划算,太亏煤油。   夜色深沉,梁宝珍奔波了大半天,洗漱好倒头就睡,然而睡到半夜,人又做起了梦。   梦里面的男人又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领导人语录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富小柠檬2颗;吃一碗饭1颗;立秋1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猫1瓶;@所有人2瓶; 第6章   ◎又做梦了◎   梁宝珍做梦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这回,梁宝珍在梦里正煎着中药,像是有些生气,一言不发。后头站着多次出现在梦里的男人,男人嘴里叼着根香烟,在和自己说话。   可是在梦里听不清说的什么,过了会儿,梁宝珍把人香烟夺下来扔在地上踩灭,冲着人就是一顿念叨,气鼓鼓地,男人倒也不恼,笑盈盈看着梁宝珍,最后说了一句话。   梁宝珍从梦里醒来,半靠着坐在床上,有些难受,因为她刚在梦里清楚地听到那男人说的话:   “我错了,媳妇儿。”   ......   后半夜没睡好的梁宝珍早早起床,上午要给大队长送尿素袋去。   见着得力爱将又成功讨回几个尿素袋,王大力十分欣慰,“宝珍,还是你厉害,下回还得让你去。”   梁宝珍:“...”   为了赚一块钱,自己真是不容易,估计都不知道被刘主任嫌弃成啥样了。   “队长,刘主任恐怕不会再让我进门了。”   “哈哈哈哈,那不至于。”王大力心情大好,这尿素袋一染色,再拿到手上活儿好点的裁缝那里一缝,就是一条舒服的裤子,可省了不少钱。“宝珍,这件事你有功劳,这样吧,队里送你两个。”   梁宝珍想起公社干部穿着尿素裤,‘大干部,小干部,一个一条料子裤,前边写的是RB,后边写的是尿素‘’②,她可穿不出去,尿素裤再染色也遮不掉上头的字,不过拿着还是有用处的,“谢谢队长!”   家里毕竟还有两个男人呢。   此时,梁家顶天立地的男人——梁宝军昨天刚从村支书手里靠打赌搬石料“骗”来两个蛤蜊油,今天就见着人穿着一条尿素裤走在路上,屁股后头的尿素两个字,分列在两条大腿处。   “九叔,您这裤子真带劲儿啊。”   村支书孟广田在家里排行第九,村里人都喊他一声九叔,虽说是村支书,可人很是和蔼,因此大伙儿跟他没有太大距离感。   “你小子,咋又想来编排我的尿素裤?”孟广田这条还是前年公社给村里干部发的,珍贵着呢。   “我哪儿敢啊。这尿素裤就您这样的穿得了,我穿不了,没这本事。”   孟广田看出来这小子有话说,让他有事说事,“别跟我瞎咧咧,扯些有的没的,到底啥事儿?”   “您还有没有蛤蜊油?”梁宝军手比着一,语气十分诚恳,像是特意不为难人一样,“多的也不要,一个就够。”   “去你的!你就逮着我一人可劲儿造是吧?”孟广田小跑几步就要撵上去打几下,不过到底是比不上年轻人,只看着梁宝军往山上跑去。   梁宝军一路跑上山,气都不带喘的,拿着锄头就准备找金刚刺。没办法,家里三妹让他去挖个几十上百斤。   等他挖得直不起腰,拢共得了个八九十斤的时候,梁宝珍和梁宝玲已经往家搬了几趟回去。东西沉,又硬邦邦,三人一人一个背篓来回倒腾。   最后一背篓是梁宝珍背的,刚把金刚刺倒在院里,就听到大姐屋里的说话声,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去城里婆家探亲的大姐一家回来了!   梁宝英和男人宋建国前阵子领着四岁的闺女梦梦回城探亲。宋建国下乡八年,一共就轮上了三次回城探亲,这回还是头一次带着媳妇儿孩子一块儿回去。   “姐,你们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该后天到吗?”当初开的介绍信开到了后天,介绍信上的日子能提前回,不能推迟回城,要是被抓着不对容易被逮了去。   梁宝英笑着向妹妹解释,“待了好一阵也差不多了,这不想着你马上要结婚了,得抓紧回来帮忙。”   “三姨~”小姑娘好一阵没见到姨妈,想念得很。   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孩儿,全家都是宠着的,跟着爸妈回了爷奶家,一回家里却像是更黏乎了,直接往梁宝珍怀里扑去。   梁志高和梁宝军梁宝玲刚从屋里出去忙活,梁宝英和宋春花坐在床边说话,宋建国坐在凳子上,脚边是两大包东西。   两人是大包小包去的,带了一大包山货和梁家自留地里的蔬菜,回来也是两包东西,是宋家给梁家送的礼。   “姐,姐夫。”梁宝珍打了招呼,转头抱着梦梦在怀里,两人香了好一会儿,听着梁宝英念叨从婆家带回来的东西。   “妈,建国爸妈专程让我们带的糖和挂面回来,说是给你们的。”   梁宝英脸型圆润,很是和善的长相,尤其笑起来甜甜的,就是这几年结婚生了娃,比当姑娘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有心了,你们带过去的山货和菜,亲家吃得惯不?”宋春花特意准备了一袋山货和自家自留地里种的南瓜番茄黄瓜让闺女给婆家带去,宋建国下乡后先斩后奏结了婚,她怕亲家那头心里不舒服。   “喜欢喜欢,都夸好吃。”梁宝英刚想再说几句,就见着宋建国起身,他刚下乡那会儿还是个白面小子,说话做事也不赖,梁宝英一直悄摸喜欢他。不过现在,人在地里刨食几年,早没有当初的好模样。   回趟城,看着比几个留城的兄弟老不少。   “妈,我有事儿出去趟,你们慢慢聊。”像是有要紧事,傍晚了还要去趟大队长家。   梁宝珍正给梦梦剥糖纸,见着姐夫神情严肃,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宋春花和大姐说完话出了屋子,又打发梦梦给她二舅和小姨送颗糖去,才逮着了机会。   “姐,姐夫咋啦?”   梁宝英明显愣了一下,刚在宋春花面前轻松说话的劲儿当即就没了,轻轻叹口气,“你姐夫听说乡下知青要是在城里能找着工作单位接收,就能回城去。”   回城?梁宝珍知道,村里知青嘴上不说,天天盼着呢。   “那是好事儿,当知青的都背井离乡多久了,到时候你和梦梦一道跟姐夫回城去。”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梁宝英在村里生活惯了,又是个依赖家里的性子,乍一下让她去婆家生活,立时发愁。   从小她就和三妹关系最好,以前当姑娘的时候最爱说些悄悄话,当下也不藏着掖着了。   “刚妈在,我不想她担心。我实话跟你说,这回去建国爸妈家,我总觉得他们不太欢喜我和梦梦。”   “咋啦?他们儿媳妇和孙女还不认?”梁宝珍从凳子上起身,坐到大姐旁边,挽着她胳膊说话。   原来这次头一回上婆家,母女俩挺开心的,一开始大伙儿都挺热情,说话也中听,可没两天就觉着不对劲,看着是挺热情,其实很是疏远。   “尤其是建国爸,梦梦去喊爷爷,他都有些爱答不理的,后头梦梦都不想往他跟前凑了。”   小孩子心思细,谁稀罕自己,谁不稀罕自己,都能觉察出来。“不光是梦梦,反正我也感觉到了,建国爸妈拿我们当外人,后头我才听说,原来建国爸不大看得上乡下人。”   “怎么这样,姐夫就没说啥?”梁宝珍有些生气,当初还是宋建国追求的自己大姐,现在还看不上乡下人?那人不是他儿子娶的?   梁宝英摇摇头,一脸为难,“那哪能说啥啊,人一没打我们二没骂我们,临走还准备了礼让我给爸妈带回来。”   可越是这样,梁宝英越难受,只有自己和闺女能感觉到那股子被排斥的劲儿,在旁人看来,公婆对自己挺好。   所以,要是真让她跟着进城去生活,她想想就难受。   “姐,你别自己瞎琢磨,得跟姐夫说道说道,那是他亲爸亲妈,你是他媳妇儿,他个当儿子当丈夫啥都不管可不行。”   “我明白,等找个机会我跟他说说,不过他现在一门心思在回城的事儿上,今天早上我还听他跟他爸打听,能不能弄个工作名额,这会儿上大队长家去就是坐不住了想立马问清楚。”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又去看了看梁宝珍买的红布,梁宝英觉得挺不错,“比我结婚那会儿的还好看,你模样好,穿着肯定更漂亮。”   “姐,你结婚的时候更美呢,姐夫眼睛都看直啦。”   “就你会说笑。”梁宝英抿唇一笑,十分温柔,转头想起今天回来听说的隔壁邻居家的事儿,有些好奇,“佳燕真反悔不嫁啦?”   “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定亲那天早上临时反悔了。我看玉娇婶儿这几天都愁眉苦脸的。”   听妹妹这么一说,梁宝英想起昨天见城里见到的事儿,有些迟疑地开口,“佳燕估摸另外有对象了,我昨天在城里见到她。”   “有对象了?她最近好像是进了几回城。”   梁宝英心一横,说出自己的推测,“我瞧着她旁边那个男同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是谁。”   当时街上人多,她来不及跟上去细看,转眼就不见了二人踪影。   作者有话说:   ①顺口溜来自网络资料 第7章   ◎催婚◎   大姐一家回来,梁家又热闹起来,梁宝玲带着梦梦在村里玩儿。   梁宝英和宋建国两个劳动力回来,梁宝珍和梁宝军便又去了一趟镇上,这回梁宝军扛着挖来的足足九十斤的金刚刺出了门。   酿酒厂采购办的郝明看着那鼓囊囊的袋子心下满意,“直接扛我们酿酒厂去吧,这人太多。”   大伙儿都是来换东西的,梁宝军手里的袋子确实又沉又重,到了一会儿功夫就有三四人往这头看,想打听看看是啥。   “行,咱们直接过去。”   这九十斤的金刚刺能酿出三四十斤白酒,虽说解不了全部困难,也算扑个小火了,郝明从袋里随手拿出几根,看着新鲜得很。   “没问题,这货挺好。”郝明拍拍手,掸掉沾上的泥土灰。   “都是我们现挖的,新鲜着。”   郝明给了梁家兄妹一个暖水壶,一个铝盆,一袋红糖,都是厂里库房的东西,全新的,以往用来做职工奖励用。   山上的金刚刺换了不少东西,梁宝军心情大好,琢磨着再弄点来换,梁宝珍心里倒有点惴惴不安,“可别了,这会儿咱们换这么多,兴许要被盯上,万一被打成投机倒把就坏了。”   自家换点小东西没什么,可次数多了,东西多了,确实不安全。   “以后再看看。”梁宝军就是想也没法子,山上的金刚刺不一定能找着那么多呢。   背着背篓回家,两人正赶上中午吃饭,梁家的四方桌前坐了八口人,一顿饭吃得热闹,梁宝珍咬一口红薯,看着对座的姐夫有些心不在焉。   而一旁的大姐往他碗里夹筷子白菜丝,人也没反应。   “愣着干啥?快吃饭。”梁宝英手肘碰碰男人的胳膊,宋建国这才回了神。   “嗯,吃。”   梁志高看一眼女婿,今天上工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宋建国明显心思不在活上,不知道琢磨什么。最近各处知青所有些不太平,都闹腾着想回城,有些甚至不惜把自己搞生病,盼着能寻个机会。   吃完饭,他把女婿单独叫着,两人在堂屋说话。   “建国,你这几天咋回事?是不是前阵子回你爸妈家,他们说啥了?”啪嗒一口,饭后抽上口旱烟是梁志高的习惯,几十年了。   宋建国沉默不语,想起八年前刚下乡那阵被乡下艰苦的条件击溃,那时候可比现在还困难许多,知青所就没有不盼着回去的,渐渐地有人挨不住了,和当地人结了婚,日子才稍稍好点儿。   他还熬着,可看着一茬又一茬知青陆续下乡,总觉得没希望,回不去了,一辈子只能在乡下待着。   梁宝英一直有些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几人合力干活的时候那含羞带怯的眼神不会说谎。他追求了梁宝英,两人很快就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下梦梦。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辈子留在这里,可现在知青也许能返城的消息打了宋建国一个措手不及。   工作,只需要一个工作,他就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城里去,以后进厂当个体面的工人,不用在地里刨食。   可是今天早上打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很是为难,知青所有人在京市有关系,说是已经和当地人结婚的知青不能返城。   “爸,没啥事儿,就是太多年没见着我爸妈,心里有点不好受。”宋建国没对梁家人说出口。   梁志高自然明白,人一个大小伙独自下乡,一来就是八年,好不容易跟家里人见上一面,不容易啊,他嘬了口旱烟,拍拍女婿肩膀走出堂屋,“以后条件好点再申请回去看看。”   院里,闺女宝英正在扫地,梁志高跟人叮嘱两句,“屋头有草药,你熬点给建国吃,给他提提神。”   “我知道爸,建国最近胃口也不好,我就是准备一会儿再去山上挖点石香菜。”   宋建国听着院里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手抚着额头,眼神晦暗不明。   .......   一天忙完,吃过晚饭,梁宝珍才得空把买好的钢丝发夹和绢花拿着出门,“妈,我去趟秀娟家啊。”   “好。”   李秀娟和梁宝珍同岁,以前两家挨得近,又是一块儿上的小学,关系自然亲近。一个月前李秀娟也说了亲,嫁的是本村人。   村里人还打趣,这李秀娟娘家婆家就隔一个田坎,走几步就到了。   “福来婶儿,秀娟现在在家不?我正准备去看看她。”梁宝珍走到半道,正好看到李秀娟的妈福来婶儿和人在路边说话。   “在呢,她嫂子给她做了衣裳,你也过去看看。”   李秀娟家后来在村里一道半坡修的房子,自个儿再搭了个院子,面积倒也宽敞,一进到李家院子,李大嫂就朝屋里扬了一嗓子,“秀娟,宝珍来看你了。”   两人好一阵没见,尤其是李秀娟忙着准备结婚,乍一见到好友很是欣喜。   屋里床上放着一套红色衣裳裤子,普通的粗布,是李家倒腾了一个月才拿到的。   “你嫂子手真巧,这衣裳裁得漂亮。”梁宝珍见衣裳针脚细密,也做得合身,给夸上几句。   “我穿给你看看。”李秀娟麻利换上衣裳,在好友面前转了几个圈,听着她一声声称赞,脸上的笑意更盛。   “快换下来吧,别给弄脏了,结婚那天再穿。”梁宝珍看着她的一身打扮,确实好看,这才掏出自己准备的礼物。“我今天进城看到这个,适合你。”   一朵红色绢花被钢丝发夹夹到头上,配着一身红衣裳,格外喜气,衬得人肤白貌美。   “谢谢你,宝珍!我好喜欢这个!”李家家里人多,粮食更不够吃,条件也差些,李秀娟很少有这些漂亮小玩意儿。   两人坐在床边说话,李秀娟即将出嫁,心里如同小鹿乱撞,拉着人说个不停,张口闭口就是二牛哥。   “还没嫁呢,这就喊得这么亲热了?”   李秀娟的对象二牛,也就是牛和志,是本村人,二人以前就熟识,后来经媒人做媒就成了。   “我以前也这么喊的啊。”李秀娟害羞一笑,挽上梁宝珍的胳膊,“那你怎么喊你对象啊?”   梁宝珍愣了神,这才反应过来,“就叫陈同志啊。”   “你们都要结婚了还这么客气啊?”   “一共就见了两回面,大概也就说了两三句话,还能不客气?”梁宝珍想了想,对自己即将结婚对象陈思明的印象只是有礼貌,看着很正派,仅此而已。   “我懂,主任嘛,我上回见着了你对象,看起来真不一样啊,比咱们公社干部还威风,那走道时候的腰挺得可直了。”想起村里人议论的事儿,李秀娟忙又问,“你以后是不是也能进他们国棉厂啊?真好,上回你大伯还不让你去初中当老师,现在可倒好,上城里工作更厉害。”   梁宝珍去年高中毕业,原本公社考察后准备把一个初中老师名额给她,结果在公社当干部的堂哥跳出来阻拦,反倒是把名额给了隔壁村的一个高中生。   过了一阵子,有人偷偷告诉梁家,见着那个高中生上梁志庆家送过东西,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亲兄弟家都不帮衬。   为着这事儿,宋春花再也不愿意搭理大哥一家。   “哪儿有这么容易,以后再说吧。”梁宝珍看着一脸兴奋准备结婚的好友,自己心里倒是有些忐忑,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生活是啥样的。   一聊聊到没注意时间,梁宝珍从李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朗星稀,村里安安静静,不少人家已经进入梦乡,四处只能听着虫鸣鸟叫声。   天已经黑尽,不愿意麻烦李家送专程送一趟,梁宝珍走在路上,抬头看看月亮,踩着脚下的沙石路往家去。   没走多久,便见着前方一道影子,高高大大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右脚错脚在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很是神气。   只是一开口就有些吊儿郎当,“梁宝珍,咋走这么慢,还不回去睡觉!”   梁宝珍上前几步,学着宋春花的样子教育二哥,话语里带着笑意,“看你啥样,妈看到准说你流里流气的!”   “哟,你哥我这大晚上的出来接你,你倒好,没大没小!”梁宝军扯扯梁宝珍的辫子,念叨妹妹,“都是要嫁人的人,可别这么念叨妹夫哟...小心把人念得脑仁疼。”   ......   京市,月牙胡同,许家   刚吃完晚饭,许盛杰听着奶奶的念叨,很有些脑仁疼,自打前阵子的婚事告吹,许奶奶生气之余又打主意,抓紧让孙子再去相看一个。   “盛杰啊,你爸你妈走得早,奶奶岁数也大了,能照看你们几年?我就剩这一个心愿,早点看着你结婚生娃。”许奶奶今年六十五,虽说脸上已爬上皱纹,可笑起来很是和善慈祥,这会儿催着孙子去相看对象,也没说出气来。   许盛杰活了二十四年,确实对男女之事,情情爱爱的没什么想法,最被许奶奶周云数落的就是性子不好,对着女同志也不懂轻声细语,真是半点没遗传他爸的本事。   “你爸当年怎么追求你妈的?哎呦,那可是天天摘路边花送过去,没事儿就上岳丈家帮着挑水劈柴,嘴还甜,你真是,一点没学会。”   “奶奶,您快歇口气,喝点水。”许盛杰给老人家倒了碗水放到面前,眉目冷硬间,难得有抹柔情,“我爸这本事,我这辈子是学不会了,您就别操心了。”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等着看你立的flag被打脸 第8章   ◎参加婚宴◎   许盛杰父母是国棉厂工人,十三年前因意外去世,当时许盛杰才十二岁,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才一岁,三人靠着许奶奶拉扯长大。   当初国棉厂留下的工作名额被人觊觎,许盛杰三叔看着这四人孤儿寡母的,家里只有自己的老母亲,便想抢了二哥的工作名额,眼看就要成事,却被年仅十二岁的许盛杰给拦了下来。   那时候才半大的孩子看着三叔吼自己奶奶,还敢上厂里抢自己爸妈的工作,当下就把人赶了出去,又找了厂领导,这才把许家的工作保了下来。许奶奶找了个本家亲戚先顶着班,想等孙辈大了再接班。   “哥,你快给我们找个嫂子吧。”许盛雅手捧着瓷碗,闻着泛着酸苦味的中药看了一眼大哥。   “快喝药。”许盛杰冲着妹妹点了点下巴,小雅一向很听话,除了喝药的时候,总得磨蹭一会儿。   许盛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心脏不太好,长期得服药,小姑娘手肘枕在桌上,小脑袋像是要埋进碗里,小口喝着黑乎乎的药。   周云看着孙女喝药喝得辛苦,忙起身佝偻着背去斗柜的抽屉里掏出一张手帕,她存起来的几颗糖,味道可甜,“小雅快喝,喝了奶奶给你颗糖。”   “好。”许盛雅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完药,嘴里可真苦。刚放下碗,奶奶布着皱纹的手就拿着颗剥了糖纸的糖,舌头一碰着瞬间甜了起来。   许盛杰看着妹妹含着糖,勾了勾唇,起身把桌上几个碗收拾起来拿去院里冲水洗。   “好吃吗?”弟弟许盛伟看着小雅,问一句。   周云准备再拿颗水果糖给小孙子,许盛伟却连连摆手,“我不吃,奶,你给小雅留着。”   许盛杰手脚快,不一会儿便冲干净,水龙头一关,弟弟许盛伟从屋里跑了出来,直接接过大哥手里的碗,倒着沥沥水,“哥,你娶个媳妇儿吧。”   他围在高大的哥哥旁边,小嘴不停念叨,“上回那个对象是不是嫌我和小雅啊?不行咱们分家过,你别担心。”   昨晚许盛伟和许盛雅凑在一块儿商量了半天,觉得是未来嫂嫂嫌弃家里有两个小的,这话他们听大伯说过,说他们两个是拖油瓶,导致大哥一个退伍军人,还是城里人都不好说亲。   两人琢磨一下,不能拖累大哥!   分家?许盛杰笑笑,揉揉矮萝卜头,提醒一句,“碗拿好。”   “啊?”   许盛伟看着大哥,自己把碗拿得可稳可好了,还没想明白呢,突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大哥给扛上了肩头。   许盛杰单手扛着弟弟,拍打两下他的屁股,“还想分家啊?真是皮痒了是吧。”   许盛伟双腿踢了踢,吼几嗓子,“哥,我错了我错了,不分不分。”   “你们两兄弟真是。”周云把孙辈拉扯大不容易,虽说家里早年不幸,但万幸的是孩子们都听话,不像她另外两个儿子,真是作孽。   奶奶出来才解救了许盛伟,小伙子蹦跶着回屋,院里只剩下两人。   “盛杰啊,奶知道你之前日子苦,那么小就去参军,回回我都梦着你上战场,就怕出事儿,现在回来了就好,咱们好好过日子,至少健健康康的,也安全。你也这么大了,我也不逼着你,但是咱们就相看相看,找个合心意的姑娘成不?”   许盛杰低头看着奶奶,年轻时漂亮的老太太脸上爬上了皱纹,一头乌黑的秀发也染上白丝,拒绝的话再难说出口,“行,奶奶,都听你的。”   “好,我再跟你婶娘说说,让她这回把眼睛擦亮些!”周云心里高兴,咧嘴一笑。   *   今天是村里办喜事的日子,李秀娟和二牛牛和志结婚。   牛家院里摆了四桌,村里每家每户都来了一两个代表,一时喜气洋洋。   梁宝珍和李秀娟关系好,梁家自然是她来。一大早她就帮着李秀娟穿戴好红衣裳,忙前忙后,看着新郎新娘给长辈敬茶。   “宝珍。”一扭头,见到赖婶子也来了,正进屋,“哟,今儿可真热闹。”   “赖婶儿,刚秀娟还是要找您呢,给您准备了红包,谢谢您保媒。”   李秀娟和二牛都是大面村人,从小就认识,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双方也有些意思,牛家便找着赖凤霞上门保媒,顺利定了亲。   “赖婶儿,你咋才来啊?都找你呢。”   牛家人把人迎进去,给了个红包,里头放了一块钱,是重礼了,也讨个好彩头。   牛家院子里陆续上着菜,大伙儿纷纷入座。村里来的多是叔婶儿辈,四五个小辈便坐到了一桌,见梁宝珍旁边还有空座,赖凤霞一屁股坐了过去。   兴许是职业病犯了,赖凤霞打听几嘴梁宝珍马上要结婚的事儿,得知人去城里国营饭店办酒,不禁咋舌,陈家是真大方。   “咱们就是少了点儿缘,哎呀,可惜了。”她看着梁宝珍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配上黑色长裙,干净漂亮一姑娘,真是可惜,怎么就没说给自己侄儿。   反倒是董佳燕,作为她十多年保媒生涯的滑铁卢,想起这个名字就不舒坦。   “宝珍,你可有福气啊,嫁城里去,以后可别忘了咱。”   “我看宝珍这模样就知道不能嫁村里,早晚得出去的。”   婶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又连着说起大面村喜事儿太多,今天是李秀娟,过阵子是梁宝珍,还有原本也该定亲的董佳燕。   “对了,佳燕今儿不来啊?”胡大娘东张西望看一眼,一琢磨,好像是有几天没见到董家闺女了。   “我昨儿可见着她,哎呀,打扮得漂亮,身上还一股香味儿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董佳燕姗姗来迟,坐到了小辈那一桌的空座上,笑盈盈对着众人问好。   一阵子没怎么见到,众人发现董佳燕是有些不一样,小脸白净,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真有股香味,看着滑溜溜的。   因着本人在,大伙儿也没揭她退亲的事儿,只让她好好重新找个对象。   “好,到时候我也摆几桌请婶儿们来喝。”   菜上齐了,大伙儿纷纷开动,喜宴总是比往日的菜丰盛些,这时候也顾不上说话,筷子四处夹,间或说两句喜庆话。   梁宝珍上城里供销社的时候闻到过柜台卖的雪花膏的味道,和身边董佳燕身上的一样,雪花膏在供销社可卖十块钱一盒,哪是舍得买的。   “宝珍,你们是二十八结婚?”董佳燕停下筷子,突然侧头问梁宝珍。   “是。”   “那是快了,还有一星期。”董佳燕碎碎念一句,眸光闪了闪,“你最近进城吗?能不能帮我点些东西。”   “好啊,二十一那天,我要去,你想带什么?”梁宝珍想起前几天大姐说的话,疑惑地看着董佳燕,不动声色道。   “帮我带条丝巾吧,谢谢你。”董佳燕在心里默念二十一那天,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从李家离开,董佳燕上了一趟公社,给公社会计散了几颗糖,这才借到了电话,一通电话过去,约好和陈思明在二十一那天见面。 第9章   ◎捉奸倒计时◎   梁宝珍结婚的陪嫁准备得差不多了,梁家大院里,梁志高亲手打的几样家具都齐活了,正放着晾晒通风,一件黄木梳妆盒,供销社的买不起,梁志高自个儿砍树给打的,他手艺巧,做出来的梳妆盒不比供销社的差,也是精致的。   另有一对搪瓷盅,两张毛巾,一个暖水瓶,一个米柜。   因着大面村的规矩,定亲后结婚前的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梁宝珍再没见过陈思明,只说好了二十七去领证,二十八办酒。   陪嫁里只还差两床床褥,得买大红带喜鹊的,上回进城没买着,宋春花这回托人问过,明天城里供销社能有。   今儿大红的衣裳裤子做好,就差最后收尾,针线不够,宋春花一手拿着针,一手捏着线,抬头望着上方就是穿不进去,“这年纪大了,眼睛真不好使。”   看看在鸡舍摸鸡蛋的小女儿,一嗓子喊了过去,“宝玲,过来给我穿穿线。”   梁宝玲先把鸡蛋放好咯,这才蹦蹦跳跳帮忙穿线,这是她的拿手活,一次就成功,“给,妈,你这衣裳做得好漂亮。”   一身红色对襟褂子,扣子用的梅花扣,裤子修长笔直,布料好,做出来的也有板有眼。太阳晃眼,宋春花举着衣裳,让闺女拿着裤子就这么一比划,仿佛就见着了闺女穿着衣裳出嫁的模样。   真是快了呀。   “妈。”梁宝珍从外头回来,一眼就见到了自己的衣裳,颜色鲜亮,特别好看。   “快试试去,不合适妈再给你改改。”宋春花忙把闺女推进屋,看着褪下粗布旧衣裳换上崭新红嫁衣的闺女,唇红齿白,水灵灵的,当即红了眼眶,“我这么漂亮的闺女,真要便宜陈同志了。”   之前盼着闺女有个好归宿,临了真快到结婚的日子,突然又不舍起来。以后乡下城里隔挺远,许久都见不上一面,哎。   “妈,你别难过啊。”梁宝珍替宋春花抹抹眼泪,又给拍拍背,哄着人。   “我这就是沙子进眼里了,这不是大喜事儿嘛,妈替你高兴。”宋春花握着闺女的手,看着孩子漂亮的五官,眼睛,鼻子,嘴,这几天得多看看,以后就不容易见着。   梁宝玲跟在身侧,偎在宋春花身边,跟着说话,“姐,妈昨天还偷偷抹眼泪呢,舍不得你!”   “你这丫头!”宋春花扭头就给了小女儿一眼,“尽揭老娘短。”   “妈,这有啥!我也舍不得姐...”梁宝玲起先还不觉得,现在一晃眼就剩几天时间,梁家人心里都有些难受。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到时候惹得你姐哭着出门,那可不吉利。”宋春花摆摆手,一手揽着一个闺女,跟梁宝珍说起体己话,“以后到了婆家手脚勤快点儿,知道不?虽说我闺女哪里都好,可到了婆家就不一样,毕竟不是一个姓,不能让人揪着小辫儿。还有你嫁得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有啥事儿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使不上劲儿,和邻里邻居也得好好处,互相有个帮衬...”   “知道知道,妈,我都记心里呢。”梁宝珍知道她妈的心,别的不图,儿子闺女能好好的就成。“不过,妈,我心里其实没底呢,也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样。”   宋春花觉得闺女就是读书读多了,想太多,“能怎么样?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想过成啥样就过成啥样。姑爷是个有本事的,你也得多上进,以前我还想着人是城里的,你这属于高嫁了,难免要受点委屈。后来一想,不嫁城里难道还要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吗?我每回进城看着人城里女人,穿得多好看,脸蛋又白又嫩,哪里是我们能比的?以后你也这样,妈看着就高兴。”   “妈,以后我也给你买雪花膏,你往脸上一擦,也白白嫩嫩。”   “哎呦哈哈哈哈,你妈老了,用不着那些。你们小年轻自己用。”   梁宝珍没见过宋春花擦什么东西,以前人也年轻漂亮,经过这几十年的岁月,到底是留下了痕迹。   “反正啊,你也别怕,大姑娘家出嫁前心里是有点害怕,以后就得去别家过,哪能心里安稳呢,我以前也这样。”   “那你跟我爸当时也这样?”   “那肯定啊。”宋春花忆起往事,更是滔滔不绝,“我那时候面都没见着,就被你姥姥姥爷给定了亲,说是给我说了个隔壁村最俊的娃,我当时才不信呢,能齐齐整整就不错了。后来结婚那天才见着第一面,当时,我真是松了口气,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个帅小伙儿呢!”   梁宝玲突然插话,逗得屋里两人哈哈大笑。   梁志高叼着旱烟回来时,就听着三闺女屋里热闹,自己媳妇儿和孩子们笑闹做一团,他探头一望,“咋啦?这么高兴。”   “爸,夸你帅呢。”   梁志高黝黑的脸一红,幸好肤色给遮掩住了,立马扭头就走,“哎,说这些干啥。”   ...   第二日,宋春花和梁宝珍早早起了床,两人喝着稀稀拉拉的玉米粥,另外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兜里再揣上提前煮好的两根玉米和野菜饼。   这趟两人直接坐着班车进了城,直奔供销社去。   宋春花有一阵没进城,看着供销社柜台上眼花缭乱的货品,啥都想给自家闺女买,奈何囊中羞涩,票不够,钱也不够。   靠着积攒换来的票,她大方买了两床红喜鹊床褥,喜庆又好看。   床褥都是好料子,比家里盖的粗布舒服,摸起来很是舒适,接过放好,宋春花不忘叮嘱闺女,“这料子好,你们能多盖几年。”   梁宝珍顺手摸摸被褥,手感确实极好,不过她今天一起床就眼皮跳,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发生,心里有些不安,只随口应了一句。   临走的时候,梁宝珍想起来董佳燕让自己帮她带条丝巾。   “同志,梨花牌丝巾有吗?”转头看向营业员,梁宝珍扫了一圈柜台,没见到。   “十点上,还得等半小时。”梨花牌丝巾是近来京市火爆的货品,听说附近国营厂的女职工几乎人手一条,因此货也不够。   今天重新上货得十点才来。   “妈,咱们出去转转,过会儿来买吧。”   “行。”宋春花和闺女一道走出供销社还在咋舌,“佳燕可真舍得,那丝巾十多块一条,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钱。”   饶是宋春花再疼闺女,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条丝巾。   京市城里十分热闹,人来人往都是推着二八杠的人,二八杠在下乡可少见,也就公社有两辆,干部们办事儿的时候才能用上。   听着叮铃铃的车铃声,看着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不免让人羡慕。   “瞧瞧人家,以后你也骑着二八杠去厂里工作,多好啊。”   “妈,你想得可远。”梁宝珍和人走到国营饭店门口,闻着里头飘出的阵阵香味拉着宋春花往里走。   国营饭店这时没什么人,只零星有几人在吃阳春面。   “同志,要一个肉包。”   “一两粮票,六分钱。”梁宝珍从兜里掏出钱和票交给国营饭店服务员。   “费那钱和票做啥!”宋春花只觉得肉疼。   “妈,进城吃一回,你不是没吃过国营饭店的东西嘛,我请你吃。”那粮票是上回用金刚刺换东西的时候,酿酒厂的人给的。   “你呀,自己也没几块钱,真是不知道日子难过,有啥可吃的...”话还没说完,香喷喷的肉包就送到了嘴边。   梁宝珍把猪肉酸菜包掰开,和宋春花一人一半,新鲜出炉的肉包面皮松软,肉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两人边吃边往供销社去,好吃得一路无话。   “同志拿条黄色丝巾。”   正好十点,梁宝珍付了钱,替董佳燕丝巾买好,准备和母亲回村去。   “哎,宝珍,你看,那不是佳燕吗?”宋春花一转头就看着远处的年轻姑娘,正是董佳燕,不禁纳闷起来,“佳燕咋进城了?那干嘛还让你买丝巾?”   “是挺奇怪的。”梁宝珍看着董佳燕的身影越来越远,不多时,视线里又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不是姑爷吗?”宋春花眼睛毒,只见过陈思明三回就认出了他,看着董佳燕和陈思明往一个方向去,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走,看看去。” 第10章   ◎东窗事发◎   陈思明故意和董佳燕错开时间进了巷子,沿路还不时左右看看,唯恐遇上熟人。   几回都在巷子见面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单独的房子不好找,进进出出容易被附近邻居注意上,最重要的,一旦被人发现两个年轻男女共处一室,能直接被当成是严重的作风问题,相反在巷子还安全些,随时都能散开去。   再过五天就是自己结婚的日子,董佳燕还挑着这时候进城,陈思明本有些烦,觉得耽误自己结婚,可年轻小情儿娇滴滴的声音又让他无法拒绝。   “思明!”   见着人来了,董佳燕立马迎上去,巷子狭窄,两人并肩说着话,左顾右盼看看,这才悄悄拉拉手。   “佳燕,你今天还进啥城啊?”   “怎么?你要结婚了就不认我了?”董佳燕挣脱两下,有些气恼,眼波流转间对着陈思明就是一眼温柔刀,“你这是有了媳妇儿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哪敢!”陈思明对董佳燕这幅小女人情态很是受用,最近自己大哥越来越厉害,不管是爷爷还是爸爸都对他赞赏有加,衬得自己更成了没用的废物似的,只有在董佳燕这里能找到一丝安慰,“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算你还有良心...”   “那可不,你说要丝巾,我不也给你钱和票了?”最近京市丝巾卖得火,陈思明听董佳燕一提,便咬咬牙给了她钱,另外准备过几天自己上供销社去买一条,给梁宝珍也送送。   两头都不能忘了。   两人贴得紧,说着浓情蜜意的话,陈思明不时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要是有人来立马就得分开。   不过今天,董佳燕明显不依不饶,“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陈思明看着董佳燕含情脉脉的眼神,心里痒得很,见着无人凑过去就往人脸上亲了一口,呼着热气往她耳朵旁沉声道,“当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那我想嫁给你。”董佳燕侧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只想嫁到国棉厂厂长家族里,以后能正大光明当上厂长儿媳。   “哎呦,我的小祖宗。”陈思明将人一搂,安抚两句,“我结婚的事儿都定了,怪只怪咱们遇见太晚了,没办法。”   陈思明虽说喜欢董佳燕的小女人模样,可还是最惦记梁宝珍,董佳燕和厂里宋寡妇一样,不过宋寡妇风情有余,比不得董佳燕的清纯,两个都是自己消遣的玩意儿,玩玩儿就算了,那是不能娶进门的。   “什么没法子?我都能为了你悔婚,你就不能?你就是不愿意是吧!”   “哪能是不愿意?”陈思明抱着人一顿好哄,一时疏忽忘了警觉四周有没有人进来,“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哪能是我做主的...”   董佳燕眼角余光瞥到巷子口的一片灰色衣角,立时和陈思明搂得更近...   “你们干啥呢!”   宋春花两眼冒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搂搂抱抱的男女,一个是自己姑爷,一个是自家邻居闺女,天杀的!她脑袋发晕,差点背过气去。   “妈!你缓着点儿。”梁宝珍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自己这场婚事来得快,原本就让她对未来生活有些不确定,没想到却会目睹这种局面。   不过眼下宋春花差点仰倒,还是得先顾着老母亲。   听见巷子口突然传来的声响,陈思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松开了董佳燕的腰,这巷子很少有人进来,怎么今天会...转头看去,来人他很是熟悉,竟然是自己未来丈母娘和对象!   这两人不该在乡下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里,还这么巧来了这条巷子。   “婶儿...宝珍...”陈思明嘴唇上下一碰,脑袋成了浆糊,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们听我说。”   “说你个棒槌!”宋春花气得快要昏厥,再过五天就要和自己闺女结婚的男人,居然和别的女人偷偷摸摸乱搞,她哪里止得住这气,“当初是谁说喜欢我们宝珍,亲自上门来提亲的?又是谁让我们放心,一定好好对宝珍的?你就是这么对她的?还没结婚呢,就在外面乱搞!”   “宝珍,你听我解释。”陈思明看着梁宝珍冷冷看着自己,心里一惊,他当初看上梁宝珍的好模样,倒是顶着家里压力硬是提了亲,现在人还没到手呢...   一耳光刮在陈思明脸上,瞬间显出五个手指印,宋春花常年在地里干活,手上劲儿大,不输男人,这一巴掌下去差点打得陈思明眼冒金星。   自出生以来,还没人打过自己巴掌,陈思明捂着脸十分难堪,刚想发难,就听着外头闹哄哄,宋春花嗓门太大,把人招进来了!   “春花婶儿,您别打思明,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你要怪就怪我吧。”董佳燕看准时间一把拽住宋春花的胳膊,苦苦哀求。   “董佳燕,我还没骂你呢,你倒还跳出来,不过你也是个蠢的,这种男人你还看得上,我们才不稀罕要!”宋春花一把把人给推开,叉着腰开骂,“你们俩倒是般配,都是不要脸的!”   陈思明和董佳燕两人被宋春花煞人的气势给吓住了,又听到不断涌来的脚步声,一时慌了神。   街上不少人进了巷子,从宋春花几嗓子的细枝末节,围观群众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还有人乱搞男女关系呢!真可耻!   “瞧着人模狗样的,咋还做这种事儿。”   “内里是蔫坏的呗,这有啥稀奇,多少男人都这样!”   陈思明少有这样被示众羞辱的场面,他可是国棉厂厂长的儿子!平日人人都得敬他几分,哪像现在这样。   “滚开滚开,看什么看!”陈思明冲着人群吼了几嗓子,就想冲散人群赶快离开。   “哎呀,拦着他拦着他!”   “我找革委会的来!这种作风有问题的同志,必须严惩!”   “这人好像是国棉厂陈厂长的儿子啊!陈家真是家门不幸啊。”   人群里,刚从国棉厂出来的技术工人洪三儿看了好一阵热闹,他一向看不惯陈思明,这人虚伪得很,屁本事没有还爱折腾他们车间,不过听了一阵,突然听到董佳燕的名字,他脑子一转。   这不是自己兄弟许盛杰悔婚的对象吗?   看看巷子口被挤得水泄不通,洪三儿转身就跑,往国棉厂去。   周围乱糟糟,梁宝珍看着之前斯文有礼的对象在人群推搡中汗湿衣裳后背,原本梳得服帖的头发四处耷拉,早没有了国棉厂厂长儿子的威风。   自己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这种人?原本对婚后生活就惴惴不安的梁宝珍心下一沉,虽说两人只见过几面,要说多少感情,自然没有。可是婚约已定,这人竟然能做出偷情的事儿...   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母亲宋春花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还给了一巴掌,四周也是一阵阵怒骂声,人人都看不起这样的人。   “真是国棉厂厂长的儿子,叫陈思明,我认得他!”   “快快快,革委会的来了,抓去思想教育。”   “这种人不能轻易放过他!”   陈思明一听要抓去革委会,立马软了腿,恨不得爬出人群,奈何四周密不透风,把他团团围住。   “许盛杰,这儿!”洪三儿拽着人来到巷子口,两人个头都高,能压过一群人看清里头的情形,“你看看,是不是那娘儿们看上陈思明悔了你的亲?”   这阵子许盛杰早把董佳燕抛到九霄云外,刚刚被洪三儿生拉硬拽给带过来,确实一眼就见到人群中间一对男女,十分狼狈。   大伙儿对作风问题很是不耻,而且刚刚听旁边的大娘说起,这陈思明也是有即将结婚的对象的。   “妈的,这对狗男女也太不要脸了。”洪三儿替兄弟抱不平,转念一想,受害者还不止这一个,“陈思明过几天还要结婚了,这人更是讨打,也不知道他对象在哪儿?是我就上去给他一闷棍。”   此时,在人群中距离许盛杰和洪三儿一米远的梁宝珍,只觉得眼前画面闪烁,原本被围观群众挤来挤去的狼狈陈思明突然变了副样子。   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脚踩黑皮鞋,陈思明刚对自己动了手,趾高气昂低头说话,“宝珍,我们夫妻一场,还是好聚好散。当年我就是看上你长得漂亮才娶你,结果你一天到晚给我冷着一张脸,看着就没劲儿。”   眼前场景乱糟糟,许多文字出现在自己眼前,梁宝珍看见里头最醒目的一句话,说她是一本年代文中的炮灰女配。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有故里1瓶 第11章 (3.4新发)   ◎女流氓?◎   恍惚间,梁宝珍看着眼前的画面和文字,直往自己脑袋里涌,搅得她头痛。   上头说,梁宝珍身处一本年代文,书中男主是陈思明的哥哥,而被见色起意的陈思明娶回家的自己是书中一个不起眼的炮灰女配。   陈思明为人虚伪,婚前偷偷摸摸和不同女同志有作风问题,婚后逐渐暴露本性,不仅依然在外偷情,甚至还对自己对手家暴。   脑海中,事业有成的陈思明掷地有声,一遍遍重复。   “宝珍,你还出去工作干什么?国棉厂工作名额是多,你也没必要出去辛苦,就待家里享福。”   “我出去花天酒地?你也不看看是给你的钱?”   “离婚?你要和我离婚,你爸妈伤不伤心?你们梁家丢人不?以后在村里怎么抬起头做人,这事儿你要是闹大了,你们梁家也落不着好,你也不想你爸妈你哥你姐你妹出什么事儿吧...你信我最后一回,我肯定不出去乱搞了。”   直到最后...梁宝珍隐忍蛰伏,偷偷收集了陈思明贪污受贿的证据,准备上交时,书中男主,也就是陈思明亲哥凭借强大的主角光环将她的证据没收,又为了衬托男主的真善美,他阻止了陈思明对梁宝珍的报复,让二人离婚。   长达百万字的小说里,最后只有一句话介绍自己的余生:   人到中年,梁宝珍倒是遇到个良配,一起恩爱度过了后半辈子。只是二人遗憾,相识太晚,早年本来也有机会相亲见面,奈何就差了一天。   那些画面太真实,话语也真实,好像真的是这样,梁宝珍觉得自己快速见证了自己嫁给陈思明后的一生。   梁宝珍以前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些小说,也看过故事会,上头有惹人羡慕的主角,多是慷慨激昂的战斗,所以自己居然也是一本小说的配角?   一切都显得很离奇,可最近自己被梦困扰,兴许早有暗示?   自认为不是这么能受委屈的人,梁宝珍更多的是旁观了一切,有些疑惑也有些感同身受。   至于董佳燕,书中写道她一直嫉妒自己,在离婚后还特意过来嘲讽一番,说自己守不住发达的陈思明,没有本事。   所以现在她提前和陈思明勾搭上了?想要代替自己嫁到陈家?   联想到她特意让自己买十点的丝巾,又恰好出现在附近让自己看到,一切似乎太过巧合。   “宝珍,宝珍!”宋春花见闺女怔怔看着前方,不知道想着什么,“别怕,这种人咱们不嫁了,幸好这回发现了,要是结婚后发现才是出大事儿。”   “妈,我没事儿。”再看向陈思明,梁宝珍眼神清明,更多了几分厌恶,不管是现在被捉个正着,还是像那书中所说,陈思明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现场闹哄哄,陈思明看着对象梁宝珍挤过去说话,这事儿还得她帮自己,只要对象作证,那一切都是个误会。   “宝珍,你相信我!都是误会。”   啪   梁宝珍使出力气扇了陈思明一耳光,不管是为书中的故事还是为现在的自己。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些话留着跟革委会的人说吧。”   革委会的人很快就到了,街上群众举报有人乱搞男女关系,自然是要重视的。   陈思明和董佳燕都被带走,另外宋春花和梁宝珍也跟着去了。   热闹散去,洪三儿还有些意犹未尽,恨不得撵上去看看,不过身边的许盛杰像是不太关心,“兄弟,这回你可出气了。”   许盛杰摇摇头,对这些人的恩怨情仇没什么兴趣,刚刚看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姑娘扇了陈思明一耳光,倒觉得解气。   不过他还是更关心赚钱,“你那尿素裤销没有?”   声音沉沉,只有两个人能听到,洪三儿一说起钱立马来了精神,“卖了卖了...一条裤子十块钱卖的。”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洪三儿一人叽里呱啦个不停,“你怎么去的尿素袋上的字儿啊?我看别人染色的都染不掉,咱们那裤子真是几乎看不出来。”   越是看不出来,越是有人抢着要,那可就是一条没有瑕疵的裤子了。   “行了,你快回厂里。”   “你不回去?”   许盛杰摇摇头,想起今天早上出门前奶奶说的,做媒的婶娘要上门,给他相看对象。   “那你快回去,早点找个媳妇儿定下来,我可听说现在女流氓也有的,你长得这么俊,小心被女流氓看上,到时候赖上你!”   洪三儿越说越没边,把许盛杰说得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   “思明哪是这种人?肯定是有误会。”一名打扮精致的中年妇人在陈家着急。   “这种人?我看他平时就是没个样子,啥事儿干不成,还会偷鸡摸狗。”国棉厂厂长陈勇高声呵斥。   自己两儿一女,最不争气的就是二儿子陈思明,前阵子非要闹着娶个乡下媳妇儿,他不同意,陈思明就去缠着他妈,他爷奶,愣是给说成了。   可人也不消停,马上结婚了还闹出这种丑事儿!   自己正处在被上头考察的关键时刻,这混小子真是能惹事儿。   “那能咋办?总不能让思明挂着个牌子去街上丢人吧?”郭明丽对男人生气,一个厂长,难道还能捞不出自己儿子?   毕竟革委会主任黄忠义可是陈勇扶持上去的。   ......   黄忠义亲自过问了陈思明和董佳燕的作风问题,又听着宋春花和梁宝珍的话,转头让人记录下来。   自己办公室里,国棉厂厂长陈勇还坐着,他心里有数。   “作风问题我们肯定会严抓严管,你们先回村里吧。”   等送了人,推门进屋见着李勇,黄忠义立马换了副模样,“李哥,这事儿不好办啊。”   “黄老弟,我也知道,不过我媳妇儿在家里又哭又闹,你看看...给你添麻烦了。”陈勇把一条红塔山香烟往前推了推。   黄忠义了然,沉思片刻开口,“今天事情闹得大,不少群众都看到了,完全抹过去是不行的。不过在定性上可以做做文章,陈思明同志和董佳燕同志相处时没有注意分寸和距离,确实有些作风问题,要进行思想教育改造。”   陈勇点点头,倒是对结果比较满意,完全把人摘出去确实不现实,他起身拍拍黄忠义的肩头,“这事儿麻烦你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儿,一会儿要娶个乡下媳妇儿,一会儿又...哎,我回去好好收拾他。”   “李哥,年轻人嘛,难免年轻气盛,可以理解。”   等把人送走,黄忠义拿起桌上的红塔山掂了掂,撕开一包香烟,见着里头的一叠大团结,这才满意笑笑。   *   “退婚!咱们回去就退婚!”宋春花从革委会出来尤不解气,自家真是受了天大委屈,碰着个这么烂的人。   一旁的梁宝珍倒没有母亲这样生气,她主要是被前头书里的信息给惊着了,一时间接收到太多信息,有些懵。   “春花,哎呦,你们还没回城啊?”赖凤霞一嗓子把母女俩叫住,这年头什么消息都是见风吹,国棉厂儿子有作风问题的事儿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   赖凤霞稍一打听就知道了,是梁家闺女的对象,真是作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   “凤霞,你咋进城了?”几人站在路边说上话。   “我进城替我侄儿相看对象,这不,被董家的耽误了一场嘛。哎,没想到你们也遇着这事儿,真是糟心。”   “那可不嘛,当初瞧着陈思明人模狗样的,没成想心是黑的。幸好我们家宝珍还没嫁过去,不然那还得了。”   赖凤霞宽慰宋春花一阵,真是感同身受,一个陈思明,一个董佳燕,真是害人不浅。   “就是说啊,那你们现在打算咋办?不是定的二十八结婚办酒吗?”   “退了,这种人谁爱嫁谁嫁去。我得重新给宝珍找个好的,这回得擦亮眼睛。”   重新找个?赖凤霞眼睛一亮,这好像是有些巧了,自己也给侄儿打听了好几天呢,“春花,你不然看...”   “婶儿。”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赖凤霞回头一看,正是侄儿许盛杰,身姿挺拔,参过军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是我侄儿,这回我进城就是给他看对象。”赖凤霞和宋春花解释两句,她有心撮合自己一直意难平的两人,不免多说两句,“退伍回来的,现在在国棉厂...”   许盛杰被奶奶支使着出来接人,见到自家婶娘正和人说话,一个中年妇人,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长得极美,细碎的阳光洒下正好在她周遭晕出一圈金色光泽,一抬眸只看见双眸似是含着水,楚楚动人。   不过这素未谋面的年轻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   许盛杰眼睁睁看她杏眼里浮现出一丝讶异,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尤其是还直看自己腰间看...   想起前头洪三儿说的话,难不成自己遇见女流氓了?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急,被“女流氓”盯上了怎么办,在线等 第12章 (3.4新发)   ◎梦中男人◎   梁宝珍听着赖凤霞介绍自己的侄子,顺眼望去,正好撞进一双如墨的眸子里,那双眼深沉似海,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男人浓密的眉毛似利剑,鼻梁如高峰,面容英俊,站在那处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满大街的灰蓝色工装也被他穿得格外笔挺。   待看清男人的样子,梁宝珍呼吸一窒。   这人竟然和自己梦中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我侄儿许盛杰,今年才退伍回来,现在在国棉厂上班。”赖凤霞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梁宝珍回忆起梦中种种,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长相一样,身高身材似乎也相差无几。   自己怎么会频繁梦到赖婶儿的侄子,她确定从未与这人见过,甚至和赖婶子也不算太熟。难道是巧合?碰巧这人和自己梦中人长得一样?   除非...除非他腰间也有那道疤。   思及此,梁宝珍探究的视线不自觉往下移,在许盛杰的腰间打了个转,待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时,立马回神收回目光,正好和许盛杰四目相对。   看着他眼里的一丝疑惑,梁宝珍按捺住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思绪,淡定地移开了视线,没有露半分怯。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得缓缓。   “行,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忙去吧。”宋春花和赖凤霞告别,准备和闺女一块儿回村去。   “好嘞,你们慢走啊。”   “赖婶儿,我们先走了。”梁宝珍自然地同人再见。   赖凤霞看着离开的母女俩,顿时起了想法,说不准真有戏!   许盛杰听见那年轻女同志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他听力一向极好,分辨声音的能力也是当年在部队上的拿手好活,这声音好像是那回在山上捡了自己野兔的姑娘的?   能有这么巧?   再想想刚刚那姑娘面不改色打量自己的模样,以往他也遇到过爱慕自己的女同志,基本没人敢对视自己,都含羞带怯的,按洪三儿的话来说,都是被自己的冷硬的外表给吓住了。   要是让洪三儿知道,今天有个陌生女同志不住打量自己,他准得尊称人一句女中豪杰。   耽误一会儿,赖凤霞和许盛杰终于往许家去,今天她是上门来说侄儿亲事的。   自打遇到董佳燕这个她保媒生涯的滑铁卢后,她是吃,吃不香,睡,睡不好,非要给许盛杰再做个好媒才罢休!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媒婆,万万不能在这儿栽跟头。   再说了,那好歹是自己沾亲带故的亲戚,更要上心。   不过城里人找乡下媳妇儿本来就难挑,条件太差的她也不好意思说,怎么也得方方面面拿得出手才行。红旗公社最出挑的两个姑娘一个有了婚事,一个临时悔婚,她还能再找个啥样的比过人去?   今天她原本是想找许奶奶说道说道,不行在城里相看的,没想到,梁宝珍这头突然有了变数。对于梁家这遭遇她也是可惜的,遇到这种糟心事儿谁能不骂两句。不过她可是媒婆,思想行动都得迅速些,不然转头可能人就被定了去了。   “盛杰,你觉着刚刚那姑娘咋样?”赖凤霞准备先探探侄子口风,她是知道许盛杰的,各方面都没得说,就是不解风情,对感觉对结婚成家都没什么心思。   “什么咋样?”许盛杰听着婶娘没头没脑的一句,没明白意思。   “我是说,跟你相看对象,咋样?”赖凤霞好话一股脑往外倒,“她可是我们村,不对,我们公社最漂亮的姑娘,比你们城里的也不差,还是高中学历,除了是乡下户口,真没得挑了。我觉得你们还挺般配。”   许盛杰脚步一顿,有些发懵,一时说不出话来。   *   宋春花和梁宝珍回到大面村的时候,村里人看她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今天红旗公社进城的不止她们,事情又闹得大,自然就传开了。   “春花儿,宝珍,那城里人真这么缺德啊?真是杀千刀的,没良心!”   “宝珍,你别伤心,凭你的条件再另外找,婶儿帮你做媒!”   “当时来上门的时候看着还挺不错一小伙儿,没想到是这种人。”   “那时候我看他就有问题,不像个能诚心过日子的。”   有人痛骂,有人关心,有人马后炮,纷纷谴责起陈思明来。大家都对作风问题十分不耻,逮着梁宝珍安慰一通,又庆幸她还没嫁过去就发现了。   “我听说和陈思明乱搞的是董家闺女真的假的?”   “真的,我三姑今天就在城里,亲眼看着的!那两人啊都抱一起了,哎呦呦,真是不害臊,我都没脸说。”   一个个说得激动,仿佛都在现场似的,不过也有个别出来说风凉话的。   胡大娘迈着碎步赶到,大嘴一咧快咧到天边去了,“春花儿,咋回事啊,我一听就着急,你家姑爷真飞啦?”   梁家城里姑爷没了,以后大伙儿又都是庄稼人,一块儿下地刨食,胡桂芬笑得嘴都合不拢。   “那是我们家不嫁了,这种人谁爱嫁谁嫁去,黑心肠!”宋春花拉着闺女回屋,外头嘈杂,说啥的都有,吵得她头痛。   ...   “我找他去!”梁宝军一拳锤在木桌上,听得火冒三丈,啥烂人啊这是。   梁家六口人坐在堂屋召开家庭会议,只有小学生梁宝玲带着梦梦在外头玩儿,没让两丫头参加。   “好了,你去干啥,别添乱。”梁志高拧着眉,黝黑的脸像是更黑上几分,说话倒还沉稳,刚听了媳妇儿一番话,他气过之后思索半晌。   儿子平日吊儿郎当,还是沉不住气,说不准就要跟人打起,哪能让他出门。   “今儿在革委会也没见着陈家人,陈思明那个满肚子坏水儿的东西还一个劲儿说是误会。”宋春花想起来,说话声音都急了几分,“这事儿我做主了,把亲赶紧退了,省得沾咱们一手不干不净。”   梁志高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着院里传来声音。   “老三,在家不?”   梁志庆两口子紧赶慢赶过来,对着三弟堂屋就是一通喊,仔细一看,都快跑岔气了。   梁志高父母去世后,梁家四兄妹才分了家。梁志高排行老三,方月荷是老大梁志庆的媳妇儿。两人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还是公社干部,算是村里生活条件最好的家庭。   自从大儿子当上了公社干部,一家子平日不大看得上梁家其他三人,老爱摆谱,平日里也多爱对几个小辈指指点点。   尤其是梁宝珍上了高中,梁志庆端着老大的做派上梁志高跟前说他惯着闺女,女娃读那么多书干嘛?浪费钱。   不过前几天听说梁宝珍和城里主任定了亲,又急赤白脸赶来攀关系。   “你们咋来了?”宋春花直觉这两人没安好心,村里乡亲还能安慰自家几句,这两人就算了,准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宋春花的预感倒是准,方月荷急赤白赖开口,“老三家的,你们今天办的叫啥事儿啊?城里姑爷的事儿你们咋能闹这么大?这不是埋汰人嘛!”   刚在村里听到消息,梁志庆和方月荷都着急,不怕出事儿,就怕事情闹大,这一闹大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城里人,都要脸面的,何况还是国棉厂主任,太得罪人了。   梁志庆老神在在,原本还想着等侄女嫁进城,搭上国棉厂这条线,以后自己孩子孙子也能跟着喝汤吃肉,现在可倒好,鸡飞蛋打!他端起父母已亡,长兄为大的架子,教育起三弟和三弟妹。   “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吃盐也吃了半辈子,办事还是不靠谱,陈主任这事儿大家互相说两句就过去,结婚照结,没得这么闹大得罪人的,这下好了,陈主任肯定不愿意娶宝珍了,真是亏大了!”   尤其是听见这母女俩还一人给了陈思明一耳光,他更是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志高,你抓紧带瓶酒上门去跟人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五天后婚照结,酒席照办。”   宋春花见大哥一句一句说些剜心的话,正愁一腔怒气没处发泄,立时就起身狠狠瞪了过去,头一甩,呛声过去,“大哥,你这么馋陈思明那个烂心肠,你自己嫁过去!你全家一块儿嫁过去!”   作者有话说:   赖凤霞:一个平平无奇的CP粉粉头罢了 第13章   ◎退婚◎   “宋春花你啥意思?有这么跟你大哥大嫂说话的吗?”方月荷怒目而视,一手把着梁家堂屋的木桌道。   梁志庆没搭理宋春花,对着梁志高神情严肃,“志高,你看看你媳妇儿啥样,我们也是为了你们为了宝珍好。”   好?梁志高往日对自己亲哥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不管咋说,长兄如父,不过听听他们两口子说得是啥话?算盘珠子倒是打得响。   "大哥,我们家的事儿不用你掺和,陈思明那头我们自己把亲退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梁志高拿着旱烟袋子往木桌上点了点,逐客意味明显。   梁志庆是头一回在梁志高这儿受气,这个三弟翅膀是硬了,能对自己这么说话,气得他转身就走,连带着脚步又急又快。   方月荷撵在后头,一路小跑,差点没追上自家男人,“志庆,你说说你弟一家是啥人,办些事儿稀里糊涂,好好一门亲愣是给搅没了,我们这不是好心嘛,他们还不领情,呸!城里体面人都不嫁,他们还想嫁谁?”   说着说着,又可惜起来,那可是嫁进城的亲事啊,她前几天还跟二儿子说,让他堂姐进城后给安排个城里工作,现在好了,啥都没了!   梁志庆听着媳妇儿的话,突然停下脚步,调了个头,往离自家相反的方向去。   “哎,你上哪儿去啊?”方月荷跟着调转方向,颇为不解。   “这事儿闹成这样,不嫁也没法子。宝珍这个年纪可老大不小了,和陈思明的亲吹了,怎么也得重新说一门。”梁志庆想起公社粮站当临时工的二儿子,那粮站主任可见过宝珍两回,像是有意思,他笑了笑,“咱们给宝珍重新说门亲去。”   *   梁家家里大事都是梁志高操办,上门退亲也是他领着梁宝军进的城,因着担心影响闺女名声,这事儿还上大队和队长过了过路子,以后要是有人说闲言碎语也有个帮衬。   梁宝英在家里陪着梁宝珍,这两日村里全是说这事儿的,闹腾了许久,她不住为妹妹难受,怎么会遇上这种人呢。   而今天,正好是农历二十八,原本梁宝珍结婚的日子。   “宝珍,你别难过,有啥事儿可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说。”她很是担心妹妹,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还有几天就要结婚了。   梁宝珍胳膊枕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发呆,她倒没有太难过,更多的是气愤和疑惑,那人真是太会装,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自己要是真嫁了,是不是真的就会像那本书中说的,过得悲惨?   “姐,你别担心我,忙你的去,我自个儿待会就成。”   “真没事儿?”梁宝英自问是做不到妹妹这般淡然的,换做是自己,怕是跳河的心都有了,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三妹自小就比自己有主意。   "嗯。"梁宝珍把大姐送了出去,自个儿待在屋里歇了会儿便起身出门了。   这两天宋春花让她多在家里歇歇,就是想等外头的议论声消散些,这还是自家占理,都有些不长眼的说风凉话,这年身,不管咋说,总是姑娘家吃亏。   梁宝珍前脚刚出门,宋建国后脚就回了屋,他刚从田里出来,回家喝口水,主要也是喘口气。   今儿他又去了趟知青所,现如今,每个知青都在使力,想谋份工作回城去,除了他这种已经结婚的,名不正言不顺。   “你咋回来了?”梁宝英看自家男人满头大汗,忙给他倒碗水。   一碗水下肚,宋建国擦擦汗,看着一旁梁宝珍的屋子,有些来气,“三妹呢?”   “出门走了,她说待屋里闷得心烦。”梁宝英没注意到男人的脸色有异,自顾自说起话,“你说都要结婚了还出这事儿,陈思明真不是个东西。”   宋建国嘴角一歪,不大赞同,“这事儿其实就是妈没办好,本来还有余地的...”   把事情闹大真是把路堵死了,他还指望着妹夫帮自己回城想想办法,这下又没指望了,因为心气不顺,说话时语气也不大好,连着指责几句,“宝珍也是,和妹夫多说说不就好了,这么好的亲事儿哪里还好找?”   “那怎么成?那样宝珍不就受委屈了。”梁宝珍只当男人是干活久了,胡言乱语,“好了,你歇歇咱们一块儿出去吧。”   ...   背着背篓出门,路过邻居屋子时,梁宝珍见到董家大门紧闭,董家两口子这两日一直抬不起头,知道自家闺女和别人的未婚夫勾搭,自觉脸都丢光了,特意找大队长分了个最远田里的活,不大乐意和人说话。   而董佳燕,一直没人见到她。   梁宝珍特意出门是要验证一下那本书中的内容是不是真实,按照上头所写,自家有个大秘密,这事儿自己父母都不知道。   大面村后山有块坟地,村里不少人家的祖坟在此,不过这些年破四旧,也没人大张旗鼓来上坟,因此很有些荒凉。   在树木掩映下,几座坟包孤零零,风一吹,几片树叶晃悠悠飘到上头。   梁宝珍看着自己爷爷奶奶的坟合在一起,正好在最角落,旁边是乱糟糟的树叶堆。   用脚量了量距离,大概在距离祖坟六米远的地方把杂草扒拉开,梁宝珍摸了摸那块地,转头拿出背篓里的锄头,一下下挖开。   不多时,锄头碰着里头略显坚硬的物什,黑乎乎的泥土地里显出一点黄色光亮。   放下锄头,梁宝珍用手扒拉,真的在这里找到了“黄鱼”——一共十二根金条。   书中写过,梁宝珍婚后两年,运动结束,书中男主也就是陈思明亲哥随着弟弟弟妹来过大面村,还曾因闲逛无意中发现了梁家爷爷埋的金条。   这笔钱正是主角好运的象征,陈家兄弟也凭着用这笔钱起家,做生意,后来富甲一方。   看着金晃晃的“黄鱼”,梁宝珍心下大骇,书中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梁家爷爷曾经救过一个路过大面村的人,那人用金条当做报酬感谢,不过梁爷爷拿着金条寝食难安,这年头也花不出去,放在自己家总担心被偷了,整宿整宿睡不着。   他干脆把金条埋在了自家祖坟旁,准备等以后再跟儿子说,奈何人去得突然,梁家人最后也不知道自家有金条,还被陈家的给顺走了。   将“黄鱼”用周围的树叶裹好放进背篓,又往上铺了几层树叶,梁宝珍背着背篓回家去。   不管如何,这东西得先换个地方,书中男主气运强大,兴许还会有契机来到祖坟旁发现金条。   她赶着回家去,正专心走路却突然见着前方出现几双破草鞋。   抬头看去,是村里几个二流子,盯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正看着自己笑得不怀好意。 第14章   ◎被人惦记◎   “宝珍妹妹,这是着急上哪儿去啊?”   为首的二流子叫何大壮,家里死光了一个不剩,自己在后山过日子,没人教也没学好,成日混日子,爱搞些偷鸡摸狗的活儿,平日也爱对姑娘家说些调笑的话,尤其是梁宝珍。   之前顾及梁家人,那宋春花可不是好惹的,之后又担心得罪城里国营厂主任,何大壮这回一听说梁宝珍好好的亲事没了,顿时喜笑颜开,退了亲的姑娘在他眼里就是一块肥肉,怎么也得叼上两口。   梁宝珍不应声,绕过几人就要走,和这些人说得越多越吃亏,他们是没脸没皮的,不在乎名声,甚至巴不得和你扯上关系,以后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哎哎哎,咋就要走啊!”何大壮伸手将人拦住,在他看来,退过一回亲的梁宝珍没以前精贵了,可不能再装样子,“宝珍妹妹,你婚也不结了,是不是等我呢?”   “大壮,宝珍妹子就是等你当他的新郎官呢。”   “肯定是!嫁我们大壮哥多好啊,嫁过来就当家做主,屋里你说啥就是啥。”   何大壮被几个小弟说得飘飘然,似乎真和梁宝珍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再一看梁宝珍,退婚了也还那么漂亮,小脸白净的,真想摸上一把。   想着想着就伸出了手,吓得梁宝珍反手就把背篼里的锄头给挡在胸前,“你干嘛?我这锄头可不长眼。”   村里二流子就是欺软怕硬的,你让他一分,他就能进一尺。   “哟哟哟,还真是个小辣椒。”何大壮往地上啐了一口,拍拍手,“是不是怪我没上门说亲事儿啊?你放心,我准备礼去。”   “少跟我扯上关系。”梁宝珍一双杏眸瞪过去,态度坚决,“再挡着我可砍了啊。”   见梁宝珍像是要来真的,何大壮几人让开两步,看着心上人快步离开,和煦的清风吹过,似乎残留了一丝香气。   回到家时,见家里没人,梁宝珍先处理起背篓里的金条。   书里写道,当年梁爷爷一直跟着梁志高一家住,拿着金条曾经藏在屋子衣柜下头的地下,为此还敲了好几块石块,不过他始终不安心,那阵子不时有人往家里搜查,万一真查出金条自己说不清,最终还是取了出来埋外头去了。   直到去世,他也没用上一根半根的。   当年梁爷爷住的屋子现在是梁志高宋春花在住,梁宝珍往爸妈屋里去,费劲移开衣柜,往地上一敲,听着响声不太对劲。   小心掰开石块缝隙,正好留下了金条存放的位置。   十二根金条一一放进去,再将石块放上,衣柜移回原样,完全看不出问题。   这金条也不好拿出来,放在家里反倒安全些。   待忙活完,梁宝珍脸上淌了不少汗。起身去厨房,拿起装水的大陶缸上头浮着的瓜瓢,舀了一瓢水往胳膊上浇,清凉的井水带着幽幽凉意,缓解了几分燥热。   见陶缸里的水还剩小半,梁宝珍提着木桶去院子里水井打水,咕咚一声,灌上水,再使力往上提。   “宝珍妹子,我这会儿就去找赖婶子啊,你别急,过几天,不对,明天!我肯定上门来提亲!”路过梁家房子的何大壮冲着院里喊了一嗓子,一人多高的围墙挡不住他的急切心思,踩着两个小弟就攀了上去,半张脸露了出来,正好看到梁宝珍在打水,“要不要哥哥帮你打水?可别累着。”   梁宝珍提着一桶水,匆匆走到院墙边,何大壮见人走来深觉有戏,咧嘴一笑,刚想说话,就被迎面泼来的井水浇了个透心凉。   “哎呦!”   猝不及防的一桶水把人给泼倒了,梁宝珍听着外头咚咚咚的倒地声笑笑。   被踩在下头的两个二流子不禁咒骂两句,结果挨了何大壮两声骂,三人往赖家去了。   ...   宋春花回屋的时候见着自己院墙外的一摊水迹疑惑,得知事情后,很有些气愤,“真是啥人都敢冒出头来了,赶明儿看我不教训教训这几个人。”   梁志高和梁宝军进城还没回来,家里六口人一块儿吃晚饭。今天晚上宋春花大方地打了鸡蛋做了个鸡蛋羹,滴上酱油,撒上葱花,让孩子们吃。   家里主要就是梁宝玲和梦梦还在长身体,大人不跟孩子们争这一口,梁宝玲却吃得心不在焉。   她这几天老是听到村里人议论三姐,心里不大高兴,她听胡大娘说,今天原本是三姐结婚的日子,能嫁进城的婚事没了,三姐肯定难过得吃不下饭。   转头一看,三姐吃得高高兴兴,大半碗红苕稀饭都下肚了,还准备再添一碗。   梁宝玲:“...”   梁宝珍下午出去折腾一趟,是真饿了,一碗稀饭就着白菜墩儿,吃完才稍稍缓了过来。   “姐,你吃。”梁宝玲却舀了一勺鸡蛋羹给三姐。   “咋啦?你吃你的,一共就没多少。”梁宝珍准备给小妹舀回去。   “姐,你吃,吃了就睡,啥都忘了。”三姐肯定是太难过了才吃那么多,因为她就是这样的。   *   傍晚时分,进城的梁志高和梁宝军回来了,两人歇口气喝了碗水才说话。   陈家退亲倒也爽快,这回原本就是陈思明的错,虽说他本人不愿意,可他被禁了足,只有国棉厂厂长陈勇和他媳妇儿见的梁家人。   陈思明母亲郭明丽和梁志高互相退回了双方孩子的八字帖子,她诚恳跟梁家道了歉,双方彩礼嫁妆还没过,只说好了数目,倒也没有太大牵扯。   “这回进城我们听说了,陈思明采购办主任的位置被停了,说是要后续观察,现在他天天上思想教育课去了。”梁宝军想到这儿才顺了顺气。   梁家人还没反应,倒是宋建国先着急开口,“真被撤职了?”   他以为靠着陈思明厂长爸的位置,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梁宝军翘起二郎腿,十分得意,“好像是上头在严抓严管,陈思明又是厂长儿子,属于是要立个典范,反正最近一段时间他是没好日子过,都盯着他呢。”   宋春花差点拍手叫好,“该!”   “好了,这事儿以后别提了。”梁志高看看自己闺女,只感慨孩子命不好,能遇上这种倒霉事儿。   *   城里国棉厂家属院,陈家   陈思明早失了往日的神采,这个星期来自己日日去上思想教育课,还得手写思想报告,冷不丁还要被当做典型进行思想改造演讲,就连工作岗位也暂时由别人接替。他可是厂长儿子,堂堂国棉厂采购办主任啊!   前头二十多年的风光,这一回脸全都丢尽了!   要不是董佳燕,自己也不会被发现,更不会被宝珍唾弃,他不想退婚,虽然这事儿宝珍和她妈做得不对,闹得太大了,可这两人毕竟是女人,遇着事情思考不周也正常。   自己可以等结婚以后再慢慢教。   “妈,你真退婚了?”郭明丽解决完儿子惹出的祸事,这才进了陈思明的房间。   陈勇早就下了命令,今天不能放他出去,免得影响退婚。   “当然退了。”郭明丽刚在梁家人面前装模作样一番,这会儿只觉得丢人,她在两个乡下人面前伏低做小,要不是陈勇非让她如此,她才不愿意搭理那两人。   “这事儿又不影响我和宝珍结婚...妈,你再跟爸说说吧。”此刻的陈思明和在厂里端着架子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只一个劲儿求着郭明丽。   “没用!”郭明丽再溺爱孩子也分得清轻重,陈勇最近被盯着,上头对他工作生活都在考察,在这种紧要关口儿子惹出作风问题,这不是给自己男人添乱嘛,“思明,你消停点儿,先好好去上思想教育课,让你干嘛就干嘛,好好配合,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咱们再重新来过。”   说罢,人转身离开。   “哎,妈!”陈思明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决绝,心里一口气梗在喉咙,这会儿梁家人已经走了,没人关自己,他眼睛转悠几下,小心翼翼走出了家门。   十一点多的京市街头安安静静,陈思明吹着夜里的微风,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着酒,他心里头难受,工作被停,自己出尽洋相,好好的结婚对象还没了...   玻璃酒瓶砸到地上,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咒骂起来,“都怪你们!一个个都跟我过不去...就是看不得我好!”   咚   一闷棍砸在后脑勺,陈思明哀嚎一声,刚想回头就被踢倒在地,闷棍一下下打到他身上。   “谁!哎呦哎呦!”双手抱着头,陈思明不停求饶,“别打了别打了,你要什么?钱是不是?我兜里有,别打了。”   被打了几棍,感觉有人撸走了自己手上的手表,陈思明瘫睡在地,仰头努力睁着眼睛往四周看,连个人影都没有,又渐渐昏了过去。   ...   早上七点,梁家人正在院里吃早饭,准备晚点出门上工。   “宝玲,你二哥呢?”   宋春花一早上就没见着儿子,不知道跑哪儿混去了。   “不知道,我也没看见。”梁家人没一个看见的。   不过这倒也不稀奇,人时不时会大早上上山里采点东西。   说曹操曹操就到,梁宝军从外头回来踏进院里,这人一脸疲惫,。   “妈,哥回来啦。”梁宝玲努努嘴。   “宝军你上哪儿去了?”宋春花看看儿子,像是没睡好。   梁宝军捶两下打颤的双腿,又甩甩手,暗道真是累人,他昨天夜里偷摸骑上公社的自行车进城去,揍完人又连夜骑回来,这会儿才放回自行车回家来。   “哦,一晚上被蚊子烦得没睡着,我回去补个觉。”说话也有气无力,这是一宿没睡,又累着了,眼睛都快睁不开。   梁宝珍以为二哥是早上出门又回来了,“快回去再躺躺吧。”   “哎,出口气真难啊。”梁宝军碎碎念一句,回到自己屋里,倒头就睡。   吃完饭的梁家人准备替梁宝军请半天假,自个儿出发上工去。   然而,一大早居然来了客,宋春花看到大嫂方月荷拎着一筐橘子进门,张口就道,“春花,今儿天气好,我给你道喜来了。”   “道啥喜?”宋春花没啥好脸色,东西也不收,把那箩筐给推远了些。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天大的喜!我给宝珍寻了门好亲事!” 第15章   ◎重新说亲◎   方月荷能介绍什么好亲事?宋春花狐疑地打量人几眼,一脸不相信。   “真的,平日里咱们拌拌嘴都是小事儿,哪儿能真伤感情,这回一有好亲事我立马就想到了宝珍。”按照梁志庆教的,她一一说了俞解放的条件,“这人是公社粮站的主任,工作好啊,听说算的五级工呢,每个月工资不老少,家底儿也殷实,又是个知道疼人儿的,宝珍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公社粮站主任...宋春花乍一听像是真不错一人,仔细琢磨琢磨又觉出不对劲,“他不是娶过媳妇儿吗?”   “结过,又死了。”方月荷睨妯娌一眼,暗道她大惊小怪,“那不等于没结嘛。”   “你放屁啊你!撺掇我们宝珍去续弦是吧?还给人当后妈?你真是没脸没皮。”   “这有啥没脸没皮的?你还当宝珍现在是香饽饽呢?退过亲的姑娘可不值钱了,能嫁给粮站主任你就偷着乐吧,还挑三拣四起来!”方月荷不甘示弱顶了回去。   “呸!”宋春花把人一把推出自家大门,又提起那箩筐橘子给扔了出去,黄澄澄的橘子滚落一地,伴着方月荷的咒骂在梁家屋外不断回响。   附近几个婶子见状纷纷探出头来,听着宋春花一顿埋怨也跟着帮腔,“方月荷哪有你这么做伯娘的,还让自己侄女去当后妈,真是烂心烂肺。”   这年头不是家庭实在困难,哪家都不舍得闺女当后妈去,那可真难。   “你们懂啥?宝珍那么好的婚事儿都不要了,还能说着好的吗?要我说啊,能找个不错的就是老梁家祖宗显灵了!”   方月荷嗓门也大,对着梁家院子就是一顿数落,直到看着宋春花拿着笤帚准备赶人才仓皇逃了,嘴里仍不忘骂骂咧咧几句,“我倒要看你还能给宝珍找个啥样的!”   ...   自打闺女退婚后,宋春花琢磨了许久,闺女年龄也到了,再耽误下去不是办法,不管是死了媳妇儿的还是村里二流子都盯着,还是得早点给定下才成。不过经历了上回的糟心事,她难免有些后怕,准备好好再挑一个,这回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看仔细了。   以往都是人上门来提亲,现在她想明白了,不如自个儿找,让赖凤霞帮忙看看,寻个合心意的。   赖凤霞这阵子也注意着梁家的动静,不少人想上门结个亲都被宋春花挡了回来,她当然知道,经历了陈思明的事儿,宋春花得更加小心,没得刚退了亲就去扰人的。   前几天村里二流子何大壮上门找她说亲,想说梁宝珍的时候,她只想翻个白眼,见着不少诨人都惦记着自己相中的侄媳妇,她也坐不住了!   再不上门,怕是又要后悔了。   ——   梁家院里,宋春花和赖凤霞坐着说话。   “凤霞,你保媒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帮我们宝珍看看有没有好的,上回的事儿确实给我闹得难受,要说我是想缓缓的,不过外头不消停,我担心耽误了宝珍。”   这话简直是说到赖凤霞心里去了,“春花,我保媒,你只管放心!说实话,我这里就有个好的,正想说给宝珍。”   想起那天侄儿许盛杰听到自己的问话,要不要和梁宝珍相看,这人居然破天荒点了头。   本想让赖凤霞留意着看看,倒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有现成的?   “那感情好,你帮着安排安排,我肯定信你。只一点,不要城里的,我现在是怕了,嫁去城里看着好,内里不知道怎么憋坏呢。他们城里人最不老实!”   赖凤霞后头几个字还在喉咙打转,生生给咽了回去,“春花,你听我说,这事儿也不能这么看啊。”   ......   梁宝珍在自己屋里桌上趴着,正好听到外头两人的对话。这阵子发生太多事儿,她心里说不好有多少种情绪,也知道家里人为了自己的事儿焦头烂额,至于村里,更是议论纷纷...   这几天知道自己退亲后来上门说亲的人更是多,宋春花挡了大半回去,可还有不长眼的二流子闹到自己跟前,甚至大伯一家也算计着自己...   外头,赖凤霞的声音顺着风往屋里飘,“我城里有个远房侄儿,是退伍军人,靠得住,家里人也都是实诚的,我上回就想撮合他和宝珍,结果就晚了陈思明一天,给我悔的呀...”赖凤霞这话半分没掺假,她梳着高高的发髻,讲起话来十分生动,这是多年当媒婆练就的好嘴皮。   咋说呢,媒婆的嘴,活人都能说死,死人都能说活。   日子没个消停,梁宝珍想起书中写道自己中年的良配,两人都是遗憾没有早点相遇,特意提起过差了一天提亲。   看来这人还真是赖婶儿的侄子。   想起书中剧情,陈思明后头试图报复,是许盛杰护着自己,那人对自己很是温柔,在一起后半辈子从没红过脸...   梁宝珍想着种种,眸子亮了亮,终于有了决定。   ...   “行,我们再看看。”宋春花和赖凤霞交完底,只说让她再多寻摸看看,并没有应下她城里侄儿的事儿,她现在得慎重。   不过一转头就看着自己闺女出了门,正倚着门框若有所思。   自打退婚,宋春花看着宝珍像没事人似的,反倒有些担心,这丫头不会是伤心过头了吧。   气憋在心里不发出来是最难受的。   “宝珍,你放心,这回妈给你挑...”想起自己上回看走眼,宋春花立马摇头,“算了,这回你自己挑!”   虽说大家都是父母之言定的亲,偶尔变通一回也不是问题。上回就是她想着闺女以后能进城享福才摊上这么个事儿。   梁宝珍看着母亲宋春花嘴唇都起了皮,最近愁得白发多了几根,明白她一颗心不够操的。   “妈,不然就听赖婶儿的,和她侄子相看相看。”想到书里的一切,梁宝珍决定另外选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速来相亲!^O^ 第16章   ◎相亲进行时◎   按照书里的剧情,梁宝珍和许盛杰三十多岁相遇,此时二人早就经过岁月锤炼,日子过得却是相濡以沫。   许盛杰为人温柔,时刻替她想好一切,要说再婚后的日子,确实十分幸福,可惜二人只遗憾之前平白浪费了十多年的时光。   想起梦里,白发苍苍的自己写下的遗憾,梁宝珍决定试试。与其以后和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结婚,不如一开始就和许盛杰在一起。   他善良温柔,肯定不会辜负自己。   ...   赖凤霞带着消息去城里的时候,许盛杰正好在院里打凳子。   弟弟妹妹马上念初一,两人都蹿了一头,坐以前的凳子不太合适,他去搞了些木头自己动手。   “婶儿,有好消息了!”赖凤霞满目喜色,走到周云跟前就一股脑说了相亲的事情,“就是上回说的我们村的梁家三闺女,梁宝珍,模样俏得很,还是念了高中的,手脚也勤快,孝顺爸妈...总之啊,是挑不出毛病。”   周云一听,是真挺不错,就是她有些担心,“不会又像上个那样...你打听清楚人之前有没有处过的对象?”   可别到时候又反悔,她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不会不会!”   赖凤霞把陈思明的事儿一说,惹得周云也破口骂了几句,“真是糟践人!”   转头又指着在院里干活的自家孙子道,“我们家盛杰干不出这种事儿,孩子实心眼,就认一条道。”   许盛杰锯着木头,耳朵也没闲着,听着自家奶奶一番话,手一顿。   上回赖婶子问自己一嘴和那姑娘相亲,他想起几回遇见人,都有些不同模样,就鬼使神差点了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赖婶子已经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   梁宝珍和许盛杰的相亲定在红旗公社镇上的国营饭店。   这回双方长辈都敞了心让两孩子自己相看,能互相看对眼就成。   县城的国营饭店生意不温不火,上里头吃饭要粮票得花大价钱,一般人舍不得去吃一顿。也就附近工厂工人偶尔来打打牙祭。   梁宝珍今天穿着一件荷叶边深蓝色衬衫,带着清新的皂角香味。是她衣裳里最好的,只有一处在手臂下方的补丁,她手艺好补得几乎看不出来。   头一回自己来相亲,难免生出些紧张,国营饭店玻璃窗里头,她一眼就见到了坐得笔直的许盛杰,头发剪得极短,寸头倒是更显出他的英气,那副模样不愧是退伍军人。   就试试这一次,看看梦里那人到底什么样,进门之前她给自己定了任务。   许盛杰在桌前坐了几分钟,穿着一身蓝色衬衫,黑色长裤,这是临出门前弟弟妹妹给挑的,说是得给嫂嫂留个好印象。许盛雅和许盛伟还扒拉着哥哥的裤腿掸了掸,唯恐皱巴巴。   两人哪知道这布料就是这样,没辙。   他试图纠正两人的叫法,不过没人搭理自己。在许家人看来,似乎自己这趟出门相亲,就一定会把人带进门。   “许同志?”   清脆的声音突然闯进耳朵,许盛杰一抬头,见到梁宝珍施施然站在桌前,正看着自己。   他再次确定,这人就是上回捡走野兔的人,以及从供销社,也是从自己买走尿素袋的姑娘。   “梁同志,你好。”许盛杰起身,高大的身子像是座大山,挺拔又高耸。   梁宝珍坐下后还在琢磨,这身形果然和自己梦里面见到的几乎一样。不过许盛杰身材高大,面目严肃,尤其是锋利的下颌线如刀削般,他不苟言笑,严肃起来很是煞人,就连说话时也有些不自觉的冷硬。   这人真的温柔吗?好像是梦里有些不一样,梁宝珍心里直犯嘀咕。   两人是第二回 见面,想起第一次的相遇,都默契地避开了之前不愉快的事情。许盛杰本就不善言辞,准备先吃个饭让彼此熟悉熟悉。   “你想吃什么?”现在正值午饭点,坐上一会儿不饿也觉着饿了。   “阳春面吧。”梁宝珍想起梦里面两人最好一口面食。   许盛杰点菜的手微微僵住,临出门前,奶奶专门叮嘱他,点菜的时候别选动静大的,姑娘家要矜持的,会抹不开面儿。   这人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交了四两粮票,一毛八分钱,点了两碗阳春面,许盛杰又点了份店里招牌的四个糖烧饼。   国营饭店的阳春面是富强粉擀的面,面条劲道散发着麦香,汤底是上好的排骨汤,一块块新鲜猪骨熬上几小时,汤面浮着些油沫,正好缓了肚子里缺油水的人们的问题。   陌生的两人各自吃着面,安安静静的,许盛杰抬眼睨了对面一眼,梁宝珍吃得十分专心,就是吃面条也没有大老爷们的豪迈,工厂里工人们嗦面条的声响可大。   看来奶奶还是多虑了。   梁宝珍是头一回上国营饭店吃饭,虽说只是一碗面可也透着香,上回的一个肉包子就足够让人念念不忘了。   悄悄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吃饭吃得快,但是不显狼狈,梦里的自己多次数落他吃饭吃太快对身体不好,他每回都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改,在梦里的自己可气了。   “你吃得这么快?”梁宝珍碗里的面条还剩一半,许盛杰已经吃光了。   “习惯了。”许盛杰抹抹嘴,想起在军营的日子,“以前在部队吃饭时间短,要是在战场上更是得抓紧塞两口。”   “哦。”这回话竟然和梦里面一模一样!梁宝珍埋着头继续奋斗。   哦,是什么意思?许盛杰看着对面乌黑的发顶,不禁琢磨起来,难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看着一干二净的碗,决定下回稍稍吃慢些。   如果自己能控制得住。   吃完面,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我...”   “你...”   许盛杰让了让,点点下巴示意梁宝珍先说。   “许盛杰同志,我介绍一下我的情况吧。”来之前,宋春花向她叮嘱了几句,双方是要一块儿过一辈子的,结婚之前就得知根知底,有什么事儿都别藏着掖着。“我家在红旗公社大面村,家里有八口人......”   许盛杰已经听赖凤霞提过这事儿,待梁宝珍说完,接着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我家里人口简单,一共四口,我奶奶,我和弟弟妹妹。我爸妈走得早,是奶奶把我们拉扯大的,后头我去参军几年,今年刚退伍回来。”许盛杰顿了顿,坦诚相告,“我妹打娘胎里出来就有病根儿,身子一直不大好,时常都得吃药。家里以前开销大些,现在我当兵攒了些钱,又转业进了国棉厂,养活家里四张嘴没问题。”   看着梁宝珍澄澈的眼睛,她听到自己妹妹生病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许盛杰心里松了口气,他上回遵照奶奶的命令去见过一个相亲对象,那人一听自己妹妹有病便皱了眉,颇为嫌弃地问他要养妹妹到几岁,家里会不会吃不起饭。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份嫌弃确实太明晃晃了。   “你没什么要问的?”许盛杰简短说完,看向梁宝珍,自家有个病人不是小事儿,要是人不能接受也可以理解。   梁宝珍想起后来的许盛雅,很漂亮一个小姑娘,却因为从小生病被人指指点点,胆子像猫儿似的,人也一直自卑,不过她在梦里对自己很好,很爱黏着自己说话。就是可惜前头医疗技术不发达,生病一直没有很好的治疗,硬生生把身子拖垮了。   “小姑娘成日吃药也太可怜了,下回有机会我给她带些甜高粱来,能缓缓嘴里的苦味。”   许盛杰完全没有料到面前的年轻姑娘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扯了扯嘴角,“谢了。”   两人明明是第二次见面,头一回对上话,却渐渐聊开来,你一言我一句,自在又随性,许盛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和人坐下来说半天话。   梁宝珍看着眼前男人,他的目光坦荡荡,没有任何让人不舒适的地方,和她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没有那些略带猥琐的眼神和十分不礼貌的探究。   两人在国营饭店待了半个多小时,起身走出大门后,梁宝珍与人分别,“许盛杰同志,我去镇子口坐车回家。”   许盛杰点点头,两人默契地没有谈及这次相亲的结果,梁宝珍转身离去,微风吹过她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带着衣裳下摆也跟着动了动。   “梁宝珍同志。”许盛杰怔怔看了那抹倩影几秒才开口,见人转身看过来,薄唇又动了动,像是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我的工资,养活五个人也没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这是我说过最肉麻的情话了 第17章   ◎互换亲事◎   听到许盛杰一句话,梁宝珍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只抿了抿嘴转身离去。   坐在回村的驴车上,看着两侧一晃而过的田地,金灿灿的玉米穗子正迎风摆动,老黄牛正吭哧吭哧犁着地,村落的村民们不停干着活,一切好像都在正常行进,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肩头,只觉得通体舒畅。   这回,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看着前路想一想未来的日子,倒像是一路坦途。   ...   吃过晚饭,梁家堂屋里,几人围着梁宝珍问她相亲的事。   “宝珍说说看,相得咋样?”梁志高这回也准备听闺女意见,她合心意了才行。   梁宝军竖起耳朵,摇晃着梁宝珍的手臂,“妹儿,快说快说。”   梁宝珍头一回有了些窘迫,“还成吧。”   “那人咋样?看得过眼不?”许盛杰的家庭情况众人都知道,宋春花想着家里人口简单是坏事儿也是好事儿,能让闺女少操点心,不然一大家子住一起也烦人。不过人少了就不知道立不立得起来,别被人欺负了去。   “人挺周正的,说了会儿话觉得没什么问题。”   梁宝军闻言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妹妹这是挺满意,他前几天进城也打听了下,“许家人在胡同里名声挺好,一家人都是和善的。我问了一圈都说不出什么毛病,就许盛杰他妹身子弱,得一直花要钱。”   “可怜她妹哎。”梁宝英当了妈,听着这样的遭遇心里不免难受。   宋建国在旁边听了半晌,也跟着开口,“那以后家里负担可重啊,宝珍过去也是乡下户口,家里还得买商品粮,全家老幼病弱,就许盛杰一人挣钱养?宝珍嫁过去可别受苦了。”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左看右看都比不上陈思明家,眼看梁宝珍去相亲了,他心里着急,只盼着这亲别成。   宋春花对自己生的闺女有数,看看她说话的劲儿就知道是满意的,当即拍板,“那我让赖婶儿跟小许上门来看看,没啥问题就定下来。”   小许?梁志高拿着旱烟杆子碰碰媳妇儿胳膊,“别太亲热,这回好好看看。”   宋春花自然有数,她上过一回当,肯定得擦亮眼睛,要不是现在不少人盯着,她是想再留闺女一阵的。   “妈,爸说得有道理,宝珍的亲事确实得好好看看,万一这人不好...”宋建国在梁家一向沉默寡言,今天却十分关心妹妹的事儿,梁宝英看了他几眼。   “行了,我去问问凤霞那边,要是两方都满意就定下来,一直悬着我心里也难受,晚上都睡不好。”   说罢,宋春花上赖凤霞家去了。   梁家屋里几人还在说话,屋外却传来梁宝玲的声音。   她本来领着梦梦在外面玩,这会儿抱着小丫头就跑回屋,“爸,哥,姐,隔壁隔壁...”   “隔壁咋了?”梁志高和董兴强是老邻居,关系还不错,这回董佳燕干出这种事儿,董兴强拎了壶酒上门赔罪后一直没敢出现在梁志高面前,就是路上碰见也绕着走。   “刚...刚我听说,董佳燕要嫁城里去了,嫁给...嫁给陈思明。”   这消息不仅惊着了梁家人还惊着了大面村村民。   大伙儿都以为董佳燕再闹腾也嫁不去城里,就算陈思明现在失了势,可人毕竟还是厂长儿子,随时都能爬起来。   这会儿董家终于大开门户,多日未曾在大面村出现的董佳燕终于露面,她满面春风,身上穿着上好的的确良裙子,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就连阴沉多日的董家父母也变了样,不管前些天多抬不起头,现在自己闺女能攀上高枝儿,这就够了。等过个几年谁还能记着前些天的闹剧?   “佳燕,你咋就要嫁城里了?”   “还真嫁陈思明啊?”不少村民疑惑,也有人看不上来的。   “还真让她攀上了是吧,个狐媚子还会使手段,平白害了梁家闺女一场。”   “我看哪,嫁进去也过不上好日子。”   董家门口围了不少人,众人七嘴八舌,倒是有了分歧。   胡大娘见状,正好奚落梁家一番,“佳燕那是自己有本事,不像旁边的,自己的好亲事都守不住,白白让人摘了果子。”   “胡桂芬,你少瞎咧咧,跟董家的一样脸都不要了。”   宋大嫂看不下去董家人这番做派,当即和胡桂芬争论起来。   ...   董佳燕丝毫没有搭理外头村民的意思,她现在正得意,不愿意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等董家大门合上,何玉娇问起闺女是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回来的董佳燕带回来的消息真是让她脑袋发懵。   “佳燕,你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董佳燕自打上回在城里和陈思明一道被逮去了革委会,就和陈思明母亲郭明丽搭上了话,她知道陈家不愿意要个乡下媳妇儿,陈思明娶梁宝珍也是死缠烂打来的,现在出了事儿更不可能再同意乡下媳妇儿进门。   她一方面卖乖做小,在郭明丽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甚至在革委会里说是自己举止不当,尽力摘出去陈思明,一方面等着时机到了上去威胁。   陈思明的思想教育改造接近尾声,眼看事情即将过去,董佳燕找上郭明丽,说自己父母发现自己和陈思明有了肌肤之亲,不依不饶,要陈思明娶了自己。   不然就要去举报!   得知儿子和董佳燕有了不正当关系,郭明丽把陈思明数落一顿,为了自己男人的地位却又不得不吞下这个苦果,点头让董佳燕进门。   前头还是压下去的作风问题,要是真被定性成乱搞男女关系,还是女方家里人上门闹,怕是陈勇的厂长位置都要被影响。   董佳燕没有具体跟父母说,只和两人统一了口径,让他们等着以后享福。   脾气一向不好的董兴强此时也对闺女高看一眼,没想到自己孩子还有这种本事!真能嫁给厂长儿子。   ...   梁家人听了会儿热闹就回了屋,梁宝珍已经退了亲,梁家人再去掺和就是自己往坑里跳,再说全村都知道是陈思明和董佳燕过错再先,就是有人传些风言风语也不敢当面说。   “这董佳燕也是脑子有病的,还能把个垃圾当成宝。”梁宝军觉得挺有意思,这不是挺般配嘛,“随他们结婚去,且不说以后能闹腾成啥样呢。”   梁宝珍想起当时在书里看到的董佳燕对自己的奚落,更加断定了这人是故意攀上陈思明的,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变了?难道她像自己一样看到了剧情,可要是看到了剧情她还要往陈思明的火坑里跳?   “佳燕啊,你可比我那侄女厉害,眼光也好,以后你嫁去陈家也记得帮衬帮衬我们一个村儿的啊。你看看婶子一向对你不错的。”   屋外方月荷和梁志庆的声音频传,原来两人听说董佳燕要嫁给陈思明的事儿,立马赶来道喜,路过梁志高屋里是半分没停留,声音还老大,就怕梁家人听不见。   “有人啊,说不定现在在屋里怎么哭呢,后悔着呢!”   梁宝珍笑了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眼睛里亮亮的,她可哭不出来,自己这回避开了悲剧的命运,笑还来不及呢。   梁宝军看妹妹心情不错,拍拍她的头,“想得开就好,别理会外头那些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我知道,我没那闲功夫。”   他见家里人都出去了,掏出兜里十八块钱塞给妹妹,“哥全部家当,多少就这么点,给你添个嫁妆。许盛杰这人我打听过了,人挺不错的。”   他兜里还剩两块钱,留个本儿,毕竟十八比较吉利嘛。   十八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梁宝珍看着手心的大团结有些懵,“哥,你哪儿来的钱?”   “攒的,一分一分抠下来的。”梁宝军说得夸张,面上表情也浮夸,没个正经,“你可得好好拿着,上回本来准备等你结婚前一晚给你的,得了,现在我早点给了,以后肯定没意外。”   村里人攒钱辛苦,梁宝珍知道手里的分量,想分回去十块钱,结果刚到半道就被二哥拦了回来,“我送出去的哪儿能往回要,你以后去婆家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缺钱找梁宝玲要,这丫头还有私房钱。”   说着咧嘴一笑。   梁宝珍也不好再推辞什么,道了谢收下,转头想起一件事儿,“对了,哥,我跟你说件事儿。”   书中提过,过几年运动结束,各项政策会逐渐放开,那时候大环境扑朔迷离,许多人压根不敢动作,只有一小部分壮着胆子做生意或者高考,一朝翻身。   自己家里也只有提点提点二哥最合适,“哥,你说以后要是政策放开了能做生意卖卖东西...”   梁宝军狐疑地看妹妹一眼,这丫头琢磨啥呢,“嘘...你瞎说啥,那抓着是投机倒把罪!重了得吃枪子儿的。”   梁宝珍:“...”看一眼二哥,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一人,怎么胆子这么小,提一句都不让?   梁宝军起身离开,刚转身就松了口气,难道自己悄摸去黑市倒腾东西赚钱的事儿被宝珍发现了?不可能吧?!自己刚去了一回,挣了八块钱,这都被发现了?   以后还是得小心点,别连累家里人。   梁宝军从宝珍屋里出去经过宝玲屋门口,只看到小丫头背对着门口正埋东西,立即上去吓人。   “梁宝玲,干啥呢!”   正在偷偷藏自己四毛三分钱私房钱的梁宝玲吓了一激灵,把钱紧紧攥在手里,回头瞪一眼二哥,“二哥,你吓我干啥?坏蛋!”   “给我看看藏啥好吃的?”梁宝军一眼就看出这丫头正藏私房钱,整个梁家都知道她私房钱藏在枕头套里,只有她以为没人知道。   “不给不给,你快出去!”这是自己的小秘密。   “嚯,翅膀硬了啊。”梁宝军退出屋子,“行,你接着藏。”   ...   这几天村里人议论纷纷的大事儿又回到了董家和梁家的亲事上,董家闺女要嫁国棉厂主任,梁家闺女居然也说亲了,还是个城里人。   看着穿着军装上门的许盛杰,不少人盯着看了半晌,就想上梁家院子里看看去。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3.8妇女节快乐,希望大家健健康康,平安快乐,幸福永远!本章发出后24小时内留言,掉落30个小红包^O^ 第18章   ◎定亲◎   许盛杰拎着两斤五花肉和一斤桃酥和一斤鸡蛋糕来到大面村。   路上村民们大多在地里干活,有人探着他的身影不免多打量几眼,有些好奇。   他和董佳燕的婚事闹得不愉快,也就他脾气好没闹腾一场,村民们背后都说他憋屈了。不过许盛杰早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直直朝着梁家屋里去。   宋春花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家里蔬菜有,只差新鲜猪肉,上回运气好借着一斤吃了,这回没那么好运,前一天便让梁宝军下河去捞鱼,大草鱼,足足有三斤多重,切成小块给红烧了,再煮了些土豆片,黄瓜片进去,味道飘香,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荤菜。   再做了个酸菜粉丝汤,夏天喝正好解了一身的暑气,另外炒了茄子豆角,醋溜白菜,整上一屉馒头,也是满满当当一桌菜。   她备得丰盛,见着许盛杰备的礼也丰盛,是实诚实心的,有肉有零嘴,想得周到。   再看看那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很有些英气,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明,真不愧是军人,她自来就对保家卫国的军人有股子崇拜之情,现在见着人一身正派模样,又在心里啐了一口陈思明。   “小许同志是吧?快进屋坐。”宋春花见他递过去的几袋子东西,嘴上推辞两句,“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礼,真是有心了。”   “应该的,春花婶儿。”   看着许盛杰被梁志高梁宝军迎进去,她转头拎着东西放到自己屋里,糖和糕点得锁柜子里,肉是新鲜的,今天中午没个正经肉,她提着草绳拎着肉去厨房,招呼正在炒菜的梁宝英,“老大,切一斤下来烧个红烧肉,剩下一斤拿盐抹了腌了放着。”   一斤肉已经够多,得省着些吃。   “行。”梁宝英做事利落,转头拿着菜刀切肉,一刀下去几乎分得正正好,又弹又滑的五花肉被放到一旁,她拿着盐抹上一半。   梁宝珍刚把鱼烧做好,起锅装盆,没想到又来一个大菜,还真是解了急。   她妈昨晚还发愁,没借着猪肉担心许盛杰对自家有意见,觉得待客不周了,现在倒好,让他拎来的肉招待自己。   “宝珍,你烧吧,做好吃点,多放点油也成。”宋春花有心让闺女在姑爷面前露一手,她可不是吹的,宝珍做饭的手艺好,花样也多,要不是读书厉害,她高低得把闺女送去当厨师。   这年头,其实厨师不比读书人差,读书再厉害吃不饱饭也白搭。   要不说国营饭店的大厨吃香呢,上门做媒的是一茬接一茬。   “好,宝玲,再去地里掐点儿辣椒和葱进来。”厨子的一个本事就是爱使唤人。   梁宝玲已经习惯了,跑几趟能多吃点肉,值!   “三姨,我呢?我干啥?”梦梦眼巴巴望着梁宝珍,厨房里每人都有事儿干,就她闲着,小丫头不乐意了。   “你跟着你小姨去,监督她摘辣椒。”梁宝珍想揉揉外甥女的头,又想起自己一手油烟只能作罢,“去吧,你别碰啊,小心辣了手又辣到眼睛。”   “好。”梦梦点点头,迈着小碎步往外跑。   梁宝珍动作麻利,一会儿功夫就将猪肉切成块,整整齐齐码在盘里,把辣椒姜蒜给切好备着,冬瓜切块洗净,准备好几门香料,最后端起一碗凝结的猪油。   宋春花一脸肉疼地看着闺女拿着锅铲铲了一勺猪油,心疼地直嚷嚷,“死丫头,咋挖这么多啊。”   没办法,现在村里吃不起菜油,这一碗猪油可是家里宝贝,平日炒菜也只舍得放一点儿,梁宝珍心知母亲心疼油,天地良心啊,想着五花肉能爆出油,她便只挖了那么一小块儿,谁知道还是被念叨了,锅铲抖了抖,又给抖了一小半下去。   宋春花这才满意了。   少许猪油在铁锅里烧得化开,梁宝珍生着火,不时探头往锅里望,一块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争先下锅,和化开的猪油相遇的时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不多时,肉香四溢,堪比过年的时候。   堂屋桌上,众人已经坐齐,梁宝珍把着菜盆把最后一个临时加的菜放上桌,半分没往许盛杰那头看,只察觉道一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划过,转瞬又划走了。   红烧肉烧得软糯,泛着金黄的色泽,又弹又滑,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连那褐色的汤汁都馋得人快流口水了。   “来,小许,你尝尝看,这红烧肉是宝珍特地烧的,丫头做饭手艺好。”宋春花招呼客人吃饭。   许盛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烧得软烂的五花肉仿佛一嚼就化,香气扑鼻,看着众人望向自己的眼光,他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很好吃。”   梁宝珍握着筷子的手一僵,是不是太言简意赅了?   天知道,这已经是许盛杰难得的高度评价,一般人还得不到。   饭桌上,梁家人少了些拘谨,之前陈思明来吃一顿,念着他的身份,大伙儿说话有些注意,可退伍军人不一样,军人那是最可爱的人,和大家挨得近。   梁志高喝上两口酒就和人侃起大山,一个劲儿打听许盛杰当兵训练和上战场的事儿,当然他也有数,不该问的不问,就听个热闹。   许盛杰原本以为自己这趟来是被梁家人考察的,结果一不留神成了参军工作汇报?几年当兵经历被梁志高搜刮得丝毫不剩。   男人谁没有个当兵的梦想?梁宝军当年也想去,奈何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宋春花舍不得他去,这会儿听着未来妹夫的话,兴致大起,菜也不想吃了,专心和人聊起来。   “许同志,你这些年可真是没白活啊,能上战场打敌人,这辈子就值了!”梁宝军发自肺腑,桌上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饶是宋建国也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男人,没想到这人家底一般,人倒是很有气势,说起话来不像上回来的陈思明那般巧言,但是却让人想听下去。   桌上只有梁宝珍安静吃着菜,这是她听许盛杰说话最多的一次,讲起了一个个当兵时候的故事,跌宕起伏,她没有往那头看,耳朵却没耽误,只默默听着。   “姐夫,你真厉害!”梁宝玲越听越激动,直接开口叫了一声姐夫。   宋建国条件反射般看了过去,没明白小姑子为什么突然夸自己,等看清梁宝玲的视线是对着许盛杰他才明白过来,撇开了头。   桌上的人因着小丫头的这一声姐夫,突然安静下来,也没人说话。   梁宝珍伸出手指在桌下戳了戳旁边的妹妹,暗忖她乱叫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叫上姐夫了。   “哈哈哈哈。”宋春花的笑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一顿饭下来,她对许盛杰很是满意,这人有问必答,从不藏着掖着,从不说什么漂亮话,可让人觉得真诚。又是个能担起家里重担的人,当即就顺着小闺女的话开口,“宝玲,过阵子再改口,到时候让你姐夫给改口费。”   村里的规矩,家里人改口就散几颗糖,权当是改口费,讨个彩头。   宋春花一句话终于是给这回许盛杰的上门相看给彻底定了下来。   ...   饭后,其他人都去外头忙活,只有梁志高和宋春花和许盛杰没下桌,就连梁宝珍也被“赶”了出去。   “叔,婶儿,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按理说这回应该和我一块儿上门来的,我担心她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就没让她走这一趟。”许盛杰先向梁家父母说了情况,“我家里爸妈都不在了,我自己能做主。”   周云来不了,上头也没别的长辈,许盛杰开门见山倒没含糊,梁志高听着心里有数。   “小许啊。”梁志高几杯酒喝下去和人熟识不少,“这回相亲是你和宝珍两人谈的,既然你们都满意,我们做家长的也没有意见。”   宋春花接着道,“就有一点儿,我不求别的,结了婚一心一意对我们宝珍,我们宝珍是个实心眼孩子,别让她遭罪。”   她现在的想法也简单,人好才是最重要的。这嫁汉之前千挑万选,也不知道选得是个啥样的人,以后会变成啥样,她只能相信这回的判断。   许盛杰想起几回和梁宝珍的偶遇,心里像是有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在生长,他点点头,郑重许下承诺,“我会的,你们放心。”   ...   “宝珍,你摘点菜给盛杰带回去。”宋春花一嗓子把在屋里待着的闺女喊了出来,事情定了,她现在拿许盛杰当自家人看。   “好。”梁宝珍拿着砍刀和一个网袋往院里去,许盛杰站在院中,无言地看着她靠近。   就这么几步路,梁宝珍生生走出了些紧张,心砰砰狂跳起来,滋味怪怪的,只觉得今天日头太晒,把自己的脸晒得发烫。   两人沉默不言,一道往自留地里去,梁宝珍摘了四五个番茄,四根黄瓜,两根茄子放进袋子里,又准备拿起砍刀朝藤上的南瓜下手。   “我来吧。”站在身侧的许盛杰示意自己来砍。   “不用。”梁宝珍十分熟练地拿着砍刀哐哐哐砍了几刀,眼见着藤条要断裂时准备伸手一接,旁边的男人更加眼疾手快,单手把南瓜接在手里。   “看看,宝珍和许同志真般配。”梁宝英在院里打扫鸡舍,偷偷往自留地那头瞄了几眼,那头的两人动作还挺默契,转头和自己男人说话。   宋建国掂量一番,觉得这个妹夫对自己没有太大帮助,也懒得过多搭理,只敷衍一句便过去了。   许盛杰和梁家人众人道别离开,梁志高和宋春花回屋一合计,对人挺满意,双方定好的彩礼和嫁妆,准备再找赖凤霞看看两人八字定下结婚的日子。   这几天何大壮那个二流子还时不时在自家院子附近转悠,宋春花吼了几回把人撵走了,可人啥事儿没犯,她也不能真拿他们怎么着。   不过想到隔壁村有个姑娘被村里二流子趴窗户偷看洗澡给闹没了名声,差点被逼得去跳河,她现在只想赶快让闺女定下来。   “当家的,我明天就去找凤霞看看日子,能抓紧就抓紧。”   “行,你去吧,记得带两鸡蛋过去。”这是谢礼,等结婚的时候再给赖凤霞包个红包。   喜事儿敲定,梁家人高高兴兴下地里干活,只留了梁宝珍在家,一路上不少村民问起来,宋春花大方说了亲事,惹得众人连连道喜。   村里大部分人还是更厌恶陈思明和董佳燕的行为,觉得梁宝珍这回重新找个好男人是天大的喜事儿。   ...   许盛杰从梁家离开,先去赖凤霞家报了情况,作为极力想撮合两人的媒婆,赖凤霞一脸欣慰,她保媒多年,没有比看着一对新人从陌生到结亲更高兴的。   “行,你快回去跟你奶奶说说,好好准备,礼数得周全,你年纪轻不懂那些,多问你奶奶啊。”   “好,我明白,婶儿,那我先走了。”   许盛杰从赖家出来往村口去,再次经过梁家院子,这时的梁家安安静静,村里大部分人都下工去了,不过他耳聪目明,没走几步就发现了不对劲。   梁家院子左侧有一片树,下头是个坡坎,只有很窄一条土,一般就种了些葱,这会儿几株葱被踩得陷进泥土里,而院墙上正趴着一个人,探头探脑往人屋里看。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让我看看谁敢偷看我媳妇儿?! 第19章   ◎结婚(入V通知)◎   何大壮刚听说梁宝珍重新说亲的对象上门了,一个急火攻心就赶了过来。   上回他去找赖凤霞,让她替自己提亲去,结果被人三两下给哄了出去,直嚷嚷最近没空,他这就歇了口气的功夫,梁宝珍就另外找对象了?   不过他来得晚了些,猫在梁家院子外的时候许盛杰已经离开,只隐约听到梁宝英夸两人般配。   呸!   般配个棒槌!   何大壮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忿忿不平,自己争不过城里的体面人还能争不过现在的梁宝珍对象?不管哪个村的,他都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反正婚还没结,董佳燕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只要脸皮够厚,一切都来得及。   “壮哥,咋办啊?你要进去啊?”跟着的小弟在外头喂蚊子喂久了,两条胳膊痒的他挠了个通红。   想起梁宝珍上回拿锄头泼井水的劲儿,何大壮还是有些怯,“不了,你俩站着,我踩上去看看。”   当即就趴到墙上准备看看心上人,他从墙缝里露出一双眼,正好见着独自在家的梁宝珍在院里忙活,脑子里翻江倒海,想起前几天隔壁村里发生的事儿。   “要是这会儿宝珍妹子冲个澡啥的,我看着了多美啊。”   要是梁宝珍也被自己看了,名声毁了,会不会就只能嫁给自己...   越想越觉得有戏,何大壮按捺不住激动,不过他也有些忌惮梁家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被人捉着,会不会被打个半死?   正犹豫间,突然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袭来。   侧头看去,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橄榄绿军装,很是英挺,大面村哪里有这号人物?他就看一眼,便知道这人自己惹不起。   “干嘛呢?下来!”许盛杰冷着一张脸,见这人一脸猥琐相,前头又蹦出几句污言秽语,心里升起腾腾怒火,面上更加煞人。   何大壮听到那冷硬的话语当即就软了腿,双手抠着墙缝也没稳住身子,半跌到地上,幸好有两个小弟扶着才没摔个狗吃屎。   “这位哥,哪儿人啊?来我们村探亲?”   穿着军装的生面孔,十有八九是休探亲假来的,他说话客客气气,不自觉躬了身子。   许盛杰没搭理他这茬,准备好好清理他脑子里的脏污事儿。   “你趴梁家院里干嘛?”   许盛杰板着一张脸,吐出的话像是冰碴子,愣是让烈日下的何大壮生出一股凉意,他哆哆嗦嗦开口,“没...没干啥啊。”   “趴梁家院里,还想偷看女同志洗澡?现在找你们大队长去。”   “哎!我哪儿偷看洗澡了!我就是随便趴趴墙头...”何大壮一步步靠近许盛杰,嘟嘟囔囔说着话,听着这人还要找大队长,更不愿意多留,他偷瞄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个箭头加速往外头跑。   何大壮这人别的本事没有,逃跑起来上山下坡的功底倒是深厚,前几天梁宝军想逮着他揍一顿都没抓着人。   刚跑出几米远,何大壮心里还在得意又溜了,结果突然感觉自己胳膊被人抓住,接着便是一道无法挣脱的力量将自己拽了回去,一个踉跄侧了身子。   定睛一看,就是那穿着军装的男人!   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大壮当下就来了气,一拳挥过去,龇牙咧嘴道,“你什么玩意儿啊?我趴墙头看看我未来媳妇儿关你屁事儿!我劝你少管闲事儿!”   许盛杰眼睛眯了眯,腮帮子一紧,一手握住何大壮挥过来的拳头,手上青筋暴起,慢慢使力,“未来媳妇儿?,你还真敢想。”   “哎呦,哎呦,疼疼疼!”何大壮面上的不可一世逐渐转为狰狞,不停求着饶,他感觉自己手都快被掰折了,“我错了我错了!哥,你饶了我吧!救命救命啊!”   杀猪似的哀嚎声响起,许盛杰非但没卸力还逐渐增加了力道,冷冰冰看着这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还敢不敢看了?”   “不敢了不敢了!”何大壮就差跪下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你放了我吧!以后我再看一眼梁家的把我眼珠子挖出来!”   许盛杰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就是上十回公社去批.斗都没用,下次还敢再犯,就得给他来个狠的。   收了手,许盛杰看着何大壮握着手肘差点软倒下去,哼了一声,“要是再有下回...不光是梁家,村里不管哪家,再敢生出歪心思...”   见识了面前男人的厉害,何大壮连忙摇头抢着回答,“没有...没有下回了!”   待许盛杰走远,何大壮被两个小弟搀扶起来,只觉得自己半边手臂都麻了,尤其是手肘连带手掌位置,痛得不行,“妈的,这人下手太狠了。啥人啊,梁家还有当兵的亲戚?”   小弟也被吓了一跳,扶着何大壮猜测一句,“会不会是梁宝珍对象?”   梁宝珍对象?   何大壮疼得龇牙咧嘴往回走,估摸自己得修养好一阵,这能是梁宝珍对象?可太煞人了!   =   早就听到动静的梁宝珍打开门缝里看着外头的一举一动,外头何大壮被许盛杰掰着胳膊鬼哭狼嚎,连连求饶,她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这种人,终于有人能治治了!   不过听到许盛杰说起未来媳妇儿几个字时,她耳根有些发烫,直到人离开也只看到一个伟岸的背影,步子很大,往村口去了。   外头终于平静,梁宝珍关上院门插上门栓,回到自己屋里。   这阵子过了农忙的时候,宋春花想着她要结婚了,便没让她出去,担心这几天给晒黑了到时候结婚不好看。   坐在桌前,梁宝珍单手托着下巴,想起今天上门的许盛杰。梦里面的他已经是三十多岁,沉稳老练不少,现在的他却多了几分少年气,尤其是教训何大壮的时候甚至透着些狠厉劲儿。   一阵微风从窗户吹进,吹过梁宝珍额前碎发,衬得她一张鹅蛋脸更加娇俏动人,望着屋外湛蓝如洗的天空,朵朵白云飘动着,好像一切都不是太坏。   转头看见自己床上的一身红衣红裤,是上回准备结婚的时候裁的,宋春花看见衣裳就想起陈思明,要不是布票太难等,她真想扯块布重做。   梁宝珍起身找出剪刀和针线,拿着红裤咔嚓就是一刀...   =   许盛杰坐着班车回了城里,等到月牙胡同的时候正巧碰见大杂院里的张婶儿出来。张婶儿住在大杂院西耳房,是钢铁厂的工人,一家子都是正式职工,家里生活条件不错。   院里人都知道许家小子上门相看去了,这会儿见到人不免多问几句,“小许回来啦?相看得咋样?”   “张婶儿,过几天领证办酒,您记得来捧场。”   “哟!那感情好,我先提前给你道喜了。”张婶儿是个热心人,忙又道,“到时候办酒席要帮忙的记得喊我。”   “行,谢谢您。”   两人站在大杂院门口说了几句,许盛杰又抓紧往家去。   周云正坐在房门口等着他带回去好消息,听了孙子说完,她这才松了口气,“那姑娘挺好吧?”   许盛杰想起梁宝珍拿着砍刀刷刷砍着南瓜的劲儿,点点头,“挺好。”   孙子很少夸人,既然他这么说,必定是好的。周云搓搓手,在屋里踱步,环视一圈在琢磨结婚的事儿,“彩礼咱们不能小气,你看给个166还是188,再给人家买个手表或者缝纫机?你之前寄回来的工业券我都攒着,应该能买一件。另外,到时候还得给人姑娘买身新衣裳。现在外头小姑娘不都喜欢穿布拉吉嘛,你也带着她去买一条。”   许盛杰端起晾好的凉白开一饮而尽,耳边是奶奶不住地安排,一桩桩一件件十分详尽。   “日子你婶娘合过八字都看好了是吧?”   “是,要么就七天后,要么下个好日子只有三个月后了。”许盛杰放下瓷碗,拉开凳子坐下,“三个月太久了,干脆七天后。”   “那是赶了点儿,不过好在东西也备了些。”周云一下觉得自己肩上的胆子重了,有事儿要忙活了,她忙忙碌碌一辈子,最是闲不下来,现在要操持孙子的婚事,立马小跑着往外头去,“我找你孟婶儿帮帮忙,对了咱们在院里摆两桌,到时候看看找你表舅来。”   许盛杰表舅是城里国营饭店的大厨,闲暇时候也帮忙筹备婚宴饭菜。   “我找他说说,应该没问题。”   许盛雅和许盛伟回家的时候,见到哥哥回来了,两人围着哥哥不停发问。   “哥,嫂子呢?”   许盛杰:“...”   这两人喊得是不是太快了?比自己接受起来还快。   没搭理二人,许盛杰从袋子里拿出一把甜高粱给妹妹,“小雅过来,你...梁姐姐让我带给你的。”   甜高粱!   许盛雅双手接过,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似乎已经闻到了一股香甜味道,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等嫂子过来,我再谢谢她。”   *   梁宝珍结婚前三天,隔壁董家先办了喜事。   不过董佳燕嫁得有些奇怪,陈思明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只是当天早上董家门口放了鞭炮,噼里啪啦一顿响,董佳燕自个儿进城去了。   大面村人不少来看热闹的都有些纳闷,怎么男方门都不进一个?   董兴强和何玉娇难得大方一回,拿着糖给附近村民发点,都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吃人的手软,大伙儿也跟着道两句恭喜,算是勉强凑出个喜庆样子。   董佳燕心里有气,可也没法子,这门亲陈思明确实不上心,不过没关系,她不在乎。   只要能嫁进陈家,前头遭些罪也值了。   新婚夜,一番温存后,陈思明心情才稍稍好些,自己虽说结婚了,可娶的不情不愿,他搂着董佳燕,又想起来梁宝珍,“佳燕,宝珍她...”   董佳燕现在作为陈思明正牌媳妇儿,自觉名正言顺了,“你别想着宝珍了,她三天后就要结婚了,人早忘了你了。”   “三天后?”陈思明喃喃自语,他是打听到梁宝珍新相了个对象的,没想到嫁得这么急,难不成是故意给自己看的?   算算日子,三天不远了,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   三天后,梁家一大早便亮起了煤油灯,各个屋里动静不小。   梁志高烧水煮汤圆,梁宝英和梁宝玲在梁宝珍屋里打扮新娘子,梁宝军和宋建国在外间招待来看热闹的村民。   大面村人一向爱凑热闹爱帮忙,尤其是喜事儿,都忙着来归置东西,出出力。   宋春花和二嫂何雪梅一块儿又四处检查了一遍,看看哪里有没对的地方立马就改了。   何雪梅是梁志高二哥梁志华的媳妇儿,她和宋春花处得来,虽说分了家,关系倒还不错,今天也是天不见亮就过来帮忙了。   “春花,恭喜你们了,这回挑了个好女婿。”   “以后宝珍就要享福了。”   吉利话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听得宋春花心花怒放。她笑得眼不见牙,走到闺女窗边朝里头喊,“扮好没?我估摸姑爷快到了。”   “马上就好。”梁宝玲性子急,沉不住气,立马喊了回去。   宋春花从玻璃窗户里看着三个闺女正闹成一团,嘴角弯了弯,转头就看见远处出现一个高大身影。   她再敲敲窗户,提醒,“宝珍,小许到了!”   作者有话说:   ★您有一封邀请函请查收★   2023.3.11零点许盛杰&梁宝珍婚礼,静待您的到来^O^   本文将于明天零点入V,爆更两万字,届时会掉落大肥章和小红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么么哒!   不要养肥我啊QAQ   鞠躬感谢~   推一下专栏预收,求收藏:   ~~预收《大院来了个娇媳妇[年代]》,作者专栏可见~~   [古穿今]   温宁生得明眸善睐,娇媚动人,却因国破家亡,成为被多方觊觎的亡国公主。   情郎骁勇大将军为救自己而死,被追兵逼至山崖的温宁意欲跳崖自保...   然而一朝穿越到七十年代,竟然见到了改变装束的大将军程铮。   不过此时的大将军浑身冷硬,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冷若冰霜。   =   程铮履立奇功,年纪轻轻便晋升团长,大撤军后他重伤休养于野战医院,却在山林间偶遇一女同志要跳崖。   他好心救人,却被这娇艳女同志赖上,作风大胆的她第一次见面就往自己怀里扑...   程铮:怕不是间谍   温宁:我是你媳妇儿   ——   温宁被程铮带回大院,院里众人惊讶一向无心情爱的程团长也有今天?   不过再看看那娇美人一副好颜色,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程铮:我是要重点观察这个身份不明的人。   温宁:要和大将军过小日子了。   ......   然而,后来逐渐认清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不是自己的大将军,温宁收拾包袱准备离去。   程铮再也坐不住,拦下温宁去路,咬牙切齿,“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第20章   ◎一更+二更+三更◎   许盛杰今天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和黑长裤,整个人精神抖擞到了梁家门口。   宋春花笑盈盈迎上去,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许盛杰看着正派,她心里更踏实,只盼着是闺女的好归宿。   “婶儿。”许盛杰前两天把彩礼一百八十八并一个缝纫机送到梁家,今天是来接梁宝珍进城领证办酒。   “咋还叫婶儿啊?”   “该叫妈了吧!”   村民们闹着起哄,倒把宋春花说得笑呵呵,她替自己女婿解了围,“等会儿,敬了茶给了改口费再叫。”   “盛杰啊,你进屋接宝珍去。”梁志高手里握着杆烟枪,没点上,只是陪自己多年的老伙计,这时候陪着自己也安心些。   当年宝英结婚,宋建国是下乡知青,两人结婚了还是住在家里,倒没有太多伤感的地方。这回宝珍可不一样,嫁得远些,以后不是能天天见面的。   宋春花和梁志高这会儿都没往前凑,看着众人拥着许盛杰进了宝珍的屋子,声音震天。   屋里声浪阵阵,热闹非常,宋春花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散,红了眼圈,直到身旁的老伴用烟杆子戳戳自己胳膊才反应过来。   “今天好日子呢,哭啥。”梁志高声音比以往低沉些,看着媳妇儿眼圈挂着红,自己也眨了眨眼睛,“别闹笑话啊。”   “我知道。”宋春花吸吸鼻子,嘴角扯个笑,“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哎,就是以后见闺女没那么容易了,她日子过好点就成。”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担心那么多。”   两人说着话,屋里的人潮突然后退,哄笑着迎着今天的新郎新娘出来。   许盛杰和梁宝珍一前一后出来,屋里人多又闹腾,两人在人群中刚看到对方一眼就被推了出来,一直往堂屋去。   梁宝珍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红,自带几分俏丽,站在那儿美得便像一幅画,而她身旁的男人一身周正,挺拔如松,两人并肩而立,确实般配。   用余光瞥到身旁男人的白色衬衫,梁宝珍连他今天什么样都没看清,只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味。   “给你们爸妈敬茶,改口。”   “爸。”   “妈。”   敬了茶,改了口,这礼才算成了。   村里人吃着梁家发的水果糖,嘴里甜滋滋,看着一对新人都赞不绝口,夸梁家找了个好女婿。   为了不耽误吉时,许盛杰和梁宝珍即刻就要出发,准备赶去领证。   “盛杰,我可把宝珍交给你了,你得好好对她。”宋春花此刻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千言万语都没有这句话重要。   “妈,你放心。”   梁志高拍拍女婿的肩膀,冲他点点头,示意二人出发,“别耽误了时间。”   “姐,你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宝珍,有啥事儿跟我们说,要是没功夫回来,也让人捎个话。”梁宝英是帮着母亲把妹子带大的,姐妹俩感情深,此刻更觉不舍。   梁宝珍被家里人闹得差点没忍住,没敢吭声,怕露了怯,只点点头。   转头看着二哥和许盛杰说着什么,见到她望过来才止住了交谈。   梁宝军是梁家人中笑得最高兴的,他替妹妹欢喜,“我跟妹夫都说好了,你放心,他不敢欺负你。”   梁宝军其实比许盛杰小一岁,可这会儿一口一个妹夫喊得特别得劲。   梁志高这会儿终于点上了旱烟,一口白色烟圈升起,看着闺女和女婿的身影渐渐远去。   *   热闹散去,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在等班车的梁宝珍和许盛杰一时无话,空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梁宝珍往身侧瞥了瞥,只看到男人喉结滚了滚,始终没开口。   她垂头看着泥地,默默数着里头的脚印子,许盛杰垂眼看到梁宝珍白皙的脖颈,双手握成拳攥在腿侧,手心里渗出些薄汗。   “车到了。”许盛杰开口提醒,终于打破了无言的局面。   “哦。”梁宝珍抬起头看了一眼远方,一辆老迈的班车正缓缓驶来,在不平整的路上颠簸。   待收回视线时,目光才顺道擦过身旁的男人,正好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今天的许盛杰瞧着和前几回不太一样,明显归置过,精神奕奕,英俊挺拔,梁宝珍看了一眼便有些脸热,淡然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泥地。   还是泥地看着比较安全,呼~   等班车终于驶到,两人上了车,这个点儿还早,天才刚刚擦亮,四周静悄悄的,车上人不算多,空座也有不少。   梁宝珍选了个中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刚一落座便急着打开窗户,只因车里平时载人放的东西又多又杂,味儿比较大。   不多时,身旁的座位突然一沉,许盛杰也坐了下来。   班车里座位狭窄,许盛杰又是个大高个,就是努力收着双臂也难免随着车身晃动碰上梁宝珍。   每回班车遇到拐弯的地方,梁宝珍的胳膊就会擦到他的衬衫,有些烫人。   一路颠簸,等到城口的时候,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两人在城西下的车,得去靠近城东的月牙胡同所在的街道办事处登记结婚领证。   一路过去要么坐公交车,得花上二十多分钟,要么...   “老许,这里!”洪三儿把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站在路边,见到许盛杰的身影忙喊了一嗓子,冲人挥挥手。   他家里有一辆自行车,平日里宝贝得不行,也就和许盛杰的关系能借。   两人是从小认识的发小,就是许盛杰出去当兵几年也没断了联系,等人退伍回来又混在一块儿,今天许盛杰结婚办事,要是靠两条腿走路他倒是累不着,可总得考虑新娘子。   借辆自行车是最好的。   “你等我会儿。”许盛杰看一眼梁宝珍,匆匆过了马路去对面找洪三儿。   梁宝珍站在路边,看着两人说了两句话一块儿走了过来,估摸那人是许盛杰的朋友,也上前走了几步迎过去。   “这是我哥们儿,洪三儿。”许盛杰向两人介绍,“这是我媳妇儿,梁宝珍。”   媳妇儿三个字声音稍微重了些。   梁宝珍听着那句我媳妇儿,狠狠烫了耳朵,没看一眼许盛杰,只冲着洪三儿微笑打招呼。   “嫂子好!”洪三儿是个自来熟,张口就嘴甜,不过见着梁宝珍的时候倒是狠狠惊艳了一把,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兄弟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儿。   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向许盛杰投了过去,洪三儿舔着脸看向梁宝珍,“嫂子,你家里还有姐妹不?最好是没结婚的...哎哎哎,干啥啊!”   许盛杰一把搂住洪三儿的脖子,将人扼了喉,不顾他的挣扎冲梁宝珍解释,“别理他,这人有毛病。”   梁宝珍看着洪三儿的逗趣模样莞尔一笑,丝毫没觉得冒犯,“我姐早结婚了,我妹才念小学呢。”   洪三儿有些遗憾,哎,想和许盛杰当连襟的愿望破灭了,真是可惜!   “那你们快去领证吧,别耽误了吉时,这会儿过去正好赶上街道办开门。”洪三儿拍拍自己的二八杠坐垫,特意卖弄一番,“昨儿我亲自给洗了遍,干干净净,还打了蜡,怎么样,满意不?”   许盛杰看一眼干净整齐的自行车,点点头,“谢了。”   “说那些。行了,我走了啊,嫂子,再见。”   “再见。”   梁宝珍看着洪三儿一路小跑又回到对面,刚收回视线就见到许盛杰骑在车上看着自己,眼神示意她上后座。   今天梁宝珍穿着上回做的红衣裳,上衣是一件荷叶边红衬衫,下身本来是一条红色长裤,这会儿被拆了缝成一条红色掐腰半身长裙,裙摆飞扬,舞成绯红波浪。   许盛杰侧身回头,这会儿才仔仔细细看自己的新娘子一眼。一身红裙更衬得她肤白,迎着光亭亭玉立,眉目如画唯有一抹樱唇红艳艳,突然觉得不敢再看,只生硬得移开视线,“我们先去把证领了。”   不自觉滚了滚喉结,许盛杰眼里的一抹惊艳被压了下去,转头回去只留个后脑勺给人,此时只有咚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边震开。   自行车后座上突然有了分量,许盛杰感觉到自己的衬衣下摆两角被人轻轻抓住,脚上发力,出发了。   月牙胡同位于城东,两人要去管辖那片儿的街道办登记结婚,梁宝珍包里揣着提前在大队部开好的证明信,看看被甩在身后的京市城里的街景,只觉得新鲜。   “一会儿我们先去领证,下午去百货大楼买衣裳,给你买。你看看想买什么,布票和钱我都带着。”想起那天奶奶说的话,他顺嘴提一句,“现在城里姑娘好像爱穿布拉吉,你可以看看。”   梁宝珍手抓着许盛杰衣裳,两人之间隔了些距离,可天气热,还是觉得这片天地热气腾腾的,她听了一耳朵,嘟囔一句,“你还知道城里姑娘穿啥?”   自行车车铃突然发出一声响,许盛杰心一慌,手便乱按到了车铃,这一声叮铃声倒是让他醒了神,立马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奶奶说的。”   “哦。”   “我平常不了解这些的。”   “哦。”   梁宝珍眨眨眼,眼角渗出笑意,稍稍抬头看一眼,只看到男人乌黑的后脑勺,上头有一个旋,不知道是不是个轴脾气。   为了缓解尴尬,许盛杰清了清嗓子,不停蹬着自行车,嘴上也没闲着,继续说起一会儿的安排。   “对了,酒席中午十二点开,已经找了我表舅过来操刀,他是国营饭店大厨,手艺很好。我奶奶和院里几个婶子也在帮忙。”   “我们几点能回去?”   “九点多吧。”   “行。”   “发给邻居们的糖果瓜子花生呢?都买好了吗?”   “买好了。”许盛杰问一句,“你看看有啥意见没?有没有漏了的?”   梁宝珍摇摇头,觉得安排得挺好,想得也周到。等反应过来许盛杰正骑车看不见自己,才忙又回了一句。   “挺好的,我没意见。”   后座的人轻,许盛杰以往蹬自行车又是速度奇快的,已经成了习惯,不过今天他刻意放缓了些速度,骑得平稳了不少。   骑车骑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界,许盛杰将车停在路边,长腿跨过自行车,看着梁宝珍道,“到了。”   华凌区街道办事处管辖附近五条主街,里头有大大小小八个胡同,月牙胡同就是最大的一个。街道办正好位于月牙胡同相邻的两条街开外,走过去估摸得二十来分钟。   梁宝珍今天是看什么都挺新鲜,现在这个点儿正值工人们出门上工的时间,蓝工装灰工装频繁走动,因此二人这一红一白尤为亮眼。   “你等我会儿。”许盛杰把车停靠后,向梁宝珍交代一句便往街边馒头铺去。   没一会儿,便拿着六个馒头回来了。   “吃着垫垫肚子。”许盛杰拿了三个给梁宝珍。   从街口走去街道办估摸有个七八分钟路程,许盛杰两分钟解决完三个馒头,转头一看梁宝珍一小口接一小口才吃完一个。   “这馒头好香。”城里馒头店的馒头比乡下的松软不少,面粉就精细得多,口感自然是天差地别。   “我们胡同口出来有一家味道更好,以后你尝尝。”   “好。”   等走到街道办的时候,梁宝珍刚吃完三个馒头,用手帕擦擦嘴这才和许盛杰一块儿进屋。   =   “同志,登记结婚吗?”办事员看着样貌出众的二人一眼猜到他们的来意。   “是,麻烦你了。”许盛杰把两人的户口证明和资料递过去,看着办事员一一检查询问过,扭头往一张纸上写字。   没过多久,一张奖状样式的结婚证就发到了二人手中。   ‘许盛杰和梁宝珍申请结婚,经审查符合《华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准予登记,发给此证。’①   看着一张薄薄的纸,梁宝珍心生感慨,上头两个名字列在一起,代表着以后自己就要和这人共度余生了。   *   月牙胡同在清水街右侧,拐过一条主道往里走便是,里头坐落不少四合院,早年是王侯府邸,后来历经多年浮沉,最后充公,现在是街道办分配的家属院,租给国营厂里职工。   这片胡同在京市算不大不小,从胡同口进入,两侧对称分布着八座四合院,主要是二进和三进的。   许家就在胡同中间的一座二进四合院里,四合院早被改得七零八落,满满当当挤下了十一户人家。   今儿是上工的日子,大杂院里有正式工作的人都出去了,多留着一些婶子在帮忙许家的婚宴。   梁宝珍在梦里曾经看到过这座四合院,对外墙的雕刻花样和影壁的纹路都有些印象。   真正踏足此处时,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二人从正门走进,刚走到抄手游廊就瞥到一阵寒光闪过,梁宝珍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许盛杰抓着胳膊拉到身后,随后只听到银器落地,铛的一声。   一把泛着银光的碳钢菜刀躺在墙角根,正好在梁宝珍和许盛杰面前两步位置。   “哎呀!你们可别闹了!差点砸到人!”   “那可是菜刀,砍着人要出人命的!”   院里几个婶子七嘴八舌说着话,围着一对正在吵架的男女,场面乱哄哄,张婶儿眼尖看见是许盛杰带人回来,在围裙上擦擦手迎了过去。   梁宝珍刚从天降一把菜刀的惊魂中镇定下来,又觉得自己胳膊有些烫,许盛杰刚刚为了护着自己安全,直接抓上了胳膊,这会儿还没放开。   许盛杰的手掌大,常年训练指腹生出了茧,这会儿贴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梁宝珍觉得有些痒又有些烫。   “小许,这是你媳妇儿啊?”张婶儿只知道许盛杰找了个乡下媳妇儿,没想到能这么漂亮,简直不比城里姑娘差,“哎呦,长得可真俊!”   许盛杰被张婶儿一嗓子喊醒,忙收回手,只有手指上还残留着余温,以及柔嫩的触感。   他从来不知道人的肌肤能这么柔,好像他稍稍使力就抓断梁宝珍的手臂似的,只能卸力再卸力。   “张婶儿,这是梁宝珍,我媳妇儿。”许盛杰低声向梁宝珍介绍,“这是院里西耳房的张婶儿,和我们住得近,走动也多。”   “张婶儿好。”梁宝珍乖乖问了好。   模样又好说话也客客气气,张婶儿对这个小媳妇儿一下便生出不少好感来,再看看这两人站在一块儿,真是瞧着就舒坦,“小陆,彩丽你们也别吵了,这大喜日子瞎闹腾啥。”   二进院里闹哄哄,梁宝珍不禁好奇,探着头望了望,许盛杰看她的模样解释道,“陆哥和程姐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   院里人都习惯了,不过这回还扔起了菜刀确实危险。   许盛杰捡起菜刀,叫着梁宝珍一块儿往里去。   两人的两桌喜酒就摆在二进院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支上了两张圆木桌,许家凳子不够,从邻居屋里四处借借,凑齐了十六张。   灶台就搭在院子通风处,许盛杰表舅正挥着锅铲炒菜,旁边是几个婶子正在劝架。   周云刚把一道凉菜端上桌,回身就见到了孙子旁边的姑娘,俏生生的姑娘,和孙子说了两句话就望向这边,喊了声,“奶奶。”   “哎!”周云望着梁宝珍一双清澈的眼睛,心里满意不已,只觉得孙子眼光是真好。   都说从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人怎么样,周云这辈子见过多少人,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小雅,小伟,快过来,见见你们嫂子!”   许盛雅和许盛伟也没闲着,正帮着家里做事,听到奶奶的话,两人蹦蹦跶跶往外赶,不知道还以为梁宝珍随时会飞走。   “嫂子!”   许盛伟看着嫂子喊得特大声,他嗓门本来就亮,又因为兴奋高昂了不少,许盛雅偎在哥哥身边,只露出半个身子,怯生生喊了一句嫂子。   她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喜欢她,要是嫂子嫌她生病了她就躲远一点儿。   “是小伟和小雅是吧。”梁宝珍拿出包里备好的糖,给两孩子一人发了一颗。许盛杰的弟弟妹妹年龄和梁宝玲相仿,看着二人,她只觉得亲切。   就是许盛雅看着胆子小,她招招手把人唤过来,“我家里也有个妹妹,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以后有机会你们认识认识吧。”   许盛雅点点头,看着漂亮嫂子好像不讨厌自己,悄悄抿了嘴角。   =   “恭喜恭喜啊,小许终于也成家了。”   “以后也不用你奶一个人操持家里,有个能帮衬的。”   “叫宝珍是吧?名儿好模样也好,真是不赖。”   院里邻居纷纷向新人道喜,只有角落里刚刚吵架扔起菜刀的小两口还在闹。   “陆元,你少装!你刚刚是不是看她了?在我跟前还眉来眼去的,你要不要脸!”说话的是住在倒座房的程彩丽,她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工作好家世好,人也漂亮,因此是不受气的。   今天她来许家酒席帮忙,却看到自己男人陆元和院里的陈寡妇眉来眼去,当即就对质起来,一来二去便闹大了,甚至顺手抄起菜刀...   “程彩丽,今儿是人家结婚呢,你闹啥闹?有啥事儿回家说去行不?”陆元木着一张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抓着媳妇儿想回屋。   程彩丽看看不远处的一对新人,擦擦眼角走过去,爽朗开口,“小许,小梁是吧?恭喜你们结婚啊,今儿对不住,刚说了两句,我先回趟屋,一会儿再来喝你们喜酒。”   梁宝珍看着这位扔菜刀的邻居,梳着一头短发,五官精致,眼神清明,虽说刚吵得狠,可现在说起话来又诚心诚意的,“谢谢姐,一会儿记得来。”   “盛杰,我们先回屋啊,你忙你的。”陆元打了声招呼,和程彩丽一块儿回家去。   而当事人之一的陈寡妇则在一旁磕着瓜子,眼风一扫,带着几分风情。   忙活到快中午,两桌菜终于备齐了。   院里十一户人家一共三十多口人,因着有事儿在外,工作回不来的,还剩下十多口人,挤挤都在两张圆桌前坐下。   “来来来,让我们恭喜小许成家娶媳妇儿了!”老光棍孙志强举起碗招呼众人。   一口酒下肚,邻座的吴凤霞打趣他一句,“孙志强,咋地,你也想结婚了不?”   “快找张婶儿再给你介绍介绍。”   院里就孙志强一个老光棍,年过四十二还没结婚,大伙儿打趣起他不停,他也不饶人,当下又闷了一口酒,“不急不急,得慢慢来。”   “还慢啊?再慢以后你生个娃都得喊你爷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大杂院里许久没有喜事,借着许盛杰这顿喜酒算是偷了半日清闲。   饭后大伙儿又帮着收拾碗筷,许盛杰给表舅包了个红包,倒了谢,转头又给院里众人发喜糖,带着满满的祝福回家去。   *   梁宝珍吃过饭就被周云拉回家里。   “今儿你是新娘子,好好歇着。”周云对孙媳妇亲热得紧,让人回屋休息,“平日大伙儿都互相帮衬,今儿都是还我们人情的。赶明儿你给几个帮忙的婶子送块鸡蛋糕去,也认认人。”   梁宝珍点点头,心知奶奶是特意给自己做人情,让自己在婶子们面前露露脸,送份谢礼搏个好印象。   临出嫁前,宋春花耐心教导她许久,得和婆家好好处,不过许家人口不多,没有太多弯弯绕绕,那就得和邻居好好处,远亲近邻,那都是能互相帮衬的关系。   见奶奶这么用心待自己,梁宝珍心里一暖,更生出几分亲近意思。梁家爷爷奶奶都走得早,早年闹饥荒的时候没捱住,走的时候五十来岁,那时候梁宝珍年龄还小,一个几岁的丫头,这会儿想起来对爷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周云抓着孙媳妇儿的手进了大孙子的屋。   许家住在大杂院东耳房,一共二十一平米,隔了三个房间出来。   周云一间,许盛杰一间,许盛伟和许盛雅睡的高低床。   此刻,许盛杰原本简单朴素的房间处处透着洋洋喜气,窗户上贴着大大的囍字,原本灰色的床单被褥也换成了红色。   床边放着两个梁宝珍的嫁妆箱子,这是前几天梁宝军抬过来的。   “以前不觉得,现在盛杰结婚了,突然就觉着地方小了些。”周云看看自家房子,琢磨着日后有了曾孙怎么办,肯定不够住。   梁宝珍在乡下的房间大小就堪比这里的两个房间了,更别提自家还有个院子,不过她也知道城里房子寸土寸金,自然比不上乡下宽敞。   “也挺好的,等以后咱们有机会再换。”   要是换做以往,她只觉得在城里有个单独房间就不错,许多人家结了婚的小两口都没个,不过她看过那本书,书里写着,以后什么都发展得快,还能有商品房,装修得特别漂亮,更有钱的还能住上别墅...   “等盛杰忙完回来带你出去转转。”周云拉着孙媳妇的手坐下,刚刚人多事情多,这会儿仔细打量梁宝珍,更觉得孩子眉眼生得好。   “上回我没上你们家去,你爸妈不会怪我吧?”周云一直挂念着这事儿,按理说她作为许盛杰家里唯一的长辈是该上门的,奈何身子骨不允许。   下乡的班车能把她抖散架咯。   “没有,我妈还说呢,您千万别跑这趟,没得累坏身子。”梁宝珍看着许盛杰奶奶,面容慈祥,老太太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许盛雅就随了她。   “我带了些草药上来,到时候给您熬了喝,山上长的,村里看病不方便,赤脚大夫就爱熬这个。”   “那感情好,山上好啊,都是宝。”周云拉着梁宝珍又说了会儿话,有些羡慕梁家一大家子人,人多也热闹。   许家就是人少,不过现在可好了,有新媳妇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奶。”   许盛伟在外头玩了一会儿回来,进屋没见着人,只听到哥哥的屋子有说话声。   “奶。”许盛伟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小脸散发着热气,等看清嫂子也在,立马规矩站好,“嫂子。”   “快过来。”周云抹了一把孙子额头,只觉得一手汗,“洗把脸去,全是汗。”   见孙子听话出去,周云复又看着孙媳妇说话,“小伟和小雅命苦,他们爸妈在他们一岁多的时候就走了,那么小点儿孩子看着就造孽。宝珍,不过你放心,这俩孩子是奶奶的孙子孙女,不会全让你养着。”   外头有人说,嫁给许盛杰和当后妈没两样,等周云一走,还不是要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嘛。   周云就是担心梁宝珍听了风言风语会受影响,提前表个态。   万事先说好,别心里留下疙瘩,以后解起来可不容易。   “奶,你说啥呢,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啊,不说两家话。”   许家都是诚心人,将心比心,梁宝珍觉得以后只管好好过日子就是。   “好好!”周云心里欢喜,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知道是大孙子回来。   忙叫人进来,自己起身出去,“盛杰,你陪宝珍理理嫁妆,一会儿再去百货大楼买点衣裳。今儿是好日子,有啥喜欢的就买。”   周云年轻时候也是念过不少书的,正经的纺织厂女工,和厂里职工结了婚,两人生了两儿一女。大闺女嫁到了隔壁市,不容易见上一面;二儿子许盛杰他爸,人最孝顺,奈何就是走得早;剩下老三的一家,已经许久不和亲妈来往。   那一家人都惦记着老太太手里头攥着的钱,两个老人当年生活条件不错,虽说经过了饥荒,他觉得母亲手里还有存款,就是只补贴二哥家,因此就想谋了去。   要说周云手里有没有钱,谁也不知道。   许盛杰给院里人散了烟和糖,又被几个男人拉着说了会儿话,这才冲了一胳膊水进屋。   自己原本肃穆沉沉的屋子此刻大不一样,尤其是屋子中间站着个女人,正弯腰打开木箱,认真挑选。   长长的黑辫子垂到腰间,正趁衬着瓷白的小脸,像是在发光。   “你...”许盛杰突然生出一种在自己屋子的局促感,仿佛自己是个外人,一时不知道该干嘛,“有什么要帮忙的不?”   梁宝珍回头看他一眼,指指嫁妆里的几样小物什,“你把这些放好吧。”   梁宝珍的嫁妆和衣裳放在两个大木箱里,米柜已经被摆在客厅,梳妆镜和一些小玩意儿还躺在里头,她正收拾自己的衣裳。   村里人布票难攒,梁宝珍的衣裳不算多也不算少,宋春花是疼她的,宁可自己少做新衣裳也得给闺女攒。   两件短袖褂子,一件长袖对襟褂子,两条长裤,一条裙子,另外就是冬天的衣裳,一件棉袄,一条棉裤。   打开许盛杰的黄木衣柜,里头剩余的空间挺足,他的衣裳多是军装,一水儿的橄榄绿,厂里衣服又全是黑色蓝色,都折成豆腐块似的放好。   看着那异常整齐的衣裳,梁宝珍回头看一眼许盛杰,人正摆放着自己带来的东西。她又将自己的衣裳展开再叠了叠,看起来也整齐得不行了才放进去。   许盛杰把梳妆镜放在桌上正中间,其他东西也一一放好,等忙活完了,正好看见衣柜里泾渭分明又颜色各异的衣裳。   自己暗沉沉的衣裳旁边有一叠颜色艳丽的衣裳,还带着些碎花。   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好像这屋里也鲜亮了起来。   “走去百货大楼吧。”他可接着奶奶的命令,得给新娘子买衣裳。   “好。”   =   月牙胡同距离百货大楼挺远,得穿城,许盛杰带着梁宝珍坐上了公交车,一个人三分钱。   车上人多,早没有座位,梁宝珍一上车就被人群推着往里走,以往在乡下很少进城,去哪儿都靠两条腿,这会儿被人挤来挤去,半分招架之力都没有。   “往里走点儿!”   “别堵门口!”   身后的大爷大妈中气十足,一个劲儿催着众人往里走,人一多推推搡搡起来就要站不稳,可又不会倒下去,只被左右夹击,呼吸都有些困难。   突然,梁宝珍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肘被人抓着,温热的触感传来。   她心里一惊,难道这车上还有色狼?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股力道拽着脱离人群,转头进了另一边天地,四周没有拥挤的乘客,顿时觉得舒适不少、   许盛杰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一个靠窗的座位旁,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后面的人群,单手拉着上方的栏杆把手,“站这儿,松快点儿。”   说罢,看一眼梁宝珍通红的脸,又伸手把面前的窗户打开些。   公交车老旧,窗户滑轮有些卡,坐在窗前的大妈前头掰了掰只掰开一条小缝,还骂了两句。现在看这小伙儿轻松推开,只觉得阵阵凉风吹进来,呼吸顺畅不少。   “小伙子知道疼对象啊。”她眼睛尖,一眼就扫出来两人关系,乐呵呵打趣一句。   谁知道,一句话就让梁宝珍刚降温的脸蛋更烫了,就连许盛杰耳朵也有些发红。   ——   下了公交车,还得走几百米才能到百货大楼。   “钱我都带着的,你看着喜欢什么就买。”   “看看吧。”梁宝珍也有任务,宋春花昨晚特意跟她说了,过日子是相互的,让她记得给许盛杰也买点东西。   新婚的时候多花点钱也正常,好日子开头就得顺,以后才会一直顺顺利利。   “许...”刚顺嘴想叫一声许同志,梁宝珍觉得不太对劲,清清嗓子改口,“盛杰,刚刚院里吵架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啊?”   她心里好奇,要不是初来许家,和刚刚领证的许盛杰还不太熟悉,她早就开口问了。   许盛杰冷不丁被她亲昵一喊,差点没反应过来,看梁宝珍挺淡然,自个儿也坦然接受,“陆哥和程姐啊,说是前年结的婚,两人经常吵架,院里人都习惯了。”   许盛杰回忆一番,自己退伍没多久,就看见了两三回。“陆哥是钢铁厂的三级工,程姐是供销社售货员,两人工作都不错,双职工,算是咱们院里小日子过得好的,就是爱折腾。”   “这样啊。”梁宝珍点点头,想起前头听着程彩丽数落陆元的几句话,也没好问出口。   见梁宝珍难得有些兴趣,许盛杰把知道的跟她一说,“院里有正式工作的女同志不多,程姐是里头工作最好的,底气也足,从来不惯着陆哥,上回陆哥喝醉酒回屋,她愣是没开门,把人扔外头睡了一宿。”   “程姐这么厉害?”   “那可不,第二天院里婶子都劝她,她反倒把其他人说得哑口,是真挺厉害。”   梁宝珍想了想那位男同志睡门口的样子,转头看向许盛杰,“你以后不会也喝醉酒回来吧?”   她见过村里有人耍酒疯,几个壮汉都拦不住。   许盛杰停下脚步,看着梁宝珍盛着笑意的杏眼,也难得咧嘴笑笑,“不会。”   他没有酒瘾,况且酒量也好。“要是我真喝醉酒回来,我自己睡门口。”   梁宝珍唇边笑意更盛,和男人说话也逐渐熟络起来,“那挺好,很有自觉嘛。”   ...   这个点儿,百货大楼里人不算多,能上这儿买东西家里条件都不错。   售货员见着一对登对的男女进来,不免多看两眼。   女装在二楼,有一片区域,主要售卖本地制衣厂做的优质服饰和从粤城港城或者国外进口的时髦衣裳。   不管是样式还是面料都是上等。   自然,价格也不俗。   许盛杰是头一回来到女装区,看着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衣裳顿觉花了眼。   梁宝珍也是头一回,以往家里都是自己扯布做衣裳,哪里买过现成的衣裳。   这里头的每件都颜色鲜亮,面料舒适,比普通的布做出来的衣裳好看不少:立领,圆领,娃娃袖,荷叶边...   四处看看,梁宝珍看见一条淡蓝色的布拉吉,清纯素丽,领口是V领,掐腰设计,裙摆垂坠荡出规则的波浪形。   许盛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睛也亮了,淡蓝色布拉吉,素净娇丽,很是漂亮。   应当很配梁宝珍。   “这件?”   许盛杰话音刚落,梁宝珍还没回答,就听着另一头传来一个女声。   “思明,这条布拉吉好漂亮!买这个吧!”   透过挂着的一条条布拉吉缝隙,梁宝珍看见陈思明和董佳燕走了过来。   董佳燕手指着的正好是这条淡蓝色布拉吉。   作者有话说:   刚结婚的不熟小夫妻:   许盛杰:是我房间,但是我怎么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梁宝珍:别客气啊,把这儿当自己家呀   ①出自网络资料   今天一共更新三章,共计两万字   本章掉落50个小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星星来啦5瓶 第21章   ◎四更◎   陈思明知道今天是梁宝珍结婚的日子,已经提前打听好地方,本想出门去看看,却被父亲陈勇勒令在家,还是亏了董佳燕说让他陪着去逛百货大楼才脱身。   董佳燕想买身漂亮的布拉吉配上黑色小皮鞋,陈思明却心不在焉,听着媳妇儿说哪条布拉吉好看,也只敷衍道,“随你吧,你自己看...”   眼睛一抬,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梁宝珍。   “宝珍?”陈思明立时停下了脚步,语气颇有激动,惹得身侧的董佳燕悄悄掐了他胳膊,提醒他收敛些。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晦气的人,梁宝珍扭头就想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许盛杰瞥一眼呆愣的陈思明,冲着自己媳妇儿点头,“好。”   “宝珍!”见人要走,陈思明三两步走上来,自打上回被梁宝珍和宋春花在巷子里被逮着,他就再没有机会见到梁宝珍一眼,没想到这回再见已经是她结婚的日子,“宝珍,你真结婚啦?”   陈思明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急坏了董佳燕,她眼里冒着火,瞪一眼梁宝珍,“那可不是嘛,没看宝珍都和她男人站一块儿了,思明,我们别打扰人家,走吧。”   “我们走吧。”梁宝珍懒得搭理二人,再次和许盛杰准备离开。   “哎哎,宝珍,你等会儿,我想跟你解释...”陈思明看着朝思暮想的梁宝珍要离开,一着急伸手就想拉人胳膊。   这一动作被另外两人看在眼里,董佳燕眼里烧着愤怒的火却来不及阻止,而许盛杰,一臂挡了过去,直接拍掉了陈思明的手。   他手劲儿大,当下就把陈思明的手背拍得通红。   嘶~   陈思明左手捂上右手手背,怒气冲冲,“你!”   “别挨我媳妇儿。”许盛杰声音沉沉,却有股子威胁意味,一个眼神过去,像是冰碴子坠落,冻得陈思明没敢再动作。   “陈主任已经犯过一次作风问题了,还想再得个耍流氓的罪?”梁宝珍看不上这人,就是个朝三暮四的,看上一眼都是污了眼睛,于是伸手拽着许盛杰的胳膊,快步走远。   许盛杰被梁宝珍一路拉着往二楼深处去,看在梁宝珍气鼓鼓的侧脸,心里一沉,“很生气?”   他不知道梁宝珍是什么想法,可是结婚对象在结婚前几天被逮着和别人搂搂抱抱,应当是很难受的,尤其是姑娘家,脸皮薄。要是知道今天会撞见那个鳖孙,他肯定不带人来百货大楼。   “早气过了,就是觉得晦气得很。”梁宝珍心气不大顺,顿时没了和新婚丈夫的拘谨,一字一句数落起来,“今儿可是我的大好日子,没得遇上他们脏了眼,要是我妈在,说不准还要让我跨了火盆再回家呢。”   这是梁宝珍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轻松说着话,像是真把自己当成家人了,少了几分客气,许盛杰也放松下来,哄着她道,“是,晦气玩意儿,你别搁心里去。”   “算了,别理他们,我们买衣裳去。”梁宝珍走在前头认真挑选衣裳,嘴里念念有词,“我给你买件衬衣吧?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   “我不用。”许盛杰当兵的时候就是绿军装,退伍回来也以旧军装为主,加上两身工人服,他是个大老爷们,没必要备太多衣服,更遑论什么颜色样式,哪有区别,能穿进行。   不过姑娘家不一样,他见梁宝珍两回穿着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款式,却把人衬出了不同的好看,她买,那是值的。   梁宝珍没勉强,这人好像确实不太在乎,她转身上上下下打量许盛杰一眼,最后盯着地上,“那就买双鞋吧。”   他脚上的布鞋挺旧,正好换一双。   “不...”   许盛杰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梁宝珍瞪自己一眼,俏生生的姑娘有些烦了,“你再说不,以后我都不给你买东西了。”   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许盛杰收了声,只能点头。   最终,梁宝珍挑了一条鹅黄色布拉吉,掐腰修身,在身上比划一二很是温柔。她替许盛杰选了一双黑色布鞋,最基础的款。   两人非常有原则,想着是送给对方的礼物,分开付了钱,惹得售货员看了许盛杰好几眼,等人走远了不忘和同事吐槽两句,直到刚刚那个男人俊是俊,可太抠门了!   梁宝珍自己攒的钱只有不到十块钱,出嫁前二哥给了自己十八,她昨天偷偷放了十块钱回去,不过宋春花从彩礼中拿了一百给她,念着组建个小家庭不容易,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让她仔细着花,每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今天一双布鞋花了十一块,非常贵了,能顶一个工人小半月工资,头一回一次性付这么多钱,梁宝珍还是有些肉疼的,那种感觉是克制不住的心疼,就觉得太贵。   不过许盛杰给她买的布拉吉更贵,整整二十块!   回家的路上,梁宝珍沉思琢磨,总觉得二人是不是有点败家。   *   周云看着买完衣裳回来的小两口却是赞不绝口,夸梁宝珍眼光好,布拉吉漂亮,又高兴她念着孙子还买了双鞋。   “这鞋底实,走起路来轻巧不费脚,一看就能穿好多年,买得值。”   许盛伟和许盛雅也在旁边说好看,把梁宝珍哄得高兴。   等把新衣裳透水晾好,许盛杰出门去还洪三儿的自行车,家里只剩下一老两小和新媳妇儿。   周云正在给许盛雅熬药,黑乎乎的中药在锅里慢慢熬,散发出一阵苦味,梁宝珍上前帮忙,端起陶锅往瓷碗倒。   一碗中药被放到桌上,许盛雅正襟危坐仿佛上刑,就是喝了那么多回,小姑娘也害怕。   “小雅乖啊,喝了药吃糖,这回你哥结婚,家里糖还剩下七八颗,我都给你留着。”   城里每人一个季度发二两糖票,买糖也就变得奢侈,再有钱,没票也是白搭,这回是许家结婚办喜事额外领到了两斤结婚糖果票,这才立起了门面。   许盛雅腮帮子一鼓,深吸一口气,抱着碗大口大口喝起来,一碗中药下肚,嘴边残留着一摸黑乎乎的药渍,梁宝珍拿着手帕给妹子擦干净,立马递过去一根甜高粱。   “快吃这个,甜得很。”   这话不假,甜高粱是真甜,咬一口一嚼,满嘴都是甜水儿,比吃糖还有用,嘴里的苦味嚼着嚼着就没了。   “谢谢嫂子。”   许盛雅眉眼生得好,扎着两条羊角辫,发质松软,一看就很好揉的样子,梁宝珍没忍住,伸手摸摸辫子尾巴,看她吃着甜高粱。   今天中午热闹了一场,此刻已经看不出什么印迹,只有院门口的红色鞭炮屑还散在地上,这是特意留的,等明天再扫,要把这份喜庆留着。   梁宝珍把上午亲朋好友送的道喜的东西给收拾放进柜子里,多是小袋白糖红糖挂面几个鸡蛋,大伙儿吃了一顿喜酒,也赶了些礼。   走出屋子,梁宝珍这才好好打量一番四合院。   这时候的四合院比十多年后要稍旧些,九十年代翻新过一次,又遇见产权改革,工厂效益不佳转租为售,不过许多人舍不得花大价钱买房,为此,多年后后悔不已。   许家住在大杂院的东耳房,东耳房一共住了两户人家,隔壁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和两人儿子,他们屋子面积还要小些,但是就三人,住起来反倒比许家这边更舒坦。   再过去是正房,梁宝珍看着正房气派的屋子,宽敞的面积不禁羡慕,这屋里住着一家八口人,老爷子是机械厂的七级工,属于技术工人里的翘楚,工资待遇高,也很有威严,当年分房便分了最大的一间正房。   周云在院里扒拉蔬菜,前几天许盛杰从梁家带回来的菜可不少,还剩了一小半,准备今天给炒了。   见梁宝珍望着正房那头,给她介绍两句,“这是陈大妈魏大爷家,他们家人口多,平日里也热闹,这会儿都上工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孙子,应该是老二媳妇儿带着出去玩儿了。”   “那张婶儿就在那边的西耳房吗?”今天在院里见了太多人,男女老少围着她道喜,她压根没记住几个人,就对张婶儿和前头吵架的两口子有些印象。   “是。张婶儿一家在那头,她心肠好,有啥事儿都爱搭把手。”周云把捡了两根黄瓜起来,准备做个凉拌黄瓜。   “奶奶,我来吧。”梁宝珍拿过黄瓜洗净刮刺,手脚利落地拍成黄瓜片,洒上些盐腌一会儿。   周云看着孙媳妇是个能做事的也欣慰,两人一块儿在灶台上忙活。   许家的灶台搭在屋子旁,就是一个一米五宽的台面,生着煤炉做饭做菜。   许盛杰忙活完回到院里的时候,就见着自家门口炊烟袅袅升起,一个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把提回来的猪耳朵放在灶台上,才问上一句,“换衣裳了?”   梁宝珍穿着一件旧衣裳,灰色褂子,袖子卷到了胳膊肘,看起来十分麻利,见男人拿回来猪耳朵有些惊喜,“嗯,这烟脏了新衣裳我就亏了。你上哪儿买的猪耳朵?”   “洪三儿他爸在肉联厂工作,他们福利好,时常买到猪下水猪耳朵那些不要票的,我刚去还自行车就买了一块回来。你看看是凉拌还是炒咯。”   “拌了吧,天儿太热,凉拌的吃着舒服些。”   晚饭简简单单弄好,许家终于迎来了新的家庭成员。   凉拌猪耳朵,凉拌黄瓜,玉米面窝窝头,白菜豆腐汤,丰盛又美味,许盛伟和许盛雅吃得最高兴,两张小嘴都油光光的。   “嫂子手艺真好!好好吃。”   “那你多吃点儿。”   许盛伟筷子不住夹,香得不行,梁宝珍这份凉拌手艺确实不错,在梁家也是被夸了许多回的,拌出来的菜鲜香之余,还带着几分麻辣,在热辣辣的夏天能激得人身心舒爽。   饭后,许盛伟和许盛雅自告奋勇洗碗,两人从小也是被锻炼惯了的,早当家,一人洗第一回 ,一人接过冲洗第二回,配合十分默契。   等仔仔细细冲洗干净碗筷,两人手拉着手跟哥哥报告,“哥,我们出去玩儿啦。”   “去吧。”许盛杰擦完桌子看着弟弟妹妹离开,小孩子在家里耐不住。   吃过晚饭的梁宝珍回屋里收拾,可今天她起得太早,一整天奔波真是累够呛,这会儿眼睛已经快睁不开,坐在许盛杰屋里的凳子上,脑袋一点一点,趴下去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四周静悄悄,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已经是暮色沉沉,估摸有个八.九点了。   屋门嘎吱一声响,伴着重重的脚步声踏进来。   “你醒了?”   “嗯。”刚眯了一会儿的梁宝珍声音有些哑,揉揉眼看着许盛杰有些不好意思,“奶奶呢?我一不小心睡着了。”   “这个点儿她睡下了,她还让我别叫你,起得早又累一整天是得补补觉。”   梁宝珍睡了两个多小时觉得神清气爽不少,刚想伸个懒腰站起身,突然觉得四周有些安静,夜深人静,屋里只剩下自己和许盛杰。   她脑瓜子嗡嗡地,突然想起了宋春花昨晚教她的新婚夜秘诀。   宋春花爽朗惯了,说起这种秘辛事儿却是难得有些抹不开面儿,只拍拍手让她安心,道,“女人都要经这么一遭,反正你到时候都听小许的就是,别害怕。”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带上屋内,她这会儿确实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说:   新婚夜:   梁宝珍:紧张   许盛杰:我也紧张 第22章   ◎五更+六更◎   大杂院里静悄悄,不少人已经睡下,许家也安静得很,就连最皮的许盛伟也进入了梦乡。   许盛杰忙活完站在屋里,看着刚刚睡醒的梁宝珍一副慵懒的模样,突然生出些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局促感。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又变了。   回避着自己的视线,目光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去床上睡吧。”许盛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些,“趴那儿睡难受。”   “嗯。”梁宝珍回答的声音像蚊子似的,看一眼大红被褥,十分喜庆,是专门为了结婚买的。   褪了外衣,躺到床上,感受到棉绸的舒适感也没能缓解她的紧张。   都得有这么一回的,梁宝珍安慰自己。   许盛杰躺下来的时候,左半边床榻明显陷了些下去,连带着他清冽的气息也笼罩着这一方天地。   煤油灯灭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新婚的小两口一时无话。   唯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梁宝珍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今天结婚发生的事儿,一会儿想起那些梦,她掀着眼皮悄悄往左上方看,正好撞上许盛杰看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在黑夜里纠缠。   “你...”   刚发出一个音,梁宝珍发觉自己的左手手背被人碰了碰,轻轻拂过,像是不小心又像是故意的。   不多时,男人轻轻握上梁宝珍的左手,同时侧身转头,渐渐俯身下来...   手被握着,梁宝珍紧张地手指都不敢动弹,混乱间擦过许盛杰的掌心,碰到略显粗糙的茧。   许盛杰收紧手,轻轻摩挲着女人的手背,脑袋一点点靠近,呼吸也逐渐沉重,口干舌燥,让人燥热难耐。   幽幽清香不断涌进鼻息,诱着他往下寻找一片清泉...   双唇相贴的瞬间,梁宝珍感觉男人的身子僵了一瞬,意识到这人和自己一样紧张,莫名轻松了一些。   不过,两秒后,许盛杰却像无师自通般采撷着红唇,呼吸纠缠,探寻止渴秘方。   “嗯~”   一声嘤咛,终于提醒了许盛杰,男人悄悄移开,还梁宝珍顺畅呼吸,还没歇半口气,人又一路往下,半分没有耽误。   ......   长夜漫漫,梁宝珍双手把着许盛杰的双臂,承受着疾风骤雨的侵袭,等到风平浪静时,喘着气快睁不开眼。   许盛杰喉结滚了滚,又贴着梁宝珍亲昵片刻,在红唇上逗留,讨了女人一记拍打才消停下来。   将人揽在臂弯,合眼沉沉睡去。   ——   天光大亮,梁宝珍睁眼醒来一时没有分清自己在哪里。   记忆漫漫回涌,尤其是腰间酸软让人脸上染上红晕。   旁边床上已经没人,屋外有些响动声,像是周云在说话。   待穿好衣裳开门出去,外头的阳光直直照射进来,有些刺眼。梁宝珍伸手一挡,耳边响起许盛杰的声音。   “起来了?累不累,吃点再睡。”   梁宝珍看看在不远处的周云以及两个小的,立马瞪了男人一眼,他在说什么?!   累不累?   匆忙和屋里几人打了招呼,梁宝珍溜到外面刷牙洗脸,只是走起路来有些难受,步调也因此放缓了不少。   许盛杰被媳妇儿威胁的眼神一扫,有些疑惑,他想着昨天结婚忙从早忙活到晚,梁宝珍应该很累了,是自己哪里没说对?   ——   今天的早饭是许盛杰六点多起床去胡同口买的,八个馒头,正是昨天他向梁宝珍提过很好吃的馒头。   玉米糊糊是今早起来熬的,加点一小撮小米,另外配了一碗咸菜。   “宝珍,你尝尝这个馒头,味道挺好,这几个孩子都爱。”周云热情给孙媳妇儿介绍。   面点师傅发的面好,蒸出来的馒头,面皮松软,自带回甘。   “好吃,越吃越香。”馒头嚼着越发嚼出津甜味儿。   一顿早饭的时间,梁宝珍和周云说说笑笑,顺便问了几句弟弟妹妹上学的情况。   许盛伟和许盛雅都在城里的国棉厂附中念书,刚念初一。   两人吃着饭唯恐担心迟到了,时不时就要瞄一眼墙上的挂钟,有些着急。   “奶奶,哥,嫂子,我们走了。”许盛伟喝完最后一口粥,擦擦嘴,背上军挎包准备和妹妹一道出发。   这橄榄绿军挎包是许盛杰带回来的,这年头军装军用水壶军挎包都吃香,谁能有身军装都要神气不少。   许盛伟拍拍自己的军挎包迫不及待想让同学都看看!   “路上慢着点儿啊,小伟看着你妹。”   “知道了。”   梁宝珍和两个人挥挥手,转头看向许盛杰,问道,“他们俩小学离家远吗?”   “不远,走个十多分钟就到了,和国棉厂挨着的。”   许盛杰看梁宝珍碗里玉米粥还剩一小口,伸手过去准备再添一碗,“再吃点儿?”   “好。”   “奶奶,我再给您添一碗。”   许盛杰探身准备再去拿奶奶的碗,被人按着碗拒绝。   “我吃饱了,你们俩把锅里的都解决了啊。”   一锅玉米粥放在灶台上,稀稀拉拉,米没放多少。   家里每人每月定量粮食,许盛杰是重劳力加上是退伍军人,每月42斤,周云每月30斤,两个小的半大点,加起来30斤。   现在加上农村户口的梁宝珍,没有定量粮食,多个人多张嘴,粮食更得省着吃。   大勺舀上一勺玉米粥,贴着锅边把水给滤掉,留下比较干的在里头,就这么来回三勺,把碗给梁宝珍端了过去,回身自己把剩下清汤寡水喝了。   周云已经吃完,看着孙媳妇儿碗里明显要干上不少糊糊,颇为欣慰地笑了,孙子知道疼人呢。   饭后,许盛杰准备去上班,他结婚就请了一天半的假,昨天结婚以及第三天陪媳妇儿回门。   以往吃了早饭去上班走得快,今天他磨蹭了一会儿,看着在屋里的梁宝珍开口。   “我去厂里了。”   “好。”梁宝珍正在收拾东西,刚奶奶说要带她去院里几个婶子那里送糕点,便随口敷衍了一句正准备离开的男人。   “你有什么事儿就问奶奶,或者院里谁都行。”许盛杰想着梁宝珍初来乍到,总归会有些不适应,难免多叮嘱两句。   周云站在一旁,笑话孙子,笑纹又爬上眼角,“行了,奶奶肯定把人看好,你安心上你的班去!”   =   “带几块鸡蛋糕就成。”   这年头糕点精贵,能得个一块半块的都是重礼了。   周云领着梁宝珍先去了趟西耳房的张婶儿家里。   张婶儿名叫张蓉,今年四十多,和自家男人都是国棉厂工人,不过前年她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了儿媳妇,现在就在家待着带孩子。   “哟,云婶儿,你这是领着孙媳妇儿来看我啊?”   周云上前几步,和张蓉说话,“那可不,昨儿多亏了你帮衬,不然我们哪里忙得过来。”   “张婶儿,昨天辛苦你了。”梁宝珍给人分为一块鸡蛋糕。   糕点可是好东西,张蓉当即就推辞起来,“帮个忙有啥的,这东西你们拿回去啊。”   “你就收着吧,别跟我们客气。”周云老神在在,扒拉她的手,“反正以后还有要找你帮忙的地方。我们宝珍初来乍到的,你做婶子的不多帮帮?”   张蓉含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倒是算计着我这儿呢!行,东西我收了,宝珍这闺女我照看着。”   从张蓉家离开,周云和梁宝珍往西厢房去,路上周云低声道,“你张婶儿娘家妹子在街道办工作,以后要办个啥事儿有难,找她方便。这人情跟着走,都是大家互相的。”   梁宝珍没想到许盛杰奶奶心里装着不少东西,头两回见着只觉得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殊不知却是什么都替自己考虑清楚了。   “西厢房住着这家,你叫刘姐就成,比你大个七八岁,手脚麻利,心肠也好,你们平日没事儿可以多说说话。她没工作,就在家待着,家里有两个孩子,男人是公交车驾驶员。”   梁宝珍知道,听诊器、方向盘、大马勺、营业员是现如今最吃香的职业,公交车司机更是其中翘楚,刘念华一家四口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   不过见到刘念华时,倒是有些惊讶。   刘念华剪了一头齐耳短发,稍显干枯,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蓝色褂子,见着周云带人来嘴角扯出一抹笑。   “小刘,在忙呢?”   案板上放着半颗大白菜,另外一半已经被剁碎成菜渣,旁边是她两个儿子,五六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刘念华赶紧放下手中的菜刀,招呼道,“哎,周婶儿,宝珍,快坐。”   “刘姐。”梁宝珍又和两个孩子打了招呼,拿出手中的鸡蛋糕,“小龙小虎,吃鸡蛋糕不?”   小龙小虎偎在刘念华身边,使劲儿点头。   “还不快谢谢你们宝珍姨。”刘念华提醒一句。   “谢谢宝珍姨。”   一人得了半块鸡蛋糕,两人嘴里甜甜的,在一旁玩耍,梁宝珍接着道,“刘姐,昨天辛苦你了,帮着我们摆碗上菜收拾东西。”   “哎呦,你客气什么,这不应该的嘛。”刘念华长着一张圆脸,有些敦厚感,说话也周到,“宝珍,你刚来,有啥事不懂的来找我,咱们都近呢。”   “行,谢谢刘姐。”   “我屋里头还有刚捏的红薯饼子,你们拿几个走。”   提着几个红薯饼子,还没离开的周云和梁宝珍见到倒座房的老光棍疾步走了过来,嘴里嚷嚷不停。   “孙志强,你急吼吼做啥呢?”   “晚上七点半院里开大会啊,每家都要派人参加。”孙志强迈着轻快的步子,挨家挨户通知一遍。   “啥事儿啊?”   “咋又要开大会?”   不少人围上去追问,都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上回院里开大会是做思想教育,折腾了大伙儿好一阵。   孙志强手一摊,撇撇嘴,“到时候就知道了。”   没问出个结果,众人只能各回各家。   =   下午在院里熟悉了一会儿,周云简单给梁宝珍介绍一遍各房住户,两人便回屋困了个午觉。   下午起来一块儿做饭做菜,没做好呢,许盛伟和许盛雅就放学回来了。   “奶!嫂子!”许盛伟一头冲进院里,站定在灶台前,闻着里头的豇豆饭咽口水。   “洗手去,小雅呢?”周云往后一看没见着人。   “在后头呢,马上就到。”   许盛雅慢悠悠走进来,乖乖叫了人,把军挎包放下,去院里拧开水管子洗手。   “奶,我今天可神气,他们都来看我的军挎包!”许盛伟到家了也没放下包,背着走来走去,爱不释手,“刚子还说想借我的背一星期。”   梁宝珍真在炒豇豆饭,马上就要起锅,揭开锅盖就是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顺便加入弟弟的对话,“那你同意没?”   “我说那得给我两颗糖才行,他说要回去考虑考虑,明天回我。”   周云摇头嗤笑一声,“你倒是个鬼灵精,这就拿人两颗糖?”   “不给拉倒!不给我就不借了,我的军挎包是我们班,不对,是我们学校最新最漂亮的。”许盛伟昂首挺胸往屋里走。   “哥说赚的糖要给我吃呢。”许盛雅站在奶奶身边,准备帮忙端菜。   “那小伟真不错,惦记着小雅呢。”梁宝珍努努嘴,让人进屋坐着去,“就几个碗,一盆饭,不用你。”   “没事儿,嫂子,咱们一块儿。”许盛雅悄悄看梁宝珍一眼,觉得嫂子香香的,和她又站近了一点。   六点半,家里饭菜做好,许盛杰还没回来。许盛伟和许盛伟着急往外望,始终没见到人影。   周云发话,“不等了,我们先吃。”转头向梁宝珍解释一句,“六点半还没到就是厂里有事儿,不用等。”   “哦,行。”梁宝珍拿着勺子舀了一碗在旁边单独放着,拿起筷子开动。   今天炒了一盆豇豆饭,饭不多,主要是豇豆,混在一起香得不行也饱肚子,屋里四人一人吃了满满一碗。   饭桌上,小伟和小雅得知晚上院里要开大会十分兴奋,大人们没兴趣,小孩儿却觉得有意思。   “奶,我们也要去。”   周云不想听院里的魏大爷念叨,正好躲个清静,“让你们嫂子带你俩去,可别乱动乱跑啊,听话点儿。”   “知道!”两人答得积极。   七点半的大杂院天已经有些昏暗,仰头看去依稀能看见刚出来工作的月亮,若隐若现,散发着银白光辉。   地上的人们拖着凳子放到二进院的空地上,自觉围成一个圈,还有人拿着花生瓜子嗑了起来。   许盛伟两手不得空,一手一条长凳,放到院里,转头又蹬蹬蹬跑回屋再拿了三把蒲扇,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小伟,今儿你哥还没回来,你当家啊?”住在正房的魏海平打趣一句。   “海平叔,毕竟我是男子汉嘛!”说着看看后头牵着手过来的嫂子和妹妹,很有自豪感,“不能让女人动手。”   “嚯。”住在西厢房的寡妇陈玉莲嗑一口瓜子,“小伟,你还知道女人呢?是不是也想娶媳妇了?”   许盛伟听到这话,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一阵,大声嚷嚷,“我才不想娶媳妇儿呢!”   说完就跑了。   “哎,小伟,去哪儿啊?”梁宝珍带着许盛雅走过来,正好见着小伟往院子外头跑,而院里众人都笑呵呵的。   “没事儿,小孩儿脸皮薄呢。”张蓉家就她一个人来,得知周云和许盛杰都不来,便坐到了梁宝珍旁边,“刚陈寡妇逗他呢,说两句就闹红脸。”   梁宝珍顺着张蓉的视线看去,正好见到坐在藤椅上的陈玉莲,穿着一条的确良修身布拉吉,露着双臂正埋怨蚊子多。   “陈玉莲男人走得早,当初,她一人带着两个闺女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张蓉叹口气也没多说。   梁宝珍心下疑惑,看着陈玉莲身上衣裳应该不便宜,那模样打扮也不像是蓬头垢面过着苦日子的...刚想问两句就见到一个大爷走到了院中间。   “来了来了,魏大爷来了。”张蓉碰了碰她胳膊。   魏锦荣,是整个大杂院的管事大爷,五十七岁,以前是街道办坐班的职工,六年前把工作岗位让给自己儿子,避免了儿子下乡当知青,自己便过上了整日逗鸟看蛐蛐的生活,顺道帮街道办传达精神要领。   “大家伙儿,今天咱们难得又开个会啊,主要呢,是有三个事儿要讲。”魏锦荣身高不高,估摸一米五几,加上有些驼背显得更矮了几分,不过人声儿大,一嗓子下来院里都安安静静。“第一呢,是咱们院里又有喜事儿了,来了新人,大家欢迎欢迎。”   梁宝珍猝不及防被点名,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只能微笑回应,她这回想起来了,魏大爷,院里头号爱打官腔的人,说话又啰嗦又烦人,有人背地里给他取了个绰号,老蚊子,嗡嗡的。   “第二呢,是昨天中午,有同志在院里打闹,平时吵吵架也就算了,但是,居然还动起了菜刀!好家伙,那是直接往天上扔啊,这是什么行为啊?太危险了。”魏大爷眼睛直往陆元和程彩丽那头瞟,暗示意味明显,“名儿,我就不点了,希望某两位同志好好反省反省,别再干出这种糊涂事儿。”   陆元尴尬地摸摸鼻子,垂着头没吭声,他旁边的程彩丽倒是腾地站了起来,“魏大爷,你点不点大伙儿也知道是我们嘛,行,我再给大伙儿道个歉,昨儿个啊,是我们闹得不好,尤其是我,不该一时冲动去拿菜刀的。我也就是想吓唬吓唬做个样子...”   “程彩丽,你这哪是吓唬啊,分明就是要砍人!太吓人了。”   “行了行了,小程这不是知道不对了嘛,小陆也是,多劝着你媳妇儿点。”   “那是小陆的事儿吗?小程自己就做得不对。”   “那还不是小陆把人惹急了,不然能拿菜刀?”   梁宝珍听着院里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插不上话,幸亏旁边的小雅帮着解释。   “嫂子,刚刚说话的是吴叔,住在东厢房;那边说话的是罗婶儿,住在西耳房的。”许盛雅说话声音本来就轻,加上现场闹哄哄,只有梁宝珍听见了她的话。   “那怎么劝着架他们俩吵起来了?”   小雅左顾右盼一番,直起腰凑到嫂子耳朵边说话,“上回吴叔抱了罗婶儿家的西瓜吃,被罗婶儿叉着腰骂了好几天,后来两家都骂起来了,那阵子,院子里吵得很。”   原来是有旧怨,梁宝珍摸摸小雅的发顶,“幸好你在,不然我真是什么都看不明白。”   得了嫂子夸奖,还被摸了头,小雅抿着嘴甜甜一笑,更来了给嫂子讲院里众人的劲头,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说什么呢?”   梁宝珍和许盛雅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齐刷刷回头,见到刚下工回来的许盛杰低头看着自己。   “哥。”许盛雅惊喜地唤出声,立马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你来开会啊?你挨着嫂子坐。”   奶奶说了,要让哥哥和嫂嫂多待一块儿,许盛雅麻溜蹦下长凳,去找另一边的秦小月玩儿。   梁宝珍身边的人从许盛雅换成了许盛杰,正好擦着他的工作装,还顺带着飘来一股汽油味儿。   “吃了吗?”许盛杰直直看着前方,话却是对着梁宝珍说的。   “吃了。”梁宝珍回问一句,“你吃饭没?给你留了一碗豇豆饭。”   “好,开完会回去吃。”倒是没有正面回答吃没吃饭。   梁宝珍鼻子灵,又嗅了嗅,忍不住问道,“你身上怎么一股汽油味儿?”   许盛杰现在是国棉厂二级工,按理说不会一身汽油味道。   “晚上的时候厂里一辆大卡车出故障了,我帮着检修了会儿,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你还会修车?”梁宝珍终于扭头看向男人,眼里闪烁着一丝崇拜的光,现在会开车的人就很了不起了,司机难得,更别说会修车。   没想到说个会修车能引起媳妇儿这么大反应,许盛杰笑笑,轻声道,“以前在部队就会开车,后来经常出任务,车跑到山上故障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自己不会修可不行,一来二去就慢慢会了,简单的都能捯饬捯饬。”   “好了,好了,开个会闹成啥样啊,没有一点纪律性。”魏锦荣打断众人谈话,清了清嗓子,“第三点,也是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最近不少人都忙活着家里孩子回城的事儿是吧,希望大家能调整好心态,现在城里工作也不好找,能找着让孩子挂靠回来是最好不过,但是呢,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不要有情绪包袱...”   最近乡下的知青不安稳,四处活动城里的家人找工作,街道办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各处提前给大伙儿做做思想工作。   “我姐夫也想回城,就是不知道现在工作找得咋样了?”梁宝珍上回听姐姐提了一嘴。   “那估计不好找,像我们厂还有附近的钢铁厂拖拉机厂那些都不招人,除非姐夫家里人能让个工作名额出来。”许盛杰也知道些情况。   开会又开了半小时,梁宝珍是领教了魏锦荣老蚊子嗡嗡的实力,一句话他能掰开了揉碎了说成二十句话,讲得不少人东张西望盼着回家去。   等他一声号令散会,众人拿着凳子各自散开。   许盛杰拎着两条长凳和梁宝珍许盛雅回家去,周云见到孙子回来问了两句便回屋睡了,许盛伟和许盛雅也被盯着洗脸洗脚乖乖躺着睡觉。   新婚小两口收拾完回屋的时候已经快九点,木门一关,独处在屋里,梁宝珍突然有了些害羞的回忆,觉得自己腰又有些酸了。   尤其是许盛杰突然弯腰靠近,吓得她立马往旁边挪了挪,警觉地看着他,“怎么了?”   “拿东西,你怎么了?”许盛杰倒没见过她这样,突然胆子小得像猫似的。   “没什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梁宝珍见男人在柜子里翻找,拿着一个黄色本放到自己跟前,“这什么?”   “存折,你收着吧。”许盛杰跟着坐到梁宝珍旁边,见人翻开,“我之前当兵攒下的钱,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除开每个月定时寄给家了,另外存了一千八百多块,结婚用了三百多,现在一共一千五百五十二都在里头。”   “给我放着?”毫不夸张地说,梁宝珍没见过这么多钱,自家每年年底能分几十就是好的,另外有梁志高做点木匠活挣点,可那也不是四位数起的。   “不都是媳妇儿当家吗?还让我放着?”   梁宝珍一把把存折按在身上,立马拒绝,“那还是我放着吧,你们男人都不会存钱,花起钱来大手大脚。”   一个自己爸,一个自己二哥,没有例外!   许盛杰忍俊不禁,只顺着她的话说,“说得挺对,那就辛苦你管着。”   梁宝珍又翻开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只觉得有钱了!等再过两年政策放开,兴许就能靠着这笔钱做生意起家,赚钱买房...   拿一张报纸给裹了三层,将存折放好,梁宝珍脱了外衣躺床上,许盛杰见人已经躺好这才吹熄煤油灯,跟着上去。   以往自己床上冷冰冰,从昨晚开始躺着一个姑娘,许盛杰只感觉四处都是淡淡清香,他年轻气盛,经历了昨晚新婚之夜此刻更是热血上涌,奈何想到昨晚有些放肆,今天媳妇儿一天都时不时揉揉腰,只觉得自己罪过。   “早点睡,明天还得回你爸妈那儿。”   “好。”   深呼吸一口气,许盛杰翻了个身背对着梁宝珍努力闭眼睡觉...   不过,以往沾枕头就睡的他今晚却久久没能入眠。   梁宝珍见旁边的男人睡了,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今晚可经不住他折腾,算他还有良心。   只是,想着这两天的婚后生活,一切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许家人都很好,院里也形形色色各类人,更重要的是,自己一家人可以把握机会挣钱,以后粮票肉票糖票就取消了,只要有钱,想买什么都能买,多挣钱总是对的!   只是她没想到许盛杰已经攒下一笔积蓄,果然是个能持家的,平日也对自己温柔,一如梦里那般,唯独就是夜里似乎有些野,让人招架不住...   想着想着,梁宝珍突然想起来梦里面那道疤,昨晚她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压根儿没注意。   “许...盛杰?”低声唤了一句,见没人回应,梁宝珍轻轻凑了过去,右手极轻地往许盛杰腰间探去,掀开衣裳一角,食指指腹往上一贴,真的触到了一块疤!   随即,右手被人紧紧箍着,许盛杰翻身看向作乱的女人,“不想睡?”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让我看看防伪标志在不在   许盛杰:媳妇儿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明天零点见~ 第23章   ◎两更◎   许盛杰闭眼酝酿许久终于有了些睡意,却突然察觉身旁有些异动,被褥被带得嚓嚓作响,不多时,一只手爬上了自己腰间,还往上头摸!   紧紧拉着那只“作恶”的手,许盛杰在黑暗中勾了勾唇,看着略微有些惊慌的女人,“干嘛呢?要是真不想睡...”   “想睡!”梁宝珍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又担心吵醒家里人,立马压低嗓音,“我今天好累,困得不行,你也快睡吧。”   说罢,一把挣脱许盛杰的手,将被子蒙过头顶,只露出一头黑发在外头,看起来像是已经熟睡。   许盛杰抚抚额头,右手悬空在被角,刚想把被子揭开又收了动作,转而抚摸着梁宝珍柔顺的黑发,有些无奈道,“行,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回门。”   再次躺回床上,许盛杰努力闭眼睡觉。   ......   第二日,天空刚被阳光撕开一道口子,许盛杰和梁宝珍便起了床。   结婚这两天梁宝珍着实累,难得昨晚无人打扰,睡得不错,这会儿已经是精神奕奕,正在桌前编辫子,看许盛杰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你没睡好?”   许盛杰却是少有的略显疲态,梁宝珍哪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把人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给惹散了,自己倒是睡得沉。   “还行。”不过以前参军也熬过没怎么睡觉的时候,这点问题不大。   许盛杰换上绿色军装,褪去衣裳时,正好现出一身劲瘦的身材,块块腹肌,张弛有力,而腰间那块曾在梁宝珍梦里出现的疤有些显眼。   梁宝珍正好和他说着话,哪成想这人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衣服,虽说两秒后就穿上了短袖军装,可那身材还是让人有些脸红。   快速将头转过去,梁宝珍把三股麻花辫编好,忍不住询问,“你腰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   许盛杰一愣,没想到她注意到这个,只随口答,“以前打仗受伤留下的。”   “你以前打仗受伤多吗?看起来很危险。”梁宝珍对军人挺佩服,更知道战场无情。   “没什么伤,你别瞎想。”许盛杰今天念着要回门见岳母和岳父,穿的是退伍带回来的军装,现在谁家能有军装确实是比较威风的,上回梁志高就喜欢他穿,投岳父所好总是对的。   不过看着他要继续穿以前的旧布鞋时,梁宝珍连忙阻止,“穿新的那双,我妈要看,不然觉得我没给你买呢。”   以对自己母亲的了解,梁宝珍知道,今天要是没穿回去,宋春花得念叨她。   回门礼是周云亲自准备的,一包挂面,一斤柿饼,一斤山楂糕,一瓶五粮液,用网兜装着,看着颜色漂亮也鼓鼓囊囊。   “你们路上慢着点儿啊,替我跟亲家一家问好。”周云站在门口叮嘱孙子和孙媳妇儿。   “知道了,奶奶,你快回屋歇着。”   许盛杰和梁宝珍拎着回门礼往大杂院外去,准备坐公交车去城口等班车,两人刚走出月牙胡同,后头便有两男一女,东张西望走进了胡同,直奔大杂院去。   见到还在屋门口的周云,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张口指责,“妈!你真是糊涂啊,盛杰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跟我们说啊!”   *   班车一路颠簸,新婚小两口终于在大上午到了大面村。   宋春花一大早就起床给回门的闺女和女婿准备午饭,昨天梁宝军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一只羊腿,可把家里人高兴坏了,提前给抹盐腌着就等着闺女回来煮着吃。   “妈!”梁宝珍近家心切,刚见到自己院子便加快了步伐。   “哎呦哎呦。”宋春花就和闺女两天没见,却像是分别了两年,一见便眼泪汪汪,双手把着闺女手臂,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恨不得就这么看出来孩子到底过得咋样,“咋还变漂亮了!妈差点都没认出来。”   “春花儿,我也是,看看宝珍穿得多漂亮啊,这布拉吉太好看了。”路过的村里婶子也忍不住夸一句。   今天梁宝珍穿着结婚那日新买的鹅黄色布拉吉,掐腰修身,像是为她量身做的,更衬得她美丽动人,站在穿着军装的许盛杰旁边,谁看了能不说一句般配。   “妈。”许盛杰跟在身后把东西交给岳母,跟着一块儿进屋。   “小许,快进来坐着。”宋春花见这回门礼赶得重,心里有数,女婿一家是看中自己闺女的,“你爸和你哥还在干活,等吃午饭能回来,你姐和姐夫上大队部去了,也不知道说啥事儿。家里就我和宝玲梦梦在。”   “姐!”   “三姨!”   两个丫头见梁宝珍回来都朝她扑过来,围着她打转,梁宝珍把带回来的柿饼掰开,一人给了一半。   “姐,城里好玩儿不?”梁宝玲吃着柿饼,满嘴都是甜的。   “好玩儿,你下回进城来,姐带你转转。”   “好!我要去,爸妈,我们一家人都去!”   宋春花路过听了一耳朵,嗔怪一句,“行了,以后再说。宝珍,你可别学其他人上婆家打秋风给娘家,要挨说的,自个儿过好日子就成。”   婆家娘家关系不好处,宋春花心里比谁都清楚,回娘家多了要被说,尤其是从婆家拿点东西回去补贴娘家更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乡下亲戚进城也是给人添乱的,她可不愿意拖家带口进城给人添堵,最后让闺女落不下好。   “妈,这有啥,想进城看看总行,”梁宝珍早想过,现在许家地方窄,确实不大方便,不过总能好起来的,“以后说不准宝玲还能上城里念大学呢。”   “大学?”宋春花搅着锅里的羊肉汤,已经炖了两个多小时,奶白的汤飘着香,听着闺女的话直发笑,“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名额多难啊,你妹要是有这出息能拿到名额,老娘砸锅卖铁也供她上。”   梁宝珍张张口,她想的是再过不久高考就要恢复了,不过现在没人知道,要上大学只能得工农兵大学推荐,“那可说不准,兴许以后高考就恢复了呢。”   “以后的日子谁知道,看她造化吧。”宋春花舀了一碗羊肉汤,又撒了些葱花端给闺女,“尝尝咸淡。”   “跟妈说说,到许家咋样?”   虽说就两天,人的感觉不会骗人。   “挺好的。”梁宝珍不知道别人结婚是怎么样的,可管是许盛杰还是许家其他人都让她觉得挺安心。   宋春花知道自己闺女,这么说就是不错,“反正啊,日子都是自己过,你脾气有时候也直,在婆家也得注意点儿,你咋对别人,别人也咋对你,大家都是相互的。当然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能忍着,万事还有你妈呢!”   “我知道了。”梁宝珍脑子里闪过种种画面,想往前一步抱着宋春花,下巴搁在母亲肩膀上,“妈,你对我最好。”   “行了行了,瞎矫情。”宋春花笑着拍拍闺女的背,催着她喝汤。   “好喝!刚合适。”梁宝珍贴着碗口喝了一口,满嘴都是羊肉汤的鲜味,“妈,还是你熬的汤最好喝。”   “就你嘴甜,给小许尝尝去。”   许盛杰正在院里,见到梁宝珍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妈熬的羊肉汤,味道可好,你试试。”梁宝珍把碗递给面前的男人。   大夏天,喝碗羊肉汤能出出汗,只觉得通体舒畅,许盛杰把剩下半碗羊肉汤喝进肚,刚想夸一句,就听到门口梁家人回来了。   今天午饭极为丰盛,一大盆羊肉汤配上蘸水,吃得一群人火辣辣冒着汗,另外凉拌三丝,又炒了个白菜。   闺女回门,加上女婿又是个不错的,梁志高心里高兴,拉着人就又喝上了几杯,等一顿饭吃完,桌上还剩梁志高父子和两个女婿在喝酒。   “你爸高兴,让他们四个喝,今儿下午没什么活儿。”宋春花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看着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十分欣慰。   梁宝珍趁着大家都忙,和大姐回了屋,刚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大姐心事重重的,笑起来也勉强。   “姐,你咋啦?心里有事儿?”   梁宝英知道瞒不过妹妹,今天她和丈夫宋建国去了一趟大队部打听清楚了回城条件,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已经在乡下结婚的知青不能回去。   “你姐夫说想离婚。”   “什么?!”梁宝珍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姐夫要跟你离婚?”   “你别激动。”梁宝英按着妹妹的手,忙又解释,“不是真离。”   “假离婚?”梁宝珍脑子活泛,稍一琢磨便知道姐夫打的什么主意,“他想跟你离婚,先借着工作回城,以后再...”   “说是以后再来接我和梦梦,到时候我们再复婚。”梁宝英眉毛都拧着,面上愁云密布,自己男人这个法子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不然他回不去,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离婚。   大面村往前倒腾几十年都没听过有人离婚,最多是十年前村里有个男人喝醉酒打媳妇儿,那人受不住最后逃了,没了音讯。要说正儿八经离婚的没有,真要离了,四周的唾沫星子估摸都能淹死人。   别的不说,就是死了男人的村里寡妇就是现成例子,自己带娃可难。   “姐,你可得想清楚。我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要是姐夫回去之后不来接你们咋办?”梁宝珍仔细回想那书里说的剧情,可惜梁家人没有半点戏份,更别说提一句大姐和姐夫的结局。不过她是知道的,后来知青大量返城,许多人抛弃妻儿,一辈子再没回去过,只留着孤儿寡母生活在乡下。   姐夫宋建国离婚回城后真能再来接姐姐和梦梦?她心里没底,看看梁宝英,恐怕也没底。   “你不知道,建国成天想着这事儿,都快魔怔了。”梁宝英心里纠结,左右都是说法,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男人再三保证,可妹妹的说法也有道理,她拿什么来赌?   “我就想着吧,他也是个可怜的,你说好好一个城里人,下乡这么多年,原来是拿笔杆子的,现在成日在地里刨食,他也难受。”   “姐,这事儿你也别应,你让姐夫再等等看。”想起明年年底即将恢复高考,大姐姐夫一家还有这条路可以走,不用离婚也能寻个回城的法子,“兴许过阵子就能高考呢,姐夫以前念书成绩不是不错嘛,能考回城就不用离婚啊。”   “离婚了你和梦梦太难,就算姐夫过几年接你们过去,那几年闲言碎语多难受啊,你跟姐夫好好说说。”为了给自己说的话提供一点有力证据,梁宝珍编了个谎,“我这不是去城里了嘛,我们院里有人亲戚是在学校的,听说真有恢复高考的苗头,你让姐夫多准备着。”   “真的?”梁宝英听到这个好消息喜不自胜,那当然好!“我晚点跟你姐夫说去。对了,宝珍,这事儿你别跟妈她们说,我和你姐夫先商量,别让妈跟着着急上火的,到时候闹得大家不舒服。”   梁宝珍点点头,一一应下。   ......   梁家的四个男人在堂屋喝了不少酒,女婿相当于半个儿,梁志高看着大女婿和二女婿都满意,醉醺醺拍着两人的肩膀,“咱们能成一家人不容易,我也没大的要求,宝英和宝珍日子平顺就成,你们呢,对媳妇儿好,能撑起自己的家就是好的!”   “爸,行了行了,姐夫和妹夫心里有数,你别喝了,就能整半斤还非得整八两。”   梁志高喝酒上脸,此刻一张脸通红,梁宝军随了他,宋建国稍微好点,可是他心里搁着事儿喝了不老少,此时也是眼神混沌。   唯独许盛杰面不改色,眼神清明,也跟着劝起自己岳父,“爸,你放心。不过这酒你留着下回再喝吧。”   “下回?”梁志高打个酒嗝,有些晕乎,已经看不清人了,总觉得眼前有人影在晃,“行,咱哥俩下回再喝。宝军啊,你把这五粮液收起来,藏好咯,别被你妈发现。”   梁宝军眉毛跳了跳,撇撇嘴,有些嫌弃,“老爷子一喝醉就乱说话了,以为你是村里酒搭子呢。”   许盛杰笑笑,不介意,“扶爸去躺着吧。”   将喝醉的梁志高和宋建国安顿下,宋春花骂骂咧咧看着自己男人,直嚷嚷他酒品差,梁宝英则是心疼地看着宋建国,拧干帕子给他擦擦脸。   “妈,我们就先回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许盛杰下午还要回厂里上班,两人得出发。   “好,反正你记着妈说的,有啥事儿记得捎个话回来。”   “嗯。”梁宝珍又看着大姐,让她记住自己说的,别轻易下决定,最后和妹妹,外甥女道别。   二人离开大面村前又去看了看凤霞婶子,毕竟是媒人,少不得要去感谢一番,得一切忙活完,时间已经挺赶了,这才收拾着抓紧回城。   结婚到许家这两天,梁宝珍一切还好,自己感觉对婚后生活适应得不错,可今天回了一趟娘家,待了半天又要离开,坐在班车上突然有些伤感。   尤其是吃了一顿饭,和家里人说上几句话就要离开自己待了二十年的家,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心头,家里人还在那处,只有自己要远走。   班车晃晃悠悠在土石路上颠簸,一个转弯,车里的人瞬间东倒西歪,纷纷把着椅背稳住身子,梁宝珍被一只大手扯着胳膊才没朝窗户那头倒过去。   转头一看,许盛杰正拉着自己。   “过阵子再回来看看爸妈他们。”许盛杰见着梁宝珍明显情绪低落不少,淡淡开口,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撕了包装纸喂到媳妇儿嘴边。   “唔。”梁宝珍猝不及防被男人喂了颗糖,是甜甜的橘子味儿,舌尖将糖一卷,吸吮一番,似乎心情也好些了,“你哪儿来的糖?”   “小雅给的。”叠着手里的糖纸,许盛杰看着梁宝珍好奇打量的眼神,解释一句,“给小雅带回去,她就爱收集这个,屋里收了十来张。”   水果糖糖纸是五颜六色的蜡纸,还画着对应的水果模样,特别漂亮,偶尔吃上一颗糖,小孩子最爱收集这个,都当成是宝贝。   “这糖纸确实漂亮!我屋里铁盒子里也放了三张,不过我们吃糖的机会少。”说到相同的兴趣爱好,梁宝珍深有同感。   “那你回去和她一块儿看看,这丫头特别爱给人看自己的糖纸。”   “好。”   下午一点五十,两人到了月牙胡同口,许盛杰是两点的班,从胡同口走过去得十来分钟。   “你直接过去吧,别误了事儿。”梁宝珍指指胡同口,“我能找到咱们院。”   “好,你自己一条道往里走就是。”许盛杰大步往前,走着走着突然放缓了脚步,转身一看。   媳妇儿穿着布拉吉一步步往家去,两条辫子跟着甩动,许盛杰嘴角微微一笑,也继续赶路。   梁宝珍收拾好心情走进大杂院,这个点儿奶奶应该在午睡,日头太晒还是家里凉快些,宋春花临走前给她装了几个番茄和一大把柳芽。   正好能做个糖拌番茄,再凉拌个柳芽吃...   然而,刚走过垂花门,还没到二进院,便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响。   “妈,您也不能那么糊涂不是,盛杰结婚,咋能娶个乡下媳妇儿,那天天地里刨食的不得又老又丑,您也看得上?”   梁宝珍脚步一顿,看着自家屋门前站着几个中年男女,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自己?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说谁丑呢?!   许盛杰握紧拳头!   本章24小时内掉落50个红包,感谢大家支持,明天零点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棵树4瓶;蓉蓉20瓶 第24章   ◎一更◎   周云看着围着自己叽叽喳喳一上午的老三一家就懒得搭理。   周云和许恒当年生了两儿一女,老大许明霞,嫁到了隔壁市,难得见上一回;老二也就是许盛杰他爸许明远,早年意外身亡;唯一还在城里的便只有老三许明良。   老大许明霞嫁的隔壁市拖拉机厂的修理工,是五级技术工人,两人生了两儿两女,日子过得不错。许明良是轧钢厂工人,顶的许恒的班,家里只有他一人有正式工作,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是轧钢厂临时工,大儿子娶了媳妇儿,小儿子还没说亲,闺女出嫁了,日子还算凑合;   今天上门的正是老三一家三口,许明良、冯娟和他们还没说亲的小儿子许盛凯。   “妈,等盛杰和他媳妇儿回来让娟儿把把关,二哥两口子走得早,家里没个当家的不行。”   “是啊,妈,家里没个婆婆压着,小心新媳妇儿骑你头上去。”   许明良是今天早上才听人说自己侄子结婚的,而且是三天前结的婚,他一个三叔的脸真是被打得响。看来老母亲还是记恨他,连这种大事儿都不通知一声。   之前两人想给许盛杰介绍冯娟娘家外甥女,奈何周云不松口,本来这阵子还想再找机会磨磨老太太的,哪成想许盛杰居然不声不响把婚结了!   这不,他一大早便领着媳妇儿和儿子来打听,顺便见见那个又土又丑的乡下侄媳妇儿,城里人找乡下媳妇儿,他们是一万个不同意!   “奶奶。”梁宝珍远远听了一耳朵,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   “宝珍。”周云正觉得耳朵疼,看到孙媳妇儿回来眉眼立马舒展开来,闯开老大一家往外走。“咋拎这么多东西,盛杰呢?”   “厂里时间来不及了,他直接过去。”梁宝珍把袋子口打开,“我妈让带了点儿菜,一会儿拌了吃。”   “真是的,你妈心肠好,咋好又吃又拿的。”   许明良一家三口齐刷刷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年轻姑娘,穿着一条时髦的布拉吉,十分娇艳,脸蛋水嫩,说话也好听,是哪里冒出来的漂亮姑娘?   “妈,这是?”   周云白儿子一眼,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宝珍叫人,“宝珍,这是盛杰三叔一家,叫三叔三婶儿。”   梁宝珍这才正眼看去,许明良四十出头的模样,国字脸,眼神透着精明的光,许盛杰和三叔长相有几分相似,都是许家人标志的高鼻梁,冯娟则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自己,一脸不可置信。   “三叔,三婶儿。”   “这...这是盛杰娶的乡下媳妇儿?!”许明良意外地高声询问,不光是他,一家三口都不相信,这姑娘的模样简直不比城里姑娘差,甚至还要好上几分,哪里是天天在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样子。   “张口闭口乡下媳妇儿,咋啦,你们有意见?”周云把手里的瓜瓤一扔,在水缸里溅出几滴水珠,“这就是许盛杰娶的媳妇儿,人也见着了,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周云三个孩子,自老头子走后,便分了家,自个儿跟着孩子住。大闺女是个有孝心的,就是嫁得远了些。   一开始说好,老母亲一个地儿住半年,兄弟俩轮流养着,可三儿子许明良小时候看着挺好,大了却是个小心眼的,算计着家里人,甚至连母亲看病吃药的钱都拿,还是他二哥许明远给人狠揍了一顿才收敛些。   周云后来便一直跟着许明远一家住,这时候两家人关系也过得去,许明良两口子再有些小毛病也算了,毕竟是血缘亲兄弟,拧不断的。   直到许明远和吴华翠在下工时间意外去世,周云悲痛得差点跟着二儿子儿媳一块儿去了。许明良两口子一方面想骗走国棉厂给两人的抚恤金,一方面又想占了二哥一家的工作名额,越是难的时候,越能看清楚人心。   周云也就是这时候彻底对老三一家死了心,和许盛杰一块儿把日子稳下来后也不愿意搭理这家子。   “妈,你这说得啥话?”冯娟亲热地环上婆婆的手臂,脸上堆满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盛杰结婚了我们做长辈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说着话,许明良从兜里摸出一把零散钱,往大拇指和食指唾两口唾沫,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纸币,杵到梁宝珍跟前,说道,“侄媳妇,叫宝珍是吧?来,三叔也没啥能送的,这钱拿着买点东西,就当给你和盛杰的结婚礼了。”   梁宝珍没有动作,心里泛着一股子难受劲儿,倒是一旁的周云啪地一下把儿子的手推了回去,“这钱你自己拿回去,我们不要。”   “奶奶,你别说气话啊。”沉默许久的许盛凯吊儿郎当地开了口,“这是我爸妈的心意。”   “心意领了,钱我们不要。”周云嗤笑一声态度坚决。   老太太一向和颜悦色,见谁都是副笑模样,梁宝珍还是头一回看奶奶生气。   “三叔三婶儿,钱我们就不收了,我和盛杰结婚的日子都过了,没有再收礼的说法,这日头也晒,你们早点回去还能歇口气,我们就不留你们了。”   “你!”冯娟一口气梗在喉咙,婆婆说那些话就算了,一个新媳妇儿也敢给自己一家上脸?“你才来许家几天啊?真当自己是当家的了?我嫁过来二十多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谁说没有宝珍说话的份儿?她就是我们家当家的,你们来这儿瞎咧咧啥。”周云一把拉着梁宝珍,将人护在身后,薄唇一张一合,怼起儿媳妇是不留情面,“老三,你趁早回去,当年你咋说的还记得不?老二两口子走了,你说大家各管各的,让我们别上你家讨食。”   许明良听着老母亲愤恨的话,半分没脸红,只赖怏怏道,“妈,过去十多年的事你还提它干啥,以前都是气话不是,不值当。”   上前一把拉着周云,就要和母亲叙叙母子情。   奈何周云轴起来也是个认死理儿的,当即就把儿子推开,冯娟和许盛凯见状也软和着上来说话,一家人围着周云闹腾...   “吵得我脑仁疼!”   周云推搡几下,却被儿子紧紧抓着,梁宝珍看奶奶气不顺要扶着人离开,几人推推搡搡,一时混乱起来。   许盛凯手里没个准数,混乱中和自己爸一左一右,差点把周云给推得差点往后倒,幸好梁宝珍眼疾手快,撵过去一手撑着墙,一手扶住了周云。   “奶奶,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周云喘几口粗气。   梁宝珍看着这一家人也来了气,扯开嗓子喊了几句,“刚我回来见着红袖章在外头巡逻,现在我们被人打,尤其是您这个年纪,容易头晕难受的,奶奶,您等会儿,我去找人,他们肯定会管的。”   说罢,梁宝珍看着周云眨巴眼睛,了个眼色。   “哎哟哎哟。”周云心领神会,立马手抚额头,缓缓往下坐着,捂着胸口嚷嚷难受。“我这心里难受啊,翻江倒海的...哎呦...”   “三叔三婶儿,奶奶心口犯病了,得马上送医院去。”梁宝珍冲着面前几人开口,面上都是焦急神色,“检查加上住院得花十块钱,我刚嫁进来一分钱没有,奶奶也是没钱的,您快给我十块送奶奶去医院看病吧。”   “十块钱?你咋不去抢呢?!少唬我们!”   刘念华本在屋里缝衣裳,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一直不消停,这才放下针线出去看看。   这个点儿院里人不多,大多上工去了或者去菜站买菜,只有许家门前热闹。   “云婶儿,宝珍,这是咋啦?”   许明良一家少有来大杂院,刘念华压根没见过几人,只以为是外头不干不净人来找茬。   “你们干嘛的?闹事是不?再这样我找街道办了。”   见大杂院里突然来了人,冯娟讪笑一声,“这是邻居妹子吧,瞧你说得见外呢,这是我妈,哪儿能是坏人啊!”   “华姐,你来得正好。”梁宝珍上前几步把人拉过来,“奶奶被他们一通闹腾身子又难受了,上回不是你帮着送奶奶去的医院嘛,看病住院花了十块钱。这不,我们家盛杰不在,家里也没啥钱,我想让三叔三婶儿把医药费出了...他们还不相信!”   刘念华听得一头雾水,自己什么时候送许家奶奶去过医院,直到自己手臂被人捏了捏,这才醒过神来,“是是!上回就花了十块呢,你奶奶年纪大了看个病也难,她三叔啊,现在许家也没个男人在,你快把你老娘医药费给了吧。”   看着捂着心口喘粗气的老娘,旁边一个手足无措的新媳妇儿,越听越觉得自己钱要没了,许明良木着脸蹙眉,“你们俩懂啥,我妈那是着急上火了,歇口气就能缓过来,去啥医院啊,医院里头没好人,进去就是掏家底儿的。”   转头又对着周云安抚两句,“妈,那你身子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你自个儿缓缓。”   三人起先赶都赶不走,这会儿小碎步麻溜往外,离开了大院,就怕真得掏钱。   见人走了,刘念华赶忙看看周云情况,“云婶儿,你咋样啊?”   周云前头一直捂着心口嚷嚷难受,这会儿手一放,富态的脸颊一挤,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没事儿没事儿,骗他们的!”   “还是再缓缓。”梁宝珍止住周云要起身的动作,让人再坐着歇歇。   “那就好,吓我一跳呢,以为真出事儿。”刘念华啐一口,看不上这些人,“要不是今儿大伙儿去菜站了,院里没啥人,肯定不能这么放过他们。”   “没事儿,念华,今天谢谢你啊。”周云和梁宝珍跟人翻了谢,送了两个新鲜番茄给人,这才回屋去。   梁宝珍给奶奶道了一盅水,看着她喝进肚里,又左右看看人没事儿才放心。   “看啥呢,真没事儿,我身子骨没那么弱。”周云看着外表娇娇软软的孙媳妇儿,内心满意,倒也没有任人欺负的样儿,硬的不行就来演的,脑子倒是活泛。“你刚被推着呢?老三两口子没个轻重,也不讲理。”   梁宝珍摇摇头,悄悄把左手握成拳,放到桌子下方,“我没事儿。”   “奶奶,三叔三婶儿他们怎么突然上门了?”梁宝珍对许盛杰父辈的事情不怎么了解,不过听了几句就知道关系不好,甚至母子反目。   周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自己生的种自己了解,“他是念着你公婆留下的工作呢,咱们家还有个国棉厂的工作名额,之前冯娟知道小杰退伍回来就要介绍她外甥女,就是打的工作的主意。我哪里不知道,她外甥女跟她一个样,心肠不好。”   许家的事儿,又是数落许盛杰三叔,周云亲儿子一家,梁宝珍心里不齿,也没太开口。   “等晚点盛杰回来,跟他说说,要是他们三天两头上门来,咱们可没有清净日子了。”   “对。”周云心里有打算,“晚上我跟他说说,等你再熟悉几天家里院里,不然就把那个班顶上去。”   梁宝珍一惊,“工作给我?”   城里工作难得,尤其是国营大厂的正式工位置,不少人挤破头也进不去。   “那可不,你们定亲后我和小杰就商量过,等后面把工作拿回来,小伟和小雅年纪那么小还在念书,也用不上。你把班顶了,省得外头一直惦记。”   作者有话说:   影视学院最佳女演员:周云&梁宝珍   《论老戏骨的演技》&《优秀青年女演员的进阶之路》   明天上夹子,所以这章比较短小,后面会补上。明天的更新挪到晚上23点30分,到时候会有万字大肥章掉落,以及会有全订抽奖。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明晚23点30分再见   作者专栏有完结年代文《七零文工团小夫妻》&《七零农场家属院日常》,感兴趣可食用~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lucky葶苈子1瓶 第25章   ◎一更+二更+三更◎   此时的许盛杰正拿着菜票端着铝饭盒在国棉厂食堂打饭,今天食堂的菜挺不错,糖醋排骨、干烧黄鱼、啤酒鸭...   厂里给工人换的菜票,一份大菜两毛钱,味道好分量也足,因此很不好抢,去晚了都打光了。   一份糖醋排骨,一份干烧黄鱼,花了两张菜票,许盛杰端着饭盒准备回家去。   刚进院里遇上住在倒座房的徐海和钱晶晶两口子下工回来。   “小许,打菜回来吃啊?”   “你们国棉厂的菜是香。”   徐海和钱晶晶是重组家庭,各自离了婚带着孩子结婚在一起。   “钱姐,徐哥手艺好,你们才有口福。”   打了招呼,钱晶晶随着男人开门进屋,不忘念叨一句,“看看人家,知道心疼媳妇儿呢,打了两个肉菜回来。”   “刚结婚嘛,都这样。”徐海摸摸下巴,挺起胸膛,“我那会儿不也是。”   “得了你,跟人小许比差远了。”钱晶晶笑着推人一把,准备做饭。   拐过一进院,许盛杰往二进院走,正好迎面遇上刘念华。   “华姐。”   “小许啊!”刘念华一见着人便激动起来,把下午的事儿一股脑倒出来,“你三叔一家今天上门了,跟你奶奶你媳妇儿推推搡搡半天,你快回家看看去。”   三叔一家来了?!听着刘念华一番话,许盛杰赶忙道了谢,快步往家里去。   奶奶周云正在屋前坐着,桌上摆了桌饭菜,放学回来的小伟和小雅正准备偷嘴。   “哥,你回来啦!”   “你打菜回来啦?”   许盛杰不时会从厂里打些肉菜回来,缓缓家里肉票不够吃的馋劲儿。   “洗了手来吃。”把饭盒放在桌上,许盛杰环顾四周没见到一抹倩影,“奶奶,你身子咋样?没气着吧?”   周云笑呵呵,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快坐下歇歇。”   把下午发生的事儿又简单和孙子说了一遍,周云提出让宝珍早点顶工作的想法,许盛杰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他在屋里待了几分钟,却没见到自己媳妇儿的身影。   “奶奶,宝珍呢?”   “上隔壁李大妈家去了,海琳快中考了,有些地方不会,说让宝珍帮忙给看看。你过去叫下,让宝珍回来吃饭了。”   许盛杰应下,起身就往住在正房的李大妈家去。魏大爷和李大妈一家八口住在大杂院正房,是院子里面积最大最宽敞的房子,他们一家有三个正式工,日子过得挺不错,家里有一个孙子,叫魏国彪,比许盛伟小三岁,可长得却小伟壮实,那是魏家全家养出来的,什么麦乳精,鸡蛋都舍得给孩子吃。   这个点儿,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晚饭,梁宝珍替魏家小女儿辅导会作业正准备告辞,她初来乍到多认识些人也是好,周云便开口让她过去看看。   李大妈也是实诚人,见人要走还给她塞了几颗红虾酥,“宝珍,这回谢谢你啊,我和老头子哪看得懂那些,还得是你们年轻人会。”   “李婶儿,您别客气,大家邻里邻居帮个忙,以后要还有需要我帮着看看的,直接过来说一声就是。”   “好。”李大妈说着话,眼睛正好瞥到往自己家来的许盛杰,笑着打趣梁宝珍,“那我可就不留你了,再留啊,有人都得找上门要人来了!”   梁宝珍没闹明白李大妈在说什么,顺着她打量的视线回头一看,正是许盛杰走了过来,“你下工啦?”   “嗯。”许盛杰远远就听到李大妈的打趣声,故意解释一句,“奶奶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快去快去,别饿着肚子。”   两人告别了李大妈,一块儿从正房走回东耳房去,东耳房在正房旁边,一共分了两家住,除了许家一家五口,还有一处屋子住着一家三口,不过这几天都大门紧闭。   “下午你没被我三叔他们推着吧?”   “我没事儿。”梁宝珍下午听奶奶说了许盛杰三叔一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很气愤,现在逮着机会跟人告状,“就是他们对奶奶真是太不讲理了,把着人不想走,从早上就赖到中午,得想想法子,不然你出门上班去了,他们还得来闹。”   “你放心,我明天就过去找他。”许盛杰一双墨黑的瞳子上下打量一番梁宝珍,见她好像是没有受伤,也放下心来,要是人才嫁到许家几天就被三叔一家伤了,真是说不过去。“我听奶奶说,你今天下午还讹他们了?”   “就吓唬吓唬,我见他可抠门可紧张他的钱,就随便说了个数。奶奶一开始赶都赶不走他们,一说要给十块钱上医院,跑得比兔子还快。”梁宝珍越说越觉得好笑,那三人急匆匆离去的模样现在还在她脑海里。   兔子?   许盛杰想到什么也跟着笑笑,站定脚步看着梁宝珍,“你半个月前在山里捡的野兔好吃不?”   野兔?梁宝珍一愣,惊讶地看着男人,“你怎么知道我捡了野兔?”   “我抓的。”许盛杰留下三个字,提腿就往家里去,奶奶和弟弟妹妹已经坐在桌前就等开饭了。   他抓的?梁宝珍站在原地嘀咕,压根没写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难到自己捡到野兔的时候许盛杰也在?   饭桌上,梁宝珍还在琢磨这件事,就是喷香的两道肉菜摆在眼前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哥,我今天赚了三颗糖。”许盛伟边吃饭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手指比着三,给大哥嘚瑟自己的厉害。   “你上哪儿骗的?”许盛杰看他一眼,这小子得意得很。   “我同学要借我军挎包呢,用糖换。”   怪不得,桌上三个大人这才明白了,今天许盛伟的东西是自个儿抱回来的,当然,装了一部分在妹妹包里。   “二哥把糖给我了。”许盛雅从衣兜里摸出三颗亮晶晶的糖,笑得眉眼弯弯,不过只有三颗糖,她挺为难,“哥,那就奶奶,嫂子和我吃了,你和二哥不吃成吗?”   “我不吃,小雅你吃。”   “奶奶也不吃,你自己留着甜嘴儿。”   桌上人人都不和她抢糖吃,让她觉得喝药太苦了再吃一颗。   饭后,许盛杰领着许盛伟去洗碗,梁宝珍看着斯斯文文的妹子,招招手想和人亲近亲近,“小雅,我听你哥说你留了很多糖纸?”   “对!”许盛雅可爱自己攒下的糖纸,特别漂亮,忍不住发出邀请,“嫂子,你要看看吗?”   “好啊。”   许盛雅打开屋里的抽屉,小心翼翼取出里头的铁盒子,铁盒是她十岁生日时大哥给买的金鸡饼干,饼干吃完了,盒子一直留了下来,装着她最心爱的东西。   “嫂子,你看。”许盛雅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将十多张糖纸全拿了出来,发出刺啦的声响。   蓝色、白色、紫色、橙色...各色糖纸都被压得平整,一张一张叠放在一起,像是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梦。梁宝珍看着小雅的铁盒子,里头还放着两根黑色头绳,全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真漂亮,我以前也攒了三张,不过结婚前全送给我妹了。”   “你妹?”许盛雅仰着头问嫂子,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她想起来了,嫂子提过的,“是你上回说的妹妹吗?”   “是。”梁宝珍说起家里人话是不断的,“她可皮,最爱上山下河,每天就在村里跑,我走的时候缠着我要我的糖纸呢。”   “那要是以后我见着她,我送一张给她吧。”   梁宝珍展颜一笑,“好啊,那我先替她谢谢你,有机会一定让你们俩见见。”   许盛雅性子文静,身边好朋友就几个,听嫂子说了之后,隐隐有些期盼着和嫂子的妹妹见面,毕竟嫂子的妹妹好厉害的,居然还能下河摸鱼,爬树捉鸟!   这些她都不会。   “嫂子,我也送你一张糖纸。”许盛雅特大方地把任人挑选,“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梁宝珍哪能和小孩子抢这个,只笑着摇头,“我都喜欢,不过你哥屋里没地儿放,你收着好吧,要是我想看呢,就来找你。”   许盛雅想了想,倒是挺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和嫂子说了好一会儿话,许盛雅终于瞥见在外头的哥哥,再看看时间,天快黑了,“嫂子,哥找你呢,我也要写作业了。”   “好,那你好好写作业,我先出去。”   抬手想摸摸妹子的小脑袋,梁宝珍手在半空才停了两秒,换成右手再抚摸上去,笑着出了屋子。   门口的许盛杰打量着媳妇儿,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手怎么了?”   =   梁宝珍被男人握着手腕拉回屋里,正好露出掌心的几道红痕,今天下午,在推搡间左手按上身后的墙,被化出几道红血丝,有些火辣辣地疼。   “我拿曲曲草涂过了。”梁宝珍挣脱两下收回手,赶忙为自己解释。   “家里有二百二,你没问奶奶?”许盛杰转身去客厅的斗柜上层拿出一瓶红色药水,拧开盖子放在屋里桌上。   梁宝珍摇头,“说了担心奶奶气着,我这不就擦破点儿皮嘛。”   以往在村里,要是有点擦伤跌打损伤,还是优先找山里的草药敷,药水珍贵还得要钱,大伙儿也都习惯了,草药才是宝。“我不用二百二了,过几天就好了。”   见媳妇儿坚持,许盛杰也没再说什么,一把捉着她的手拉到自己眼前,一手拿着二百二往人伤口上抹,“这事儿我记下了,明天一块儿跟三叔他们算。”   说着话,又抬头看一眼梁宝珍,“还有,你以后受伤了一定要跟我说。”   梁宝珍看着许盛杰沉沉的眼神,有些晃神,她没太觉得这是受伤,在村里的时候擦破点皮可正常,也就梁宝玲那个小丫头卖乖的时候想讨口糖水喝才到处嚷嚷,她这么大人了还要顶着这几缕红血丝去告状,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看着许盛杰的认真模样,倒是说不出半个不字,“哦哦,好。”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许盛杰这才垂头继续抹药水,声音又传来,“以后不会了。”   梁宝珍感觉到药水浸透伤口时丝丝缕缕的刺痛感,被男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整迷糊了,“什么不会了?”   不过人正专心自己上药水,似乎没有听到。   看着许盛杰低着头的乌黑发顶,梁宝珍被人捏着几根手指,只觉得刺痛感没了,掌心反倒是痒痒的。   ...   第二天,梁宝珍才知道许盛杰为什么坚持让自己找他告状。   许盛杰趁着中午时间去了趟三叔许明良家,梁宝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回来之后只说他们不会来找麻烦了,顺道还讹了许明良一块钱。   “怎么叫讹?”许盛杰一脸严肃,“这是你的医药费。”   梁宝珍看看自己掌心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没敢吭声,“那他们不得难受死?”   一块钱呢,估摸是要了嗜钱如命的许明良的命。   “那他也得忍着。”许盛杰灌下一口水,眼见着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了。   许盛伟一扔下挎包就找哥哥告起状来,两条腿倒腾几下,扑到大哥身边,“哥,今天王铁蛋说我矮。”   许盛杰放下搪瓷盅,只淡淡回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告状。”   十三岁的许盛伟:?   二十岁的梁宝珍:?你昨天还让我告状。   “哥,你说让我们被欺负了要回来跟你说,你会给我们报仇!”   “那是你五岁时候的事儿,现在你几岁了?再说了,你们几个娃斗嘴还要我去?”   当年许家父母去了,家里只有周云一个大人,许盛杰作为大哥也自觉要担起责任,担心弟弟妹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负,特意教了两人好几遍,有什么事儿都得告诉自己,别受了委屈憋在心里头。   他这人没别的,就是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一定得还回去。   “那也没事儿,我也说他胖了!”许盛伟得意起来,互相攻击,谁不会呀!   “小雅呢?”许盛杰看弟弟一脸嘚瑟样挑了挑眉,惯例问一句妹妹,“要是有啥受欺负的记得说。”   “没有,哥,没人欺负我!”许盛雅正在吃烤红薯,小口小口咬着,甜得快拉丝。月底,家里的米也见了底,毕竟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最后两天,都吃的红薯玉米,就等着下个月月初去领米。   粮站发米这天,天空还昏暗着,像是被深蓝色的墨水泼了一层,原本还在梦乡的人们都带着粮本起了个大早去排队。   许家以往都是许盛杰去,排队的人多又挤,他没让周云和两个小的跟着,不过这回,梁宝珍特意跟上了。   一直以来,她只跟着父母和哥哥去过公社的粮站交公粮,大夏天的,满村的人驮着粮食去交粮过称,还没见过城里人买米的样子,再说,自己现在没有粮食定额,总不能不去搭把手。   虽然,许盛杰可能用不上她搭手。   周云从屋里掏出粮本交给梁宝珍,对着两人叮嘱一句,“看运气好能不能排着新米,另外看看有没有啥干粮,拿几斤粮票换点回来。”   许盛杰什么流程都知道,不过周云总是爱在他出门之前再念叨几句,最终指着地上的面粉袋子和装油的桶让二人路上小心些。   一手拿着两样东西,许盛杰和梁宝珍加入了去粮站买米的队伍,路上碰到邻居打个招呼结伴前去。   梁宝珍手里紧紧捏着那本套着塑料膜的红底粮本,上头烫金字写着“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好奇心驱使,她不住翻开看看,只见里头是以往每个月许家买粮的情况,都盖了章做了凭证。   供应粮分得细,每个月定额里头粗粮居多,细粮少,不过许盛杰是退伍军人在定额和粗细粮上有优待,不过,这年头谁不是饭餐子?家家户户就没听说谁家粮够吃的,每到月底总想四处借粮,那时候的锅里稀粥几乎快看不见米了。   “咱们买多少粗粮细粮?”   “我每月42斤,奶奶每月30斤,两个小的半大点,加起来30斤,一共是102斤,买50斤米,10斤面粉,70斤粗粮,玉米面,高粱面,黄豆...家里每人一个月半斤油,一共两斤。”   许盛杰一样样给梁宝珍说,见她跟着在嘴里过了过,像是都记下了。   “那粮站在哪儿啊?”   “在大杂院和国棉厂中间,咱们这片区都上125粮站领。”   走了十分钟,一群人终于快到目的地,第一次来买粮的梁宝珍见着前头一处已经排起长龙,人人手里都是几个袋子一个桶,闹哄哄说着话。   再看看后头络绎不绝赶来的人群,梁宝珍心里着急,“咱们快点儿过去,人也太多了。”   说着,就拉了拉许盛杰的胳膊,小跑着往队伍那里去。   --   125粮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东街中间,后头是一个大院子,带着一个仓库,囤着粮食。   前头有两个窗口,左边窗口是排队开买粮收据条的,得让粮站工作人员根据粮本确定能买多少,开好了单据再拿到右边称粮的队伍前等着。   运气好呢,能正好轮上新米,不然只能驮着陈米回去。   前几年出现过有人因为抢新米陈米打起来的事儿,后头粮站就随意打乱,各凭运气。   一走粮站,扑面而来的粮油米面的香气就拨动着居民们的神经。   “且得等好一阵,你该再睡会儿的,等过一两个小时来也成。”许盛杰站在队伍里,人高大,能随时注意前头的动静。   不少人家里人排队是一个来排,等快到了再托人回去叫人拎着家伙来。   “没事儿,我头一回来,还觉得挺新鲜呢。”梁宝珍将粮本紧紧抱着,四处看看,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有意思。   不过在场排队的都是来了无数回的城里居民,新鲜感倒没有,警觉性很高。   “哎,插啥队啊?”   “谁插队了!你少瞎说!”   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前头的人不少扭头看热闹的。   每逢排队都不缺的就是插队的事儿,一个大妈被一个大爷插了队,当即就把人往回拽。   “咋滴,你以为我怕你啊?大伙儿都来看看,这个老不要脸的还插队!真丢人!一把年纪脸皮还这么厚。”   “呸!你再嚷嚷?”   “就嚷!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一大早辛辛苦苦来排队,大伙儿都痛恨插队的,见状纷纷站在大妈那边,开始指责插队的大爷。   “插队的咋说话声儿还能这么大?”   “都讲点素质,别干些丢人的事!”   也有出来当和事佬的,“行了行了,大清早的都消消气,大家冷静点。”   直到粮站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职工出来维持秩序,才算解决了这事儿。   梁宝珍站在前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也混着人群声数落了几句插队的大爷,见后头队伍越来越长,只觉得自己的辫子被人扯了扯。   “到我们了。”   许盛杰示意梁宝珍把粮本递给粮站白大褂,红底烫金字样的粮本被人翻开,核算了家里供应粮的人头和份额,白大褂职工嘴里快速吐出几个字。   “大米20斤,小米20斤,白面10斤,玉米面,高粱面各26斤,菜油两斤。”   “同志,我看有芋头干,帮我们换20斤的。”许盛杰眼睛尖。   “一斤粮食换五斤芋头干,那玉米面和高粱面各24斤,去那边等着吧。”   雷厉风行定好份额,白大褂职工摆摆手让他们快走,对着后方的又是一嗓子,“下一个。”   这一天下来,嗓子都得哑。   又去称取粮食的地方排了一个小时队,终于轮上了二人。   称粮的大爷接过收据条,虚眯着眼看了看,开始装米装粮,过完称,往许盛杰带来的袋子里一倒,齐活了。   最后拧开开关接菜油,说两斤就是两斤,重量把细得很,梁宝珍看着一股深黄色带着浓郁香气的菜油注入自家的桶里,只觉得似乎闻到了炒菜的香气。   东西全部买好,大米,白面,玉米面,高粱面,芋头干,菜油,零零总总加起来一百多斤,许盛杰拿得轻松。   “拿个袋子给我呗。”梁宝珍和许盛杰挤出人群,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不用,这点儿哪用两个人。”许盛杰只让她拿好粮本就成。   ...   白花花的大米倒入米箱,一家人眼巴巴看着,只觉得生米也好闻,真香!   “小杰,宝珍工作的事儿咋样了?”周云让孙子去问了问。   当年许明远两口子是在外头落河里去的,按理说和厂里没关系,不过国棉厂也是给了二十块钱抚恤金,念着一家人孤儿寡奶的,给留了一个工作名额。   只是那时候许盛杰也小,许明良一家又虎视眈眈,周云便让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进去顶着班,每个月收了五块钱回来,等以后许家孩子大了把工作拿回来。   不过许盛杰却去参了军,拿工作回来的事儿便一直搁置,等他退伍回来是部队转业安排的工作,也没占用那个名额。   “前天去问了一嘴,得找厂办主任走手续,不过说是薛主任家里有事儿,得过几天回来。”   “那成,反正你打听着。”   *   京市国棉厂共有两个厂区,一厂四十年前创办于京市东边,历经不少战事,受了重创,在建国后重建。二厂于十年前创办,坐落在京市西边,当初迁了不少一厂的工人过去。   许盛杰父母当初是一厂的工人,他退伍转业安排进的是二厂梳纺车间。   二厂梳纺车间里,各个工人正运转着机器,国棉厂机器都有些年头,有的比年轻工人还大,因此时常出现些故障。   少不得要人盯着,随时调整。   有些机器故障严重些的,就得找厂里的老师傅来打理,或者是许盛杰。   许盛杰人聪明,学得也快,经常学了一再研究琢磨下就能明白一二。   这会儿,他刚帮一个工友看完机器,起身出去外头冲水洗手。   “老许啊!”洪三儿眼巴巴撵着就跟了出去,站在水槽边低声道,“咱们就一直在厂里干啊?”   上回悄摸倒腾一手尿素袋,给染了色做成裤子,卖得可好。洪三儿分了整整八十块钱,虽然袋子是许盛杰搞来的,染色遮字儿也是他想的办法,可销路是洪三儿找的。   一开始他还有些怯,到后头看着那尿素裤十分抢手,恨不得再生出几十几百条。   “外头抓投机倒把可严,你是真想进去?”许盛杰捧着水往脸上浇,甩甩手准备去喝盅水。   天气热,口干舌燥得难受。   “老许,许哥,杰哥!”洪三儿不死心,一路追着走,自己兄弟从小有本事,是个主意正的,这才回来多久啊,就能带着自己挣了八十块钱,那可是他两个月工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咋突然磨叽了。外头真不少人搞些名堂,就说黑市,黑市里人也不少!”他别的本事没有,朋友多路子多,也爱打听,“陈勇表侄儿还上黑市买过东西呢。”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许盛杰被这人逗笑了。   “那可不,所以咱们怕啥,再说了,我们也谨慎,不容易被发现的。”   许盛杰摇摇头,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没有结婚成家,不懂这些,肩上担子重更得小心点。”   洪三儿看着许盛杰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琢磨一会儿,“哎,你眼馋谁呢?真是!不就是娶个媳妇儿嘛,我...我赶明儿也找一个去!”   ...   自从结了婚,不同的人话题就不一样了。   中午食堂,大伙儿打了菜一道吃饭,洪三儿发现许盛杰开始被几个结婚工友围着说话,那话题,他是一句插不上。   “我媳妇儿厂里发的搪瓷盅,这不她看着我的盅子用久了,就把新的给我了。”刘工抱着个上头印着雷锋同志头像的搪瓷盅在喝水,一脸得意。   他是半年前的结的婚,媳妇儿是一厂的梳棉女工。   “我媳妇儿天天问我话,早上出门得说一句早点儿回来,晚上回家得问一声今儿咋样?”   “那可不,早上就要说一声几点回家去。”   许盛杰在一旁大口吃着饭,听在耳朵里,不妨刘工突然问自己一句。   “小许,你结婚才半个月吧?感觉咋样,成家娶媳妇儿了是不是不一样?”   “那肯定啊,看小许这模样就是招女人喜欢的,他媳妇儿肯定恨不得黏他身上。”   许盛杰大口将饭菜赶进嘴里,只含糊应上一句,将铝饭盒拿到水龙头下冲洗,身后几个工友还说着话,他不禁琢磨一回,想起梁宝珍的模样。   都是那样的吗?   等第二天吃完早饭,许盛杰在屋门口磨叽,几次转身看着梁宝珍欲言又止。   “怎么了?”梁宝珍昨天和刘念华约好一块儿做衣裳,正在屋里找针线,她准备织副手套,备着冬天用。昨天她听奶奶说起冬天爱生冻疮,冻得人难受。   可转眼就看着许盛杰盯着自己,那视线飘忽不定的。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在柜子里翻找半晌,终于找着了奶奶之前提到的一副旧的劳保手套,梁宝珍头也没抬,“说什么?”   许盛杰摸了摸鼻子,摇头,“那没什么,你要劳保手套?”   “嗯,拆了线重新织一副。”梁宝珍把手套拿出来抖抖灰,据说这是很多年前厂里发的,已经勾了好几个洞,十分破旧,“就是太少了,不知道能织一副出来不。”   “我上厂里废弃仓库找找,应该能拿点儿。”许盛杰前几天听工友说,不少女职工捡废旧劳保手套拆了织围巾手套的都有。   “真的啊?那行,你记得拿回来。要是拿得多,咱们家每人都重新织一副。”   “嗯。”   许盛杰看看时间,不早了,再不出门就得误点儿,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梁宝珍,“那什么,我今天上厂办主任那儿去问问你工作的情况,下工了我要去趟洪三儿家,他爸说今天有猪下水,不要票的,咱们买点儿回来吃?”   “好!”   “行,我晚上可能晚个二十分钟回来。”   “行,我们等你。”想想有猪下水吃,等多久都愿意,家里肉票一个月一共两斤,每个月还得攒一斤的起来,留着过年做腊肉,平日是真馋荤腥。   刚结婚的几天,家里就吃了好几回肉,把之前攒的肉票吃了不少,之后只能把细着过日子。   这不要票的肉可不就成了香饽饽。   不过,看着许盛杰走了,梁宝珍突然明白过来不对劲,今天这人出门前话是不是有点多。   =   今天两个小的上学去了,周云去了隔壁大杂院老姐妹家帮人相看孙媳妇儿,梁宝珍则带着针线和劳保手套,将门带上,往西厢房去。   刘念华正在门前扫地,见到梁宝珍过来,放下笤帚就迎了上去,“宝珍,吃了没?我今天蒸了窝窝头。”   “吃了吃了,我可不打秋风啊。”大家日子都不容易,米面更是珍贵,哪能吃人家的。   梁宝珍被刘念华迎进屋,迎面撞上了她男人周国平。   这个点儿,刘念华两个儿子小龙小虎也上学去了,男人也上工了,按理说家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不过上个星期天周国平和人换了班,今天就轮到别人还回来。周国平是公交车司机,块头大,面容和善,对着梁宝珍微笑招呼。   “小许媳妇来了?上屋里去吧。”周国平帮着拿出家里的几个橘子招待,“吃点水果,这是别的司机在城口摘的,挺甜的,不酸。”   “谢谢周哥。”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掺和两个女人的事儿,转头往儿子那屋去了,走之前不忘让梁宝珍在家里慢慢聊,又对着自己媳妇儿叮嘱一句,让她一会儿空了把头痛粉吃了,别瞎忍着。   见人离开,梁宝珍这才和刘念华说起话,她就见过周国平一回,之前一直听周云说他们一家人恩爱,是院里有口皆碑的好家庭。前年街道办评选五好家庭的时候,周国平刘念华一家就评上了,现在大门墙上还贴着一块红底黄字的‘五好家庭’的牌子。   今天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华姐,你头痛吗?周哥挺关心你啊。”   刘念华点点头,手按着太阳穴有些难受,“老毛病了,就爱犯头痛,只能吃点儿头痛粉缓缓。”   等刘念华吃过头痛粉,瞧着精神好了些,两人一道拆起劳保手套,准备重新织。手上干着活,嘴上也不闲着,刘念华问起梁宝珍结婚的事儿。   “结婚过来咋样?我看小许人很不错,平日里帮大家也热心肠,你这人没选错。”   “是挺好的。”梁宝珍想起许盛杰给自己抹药的样子,脸上有些烫,立马转移话题,“华姐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那都好多年了,你不问我都想不起来。”结婚多年,刘念华只觉得日子一天天过,一眨眼孩子都上小学了。   当年自己爸是公交车驾驶员,她妈因为生了刘念华伤了身子骨,再不能生养,家里便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周国平还是个家里贫苦,兄弟姐妹一连串的老大,饿得面黄肌瘦的。   那时候父母都不太同意两人在一块儿,可刘念华觉得周国平对自己好,坚持要嫁,这一嫁就过了近十年,父亲的公交车司机的工作也让周国平顶了。   “院里都说你们一家是最好的,不还评了五好家庭嘛。”梁宝珍第一天来大杂院见到刘念华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有些奇怪,按理说她家条件不至于,后来听奶奶提了才知道,刘念华一直节省,喜欢攒钱,给男人孩子穿好的,自己没怎么买布做新衣裳。   说起五好家庭,刘念华难得有些腼腆一笑,那确实是自家的荣光,还记得前年街道办上门颁发奖励的时候,不少人来围观,都说她找了个好男人,孩子也懂事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摆弄手套,不多时就把手套拆了,一人两手套着线,另一人双手交替着滚线,将线给裹成团,这才开始织手套。   “冬天冷,洗衣裳的时候可冻手啦,冻疮又痒又难受,有副手套好过冬。”刘念华经验可丰富,现在夏天想起这事儿都觉得手指头在发痒。   梁宝珍以往冬天没怎么长过冻疮,那时候洗衣裳都是梁志高和梁宝军的事儿,宋春花担心亏了几个闺女的手,说他们爷俩皮糙肉厚不怕冻。   “华姐,那你该让周哥洗啊,他们男人不怕冻。”   刘念华一愣,随即摇摇头,“这不我正好在家嘛。”   一眨眼到了十一点,梁宝珍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做午饭去,起身和刘念华道别,又冲着在屋里待着的周国平再见。   “小许媳妇儿,吃了饭再走呗。”周国平热情好客,笑着留人。   “是啊,家里还有昨天整的野菜饼子,你就留这儿吃呗。”   面对人两口子的劝说,梁宝珍坚决拒绝,“不了,奶奶一会儿也该回来了,我回去热个菜就能吃。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好吧,明天咱们再约着一块儿织。”   周国平跟着走到门口,送客人,“行,慢走啊,有空来坐。”   看着梁宝珍走远,刘念华准备去灶台做菜,却见到刚刚还笑呵呵的周国平转身就板着脸,“你以后少跟小许媳妇儿来往。”   刘念华心里一紧,看着自己男人嗫嚅道,“宝珍挺好的...”   “好什么?”周国平往屋里走,嘴里不住念叨,“一个乡下来的,又没工作,你成天跟她处着有什么用?”   回头一看,刘念华脸色不大好,周国平叹口气接着道,“你没工作,天天在家待着,有时间就去找咱们院里有工作的多唠唠,像程彩丽那些,她还是供销社售货员呢,你们关系处好了,买点儿什么残次品东西不得方便点儿?还有张婶儿,她亲戚多,里头有头有脸的也不少,别整天和这种乡下媳妇儿待着。”   程彩丽?刘念华性子温和,程彩丽性格爽朗,有时候还有些燥,两人没任何矛盾,可也说不上几句话。要说凡事讲个眼缘,她确实觉得和梁宝珍一见如故,说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加上之前自己刚来院里,周云也帮衬宽慰她不少,自己和她孙媳妇儿好也是顺理成章。   “我就是跟宝珍一块儿织个手套,这能有啥?”   “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吧,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就是交朋友也得找个有工作有本事的。”   =   念着梁宝珍的工作,许盛杰下午空闲时间找上了国棉厂二厂厂办主任薛立军。   薛立军刚从隔壁市出差回厂里,办公桌上已经积攒了一堆事儿等着他。   “薛主任。”许盛杰叩了几声办公室木门,得了人的应答才往里走。   梳着背头,穿得精神的薛立军正抱着搪瓷盅喝茶,见是许盛杰进来忙笑道,“是小杰啊,听说你最近结婚了?恭喜啊。”   当年薛立军和许盛杰父亲年岁相当,颇为熟识,虽说人死后就没什么来往,可许盛杰他是知道的,人挺有本事,参军几年回来,真让他给立起来了,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   “谢谢薛主任。”说到这儿,许盛杰正好往梁宝珍身上引,将一页纸放在人面前,“我们家当年有个工作名额找人顶着班的,这回我结婚了,就想把工作拿回来,让我媳妇儿来厂里。这是我媳妇儿梁宝珍的资料。”   薛立军自然明白,听说许盛杰娶的是个乡下媳妇儿,乡下人户口不在城里,吃不了每个月定额的粮食,还得单独花钱买,肯定不如有个工作强。   一能解决户口问题,二能让家里宽裕些。   “我记着是有这么个事儿,就是时间长了,想不起来是哪个车间的。”   “细纱三车间的丁晓霞。”   “行,我一会儿找找档案,要是一切手续没问题,肯定能转给你家,过几天通知你。”   “谢谢薛主任。”   待许盛杰离开办公室,薛立军又写了会儿资料,起身往办公室墙边的玻璃柜翻找,终于找到了十一年前的入职员工档案,丁晓霞,暂时顶的许家的工作名额。   拿出档案,薛立军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抽出一页纸准备写梁宝珍和丁晓霞的工作说明。   咚咚咚   今天自己办公室热闹,薛立军抬头看了看,是厂长公子陈思明。   前阵子陈家也是闹得满城风雨,陈思明一个厂长儿子,采购办主任,竟然因为作风问题被革委会的抓了,还去进行思想教育改造,没多久又娶了个乡LJ下媳妇儿进门,一时间成了国棉厂工人们私下谈论最多的话题人物。   “陈主任啊。”虽说薛立军比陈思明大了十多岁,在国棉厂的资历也比他高,可他清楚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一句陈主任便让陈思明脸上面前柔和了不少。   陈思明昨天官复原职,重新回了采购办,现在事情风波已过,他终于能拨云见日,心情不可谓不好,就是见着厂里人,也没人敢当面议论他。   “薛主任,才回来是吧?”陈思明坐在薛立军对面,和人话起家常,“我也才回来。”   “可不是巧了,我昨天才回的城,咱们有空吃个饭。”   “行啊。”陈思明来这儿一趟也是有目的的,董佳燕缠着他让给她乡下亲戚安排个厂里的临时工岗位,自己一个厂长儿子要是办不了这种事儿属实有些丢面儿,这不,上厂办主任薛立军这头来了,“薛主任,我今儿来了是真有件事儿想找你帮忙。”   “哎呦,这话就见外了,你说,能办的我肯定都办。”   “咱们厂临时工名额能不能挪个出来,我有个亲戚想进来。”   陈家哪有亲戚会通过陈思明找上自己?薛立军心里有数,准是那乡下媳妇儿惹的祸,“这事儿啊...厂里最近一直没有招临时工的打算。”   “所以才找上您帮忙啊,一般人我哪儿能找,没您这个能耐。”   “哈哈哈哈,陈主任,你这可是给我戴高帽啊,我没什么本事。”薛立军看着陈思明,压根不在意这人,可他毕竟是厂长儿子,再闹出什么事儿说恢复岗位就岗位,自己总不能得罪,“不过你都亲自开口了,我肯定得帮,过几天等好消息。”   “谢谢啊,薛主任,还得是您敞亮。”陈思明觉得面上有光,尤其是出门前董佳燕一句不知道自己这个刚恢复原职的人能不能在厂里说上话,更是他心头的刺,现在看清楚了,薛立军这样的老资历照样卖自己面子,自己仍然是那个风风光光的厂长儿子,国棉厂采购办主任。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忙。”   “行,慢走啊。”   陈思明起身准备离开,和薛立军寒暄几句准备离去,结果一低头正好见到人办公桌上的那页纸,上头梁宝珍的名字赫然在列。   “薛主任,这是?”陈思明眼神倏地收紧,直勾勾盯着那页纸。   “哦,这个啊?”薛立军手指点着单子,随口道,“厂里工人的工作岗位变动。”   陈思明冷笑一声,“薛主任,工作岗位变动,尤其还要给乡下来的,这种事儿可得慎重啊,别弄遭了,影响您的工作安排。”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认真擦药的男人有点帅哎   许盛杰:还有人敢推我媳妇儿?!等着!   感谢大家的支持,本章掉落50个红包   明天周三的更新放在0点,也就是半个小时之后,到时候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5033278 1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一碗饭6瓶;持正有道2瓶; 第26章   ◎一更+二更+三更◎   薛立军一听这话,心下一沉,他在这个位置多少年,哪能听不懂陈思明的言外之意,看看上头许盛杰和梁宝珍的名字,有些疑惑不解,这两人是得罪厂长公子了?   “陈主任,这事儿是厂里职工刚刚来找我办的,我也还在调查流程手续,这不,才刚写了几个字儿,你就来了。”   “薛主任,那说明我来得是时候嘛,正好替你发现了大问题。”陈思明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往下抖落出一根香烟,给人递过去,“十来年前的工作岗位能就这么让出去?我看看,叫丁晓霞是吧?这同志搞不好就有意见,再说了,这么久的事儿了,就是真要成,走起流程来也不可能三五天就办妥吧。”   捏着香烟,薛立军把其夹在耳朵上,将陈思明的话在脑子里过了过,了然道,“也对,还是得好好捋一捋情况再说。”   “哎,这个在理。”陈思明和人又说了一句,这才出了厂办主任办公室。   原本要回自己采购办的陈思明,脚步一转,径直往细纱车间去。   --   许盛杰下工先去了洪三儿家,洪三儿他爸洪吉祥也算是看着许盛杰长大的,人从小没了爸妈,难免苦一些,加上许盛杰小时候曾经背着被蛇咬了的洪三儿去医院,他是真心实意把许盛杰当自家人。   “小杰来啦?快快快,给你留了一斤猪下水。”   肉联厂福利好,会给职工处理售卖猪的内脏等不要肉票的东西,就算比不上白花花的猪肉,总也能哄个肚子,多少算是沾了荤腥。   因此城里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肉联厂,毕竟吃饭才是最大的事儿。   “谢谢叔!”许盛杰掏出五毛钱递过去,猪肉一斤九毛,这处理价差不多少了一半,就算肉联厂内部职工也得靠抢的。   “老许,客气啥,咱爸抢点儿肉回来,咱们当儿子的不吃可对不起老爷子眼疾手快啊。”   “看看你啥样!”洪吉祥确实把许盛杰当半个儿,想起他结婚的事儿,顺便说一句,“小杰,过阵子等你婶儿回来,你领着媳妇儿过来家里吃个饭。”   “成,到时候我就领着宝珍过来蹭一顿了。”   许盛杰拎着一斤猪下水往家去,等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六点半,许盛伟在空地和小龙小虎两兄弟打弹珠,见着大哥回来,蹭地跳了起来,“哥,你回来啦!我帮你拎!”   说罢,就从大哥手里夺过猪下水,蹦跶着回家了,“奶奶,嫂子,哥回来了。”   猪下水味道大,梁宝珍给洗了好几遍,又焯了水,备着辣椒给爆炒,这才压了味道,闻起来满是辣椒和肉香交织的香味。   “嫂子,真好吃。”   许盛伟头埋在碗里,混着辣椒都一块儿咽下肚子,旁边的许盛雅吃不了辣,便给她备了碗白水涮着吃,小姑娘嘴也吃得红红的,可也十分满足。   周云这阵子相处下来,也发现孙媳妇厨艺好,心里觉得孙子是个有福的,“吃完饭你们两洗碗啊,嫂子给你们做饭都累着了。”   “那肯定的!”许盛伟拍拍胸脯,“奶奶,您不说我都得主动去洗,今天的碗...一二三四...□□...哎,咋这么多。”   许盛杰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笑着看向弟弟,“碗多说明菜多,还好吃,以前日子苦,就三四个碗,说明连菜都没有不是。”   “也对,没事儿,吃饱了我有力气干活!”   吃完饭,许盛伟和许盛雅又通力合作开始洗碗。许盛杰在屋里和奶奶跟媳妇儿把工作的事儿说了。   “下午我找了薛主任,听他那意思没什么问题,等他确认好流程和手续,过几天就能给我消息。”   “那就好。”周云心里满意,自家以后就是双职工,孙子结了婚,工作也拿回来,这日子啊,真是越来越好了。   梁宝珍听着觉得有些恍惚,“这么快?那我要做什么准备不?”   她没进过国营厂,不知道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总想着有个准备稳妥些。   “不用,等你工作定了,我带你去把户口转了,到时候上厂里领上劳保用品就行。”   说完话,周云拿着蒲扇上隔壁邻居家去闲聊,屋里只剩小两口,许盛杰刚想跟梁宝珍再介绍介绍国棉厂的情况,就听到门口一声大嗓门。   “哥,彪子回来了,我们出去玩会儿啊。”许盛伟在门口喊。   “行,别太晚啊。”   梁宝珍见小伟和小雅和几个小孩儿往外走,有些疑惑,“彪子是谁?”   “隔壁正房魏大爷的孙子,他们家的宝贝疙瘩。前阵子回他妈娘家去了,你一直没见着。”许盛杰想想魏国彪那虎头虎脑的样子,“我前几年休探亲假回来,彪子还总围着我说要跟我去当兵呢,那小子就想当个军人。”   想当军人的邻居孩子?彪子?梁宝珍总觉得有些耳熟,在记忆里搜寻半晌,她终于想起来了!梦里面自己曾经听许盛杰说起过这人。   那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许盛杰提到过邻居孩子梦想当兵,可惜才十岁的时候就溺死在河里,那回一群小孩儿结伴出去了,等大人找着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那人好像就叫彪子。   “彪子今年几岁啊?”梁宝珍问话时的声音有些颤抖,心里仿佛打着鼓,咚咚咚的,隐隐不安。   “今年啊,应该是十岁,他比小伟小三岁。”   十岁,许盛杰弟弟妹妹上初一的那个夏天尾巴,一群人孩子结伴出去...   梁宝珍蹭地起身,吓了许盛杰一跳,男人抓着她手臂询问,“怎么了?”   “这附近有河吗?能下河那种?”梁宝珍越想越不对劲,据许盛杰说的,那次一个孩子溺死,还有两个孩子呛水严重,进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院,不管怎么样,她得去看看,那可是一条人命。   “护城河流过东档头,有个地儿能下河,不过前年那里出过事儿,已经被拦了。”许盛杰见梁宝珍面露急色,有些不解,“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我们过去看看吧。”梁宝珍不知道怎么突然解释,只能扯个谎,“我下午好像听着那群小孩儿说天气太热,想下河凉快凉快。我这眼皮直跳,担心他们闹出事儿,下河多危险啊。”   许盛杰脸色一变,大步往大杂院外去,以往这群孩子基本就在院里空地或是胡同口玩耍。然而今天,胡同口空空如也,一个孩子的身影都没有。   再想起梁宝珍说的一番话,去看看总不吃亏。   “怎么样?”梁宝珍紧接着撵出来,见没有孩子们的身影更觉得不妙。   “过去看看。”许盛杰和梁宝珍一块儿往东档头去。   ——   月牙胡同往西再走七八里路,这边有条护城河经过,那处地处偏僻,翻过护栏就是一片石子路面,下河口矮,往年就有孩子出过事儿,夏日贪凉下河泡澡,结果人没了。   因此现在那地儿旁边还插着木头牌子,用血红油漆写着几个大字——‘严禁下河,后果自负’。   许盛杰和梁宝珍一路往那处赶,满脑子都是十多年前的往事,饶是他再平日再冷静镇定,这会儿也慌了神。   等到了那下河口时,梁宝珍一眼望去,只见周遭是片废旧空地,布满了石子儿,两侧满是矮树桩和荆棘草丛,因着在河边,生长旺盛,密密分布着。   而远处的河里,正有只手在扑腾,溅起不小水花,岸边一群孩子急吼吼想下河救人。   “救...救救我!”魏国彪在河里挣扎,他原是会水的,刚还一猛子扎进去想捞鱼,结果脚一抽筋便觉得身子直往下沉,怎么也游不了,河水潺潺流动,眼看着就要没过彪子的头顶。   “彪子,你等等!我们马上来救你!”   “我下去拉他!我会水!”小龙摩拳擦掌,正准备往里跳。   “站着不许动!”许盛杰一个箭头冲到岸边,大声呵止岸边的几个孩子,看到小伟和小雅也在里头,稍稍安心,随后一头扎进河里,朝魏国彪游去。   “你小心点儿啊。”梁宝珍站在岸边吼了一嗓子,一方面安抚着几个孩子,一方面紧盯着河里,她也不知道许盛杰游泳本事如何。   河里,许盛杰游到魏国彪身边,一手箍着孩子,带着他往岸边去,得亏许盛杰力气大,溺水的孩子一遇着来救援的人手脚并用就缠了上去,要是个力气小的,说不准会被带下去。   被救上来的魏国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梁宝珍上前接过人,将他腹部放在自己左膝盖上,一下下按压着背部,万幸他落水时间不算太久,被按压一阵后突然往外吐了出来,这才渐渐醒了过来。   “呕...”魏国彪吐出几口脏水,不住呼吸着新鲜空气,眼神还有些混沌。   “彪子,你咋样啊?”   “哥,嫂子,彪子没事儿了吗?”   院里其他几个孩子都围在一旁,一个个吓坏了,脸色惨白,现在说起话来还有些哆嗦,刚刚彪子在河里挣扎的样子太吓人。   “快快快,那儿有孩子落水了!”   “快去看看。”   不远处,一阵说话声传来,一个大婶儿和一个年轻男同志跑在前头,身后还跟着几个成年人,几人冲到岸边,却见着落水的孩子已经被救上来了。   大婶一个激动往前看去,“这娃被救上来了?那就好,我刚去路边找了个会水的同志过来呢。”   原来,刚刚魏国彪落水后,小雅往路边去找人,正好见到个在附近采野菜的大婶儿,不过大婶儿不会水,便帮着去找人来帮忙,没走多远正好遇到个年轻同志说自己会水,便紧赶慢赶把人带来了。   “那就好,哎呀,这要是再出事儿,可不得把这儿填了算了。”   “这里就是危险嘛,小娃娃不能来下水。”   路上不少听说出事儿的人都赶了过来,见到人已经被救起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个年轻男同志也上前问候两句,“这位小同志感觉咋样?不然我帮忙送医院去吧。”   一抬头,是个长相清秀,眉目舒展的人,梁宝珍正揽着彪子,与这个男同志正面对视,心里不禁一惊。   这人正是陈思明的亲哥,自己身处这本年代文的男主——陈思贤。   书中曾经简略写过,陈思贤学雷锋做好事,救了溺水儿童,虽然来得晚了些没救到彪子,却挽救了后来下水的小龙小虎的命,狠狠出了一回风头,不仅登上了京市日报,还被授予了学习雷锋先进标兵,可谓是给他的男主光环又添了一笔佐证。   不过现在,梁宝珍和许盛杰提前将人救起,彪子捡回一条命,按照剧情本要下水的小龙和小虎也没有下成水,没法被陈思贤救起。梁宝珍看着眼前的书中男主,摇摇头,“我们是一个院里的,我们送去就行。”   自己所处的这本年代文中,许多人都会成为书中男主树立良好形象的工具人,梁宝珍思考许久,还是得远离这人。   “小伟,你快点儿跑回去通知魏大爷一家去人民医院,我跟你嫂子先送彪子过去。”许盛杰吩咐弟弟一句,转头抱着彪子准备往医院去。   “好。”   =   大杂院里,不少人拿着蒲扇坐在院里乘凉,人人搬着凳子坐着,一块闲聊几句。   张蓉这几天正忙着给儿子找工作,她儿子五年前下乡当知青,去的是南方,鲜少有机会回来探亲,现在政策放宽些,说是有工作单位接收能排上回城名额,张蓉自然是没闲着。   奈何她妹子在街道办也分不了工作,现在是僧多粥少,找工作太难。不过,她男人周大爷是国棉厂老人,正好给谋到了个临时工位置,这几天老两口跑了好几回手续在操办儿子回城的事儿。   “张蓉,你家庆党是不是要回来了?”李大妈李正霞摇着蒲扇和人唠嗑,她家里运气好,当年让上山下乡的时候两个儿子都有了工作,小女儿又还在念书,托了些关系给躲了过去,把所有孩子都保在了城里。   “是,左右不过这一个月!”张蓉心情大好,闺女去年出嫁了,儿子也要回来了,自己和老伴也不至于那么孤单。   “那挺好,到时候你家庆党再说个媳妇儿生个娃,你和周军能抱孙子咯。”   “那感情好,能有个像你们家彪子那样的就挺好,长得瓷实,人又机灵。”   听邻居夸起自己孙子,李正霞笑得眼不见牙,哪能不欢喜呢,不过今天天都黑了,彪子咋还没回来?   同样四处张望的还有刘念华,小龙小虎吃了晚饭就出去玩儿了,她冲李大妈说话,“这群娃肯定打弹珠去了,又忘了回来,真是的。”   “彪子才回院里嘛,正常。他们肯定玩得忘了啥时候了。”   几人说着话,隔壁大杂院的刘大妈一路小跑进来,急吼吼开口。   “李正霞呢?在家不?”   刘大妈一嗓门喊得整个大杂院的人都听见了,陈寡妇摇着蒲扇问一句,“刘大妈,咋这么急?瞧你这一头汗。”   “你们快看看去,我刚在路上听人说的,你们院里的娃落河里了!”   “啥?!”   院里乘凉的人不少,一听这话都着急了,小孩儿掉河里那可不是小事儿,“谁家孩子落河里了?”   刘大妈哪儿能知道,她摆摆手,“我不知道啊,就路上听人说的,你们快看看去吧,就东档口哪!天杀的,那地儿真是爱出事儿啊!”   刘大妈一句话在大杂院里掀起千层浪,家里有孩子还没回来的急吼吼便出门,一路小跑,心里担忧得不行。   周云听了这话也没顺气,再一找,自家大孙子和孙媳妇儿也没见着人,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和院里人一块儿往外赶。   ......   今天吃完晚饭,一群孩子都不见了,估摸就是结伴下河去了,刘念华男人周国平还没交班回来,小龙和小虎出去玩儿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想着自己两个孩子要是真的掉河里出事儿了,她是不想活了!   “云婶儿,你说咋办啊?不会真是小龙和小虎吧?”刘念华和同样落单的周云搀扶着走。   “不会不会。”周云一颗心也悬在嗓子眼儿,她相信小伟和小雅肯定不会去河里玩儿,因为当年老二两口子就是溺水走的,这事儿给年仅十二岁的许盛杰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后来也一直不让弟弟妹妹下河。为了让两人长教训,还动过手,打过偷偷下河玩水的许盛伟的手心。   不过万事说不准,周云只盼着别出事儿,她捏紧了刘念华的手,安慰她,“不会不会,肯定不会出事儿的!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不会是我们家小月吧!”住在倒座房的钱晶晶差点昏厥过去,她和徐海是重组家庭,两人一人带着女儿,一人带着儿子结婚,婚后也没生孩子,要是自己亲闺女就这么去了,她指定也不想活了。   徐海抓着她的手,安慰道,“不会的,你先别瞎想,小月和小军肯定都没事儿。”   一群人往东档头赶,走了一大半路时,正好和往大杂院通知消息的许盛伟迎面遇见!   见到院里孩子,大爷魏锦荣第一个冲过去,“小伟,现在啥情况啊?咱们院里有娃掉河里?”   许盛伟小跑了一路,此时只觉得嗓子眼灌风,话也说不利索,喘着粗气猛点头,“是,是,彪子掉河里了。”   “啥?彪子!”   “我的彪子啊!”李大妈就哭喊开来。   魏家人听到这话差点没稳住身子,紧接着又听到大喘气的许盛伟又开口,“被我哥救起来了,现在在人民医院,我就是想回去通知你们的。”   “救起来了,救起来了就好,人没事儿吧?”   “走走走,快去人民医院!”   一群人立马调转方向,往市人民医院去。   =   市人民医院   刚做了检查的魏国彪靠在椅子上,明显已经缓和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着这一群人中唯二的大人道,“孩子呛了水,幸好及时救了起来,再晚点儿估计就危险了。现在没什么大问题,回家好好歇着吧,我看孩子是吓得不轻。”   “行,谢谢医生。”   “不过我得说你们啊,平时看孩子得看紧一点,当父母的肩头担子重,要好好教。”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戴着一副眼镜,她见了不少偷摸下河送来医院的孩子,老遭罪了,“要真出事儿了,你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被误会的许盛杰和梁宝珍面面相觑,还没等反驳两句,医生就忙着看下一个病人了。   梁宝珍嗫嚅一句,突然就被当成彪子爸妈教训一顿,顿时哭笑不得,不过这时候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儿,“彪子,你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魏国彪呆呆地点点头,眼里包着泪,可自己现在被好多人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里憋回去,“我没事儿了,我是男子汉。”   “以后不许下河了知道不?”许盛杰弯腰凑到魏国彪身边,叮嘱一句,“要是再有下回,可能运气就没这么好。”   “知道了!谢谢许大哥,还有宝珍姐。”魏国彪挠挠头,看着许盛杰身后的几个小伙伴,从椅子上跳下去,赶忙和大家汇合往外走。   “彪子,你刚刚吓坏我了!”   “太吓人了,我看着你都要被那河吃进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   “彪子!你咋样了?”医院门口,魏家人终于赶到,一眼就看见从河里捡回一条小命的魏国彪,彪子母亲董秀芬冲将过去,一把抱着儿子不撒手,“让妈看看,咋样了?还难受不?”   “妈~”彪子这会儿见到亲妈,被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委屈劲儿和害怕劲儿顿时涌上心头,前头强忍的悲伤终于是憋不住了,两手揽着董秀芬的腰就嚎啕大哭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着到你了!呜呜呜”   “我的彪子哎!”李正霞看着孙子哭得不行,心里也难受,幸好孩子没事儿。   “小龙小虎,你们咋样?没事儿吧?”刘念华看见自己两个孩子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刚刚一路走来把她担心坏了。   “妈,我们没事儿。”   各家看着自己的孩子,都把孩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万幸没出大事儿。   魏锦荣得知了事情前因后果,走到许盛杰和梁宝珍跟前,朝两个晚辈道谢,“小许小梁,今天这事儿多亏了你们,彪子要是真出事儿了,我们家就完了,你们简直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魏大爷,您快别这么说,好好把彪子带回去歇着,他今天也是吓坏了,刚医生说他得好好休息休息。”   “行,我们大家先回去,这大晚上的,都给吓得够呛。”   ......   经过一场混乱的落水事件,回到大杂院时,天色渐深,众人领着自己孩子各回各家,今天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受了惊吓,少不得要关上门说上几句。   周云是从上到下把两孩子检查一遍,确定他们没有一丝毛病这才放了心,抹抹眼角被梁宝珍哄着睡下了。老太太今天受惊不少,身子也撑不住。   关上门,许盛杰和梁宝珍坐在凳子上,看着两个孩子大口大口喝着水,显然是刚刚着急地口干舌燥。   咕噜咕噜,哈~   许盛雅擦擦嘴,刚放下搪瓷盅,嫂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忘叮嘱一句,“慢点儿喝。”   等两人喝完水,稍微稳定下来,这才问起刚刚的情况。   “许盛伟许盛雅,你们今天出去玩儿是谁提议去河边的?”   许盛伟和许盛雅面面相觑,眼珠子来回转,一直没敢吭声,两人都往哥哥那里看。许盛杰在两人小的时候就对这方面管得严,不能玩火,不能玩水,一切都因为三人的父母就是在一个夜里失足落水被淹死了。   所以,下河是许家的禁忌。   今天两人去了河边,这会儿都觉得闯了大祸,不敢吭声,哥哥铁青着脸,谁看了都害怕。   梁宝珍看一眼自己男人,那眼神简直是夏天里的冰碴子,冻得人发慌,她知道许盛杰是关心则生气,不过这人这模样杵在这儿,哪里能问话?   随即,戳了戳他胳膊,“不然你先回屋去吧,我跟他们说说话。”   许盛杰刚想将两人教训一顿,尤其是许盛伟,不揍一顿不长记性,结果媳妇儿倒好,居然让自己回屋去?   “你回屋去吧,我跟这俩说说话。”许盛杰难得态度决绝,是铁了心要训人。   父母当年落水淹死是年仅十二岁的许盛杰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平日再宠爱弟弟妹妹,在这件事儿上也不会妥协。   “把手伸出来。”许盛杰一般不动手,再遇到什么事儿都是和弟弟妹妹讲道理,可往河边走这种事儿,他觉得不吃点教训不行。   刷,心虚的两人自觉伸出手,嘟着嘴要哭不哭的。   梁宝珍看在一边,被许盛杰凶巴巴的模样震住,不管是梦里还是与他从相亲到结婚,从没见过这人这么凶。   他手里握着木片,刚准备抬手往许盛伟手心打,就被人在空中截住。   梁宝珍一把握住许盛杰的手臂,帮着求情,“小伟和小雅好好教就是,两人年纪还小嘛,干嘛动手啊。”   “你...”许盛杰板着脸看着梁宝珍,要是旁人早让他滚一边去了,可这人是自己媳妇儿,他动动嘴,说不出什么重话。   见有了靠山,许盛伟和许盛雅麻溜往嫂子旁边移动,像一条小尾巴似的接在梁宝珍身后,只伸出两个小脑袋看着大哥。   “哥,我们没下水。”   “就是在那附近待着,小龙他们非要去,本来大家都说不下水的!”   梁宝珍把小伟小雅护在身后,小心翼翼跟面前面沉如水的男人说话,“他们也记得你说的话呢,都知道不下水。今儿那几个孩子都下去玩水了,就我们家两个裤腿是干的。你别上来就动手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许盛伟仰着小脸看一眼大哥,又看一眼嫂子,发现大哥竟然真的把木片放下,哐当一声扔桌上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前自己犯错了,大哥要打手心的时候,奶奶都拦不住的。   嫂子可真有本事啊!想着,便又离嫂子的方向挪动了几分,眼看着二哥动了,小雅也跟着挪,两人的小身子被梁宝珍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许盛杰本来冷着脸,看到弟弟妹妹一步步往自己媳妇儿身后挪动,不禁被逗笑了,面色稍霁,“行了,过来。”   梁宝珍见他弯了弯嘴角,把身后两个小不点给带了出去,哄着他们再次做了保证,这才问起今天发生的事儿。   “今天本来我们几个说在院里玩儿的,是彪子和彬子说要出去,走着走着就到了护城河那儿,他们说要下水,我和二哥都说不能下去,会呛水的,可是他们不听。”许盛雅说着话还有些委屈,她可是劝了好几遍。   “你做得挺好。”梁宝珍白一眼许盛杰,眼神里都是‘指责’,小声用口型对着他道,“你自己听听,这不都记着你的话嘛。”   许盛杰抿抿嘴,没和媳妇儿对视,看着弟弟道,“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在河边玩了会儿,我和小雅在岸上玩石子儿。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彪子就不见啦!”许盛伟声音逐渐大起来,想起那个场面,“彪子在水里扑腾,打了好几个挺,他说自己游泳游得可好了,非要在里头游,结果突然就嚷着救命...小雅就去路边上找大人嘛,那个大婶儿不会水,说帮我们去叫人。小龙和小虎本来还准备自己下去的。然后,哥,你和嫂子就来了。”   想起大哥下河救人和嫂子给彪子拍水的模样,许盛伟一脸骄傲,“哥,嫂子,你们真厉害!”   许盛杰又是一眼过去,许盛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自身难保呢,忙收拢嘴角,把头低着。   听完弟弟妹妹的话,许盛杰没吭声,不过脸色也没之前难看了,毕竟两人是记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下回离河边再远点,还有院里几个孩子要去也得帮着拦着,今天彪子在水里那模样你们也见着了吧,在河里出事儿不是开玩笑的,很危险。”   最后几个字,许盛杰说得很轻很慢,梁宝珍看他一眼,想起来他父母去世的原因,明白他话里的低落。   “小伟和小雅肯定记住了,是不是?”   “记住了。”   “我们不下水的。”   梁宝珍听着刚刚两人的话,敏锐捕捉到一个信息,“他们俩是不是不会游泳?”   许盛杰木然看过去,回答地理直气壮,“当然不会。”   他从小就不让弟弟妹妹靠近河边,至于自己,那也是当兵训练没办法学的游泳,不然,他应该也是一辈子不会靠近河。   “其实我觉得他们应该学一下的。”梁宝珍见自己刚说了一句,许盛伟和许盛雅的眼睛就亮了,小孩子天性嘛,说再多,也对游泳好奇又期待。不过是家里管得严,才自个儿压抑住了。   不过许盛杰不同意的话,也是白搭。   “你别这么看着我。”梁宝珍倒不是为小孩子谋福利,“在水里能游泳不仅是为了玩儿,你想啊,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也是个保命的本事嘛。你该让他们去学会游泳,而不是躲着水。当然了,我也反对随意下河,确实太危险。”   许盛杰眼睫毛眨巴几下,听着梁宝珍这番话,想起当初自己参军入伍,训练时要学游泳,那时候的自自己无比抗拒,一看到河水就想起被淹死的父母,其他新兵都跳下去了,唯独自己迟迟不敢动作。   那时候,带自己的老兵就说了一句话,“越是害怕的东西,越要征服他,不能总躲着他。”   “以后再说吧。”许盛杰没有表态,只对着弟弟妹妹道,“自己去洗洗,早点上床睡觉。”   “好!”   许盛伟和许盛雅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人还没挪动半步,就听到院里有孩子的哭闹声传出来,嗷嗷嗷地喊,也不知道是哪家在竹笋炒肉。   “还敢自己下河是吧?真是不长记性!今儿是没出大事儿,要真出大事儿了,我看你咋办?”同样住在东耳房的许家邻居正在教训孩子。   方洪明拿着根木棍呼呼就往儿子方智彬身上招呼,把媳妇儿靳红看得心疼得不行。   “行了行了,再打,明儿上学都爬不起来了。”   “你就惯着他吧,早晚得出事儿。今天敢下河明天就敢打人。”   “爸,我从不打人!”方智彬捂着屁股嚎两嗓子。   “你还顶嘴是吧?”方洪明作势还要挥一棍,吓得方智彬连连求饶。   最后还是靳红把男人给挡住,让方智彬赶忙溜了。   许盛伟和许盛雅出去洗脸的时候正好遇见屁股开花的方智彬一瘸一拐出来,三人在黑暗中对视一阵。   “方智彬,你咋样啦?”   “没事儿,还死不了。”   “你屁股疼吗?”许盛雅见他双手捂着屁股,脸上龇牙咧嘴的,像是很难受。   方智彬使劲儿摇头,“不疼,我可是男子汉。”   .....   大杂院里教训孩子的声音,安慰孩子的声音逐渐平息,担惊受怕的众人终于进入了梦乡。许盛杰和梁宝珍插好大门门栓,也准备回屋休息。   梁宝珍经过这一遭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脱了外衣躺床上去。   “你今天怎么知道咱们院里孩子会下河?还会出事儿的?”   背后,许盛杰的声音响起,梁宝珍正解纽扣的手一顿,缓缓转头看过去。   许盛杰表情严肃,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梁宝珍想起下午说过的话,思考着自己有没有说漏嘴,不过这男人的目光着实犀利,就那么被看上一眼便觉得腿软。   怪不得刚刚小伟小雅那么怕。   “怎么?你还想像审小伟小雅那样审我?”梁宝珍莞尔笑笑,接着把衣裳脱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冲着许盛杰一笑,“该不会还想拿木片也抽我手心吧?”   许盛杰听着媳妇儿一番玩笑话,不自觉跟着笑笑,也躺了下来,煤油灯还没熄,将屋子照出暖黄色的光晕,他看着前方,说出心里的想法,“我就是觉得,今天要是没你说那些话,彪子他们真的要出大事儿。”   如果不是梁宝珍突然怀疑孩子们会下河,自己和她立马赶过去,正好救起来彪子,那按照后头大婶儿找来那个会水的年轻男同志的时间,彪子可能已经没了,甚至河里还会下去两个孩子。   总之,自己媳妇儿下午的行动很突然,也很巧合,像是迟一步就救不了人了。   许盛杰当了几年兵,不管是侦查能力还是思考能力都不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梁宝珍躺在床上,一颗心跳得挺快,身旁的男人现在是回过味儿来了,觉察些不对劲。下午自己念着救人要紧,让他一定要去河边看看的态度确实太突然也太坚决。   “如果我说,我是做了个梦。”梁宝珍翻身看向许盛杰,对着他语气诚恳,“我梦见院里的小孩儿掉河里出事儿了,你信吗?”   两人对视良久,梁宝珍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开口,一直盯着许盛杰看,慢慢看到男人勾了勾唇,再看过来的眸子里像是闪着光,“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破四旧呢,小心被人逮了。”   “这我自己做的梦,有什么不行的?”梁宝珍努努嘴,接着道,“我可不止做过这一个梦,我还做过梦,梦到自己嫁给你,你信不信?”   说罢,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衬着一双杏眼更加水灵,嘴角笑意正盛,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中出楚楚动人。许盛杰看着梁宝珍水汪汪的眼睛,听着她红唇一张一合说着些不着调的话,话虽然不着调,但是听着挺舒坦的。   “这话我信。”他俯身过去,一手揽着媳妇儿的肩膀,轻轻吻住红唇,“这种梦可以多做。”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梁宝珍: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周四的更新在0点,明天见~ 第27章   ◎一更+二更+三更◎   经过昨晚下河差点出事,今天大杂院里各家各户看着孩子出门前又叮嘱几句,至于魏国彪更是被家里人留在家里休息两天。   彪子妈妈董秀芬特地去学校请了假,虽说孩子身体没有大问题,总是被吓得不轻,昨晚睡着之后,在梦里还梦见自己在河水里溺着,手脚并用地挣扎,被董秀芬唤醒时,一脑门都是汗。   “秀芬,你领着彪子抓副药去,给孩子安安神。”魏大爷吃过早饭让大儿媳看着孩子,自己则是准备出门。   “知道了,爸。我把碗洗了就去。”   “你洗啥,让老二媳妇儿洗,你抓紧看着彪子就是。”说罢,转头看着还在喝玉米糊糊的李玉娇,“老二媳妇,你吃完了把碗都洗了,你大嫂得出门。”   “行,大嫂,你快带着彪子去看看吧。”   “老魏啊,你说给老许家送点啥好?”李大妈是心有余悸,差点就和孙子阴阳相隔,一家人合计一下,肯定得给人送点礼。   魏大爷背着手,略微沉吟,“数五个鸡蛋,再拿一斤糖票买点儿糖给人送去。等星期天再请许家的来吃顿饭。这是救了咱们彪子的命,礼得重点儿。”   “行,那我马上出门去。”李大妈拿着钥匙开了自己屋里的柜子,翻出两张面值半市斤的糖票,又拿了一块钱的纸币,准备去供销社买糖。   魏家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出了门,饭桌上还剩老二媳妇和魏家小闺女在吃饭。   李玉娇吃完最后一口咸菜,笑道,“这许家的救了彪子,可不知道是啥缘分,干脆认个干亲。”   魏海琳也帮着把碗给收进水槽里,抹抹嘴,准备出门去上学,“二嫂,你这主意还挺好,等晚上大哥回来跟他说说。我先走了啊。”   “去吧去吧。”   魏大爷背着手出门,这就往许家去。昨天这事儿闹得大,就连街道办主任都上门慰问过了。对于救人的两个同志,更是要好好表扬。   “小许,你昨天下河了身子还成不?可别给凉着了。”   许盛杰也刚吃完早饭,刚走到垂花门就遇见了魏锦荣。   “魏大爷,我没事儿,以前下河训练习惯了。彪子咋样?”   “没大问题,这小子皮实,就是吓得不轻,我让他妈给抓点药回来煎,给定定神。”   “那成,彪子年纪小,肯定被吓着了,这事儿不说小孩儿,就是个大人也禁不住的。”   “那还不是多亏了你们两口子。”魏锦荣说到这里有些激动,“那医生不都说嘛,再迟点儿去,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我们老魏家肯定记你们一辈子情!星期天晚上,你们也别做饭,上我们家吃。”   许盛杰笑了笑,他没把这事儿当成什么大恩放在心上,“魏大爷,您见外了,这谁遇见了都要去救的。不过以后还是得好好跟彪子说,别再有下回。”   “那是那是,他爸昨晚就想抽人的,要不是看他还没缓过来,怎么也要给他来一顿竹笋炒肉。”魏锦荣感慨孙子还是运气好,正好被邻居两口子遇见了,尤其是小许的新媳妇儿,瞧着娇娇弱弱的,听其他几个小孩儿说还挺厉害,给彪子把水都拍出来了。   “对了,你们昨天咋上护城河那档口去了?”   许盛杰眨下眼睛,脑子里又回想起梁宝珍昨晚的话,重新组织了话头,“我们吃完饭说出去走走,正好走到那头,宝珍不是来城里不久嘛,说想四处看看结果正好见到彪子掉河里,我们就赶忙下去了。”   “那真是我们彪子命大,遇上你们两个大恩人!反正咱说好了,星期天晚上来啊!你李大妈这几天排队买肉了。”   许盛杰推脱不过,只能应下。   二人出了月牙胡同,一个往左去国棉厂,一个往右去街道办。   --   两天后。   国棉厂最近接了几笔大订单,是制衣厂的单子,要上好的斜纹、纱卡几种棉布,因此车间工人们加班加点,不带停歇的。   许盛杰把纺棉纱的机器给调理好,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手里攥着一张菜钱一张饭票,迎头便遇见了厂办主任薛立军。   “薛主任。”   “小许啊。”薛立军刚去陈厂长办公室,见着许盛杰突然想起他说的工作名额的事儿,一时有些为难。   “小许,你...你这次退伍回来没遇上什么事儿吧?”   他不好直接说明什么,只能稍微提点两句,按理说许盛杰退伍回来没多久,怎么就得罪厂长儿子了?   许盛杰被问得一头雾水,“没什么事儿,薛主任是我们家工作名额的事儿有问题吗?”   “这事儿吧,有没有问题不是我能定的。”薛立军确实为难,一边是旧友的儿子,一边是厂长儿子,他要么不忍心要么就得自己得罪人。   许盛杰脑子活泛,听出来薛立军话里有话,和人几步走到墙角根儿站着说话,“您这意思是,有人觉得这事儿不好办?”   薛立军拍拍许盛杰肩膀,到底是有些不忍心,“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得罪陈家人了?别说是我说的啊。走了!”   陈家人?许盛杰看着薛立军离开的背影,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周云听了刚下工回来的孙子的一番话,顿时气上心头,“啥意思!那姓陈的就是想挡着我们家是吧!”   她是听说了陈思明干的不要脸的丑事儿的,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不消停,尽给自家使绊子。   “奶奶,您先别气。”梁宝珍也没想到陈思明还能这么碍事,真是上赶着来作怪,“薛主任真是那意思?”   “差不多,就差没明说了。”许盛杰明白这还是薛立军和自己爸有点交情才提点两句,不然到时候被卡着,自己一家兴许怎么都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勇当年也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生个儿子没脸没皮。”周云当年进厂比现在的厂长陈勇还早,也是见过面的,现在老太太板着脸数落起来是丝毫没嘴软,“我记得他大儿子还挺机灵,小儿子小时候也不赖,怎么长大成这德行了。”   “奶奶,您还认识他大儿子啊?”梁宝珍听到奶奶提到书中男主,不免想打听几句,知己知彼总是没错的。   “认识,他大儿子我记得差点下乡当知青,后来给安排进一厂工作,就没下乡去,没两年不是能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嘛,他就被厂里推荐去了,念完大学才回来,是个有出息的。”   “奶奶,您天天在院里待着知道的消息可不少啊!”梁宝珍和周云越坐越近,想多打听些消息,书里的细节总没有那么全。   被孙媳妇夸了一通,周云生出一股子骄傲,她一把年纪还能被人觉得厉害,那是真满足,“这有啥!你奶奶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好使,眼睛敞亮,咱院里,就是其他院里不少事儿我都知道!”   “平时小杰也不爱听这些,小伟和小雅年纪又小,我只能跟其他老婆子说说,你要是闲着,我跟你说。”   “那感情好!”   许盛杰听着奶奶和媳妇儿你一言我一语,自己愣是插不上一句话,咳咳咳,清了下嗓子才打断二人,“我赶明儿想想办法去。”   周云晃了晃头,心里已经有主意,“不然去吴副厂长那头试试。她媳妇儿现在是妇女主任,年轻时候和我有些交情,再说了,当年你明远和华翠走了,厂里本来一个工作岗位都不会留着咱家的,还是吴厂长帮咱家争取的,他是个好心肠,现在说不定也能帮忙。”   “那行,您领着宝珍去试试看,我再跟薛主任问问情况。”   国棉厂副厂长?梁宝珍对这人有些印象,副厂长吴秉年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在书里很有些分量。多年之后因和厂长陈勇意见不和被整下台,吴秉年是个顾家的,对媳妇儿也好,怪不得奶奶想走他媳妇儿的路子。不过她媳妇儿身体不是太好,尤其是有胃病,胃口一直不行,想到这里,梁宝珍便有了主意。   ...   “宝珍!宝珍!”住在东耳房的邻居靳红突然在外头喊话,“你们村里来人了,在院子口呢。”   梁宝珍一个激灵起身,把工作的事儿先放一边,忙往外去,“我先出去一趟啊。”   “宝珍,把人叫进来喝碗水。”周云在后头喊。   大杂院院子口,大队会计何年拎着个袋子,见到梁宝珍出来忙招呼一句。   “梁宝珍同志,你妈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何年同志,谢谢你啊!”梁宝珍上回回娘家就听宋春花提过,说是过阵子大队要上城里买东西,到时候托人带信来。   “快进去喝碗水吧,这天儿太热了。”   “不了不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再晚就没班车了。”何年把一封信和一个袋子交给梁宝珍,“你收好看看。”   他难得有机会进城,一般是替大队办事儿才来,一个月没见到村里的梁宝珍,没想到她变化不少,穿着衣裳已经像城里人似的。   “谢谢,麻烦你等我会儿,我也有封信和一点东西给我爸妈,劳你带回去。”   “成,你拿出来就是。”   梁宝珍提早就备好了,还写好了信。东西是周云添的,亲家一家不时给自家新鲜蔬菜,她也不能小气,这回就让宝珍扯了三尺布回去。   拿好信和布,梁宝珍刚要出发就被许盛雅叫住。   “嫂子,你要给家里托东西吗?”   “是,我们大队的人在门口等着。”   “那你等会儿,我也有东西!”许盛雅说完话就往屋里跑,没一会儿便捏着一张紫色的糖纸回来,“这张糖纸送给你妹子。”   梁宝珍没想到小雅还能给素未谋面的宝玲送东西,当下高兴接过,“谢谢小雅,我替宝玲谢谢你,她肯定很喜欢!”   跑到院口把东西全交给会计,梁宝珍特意叮嘱一句,“何年同志,麻烦你了,这几个枣都洗过了,你们拿着路上吃吧。对了,那张糖纸你记得跟我妹子宝玲说一句,是她姐夫的妹子送她的。”   “行,我记住了。”   =   何年和大队另一个男同志一块儿回了村,回家路上正好路过梁家,便先把东西带了过去。   “春花婶儿,东西都带到了,梁宝珍同志还让我给你们带了封信和一块布回来。”   宋春花正在扫院子,把笤帚放墙靠着接过东西,不住道谢,“小何,麻烦你了啊。你等着我给你摘两番茄。”   “不用不用,梁宝珍同志都给了几个枣,我们可不能再拿了,就顺手的事儿。对了,里头有张糖纸,说是宝玲姐夫的妹子送她的。话和东西都带到了,我们就先走了啊!”   宋春花刚走到自留地准备摘番茄,何年已经麻溜走了,只好作罢。   “妈,姐让人带东西回来啦?”梁宝玲在厨房生火,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宋春花手里的东西。   “是,亲家也是客气,居然还给咱家送块布!”宋春花不认字儿,把信交给梁宝玲让闺女念。   “妈,姐说在姐夫家都挺好的,让咱不要担心。还说让咱们有机会进城去看看。”梁宝玲一目十行扫过信纸,迅速总结给母亲,“妈,咱们啥时候进城啊?是不是能在城里住一阵?”   “进啥城?你当城里头是随便进去玩儿的啊?”宋春花听到闺女说都好就放心,不过自家进城去看看不合适,“你姐夫家里人不错那是好事儿,可等咱们拖家带口的过去,就是给人添麻烦的,到时候咱们拍拍屁股走人了,婆家心里就是对你姐不满意。以后有功夫赶集我带你去一趟,顶多上你姐婆家去看一眼,不能待久了。”   “哦。”梁宝玲一腔热情被浇了个透心凉,她把信对折收好,刚想放回信封就见到里头有个颜色鲜亮的东西,将信封倒过来,一张糖纸便掉了出来。   “哇,好漂亮的糖纸!是不是姐送我的?”梁宝玲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蜡纸,就连摸起来也和之前自己攒的不一样,看来城里的糖更贵也是有道理的。   “哦,那个糖纸啊。”宋春花想去刚刚何会计说的话,“你姐托你何大哥说,是你姐夫妹子送你的。你咋回事?啥时候认识你姐夫的妹子了?”   姐夫的妹子?梁宝玲想起来了!姐姐回门那天跟自己提过,说姐夫有个妹子和自己差不多大,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还希望自己有机会和她见见呢,没想到,现在面还没见着,人家就送了这么重的礼。   梁宝玲把糖纸小心翼翼捏在手里,蹦蹦跳跳回屋,翻出自己的木盒子放了进去,又在里头挑挑拣拣,想着给姐夫妹子送个什么回去呢?   “梁宝玲!在屋里偷偷摸摸干嘛呢?”梁宝军从外头回来,和家里人一块儿又看了看宝珍写的信,往屋里走时就见着小妹在翻找东西。   “二哥,你干嘛呀,吓我一跳。”梁宝玲回头瞪梁宝军一眼,继续思考,完蛋了,她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人,没有一样东西能比得上那么漂亮的糖纸!   “瞧你这小脸皱成啥样了?”梁宝军二郎腿一翘,坐在床边打个哈欠,决定帮小妹解决难题,“说说看,你个小学生有啥烦心事?二哥帮你解决。”   “真的假的?”梁宝玲平日爱和二哥斗嘴,可她也知道二哥是有些本事的,当即就凑了过去,“姐夫的妹子送了我一张好漂亮好漂亮的糖纸,我也想送个东西给她,可是我啥都没有。”   “啧,这还不简单?”梁宝军眼珠子提溜一转,凑到小妹耳边说话。   “这个真行吗?”   “放心,她们城里人肯定喜欢!”   *   周云准备带梁宝珍去趟国棉厂副厂长家,走走人媳妇儿的路子,不过多年前的交情管不管用不好说,上门托人帮忙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心意。   本来打算去供销社买斤桃酥的周云被孙媳妇儿拦住了,梁宝珍想起吴秉年是不收礼的性子,加上他媳妇儿的胃病,准备自己动手做点吃的送过去。   上供销社买到半斤板栗和山楂。将栗子煮熟,取出栗子肉,用擀面杖捣碎成泥,再加入山楂碎,掺入些面粉,捏成花形,上锅蒸上二十分钟。   山楂栗子糕,这是她跟着梦里的许盛杰学的,胃口不好的时候能吃下去,还能帮着开胃。   刚出锅的山楂栗子糕粉粉糯糯,杏色的糕点上缀着红点散发着淡淡清香,许盛杰在一旁看着有些惊讶,自己媳妇儿的手艺会不会太好了?   这模样看起来比城里糕点铺子的都不差。   “你尝尝。”梁宝珍夹着半块喂到许盛杰嘴边,他特意多做了些,给自家人一人留了一块。   自从五岁后便没有再被人喂到嘴边过的许盛杰下意识就想退后,自己多大人了,不过看着梁宝珍期待的眼神,还是张嘴咬了一口,山楂栗子糕入嘴粉糯,甜而不腻又掺杂了一丝酸甜。   “味道很好。”   “就知道你不会夸人。”梁宝珍不太满意言简意赅的许盛杰,冲着正在屋外的小伟小雅道,“小伟小雅快回来吃东西。”   一人一块,好吃得快蹦起来。   “嫂子,太好吃了!怎么这么好吃啊?”   “嫂子,你真厉害,这比外头卖的都香!”   梁宝珍听着两人一顿夸赞十分满意,斜眼看着许盛杰,冲人使个眼色,让他向两个小的学习。   许盛杰挠挠头,只觉得这两人太闹腾了。   “好了,下回再多抢点板栗和山楂给你们做,这回能买着这么点儿已经不容易。”梁宝珍给吴秉年媳妇儿的一份收好,让小伟去叫在隔壁的奶奶回来试试。   周云活了大半辈子,吃过不少东西,对梁宝珍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最主要的还是这份心意,难得。”   =   等忙活完家里,当天下午,梁宝珍将装好的山楂栗子糕装进橄榄绿挎包在,和奶奶一块儿去国棉厂副厂长吴秉年家。   吴秉年一家住在国棉一场干部家属院,条件比拥挤的大杂院和筒子楼自然是好不少,面积宽敞许多。一家三口住在近五十平的房子里。   四天前徐雪莲回了位于隔壁市的娘家,昨天下午才回京市,周云特意打听过才带着人来的。   天气炎热,加上连日奔波,徐雪莲胃口更加不好,一顿午饭也没吃两口便咽不下,只能喝着茶水缓缓。屋里的老旧台式电风扇吱吱呀呀地响着,吹出徐徐清风,让人打起瞌睡。   “雪莲妹子在家不?”周云站在门口朝屋里喊,吴家大门开着,可珠帘一挡只似乎瞧见了一个人影。   徐雪莲听着声音往外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白发老人和一个年轻姑娘,那老太太似是有些眼熟,眉眼间倒是有年轻时的影子,“云姐?”   “难得你还认得我啊。”   “那怎么能不认识!”徐雪莲看着许久未见的周云,想起自己刚进厂的时候还曾受过她不少照顾。当年周云在厂里的时候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做事手脚麻利,又不像有些老资历的工人爱摆谱,对新来的也掏心掏肺。“快进来快进来!”   “我们这突然上门来,没打搅你吧?”   “没有没有,我正闲着在家没事儿呢,这是?”领着两人进屋坐下,给倒了两杯水,徐雪莲看着周云旁边青春漂亮的姑娘,确定自己不认识。   “这是我孙媳妇儿,小杰的对象。”周云冲梁宝珍说话,“宝珍,叫徐阿姨。”   “徐阿姨好。”   “哎呀,小杰都结婚啦?这是大喜事儿啊。”徐雪莲打量人几眼,觉得这姑娘着实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清明,第一眼便生出些好感。   “徐阿姨,自己家做了些吃的,给您带了盒来。奶奶前些日子还提到您,说和您一块儿上工呢,那时候可热闹。”   徐雪莲惯常是不收任何礼的,主要是自己位置特殊,自己是妇女主任,男人是副厂长,想走自家关系的不少,国营厂工人是香饽饽,不少人想进厂得个工作,吴秉年性子正直,从来不搭理那些虚头巴脑的,她自然也得注意。   不过梁宝珍再三强调是自己做的糕点,加上她这阵子胃口不太好,现在那山楂栗子糕扑面而来的清香,倒是勾出了她的馋劲儿。   轻轻咬下一口,唇齿留香,甜而不腻,粉粉糯糯的口感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三人一边吃,一边亲热说着话。因着周云二儿子儿媳一家当年突然离世,徐雪莲也是感慨万千,和郭周云从年轻时候聊到现在,倒是忆起不少往事。   梁宝珍听进耳朵,主要卖斯文状,以前的事儿她自然不清楚,幸好有奶奶在,两人说着说着也忘了有个小辈在,自顾自追忆起青春岁月了。   “瞧瞧咱们真是扯远了。”周云把近乎套够了,这才点出来意,“雪莲,今儿我们上门真是有事儿找你帮忙,你看看宝珍啊,正经高中毕业的,现在来城里呢,我们想找个工作,不过现在是真不好找。街道办也分不过来工作,都说没名额。你那头能不能看看,在厂里给谋个工,啥临时工都行,不拘那些。”   周云没一开口就让徐雪莲帮着自家讨那个工作名额,反倒是想求个临时工。   徐雪莲听说梁宝珍还是高中学历,立时高看了她一眼,有文化的上进孩子,她是喜欢的。   不过,怎么找工作找到自己这儿来了。   “不对呀,我可记得当年你们家留了个工作名额,现在小杰回来是退伍转业安排的工作,那个名额应该还在嘛,宝珍现在直接去接班不正好?”   “徐阿姨,我们本来也是这么商量的,不过盛杰去厂里问了一遭,说是可能拿不回来。”   “咋就拿不回来?现在是谁顶的班找厂办的薛立军过手续不就行了嘛。”国棉厂人数众多,光是一厂就有五千多人,平时父母的岗位子女顶,或者有女职工生孩子找旁人来临时顶几个月班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一个工作名额能倒腾好几手,对于许家老二留下的工作名额给了谁,她是没什么印象。   “是细纱车间的丁晓霞,她那头没啥,就是找了薛主任说好像手续有什么问题,上头不同意呢。”周云是个能说会道的,凡事还喜欢留半句,更是惹人浮想联翩。   徐雪莲哪能不明白,挺简单一事儿办不下来,说明上头有人发了话,不然周云也不会求到自己头上。   她在厂里工作多年,又是干的妇女主任这个位置,见惯了多少掰扯,这种事儿也不稀奇。不少亲兄弟因为一个工作名额大打出手,闹到厂办的不再少数。她再打量一眼梁宝珍,人模样好,学历也高,要是能进厂里肯定不是坏事儿。   再说了,确实名正言顺。   不过,这事儿谁会去碍事儿?许家人都是实诚人,在薛立军上头的领导,左右不过就那几人,自己男人肯定不会,难道是?“你们得罪陈厂长家了?”   周云看徐雪莲人精似的猜得七七八八,当下也没藏着掖着,把陈思明那点儿烂事儿都给抖了出来,“我们宝珍心善,也没想着计较啥,自个儿过好日子就行,哪成想还给人使绊子。”   “他干出这种事儿还对你们家不依不饶的?”徐雪莲是听过陈厂长家二儿子前阵子的丑事儿的,都快成了厂里的大新闻,不过大伙儿不敢在陈家人面前讨论,哪怕上头三令五申不许提,悠悠之口又怎么堵得住?   自个儿要结婚了还和其他女同志乱搞男女关系,徐雪莲最看不上这种人,她当妇女主任以来见过不少腌渍事儿,尤其是一些男同志,自己品性不好还只会拿媳妇儿撒气,陈厂长为人挺正派的,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陈思明就算是厂长儿子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不过这话她也敢心里腹诽一句,就算当着周云两人也不会说,免得落人话柄。   “云姐,宝珍,你们放心,这事儿我帮着打听打听。”最近上头刚考察陈厂长,再加上是陈思明理亏,这事儿是陈勇去过问的可能性非常低,估摸就是陈思明那小子背地里使坏。   “谢谢徐阿姨。”   “那就劳你费心了。”周云知道徐雪莲是个正派的,一向看不过眼一些腌渍事儿,不然也不能一直干妇女主任的位置。   再聊了一阵,梁宝珍主动提出离开,和奶奶一块儿客客气气和徐雪莲道了别。   将两人送走,徐雪莲坐在桌前吃着山楂栗子糕,胃口大开,琢磨着许家的上门求人办事儿倒是懂规矩,说话客客气气,送的吃食也合她心意,不知不觉就吃得只剩三块。   等国棉一厂吴副厂长回家的时候便见着媳妇儿吃得嘴不停的模样,放下从国营饭店打包带回来的饭菜,吴秉年看一眼桌上花朵似的糕点,“搁供销社买的?模样挺不错。”   “你尝尝看,味道更好,比供销社卖的还好吃呢,是云姐孙媳妇儿做的,手艺真不错。”   “云姐?”   “周云,云姐!还记得不?以前棉纺车间的一枝花。”   这么一说,吴秉年有了些模糊印象,不过他见多了送礼上门求办事儿的,只随意扫了一眼,“你这回还收了?小心人上门口来闹腾,让你帮忙处理工作变动。”   徐雪莲嗔怪人一眼,“许家小媳妇儿瞧着就不一样,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好听。就是送礼,人也是亲手做的,说是听说我最近胃口不好,瞧着是个有心的。”   上回有个厂里工人的亲戚也来找她办事儿,送了一斤在供销社买的桃酥,徐雪莲不收,那人还非嚷嚷是好礼,在供销社买的,几人推拉间桃酥碎了一地,弄得她家门口都是碎渣,场面闹得实在是难看。   况且这糕点味道确实好,甜而不腻,她难得有了些食欲,让吴秉年也尝一口。   见自己男人也连连称赞,还是忍不住打听一句,“老吴啊,当年许明远和吴华翠去了,厂里不是看他们一家就剩个云姐和三个小的,留了个工作岗位嘛,当时还是你给许家争取了一个工作岗位留着,你还记得这事儿不?”   吴秉年猛地扭头看向徐雪莲,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许明远和吴华翠淹死在河里的模样,良久才开口,“记得。”   =   接下来几天,周云就等着徐雪莲消息。她年轻时候就知道徐雪莲这人,心肠好脾气也直心思也活泛,确实是适合当妇女主任的,有她帮忙就安心多了。   今天是魏家请许家一家人吃饭的日子,星期天休息日,许盛杰本来也是休息的,不过厂里有个工人家里有急事,临时和他换了班,许盛杰周六上了个夜班,得星期天中午才能下工回家。   梁宝珍进城一个月,将月牙胡同附近认得全,今天则是一个人出了趟门,去书店看看。   结婚前几天,她把自己的书装进了嫁妆箱子,让二哥梁宝军给抬进城了。   按照书里剧情,明年年底就能恢复高考,她去年高中毕业,底子还在,要是再提前看看书,兴许能考个好学校。   不过当年在镇上念书的教材少,她琢磨着城里书店的肯定多些,于是花了三分钱坐上了去书店一条街的公交车。   搭了二十多分钟公交车,这才到了地儿。   书店一条街说是一条,其实就是分布了两三家,这会儿临近中午人倒是不太多。   梁宝珍找了三家书店都没找着高中额外的辅导教材,原因倒也简单,高考取消了许多年,需要购买这类资料的人太少了,书店自然也没备着货。   “同志,你要想找书去城东的图书城文化跳蚤市场看看,里头东西多。”一个含着烟嘴的中年男人帮她出主意。   “行,谢谢您啊。”梁宝珍打听清楚时间和地方,准备另外找个时间去看看。   回去路上,梁宝珍没着急回家属院,先往国棉厂逛了一圈,顺便等许盛杰下工。   这个时候的华国还不允许私营买卖,街上卖吃的用的都是国营,能进国营店里工作的都是铁饭碗。   很多地方售卖员的态度就不大好。   有个地方却是例外,国棉厂门口有卖冰棍的。夏日日头太晒,工人们耐着高温劳动,容易中暑,厂里食堂会熬上绿豆汤解暑,同时也联系市食品厂供应冰棍。   夏天最热的时候,食品厂的冰棍车间忙得歇不下来,可受大伙儿欢迎。   想着冰棍的凉爽,梁宝珍特意跟着人群到厂侧门去买冰棍。   “红果冰棍,伊拉克枣冰棍,四分钱一根,奶油冰棍五分钱一根...”   冰棍箱子前,有个穿着食品厂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喊着价格,在她四周围了不少人,天气热起来,再没有比吃上一根冰棍更爽口的。   不过这人只认国棉厂的工作服,外头的人不卖,梁宝珍穿着一件漂亮的衬衫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工人买上一根冰棍,咬上一口便哈出一团冰凉气。   “嫂子!”洪三儿刚下了夜班出来,准备过来买根冰棍凉快凉快,结果一眼就见到人群中的梁宝珍,“来等老许的?”   “是的,洪同志好,我顺便想买点儿冰棍回去。”梁宝珍朝洪三儿身后瞄了几眼,没见到许盛杰的身影。   “他在后头呢,我们车间主任跟他说话。”洪三人看梁宝珍还没买上冰棍就明白是咋回事儿,招呼着她往前,“嫂子,你要啥冰棍?”   “两根红果,三根伊拉克枣的。”她今天带了五毛钱出来,看看价格到底没舍得买一毛五一支的双棒冰棍。   洪三儿也买了红果的,撕开包装纸,三口就解决了一根,只觉得全身都爽快起来,见着梁宝珍要给自己钱,他特大方拒绝,“不用,我平时也没少蹭老许的,现在我哪好意思收你钱啊,哎哎哎,人来了。老许,你媳妇儿在这儿!”   许盛杰刚下了夜班,出来路上又被车间主任拦着问了会儿话,这才耽误了时间,听到洪三儿的动静看过去,正好见着自己媳妇儿在吃冰棍。   梁宝珍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两条麻花辫搭在肩头,许是被热到了,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额前的碎发被薄汗打湿,正专心吃着手里的冰棍,见到自己时,抬手挥挥左手握着的四根冰棍,笑得又娇又甜。   一根红果冰棍像是被她吃成了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看得许盛杰不自觉动了动喉结...   这冰棍平时有这么好吃吗?   那当然是有的!梁宝珍觉得夏天没有比冰棍更好吃的东西!   红果冰棍是山楂做的,咬一口下去,冰凉之余是满嘴的酸甜,这年头太缺甜嘴儿的,这根冰棍真是救了命了。梁宝珍嘴上没闲着,看向许盛杰,含糊道,“你下工啦,吃哪个味道的?”   四根冰棍递过去,许盛杰挑了根和梁宝珍一样的红果冰棍,一起往家去。   走回家得十多分钟,梁宝珍一路怕化了,等到家给家里人的时候成了冰水就糟糕了。   “要是买完冰棍能立马到家就好了。”   说着话时,旁边几个工人正骑着二八杠过去,被风一带,灰色工装扬起了衣角,格外带劲儿。   梁宝珍羡慕地看了一眼,继续两条腿走路。   “咱们也买个自行车?”许盛杰想了想,家里有个自行车确实能方便许多。   以前奶奶挺少出门,弟弟妹妹也就在附近上学,自己去哪里是随意走惯了的,自行车倒也没那么必要。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没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现在家里来了梁宝珍,以后只会越来越热闹,有个自行车怎么也是好的。   “真的?不过家里不是没自行车票吗?”她听许盛伟说过,小伙子特别想要一辆自行车,可惜买不到。   “自行车票没有,要是有十五张工业券也能买,我攒了有八张,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那好!到时候让小伟小雅都学了,出去多方便。”说到学自行车,梁宝珍又想起游泳的事儿,顺便再提一嘴,“我觉得他们俩也可以学个游泳,学会了只有好处的。”   担心许盛杰觉得自己管得太多,梁宝珍又舔了一口冰棍,找补一句,“当然了,你是他们大哥,你决定。”   许盛杰看梁宝珍悄摸瞥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委屈,不由发笑,“你还是他们嫂子呢,你决定吧。”   ...   回到家,梁宝珍给小伟小雅带去两个好消息,首先是一人一根冰棍,另一个就是许盛杰同意他们学游泳了。   “我们真能学游泳啦?”   “太好啦!”   两人兴奋得差点蹦起来,都是小孩子,哪能不喜欢玩儿的,看着其他小朋友玩水,心里都羡慕,不过他们都记着大哥的话,不下河。   “别高兴得太早,是学游泳,我或者你嫂子盯着才能去,自己不准私自下河。”许盛杰语气严肃,提前和弟弟妹妹说好。   长兄如父,他在两人面前总是要严厉些。   “知道,哥,我们肯定听话!”   周云看着兴奋的两个小萝卜头围在嫂子旁边,觉得大孙子变了不少,还能松口让小伟和小雅学游泳,宝珍真是不得了啊。   “冰棍真好吃!”   “好甜好冰!”   小伟和小雅捏着冰棍出去找院里的小伙伴,梁宝珍把最后一根冰棍纸揭开,递给周云,“奶奶,您尝尝,可甜了。”   “我不吃。”周云摆摆手不要,把冰棍推回去,“你拿着吃。”   “我们在回来路上都吃过了,这就是专门给您留的。”   “那你和小杰再吃一根。”周云知道冰棍贵,不想自个儿吃了,“你们出去回来一趟可热着,奶奶牙口不好,冰着难受,小伟和小雅年纪小,不能吃多了。”   梁宝珍推辞不过,只能把冰棍又收了回来,前头吃的一根红果冰棍酸酸甜甜,伊拉克枣冰棍就是纯甜,能甜到人心里去。   咬下一口包在嘴里,只觉得唇齿都是蜜水。   一旁的许盛杰看在眼里,梁宝珍吃冰棍的时候像只小松鼠似的,舔一舔冰棍,小口咬一口,被冰爽的甜味满足了嘴角不自觉都带着笑,眼睛像是月牙般弯着,看着看着,倒把吃冰棍的人给惊动了。   梁宝珍以为许盛杰想吃冰棍,直接喂到他嘴边,“你尝尝,这个特甜。”   许盛杰看看还剩一大半的冰棍,直接咬了一口,凉气往嘴里窜,看着媳妇儿期待的眼神,滚了滚喉结,“确实甜。”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这冰棍太好吃了,真甜   许盛杰:冰棍甜,好像人更甜   作者:许盛杰你个浓眉大眼的还会说这么肉麻的情话了?   感谢大家支持,搞了全订抽奖,周日开,抽50人,每人100点晋江币,希望大家好远连连。   之后每天的固定更新时间定为每晚21点,明晚见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栀夏,宅啊宅1瓶; 第28章   ◎一更◎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一阵微风夹带着大杂院里阵阵烟气吹过,四处弥漫着饭菜香味。   院里各屋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影影绰绰,此时烟气缭绕,锅铲翻飞。   正值饭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油锅下菜的刺啦声,声声悦耳,勾得人回家的步子都要迈得大些。   正房的李大妈和两个儿媳做了一桌子菜,特地请救了自家孙子一命的许家人上门。   梁宝珍是第二回 来魏家所住的正房。   正房面积是大杂院里最大的,七七八八算起来得有四十来平,挤下了魏家一家八口人。中间是堂屋,里头有张床,夜里帘子一挡,魏家小女儿便睡在此处。   另外拿木板给隔挡了三间屋子出来,分别是魏大爷李大妈和老大老二两口子在住。   彪子则是睡的张小床,挤在爷奶屋里。   “小许,小梁,我们家必须得敬你们,周云同志,真是多亏了你孙子和孙媳妇儿啊。”魏锦荣举起装满白酒的酒杯发话,桌上其他人也跟着有样学样。   就连彪子也急吼吼,“谢谢许大哥许大嫂。”   “魏大爷,彪子没事儿就好。”   “是啊,最重要是大伙儿都平平安安的。”周云本不想让魏家做这顿饭,看看桌上这菜,又是肉又是鱼的,吃得堪比过年了,哪家的粮食和肉票都不是这么花的。可架不住魏家表达感谢的一片心。   “我们老魏家的不是不记情的,反正我跟彪子说了,这辈子你许大哥大嫂相当于你第二个爸妈,我和你妈生了你,可这回人是救你的命,必须记你辈子。”彪子爸魏海平喝了两盅酒,眼圈差点都红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要真出了意外还咋活。   一旁的董秀芬更是握着梁宝珍的手不撒开,左说右说喊着妹子,声音有些哽咽,“真的,宝珍妹子,要不是你那天眼睛尖给发现了,我们彪子可就...”   梁宝珍看着董秀芬两口子,想起梦里许盛杰说过的话,彪子当时在河里溺死,魏家大受打击,董秀芬后头一直精神恍惚,成日在家里说见到了彪子,变得有些疯癫...   好好一个家不成样子。   幸好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彪子虎头虎脑正吃着菜,和小伟小雅嘀咕几句,孩子年纪小,被吓了好几天现在总算缓过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我也是碰巧,这说明彪子福大命大,就不会出事儿。”梁宝珍宽慰人几句,自己也没想那么多,当时甚至不确定彪子出事是哪天,只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去看看也没什么,哪成想还真是。   “魏大爷,魏哥,我和宝珍也是正好看见了,这事儿换做谁都会救,只要彪子没事就好。”   许盛杰比魏海平小七八岁,这会儿被人搭着肩头说话,颇有副哥俩好的模样。   二房媳妇儿李玉娇看着又把前几日的话重提,“爸,妈,小许一家和咱们家这回这么有缘,尤其是还救了彪子,干脆认个干亲呗。”   “说得是啊!”魏海平喝得一张脸通红,觉得弟妹这话在理,彪子给许盛杰两口子磕个头都不过分,当下就开了口,“彪子,快给你干爸干妈磕个头。”   “魏大哥,别别别。”   “这怎么好啊?”   许盛杰和梁宝珍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彪子倒是积极,放下筷子就趴地上,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大声喊道,“干爸,干妈。”   他一直就崇拜许盛伟的大哥,觉得军人特威风,现在自己认了干爸,是不是也能学两招?   “这孩子头都磕了,人也喊了,小许,小梁,你们别推辞。”魏锦荣也欢喜,“以后让彪子这混小子给你们养老都成!”   许盛杰和梁宝珍哪好再推辞什么,也只能应下。周云又是个喜欢小孩儿的,听着彪子再叫一声干祖奶奶,也笑着应了。   一家人吃完饭离开,手里还抱着五个鸡蛋,一斤红虾酥。   梁宝珍听着身后彪子大声喊着干爸,干妈再见,只觉得新奇,怎么吃了一顿饭,还多了个干儿子出来。   彪子看着刚认的干爸干妈和干祖奶奶回家去了,对着一旁的许盛伟许盛雅兴奋,“小伟小雅,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耶!”   “应该算是。”许盛雅点点头,虽然他是干的,肯定没自家人那么亲近。   “哇,那我们更可以一起玩。”彪子搂着小伟脖子,哥俩好的闹腾起来,“快告诉小龙小虎去!”   周龙和周虎听着魏国彪叽里呱啦一通话,迅速抓到了重点,“你认了小伟大哥当干爸?”   “对!咋样,羡慕吧?”彪子双手叉着腰,洋洋得意,“我干爸可是当过兵的,可厉害!”   “那你以后不就得叫许盛伟小叔叔?”小龙脑子转了转,觉得自己没说错。   听到这番话:   彪子:“...”还有这种事儿?   小伟:“...”还有这种好事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彪子,那你以后就是我侄子啦?哈哈哈哈哈”许盛伟越想越高兴,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许盛雅也算了算,自己不就成彪子姑姑啦?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喃喃自语,“还是不要了,我还小呢。”   此时牛高马大但突然降了辈分的彪子哭丧着脸回家,嚷嚷着,“爸,我不想认干爸干妈了!”   ——   许盛杰和梁宝珍救人的事儿在月牙胡同传得开,不少人都知道这对新婚小两口心挺善,魏锦荣更是特地上街道办反映了情况,希望能能二人评个荣誉。   去的那天城里日报的记者也在,听说了有人救起落水儿童,正好和最近的安全教育主题搭边,便拿着纸笔上许家去采访人。   *   国棉厂,细纱车间。   “晓霞,你干啥呢?这布都纺岔了。”旁边的工友提醒一句,这才让丁晓霞回了神。   “哦哦,我没睡好,有点犯迷糊。”丁晓霞确实没睡好,许家要把工作拿回去,她哪睡得好啊!   丁晓霞是周云的娘家表侄媳妇儿,七拐八拐算个亲戚,当年周云儿子儿媳意外去了,有个工作名额。   丁晓霞日子苦啊,家里六个兄弟姐妹,一天三顿都喝西北风,肚子里别说油水,就是一点儿观音土都没有。   她自小脑子活泛些,竟然就找上门去,问周云能不能让她先顶班,等许家孩子们长大了再把工作还回去。   这事儿当然是自己占便宜,国营厂的工作多难得啊,她当即表示工资都可以不要,能吃顿饱饭就行。   周云看着这个表侄媳妇儿饿得面黄肌瘦,年纪轻轻腰杆子都打不直,偏偏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坚定,便让她先去顶班,至于工资也没多要,一个月拿了五块钱回来。   丁晓霞就这么干了十多年,还在厂里认识了现在的男人,结婚生子,成了双职工家庭,日子过得比自己的兄弟姐妹好太多。   大伙儿都道她当年机灵,能找上门去求顶个工作,不然她兴许得饿死在地里。   许家现在有了媳妇儿进门,想把工作拿回去也正常,丁晓霞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是再不舍也没法子。不过,前几天厂长儿子陈思明居然找上了自己,表示能把这个工作替自己保下来,不用再让出去,只要自己配合他的话。   看看四周正热火朝天干活的工人们,丁晓霞没来由生出一股烦躁,这几天更是没有睡好,精神头也不足。   “厂长,现在咱们车间都加班加点赶工呢,肯定能完成订单任务。”车间组长杨建林对着前来视察的一厂副厂长吴秉年道。   几人走在偌大的车间,一眼扫去,人人都紧了皮正忙碌着,唯有最角落的一个女职工,有些不对劲。   吴秉年看着那个垂着头不知道琢磨什么的女职工,眼神示意杨建林,“那人是谁?”   杨建林暗道不好,他提前来打过招呼,这几天厂里领导会下来视察,咋还有不长眼的。   “是细纱车间二组的丁晓霞。”   “丁晓霞?”吴秉年觉得这名儿有些耳熟,像是听谁说起过,“工作态度不认真,你下来好好盯着。”   最近厂里忙着产量,丁晓霞一直是个好手,肯学肯干,今儿怎么撞枪口上了,“厂长,是我监管不严,下来我肯定好好给工人们做思想教育工作。”   琢磨着丁晓霞的名字,吴秉年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前几天媳妇儿给自己提过的顶了许家工作名额的那人吗?   “把薛立军叫到我办公室来。”吴秉年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   “厂长,许家工作的事儿是在办。”薛立军没想到许盛杰媳妇儿的一个工作这么多人在关心,一会儿是陈思明,一会儿又是副厂长。   更重要的是,这两人口风还不太对付,一个想办不成,一个想办成,他夹在中间也为难啊。   “这有啥办不成的?很简单明白的手续,还能有问题?”吴秉年眼风一扫,见着薛立军一脸为难,心里便有数,“是陈厂长儿子递了话?”   “厂长,您看我这也是...哎。”   吴秉年知道他的难处,只挥挥手,让人出去。   前阵子自己刚和厂长陈勇因为厂里发展问题起了争执,吴秉年觉得他步子迈得太大,机器设备没跟上就不停接新订单,现在累得工人们加班加点,工作量太大,老旧设备又隔三差五出故障,最后是苦不堪言。   不过厂长陈勇听不进去劝,只一味觉得吴秉年太保守,吴秉年有气发不出,摘下眼镜搁在桌上,拿起搪瓷盅喝上一口,让秘书把陈思明叫来。   ...   陈思明正在自己的采购办主任办公室,刚定下明年的采棉指标,每年国棉厂都要采购大批量棉花,以往是固定了采购点,不过今年另外一家供棉的找上门,他还在考察要不要换个地儿采购。   送走上门的供棉地同志,便被吴副厂长秘书叫了去。   “吴叔,您咋突然找我?”陈思明笑着和人打了招呼,这才坐在副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父亲陈勇是有些忌惮吴秉年的,陈思明自然也对人客气。   “思明,回来工作这阵子咋样啊?”吴秉年吹开茶叶沫,喝了一口茶水下肚,上好的铁观音,真香。放下茶盅继续关心,“忙不忙?还适应吗?”   “都挺好的,我在厂里日子也不短,工作起来没有问题。”   “那就好。不过,我听说你这头还去关心了许家的工作问题?”   陈思明目光一沉,没想到吴秉年是为了梁宝珍工作岗位的事儿来的,副厂长一家和许家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作者有话说:   12点先更两更,21点发第三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Zoe月亮不营业3瓶;宅啊宅1瓶;在水之南10瓶;吃一碗饭1瓶;里予1瓶;百种弊病,皆从懒生1瓶;夏夜微凉1瓶;Shan 1瓶; 第29章   ◎二更◎   “是有这事儿。”陈思明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挺直腰背,“厂里有些工作岗位被人顶替来顶替去,要是没查清楚,让来路不明的人进了厂,咱厂里不就乱套嘛。”   吴秉年听着陈思明一番话,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人干出些没脸没皮的事儿,现在倒还诋毁起人姑娘来了。   “我怎么听说许家人还有新进门的媳妇儿人都不错啊。”   “吴叔,您没跟他们接触过,可能就听岔了。”陈思明讪笑一声。   “人该是咋样就是咋样,许家大儿子是退伍回来的,人品更是信得过。当年工作岗位的事儿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自然该还给人家。”   陈思明拧眉看着吴秉年,不知道他怎么非要过问许家的事儿,他还等着把许家工作岗位的事儿一挡,让梁宝珍求到自己跟前来,正好拿捏她,现在被吴秉年一掺和,还能有好?   “吴叔,按理说我不该管这事儿,可是我是真听说了一些许家的事儿,他们思想不够积极,在个人觉悟上也不够深刻,我觉得不太符合咱们厂里工人的要求。”   “思想怎么不积极,觉悟怎么不深刻了?”   “您等会儿,我让细纱车间的丁晓霞跟您说。”陈思明早做好了准备,让人把丁晓霞叫了进来。   丁晓霞是头一回单独见厂里的厂长,旁边还有个采购办主任,难免有些紧张。   尤其是陈思明还冲自己使了个眼色。   “丁晓霞同志,你说说看,梁宝珍和许家人怎么对你的?”陈思明胸有成竹开口,前几天他便和丁晓霞对好了说辞。   “我...”丁晓霞嘴唇张了张,没憋出一个字儿。   “不要紧张。这是吴厂长,人最公道,你要是受到了威胁是可以说出来的。”   吴秉年自然能听懂陈思明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看着丁晓霞,目光如炬,沉声道,“丁晓霞同志,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不用害怕,只要你说的是真话。”   “你快说啊,许家人怎么对你的!”   “许家的...”丁晓霞看着面前的两个领导,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开口,“许家的对我挺好的。”   “你说什么?”陈思明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引得吴秉年盯他一眼。   “丁晓霞同志,你是不是记错了?许家的要你让出工作,这可是国棉厂的正式工啊,这还是对你好?”   丁晓霞抬起头看着陈思明,早没了前头的紧张,“陈主任,我丁晓霞是舍不得这个工作,一想到要让出去就心里难受,整宿整宿睡不着...”   陈思明听着丁晓霞的话,面色稍霁,看来这个女工还是上道的,对着吴秉年道,“吴叔,您听听,把人逼成啥样了!”   “虽然我没念过书,可也知道有恩就要报的道理,当年是周婶儿心肠好,看我快饿死了答应让我去顶班,那可是进厂当工人啊,每个月都能有工资,多好啊!要没有这个工作,我指不定早饿死在十多年前了。现在人家要把工作拿回去,天经地义,我再舍不得也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厂长,主任,你们问我,许家的对我咋样,那我能说一句,简直是我的大恩人。”   “你!”陈思明拍桌而起,恶狠狠瞪着丁晓霞,自己叫她过来是说这种话的?还大恩人?!   “思明啊,你看看,你是不是从哪儿听了些谣言,不然怎么能够说人家思想不积极。丁晓霞同志的话就证明了许家人心地好,至于梁宝珍同志,你看看这份报纸。”   吴秉年把桌上的《日报》翻了个面递过去,陈思明往上一扫,正好看见上头一版写着《学雷锋,两名有志青年救下落水儿童》的报道,而报道的主人公正是许盛杰和梁宝珍。   “厂里看着这个报道,也准备予以嘉奖,对于这种学雷锋的优良精神和行动,我们是要学习的。这就叫思想积极,觉悟深刻,你说是不是?”   陈思明看着那黑白报纸,上头的许盛杰和梁宝珍几个字扎得他眼睛痛,吴秉年在一旁,陈思明只能咬着牙勉强挤出个笑,“是,这样的同志咱们都该学习。吴叔,那我就先走了。”   “行。”吴秉年看着陈思明离开的背影顺道又喊了一嗓子,“那你记得跟薛立军说一声,工作不能耽误,没问题的话就早办快办。”   陈思明没有回身,咬牙切齿应了一声好,临走时又瞪了一眼丁晓霞,这才怒气冲冲出了副厂长办公室。   “丁晓霞同志是吧。”吴秉年教训了陈勇儿子,心情要好不少,转头关心起这个普通女工。“我今儿早上看见你在车间无精打采,就是因为这事儿?”   丁晓霞已经豁出去了,立马点点头,她被陈思明找上后备受煎熬,一方面想着工作舍不得,可又觉得对不起许家人,另一方面还担心不按照陈思明说的办,以后会被报复,她把工作还了,可自家男人还在厂里啊。   可就在一小时前,自己男人过来商量,两人都觉得不能对不住许家人,不然以后指定天天做噩梦,他们宁愿苦点儿也不愿意日日背着债在身上。   “是,厂长,我肯定好好改正,在还工作之前一定把每天的工作干好!”现在全都说了,丁晓霞只觉得浑身轻松,工作没了就没了,她在家待着,有机会找点便宜活儿也成。   至少良心是安的!   吴秉年看这个女工倒是勇气可嘉,能在这时候逆了陈思明的意,“我们厂就需要你这样的人,诚实守信,做人做事不亏心。厂里食堂还缺个临时工,你要是愿意干的话,就去找食堂主任给你安排,就说是我说的。”   “真的?”丁晓霞睁大双眼,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好事儿落自己头上,脸上笑开花,“谢谢厂长!谢谢厂长!”   “出去吧。”吴秉年看着丁晓霞离去的背影,一个普通女工尚且有这样的勇气,比十二年前的自己勇敢...只轻轻叹了口气。   *   工作的事情解决,许家一大家子蒸了白面馒头庆祝,这回工作顺利拿回来,主要是能把宝珍的户口迁进城,以后她也是个城里人,能拿每个月定额的粮食和一应票证。   “宝珍,你过几天回村里去□□明,到时候让小杰领着你去街道办把户口迁了。”周云算了算,以后家里能再多三十斤粮食,怎么也能缓缓压力了。   “好,正好能回去看看我爸妈他们。”梁宝珍对于要回村里十分兴奋,上回回门的时候,宋春花特意叮嘱了她,别没事儿就想着回娘家,婆家人会不高兴的,结婚了就有自己的小家,不能当是姑娘的时候。   再说了,坐班车来回一趟就是四毛钱,能买半斤肉!真真儿太贵了。   “到时候给爸妈带点东西回去,家里还有几张洗头膏的票,晚点儿去供销社买点回去。”许盛杰琢磨着给媳妇儿娘家带些啥。   周云也正想着这事儿,亲家人都不错,她其实还想和他们见个面,就是担心耽误他们上工,“要是你爸你妈他们进城来一趟,咱们高低得吃顿饭,总还没见着。”   “我回去跟他们说说,我妈就担心过来打扰了您清静。”   “那肯定不能够,我这人啊,最喜欢热闹!”   许盛杰和梁宝珍出门去了趟供销社,不光是洗头膏,又准备了火柴票,买了两盒火柴,这些要票的东西对村里人来说都挺稀罕。   供销社主任刘坚早知道老战友许盛杰结婚了,可见到人领着媳妇儿过来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们...?”刘坚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晃,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会结婚。   “这我媳妇儿梁宝珍。”许盛杰手撑在玻璃柜台上,指尖轻轻点了点台面,复又看着梁宝珍道道,“刘哥,你认识的,也是我战友。”   “刘主任好。”梁宝珍微笑看着满目震惊的刘坚,问了好。   “好家伙,你们俩居然结婚了!”刘坚收起那份惊讶,再看看面前的两人,许盛杰英俊高大,梁宝珍漂亮大方,确实般配。   等梁宝珍去另一边选洗头膏的味道时,刘坚悄悄对着许盛杰问话,“不会是在我这儿拿尿素袋的时候你就看上人家了吧?”   现在他再一琢磨,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许盛杰哪有那么好说话?指定就是看上人了,才愿意分她几个尿素袋!   “别瞎说,那时候还不认识呢。”许盛杰瞥一眼正垂着头认真挑选洗头膏味道的媳妇儿,修长白皙的脖领被垂下来的辫子遮了大半,纤纤玉手拿着不同的洗头膏放到鼻子边闻了又闻,梁宝珍做事细致,最后认真挑了三个。   “啧啧,你也有今天哦~”   刘坚是过来人,看许盛杰刚刚的眼神就不对劲,哎,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他当年刚结婚的时候也这样,那眼神就黏自己媳妇儿身上,扒拉都扒拉不开!   作者有话说:   刘坚:磕到了磕到了   今晚21点发第三更 第30章   ◎三更◎   星期一,梁宝珍起了个大早,今天她得和许盛杰去国棉厂报道,等入了职便可以回村里找大队长开证明迁户口。   突然就要成为国营厂的工人,梁宝珍有些恍惚。   不知道等晚点回家,自己爸妈得高兴成啥样。   国棉二厂在城西,占地面积大,所有工人加起来得有个三千人左右,规模比一厂小些,主要是升级了设备精炼了技术。   再加上是新修的,更显得气势宏大,一座厂就像是一个社会,里头有车间有家属院有育苗班有食堂...可以说,工人的衣食住行都在里头,包罗万象。   梁宝珍第一次踏进国棉厂,先是在门岗室大爷那里做了登记,厂里是不轻易放外人进入的,得有正当理由。   “咱们先去厂办,会有宣传干事跟你谈话,都搞定了就会带你去领工装那些。”   “谈什么话?”梁宝珍对于进厂的一切都很好奇,总觉得新鲜。   “就问问你对咱们厂有什么了解,对工作的态度...主要是进行思想宣传教育。”许盛杰想起前不久自己经历的谈话,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你紧张了?”   “才不会。”梁宝珍还真不是紧张,主要是好奇。   厂办主任薛立军今天不在,宣传干事黄翠娥接待了梁宝珍,她是专门负责新进厂职工思想教育的。   两人单独待在一个办公室,许盛杰等在外头,今天他请了半天假,一会儿忙活完厂里的事还要赶去大面村。   办公室大门禁闭,一丝声音也听不到,许盛杰坐在外头,看见陈思明正好往这头走来。   ——   “梁宝珍同志是吧?先填一下入职资料表。”   “好的,黄姐。”   黄翠娥看了资料,迅速捕捉了信息,乡下人,高中生,再看看人,长得十分漂亮。   “你是顶的许家的工作名额进来的吧。”黄翠娥提前了解过情况,很长一段时间,厂里都没对外招工,偶尔能进来的都是顶班的或者是厂里各位领导的亲戚。   前几天就有个乡下人进来,据说走的是采购办主任陈思明的关系。   “是,我们家的工作岗位。”梁宝珍有问必答。   “你对于我们厂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了解?”   “对以后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   梁宝珍听许盛杰说过国棉厂的情况,聊起来也是侃侃而谈,黄翠娥不过是走走过场,又给她介绍了国棉厂发展历史,没多久便笑着恭喜梁宝珍加入国棉厂,并拿出抽屉里的一本黄皮书——大领导语录选集送给梁宝珍,接着便让她去进行入职体检。   等一切忙活完,再去库房那里领新入厂工人的工装、毛巾和劳保手套。   办公室大门打开,梁宝珍见许盛杰背对自己,前方不远处是陈思明离开的背影,当下便警觉起来,小声道,“他又来找茬?”   “没有。”许盛杰对着旁边的黄翠娥打了招呼,和二人一块儿去库房。   崭新的蓝色工装,一共两套,可以换着穿,白毛巾,白色的劳保手套,还有一个搪瓷盅和一个铝饭盒,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   梁宝珍抱在手上,觉得沉甸甸。从今以后,她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将东西放到车间,两人马不停蹄往大面村去。   这回回来得突然,梁家人压根儿不知道闺女和女婿会回来,梁志高看到梁宝珍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激动得差点结巴。   “宝...宝珍?咋突然回来了!梁志高对着在厨房洗碗的宋春花就是一嗓子,“春花儿,宝珍回来了!还有小许!”   “啥?”宋春花在围裙上擦擦手,小跑出来,真的见到了走进院里的闺女,“哎哟,咋突然回来了?”   快一个月没见,母女俩都有些激动,拉着手不散开。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也出门来,大伙儿刚吃了午饭,知道小两口赶回家还没吃饭,宋春花立马又要去厨房煮面。   “妈,我们自己来,你歇会儿。”梁宝珍把忙碌的母亲给拉着,自个儿去厨房煮面吃。许盛杰跟在她身后,也要进厨房。   “那哪儿成,哪有让姑爷动手的。”   “妈,您可别把我当外人,我和宝珍来,你们都歇会儿。”   两人一人一碗挂面,吃得精光,吃完面,许盛杰去洗两个碗和一口锅。   梁宝珍给家里人说了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   “你有工作啦?”   梁家人都震惊不已,梁宝珍嫁进城已经是大喜事儿,不用在地里刨食,顶着大太阳晒屁股,还能有个正式工作却是梁家人没想到的。   “嗯,是盛杰爸妈当年留下的一个名额,现在是拿回来了。”   “咱闺女还能有这造化!”宋春花用胳膊肘杵了杵梁志高,满脸欣慰,“真是祖宗保佑。”   “姐,你以后就是城里人啦?”梁宝玲好羡慕姐姐,她知道城里人,能发粮食发肉票!她最馋这个!   “不管哪里的户口,都是你姐。”   “那你们赶快去大队部开证明去,再晚点儿大队长就该回家吃饭去了。”梁宝英也为妹妹高兴,以后妹妹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她怀里的闺女梦梦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奶声奶气道,“三姨,以后能给我买糖吃咯。”   “就你馋。”梁宝珍也想呢,以后自己有工作有工资,也可以给家里人买些东西。“不用等以后,现在就有糖。”   前几天魏家送的一斤红虾酥,周云一定让梁宝珍带了半斤回来。   “奶奶让拿的。”   “小许奶奶真是太客气,哪能回回都给我们家拿东西。”宋春花看着那几个洗头膏和火柴盒,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更担心闺女。   从婆家拿东西回娘家,十个婆家九个都有意见,她担心闺女难做。   “以后可别拿了,家里不缺东西。”   “妈,真是奶奶一定让我拿,你放心,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运气真是挺好,遇上这么好的婆家。”宋春花觉得闺女真是嫁对了。   临出发前,梁宝珍趁着家里人在忙活,往爸妈屋子去了一趟,见那衣柜待在原地,像是没有移动过分毫,纤细的手指推了推,这才安心离开。   她仔细琢磨过,地下埋着金子的事儿还是先别说出去,一来是自己不好解释,二来是担心父母以后觉都睡不好,想着地下藏着金子,估摸天天担惊受怕,总不放心。   就这样悄摸埋在地下最好,以后有需要的再拿出来用。   下午就得回厂里,许盛杰和梁宝珍和梁家人叙旧一番,立马就得去大队部。   大队长王大力听见梁宝珍有了工作,要把户口迁进城很是欣喜。   要知道,嫁给厂长儿子的董佳燕户口可都还在村里,要说,厂长儿子想安排个工作迁个户口多容易,偏就是没动静。   反倒是梁宝珍居然要成城里人了。   “恭喜啊,宝珍,以后可是城里人。”王大力开好证明交给她,难得打趣几句,“你走了之后,咱们大队去要尿素袋都费劲了。”   梁宝珍笑笑,让大队长可别使唤自己,“大队长,您去找刘主任,软磨硬泡就是,您可是他实在亲戚。”   “哎,他油盐不进的,我难受啊!”说是亲戚,却也不是亲近的。   许盛杰想起老战友的模样,只觉得两人棋逢对手,“大队长,刘哥喜欢抽旱烟,尤其是自己卷的烟丝,说味道正。”   “啊?”王大力倒没想到个供销社主任能不喜欢香烟,居然喜欢旱烟!他笑呵呵点头,“明白了,谢了!”   回去路上,许盛杰和梁宝珍又经过梁家院门前,时间紧张,二人便没有进屋,只在门口和家人道别。   顺道抽空悄悄问了大姐现在家里情况,尤其是姐夫的想法。   “我跟他说了,也不知道信没信,不过现在也没法子,多看点书总是好的。”梁宝英觉得男人宋建国像是消停了,捏捏妹妹的手让她放心。   “那就好。”   “爸妈,大姐姐夫,梦梦我们先回去了。”梁宝珍前面就没看见二哥梁宝军,现在连小妹梁宝玲也不见了。   “行,路上小心点。”宋春花看看外头,嗫嚅道,“你妹说是去找宝军了,两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嘛。”   说曹操,曹操就到。   梁宝军和梁宝玲飞奔过来,跑得直喘粗气。仔细一看,两人手里还拿着几串东西。   “姐,你要走啦?”梁宝玲有些不舍,和姐姐黏糊两句,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这是给姐夫妹子的礼物。”   许盛杰接过,看着这东西挑了挑眉,替小雅道谢,“宝玲还真会送礼物。”   “姐夫,记得到了再热一热,路上肯定凉了。”   “行。”   ......   坐上班车回家,梁宝珍明天正式上工,许盛杰下午就得回去,二人在胡同口分开。   梁宝珍提着袋子回家去,周云正在屋里擦柜子,见着孙媳妇儿回来又是一袋子东西忙过去接。这回宋春花让带回来的是一袋子草药,夏天天儿太热,容易中暑,尤其是周云年纪大了,脑袋发昏也是常有的事儿,那草药熬了喝能清热,平时在地里干活,不少人家都要在山上摘了来熬上一大锅,个个喝一碗。   下午,周云陪着梁宝珍拿着自己的户口证明去了趟街道办,魏大爷知道她工作定了还要迁户口到城里时非常高兴,热心地和她们一块儿去。   梁宝珍看着自己的户口迁到了许家户口簿上,又登记了粮油关系,许家的‘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上也有了梁宝珍的份额。   “这个月转的户口和粮油关系,下个月你就可以领粮食了。”   “谢谢同志!”梁宝珍把东西一一收好,认真跟人道了谢。   从此以后,她也是有定额粮食的人了。   走回家的路上,梁宝珍感觉脚步都有些轻飘飘。   等许盛杰下工回来,许盛伟和许盛雅放学回来的时候,家里灶台上已经熬好了草药,那草药可比中药好喝不少,甚至带着些回甘。   “奶奶,这和汽水也差不多。”   “比我的中药好喝多了。”许盛雅难得喝得这么爽快,微甜的草药水甚至有些像外头卖的汽水。   “那你还要喝点儿不?”   “不了,我得留着肚子吃饭。”小雅见到了今天锅里有煮玉米,她得吃这个,更甜!   “不光是吃饭。”许盛杰把碗冲了两遍准备晚上盛饭吃,冲着梁宝珍抬抬下巴,“找你嫂子要礼物去,有好东西给你。”   礼物?许盛雅眨巴眨巴大眼睛,嘴角微微扬起,扭头看向梁宝珍,“嫂子,什么礼物呀?”   梁宝珍放下碗,走到灶台边,捣鼓一阵掏出几串东西,递给许盛雅,“我们今天回家,宝玲特地让我带回来的,说是送给你的礼物,感谢你那天送她的糖纸,她可喜欢了。”   许盛雅看着眼前的几串吃的有些吃惊,三串烤蚂蚱,三串烤知了,外壳金黄焦香,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作者有话说:   ★恭喜梁宝珍女士有工作啦,耶哈哈哈哈   梁宝玲:硬核礼物,你值得拥有^O^   两个小学生网友的互送礼物日常罢了   梁宝珍: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传话工具人⊙▽⊙   大家明天见,还是中午12点双更,晚上21点第三更吧   ①宝珍入职流程参考纪录片《历史有点冷》中七十年代某棉纺厂新职工入职片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盐巴拌柿子1;栀夏1瓶; 第31章   ◎一更◎   三串烤蚂蚱,那蚂蚱被烤得焦酥,就是模样不太好看,许盛雅看着觉得有点吓人,另外的烤知了不遑多让,黑乎乎的一个个虫子身子,都让人害怕。   “宝玲以前可喜欢烤虫子吃,每回到了夏天都爱到处捉虫子,然后搭几块石头就开始烤,没肉吃的时候,能吃点烤虫子也就当是肉了。”   许盛雅看着这几串烤虫子,突然有些无从下手,抬头询问嫂子,“你妹子真爱吃这个?”   “真的,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能送出手的东西,就这个好,全是肉。”   “小雅,敢吃不?”许盛杰拿着一串烤知了,吃了一个,烤过的知了很香,以前在部队条件不好,大伙儿也会捉点虫子来加餐。   “我敢吃!”许盛伟从外头回来就见到有‘大餐’,一口烤蚂蚱,在嘴里越嚼越香,“哇,这么多啊!小雅你尝尝看,这个特香。”   “我...”许盛雅不太敢吃虫子,总觉得有些害怕,她看着家里人,大哥,嫂子,二哥,就是奶奶吃得挺高兴,又想着这是嫂子妹子送自己的礼物,怎么也得尝一尝,“那我试试吧。”   轻轻咬下一个烤知了,许盛雅皱着一张小脸,鼓起勇气开始嚼,忍着犯恶心的感觉,不断地嚼着,心里不断给自己催眠,这不是虫子,这不是虫子,嚼着嚼着竟然嚼出滋味儿来,只觉得香,一张脸也渐渐舒展开来。   “怎么样?”梁宝珍看小雅吃得为难,不想让她难受,劝道,“不行就别吃了,吐出来也成。”   “没事儿,好像还挺好吃的。”   “看吧看吧。”许盛伟激动起来,他就说吧,天底下没人能抵挡住烤虫子的魅力!“真好吃,你要是喜欢,下回我们也去抓。不过这儿没有村里头好抓。”   许盛雅虽说刚接受了吃虫子,可也没到这么馋的地步,“哥,还是别了。把这些吃了就好。”   当天晚上,许家的几个菜叶里多了几串烤虫子,倒是勉强算个荤腥了。   =   夜里想着明天要去国棉厂正式上班,梁宝珍难得的没睡着,屋里漆黑一片,她轻轻翻个身想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酝酿睡意。   “睡不着?”许盛杰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你也还没睡?”梁宝珍还以为许盛杰睡了,一直小心翼翼地,担心吵醒他,现在知道这人还醒着,便往他身边挪,等两人肩膀贴着肩膀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紧张了。”   “别紧张。”许盛杰右手环过媳妇儿的脖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厂里人都挺好的,除了个别有问题的同志,其他人都是实诚人。”   个别有问题的同志,梁宝珍听出来许盛杰说的是谁,她又想起上午见到的陈思明的身影,这人老是阴魂不散,“早上他是不是找你了?你们说啥了?”   许盛杰的眼神在黑暗中倏地发着狠,想起今天早上陈思明对自己胡言乱语。   “宝珍这是猪油蒙了心才嫁给你,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后悔,本来能嫁给厂长儿子的人,现在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没人会甘心。”陈思明说得嚣张,妄想在许盛杰脸上看到一丝软弱或者害怕。   谁知道许盛杰只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收起回忆,许盛杰软和了语气,“狗叫你也要打听叫了什么?还不如早点睡。”   “你还不告诉我啊?”梁宝珍没法告诉他陈思明是书里男主的弟弟,有光环的,不过要是这人一直来闹自家,她也得想想办法才行。   现在距离陈思明的大把柄,贪污受贿还有半年时间,临睡前,梁宝珍在心里默默祈祷,要是这人能早点开始倒不用等那么久。   “少操心,这是我们的事儿。”许盛杰将人往自己这头拢了拢,搂着梁宝珍道,“在厂里有啥事儿记得告诉我,平时工友们都在,他应该也不敢来招惹你。如果真去了,你记得立马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梁宝珍躺在许盛杰怀里,听着平日不善言辞的男人对自己絮叨半天,心里暖暖的,像是梦里的十多年后的他一样温柔。抬起头往男人脸颊啪嗒亲了一口,“我感觉你已经三十多了。”   梁宝珍说的是梦里许盛杰的年龄,可许盛杰没听懂,以为媳妇儿在埋汰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沉沉,“说什么呢?嫌我年纪大?”   说着话,一手抚着梁宝珍的脸颊,凑近耳边,两人呼吸交织,梁宝珍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连忙求饶。   “我错了,许盛杰同志你年轻帅气,英俊不凡,身强体壮...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堵住了嘴,一晚上,梁宝珍倒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身强体壮的男人的实力。   --   第二天起床时,腰还有些酸。   梁宝珍打个哈欠刷牙洗脸,许盛杰已经穿好衣裳在灶台熬稀饭,蒸芋头干窝窝头。   家里粮食不够吃,上回用五斤粮票换的二十斤芋头干能抵一阵子事儿,把芋头干蒸软捣碎成泥,再掺上少许玉米面,蒸成窝窝头。   味道粉粉甜甜的,也没那么剌嗓子,尤其是小伟和小雅特爱吃。   搅拌着锅里,许盛杰看着梁宝珍在一旁刷牙,嘴边沾了些牙膏沫,灌了口漱口水仰头咕噜咕噜再吐出来,等发现男人看着自己时,梁宝珍飞了个眼刀过去。   不想搭理他!   许盛杰自知理亏,给媳妇儿挑了个最圆润的芋头干窝窝头放在碗里。   “宝珍,去厂里上班第一天也别害怕,有啥不懂的就问啊。”周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孙媳妇儿大大方方的,人也机灵,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她惯例叮嘱孙子一句,“小杰记得多顾着你媳妇儿。”   “知道了,奶奶,你放心。”   小伟和小雅知道嫂子也要去大哥厂里上班啦,两人也跟着念叨一句。   “嫂子,你有啥事儿找我哥啊。”   “大哥什么都会,你受委屈了一定要记得告诉他。”许盛雅喝下最后一口稀饭,小嘴嘟嘟囔囔,大哥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梁宝珍:“...”突然像是回到了自己当年第一天上小学,全家人叮嘱自己的时候。   被全家人寄予厚望的许盛杰手里捏着窝窝头,看一眼目光扫过来的媳妇儿,倒是一个字没说。   两人一块儿出发去厂里,路上不时遇到住在附近的厂里人,梁宝珍看着乌泱乌泱的蓝工装们朝厂里涌去,如今自己也加入他们,也是新鲜。   走着走着,突然被后方的声音叫住。   “小许,宝珍?”   梁宝珍回头一看,正是大杂院里住在倒座房的程彩丽。   只见她穿着漂亮的布拉吉,精神靓丽背着个挎包往前赶,笑盈盈朝两人打招呼。   “程姐。”   “我昨天听院里人说,你工作落实下来了?以后你们两口子可是双职工啦。”   “是,刚安排下来。”   “那可厉害啊,咱们院里两口子都是职工的可没几个,小许这手脚可够快的。”   许盛杰被人点名表扬这才微微一笑,左右看看没见着程彩丽的男人,不禁纳闷,“程姐,说笑了。对了,陆哥呢?”   “他啊,出差去了,这几天不在家。”   陆元是钢铁厂三级工,有时候会去邻市做技术学习,厂里挺看重他。   “不说了,我这快迟到了。”程彩丽冲两人再见,留下一句话风风火火朝自己工作的供销社去,“宝珍,有空咱们约着出去逛逛啊,陆元不在家,我无聊得很!”   突然被邻居邀约,梁宝珍只来得及点头就看着程彩丽潇洒离去的背影。   “程姐可真飒啊,来去像阵风似的。”   “程姐一直这样。”   许盛杰看着到了国棉厂,把梁宝珍送到梳棉车间,今天她得听车间主任安排。   “你...”许盛杰又有了些小伟和小雅第一天上小学的感觉,看着正好奇四处张望的梁宝珍,瞬间有些唠叨,“你一会儿听车间主任安排,估摸会找个师父带你,你这刚来不会安排太重的活,慢慢学就行,不会的就问,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我要是不在,找洪三儿也行。”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梁宝珍此时是兴奋和好奇居多,只想快点融入,催着男人回去上工。   许盛杰走出梁宝珍车间,迎面就遇上了车间主任杨建林。他和杨主任因为工作接触过几回,人挺好的,再多的交集便没有了。   “杨主任。”许盛杰指指身后的女人,“我媳妇儿今天第一天来上工,麻烦您多顾着点儿。”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抖落出一根香烟递过去,男人嘛,烟是拉近距离最好的武器。   杨建林看看站着的梁宝珍了然,接过许盛杰的香烟,“放心,咱们都是厂里人,肯定互相关照。”   许盛杰道了谢往自己车间去,没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人已经和车间主任杨建林说上话了。   一整个上午,许盛杰都惦记着梁宝珍的事儿,不时往车间口看看,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洪三儿蹦跶着冲过来,大声嚷嚷着,“同志们,今天食堂有大菜!”   周围干活的工人纷纷问话,“啥菜?”   “红烧带鱼,黄豆猪蹄!”   “嚯!那我一会儿得早点走!晚了可打不了了。”   许盛杰听进耳朵,心里一动,只感觉到洪三儿把手搭在自己肩头,“怎么说?咱们也早点走。”   “今天你跟他们一块儿吃吧。”   “啥情况啊你?”饭搭子说跑就跑?   “我媳妇儿今天来上班了,我带她去熟悉熟悉。”看着还没结婚的洪三儿,许盛杰勾了勾唇,拍拍他的肩膀,“你个孤家寡人,不懂。”   “切~”洪三儿昂起高贵的单身优秀男青年的头颅,一脸不屑,嘴里嚷嚷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见色忘义,见媳妇儿忘兄弟是吧~”   许盛杰想着要带媳妇儿在厂里熟悉一下,再带她去食堂吃午饭,刚想回洪三儿的话,就听着车间外头有人喊自己。   还是个熟悉的清脆声音。   “你等...”许盛杰大步往外走,准备调好设备就和媳妇儿一块儿去吃饭。   “盛杰,我们车间几个女工说要带我去食堂吃饭,我先走了啊。”梁宝珍快速说完一番话,冲着男人挥挥手,和外头两个女工一块儿走了。   洪三儿眼睛尖,看明白一切,上来就搭着许盛杰肩膀,笑着阴阳怪气道,“哟,谁是孤家寡人啊!”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媳妇儿第一天上班,肯定很紧张不适应,她需要我!   梁宝珍:那也不一定⊙▽⊙   周六中午好,两更奉上!   看到有宝子说吃蚂蚱可能会过敏,大家别轻易尝试,以前是条件不好,会有人吃,现在好吃的太多啦,慎重!   (应该不会有人看了文去试试吧⊙▽⊙) 第32章   ◎二更◎   梁宝珍和车间一个资历比较老的女工孟萍,以及前几天刚进厂的新职工王欣一块儿打了饭。   孟萍是杨建林安排给梁宝珍的师父,车间每回来个新人,基本都得安排个师傅带。   梁宝珍和王欣便被分给了孟萍。   孟萍进厂十来年,今年四十一岁,看着两个年轻姑娘不免有些羡慕。   梁宝珍十九,王欣还要小上一岁,今年十八,没结婚,这回进厂还申请了单身宿舍。   “宝珍,你和小欣差不多时间进来,你们俩以后就一块儿跟着学。”   “行,谢谢孟师父,我们肯定好好跟你学。”   “孟师父,你进厂这么多年,肯定很厉害。”王欣是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也软,一番话倒让孟萍有些脸红。   吃着饭盒里的土豆丝,她摇摇头,“我算啥,就是熬日子呗。以前在细纱车间有个女工才厉害。”   “真的啊?”   “那她现在肯定更厉害,在厂里哪个车间啊?”   “哎,人早没了。”孟萍说着话,语气有些低落,“她走的时候也才三十来岁,长得特漂亮,整个人水灵水灵的,那天我们还说第二天一块儿出去街上逛逛...哎,最后咋成那样了。”   提起旧友,孟萍独自沉浸在回忆里,想起十多年前,多么漂亮一个女人在河里泡了一天,整个人都浮肿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难得在两个新来的徒弟面前恍惚,“幸好她儿子争气,一家人总算是立起来了,就是可惜了。”   梁宝珍和王欣看着孟萍这样也没好再多言,只安慰几句,一块儿吃了饭收拾着饭盒去外头洗。   国棉厂食堂外头有一排水槽,上头立着八个水龙头,平时工人们吃完饭便在这儿直接冲洗饭盒。   梁宝珍拧开水龙头,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水龙头里流出的第一股水也有些烫,渐渐地又凉快起来。   “吃好了?”   许盛杰突然走到身边,吓了梁宝珍一跳。   “你也吃好了?”   “嗯。”   两人并排站着洗饭盒,王欣和孟萍好奇地张望一眼。   “孟师父,小欣,这是我男人,许盛杰。”   两人都知道梁宝珍是结了婚的,听说男人也是厂里工人,只是不知道是谁,现在一看人相貌堂堂的模样,眼里都有些惊艳。   尤其是他们俩站在一块儿,更是看着就舒心。   孟萍看一眼梁宝珍男人,总觉得这人眉眼有些面熟,转念一想,又不记得和谁有关系。   许盛杰冲着二人打了招呼。   “那你们说会儿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这么一上午功夫,就熟了?”许盛杰收回视线,把梁宝珍手里的饭盒拿了过来,两个铝饭盒叠在一起倒着甩甩水。   “孟师父和小欣人都挺好的。”   梁宝珍上午就见到不少人,现在更是有一肚子话想说,这会儿还是午休时间,两人便去了一处树荫下,坐在石阶上。   “小欣比我早来三天,我们一个师傅。”   “孟姐纺纱可厉害,说是好多回的车间骨干,能拿奖,她去年评上了劳动模范,还得了张自行车票。”   听到自行车票,许盛杰突然插话,“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梁宝珍笑笑,看着四下无人,右手食指往男人硬邦邦的胳膊戳,“想什么呢!我才没有让你去得个劳动模范,然后拿到自行车票的意思啊。兴许是我得呢?”   “哟,这么有信心?”许盛杰看梁宝珍说起以后,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上扬,不自觉也跟着畅想起来,“那以后你就是梁宝珍劳动模范,还能上厂报。”   “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梁宝珍笑得眼睛都弯了,“要让别人听见指定觉得我们胡言乱语。”   “这有啥,干什么都得做到最好不是。”许盛杰从兜里掏出一张票递过去,“先送给未来的劳动模范奖励。”   梁宝珍自动忽略了许盛杰的打趣,接过票一看,上面写着[自行车票]。   “你哪儿来的?”自行车票多珍贵啊!好多人几年都攒不了一张,今天王欣还说呢,家里想买自行车可惜没票。   许盛杰这就变出来一张?梁宝珍看着阳光下的男人,短寸衬得他硬朗有型,一张脸棱角分明,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当然,拿着自行车票给自己的许盛杰更加耀眼!   “你拿着就是,星期天休息,我们一块儿去买自行车。”看梁宝珍宝贝似的把自行车票收起来,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许盛杰觉得值了。   “我肯定放好!”梁宝珍小心翼翼把票放好,还是不忘打听来历,缠着男人不撒手。“你到底怎么得的啊?快告诉我呗。”   许盛杰被缠得没法,只悄悄凑到梁宝珍耳边,吐出两个字,“黑市。”   “啊!你去黑市换的?”说到黑市,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   “嗯,别说出去,奶奶和小伟小雅也别说,到时候就说厂里奖励的。”   “我知道。”梁宝珍一直听说过黑市,可没有亲眼见过,甚至在书里,黑市也是许多人发家的第一步,当然,也有不少人在那里栽跟头。   黑市在外头名声不好,直接被定性为投机倒把,不过是想着结婚的两口子之间应该坦诚,许盛杰这才直接说了。   但是看着梁宝珍听到黑市两个字,陷入沉思,许盛杰不免有些担心吓到媳妇儿,在大多数循规蹈矩的人眼里,去黑市是要直接蹲大牢或者吃枪子儿的。   于是特意解释一句,“你别担心,我就去换了个自行车票,不会出事儿。”   “嗯嗯,我明白!”梁宝珍眼里装着闪闪的星星,激动看着许盛杰,“你带我去黑市见识见识吧。”   许盛杰:?   ——   回到家,周云已经做好了晚饭,今天是梁宝珍第一天上班,她也舍得,难得煮了大米饭,往里头削了两个红薯,白白软软的米饭配着蒸得又软又甜的红薯,就是没菜也能吃下一大碗。   “奶奶,要是每天都能吃米饭就好了!真好吃。”   上回梁宝珍和许盛杰去粮站买到的是新米,粒粒饱满,煮出来满是米香。   可惜,东西再好,也不够吃。   “你倒是想得美。”周云碗里红薯多,米饭少,她添的饭给其他四个都多放了些米饭。   “宝珍,今天第一天上班咋样?还适应不?”   梁宝珍点头,“都挺好的,车间的工人也和善,奶奶,你不用担心。”   一顿饭吃下来,周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看着孙子和孙媳妇儿站在水槽前洗碗才觉出不对劲。   许盛杰拿着碗冲洗第一遍,再把碗递给梁宝珍冲洗第二遍,活干得不错,可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就是自己孙子偶尔偷偷睨宝珍一眼,宝珍却是压根不搭理人。   等宝珍忙活好去程彩丽家时,周云偷偷询问孙子。   “小杰,你和宝珍吵架了?”   自己孙子自己清楚,哪儿像能跟媳妇儿吵架的,但是两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许盛杰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告诉奶奶,自己不想带媳妇儿去黑市见识见识被冷落了吧。   刚下班回来路上,梁宝珍就不搭理自己,他是没想到自己媳妇儿看着又娇又美,内里胆子还挺大。   ......   梁宝珍往倒座房去,她现在有工作,也能发工资了,难免有些心动。   程彩丽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听说供销社经常便宜处理一些残次品,有些甚至票都不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她的关系拿到点内部价。   今天早上人主动约自己,梁宝珍吃了晚饭便过来。   “程姐,吃饭没?”   陆元出差去了,程彩丽一个人在家正闷得慌,见到梁宝珍过来有些欣喜。   院里多是大爷大妈,她想找一两个同龄的女同志平日说说体己话都费劲。有的女同志人不错吧,就是性子太面,像刘念华,她就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梁宝珍是念了高中的,和她倒是有些共同话题,加上人现在又有了正式工作,以后约着一块儿去逛逛百货大楼不是正好?   她以前到大杂院不久就邀约过刘念华一起去,那时候刚结婚的刘念华可不像现在这样,也是个漂亮女同志,穿着一条碎花裙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越来越不像样子,也不愿意和院里其他年轻女同志出去,久而久之,程彩丽便歇了和人交好的心思。   程彩丽参加工作已经三年,寒暄了几句梁宝珍的工作情况,便说起以后买东西的事儿。   “百货大楼的东西好,我那天看你穿的那条鹅黄色的布拉吉就是在里头买的是不?你眼光好,能从那么多布拉吉里挑到条最漂亮的。”   “是,结婚那天买的,那以后咱们可以一块儿去。”梁宝珍对差不多年纪的程彩丽也有好感,这人说话爽朗,就是脾气有些急,可对外人也客客气气的。   大概只对她男人陆元不一样。   “那感情好!我在院里都找不到一个逛街的搭子,上回我看到你穿那条布拉吉就觉得能和你合得来!”   “那休息日子去吧,正好把华姐叫上。”   “刘念华啊?”程彩丽摇摇头,颇为自信,“她不可能去。”   “为什么?”   “她太节省了,舍不得给自己买东西。”   “周哥不是公交车司机嘛,待遇应该挺好啊。他们家日子应该不错的。”   “好是好,她就是脑子转不过弯儿啦,不懂得享受。”程彩丽正好闲得无聊,起身拉着梁宝珍往外去,“咱们打个赌咋样,要是你能叫动刘念华,你赢,叫不动,我赢。”   刘念华刚吃过晚饭在织手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赌注。   “华姐,在忙呢?”梁宝珍见她坐在屋前忙活,周国平和小龙小虎都不在家。   “宝珍你来啦?彩丽...”刘念华没想到程彩丽会上自家来,她一直觉得程彩丽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对上人便有些心虚。“你们快坐。”   “不用,华姐,宝珍有话跟你说。”程彩丽胳膊肘推了推梁宝珍,示意她开口。   “华姐,我和程姐说好星期天休息去百货大楼逛逛,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大家热闹热闹。”   刘念华一听,连忙摆手,“不了,我就不去啦,你们去吧。”   “看看,我说什么!”程彩丽有些得意,为着自己猜对了刘念华的回答。   “就随便逛逛呗。”梁宝珍见刘念华天天闷在院里,基本就围着家里转,像个陀螺似的,便想劝她出去走走,“听说这个星期天百货大楼会上一批的确布,特别好看。”   “我不去啦,你别操心我。”刘念华仍旧是笑着拒绝,半分不恼不急。   “算了,我都说了嘛。”程彩丽拨弄几下指甲,觉得刘念华真是她一辈子学不来的模样,家里条件不差,可总是穿得朴素,原本底子不错,是个漂亮女人,生生把自己造得老了七八岁。   “华姐,你和周哥是五好家庭,可也别亏了自己,有钱也得花嘛。”程彩丽想起一个月前见到的一幕,“幸好周哥不像你舍不得钱,还知道给你买丝巾,不过你咋也不拿出来戴啊?”   一个月前,程彩丽去城东的供销社清点货物,刚到就遇到刘念华的男人周国平买了条梨花牌丝巾离开。   梨花牌丝巾可不便宜,十块钱一条,当时她看着周国平离开的背影还咋舌,没想到刘念华那么节省,周国平还是知道心疼媳妇儿的。   是个好男人。   不过她却一直没看到刘念华戴过那条丝巾,再节省也不能有好东西供起来不用吧?   她今天是没忍住又说了两句。   丝巾?刘念华眼里混沌不明,听着程彩丽说的话面色沉沉,只含糊两句应付过去。   等两人走后,才垂着头琢磨,国平从来没有送过自己丝巾,那程彩丽看到他买的丝巾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21点,第三更见~ 第33章   ◎三更◎   周国平带着儿子小龙小虎去胡同口买馒头,离开时还在家里一门心思织手套的刘念华这会儿坐在凳子上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   “妈,大馒头!”小龙捧着五个老面馒头,那是明天的早饭,不过两兄弟馋,这会儿就要吃一个。   小虎把白白胖胖的馒头掰成几块,分给爸爸妈妈和哥哥。   周国平笑着接过,嘴里嚼出香味,“你妈不爱吃,你们自己吃。”   刘念华听着这句话突然有了反应,猛地抬头看向男人周国平。   每回遇上家里吃东西买东西,刘念华都想着让给男人和孩子吃,周国平自打顶替了刘父的工作,成了公交车司机,回家经常念叨着工作辛苦,开公交车一开就是一天,听得刘念华心疼。她以前没结婚的时候家里条件不错,不管是吃食还是衣裳都不赖,刚结婚前两年她还是个时髦的女同志,爱打扮打扮,在院里也是出挑的。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把一切都丢了,舍不得自己吃自己穿,以往就连大家分个馒头吃,也不要一块。   其实家里哪里缺这口馒头?   “我要吃,小虎给妈妈拿过来。”刘念华看着周国平眼里浮起一丝疑惑神色,吃着儿子喂的馒头,状似不经意问道,“刚刚宝珍和彩丽来过,想约我星期天去逛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里头东西多贵啊。”周国平条件反射般开口,哄着媳妇儿,“她们俩都是有工作的,花钱大手大脚,你可别跟她们学。”   刘念华觉得胸口有些堵,嘴唇动了动,又接着说,“我听说现在城里时兴什么梨花牌的丝巾,我也想买一条,我都多少年没戴过丝巾了。”   “那丝巾有啥好的?十块钱一条,你舍得的啊?十块钱能买多少肉,是不,小龙?”   小龙在一旁玩儿,听到爸爸的话十分认同,“好多好多肉!能吃到过年吧。”   刘念华没再说什么,耳边不断响起周国平的说话声,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人还知道丝巾卖多少钱一条呢,她都不知道。   =   梁宝珍忙了一天,歇下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许盛杰,只觉得这男人有些固执,死活不愿意带自己去黑市看看。   脱了外衣上床,刚躺下就感觉许盛杰也上来了,梁宝珍决定继续生他的气,翻身朝墙躺好,只留给男人一个冷漠但圆润的后脑勺。   许盛杰是真没想到自己媳妇儿胆子挺大,就想去黑市看看,城里的黑市藏得比较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地儿,大伙儿都担心被逮了。在黑市,要是有点风吹草动,都做鸟兽状散去,他担心带梁宝珍去遇见什么幺蛾子。   “几年前有个贩卖布票的女同志被抓了。”许盛杰看着那个冷漠的后脑勺说话,梁宝珍的头型很好看,是个圆头,加上乌黑的头发就连后脑勺也是好看的,“那时候还挂着个‘贩卖布票犯’的牌子示众,最后被判了四年。”   冷漠的肩膀动了动,许盛杰知道她在听,就是一直没吭声。   “要是我带你进去,正好遇见来抓投机倒把的,我倒是跑得快,可带着你就担心出事儿,我倒是不要紧,你被误会成投机倒把的咋办?”   “谁说你就不要紧了?”梁宝珍猛地转身,听着许盛杰一句话就觉得不对劲,这人思想有问题,“你要是被抓了,奶奶怎么办?小伟和小雅怎么办?这个家都得散。”   许盛杰看着梁宝珍,她生起气来秀气的脸颊会鼓鼓的,红唇微微噘着,嘟嘟囔囔表达不满,就连语速也变快不少,平日温柔的眼神射出一道不满的利光。   “就没有你怎么办?”听听她的话,把所有人都说了一遍,就没提自己,许盛杰不介意提醒她。   “我啊?”梁宝珍抿嘴一笑,看着许盛杰略显急切的眼神,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笑盈盈道,“那我到时候给你送饭去,让你吃顿好的。”   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嘻嘻哈哈笑起来,被男人一把握着手腕,拉进几分。   许盛杰手指长,大手将媳妇儿的手腕环住,不禁感叹媳妇儿真是哪儿哪儿都娇嫩,连手腕都那么细,轻轻摩挲几下,低低笑声的响起,“珍珍,你也太狠心了。”   梁宝珍觉得自己手腕被许盛杰摩挲得痒痒的,听到这句珍珍,耳朵也痒痒的。   屋里红浪翻涌,梁宝珍生的气也跟着散了。   ......   梁宝珍入职前几天在国棉厂都是跟着孟萍学习,从学习如何纺织棉纱与胚布到了解工人们的一天作息。   她和王欣都机灵,上手也快,不久便开始跟着孟萍操作,新工人入职后会全面学习纺织全过程,每个环节都要体验,这两天两人在细纱车间工作。   棉花经过层层工序拉成粗砂,再进入细纱车间拉细成细纱,王欣担任挡车工,梁宝珍担任落纱工,一天实习忙碌下来,身上汗涔涔的。   孟萍检查一遍两人的工序,确定没问题再离开。   “感觉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转成正式工了。”王欣见着孟师傅神色满意,应该对自己和梁宝珍评价挺好。   “那工资能多十来块是吧?”   “是,正式工福利也好,车间时不时会抓阄拿票,我听说,去年有个工人抓阄拿了一张自行车票!”说到自行车,王欣心生羡慕。   “你一直想买自行车是吧?”   “那当然,谁不想买啊?可惜没票。”王欣家里有些余钱,买自行车的钱有,就是没票,愁啊。   “那你去过黑市吗?”梁宝珍小声嘀咕。   “没有!”王欣担心梁宝珍说的话被人听见,这年头,去黑市可危险。“万一被抓着了可能要蹲大牢的,宝珍姐,你可千万别去啊。”   “我没去。”谁傻了才说自己要去黑市,那简直是往外递话柄,嫌活得不够长。   梁宝珍是看出来了,大部分人都挺怕,也是,现在的黑市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见不得光的,太危险,有些胆子大的敢去交易一番,也是包裹得严实,小心翼翼。   毕竟那天,直到最后,许盛杰也没松口,只说如果自己真有什么买不到的东西他可以去黑市找找,但是坚决不让自己踏足,不安全。   ——   等到了休息日,星期天,梁宝珍准备和程彩丽一块儿去趟百货大楼,能有买布的机会不能放过,今年周云说了,家里有大喜事,添了人,过年得做漂漂亮亮的新衣裳。   过去那些年,她一直省着攒下些布票,现在一口气也能拿出来三十尺布票,等着这小半年慢慢抢布票,就挑那挺括漂亮的布匹抢,到时候让家里人都穿上新衣裳。   程彩丽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穿着米白格子衬衫,下头一条米色半身裙,脚踩一双黑色小皮鞋,十分时髦。   上许家屋前来找人,迎面见着许盛杰笑着招呼,“小许,我可把你媳妇儿借走了啊。”   许盛杰听着程彩丽的话一笑,指着屋里,“宝珍马上出来。”   梁宝珍刚吃完早饭,急匆匆收好东西往外赶,她昨天睡得晚,今天差点没起来,出门前对着镜子看一眼,摆弄几下辫子,这才准备出门。   “奶奶,我走了啊。”梁宝珍经过许盛杰,看他一眼,倒没多话。   “去吧,仔细挑点儿布回来。”   下午,许盛杰和梁宝珍要去买自行车,她和程彩丽得在中午前解决战斗。   两人手挽手出门,程彩丽跟人自来熟,问着梁宝珍工作的事儿,又说起自己刚去供销社工作的经历,自然觉得更亲近几分。   “你下回要啥我可以帮你看看。我们供销社每个月都能处理些残次品,上个月处理了一打毛巾,就是毛巾厂的东西,出厂有点问题,送过来折价卖的,我们主任收了当成职工福利发。便宜一半的毛巾,也就是上头颜色没染好,占大便宜了。”   “程姐,那我不客气了。”   “客气啥,你平时有空陪我出来逛逛就成。”程彩丽消息灵通,得知今天百货大楼有新的的确布,抓紧就要来抢。   这回,百货大楼上了六个颜色的的确布,正是国棉厂产的,程彩丽笑着打趣,“你们厂里产的还是得来这儿买,我心里可平衡。”   “厂里有时候能处理些瑕疵布给工人,不过僧多粥少,哪里抢得到。”梁宝珍前两天就听说孟师傅抢到了厂里处理的一批瑕疵布。   “这年头哪儿哪儿都是人,确实难办。”   在百货大楼买上抢到几尺布,梁宝珍买了十尺深蓝色的确布,五尺杏红的确布。   “等下个月供销社上新棉,到时候买几斤,冬天能盖暖和点儿。”   程彩丽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她和陆元的父母都是职工,家庭负担小,自己小家生活条件不错。   “那你到时候喊着我一起啊。”梁宝珍把钱和票收好,抱着布往外走,“奶奶也说今年要新棉,前几年的都塌了,不没那么暖和。”   “行。”程彩丽听说许家还要买自行车也是刮目相看,大杂院里就魏大爷家和自己家有自行车,“你下午和小许去买自行车,记得挑个结实的,能骑好多年,我们家那辆是飞鸽的,还可以,我供销社同事前年买的凤凰的也还成,就是贵点儿。对了,千万别买兴安牌①的,车轱辘容易坏,我大哥家里买过一辆,还老容易掉链子...”   兴许是职业病使然,程彩丽对着梁宝珍介绍起各大自行车牌子是头头是道,恨不得把各类牌子的优缺点都给讲透了。   梁宝珍确实对自行车没什么了解,她在村里只见过公社干部骑,大前年,梁宝军找公社会计借了半天,就这回她跟着学了骑自行车,学了个七七八八。   “我记下了,谢谢你啊,程姐。”   两人满载而归,各自抱着布回家,走进院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出差回来的陆元,胡子拉碴站在门口,正摸钥匙开门。   “你怎么提前回来啦?”程彩丽惊喜不已,陆元原定是明天回来的。   “事情忙完了,提前回。”陆元顺手把媳妇儿手里的布接过,冲梁宝珍点头打招呼,“你们去买布了?”   “嗯,你看看,这颜色多漂亮,咱们过几天找晶晶帮着裁了做衣裳。”   “程姐,陆哥,你们慢慢聊,我先回了啊。”   程彩丽看着梁宝珍,再三叮嘱,“哎,记得我说的啊,千万别买兴安的自行车!”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这样的朋友,特别会操心朋友买东西,恨不得帮着把每个品牌的东西优缺点列清楚,俗称安利狂人哈哈哈哈在,特别操心且可爱。   周末愉快,明天见^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盐巴拌柿子1瓶;吃一碗饭5瓶; 第34章   ◎一更◎   周云看了宝珍买回来的的确布,直夸漂亮,她在家待着便随时准备做衣裳,前几年许盛杰参军去了,难得才能回一次家,家里已经好几年没一块儿过个春节,今年不仅许盛杰回来了,还有了媳妇儿,大伙儿必须人人一件新衣裳。   布买了,自行车也得有,周云让两人吃了饭,等过了最晒的日头再出去,“小杰,你让宝珍挑,挑个她骑着舒服的,你人高马大的和宝珍骑着舒服的不一样。”   “我知道,到时候都听她的。”   等过了中午最晒的时候,许盛杰和梁宝珍才一块儿出门。   城北百货大楼是城里卖自行车牌子最丰富的地方,足足有十来种牌子,齐刷刷摆成两排。   两人搭公交车到了,看着崭新的二八杠,眼睛都挪不开,一辆辆自行车整齐摆放,泛着金属银白的光。   大楼里还有不少来看自行车的,不是买,就看看,自行车票确实难得,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售货员在一旁爱搭不理,显然是习惯了这番场景。   “别上手摸啊,这二八杠都是新的,别摸出手印,要买的才能摸。”   梁宝珍看售货员说了一句,不少人都收回手,再看一眼墙上,贴着告诫售货员的几个大字横幅——不得打骂顾客。   “同志,我们来买自行车的。”许盛杰和梁宝珍走过去,先表明来意,毕竟他们要挑选的,肯定得摸。   “有自行车票吗?”售货员懒洋洋回一句,眼皮都没掀。   “有。”梁宝珍从包里拿出一张手帕,将四个角揭开,把那张珍贵的自行车票给售货员看。   看了自行车票,售货员终于来了兴致,动了身子带二人去看车。   “想买什么牌子的?我们这儿牌子是全城最多的,质量也好,凤凰,飞鸽,永久,兴安......”   “兴安的不要。”梁宝珍记得程彩丽的千叮咛万嘱咐,立马否决。   售货员看梁宝珍一眼,对着许盛杰道,“兴安的可最便宜,一百一就能买一辆,凤凰的最贵要一百八。”   城里工人一个月工资三四十,一辆自行车可抵小半年工资,不少人为了省钱都是直接买兴安的,毕竟差七十块钱呢,又是两个月工资。   有时候也不怪她直接说清楚价格,总有人买了凤凰牌的又觉得贵,折腾半天还想回来换成兴安的,后来她干脆提早说清楚。   这来买自行车的一看就是两口子的,尤其是那男同志,还穿着国棉厂的工作服,估摸才是家里说得上话的,于是她干脆无视梁宝珍,只问许盛杰意见。   许盛杰看售货员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直接开口,“同志,听我媳妇儿的,我们家她做主。”   哟,还是个听媳妇儿的。   “那行,我跟你媳妇儿说。”这回,她终于看着梁宝珍把几个牌子给介绍出去,“你自己比划比划,要是女同志骑,凤凰和飞鸽都不错,骑起来轻巧。”   梁宝珍摸了摸自行车,那冰凉的金属质感真是不一样,跨上去试试高度,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不过她哪能自己一个人做主,毕竟这钱和票都是许盛杰给的。   “凤凰和飞鸽,你说要哪个?”   “你喜欢哪个?”许盛杰都没意见,想了想又补一句,“就差十块钱,不用考虑价格,都差不多。”   既然都要花一百多,自然不用顾虑十块钱差价,毕竟是能用很多年的家伙,挑个喜欢又舒服的最好。   “那就凤凰的吧。”梁宝珍看了看,还是喜欢它。   “行。”许盛杰全程就听着,最后付了一百八十块钱和一张自行车票。不过那自行车票也花了三百块钱,一辆自行车最后买下来花了四百八十块钱。   两人空手来的,骑着自行车回去的。   梁宝珍第二次坐许盛杰骑的自行车,第一回 还是结婚那天,不过那辆自行车是借的洪三儿,今天的可是自己家里的!   坐着似乎也更舒服了。   许盛杰感受到后座有了重量,接着自己腰被一双白皙的手搂着,几乎环抱,看着那双手,不自觉笑笑。   “出发咯。”   “新车好骑吗?”买了自行车的梁宝珍明显有些兴奋,一路上不住问话。   “还行,一开始有点费劲,还没骑顺。”许盛杰的声音断断续续往后飘,“一会儿到胡同口,你要不要试试?我记得你学过的。”   “好啊!我当年学骑自行车的时候,二哥还夸我厉害,一会儿就骑着走了。”梁宝珍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就换位置。   等到了胡同口,许盛杰刹车,院里一群孩子围了过来,都目不转睛盯着自行车。   “许大哥,你们家买自行车啦?”   “干爸,干妈,你们也买自行车了!”   “哥,嫂子,这车好漂亮。”   许盛伟和许盛伟还不会骑自行车,只能上手摸,等着让大哥教,不过嫂子先开口了。   “我先骑会儿,再让你们大哥教你们啊。”   “好!”   “嫂子,你真厉害,还会骑自行车。”   梁宝珍从许盛杰手里接过车把,利落跨坐上去,当年她骑着公社的自行车走了一小段路,现在在脑海里过一下当初掌握的要领,脚踏上脚蹬,车轱辘呼呼转动起来...   “哇~哦~”一群小屁孩在旁边欢呼,看着自行车动起来都有些兴奋,不住给梁宝珍打气。   骑着骑着找到感觉,梁宝珍越蹬越来劲,速度也快了起来,看到路边的许盛杰一直看着自己,几次见到自己没掌握好平衡歪歪扭扭的时候都作势要过来接人。   “别,别,我会的!”梁宝珍脸上漾开笑容,两条辫子也跟着摆动,风一吹过,短袖褂子随风舞动,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此刻阳光耀眼,却没有梁宝珍骑着自行车的笑容灿烂。   “怎么样?”梁宝珍骑了两圈,已经越来越熟练,最后刹车到许盛杰旁边,扬着下巴问他,“我骑得不错吧!”   “很不错,就这么两圈就骑得很稳了。”许盛杰这回没有吝惜只言片语,眉目舒展,话里都是笑意,“像是骑了多少年的老手。”   “我再骑一圈,然后你就去教小伟和小雅。”骑自行车有瘾,梁宝珍难得兴致高昂,看着旁边跃跃欲试的弟弟妹妹,挥挥手,“小伟小雅,你们再等会儿啊。”   “好!”两人蹦跶着回答,激动等着嫂子骑完,可以开始学骑自行车。   最后一圈,梁宝珍从胡同口骑到了国棉厂门口,又风风火火骑回来,该说不说,同样一段路,走路和骑车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好像这风都要刮得舒服些。   骑回胡同口,她使了个坏心眼,直直往许盛杰那头去,想看看这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可眼看着都要撞上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吓得梁宝珍赶紧刹车。   手忙脚乱,一个刹车不稳,眼看着人和车都要倒下去。   “我的车!”   “珍珍!”   许盛杰瞬间反应,探过身子将人一把搂住,接在怀里。下一秒,新买的自行车应声倒地。   咚的一声,可让人心疼。   “我的自行车!”梁宝珍人还在许盛杰怀里,眼睛已经往地上看,满脸都是心疼。   “咦!”   “许大哥,宝珍姐,羞羞!”   “不许看不许看!不许看我哥和嫂子!”许盛伟招呼其他小朋友,刚一见到宝珍姐掉许大哥怀里,一群小的便开始捂眼,只有彪子撑开两指缝,看着干爸干妈,笑出一脸傻样。   “他们抱一起啦!”   院里陈寡妇的闺女宋心苗开口,惹得梁宝珍脸红,手脚并用从许盛杰怀里挣扎出来,又赶忙扶起自行车,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把车把到坐垫都擦擦。   努力定了心神,梁宝珍看着一群孩子,“小伟小雅,找你哥骑自行车。”   “好。”   “我先回屋了,你们慢慢学啊。”   “嫂子再见。”   梁宝珍穿过小孩儿堆,独自往家里去,走出七八米远,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才皱了起来,双手一捂,巴掌大的小脸给挡了大半,发出几声嗯嗯啊啊的乱叫声。   “太丢人了!”   等走进院子,拍拍红红的脸蛋,嘴角牵起笑,深呼吸一口气,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院里有女人在水槽洗衣裳,穿着一条红色裙子,掐腰凹凸有致,光看背影就很漂亮。   听到动静,刘念华回头,“宝珍,你们家自行车买回来啦?”   “华姐!”梁宝珍万万没想到这是刘念华。再仔细一看,褪去了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穿着掐腰裙子的刘念华又好好打理了头发,整个人看着完全不同,精神又漂亮。   “你穿这裙子真漂亮!”   刘念华被梁宝珍这么直白一夸,差点有些害羞,微低着头,双手拉了拉裙子,“这是我结婚那年买的,好多年没穿了,我还担心现在年纪大了穿不了。”   “没有,好看得很!你要是喜欢就穿,真的,特别漂亮!”   刘念华被梁宝珍说得也有些满意,她这些年比结婚前胖了不少,总不敢再穿裙子,现在倒是越来越坦然。   “你眼光真好,十多年前就买了这么漂亮的裙子,放得也好好,看着跟新的似的。”   见到刘念华突然穿上裙子惊讶的不止梁宝珍,从外头回来的周国平走到自家门口差点没认出来。   “周哥回来啦?你看看华姐,穿得好漂亮。”   刘念华含情脉脉看向周国平,目光炯炯。   周国平眼风扫过媳妇儿,冲着梁宝珍道,“是,小梁,听说你们家买自行车了?”   “对,今天刚买回来。”   “这票可不好得,你们上哪儿找的啊?还能不能再拿?”   梁宝珍闻言一滞,自家的自行车票是许盛杰从黑市得来的,自然不能往外说,“是盛杰车间的奖励,我们也是运气好才拿到,这好几年就有一回赶上了自行车票。”   “哦哦,那确实难得。”   “华姐,周哥,我回去做饭了,先走了啊。”   “哎,慢走啊。”   刘念华看着梁宝珍离去,又笑盈盈看向自己男人,左手轻轻捏着裙子,“国平,我今天...”   “你怎么把结婚的裙子翻出来了?”周国平面色不虞,不耐烦道,“你现在还能比年轻的时候啊?穿着也不好看,做饭洗衣服也不怕不顺手,赶紧换了吧。”   说罢,径直往屋里去,半步没有停留。   只留刘念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手攥着裙子,揪得起了皱。   周龙和周虎两兄弟从胡同口回来,看到妈妈站在屋门口发愣,急匆匆跑过去分享今天摸到自行车的快乐,“妈,许大哥家买了自行车哎,许盛伟都会骑了!”   “咱们家啥时候能买一辆啊?”   “妈?妈?”   周龙发现妈妈愣神,像是没听见自己和弟弟说话,拉着她手晃了晃,“妈,你咋啦?”   刘念华看着儿子天真的脸,摸了摸孩子汗涔涔的头发,嘴角勉强扯出个笑,“没事儿。”   周龙很少见到妈妈这样,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明显感觉到妈妈心不在焉,不过问妈妈,她什么都不说,只让自己和弟弟出去玩儿。   院里,大家都在乘凉,一人一把蒲扇摇着,闲来无事说说话。   刘念华看着院里众人,有说有笑,却只觉得四面八方都吵闹,左前方是程彩丽和陆元两口子,陆元刚出差回来,还给媳妇儿做了菜,他们家主要是陆元做菜,大伙儿都笑他怕老婆,每回说到这个,陆元倒是无所谓,还是该干啥干啥。   右边是梁宝珍和许盛杰,两人今天买了自行车,张婶儿要看看,他们干脆把自行车推到院子中间,梁宝珍还笑盈盈坐上去慢悠悠蹬了一圈,大伙儿都夸她骑得好。   再看看自己身边,刘念华左看右看,不知道周国平又去哪儿了,他总是忙,总是往外头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 第35章   ◎二更◎   从月牙胡同到国棉厂距离不算太远,可这天梁宝珍和许盛杰还是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   加入自行车大军,梁宝珍坐在后座,搂着许盛杰的腰。骑着自家的自行车去上班,那感觉真挺不一样,甚至有功夫看看旁边骑着自行车和步行上班的蓝工装大军。   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梁宝珍没能自己蹬。原因无他,许盛杰人高马大,太重了。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当兵练出来的身体又结实,对于一个自行车新手来说,着实有些费劲。   “下回我载小伟和小雅吧。”梁宝珍抱着许盛杰的腰,似乎透着薄薄的工装摸到了腰间块块腹肌,“你,我实在是载不动。”   沉沉笑声传来,许盛杰甚至有些遗憾,“那你再练练,兴许哪天就成了。”   “算了吧。”到了国棉厂,梁宝珍利落下车,冲男人挥挥手,先往自己车间去,“我先走了啊。”   风一样的女人,转眼就隐没于蓝色工装的队伍里。   今天,梁宝珍和王欣又跟着孟萍在细砂车间继续学习细纱的拉伸,正干着活,车间主任杨建林过来关心新工人的情况,从生产学习到思想状态都问了一遭,最后向两人提及了厂里的扫盲班。   国棉厂响应国家号召,定期开设扫盲班。厂里工人大多数是没怎么上过学的,许多人大字不识几个,小小年纪就进了厂,也就是最近几年好一些,厂里能分到工农兵大学的学生或者是中专毕业的学生。   厂里文盲多,不利用学习进步,更不利用思想宣传教育,便由厂办前头组织,各大车间安排人员进行扫盲学习,主要授课的老师也是找的厂里有文化的工人。   这个月的扫盲学习轮到细纱车间,车间就两个工人是念过初中的,不过也忘得差不多了,属于还能认字儿,前几个月去当了一回扫盲老师,这次见车间新来两个高学历女同志可高兴坏了,就让杨建林安排梁宝珍和王欣去。   “这个扫盲班也是厂里的重点项目,主要就是为了工人们一起进步,不过你们也别有什么压力,你们一个念了高中,一个念了初中的,教教工友们认字儿肯定能应付下来。”   “主任,什么时候办啊?”   “下个星期五下午六点半,就在食堂背后的空屋子搞。”   “行,那我们准备准备。”梁宝珍以前在家就教过宝玲和梦梦认字,现在不就是多点人嘛,应该问题不大,便直接应了下来。   除了平日的学习,二人便又多了个任务,准备扫盲班的上课内容。   孟萍知道后倒也鼓励两人多参加这种活动,“厂里很看重思想教育,也重视工人们的学习进步,把这事儿办好也有利于你们尽快转成正式工。”   不光是扫盲班,厂里在下工后还有组织思想学习班,就在平时的会议室,一群工人拿着大领导语录选集阅读,不时进行思想探讨,梁宝珍和王欣倒还没去过,一是思想学习班规模不大,厂里人多,时常还不上报名,二是两人都没住在厂里,下班要回家去的。   下了班,梁宝珍和王欣在国棉厂门口分开,两人家在不同方向,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约好今晚各自回去想想,明天再一块儿商量扫盲授课内容。   今天许盛杰要加班,车间设备又出了故障,经不起最近加班加点的折腾,梁宝珍把自行车给他留着,夜里方便回家,自己走回去。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此时大杂院里有人正等着她。   ——   京市有几个黑市,都隐藏在隐蔽狭窄的街巷中。   距离月牙胡同二十里外的一条幽僻小巷里,正有不少人在偷摸交易。   “同志,这鸡蛋咋卖?”   “有电视票卖吗?”   “自行车票要不?”   所有做交易的人都小心翼翼,不时盯着外头,唯恐有生面孔,尤其是戴着红袖章的人进来。   梁宝军刚卖出去一百五十个鸡蛋,卖了十二块钱,供销社的鸡蛋卖五分一个,还得要鸡蛋票,他卖八分一个不要票,依然很畅销。   城里人有钱没票,买东西也难,刚就是一个工人模样的人一口气买了五十个鸡蛋。   梁宝军是两个月前进城时,摸到黑市的。他一直早有耳闻,真正见着着实惊讶。在这里,许多要票才能买到的东西都能买,只要你有钱。   他悄摸看着有人一倒手就赚了自家下地干活一年才能分到的几十块钱,那钱来得好像太轻松了。   眼尖的他发现红旗公社隔壁大队的肖全也在里头,哪怕包成了个粽子,他也认出来了!因为这人是自己镇上的小学同学,俩人都没念几年就不念了,后来听说他去了城里毛巾厂当临时工,怎么还在黑市干起来了?   梁宝军心动不已,死缠烂打和肖全搭上关系,多少年没联系这会儿已经是哥俩好了,跟着他做起了在黑市倒卖的生意。   不过黑市危险,一个不留神就要被逮进去,他们来得很少,最近两个月就来了三回,主要是倒腾村里的农产品。   “还不走?晚了你可赶不上和公社的一块儿回去。”梁宝军是跟着公社购买化肥的干部一块儿进城的,自告奋勇帮着搬化肥,名正言顺拿了介绍信。   “你先回厂里吧,我去看看我妹。”梁宝军算了算时间,去看一趟宝珍,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去。   “那成,你小心点儿啊。”   梁宝军裤兜里沉甸甸,装着卖鸡蛋的十二块钱,一笔巨款,走起路来似乎也带着风,几分嚣张几分谨慎,没别的,时不时担心钱丢了。   一路打听走到月牙胡同,看着里头密密麻麻的四合院,不知道许家住在哪座院里。   “小同志,许盛杰家在哪儿啊?”   胡同口有一群小孩子在玩儿,几个男孩儿在打弹珠,几个女孩儿在翻手绳,一阵风吹过,没人搭理他。   “你这弹珠打得不行啊。”   魏国彪的小胖手正捏着弹珠瞄准,突然听到有人埋汰自己打弹珠的技术,抬眼就看了过去,是个大哥哥。   “我打弹珠可厉害。”说话时昂着头,非常得意。   “真的假的?”梁宝军半蹲在地上,靠近几个小孩儿,“咱们比比看。”   哟呵,居然有人来挑战月牙胡同弹珠小霸王们的实力,彪子和小伙伴们一合计,撸起袖子就要应战。   梁宝军和彪子、小龙、小虎、小伟车轮战,以一对四。   小雅和秦小月、宋心荷、宋心苗也放下手绳,凑过来看热闹。   结果,很不幸地,月牙胡同惨败!   彪子急得满头大汗,看看自己身边三个不争气的兄弟,欲哭无泪,“不行不行,再来比一回。”   许盛伟也不服,他们四个可是最厉害的,在学校里都是打弹珠高手,怎么这回就...看着站起来像座山似的梁宝军,立马理直气壮,“不公平,你这么大了,欺负小孩儿。”   “就是就是。”大伙儿回过神来,都觉得大人欺负小孩儿,丢死人。   梁宝军才不管那么多,挨个摸了一把孩子脑袋,笑得得意,“愿赌服输啊,扯什么大人小孩儿,哥哥我啊这是退步了,我十岁的时候比现在更厉害,这些年打弹珠的技术都下降了,要是十岁的我跟你们比,你们输得更惨。”   “啊?”   “你真这么厉害啊?”   “那好吧。”彪子想了想,这样算起来还是他们四个赚了,幸好没遇到十岁的他。   “行了,以后有机会教你们两招,保准你们打遍天下无敌手。”梁宝军把弹珠扔回去,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题,“许盛杰你们认识不?他家在哪儿啊?”   许盛伟听到大哥的名字立马竖起耳朵,狐疑看向这个陌生男人,确定自己不认识,“你是谁啊?找他干吗?”   “哥...”许盛雅盯着梁宝军看了半晌,逐渐琢磨出门道,悄悄凑到许盛伟身边,贴着他耳朵说,“你看他和嫂子是不是有点像?”   听了妹妹的话,许盛伟再仔细打量这人,好像是有点像哎!   “你是不是姓梁啊?”许盛雅怯生生地问。   梁宝军挑挑眉,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挺机灵,乐呵呵反问她,“你姓许?”   “你怎么知道?”许盛雅嘴角漾着笑,觉得这人好厉害。   知道自己姓梁,肯定是猜到了自己和宝珍是亲戚关系,能猜到这点的大概率是许家的人,加上许盛杰有弟弟妹妹,说是和宝玲差不多大,这不就是眼前两个小不点嘛。   “我神机妙算。”梁宝军指指前方,招呼起来,“小伟小雅是吧?快带路,我是你们嫂子的二哥。”   ——   梁宝珍回家的时候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说话声,里头竟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很像是...   “二哥!”见到梁宝军坐在许家桌前,梁宝珍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能在城里看到自家人的惊喜和快乐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还有周奶奶。”   桌上摆着一罐麦乳精,是梁宝军在黑市买的,说是城里毛巾厂发的工人福利,那人家里缺钱花便把供销社要卖八块钱一罐的麦乳精卖了,梁宝军正好上门给周云送礼。   他代表着梁家人,头一回上门肯定不能空手来。   “宝珍,你二哥才到一会儿,我让他留下来吃个晚饭,这孩子咋都不肯,你快劝劝他。”周云和梁宝军说了一会儿话,就被这嘴甜的梁宝军哄得笑出了眼纹。   “周奶奶,您可别忙活,我真不留家里吃了,一会儿还赶着回村里去,下回,下回我肯定来打秋风。”   “哎,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客气啥。”   “周奶奶,我就先走了。”梁宝军平日里再随性,在妹夫的奶奶面前也是装乖好手,被周云塞了四个芋头干窝窝头,更是连连道谢。   梁宝珍不知道二哥怎么突然进城,这么一会儿又要走了,两人走到外头去,见没人了忙问一句,“二哥,你怎么进城了?那买麦乳精的钱哪儿来的?”   麦乳精可贵,自己家里不可能舍得花钱买这个,至于梁宝军自己,更不可能这么大手大脚。   “帮着公社进城买化肥,钱你别操心。”梁宝军不愿意多说,这种事儿不是他瞒着家里人,是担心吓着,就是家里和隔壁邻居那儿收的鸡蛋他也不敢回去告诉爸妈,卖了三十块钱,他担心被大义灭亲。   梁志高那性子,说不准真让他这个去黑市倒卖东西的人去自首。   梁宝珍盯着二哥,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猫腻,不过这人永远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一个人突然有钱,还能买贵东西,指定是在哪里发财了。   “你不会是路上捡钱了吧?”难不成二哥也上哪儿发现了金条?还是说自己藏的金条被发现了?二哥拿出去用了?   “想什么呢你,我要是运气有这么好,还要起早贪黑啊。”梁宝军从裤兜里摸出准备好的紫色玻璃发卡,“给,淘到个好玩意儿,你拿去戴,过阵子不正好是你生日嘛。”   黑市东西多,他今天看到有人在卖发卡头绳,都是新的,样式还挺俏,据说是从南边来的货,城里百货大楼都没这款式的。   玻璃发卡,水润的浅紫色,温柔中又透着一股大气,做工也比百货大楼里的更精致,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哥,你到底哪儿来的钱?这东西可不便宜啊。”   “天下掉钱了正好砸我头上,行了,我还得回去,还给家里买了点儿吃的,再晚我可就成盲流了。”梁宝军把发卡塞在妹妹手里,准备离开,“我刚见了妹夫家里人,都挺好的,你安心在城里,毛巾厂有个临时工叫肖全跟我认识,是隔壁大队的,时不时要回公社,你真有啥事托他捎个话带回来就成。”   “行,你路上小心点儿啊,这发卡我很喜欢,谢谢哥!”   “喜欢就好,快回去吧,我得空再来看你。”梁宝军走了两步转身冲妹妹挥挥手,让她回院里。   ...   许盛杰下班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人都回屋休息,将自行车放到客厅,洗漱好回到自己的屋子,梁宝珍似乎已经睡着,整个人缩成一团,丝毫没有动静。   下星期五是梁宝珍生日,许盛杰掏出今天去供销社给她买的发卡放在桌上,一眼就看到桌上还有一个紫色玻璃发卡,闪着莹莹柔光。   “你回来啦?”梁宝珍本来在等许盛杰回来,结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隐约听到屋里有动静这才睁开眼。   “桌上的发卡你买的?”   “嗯?”梁宝珍揉揉眼,看着那抹紫色,这才把二哥来家里的事情说了,“二哥送我的,好看吧!”   许盛杰看梁宝珍坐起身,欣喜说着梁宝军送的发卡,眼睛还迷迷瞪瞪的,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颜色好漂亮,模样也精巧,没想到二哥眼光这么好,可会挑。”   “我送你的,你不是过阵子生日嘛。”许盛杰原本要等几天再送出去,现在看梁宝珍说起二哥的礼物,一时没忍住,把手里的蝴蝶结发卡送了过去。   梁宝珍看着摊在许盛杰掌心的一枚蝴蝶结发卡,小巧精致,蝴蝶结是蓝白格子相间,就缀在发卡上,漂亮得不像话。   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梁宝珍眨眨眼,看着许盛杰,“谢谢。”   拿过发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补一句,“我很喜欢。”   许盛杰见着媳妇儿脸上笑意盈盈,心下满意,一屁股坐到床边,指着梁宝军送的那个发卡开口,“我送的这个和你二哥送的这个,你更喜欢哪个?”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这该死的胜负欲!   梁宝军:不会是我输吧?   梁宝珍:幼稚   晚上21点再见~ 第36章   ◎三更◎   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发卡,再看看许盛杰较真又期盼的眼神,梁宝珍手一指,拿起二哥送的紫色玻璃发卡,夸起来,“这发卡漂亮。”   见许盛杰听到这句话就拧着眉,梁宝珍努力抿嘴憋着笑,又拿起他买的蝴蝶结发卡,“蝴蝶结发卡也好漂亮的...不过你买的这个特别小巧,戴着很方便。”   在心里默念两声对不住二哥,梁宝珍看着许盛杰严肃的脸像是冰山化开,霎时春暖花开,暖洋洋的,暗道这男人真好哄!   不过她还挺惊讶,这发卡不像是城里卖的,至少她和程彩丽去百货大楼的时候没见过这款式的。   “你是不是偷偷摸摸去黑市了?”   许盛杰翻身上床,坚决否认,“我去黑市干嘛?我们现在除了票紧张点,其他生活都过得去,干嘛去干些担惊受怕的事儿?这是我托之前认识的人带的,他从南边倒腾来的货,说是最时髦的。”   “确实时髦,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梁宝珍以前可买不起什么好看的发卡,能买个钢卡就不错了,这两个发卡她好好收起来放进了桌上的梳妆盒里。   *   接下来的几天,梁宝珍和王欣一边熟悉着厂里操作,一边准备扫盲班的授课内容,上扫盲班的工人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从小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经过这几年厂里的扫盲班教学,不少人能勉强认一些字。   两人决定还是得从基础上起,教拼音。   国棉厂食堂背后的空屋子以前是食堂,后来扩建了新食堂,那处便没用了,不时堆些杂物。现在正好当做扫盲班的根据地。   今天来上扫盲班的主要是梳棉一车间、粗砂二车间和细纱一车间的工人,拢共三十多人,多是住在厂里筒子楼的,吃过饭便赶着来上课。   “小梁老师,小王老师,今儿上啥课啊?”   “我可是会认十多个字儿。”   旧食堂是一排排长桌椅,此时坐着一群中年工人,王欣站在台上突然生出些胆怯意思,她初中毕业,后头一直在家,当年要求每个非独生子女家庭安排一个孩子下乡,家里大哥主动下乡,让她留在城里。她生活还不错,可也没经历过给这么多人上课的场面。   “宝珍姐,好多人啊。”   “别害怕,就当下头的人不存在。”   梁宝珍稍稍有些经验,给村里孩子们上过课,此刻教起比自己年长不少的工友倒是没露怯。   一堂课上四十分钟,其实也就讲二十分钟,剩下的都让大家自由活动,互相练练,读领导语录或者课本上的作文,哪能真和学校里似的,事无巨细。   说了好一会儿话,梁宝珍口干舌燥,咕噜咕噜一盅水灌下去,看到下头有个大妈举手。   “小梁老师,这个字儿念啥啊?”   梁宝珍走过去,干脆坐到空座上看,“翠,翠绿的翠,就是夏天树叶的颜色。”   “哦。”粗砂二车间的秦沛春看着书上的复杂字,努力记下,她今年三十六,小时候家里穷就没上过学,还是在厂里上过十来回扫盲班能认一些字了。   学习嘛,越学越有动力,一群人凑在一起上课倒有点意思。   “秦沛春,你咋还不认识?我都认得这个字了。”一旁梳棉车间的李淑芬有些嘚瑟,她和秦沛春是差不多时候进的厂,认识多年,就连在筒子楼分的房子也挨着,邻里邻居吵吵闹闹了小半辈子。   就连认个字也较劲。   “呸,我就不认识这一个字儿,其他的我可认得清。”   “得了呗,你少来,你才是认不了几个字儿!”   两人较劲多年,谁都不服谁,梁宝珍凑在一旁,干脆提议两人凑个学习搭子,互相监督互相考试。“这本书上的字,你们互相指着认认看,顺便加强记忆。”   “来来来!”   “我还就不信了,赢不了你!”   “这个字念啥?”李淑芬手一指。   “强嘛。”   “这个呢?”   “华!”   .....   折腾半天,两人考来考去,兴致高昂,连带着整个扫盲班也跟风互相考起来,梁宝珍和王欣一看,这不比枯燥上课好?   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还真有点用!   下课后,一群人步履匆匆往外赶,秦沛春今天上课又多认了几个字,还背了两条领导人语录,一个高兴就准备回家炫耀去。   她儿子闺女都在念初一,学习还不错,她这个当妈的也不能拖后腿。   “小梁老师,小王老师,今天谢谢你们啊。”   “这法子好,我又认了字,又赢了李淑芬,气死她哈哈哈。”   “秦沛春你少在背后埋汰我啊。”李淑芬跟出来,一屁股顶开老邻居,对着两位年轻老师道,“还是人家老师教得好,你们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厉害。”   “秦姐,李姐还是你们聪明啊,听了一会儿就记住了。”梁宝珍主要是鼓励为主,越鼓励,来上课的工人兴致更高。   “哎呀,这话说得,我们哪里聪明啊?”秦沛春摆摆手,突然谦虚起来,“我们一把年纪了,能认两个字就不错了。”   李淑芬难得和秦沛春统一战线,“小梁老师嘴就是甜,说得我脸都要红了哈哈哈哈。”   “你脸皮那么厚,能红啊?”   “秦沛春!你说啥呢?”   梁宝珍和王欣听着两人斗嘴,不禁相视一笑,一块儿往外走。   两个女工爱和年轻人聊天,说着说着就想打听人处对象没有,得知王欣还没处对象,立马来了兴趣,“要不要姐给你介绍个?咱们厂里的优秀男同志还是不少。”   “小梁老师呢?我也给你介绍个吧。”   王欣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还从没跟男同志近距离接触过,收起介绍对象的时候有些害羞。   梁宝珍倒是笑得大方,“谢谢两位大姐好意,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啦?”秦沛春看着梁宝珍漂漂亮亮一个姑娘,以为才十七八岁呢,没想到已经结婚了,“哪儿人啊?能把这么俊一姑娘娶回家去,真是好福气哦。”   “也是咱们厂的,人家还是退伍军人呢!”王欣见过许盛杰,抢先替梁宝珍夸起人来,“宝珍姐和她对象站一块儿,特别般配。”   “谁啊?哪个车间的?”李淑芬一天到晚就爱四处打听,哪家有事儿她都知道,不知道是谁家小子这么有福气。   梁宝珍莞尔一笑,报了大名,“是前不久退伍回来进厂里清花间的许盛杰。”   “许盛杰?”秦沛春看着李淑芬,觉得这名儿有些耳熟,“是不是华翠的儿子啊?”   “是!”李淑芬经过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就是华翠的大儿子吧,这么多年没见过,居然都结婚啦?”   “秦姐,李姐,你们认识我婆婆?”   “那可不,以前咱们还一块儿做工呢,我们小时候还见过你男人呢,那时候才几岁啊?应该就是五六岁吧,小伙子小时候就长得俊,是咱们院里长得最好的,跟他爸一样。”   “哎,可惜了,许工和华翠多好两人,也没听说两人爱喝酒,咋就会落河里嘛...”李淑芬说起十多年前的往事还耿耿于怀,不过才想起梁宝珍在,立马改口,“不过现在好了,许盛杰都结婚了,挺好的,你们小日子过得好就成。”   梁宝珍听着点点头,刚想再问两句,已经快到国棉厂家属院了,秦沛春和李淑芬忙着回家去,和两人道了别。   “宝珍姐...宝珍姐?”王欣看梁宝珍一路走到国棉厂门口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提醒她,“许哥在门口等着你呢。”   梁宝珍抬眼看去,许盛杰站在国棉厂门口,身姿挺拔,一手把着自行车在等自己。   这个点儿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了,金乌歇下,圆月上岗,还有点点繁星缀着。两人今天出门前就跟家里说过,今晚来不及回去吃饭,在食堂吃。   炽热的夏天过去,初秋悄然而至,夜里风吹着惬意无比,下班的工人大军早早散去,这会儿回家路上人不多,只偶有形行人路过,许盛杰推着自行车和媳妇儿一块儿往前走。   “今天上课咋样?”许盛杰知道宝珍还当上了扫盲班老师,自己媳妇儿真挺厉害。   “还挺好的,大家都挺用心。”梁宝珍看着许盛杰的侧脸,在夜色里更显英俊,想起秦沛春和李淑芬的话,想问一句他父母当年的情况,可又担心触及他的伤心事。   毕竟,那时候的许盛杰才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小姒10瓶; 第37章   ◎一更◎   想起许盛杰因为当年父母去世的事情都不允许小伟和小雅靠近河边,她终究没问出口,这无异于在人伤口撒盐。   银白月光泻地,照着地上的人儿往家的方向去,两条拉得长长的影子并肩前行,不时交汇在一起。今天是秋分,天气骤然冷了不少,白天还是红火大太阳呢,晚上就刮起萧瑟的风。   许盛杰握上梁宝珍的胳膊,感受着她的体温,“冷不冷?”   “不冷,前阵子太热了,现在刚刚好。”   一路走回月牙胡同,两人推着自行车到了大杂院门口,见着有个男人正走到门口,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裹,胸前挂着一个军绿色挎包,脚边掉落一个编织袋,正弯腰准备捡起来。   不过顾头不顾尾,肩上的包裹又摇摇欲坠。   “同志,小心点儿。”许盛杰帮着他把地上的包裹扛起,“你要去哪儿,我帮你拿着。”   包裹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你是这院里的?”男人看着眼前出现的陌生男女,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一番,没有印象。   “是,我们住这院里,许家的。你是来探亲的?”   “周奶奶家是吧?”听到许家,男人立时明白过来,“许盛杰?当兵去了的对不?”   许盛杰当年离开大杂院多年,偶尔才能休探亲假回来一次,对大杂院里的人不说多熟悉,但也基本没忘,这人是?黑暗中看着男人的五官有些模糊,不过似乎又品出些味儿来。   “我是张家的,我妈张蓉。”   “你是张婶儿当知青的儿子?”梁宝珍率先反应过来,前阵子张婶儿就说给儿子找了城里的工作接收,想要他回城来呢,这就到了?   “是!”   ......   “张婶儿,张婶儿,睡了没?”梁宝珍知道张婶儿就盼着这一天,此时也有些激动,忙不迭小跑到西耳房拍着房门。   张蓉和周军睡得早,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阵阵敲门声,外头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是许家媳妇儿宝珍。”   “这个点儿有啥事儿啊?”周军和梁宝珍就见过一两回面,不知道咋突然这么着急拍门。   张蓉披上衣裳走到门口,取下门栓,“宝珍,咋啦?”   “张婶儿,你儿子回来啦!”梁宝珍指着身后的男人,语带兴奋。   张蓉听着梁宝珍一句话,起先还没反应过来,谁回来了?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人说的是自己儿子回来了。   黑暗的院子里,正站着个男人,张蓉仔细瞅瞅,正是自己惦记了好多年的儿子周庆党!   “庆党?”张蓉伸出右手颤颤巍巍指着前方,“真是庆党?”   “妈!”周庆党放下包裹,快步走到周蓉面前,大声叫人,“妈,我回来了!”   “庆党,哎呦,真回来啦!”张蓉眼里包着泪珠子,眼眶瞬间便红了,紧紧拉着儿子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扭头冲着屋里喊,“周军,周军,快出来,庆党回来啦!”   周庆党下乡五年,终于返城,大杂院里睡下的众人也都裹上外衣出来,挤在周家屋子里。   “真是不容易啊,孩子能回来就好!”   “庆党,你爸你妈可盼你盼了好几年啊,天天念叨着你。”周国平站在门口,嚷嚷着要给张婶儿家帮忙,“现在庆党回来了,都是大喜事儿,有什么要帮忙的记得开口啊。”   “庆党这孩子不容易,下乡吃了不少苦。”   魏大爷和李大妈在门口看了会儿,转身回家去,周蓉那是哭得眼泪止不住,再看周庆党,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下乡待了五年真是变化不小。   “我差点没认出来,庆党这是遭了罪的。”   “下乡建设嘛,那是风吹日晒干活的,是像大了好几岁,我记得他跟方洪明是一年出生的吧?现在看着两人能差个七八岁。”   周蓉仔仔细细看着自己儿子,人晒黑了不少,手也粗糙磨了不少茧,眼里满是沧桑,说是坐了五天火车回来的,胡子拉碴也没法管,就盼着能到家来。   “不是说手续没那么快办好,还走不吗?这咋突然就回来了。”   周军就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当年要安排一个孩子下乡,老大庆党主动提出自己去,让妹妹留在城里,去年周庆花结婚他都没赶回来,走不开。   “我通了不少关系,最后给我们公社的干部塞了三包烟,说了不少好话才把手续办妥了,拿到能回城的介绍信,立马就买火车票回来。”周庆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现在真的回到城里,回到了自己殪崋家里,“庆花过年时候给我寄的烟,派上了大用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蓉双手胡乱往脸上擦,得知儿子一下火车便赶回家还没来得及吃饭,立马就要起身给煮碗面去。   “张婶儿,家里缺啥不?我家里还有面。”   “你等会儿啊,我们那儿还有窝窝头,我给拿几个过来。”   一家给点,一家给点,张蓉家里饭桌上堆了不少吃的,大伙儿看着周庆党下乡不容易,让他好好休息,这才散着回家去。   住在东厢房的姚光荣一家更发愁,他们家还有个闺女在乡下,没找着工作安排回来。   等人群散去,周庆党吃了一大碗葱花面,又啃了几个窝窝头,肚子撑得不行才歇了手。   “大晚上的别吃胀了,小心不消化。”周蓉心疼儿子在乡下吃苦,已经计划着明天早起排队买肉去,必须得好好补回来。   “这会儿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去通知你妹。”周军想着孩子回来,心里安定不少,总算是一家团聚了。   周庆党妹妹周庆花在毛巾厂工作,这回也是她四处打听到毛巾厂有人要卖工作,九百块钱一个名额,不是小数目,就这还不少人抢。周庆花还是走了关系才得了机会,一家人东拼西凑,甚至外借了二百块钱把工作给搞定了。   不然,周庆党现在还回不了城。   “我把床给你铺好,你冲个澡就好好睡一觉,明儿妈也不叫你,自个儿睡到啥时候醒再起来,我给你弄你最爱的五花肉去。”   “行,爸,妈,你们快歇着去。”周庆党看着为自己忙碌的父母,总算是觉得心安了。   ......   刘念华一家也跟着出去凑了热闹,小龙小虎是爱到处看的,回家后还说起周庆党的归来,这是院里第一个返城的知青,难免会被人议论。   “这张婶儿一家可是心气顺了,那么一大笔钱,啧啧。”周国平刚听了几耳朵,听说张蓉家可是托关系攒了九百块钱买了个工作给周庆党,是真舍得啊。“不过我看周庆党在乡下待了好几年怕不是已经废了,瞧着都没啥人样。”   刘念华听着男人碎碎念,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人,在自己的记忆里,周国平一直是善良体贴的,刚刚在张婶儿面前也是说些好话,可是他现在嘴角噙着冷笑埋汰周家儿子的模样,只让人觉得陌生。   “人家能回城已经挺不容易了,以后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她没忍住说了一句,看着周国平略带惊讶的眼神,径直先回屋去了。   “嘿?”周国平看着媳妇儿,觉得她今天吃错药了吧。   =   第二日,大杂院里家家户户都闻到了周家的肉香味,临近月底,大伙儿都多久没吃肉了,这会儿是真馋。   许盛伟吃着红薯闻着红烧肉的香味,一脸陶醉,“闻着这味儿都觉得红薯更好吃啦。”   “张婶儿今天还炖了一锅猪蹄呢,又肥又大。”许盛雅跟着咽咽口水,眼睛直往外面瞟。   许家这个月定额的两斤半肉票已经用了一斤,剩下的一斤半是要攒起来过年用的,剩下的几天只能嘴馋。   “小杰,洪三儿那边这个月能买到猪下水不?”周云看着孙子孙女嘴里没味儿,也心疼。   “这个月肉联厂也紧张,说是没啥福利。”许盛杰不用问,洪三儿自己都汇报了。   “过几天我发工资去买点肉回来。”梁宝珍快到第一次领工资的时候,她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来的,眼看着就要到了,准备请家里人吃顿好的。   “好耶!嫂子,咱们家也吃红烧肉吧!”   “红烧肉烧土豆最好吃了!”   “行,到时候土豆管饱。”   梁宝珍天天翻着墙上的日历本,过一天撕一天,撕着撕着终于到了十月初,发工资的时候。   由于还没转正式工,她这个月工资是最初级的,二十一块五,等转成一级工能有三十二块五。   要说进国棉厂的时候像是做梦,这回真的领到工资了,更像是回到现实,钱真是个好东西!那是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的,能买东西的!   她和许盛杰早就说好以后两个人工资的安排。   “你一个月工资四十三块,我一个月二十一块五,加起来是六十四块五,咱们一家人生活费备着十五块交给奶奶管,要是额外有买东西的需要,像是买家具啊,买衣裳买布啊,就另外拿钱。只要没什么大事儿,反正每个月固定要存三十块钱,你觉得咋样?”   许盛杰哪有说不好的,他以前发工资发津贴也没管过是多少,固定给家里寄三十块钱,然后自己用完剩下的到年底再存到存折去,这时候才知道能攒下多少钱。现在梁宝珍计划得好好的,他自然没有意见。   “都听你的。”   “我们俩有工资,可以单独留五块钱生活费在身上,小伟和小雅也大了,有时候想在学校买点吃的也不能没钱,一个星期可以给个五分钱当零花。奶奶的话,我们一个月给五块钱,我发现奶奶也是个喜欢攒钱的,还特爱数钱。”   “这你都知道?”   “那是。”梁宝珍放下手里的笔,想起前不久家里清点菜钱的时候,周云把一把零散票子来回倒腾数了好几遍,那架势可享受。   “行,奶奶肯定乐意。”   “我们一个月存三十块钱,一年就能有三百六十块钱,再过几个月我转正了,应该能存四十块,一年下来四百多总有的,等过两年拿着钱去做生意或者买房...”   梁宝珍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政策一旦放开,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做生意?买房?”许盛杰笑笑,只觉得媳妇儿还挺有想法,现在外头投机倒把抓得严重,这人胆子倒是大,想做生意,“不怕被抓起来?”   “哎呀,我随口说说的。兴许呢,谁能说得准啊。”差点说露馅,梁宝珍立马找补一句。   “我先把钱放好,等攒着一百就存存折里去。”梁宝珍把将固定的三十块钱包进手帕里,再将手帕藏进枕套里,拍拍枕头放回原位,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梁宝军:别说了,这就是我们梁家人固定的藏钱地点,宝玲是,宝珍是,我特喵的也是!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祈愿咦12瓶;宅啊宅1瓶; 第38章   ◎二更◎   梁宝珍休息日也起了个大早,这回要去供销社买肉。许盛杰没陪她去,人今天要去洪家帮着打家具,洪三儿姐姐结婚,得打一套组合柜。   程彩丽一早便找上门,约着梁宝珍一块儿去。月初是买肉的高峰期,大伙儿都发了工资,着急吃肉,这时候的肉店最打紧,买个肉能排几小时队。   城西一共三个肉店,距离月牙胡同最近得走路十多分钟,肉店和菜店挨着,旁边是副食品店,买东西倒也方便,就是人多得不行,经常是大排长龙。   在肉店等得腿脚都站累了,两人才在拥挤的人群中割上了一斤五花肉,梁宝珍寻思家里土豆还有不少,前头菜店来了几车新鲜土豆,便买了三十多斤回去放着。   “师傅,再帮我拿两斤板油。”程彩丽家里猪油快吃完了,得买回去炼猪油。   肉店里人太多,连说话都得靠吼,梁宝珍拍拍程彩丽的肩膀,指着另一头卖猪骨的地儿,提了嗓门道,“我去买点儿骨头啊。”   “行,我一会儿过来找你。”程彩丽还关心着自己的板油,匆忙应了一声。   梁宝珍准备再买上两斤猪骨回去炖汤,猪骨其实不太受人们待见,上头没太多肉,也不够肥,大家肯定优先排肥肉的队,能解了荤腥的馋,可是猪骨便宜还不要票,熬成汤也不错。   猪肉九毛一斤,猪骨才四毛一斤,梁宝珍今天来得早,挑了两块排骨,付了八毛钱,用油纸装着和程彩丽汇合一块儿回家去。   两人起得早,买完肉回来才八点多,天空泛着昏白,今天天气不太好,看着阴沉沉的,等走到胡同口便见到不少买了肉的隔壁大杂院邻居回家去。   “小程小梁,你们也去买肉啦?”   “是,月初嘛,总得吃点荤的。”   “今儿肉可不错,肥得很!”   “走了啊,陈嫂。”   一人拎着两包油纸,猪肉的荤腥味直往鼻子里钻,门口的孩子们见着都要咽口水。   “妈,咱们今天也吃肉吗?”宋心荷和陈玉莲一块儿往外走,正好撞见梁宝珍和程彩丽回来,三人颔首示意,倒没说什么话。   陈玉莲牵着大女儿正准备去肉店,不过这个点儿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肉,“看看还有啥,有肉就买点。”   “好,那肯定还有!”   梁宝珍嫁进大杂院和陈玉莲拢共没说过几句话,对这人印象却挺深,一直穿得干净整洁又时髦的衣裳,还带着几分风情。   陈玉莲人长得很美,五官精致,脸上总是一副挂着笑的模样,时不时还打趣人几句,生活看起来挺不错。   不过这就有些奇怪,梁宝珍听说她没有工作,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在生活,日子却过得挺好。   “陈玉莲说她家男人当年留了钱下来,不过没人信。”程彩丽知道得倒也不算多,只知道陈玉莲男人是病死的,刚开始的时候,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过得很是艰难,家里经常揭不开锅,一家三口都饿着肚子。   她男人以前是国棉厂的工人,一直身子骨就不好,听说是有遗传病,不过那时候怎么也是个正式工,养活媳妇儿孩子还是没问题的。可等男人去了,没有工作的陈玉莲和孩子们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时候院里人还是帮过她们娘仨不少的,经常给点儿红薯玉米啥的,不过大家也不宽裕,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程彩丽来的那年见过陈玉莲和她两个女儿,饿得面黄肌瘦,看着挺糟心的。   “那后来咋样?”   “后来罗婶儿想给她介绍个男人,重新嫁人,家里有个男人日子能好过点,不过陈玉莲不答应。”说到这里,程彩丽也有些气愤,“罗婶儿介绍人就算了,给说的那个男人是真不咋地。我知道,寡妇再嫁是挑不着什么条件好的,可也不能挑那么个玩意儿。”   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个獐头鼠目的鳏夫,程彩丽有些犯恶心,胃里一阵阵翻涌,“说是火柴厂的四级工,工资挺高的,老婆死了,家里三个儿子,就是长得丑得很,脸上还有个癞子!他三个儿子也没一个好东西,皮得很,你说说,陈玉莲长得那么漂亮,凭啥就嫁给那么个丑癞子?”   “彩丽姐,真有那么难看?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呢?”梁宝珍看程彩丽说得有些激动,不禁好笑。   “那可不,我现在还能想起来那模样。陈玉莲日子那么难过也没答应,当时咱胡同里不少人都说她糊涂。”   “就没有其他介绍的?各方面稍微好点儿的?”   “难啊,正经人谁愿意找寡妇或者鳏夫?况且还带着孩子再嫁。其实按照陈玉莲的长相,应该还是能挑着个看得过去的,后头隔壁街有个没孩子的离异男人就想跟她说亲,那人模样倒还看得过去,工作也可以,是轧钢厂跑运输的,本来都要成了,结果准备说亲的档口那家人反悔了。”   “为啥?”   “坏就坏在她前头生的是两个闺女。也不知道哪儿传的,说陈玉莲长得太漂亮,却生不出儿子,那男人的妈不答应了,担心陈玉莲进门真生不出儿子,断了他们家的根,死活不让他儿子娶陈玉莲。”   梁宝珍听程彩丽说了半晌,想起自己见过的陈玉莲,却怎么也对不上,“不对呀,那为什么现在她们一家日子过得挺好的?”   “她外头有男人呗。”程彩丽叹口气,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你是没见过当年陈玉莲的样子,和现在哪里一样?现在她就爱四处勾人,也不知道咋就成这样了。”   程彩丽最后说得含糊,梁宝珍还没听明白呢,就到家了,两人都赶着回去准备午饭。   今天锅里烧着五花肉,红烧肉烧得软糯,泛着金黄的色泽,又弹又滑,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连那褐色的汤汁都馋得人快流口水了。   一家人坐在桌前大快朵颐,一斤肉五口人吃自然每人吃不了几块,最后大伙儿把里头的土豆吃完,又用窝窝头蘸着汤汁吃,个个都撑得不行。   许盛雅许久没吃红烧肉,一口咬下去肉汁混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嫂子,这肉烧得好香,比张婶儿家的还香。”   “那你多吃点儿。”   “嫂子,你以后每个月发工资都能吃红烧肉吗?”许盛伟目光长远,这顿饭没吃完就已经想着下一顿了,要真是这样,他恨不得嫂子天天都发工资!   “看你表现,你要是考试能考好,咱们就每个月都吃。”梁宝珍听许盛杰说,小伟念书成绩一般,比小雅差不少,可不得给他一点动力。   “那就是吃不到了。”许盛伟重重叹口气,瞬间觉得这顿就是最后一顿红烧肉,不过他还有希望,“要是小雅考到一百分,也要奖励她吧?”   周云听着孙子算盘打得响,不由笑笑,“你这是想你妹得奖励吗?你这是自己想跟着吃肉吧。”   “嘿嘿~”许盛伟朝奶奶咧嘴一笑,牙齿上都沾着汤汁,满嘴都是油。   一顿饭吃得一家人满足,梁宝珍前头给魏家端了一碗过去,小半碗汤汁加几块肉和一堆土豆,看起来香喷喷,魏家自打孙子被许盛杰两口子救了后就走得亲近,给了好几回东西,这次梁宝珍想着家里吃肉,也给端了一碗。   彪子吃着干妈烧的五花肉,直嚷嚷好吃,吃过饭就来找自己的“小叔叔”和“小姑姑”玩,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彪子,你小姑姑一会儿就出来,小叔叔先和你打弹珠去。”许盛伟现在看到魏国彪就要洗涮他一句,端着小叔叔的架子,总觉得自己现在是人长辈了,必须得有范儿。   “许盛伟!你别瞎说,你才大我三岁,你羞不羞。”   “这有啥羞的,你是不是叫我哥干爸?那你是不是得叫我小叔叔?”许盛伟把亲戚关系算得门清儿,看着这个白捡来的大侄子,总觉得自己赚大了。   “哥,走吧!”许盛雅从屋里出来,见到魏国彪也在,冲他点点头,“彪子,你吃了红烧肉吗?是不是很是好吃?”   “是,干妈烧得真好吃,比国营饭店的都好!”对于救了自己的干爸干妈,魏国彪现在是觉得哪里都好,就是国宴大厨来了,也比不上!   一群孩子在院里空地玩儿,梁宝珍被同住在东耳房的邻居靳红叫了去。   靳红一家三口住着,平时和许家挨得近来往也多,今天闻着隔壁的肉香,忙不迭想学两招,她做饭味道一般,就是有肉有菜也做不出这样的香味。   梁宝珍也没什么秘方,就把前后步骤挨个说了一遍,“最主要的还是得舍得放料,好不容易吃回肉了,就别省着油省着调料舍不得放,不然也吃不过瘾。”   靳红炒菜确实是这样,油少佐料少,她心疼每个月那点儿油,总想省着些,最后好好一顿肉一个大菜吃是吃了,闻着隔壁的味道才知道差很远,倒还不如吃个痛快。   “行,下回我也试试!”靳红把着梁宝珍的手,准备下次大展拳脚,“我们彬子刚刚闻着那肉味儿,馋得不行。”   “就这么做,味道差不多的。”   “小梁,你这手艺确实好,刚刚可把我们馋坏了。”靳红男人方洪明刚洗好碗回来,将碗筷放好,扭头道,“我跟红红说,明儿一定要去买斤肉回来吃。”   “我们这个月肉票还没用,本来想全攒着等下个月彬子过生日吃的,想了想还是吃一斤肉票吧。”   “那还是可以先解解馋。”   “对了,你和小许要不要看电影?”靳红想起这事儿,她男人方洪明是电影放映员,就在城南的人民电影院工作,昨天电影院有给职工内部优惠购票的资格,今儿麻烦了梁宝珍,总得投桃报李,“电影票一毛一张。”   “一毛一张?”梁宝珍听程彩丽说过,城里电影票两毛一张,还挺难买到,抢手得很。她只在公社看过露天电影,不要钱,还没去过电影院,想着马上就是自己生日,总可以去见识见识,“好啊!那我要几张。”   梁宝珍生日是后天,傍晚六点半正好有一场电影《艳阳天》,她和许盛杰下班后抓紧赶去电影院应该来得及,就是不知道小伟和小雅要不要去看。   院里没看见两个孩子的影子,倒是干儿子彪子在。   “彪子,你小叔叔和小姑姑呢?”梁宝珍走上前问一句。   “他们跟小龙出去了,说要去买东西。”   “好,那你接着玩儿啊。”   等干妈走后,彪子接着打弹珠,打着打着发现了不对劲,不对呀,他刚刚怎么就答应了?   他才不要认小叔叔和小姑姑!   作者有话说:   彪子:可恶!我怎么没管住我的嘴!   晚上21点再见~   快月底了,大家有快要过期的营养液可以浇灌一下我呀!么么哒^3^ 第39章   ◎三更◎   念着是梁宝珍生日要去看电影,周云直接把许盛伟和许盛雅给挡了下来,带两孩子去看电影啥时候都能去,没得跟大哥大嫂去凑热闹。   她就心心念念让两个小年轻多些独处的时候,年轻人才结婚,得珍惜这段日子。   许盛伟和许盛雅也是会来事儿的,一听奶奶这么说就跟着附和,“嫂子,我们下次再去。”   “你和哥哥两个人去吧。”许盛雅说着话还有些害羞。   梁宝珍知道奶奶一番心思,最后也只得和小伟小雅说好,下回带他们一块儿去看电影。   等许盛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他帮着给洪三儿姐姐打结婚用的一套组合柜,忙活了大半天。洪吉祥家里三个孩子,洪三儿排行老幺,上头一个大哥一个二姐,大哥结婚有三四年了,二姐下个月结婚,嫁的国营饭店的大厨,至于洪三儿,已经被他妈催着去相亲。   前阵子还在笑话许盛杰被安排相亲的洪三儿:“...”   心里苦啊!   “我前两天还看见厂里的秦姐想给洪三儿介绍对象呢。”梁宝珍今天把厚一点的被子抱了出来,最近降温,夏天的薄被盖不住,现在躺在床上盖着暖和不少。   许盛杰摸摸媳妇儿的手,暖融融的,“他就是个爱玩儿的性子,还没定下心来,总觉着结婚了被人管着,难受。”   “你当初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梁宝珍觉得这两兄弟肯定差不离。   想着自己刚退伍回来的时候,对结婚确实挺排斥,“起初有那么点儿,觉得结不结婚没所谓,现在觉得挺好的。”   梁宝珍狠狠同意,好像结婚后都挺好的,没有结婚前的担忧和焦虑。   木床旁边有个小木柜,是许盛杰特意打的,平时能放些小玩意儿,顺手也方便,梁宝珍把两张电影票压在搪瓷盅下面,这会儿拿出来递给许盛杰。   “我生日那天,我们去看电影吧?”梁宝珍献宝似的掸了掸电影票,“方哥不是在电影院上班嘛,这可是内部价卖的,才一毛钱一张。其实一毛钱也挺贵的,不过想想原本是卖两毛钱,我就感觉赚大了。”   许盛杰接过电影院,他提前给梁宝珍准备了生日礼物,倒是没想到这一出,电影对他来说仅仅是在部队的时候和战友们一起看的战争片,热血又激情,看了之后大伙儿行军打仗都更有动力了。   “好,到时候下班了就过去。”许盛杰迅速在脑子里过了过时间,当天提前准备好干粮,六点下班,两人直接骑着自行车去城南,估摸六点二十五能到,有时间就在外头把干粮吃了,正好能赶上六点半的电影。   梁宝珍听着许盛杰一条条的时间安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多浪漫的看电影之旅,怎么被他安排出了一股标准化作业的味儿?   =   到了梁宝珍生日这天,凌晨五点,周云早早摸黑起床,点着煤油灯去灶台,此时的大杂院安静沉寂,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掏出柜子里的面粉,和面、擀面,周云活了大半辈子,最拿手的便是一手擀面条,因着是孙媳妇儿生日,这回做的长寿面,得要是一根不断的。   细细长长的一根长寿面,在锅里煮熟,瓷碗里倒入酱油、油辣子、少许猪油块,再捞起白菜叶,最后长寿面入碗,一根就是一碗的量,撒上绿油油的葱花,闻着香得不行。   “奶奶,你起这么早!”梁宝珍刚起就闻到一阵香味,定睛一看是一碗面条。   “快去刷牙洗脸来吃面。”周云擦擦手,看着梁宝珍一脸慈爱,“今儿你生日,这碗长寿面可不能少。”   周云念着梁宝珍今年没能在自家过生日,人爸妈没法给煮碗长寿面,她个做奶奶的怎么也得惦记上。   “谢谢奶奶。”   今天许家饭桌上,梁宝珍吃得最好,一碗长寿面,一个白水煮鸡蛋,家里鸡蛋票珍贵,平日也就给还在长身体的小伟和小雅一个星期吃两回鸡蛋。   “嫂子,生日快乐。”   “嫂子,生日快乐,恭喜发财...”   “这又不是拜年的时候,咋就恭喜发财了?”周云看着小伟。   “这不说顺嘴了嘛。”许盛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距离过年还有五个月,不禁哀嚎一句,“怎么还不过年啊!”   “你就想着拿压岁钱是不?”许盛杰戳破弟弟的小心思,他还能不了解?   “今年是不是得多发点儿?奶奶一份,大哥一份,嫂子一份!”   “那肯定是。”许盛雅也盼着,过年最好了,有压岁钱拿有新衣裳穿!   “到时候得看你们在学校的表现,要是考试考太差压岁钱可能就缩水。”许盛杰唬许盛伟一句,“你最近学得咋样?我不指望你成绩多好,至少及格吧?”   “及格没问题啊。哥,我距离及格只差两分了!进步太大了。”许盛伟上次考试五十分,最近一次五十八分,可谓是‘突飞猛进’。   “嗯,比我进步还大。”许盛雅在一旁补一句。   那可不,许盛雅回回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分,进步空间确实不如二哥。   出门上班前,梁宝珍特意仔细编辫子,这回她编的是四股的麻花辫,比平时的三股、两股的都麻烦,也精细得多,毕竟今天日子不同,总得打扮打扮。   末了,看着桌上的两个崭新发卡,都漂漂亮亮的,手一抬,准备拿一个放进包里。在厂里自然不好戴着这个干活,太惹眼,也不够艰苦朴素,她准备下班后去看电影的时候戴上。   “咳咳。”许盛杰站在屋门口等媳妇儿一块儿出门,见她抬手的动作忍不住出声提醒,担心这人拿错了发卡。   梁宝珍;“...”   偏头看着许盛杰,梁宝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故意伸手往紫色发卡那处去,见人严肃的脸上出现裂痕,眉头一皱,才笑吟吟转了方向,把蝴蝶结发卡收进包里,“走吧~”   许盛杰被媳妇儿耍了一通,倒也没法子,只无奈笑笑,跟着出门。   ......   梁宝珍生日这天干起活来也激动,盼着晚上去看电影,等六点一到,风风火火就拎着挎包出了车间,直奔工厂大门。   许盛杰已经蹬着自行车在等自己,国棉厂距离电影院有些距离,得抓紧时间赶过去,不然可能赶不上开头。   梁宝珍坐在自行车后座,从挎包里拿出许盛杰送给自己的蝴蝶结发卡夹到辫子,又将早就准备好的干粮拿出来吃起来,时不时伸长手喂许盛杰一口,倒是一来一回垫了肚子。   二人赶到电影院的时候正好六点二十五,梁宝珍不禁感叹一句曾经的军人许盛杰,估算时间也太准了!   在电影院门口检查了票,两人立马往里头去。   这是梁宝珍第一次来电影院,在这里看电影和在公社看露天电影大不一样,舒适的座椅,黑暗的环境,更清晰的电影画面,大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都望着前方荧幕。   “你以前来过吗?”梁宝珍小声问。   “没有,第一次来。”   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感觉过于新鲜,电影一开始,梁宝珍完全沉浸其中,再也没搭理过身边的男人。   这年头对男女关系管得严,在街上男女挨得近些被纠察队的看见可能都要被盘问一番,处对象的男女更是得注意,不能有作风问题。   可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不一样,四周暗沉沉,只有前方荧幕有光亮,大伙儿眼睛都盯着前面,没人管其他人在干嘛,于是电影院成了不少男女暧昧与情愫释放的绝佳圣地。   梁宝珍原本专心看着电影,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左前方一对男女正头碰头说着话,手甚至拉在了一起。   杏眼瞪得微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梁宝珍偏头移开视线,脸有些红,幸好现在黑漆漆,谁都看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梁宝珍发现自己左手边的一对男女也亲热说着话,不时还有些动静,似乎也手碰手贴上了,电影院里声音不小,男男女女正在这处无人管的地界互相倾诉爱意。   悄悄打量一眼许盛杰,男人正专心致志看着荧幕,似乎不为所动,那利落的下颌线坚毅,英俊的脸让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梁宝珍四处瞄了瞄,总觉得自己不加入是不是有些亏了?   她探着手往旁边去,轻轻碰着许盛杰放在膝盖处的手,这人看电影也坐得十分规矩,腰背挺直,明显是当兵的时候留下的习惯。   许盛杰突然察觉手背一热,有个温热的触感袭来,低头一看,媳妇儿的手正贴着自己,估摸是看电影太专心手一动就贴了过来,许盛杰没有在意,将视线又投回荧幕。   梁宝珍:“...”   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梁宝珍动动小拇指,朝许盛杰手指勾了勾,正好碰着他指腹的茧,有些刺啦啦的触感,见这人还是没有反应,干脆又朝他掌心比划,轻轻转着圈......   许盛杰知道电影院里不少男女同志有些亲热,也凑得近,他有些看不过眼,总觉得过于开放了,在家怎么样都行,在外头还是得注意影响的,尤其他是军人,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   感受到掌心的摩挲,梁宝珍皮肤娇嫩,一碰着就是滑滑嫩嫩的,许盛杰没有动作,眼皮跳了几下,滚动喉结,一把握住媳妇儿的手,在座椅下方,无人看到的角落,悄悄十指紧扣。   作者有话说:   祝我们珍珍生日快乐~   梁宝珍:别的小情侣有的,我们也要有!   许盛杰:我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不可能被撩拨到......算了,不忍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瑤非魚29瓶;在在在在在10瓶;浅清3瓶;宅啊宅1瓶;么么哒~ 第40章   ◎一更◎   荧幕上播放的电影结束,响起悠扬的音乐声,电影厅里突然亮起灯光,照亮一室黑暗。   梁宝珍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撩了撩头发,悄摸打量许盛杰一眼,这人还是肃着一张脸,就是耳朵有点红。   看着许盛杰这模样,梁宝珍倒不害羞了!   有人比自己更害羞呢!   走出电影院,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大雨,哗啦啦直往地上灌,倾盆而下,阻断了看完电影出来的人们的回家路。   站在房檐下避雨,梁宝珍远远望去,正好看到对面少年宫的建筑。她是听说过,车间主任杨建林家的孩子就在少年宫学画画,这年头有些远见家庭条件又好的人家已经有所行动了,培养起孩子是不遗余力的。   想起后来,书中剧情里,从少年宫到各种培训班应有尽有,梁宝珍看向许盛杰,“前头不是说让小伟和小雅学游泳吗?咱们一直没抽出时间,不然让他们去少年宫学,人家教起来也是专业的。”   许盛杰顺着梁宝珍的视线望去,看到远处大大的三个红漆字——少年宫,他对少年宫不太了解,隐约听说过是干嘛的,不过媳妇儿说了,应该就是好的,“成,回去跟他俩说说看。”   雨淅淅沥沥地下,待终于收了势,梁宝珍坐上许盛杰的车后座,看着一晃而过的少年宫,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秋~”   回到家,两人快步进了屋,周云看两人身上沾了雨,忙去灶台那儿忙活,削了姜片,拿了一块红糖,一根葱准备煮碗姜汤驱寒。   “奶奶,我来,您快去睡。”许盛杰接过周云的活把姜汤煮好,又上奶奶屋里给抱了一床被子搭上去,四角理平整,“今天夜里冷,盖厚点儿。”   “我知道,你记得和宝珍一人喝一碗,千万别感冒了。”周云这才睡下。   滚烫的姜汤下肚,带着几分甜苦和辣味刺激着味蕾,梁宝珍还挺爱这个味道,咕噜咕噜就是一碗,“你煮的姜汤还挺好喝的嘛。”   许盛杰端着碗的手一顿,将口中的姜汤咽了下去,缓缓开口,“我妈以前就是这么煮的。”   这是梁宝珍第一次听许盛杰提起父母,只默默听着没有出声。   “我妈那时候煮的就好喝,不过以前红糖更难得,要很久才能拿到一块儿,她最喜欢在里头放一小块儿,这水能变得甜丝丝的。”   “你爸妈...”梁宝珍仔细观察许盛杰的表情,像是没什么异样,反倒是自己一脸的小心翼翼,被许盛杰看了个正着。   “没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许盛杰将两个碗收起,拿去冲洗再放回碗橱里,回到桌前对着梁宝珍道,“当年我爸妈走得突然,两人本来是下班后要回家的,后来车间工人们说要去国营饭店聚聚,吃个饭,离开的时候大伙儿都好好的,就喝了二两酒。结果那天晚上他们一直没回来。”   “那后来呢?你们出去找没有?”   “找了,奶奶领着我去的国棉厂找,当时车间还有上夜班的工人,都说人已经回家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在河里。”   “是意外落水了吗?”   “当时就报了公安,也没查出什么,大伙儿都猜估摸是我妈那天晚上喝了点酒,又下着大雨,路打滑,不小心落下去,我爸也没想那么多,跳下去救人,结果两人都没能起来。”   “当年公安什么都没查出来?会不会不是意外?”梁宝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是哪里。   “我爸妈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加上两人身上的钱都在,也不像是有人要抢东西,公安没查出什么,最后就定的意外落水...”许盛杰长叹一口气,想起周云说过的话,也许真是命,他当年年仅十二岁,受了不小刺激,也是后来渐渐走出的阴影。   “走,去睡吧。”许盛杰率先起身,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就是可惜我爸妈没见到你。”   梁宝珍站起身握上许盛杰垂着的手,紧紧握着,盈盈一笑,像是萧瑟寒风中的一抹暖阳,“他们肯定在天上看到啦。”   许盛杰用力回握,牢牢握紧媳妇儿的手。   ——   陈思明原本想在梁宝珍生日当天下午去车间找她,这些日子,他总想去找梁宝珍说说话,可是父亲陈勇对他三令五申,不准惹事儿,尤其是不能惹出作风问题,他便一直没敢行动。   但是梁宝珍生日不同,这种日子,他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当初买的丝巾没送出去,这回他拿着丝巾当礼物,结果只看到梁宝珍匆匆忙忙离开,上了许盛杰自行车后座的身影。   今天他怎么也得去找一回,表明自己的心意。   梁宝珍中午下工准备去吃饭,王欣的勺子落在车间,得回去拿,梁宝珍拿着饭盒站在车间的外头树下等她。   “宝珍!”陈思明好不容易见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此刻也顾不得厂里人多,径直走了过去。   当初两人定亲又退婚的事儿,厂里大多数人只知道厂长儿子定了个乡下媳妇儿,但是不清楚具体是谁,哪怕现在梁宝珍也进厂里,也无人知道其中渊源。   梁宝珍警觉地看向陈思明,不自觉皱着眉,转身就要离开。   “宝珍,你别走啊!”陈思明想伸手拦住人,被梁宝珍闪躲开。   “陈思明,你想干嘛?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保卫科?”梁宝珍横眉对着这个小人,不禁冷笑一声,“到时候你厂长儿子的名声只会更差,还得去思想教育改改作风问题。”   “哎,宝珍,你别一看到我就躲啊,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这真不能怪我,都是董佳燕勾引我的!”陈思明嘴皮子一碰,极力撇清关系,“我娶她也是逼不得已,从头到尾,我想娶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哼。”梁宝珍扬着下巴看着这个虚伪的男人,“你别把什么事儿都推到董佳燕身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况且,你就这一件事儿吗?”   书里也写过,他另外还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不过是现在出事儿了,还只知道撇清自己。   “总之,过去的事儿咱们都不谈了,那些恩恩怨怨的说起来也没意思,我现在就是想跟你道歉,我对不住...”陈思明看梁宝珍现在十分反感自己,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想和她再续前缘的心思也只能先憋着,当务之急是得让梁宝珍对自己的看法好一点儿,“昨天不是你生日嘛,我给你买了条丝巾,希望你能收下。”   “我受不起。”梁宝珍看着那条梨花牌丝巾想起董佳燕托自己买的那条,这人真是死不悔改,看着这人对自己纠缠,想起陈勇不待见这个没多大本事的小儿子,更器重书中男主,也就是陈思明大哥,不禁笑笑,“陈思明,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听说陈厂长要把采购办的位置交给你哥了。”   陈思明眼里划过一丝讶然,他怎么没听说这事儿?“你从哪儿听来的?”   “外头都在传,你还不知道?你一没本事二没地位,也就董佳燕眼瞎了非要跟着你,兴许她现在也后悔了。”说着话,梁宝珍绕道离开,与其被陈思明纠缠着,不如让他去和他哥斗,陈思明这人本事没有,全靠抱着他哥的男主光环大腿苟了个好结局。   可这人善妒,最经不起挑拨,当下就要去打听这事儿。   厂里的职位是他的命,要是采购办主任的位置被大哥拿了,他就是寻死觅活也得抢回来!   梁宝珍这话当然没错,最近厂里已经不少人听到了风声,陈勇嫌陈思明近来频频给陈家丢人,准备培养自己大儿子,陈思贤。   陈思贤一直很有商业头脑,从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没把眼界放在父亲的厂里,而是瞄准了黑市,想发家致富。   对于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他嫌弃又帮扶,总归是亲兄弟,血缘关系连着。   “爸,我不想去厂里上班,采购办主任这位置我就不要了,你让思明继续干呗。”陈思贤在父亲陈勇的书房,直接拒绝了父亲的好意。他压根看不上那个位置,更懒得和亲弟弟争。   “思明太浮躁了,生活作风又有问题,我是真不放心以后让他接班,他要是有你一半的稳重就好了...”   砰!   书房门被人大力推开,陈思明怒气冲冲站在门口,刚刚听到父亲和大哥埋汰自己的话,他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怒火,“爸,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还有你,陈思贤,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捡你不要的?”   “陈思明,你怎么说话呢?”陈勇板着脸,一道精锐的目光向二儿子投去,沉声开口,“有你这么跟你爸和你哥说话的?自己屁大点儿本事,耍起横来倒是厉害啊!”   咚咚咚,陈思明走上前,此刻悲愤和被大哥比下去的耻辱已经战胜理智,“爸,你把我当过儿子吗?你眼里只有陈思贤!”   啪!   陈勇一掌扇过去,在陈思明脸上留下五指红痕,他劲儿大,被儿子一激又是没收力的,“给我滚出去!再有下一回就给我滚出国棉厂,自个儿上街要饭去!”   “你们闹啥呢?”郭明丽听到书房的动静,匆匆赶过去,等看清陈思明脸上的巴掌印时,心疼地惊呼,“谁打的?!”   陈思明是她的心头肉,比大儿子还疼,当年陈思贤出生后,陈勇两口子忙着打拼事业,儿子主要由陈勇爸妈带着,等接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大了,孝顺是孝顺,可和亲妈不太亲。陈思明就不同了,那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都是亲生孩子,分量却是不一样的。   “陈勇,你打思明干啥?有话好好说啊!”   “说?你也不看看他成啥样了?”陈勇看着不争气的儿子一肚子气,撞开堵在门口的几人,径直往外走。   “思贤,你爸暴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不知道劝着点儿?”郭明丽皱眉看一眼大儿子,哄着陈思明回屋去,要给儿子上药。   ...   董佳燕去百货大楼购物回来,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嫁进陈家以来,别的不说,生活条件是真好,肉不缺,东西也买了不少,陈思明对自己不太上心,还惦记着梁宝珍,可总归在钱财方面没拘着自己。   不过今天回来,家里气氛却不太对劲,郭明丽一见到董佳燕从外头回来,还买了不少东西便将人数落一顿,“佳燕,你嫁进我们陈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说让你天天在家洗衣做饭伺候思明,怎么也得关心关心你男人吧?成天就知道出去,买了多少东西了?”   “妈。”董佳燕有些怕这个婆婆,郭明丽可不是好惹的,“我是想给思明买件衣裳,这才出去的,他是国棉厂的主任,怎么也得穿好点。”   “行了行了,你快进去看看,他今儿跟他爸他哥吵了一架,心气正不顺呢。”郭明丽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躁,打发儿媳妇进屋去。   董佳燕走回房间门口,手刚握上门把就听到陈思明在房间打电话,陈家客厅和三个卧室都安了电话,可谓是风光无限。   “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还是得买你们那儿的棉花...对,钱到位了,具体啥样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里头的声音断断续续,董佳燕没大听明白,推门进去,陈思明便匆忙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青1瓶;吃一碗饭1瓶;水千叠10瓶; 第41章   ◎二更◎   “思明。”董佳燕推门而入,看见男人脸色一变,那五指巴掌印更是显眼,“你爸下手这么狠啊?”   陈思明捂着脸,疼地嘶了一声,那火辣辣的疼感不好受,“我爸力气大着,从小打架打过来的。”   “我听妈说,你们吵架啦?”董佳燕是不希望陈思明和家里闹翻的,再过几年陈家就要发达了,可不能轻易变化,“你爸你哥也是为你好啊。”   “呸!”往地上啐了口,陈思明面露凶光,“为我好?他们一个个都看不起我罢了!”   他是时候为自己谋划了,手里得握着钱才能不慌!   说罢,就要往外头走。   “哎,你去哪儿啊?”   “你别管,说了你还能懂?”烦躁看一眼董佳燕,陈思明大步出门。   他早晚有一天得把国棉厂捏在手里!   ——   国棉厂   厂办主任薛立军今天工作繁忙,刚写完工作报告,办公室大门就被敲响,抬头一看,是宣传干事黄翠娥。   “主任,咱们厂广播员还空着呢,我挑了几个备选,您看看。”   国棉厂有个广播站,就在旧办公楼三楼,下头两层是会议室,有一个广播员负责播报厂里大事小情,以及每天中午二十分钟的思想宣传。   不过上一任广播员怀孕身子不舒服,得回家养胎去,她是高龄产妇,孕期反应太大,实在是坚持不下来,本来她想找个亲戚来顶班的,可是广播员这个位置不是随便找人就能顶的,学历不能太低,得认字儿,普通话标准,声音条件好,还要能声情并茂地朗读...总之,要求很高。   薛立军准备重新挑一个,当然,上一任广播员的位置也留着,等人回来再看看是继续干广播员还是在厂办另外谋个位置都成。   “说说挑了哪些人。”薛立军没工夫管广播员的人选,只等着下面的宣传干事拟好人选让他拍板。   广播员在厂里是个好差事,工作比在车间工作好太多,不要卖力气更不用上夜班,天天坐在办公室免了风吹日晒,因此不少人想拿下这个工作岗位。   “我们挑了三个人,一个是清花车间的岳灵,人今年二十二岁,初中学历,声音条件比较好,思想进步,态度端正;第二个是梳棉车间的钟思琪,今年二十岁,高中学历,声音条件稍微差一点儿,但是高中有过在学校播音的经验;第三个是细纱车间的何云,小学学历,声音条件不错,竞争广播员的意愿强烈,非常希望为厂里的思想宣传教育出力。”   三个人选是黄翠娥层层筛选过的,当然里头有人是托了些关系的,但总体也不会太差就是。   “让三个人来这儿念段大领导语录。”薛立军选择最直接的方法,听听谁的声音好。   广播员就出个声儿,又不用露面,有个大喇叭就足够,所以其他有的没的都没那么重要,谁声音好,谁普通话标准,谁就当选!   ......   从车间赶来厂办主任办公室的三人拿着黄皮语录选集念了一段,等着薛主任的最终选择。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等有结果了再通知你们,好好工作。”   “谢谢薛主任。”   等三人一块儿离开,黄翠娥才开口,“薛主任,咋样?我觉着都还挺好的。”   “钟思琪声音条件不行,有些沙哑不够清脆,她就算了;岳灵和何云声音还可以,不过何云普通话不够标准,有好几个字儿都没念好...”   “那就岳灵?”黄翠娥见薛立军已经排除得差不多了,可不就剩一个。   “啧。”薛立军摇摇头,还是不太满意,“跟小刘比还是有些差距,再看看吧,反正小刘还有半个月才回家养着,实在不行再选岳灵。”   “行,那我这阵子再物色物色。”   ——   梁宝珍忙了一上午从车间出来,正要去厂办找薛主任签字,她和王欣每个月有考核观察,得连续三个月合格才能转正式工。   到时候能拿一级工工资,比现在多不少。   国棉厂办公大楼修得气魄,红砖墙的三层小楼,厂办在一楼,旁边是采购办和行政办公室,二楼是财务办公室,三楼则是副厂长和厂长办公室。   刚走到办公楼门口,另一个方向急匆匆出来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脊背,长得尖嘴猴腮,唇角有颗肉痣。   男人似乎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往外走,两条腿倒腾得飞快。   梁宝珍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怔愣,那人好像是当年贿赂陈思明的人,用一千块钱收买了负责采购的陈思明,将劣质棉花送进了国棉厂。   不过按照书里剧情,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小半年后,这人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难道陈思明提前收受贿赂了?   梁宝珍沉吟片刻,不过她还有正事儿要办,耽误不得,只能先往办公楼去。   “薛主任,麻烦您签个字。”梁宝珍把考核表交给薛立军。   薛立军见到梁宝珍便想起来她这个工作岗位来得不容易,毕竟是被厂长儿子和副厂长来回使力拿回来的。   现在的梁宝珍穿着蓝色工装有模有样,进厂这些日子规规矩矩,还参加了扫盲班的教学,看起来是个上进青年,“小梁同志,进厂这些日子感觉咋样?还适应不?”   “都挺好的,车间工友很和善,经常照顾我们这些新来的工人,我们也学习到不少。”她知道领导就爱听这些话。   梁宝珍说话字正腔圆,声音清脆,让人听着就觉得悦耳,薛立军点点头,大手一挥,在她和王欣的考核表上签了字。   “继续努力,当然,也不要忘记时刻注意思想进步。”   “谢谢薛主任。”   从薛立军办公室离开,梁宝珍准备回车间去,一会儿就要吃午饭了,刚已经有工友打听过,今天中午食堂有锅包肉!   看着梁宝珍转身准备离去的背影,薛立军想起她刚刚说话的声音和发音,顿时觉得这个乡下姑娘有些天赋。   “小梁同志。”薛立军开口把人叫住。   “薛主任,还有事儿吗?”   “你随便念一段这上头的语录。”薛立军指指沙发上的黄皮书。   梁宝珍不明所以,厂办主任为什么突然让自己念语录?难道这也是转正考核?拿起黄皮书,梁宝珍翻开一页,大声朗读起来。   有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有人却是天生有副好嗓门,梁宝珍虽然在乡下长大,可是说话却没什么口音,从小就是语文课代表,朗读课文也是字正腔圆的。   这会儿读了一段语录,听在薛立军耳朵里更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重点是声音,仿佛是潺潺流水,叮咚作响,让人身心愉悦。   “薛主任?”梁宝珍念完最后一句,看着沉思的薛立军忍不住开口提醒,“还要念吗?”   “不用了。”薛立军脸上挂着笑,俨然一副满意的模样,“小梁同志,问你个事儿,你有想法担任广播员吗?”   *   临近下工时间,大杂院里家家户户都做起晚饭,刘念华刚从菜站回来,手里拎着一网兜蔬菜,四五根茄子,一个南瓜,一把豆角。   周国平上班去了,他开的是城里的三路公交车,来回跑一趟得一个小时二十分钟,轮流早晚班。   早班下班时间是下午四点,晚班下班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今天他就是早班,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可还没见着人影。   刘念华又想起那条丝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不敢多想,一想心里就难受。   晃神间,菜刀落错地方,直直往手上去,划了一道口子,当下就渗出血来。   “还没做好饭呢?”周国平突然出现,看着媳妇儿在灶台边发呆,瞅一眼,径直往屋里去,没两分钟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包大前门,“我去趟老李家,车队最近在考核,我得给他塞点东西去。”   “我...”刘念华受伤的手一阵刺痛,不断冒出血珠。   周国平扫了一眼,没有半分停留,“你抓紧把饭做了,我过会儿回来吃饭,今儿累死我了,中午饭都没吃上两口。”   刘念华举起手指,将划了道口子的地方含进嘴里,抬眼看着自己男人离去的方向默默不语。   一个小时后,周国平从外头回来,见着自家大门虚掩,推门进去,两个儿子不在家,估摸是吃完饭出去玩了,媳妇儿正躺在床上。   “这才几点你就躺下了?”周国平环视四周,饭桌上空空如也,“饭呢?”   按照往常,刘念华一听到自己回来的脚步声就得赶忙去热饭热菜,再陪着自己在桌边吃完饭,接着把碗筷收拾了去洗干净。   今天是咋回事儿?饭菜没有,人居然就躺床上去了?   “没了。”刘念华略显冷淡的声音袭来,“我手受伤了,饭菜没法做。”   “受伤?”周国平皱眉回想,终于想起来了,“就刚刚划那道口子?这也叫受伤啊?你犯什么劲儿呢。快把饭菜端出来,我饿得不行。”   “爸!你回来啦!”   周龙周虎玩了一阵回来,看见爸爸回来高兴地扑过去。   “小龙小虎,你们今晚吃的啥?给爸把饭菜端出来。”   周虎摇摇头,“今晚吃的窝窝头,一人两个,全吃光了,没有剩的。”   真没饭菜?周国平眼里升起怒火,烦躁地扯了一把衬衫领口,冲到卧房刚准备质问躺在床上的刘念华,可刚走进去就琢磨着不对劲。   刘念华和自己结婚十多年,从来没有这样过,哪回不是对自己嘘寒问暖,生怕自己饿着冷着,这人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深呼吸一口气,周国平谨慎地打量起媳妇儿,难不成是自己刚刚出去见那人的事情被她发现了?他试探着开口,“念华,你是不是最近对我有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说:   晚上21点再见^O^ 第42章   ◎三更◎   周国平略一思忖,应该不可能,刘念华成天待在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发现,或许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进来。   不管咋样,都得把人稳住。   “意见?”刘念华掀了掀眼皮,半靠在床头看向男人,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她很想问一句,那条丝巾给谁了。   可话到嘴边,始终问不出口。   喉咙发痒,刘念华声音有些哽咽,“隔壁宝珍生日,小许送了她一个很漂亮的发卡,下个月就是我生日,我想要条丝巾。”   “原来是这事儿啊!”周国平稍稍安心,看来是闹脾气了,仔细想想,自己结婚后是没怎么送过刘念华东西,看着她跟着自己十多年,生了两个儿子,做家务倒也任劳任怨,买条丝巾倒也行。   “行,我改明儿就上供销社买去,有个桃花牌的丝巾,三块钱一条!可贵,不过媳妇儿你喜欢,再贵我也得买不是。”   三块钱?刘念华想起那条十块钱的梨花牌丝巾,不由打了个寒颤。   “行了,赶紧给我煮碗面去吧,我这肚子闹得慌。”周国平一屁股坐在饭桌前,等着晚饭。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要吃的话自己煮去吧。”刘念华冷冷回一句。   “你...”周国平刚想发难,可到底有些心虚,只好自个儿去灶台煮面。   住在东厢房的罗婶儿吃过晚饭出来溜达,正好打趣人一声。   “小周啊,咋你在这儿煮面呢,你们家念华呢?”   周国平脸上堆个和善笑容,一双筷子在锅里捞着面条,“我们念华今天切菜的时候手割了道口子,我让她歇着呢。”   “哟,真是个疼媳妇儿的!我们家老姚可没你这个眼力见。”罗红梅发笑几声,她嗓门大,惹得在院里唠嗑的不少人看过来,“孙志强,你要有小周这么会疼人,哪能至于打光棍这么多年啊?”   “就是啊。”周军也跟着起哄,“孙志强,跟小周取取经去,他可是咱们院里出了名的疼媳妇儿。”   孙志强打光棍多年,一直没说上媳妇儿,最近正准备再相看对象,周国平那是有口皆碑的五好家庭,他哪里比得上?   “算了,国平这人我是学不来的,人自己有本事。”   周国平听着满院夸赞的话,面上有光,只再抬头看一眼屋门上贴着的——五好家庭的牌子,腰杆挺得更直了!   “大伙儿说笑了,我和念华多少年风风雨雨,哪能不对她好点儿。”一手拌着面,周国平走到院子中间,和众人唠起来,“平时我工作再累都无所谓,就是不想苦着媳妇儿孩子,念华跟着我,我就盼着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听听!”钱晶晶被周国平一番话给感动,多好的人啊,“徐海,多跟周哥学学。”   徐海憨憨一笑,他和钱晶晶是各自离异后再婚的,重组家庭不到三年,日子倒也过得去,闻言点头,“是是,学着呢。”   李大妈也发话,一嗓门对着众人,“小周是咱们院里的好男人,平时对念华咋样真没话说,你们这些男同志可都得向小周看齐啊,不能掉链子!”   一番话说得不少女同志纷纷叫好,院里住得人多,吵吵闹闹有,可一大帮人说话唠嗑的时候也开心。   气氛一时热烈起来,唯独一人开口,声音有些清冷。   寡妇陈玉莲懒洋洋躺在躺椅上,眼若游丝,“那也不能全学,学到些不好的可就坏事儿了。”   “陈玉莲,听听你说的啥话?”罗红梅不大看得惯这人,整天跟人抛媚眼,像个狐媚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多年前,自己给新寡的陈玉莲介绍对象,被她无情拒绝,狠狠下了面子。   “你怕不是想男人了,嫉妒人念华吧?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个咋样?”   “那我可用不着,罗婶儿,你介绍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陈玉莲说话不客气,可语气又软绵绵的,分不清是拳头还是棉花。   “你!”   众人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急忙劝架。   “陈玉莲你什么意思?”罗红梅鼻孔出气,眼白往上翻,哼哼唧唧道,“活该你没男人要...”   “红梅,你说啥呢?”张蓉一把拦住,拉着罗红梅的手往一旁去,“都邻里邻居的说些话咋这么难听。”   “我说错了吗?”罗红梅越说越来劲儿,扯着嗓子叫起来,“瞧她那狐媚样子,谁不知道她外头有男人啊?成天不工作还又是吃肉又是穿的确良的,也不臊得慌。”   陈玉莲仍旧懒洋洋躺着,像是对罗红梅的话毫无反应似的,只轻启红唇,冷哼一声,“我吃你家肉穿你家衣裳了?”   随即眼皮一闭,懒得搭理她。   周国平见风头被罗红梅和陈玉莲抢了去,忙又开口打圆场,“罗婶儿,陈玉莲,你们可别吵了,都是些小事儿,别伤了和气。”   三两口吃了面,周国平正准备端着碗回去洗,突然就见到媳妇儿刘念华出来了,正站在自己身后。   “念华,你咋出来了?手不是割了口子嘛,我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周国平温柔关切媳妇儿。   “瞧瞧小周,对念华多上心。”罗红梅越看周国平越觉得人是个好小伙儿,冲着他身后脸色有些苍白的刘念华道,“念华,你是个有福气的啊,找着个好男人...不像某些人哟。”   罗红梅意有所指,可是这个某人连眼睛都没睁开,自个儿优哉游哉靠着躺椅,刘念华倒是先开口了,“罗婶儿你说笑了。”   接着看着周国平,默默道,“你不是让我起来给你做饭嘛,我手现在没那么疼了,你咋就自己去煮面了?”   “念华,咋是让你做饭哦?”罗红梅听得一清二楚,抢先周国平开口,“小周不说了嘛,人体谅你划了口子让你好好歇着,多体贴啊。”   “罗婶儿,哪有这事儿啊?”刘念华勉强挂个苦笑,让本就苍白的脸色看着更添了几分寂寥,“国平说这种小伤哪儿算伤啊,让我抓紧起来把饭菜给他做了。”   刘念华一句话落地,大杂院里瞬间鸦雀无声,这...两口子咋说得不一样啊!   周国平的脸在夜色中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邻居们好奇打量的目光,双唇一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话,今天刘念华是怎么了?   转头看过去,人好好的,甚至看着自己还在笑,也不像是哪家媳妇儿要吵架要闹事儿的模样。他见过不少泼辣媳妇儿,闹腾起来能折腾个天翻地覆,他不喜欢那样的,没个女人样,还是刘念华好,这辈子没红过脸,也不会跟人吵架。   “这...这,念华听岔了,我说别做饭了,她指定没听清楚哈哈哈哈。”周国平随意敷衍两句,端着碗,一手拉着人回屋。   只留下在院里的邻居们面面相觑。   “啥情况啊?”等人两口子走了,院里才恢复窃窃私语的架势。   “我怎么瞅着今天小周两口子不太对劲。”   “是啊,小周前脚才说体谅念华受伤了,让她好好休息,这才多久啊,念华就说小周非要她起来做饭。这...这不是拆台嘛?”   “兴许真听错了呗。”   陈玉莲这时候才缓缓睁开眼,嗤笑一声,她眉眼生得漂亮,笑起来带着几分妩媚,“他说啥你们就信啥?真是体谅他媳妇儿,还能端个碗出来到大伙儿跟前现眼,四处嚷嚷自个儿多好?”   “哟,难不成是周国平当着念华说一回事,在咱们跟前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够吧,小周这么多年邻居了,哪能是这种人!”   听着大伙儿吃饱了没事干,闲言碎语一句接着一句,陈玉莲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只想感叹一句,人都是会装的。   ......   院里正热闹的时候,许盛杰和梁宝珍却不在。   今天两人拿着厂里发的洗澡票去澡堂洗澡了。   国棉厂的职工福利里有一项便是每个月两张洗澡票。夏天还好,洗澡不容易冻着,能在家里速战速决,可降温后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要洗感冒,烧再多水也费劲。   两人今天就拿着洗澡票去距离月牙胡同最近的松花口浴池洗澡。   在澡堂洗澡舒服,能洗得干净又暖和,整个身子都是滚烫的,梁宝珍皮肤白,稍微洗久一点儿就能把人给熏红,等出去的时候一头长发被挽在后头,插了根筷子固定,小脸红彤彤的,神清气爽。   许盛杰洗得快,以前当兵洗战斗澡洗惯了,没有泡澡的习惯,几下收拾出来在澡堂门口等了一会儿。   “冷不冷?”   梁宝珍披着一件薄棉袄,精神抖擞,摇摇头,“不冷,你摸摸,我手可暖和。”   许盛杰看一眼四周,黑漆漆的没人关注着这里,这才伸手探过去,摸着媳妇儿暖和的手,像个小暖炉似的。   “也别大意了,这个天气最容易感冒。”   “知道了知道了。”梁宝珍前阵子回家一趟,就被母亲宋春花念叨了好几回,说过阵子降温了,记得多穿点衣服,结果在这儿,还要被许盛杰念叨。   “对了,我有事儿跟你说。”今天下班回来忙着吃饭又准备着来澡堂洗澡,梁宝珍还没告诉许盛杰大事儿。   “啥事儿?”   “今天薛主任跟我说了件事儿,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当广播员。”   “广播员?”许盛杰停下脚步,脑海里回想起每天中午厂里大喇叭放出来的声音,是一个女同志念报纸念书的声音,要是这换成自己媳妇儿...   “他让你换个工作?”   “嗯!”梁宝珍想起下午薛立军说的话,“说是这个工作比在车间轻松不少,主要是平时撰写些稿子,准备每天中午二十分钟的广播就行,再就是替厂里通知各种事情,总体是比较轻松的,关键是工资还不低,直接拿二级工的工资,但是也没有什么上涨空间,二级工工资到头了。”   许盛杰听进耳朵里,想起媳妇儿在车间干活,回家之后不时手臂酸痛,这阵子车间任务重,等以后转成正式工,还得三班倒,工人待遇福利是不错,可也不是太轻松,要是能换个轻松些的工作倒也是好事儿。   “这事儿你咋想的?想去吗?”   梁宝珍点点头,“我想去。”   作者有话说:   刘念华女士:准备吹响反击的号角   给珍珍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第43章   ◎一更◎   在车间学习的日子其实也不错,怎么也比在村里田地里刨食强,至少不用风吹日晒,不过坐办公室的活计对比起车间又要好上不少。   梁宝珍学习成绩不错,写写稿子,每天准备广播的资料应该是没有大问题,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岗位没有什么上升空间。   工厂里工人等级一共分为八级,级别越高工资越高,地位也越高。国棉厂一共有三位八级工,那都是老资历了,就连陈勇见着都要喊一声老师傅的。像梁宝珍待的细纱车间,最高级别的工人是五级工,一个月工资有七十二,许盛杰是退伍转业回来的待遇比较好,虽说进厂时间短,但是直接拿的就是二级工的工资,一个月四十三块,再加上加班补贴,夏天的高温补贴,夜班补贴,零零总总应该能有个五十。   越到后头,想升级别越难,这年头工人阶级最受羡慕和尊重,里头高级别的工人更是个中翘楚。   不过梁宝珍不是很在乎,她还想着明年的高考,要是能去当广播员,就能在办公室待着,看书复习也方便些。   “我也觉得不错,车间再怎么说也是卖力气的,怎么干下来都容易落下伤病,去办公室坐着好。”许盛杰和媳妇儿想一块儿去了。   “我听说这个岗位挺抢手,今天薛主任问我的时候我说考虑一会儿,那既然定了,我明天就回话去。”   “之前的广播员啥时候走?”刚梁宝珍说起人要回家养胎去,等她一走,梁宝珍就要去接班。   “下个月月初,薛主任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月干完,然后从细纱车间转去厂办。”   “成。”许盛杰走到家门口,推门进去,“跟奶奶说说这事儿,她准高兴,之前她还偷偷跟我说,担心在车间太累,觉得你是拿笔杆子会读书的,去卖力气干活埋汰了。”   梁宝珍看看屋里,奶奶已经睡下,其实也不是真睡着,主要是天黑了,再干啥事儿都要点着煤油灯,太费煤油了,就连做衣裳动针线都得白天来,煤油票也珍贵,得省着点儿用。   “明天再说。”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周云得知孙媳妇儿能去坐办公室十分高兴,她一直觉得梁宝珍不该是去当车间女工的,现在想想,坐在办公室动动笔确实适合她。   “那你好好干,这样也轻松点儿。”   今天早饭是芋头干窝窝头,配着点儿咸菜,掰开窝窝头,夹一筷子咸菜进去包着一口吃下去,特别香,不过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难受。   许家三十斤芋头干吃了大半,许盛伟和许盛雅早就吃腻啦。   “哥,这芋头干还得吃到啥时候啊?”   “我看了的,还有最后一点儿,不多了。”许家房子外头搭了个木头房子,不高,紧紧凑凑的,是屯菜的地方,平时用锁锁着。   “终于要吃完啦!”许盛伟长舒一口气。   “你们俩不是挺爱吃吗?说芋头干窝窝头比玉米面的好吃多了。”梁宝珍看着两个小的满面愁容,一小口一小口吃得费劲。   “嫂子,那是第一天吃,觉得好好吃!可怎么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哎~”许盛伟再咽一口,“我有点想念玉米面窝窝头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呢。”周云想起十多年前的艰苦岁月,觉得这口窝窝头都是好东西,“以前奶奶连口窝窝头都吃不上,那时候就吃土呢,观音土。”   “真的啊?还吃土呢。”许盛伟琢磨一下,想起院里那些泥土,咦,还是窝窝头好吃!   许盛雅觉得奶奶过去不容易,给她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窝窝头上,“奶奶,以后都不吃土了,每天都吃窝窝头。”   “还是我们小雅知道疼人!”周云脸上笑纹频频,一口窝窝头对她已经是美味。   ——   梁宝珍去厂办和薛主任落实了工作,准备等下个月月初就正式转到厂办,担任广播员。   突然得了个好工作,王欣羡慕不已,她也想坐办公室,可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当然也有工人对这样的工作不以为然的,毕竟这工作到二级工就到头了,工资提升空间小。   “宝珍姐,那你得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那肯定的啊。到时候你要是想我了,就每天中午听广播。”   “哈哈哈那成,你多念点儿报纸上有意思的事儿~”   “只要薛主任批准,我肯定念!”梁宝珍这回离开细纱车间,唯一有些不好面对的便是师傅孟萍,人带了自己一个多月,现在说要走了,她确实过意不去。   在细砂车间的最后一天,梁宝珍去供销社买了一斤桃酥,准备上孟萍家里去,不管怎么说,人是自己第一个师父。   “孟姐,我进厂时间不久,头一回就去了细纱车间,待在你手底下,现在要转去厂办,不管怎么样,我都记得您是我师父。”   梁宝珍一番话说得真诚,当初学习的时候也积极上进,孟萍挺喜欢这个小姑娘,虽说人离开细纱车间她有些舍不得,不过见着自己徒弟去厂办也觉得是个好去处。   “你运气好,能捡着这么个工作,广播员可是个香饽饽。”孟萍更多的是替徒弟高兴,“以后在厂办好好干,他们那头福利也挺好,比在车间上工强。”   “我会的!”   “要是遇着啥事儿需要帮衬的也来找,你在咱们细纱车间待得时间不久,可怎么也是我们那儿出去的人,有啥事儿,我们肯定还是得给你撑着。不过你性子好,轻易也不会跟人闹腾。”   “那可说好了,我要是受欺负了,就来找您撑腰。”梁宝珍倒是顺杆爬,一句话哄得孟萍眉开眼笑。   “必须给你撑腰!还没有人能欺负我们细纱车间出去的人!”   两人说说笑笑,孟萍感慨起进厂的岁月,兴致起来,还拿着以前的老照片给梁宝珍看。   “这是我五零年进厂的时候拍的照,看看那时候我才十五岁。”一晃二十六年过去,岁月催人老,孟萍摩挲着当年进厂的百人合照,泛黄的老照片像是有说不尽的故事,满是岁月痕迹。   “孟姐,这是刘工吗?”梁宝珍发现照片上有好几张熟面孔,正是现在细纱车间的老人。   “是,那时候刘胜强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呢,现在可老了不少呀。”孟萍眼睛一一扫过,看着照片里头的人许多人,“厂长陈勇,当年还不是厂长呢,在厂里名声大,特别牛气那种,后来过了几年接任厂长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当时有人不服他,想他给踢下来,后来没几年人家就坐稳了,把国棉厂给发展起来。”   梁宝珍平时听了不少厂里的事儿,不过一些陈年旧事没处听去,现在听着孟萍回忆往事,赶忙竖起耳朵,“这是吴副厂长吧?我这个工作名额多亏他帮忙才拿回来。”   “是,吴秉年当年还不是副厂长呢,是厂里的生产车间主任,他也是挺本事的。”   孟萍手指不停划,划到照片上一个漂亮女人的面前不动了,“这是你婆婆,吴华翠。”   许盛杰的妈妈!   梁宝珍曾经在许盛杰屋里看到过一张他父母的照片,不过那照片模糊,经过二十多年早已看不大清楚,就是孟萍手里这张也只能看个大概的模样。   依稀能看出来吴华翠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同志。   “就是可惜了。”孟萍谈起吴华翠便长叹一口气,“你婆婆当年又漂亮又聪明,纺纱纺得好,又是厂里一枝花,很招人待见。”   梁宝珍看着照片上在岁月中模糊了样貌的吴华翠,仅从许盛杰一两次谈起母亲便知道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从孟萍家出来,梁宝珍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今天她提前和许盛杰说过要去家属楼看孟萍,让他下班先回家,许盛杰便把自行车留给了媳妇儿,自己走回去了。   家里饭菜已经做好,一道小葱煎豆腐,还有一份许盛杰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的板鸭!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梁宝珍啃着手里的板鸭,手指上都是油,只觉得胃里舒服。   “这不你马上要当上广播员了嘛。”许盛杰挑眉看着媳妇儿,“不得吃顿好的?”   “败家!”梁宝珍红唇油光光,抿嘴笑笑,埋汰许盛杰一句,她悄摸算了算,这人不时就买点好吃的回家来,不知道他那五块钱零花钱用完没有。   吃过晚饭,天已经暗了下来,梁宝珍准备去找程彩丽拿东西,她前几天听程彩丽说供销社有批残次品方巾,就是边缘跑了线,印花也没做好,能折价卖。   “快来看看!”程彩丽拿出三条方巾摊在沙发上,一条是纯棉纯白,左下角印着一朵牡丹花的,一条是紫色三角方巾,一条是鹅黄色三角方巾。“都漂亮得不行,这瑕疵其实也看不太出来,倒是便宜了咱们,才两块钱一条!”   供销社正儿八经上柜台的方巾最便宜的也得四块钱一条。   纯棉的方巾手感很好,摸起来软乎乎的,梁宝珍拿起一条鹅黄色围在脖子上,拎着两角绕了一圈系了个蝴蝶结。   程彩丽知道梁宝珍本来就白,这一围上鹅黄色的方巾更是衬得整个人肤白貌美,感觉这条方巾上都写着她名儿了,“就这条!太漂亮了!”   梁宝珍对着程彩丽家的喜鹊镜子照照,也满意,秋冬能挡风保暖,关键是还美观,“彩丽姐,这三条我都要了吧。”   “你买这么多干啥?我还说留两条呢。”   “我家里还有个大姐和三妹呢。”梁宝珍把脖子上的方巾取下来,当即就准备掏钱,“你平时买这些多方便啊,你再回去拿两条?”   挽上程彩丽的手,梁宝珍歪头冲人腻歪起来,眨眨眼睛,看得程彩丽也没脾气,“彩丽姐,你最好啦~”   “行行行,烦人啊你,真是的。”笑意爬上程彩丽眼角眉梢,倒是装作气横的模样,伸出手,“那快点交钱啊,六块钱呢。”   “六块一毛钱。”梁宝珍多放了一毛在她手上,“你一路带回来也辛苦了。”   一毛钱可不少,不过梁宝珍这三条方巾买得太值,要没有程彩丽的关系哪里拿得到,说是有瑕疵的,可仔细看半天都不一定能找着问题,给一毛钱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瞧你,还挺见外。”程彩丽心里舒坦,梁宝珍是个懂事儿的,一毛不一毛的无所谓,总归是帮了忙,人知道领这个情儿。   又说了好会儿话,带着三条方巾,梁宝珍离开程彩丽家,准备从垂花门回二进院,结果正好遇上周国平从院里出来。   “小梁,吃了没?”   “周哥,吃过了。”梁宝珍看看天,黑沉沉,估摸得九点多了,四周静悄悄的,“这么晚还出去啊?”   “是,有点儿事儿,我先走了啊。”周国平步履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梁宝珍刚走没两步,又遇到急匆匆出门的刘念华,她和刘念华可熟稔多了,“华姐,这么晚去哪儿啊?”   黑夜里,刘念华一脸严肃,像是要去干什么大事儿。 第44章   ◎二更◎   刘念华表情凝重,看一眼梁宝珍到底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只故作轻松道,“有点事儿,我出去一趟。”   看着刘念华离去的背影,梁宝珍有些纳闷,这两口子怎么前后脚出去,周哥也真是的,不知道等等华姐。   刘念华掩在夜色里,手里捏着钥匙,跟着前头的男人亦步亦趋,面目严肃。   她不敢跟得太近,唯恐被周国平发现,可就这么坠在后头,心里也是翻江倒海。   刘念华小半辈子循规蹈矩,第一次悄摸跟着人,心里忐忑不安。   周国平明显心情很好,两人隔着八.九米的距离也能听见他哼着小曲儿的声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急不可耐。   拐过两条巷子,又抄了条近道,等眼前一栋筒子楼出现,刘念华终于觉出味儿来了,这是周国平家附近地界。   再隔一条街就是周国平爸妈住的筒子楼,刘念华每星期都得去一次,不过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条小道能快速穿过来。   而这条街上的筒子楼也住着一个熟人,周国平大姑的表外甥女王芳,她和周家走得近,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还上大杂院里去过几回。   刘念华椅在墙角根儿,看着周国平从筒子楼上去,她记得王芳住在二楼最末尾那屋。   王芳男人也是个司机,不过是长途货车司机,一个月能有大半时间在外头跑车,主要是替钢铁厂运输,长途司机累,挣得也多,王芳去过大杂院刘念华家做客,还说起自己男人跑一趟车又挣多少钱回来。   刘念华记得当年王芳结婚结得其实不是太情愿,后来还以为两人日子过顺了。   想着往事,刘念华看见周国平上了二楼,一路走到最尾巴上那屋,心不自觉揪在一起...   兴许是找她有事儿,兴许是替他爸妈带话...   可是周国平从兜里掏出一枚金黄色的钥匙,转眼就插进了门锁,刘念华看着门一开,王芳凑了过去,两人贴得近,像是搂在一起似的。   门一关,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阵子,天气转凉,尤其是夜里,风吹得人能起鸡皮疙瘩,刘念华就这么倚着墙,一直盯着那扇木门,没多久,屋里的煤油灯熄了...   没有手表,不知道几点了,刘念华只觉得浑身发冷,大抵是冬天真的快来了,冷得她彻骨寒心。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冬天,大喜日子,穿着红衣却半分不觉得冷,心里暖着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筒子楼二楼晃出个身影,周国平边出屋子,边系着裤腰带,左右看看,见没人,快速下楼。   刘念华就这么看着,这人从楼里出来,迅速往月牙胡同的方向去。   长夜漫漫,这条水泥路似乎不太好走,刘念华到家的时候,周国平已经侧躺着睡下。   见媳妇儿回来,这才装着迷迷糊糊睁开眼,试探道,“你上哪儿去了?”   他刚到家五分钟,见床上没人便抓紧躺下,生怕被刘念华发现,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刘念华定睛看着周国平,这人和年轻时候差不多,不过是老了一些,眉目都周正,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起夜了,肚子有点疼。”刘念华随口编个理由敷衍,也躺床上去,她还想周国平能问她一句,不管说啥,最好是能质疑几句她半夜起来,这样她就能顺着话反问他几句。   不过,自觉蒙混过关的周国平明显松了口气,翻身睡下。   刘念华离这人远远的,独自躺在床边,再动作估摸都能掉下去,吹了一夜冷风,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吸吸鼻子,只默默淌着眼泪。   泪珠从带着细纹的眼角滑落,滴到枕巾上,那枕巾还是两人结婚时买的,多少年了,上头大红的囍字已经泛旧,最终还是被泪水打湿。   ...   刘念华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突然变得沉默,院里人跟她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似的,张蓉见着还以为她是病了。   “念华,你是不是感冒了?这天儿变脸变得快,容易着凉,不行抓两副药去。”   “我没事儿,张婶儿。”刘念华正搬着屋里的泡菜罐,准备夹几筷子泡菜出来。   “华姐,你还要劳保手套不?”梁宝珍着急上班,今天她要去广播站工作,昨天孟萍跟她说,能倒腾一批废旧的劳保手套,大家一人分一点儿,问她要不要。   白捡便宜,谁能不要?马上到冬天了,拆线重新织几副手套多好,暖和!   “你上回不是说要给周哥织嘛,就是线不够。”   听到这儿,刘念华才想起织了一半的手套,看向梁宝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不了,不织了,再也不织了。”   “行,那我先走了。”梁宝珍来不及分辨刘念华说的话,背着包小跑到胡同口,许盛杰正骑着自行车等她。   “今天我就要去广播了,你中午注意听啊。”梁宝珍戳戳男人后背,特意提醒一句。   许盛杰正蹬着自行车,想起能在厂里的大喇叭里听到媳妇儿的声音,有些新鲜,“念什么?”   “薛主任让我这星期先念语录选集。”   薛立军看梁宝珍初次上任,就给她定了大家最熟悉并且最不容易出错的领导语录,中午广播几句,给大伙儿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那我可等着。”许盛杰想起每天广播播放的时候都是大伙儿在食堂的时候,“那你啥时候吃午饭?”   “提前吃点垫着,要念广播不能吃太饱。”梁宝珍想起上一任广播员对自己的叮嘱,“刘姐说了,隔壁毛巾厂有个广播员吃了一大碗饭,肚子撑得不行去念广播,结果念着念着,打了好几个嗝。”   “这事儿成了毛巾厂好长时间的笑话,那广播员都快没脸见人。”   梁宝珍搂着许盛杰的腰,想到那滑稽有丢脸的场面,一个激动手乱抓一气,正好撞着男人晚上的痒痒肉。   许盛杰腰间一阵发痒,不过梁宝珍浑然不觉,还沉浸在担忧中,“我可不能犯这种错误,不然都没脸在厂里待下去了。”   早上去了厂办,原先广播员的办公桌在靠窗角落,梁宝珍把包一放,拿出准备好的搪瓷盅、毛巾、本子和笔以及一本熟读好几遍的领导语录。   又过了几分钟,厂办的其他人才陆续赶到,在这间办公室的就四人,宣传干事黄翠娥,行政干事宋明和祝瑾瑜以及广播员梁宝珍。   梁宝珍和黄翠娥见过几面,也找宋明领过新入职的工作服,倒是和祝瑾瑜第一次见。   “欢迎你来啊。”   “以后麻烦大家关照了。”梁宝珍初来乍到,往每人桌上都放了一颗糖,周云一大早就塞她包里。   她以前也在厂里待了许久,知道人情世故,坐办公室的人少心思也多,提前处好关系准没错。   毕竟,吃人的嘴软嘛。   “客气了!”   “宝珍啊,这是广播站的钥匙,你收好,这钥匙一共两把,一把放在后头柜子里是备用的,你现在来了,就自己收着。”   梁宝珍接过两把泛着旧色的钥匙,一把栓到随身带着的家里的钥匙串上,一把塞进办公桌抽屉里,里头有本书,钥匙夹在里面。   中午十一点,梁宝珍带着语录选集去广播站做准备。   广播站在国棉厂旧办公楼三楼,最角落的小房间,三楼有单独的门锁,旁人轻易上来不了,旁边两间屋子是档案室,都上了锁。   广播站大概八平的样子,进去一眼便看到广播台,上头架着话筒,旁边是操作的旋钮。   屋里有个玻璃柜,放的多是书籍和报纸,广播员经常在里头找书找报来念,透过那高高立起的话筒架,将广播员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国棉厂四处。   ......   中午下工的工人们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今天食堂菜一般,没啥大菜,左右不过是炒白菜,煮白菜,炒土豆,煮玉米...天气渐冷,菜也越来越少,大伙儿都知道,即将过上大白菜炒大白菜的生活。   丁晓霞拿着铁饭勺在窗口打饭,前面满满几大盆大锅菜,食堂师傅手艺不错,大锅菜其实很考验厨艺,稍不注意就掌握不好火候,就说那盐放多放少也拿不准。   她是家里做饭炒菜的好手,可也拿捏不了大锅菜。   “小许,下工来吃饭啦?”看着许家人,丁晓霞笑得乐呵呵,“你看看要打哪样?今天这茄子豆角挺好吃。”   大厨不偷,五谷不收,大师傅在后厨尝咸淡的时候就把了味儿,今儿味道最好的就是茄子豆角。   丁晓霞播报的可是重要情报。   “婶儿,两个饭盒,一个打茄子豆角,白菜粉条,一个打土豆丝,韭黄炒鸡蛋,再要四个馒头。”许盛杰递过去两个铝饭盒。   丁晓霞对自家恩人那是不“手软”,一铁勺打得满满当当,比给旁人打的丰盛不少,全倒进许盛杰带来的两个饭盒里。   工厂食堂打菜,基本都有条平均线,剩下的就看打菜女工手抖不抖,手抖的打得少点儿,当然也能嘴甜哄得人手稳着点儿。   “丁婶儿,我洪三儿,一会儿也给我多打点儿啊。”洪三儿紧跟着许盛杰排队,自打知道兄弟在食堂还有实在亲戚,那是激动万分,吃饱饭可比什么都重要。   丁晓霞来回见过洪三儿几次,知道是许盛杰的朋友,自然也应和下来,将第二份饭盒递给许盛杰,随口问一句,“你媳妇儿呢?今天没来吃饭啊?”   许盛杰接过饭盒刚要开口,就听到食堂外头的大喇叭里传来一道娓娓动听的声音。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作者有话说:   小梁牌广播员正式上线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雨天晒太阳20瓶; 第45章   ◎三更◎   “大家好,我是厂办广播站的梁宝珍,今天由我为大家诵读领导语录选集。”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①”   “自力更生,坚苦奋斗。②”   ......   厂里大多数人对于四处挂着的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是谁的声音压根儿不在意,他们只在意听广播这件事。   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更别提收音机、电视机这些要珍贵的票才能买到的高价电器,因此厂里的大喇叭是大伙儿重要的精神来源,听听广播员念念报纸都觉得有趣...当然,也有一些有闲心的竖起耳朵听听,听出了不一样。   许盛杰对自己媳妇儿的声音自然熟悉,梁宝珍声音偏细,却又不至于尖利,一番话从左耳穿过右耳,更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读到情感充沛处,又收了嗓子,铿锵有力。   不过,大喇叭的音效总会将人的声音拉出些陌生感。   “小许,你媳妇儿当上广播员啦?”丁晓霞可喜欢听广播!广播员对她来说简直是顶顶厉害的存在,毕竟人能认那么多字儿,还能把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   许盛杰端上饭盒准备去找位置吃饭,“是,今天第一回 上岗,婶儿,我先走了啊。”   梁宝珍那份饭,许盛杰给盖上了饭盒盖子放在一边,免得凉得太快,他和洪三儿找个位置坐下,两个大男人吃饭快,经常都是快速解决战斗,因为这事儿,梁宝珍没少数落他。   不过今天许盛杰吃得慢,听着媳妇儿的声音不断从广播里飘出来,觉得新鲜又神奇,不知不觉吃饭也慢了起来,好像多了个下饭菜似的。   “不得了啊不得了,嫂子真是出息啊,以后天天都能听着她念广播。”洪三儿满嘴都是菜,不忘夸夸梁宝珍。   许盛杰闻言也生出一股子骄傲劲儿,“那是。”   洪三儿白兄弟一眼,也不知道谦虚谦虚!   ——   算着时间,梁宝珍的广播快结束了,许盛杰将自己的饭盒洗了让洪三儿带回去,自己拎着热乎的饭菜去广播站找人。   小小的广播站里,梁宝珍正背对自己在进行最后两分钟的播报。   许盛杰靠在门边,看着媳妇儿的背影愣神,两条辫子被她甩在身后,乌黑发亮,梁宝珍做事情仔细,又追求什么都规规矩矩,每回她头发都梳得整齐服帖,辫子编得灵巧,更衬得那节玉颈白皙纤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梁宝珍回头看一眼,见到意料中的男人回眸一笑,眉眼弯弯,冲他比划个手势,让等等自己,嘴倒是没停,一双红唇一张一合,继续广播。   “今天的广播就到这里,我们明天再见。”按掉广播台的旋钮,话筒这才关闭,不会收声。   梁宝珍迅速起身朝许盛杰走过去,扬着小脸,“怎么样?我今天播报得还成吧。”   看媳妇儿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许盛杰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指腹传来一阵滑溜溜的触感,“很好。”   逐渐习惯男人的惜字如金,梁宝珍接过饭盒,坐在广播台旁开始吃饭。   广播前,她吃了一个馒头垫着,午饭点儿的时候由于兴奋和紧张完全没感觉到饿,等播报结束,肚子才开始咕咕叫起来。   许盛杰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梁宝珍饿狠了吃饭又急又快的时候,看起来也好看,哪像自己对面的洪三儿吃饭能弄一嘴油,看看媳妇儿这模样,小嘴鼓鼓囊囊,腮帮子鼓了又瘪下去,一看就吃得香。   “慢点儿吃,别噎着。”他带了一壶水过来,拧开军用水壶盖子,递给媳妇儿。   灌下一大口温热白水,梁宝珍继续战斗!   饭盒也是许盛杰拿走的,洗了放回车间,梁宝珍难得当起了甩手掌柜,回厂办公室准备接下来几天广播内容的选择,以及宣传稿的准备。   薛主任准备让她出去锻炼锻炼,跟着黄翠娥去采访国棉厂厂长陈勇。   厂办宣传部每月会出一个月报,篇幅不多,主要是记载国棉厂大事小情,像厂里评选劳动模范,每月各个车间的产量评比结果都会刊登上去,不定时还会有对厂里领导的采访,工作内容还挺丰富多样,梁宝珍倒是乐在其中。   不过她的工作安排不算满,下午还能拿着书去广播站悠闲自在地看会儿书。前阵子去图书跳蚤市场淘到了好些高中的教辅资料,再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高中教材一起拿来,准备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广播站所在的旧办公楼正对一片树林,梁宝珍看书看累了伸个懒腰,活动筋骨,正好见到对面树林旁站着两个人,距离隔得不算远,三层楼高的距离看下去,梁宝珍模糊认出了这人是谁,毕竟,在国棉厂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不多,陈思明就是一个。   而他旁边的男人,正是那天自己看见的嘴角有肉痣的中年男。   这人已经被自己看见两回往办公楼去,看来陈思明真的和他勾搭上了。   *   最近工作顺心,又寻找机会看看书复习,梁宝珍难得一个休息日便没再看书,睡个午觉起来,准备去找刘念华说说话。   这阵子她忙着准备广播站的事儿,新职位上岗,难免得多费些心思,和刘念华程彩丽来往都淡了些。   不过今天程彩丽说是和陆元一块儿回娘家去了,她便往西厢房去。   “华姐,在家不?”刘家大门虚掩着,四周静悄悄,梁宝珍站在门口敲敲门,冲里头喊一声。   半晌,没有动静。   “看样子出去了。”梁宝珍自顾自念叨一句,转身准备离开,结果背后传来嘎吱一声响。   “宝珍。”   梁宝珍回头一看,刘念华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头发乱糟糟,眼神中满是疲惫,开口就是个苦笑。   “华姐,你咋啦?”梁宝珍从没见过刘念华这幅模样,眼泡浮肿,眼眶发红,更像是哭过。   刘念华看着梁宝珍,上齿咬着下嘴唇,咬得快死了血,愣是没说出话,脑袋一晃,刚想说,“没事儿”,可眼泪珠子已经落了下来。   暗道不好,梁宝珍看看四周没人,赶忙拉着刘念华的手进屋去。她的手也冰凉,凉得梁宝珍心里发虚。   “华姐,你到底咋啦?”拿着刘家的暖水瓶晃了晃,竟然也没水了,梁宝珍看向刘念华有些惊讶,她认识刘念华小半年,别的不说,她是从来不会允许家里暖水瓶里没水的,不管任何时候都是提前烧好水,在还剩小半瓶的时候又灌进去新的。   她就是这样,万事都考虑得周到,事无巨细,不喜欢变故也不喜欢措手不及。   可是这回,刘念华思前想后也谋不到出路,更难受的是她一肚子苦水没地儿倒。   父母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好,她这几天压根儿不回家去,担心没控制住在父母面前痛哭,惹得两个老人背过气去。两个孩子年龄还小,小龙七岁,小虎刚刚五岁,说些这种两人也不能懂。   刘念华结婚后一直在家,平日里一颗心都捧给了这个家,朋友也少,事到如今,居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吐吐苦水,她心里憋着难受,在家里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可就是这样了,周国平也没注意到什么。   因为王芳男人最近又跑长途运输去,据说得十天之后才回来,周国平忙着上门去。   刚刚躺在屋里,刘念华望着天花板思考,她像是把泪流干了,脑子像是要炸了般,这日子还怎么过?不过了,自己怎么办?孩子怎么办?爸妈怎么办?   一个个疑问打向自己,她现在看着周国平就觉得恶心,可如果离婚了,她怎么活下去?院里的陈寡妇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她男人刚死,一个女人领着两个闺女日子艰难的时候她看在眼里,还扯紧裤腰带给她塞过吃的。   哪怕过了这么些年,寡妇门前是非还是多。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梁宝珍的声音。   “华姐,你有事儿别憋在心里,真难受了就说出来,能解决的就解决,解决不了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梁宝珍握着刘念华冷冰冰的手,使劲儿给她搓热。   “宝珍。”刘念华吸吸鼻子,回握紧她的手,“周国平他,在外头有女人了。”   一句话把梁宝珍说懵了,周国平在外头有女人了?梁宝珍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周国平在院里这么多年的口碑没人不清楚,人人夸赞的好男人,出了名的对媳妇儿好对自己好,他居然在外头乱搞?   可下一秒,梁宝珍就反应过来,这事儿是真的。   依刘念华的性子,不是百分百确定,她不可能说出这句话。   “华姐,你...”看着刘念华憔悴的模样,梁宝珍每个字儿都斟酌再斟酌,在脑子里过一遍,就怕不经意一个字伤到她,“怎么发现的?”   刘念华木然看着前方,说起程彩丽提到的丝巾,说起自己闻到周国平身上淡淡的香味,说起那晚跟踪周国平见到的一幕幕...刘念华以为自己有朝一日向别人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会痛哭不止,会歇斯底里,结果她说得很平静,连一滴眼泪珠子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麻木又绝望的眼神,越让梁宝珍害怕。   “他居然是这种人!”过去在院里装得温柔体贴,不仅是梁宝珍,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过去,“真是杀千刀的!华姐,你...想好以后怎么办没?”   换做是梁宝珍遇到这种事儿,她肯定会跟这人拼个鱼死网破,可刘念华不一样,她性子温和,让她和周国平大闹一场兴许都做不到。   刘念华看着梁宝珍,问出她这些天思考了许久的问题,“宝珍,你说,这日子我自己过得下去吗?”   她没底,心里没底,离婚对她来说不知道是深渊还是转折。   “当然能!”梁宝珍没有一丝犹豫,“华姐,你肯定能靠自己过得好!这种人,不管以后会不会跟你认错,都不值得原谅,你想清楚,要是离婚的话,我肯定支持你。”   “可是我没有工作,还有孩子,小龙和小虎我一个都不想让给他,但是周国平肯定会跟我争...”刘念华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将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   离婚两个字在她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可离婚后的一切让她害怕。   “只要你迈出第一步,一切都会有办法!”梁宝珍想起刚刚刘念华说的周国平和他姘头幽会的事儿,已经有了主意。   ——   周国平从筒子楼出来,身上还带着些王芳那处的幽香,王芳花着跑长途运输的男人的钱,大手大脚惯了,最近还上百货大楼买了一瓶香水,香水,是真贵,也真香,香得人心痒痒...   快活一场的周国平走回屋前,刚要进屋突然发觉不对劲,他踉跄着退后两步,看着自家大门上方空荡荡的墙,而门槛边,黄底红字的牌子碎成两半,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周国平顿时眼冒红光,大声嚷嚷,“谁把我家‘五好家庭’的牌子砸了?”   刘念华打开房门,看着外头醉醺醺的男人,冷漠道,“我砸的。”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领导语录   明天见! 第46章   ◎一更◎   “你砸的?”周国平以为自己听岔了,刘念华怎么会砸家里五好家庭的牌子。   而且刚刚她说话的语气怎么有些怪怪的,总觉得比这天儿还冷,一张冷脸在夜里也看得人不舒服。   刘念华像是又变了个模样,捡起地上断成两节的牌子,随手扔进灶台旁的垃圾筐,里头装着几片烂菜叶,“哦,也不是砸的,不知道啥时候这牌子落地上,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给踩成两节了。”   “你丢啥!”周国平看着牌子哐当落入筐里,心痛不已,也没空去管刘念华把东西踩断,赶忙上前将牌子捡起来,几根手指在上头擦了擦,念叨着,“明天我重新粘上去。”   这五好家庭的牌子可是自己的面儿,就月牙胡同这档口,谁不知道自家?谁不知道自己是个好男人?   周国平将牌子一揣,放进裤兜回家去。   刘念华漠然看着周国平小心翼翼的动作越发心寒,这牌子对他来说好像更重要似的,比人还重要。   ——   梁宝珍心里装着事儿,躺在床上发呆。   刘念华今天讲的事儿让她大为震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周国平能是这种人?她敢保证,现在说出去谁都不能相信。   许盛杰回屋的时候就见着媳妇儿严肃脸不知道看向哪里。   “怎么了?”关上门,许盛杰也躺床上,碰了碰宝珍的脸颊,不过这人想得太投入,压根没反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梁宝珍被唤了几声终于回神,刚还想着周国平的所作所为,脱口就是一句,“你们男人怎么这样!”   许盛杰:?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自打认识梁宝珍以来,许盛杰就没见过她这样,脸皱着,柳叶弯眉一拧,明显不对劲儿。“有人欺负你了?”   许盛杰瞬间坐直身子,难不成陈思明又来纠缠?   “不是,跟我没关系。”   听到这话,许盛杰终于卸了力,又靠回床头,“那你怎么愁成这样?”   梁宝珍扭头把刘念华说的事儿讲给许盛杰听,不为别的,今天两人合计过,得找许盛杰帮忙!   刘念华下了狠心不愿意和周国平继续过日子,可她想把工作和孩子留下,身边也没个助力,梁宝珍是一个,再就是许盛杰。   人是退伍军人,刘念华信他。   梁宝珍想起自己看到的书里的剧情,觉得刘念华和里头的自己挺像,像是感同身受,这周国平难保不是下一个陈思明。   说完周国平的种种,梁宝珍看着许盛杰,颇有种扫射的意味,“你看看,这干得是人事儿吗!”   许盛杰跟大杂院里的邻居们接触不多,退伍回来也没多久,和周国平打过数回照面,这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倒是没想到能干出在外头乱搞的事儿。   “确实不是个东西。”许盛杰想起刘念华,挺辛苦操劳家里一人,没想到摊上这种男人。“你意思是要帮着华姐离婚?”   “嗯,她不想和周国平过下去了。可是当初她爸的工作让周国平顶了,现在想拿回来必须周国平自愿让出来。”梁宝珍已经琢磨了一晚上,“还有小龙和小虎,两人都还小,刘念华一个都舍不得让周国平带走。”   梁宝珍说出刘念华的顾虑。   她没什么依仗,现在知道了周国平和姘头王芳幽会的地点,要么上门闹一场,最好把这事儿捅到公交车队去,现在严抓作风问题,周国平的工作肯定不保,会被开除,周国平和王芳在因为搞破鞋被拉去□□,可这工作也落不回刘家。   小龙和小虎以后也会被全胡同甚至全小学的知道,他爸是搞破鞋的。   刘念华是个做事情得想得清清楚楚的性子,她现在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掉入深渊。   这一晚,梁宝珍和许盛杰商量半晌,第二日下工后又去找刘念华说了法子,三人就等着周国平再次出门。   *   周国平这几日过得得意,王芳的男人还有七天才回来,他得空就半夜溜去筒子楼和王芳厮混。   自家“五好家庭”的牌子被粘了上去,抬头一看又是光荣的四个大字,虽说中间有道缝隙,可也管不了太多。   夜里,大杂院众人已经睡下,天气转寒,天黑得越来越早,大伙儿都抓紧躺床上去,早点睡。   “念华?念华?”周国平侧躺着轻声喊媳妇儿。   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   周国平满意一笑,翻身下床,穿上鞋就往外走。   王芳是他老姑的表外甥女,两人以前就认识,可也不算太熟。等自己结婚两年,成天在开公交车的反复工作和看着当初年轻漂亮的媳妇儿逐渐成为黄脸婆中越发烦躁,王芳又一次出现了。   王芳长得不如结婚前的刘念华漂亮,可这人有股劲儿,尤其是婚后这些年,倒是越发勾人。   她男人一个月在家的时间不多,一开始还好,久而久之便寂寞难耐,两人在路上碰见,一个烦了家里不解风情的黄脸婆,一个男人不在家独守空闺,倒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一来二去便滚到了一起。   时间久了,两人配合已经十分默契,等王芳男人出去跑长途,周国平就半夜上门来,为了方便,王芳干脆给他配了把钥匙。   钥匙插进锁里,啪嗒一声,拧开屋门。   周国平进屋把门带上,直奔卧室去,   王芳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才来啊?”   “出门晚了点儿。”边说着话,周国平边解裤腰带,走过来一路寒风,可不得赶快去床上暖和暖和。   ......   周国平刚出门,刘念华就睁开了眼,一颗心被反复煎熬,算着他应该已经出了院子,这才着急忙慌去许家,通知许盛杰和梁宝珍。   三人决定今晚去捉奸。   来到筒子楼,三人轻声上楼,王芳家大门紧闭,许盛杰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对准锁眼,这门手艺还是洪三儿教他的。   洪三儿小时候皮,经常出去闯祸,家里人要出门上工就把他锁在屋里,结果这人拿着铁丝倒是琢磨出开锁的法子。   咔嗒一声,门开了。   刘念华看着满室黑暗,隐有一丝打情骂俏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掐得掌心出现血痕。   许盛杰拿着手电筒往卧室晃了晃,担心脏了几人的眼。   “谁!”   周国平正搂着王芳温存,突然一道亮光打进来,两人脸色一变!登时不敢再出声。   “难道赵强回来了?”王芳惊出一身冷汗,抓得周国平胳膊一痛,“怎么办!”   “嘘,我看看去。”周国平见王芳惊慌失措,顿时端起大男人的架子,捞起落在地上的棉裤匆忙套上。   刚穿好裤子,周国平便被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刘念华站在卧室门口,一把把周国平推倒,发疯似的扑打着他,手边有什么东西就往他脸上招呼,“周国平,你对得起我吗?”   客厅的煤油灯紧接着亮起,周国平穿过昏黄的灯光,看到了自己的媳妇儿刘念华!   “念...念华?”声音哆哆嗦嗦,周国平见她冷着脸望向自己,眼里像是绝望又像是麻木。   “周国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刘念华想了许久,在家也思考过这时候应该如何痛骂这个男人,可临到头,却是连说话都费劲儿。   “原来是你媳妇儿?”王芳听到动静抬头看,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自己男人发现,一切都好说。   赵强长相不及周国平,也不如他温柔体贴,可赚钱有本事。   王芳还是不愿意丢了这么个能让自己好日子的男人。   再说了,赵强下手指定比刘念华这个没用的女人狠多了。   “那你们出去说去,你媳妇儿你自己带回来,我要睡了。”王芳是知道刘念华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说好听点儿是性子好,说难听点是窝囊。   周国平自然是有办法摆平他媳妇儿。   经过这么一打岔,周国平也冷静下来,被刘念华发现了固然麻烦,可他心里有数,回去多哄几回就成。   这么一个靠着自己活的女人,没法子闹腾。   “念华,你听我说,咱们先回家说去。”当务之急是要把人先带走,千万不能让这附近的人发现,这事儿只要不闹大就没问题!   刘念华听着王芳对自己的瞧不起,只觉得过往确实过得窝囊,真是瞎了眼!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刘念华看周国平衣衫不整的模样,冷笑出声,“你既然敢和王芳乱搞,还怕人看见?要不要我把这筒子楼里其他人都叫醒过来看看?”   “别!”周国平不怕刘念华闹,就怕被别人发现,到时候闹到公交车队,只怕是工作都不保。   所以,只要安抚住刘念华,一切都安全。   “念华,这事儿是个误会,王芳男人出去跑车了,她家里水管坏了让我来修,结果我和她喝醉了做了糊涂事,你也知道的,我对你没得说,我那么辛苦工作就是想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周国平脸上尽是悔意,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   “半夜修水管?”梁宝珍冷不丁开口,话语里都是嘲讽。   周国平看一眼刘念华旁边的梁宝珍,还有守在门口的许盛杰,没想到自己媳妇儿出息了,还知道找帮手。   “小梁,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不好过问,你看看,你和小许不然先回去吧。”   “周国平。”梁宝珍看他装模作样就犯恶心,刘念华身子一直轻轻颤抖,显然是气急了,“我和华姐亲如姐妹,她家里有事儿,我怎么是外人?”   “你!”周国平不想跟外人多费口舌,稳住刘念华才是最重要的。   转头看着刘念华,又变了脸,“念华,你想想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对你好不好?院里谁不夸你嫁了个好男人?你自己应该有数!这回,真是我们喝醉了,稀里糊涂就...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就一回?”刘念华不知道周国平怎么能睁眼说瞎话,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五天前,你没来?”   周国平瞪大双眼,脸色苍白,瞬间明白了,自己媳妇儿居然是早发现了?   刘念华想着自己结婚多年,一家人对他的好,刘父托关系给他报了驾驶班,让他学会了多少人都不会的开车,接着又把工作让给他,周国平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一跃成为人人羡慕的公交车司机。   刘母对女婿也是千般万般的好,经常担心女婿开车辛苦,时不时给买些肉买些排骨给炖上。   自己呢,省吃俭用为了这个家,知道他工作辛苦便把每分钱掰开了用,结果这人倒好,给王芳买条丝巾就能花十块钱!   啪!   刘念华一巴掌拍在周国平脸上,恶狠狠道,“周国平,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爸我妈吗?”   刘念华这辈子第一次打人,没想到是打在自己丈夫脸上。   看着周国平错愕的模样,她收了泪,冷冷开口,“我们离婚吧。”   “念华!不行,咱们怎么能离婚啊?”周国平被离婚两个字砸懵了,也顾不上那火辣辣的一巴掌。   然而刘念华还没说完。   “工作和孩子都归我,你自己滚出去!” 第47章   ◎二更◎   周国平被一向好性子的刘念华闹懵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女人,真是自己媳妇儿?   “念华,你说啥气话呢?”一再放轻声音,周国平微曲着身子,“是,我犯糊涂了,不然你再打我两下,来来来,你打!”   拉起刘念华的手,周国平准备往自己身上招呼,不过,刘念华不领情,用力挣脱开。   “咱们结婚多少年了,你舍得跟我离婚?再说了,离婚的女人多难啊,到时候人人都能欺负你!”   “我看没有人比你更能欺负我。”如果说刘念华原本还有丝丝缕缕的犹豫,可这会儿也化为乌有。   “我不跟你说,你今天是气糊涂了不清醒,咱们先回家去,回家慢慢说。”说着,就想往外头窜。   只要自己跑了,以后刘念华想闹也没有证据,左右能保住名声和工作。   可惜,门口有尊大神,长腿往那儿一伸,挡住了周国平的去路。   “小许啊,不是我说你,别管我们家的家事,你媳妇儿没轻重,你不应该啊,快领着小梁回家去吧。”   许盛杰把人往屋里一推,将门栓住,他力气大,冷不丁就把周国平推倒在地,“华姐话还没说完呢,再说了,我媳妇儿,你也能说?你配吗?”   周国平要男人没个男人样,做了混事还死鸭子嘴硬,每句狡辩的话都是为着自己,谁能看过眼。   “我错了,我错了。”周国平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自己媳妇儿自己知道,她心肠软。   啪啪几巴掌呼到自己脸上,周国平干脆跪在地上,扯着刘念华的衣裳,泪眼婆娑,“念华,这事儿真不能闹大,不然公交车队要开除我的!我...我还得被批.斗。你想想,我这些年对你咋样?去年开公交车,我天天坐多少小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还是你给我揉的,我工作不容易,那么辛苦都是为了你!你忍心吗?忍心看着我没了工作被外头的人骂?   再说了,你忍心让小龙小虎以后在其他孩子面前抬不起头?”   她就是不忍心,才没把事情闹大。以前隔壁街有个女人搞破鞋,被抓住挨了批.斗,她两孩子成天被一群孩子叫搞破鞋的娃,那滋味是不好受的。   再看着周国平失控的模样,突然想起这人工作回来累得不行的时候,一颗心像是被扯来扯去,又酸又苦。   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他偏要这样呢?   “这工作不是华姐爸让给你的?”梁宝珍眼看周国平感情牌打得响,出言提醒,“要没有华姐,这会儿你在哪儿?吃上饭没有?能有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拿?”   “那也是我凭本事得来的!”周国平怒目看向梁宝珍,可余光瞥到许盛杰,又收了声。   他一向欺软怕硬,许盛杰是退伍军人,他不敢招惹。   “本事?你有什么本事?”刘念华最后一丝心软也被他吼没了,“没有我们家,你有机会学开车吗?你能拿到公交车司机的工作?现在倒好,你真是个白眼狼!”   “周国平,我告诉你,这日子我不过了!这事儿我可以不闹大,可是婚必须离,工作也得还给我,孩子你也别想带走,既然你跟王芳乱搞,那你让她给你生孩子去吧!”   “不行!”周国平蹭地站起来,气势汹汹,恶狠狠看向刘念华,“好,婚可以离,但是工作和孩子都是我的!你少打那歪心思!”   “你不答应是吧?”刘念华冲到门口,握着门把手,“那我现在就喊人,让大伙儿来看看你乱搞的样子,到时候再闹到公交车队去,看看你会不会被开除!”   “你!刘念华,你好狠的心!”周国平手指着面前的女人,嘴里蹦出断断续续的字,“我真是看错你了,当初以为你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没想到你这么狠心!”   “我狠心?”刘念华渐渐回过味儿来,原来这人总是这样,把他的错转移给别人,现在明明是他被捉奸在床,却反过来指责自己,“周国平,你出去乱搞还怪我狠心?”   “你既然不在乎,我也无所谓了,大家都别活了!我现在就去叫人!”说着,拉开屋门,作势要出去。   “别别!”周国平脸上的肉颤了颤,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自己被众人批.斗唾弃,被公交车队开除的模样...   不行,他不能被外头的人知道这事儿,更不能被开除,工作没了是可惜,可是他还是会开车啊,这年头,司机太吃香,毕竟会开车的人太少了。   离就离,只要保住了名声,他还能找工作,还能结婚!   一个刘念华算什么?   “你别去!我答应你!”周国平吼出一句话,阻止了刘念华的动作。   刘念华慢慢转身,看着周国平,终于苦笑一声,像是得到了解脱。   王芳被吵得不行,穿上衣裳从卧室出来看一眼,看见周国平正在桌上写协议书,还得签字按手印。   她无所谓,只要事情不闹大,周国平家里出什么事儿都和自己无关。   不过,要是没了工作没了收入,她可不愿意再搭理周国平。   “行了。”周国平把离婚协议书和保证转让工作,不争孩子抚养权的协议书写好,又签了名字,按了红手印。   “天快亮了,直接先去公交车队转让工作吧。”刘念华看着三页纸,觉得自己前半生就交待在这上头,只觉得可笑。   “你就这么急?”周国平哄着刘念华打商量,“这闹了一场,大伙儿都累了,先回去歇歇吧,等明儿咱们再去。”   刘念华突然变得这么强硬,周国平准备先把人哄回去,虽说写了协议,可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回家自己再说说好话,给她做顿饭菜,十有八九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刘念华心最软,他知道。   “不回去,现在直接过去把工作的事儿办了,户口本我也带着的,工作的事情办好就去办离婚。”   “好好!你就这么急是吧?走吧,我是没想到你能这么绝情啊!”   王芳老神在在坐在客厅凳子上,仿佛是个局外人,看着和自己乱搞即将失去工作的周国平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梁宝珍搀着刘念华准备离开,临走时,刘念华想起刚刚自己动手打了周国平几下,家里钥匙掉了出去,两人又进卧室,把钥匙找回来再出发。   ——   天才蒙蒙亮,公交车大队办公室门口就来了人,市里的公交车是早上六点半发第一班车,门岗大爷打着哈欠起床开门,看见门口几人先是一愣。   待看清里头的公交车司机周国平时,总算认出个熟人,“周师傅,今儿不是你的班啊,咋这么早过来?”   周国平一夜没睡,此时蓬头垢面,折腾一遭冲手上吐两口唾沫往头发上扒拉几下,才觉得能见人。看到熟悉的王大爷,艰难扯个笑,“有点事儿,队长来没?”   “刚进去呢。”   公交车大队队长宗庆松每天早上都得来盯着发车,今天屁股刚坐热,就来人了。   是三路车的司机周国平,还有她媳妇儿刘念华。   刘念华她认识,刘父以前就是公交车队的,后来提前退了,把工作让女婿顶上,大伙儿还经常打趣周国平,说他岳父对他好啊。   “宗队长。”刘念华和人打声招呼。   “哎呦,小刘也来啦?你爸最近身体咋样?”   “挺好的。”   宗队长点点头,“那就好,有功夫我找老爷子喝杯茶去。对了,今儿你怎么和小周一块儿来了?”   刘念华看一眼周国平,见他张不开嘴,便代劳了,“我们是想来转让工作的。”   “啥?”宗队长脑袋发懵,周国平干得好好的要把工作让出去?公交车司机可是香饽饽啊,铁饭碗!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不会干出这种事儿,“转给谁?”   “我。”刘念华见宗队长眼神便知道他误会了,“我不会开车,我想当售票员。”   “不是,你们两口子咋想的啊?男人的司机工作不要了,让你去当售票员?”这不是傻吗?售票员工资可比司机低!   见周国平仍旧垂着头臭着一张脸,刘念华越发觉得这人窝囊,“还不是因为...”   “因为我身体不好,这儿痛那儿痛得太难受。”周国平生怕刘念华一个不小心说出自己在外面乱搞的事情,急忙抢话,“开公交车确实承受不了,干脆让念华来顶这个工作算了。”   宗队长有些可惜,又仔细问了情况,见人两口子都不松口,也只能应下,开了转让工作的条子,让刘念华收着,去找公共交通公司负责人事调动的郭干事办手续。   捏着那张条子,刘念华生怕夜长梦多,要直接坐公交车去公交公司,以往自己爸爸是公交车司机,其他司机和售票员也认识刘念华,看着她和妈妈上车都直接免票,后来周国平当上公交车司机,这个待遇也一直保持下来。   看着车上售票员推着拥挤的人群往里走,大嗓门一声声响,刘念华突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那张条子在手里越捏越紧。   等一切手续办好,周国平看着郭干事给刘念华填了信息,而自己,不再是公交车司机了。   原本工作调动没这么快,可好巧不巧,宗队长有个亲戚想进来,不过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位置,他就算是队长也没辙,现在正好周国平脑子发昏不要工作,宗队长抓紧就批了,让自己亲戚熟悉两回路来顶三路公交车的班。   回到大杂院,一行人折腾许久,梁宝珍有些困倦又有些难受,刘念华这会儿倒不是旗开得胜的状态,整个人还是木木的。   “华姐,你回屋先歇会儿去。”刘念华跟两人道了谢,今天要是没有他们,自己不可能顺利跟周国平谈好条件。   回到屋里,还有两个孩子的事情,周国平一路上无话,在屋里反倒是破天荒关心起小龙小虎,抱着小虎问东问西,刘念华看着一旁更觉得可笑。   这真是临了还想给自己演出戏。   真正令人下定决心离婚的便是前几天这人看着小虎摔了也不扶一把,上赶着出门去和王芳幽会。这人连亲儿子都不管,更别提其他人。   ——   梁宝珍回到屋里倒头就趴到床上,许盛杰在外头和奶奶说了几句话,随后跟着进了屋。   想到今天陪着刘念华,梁宝珍不知怎么的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想想书里的剧情,自己和她遭遇类似,不过幸好,自己现在提前知晓剧情,避开了陈思明,而刘念华也狠下心离婚。   “感觉还是太便宜他了。”许盛杰也准备补个觉,他这是头一次陪人去捉奸,周国平在王芳屋里那番表演看得他直皱眉,可又不能插手太多。现在想想,为了工作和孩子的事儿保住了周国平的名声,也还是不够解气。   梁宝珍翻个身,看着许盛杰眼睛亮了亮,“我和华姐刚刚出门前,干坏事儿了。”   “什么坏事儿?”   梁宝珍本来陪着刘念华去王芳卧室找钥匙,那钥匙飞到了床头,刘念华几步过去拿起钥匙,刚准备离开就看到床上掉落的一根裤腰带,她认得,这是周国平的,还是自己给他买的。   刘念华拿起裤腰带和梁宝珍对视一眼,心一横,将裤腰带塞到了床头缝里。再过七天,王芳的男人就要回来了。   听说那男人是个暴脾气的。   作者有话说:   刘念华(已黑化版):这辈子第一次“干坏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3瓶; 第48章   ◎三更◎   周国平和刘念华要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院里众人,甚至是整个月牙胡同的人都很惊讶。   张蓉正在家里吃着午饭,儿子周庆党下乡当知青回来,家里总算不那么孤单,一家三口说起这事儿就替刘念华糟心。   “咋会离婚啊?”这年头离婚的人不多,乡下没有,城里兴许能有一些,可也得是经过重重考验的。   现在,街道办副主任和妇女主任就在刘念华家做思想工作,每个片区有人要离婚,街道办都得例行公事去做思想工作,大伙儿都是劝和不劝离,轻易不会让离婚。   再说了,离婚了对于街道办当年的评选也不好,别的街道都是思想进步,团结有爱的,就你这儿居然还有人离婚?   肯定是街道办和妇女主任调解工作没到位啊。   可这回,刘念华是油盐不进,周国平又不见踪影,两人上门做了三天工作了,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让刘念华松口。   比谁犟,这回街道办副主任和妇女主任是败下阵来。   这才同意了两人的离婚申请。   院里人也上门去劝过,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刘念华一直没说原因,怎么问都闭着嘴,可那副蔫哒哒的模样骗不了人,大伙儿转去找周国平做工作,觉得肯定是他气着媳妇儿了。   周国平把柄在刘念华手里,这会儿倒是辩解不了什么,干脆收拾好东西躲出去,回自家去。   院里孩子对于离婚似懂非懂,周龙和周虎看着爸爸收拾东西要离开,扒拉着周国平两条腿不撒手。   “爸,你去哪儿啊?”   周国平看着两个儿子,心里难得生出些不舍,可一想到刘念华的绝情,这份不舍便淡了,转而是一股怒火升腾,“你妈不愿意跟我过日子,要让咱们家分开过,以后你们就没爸了。”   刘念华刚在灶台煮饭,不管咋样不能饿着肚子,听到屋里周国平一番话,将勺子甩在灶台上冲进屋,“你跟小龙小虎瞎说啥?”   “我哪儿说错了?”周国平就算要走,也不情愿刘念华好过,看到年幼的儿子继续添油加醋,“小龙小虎,你们记住了啊,是你们妈非要爸爸走的,非要拆散我们这个家!”   “周国平!”刘念华最挂念的就是孩子,这人偏生是要让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掺和进来。   “妈,妈,你别让爸爸走。”   “妈,爸爸跟我们一起过,我不要没爸爸!”   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哭,脸蛋不一会儿就哭花了,转而抱着刘念华的腿嗷嗷叫。   周国平还打量着刘念华能不能心软一回,现在工作还能换回来,离婚手续明天才办,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兴许还有转机,“念华,你看看小龙小虎没爸多可怜,以后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不好过的,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听着自己腿边的哭嚎声,刘念华深吸一口气,“我们娘仨以后怎么过就不牢你操心,我有手有脚会自己工作挣钱,你明天早上记得来办离婚手续。”   说完,砰的一声带上大门,将周国平关在门外。   呸!“行,刘念华,我就看着你一个女人以后怎么把儿子带大,可别求我回来!”   屋里,小龙和小虎哭了半晌,刘念华看着两人给擦擦眼泪,平静地跟孩子说话,“妈妈和爸爸以后要分开过...”   “妈!不要!”   “我想要爸爸!”   刘念华狠下心,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如果你们想跟着爸爸,现在就打开门出去,应该还能追上他,如果想跟着妈妈,以后就继续住这儿。”   她这辈子为丈夫为孩子忙了多少年,她不想再为了孩子妥协。   小龙和小虎哭得抽抽搭搭,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过?两人不想没有爸爸,可是妈妈才是最好的,给自己喂饭穿衣裳,生病了照顾自己的都是妈妈。   虽然他们也喜欢爸爸,可是更喜欢妈妈。   “妈,我想跟着你过。”小虎扑到妈妈怀里,继续抽搭,“呜呜呜,可是我没有爸爸了。”   小龙也趴在妈妈腿上,哭哭嚷嚷,“我也要跟着你,妈。”   “你们爸爸做错了事,就得受惩罚知道吗?你们以前犯错,是不是也被打手心了?”   “嗯!”做错了事,是得被打,小龙在上二年级,老师是这么说的,“那爸爸也要被打手心。”   刘念华看着少了一个人的家,有些空荡,不过不要紧,以后过上自己的日子就成。   第二日,家里存折上一共二百块钱,刘念华全拿走,周国平的钱肯定不止二百,不过他就交了这么多存着,剩下偷摸攒的她也懒得管了,毕竟王芳男人快回来了。   办好离婚手续,刘念华看着周国平头也不回离开,最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是,等着自己回去求他。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刘念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再苦再难,也不会跟这人低头。   离婚的消息传得开,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父母还不知道,刘念华还没想好怎么说,担心把爸妈气出病,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   七天后,刘念华正在家里收拾屋子,周国平有些东西没全拿走,在自己衣裳下头还有几件他的汗衫,刚把汗衫扯出来,外头就响起了程彩丽的声音。   “刘念华!刘念华!”   放下衣裳,刘念华迎出去,看着程彩丽急匆匆跑进屋。   “彩丽,咋啦?”   “你真是傻啊!”程彩丽看刘念华的有些同情又有些心疼,“那周国平是人啊?”   “你知道啥了?”   “他在外头搞破鞋是吧!个丧良心的,忒不要脸了!”程彩丽今儿刚知道这事儿,顿时明白刘念华为什么要跟人离婚,“可委屈你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住松山街筒子楼的长途车司机把周国平手打断了你知道不!说是她老婆和周国平乱搞,周国平被他揍得半死不活的。”   今天程彩丽本来是回娘家了,她娘家隔壁邻居就是个跑长途车的司机,吃着午饭,人才回来。   两地隔了些距离,那人说早上帮一司机揍人去了,那司机在外头跑车,回家发现自家床头缝里居然有条别的男人的裤腰带,上头一股烟味儿,他追问才得知家里媳妇儿居然搞破鞋,搞的对象还是个公交车司机!   这哪能忍?长途车司机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媳妇儿搞破鞋,觉得面上无光,可又忍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要去揍人。   司机最值钱的是啥?当然是握着方向盘的手,长途车司机拿着钢条就把公交车司机的手给砸断了!   他就是司机,知道怎么砸才能让他永远开不了车,一棍一棍下去,疼得周国平哭爹喊娘。   其他长途车司机也没闲着,他们都是在外跑长途的,遇到的事儿也多,比一般人团结,都是能帮就帮。   “后来我听他说那人是月牙胡同的,还姓周!就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程彩丽是真没想到周国平能是这种人,越发心疼起刘念华,她以前就觉得刘念华傻不愣登,现在更是!   “你让我说你啥好,真是苦!”程彩丽握着刘念华的手,“你以后带着小龙小虎过日子,有事儿千万不能客气,记得招呼我们!”   “谢谢你,彩丽。”刘念华从程彩丽嘴里听到周国平被打断手,说是敲得狠,以后不可能再开车了,眼皮跳了跳,没想到赵强下手这么狠...可心里又升起一股畅快感。   时至今日,刘念华对周国平的感情还是很复杂,听到去如今他这个下场也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该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强没对外嚷嚷这事儿,可他打断了一个周姓公交车司机的手,还是传了些地方。   其他地方的人或许不知道,可大杂院里的人清楚。   吃过早饭,一群人聚在外头说话,纷纷替刘念华抱不平。   “周国平咋能是这种人啊!”   “以前真是看错了!可苦了念华和两孩子啊!”   “黑心肠得很,念华为这个家不容易,他还出去搞破鞋!活该,该把手打断!”张蓉最是不齿,这种人真该丢烂菜叶!可恨的就是现在人不在跟前,不然她非得啐他一口!   “不能够吧!会不会弄错了?”罗红梅摇摇头,不大相信,她以前没少夸周国平,这人居然出去乱搞?   “弄错?公交车司机,姓周,还住月牙胡同!你说说能找出来第二个不?”   李大妈刚从菜站回来,左脚倒腾右脚,冲进院里,“我...我刚见着周国平啦!”   “啥?在哪儿?我可听说他半死不活的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李正霞风风火火冲到人群里,急忙说起周国平。   “哎哟,我看他身上乱糟糟的,正往医院去,头发乱糟糟的,一身衣裳裤子又是血又是泥的,那右手耷拉着,像是难受得很!”   罗红梅探个头,喃喃一句,“居然真是他啊!”   “可不咋滴!他见着我那眼神躲躲闪闪的,还装没看见!呸!我刚骂他两句他就进医院了。”   刘念华从屋里出来,听到院里婶子的话,内心倒是平静不少,人犯了错,总该受到惩罚不是。   “念华,你快来,我就说你死活要离婚是有原因嘛,周国平那个软蛋,居然还能搞出来这种事儿!”   “念华,以后家里有事儿记得开口,你一个女人带两孩子不容易。”张蓉是真心疼她。   刘念华在院里这些年,没和任何人红过脸,见着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家里出事儿,大家都让她好好过日子。   “谢谢大家伙儿,我就一个请求,这事儿别在孩子们跟前说,我担心小龙小虎以后...”   大家都明白,孩子嘴快根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隔壁街就有几个混小子爱骂人,周国平这事儿要是闹开了,小龙小虎得被人嘲笑一辈子。   张口就是搞破鞋的爹,闭口就是小破鞋,刘念华就是见过,所以不愿意闹太大。   现在靠着赵强的手也算是给了周国平一个教训,以后不管咋样,大家就没关系了。   至于那三份写着在外头乱搞的离婚、让出工作和不争孩子的协议书也好好放着,防着周国平以后过不下去上门来找。   是自己艰难过下去,还是丑事曝光被拉去□□,周国平心里应该有点数。   “行,你不说我们也明白,大家回家都注意点儿,别在娃们跟前提,都是些嘴上没把门的。”   “就是这日子...”钱晶晶很是担心,就怕刘念华一个人养孩子,日子难过。   刘念华倒是攒着劲儿,“我现在拿了公交车售票员的工作回来,都有手有脚的,好好干就是。”   “那挺好,这是好差事,慢慢干。”   “过几天买大白菜,你跟我们家一起吧。”张蓉想着刘念华一个女人在家,两个儿子又小,哪里好搬得动几百斤大白菜。   刘念华还没回话,梁宝珍先来了,笑盈盈对着张蓉道,“张婶儿,我可是和华姐说好了,一块儿买白菜去,您别跟我抢。”   作者有话说:   刘念华女士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这几章男女主戏份有点少,结尾让珍珍露个面哈哈哈哈   给大家发红包,本章24小时内留言,掉落50个红包,么么哒,明天见^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吃一碗饭2瓶; 第49章   ◎一更◎   立冬前十天,‘冬储大白菜’又一次如火如荼地开始。   天已经变了模样,梁宝珍起床便哈出一口白气,外头估摸已经快到零度,家里的厚棉袄也派上用场。   一件碎花棉袄穿上身,顿时暖和不少。   “嫂子,你穿够了没?”许盛雅探出手往嫂子袖子里摸进几寸,摸到棉袄里一件毛衣,开心点点头,“暖和的。”   不光是嫂子,她还检查了哥哥的,觉得大家都穿得暖才放心。   现在是凌晨三点,梁宝珍和许盛杰准备出门,去菜店排队买大白菜。马上就要过冬,再等些时候大白菜就要冻坏了,必须卖到市民手上各家储存起来。   因着要一口气买上几百斤大白菜,许盛杰提前准备好板车,准备一趟趟往家里运。   周云年纪大,两人都没让奶奶大半夜起来,本来许盛杰也不要梁宝珍这么早去,买冬储大白菜随便就能排进去几个小时,她晚点出门都成,自己先去排着,不过梁宝珍想去见识见识,昨晚便夸下海口一定要跟着去。   结果凌晨差点没起得来,还是凭着昨晚一句话才硬撑着起床。   许盛雅是半夜自己溜起来的,她趿着鞋也想跟去,被大哥坚决拒绝,“回去睡觉去,这么冷的天儿,要冻出病的。”   梁宝珍也和许盛杰站在统一战线,许盛雅这么小年纪,本身还带着病,抵抗力更弱,怎么禁得住凌晨的寒冷,“快回去睡觉,睡一觉,我和你大哥就回来啦。”   “好吧,那我回去睡觉。”许盛雅把军用水壶给大哥背上,她已经给灌好了一瓶热乎乎的水,可以暖暖胃的。   许盛伟此刻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点儿没有醒来的意思。   大杂院里各家各户都出动,有的几家公用一个板车,互相说好帮着运大白菜回来。梁宝珍头上带着一顶羊绒剪帽子,特暖和,外头寒风呼啸,戴上帽子像是隔绝了一大半的寒冷。   “宝珍哪,你们可真舍得。”罗婶儿也刚收拾好,准备出发,看着梁宝珍头上三十块钱一顶的羊绒剪,有些眼馋。不过馋归馋,她可舍不得!   没想到这乡下来的媳妇儿比城里娘们还败家。   风太大,梁宝珍没听清罗婶儿的话,只冲人微笑,她不知道脑袋上帽子的价格,要是知道了,准得说一句许盛杰,败家!   可败家归败家,还是得买,冻坏了更遭罪。   “彩丽姐,你们要出去啦?”   “宝珍,我们先走了,你们抓紧啊。”   “行。”   梁宝珍小跑几步到西厢房,刘念华正收拾着准备出门,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去买大白菜,天气冷,看着别家男人女人一块儿出发,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凄凉感受。   “华姐,快,咱们一道走。”梁宝珍提前就和许盛杰说好了,到时候把刘念华家的一起搬了。   黑夜里冲出个梁宝珍,刘念华跺跺脚,笑着过去,“走!”   “妈!等等我!”   身后传来声响,儿子周龙扒拉着衣裳,慌忙从屋里出来,右手的袖子还没穿进去,“妈,我跟你一块儿去!”   ——   这几天,城里上千家菜站忙得不可开交,家家户户都出门排队买大白菜,准备囤着好过冬。   现在还不算太冷,偶尔还有太阳晃着,抓紧把大白菜买回去晒晒,之后几个月就靠着它过了。   梁宝珍穿着大棉袄带着羊毛剪,凌晨的夜里那是冷的,一不小心就要冻感冒,就是抗冻的许盛杰也穿厚实了些。   “咱能买多少斤?”许盛杰站在风口挡着风,梁宝珍戳戳他。   “一级九十斤,二级一百四十斤,三级五十斤。”   菜站把大白菜分成三级,一级是最好的大白菜,又大又水灵,二级基本也行,三级就蔫儿些。   谁都想买最好的一级大白菜,可菜店是规定好了的,必须搭配着买。   刘念华想起去年这时候,自己还是和周国平来的,两人一块儿买了两百多斤大白菜回去,这回,只剩下小龙在身边。   “妈,你咋这么冷!”周龙被刘念华裹得严严实实,还戴着一顶毛线帽,那是刘念华亲手织的,挺暖和。“我给你搓搓。”   “瞧瞧小龙,多懂事儿。”张蓉排在几人后面,夸奖一句,把周龙闹得红了脸,只两只小手给妈妈搓着,渐渐觉出热。   “好了,暖和了。”刘念华拍拍儿子的小脑袋,一脸欣慰,“快把你手套戴上揣进兜里,别生出冻疮。”   “好!”周龙小脸通红,脖子锁在棉袄里,脸蛋像是红苹果。   每家买大白菜都是几百斤的量,成捆地抱上板车,梁宝珍和许盛杰买了三百斤的量,摞成小山那么高,许盛杰拿着绳子绕了几圈固定,最后在板车侧边打结。   “你们看着白菜,我过会儿就回来。”   “好,你慢点儿啊!”梁宝珍一出口都是白气,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华姐,你明儿就去上班是不?”   “是,我其实有点紧张。”刘念华因为离婚的事儿,跟公交车队商量晚点儿去,另外也要等排班,以后她就固定在五路车上当售票员。   不过刘念华一直没工作过,自从刘父把工作让给周国平,刘念华就在家里做家务,后来生了两个孩子,更是没出去过。   她每天就是大杂院到粮站菜站的路线,其他地方都接触得少。   “别怕!你平时那么能干,售票员肯定也能干好的。”梁宝珍看着满地的大白菜想起家里,不知道地窖里是不是已经堆满菜了,“等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你更有干劲儿!”   发工资?刘念华之前只是每个月拿周国平十块钱当生活费,她还没领过工资呢。   想一想,竟然有点期待。   大杂院里邻居们相互帮忙,把一车车大白菜运回去,等最后一车张蓉家大白菜落地,天已经大亮。   周云正把自家大白菜塞到各个缝里,等晒得差不多了能慢慢吃。忙活着又去帮隔壁方家摆大白菜。   “宝珍,你快回屋喝口热水,暖和下身子。”周云早起烧好水,就等着孙子和孙媳妇回来就有热的。   看到刘念华回来,周云也给她和小龙倒上一碗水,“念华,小龙,快歇口气,喝点水。”   现在刘念华一个人撑着家,不容易。   “还不谢谢周奶奶?”刘念华看着儿子。   周龙仰着头乖乖道谢,“谢谢周奶奶,小伟在家吗?”   “找彬子去了,小虎早上起来到处找妈,我给他喂了个窝窝头,让小伟带他玩儿去,你喝了水过去找他就成。”   这天的大杂院里,满院子都是大白菜,从窗户沿到院子,从门口檐坎到灶台边,一个个大白菜晒着,晒完一摞又换下一摞,日子倒是也晒着走了。   .......   梁宝珍在屋里奋笔疾书,许盛杰怀里揣着大家伙,回家的时候故意站在门口轻咳一声。   “咋啦?”回头一看,梁宝珍发现他衣裳里鼓鼓的,“什么好东西?”   “你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你还能拿回来坏东西?”   也是。   许盛杰敞开衣裳,露出一个家伙什,是个收音机!   “收音机!”梁宝珍立马放下笔,蹭地站起来跑到许盛杰旁边,“你买的?哪儿来的票?不会又去黑市了吧?”   今天厂里刚发了工资,梁宝珍以为许盛杰去花大钱了。   许盛杰被媳妇儿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不知道挑哪个回答,不过看她眼睛笑得快眯成一条缝就知道她喜欢。   “没去黑市,你放心。”   许盛杰坐在床边,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拉起来。   梁宝珍皱眉看着他,“快起来!你从外面回来的,裤子上有没有灰啊?这是刚刚新换的棉被,不能坐。”   说着把许盛杰赶到凳子上,自个儿再牵扯棉被,把刚刚男人坐过稍稍陷下去的地方拍拍。   “行,我知道错了。”许盛杰坐在凳子上,看着媳妇儿放在桌上的纸笔,上头写着对国棉厂厂长陈勇的提问问题。   “你要去采访陈勇啦?”   “嗯。”梁宝珍捣鼓着收音机,想听听能收到什么,头也没抬回话,“本来早就该去的,陈勇上回出差去了,就耽误到现在。”   头一抬,看着许盛杰,“这怎么不出声?不会是坏了吧?你上哪儿买的?不行拿回去换个。”   “没坏,我看看。”许盛杰接过收音机,拍了拍,四处捣鼓,把着天线终于调好频道,“不是买的,我自己组装的。”   “你还会组装收音机?”梁宝珍听着里头传出的播报,立刻被那标准又清脆的声音吸引。   她前阵子才提过,想看看电视台的主持人怎么播报的,可是家里没电视机,电视机贵不说,电视机票太难有,就连黑市都不一定能找到。   没成想,许盛杰没多久就抱了个收音机回来。   “你以后靠这个听听,和电视机差别也不大,反正就是听个声儿。”   “你还真厉害,连这个都会。”   “以前就爱瞎琢磨,就是找齐材料找了很久,不然早能弄好。小伟和小雅也嚷着想要收音机。”   许家晚饭时间是热闹了,回回都能听到热闹的收音机声音,好像这饭都更香了。   “小伟,小雅一人五分钱的零花,来,拿着吧。”   梁宝珍这个月领了四十块的工资,加上许盛杰的工资加补贴,一共九十二块钱,提前拿出六十块钱放着,准备存起来,剩下的就是家里的生活费和零用。   两个小的也有,梁宝珍觉得不能让孩子太馋,有啥喜欢的能买也不错。   “谢谢嫂子!”许盛伟喜滋滋接过,一张票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放进兜里。   “嫂子,我,我不要了吧。”许盛雅摇摇头,不想接过。   “小伟都有,你怎么能没有?快拿着。”梁宝珍把钱塞小雅手里。   隔天,准备好问题,梁宝珍又和黄翠娥对了一边内容,这才一块儿去厂长办公室。   她在书里看到的陈勇是个威严的家长,对两个儿子要求高,对儿媳妇和颜悦色,可见着儿子打儿媳妇又不管不顾,只象征性说一句注意点影响。   别影响他的名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2瓶;里予1瓶; 第50章   ◎二更◎   中午,梁宝珍轻车熟路去广播站播报了今天日报的内容,最近一期报纸正讨论着国家大事。   工厂里许多工人不识字,能听到报纸内容已经很不错。   和黄翠娥去陈厂长办公室的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咚咚咚   黄翠娥进门前对这个新职工交待几句,左右不过是让梁宝珍别紧张,陈厂长为人和善,尤其是对工人。   “请进。”   “厂长,我们是厂办的,今天来做一期厂报采访。”   陈勇正忙着,一时忘了这事儿,旁边的秘书提醒一句他才想起来。   “那你们坐着等会儿。”   “好,您先忙。”   厂长有事还没忙完,约的几点都没用,黄翠娥和梁宝珍耐心坐在沙发上等着。   厂长陈勇的办公室面积不大不小,最里头是两张玻璃柜,里头放了各种档案文件资料。   再往前是他的办公桌椅,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前头是一张茶几和三座沙发,茶几上摆放着暖水瓶和三个搪瓷盅。   “小方,给她们泡壶茶。”   “好的,厂长。”   茶叶被热水冲开,瞬间茶香四溢,黄翠娥和梁宝珍端起搪瓷盅抿上一口,只觉得嘴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回味一番又带着回甘。   “你们厂办最近工作开展得不错啊。”陈勇忙完,起身坐到沙发上,端起第三个搪瓷盅,吹开茶叶沫子,砸上一口。   “谢谢厂长夸奖,我们一定再接再厉,为厂里做贡献。”黄翠娥再一次感慨厂长的平易近人,面对职工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薛立军带得不错,下回我得专门表扬他,最近几期的厂报我也看了写得挺好,就是对工人们的生产积极性的调动还得再加强。”   黄翠娥点头记下,和厂长说起话,梁宝珍是个新来的,主要就是学习和听。   旁边两人说着话,梁宝珍怔怔看着茶几,有些出神,陈勇和她看到剧情里的样子真是不太一样。   和蔼可亲,没有架子。   再喝口茶,有股淡淡清香,比外头卖的茶叶苦味淡些,倒是和梁宝珍口味。茶几上放着茶叶罐,包装精良,上头印着五颜六色的图案,非常漂亮。   寒暄几句,采访进入正题,两人这次主要是请厂长针对国棉厂近一年的飞跃发展谈谈发展方向。   厂报也是厂里思想风气的方针,更是厂领导的喉舌。   陈勇侃侃而谈,既是对国棉厂近年来的总结,也是要借着这个口子向下面的近万名工人传达前进方向。   采访结束,梁宝珍明白了黄翠娥为什么对陈勇评价颇高,这人面对职工没有架子,确实和善。   “厂长,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回去我们整理好稿子,薛主任会先送来给您过目。”   “行。”   看着两人离开,陈勇看着整个采访过程中话不多的年轻职工,开口把人叫住,“小梁同志,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黄翠娥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朝梁宝珍使个眼色,先出了办公室。   “厂长。”梁宝珍回身看着陈勇。   陈勇今年四十来岁,高高大大,精神奕奕,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不笑的时候威严自在,笑起来有有几分和善。   “梁宝珍对吧?”陈勇起身看着这个年轻姑娘,“你和我们家有些渊源。”   梁宝珍心下一沉,努力屏住呼吸,倒是没再开口。   “思明这人是不太注意分寸,干出些事情不靠谱,希望你能原谅他。”   “厂长,我和陈思明同志没有关系,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了。”   “也是。”陈勇大笑两声,脸上满是歉意,“总归是我们陈家对不住你,思明那事儿,我再替他向你道个歉。”   ...离开陈勇办公室,大门带上,梁宝珍只觉得这人心机太深,要是自己不知道陈家的弯弯绕绕,兴许现在只会对他感激。   面对黄翠娥的打听,梁宝珍含糊一句,只说是厂长关心新职工,随口问了几句。   下了班,梁宝珍去了趟供销社,入冬前她准备再回趟家,虽说宋春花老是念叨她,做人媳妇儿的别成天想着往娘家跑,容易被人埋汰,可梁宝珍还是想家。   许盛杰这几天上夜班,明天星期六中午能回来,休息半天,后天星期天两人能一块儿回大面村去。   拎着一盒糕点,一袋桃酥,两斤鸡蛋糕,梁宝珍回家正赶上奶奶在做饭,今天家里包饺子,白菜猪肉饺子,一斤猪肉剁碎和白菜碎搅拌,饺子皮是奶奶擀的,拿手活。   “奶奶我帮你。”   “你刚下班回来,回屋歇着去,等会儿就起锅了。”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沸腾的锅中漂浮。   小伟在和方智彬他们玩儿,小雅倒是不见踪影,梁宝珍一问才知道她上陈玉莲家里去了,和陈寡妇闺女一块儿玩儿。   “我今天看见一对小发夹,是两颗小樱桃,买了一对回来,准备给小雅和宝玲一人一个。”   “我看看。”周云岁数再大也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探头一望,好家伙,钢发夹上有两颗红樱桃,小巧可爱,“小雅准喜欢!你过去叫她回来吃饭吧,饺子马上起锅了。”   “成。”梁宝珍放下东西,又灌了一盅水才出门。   陈寡妇家在倒座房,梁宝珍出门往外头走,见她家门没关,站在屋外喊一嗓子,没进去。陈玉莲一直和院里人交情不深,谈不上好或者坏,总归没太交心。   “嫂子,我在呢~”许盛雅的声音从屋里出来,“等会儿,我们这翻绳还没完。”   几个小女孩儿聚在屋里,陈玉莲两个闺女,大的宋心荷今年八岁,小的宋心苗今年五岁,梁宝珍见过两个小丫头,长相随陈玉莲,机灵可爱,像是年画娃娃似的。   宋心荷高高瘦瘦,两条小细腿儿跑出来,“梁阿姨,小雅还在玩儿,我妈说让你进去坐坐。”   陈玉莲让自己进去坐坐?可真是稀奇。   陈家屋里有些暗,梁宝珍第一次踏足陈玉莲家,随处一扫就觉着装扮得精巧,桌子椅子柜子都是黄木的,打理得干净整洁,沙发上躺着条格子围巾,陈玉莲坐在上头,推了推面前的茶水。   “梁同志,坐会儿吧。”   旁边是五个小女孩儿围着在翻绳,闹腾得很,许盛雅看到嫂子进屋大声叫人,其他孩子也跟着喊了阿姨。   “小雅,这回翻完了就回家吃饭哦,奶奶都弄好了。”   “知道了。”许盛雅头也没回,眼睛巴巴盯着翻绳。   “梁同志,听说刘念华那天是叫你陪着去捉那周国华的?”陈玉莲闲来无事和人聊起来。   梁宝珍不知道这人从哪儿挺说的,那天的事儿应该没什么人知道,难不成是华姐说出去了,可她和陈玉莲应该也不熟。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陈玉莲觉得这邻居事情倒是管得挺多,看了人几眼,“喝点茶吧,她们马上就玩好了。”   梁宝珍总觉得陈玉莲这人神神秘秘的,整天像是都在院子里,可生活过得不错,衣裳也都是面料好又时髦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这味道?   有些熟悉!   “嫂子,我好了,我们回家吧!”许盛雅结束战斗,其他四个孩子还要接着翻。   “好,陈姐,那我们先走了。”梁宝珍看着四个小姑娘,又让小雅跟朋友们再见。   临走之前,余光瞥过陈玉莲家里的斗柜,看见上头有个花花绿绿的罐子,好像是个茶叶罐,有点眼熟。   家里饺子出锅了,薄皮大饺子,肉馅实在,剁碎的肉馅和白菜的清香混杂,蘸上一口陈醋,一口咬下去,甚至有些油,肚子是馋了又馋。   周云单独拿碗给孙子装了一碗起来,许盛杰上夜班,得明天下午才回来。   梁宝珍躺在床上,已经过了三个没人暖床的夜晚,许盛杰不在,这床也冰凉凉的,幸好被子厚实,今年新买的棉花,盖着暖和不少。   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想起今天下午在陈勇办公室看到的茶叶罐,又想起陈玉莲家里的,梁宝珍察觉出不对劲,难道陈玉莲外头的男人是...   咚!   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上窗户的声音,原本昏昏欲睡的梁宝珍突然惊醒,四周黑漆漆的,她扯着被子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又像是没有声音了。   许盛杰不在,家里人都睡了,梁宝珍望着被窗帘挡住的窗户,蹑手蹑脚下床,轻轻掀开窗帘往外头看,外面月色正好,有些许光亮晃着,倒是没半个人影。   第二天起床,大杂院里炸开了锅!   大杂院闹贼了!大家放在院里的大白菜丢了好些!   作者有话说:   我是女娲,马上要渴死了,哪位好心人给我浇点营养液,回头给你捏个身高腿长男朋友or女朋友 第51章   ◎三更◎   大杂院闹贼了?   众人挨个检查了大白菜,发现少得最多的是罗红梅家的,少了六颗,另外孙志强和陈玉莲家各少了两颗,许盛杰家少了三颗,其他家都没事儿。   虽说被偷得不多,可性质恶劣!   罗红梅叉腰站在大杂院里,骂骂咧咧了小二十分钟,矛头直指住在东厢房的吴长隆家。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偷大白菜!手脚真是不干净!”   她就杵在东厢房门口,人对着那儿一通骂,是个人都知道她意有所指。   几个月前,两人就因为一个西瓜闹得不愉快。   吴长隆在屋里听着听不下去,冲出来也回骂过去,“罗红梅,你啥意思?说谁是贼呢?”   “现在谁蹦跶得最欢谁就是贼!”   两人都不是好惹,站在院子里就开骂,其他几个大爷大妈忙去劝架,场面一时混乱。   梁宝珍关上窗户,看看下了夜班回来在补觉的许盛杰,担心他被吵醒,刷拉一声,拉上窗帘,再看看床上男人,睡得安安静静,丝毫不受影响。   真是头猪!   许盛杰一向是沾枕头就能睡的,一旦睡着也不容易被吵醒,哪像她。   梁宝珍看着睡着觉也挺英俊的男人,一时有些羡慕。   “嫂子。”许盛雅在外头轻声喊话,指指外面,不想打扰了大哥补觉。   “咋啦?”   “魏大爷说要开会。”   又要开会?梁宝珍有些难受。   不光是她,院里人都不想开会,夏天还好,这都快冬天了谁禁得住在风里吹着听他瞎诌诌?   魏锦荣对于大杂院里闹贼的事儿十分重视,小偷是人人憎恨的,一定要抓到。他先是带着院里几个男人四处查看,可惜什么都没查到,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大白菜丢得不多,应该不是准备齐全地偷东西。   不然不是白费劲吗?   开会现场,大家坐在一处听魏锦荣分析闹贼的危害,说着说着,人又扯远了,开始讲起自己年轻时候抓贼的英勇事迹。   底下人也没闲着,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会议的梁宝珍有经验了,把凳子放在最外面一圈,能悄悄说会儿话,不打眼。   “华姐,你工作咋样?”梁宝珍前几天问过刘念华去当售票员感觉咋样,不过她像是太忙了,都没功夫说上太多话。   刘念华想起在公交车上被挤来挤去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还行吧,我还在适应。”   昨天,刘念华刚被队长批评一回,她一辈子好性子惯了,说话嗓门也小,平时在院里和大家处处倒没什么,可去了公交车上却镇不住场。   公交车上基本都是人满为患的,男女老少为了挤上车可是使出浑身解数,就差贴在门上了,不少人被挤得透不过气,以往售票员在这时候收钱撕票都是要考验能力的。   刘念华初来乍到,声音还小,对上乘客也不敢粗暴,可不就镇不住场。   “念华,你可得好好学学啊,这样子收钱撕票哪行啊?就这么着永远都转不了正。”队长一番话说得刘念华低下头,只连连道好。   今天上午的班,她看着满车的人就鼓足劲儿喊,一嗓子压不住车里闹哄哄的声响就再加些音量,人也使劲儿去挤,收到每个乘客的钱才是正理儿。   “那你干得挺好啊!”梁宝珍觉得刘念华适应得不错,“就得挨个去问挨个要,你学学罗婶儿,那嗓门震天响,隔壁院里都能听到。”   刘念华噗嗤一笑,正好罗红梅又在吵嚷,那声音确实响亮,“我尽量学学,不过这回出去工作我也看出来了,外头工作不容易,但是能学到好多东西,我还是第一回 有工作服呢,今天我们公交公司还一人发了一块桃酥,说是职工福利。”   职工福利,听起来多有归属感,刘念华把一块桃酥分成三份,和两个孩子吃了。她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桃酥,这可是自己单位发的。   “那你们福利挺不错。”梁宝珍又搬出自己最肯定的理论,“等你发工资的时候会更开心,真的,没有比发工资更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   许盛杰睡了一觉起来,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外头有些说话声,闹哄哄的。   出去洗把冷水脸,一看,院里所有人又坐在凳子上围成一个圈,正听魏大爷开会。   等走近了,他听见魏大爷正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   “这件事儿咱们必须严肃处理,务必把犯罪分子给捉拿归案!大家回家之后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异常,小梁同志已经提供了重要情报,昨晚有东西砸她家窗户上,很可能就是那贼...”   “昨晚有贼到咱家门口?”许盛杰走到人群外面,听到这句话才抓着梁宝珍胳膊,将人带出来,“你怎么没跟我说?”   “你刚下夜班回来,先睡觉重要。”梁宝珍把昨晚听到的声音跟他说了,指着自己卧室窗户,“感觉是什么砸上去了,咚的一声。”   许盛杰伸手摸了摸玻璃,又看了看窗户下头,只有一点点黑色灰烬,其他也没发现什么。   手指捻起黑色灰烬,放到鼻尖闻闻,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许盛杰把这么点儿黑灰装进一个木盒里,留着看看。   不过院里闹贼了,是得小心点儿,他当即把家里大门门锁、木栓和窗户栓子又检查一遍。   幸好这个月的夜班结束,今晚开始自己也能在家。   一番折腾,开会还没结束,梁宝珍和许盛杰对视一眼,“我们还回去吗?”   许盛杰远远听着魏大爷正在说话,“下面我再说三点。第一...”   好家伙,这句话十分钟前就说过了,一模一样,三点之后又三点。   “不回了。”许盛杰拉着人进屋,懒得去听魏大爷啰嗦。   回了屋,许盛杰去下午换下来的衣裳里掏东西,梁宝珍还在朝窗户望,想查出点什么,一转身,看到许盛杰拿出一把大团结。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话刚问出口,梁宝珍就明白了,一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你又去黑市啦?”   许盛杰把大团结放在桌上撒开,密密麻麻一堆,估摸得有个百来块。   “我真不是故意的。”上交钱款的许盛杰着实有些冤枉。   结婚后,许盛杰就没去黑市,去黑市危险,万一出事儿自家可承受不住这种风险。可上回帮着倒腾东西的兄弟郑成材知道他会组装收音机便让他帮帮忙,只说自己家里要,许盛杰顺手帮忙组装了几台,结果这人越要越多,许盛杰回过味儿来,那哪是家里要,分明是拿去黑市卖了。   不过那人也不是不仗义的主,转手就分了报酬给他,一台组装的收音机不要票卖八十块钱,许盛杰一共组装了四台,卖了三百二十块钱,分了一百五十块。   梁宝珍不是不知道黑市能挣钱,多少人都在那里发家的,可她想着快要改革开放了,到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何必现在非要冒着风险去挣钱?   “这是什么朋友啊?以后可别交了。”   “那人是我战友,家里出了事儿,不太富裕,着急用钱,不过这收音机不是他找的卖家,说是跟黑市里其他人合作的。”许盛杰清楚媳妇儿的顾虑,他也不愿意冒险,“我这是误上‘贼船’,你放心,我肯定不去黑市。”   梁宝珍把钱收好,最近家里放着四百块钱,还是得拿去银行存进存折才安全,“一定记得啊,要真想做生意,咱们可以再等等,兴许没多久就能光明正大做生意了。”   =   星期天,大面村也休息,不过现在入冬了,地里本就没什么活,公社组织社员们去挖了半个月水渠,最近又闲了下来。   梁宝珍提前托村里人带了话,宋春花知道闺女今天要回来,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好,激动得不行。   梁宝军昨天去买了两斤排骨,两斤猪肉回来,今天要熬个玉米排骨汤,再做个水煮肉片。   二儿子说是在镇上找了个工,隔三差五还能买些好东西回来,就连肉票都能搞到,宋春花总疑心孩子走弯路,再三叮嘱他小心点,凡事都不能大意。   倒是梁志高一脸欣慰,觉得儿子就该出去闯闯,只要别闹出大事儿就成。   梁宝军最近是春风得意,给家里人都买了些好东西,就连布也弄了好几尺回来,之前宝珍和镇上酒厂搭上关系,梁宝军去谈了合作,挖上金刚刺给人供应,按照市场价收购,又赚了一笔钱。   不过挖金刚刺来卖没有去黑市倒腾赚钱,尤其是最近,他转手出去四个收音机,这就分了五十块钱!   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合作干这事儿的郑成材突然通知他,组装收音机的人撂挑子不干了,给他气得牙痒痒。   还说什么自己结婚有媳妇儿了,不想干这么危险的事儿,梁宝军摇摇头,十分不认可,娶个媳妇儿了不起啊?你媳妇儿是天仙啊迷得你五迷三道的?   有钱不赚,真是傻子!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谁在骂我?   梁宝珍:谁在夸我?   梁宝军:“...”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10瓶;余生18瓶;在在在在在10瓶;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20瓶;普普通通30瓶;涟栎18瓶;他只是经过59瓶;keep 10瓶;栀夏1瓶;qxeunjj 50瓶;有狐绥绥10瓶;永不水逆的小巨蟹^O^10瓶;宅啊宅1瓶;   女娲(捏人捏到手抽筋版):请以上小可爱排队领取盛世美颜精雕玉琢身高腿长男朋友or女朋友^O^   注意队形,不要排错嗷~ 第52章   ◎一更◎   许盛杰和梁宝珍穿着棉袄回家,宋春花早早就等在院门口,眼巴巴望着。   “快进屋,进去烤烤火!”   梁家堂屋里,坐了满满当当九口人,排骨汤热乎乎,一口下去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桌上两个肉菜,三个素菜,吃得很是丰盛。   梁宝玲挨着三姐坐,她和姐姐好久没见,想念得紧。   屋里其他人说着话,尤其是两个姐夫和二哥都陪着爸爸在喝酒,没人注意她。   “姐,你真当上广播员啦?”   “是,现在我在厂里念广播。”   “哇,好厉害!”梁宝玲学校也有广播员,她也想当,不过老师说她普通话不够标准。   “瞧你嘚瑟的。”宋春花知道闺女有出息也高兴,可也不忘叮嘱,“在外头做事要仔细些,咱们干好自己的活,和其他人处好点,啥事儿都有商有量的。”   她就担心闺女是乡下去的,被人看不起。   “知道知道,妈,你放心。”   “别像你二哥,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梁宝英也附和,“宝珍,你空了问问宝军,我们每回问问,他都说在镇上找了工作,这些日子没少拿好东西回来,还给我送了个围巾,我就担心他被人骗了。”   二哥?梁宝珍想起上回他也是出手大方,默默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姐,姐夫最近咋样?”梁宝珍偷偷凑近大姐问一句,担心被其他人听见。   “没啥事儿,不过他一直想再当面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真可能恢复高考。”   吃完饭,洗碗的功夫,宋建国就找着机会和梁宝珍搭上话。   “宝珍,你给我交个底,明年高考真能恢复?”   前些天,隔壁大队又有个知青回城了,看得其他知青心痒痒。   看着宋建国的挣扎,梁宝珍想起同样回城的张婶儿儿子周庆党,知青确实不容易。   她看着宋建国,目光坚定,“真的,姐夫,你好好准备着,高考明年真可能恢复。”   为了加强说服力,她故意模糊两句,“这事儿我是听隔壁在教育局有亲戚的邻居说的,人家当时说漏嘴了,让我别说出去,你也听听就是。”   “行!反正有这么个可能就行,就怕没希望啊!”   宋建国多年劳作,此刻眼神里又充满了希望。   ——   靠着家里东拼西凑九百块钱买了个工作,周庆党成了少数回城的知青。   不过九百块钱不仅掏空了家底,还让周家背上了二百块外债,周庆党觉得肩上的担子重。   在毛巾厂干活也卖力,他下乡五年手脚自然是利索,车间主任已经说了,他应该再有个两个月就能转正,到时候每个月多存点钱,争取两年内把债还清。   下了夜班,他坐上公交车准备回家。   毛巾厂距离月牙胡同挺远,得坐五路公交车往返,每次花两分钱。   他想着要是能有个自行车就好了,不过自行车票和钱还没影儿。   五路公交车要经过三个国营厂,市毛巾厂,市火柴厂和市拖拉机厂,一向是挤得不行,周庆党回城后适应了好一阵才能顺利挤上车。   只要能踏上车踏,后头就不用管了,有的是人把你往里推。   “华姐。”人群拥挤中,周庆党冲着当售票员的邻居打声招呼,不过刘念华压根顾不上,只匆匆点点头就被挤来挤去去收钱了。   回家要二十多分钟,周庆党在车上无聊,看着唯一认识的熟人刘念华费劲地穿梭在乘客中,一个个挨着问人到哪儿,收钱,撕票。   新工作上任不久,刘念华不算太熟练,可她做事情认真,一桩桩一件件都捋好,动作虽然慢一点,倒也没出错。   等到了一个站再扯着嗓子喊一声,“新华路到了,下车的抓紧,不下车的让让。”   就着一嗓子,她都练了好一阵。   毕竟她第一回 上班那天自己也在,喊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压根没人听见。   最后还是周庆党替她喊了一嗓子。   “华姐,走了啊。”公交车开到月牙胡同的时候,人已经少了大半,周庆党走到车门,“小龙小虎在我家,你放心我妈可喜欢他们。”   “行,谢谢你啊,周庆党同志,麻烦你帮我回去跟小龙小虎说一声,今天我下班回来得晚半小时。”   “好。”   刘念华自打要上班,家里两个孩子便没人照顾,张蓉可怜他们娘仨,加上两家离得近,自己也没啥事儿,就让刘念华把孩子放自己家看着。   两个孩子每天中午饭就在张蓉家里吃。   这可帮了刘念华大忙,她拿出自家一半粮食和油,另外准备给张婶儿每月五块钱。   一来二去,两家人关系也更好。   周庆党回家,张蓉周军正带着小龙小虎在吃饭,看着儿子回来,张蓉把灶台上单独备着的菜端上来。   儿子回来辛苦,一门心思工作想赚钱还债,张蓉看在眼里,不过他也老大不小,今年已经二十六了,要不是下乡耽误五年,估计孩子都好几岁了。   张蓉这阵子就托媒婆在相看,准备给儿子说门亲,“庆党,我跟你梅婶儿说了,让她帮你相看合适的对象,现在还真看到一姑娘,你星期天去见见吧。”   周庆党闻言一愣,“妈,咱们家这情况还是先别急着说亲,把钱还了再说。”   小龙小虎听着邻居叔叔的事儿,四只耳朵竖得直直的,眼珠子一直转,相亲结婚这些大事儿,小孩子也喜欢凑热闹。   “吃你们的饭。”周庆党看一眼两孩子,那模样真是一脸好奇。   “你这孩子,你都快二十七了!还不急?再等下去没姑娘愿意嫁你。”   “妈,你着啥急,先吃饭。”   ——   今天休息,梁宝珍和许盛杰倒不急着回来,吃完饭,一家人又说会儿话,女婿难得回来一趟,梁志高和许盛杰在田里走走,说起今年的收成情况。   宋春花则给闺女女婿准备了一大包东西回婆家,多是家里晾晒的蔬菜干,正好备着冬天吃,茄子干豆干还有装在输液瓶里的西红柿酱,另外还有一堆山货。   “妈,拿这么多?”梁宝珍眼睛瞪得微圆,这包裹确实太大了些,过于扎眼。   “你懂啥。”宋春花见着两人今天拎了不少东西回来,就暗道不好。许家人心善不计较,可看在旁人眼里,兴许就要埋汰自家闺女,从婆家拿东西回娘家,名声不好。   “你一会儿回去,记得拎着东西在院里晃一圈,反正要让人看见。”   梁宝珍把包裹递给许盛杰,还想跟亲妈讲讲条件,“这么大,肯定都能看见。”   “你这个年纪不明白,以前你大伯娘跟我吵架咋吵的你知道不?二十年前的事儿还拿出来说,说我从老梁家拿东西回我们老宋家,呸!那是你奶还在的时候让我拿几个山上摘的野果子回去,甜甜口,她就能四处嚷嚷,败我名声。”   “有些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污了你。”宋春花把东西给收好,看看天色,催着两人回城去,“抓紧点,现在天黑得早,别耽误功夫。”   “知道了,妈,那我走了,我过阵子再回来看你。”   “行了,路上慢点儿啊,小许,你多看着宝珍。”   “知道了,妈。”   梁宝军把妹妹和妹夫送到村口,梁宝玲撵在后头,让姐姐给小雅带个小木盒去。   梁志高手艺好,给她打了个木头文具盒,有模有样的。   “姐,你可要说清楚,这是我送她的。”   梁宝军哼笑一声,扯小妹的辫子,“这是你打的?”   “爸打的不就等于是我打的嘛!”梁宝玲叉着腰理直气壮。   “行行行,没想到小小年纪,脸皮还挺厚,也不知道随的谁...”梁宝军捏两下妹妹脸蛋,被梁宝玲拍开。   “随你!”梁宝玲冲二哥做个鬼脸。   “哥,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到底干嘛呢?”梁宝珍总算找着机会问一句。   哪知道梁宝军早有准备,把酒厂的事儿拎出来当挡箭牌,“郝明你也知道的,人实在,按照市面上价格收的。”   “咱们山上有这么多金刚刺?”   “这山有多大你知道?你又没往里去过,行了,你别瞎操心这些,快回去吧。”   梁宝军打发了妹妹,又看着妹夫,两人说上两句话,看着班车来了,这才分别。   ......   经过数小时颠簸,梁宝珍和许盛杰终于在天黑之际回到了大杂院。   宋春花准备的东西沉,一路都是许盛杰拎的包裹,梁宝珍刚走进院子,就听到罗红梅的声音。   “周云是老糊涂了,我看那乡下媳妇儿就是来掏家底儿的,今天她和小许回娘家,我是亲眼看着的,拎了不老少东西,啧啧,你们说说,有这么往娘家搬东西的吗?不怕哪天把老许家搬空咯!”   罗红梅吃过晚饭,正在院里唠嗑,身边几个人拿着毛线正在打。   天气冷了,钱晶晶正在给闺女织毛衣,她从入秋开始就在忙活,现在正在收尾阶段,闻言抬头,“罗婶儿,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哪就搬空了,这不是周婶儿心肠好嘛。”   “小钱啊,你不懂,那乡下人能嫁进城里是烧高香了,肯定是能拿就拿呗!兴许哪天还要拖家带口上门打秋风。”   梁宝珍是万万没想到,亲妈的惦记这么快就成真了。   罗红梅是院里老人,嘴碎得很,许盛杰也知道一二,不过她很少招惹自家,没成想背地里倒是爱埋汰人。   看看手上的大包裹,许盛杰拎着继续往前走。   “罗婶儿,李婶儿,钱姐,都在呢。”   “哟,小许,小梁你们回来啦?”   “回娘家累着了吧,快回屋歇歇去。”罗红梅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   许盛杰把包裹往前提,袋子发出哗啦响声,引起众人注意。   钱晶晶好奇开口,“小许,你拎的啥啊?这么大块!厂里发东西了?”   许盛杰扫一眼罗红梅,“哦,这个啊,我丈母娘给的,装了老大一口袋,全是吃的用的,光是菜干就带了不少回来,知道我奶奶身子不好,还备了些晒干的药材。”   “你丈母娘心肠挺好啊,拿这么多。”   钱晶晶看着罗红梅,见这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角弯了弯。   罗红梅看许盛杰模样就知道这人听见自己说话了,嘴里碎碎念叨几句,准备继续抓贼去。   “不知道哪家的贼,还敢偷我们的菜,看我逮着不把他皮给剥了!”   梁宝珍看着许盛杰又拎着东西回来,总觉得这人突然像只骄傲的孔雀,四处给人显摆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2瓶;15443850 5瓶;吖吖50瓶; 第53章   ◎二更◎   “哼!我看许盛杰是鬼迷心窍,把个乡下人当宝。”罗红梅被小辈给怼回来,心气不顺,回家坐在凳子上发气。   男人姚光荣给她倒盅热水,哄道,“你管人家做啥?没得伤了邻里和气。”   “是啊,妈,你管他们干啥?”儿子姚浩宇也抱着搪瓷盅喝水,随口劝一句。   “我这不是担心周云糊涂嘛,真是好人没好报哟!”说到好人,她又想起自家丢的白菜,魏锦荣带着人搜了许久都没找出小偷。   可她受不了这个气!   “个烂心肠的贼!敢偷到老娘头上,你以后准生儿子没□□儿!”   “咳咳咳!”姚浩宇一口水呛着,疯狂咳嗽起来,惊得罗红梅上前给儿子拍背。   “这么大人了,怎么喝口水还能呛着。”   儿子可是她的心肝儿,一下下顺着背,罗红梅眼里都是心疼。   “没事儿了,妈,你骂得也太难听了,算了,就几颗白菜有啥关系的。”姚浩宇眼神飘忽,嘴上抓紧劝人,想让自己妈忘了这事儿。   “那不行!敢偷我家白菜,老娘不可能放过他!”   姚光荣等媳妇儿骂完了,才插嘴,“红梅,你说小芸回城这事儿有法子没?庆党是买了工作回来的,咱们...”   “咱们上哪儿找工作啊,你儿子工作还没落实呢,小芸在乡下待着挺好的。”   姚光荣和罗红梅育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姚浩宇,今年二十二岁,念到初一就辍学不念了,这些年也没找个正经工作,一直混着到了这个年纪。   女儿姚浩芸倒是念到了高一,可是当年家里要安排子女下乡,罗红梅心疼儿子,硬是让闺女退学下乡去,让儿子留在城里。   姚浩芸这已经是下乡的第四个年头,人去的更北边,天气冷。   “那给小芸再寄点儿钱过去吧,买点厚棉花,我听说那地儿能冻死人的。”姚光荣的工资都上交,家里财政大权在罗红梅手上,凡事儿都得听媳妇儿的。   “三个月前不是才寄了五块钱吗?小芸在乡下,东西也不好买,你寄过去也没用,她们知青点能互相帮衬的。”   姚浩宇听着钱的事儿,眼睛放光,“妈,给我五块钱呗。”   “你咋又要钱?前天才给你了。”罗红梅看着儿子也发愁,没有个正经工作,现在媳妇儿都说不到。“浩宇,你听妈的,去找个工作吧,啊?”   “我就是想找工作,我认识个拖拉机厂的工人,人家说兴许有临时工位置,让我给五块钱可以帮忙打听。。”   “这么贵?”   “这也叫贵啊?别人给十块钱都不一定帮呢!”姚浩宇眉毛皱着,颇有些不耐烦,他生得还行,就是吊儿郎当些,说话也爱歪着嘴,“你不给我算了,找不着工作也不是我的毛病。”   “拿拿拿!”   罗红梅拿儿子没办法,掏出五张一块钱的票子给姚浩宇。   “行,我出去了啊,妈,那什么贼你也别闹了,多大点儿事儿啊,不至于!”   说完冲进夜色里不见踪影。   “呸!我看准是咱院里人干的,八成就是吴长隆这人,我一定要给他揪出来!”   大杂院里风风火火折腾了快一星期,愣是没见着贼的踪影,最后魏锦荣没法子只能宣布算了,一共丢了几颗大白菜,各家吃个闷亏也就这样。   时间一长,也没人惦记这事儿,只除了罗红梅。   许家也丢了三颗白菜,许盛杰倒不是心疼白菜,主要还是那晚梁宝珍听到的动静。   他把家里的锁给重新紧了紧,往大门上对角添了两个木栓。   “要是真有啥事儿,千万别出去硬闯,我在家就先找我,要是我不在家,也别一个人,多叫点人,知道不?”   “知道知道。”一家人被他念叨了好遍,连连叫好。   周云正在织毛衣,给许盛伟和许盛伟一人一件,她白天闲着也没事儿,看着孙子和孙媳妇儿去上班,两个小的去上学,自己也得忙活起来。   不巧,这天又来了不速之客。   梁志庆和方月荷花提着东西上门,见着打量自己的周云,忙自己介绍起来。   “这是许盛杰奶奶吧?我们是宝珍的大伯和大伯娘,这是宝珍堂哥。”   三人是头一回进城,好不容易找大队长开了介绍信,倒腾班车,一路打听才问到了月牙胡同。   “宝珍的大伯?”周云没想到还没见到宝珍亲爸亲妈,倒先见到人大伯一家三口,“快进来,这天儿冷,你们过来不容易吧。”   方月荷走在前头,仔细打量许家院子,在乡下,自家是好几间屋子还带个小院的,可现在一看,城里是真挤啊。   那屋子多小啊。   “当家的,你见着没?这啥地儿啊,转个身都转不开。”方月荷趁周云去倒水的时候小声嘀咕。   “你懂啥!那是城里寸土寸金。”梁志庆白媳妇儿一眼,只道这人头发长见识短。   看着和善的周云,三人和人聊起来。   ——   梁宝珍在广播站看了会儿书,冬日里头发冷,就是穿得厚些也难受,只能抱着搪瓷盅喝水取暖。   厂报采访陈勇的稿子已经写好,她交给黄翠娥看了,两人商量着又改了一回才交给薛立军过目。   等薛立军拍板再递给陈勇。   采访厂里重要人物就得是这么个流程,每个字都得让领导满意了才能发出去。   不过这时候坐办公室的好处就出来了,梁宝珍收拾着回厂办,大伙儿说会儿话就到了下班时候,可比在车间轻松不少。   王欣来找过她几回,羡慕得不行。她年纪还要小些,在车间肯定更觉着累,今天两人约好去看看孟萍说说话。   孟萍最近天一冷就膝盖痛,梁宝珍知道这是风湿犯了,让她去扎扎针,可孟萍舍不得钱,只满口应下来。   自己最近带的两个小徒弟都转成正式工了,王欣继续在细砂车间干活,梁宝珍在厂办,当师父的很是欣慰。   “宝珍,你在厂办干得咋样?”   “挺好的,大家人都好,很照顾我。”梁宝珍确实对厂办的工作很满意,动笔总比卖力气适合自己,还能抽空看书复习,一举两得,“我和黄姐前阵子还去采访了厂长。”   “采访厂长?”王欣有些羡慕,厂长在她心里可是国棉厂一把手,最大的人物,多少会带着些敬仰的心情。“宝珍姐,你真厉害,我来厂里才远远见过厂长一回,你都采访上了。”   梁宝珍是想在孟萍这里多听些陈家年轻时候的事儿,“你以后总有机会,明年厂里开运动会,你上去参加个项目拿个奖,兴许厂长亲自给你颁奖。”   “那我不会,我体育可不好。”   孟萍听梁宝珍说起厂长陈勇,倒是感慨这人变了样,她比陈勇还大,进国棉厂的时间更早,自然见过现在威严又不失和蔼的厂长年轻时候的模样,“陈勇刚进厂那会儿可不像现在这么有架势,那时候他还是个刺头儿呢,凡事都喜欢好勇斗狠,还挨过厂里批评,不过他冲劲儿足,又肯卖力气,当时的车间主任还是挺喜欢他的。”   说到往事,孟萍又想起来,悄悄对梁宝珍道,“他以前还追求过你婆婆,不过你婆婆选了你公公,没跟他好。”   陈勇居然追求过婆婆吴华翠?梁宝珍像是听到个大新闻,半晌没有消化这个消息。   ......   回家路上,梁宝珍坐在许盛杰自行车后座,戴上帽子,整个人都缩在男人后方,天气越来越冷,呼啸的寒风像是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你冷不冷啊?”梁宝珍费劲说着话,感觉吐出的气都是冷冰冰的,伸长手碰碰许盛杰的脸颊,只感觉到一阵凉意。   “不冷。”许盛杰抗冻,双手把着自行车车把,幸好手上有梁宝珍织的手套。除了脸被刮得疼,其他倒还好,“你把手揣兜里去。”   “知道了!”风太大,说话也靠喊。   风火轮一蹬,终于到家,两人说着话往里走,正见到刘念华在院里端着菜往张婶儿家去。   “华姐。”   “宝珍,小许,你们回来啦?”刘念华两手不得空,“快回家去,外头风大。”   “你端着饭菜干嘛去啊?”   “我不是让张婶儿帮我看着孩子嘛,今天说着去她家吃饭,我出俩菜。”刘念华比划手里的一份炒南瓜,一份红烧豆腐。   “有张婶儿帮你带着孩子,你可就能安心上班。”   “那可不,多亏了她。”   “华姐,碗给我吧,我端进去。”周庆党看刘念华在外头说话,帮着先把菜端进去。   刘念华两手空了,和梁宝珍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往张婶儿家去。   梁宝珍和许盛杰拐个弯朝自家走,走到门口发觉不对劲,这三人是谁?梁宝珍觉得自己肯定眼花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大伯一家人。   “宝珍,回来啦?快进屋坐!”方月荷忙上前拉着梁宝珍的手,笑吟吟把人拉进屋。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晚上21点见~ 第54章   ◎三更◎   梁宝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伯娘带进了屋,被人按到凳子上,端上茶水。   方月荷一点儿没有在别人家的自觉,倒是催起梁宝珍来,“宝珍,快喝点儿水,我可听说你都进国营厂工作了,真是有本事,出息了。”   “小许你也快坐,你们都是有工作的人,这会儿才下班对吧,我帮着你们奶奶做了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大伯一家人怎么进城了?还找到自己家来。   梁宝珍把搪瓷盅推开,率先开口,“大伯娘,你们怎么来了?”   梁志庆没跟侄女一般见识,这人进屋都没喊自己一声,不知道梁志高咋教的,不过这会儿自己一家有求于人,自然是不能计较太多,“我们是专程来看你的。”   看自己?梁宝珍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怕不是没安好心。   “我们带了点东西来,都是自家攒的菜干,你们城里不好买菜吧。”方月荷打开一个包裹,里头有些蔬菜干,梁宝珍一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稀奇!   “大伯,大伯娘,你们是跟着队里人进城的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动身,可就赶不上回去的班车了。”   方月荷一屁股坐下,笑着道,“今天不回去了,就留城里。”   “不回去?”梁宝珍琢磨一番,这家人在城里也不认识人啊,难道还要去住招待所?他们舍得这个钱?   “我们跟周奶奶说话,就在这屋里打地铺。”   梁宝珍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她算是明白了,这家人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周云不知道梁宝珍一家和梁志庆一家的弯弯绕绕,见着人大老远过来又都是笑模样,自然觉得是实在亲戚肯定得好好招待,还去隔壁方家借了肉,给做了个萝卜烧肉。   梁志庆一家也没客气,自家是许久没吃到肉,筷子直往盆里伸,简直是快准狠,许家人都插不上筷子。   许盛伟以为今天能吃着肉高兴得不行,结果还抢不过他们。   不过听奶奶说这是嫂子家亲戚,他悄悄琢磨不知道怎么和嫂子差距那么大,瞧瞧他们三个吃得狼吞虎咽的,满嘴滴油,真烦人!   许家人不好开口说什么,梁宝珍却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大伯,你们这样吃菜,其他人还怎么吃啊?”   她是忍着一口气的,要是在大面村,这家人连自家桌都上不去,现在碍着奶奶在,碍着是在许家,确实不好发作。   “哦哦,你们,你们也吃啊,别客气!”方月荷招呼大家动筷子,用手背抹抹嘴,“我们是乡下人,不懂这些,周奶奶你不会嫌我们吧?”   这话一说,周云还能怎么办?她也有村里亲戚,赖凤霞就是。可赖凤霞哪像这样,人好得很。她握着筷子摇头,客气道,“来了都是客人,你们多吃点儿。”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宝珍的亲大伯,自己是她婆家人肯定不能小气。   梁宝珍看一眼许盛杰,他这个梁家女婿更没什么立场对着岳父的亲大哥一家说话,稍有不慎就是落人口实。   “小伟,小雅,你们夹不到菜。”梁宝珍把那盘萝卜烧肉端到两个孩子跟前放着,“快吃,你们小还在长身体呢。”   许盛雅接收到嫂子的眼色,立马明白过来,这就是讨人厌的亲戚,就像自家三叔一样,看着嫂子大伯娘看过来看的眼神,她软软糯糯开口,“婶子,我和哥哥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儿,想吃肉,你们不会怪我们吧。”   说完,还眨巴着软萌的大眼睛看着方月荷,一脸无辜。   “你!”   “小雅,怎么跟客人说话呢?”周云嘴角带笑,却又努力憋住,再看不过眼这家人的德行,也不想他们回村后添油加醋把宝珍婆家的名声搞臭。   “奶奶,大伯一家坐车过来一趟也累了,吃肉吃多了难受,容易腻着,让他们多吃点儿菜吧。”   要是宋春花在这儿,早抄起笤帚把人赶出去了,奈何许家的身份不能这么做,梁宝珍一个小辈也不好这么做。   “行,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梁志庆没在意那几块肉,转而说起正事儿,“小杰啊,这回我们进城一是想看看宝珍,她嫁到城里我们要看一眼才放心;二呢,这是宝珍堂哥宝刚,我家老二,人勤快得很,也有眼力见,你看看能不能帮忙给他安排个城里工作。”   梁志庆一家自打前阵子听说梁宝珍混上了城里国营厂的工作,还把户口迁过去了,这才打上了主意,都是一家人,同姓梁的,不能不帮吧?   没等许盛杰开口,梁宝珍抢先一步,“大伯,城里工作特难找,哪里有那么多等着安排。”   “宝珍,你看你都没打听怎么就这么说话,成不成的,都是家里男人说了算。”梁志庆端起大伯的架子开始教育侄女,“你爸妈离得远,我作为大伯的得说你两句...”   “大伯。”许盛杰打断梁志庆的话,“我们家我媳妇儿说了算,她说没有就是没有。”   “哎,小许啊,你可不能这样!咱们男人哪能啥事儿都听女人的,宝珍懂啥啊?就会读书念两个字儿...”不知不觉,梁志庆把心里话头口而出。   许盛杰沉声,一个狠厉眼光看过去,想着这是梁家人,又缓和几分,“大伯,今天确实晚了,天也黑了,让你们现在出去得冻坏,明天一早,你们就收拾着东西回家去吧。”   “哎...哎!”梁志庆想再说几句,许盛杰已经收拾着碗筷去冲洗,压根不再搭理他们。   当天晚上,梁志庆一家在客厅打起地铺,睡前还琢磨着明天再好好说上几句话,实在不行就拿出准备的秘密武器。   ——   第二天,梁宝珍带着一股气起床,就连刷牙洗脸的动静都大了些,凌晨五点多,大伯一家在客厅闹出动静,吵得人睡不着。   临出门前,梁宝珍想再撵人,可大伯一家死乞白赖坐在凳子上就是不挪屁股,一口一口吃着馒头,直嚷嚷城里的馒头就是香。   “行了,你和小杰快上班去,别耽误工作。”周云虽然也不太看得过眼梁志庆一家人,可到底是实在亲戚,不能做得太过。“今天我们再招待他们一顿,然后把人给请走,别闹得太难看,这院里人多呢。”   “知道了,奶奶,你今天在家小心点儿啊。”梁宝珍出门前把几间卧室的门都上了锁,防着大伯娘进屋乱翻东西,又让奶奶把家里的各种票证锁好,要不是今天上班,她高低得在家把这三人一路送上班车去。   许盛杰骑着自行车在胡同口等着,梁宝珍已经耽误了些时间,连忙往外跑,天悠悠亮,上学的学生也在路上跑,小龙今儿起迟了,冲着就往外赶,差点撞着梁宝珍。   “对不住,宝珍姨。”他挠挠头,有些脸红。   “没事儿,今儿咋这么晚啊?你妈出门了吧?”   “是!”小龙一手捂着挎包,小脸一扬,“我妈今天走得可早,说要发工资呢!”   发工资?梁宝珍笑笑,那是好事儿!   今天对于刘念华来说确实是个大日子,毕竟是她第一次领工资。   坐在五路公交车上,刘念华心潮澎湃,只觉得乌泱泱的乘客也顺眼多了。想着钱,用尽全力穿梭在人群中的步伐也平稳不少。   脸上挂着笑,收钱撕票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练,就盼着下午发工资!   中午吃饭前最后一趟车,是从市拖拉机厂开往市图书馆的,等忙完这趟就能吃上盒饭,下午两点发工资。   “上车的往里走啊,别在车门前堵着,往里走。”刘念华现在已经熟练不少,招呼着乘客上车。   自己也跟着往里挤,问刚上车的乘客是到哪儿,每段距离不一样,收的钱也不一样,最便宜的六站路五分钱,刘念华每天晚上回家背各个站的距离,收多少钱,简直比小龙上学还用功,现在已经门清,“收你一毛,找你五分,票拿着啊。”   这么一通下来,刘念华又靠到车门口的杆子上,等下一站到了,扯着嗓子喊一句,“朝华街到了,要下车的抓紧,上车的往里走。”   每天重复一样的工作,时间倒是过得快。   眼看着还有最后四个站,车门一开,一群人呼啦啦冲上车,刘念华照例去收钱,可这回无数只手伸过来,刘念华集中注意力一个个收,最后到一个大爷的时候,“大爷,你到哪儿?”   “啥我到哪儿?我刚给过钱了。”   “你没给钱啊,我还没收你的。”刘念华虽然来不久,可她做事仔细,清楚记得自己还没收他的。   “收了收了!刚那个六分的就是我给你的,说到图书馆。”   “没有,刚刚我只收了一个六分,是那个大妈给的。”   大爷越说越激动,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你这个女同志咋还要冤枉我?真是没长眼睛啊!”   刘念华看着大爷激动地辩驳,内心有些委屈,这人气势汹汹,嗓门又大,她想争辩一句竟然插不上嘴,“大爷,我真没收你的...”   “放屁!大家快来看看,这啥售票员啊?我明明交了钱非说我没交!这种人也能当售票员啊?”   “我...”刘念华被人指着鼻子骂,周围闹哄哄的,全是看热闹的人,大爷说话又快又急,她嘴唇碰了碰,眼眶一红,“我真没收。”   “你才放屁!”旁边一个大妈努力探过头,帮着骂回去,“你交个屁啊?我亲眼看着的,你空手伸过去,嘴里嚷得大声,根本没交钱!欺负人家售票员是新来的还想逃票是吧?”   “就是就是,这人以前就逃过票,我在一路车上见过他,被那个胖售票员骂了一路,给撵下车了!”   刘念华听着周遭的人开始声讨这个想逃票的大爷,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努力吸吸鼻子,硬气起来,“快补票,不补票就下车。”   “你们合伙欺负人是吧?真是不要脸!”大爷骂骂咧咧在下一站下了车。   "谢谢大家啊。"刘念华冲着众人道声谢,大伙儿都是要脸的人,对逃票的人十分不齿,尤其刚刚率先出声的大妈,还冲着刘念华念叨几句。   “你是新来的对吧?我回回坐五路车,最近才见着你几回。”   “是,才来一个月。”   “那就是了,这车上售票员没有性子这么软的,你下回就得给他骂回去,你越软他就越横!”大妈是个热心肠,对着刘念华一顿传授吵架经验。   上午最后一趟车跑完,刘念华吃着饭菜心里却不太得劲,今天的好心情这会儿荡然无存。她还从来没这么被人当众骂过,那大爷特别横,骂起人来半分不留情面。   饭菜也不香了,刘念华麻木地往嘴里送着菜,想起大妈传授的经验,面对这种人得横一点,不能被他的气势压下去,还得再练练怎么还嘴。   她这辈子几乎就没跟人吵过架红过脸,今天遇到这样的人指着鼻子骂自己,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刘念华同志,发工资了!”   发工资了?刘念华放下饭盒,搓搓手往公交公司办公室去,虽说刚刚被人骂了一顿,可是现在拿着十八块五的工资时,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刘念华:钱,能治愈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与禾书10瓶; 第55章   ◎一更◎   这是刘念华第一次领到工资,和每个月等着周国平给自己十块钱家里的生活费不同,那滋味更好,每张票子都十足珍贵。   似乎还散发着油墨香气,那是钱的味道啊。   一共六张票子,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才小心翼翼放进手帕包着,往包里放好,等着下班后去趟供销社买东西。明天她轮班休息,准备买些糕点回一趟父母家,把和周国平离婚的事情说了,又念着梁宝珍两口子的帮忙,她给两人买了个搪瓷盆,红盆底印的是一对鸳鸯。   敲响许家大门,开门的是许盛伟。   “小伟,你嫂子呢?”   “在屋里呢。”许盛杰刚玩了一圈回来,忙向隔壁阿姨透露情报,“他们正吵架呢。”   “啊?”刘念华有些惊讶,许家人都很好,怎么会突然吵架了?她突然有些迟疑,还要不要现在进去送这个礼。   “华姐,你来了?”梁宝珍拍拍小伟的脑袋,让他回屋去。   “宝珍,我是来送你们两口子个瓷盆的,今天我第一回 发了工资,要没有你们,我肯定拿不回工作,这个瓷盆你们必须得收下。”刘念华把红瓷盆递过去。   盆沿一圈红,盆身是白色的,盆底有两只如胶似漆的鸳鸯,梁宝珍接过瓷盆道谢,真心替刘念华高兴,“谢谢华姐,这第一回 我就不客气了,以后你还能拿更多工资。”   “借你吉言!”刘念华想起刚刚小伟说的话,这会儿也听着屋里有闹哄哄的声音传出来,关切一句,“你们家咋啦?怎么吵架了?”   说到这个,梁宝珍就来气,梁志庆一家还想赖在自家,她刚说了重话,让他们明天一早必须离开,方月荷和梁志庆一来二去就拔高了声音,指责她这个小辈不懂礼数...   “没啥事儿,家里来了亲戚,哎,以后有空再跟你说。”   家丑是真的难言,送走刘念华,抱着搪瓷盆回屋的梁宝珍刚走进客厅就听到方月荷尖利的声音,“小许,不是我说,你和宝珍结婚半年了吧,这还没怀上孩子,宝珍肚皮是真不争气,伯娘这里有个方子,你让宝珍吃了,保准她立马就怀上!”   梁宝珍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脸刷得就红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自己亲妈都没过问这些,方月荷是凭什么?   冲进屋里,梁宝珍看见家里人脸色都不好。   “你们说啥呢!”   许盛杰铁青着脸,这三人就再是梁家亲戚也太过分了,“这是我们家的事儿,你们管得真是太多了。”   就连周云也忍不下去,哪有这么埋汰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好心,“你们是宝珍大伯大伯娘,哪儿能说这些!这什么东西?我们家不要!”   一向和蔼可亲的周云罕见发火,目光沉沉,喘着粗气,“我们家好好招待你们,结果你们就是来找茬的?小杰和宝珍啥时候生孩子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要是被这两公婆给宝珍贴上个生不出孩子的签子,一旦传出去,宝珍得受多少指指点点啊!   虽说自己不在意,这才结婚半年有啥的,可是女人哪经得住这么埋汰,院里程彩丽陆元两口子就是结婚几年没生孩子的,不少人背地里说程彩丽是下不出蛋的老母鸡,一般人听着这些话能哭死。   幸好程彩丽脾气硬,提着菜刀就追上去,这么闹腾下来,好歹是没人敢再提那些话,至少明面上不敢再提。   今天要是宝珍收了这药,可不就做实了怀不上孩子?   “周奶奶,你咋这么说话呢,我们都是为了你们许家好啊!你就不想抱孙子?半年了,这还没怀上,不就是宝珍身子出问题了吗?我当初就说过,她这瘦得,屁股也不大,还只知道念书,哪里能好生养,偏你们还看上了...”方月荷觉得这家人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咋就不知道挑啊!   梁志庆在家梁家是老大,从来都是只有他教育下头的弟弟妹妹的,梁家老爷子老娘去世后,他更是一家之主,自觉小辈是不能还嘴的,就是她婆家人也该尊重自己。   “周奶奶,月荷这也是为你们家好啊,我三弟一家没把闺女养好,进门这么久了还没生孩子,哪里得了!要是放在我们村里,早就得挨骂了。”   “妹夫,虽说我不是宝珍亲哥,可也算是堂哥,我们这也算兄弟了,我爸妈都是为你们好,你也想早点抱孩子吧。”   “滚出去。”许盛杰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黑眸盯着三人,直接起身把他们行李一股脑扔了出去,要不是顾及这是梁家人,真想动手给把人也扔出去。   之前再忍,也是为了梁家的面子忍,现在这些人埋汰到宝珍身上,他是不打算再忍了。   “哎,你咋这样!”方月荷没想到许盛杰会突然翻脸,她是想着帮许家一个大忙,以后梁宝珍吃了药把孩子一生,不就数自家功劳最大嘛,凭着这份功劳安排个城里工作应该不是难事儿吧?“我们可是宝珍大伯大伯娘啊!”   “我管你什么大伯大伯娘,这是许家,你们几个还敢这么糟践我孙媳妇儿?”周云直接把桌上的药包也扔了出去,咚咚咚在地上滚了好几米远,最终飞得老远落在墙角根。   梁志庆和梁宝刚还想再理论几句,看着许盛杰的凶狠的眼神心生怯意,那精壮的身子,那结实有劲的拳头,不是开玩笑的。   人可是退伍军人!   站在门口,梁志庆怒气冲冲,“宝珍,今儿你们要是真把大伯一家赶出去,我看你爸以后怎么在村里做人?他养的好闺女啊,竟然这么对大伯一家的!就是说破天了,也没理!”   “宝珍,你现在咋是这样的人?现在回村的班车也没了,你们把我们赶出来,天儿还这么冷,是想活活冻死我们?”   “你!”梁宝珍听着梁志庆一番威胁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眼见许盛杰更是捏着拳头身体前倾,搞不好要动手,忙拦着他,她还不想自己男人背上打梁家人的名声,那样有理也变没理。   周云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亲戚,气得直喘粗气,现在天寒地冻,确实不能把人赶出去,不然出了人命可咋办,可是把人迎进来又憋屈!   “大伯伯娘,你们这趟进城是怎么来的?大队长开的介绍信?”梁宝珍看着方月荷收捡着行李,目光如炬,看到介绍信,突然想起件事儿,大队长不可能给他们开超过一天的介绍信,因为这三人压根没有在城里落地过夜的正当理由。   至于说来自己这里也不可能,那样大队长肯定先去告诉自己爸妈,问问什么情况。   估摸是他们找了个进城采买东西的理由,赶紧来自家待着,想躲过纠察队的盘问。   “那当然是大队长亲自开的介绍信!”方月荷晃晃介绍信,理直气壮。   “那上头只写了到昨天吧?昨天你们就该回城的,现在还待在城里,你们可属于盲流。”   方月荷一听这话,眼神明显慌乱不少,把介绍信藏在身后,咽咽口水,说话的语气也软下来,“你瞎说啥,我们可是开了两天的介绍信...不对,是三天!”   看他们样子,许盛杰心里也有数,和媳妇儿对视一眼,转而笑笑,“大伯,伯娘,你们说得也对,天寒地冻肯定不能让你们流落街头不是...”   听着侄女婿的话,梁志庆频频点头,这人还是上道的,有分寸,对着梁宝珍横眉,“宝珍,不是我说你,你是自家人还不知道帮着自家人,以后还是多听听你男人的话。”   许盛杰话没说完,“我给你们指个好去处,有瓦有墙,能遮风挡雨还能管饭。”   “啊?”梁宝刚好奇,“啥地方?”   “盲流所。”   ......   许盛杰毫不留情通知了纠察队的人上门检查,方月荷手上的介绍信日期明明白白写着是当天进城当天回的,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属于是盲流。   梁志庆三人哭天抢地却也没有改变被带去盲流所接受审问和批评教育的命运。   临走时候,梁志庆扯着嗓子吼梁宝珍,“宝珍,你就这么对我?”   梁宝珍原话奉还,“大伯,我听我男人的,他说要送你们去盲流所,我也劝不住啊。”   ......   “宝珍,你这法子好。”周云顺了气,觉得终于清静下来。   “我也是诈他们的,结果一诈就露馅。”梁宝珍松了口气,准备托人给爸妈带话回去,防止大伯一家恶人先告状。   “这次被抓进盲流所,他们估计会待上两三天接受询问和教育,到时候纠察队会同志红旗公社来签字领人,给遣返回去。”许盛杰有战友在纠察队,他还算知道流程。   “那公社干部不得气死?”梁宝珍已经能想到大伯一家回去会怎么被批评了,这是影响公社名声的大事儿,“而且大队长肯定不会再给他们开介绍信了,以后都进不了城。”   被勒令回屋的许盛伟和许盛雅听见大人们的话,觉得大获全胜,赶紧窜出来,“好哎!终于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送你离开~ 第56章   ◎二更◎   梁宝珍那头解决了大麻烦,夜里睡得香,刘念华这边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倒不是愁的,是高兴的!   十八块五的工资被她数了好几遍,就是躺床上了也忍不住翻身起来再看一眼,高兴地眉眼弯弯,自己挣的钱好像都更香哎!她想过了,今天虽然被骂了,可再练练以后肯定也能不吃亏,只要能挣钱,再苦也值得!   等下半夜睡觉,嘴角都带着笑。   第二天,刘念华提着一斤红虾酥,一斤鸡蛋糕回家去。   以往自己买些东西回去,周国平还总觉得买多了,现在自己挣工资自己花,没人说闲话,刘念华付钱付票的手也利索不少。   刘父刘母住在城东的筒子楼,两人就只有刘念华这么一个闺女,自打刘父把工作让给女婿,家里就靠着刘母在纺织厂做工的工资,刘父因为会开车,在这年头是个香饽饽,后来又借着纺织厂的关系当上了临时工司机,帮着运输,工资虽然低些,日子倒也过得去。   反正只有闺女一家过得好些,怎么都成。   不过最近一个月,闺女自个儿回门了一两回,女婿是一直没见着人,刘母还念叨着是不是周国平工作太辛苦,想攒点肉票给他买肉补补身子。   “爸,妈。”刘念华上楼,正好见到刘母在筒子楼过道口做午饭。   “念华?咋这个点儿过来了?”   一家人一块儿吃上午饭,刘念华提前给孩子做好了午饭才出的门。   “你说说你,花钱咋这么大手大脚,鸡蛋糕多贵啊?让国平看见不好,你赶明儿给婆婆那头也买点儿去,知道不?”刘母欢喜闺女惦记着自家,可也担心女婿和婆家有意见。   刘念华吃着母亲做的菜,这些话往耳朵里钻,心里更难受几分,自家对周国平是掏心掏肺,却换来这样的对待。   等一家人吃完饭,刘念华看着父母才开口,“爸,妈,我跟你们说件事儿,你们听了别着急,千万别激动。”   难得闺女这么严肃,刘父刘母对视一眼,心里直打鼓,“咋啦?”   “念华,别吓我们啊,是不是你出啥事儿了?”刘母看着闺女,觉得她是不是憔悴了些?可看眼神又挺清明。   “我和周国平离婚了。”刘念华本觉得这句话很难对着父母开口,可真正说出去后,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其他人的眼光和闲话她可以不在乎,只要父母和孩子能站在自己这头就成。   刘母一听这话,身子往后一仰差点背过气去,刘念华早念着母亲身体不好,忙替她顺气,柔声道,“妈,你别着急。”   “念华,这...这是咋回事啊?好端端咋能离婚呢?”   刘父反应没那么大,可说话也哆嗦,“念华,你快坐下,到底出啥事儿了?”   刘念华把事情原原本本给父母讲了,从发现周国平不对劲到捉奸现场,加上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虚伪面目,结婚多年的苦楚最后就化作了那么几句话,现在说出来好像已经平静许多。   刘母听完闺女的话,愣了愣,随即起身四处寻找着什么,眼睛瞪得微圆,嘴里不住念叨,“周国平这个诨人,居然糟践我闺女!”   声音颤抖,双目发红,她抄起家里笤帚就想出门,自己家对他咋样,那是问心无愧的!这人居然还能这么恶心人?   “妈,你消消气,快坐下歇着。”刘念华和刘父把刘母扶到沙发上坐着,忙劝道,“你放心,我没让他好过,他手被王芳男人打断了,以后也开不了车,至于那个工作名额我也拿回来了,现在我在当售票员,能自己上班自己挣钱了,以前周国平给家里十块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你看看,我昨天刚发了工资,十八块五呢。”   几张票子摊在刘念华手里,她努努手给父母看,“你们放心,我能带着小龙小虎过日子。”   刘母眼泪水直淌,可也架不住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觉得闺女命苦,“咋就摊上这么个人啊!”   刘父皱着眉也难受,嘴里叼着根烟,啪嗒啪嗒抽上几口,也红了眼眶,他当了多年公交车司机,在城里认识不少开车的人,周国平是不是真的不能再开车了,他得去打听打听,不能让他捡着便宜!   ......   梁志庆一家三口被带去盲流所,当时走得匆忙,方月荷匆匆捡起包裹离开,没注意到滚落到垂花门角落的药包。   第二天,程彩丽下班回来准备去找梁宝珍,在路上便看到了药包。黄皮纸包着,还用细绳扎上,像是谁扔在这里的?   捡起来一看,里头有张纸露出一角,只见上头写着“不孕”二字,抽出来一看,是治疗不孕的方子,就这两个字便扎了程彩丽的眼。   她和陆元结婚三年,一直没怀上孩子,外头闲言碎语的人不少,还有人说她怀不上,是陆元没挑好媳妇儿,为这事儿,好性子的陆元头一回跟人急了眼,程彩丽更是提着菜刀跟人横过,这才勉强止住了流言蜚语。   可是一直怀不上孩子,她和陆元也着急,在外人面前强撑着,其实两口子背地里难受呢。婆家虽说没明说,可哪家媳妇儿进门这么些年还没怀,都是脸上过不去的。   就是程彩丽亲妈也发愁,隔三差五让程彩丽和陆元喝东西,最近更是没法子,找了个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让两人烧符。   本来这些年到处破四旧,再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容易被逮起来,可是程彩丽肚皮一直没动静两人确实发愁,白天愁夜里更愁,一时没忍住,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干脆试试...   就根据程母打听来的方法,在夜里三点半对着月亮照着光的地方化根火柴烧符,那地方好巧不巧正好在许家窗户底下,结果陆元这人笨手笨脚,总觉得是做贼似的,还一头撞上了梁宝珍家窗户,得亏二人跑得快才没被看见...   就是第二天见着梁宝珍有些不自在,担心把人吓着。   在城里求医问药难免遇到熟人,陆元是钢铁厂的,厂里人多,这月牙胡同也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藏不住秘密,程彩丽见着这包治疗不孕的药,一时心动,觉得这样反而传不出去闲话。   程彩丽有些病急乱投医,不过她是听过的,有些地方有秘方,真挺管用,瞧着这药包估摸也是,就是不知道谁家吃了些又不要给扔了。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试试!   今晚又到了烧符的日子,再加上一碗药,双管齐下,只希望有用!   =   送走梁志庆一家的梁宝珍轻松不少,下班回家只觉得家里一切都美好,也没有惹人烦的聒噪声。   吃过晚饭,周云织着毛衣看几眼梁宝珍,欲言又止。   “奶奶,你有啥事儿啊?怎么看我好几回了。”   周云担心梁宝珍被大伯伯娘一番话给说得难受,想安慰她一回,可又担心自己让孙媳妇儿压力更大,怀孩子这种事儿,她觉得急不得。以前她还见过结婚五六年没孩子,突然冷不丁就怀上的。   “也没啥,就是你别听你伯娘乱说,日子该咋过咋过,你们俩都年轻,结婚也不久。”   “我知道,奶奶。”梁宝珍确实不担心这些,她毕竟是看过书里剧情的,比现在的人们知道的多一些,这个年代大伙儿普遍把怀不上孩子归结于女人,反复折腾女人吃药,没人认为是男人的问题,可她知道,以后医学发达起来能查出来,谁有问题都有可能。   “奶奶,你放心,我和宝珍都不着急。”许盛杰对孩子没有太大执念,主要是以前带着小伟小雅两个小不点长大,已经尝够了带孩子的苦楚,自己的孩子晚点儿来也无所谓。   梁宝珍听着许盛杰云淡风轻,装作不经意提一句,又唯恐在许盛杰面前暴露自己知道的太多。   “这能不能怀上孩子真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现在大家都是有偏见,一股脑把问题全推给女人,怀不上孩子很多还是男人的问题呢。”   许盛杰点点头,他其实不着急这个,也从没想过梁宝珍如何如何,可媳妇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特意说一句怀不上孩子可能是男人的问题?   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当天晚上,梁宝珍才明白许盛杰理解错了,男人的问题不一定是努力不努力...不过好像一切都晚了......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是男人的问题?我懂了   梁宝珍:“...你懂什么了?!” 第57章   ◎三更◎   大杂院里的大白菜逐渐被消耗,大伙儿逐渐忘记了前阵子的偷大白菜贼,唯有罗红梅心心念念,惦记着把贼给抓住。   闺女在乡下,家里儿子不理事儿,自家男人又忙着工作,这抓贼的艰巨任务最终还是只能落在她头上。   大晚上的,她惯例对着东厢房一顿骂,指桑骂槐是吴长隆家干的,吴家懒得搭理她,大门紧闭,只剩下她的骂声在空气中回荡。   “个丧天良的瘪三!烂肚肠你!还敢偷到老娘家来!你全家断子绝...唔...”   一只手捂上罗红梅的嘴,捂得紧紧的,罗红梅条件反射般挣扎几下才得了自由,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儿子姚浩宇!   “你个混小子,还敢捂你老娘的嘴?”拍打几下儿子,可也没真使力。   姚浩宇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劝自己妈,“妈,消停点儿,不就几颗白菜吗?瞧你记恨了多久。”   “那是几颗白菜的事儿啊?这是偷上门了,咱们不硬气点儿,上回偷白菜,那下回不得偷钱啊?”   “得了吧,咱家有几个钱让人偷啊?你快去睡吧。”姚浩宇叹口气,早知道就不搬自家的大白菜了,被亲妈惦记这么久。   上回他缺钱,拉上另外一个胡同的两个二流子一块儿偷大白菜换钱,不过三人是头一回干这事儿,准备不足,手忙脚乱之下没偷得了多少,十多颗大白菜才赚了九毛钱,就这,自己还得每天在家听见亲妈诅咒自己。   今天可倒好,居然还扯上断子绝孙了,姚浩宇一听急了,也不知道罗红梅嘴这么毒呢!   看来今晚的行动一定得注意,不能再偷自己家的,不然亲妈肯定不依不饶。   半夜,他们几人见着大杂院里众人放松了警惕,准备好了板车,安排好了作战路线,准备偷个一两百斤出去。   要说咋不偷些更值钱的玩意儿,那些东西都在家家户户柜子里锁着,不好偷,容易被人发现,尤其是对他们这几个新贼来说。   反倒是外头的大白菜容易下手。   趁着夜色渐深,大杂院里安安静静的时候,姚浩宇蹑手蹑脚去开了院门,招呼两个同伙进来,开始行动。   “记住啊,别偷我家的,不然我妈能骂我们一辈子。”   “知道了知道了。”   三人这回熟练多了,配合默契,三人四处偷大白菜,轮流放到板车上。动作麻利,悄然无声。   姚浩宇搬着大白菜生出一股骄傲来,看来熟能生巧这句话真没错!   不过他万万想不到,东耳房,许家屋子旁的墙角根儿有两人正好撞见了他们在偷大白菜。   程彩丽和陆元的生子符刚烧完,现在两人正好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准备喝,结果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袭来。   二人在这处搞封建迷信本就心虚,生怕是来逮自己的,结果没想到遇见贼了!   “竟然是姚浩宇!”程彩丽轻声呢喃,和陆元望着外头,见一颗颗大白菜被抱走,“罗红梅还天天骂人呢,结果骂她儿子头上了。”   “这帮龟孙,看我不出去...”陆元准备往外冲,他们被一堆柴火挡着身影,又在墙角错,一直没人发现。   “行了你,咱们不适合出去,要是被问起来我们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干嘛,你怎么说?”程彩丽权衡利弊,觉得还是损失些大白菜能承受,毕竟破四旧不是开玩笑的,她不想挨□□。   两人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大白菜被姚浩宇抱走,程彩丽恨得牙痒痒。   同样对偷大白菜恨得牙痒痒的自然就属罗红梅。   她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就是夜里也睡不踏实,她年纪大了,本就浅眠,今晚反复折腾总觉得睡不着,披着衣裳下床想看一眼自家门口的白菜,这是她最近的习惯,护食就得盯食!   窗帘掀开一条缝,自家的白菜都好好的,放心!刚转身想回屋睡觉,罗红梅余光看着外头似乎有人影晃动——是偷大白菜的贼!   一双眼睛放着光,罗红梅激动地抄起笤擀面杖,好啊,终于让自己等到了!虽说这回这群贼没偷自家的,可上回偷了!   这不有仇报仇,她就不叫罗红梅!   轻轻取下门栓,一个中年妇人拿着擀面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对着正弯腰抱大白菜的小偷就是一闷棍!   咚的一声,砸得姚浩宇眼前都是金星!   “谁...”话还没说完,又是几闷棍,砸得他嗷嗷叫,同时还伴着剧烈的吵嚷声。   “我打死你这个贼,还敢偷到老娘头上!”   旁边的两个同伴见状要上来夺擀面杖,结果被罗红梅闪身躲开,一闷棍又一闷棍朝他们舞去,三个年轻小伙子被罗红梅打得满地找牙。   罗红梅年轻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她是长姐,帮着家里拉扯弟弟妹妹长大的,力气大又能干,比很多男人力气都大,加上她无所畏惧的气势,一人一棍愣是将三个人给制服了。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做什么不好做贼!”一边打一边骂,顺便高声唤着,“快来人啊,大伙儿快出来,我抓着贼了!”   这回街道办高低得给自己评个奖!她已经想好了,拿这个奖给儿子谋个临时工福利,既出了气又解决了儿子的工作问题,可谓是两全其美。   “别别,妈!”罗红梅一闷棍在空中刚要下去,听到一声妈才停了手,虚眯着眼一看,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不是自己儿子还能是谁?   “浩宇,你咋在这儿?”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犯傻了,棍子一扔,用手拍打儿子脑袋,“你做贼?你咋能干这种事儿?”   “抓到贼了?”   “什么情况啊?”   罗红梅刚想把儿子扶起来进屋,就见到大杂院各家各户纷纷开了门,睡眼惺忪的众人披着棉袄打着手电筒的,提着煤油灯的都出来了。   罗红梅手一僵,愣在原地,看着这三个蔫哒哒的贼,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梁宝珍和许盛杰也被吵醒,跟着出去看热闹,出门前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这大半夜的也太闹腾了。   “哈~”梁宝珍打个哈欠,裹上棉袄跟着许盛杰出去,两人站在屋门口看热闹,见是偷大白菜的贼被罗红梅抓到了,虽然这人嘴碎,没想到却是个英勇的。   “罗婶儿一个打三个啊?真厉害。”梁宝珍挤到人群外围一看,虽说没看到三个贼的正脸,可也觉得罗红梅不得了。   半夜是最冷的时候,天寒地冻,寒风一吹,是刺骨的冷,可再冷也挡不住大伙儿看热闹的心,就连许盛伟和许盛雅也起来了,又困又冷也要挤进人群里。   许盛杰人高,正好看到了一个贼的正面,转头朝梁宝珍道,“看到贼是谁了没?”   “谁?”前头人多,梁宝珍看不见正脸,不过许盛杰这么问肯定有问题,难道是自己认识的人?   “姚浩宇。”   “啊?”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梁宝珍看看在寒风中像个战神的罗红梅,再看看坐在地上捂着头的姚浩宇,只想感慨一句,“真是大义灭亲啊,没想到罗婶儿这么有觉悟。”   罗红梅自然不是如此有觉悟,她哪里想得到自己儿子是贼,这会儿只想求着魏锦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个劲儿说好话。   梁宝珍瞌睡又来了,加上外头实在是冷,忙催着小伟小雅回屋,要是冻感冒就划不来了。   两个孩子蹦蹦跶跶回屋,梁宝珍走在后头,刚一转身就见到自己屋子旁有两个人影,正猫着呢。   还有贼!   “盛杰。”她动动小拇指悄悄拉了一下许盛杰的手指,吸引男人的注意后低声道,“左边墙那儿还有两个贼。”   许盛杰顺着梁宝珍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前方有两个人蹲着,他视力好,仔细辨认认出了两人。   “是陆哥和程姐。”   “啊?”梁宝珍听了这话才放心走过去,和猫在墙角的陆元程彩丽打个照面。   “嘘。”程彩丽抱着个碗,冲她比划收声,唯恐被旁人发现了。   “彩丽姐,你们大半夜躲这儿干嘛啊?”   “哎呦,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程彩丽和陆元没想到自己从那三个贼出现后就没有机会回家去。现在遇见梁宝珍两口子倒挺好,能帮着打个掩护回去。“你们别嚷嚷啊,我们先回屋,放心,不是干坏事的。”   梁宝珍狐疑看二人一眼,倒不是怀疑就是好奇,还有这碗黑乎乎的水是什么?看起来黑黢黢的。   “我们先回,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我们俩是从屋里出来看热闹的啊,谢了。”陆元扶着程彩丽起身,结果蹲久了腿麻,一个没站稳咚一声撞上了梁宝珍和许盛杰卧室的窗户。   陆元熟练地揉了揉脑袋,继续扶着媳妇儿回家去。   梁宝珍听着那一声响,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那晚自己在家时的响声,合着上回就是他们俩?   程彩丽和陆元做贼心虚加快脚步往倒座房,结果刚走到院子中间就被魏锦荣叫住!   “陆元,你们两口子干嘛呢?”   两人呼吸一滞,没敢回话,真被抓住搞封建迷信得被怎么处理啊?完了完了!   “你们手里拿的啥啊?”魏锦荣大步走过来,看着程彩丽手里的瓷碗发问。   “我...”程彩丽面对魏大爷哆哆嗦嗦,举着碗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程是不是看我处理抓贼太辛苦了,特地给我送口喝的?”魏锦荣说了半晌话,和罗红梅周旋半天,又严厉批评以姚浩宇为首的偷大白菜犯罪团伙,此刻已经嗓子冒烟。   只见着程彩丽手里端着一碗‘茶水’,看着和平时泡的浓茶差不多模样。   “啊?”程彩丽此刻哪敢否认,自己大半夜端着碗水到处走,着实可疑,这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程彩丽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   魏大爷见程彩丽没有否认,接过她手里的碗,把那碗治疗不孕不育的药咕咕噜噜喝得一干二净。   重新捧回一滴不剩的药水碗,程彩丽和陆元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写着一个字,撤!   作者有话说:   鸡飞狗跳的夜晚:   姚浩宇:我受伤了   罗红梅:我心伤了   陆元:我也受伤了   魏大爷: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最受伤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暴富小柠檬20瓶; 第58章   ◎一更◎   魏锦荣口干舌燥,猛灌一口下去,只觉得嘴里砸出些苦味,和浓茶味道不太一样,兴许是程彩丽熬的啥草药。   不过这两人怎么溜得这么快?   自打魏大爷喝下那碗治不孕的药,程彩丽就心里不安,这男人,还是个大爷,吃了这种药会不会有问题啊?   她偷偷观察着魏大爷几天,瞧着他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像是没什么问题似的,才渐渐放下心来。   而不知情喝了药的魏大爷却是忙得很,他正处理大杂院里的偷白菜事件,原本想公事公办的,可罗红梅苦苦哀求他几天,差点都给自己跪下了。   这才保住了姚浩宇,将这事儿给按住,没有上报街道办和派出所。   不过,魏大爷还是给以姚浩宇为首的偷大白菜犯罪团伙做了严厉的批评教育,还让三人交了一份八百字的思想觉悟报告,在大杂院开会的时候当众反省。   大伙儿这回倒是积极参与会议,难得兴致高昂,有八卦不看,不是傻吗?   吴长隆一家是最高兴的,罗红梅之前一直误会是他们偷的大白菜,逮着被骂了好久,这回沉冤得雪,自然是嗑起瓜子看热闹。   “念大声点儿啊,魏大爷说了,必须给院里所有人道歉!”   罗红梅看着自家不争气,还给自己拖后腿的儿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真是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尊敬的各位领导...不对,是邻居们,我错了...”姚浩宇拿着一张纸,脸上还红肿好几块,都是自己亲妈下手太狠,念着不知道从哪里抄来一段反省报告,改了些词儿就开始了。   张蓉也抓了一把南瓜子出来,这是刘念华炒的,刘念华自打发了工资就给张家也买了一份糕点表示感谢,又把南瓜子留起来自己炒后加盐,平时磕着好玩也爽口,给几个交好的邻居了些。   “这孩子还是得好好教。”张蓉感慨良多,这姚浩宇就比自己儿子周庆党小几岁,可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是。”刘念华就担心孩子学坏,小龙小虎现在还是挺听话的,不过现在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更得注意。每天下班回家,她都得问一圈两个孩子白天干嘛了,跟谁玩了,唯恐遇到不好的人。“宝珍,彩丽,你们也吃。”   梁宝珍正在跟程彩丽打听那天半夜他们两口子为什么猫在墙角,分了刘念华的南瓜子,听着前面姚浩宇蔫哒哒的反省报告,跟着大伙儿一起鼓掌。   “同志们,偷鸡摸狗要不得,偷大白菜更是可耻的行为!”魏锦荣是真没想到自家大杂院里能出这么个‘败类’!他是真心痛啊,要不是看在跟罗红梅一家多年邻居,他高低得把这事儿上报街道办,再让派出所的公安同志把人带走。   可人亲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喊,他也是没法子,自己还是心软啊。   “是啊,不知道咋教的,一点儿不学好!”   “这种行为真该带去□□的,太下作了!”   有人高声斥责,一向嗓门大的罗红梅此刻也只能小声安抚,为了儿子忍气吞声。   也有窃窃私语的,李正霞和大儿媳妇二儿媳妇评价起姚浩宇一家人也是头头是道,“这家子也是闹心,罗红梅太横,姚光荣又太软蛋,姚浩宇像个二流子似的,真是没个好的。”   “妈,我看姚浩芸还挺好呢。”大儿媳董秀芬见过还没下乡的姚浩芸。   “那有啥用,人都下乡了,还不知道回得来不?”李正霞也挺替姑娘可惜,“他们家也是偏心偏的,让闺女下乡去,我看他们可不会像张蓉家那么舍得,花九百块买个工作让孩子回城。”   二儿媳妇李玉娇瞥一眼罗红梅家人,深表赞同,“肯定不会!她可抠门,我看姚大爷都难从她手里拿钱,就姚浩宇能拿。”   “好了,你们都消停点儿。”魏锦荣听着下头说话声不断,真是没几个人听自己说话,尤其是自己媳妇儿和儿媳,咋还带头说小话呢,一点不支持自己的工作,   清清嗓子,魏大爷接着道,“这次偷大白菜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姚浩宇一家得全部赔偿被偷人家的损失,到时候大伙儿算好被偷大白菜的价钱,找罗红梅和姚光荣赔钱。”   见会议结束,大伙儿立马摸着屁股下头的木凳准备走人,屁股刚抬起来,又听到魏锦荣继续开口,“我还没说完呢!都坐好咯。还有必须再次强调,偷鸡摸狗要不得!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绝不姑息,到时候上报街道办上报派出所,去接受劳动改造!”   “知道了,魏大爷!”   “我们肯定记牢!”   “我们家才不会偷东西咧~”   大伙儿听了一上午唠叨终于重获自由,梁宝珍拿着凳子和程彩丽一道走,刚她才问了一句,就被程彩丽嘘了一声,让散会之后去屋里讲。   神神秘秘的,她更好奇了。   “彩丽姐,到底咋啦?”   程彩丽家是个二十多平的房子,倒座房一共住了三户人家,他和陆元分在中间,不像其他家老老少少住满屋,两人住着算是宽敞的。   屋子里桌椅斗柜摆放齐全,刚一进屋,程彩丽就倒了两盅水,递了一杯给梁宝珍,自己抱着搪瓷盅喝了一口,“还不是为了孩子的事儿嘛。”   梁宝珍是听过的,程彩丽和陆元结婚几年一直没生孩子,她还以为他们不急呢。   “这事儿跟你们半夜蹲墙角有什么关系?”   “是我妈给搞了个生子符,说是特灵!”程彩丽说起这些封建迷信就有些心虚,还往外头望了望,把自家大门关严实了,“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我这是相信你,才跟你说的。”   “嗯,你放心。”梁宝珍小口小口喝着水,点点头。“那什么符真有用?”   她不大信,不过确实有人信。   “不知道啊,死马当活马医呗。”程彩丽知道梁宝珍不懂她的苦,“你们结婚不久不明白我和陆元的压力,娘家婆家都在催,我们也急,哎!”   重重叹口气,程彩丽难得有些疲态,“那符我们烧过两回,也没见着啥用,后来我在院里捡到一包药,里头写着是治不孕的...”   药包?不孕?梁宝珍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黄纸包的吧?在哪里捡到的?”   “就是黄纸包的,挨着影壁那儿捡的,我看是谁不要了的样子。”   “你喝了没?”梁宝珍压根不知道那药是不是真治怀不上孩子的,自己大伯一家什么德行她知道,“那是我大伯带来的,你不会真喝了吧?”   “啊?你大伯?”   程彩丽听梁宝珍说完大伯一家上门的事儿,这才明白咋回事,“那药不会有问题吧?他们不至于害你吧?”   “应该也不至于,他们还想求我办事儿呢,让给堂哥安排城里工作。”梁宝珍琢磨一阵,觉得药估摸是真挑好的,但是有没有用就不一定了,“反正没喝就好。”   “我是没喝,可是魏大爷喝了。”   梁宝珍:“...男人喝了治疗怀不上孩子的药会出问题吗?”   程彩丽摇摇头,眼睛眨巴几下,“...我也不知道。”   “魏大爷身体挺好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程彩丽为着这事儿面对魏大爷都有些心虚,今天说要开会,便积极响应了起来,就连会后鼓掌都大声了些,以示歉意!   “彩丽姐,你下回可别随便捡包东西就喝啊,万一有问题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哎。”程彩丽摸着自己肚子难受,她挺喜欢小孩儿,尤其是看着院里小孩子多还有些心痒痒,怎么自己孩子这么些年还不来。“兴许真有问题,我可能一辈子都怀不上了。”   梁宝珍回忆那个梦,十多年后的大杂院里,是有程彩丽和陆元的孩子的,那时候她闺女几岁了?记不清,也不知道程彩丽是哪年生的孩子,但是肯定是有的。   程彩丽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没精打采,一直没怀上孩子都快她和陆元的心病了。   梁宝珍含糊安慰她,“彩丽姐,你放轻松些,别成天想着这事儿,兴许孩子明天就来了,真的,你肯定能有孩子的,别着急。”   程彩丽知道宝珍是安慰自己呢,扯个苦笑看看她,“我知道,也没其他法子,哎。”   梁宝珍是随口一说,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真。   第二天,李大妈通知各家各户去领春节特供票,每个月每人定额粮票肉票糖票不够吃,大家都攒着留个春节,每到节假日还有特供物资,让市民们过个好年。   “李大妈,今年有啥啊?”   “肯定是瓜子花生糖烟酒呗。”钱晶晶知道,老几样嘛。   “那些肯定都有,我看着还另外特供了鱼和鸡,二十多种,到时候报纸上登了大伙儿自己去看,抓紧去买,就那么几天时间。”李正霞话刚说完,就见着倒座房的程彩丽站在门口,捂着心口,像是不大舒服的样子。   “彩丽,你咋啦?”   程彩丽刚听李大妈说了鱼这个字,就想到那味道,突然心口闷,觉得想吐,扶着门框干呕几声,“没事儿,没事儿。”   李大妈有经验,她生了三个孩子,看程彩丽这模样就觉得像是怀了,“彩丽,你是不是怀上了?”   “啊?”程彩丽摸摸肚子,不会这么突然吧?   院里生过孩子的女人不少,看她干呕的模样都觉得是,忙让她去检查检查,程彩丽心里直打鼓,干脆请了假去医院看看。   结果一拿到检查报告就傻眼了,她真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预言家·梁宝珍:^O^ 第59章   ◎二更◎   陆元下班回家就听到院里婶子们跟他说恭喜,等见到程彩丽,看到医院的报告才确定,媳妇儿真的怀孕了!   两人求子多年,一朝成真,陆元看着检查报告竟然有些手抖。   “彩丽!”陆元眼眶泛红,激动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媳妇儿,嘴皮子一碰有些结巴,“真怀了?”   还得再听媳妇儿亲口回答一句!   “真的。”程彩丽咧嘴一笑,看着陆元想起来两人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也有些动容,不说别的,就为这事儿遭过多少罪啊。   陆元上前一步,激动地想抱抱媳妇儿,“彩丽,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我要当爸了!”   “哎哎,你离我远点儿。”程彩丽灵活往旁边一闪,离陆元远了几分,“别伤到孩子。”   程彩丽十分谨慎,这孩子得来不易,陆元这么激动可别把自己给碰着了,尤其是前三个月容易出问题。   “行行行,你快坐下。”陆元搓着手,看彩丽坐上沙发才安心,自己该干些什么? 第一回 当爸,他没经验啊!   程彩丽看着自己男人在屋里忙碌,一会儿要给自己倒水,一会儿又想着去医院找医生开证明买牛奶,简直成了忙碌的蜜蜂,在自己身边嗡嗡嗡的。   因为程彩丽是被院里人提醒才去医院检查的,所以她怀孕的事儿也没瞒着大伙儿,一晚上,整个大杂院都知道她怀上孩子要当妈了。   大杂院里又有喜事儿,魏锦荣一个高兴差点又想召开集体会议,还是大家七嘴八舌一顿劝才打住了他的念头。   梁宝珍看着上门的程彩丽也很惊讶,自己昨天随口一说,还真就成了?   “宝珍,你可真是神了!”程彩丽现在觉得梁宝珍简直比送子观音还灵,自己求了几年的孩子她说明天来就明天来了,“你不知道陆元回来听到这事儿多激动。”   程彩丽本就长得漂亮,往日一头短发衬着可飒,现在说起孩子眸光微亮,脸上的幸福藏不住,笑容里都是温柔。   “陆哥肯定高兴,他可喜欢孩子吧,我之前看他还总爱逗我们家小伟小雅玩儿呢。”   “我这孩子能有小雅那么漂亮可爱就好了。”程彩丽喜欢闺女,盼着生个闺女,不过婆婆应该不欢喜,她就盼着抱个孙子。   周云也听说大喜事儿,跟着走到院里跟小程道喜,听着这话打趣让她生两个,一个男娃,一个女娃。   哪知道程彩丽摇摇头,“可不行,陆元他们钢铁厂说了要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好,我们供销社也开了思想会,得搞计划生育。”   “这么严啊?”周云许久没进厂,哪知道现在搞得这么正式。   “也没说特别严格吧,但是听上头主任的意思是最好跟着政策走,不然以后升职都不好升。大伙儿都差不多,人家只生了一个,晚婚晚育少生优生,就你生一串儿,可不得把升职机会给人家嘛。”程彩丽今天已经和陆元商量好了,两人就生这一个。   “那你是妈,你自己生的,还是生你喜欢的闺女好。”梁宝珍想起梦里程彩丽的闺女,机灵可爱,宽她的心,“可能真是闺女呢。”   “哈哈哈哈我信你!你这话听着舒坦。”程彩丽一心想要闺女,她可不喜欢皮小子,加上梁宝珍昨天就说中了她怀孕的事儿,这会儿更是不管啥,就愿意相信梁宝珍的话。   梁宝珍:“...一不小心到处预言。”   ——   因为程彩丽有孕在身,紧张兮兮的陆元连去□□节特供物资的事都没让程彩丽插手。   梁宝珍看着院里人拿着张报纸争相查看,上头写了今年过年的特供副食品名目。   “有什么啊?”一个个脑袋挤做一团,她就看到几个字。   “有条鱼,一只鸡,还有白糖富强粉黄豆...”刘念华也关心这个,毕竟特供物资才能帮助大家过个好年。   “宝珍,上这儿来看,我看好了。”钱晶晶招呼一句,让出位置给她。   梁宝珍凑过去,看着报纸上写着今年春节定量供应副食品近二十种,第一个就是过年最重要的鱼,每人一斤,供应时间只有七天,接着是鸡,每户一只,供应时间只有六天,还有每户三斤鸡蛋,三斤白糖,食用油一斤,富强粉每人三斤,另外就是糖果花生瓜子烟酒供应......   只有鱼和鸡供应时间短,错过那七天想买也买不了了。   “自己回家拿纸笔来记一下。”李大妈招呼众人,可别忘了购买时间。以前就有人记岔了,最后过年没买到鱼。   “宝珍,来,我多了拿纸和笔。”刘念华家里有小学生,纸笔倒是齐全。   “华姐,你用,我记住了。”   “你都记住啦?”刘念华刚见梁宝珍就看了一会儿呢,这就记下来了?不可能吧,“真的假的?那我考考你。”   “行啊。”梁宝珍记忆力不错,这点还是有自信的。   “鱼能买多少,什么时间买?”   “每人一斤,二月七号到二月十四号买。”   刘念华点点头,接着又随便问了几个副食品的购买量和时间,结果梁宝珍全都答出来了,这下她是真信了,“你记性真好。”   想起自己当初背公交车路线和收费站点,可累够呛。   今天开始就能购□□节定量供应副食品,梁宝珍和奶奶带着许盛伟许盛雅一块儿去,许盛杰还在厂里,国棉厂设备又出了问题,他帮着去修理了。   拿上家里的粮油本,按照自家一户五人的标准,梁宝珍买了春节特供副食品:花生两斤半,蚕豆五斤,葵花籽两斤半,黄豆一斤,菜籽油两斤半,花生油两斤,香油半斤,通州老窖一瓶,大葱两斤,块豆腐六十五块,鸡蛋三斤...   卷烟每户一条十盒,不过她们也没管,准备等许盛杰空了自己去买,可别买岔了。   最后还有鱼和鸡,得在过年前十天开始供应,到时候得早点来排队,就担心买不上,或者挑不到好的。   春节前,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白天空闲时间打扫屋子,一笤帚一笤帚把家里的晦气扫出去,桌椅板凳斗柜衣柜也要擦得干干净净。   许盛杰这阵子却在厂里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十年前提出过‘革命化春节’开始,春节就不放假,大年三十也得积极参与劳动,国棉厂自然也不停工。   机器设备却在这时候大批量出问题,会捯饬设备的许盛杰也被抓去加班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许盛杰没赶上回来吃晚饭,许家人在饭桌前谈起春节准备。   “奶奶,今年能放鞭炮吗?”许盛伟最喜欢放鞭炮,可是前几年要破四旧,放鞭炮、磕头、舞龙舞狮那些习俗都被禁止了。   “看看其他人放不放?”周云也琢磨不透,去年大运动结束,现在快临近过年了,街道办也没挨家挨户宣传过年禁止事项,兴许真有松动了?   梁宝珍夹着盆里的水煮白菜,也觉得大有可能,以往在村里管得没那么严,可听听小伟说城里好几年没放鞭炮了,随时都有人查,不过今年不一样了。   “要是大伙儿都买我们也买。”梁宝珍准备明天问问刘念华和董秀芬钱晶晶她们,尤其是董秀芬家,魏大爷肯定有一手消息。   “嫂子我也要。”许盛雅也喜欢放鞭炮,噼里啪啦,好热闹!   “行,只要能放,咱们就买。”   梁宝珍话还没说完,家里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伴随而来的是许盛杰的声音响起。   “买什么?”   天已经黑尽,其实现在也才六点多,冬天总是黑得早,许盛杰带着一身寒风进屋,冷得许盛雅缩成一团,嚷着让大哥快关门。   梁宝珍起身去一旁的柜子上拿碗筷,顺便回他,“我们在说买鞭炮,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放?”   “估计能,今年政策宽松了些,只要别太过分。”许盛杰饿狠了,今天忙了一天折腾设备,这会儿拿着碗筷便䧇璍大口吃起来。   “慢着点儿。”周云还觉得孙子是小孩子呢,担心吃噎着。   等许盛杰吃得差不多了,梁宝珍才问起厂里的事儿,“最近怎么好多设备坏了?”   “闹革命了。”许盛杰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这才哄了肚子。   国棉厂的设备多是用了几十年的老旧设备,平日倒还好,这回因为陈勇接下太多订单,负载严重,一时吃不消,纷纷‘闹起革命’,得检修一番才能继续用。   梁宝珍其实还琢磨着一件事儿,不知道这和陈思明后来收取贿赂采购的劣质棉花有没有关系,那些棉花杂质多,粗糙不少,对老旧的国棉厂清花设备是笔沉重负担。   不过现在无凭无据,或者说问题还不够严重,且还要等等看。   *   今年过年倒有个好消息,上头政策松动,不仅可以放放鞭炮,国棉厂还给大伙儿放两天假,轮流值班轮换放假。   虽说这假比不得以往的春节假期,可总比前几年一天不放好。   除夕当天,一家人起了大早忙着准备年夜饭,许盛杰买了一条大前门回来,平日送礼托人办事儿都用得上,梁宝珍则是跟着奶奶去买了两条最贵的特级带鱼,三毛八一斤,身子宽,肉也厚,合计五斤。一条除夕吃,一条初一吃。   另外买到一只老母鸡,一半炖汤,一半凉拌。   大杂院里,许家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年夜饭,炖鸡汤、红烧肉、扣肉、腊肉、炖带鱼、凉拌鸡、四喜丸子、猪肉白菜饺子、芥末墩儿、富强粉做的大白馒头,炒大白菜、黄瓜片、木耳炒肉。   一家人落座,准备开动!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上班摸鱼中10瓶; 第60章   ◎三更◎   现在不兴祭祀上坟,许盛杰给大家伙儿倒拿个小杯子倒杯酒,举着杯子往地上一倒,权当是给去世的父母敬上一杯酒,也一起过年了。   周云端着酒杯愁绪爬上脸,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老二两口子都走了这么许久,再一晃,连孙子也成家了,今年过年,许家总算是热闹了。   “奶奶,你别哭呀。”许盛雅坐在周云旁边,伸长手替奶奶擦擦眼泪,小姑娘和奶奶最亲,父母在她一岁的时候就走了,奶奶对她来说是最珍贵的存在,看着奶奶红了眼眶,她也想哭。   “奶奶,您可别难受,今天不是好日子嘛,过年多热闹啊。”梁宝珍哄老太太几句,使眼色让许盛伟凑过去。   许盛伟是家里的开心果,蹦跶着跳下凳子就扑向奶奶,“奶奶,你哭啥,是不是不想给我发压岁钱了?可不能赖啊~”   “你这皮小子!”周云原本愁着脸瞬间就破功,破涕为笑,小孙子说些话真是让人憋不住,“哪儿哪儿都惦记着压岁钱是吧?快坐回去,少不了你的。”   “好哎!”   许盛杰给奶奶夹块红烧肉,这肉烧得软烂,最适合牙口不好的奶奶吃,“奶奶,别难过,现在咱们日子越来越好,爸妈看着也高兴呢。”   “是是是,你爸妈肯定高兴!”周云拿起筷子,叫众人开动。   一顿年夜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平时大家再苦再省,过年必须吃顿好的,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是团圆和喜庆。   零点的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热闹得赶走了过去一年的烦恼,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   ——   初一一大早,梁宝珍起床换上新衣裳,奶奶是规划得好好的,每人一件新衣裳,都得漂漂亮亮的。   梁宝珍是一件红色碎花袄子,里头是新棉花,穿在身上暖和。周云手艺好,还给她缝的梅花扣,年轻小姑娘都爱俏,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对什么都没那么在乎了。   许盛杰换上的是一件蓝色袄子,特地选得稍稍挺括面料,穿在高高大大的许盛杰身上,竟然也不显臃肿,很是英俊。   “哥,嫂子,新年好啊!”   许盛伟和许盛雅冲了过来,两人难得一大早起来还没有困意,毕竟是想着要收压岁钱就睡不着的时候。   两人都分别穿着一件蓝色和一件红色袄子,正好和大哥大嫂的颜色一样,站在一块儿很是抢眼。   过去拜年还得磕头,自从这几年破四旧,磕头这种习俗也被要求取消,两人说了吉利话就得了红包,奶奶一个,大哥一个,嫂子一个。   “小雅,我看看你的。”许盛伟偏头想去看看妹妹的红包,他总觉得妹妹的红包怎么看着更厚呢。   “你自己有。”许盛雅把红包藏在身后,看着许盛伟撅起小嘴。   兄妹俩是双胞胎,长得有个六分像,许盛伟年纪小小也是副俊模样,他比大哥许盛杰更多遗传些母亲吴华翠的颜,五官较大哥少了些英气,更多几分俊美感。   许盛雅则是完完全全遗传的母亲,秀气的小脸,长相精致,尤其葡萄似的眼珠子看着就灵气,看着二哥两指撑开红包,一个劲儿往里看的样子,她想起件事儿。   “二哥,新年好呀,恭喜发财。”说完,给许盛伟鞠了个躬,回身摊着手望着他。   “你干啥?还想找我要红包啊?”这回换许盛伟把红包藏在身后,开玩笑!这可是他盼了一年的压岁钱,谁来都不好使!   “我都给你拜年了,你为什么不给我红包?”许盛雅眼睛亮亮的,认真说着话,像是说出什么至理名言似的,让人无法反驳。   许盛杰听了点点头,拍拍弟弟的肩膀,催他,“小雅可是你妹啊,你个当哥的就不表示表示?”   周云也帮着说话,笑着道,“小伟,小雅可都给你拜年了,你不能小气啊。”   好家伙,咋全都帮着小雅算着自己这几毛钱啊?周云和许盛杰两口子每人都给了一毛钱的压岁钱,比以往都多。   结果这钱还没揣热乎呢,许盛伟晃晃脑袋,想出个好主意,“反正咱们一起出来的,干脆你当姐吧。”   “你小子,为了不给压岁钱连哥都不当啦?”许盛杰揉一把弟弟的短寸。   “不当不当,当哥有什么好的?还要给钱呢。”   小雅鼻子一耸,右手手指在脸颊上划几下,“二哥,羞死人了~”   “那无所谓,还是钱重要啊~”   梁宝珍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忍俊不禁,小伟小雅感情好,她想起自己家兄弟姐妹,就盼着初三回去。   原本她是想着初三和许盛杰一块儿回大面村去,年货早就备好了,提着就能走。不过周云一直念叨着没见到亲家一家,又是过年的好时候,干脆让梁家一家人进城坐坐,吃顿饭。   这可把梁宝珍高兴坏了,她忙去邮局花钱打了电话到公社,托人给宋春花带了话,让她初一下午三点回电话来。   宋春花之前顾念一直多,总担心拖家带口这么一大家子上城里影响不好,就像是去打秋风的,不过周云跟着去了,和她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宋春花终于是改了主意。   一家人初三进城,和许家的吃顿饭。   因着这件高兴事儿,梁宝珍初一初二走路都风似的,见人都笑盈盈,刘念华见着还以为她有什么好消息。   梁宝珍把事情一说,刘念华倒是感同身受,她也是爱贴着父母的,尤其是和周国平离婚后,更愿意和自己爸妈待着,不管什么时候,家里人才是依靠。   今年除夕,她领着小龙小虎回了父母居住的筒子楼,这还是结婚后第一次回父母家过年。以往总是一家四口在大杂院里过,前几年还好,后头周国平总爱往外面跑,她还没当回事儿,以为他忙着自己的事情。   刘念华离婚的事情在父母居住的筒子楼也传开了,这年头,什么消息都瞒不住人,有些闲言碎语也过了耳朵,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日子是自己的,随别人怎么说去吧。   初二这天,她才带着儿子们回院子里,大杂院里热闹得不行,过年的气氛比前几年浓烈不少。   “你爸妈一家人要进城来?那感情好,你正好带他们四处看看。”   “是啊,我妹可念叨着这事儿,她特别想进城来看看。”梁宝珍看刘念华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当即明白,“你爸妈给你多少东西啊?两手拎不过来了都。”   自己爸妈也这样,回趟家总想着要塞东西,提着回城里吃。   过年前买的花生瓜子糖还剩了些,梁宝珍抓了一把给小龙小虎,得了声甜甜的新年好。   下午,魏家人又拎着东西上门来。因为认了干亲的缘故,两家走起亲戚,魏海平和董秀芬买了一罐麦乳精和两罐水果罐头上门,两人是把救儿子命的恩情记在心里,趁着过年有名目的时候,送份礼。   梁宝珍一家看礼重想推拒,结果彪子一声干爸一声干妈让两人实在是不好在新年里拒绝,只能给孩子包了个大红包,一块钱的红包。   “哇,糖水罐头!”等客人走了,许盛伟和许盛雅看着敲两下就发出铛铛铛声音的铁皮罐头星星眼,两人以前只在生病的时候吃过罐头。   这年岁都是这样,生病的人才有资格吃水果罐头,好像喝一口甜甜的罐头水,病就能好了。三年前,彪子还干过为了罐头故意生病的傻事儿,偷偷在冬天洗凉水澡,最后被魏海平狠狠收拾了一顿才认错。   “完了,我们什么时候才生病啊?”生病了才能吃罐头,许盛伟有些苦恼,手碰碰妹妹,在思考两人谁感冒发烧的可能性高一点。   许盛雅伸头探向二哥额头,哎,都太健康啦!   周云正擦着桌子,看孙子孙女盯着糖水罐头眼睛都不带挪的,温柔一笑,“想吃啊?开盖子吧。”   “啊?”两人齐刷刷蹦起来,简直不敢相信,“现在就能吃啊?”   “奶奶,我们没感冒呢。”   “没生病也能吃。”   以前是家里不宽裕,条件太差,有个水果罐头还是别人来看望送礼送的,自然舍不得吃,现在自家都是双职工了,条件不错,自然没必要太苦着孩子。   许盛杰从外头正好听到奶奶的话,心里一酸,水果罐头,弟弟妹妹想吃就能吃才好。   “小伟把盖子撬开,小雅拿四个碗分了。”   “大哥,你不吃啊?”许盛雅知道,四个碗,大哥肯定没算自己的。   许盛杰摆摆手,去隔壁找梁宝珍,“你们吃。”   许盛雅晃着两条小细腿,嘴里嘟囔,“我还是要拿五个。”   小姑娘做事情特别讲究公平,五个瓷碗一字排开,她拿着勺子往罐头里舀,一个碗里舀上一瓣橘子,再双手抱着罐头挨个倒糖水进去,歪着脑袋还得检查一下,确保糖水线维持在一个平面,这样大家吃的都一样多!   魏家送的是橘子罐头,橘子果肉黄澄澄的,糖水也是淡黄色,散发着香甜气味。   轻轻咬一口橘子果肉,入口就是甜味充斥着口腔,果肉很软,一抿就化了。   许盛杰和梁宝珍回屋的时候闻到满屋的香甜味儿,桌上放着给他们俩留的罐头水,许盛雅推推碗,“大哥,嫂子,快来吃水果罐头。”   作者有话说:   小学生网友们历史性会晤即将到来!   ★推一下预收,《九十年代爱情故事》求收藏,作者专栏可见   胆子只有针尖大的叶欢这辈子做过两件胆大包天的事:   第一件事是亲爸要将她卖给老鳏夫换钱,叶欢带着妹妹偷了爸爸的钱,坐了三天三夜火车投奔远在广州的姑婆。   第二件事是在广州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和筒子楼里最好看的小混混陆诚拍拖。   筒子楼里邻居们都劝她,陆诚不是个好人,不学无术,没有前途,跟着他不好的,这人没有心的。   叶欢觉得没所谓,因为她也不是真心的。   她只想跟着陆诚摆地摊赚钱,攒到一万块就分手,带着妹妹活下去......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已经有了一栋楼的包租婆叶欢发现,自己存钱罐里的钱怎么总是9999? 第61章   ◎一更◎   梁宝珍吃了小半碗水果罐头,梦里都感觉香香甜甜的,一家人分食了一个罐头,剩下那个准备等着初三,梁家人进城来招待他们。   对于要进城这事儿,梁家最激动的当属梁宝玲。   梁宝玲还没进过城,最远就是去县里念书,城里和县里又大不一样,哦,这是二哥跟她讲的。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自己穿好衣裳出门,刷牙洗脸。   冬日的清晨雾蒙蒙,大面村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冻得人打寒颤。   宋春花和梁志高也起得早,正在厨房生火做早饭,今天路上耽搁时间久,早饭得吃饱些。   “妈,我想吃十个汤圆!”   梁宝军前阵子买回来一袋汤圆,芝麻馅的,咬一口甜丝丝的芝麻便涌入嘴里,香气四溢。   “就你能吃!”宋春花笑着把一袋汤圆全下锅,又蒸了一屉玉米面窝窝头。   今天全家人都穿上最好的衣裳,没有补丁摞补丁,原本宋春花和梁志高的衣裳就没有新的,好的都给孩子们做衣裳去了,还是过年前梁宝军和梁宝珍分别捯饬了布票回来,两人时隔五年做了件新衣裳。   “哟,宝玲今儿穿得漂亮啊。”梁宝军打个哈欠起床,他起得最晚,家里人都洗漱好准备吃早饭了,他才慢悠悠去刷牙。   梁宝玲坐在凳子上,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汤圆滚去碗里,紧紧贴着装了大半碗,忙伸手端过,两只小手贴着碗边取暖。   “慢点儿吃啊,小心烫。”   “知道了。”拿着勺子,梁宝玲三口一个汤圆,看着在院里站着刷牙的二哥,吵嚷一句,“二哥,你个懒猪,起得也太晚了。”   梁宝英正拿着勺子喂闺女梦梦吃饭,闻言抬头,见弟弟正走过来准备收拾小妹。   梁宝玲早有准备,赶忙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她今天早上编了个可好看的麻花辫,四股的!一定不能让二哥给破坏了。   一张小脸都躲在手下,紧紧护住自己的头发,“你不要摸我脑袋呀,我编了好久的辫子。”   梁宝军看小妹这模样就发笑,两条辫子看她宝贝成啥样了,最后挑着辫子尾巴扯了扯,“小样儿!”   吃了早饭,梁宝英去洗碗,梁宝玲站在爸妈屋里衣柜门嵌着的镜子前,左看右看,牵扯几下衣裳,又转个圈。   她今天穿的是前年做的衣裳,一件蓝色平纹袄子,宋春花给她做的交错扣显出些俏皮,梁宝玲特别爱这身衣裳,每逢过年那几天才穿,因此保存得特别好,现在还像是新的。   “行了,别照镜子了,漂亮得不得了!”梁宝军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懒洋洋夸一句,“梁宝玲简直是全天下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一向爱和二哥拌嘴的梁宝玲闻言抿着嘴,眼珠子滴溜溜转几下,面上有些红,带着几分害羞,二哥说话也太过啦!   她也就是一般漂亮可爱吧!   “二哥,你一会儿把我的小树抱着。”梁宝玲给许盛雅准备了一个礼物。   苦力·梁宝军:“...”   ——   许盛雅想着今天要见到嫂子的妹妹,也有些激动,她昨晚就翻来覆去没睡好,又要认识一个新朋友了,大晚上在床上来回翻滚,还轻手轻脚下床看了自己的小铁盒,到时候她要给新朋友看糖纸。   第二天,许盛雅穿着杏红色碎花小袄,由嫂子给她编个四股麻花辫,规规矩矩坐在屋门前。   “你看看这样好看不?”梁宝珍已经编好一条辫子,递个小镜子过去,让小雅自己看看。   镜子里的小姑娘明眸善睐,乖巧灵动,精巧的四股麻花辫比两股和三股的多了几分秀气,更衬得许盛雅秀美。   “好看。”许盛雅眼睛亮亮晃着腿,不时用手摸摸辫子,嘴角上扬。   “好了,你去玩儿吧,他们中午才能到。”   梁宝珍和周云主厨,许盛杰在旁边帮衬,准备做顿丰盛的午饭。   年前买的带鱼还有一条,原本准备初一吃的,后头说着让梁家人进城来便又多养了两天,现在已经炖上了。   家里的腊肉切片,再做个扣肉,炒个肉片,过年的菜色重复,丰盛程度也堪比年夜饭。   等十个菜摆上桌的时候,梁家人也到了。   梁家就梁宝军来过许家,这回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一串人。   “周奶奶。”许久不见,他还是嘴甜,哄得周云眉开眼笑。   “宝军来了,快进来。”周云再仔细看看身后的几人,扫一眼年纪,立马认出孙媳妇儿的爸妈。   “是春花和志高吧?”   “是,周奶奶,您快坐着。”   宋春花和梁志高对人客气,扶着周云进屋,身后的梁家小辈也跟着叫人。   屋里一时热闹非常。   大杂院里屋子狭小拥挤,比不得乡下宽敞,这陡然来了这么些人,都快要转不过身。   一张四方桌拼了张许盛雅的书桌在中间,许盛杰和梁宝珍招呼众人坐下,大家挤挤勉强落座。   “哎,家里太小,委屈你们啦。”周云看着大伙儿坐得拥挤,胳膊擦着胳膊,也发愁。   “哪有的事儿,越挤越热闹,越挤感情越好嘛!”宋春花给许家准备了上门加过年礼,一并拿给周云。   一刀五花肉,一兜蔬菜干,二十个鸡蛋。   肉是年底大队杀猪,每家分的,鸡蛋是自家攒的。   这都是重礼,肉和鸡蛋压根不好买,就算有钱也不行。宋春花第一回 上闺女婆家来,自然是想给人留个好印象。以后闺女日子也好过些。   同样的,下午要去大女儿梁宝英婆家坐坐,她备了一样的礼。   “哎哟,客气啦,来就来,还拿什么礼!”周云和她推辞半天,把东西搁在斗柜上,这才招呼大家吃饭。   许家人热情好客,梁家人也逐渐放松下来,两家虽说是头一回见面,之前互相也听说不少对方的事儿,都知道是实诚人。   宋春花和许家几人一见,基本也就安心了。   宝英虽说结婚了,可一直在自家住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说也没有大问题。   只有宝珍,嫁得稍远些,她一直不大安心,人怎么样,确实得自己看过才知道。   今天见过许家人,她的心安了大半。   周云是个和蔼慈祥的,说起话时都笑眯眯,许盛杰弟弟妹妹也挺乖巧,反正比自己小闺女看着听话多了。   毕竟,要找到比宝玲皮的小姑娘应该不容易。   然而这回,一向大大咧咧的梁宝玲却罕见地斯文乖巧起来。   她乖乖坐在三姐旁边,默默吃着饭,宋春花让她叫谁就叫谁,没被安排的时候就悄悄四处打量。   城里不一样,有很大的院子,可里头住了好多人,比自己家挤,姐夫她是见过的,姐夫的奶奶第一次见,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姐夫的弟弟正大口吃着饭,说话声音响亮,至于姐夫的妹妹...   她悄悄往对面一瞥,正好和许盛雅状似不经意投过来的眼神相遇。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又赶忙低头吃饭。   梁宝玲心里想:“...她的小酒窝好可爱。”   许盛雅心里想:“...她的眼睛好大。”   梁宝珍坐在宝玲旁边,看见两个小姑娘的互动,手肘碰碰妹妹,凑过去低声道,“你之前不是想见见小雅嘛?人跟你差不多大,你们一会儿吃完饭一块儿玩呗。”   “嗯。”梁宝玲难得矜持,将左手规规矩矩放在桌上,认真吃饭。   饭后,宋春花抢着要帮忙洗碗,周云哪肯,两人又拉扯半晌,最后还是梁宝珍和许盛杰抢下活计。   其他人在屋里说话,梁志高和宋春花自然说起闺女和许盛杰的婚事,感慨良多,周云也是个健谈的,加上梁宝英在一旁陪着。   两家大人相谈甚欢。   大人们聊得热闹,梁宝玲却难得羞答答起来,在妈妈身边不挪腿。   梁宝珍洗了碗,往围裙上擦擦手招呼宝玲,“你过去和小雅玩呀。”   梁宝玲看着在周奶奶旁边的小姑娘有些害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许盛杰正在放碗筷,见到两人模样把妹妹叫过来,“小雅过来。”   许盛雅迈着两条小细腿跑过来,身后许盛伟也不请自来。   “你之前不是想和宝玲见面嘛?现在人来了还不领着人去玩儿?你还是主人家,快,主动点儿。”   许盛雅清明的眸子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梁宝玲,也有些羞涩,努力动动嘴,“你要不要看我的糖纸呀?”   梁宝玲看着许盛雅点点头,声音清脆,“好呀。”   两个小姑娘颇有些羞涩地一块儿去许盛雅屋里。   “等等我!”许盛伟自觉也是主人,肯定也要一块儿去,“看啥糖纸啊?不然咱们一块儿去打弹珠吧。”   “梁宝玲你要不要跟我们去?我跟你说我们院里还有飞虫。”   “你上次给我们的虫子还挺好吃。”   ......   梁宝珍和许盛杰看三个小孩儿进屋了,倒也松口气。   “之前没见面的时候可想认识了,结果现在一见面都不说话的哈哈哈。”梁宝珍想起刚刚两个小姑娘互相偷偷打量对方的模样就好玩儿。   许盛杰也难得笑笑,今天家里热闹,可以说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大家都高兴,“你看小伟脸皮就厚,不认生的,逮着谁都叭叭的。”   “小伟是能耐的...”   梁宝珍话还没说完,就见着许盛伟蔫哒哒从屋里出来。   “小伟你怎么出来了?”   许盛伟瞬间气鼓鼓开始告状,“哥,嫂子,她们嫌我太吵了!不让我待屋里!”   作者有话说:   许盛伟:合着我是多余的呗?QAQ 第62章   ◎二更◎   “你有这么多糖纸啊?”梁宝玲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铁盒。   她也有糖纸,可是不多,因为在村里很少有机会能吃到糖。   许盛雅真的有十多张糖纸,还是五颜六色的,特别漂亮!   再看看许盛雅,她觉得这个新朋友好像更漂亮了!   “你喜欢吗?”许盛雅双手枕在桌上,把小铁盒往梁宝玲面前推,“我攒了很久的,这是橘子味的,这是桃子味的....”   许盛雅给新朋友说起攒每张糖纸的故事,两人说着说着脑袋越凑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喜欢的,糖纸好漂亮!”   “那你拿起来看。”许盛雅特别大方,不怕坏了。   两人拿着糖纸研究半晌,梁宝玲听着蜡纸的声音觉得清脆悦耳,尤其是那些花花绿绿的色彩,太好看了。   “你挑三张吧,我送给你。”许盛雅算过了,她一共有十三张糖纸,送给梁宝玲三张自己还有十张,也很多的!   “真的呀?”梁宝玲看着许盛雅认真点点头,仔细挑选着,最后挑了一张紫色,一张橘色,一直红色的糖纸。   刚被赶出去的许盛伟又跑了进来,这回他安安静静站着没敢打扰二人,担心自己又被赶出去。   见妹妹送了梁宝玲三张糖纸,觉得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凑上前开口,“看完没有?要不要去打弹珠!”   今天认识了新朋友,他很想在梁宝玲面前露一手,让她看看自己大杂院里打弹珠小霸王的厉害之处!   附近的小孩儿他都认识了,好不容易来个新的,显得特别珍贵。   “你要去吗?”许盛雅看向新朋友,认真介绍,“我二哥打弹珠很厉害的。”   许盛伟小泪纵横,一脸骄傲,还是妹妹懂哥哥,他在心里决定大方原谅妹妹刚刚把自己赶出去的行为。   “也就比我们院里的小龙彬子彪子差一点...”许盛雅接着补充道。   许盛伟:“...?还是不原谅了!”   “好啊!”梁宝玲什么都爱玩儿,她也喜欢打弹珠,“我们一块儿去打吧。”   许盛雅和梁宝玲手拉着往外走,许盛伟撵在后头,一路呼叫着几个玩伴,“打弹珠咯!”   “梦梦要不要去?”梁宝珍问起小侄女,她今天来个陌生地方,加上早上坐班车有些晕车,一直窝在妈妈怀里,蔫蔫的。   梁宝英摸摸闺女的小脸蛋,笑着摇头,“我们还得去建国家里坐坐,这会儿就准备过去。”   宋建国家在城东,正好是月牙胡同穿城过,坐公交车过去也得四十多分钟。   宋春花和梁志高难得进城,尤其年节上,怎么也得去看看亲家。   “那我们先过去,不然就太晚了。”   除了梁宝玲在许家玩儿,梁家其他人都准备出发,梁志高宋春花和大女儿一家去大女婿家里,梁宝军要去找在毛巾厂的隔壁生产队的肖全,梁宝玲要和许盛雅一块儿玩,就待在许家。   宋建国心事重重和许盛杰一家道别,看一眼这大杂院的热闹景象,想回城的心更是藏不住。   周云看着亲家一家离开,这才揉了揉腰,她身子骨不太好,今天折腾许久已经有些累,   “奶奶,你去歇会儿,困个午觉。”梁宝珍把周云扶进屋,又给她揉了揉腰。   周云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昏昏欲睡,对着孙媳妇儿念叨,“这回你爸妈一家来总算是见着人了,就是咱家屋子小,住不下,招待得不好。”   “这有啥,我爸妈才不会在意这些,家里确实不好住,再说了,要让我爸妈在城里过夜,他们还不放心家里的菜呢。”   不管走哪儿去,梁志高和宋春花都惦记着家里,放不下心的。   今天一家人进城看望两个亲家,准备再坐最后一趟班车回去。   下午,大杂院里热闹得很,一群小孩儿打弹珠打画片儿翻绳玩得不亦乐乎,大家对于新来的小伙伴都很热情。   不过院里几个小男孩儿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为梁宝玲打弹珠太厉害了!   梁宝玲以往在村里就是什么都玩儿,上山下河,爬树掏鸟蛋,更别提打弹珠滚铁环...这次在这群新朋友们面前露一手,更是惊呆了他们!   “梁宝玲,你好厉害啊!”许盛雅看着院里四个打弹珠最厉害的男孩子都输了,看向梁宝玲的眼神充满着崇拜,觉得她好像更神气了!   宋春花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梁宝玲正和院里孩子在玩,听见家里人招呼她离开,顿时有些不舍。   “瞧你前头还抹不开面儿呢,这会儿跟人玩得来劲了?”   梁宝玲没理亲妈的埋汰,和今天新认识的朋友们告别,尤其是许盛雅她可送了自己三张糖纸!两人手拉着手说起悄悄话。   “爸,妈,你们回去路上小心点儿啊。”梁宝珍和父母家人在城里见面也就半天,这会儿又要分开,有些不舍。   “知道,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宋春花和女儿女婿说了会儿话,又去找周云告别。   最后周云也备了年礼让梁家人带走,前头热热闹闹,这会儿随着一家人离去,也消散不少。   梁宝珍一路把家里人送到胡同口,许盛雅也跟着去,她才和梁宝玲熟起来就得分开,两人一路牵着手,脑袋贴着脑袋,叽里咕噜一通说。   “你下回能来我家吗?我带你掏鸟蛋去,还要去河里捞鱼,你还想吃虫子吗?”   “好啊!我也想去你家,下回嫂子回去,我不知道能不能跟着去。”许盛雅听梁宝玲说起来这些就好期待。   “好了,别送了,快回屋去,这外头冷。”梁志高和宋春花把闺女一家叫回去,一群人在胡同口分开。   刚一转身,宋春花脸色就不太好。她心里憋着气,回许家院子的时候强颜欢笑半晌,把在大女婿宋建国家的受的气都忍住了。   坐着班车回家,宋春花一路沉默不语,倒是梁志高碰碰媳妇儿的胳膊,让她冷静些。现在是新年里,她也不好发作什么,尤其是还有儿子小闺女在。   等回了家,关起门来,她单独和大女儿梁宝英说话,开口就是,“你上回跟着建国回城探亲他们也是这副模样?”   梁宝英想起刚刚自己一家人进宋家门,公婆对着来拜年的亲家一家冷冷淡淡,礼是做全了的,可就是不热络。尤其是中午刚在许家感受过,这一对比,宋家的态度着实不一样。   就坐着喝个茶说说话的功夫,宋春花就察觉出来,宋建国家人不待见自己一家。   那是种高高在上的,看不上乡下人的感觉,他家儿媳妇给自家递几个喝水茶碗的眼神就带着些嫌弃。   当年宝英和宋建国结婚她就不太同意,不为别的,都是城里亲事,宋建国总让她觉得这人是算计好的,前头宝英先看上知青宋建国,经常悄悄打量他,宋建国都是当不知道的。结果他知道回城无望后又找上宝英,没多久便上门谈亲事。   村里人都说,跟知青结婚不妥当,谁知道人会不会飞回城呢?   今天一看,宋建国家里人更有问题。   梁宝英见宋春花生气,两只手攥着想宽母亲的心,闭了一瞬眼再睁开已是笑模样,“妈,怎么会呢,上回我们去建国家里,他爸妈对我们挺好的。今天...今天估摸是家里太忙了,你别放在心上。”   宋春花叹口气,自己大女儿是几个孩子里性子最好,也最不机灵的,性子太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就是担心你受欺负,他们城里人多半是看不上乡下人的,不说人人像小许他奶奶似的,可做做样子也成。今天我是看出来了,你公婆是有些意见的,当年建国自个儿在村里结婚,他们有意见也正常,可这气也该发到宋建国头上嘛...还不是他上门求亲的!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你和梦梦。”   都说当了妈的念着孩子,宋春花今天感觉到几分嫌弃也没甩脸色,毕竟那是宝英的公婆。   “是,都怪我不好,还害着你跟爸去受气。”梁宝英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要是没事儿,轻易不愿意去公婆那头,“妈,你想想,咱们很少都去不了城里,哪有机会受什么气?”   这也是宋春花稍稍满意的,至少宝英在家里,也跟着婆家住,倒还是有些好处的。   然而,等宋春花出了屋子,梁宝英见着自己男人宋建国回来,刚想说说今天上他家去的事情,就听见宋建国沉重开口,“宝英,咱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口1瓶;捉住拖更的大大3瓶; 第63章   ◎三更◎   “离婚?”梁宝英被这两个字砸懵了。   小半年前,宋建国惦记着返城提出过假离婚的事儿,可后来他消停了,因为听了宝珍的话想准备看看能不能恢复高考,如果恢复高考了也能回去。   宋建国握着媳妇儿的手坐到床边,横眉拧着,眉峰高耸,他本身长得不错,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不过在地里干活多年,皮肤晒得黝黑,人也粗糙了不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认真道。   “宝英,不是真离婚,我们先离婚,等我回城安顿好再把你和梦梦接过来。”   “怎么还要假离婚?”梁宝英不理解,宋建国不是已经在认真看书了吗?   宋建国苦笑一声,晃着脑袋,“高考,上大学?压根没有影儿的事,宝英,我前头是信了妹子的话,想着如果真能恢复高考多好啊,可是,谁知道今年会不会恢复,就算真恢复了,我能考得上不?”   以前大家都回不去还好,没人起别的心思,可一旦有一个知青回城了,其他人就坐不住,回城的念头从各个地方生长出来,折磨着神经。   “能啊!”梁宝英没念过什么书,可她知道,自己男人会念书,以前还是班里成绩好的那一批,“你肯定能考上的。”   “那是多少年的前的事儿,我都快忘光了。”宋建国对恢复高考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没有信心,对自己也没有信心。   今天进城,他又一次被深深刺痛,自己原本也是城里人,念完高中要么上个中专要么进个国营厂当个光荣的工人阶级,每个月拿着定量的粮油米面,工资不多不少,有个几十块钱,生活应该不错的,是个体面人。   可现在呢,天天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其相信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高考,还要去赌自己能不能考上,不如离婚靠着工作回城。   自己爸妈已经打听好可以买个工作,只要他离了婚就能靠着工作单位接收,成功返城!   宋建国抓着梁宝英的手,苦苦哀求,说起这些年下乡的苦和累,遭的罪多多少少都被媳妇儿看在眼里,涕泪横飞。   “宝英,你知道我以前是在学校念书的,突然就成了知青,天天扛着锄头干活,以前我这手可是拿笔的,现在手上起了多少水泡,破了皮疼得难受,可是在知青所也没法子,大家睡大通铺,连个自己屋子都没有,成天吃的啥,连个窝窝头都吃不上...   我想回城,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咱们一家人都去城里过日子。你今天没见着宝珍没?你看看她,嫁去城里半年就变了模样,穿的什么料子的衣裳,还有了正式工作,以后她和许盛杰生的孩子也是城里人了,能上最好的小学,能吃好东西。你看看梦梦呢?只能跟着咱们喝西北风!你就不想梦梦也过点好日子?你想她跟你跟我一样,也在地里刨食?   每年辛辛苦苦干活,吃不上一顿肉,年底分不了几个钱!只要我回城了就有工作,每个月能拿几十块钱,你想想,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是不是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激动处,宋建国跪到地上,指着天发誓,“宝英,你信我!我回城后安顿好,肯定第一时间来接你和梦梦!你信我。”   梁宝英听着男人一字一句,知道他这些年的难受和不容易,尤其是最后那句让梦梦过好日子,自己闺女自己疼,去城里上学过日子还是以后像自己一样在地里刨食?   看着窗户外头,梦梦正在院里跑,捡着石头在地上胡乱画着,模样可爱,她心里乱糟糟...   ——   宋春花不知道宝英两口子的事儿,她正准备出门去看亲戚,回来的时候,许家给备的年礼丰盛,一包白糖一包红糖一对搪瓷盅还有两斤鸡蛋糕一个水果罐头,鼓鼓囊囊一大包,走到村口的时候还被不少村里人见着,夸她找了城里女婿就是不一样。   这会儿正好拿着一包白糖去拜年。   胡大娘见着忍不住酸她一句,“哟,春花儿,你从城里回来啦?听说你东西拿了不少啊?都有些啥?”   说着话,直想往跟前凑。   宋春花闪身一躲,护着东西避开,她可知道胡桂芬这人,就爱打秋风,“还不就是那些东西。”   “嚯。”胡桂芬翻个白眼,指着梁家隔壁的董家道,“人董佳燕可拎了不拉少东西回来啊,也是,人嫁的是厂里主任,你们家宝珍嫁的是个普通工人,不能比啊~”   “是不能比,我们家女婿人好,啥都给我们准备全了,我可满意。”宋春花不甘示弱,自己家人她是护的。   董佳燕听见外头一阵说话声,知道梁家人回来了,忙打开门出去。她初三早上回村,带着一堆买的东西在村里晃悠了大半圈,这才回家。原本想上梁家门口也晃晃,可站了好一会儿才听说梁家人居然进城去了!   那么一大家子人上城里过年?   这会儿终于等到他们回来,她非得出去炫耀一番,毕竟半年时间过去,对于当初的纷纷扰扰,大伙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或者说是没人在意了。她回来给大家发些糖,人人又都夸她嫁得好。   “春花婶儿,你从城里回来啦?”   宋春花看着董佳燕没搭理,这人没脸没皮干出那么臊得慌的事情,要不是念着她爸妈跟自己家当了十多年邻居,她高低想冲上去给她两耳刮子。   自从上次董家当家的上门赔罪后,两家人便没再提过这事儿,可也断了来往,平日里见到也当不认识似的。   跟董佳燕说话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宋春花白她一眼,哼出一口气,对着另一头的福来婶儿说话去。   董佳燕被宋春花当没看见,心里憋着气,从屋里拿了块鸡蛋糕给胡桂芬,朝人显摆起来,“胡大娘你吃,这都是从城里买回来的,我男人惦记着我们家,钱可是没少花。”   钱确实是陈思明出的,可他压根没管这事儿,就想着拿点儿钱把董佳燕打发了。董佳燕存了和初三回娘家的梁宝珍比较的心思,在城里供销社买了许多吃食,就想把她比下去,结果东西买了,梁宝珍却没回来!   “佳燕,还是你嫁得好,男人疼你哪,还给你家买这么多东西!瞧瞧啊,别家的就不一样了,看着就寒酸。”   宋春花听在耳朵里,笑在心里,董佳燕真是个傻的,用鸡蛋糕去收买胡桂芬?那不是浪费东西嘛,她可不,有好东西自家吃还来不及,干嘛去讨好那人。   “那可不,人不回来,总得买点东西呗。”董佳燕自从结婚以来,陈思明就没踏足过大面村地界,新婚回门没来,过年也不来,回回都是董佳燕一人回来。   宋春花一句话刺痛了董佳燕,福来婶儿也看不过眼她,帮着跟一句,“那可不,当普通工人的女婿把丈母娘一家接去城里吃团圆饭,大鱼大肉热热闹闹过年,当主任的连面都没露一回呢,确实差别挺大。”   旁边正嗑着南瓜子的李大娘也觉着在理,她好看热闹,觉得董佳燕男人真是没个样子,“佳燕哪,婶儿劝你一句,眼睛得擦亮点,这人有没有把你放心上是不一样的,你们结婚这么久了,你男人是一次都没来过村里啊!”   董佳燕看着村里几个大娘看好戏的眼神,心里憋屈,她也想让陈思明来,可这人死活不愿意,嫌坐班车累,不过在外人面前,她得撑着,“我们思明是主任,忙着呢!哪像其他人那么闲。”   说完话,转身回屋,只留下砰的一声关门声。   =   短暂的春节假期伴随着久违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结束。   城里各家各户丰盛的年夜饭一扫而光,大鱼大肉消失于饭桌,玉米面窝窝头,红薯又成为了桌上永恒的主题。   一年攒的肉票粮票糖票随着春节用光,新的一年还得慢慢过日子,慢慢攒钱攒票,一年盼着更比一年好,希望明年家里饭桌上能再多几个大菜。   梁宝珍又坐上许盛杰的自行车后座去厂里上班。   过个节,工人们肯定稍微懈怠些,国棉厂门口就拉上了红底白字的横幅,写着‘抓革命,搞生产,积极投身生产建设’的标语。   以此调动工人们的积极性,鼓励大搞生产建设。   厂门口,一群群蓝工装正往里走,伴随着自行车的响铃声,一片繁荣景象。   不过走着走着,大伙儿却发现了不对劲,前头堵道走不动路了。   梁宝珍下了自行车往前面看,好像围了一群人,还有些闹哄哄的声音。   “怎么了?”   许盛杰单手把着自行车,让梁宝珍扶稳,自己大步向前看看情况去。   穿过人群,挤到里头,只见着厂长陈勇被三个工人拦在路上,工人正愤慨说着话,唾沫横飞。   梁宝珍推着自行车艰难前行,听到身旁工人们在讨论什么出事儿了,等许盛杰转身回来,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许盛杰言简意赅,“陈思明被人举报了。” 第64章   ◎一更◎   举报?   梁宝珍追问一番得知,因为最近频繁出现的设备问题,工厂工人时常加紧检修排查,设备老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棉花出了问题。   劣质棉花本就粗糙,经过清花设备到拉成粗砂细纱,势必会给机器造成堵塞损伤,其实这一般也不会出大问题,可国棉厂现在的机器使用太多年,加上近几个月产量任务过重,本就沉疴难改的机器便闹起了革命,频频罢工。   换机器设备是一笔大价钱,厂里几千台机器得花上百万,陈勇一直没有点头同意。   工人们只能把矛头先对准棉花问题,都是在车间工作多年的老资历,棉花好坏容易分辨,尤其是最近,越来越多次品棉花入厂,给大伙儿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很多粗砂就不合格。   一个月前,清花车间的主任就向副厂长吴秉年反应过这个问题,毕竟采购主任陈思明是厂长陈勇的儿子,他暂时不好去陈勇跟前告状。   吴秉年只让他回去,自己会敲打几句。   可直到现在还是源源不断的次品棉花入厂,已经严重影响到粗砂细纱车间。三个车间的主任今天便在厂门口拦住厂长陈勇,当面举报采购主任陈思明采购劣质棉花,以次充好,严重危害国棉厂利益。   陈勇听着围成几个圈的工人们议论纷纷,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车间主任又是厂里的老资历,他脸色不虞,可也不能发作。   这件事处理不好就是严重的舆论问题!   “这件事我了解了,你们放心,我下来会好好调查清楚,如果采购主任陈思明真的有问题,我肯定严惩不贷!   大家先回去上工,不要影响生产建设,我肯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听到厂长这话,工人们又炸开了锅,这是要秉公处理啊,都觉得厂长是为厂子好。   待人群散去,不少人还在议论陈家的事儿,   梁宝珍和许盛杰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她心里清楚,书中陈思明也被举报过,不过不是当众,有人私下找陈勇举报,陈勇将事情按住,让陈思明收敛些,总之,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这次为什么当众闹起来?   “三个车间的主任为什么上厂门口堵厂长啊?”梁宝珍觉得三人有些厉害,可又过于冒险。   这么大庭广众举报厂长儿子,很容易遭人记恨。   许盛杰刚打听来消息,“说是清花车间冯主任私下请求厂里排查棉花源头问题,结果被陈思明知道了,还被陈思明找上门言语敲打一番,意思是说他们清花车间的技术问题,还赖棉花?   冯主任知道他是厂长儿子不好惹,只能忍气吞声,结果后头事情越来越严重,其他几个车间的都在抱怨,尤其是粗砂车间的卫主任在厂里待了快三十年,很有威望,他一拍桌子就要去找陈勇闹。”   虽然陈勇是厂长,可像国棉厂这样的厂里,总有一些老资历,在厂里勤勤恳恳几十年,带出无数徒弟徒孙,在工人中地位很高,如今这么当众一闹,陈勇不得不重视。   副厂长办公室,吴秉年喝着茶,听外头闹哄哄便知道事成了。   粗砂车间的卫英雄跟他反应这事时,吴秉年暗示自己无能为力,副厂长去管厂长儿子,他也为难。   只有让厂长管自己儿子,才名正言顺,也不会遭人嫉恨。   而且得当众举报,走私下举报的路子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让陈思明收敛一段时间,迟早卷土重来。   “厂长,你说这次陈厂长会对自己儿子...”秘书小应隐晦提一句。   吴秉年吹吹茶叶沫,看着茶水里漂浮的茶叶飘到一旁,笑了笑,“得看陈勇是保自己的名声还是保儿子的前程。”   ——   梁宝珍回到厂办办公室,准备着中午广播站的稿子,今天要念日报的内容。   不过今天办公室众人的心思明显不在工作上,叽叽喳喳说着过年的趣事,当然更多的还是早上厂长儿子被人当众举报的事。   谁不爱看热闹,尤其是厂长的热闹,平日里再敬重,这会儿也兴奋等着处理结果。   黄翠娥悄摸看着办公室几人,起身把门带上,说闲话可不得避着人嘛,就担心有听墙角打小报告的。   “你们说能不能处理啊?”   宋明摇摇头,觉得当爸的不能严惩自己孩子,“兴许找个由头就揭过去了。”   祝瑾瑜倒有不同意见,“可是今天那么多人看着,这事儿能敷衍过去吗?我觉得悬。”   黄翠娥看看正埋头书写的梁宝珍,问她意见,“宝珍,快别忙了,过来说说话。”   梁宝珍刚把今天中午要广播的内容选定,放下笔凑过去,笑笑道,“厂长的心思咱们猜不到啊。”   “哎,也是,不过厂长儿子也是不省心啊,厂长多好多厉害一人,就陈思明拖后腿。”   拖后腿几个字,祝瑾瑜是小声说的,就怕被人听见。   快到中午,梁宝珍带着广播稿去广播站,今天这么精彩,她怎么也得添把火。   ......   “各位工友,大家中午好,我是广播站广播员梁宝珍。今天和大家一起阅读日报第三期...”   食堂里,众多工人正在吃饭,听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不少人都等着好好听听报。   当然,有更多工人对今天的广播不关心,他们热火朝天讨论着陈思明被举报的事情,等着出个结果。   厂长儿子对一个工人是身份和地位的压制,可对着一群就什么都不是,大伙儿七嘴八舌埋怨起来。   “合着最近咱们被折腾得加班干活,都是陈思明害的!”   “个龟孙,真是黑心肠,还采购差棉花,把咱们设备都弄坏了!”   “何大壮,你胆子够肥啊!厂长儿子你都敢,不怕被人记恨啊?”   “我怕啥!”一个大块头工人义愤填膺,“我是工人阶级,最光荣的工人,他要咋滴?打击报复啊?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也有工人持悲观态度,毕竟陈思明身份摆在那儿,“说得容易哦,这事儿能咋嘛?不过就是认个错,兴许都不用...”   工人小声道,“到时候抓个顶包的上去不就得了。”   他有经验,看过一些报纸上的事,后来听人一说,知道有些猫腻。   “行了,吃饭就吃饭,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保卫科主任庞林走进食堂,招呼众人。   “不要过多聚集,也不要说闲话。”今天陈勇厂长找他谈话,让他注意不要任由一些不好的风气思想腐蚀工人们。   他脑子活泛,一点就通,自然知道厂长的意思,这就赶着来灭火。   毕竟,有些事情是越说越激动,越说人越团结,还是得分散处理,不能让大家拧成一股绳。   保卫科长的到来确实有用,食堂瞬间安静不少,没人再高声议论这事儿。   不过广播站里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最后一个读报内容是日报上的一篇贪污腐败案。邻市火柴厂的财务科长勾结采购办主任做假想账,收取贿赂,采购劣质木材,最终导致生产的大批量火柴不合格,给火柴厂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使得工厂工人工资发放也受了影响...”   梁宝珍的声音清脆,字正腔圆,念着报纸上的贪污腐败案时语速不急不慢,只在案件给工厂造成严重经济损失以及影响工人工资发放那里做了重音强调。   刚刚安静下来的食堂立马又躁动起来,大伙儿议论纷纷,都担心陈思明把厂子给搞垮了,到时候也影响自己的工资。   工厂是成千上万工人安身立命的地方,谁要是影响破坏了工厂,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瞎议论什么呢?吃了饭赶快点回去上工。”   “凭啥不能说?陈思明在厂里搞事还不让我们说了?”   “要想搞破坏我们可不答应,不行就找革委会去,再不然给中央写信!”   “真是!”保卫科科长又嚷嚷几句,竟然镇不住场,只能先回去,找厂长商量对策。   厂办广播站一直有主题安排,最近两个月便是由陈勇拍板定下的思想风纪宣传,有整肃生活作风宣传,投机倒把打击宣传,贪污受贿处罚宣传,主题定下来,梁宝珍自个儿去找报纸内容,通过广播进行思想宣导。   不过今天,陈勇正在办公室和厂里三个领导谈话。   屋里门窗禁闭,四人心思都在陈思明的事儿,只听到外头有惯例的广播声,没注意说了什么。   陈思明今天还没来厂里,竟然找不到人,陈勇脸色铁青准备先稳住舆论,一方面让保卫科科长出面,一方面尽量把事情摘出去,毕竟虎毒不食子,儿子再混账也是家事。   刚和几人说完话,准备调查此事,转头又让秘书小方去找人。   “把陈思明这混小子带过来!先别让吴秉年他们见到他,我担心他乱说话。”   方秘书点点头,刚准备出门就见到陈思明冲进来。   他神色慌张,直接扑到陈勇面前,“爸!”   啪!   陈勇看着终于出现的儿子,一巴掌呼过去,“你还知道叫我爸?”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我有一个好喇叭^O^ 第65章   ◎二更◎   陈思明刚和邻市提供棉花的农户又交易一笔,签订了两年的棉花采购合同,因为这事儿,他已经荷包鼓鼓,成了半个万元户。   采购办主任一个月工资七十五,就算加上些毛毛油水,顶天了一个月一百块,陈思明一回二回下来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傻。   外头的钱有多好挣!   和人在国营饭店吃完午饭,这才悠哉悠哉回国棉厂。   这事儿他也不怕被发现,因为他和财务科科长串通做了账,加上自己父亲的关系,上次有人质疑棉花的质量问题,也被吴秉年挡了回去,毕竟陈勇的面子,谁都要卖三分。   可今天一进厂里,他就发觉不对劲,路上的工人见着自己都交头接耳说着话,打量的眼神也奇奇怪怪,陈思明打量自己,穿得没问题,再摸一把脸上,也没东西啊。   等到了采购办门口,正好见到陈勇的秘书,这才知道自己被人当众举报了。   冲到厂长办公室,陈思明被父亲一巴掌扇得晕乎,可现在也不是喊疼的时候。   “爸,这是有人陷害我!”   陈勇雷厉风行,大半天的功夫已经明察了一切,现在桌上还放着陈思明串通财务科科长做的假账。   “你什么不好还学人受贿?”陈勇目光如利剑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沉声质问,“收了多少钱?说清楚!”   “五千。”回答地极小声。   陈思明一直谨小慎微,陈勇就是觉得他没胆子干出些胆大包天的事儿才没多管他。   五千,这是什么概念?现如今一个工人工资普遍是几十块,这得是工人十多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的钱!   “那卖棉花的农户能给你五千?”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爸,那人不知道去哪里发财了,说是去南边待了几年,手头全是钱,这次回来是要把他们公社的棉花都牵线供给国棉厂。”陈思明说是这事儿愣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恨不得给陈勇炫耀一番,“他手里头钱真是不老少...”   陈勇见这人死不悔改,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搪瓷盅盖子弹了起来,叮当一声又落回原位。   “你知道他钱哪儿来的你就敢收?”陈勇虽说也有金钱交易,可轻易不收人钱财,除非是经过重重考验,能划归自己人。   他历来谨慎,只觉得这儿子不争气,将人又狠狠训了半个钟,才跟他串好对策。   “这回厂里几个老骨头当众举报,想遮掩也不好遮掩,只能把事情往底下人身上推,我安排财务科的串好词。”见陈思明高兴起来,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立马又呵斥过去,“你皮子给我紧点儿!采购办主任这位置你也别待了,这回我只是保住你不去蹲大牢,你以为自个儿还很风光吗?”   “爸!你要开除我?”陈思明睁大眼睛,眼珠子像是要掉下来似的,他在厂里有头有脸,怎么能受这个气!以后这成千上万工人怎么看他?“爸,你可是厂长啊,你不能不管我。”   陈勇一脚踹上陈思明心口,怒气冲冲,拔高声音,“你一回作风问题,现在又搞出受贿问题,你非要整死我们陈家是不是?我能把你保下来已经要费大力气了!”   陈勇为这事儿得上下打点多少人,要不是念着陈思明是自己儿子,他早把人推出去了!   说罢,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陈思明,陈勇怒其不争,不再搭理,吩咐秘书小方去办事。   三天后是厂里的调查大会,到时厂里的领导班子都要出席,他再是厂长也不能一手遮天。这事儿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事情全部推出去,找个替罪羊,陈思明落一个监管不力的名头被革职,等风波平息后再从长计议。   至于替罪羊,得从采购办里找一个。   秘书小方一会儿功夫已经打听到采购办所有人的资料和家庭情况,凑到陈勇身边,“厂长,采购办有个职工家庭困难,家里有个重病的老娘,一个还在念初中的妹妹,媳妇儿也没工作,一家人都指望着他的工资。这人是个看重家庭的,好拿捏。”   陈勇吩咐一声,让他去办。   威逼利诱,总有一样是好使的。   ——   看了一天热闹,梁宝珍独自下班回家,许盛杰仍然要加班,设备检修需要人,还有陈思明被调查一事,这些帮着检修的设备工人也有发言权。   吃过晚饭,梁宝珍去看看程彩丽,程彩丽怀孕不久,孕吐反应挺大,时常犯恶心还吃不下饭,这可急坏了陆元。   “彩丽姐,你一人在家?”   “宝珍,快坐着,咱们说说话。”程彩丽这会儿没什么,半靠在沙发上,面带笑意,“陆元出去买吃的了。”   说到这里,程彩丽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这阵子胃口不好,以往爱吃的东西都不大想吃,反而经常突然想吃外头的东西。   陆元念着媳妇儿终于能有点胃口,忙蹬着自行车去买。   “我今天晚饭也没吃两口,又吐干净了,刚突然想吃国营饭店的驴肉火烧,陆元出去买了。”   梁宝珍看她怀孕辛苦,别人怀孩子是胖一圈,程彩丽倒是看着清减不少,“你这样身子受得住吗?医生有法子没?”   “还行吧,医生说如果长期吃不了就开些营养品。”   “牛奶牛奶~牛奶到嘞~”   外头叮铃铃的声音响起,程彩丽忙要起身,梁宝珍扶着她,“彩丽姐你要拿什么?”   陆元前阵子还和程彩丽去医院,凭着怀孕报告得了医生的证明,去奶站订了牛奶。   每天下午奶站的职工都会骑着车载着一大桶牛奶去发牛奶。   每次经过月牙胡同,一群小孩儿便围上去,闻闻味儿也是好的,奶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   不过程彩丽总觉得腥味更大,奶站都是现挤的鲜牛奶,她怀孕后对气味更加敏感,可想着喝牛奶对自己和孩子好,怎么也要喝下去!   毕竟,牛奶这种高档营养品不是人人都能喝的,只有高级干部还有孕妇和婴儿能凭证明去订购牛奶。   梁宝珍帮着她拿着桌上的瓷盆一道出去,在送奶工那里,打了半斤牛奶。   白花花的牛奶带着奶香甜味,迷了不少孩子的眼。   “彩丽姨,这好喝吗?”   “肯定好喝,闻着就好香!”   彪子跑回屋,嚷着也想喝牛奶,被魏大爷弹了个脑瓜崩,“你喝啥?又不是孕妇又不是小娃。”   “那我们家再生个呗!让我妈生个!正好生个妹妹,小伟就有妹妹,我没有!”彪子没见过生孩子,总觉得很容易,估摸说话功夫就能出来了。   “你倒是想得好?”董秀芬摸摸儿子的头,她前面掉了一个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没保住,后头伤了身子不容易再怀上,因此家里也只有彪子一个娃。“就是再有,牛奶也没你的份儿,肯定是给刚出生的娃吃。”   “那算了,我不要妹妹了。”彪子想了想,蹭不到牛奶喝就不值当了!   陆元蹬着自行车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煮上牛奶,奶香味顺着灶台一直飘到外头,他手里拎着国营饭店的驴肉火烧又顺路买了福记的桂花糕,一并带了回来。   外头一直飘着雪,到了傍晚风雪愈大,程彩丽见陆元头发都沾染上丝丝缕缕的白,像是老了好多岁似的,笑盈盈看着他,“陆元,你五十岁就是这模样吧。”   抖抖雪,陆元抱着饭盒进屋,没敢和媳妇儿靠太近,担心自己一身寒气冷着她,“老了的模样也俊是不?”   “哼~”程彩丽鼻子出气,轻哼一声,觉得这男人可真是自恋。   梁宝珍从程彩丽家离开,见外面呼呼的风刮着,像是婴儿夜啼,吹着窗户扇子摇来晃去,漫天的雪花飞舞,将大杂院也妆点成银装素裹的模样。   咔哒,两扇窗户收紧并拢,扣下栓子,隔绝了一阵寒气,梁宝珍往外头望望,大杂院里安安静静的,已经没人在外走动。   夜里风大天凉,许盛杰还没回来。   卧室的煤油灯没熄,梁宝珍躺在床上本想等等男人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正是许盛杰掀开被子准备上床的时候。   许盛杰突然看见媳妇儿睁开眼,睡眼惺忪看着自己,原本蹑手蹑脚拉被子的动作快了些,吹熄煤油灯翻身上床。   “吵醒你了?”他的嗓子有些哑,夜里的风终究还是太凉。   梁宝珍揉揉眼睛,睡了一觉嗓子也沙沙的,含糊不清回答,“没有,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醒了。”   待清醒片刻,这才上手摸去,感觉到许盛杰的胳膊热乎乎的,“你洗澡了?”   “嗯,身上太凉,不然上床来能把你冻够呛。”许盛杰是蹬着自行车一路顶着风雪回来的,身上裹挟着满满的寒气,回家后搓了搓手,又灌了一大壶热水,洗了个战斗澡才洗去满身凉意。   “小心感冒啊。”这个天气在家里洗澡,太容易生病。   “没事儿。”许盛杰刚洗澡的身体热气腾腾,拥着梁宝珍,只觉得她手脚凉悠悠,“你今天怎么这么冷?”   梁宝珍一向是个小火炉,比常人还发热,就是冬日里手也不见得太冷,反而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不过今天她出去一趟,又一时被漫天白雪迷了眼在外头待了会儿,确实被吹凉了,就是上床躺了好一阵也没暖和过来。   “你暖和就够啦。”梁宝珍这下可找着热源,直往许盛杰怀里钻,两手往他胳膊上贴着,听着他被冷得嘶一声,自己在被窝里咯咯笑。   许盛杰两手握着梁宝珍的手,使劲儿给她搓搓,没一会儿便搓热了,接着换另一只手,不过媳妇儿半分没消停,两只脚又往自己脚上贴,同样是凉的。   “你们把设备修好没?陈思明的事儿调查得怎么样啊?”梁宝珍可盼着他被逮起来。   “修得差不多了,大部分设备还是太老旧,又撞上棉花质量问题,碎絮越积越多给堵塞了,今儿我们拆了好些台,好好清理了一遍。”   许盛杰说着话起身准备下床,梁宝珍正贴着取暖呢,热源这就跑了?“你干嘛去啊?”   “你这脚太凉了,泡个热水吧。”   大半夜的,梁宝珍坐在床边,看着许盛杰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进屋,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梦,梦里面这人给自己洗脚洗得挺熟练。   鬼使神差地,梁宝珍开口,“你要给我洗脚吗?”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什么要求?!   后悔!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我在说些什么变态(bushi)要求啊?   许盛杰:也不是不可以 第66章   ◎三更◎   许盛杰刚把洗脚木盆放在地上,听到媳妇儿的要求,手一顿,抬头看去,就见到梁宝珍连连摇头,脸上一丝慌乱神色闪过。   甚至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我开玩笑的,你快到床上躺着吧。”   黑珍珠般的眸子闪动,鸦羽般的睫毛像是挂着一起羞赧,将眼里的情绪遮挡。   梁宝珍抿着嘴心生悔意,自己怎么就想起那个梦里洗脚的事儿,脱口而出呢?   大概两三岁后,就没人给自己洗脚,宋春花都是让孩子们早点做自己的事情,梁宝珍自然也受不了。   不过,这脚上的触感是什么?   低头一看,许盛杰大掌正抚上自己的脚背,要带着放进盆里,热水掺了些冷水,许盛杰试好温度才端进来,轻触到热水的片刻,梁宝珍觉得暖融融的,寒冷逐渐消退,十分惬意,如果没有这只手的话。   “我不要你给我洗脚。”梁宝珍一双玉足白皙,只有夏天穿着塑料凉鞋露出来的边缘轮廓晒得黑了一些,不过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养得七七八八,她在水里一挣扎,溅起点点水花,努力逃出生天,“你快躺床上去。”   许盛杰沉沉笑道,“不是你说要洗脚的?我给你揉揉?”   “不要!”梁宝珍声音陡然大起来,把人赶走,给自己洗脚真的感觉太怪了!她坚决拒绝!   原本寒冷的冬夜也变得热气腾腾,梁宝珍小脸红扑扑,脚趾抓紧,努力晃着脑袋,把拒绝写在脸上。   “行,你自己好好泡泡。”许盛杰起身坐到床上,原本以为是媳妇儿工作累了,腿脚酸痛,想让自己揉揉,不过看她这会儿这么排斥,也没强求。   双脚在温暖的水里泡着,梁宝珍终于找回久违的温暖,就是不仅脚暖了,脸也红了。   ——   三天后   国棉厂针对采购办主任陈思明受贿采购劣质棉花一事的调查大会开展。与会人员有国棉厂领导班子共计八人,革委会三人,市公安局两人,另外还有举报陈思明的三位车间主任。   一张长桌分坐,国棉厂是市里重点国营大厂,出现受贿这一重大刑事案件,不可谓不重视。   三人将举报案情再次陈述一遍,提供了劣质棉花样本和造成设备停工的证明,三人都是厂里老资历,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举报厂长儿子,这厂是多少人的心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人毁了。   陈勇早就了解过三人的举报证据,待人讲完示意方秘书开口。   “各位领导,针对三位车间主任举报采购办收受贿赂采购劣质棉花一事,厂里展开了调查,结果确有其事。”   众人互相看一眼,都没说话,毕竟牵涉其中的是厂长儿子,陈勇真要大义灭亲?   “这事儿是采购办一名采购员聂昌齐所为,此人家庭条件差,生活负担重,一时想不开收了贿赂,篡改采购单据,蒙骗了采购其他人,最终收受贿赂五百元,涉嫌违规操作签订采购棉花合同两年。”   方秘书把调查资料呈给各位领导查阅,又将采购员叫进会议厅。   采购员聂昌齐木着一张脸,将方秘书的话又复述一遍,积极认错,整个过程没有什么磕绊和狡辩,说完后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厂长陈勇,垂下了头。   在座众人都是人精,见这人证物证齐全,采购员自己也认了错,不管陈思明是不是牵涉其中,也明白了陈勇的态度,自然是将人摘了出去。   “那就把人交给革委会和公安局处理。”厂党委书记开口。   “哎。”陈勇摆摆手,又露出一副和善模样,痛心疾首道,“聂昌齐是犯了错,可终究也是为了家里人,他的母亲以前也是咱们厂里工人,可是受伤退下一线,常年卧病在床,他的妹妹年幼,媳妇儿也没有工作,一家人的重担都在他身上,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我们领导班子没有注意到工人们的困难,才逼得人走上这么一条黑路,要说起来,我也有责任。”   “老陈,话不能这么说,哪能怪你。”   “厂长,您平时那么忙,关注不到这些事情也是自然。”   陈勇摆摆手,扯个苦笑,叹口气,“鉴于聂昌齐同志认错态度良好,收受贿赂金额不大,我想自作主张,代表厂里替他求个情,这事儿考虑一下他的家庭实际情况,在处罚力度上能酌情减轻。”   看着会议记录员刷刷写着字,陈勇十分满意,又道,“至于采购办主任陈思明同志,作为主任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查明真相,反而因为信任下属导致劣质棉花入厂,我提议革除陈思明采购办主任一职。”   厂党委书记唐天胜第一个出来反对,“老陈,你这就过分了,陈思明同志最多是监管不力,也不至于到革职的地步。”   “就是啊,陈思明同志写份检讨报告,以后在工作中加强管理就是,没必要革职。”   看着众人跳出来反对,陈勇心意已决,端起刚正不阿的架子,“陈思明同志革职我觉得非常有必要,身为主任没有及时察觉下属受贿采购劣质棉花,已经是重大失职,大家不要顾虑我们的关系,公事公办为好,一切都以咱们国棉厂为重。”   会议记录员写下陈勇一番话,最终记录结果,聂昌齐交由革委会和公安局处理,但是念在个人情况,国棉厂希望予以宽大处理,另针对采购办主任陈思明的监察不力过失,予以革职处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开完调查会没多久,消息就传遍了国棉厂,众人对于这个处理结果大为吃惊。   纷纷为厂长叫好,毕竟人可是直接把亲儿子革职了!   “厂长真是大公无私啊,我还以为他要包庇陈思明呢。”   “嘘,私下编排厂长,这要是被人举报上去还得了?”   “原来不是陈思明受贿啊?那他挺冤,我觉得不至于革职吧,可以给个机会改过自新。”   “凭啥啊?我觉得厂长这个处理好,陈思明坐主任位置没干好实事就该换人去,咱们国棉厂有这么个英明的厂长真是福气啊!”   梁宝珍走在路上,听到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心里郁闷,这都能被陈思明躲过去?陈勇不仅在国棉厂,甚至在革委会和公安局都有关系网,他想保住自己儿子不被刑事调查真是下了功夫,短短三天时间就找了顶罪的。   至于革职陈思明倒是个聪明法子,陈勇兴许已经厌倦替儿子擦屁股,干脆让他离开国棉厂。   梁宝珍拿着纸笔准备去广播站,刚刚会议记录员已经给了自己一份会议纪要,加上厂里的处理结果,她要准备稿件,明天中午广播时进行通报。   这是广播员的职责,厂里的重大事件通知都要撰稿通报。   伏案在广播台,写到采购办主任陈思明被革职处理,梁宝珍钢笔一顿,内心忿忿不平,只觉得太便宜了陈思明。   “宝珍!”   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梁宝珍回头一看,正是今天被处理的陈思明。   这人竟然偷偷摸摸上了楼。   “你怎么来这儿?”梁宝珍警惕起身,立马赶人,“广播站不是闲杂人等能来的。”   闲杂人等几个字深深刺痛陈思明,他从明天开始就不是国棉厂采购办主任了,可他没办法,如果没有陈勇安排人顶罪,被移交革委会和公安局的人就是他,到时候身败名裂还要兴许还要蹲大牢。   “宝珍,你是不是误会我了?受贿的事儿真不是我干的。”不管怎么说,他再次为自己澄清,不能让心上人误会。   “哼。”梁宝珍冷笑一声,“是不是你干的,你应该心知肚明。”   “宝珍,你真的对我有误会!”陈思明裤兜里揣着一条镶钻项链,闪闪发光,直晃人眼,“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我真没干,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多漂亮!”   梁宝珍肤白貌美,尤其是脖颈修长白皙,带上项链肯定好看。   看着奢华的项链,梁宝珍知道肯定价值不菲,她睫毛轻颤,有了主意,慢慢退后两步倚着广播台,左手撑在台面,靠近话筒开关按钮,“这项链很漂亮,一定很贵吧?”   听见梁宝珍夸自己送的项链漂亮,陈思明喜上眉梢,“还行,以前觉得贵,现在我能买!宝珍,你喜欢啥?我都能给你买,只要...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盛杰那副穷酸样肯定不可能给宝珍买这么贵重的项链,陈思明信心满满。   “你真能什么都买?”梁宝珍循循善诱,“你哪儿来的钱,不会是去偷去抢的吧?”   “当然不是,钱是我收...”陈思明差点脱口而出,等说出几个字才反应过来,立马调转话头,“总之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梁宝珍见这人还挺警觉,话锋一转,“你给我买?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买东西?你现在可不是国棉厂采购办主任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谁能看得起你。”   想起陈思明对亲哥的嫉妒,她继续添把火,“我看厂长也对你很失望吧,在他心里,你大哥肯定要好上千倍万倍。”   陈思明最听不得人夸自己大哥,踩自己,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他一颗心被揪来扯去,双眼赤红。   梁宝珍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所以说,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以后没有工作也没有钱,兴许董佳燕都要和你离婚。”   陈思明面目逐渐狰狞,被梁宝珍一句一句砸得脑子发懵,没有看到梁宝珍左手盖在广播台开关按钮的动作,“我是谁?我是陈思明,堂堂国棉厂厂长儿子!”   ...   解决了一件大事,陈勇心情大好和厂领导班子,革委会调查组的人去食堂吃饭,现在提倡艰苦奋斗,自然要去食堂和工人们一起吃饭。   周遭议论声纷纷,多是夸厂长公道正义的,就连自己亲儿子有错也重罚,陈勇耳朵灵,嘴角笑意更盛,招呼众人尝尝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厂长,你这回可是下了狠心啊,陈思明同志会不会有意见?”   “哎,作为父亲我肯定应该爱护孩子,但是我在厂里先是厂长,必须得秉公办理,至于思明...”   食堂里众人突然听到外头的大喇叭呲呲发出一阵电流声,这是以往要开始广播的前奏,可这个点儿不应该有广播啊。   几秒后,全厂职工听到一声怒吼,“我是谁?我是陈思明,堂堂国棉厂厂长儿子!”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我的宝贝大喇叭^O^ 第67章   ◎一更◎   陈勇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脸色一僵,迅速反应看向秘书小方。   方秘书跟着他多年,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两条腿倒腾得飞快迅速离开食堂,飞奔前往广播站。   可大喇叭里的声音不断,陈思明怒气冲冲的声音被传到国棉厂各处,“我现在有钱了,你知道嘛?采购办主任没了就没了,我无所谓!我现在有钱了,五千块,整整五千块!”   听到这个数字,正在食堂吃饭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陈勇脸色铁青,双手握成拳紧紧攥着,对面的领导班子和革委会众人沉默不语。   “我都能顶半个万元户了,我以后想买啥买不到?就签了个采购劣质棉花的合同就能拿这么多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在厂里工作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啊?我看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陈思明宣泄一番,看着一旁神色漠然的梁宝珍,心下来气,这人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似的,竟然选了个工人,“ba...”   “唔...”方秘书一路飞奔赶到广播站,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拉扯出广播站,随后进屋四处寻找开关按钮。   他没有说话,眼神示意梁宝珍动作,梁宝珍已经十分满意,当下也没有耽搁,食指前移,轻轻一拨,最终关闭了话筒。   微弱的电流声随着话筒关闭也悄然消失,与此同时,鸦雀无声的食堂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没了?”   “好家伙,我没听错吧,五千块?”   “陈思明这是真受贿啦?”   “不是说今天下午开调查会嘛,我听说不是他干的,罚了他底下一个采购员,怎么他这会儿在广播里承认了?”   “还能咋地,替罪羊呗!”   陈思明在广播里阐述罪行,正好被全国棉厂的人听见,刚开完调查会的领导班子打量着陈勇的脸色,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这一桌前仿佛结出寒冰,气氛凝重,大伙儿都等着陈勇开口。   最后还是副厂长吴秉年率先打破平静,神色如常,只有眼角带着一丝笑意,“大伙儿先吃菜吧,再不吃都要冷了。”   陈勇喉结滚了滚,厚实的眼皮一闭,再睁眼时眼里透着一股狠厉,缓缓开口,“采购办主任陈思明明知故犯,收取贿赂,损害国棉厂利益,事发后还将所有责任推给他人,蒙骗一众信任他的领导班子,性质十分恶劣,这件事就交由革委会和公安局处理吧。”   壮士断腕,陈勇在短短几分钟权衡利弊,最终只能切割自己儿子。   ......   国棉厂最近不太平,新年伊始就遇状况频发,先是设备不断出问题,再是陈思明被举报,原本抓走的是采购办的一个采购员,最后竟然又赶上陈思明在广播里一一陈述自己的罪行。   工人们这阵子吃瓜都吃撑了,见面就是一句话,“你听说了吗?”   “宝珍姐,你听说了吗?”王欣来厂办办事,正好逮着机会和梁宝珍叙旧,厂办消息肯定比车间更灵通,“陈思明真被革委会和公安局的带走了,说是要严查。”   “这回厂长也没法子保住他。”   “宝珍姐,他那天为什么在广播站啊?”王欣和众多工人一样不解,为什么陈思明会在广播站说出这番话。   梁宝珍早就准备好说辞,“我那天不是准备通报这件事的稿子嘛,陈思明同志心里不得劲,觉得在全厂通报他被革职太下面子,就和我起了争执,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他就发癫似的自己自言自语起来,看那样子很是激动,估摸混乱中把话筒开关按钮给拨到了。”   “啊!”王欣一会儿沉浸在陈思明的无耻中,一会儿又觉得他活该!“反正最后是好事儿,现在就等着他被罚,尽干些丧天良的事儿!就是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哎。”   同样不知道陈思明会被怎么处理的还有他的亲妈郭明丽。   得知二儿子因为受贿被抓走,郭明丽瘫坐在沙发上,见着回家的陈勇直接冲将过去。   “陈勇,你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郭明丽知道受贿是重罪,而且五千块不是一个小数目,思明这回怕是栽了!想到儿子一个有志青年要沦落成人人唾弃的坏分子,她心口一阵绞痛!   看着自己男人的眼神也充满了仇怨。   “思明怎么能被抓走啊?你去救救他啊!”   陈勇烦躁地扯一把衬衫口,这才觉得稍稍透气,他原本部署好一切,能将陈思明摘出去,保住儿子安全无忧,谁知道这个不争气的!   “你去问问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儿?”陈勇嗓子冒烟,青筋暴起,“受贿就算了,做得一点不高明,这就被人发现了!我什么都给他打点好了,结果这个蠢货自己在广播里把什么都说了!这种玩意儿我还怎么救?”   再不切割,只会连累到自己!   陈勇自认为做的都是最正确的决定。   郭明丽看着陈勇惨笑一声,“所以呢?你真就对思明不管不顾了?他可是你儿子!”   “爸!你救救思明吧!”董佳燕此刻也管不了太多,她不敢相信,前世风光无限的陈思明这辈子竟然会被公安带走,这以后还怎么抬起头,她的好日子没了,以后更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陈勇往日威严,她轻易不敢和公公搭话,这回豁出去了,和婆婆一起哀求。   “思明肯定知道错了,你救救他吧,爸!”董佳燕冲到陈勇面前,微曲着身子哭喊。   听着这两婆媳的吵嚷声,陈勇觉得太阳穴炸得痛,耳边都是聒噪声,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董佳燕,对着郭明丽就是一句,“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这回让他受个教训也好!”   说罢,怒气冲冲出了家门。   “陈勇,你真是毒啊,你自己儿子都不管?”郭明丽哭花了脸看着男人决绝离开的背影发狠。   “妈。”大儿子陈思贤在一旁看了半晌,见到母亲伤心欲绝,终是不忍心。   “思贤!”郭明丽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拉着大儿子的胳膊,“你救救你弟弟,思明怎么能去蹲大牢呢!思贤,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思贤感受到胳膊被母亲紧紧抓着的力度,心里一酸,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和弟弟换个位置,今天是自己被抓进公安局,母亲会不会这么伤心,四处求人。   “好好!思贤,现在妈和你弟谁都靠不住,只能靠你了!”   郭明丽看向大儿子的眼神里难得多了几分慈爱。   ...   陈勇从国棉厂干部家属楼离开,绕了几条小巷走到一处僻静地方。   夜色渐深,位于城郊的一栋家属楼此时散发着一股寂寥气息。   这是他另一处住所。   陈勇踏着木楼走上顶楼,推开门进去,正好见到屋里风情万种的美人斜靠在沙发上。   陈玉莲听见开门声只掀眼皮看了一眼,复又把玩着手里的电话线。   ——   陈勇缓了缓心情,第二日才着手准备打点革委会和公安局,陈思明的事较为严重,可在判罚结果上也能分个轻重,这里头弯弯绕绕自然不必多说。   现在的贪污、受贿都是重罪,陈思明保不齐就要被□□去蹲监狱,不管是为了陈家的名声还是自己未来的前途,陈思明都不能被判刑。   经过四个饭局,又在红塔山香烟里塞了一叠大团结,陈勇才听到大儿子陈思贤也在忙活。   父子俩路子不一样,陈思贤竟然像是搭上了市里领导,这倒让陈勇颇为惊讶。   ...   一星期后,陈思明被送去劳动改造的消息传遍国棉厂。   坐在食堂吃饭的工人们听见广播里广播员梁宝珍饱含感情的播报。   “国棉厂采购办主任陈思明同志收受贿赂,采购劣质棉花,予以革职处理,同时移交革委会和市公安局处理,念在其受人蒙骗,认罪态度良好,最终判罚下放劳动改造两年,希望广大职工引以为戒,国棉厂坚决维护厂和所有职工利益,绝不姑息此类俄恶劣行径。”   坐在办公室里,听着窗户外头飘来的广播声,自己儿子落得如此下场,再是刚硬如陈勇也长叹一口气。   等事情尘埃落定,陈勇才想起陈思明在广播里自述罪状的话。   询问起方秘书,“小方,那天广播站都有谁在?思明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又怎么会被广播出去?”   这几天他喝了不老少酒,革委会那些人不是吃素的,逮着他猛灌,现在他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厂长,那天我赶到广播站的时候,屋里只有思明和广播员梁宝珍在。据梁宝珍所说,思明是去纠缠她,自己发起疯来胡言乱语,还把广播开关给碰到了...”   “梁宝珍?”陈勇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想起这个女同志和陈思明和自家的渊源,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不对劲。   “你把她找来,我问问看是怎么回事。”陈勇眼中闪过一起狠厉,“要是有人故意算计思明,肯定不能轻饶。” 第68章   ◎二更◎   方秘书得了命令,刚打开厂长办公室大门准备往外走,就见到外头站着一个女同志,赫然就是厂长要见的梁宝珍。   “厂长,梁宝珍同志正在外头,想见您。”   陈勇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搪瓷盅,“让她进来。”   方秘书带上门,站在厂长一侧,安静无声。   陈勇看着站在面前的年轻女同志,确实是个俊俏姑娘,不怪自己儿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要是这人耍了手段算计人,那...   没有提起陈思明在广播站的事,陈勇换了副面孔看着梁宝珍,“小梁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语气平和,目光如炬,陈勇软硬兼施看着这个年轻人。   梁宝珍努力稳定心神,也仿若平常,“厂长,我是来辞职的。”   陈勇挑挑眉,打量着梁宝玲,见她面有难色,又端起和蔼的关心厂职工的厂长架势,询问一句,“为什么?小梁同志你现在工作干得不错,我时常听薛立军夸你。   再说了,你要真是辞职应该找你们薛主任,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陈勇生性多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梁宝珍现在提出辞职十分不对劲。   梁宝珍长长的睫毛垂着,敛去了杏眼中的一丝慌乱,却让陈勇撞个正着。   “厂长。”梁宝珍鼓起勇气看向陈勇,面上似是将哭未哭,“我从进厂来,陈思明同志就几次纠缠于我,在我心里,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自然不必再见面,可他过于执拗,因为这事儿,我几个月前就想过辞职,可到底还是舍不得国营厂的工作。”   最后一句话,梁宝珍说得小声,反倒是让陈勇微微颔首。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辞职,陈思明同志已经离开国棉厂了,即将被下放劳动改造,你应该很清楚,以后你可就没有烦恼了。”   这正是陈勇最怀疑的地方,陈思明在梁宝珍跟前,在广播站说出一切,而梁宝珍曾经和陈思明有些纠葛,陈勇很难不怀疑是她搞的鬼。   “是,就是因为陈思明同志离开了,我才觉得我更待不下去,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广播站出的事,可没人知道是他自己胡言乱语还碰到了开关,这事儿不是让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嘛。”   “你的意思是,担心有人怀疑是你算计陈思明?”   “兴许有人就这么以为。”梁宝珍看着陈勇,干脆豁出去了,也不管什么体面什么在厂长面前的拘谨,大吐苦水,“厂长,不瞒您说,陈思明同志离开国棉厂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兴许您听着这话会很生气,可我也要说,他几次三番纠缠我,对我的影响非常不好,要是让人见着编排一番,就是作风问题,我哪里承受得了。可是他就这么凑巧在广播站出的事儿,我心里清楚,肯定有人觉得是我害的他,可他一个大男人,自个儿疯起来我哪里拦得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说!   所以,与其被人怀疑,我不如辞职离开算了。”   最后一句话气鼓鼓,像是一时气话,脱口而出。   陈勇听完梁宝珍一番话,始终没有开口,手指在办公桌上点了点,过了半晌,轻笑一声,“小梁同志,你的情况我了解了,这事儿确实是思明做错了,至于去广播站的行为也是他自己犯糊涂,我的儿子我了解,有时候就是口不择言,谁都拦不住,你不用有心里负担,该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   “可是,厂长...”   梁宝珍还欲在说话,被陈勇打断。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过完年回来,厂里大事频发,你这阵子广播内容挑些轻松积极的,改善改善大伙儿的思想风气。”   “我知道了,厂长。”梁宝珍说话声音不大,显然还没想通,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先离开。   看着梁宝珍离开的背影,方秘书忍不住问道,“厂长,您就这么放过她了?这人...”   陈勇摆摆手,“她明显不知情,一个普通女同志,遇到思明这几回混账事确实容易慌乱。”   “可是她今天专门挑着上门找您说辞职的事儿...”   “是,她就是想在我面前解释一番,担心被我怀疑报复,要是她真没有这份心思,我倒要起疑,因为这事儿被冤枉就想到辞职的法子,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全是年轻人的意气用事。算了,这事儿就揭过去,别再提了!”   ——   梁宝珍从厂长办公室离开,就是冬天的尾巴也出了一身冷汗,陈勇生性多疑,不这样根本无法过关。   毕竟,书里曾经写道,旁人越是在陈勇面前表现得聪明又心思缜密,越会引起他的怀疑,他就是这么一个自负且好胜心强的人。   而你在他面前表现得越蠢越没有心思,漏洞百出,他反而会生出更多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不屑和你计较。   折腾一圈下来,梁宝珍回厂办收好东西准备回家,这会儿已经耽误了十多分钟,下班大军陆续出发,她今听说陈勇回厂里便直接过去,因此没来得及和许盛杰提前打个招呼。   梁宝珍一路小跑,飞奔的步伐带着几分雀跃,两条辫子跟着甩动起来,像是灵动的燕子,一不留神就要飞起来。   跑到厂门口,便见到高大英俊的男人把着自行车看着自己。   “我来晚了!”梁宝珍直接冲到许盛杰跟前才刹住车,气喘吁吁说着话。   “跑什么,小心感冒。”许盛杰见媳妇儿一路跑来,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额头渗出些薄汗,现在外头人多,他只能道一句,“擦擦汗。”   “嗯!”梁宝珍说话的每个字都像是飘在空中,坐在自行车后座拿出手帕擦擦汗,后背汗涔涔的,一阵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你今天听到我的广播没?”   许盛杰蹬着自行车,想起中午在食堂听到的对于陈思明处理事件的通报,弯了弯嘴角,“你故意念三遍的?”   而且吧,这人念得格外庄重,像是电视台正儿八经的新闻主持人在播报国家大事。   许盛杰了解媳妇儿,这就是故意的。   “我这是宣传积极思想风气,严厉批评受贿行为,不多念几遍大家怎么记得住啊!”梁宝珍有些得意,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陈思明这下没法在厂里晃悠了,该!”   两人一路骑着自行车回家,冰雪消融,沿途的房屋又换上新衣,就连路边的柳树也发出嫩芽,翠绿一点缀在黑压压的枝头,生机勃勃。   梁宝珍单手环着许盛杰的腰,看着沿路的房屋树木,第一次见到城里的春光。   初春迈着轻盈的步伐来了,大伙儿脱下厚重的棉袄,穿上春装,活动活动胳膊,觉得灵活不少。   “嫂子,我头发编得好看吗?”   “好看!”梁宝珍教了许盛雅四股麻花辫的编法,小姑娘很聪明,练了两回就熟练起来。   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搭在肩头,许盛雅穿着一件黄色短袖对襟褂子,像是朵朵迎春花,明丽动人。   “嫂子,我呢?我模样俊吧?”许盛伟也换好衣裳,穿着一身黑,配着短寸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梁宝珍不禁感慨,不愧是亲兄弟,这模样都很俊!   “可俊了,咱院里小孩儿就你最俊!”   “嘿嘿!”许盛伟满意地拍拍衣裳准备出门。   今天两人要去照相馆拍照。   春天到了,正适合两人学游泳,梁宝珍去少年宫打听过,报游泳班得交张寸照,两人自然是没有的,干脆趁着休息日去一趟。   一家人集体出动,难得共游。   许盛伟和许盛雅一上街就缠着大哥买冰糖葫芦。   “四串冰糖葫芦。”许盛杰准备掏钱,一人一串,他不吃。   “小杰,我不吃,奶奶咬不动。”   “您尝尝吧。”许盛杰刚看到奶奶盯着冰糖葫芦,挪不动眼,他想起小时候吃过一回,奶奶也说自己不吃,可自己妈妈说过,奶奶很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就是想省钱。“能吃多少吃多少。”   “奶奶您慢慢咬,在嘴里化着。”梁宝珍知道奶奶牙口不好,特意念叨一句。   周云笑着接过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想起自己上回吃冰糖葫芦竟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山楂酸中甜,上面洒着满满糖霜,咬上一口,酸中带甜,唇齿生津,虽说牙齿落了几颗不好消化,她便慢慢咬,含在嘴里嗦着味儿,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像是让她回到了年轻时候。   城里照相馆不多,都是国营的,梁宝珍一行人走进一家,照相馆里没什么人,这年头照相贵,轻易没人会来拍照,许盛伟和许盛雅各自拍了一张白底一寸照片,得一星期后来取。   周云看着耳目一新的照相馆,想起自己三十年前曾经拍过一张照片,是老三三岁的时候,全家人拍的全家福,时间一晃就过去,今天一家人都在,不拍一张像是说不过去。   “来都来了,咱们也拍一张。”周云招呼上孙子孙女孙媳妇,也想给家里添张全家福。   一家五口整整齐齐在灰白背景布前,周云和小伟小雅坐在前排的条凳上,许盛杰和梁宝珍站在后排,五人看着同一方向,照相馆师傅按下快门键,咔嚓一声记录下一家人的和美。   “师傅,我们再拍一张。”周云带着两个小的离开,指着两个大的道,“给我孙子和孙媳妇儿拍张照片。”   梁宝珍冷不丁被奶奶点名拍照,条件反射般看向许盛杰,两人规规矩矩坐到前头的条凳上,师傅比划着照相机,看着中间隔了不少距离的两口子笑了,“你们挨近点儿。”   许盛杰朝中间一望,再移动些过去,和媳妇儿肩膀中间隔了一拳距离,不自觉带着笑看向照相机镜头,和梁宝珍有了人生中第一张合照。   一星期后,梁宝珍终于拿到照片欣赏一番,只见一张五寸的照片,左边的留白处写着副领导人题词——‘读大领导的书,听大领导的话,照大领导的指示办事①’,一旁的照片里,许盛杰身姿挺拔,轮廓俊朗,剑眉入鬓,英俊不凡。   “许盛杰,你这照片真帅!”梁宝珍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见许盛杰正打家具的手一顿,再仔细看看这人的脸,又有些遗憾,“哎,还是没有本人一半帅。”   许盛杰耳朵发烫,忍不住开口提醒媳妇儿,“注意思想觉悟。”   这种话最好还是别说出来,让人听见不好,不够艰苦朴素,比如自己,觉得媳妇儿好看悄悄藏在心里。   作者有话说:   ①lin biao为《语录》题词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书青1瓶; 第69章   ◎三更◎   拿到照片的梁宝珍带着许盛伟和许盛雅去少年宫报名,正好现在天气转暖,游泳也不难受。   其实她和许盛杰都能教游泳,把两人带去河里扑腾几回差不多就能学回了,她,包括梁家兄弟姐妹都是这么学会的,尤其是梁宝玲,喝几回清水河的水便能狗刨了。   这年头能去少年宫报名学习的人不多,大多数是些领导干部子女,人家有钱更有远见,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去报班学习就是浪费钱,有这钱攒着吃肉买布更好,甚至捏在手里都更安心,没得拿去浪费的。   梁宝珍常年生活在乡下,要不是知道书里剧情,后世对于教育的投资肯定令她瞠目结舌。   少年宫离电影院不远,就在对街过去一公里,是一栋灰白色的五层小楼。这是一栋有着二十多年历史的建筑,一楼大厅是报名处,依次往上有个兴趣爱好班。   “同志,你好,我们想报名游泳班。”梁宝珍上回来打听过,游泳班可以自主报名,只需要孩子年龄在五岁以上,身体健康。   许盛雅一直有些心悸的毛病,梁宝珍上回就和少年宫的老师说了情况,她这个症状属于轻微,没有太大影响。   少年宫到现在还是精英教育,是从各个小学初中选拔德智体美劳各方面突出的中小学生进行培养教育,很多人没有机会踏足,但是游泳班目前是个例外,能够放开社会面报名。   “让我们老师看一下孩子的身体情况。”少年宫的职工比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客气不少,带着三人进去,等游泳老师看了孩子没有什么身体缺陷后再让填写报名表。   游泳班一学期学费三块钱,两人就是六块钱,对于很多家庭来说确实是天价,梁宝珍掏钱掏得爽快,让两人自己把报名表填了。   “嫂子,我们以后就能来学游泳啦?”许盛雅看着这装潢精良的小楼,满满都是期待,尤其是和一个班的孩子一起学习,想想就有意思。   “是,我看课程安排了,现在天黑的还是早,这两个月星期天来,等夏天到了,每个星期一、四、七来三次。”   “哇!这里肯定很好玩!”许盛伟龙飞凤舞填好报名表,那字儿张牙舞爪,得仔细辨认才能认出来,他动作快,看妹妹还在写便四处溜达去。   少年宫里头不时就有许多小孩子走过,有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舞蹈服,有人穿着红色运动衣运动裤,手里拿着乒乓球拍,再往里走走,还能听到某间教室传来音乐声,伴着叮叮咚咚的清脆乐器声音。   许盛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好听,直到进少年宫学游泳后,他才了解了,原来那个大家伙叫钢琴,黑白键按下去就能发出声音。   “嫂子,那边有好多小孩儿啊!他们穿的衣裳都不一样。”兴奋的许盛伟看花了眼,那些小朋友走起路来抬头挺胸,特别神奇的样子。   梁宝珍探头望去,发现是音乐班、乒乓球班和舞蹈班的孩子,这些都是少年宫去市里各个小学、初中选拔的好苗子,还没有对外报名。   “哇。”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的许盛雅抬起头,看着成群结队的小朋友们心生羡慕,“她们好像很厉害。”   许盛雅的字挺漂亮,端正大方,比许盛伟的好多了,梁宝珍看着两份报名表,突然很想给小伟报个书法班!   报完名,三人坐上公交车回月牙胡同,不过今天不回家,他们要去国营饭店吃饭!   今天是许盛伟和许盛雅的生日,两人今年就十四岁了,唯一的愿望是上国营饭店吃饭。   国营饭店在孩子们,甚至是大人们心中的地位都不得了,一般人舍不得吃,偶尔打打牙祭也是好的,许盛杰算着时间和奶奶出发,在国营饭店等着。   “奶奶,大哥!”   “我们报名了,下个星期天就能开始上游泳班了。”   “那里面好多小孩子啊,看起来会很多东西。”   许盛杰难得听两人说起个地方这么激动,少年宫他没去过,甚至去办事经过也没太关注过这个地方,只模糊对那三个红漆大字有印象,具体干什么的他不太清楚。   “这么感兴趣?那你们多报点班吧。”一个班一学期几块钱学费,他负担得起。   “你想得美嘞。”梁宝珍歪头笑着看向许盛杰,接过奶奶用开水烫过的筷子,分给他一双,“人家都是去学校选拔学生去的,就游泳班面向大众招生,就这也挺挤,我们今天去的时候已经没几个名额了,你不知道多少干部的子女都报名了,学好几样。”   周云哪听过这些什么学习班,她那时候能有个草屋当教室认两字儿就不错了,今天听到两个小的报个游泳班就花了六块钱,一阵心疼,她倒不是舍不得给孙子孙女花钱,仅仅是对于这份钱的数额产生了生理性肉疼。   毕竟那可是六块钱啊,多少人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呢。   “小伟小雅,那你们可得好好学习啊,都听老师的。”既然钱都花了,那就务必把每分钱的都学回来。   “知道,奶奶,你放心,我肯定游成个水鸭子!”   点的饭菜上来,一份葱爆肉,大葱切段爆炒猪肉片,炝锅呛得香,浓郁的葱香混合着肉香,能就着干下一碗米饭,另外还有一份炒三样,猪肚、猪腰、猪肝,国营饭店师傅手艺好,许盛雅不太喜欢吃内脏的也能一筷子一筷子夹,炒豆腐干和青菜豆腐汤作陪,四个菜分量都十足,一家人吃得肚子撑。   不过这一顿饭就花了三斤粮票,周云笑着打趣孙子孙女,“这顿吃了,咱们回去可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咯。”   吃完肉的许盛伟满足得很,丝毫不在意,“没事儿,奶奶,我可以一个月不吃肉了!”   他能记住这个味道,想起来就吃着红薯和窝窝头,也香呢!   饱餐过后,一家人回大杂院,周云领着小伟小雅走在前头,许盛杰和梁宝珍坠在后头,想起今天在少年宫见到的,梁宝珍还是挺惊讶。   她从小到大没有机会学习到那些,五花八门的学习班,音乐、舞蹈、美术、乒乓球、书法......应有尽有,今天亲眼所见,她终于明白了后世那句赢在起跑线是怎么一回事。   “要是有机会,让小伟小雅也去学感兴趣的,我看他们两个今天见到其他学习班的小朋友,都快挪不动道了。”   “小雅还成,小伟那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我看难。”说是这么说,许盛杰心里已经在琢磨,“少年宫去过国棉厂附中选拔没?”   说到这个,梁宝珍就有些遗憾,“人家都去重点学校招的,厂里附中不属于他们的招收范围。”   少年宫就那么大地儿,一个班二三十人,在重点学校挑完好苗子已经没名额了,压根轮不到其他学校,再说了,国棉厂附中和其他国营厂办的中学一样,属于凑合的学校,主要是帮万千职工解决孩子的读书问题,至于教学质量这些自然比不上重点学校。   “我想想办法。”许盛杰看着前头还在叽叽喳喳给奶奶讲少年宫的弟弟妹妹,心里有了主意,“看看能不能转学。”   梁宝珍也在琢磨,就是在城里念书的许盛伟和许盛雅在重点学校的同龄人里也少接触了许多东西,那在乡下的自己妹妹,除了能在县里念书,更是没有办法接触到什么,就游泳她会,自己下河学会的,其他的唱歌跳舞乐器,简直是闻所未闻。   思及此,梁宝珍对小妹更加怜爱,妹妹哪有渠道接触这些,别的小朋友能买那么多书籍能先学习那么多知识,宝玲小可怜,什么都没有!   别的妹妹有的,我的妹妹也得有!   想到这里,梁宝珍决定给妹妹送份礼物,下星期回家的时候正好给她。   =   梁宝玲在村里念小学,每天乐得优哉游哉,村小教学自然比不上城里,大多数人的目标是多认些字儿。   她不太爱上课,现在正上课的语文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普通话不太标准,可他总是坚持说着塑料普通话念课文,听得梁宝玲上课直打哈欠。   语文课接近尾声,梁宝玲把书装好,在下课铃响的刹那第一个冲出教室,飞奔回家。   今天是这星期最后一天上课,明天就要迎来休息日,她已经和村里同龄的水杏约好去摸鱼,结果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正准备出门,就见着三姐回来了!   “三姐,你咋回来啦?”梁宝玲有一阵子没见到三姐,扑上去抱着她不撒手。   梁宝珍提着个大袋子,看着又沉又鼓,梁宝玲嚷着要帮姐姐提东西,接过之后被这重量惊到,“姐,你这拿的啥啊?”   “给你的礼物。”梁宝珍跟妹妹一起进屋,见屋里没人,随口问一句,“爸妈他们呢?大姐姐夫也不在?”   “都出去了。”梁宝玲现在就关心这大袋子礼物,这么多这么重,小姑娘一个冬天养白了些,看着越□□亮,伸手隔着袋子摸摸,感觉还有些硌手,“姐,什么礼物啊!”   “梁宝玲,快来摸鱼啊!”村里几个孩子来叫人,谁知道梁宝玲笑呵呵直接拒绝了她们。   “我今天不去了,你们去吧。”她要看礼物!肯定是城里好吃的好玩儿的!   梁宝珍把封口的绳子解了,一一掏出礼物,“语文数学教辅资料,三本练字贴,两本文艺图画书,还有初一的物理化学教辅资料可以提前看看...”   梁宝玲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去,看着一本又一本被拿出来的书籍,最后嘴角向下,她现在出去摸鱼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宝玲,姐姐的爱请收好!   梁宝玲:姐,大可不必!   作者君兜售:花生瓜子五年高考,啤酒饮料三年模拟,要不要?   梁宝玲:不要不要,只想要月底大家快要过期的营养液,补补营养补补脑^O^ 第70章   ◎一更◎   梁宝玲被迫收下了姐姐的爱,扛着那一大摞书往屋里去,在三姐的注视下,她将书一一码整齐放好,在心里叹口气,姐姐去城里久了可变了!居然对她这个弱小可怜的妹妹下狠手了!   “你以后不能再成天出去疯出去玩,多读书是好的,尤其是女孩子!”   梁宝珍想着,高考马上恢复,以后对学历会越来越重视,不说大学,就是个中专也是吃香的,现在小妹成绩不太好,不管怎么说也得抓紧努力多念书。   “平时多看看书,上课也认真听讲,回家再练篇字帖。”梁宝玲的字歪歪扭扭不大行,也就比许盛伟的好看一点儿。   “知道了。”梁宝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三姐的唠叨不敢不听。   不过,为了转移姐姐的注意力,她想起件事儿,立马开始打小报告。   “姐,我跟你说,最近大姐和姐夫吵架啦!”   “啊?”梁宝珍听到大姐和姐夫的事儿总算是忘了再念叨小妹,想起宋建国的执念,担心这人又折腾。“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梁宝玲最近撞见过两回大姐和姐夫吵架,其实是不是吵架怎么吵得她也不清楚,就在玻璃窗户那儿听到两人说话声音大,特别激动。   “有一回是姐夫气冲冲打开门出去了,我叫他,他都不搭理我。还有一回是大姐气冲冲开门,我叫她,她像是要哭似的。”梁宝玲想起前些时候的事儿,“大姐还不让我告诉爸妈。”   “那你说了没?”   “我当然说了,不过妈让我别管,说我是小孩儿,她去找大姐和姐夫说了说话,好像又消停了。”   梁宝珍看看屋里,其他人都不在,“那今天大姐和姐夫去哪儿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她一门心思都在出去玩上面,只知道爸妈去三姑家了,“不过我知道二哥去哪儿了。”   “去哪儿?”   “他又找徐知青去了。”   梁宝珍上回悄悄问了问梁宝军,现在和女知青徐舒萍是什么情况,不过他说得含糊。   “二哥和徐知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别闹出作风问题啊!”孤男寡女,互相有意思,可却因为现在知青返城的问题碍着,梁宝珍发愁。   ——   此时,正在知青所帮忙修缮房屋的梁宝军无端打了两个喷嚏,俊美的脸上鼻头有些泛红,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议论自己。   “你要不要喝碗姜茶?”徐舒萍仰头看着正站在梯子上的男人,觉得他怕不是昨天夜里淋雨感冒了。   昨天夜里大面村下了场大雨,哗啦啦像是从天上泄下的银河,知青所是以前的土石块房改的,房顶是茅草搭的,不大结实,一场雨伴着狂风就给破坏了半边屋子,漏雨又漏风。   不少村民都过来帮忙,梁宝军也来了,他跑得,动作麻利又积极,见着徐舒萍安然无恙才放心。   今天,全部知青就搬了个地方暂住,得等知青所修缮好再回去。   “没事,我这是钢铁身体钢铁意志,不会感冒生病!”梁宝军手上忙活着,不忘关心徐舒萍。   “你们这些天住村凼头的屋子,记得多盖点儿,这天儿阴晴不定的,昨天那么大雨,现在可倒好,出太阳了。”   徐舒萍闻言望望天,雨后的阳光总是温暖,照在面容英俊的梁宝军脸上更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迟早要回城。   “梁宝军同志,你还是别来知青所了。”徐舒萍不想耽误他,自己家人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乡下人。   徐舒萍爷爷是城里的大学老师,父母都是中医,这一家子在运动中被打成臭老九,下放农场改造。   而她因为这样,被家里人送到大面村当知青,和自家隔得远一些,倒是能少些牵连。   梁宝军和徐舒萍熟识起来也就是去年的事,两人因为村里分猪肉的事互生好感,都是相貌优越的年轻男女,一来二去都有意思,可徐舒萍到底是知青,她的根儿不在这里。   梁宝军跳下梯子,好几米高的梯子,他直接跃下,吓了徐舒萍一跳,生怕他摔着。   “徐舒萍同志,你怎么回事呢!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梁宝军怔怔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面容姣好,明丽动人,就是在乡下劳动几年也漂漂亮亮的,闻言懵懂看着自己。   梁宝军清清嗓子,“你可不要犯思想问题,整天想着男男女女的事情,不健康。”   “我!”徐舒萍到底面皮薄,被梁宝军义正言辞说了一通,小脸通红,只嗫嚅道,“我没有,明明是你!”   梁宝军长得俊,又能说会道,她心里也对这人有好感,可回城是她的梦想,只能尽量躲着他,这人倒好,现在倒打一耙!   “我怎么了?”梁宝军看徐舒萍像只小白兔似的,垂着眼睫,嘴皮子都不利索。   “你...”徐舒萍说不下去了,难不成要她说这人喜欢自己?以后还是少来找自己,她迟早要回城的!   徐舒萍掀起眼皮瞪他一眼,这人太坏了!果然,其他知青说得不错,梁家二小子长得是好,可是吊儿郎当的,说不出好话!   “好了,我错了。”梁宝军见徐舒萍眼尾泛着红,立马改口,沉声认错,脸上绽开个笑容,“是我喜欢你,想来找你。”   刷!徐舒萍的脸更红了,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屋里几个在收拾东西的知青出来,就见着徐舒萍在接水,而一旁的梁宝军沉默收拾着刷子。   “彩霞,我们先走了啊。”   “你收拾好就过来。”   “哎,知道了。”徐舒萍把行囊带收好,准备搬去临时知青点,刚要提上袋子,就被梁宝军一把抢过,轻松扛上肩头。   “梁宝军,我自己能拿,不用你。要是让人看见...”村里人整天下地干活,一点儿娱乐活动没有,因此最爱聊八卦。   徐舒萍不想自己成为话题中心。   “放心,我们走小路,没有人。”   梁宝军扛着行囊袋带徐舒萍从山路走,果然一路没遇到人,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前行。   “你怎么就觉得我以后成不了城里人呢?”梁宝军难得严肃起来,他知道徐家人看不上乡下人,觉得把宝贝疙瘩嫁给地里刨食的只会吃苦。   “怎么?你要嫁去城里?”徐舒萍一听这话立马笑着回他,他知道梁宝军妹妹嫁去城里了,不过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像样子,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   梁宝军也乐了,停下脚步,冲她挑挑眉,“怎么,你这个城里人娶我?”   “你想得才好嘞!”   徐舒萍气鼓鼓不想再搭理他,这人说些什么啊!   可怜十八岁的姑娘,一颗心被折腾得七上八下,脸上红晕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快走到临时知青所时,梁宝军把行囊袋还给徐舒萍,第一回 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你名声,你想回你的城,我追求我的心上人,两不耽误嘛!”   梁宝军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难得严肃脸说话,尤其是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徐舒萍一颗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她很想纠正他心上人三个字,可又没法开口。   “你家里要求高,我未必不能达到,我肯定不会让我的心上人吃苦受累的。”   徐舒萍白皙的小脸是红的,耳根也是红的,看着梁宝军,正好落入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低下头,不敢再看。   “下回我再来找你,咱们这是有志青年思想交流,共同学习进步,你不要有压力!”   梁宝军拍拍手准备走了。   临转身的时候听到很轻的一句,“嗯。”   作者有话说:   《大灰狼和小绵羊》   打个补丁:梁宝军对象改了个名字,之前提过一次,不过应该可能也没人记得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吃一碗饭1瓶;他只是经过32瓶;壹米1瓶;Shan 1瓶; 第71章   ◎二更◎   梁宝军忙活完回家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站着的梁宝珍出神。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以往三妹回家都要托人带话通知家里一声。   梁宝军会想法子弄点好吃的来,不能让妹妹回娘家跟着喝玉米糊糊。   仔细一看,该说不说,还是不用在地里刨食好,宝珍这进城大半年真是又白了不少,皮肤也好,整个人看着精神奕奕的。   “想你们了呗,这就回来了。”梁宝珍没说自己是想给宝玲突然的关爱才回来,这会儿还是先关心关心大姐的事情比较重要,“哥,你知道大姐和姐夫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我今天忙着去知青所糊墙了。”帮着去知青所修缮房屋也有工分拿,大队长特批给他记七个工分。虽说自己时不时去黑市倒腾一回,荷包是越来越鼓,可也不能不参与劳动,这种不积极劳动的社员是要被埋汰的。   “我先去跟爸妈说!”梁宝玲甩着两条辫子,冲出院子,直奔三姑家去。   三姑家媳妇儿生了孩子,梁志高和宋春花上门看望,听说宝珍回来了立马往家走,毕竟一般下午点儿她就得回了。   又是快两个月没见,宋春花觉得闺女越来发水灵,听了她对于小闺女学习的安排打算,当妈的也觉得有理。   “宝玲以后得好好学习,那什么宫?”   梁宝珍补充,“少年宫。”   “哦,对,少年宫咱去不成,可书还是能念,你是出生在好时候啊,以前我可想念书都念不了,眼巴巴望着人家读课本的,羡慕得很。”   梁宝玲在一旁听着,嘟嘴小声嘀咕,“有啥可羡慕的。”   声音虽小,架不住宋春花耳朵灵,“说什么呢!”   “没什么!”梁宝军抬头挺胸,哄老母亲,“我肯定好好学习,艰苦奋斗。”   “算你有觉悟,反正就听你姐说的,看书看起来,少下河摸鱼去,还有你那狗爬的字儿好好练练。”宋春花说着又去厨房,揭开盖子,把中午的窝窝头热热,“你一会儿回的时候带点吃的在路上。”   “宝珍现在有模有样,真像姐咯~”梁宝军看着这娘仨在厨房忙活,跟梁志高说起话,“爸,你看看宝珍,是不是跟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梁志高手里捏着一包大前门,这是闺女孝敬的,滋味儿比旱烟好不少,当然也贵不少。他就两个爱好,抽根烟,喝杯酒,不过宝珍说了,烟也不能一根接一根不断,得注意量。   “比你妈还爱操心嘞。”梁志高笑笑,脸上皱纹蹙起。   一家人在屋里说着话,梁宝军去村里找人,今天大姐和姐夫出门也没交待个去处,竟然还就没见着人。   等绕了一圈回家的时候,梁宝军才发现大姐和姐夫已经回家了。   不过堂屋里众人面色凝重,梁志高坐在条凳上,左手攥着烟,没抽,宋春花捂着心口像是正难受,宝珍和宝玲正给她顺气。   大姐和姐夫站在几人面前,紧闭着嘴,两人都低垂着头,像是在罚站。   “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只有梁宝玲悄悄往二哥身边挪,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大姐和姐夫要离婚啦。”   不光是梁宝军,梁家众人都被这个消息炸得恍惚,离婚?   梁志高面色铁青看着宋建国,“建国,宝英自从跟你结婚以来,对你咋样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梁家对你咋样,我是问心无愧的,你现在竟然想糊弄我闺女离婚的!”   离婚两个字,梁志高几乎是吼出来的!   大面村哪有人离婚啊,只有死了男人的寡妇,日子不好过,不少人埋汰不少人盯着,是村里人茶余饭后嚼舌根的对象。   “宋建国,你咋能这么没好歹!离婚,你居然要和宝英离婚!”宋春花刚刚就被气得脑袋痛心口痛,这是人话吗?她伸手指着大女婿,声嘶力竭怒喊!   梁宝英泪眼婆娑看着怒气冲冲的父母,一把扶着母亲,哭喊道,“妈,我和建国不是真离,就是让他先回城去,等他安定下来再回来接我和梦梦。”   “你糊涂啊!宝英!”宋春花扒拉着闺女的肩膀,想把她摇醒,,“你知道离婚的女人过的啥日子吗?他说离就离?他倒是拍拍屁股回城去,你和梦梦以后咋办!咋办!”   “妈...”梁宝英死死攥着手,看着激动的母亲,心里也难受,“没事儿的,熬过去就好了。”   宋建国脸色苍白,他心里难受,自知对不住梁家人,扑通跪在地上,“爸,妈,这事儿是我和宝英说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们放心,我回城后一定尽快安定下来,把她和梦梦接进城!”   梁宝珍听着爸妈的怒斥,大姐和姐夫的哀泣,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姐夫,不是说了吗?还要高考啊!再过不久就能恢复了,你还要离婚?”梁宝珍不知道他怎么颠三倒四改主意。   “高考?上大学?”宋建国看着梁宝珍,觉得她轻松的,“我不想指望没影的事儿。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摆在跟前,再不抓紧,谁知道后头会怎么变!”   上回宋父宋母已经跟他说了,买工作的名额也难找,轻易没人愿意卖工作的,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要是现在不靠着工作回城,要是以后没恢复高考或者恢复高考后自己考不上,那才是永远没指望了。   只能一辈子待在大面村,他想想就后背发凉。   “放屁!你个狗日的!你回城倒是享福,你想过以后我姐和梦梦在村里要遭多少人白眼吗?”梁宝军一把攥住宋建国的衣领,挥出一拳。   宋建国不闪不躲,面带悲壮地准备接下这一拳,不过突然冲出的梁宝英把弟弟给拦住。   “宝军,你不要动手!”梁宝英知道家里人都是为自己好。   这事儿,她比谁都难受,可又不得不做。   “爸,妈,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建国一个城里人,拿笔杆子的下乡劳动这些年也苦,要是再也回不去还好,能安心过日子,可真有人能回去,这念想怎么断?”   梁宝英少有地说了一通话,像是拿定了主意,“建国说得对,难道以后让梦梦跟我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吗?要是能去城里,她能念好的小学,能见识更多东西,我不想她跟咱们一样。”   屋里安静沉寂,梁宝英泪珠子成串掉落成线,她说话不急不慢,声音却有些嘶哑,一番话说完,看着母亲宋春花,握上她的手,“妈,我对不住你,让你操心了,不过我也当妈了,我能分清好赖,能做决定。”   宋春花眼里包着泪,看着这个长大了有主意的闺女,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以后有你后悔的!别来找我哭!”   用力甩开几个孩子,宋春花忙不迭出了堂屋,往自己屋里去。   宋建国和梁宝英确实吵了几回,多是宋建国求着说服着媳妇儿,想让她同意离婚,梁宝英心里拿不定主意,还是昨晚宋建国最后给她跪下哭着说着这些年的苦,她终于还是不忍心。   两人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大队长那里开证明信,大队长自然是没想到梁家大女儿两口子要离婚,村里其实偶尔会有两口子来闹,嚷着不过了,但是没几天就好了,顶多是让大队部或者公社去做做思想工作。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知道宋建国的情况,知青在这个时候要离婚,不就是要抛妻弃女,一个人回城吗?   不怪他警觉,隔壁大队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有个女人嫁了知青,现在那知青家里搞到了工作名额,人直接溜了,因为两人当年结婚压根没扯证!   村里很多年来都是办酒席就算是过了明路,宣告大伙儿结婚了,大家没那个意识去扯结婚证,这倒是给一些人钻了空子。   那男知青连夜跑了,搭上火车南下回家,只留下一封诀别信,信里说着对不住媳妇儿,可自己没办法。   昨天那女同志伤心欲绝直接跳井了,幸好家里人发现得及时,捡回一条命。   不过梁宝英这边情况好像不一样,她竟然是愿意的?!   大队长王大力亲自上门,准备再劝劝他们,离婚不好,还是得好好过日子。   “梁叔,你们家这是啥情况啊?今天宝英和建国来找我,说要开证明去离婚,你说,这我哪能办啊!”   一进屋,王大力就感觉到梁家的低气压笼罩,宋春花和梁家的几个女娃都不在,梁志高点上一根香烟吸了口,黝黑的脸上满是忧愁。   “哎,大力,让你看笑话了,这事儿我们家再说说,你先回吧。”梁志高叹口气,有苦难言,自家哪能对外人说什么假离婚,一听就荒谬!   =   梁宝珍和小妹把宋春花哄回屋,这事儿,老母亲最生气,又气又急,眼里啪嗒啪嗒掉,气得晚饭也没吃,死活不开口搭理宝英。   “妈,你再生我气也把饭吃了啊,别饿着肚子。”梁宝英知道自己这回是真气着妈了,端着饭菜想递宋春花手里,被人给挡了回去。   宋春花梗着脖子,吐出来的话语冷冰冰,她脾气急,可对家里人一直是护短的,很少有这样发火的时候,“你现在大了,有主意了,连招呼都不打就想去离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去去去,以后我不管你了,你爱干啥干啥!”   “妈...”梁宝英咬着唇,泪眼朦胧看着宋春花,一颗心皱巴巴的。   “算了,姐,让妈歇会儿,我们出去说话。”   梁宝珍把梁宝英扶到外头,宋春花气得脑袋痛,吃下一包头痛粉才好受些,梁宝玲在一旁耍宝逗乐,好说歹说让妈妈吃了几口饭菜。   姐妹俩忙了一圈,让宋春花先歇下睡觉,将门带上,梁宝珍让宝玲带梦梦去,小妹自觉是个小大人总想参与家庭大事儿,奈何姐姐不给这个机会。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梁宝珍和梁宝英去厨房门口坐上小马扎。   “姐,离婚的事儿你真想好了?” 第72章   ◎三更◎   在梁宝珍的印象里,大姐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俗话说长姐如母,尤其是穷人家的长姐,从小就要帮着爸妈带孩子,梁宝军、梁宝珍都是她帮着带大的,饥荒年月到后头的公社时期,梁志高和宋春花要忙着出去觅食,忙着下地挣工分,经常为了一口窝窝头卖多少天力气。   梁宝英就承包了家里的杂活,顺带照看弟弟妹妹,她手脚麻利,做事勤快,虽说性子没太活泼可心思细,弟弟妹妹都被照顾得很好。   可现在,一向温柔好性子的大姐却执意要同意姐夫假离婚。   梁宝珍替大姐担心。   “姐,你想过没有,真离了,你受得了外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吗?村里人爱八卦这些,今儿东家长明儿西家短,虽说可能没太大恶意,可嚼舌根也让人难受。”   梁宝英哭过一场,脸都花了,她随后擦擦脸,吸吸鼻子道,“我想了很久了,总是有些害怕的,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姐夫还是惦记着回城,这事儿不了了,他定不下心的。妈不是总说嘛,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自己抗得过去,就能过。”   “妈要是这会儿听到你拿她说的话来掰扯,准要气着说你。”   “那可不,你可别告诉妈。”梁宝英看着妹子笑笑,这一笑倒像是搀着苦瓜水,带着几分苦涩。   梁宝珍还有一个问题,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谁都不知道答案,“那要是姐夫不回来接你们怎么办?”   她问得直白,可这要是这种情况发生了,大姐兴许就过不下去了。   “建国不会的,我相信他。”梁宝英下了决心,目光柔和且坚定,“我也想给梦梦挣个前程,之后建国俩接我们娘俩,我要是再能慢慢想办法在城里谋个工作,把户口落下来,梦梦也能成城市户口。”   急于想寻求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梁宝英握上妹子的手,“宝珍,你支持我吧?当初我和建国结婚,爸妈就不大愿意,觉得人是城里下来的,兴许早晚要回去,那时候你才十五六岁,宝玲才六七岁,你们说让我放心,这声姐夫叫定了。这回也是,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决定了,你站在我这边吧。”   梁宝珍并不想站在大姐这边,因为她心里没底,为了让姐夫回城假离婚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压根不靠谱,可红唇一张,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   以前家里人自己都说,梁家的别看性子挺好,可一个个都犟得很,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梁宝英好像也是如此,不然这个看着温柔的人,不会顶着许多人的非议,成为村里第一个和知青结婚的人。   她还记得,当年定亲之前,大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女人的娇羞,脸上红霞染着,说起宋知青的时候眼里都是光,她说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别人,想嫁给他。   可今天,她却同意和他离婚。   这天下午到晚上,梁家人轮番找梁宝英谈话,除了被气得不愿意搭理闺女的宋春花,个个上阵,梁志高和几个闺女一向是很少谈心的,这些一般都是宋春花的活,闺女出嫁前和孩子掏心窝说说话,教教孩子怎么和男人处,和婆家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梁志高看着眼睛红肿的梁宝英也说不出什么气话。   “宝英,你想清楚没?”   梁宝英今天被问了许多回想清楚没,在一遍遍问询中,她越来越清楚,“爸,我想清楚了,你放心,我对建国有信心,隔壁生产队那事儿我也知道,你想,要是建国真要跑也能跟那个知青似的跑了,到时候把我们娘俩都丢了...我自己选的男人,我相信他。”   梁志高不擅长和闺女说这些,只重重叹口气,觉得这孩子性子随自己,犟起来谁来都不好使。   一些话翻来覆去说着,太阳便也落下山头,金灿灿的阳光添染成橘色,洒在山间像是渡上一层光晕,夕阳渐渐西落,大面村的夜渐深,梁宝珍去厨房煮了两碗红糖水,给宋春花和梁宝英一人一碗。   刚盛进碗里,让宝玲端了一碗去母亲屋子,梁宝珍正准备给大姐也送一碗去,就听见院里响起一声闷哼。   宋建国和梁宝军站在院里说话,说着说着,梁宝军还是对人动了手,一拳打在他嘴角,立时就红肿起来。   “二哥。”梁宝珍快步出去,见两人倒没有后头的动作,不像是要打架。   “宝军,建国!”梁宝英正和梁志高在堂屋说话,听到动静也急忙出来,她一眼扫过去便知道弟弟动手了。   “你咋样?”看着男人宋建国,梁宝英掏出手帕替他擦擦嘴角,蓝色碎花手帕沾染上一丝丝血迹,鲜红鲜红的。   “没事儿。”宋建国自知理亏,认下这拳,“宝军打得好。”   梁宝军咬着腮帮子,只觉得心气不顺,还无处发泄,“你要是不回来接我姐和梦梦,老子就追到城里去揍你。”   他怒气滔天,可看着大姐关切宋建国的样子又不忍伤她的心,是真憋屈啊!   “行了!闹闹闹,这家都没有家的样子!”原本在床上躺着的宋春花听见院里的动静到底是没忍住,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就来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闺女要离婚,我也没法管一辈子,我总不能把你绑着绑一辈子。梁宝英,今天不算数,你再回去冷静一晚上,明天,明天你要还是这么说,我就同意了!不拦着你!”   宋春花木着脸看向院子中央的大女儿,又气又悲伤,气得她心口都泛着疼,“反正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自己选自己的路,老娘也不想管你们了,小时候把屎把尿,现在大了还不让人省心,算了!”   “妈。”梁宝玲跟在宋春花回屋,她看出来老母亲不舒坦,扶着她走,“你放心,我一定让你省心,你别气了。”   “你?你就是最不让我省心的。”宋春花现在是个战神,谁来都是挨噘的。“天天上山下河到处跑,我看你长大了更不消停,我真是作孽啊,一个个的都爱瞎折腾!”   “行了,先睡吧,有啥事儿明天再说。”梁志高难得没数落儿子,要换做平时他指定踹他一脚,让他张口闭口老子耍横,可今天,他只觉得这一拳揍得得劲。   不过这会儿已经夜深人静,再折腾下去也没意义,他一发话,让心事重重的各人都回屋去。   这天晚上,梁宝珍住回了出嫁前的屋子,家里一直空着这间屋子,一床旧床单盖在上头严严实实遮着灰,躺在床上,梁宝珍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今天事情太多,折腾得她没了精神,睡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办,可睡意袭来,来不及仔细想想,人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到了几点,梁宝珍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蹭地坐直身子,心慌意乱,她忘了给许盛杰说一声今天不回去!   大姐的事儿一出,家里乱糟糟的,原本傍晚的时候她是准备劝一阵就去公社借个电话往厂里打去,托人帮忙带个话给许盛杰,可后来宋春花身子难受,和大姐冷战,她忙着两方劝,就给忘了。   这会儿似乎已是后半夜,梁宝珍心里惴惴不安,拢上衣裳下床,一把拉开窗帘看着如墨的夜色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完了,许盛杰会不会以为我出什么事儿了?”   “要不要现在去找大队长借电话?可现在半夜,厂里那头也不方便...”   “兴许他能猜到我是留家里住了?”   双手捂着脸,梁宝珍懊恼不已,真不该把这事儿给忘了!   虽说现在是初春,可夜里还是发凉,寂静无声的院子漆黑一片,梁宝珍坐在床边垂着头,被这事儿搅得睡意全无。   咚咚咚   玻璃窗户突然发出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敲了几声,猛地抬头,梁宝珍像是有预感似的,见到窗户外站着一个男人。   “许盛杰!”   依稀辨认出男人,梁宝珍又惊又喜,小跑着去开门,将大门口的木栓取下,许盛杰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喘着粗气,面目泛红。   显然是来得急。   一把拽住媳妇儿的胳膊,许盛杰上下打量一番,见人没事儿才安了心。   “对不起,家里出了事儿,我忘了跟你说一声!”梁宝珍见到许盛杰,心里委屈又难受,总觉得自己没办好事儿,小声絮叨,“我本来是念着要去公社借电话打去厂里的,到时候让人给你带话去,可后头就给忙完了!我怎么能忘了呢?”   大半夜的,班车早没有了,许盛杰却突然出现在大面村,梁宝珍摸着他的手臂,滚烫的,是一路赶过来的,歉疚和后悔如浪涛向她袭来。   “你没事儿就好。”许盛杰声音沉沉的,一把把梁宝珍拥进怀里,箍得紧紧的。   梁宝珍感受着男人宽厚的肩膀,将自己纳进一方天地,他抱得很用力,双臂像坚硬的钢铁,环住自己。   许盛杰想起多年前父母没回家的夜晚,突然消失,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这次,本该回家的梁宝珍也是没有归来,打去公社的电话没人接,他祈祷过会不会有人经过听到响铃声帮忙接起来,等了一阵,他终于是坐不住,蹬着自行车从城里过来,也不知道奔袭了多久,饶是接受过严酷的体能训练,此刻也是筋疲力尽。   幸好,人没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她美貌无双14瓶; 第73章   ◎一更◎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见大亮,大面村社员们伴着雄鸡高鸣,寒露深重起床,各家厨房炊烟袅袅,正在忙活早饭。   天气转暖,地里的农活又多起来,吃过早饭,大伙儿又得下地。   梁家院里却气氛凝重,梁宝玲小心翼翼生塞着柴火着火,她知道爸妈都生气呢,这几天自己得小心些,千万不能皮一点儿,不然就是上赶着找死。   “妈,玉米糊糊要干了。”可是见宋春花心不在焉冷脸搅着铁锅,梁宝珍忍不住提醒一句,声若蚊蚋。   “嗯,我心里有数。”宋春花经闺女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不过她要面子,强撑一句,“叫他们吃饭。”   梁宝玲蹦蹦跳跳远离母亲的低气压,等出了厨房才敢大口呼吸,太吓人了!   宋春花和梁志高一向是家里起来最早的人,两人年纪大了不贪觉,又是眼里有活的,梁宝玲今天则是早起卖乖的。   她挨个去敲门,扯着嗓子叫人。   等到了三姐屋里的时候,手刚要放上去,木门突然开了。   “三姐,吃...姐夫?!”   梁宝玲讶然捂嘴,眨巴几下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许盛杰,这是怎么变出来的?   “姐夫,你怎么在呀?不对呀,三姐昨天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清楚地记得,昨晚睡觉前还没见过姐夫呢,小孩子爱琢磨,“姐夫,你飞回来的吗?”   许盛杰赶了一夜的路,自行车都快蹬出火星子了,去床上眠了两个小时才好些,听到宝玲的顽皮话只是笑笑,“嗯,飞回来的。”   “妈怎么样?”梁宝珍穿好衣裳出来,带先向小妹打听情况。   “还吓人呢。”梁宝玲最害怕生气的宋春花,可她一般不生气,生气了就是吓人!   梁家其他人看着突然出现在家里的许盛杰也大吃一惊,得知是人担心回娘家的宝珍一直没回城,自个儿蹬着自行车赶了一夜的路过来的,这才觉得自家没办好事儿。   尤其是宋春花,这大女婿要离婚回城,二女婿惦记闺女安危赶了一夜路回来看看,她看向许盛杰的眼神又慈爱不少。   “盛杰啊,你快歇歇!这事儿是我们都给忘了,昨晚家里出大事,压根都没想起跟你说一声,哎,我真是老糊涂了。”   许盛杰昨晚在家越等越不安,梁宝珍该到的时间已经过去,打到公社的电话也没人接,他不愿意等到第二天坐班车回来看看情况,一刻都不能等,当即就出发。   虽说又累又困,可见到人没事就好。   “妈,不碍事儿,我就是担心宝珍回来路上有啥事儿才一直没到家,想着抓紧过来看看。”   “你有心了!”宋春花分早饭的时候特意给许盛杰多分了一个窝窝头,“多吃点。”   梁宝军见母亲因为妹夫的到来脸色好转不少,也开始插科打诨,“妈,不给你儿子啊?”   “去你的!”宋春花白儿子一眼,“你天天下地干那点儿活还想吃几个窝窝头?”   今天一早,原本梁家人要下地,可因为梁宝英和宋建国离婚的事儿,都歇请假了半天。   家里开了个会,一夜过去,大伙儿都冷静不少。   宋春花叹口气,“你们都是二十多岁的人,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你们的事儿,可结婚离婚都是大事儿,你们非要离,我也不能绑着你们一辈子不让你们出门。   我昨晚想过了,也别闹腾,我就担心宝英是一时心软太冲动,这件事你们再考虑考虑,建国。”   “哎,妈。”宋建国看着岳母,有些愧疚。   “我们家对你咋样你也清楚,虽说你是女婿,可我一直把你当半个儿,你也别逼宝英。要是下星期这时候你们俩还是要为了回城假离婚,我也不拦你们,不过以后,谁戳你们脊梁骨,就自己受着。”   “妈。”梁宝英坐在宋春花身边,想去拉她的手,结果被母亲给挣脱开。   她又探手两次,终于是拉上了,紧紧攥着老母亲的手,眼睛红红的,泛着泪光。   “宝英啊,你结婚的时候就犟,非要嫁,现在离婚也犟,非要离,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妈的话。”   其他人没敢吭声,大家也劝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听妈的。   ——   许盛杰来之前让住月牙胡同的国棉厂工人帮忙请半天假,他和梁宝珍上午就得出发。   临走前,梁宝珍和宋春花说话,不忘提醒一句,“要是最后真为了回城假离婚,最好还是写个字据,以后怎么也有个保证,还有姐夫回城工作后得寄钱给大姐梦梦,总之不能让他一个人甩手掌柜似的回去。”   宋春花觉得闺女说得在理,“妈知道,你大姐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她过阵子能不能想通。”   许盛杰今天一到就听说大姐和姐夫要离婚的事儿,他和宋建国接触不多,只每回配宝珍回娘家的时候见过,说说话。   回城的班车上,他不禁疑惑,“姐夫真要离婚回城?”   他可以理解宋建国想回城的心情和执念,可让大姐和梦梦留在乡下遭人非议,也不公平。   “像是铁了心。”梁宝珍临走前又劝了劝姐姐,可姐姐也坚定态度,没有松口,“希望大姐能想明白。”   然而梁宝珍的愿望没有成真,半个月后便传来了大姐和姐夫离婚的消息。   她住在城里,还有工作,也没法时常劝她,姐夫已经在跑手续准备回城,大面村社员们自然不知道内情。   几天后发现宋建国不见了才知道这人也抛妻弃女走了。   “我早就说了嘛,不能嫁知青!那些知青能是安分的啊?也就是面皮白点儿,模样俊点儿,卖力气的活还不好使。”胡桂芬磕着瓜子,对着梁家院子道。   梁宝英待在屋里,隐约听见外头有议论声,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要扛过去。   梁宝珍又回了一趟家,梁宝军托人带话后,她就在休息天坐车回来,刚走到院子外面就见到胡桂芬和大伯大伯娘在嘀咕什么。   “宝英也真是,当初挑个村里的嫁了哪能被宋建国丢下啊,啧啧,真是造孽哦!”   “我倒要看看这回宋春花咋说,她自己闺女都离婚了,面上还有光不?”方月荷以前就不爽,宋春花一个闺女嫁知青,一个嫁进城,两个女婿都是人模人样的,看着比村里人好不少。   这回可好,竟然离婚了!她听到消息立马过来,就是要看热闹。   “春花,你不在家啊?我听说宝英离婚了,这是咋回事哟!”她拔高了嗓音,势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方月荷,你瞎嚷嚷啥啊!真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福来婶儿也是听说了过来问问情况的,不过她不是来笑话人,离婚的女人难,她想骂几句宋建国!   “你能嚷我为啥不能嚷?不想别人说就别离婚啊,还不是被知青给扔下了!”   “大伯娘!”梁宝珍正好走到院口,听着方月荷的话就来气,这人就没指望自家好过。   “你!”方月荷看着梁宝珍就想起自家进城最后被关进盲流所的事儿,可真是丢大人了!   最后还因为影响了公社,被通报批评,一家人小半年没敢闹腾,也就是现在看大伙儿忘得差不多了才又支棱起来。   自然,她对这个侄女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咋,城里人还会回乡里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句一句,都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我是大面村长大的,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梁宝珍看着她,目光坚定,嘴角带着一丝讥笑,再也不愿顾及什么血脉亲情,“倒是大伯和大伯娘,非要进城去不肯走,最后还被抓进盲流所...”   “你再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方月荷被人戳了痛处,这是他们一家永远的污点,自家可一直是积极分子,根正苗红,现在犯了错误,被大喇叭通报批评,就连在公社当干部的大儿子都受了影响。   真是丢死人了!   “谁敢撕我闺女的嘴?”梁家大院门砰地被人推开,宋春花赤红着眼从屋里出来,对着方月荷就是一顿骂,“你上我家门口要闹啥?上回你们家死乞白赖去宝珍婆家那头又吃又拿,厚脸皮不肯走,非要打地铺睡人家里,你还有脸了?我活了大半辈子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没脸没皮,真是臊得慌!”   宋春花气势汹汹,声音大语速快,一番话像是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向方月荷扫射过去,说得她面红耳赤。   福来婶儿嗤笑一声,也跟着埋汰人,“方月荷看不出来啊,你们家脸皮比死猪还厚!”   “人正经爸妈都没去打秋风,你们大伯伯娘好意思上门啊?”   眼见村里人吃瓜的矛头对准自己,方月荷不甘示弱,“那又咋啦!我再丢人也没你闺女离婚丢人!她男人可不要她了,丢下婆娘孩子就跑了!我要是她啊,高低不想活了,干脆跳井死了算了...”   啪!   宋春花一巴掌扇过去,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指着方月荷鼻子开骂,“离婚咋啦?离了也是我们家闺女,离不离又没吃你家粮食,关你屁事!再让我听见你埋汰我们宝英一句,我就是撕了你的嘴!”   方月荷力气没有宋春花大,今天被当众被扇了一巴掌觉得丢了面儿,当下就不依不饶,“我跟你拼了!”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梁宝珍上前劝架,和福来婶儿拦住方月荷,“大伯娘,你再闹大点儿就得惊动大队长了,你们上回才影响了公社,现在再闹事不是找大队长的不痛快嘛。”   “那我就白挨打?”   “方月荷谁让你埋汰人闺女的!”   “自己嘴脏得嘞!”   其他围观的社员顶多背后讨论几句,哪有这么当面说的,现在大家倒是统一战线谴责起她。   方月荷捂着脸,又气又急,这会儿宋春花家人多,她落不着好尤其是梁宝军那小子也在一旁候着,“我倒要看看你们以后日子咋过!”   说罢,推开围观众人往家去了。   闹了一场,梁宝珍扶着母亲回家,见到大姐时见她精神头还好。   “姐夫走了?”   “嗯,回城了。”梁宝英语气平静,外头的闲言碎语让人难受,不过我有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二更◎   宋建国临走前把身上的十多块钱给了媳妇儿,另外,宋春花让他写了份保证书,一年之内得回来接人,去厂里工作的工资得每个月寄一半回家,给宝英和梦梦。   她没法绑着人一辈子,可总得给闺女留个保障,以后宋建国真翻脸了,她高低要拿着他签字按手印的保证书去她单位闹一场!   到时候她也不会顾及女婿的面子,干脆撕破脸!大家都别想好过!   不过,她还是存有一丝希望,闺女这么相信女婿,希望女婿能有点良心,别进城忘了媳妇儿。不这么想也没办法,权当是给个盼头。   梁宝珍看着外甥女梦梦有些心酸,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最可怜的。   今年就要五岁的梦梦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儿,可她晕乎乎的,就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不见了,妈妈说爸爸要去趟外面,以后会回来的。   “三姨。”梦梦两手环着梁宝珍,箍得紧紧的,“我爸爸也去城里啦,你也在城里哎,那我也能去城里吗?”   梁宝珍摸着外甥女软乎乎的头发,“能呀,你想啥时候来都行。”   “好哎!”整个家里,就梦梦笑得最开心。   准备回城时,梁宝英抱着闺女梦梦在村口送她,梦梦大声嚷嚷着三姨再见,大姐只是笑笑,让她回去好好工作,别担心自己,别耽误正事儿。   ——   梁宝珍坐着班车回了城,去等公交车的路上,一抬头竟然遇见个熟人。   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的董佳燕迎面走来,见到梁宝珍也是一愣。   两人结婚后就再也没见过,当初在百货大楼的一面,董佳燕还洋洋得意,自己能想买什么买什么,可现在呢...   “梁宝珍。”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粗布衣裳,董佳燕连声音也低沉不少。   梁宝珍没准备搭理她,连眼风都不想扫,虽说这会儿董佳燕一身艰苦朴素的行头让她挺好奇。   “梁宝珍,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   董佳燕把人拦住,幽怨地看着梁宝珍,只觉得肯定是!现在陈思明出事了,自己也从一个人人羡慕的采购办主任的媳妇儿,厂长儿媳变成了一个大笑话。自家男人要下放改造,真是丢人。   她连大面村都不敢回,就担心被人笑话看不起,可她最不想被看不起的就是梁宝珍!   “你今天要不出现,我都快想不起你是谁了。”梁宝珍眸光平静,声音淡淡的,说完这句话绕过董佳燕便走了。   这人竟然一直无视自己!董佳燕心气不顺,看着梁宝珍离开的背影,她紧了紧手里的行李藤箱。   今天,她要去陈思明劳动改造的农场陪着他。   不过,她倒不是深情不移,而是自从陈思明下放改造后,自己在陈家便没有任何地位,没有工作没有钱,郭明丽一个月给她五块钱,还时常看她不顺眼。   董佳燕认真考虑过,与其在陈家受气,不如搏公婆和大哥一个好面儿,也搏个好名声,主动要求去照顾陈思明,不管咋样,陈思明总会回来,以后陈家人念着她在陈思明落魄时刻不离不弃,总能让她在陈家真正立足。   她刚提出这个想法,郭明丽真就对自己温柔慈爱起来,直嚷着思明娶对了媳妇儿!   公交车来了,她得搭车去火车站,今晚就要坐火车去农场。   =   家里最近事情多,梁宝珍回到大杂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坐了许久车,她有些难受,随着夏天的到来,车里味道越来越大,各种东西的味道,不少人身上的汗味充斥着封闭的班车,熏得人难受,再转公交车坐了许久,这才折腾到家。   等下车的时候她胃里犯恶心,走到月牙胡同的时候,迎面就碰上刘念华的小儿子周虎蹦蹦跶跶往外跑。   周虎是个小胖墩,长得虎头虎脑,很招人喜欢,见到梁宝珍也乖乖叫一声,“宝珍姨。”   这大晚上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往外走。   “小虎,上哪儿去啊?你妈和你哥呢?”   “我去...我找隔壁街的石头去。我妈和我哥在张婶儿家里。”   “行,你走道慢点儿啊,早点回来。”   “知道了。”   梁宝珍一路走,走到月牙胡同时,见到许盛杰正带着小伟和小雅在胡同口等着。   “嫂子!”许盛伟眼睛尖,嗓门还大,远远看到梁宝珍就嚷嚷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外头转悠,吃过饭后出来出来享受夜里一阵惬意微风。   “你们玩儿什么呢?”梁宝珍跟着坐在石阶上,就挨着许盛杰。   “掰手腕!”许盛雅刚刚败下阵来。   今天大哥加班回来,傍晚就出来要到胡同口等嫂子,小伟和小雅陪着他,两人一时兴起就要和大哥比划比划。   两人轮番上阵,结果可想而知,惨败!   “你也不知道让着点儿他们?”梁宝珍白男人一眼,觉得这人可真没劲儿,怎么跟两孩子较劲。   谁知道许盛杰很骄傲,“比试哪有让的?该谁赢就赢,该谁输就输。”   他当年当兵的时候,参与过大大小小多少项军事比赛,大家都是凭真本事的,绝不谦让也绝不放弃。   “还来不来?”许盛杰看着两个小手下败将,手肘搁在石阶上,微微伏着身子,劲瘦的手臂一看就有劲儿。   “欺负人!”许盛伟准备去找救兵,他还就不信了,一个人掰不过大哥,一群人还不行?大杂院里孩子多,大伙儿轮番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大杂院一群孩子排队上,通通惨败,许盛杰以往在部队就经常遇到战士们直接掰手腕比拼,他有分寸,就使出个三分劲儿和这群孩子玩一玩。   “哎呀,许盛伟,你大哥太厉害啦。”   “不行不行,得找个人赢大哥!”   许盛雅环视一周,胡同口有不少人在溜达,滚铁环的,追逐打闹的,还有聊八卦的大人们,奶奶周云也在附近,不知道和李大妈说什么。   梁宝珍在一旁看了半晌,只觉得许盛杰这人太坏了,怎么欺负起小孩儿这么有兴致。她一直给小孩儿们加油助威,奈何孩子们和许盛杰实力差距太大。   “嫂子!让嫂子去。”许盛雅歪着小脑袋,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   “好哦!”小伟和斌子也跟着起哄,他们就爱看两口子‘打架’!   梁宝珍:“...怎么突然就被点名了。”   不过她跃跃欲试,自己力气还好,算是不大不小的,虽说比不上母亲宋春花可也不是娇弱的,她把衬衫袖子往上叠了两叠,倒要看看许盛杰有多厉害。   “真来?”许盛杰这回笑了,看着媳妇儿仿佛要大干一场,气势汹汹,袖子折上去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胳膊,晃了他的眼。   “当然!你就只想欺负小孩儿是吧?”梁宝珍把右手比划过去,率先放到石阶上,冲许盛杰点点下巴,“快来啊。”   梁宝珍此刻眉飞色舞,整个人灵动非常,浅浅笑意挂在嘴角,像是初夏里的茉莉花,纯白如皎,带着淡淡清香盛开。   许盛杰把手伸过去,和梁宝珍双手交握。   “嫂子!加油!嫂子!加油!”   许盛伟已经激动,原地蹦了两下,开始给嫂子助威,他就盼着有个人能赢大哥。   其他孩子也不甘落后,叽里呱啦叫嚷起来,梁宝珍被一群孩子给架上去,突然有些心虚,这帮人会不会太激动了?   收紧手,梁宝珍听着小伟一声‘开始’,握着许盛杰的手往左边使力,她逐渐加大力度,一张小脸都皱起,半分没留力,可许盛杰倒好,这人手臂硬邦邦,像是根百年老树,根基牢靠,沉稳有力,没法撼动分毫。   许盛杰轻松得很,当年在部队训练可是要负重的,练得体能好,力气也大,看着梁宝珍皱着脸使力,眼睛像是月牙弯弯,脸颊像是染上了天边的彩霞,额头渗出些薄汗,就是这样还没放弃。   白皙柔嫩的手不停往左边掰,比一群孩子强,可也赢不了。   “哎~~”许盛伟好遗憾啊,怎么就没人能治一治自己大哥呢!“哎!!!”   电光火石间,他见着大哥的手被嫂子压着倒向了另一边。   啊,大哥输啦?   “哇!大哥输了大哥输了!”   “嫂子好厉害啊!”   “许盛伟大哥输了哈哈哈哈,终于输了。”   一群孩子欢欣鼓舞,甭管是谁赢的,反正是许盛杰是输了,他们跟着高兴,像是这份胜利背后有自己的一份力。   梁宝珍收回手,却有些不大高兴,杏眼瞪着许盛杰,腮帮子一鼓,“你干嘛让我?”   她才不想要这样的胜利。   许盛杰唇角噙着笑,“我哪赢得了你。”   天大地大,媳妇儿最大!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我今天的思想觉悟太高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一生不加糖的白日梦2瓶;冰儿10瓶;Shan 1瓶;快乐书虫8瓶; 第75章   ◎三更◎   梁宝珍被许盛杰这一笑晃了神,这男人平时严肃起来看着冷冰冰,笑起来倒是像融化的冰山洒满阳光,她弯了弯唇,“许盛杰同志,你挺有思想觉悟嘛。”   “组织上教导得好。”许盛杰难得跟媳妇儿说句俏皮话。   “嫂子,你现在是家里最厉害的啦!”许盛雅开心地眼睛笑成月牙,嘴角梨涡点缀,挽着嫂子的手晃晃。   “嫂子以后就是咱们月牙胡同掰手腕最厉害的了!”许盛伟大方给嫂子封号,说得梁宝珍一阵心虚。   经过这么一打岔,她心情倒是好多了,大姐的事情兴许没那么遭,只盼着姐夫安定下来,能回去接大姐和梦梦。   .....   梁宝珍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大杂院到国棉厂,国棉厂到大杂院,有时间回大面村看看家里人,梁宝英偶尔听到风言风语也当耳旁风,倒是让她放心些。   听说宋建国去了汽水厂,是家里花了一千块钱买的工作,现在还是一名临时工,前些日子他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十九块五,自己留了九块五,给梁宝英送了十块钱过去。   国棉厂里倒是平静不少,经历了年初举报陈思明事件,厂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积极与活力,工人们铆足劲儿干活。   “夜班费四块五,高温补贴三块钱...”洪三儿算算账,估摸这个月自己能拿多少工资,“三十一块!”   一个月就盼着发工资这天,摸着大团结的滋味儿不得了。   “走不?星期天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发了工资不去打打牙祭怎么对得起这个好日子。   许盛杰摇摇头,他正捣鼓着设备,“星期天我有事儿。”   “啧,你说说你结了婚真是大忙人啊,一点儿不管兄弟死活。”   “真有重要的事儿。”许盛杰把棉花清了,回头看一眼哀怨的洪三儿,“下回吃。”   “什么事儿?这么重要?”洪三儿觉得他真有大事儿也不能勉强,以后吃饭的机会多得是。   许盛杰头也没抬,“跟我媳妇儿去看电影。”   洪三儿:“...再见!”   许盛杰这头拒绝了洪三儿的邀请,梁宝珍却被王欣给拉扯上了,她上个月参加了厂里组织的相亲联谊会,和一个粗砂车间的工人好上了,两人星期天要去公园逛逛,增进感情。   王欣让梁宝珍帮着出出主意,再给挑身衣裳。   现在不比前几年,很多方面管得都没那么严,平日休息时间,街上穿布拉吉的女同志越来越多,颜色也越来越亮,大家都迫不及待褪去往日重复的黑蓝灰工装,想换上红的、白的、黄的...漂亮衣裳。   梁宝珍带着王欣去了程彩丽工作的供销社,让程彩丽帮着留了布,是一块水杏红的的确布。   “彩丽姐,你这两天好点儿没?”   程彩丽过了前三个月的难受期,早没问题了,她现在容光焕发,就是整个发胖了些,说话时脸颊肉也鼓着,倒是显得气色更好。   陆元整天就想给她补身子,两人屋前不是飘出鸡汤香味就是猪蹄香味,惹得院里其他人咽口水。   “一点儿问题没有。喏,这布漂亮吧?王同志,你是宝珍的朋友,我特意帮着留的。”   “谢谢彩丽姐,我跟你宝珍姐叫没关系吧?”   “没问题!”程彩丽现在肚子已经显怀,供销社的人照顾她,只要生意淡些,人不多就让她随时坐会儿,歇歇脚。   王欣扯了五尺布,准备拿回家做身漂亮裙子,这天已经热起来,一天功夫裁剪一条裙子,再下个水晾干,星期天正好能穿上。   梁宝珍在供销社也买了份糕点回家,一斤绿豆糕,回到月牙胡同,只听到大杂院里闹哄哄的,像是又有什么喜事儿。   “宝珍,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刘念华招招手,把人叫过来,见她手里有吃的又催她先回屋,“把吃的放回家去,院里孩子太多,要是缠着问你要你还不好不给。”   哪家买点吃的都不容易,要是大方给一块出去也不是不行,可院里人太多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给谁都不好,干脆还是谁都别给。   梁宝珍放好绿豆糕才出来,院里吃过饭的众人都在乘凉,一人坐在一张凳子上,七嘴八舌闹哄哄的。   “海元哥升四级工了,大伙儿闹着让他请吃饭。”许盛杰刚在院里晾晒木头,听了一耳朵,见媳妇儿兴趣大,又说起第二件大事儿,“还有孙叔要相亲了。”   魏大爷的二儿子魏海元是轧钢厂的工人,三级工好几年了,这回终于升上四级,三级到四级可不容易,最让人关心的工资待遇就涨了一截,一个月工资加补贴下来估摸能拿接近七十块钱,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梁宝珍看向人群中的魏海平,近三十的年纪,红光满面,笑容灿烂,是真高兴,听着院里众人的起哄声也一一应下,说要给大伙儿发糖。   请客是请不起的,一般只有结婚才会摆酒,那得吃不老少钱。   不过大杂院里有人可盼着摆酒,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孙志强终于要去相亲了。   “跟谁啊?”梁宝珍知道孙志强这人是有点倒霉命数在身上的。   他今年刚四十一,一辈子没结过婚,现在是食品站的杀猪匠。他年轻时候其实像模像样的,人也看得过去,原本二十岁的时候就相了亲准备结婚,可对象却在结婚前出意外,吃颗枣不小心被枣核给噎死了,一年后他又相了个对象,结果快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人以前处的对象回来,她当时就反悔了,要选青梅竹马长大的男人...   后头第三回 ,女方摔断了腿,第四回女方去买结婚的布时被花盆砸了头,孙志强像是被下了诅咒,回回看着要成了就出现意外,长此以往,附近的媒婆都不敢给他说亲了,总觉得这人克妻!   虽说现在处处宣传着破四旧,坚决扫清封建迷信,可当年还没有,大家看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发生,就算不明说也在心里犯嘀咕啊,谁敢把闺女嫁给孙志强?   孙志强几回下来也被折腾得难受,听着外头的风言风语,最后歇了心思,干脆打起了光棍。   这么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人岁数上来,看着大杂院里都是拖家带口阖家欢乐的,他眼馋也心酸。原本他家里就没躲过饥荒,死得没剩几个,血脉亲缘不足,还是再想找个伴。   尤其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大部分人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也没人再数落他克妻。   前阵子他提着礼里找上隔壁大杂院的媒婆姜大婶儿,让她帮忙张罗张罗,罗红梅其实也爱招呼这事儿,不过这人脾气太泼,孙志强便舍近求远,为此还被罗红梅一阵埋汰。   “孙志强,那姜大婶儿能给你张罗啥好亲事啊?你可别被骗咯,那好几个鸡蛋到时候才叫鸡飞蛋打。”罗红梅眼里犯酸,暗道这孙志强要相亲不找一个院的人,非要巴巴地去找旁人,鸡蛋都流外人田了。   “罗红梅,姜婶儿长得肯定比你找得好啊,人是诚心实意的张罗的。”吴长隆伸长脖子冲着罗红梅一顿阴阳怪气。   “你啥意思?我就不是诚心实意的?”   “我可没说!你自己承认的!”   “嘿,你今儿是要干架不是?”罗红梅脾气上来,撸起袖子就想骂街,结果被魏锦荣一嗓子吼回去。   “罗红梅同志,瞧瞧你的样子,哪有团结同志共同进步的觉悟?”   “就是啊,魏大爷,罗红梅家思想觉悟就不行,都出了偷大白菜的贼,真应该去改造改造。”   一听说起偷大白菜,罗红梅就蔫了,她可是骂遍月牙胡同无敌手的,现在被儿子拖后腿,以后说上啥事儿都要扯出这件事!   她真是憋屈!   “孙哥跟谁相亲啊?”梁宝珍觉得许盛杰肯定知道,这人看着也不八卦,但是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隔壁东街的周寡妇,刚张婶儿说的,周寡妇五年前死了男人,自己有个闺女带着,挺不容易,现在孩子稍微大了些,准备再找个男人。”   “我看孙志强这架势应该能成,听说那周寡妇是个能干的,人品好得很,在那一带名声不错。”张蓉听见年轻小两口说话,也跟着搭一句。   院里人见着这光棍也有春天,自然还是高兴的。   梁宝珍想起梦里的事情,当时梦里的光棍邻居确实娶了媳妇儿,不过那时候许盛杰说别看两人日子过得不错,可是第一回 ,人女方压根儿没看上孙志强,总觉得孙志强不修边幅,想相看相看别的,是后头女方去食品站买肉遇上,两人一来二去才又搭上关系,反正折腾耽误了大半年。   孙志强这人,模样其实不差,也是浓眉大眼的,就是不爱打理自己,他一个光棍独自生活,经常胡子拉碴,头发也忘了剪,对于衣食住行都没有太大兴趣,就爱攒着钱不爱花。因此院里人都叫他孙有钱。   这回孙志强也是,准备就穿着平时的蓝工装去相亲和女方见面,最多把头发剪短些,胡子稍稍刮刮。   “孙哥,你整身新行头去呗,好好捯饬捯饬。”梁宝珍大声对着孙志强喊话,想给他提个醒,可别再和人浪费时间。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得好好珍惜。   “哎呀,我都这个岁数,哪能像小年轻似的捯饬。”孙志强摆摆手,有些害羞,一个大老爷们咋还能捯饬,他都不好意思下手!   “宝珍说得对啊。”程彩丽享受着陆元的摇蒲扇服务,跟着附和,“孙哥,相亲还不整得最好模样去,那咋成?”   说起捯饬,大家都来了劲儿,纷纷给孙志强出谋划策,结果周军和魏锦荣架着他回屋一翻,都没找出一身崭新的衣裳,9件件都是穿了好些年的,皱巴巴,这可急死人了。   明天可就要去相亲。   “别说那么多,你明天一大早就去百货大楼买身衣裳裤子,也别过水了,换上正好去中午相亲。”魏大爷替他拍板决定,看着这人模样不差,非过得不成样子。   食品站的杀猪匠可是好工作,工资不低,油水还足,不知道这人是咋过的!   看来一个家里没个女人是真不行,必须得相亲!而且必须成功!   “百货大楼?那衣裳可贵,不行不行,我买不起。”孙志强倒也不是真买不起,他这么多年是攒了钱的,主要还是舍不得,让他花布票和钱去扯新布做衣裳都费劲,更别提直接买成套的贵衣裳。   “孙哥,人靠衣装马靠鞍呢,你要去相亲真要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女方见了你,兴许第一眼就相中了。”   “是,孙志强,你听这小年轻的,她们最懂。”   “你到底还想不想娶媳妇儿啊?我们都替你急。”钱晶晶想起梁宝珍和许盛杰也是相亲,“你看看人小许,长得那么俊,和宝珍相亲那天也是换了崭新的衣裳,弄得帅气得不得了才出门的,你模样能比小许好啊?可不更得捯饬。”   许盛杰突然被点名,想起自己相亲那天穿得也就还好吧?确实都是家里最新的衣裳,可那是小伟小雅非要他换的,当然,进国营饭店前,他不自觉又理了理衣角,让衣裳没有一丝折痕,这是他干的。出门前,家里人都说他模样俊,准能相亲成功,他还对着国营饭店的玻璃窗户又照了照,应该是不错的。   当然,这些他可不会说。   “你那天真是特意打扮过的?”梁宝珍侧头看向许盛杰,像是听到了他的小秘密似的。   许盛杰差点闹个红脸,幸好夜色如墨,给掩住了,“没有。”   简短低沉的两个字掩盖了一切情绪,许盛杰看向正在憋笑的梁宝珍,“相亲那天,你提前捯饬了没?”   那天的梁宝珍穿着一件深蓝色荷叶边衬衫,明丽动人,一笑起来像是有金灿灿的阳光洒下,许盛杰现在还能记起来自己的姑娘俏生生的模样。   “我当然好好捯饬了,不然你跑了怎么办?”   许盛杰:“...?”   作者有话说:   互相使用‘美人计’的小两口^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有狐绥绥5瓶;瑤非魚27瓶;阡陌红尘1瓶 第76章   ◎一更◎   孙志强被大杂院里众人闹得没法子, 第二天一大早便去百货大楼买了一身中山装配黑长裤,都说人靠衣装,再去剃头匠那里把头发剪短些,胡子一刮,整个人精神不少。   “这...这能行吗?会不会太小资做派了。”穿得太人模人样,他还有些不习惯。   “孙哥,这模样简直不得了!”魏海生也上百货大楼买了些水果糖赶着回去给大伙儿发糖,庆祝自己升四级工,看着孙志强陡然像是换了个人,眼前一亮,“这次相亲肯定成功,到时候在院里摆两桌,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哎呀。”孙志强露出个腼腆的笑容,挠挠头有些抹不开面儿,“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吃了午饭,各家忙着自己的事儿,许盛杰把几块上好黄木给抬出来,靠墙放好晾晒,梁宝珍和周云正在做西红柿酱,两人忙活大半天,给装进输液瓶子里放好。   鲜红的番茄熬成酱,带着些酸甜味儿,装进瓶里储存能放许久,等到冬天蔬菜频缺的时候便是人间美味。   隔壁方家正在教育孩子,声音不小。   梁宝珍站在院子中间洗手,听到方洪明的大嗓门。   “你看看你考试考成啥样了?”方洪明把儿子方智彬的试卷扔在桌上,气不打一处来。   方智彬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那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嘛。”   方洪明一愣,自己和媳妇儿也不笨吧,咋儿子学习这么差劲!哎,不对!   “你还会找借口了是吧?考这么点儿分数真还有理了你。”   隔壁鸡飞狗跳,梁宝珍再看看今天拿着期中考试试卷回来的许盛伟和许盛雅,觉得两人还算省心。   一个语文数学只差一分就是双百分,一个至少都及格了。   双百分的还挺谦虚,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就差一分呢,许盛雅有道题看错题目了,不然她就是双百分了,懊恼地饭都没吃几口。   都及格那个还挺骄傲,舔着脸在许盛杰周围晃悠,“大哥,我这回进步巨大,能给我奖励吗?”   “你还真挺好意思!”许盛杰弹弟弟一个脑瓜崩,六十分和六十一分的倒是没有半分遗憾。   毕竟,他已经尽力了!   吃过午饭,一家四口收拾着出门。许盛杰和梁宝珍要先把弟弟妹妹送去少年宫上游泳班,然后两人再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出来接二人回家正好差不多。   许盛伟和许盛雅也想看电影,不过最后还是去上游泳班的想法战胜了看电影的。   “你们好好跟着学,都听老师的啊,有遇到困难的就叫人,知道不?”   “知道了。”   许盛杰第一回 来少年宫,看着这栋小楼装潢得挺气魄,每个职工都穿戴整齐,面带笑容,和其他地方真挺不一样。   那游泳班的老师是个年轻男同志,正带着一群个头大小不一的孩子上课,瞧着是有模有样的,游泳池边还有两个职工站着,观察孩子入水的情况,以防有人溺水,方便及时施救。   “这地儿确实挺正规。”许盛杰得出结论。   “那当然,人家是专业的。”毕竟一个学期学费都不便宜,服务和设施自然没差的。   两人过了马路,直奔电影院去,下午有场革命战争片开演,听说很是火爆,这票都是找邻居方洪明帮忙买的,不然压根买不到。   坐在电影院座椅上,许盛杰看到荧幕上的战争场景,思绪仿佛回到了自己参军的岁月,他也参与过几场战役,经历过和战友出生入死的时刻,打退过敌人,品尝过得来不易的胜利。   熊熊烈火似乎是带他回到了过往,军人体内的肃杀和热血被点燃...   不过,旁边怎么有些啜泣声出来,许盛杰扭头一看,自己媳妇儿梁宝珍脸上正淌着泪水,眼睛闪亮亮的。   梁宝珍平时泪点倒不低,可每回看到关于家国情怀的电影,看到打战的电影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尤其是电影里,男主角的战友牺牲,只剩他一个人重伤回了部队,她更是一个激动,泪水压根止不住。   以前在公社看露天电影的时候,她就在人群里悄悄流眼泪,这回她本来想在许盛杰旁边忍住的,可是...   一只手突然摸向自己的挎包,包里的米色碎花手帕被拿出来,没一会儿就贴上了自己脸颊。   许盛杰垂着头凑过来,低声道,“别哭了,擦擦。”   “嗯。”梁宝珍匆忙接过手帕贴在眼角。   一部震撼人心的电影结束,梁宝珍顶着两只红红的眼睛走出电影院,结果出来一看,不少人眼睛都是红的,看来大家都没忍住,她终于放心了。   不过,等到少年宫接了小伟和小雅,两个孩子看到嫂子这番梨花带雨后的模样,有些奇怪。   “大哥,你怎么把嫂子惹生气了!”许盛伟悄悄和大哥一块儿走,严肃脸‘批评’许盛杰,“我要回去跟奶奶告状了。”   “谁跟你说我惹你嫂子生气了?”许盛杰秃噜一把弟弟的脑袋,只觉得这短寸扎手。   “那不然嫂子咋哭了?”许盛伟可不傻,那明明就是哭过后的模样,“咱们是男人,大老爷们,可不能惹女人哭!”   他就不同了,他只惹过妹妹哭,还是三四岁的时候抢她吃的,惹得小雅哇哇大哭,这之后,他再也没敢动妹妹的吃的。   “你小子懂得还挺多是吧?”   “那是!”   许盛雅挽着嫂子的手,问清楚嫂子是看电影看哭了,她这才放心,“嫂子,那电影里的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你别放在心上。”   “嗯,嫂子知道。”梁宝珍偷偷和小姑子说心里话,“我就是一看到这种就憋不住,那眼泪水像是水龙头开了开关,憋不回去。”   还是小姑子好,一直安慰自己。   “嫂子我明白的,就跟我们要打喷嚏的时候也忍不住一样。”   回到院里,刚学了游泳的小伟小雅兴冲冲给奶奶讲起来自己在水里扑腾的事儿,两人叽里呱啦围着周云转,说起今天学了在水下憋气还有蛙泳的动作。   “哎呦哎呦,学得真不错啊。”周云看着两只闹山麻雀笑得眼不见牙,觉得这钱花得挺值。   “可惜就是没法转学。”许盛杰跟厂里工人打听过,附近几所重点学校进不去,人家压根不收外头的,看来弟弟妹妹想在少年宫多学几门课的愿望无法实现。   烧上一锅水,两个孩子要再冲个澡,梁宝珍不知道这年头的游泳池咋样,应该还算干净,但是到底是一水儿的孩子下去游泳,回来还是得好好洗个澡冲冲身子。   许盛伟简单,像院里其他孩子一样,站在院子里脱光了冲一桶水就够了,背过身光着腚的模样,大家伙都熟。   许盛雅在屋里洗,许盛杰之前给打了个大木桶,赤脚进去坐着蹲着洗澡都还算方便,屋门一关,就留奶奶帮着她添些热水。   “我去华姐家坐坐啊。”梁宝珍从屋里出来,小伟几下冲完澡已经出去玩儿了,小雅得洗一会儿,她正好闲来无事。   “行。”许盛杰琢磨着把家里挪一挪,小伟和小雅越来越大了,不能在一个屋,可房子面积就那么大,得好好规划规划。   ——   梁宝珍往西厢房去,刘念华家灶台前没人,只有蜂窝煤烧着,炉子上放着铁锅,里头黄霜霜的玉米糊糊已经煮得咕噜咕噜冒泡。   “华姐?在家吗?”她朝屋里喊一嗓子,帮着把铁锅放到灶台上晾着,再煮一会儿就得熬干咯,到时候锅底都得糊。   玉米糊糊还熬着,这人不能不在家吧?   “宝珍,你来啦?”刘念华打开屋门,这才想起自己炉子上还煮着吃的,几下给倒进屋里,让小龙先吃饭,她则是面色不虞朝梁宝珍大吐苦水。   原来今天她发现家里的钱少了,原本她在家里放了一些生活费,拢共就三十多块,备着这几个月的吃食和买东西用,她原本是个仔细性子,每天晚上都要清点一遍,对于自己用了多少剩了多少有个数,坚决不过糊涂日子。   可现在每天都要工作,忙起来就顾不上数钱,反正都在自己一个人在管,便没放在心上,只不定时算算账,结果今天她一数,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该剩下二十三块五毛,结果只剩下十八块五毛了,整整少了五块钱!   五块钱是什么概念?刘念华现在在交通公司转正了,当售票员一个月工资二十八块五,这就少了五分之一,而且家里被偷钱了,她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两个孩子是不会干这种事儿的,她怀疑大杂院里进贼了。   前阵子还遇到姚浩宇偷大白菜,她第一个就想起这人,不怪她瞎想,有前科手脚不干净的,真是头一个被怀疑。   刚准备去找魏大爷说说这事儿,大杂院里闹贼不是小事,也得严查,结果自己小儿子小虎就跳出来了,他一把抱住妈妈的小腿,不让妈妈去找魏大爷。   “你的意思是,小虎偷钱了?”梁宝珍不可置信,小虎看着挺老实可爱一孩子,怎么会偷钱呢?   刘念华正气得脸色铁青,把小儿子叫过来,她已经审了这小兔崽子一会儿了,可他倒是一直插科打诨。   “周虎,我再问你一遍,你偷钱做啥?我有没有教过你不准偷东西,从哪儿学的这种不干不净的做派!”刘念华少有的严肃脸,她是真生气,孩子以后有没有出息都是其次,她是不能接受自己儿子变成姚浩宇那样手脚不干净的人,这是思想作风有问题!   周虎嘟着嘴,脸颊肉鼓鼓的,眼珠子一转,左看看右看看,委屈道,“我没偷钱!我真没偷钱!”   “你还跟我嘴硬是吧?”刘念华听儿子一声声狡辩直想找家里的鸡毛掸子,棍棒底下出孝子,她一向温和好性子,可现在儿子就自己一个人带,她不严厉些不行!   “妈,我拿钱给爸爸,不叫偷钱呀!” 第77章   ◎二更◎   周虎扬着小脸,一脸的天真,他哪里偷钱了,他是乖孩子,怎么会偷钱呢!   爸爸让自己拿几块钱过去,他是听爸爸的话。   “你说什么?”刘念华再听到小虎叫爸爸,还有些晃神,“你爸来找你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没跟妈妈说。”   “就上个月,爸爸在胡同口看着我,叫我去巷子里说话。”   那天爸爸穿着一件黑衣裳,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可自己是谁啊?周虎哎!怎么可能认不出爸爸呢。   他张嘴就想喊爸,却被周国平嘘了一声,两人鬼鬼祟祟去巷子口说话。   “你爸跟你说什么了?”刘念华现在就担心周国平这人在背后使坏,小龙还好,是个大孩子了,可小虎才刚五岁,最容易被哄骗。   “爸爸说他身上没钱,让我回家里拿点儿钱给他。”周虎听爸爸说他饿着肚子,脸上胡子拉碴,看着惨兮兮,立马就点头答应了。“我就拿了三回给爸爸。”   刘念华数过,确实少了一张一元和两张两元的,原来是被自己儿子给拿走了。   “小虎,妈妈怎么教你的,不能偷偷拿钱是不是?”刘念华蹲下身子,在心里痛骂周国平一句,这人真是阴魂不散,竟然撺掇孩子来拿钱,不过小虎还小,得慢慢教。   “妈,可是爸说了让我拿,我拿家里的钱给爸爸怎么是偷呢?拿家里的钱给外面的人才是偷,给爸爸不是。”在小虎心里,爸爸是自家人。   “可是这是妈妈挣的钱,给谁用都得经过妈妈的同意是不是?”   小虎眨巴几下眼睛,努力思考,挠挠小脑袋瓜,点头道,“是。那妈妈你同意给爸爸用吗?”   “不同意。”刘念华三个字说得异常坚定。   “不光是不同意拿钱给你爸,还有你以后...”其实她一直没想好怎么办,孩子想爸爸是真的,这大半年时常嚷着要爸爸,刘念华不愿意破坏父亲在他们心中的模样,一地鸡毛让孩子也恨上亲生父亲。“以后如果你爸再找来,你可以跟他说说话,但是不能给他钱,也不能跟他学坏知道不?”   “妈,什么是学坏?”小虎还不太明白,坏是哪样的?   “你问妈妈,爸爸要是说了什么都告诉我。”   “哦。”   =   巷子口,周国平穿着肥大破旧的衣裳,将脸遮了大半,等着小虎送钱来,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来,好不容易在胡同口见着正在打画片的儿子时候,悄悄使了眼色唤一声,“小虎,过来!”   张蓉也在胡同口和隔壁大杂院的姜大婶儿说话,她最近正替儿子张罗相亲,虽说周庆党一直不同意,可当妈的能顺着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还不着急。   “姜大婶儿,这事就麻烦你费心,我们庆党模样周正,人也踏实肯干,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家也不挑什么,女方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就成。”   “行,我肯定帮你留意着。”   “要是成了,我准上门给你拜份大礼。”张蓉随时晃着一眼胡同口各个孩子的情况,这不就见着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在朝孩子堆说话嘛。   大夏天的,把自己捂这么严实,肯定有猫腻!   她猫着腰凑过去,趁黑衣男人正和小虎挤眉弄眼,把他衣裳给扯下,直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周国平?”许久不见这人,张蓉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不过以往捯饬得人模人样的周国平现在简直像个流浪汉!   一声周国平,大杂院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不就是刘念华那个出去乱搞的男人嘛?   “周国平,你咋还有脸回来?”   “好哇,今儿是逮着你了,以前你在院里人模狗样的,没成想是搞破鞋的人!”   大伙儿七嘴八舌埋汰周国平,罗红梅更是来劲儿,她最近嘴皮子发痒,骂谁都心虚,院里人只要搬出自己儿子是偷大白菜贼这件事,她就偃旗息鼓,不敢造次了,可周国平不同!   这男人问题更大!   我骂不了其他人,还骂不了你?   “哎呦,搞破鞋怪不得要把脸遮起来,这是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啊。瞧瞧这人嫌狗憎的模样,哪还有以前在当公交车司机的风光,哎~我忘了,你手还断了,再也开不了车了!”罗红梅呵呵笑两声,看着这男人越发生厌,“咱们大杂院里出了你这么个败类,真是辱了名声,要不是念华好心肠没闹大,高低都给你记上一笔,让你上农场接受改造,到时候我准抬一箩筐大白...呸,一箩筐烂菜叶去扔你!”   过往和善的邻居们此刻毫不客气说着剜他心的话,周国平捏紧拳头刚想还句嘴就感觉到右手一阵痛,他手被打断,不怎么使得上力,还时不时发疼。   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纠缠没有胜算,周国平一句话没说,又捂上脸转身跑了。   跑了几条巷子,又穿过两条街,这才来到一处大杂院,这里房屋更加破旧,一处二进大杂院住了五十多人,他跟着以前开公交车认识一个男人在这儿租房,一间屋子大通铺,睡八个人,一人一个月三块钱。   他当初被王芳的男人打断了手,没法再开车,幸好还有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五百块钱积蓄,这钱刘念华不知道。   离婚就离婚,他带着五百块钱和更年轻漂亮的王芳在一起不是更好?   王芳倒没被她男人怎么折腾,就挨了几个耳光,两人麻溜离婚,和周国平在一块儿。   一开始日子还算不错,可王芳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没两个月就花掉周国平一百八十块钱,就去百货大楼买衣裳都买了两身,周国平现在没工作,看着她花钱肉疼得紧,结果还被王芳一顿数落。   两人头一回吵起架来,周国平没忍住扇了她一巴掌,自己却被王芳拿长指甲挠花了脸,为这事儿,两人冷战了一星期,周国平这才发现这女人不是个安心过日子,只有自己拿钱给她的时候才能得个好脸色,偏生她还虎得很,半分不让人。   最让他生气的是,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醒来,王芳不见了,自己的钱也不见了!还剩下的二百块钱不翼而飞!   躺在拥挤的通铺,睡着地上垫着的茅草,周国平啃着又干又硬的窝窝头,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出神。   ——   梁宝珍从刘念华家出来,看华姐好好跟小虎说了一通,又再叮嘱小龙几句,真是操碎了心,回到家,小雅已经洗好澡,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正帮着奶奶做晚饭。   许盛杰则是在拆着家里的隔档。   当年一间屋子隔出三间卧室一间客厅,处处都挤,尤其是许盛伟和许盛雅,只能睡上下床,这回许盛杰把木板拆了,将客厅往外退了两米,再搭了个木板床到里头,前面打上两颗钉子,扯根铁丝串上窗帘,白天敞着,夜里拉开,原本两人的屋子向左延伸一米,就放小雅的木床,用木板立在中央做隔档,虽说面积都小,可好歹分开了。   许盛伟和许盛雅都高兴,谁能有个自己的小房间都值得欢喜一个月。   剩下一堆黄木摊在地上,许盛杰准备接下来几天给梁宝珍重新做套书桌椅。   最近梁宝珍每天回家都看书,算算日子,距离恢复高考的时间不远了,她看书更得抓紧。   卧室的书桌是以前打的台柜,搭着一张木椅,梁宝珍伏案在上头,看着书籍做着笔记。时不时抬抬椅子,这桌子稍微有点矮,显得椅子就高了些。   问题倒也不大,就是稍稍有些不舒服,要是想法子再去买一套又不划算,就这么将就着。   许盛杰看见媳妇儿爱书时不时爱挪下椅子,见她背弯着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桌子本来不是专门的,以前是个柜子也能用来当桌子使,配着的椅子高度也不对。   就连家里吃饭的桌椅也是挺多年前的,没那么合适。这回,许盛杰准备慢慢都给换了,攒着黄木全部打新的家具。   “你坐着试试看。”他锯好木头搭成木椅模样,叼着根烟吸一口让梁宝珍试试高度。   黄木椅还是新的,上头有些毛刺,他先用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拍了拍,又用拇指将边缘哗啦一圈,这才点点下巴。   梁宝珍坐上去,感受着高度,“高了点儿。”   这木椅专门留长了一些,好锯个最合适的椅子腿儿,许盛杰看一眼,点点头让梁宝珍起身。   自己记下位置,倒拿着木椅开始锯椅子腿儿。   没一会儿,木椅做好,又让梁宝珍坐上去,“这回咋样?”   “正合适,挺舒服的。”   桌子提前做好了,榫卯着嵌进去,只没锯桌腿,同样的桌子,身高不一样的用着都不一样,他让梁宝珍试着比划高度,自己感受感受。   一点儿点儿锯桌腿,再放回去让梁宝珍感受,“这回呢?”   “好像挺好了。”梁宝珍坐在木椅上,挺直腰背,将双臂放在书桌上,觉得没什么问题,比家里饭桌还合适。   “再锯点儿。”他看着梁宝珍腰背打得直,得再留点儿空间,锯下两寸桌腿长度,将卧室里原来的台柜搬到客厅,扛着桌椅进去放好。   许盛杰提前量过宽度,桌椅放进去刚刚卡好位置,旁边是个梳妆桌,上头有梁宝珍的镜子和梳妆盒以及一对搪瓷盅。另一边是个大平柜,装着两人冬日的棉被。   看着焕然一新的家,梁宝珍觉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有模有样的!   许盛伟和许盛雅为了一人几平米的小房间高兴得在床上打滚,梁宝珍看着大功臣许盛杰,这人大夏天的汗湿了一身,趁着天黑去外头搭的偏房冲了个澡,三块木板一挡就成了。   等人回来,梁宝珍带着小伟小雅已经将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拥挤却间间分明。   夜里,许盛杰划燃火柴点上一根烟,站在屋外准备抽完一根再进屋去。烟雾缭绕间,他看着梁宝珍向自己走来。   “今天第几根了?”梁宝珍伸手就把大功臣的大前门夺了,凶巴巴道,“第三根了!”   “你倒是比我还清楚。”许盛杰笑笑,他和宝珍之前约法三章,一天最多两根烟,当然一根更好,不抽最好!   “我数着呢。”梁宝珍还有打小报告的眼线,小伟小雅汇报得可积极,抽烟哪里是好事儿,不过她知道,不管是自己爸还是许盛杰,戒不了,只能约束一下数量,“这根没收了。”   说罢,就把烟头杵到墙壁上,按灭。   “行,上交组织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雨天晒太阳20瓶;Shan 1瓶; 第78章   ◎三更◎   孙志强相亲一次性成功,不知道是不是新行头帮了大忙,他和周寡妇见了一回面,了解清楚情况就定了下来,两人都是人到中年,没有铺张,酒席没摆,只买了一斤水果糖,挨个在大杂院里发发,就算是宣告结婚了。   下工回来,梁宝珍和周云看着上门来发喜糖的孙志强直道恭喜。   “志强,你媳妇儿真俊啊,以后常来常往啊,有啥事儿不明白的随便问一声就成。”周云一向和善,热情招呼孙志强媳妇儿。   梁宝珍也嘴甜道声恭喜,“孙哥,恭喜你结婚啦,以后和和美美的。”   “谢谢谢谢,小梁啊,还是多亏你提醒我买身新衣裳,不然还讨不到媳妇儿。”孙志强给两人介绍一番,又让周寡妇认人。   周寡妇名叫周月红,留着一头短发,齐刀到耳后,长相大气,年轻时候应该就不差,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很会热络邻居。   “周婶儿是吧,咱们还是本家呢,以后真要常来常往,您不嫌我烦就行。”再看梁宝珍,更是夸赞一番,“您孙媳妇儿模样也太好了,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   相谈甚欢,两人又带着喜糖往隔壁去。   这天,大杂院里是道喜声不绝于耳。   大杂院里喜事最近是一桩接着一桩,八月初的一个深夜,程彩丽家突然闹哄哄,周云觉少又浅眠最先醒来,忙过去帮忙。   程彩丽预产期快到了,她妈也住了过来,随时准备着,估摸就是这个星期生,这会儿听到响动应该是快了。   许盛杰和梁宝珍也披着衣裳起来,程彩丽已经被亲妈和陆元送去医院,周云回屋的时候笑着对两人道,“回去睡吧,彩丽羊水破了,这会儿送一医院去了。”   两人点点头,梁宝珍又看一眼程彩丽家现在黑漆漆的房子,希望她能顺利生产。   第二天醒来,梁宝珍起床洗漱准备去国棉厂上班,刚走出屋子就听到小雅汇报消息,“嫂子,彩丽姨生了个闺女。”   “已经生啦?”算算时间五个多小时,这年头算快的了。   “嗯,刚李大妈和奶奶去医院看了回来说的。”   “说没说你彩丽姨咋样?人还好吗?”   周云正好从旁边屋子回来,听到梁宝珍的问话忙回她,“挺好的,母女平安。”   一家五口坐着吃早饭,周云想起程彩丽婆婆的脸色忍不住开口,“就是她婆婆瞧着不太高兴。”   程彩丽婆婆一心想要个孙子,现在看到不带把笑容都有些僵硬。   “那也没法子,生男生女还能由着她?”梁宝珍倒是琢磨着晚上下班去医院看看程彩丽,“奶奶,我们拿几个鸡蛋再拿包红糖去?”   “成,这两样差不多了,也是个全乎礼。”   下了班,梁宝珍和许盛杰在厂里食堂吃了晚饭,接着骑着自行车到了市一医院。   程彩丽躺在病床上,精神头已经不错了,正喝着红糖鸡蛋,见到梁宝珍两口子过来,放下碗就开口,听着声音还有些哑,“宝珍,小许你们来啦,快坐。”   病房里有不少人,梁宝珍见过一两回她婆家人,这会儿她婆婆和小姑子都在,另外刘念华也在。大杂院不少人也过来看望过。   人太多,陆元拿衣裳出去洗,顺便和许盛杰说说话,里头全是女同志,他待着还不自在。   “陆哥,恭喜了,终于当爸了。”   终于当爸的心情不言而喻,陆元走起路来都带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谢谢谢谢,真是不容易,我们彩丽生个孩子遭老罪了,今儿终于是把这娃生下来了。”   看着刚出生皱巴巴的婴儿,陆元心都是软的,真想好好抱着疼一疼。不过彩丽嫌他,担心他毛手毛脚伤到孩子,必须先好好学学再说。   “对了,盛杰,你咋样啊?”自个儿当爸了,他不忘操心许盛杰,“你和小梁结婚也有一年,准备要孩子了不?”   “孩子这事儿来就来了,急不来也挡不住的。”   “也是。”陆元想起自己和媳妇儿前头那些年,还真是急死了也没来,现在终于好了,可爱的闺女终于来了!   病房里,程彩丽娘家人刚回家去给她拿衣裳,婆家人正帮着照顾,虽说心里头不大乐意,可陆元妈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今晚就给煮了一碗红糖鸡蛋,再看一眼不带把的孙女,心里难受。   陆元上头一个哥,下头两个妹妹,大哥生的闺女,两个妹妹还没结婚,陆母本来对程彩丽这胎抱了十足的希望,盼着是个大胖小子,可惜了,还是个孙女!   “彩丽,一会儿你妈就过来,我和沫沫先回去了。”   “成,妈,你慢走啊。”   刘念华和梁宝珍跟程彩丽婆家人颔首看着她们离去,这会儿病房里就剩下三人。   “彩丽,你婆婆不留下来照顾啊?”刘念华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婆家再怎么也得帮着照看的。不说忙不忙得过来,就是表格态度。   “她不高兴呢。”程彩丽懒洋洋靠在床上,心里欢喜,终于一身轻松了,就是还有些疼,可孩子是出生了,看着小小一团的孩子,她觉得再苦也值了,“陆元妈就想要个孙子,我妈说了,今天早上孩子出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冲上去问是男孩儿不?护士一说不是,她脸都垮了。”   梁宝珍坐在凳子上,替程彩丽扯扯被子,“做得这么明显啊?”   “那可不。不过我无所谓,她不在这儿也挺好,省得她看着是个闺女难受,我看着她也皱眉垮着个也难受,我的小闺女这么可爱她还能有意见的?只要把营养费和给孩子的礼拿过来就成。”程彩丽心宽,反正陆元爸妈那边把钱给了,人来不来她倒无所谓,图个清静不是。   以后孩子更黏姥姥的时候,她这个当奶奶的别着急就行。   “你想得倒是挺好呢。”梁宝珍和刘念华相视一笑,觉得程彩丽倒是活得轻松。   多少做人媳妇儿的和婆婆难相处,不是为了婆媳关系发愁就是得一直讨好着婆婆,刘念华以前就是,在婆婆跟前注意着注意那,活得拘谨得不行,现在想想,真是憋屈!   一个月后,程彩丽已经恢复工作,开始去供销社上班,自己亲妈帮着过来带孩子,婆家帮衬钱,每个月给这一家三口买些营养品,麦乳精,水果罐头,程彩丽公公昨天给儿子儿媳塞了十块钱。   孩子满月那天,梁宝珍过来看她,她高兴得不行,终于有机会大吐苦水,直言当妈太辛苦。   “带孩子是真累,这小家伙就爱瞎折腾,扰得人难受!”   “那你不还是爱嘛。”   “那是,你不知道我闺女有多漂亮,一看就像我!”程彩丽对着毛都没长齐的小婴儿隔空比划,“你说说看,眼睛和鼻子像不像我?”   一旁,正在给孩子洗尿布的陆元凑过来搭一嘴,“我觉得也挺像我的。”   梁宝珍看看程彩丽又看看陆元,和稀泥笑着道,“都像都像。”   出了月子的程彩丽终于能放开吃喝,前头她妈和婆婆联手,管着她不让洗头,天天让喝鸡汤,都快给她喝吐了,现在可得使劲儿补回来。   灶台上正烧着红烧肉,已经上了糖色,让人看了食欲大动,梁宝珍看完她和孩子也回家去。   今天自家也吃顿好的——鱼汤,这鱼是许盛杰和国棉厂工人下河捞的,给熬成雪白的鱼汤,一股鲜香味就来了,等喝得差不多了,再切上土豆片,大白菜叶煮好捞鱼汤里,配上蘸水那么一吃,更能饱肚子。   梁宝珍喝了一碗鱼汤就没喝,她总觉得今天这鱼汤喝着难受,还有旁边男人身上像是有什么味儿,让人反胃。   “你又开车去了?”   “嗯,帮了个忙。”许盛杰身上有股子汽油味儿,就是帮着厂里开车时沾染上的,“怎么,很难闻?”   他看一眼媳妇儿,一张瓜子脸皱着,像是很嫌弃自己似的,就连凳子都往另一头移动了几分,真真儿是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嗯,闻着难受。”梁宝珍起初还好,可这鱼汤加上汽油味儿直熏她鼻子,搅得胃里一阵发涌,最后实在是受不住,放下碗筷冲出屋子,一阵干呕。   “这么难闻啊?”许盛杰慌了,自己以前不是没有带着汽油味儿回来过,虽说味道不算大,但挨近些也能闻着,可这是第一次见梁宝珍这么大反应。他刚想过去看看媳妇儿,又担心自己靠近她更不舒服,让小雅上前去,“那我抓紧去冲个澡,把衣裳换了。”   周云搁下筷子,也走到屋前,看着孙媳妇难受的模样,总觉得不对劲,小声闻到,“宝珍,你这个月事来没?”   梁宝珍被奶奶问懵了,顿时明白了她意思。   “没来。”   ——   第二天在医院做了检查,焦急等待着报告的许盛杰终于体会到了陆元的心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周云有经验,觉得十有八九,不过还是得等医生给个明确说法。   “怀孕一个月零两周,恭喜你们。”妇产科医生把纸质报告递过去,照例恭喜一句。   梁宝珍脑子还有些懵,双手护着肚子,又觉得是不是碰得太紧了,稍稍松开些,可别压到孩子。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周云一听这话终于安心,家里又要添丁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儿,老太太喜形于色,笑得合不拢嘴。   许盛杰还算镇定,就是右手紧攥捏成拳,低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媳妇儿,嘴角的弧度是压都压不下去,又问医生,“医生,我媳妇儿和孩子都好吗?还有,我邻居之前怀孕说是在医院开了证明可以买牛奶,麻烦你给我们也开一份吧。”   他哪知道怎么伺候孕妇,不过最近注意到的就是程彩丽怀孕要喝牛奶,别的孕妇要的,自己媳妇儿肯定得要有!   “胎儿正常,孕妇各项指标也没问题,不过是得注意营养,但是喝牛奶也得适量。”医生刷刷开了开牛奶的证明递过去。   一向沉默寡言的许盛杰难得话多起来,压根没让奶奶和媳妇儿插上一句,他是新手当爸,总得什么都问清楚,等听医生说完情况又问一句,“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这没经验。”   医生瞥他一眼,觉得这男人长得是好,可也太絮叨了吧,只叮嘱一句,“没必要那么紧张,你奶奶是过来人,都懂得的。你注意头三个月别行房就是了。”   许盛杰:?我不是问这个!   作者有话说:   你的小可爱正在加载中,目前进度:1/10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 第79章   ◎一更◎   回大杂院的路上,许盛杰一路无话,只眼睛时不时盯着梁宝珍看看,自己在琢磨着怎么伺候孕妇,他可没有经验,看来得去取取经。   一旁的周云和梁宝珍挽着手说着话,不时叮嘱几句。   “头三个月要注意些,后头就好了,我当年怀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闻着些味儿就想吐,你别紧张就是。你爸妈那头看什么时候带个话回去,院里人就先别说,咱们自家知道就行。”   周云倒不是很迷信,可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怀上孩子头三个月不能对外头的人说,担心说了对孩子不好,以往就有人怀孕没多久就嚷嚷得四处都是,结果孩子没到三个月她摔了一跤就掉了,家里人都说是提前嚷嚷坏了规矩。   梁宝珍笑着应下,她知道那都是迷信,前三个月本来就不稳,哪能怪罪到跟外人说这事上去,不过老人家信这个,也就听了。   她被自己怀孕的消息炸得有些懵,伸手摸摸肚子,还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呢,真是神奇,这里头竟然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看一眼许盛杰,这人倒是没什么变化似的,除了前头在医生面前话有点多,这会儿安安静静的,果然是当兵经历过大场面的,处变不惊。   三人走到院子口,梁宝珍和奶奶走在前面进了屋,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身后的许盛杰呢?   两人倒回去一看,那个走过自己大杂院往另一处院子去的人是谁?   “小杰!”周云扯着嗓子喊一声,声音中带着几丝笑,自己孙子自己清楚,“你走哪儿去了?”   梁宝珍难得看着调头往回走的许盛杰红了耳朵根,瞥一眼自己又匆匆别过脸,像是没事发生般绷着脸,“回去吧。”   说完,率先走进大杂院,压根没等人,只有过□□捷的步伐出卖了他的窘迫。   “哈哈哈哈哈哈。”梁宝珍和周云相视一笑。   等回了家,周云让梁宝珍先回去歇着,今天他们是请了半天假去医院检查的,下午还得回厂里。   “要不要下午也请半天算了?”许盛杰想起昨天媳妇儿还吐呢,不知道身子如何,虽说医生说没问题,可他不放心。   “不用,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梁宝珍就昨晚闻到鱼汤味儿和汽油味儿才难受,除此之外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周云还是让她再去歇着,吃了午饭睡个午觉去上工。   躺在卧室床上,梁宝珍仰头看着天花板,还是没回过神来?自己要当妈了?她好想立刻把这事儿告诉自己爸妈,可距离远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村里人进城帮忙捎个话回去,不行就去邮局打个电话...   自己琢磨来琢磨去,梁宝珍听到门口有动静,许盛杰端着一盅温水进来。   “喝点水润润嗓子。”   “嗯,正好渴了。”梁宝珍手臂撑着床起身,许盛杰忙放下搪瓷盅帮着扶,结果得了媳妇儿一个白眼,“我没那么金贵。”   要不说自己怀孕了,看许盛杰这架势搞不好以为自己是生病了,起身都起不了。   许盛杰挠挠头,抿嘴一笑,“这不没经验嘛。”   “那你刚刚想什么呢?就走到旁边院子去了。”梁宝珍拿着搪瓷盅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盅,总算觉得舒爽不少,这是她第一次看许盛杰犯傻,还挺有意思。   在她心里,许盛杰一直以来都是沉稳可靠的,不仅是奶奶和弟弟妹妹的顶梁柱,也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这沉稳老树怎么就突然犯傻了呢,梁宝珍眼里渗出笑意,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翘,眼角眉梢都挂着丝看透一切的通透,像是在对着男人打趣。   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窗帘舞起一道弧光,也吹过许盛杰的脸庞,温柔男人硬朗的眉眼,看着媳妇儿对自己打趣,许盛杰不急不躁,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你知道还问我?”   “哟,我怎么知道?”梁宝珍往许盛杰身边挪了挪,柔声道,“我还以为你没多高兴呢,知道怀孕了也没说多激动,看看陆哥知道彩丽姐怀孕的时候,那高兴劲儿恨不得嚷得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   难得逮着许盛杰犯傻,她怎么能放过他!   “我高不高兴你不知道?”许盛杰一向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自小就如此,不过此刻他凝视着梁宝珍,向来凌厉的眼神已经变得温柔,如墨的眸子里像是洒进了点点碎阳,里头写满了欢喜和柔情。   “我很高兴,珍珍。”许盛杰轻轻捏着梁宝珍的手,一想到她肚子里有个两人的孩子,那种神圣又奇妙的感觉便吞噬了他,让人不自觉柔软不自觉嘴角上扬。   这是许盛杰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很奇妙又让人难以自控。   听到珍珍,梁宝珍倒是有些脸红,许盛杰嗓音偏低沉,不像自己声音清亮,平时还好,他每回叫自己珍珍的时候,梁宝珍就觉得这么简单两个字像是缠缠绵绵的,从许盛杰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不一样呢,她耳朵红,心里痒。   “我也很高兴。”梁宝珍脑袋一歪贴在许盛杰肩膀上,他的肩膀宽厚很有安全感,晚上睡觉的时候梁宝珍也最喜欢窝在他颈窝睡觉,踏实!   不过高兴着,梁宝珍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直起身子,这一大动静吓了许盛杰一跳,脸色差点都变了,“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想吐?”   “不是。”梁宝珍感觉良好,没什么不适反应,她是想起来一个月后就要通知高考恢复了!   这孩子来得还真是巧啊!   她原本想着参加今年的高考,现在孩子来了,算算时间,如果考上了还得大着肚子去上大学?梁宝珍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看得一旁的许盛杰皱起眉头。   不知道媳妇儿在琢磨什么,就黑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很是苦恼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没事儿。”梁宝珍有些遗憾,没法参加今年的高考,一九七八年的高考等我吧。   ——   吃过午饭,许盛杰安顿好媳妇儿睡午觉,自己则去了趟陆家,宝珍怀孕的事情他听奶奶的不打算对外人说,不过来找外人取取经是有必要的。   更何况,院子里正好有个分享欲爆棚的新手爸爸——陆元。   两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正好凑做堆。   正在院里搓洗尿布的陆元说起自己的新手爸爸经验那叫一个滔滔不绝,“第一点,就是得伺候好媳妇儿,怀孕的女人脾气大,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的,你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少说多做,准没错。”   拧干两条尿布,陆元给搭上铁丝拉的晾衣线,上头已经晾了六条尿布了,陆元十分满意自己打造的这道独特风景,接着道,“第二点,自家人和媳妇儿有矛盾,你得在里头加把劲儿,不然两头都生闷气,这点我就挺厉害。”   陆元妈是个重男轻女的,自打程彩丽生了个闺女就没什么好脸色,程彩丽才不管那么多,就让陆元回去拿麦乳精拿钱,反正不能又不出力又不出钱。   “你是不知道啊,我两头哄,给我累够呛!”陆元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得两头哄嘛,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目前大家都相安无事,算是稳住了。   许盛杰虚心受教,又听陆元说起带孩子的不容易,媳妇儿怀孕时候的难受劲儿,全都记在心里。   说着说着,陆元觉察出不对劲,“咋啦?你这是提前偷师来了?”   “有备无患嘛。”许盛杰还是守口如瓶,等三个月再说。   回到家,梁宝珍刚刚午睡起来,正喝着水准备休息一会儿出发去厂里。周云坐在一旁和她说话,前天张蓉儿子周庆党摘了一筐橘子来,给大家伙儿分了些,橘子酸酸甜甜,正好能缓缓梁宝珍的起床难受劲儿。   金黄的橘子肉送入嘴里,梁宝珍感觉到酸甜的橘子津液,逐渐清醒过来,和奶奶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今晚炒个腊肉吧,再给拌个凉菜,咱们也庆祝庆祝。”   “好。”想想腊肉的美味,梁宝珍有些馋。   许盛杰看着奶奶和媳妇儿相谈甚欢,觉得陆元说的第二点毫无用武之地。两人去厂里上班,下班回家路上,他又再三确认梁宝珍想不想吃其他的。   “你中午想吃腊肉,兴许现在就不想了,要是想吃别的,我这会儿就去买。”许盛杰见梁宝珍摇头,又补充一句,“国营饭店的菜想不想吃?红烧狮子头,锅包肉,小炒牛肉,烤鸭,糖醋排骨...有没有想吃的?”   陆元是这么顺的,程彩丽怀孕的时候前面才说好想吃肉包,没多久就反悔想吃鸡蛋糕了,随便都在变。   “不吃不吃,咱们赶快回家去,奶奶兴许都把腊肉炒好了。”梁宝珍催促男人快蹬自行车。   骑着自行车的许盛杰:媳妇儿怎么一点不阴晴不定,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环抱着许盛杰腰的梁宝珍:这人怎么这么败家? 第80章   ◎二更◎   大面村   宋春花得知闺女宝珍怀孕是第二天的事情,梁宝珍去邮局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老母亲兴奋地声音都变了调,不住嘱咐她注意些,小心身子,要不是念着电话费贵,她高低得拉着闺女念叨半小时。   自己四个孩子,只有宝英生了梦梦,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家里又要添丁,能不高兴嘛?   挂了电话,这段时间一直情绪低沉的宋春花一扫往日阴霾,小碎步跑着回家。   “老梁,老梁!宝军!宝英!”从院门口就开始嚷嚷,她脸上挂着笑,念着自己又要当姥姥了,心生激动,“宝珍她...哎,建国回来了?”   宋建国抱着梦梦在院子里,见到岳母回家迎上前去,“妈。”   在汽水厂工作的宋建国第一次回村来,挑着大面村社员们都去上工的时候,悄摸进的梁家院子。他拎了几瓶汽水回来,又给梁宝英十块钱。   他现在每个月工资二十块钱,一半给梁宝英,剩下的还要交给自己妈,宋母原本是想让他交三分之二的,毕竟买工作的一千块钱掏了家里老底儿,可宋建国没法,总不能不养自己媳妇儿孩子?   好说歹说才给降了标准下来。   这回回来,他还给闺女梦梦带了几瓶水果味儿的汽水,都是汽水厂最畅销的口味,村里根本喝不到。   “爸爸,我好想你呀。”梦梦扎着两条小辫子,双手紧紧搂着爸爸,终于见到爸爸她可高兴,一笑就咧出一颗小虎牙。   “哎,来尝尝汽水儿,这味道可卖得好啊,甜得很。”汽水厂的汽水都是玻璃瓶装,卖一毛五一瓶,喝完后拿着玻璃瓶回去还能再退五分钱。   梦梦双手握着汽水瓶,小口小口喝着橘子味的汽水,只觉得整个小嘴里都是甜津津的,喝了两口递给梁宝英,“妈妈喝。”   梁宝英这阵子沉默不少,脸上笑容也不多,看着闺女惦记着自己才揉揉她的小脑袋,“妈妈不喝,梦梦喝。”   “嗯~不嘛,妈妈要喝。”梦梦把手举高高坚持,非要妈妈也喝。   梁宝英没法,只能接过喝一口,城里卖的汽水味道确实好,比之前在公社供销社买的好喝许多,甜得很。   “爸爸也喝。”   梦梦接过汽水瓶,又递给爸爸,等爸爸妈妈都喝完,还剩下大半瓶,这才抱着吨吨吨喝起来。   宋建国看着梁宝英有些愁苦的面容,心里一紧,立马给她报告好消息,“宝英,我快要转正了,我们车间主任说我表现不错,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如果有转正名额就给我。”   “真的?”梁宝英离婚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再想好了也难免不被风言风语影响,有时候她在村里走着,好像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自己,说一个女人离婚带着娃,以后日子难过。   前些天,隔壁村还有一对母子上门,说想和梁宝英相看,那男人是个鳏夫,自己有三个娃,老婆前几年病死了,听说梁家大闺女离婚了,又是个长相不差的,就兴冲冲上门来。   那男人獐头鼠目,一进门就上下打量梁宝英,色眯眯地盯着人看,宋春花是个横的,直接拒绝二人,最后那母子俩还在门口喷脏,说离婚的女人没人要,自己家肯娶她进门就不错了。   这些事儿,宋建国都不知道,梁宝英日子难过,都闷在心里。   “真的!宝英,你放心,等我转正了,工作稳定下来,抓紧把你们接回去,到时候在汽水厂给你谋份工作,以后你也把户口定下来,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   “好!”梁宝英听宋建国说着这些话心里就甜,像是比刚刚的汽水还甜。   才回城几个月,宋建国就精神了不少,穿着一身蓝色工装,头戴解放帽,主要是眼睛,眼里有光似的,就好像他当年刚下乡当知青的时候一样,梁宝英浅浅一笑,真好,自己男人像是又回到了那时候,是个意气风发的人,第一眼就让自己心动。   说了会儿话,宋春花就回来了,她对大女婿还是有些埋怨,见到人没给好脸,问一下他工作情况,催着他接人,转头先把三闺女的喜讯通知了。   “宝珍怀孕了?”梁宝英听到消息立时喜笑颜开,这是最近几个月来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这日子终于有了件好事儿,“怀多久了?她身子咋样?”   “一个多月,昨天才去医院检查确认的。”宋春花看一眼自家喂的三只鸡,都是老母鸡,肥得很,鸡蛋也攒了几十颗,自打梁宝军说在镇上找着工作后,家里的鸡蛋就攒着自己吃或者时不时给城里的闺女送些去,没拿去换东西了。   “过几天让宝军进趟城,给他妹捉只鸡再带二十个鸡蛋过去。”   梁宝英终于也有了盼头,整天不再想些有的没的,准备给未来的外甥做些小衣裳,同时盼着宋建国工作快点稳定下来,一家人早日团聚。   宋建国悄摸从小道离开梁家,他不太敢回来,担心两人假离婚的事儿暴露,平时给梁宝英寄钱也是通过邮局,这次是几个月没见着媳妇儿孩子确实想得紧,小心翼翼走一遭。   回到家,宋母吃过晚饭在歇凉,其他人都出去了。   宋家人口多,一家人挤在筒子楼里,倒也不宽裕。宋建国去乡下看了媳妇儿闺女回来,想接她们回城的心更加急切。   “妈,我想着等过几个月转正了,工作也差不多稳定就把宝英和梦梦接城里来。”   宋母秦玉秀叹口气,对着儿子道,“建国,家里为了把你弄回城是又托关系又想办法,一千块钱买个工作,你自己掂量掂量家里老底儿是不是被掏空了?你看看现在家里住这么多人,你把你媳妇儿孩子接回来,大家咋过日子?”   “妈,可是宝英和梦梦在村里日子难过啊...”   秦玉秀笑笑,握着儿子的手,“妈知道你惦记她们,可现在确实不到时候,家里给你买了工作后条件也差,再添两口人不得顿顿喝西北风啊?梁宝英是乡下户口,梦梦也随妈的户口,两人都没有粮本,咱家还得去买高价粮,怎么吃得消。   你要是真想接,就先把工作稳定好,等日子好些了再说,不然接进来不是大伙儿都受苦遭罪嘛。”   “行,妈,我肯定好好工作!”   等宋建国出了屋子,秦玉秀扭头往楼下去,敲响了二楼邻居的门,“娟儿啊,你帮我们家建国相看的对象找着合适的没有?”   ——   十月,一个重磅消息伴随着秋风席卷全国。   《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文章,宣布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即将恢复,本年度高考将于一个月后进行。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石头坠入水中,激起千层浪花。   不管是国营工厂还是供销社、电影院,不管是公社还是生产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议论纷纷。   其中反应最大的自然是下乡多年的知青。   除了少部分知青靠着家里的关系找到工作单位接收顺利返城,绝大多数知青还在地里刨食,现在高考恢复给了她们一条路,能闯开道道难关,重新回城。   消息传到大杂院里的时候,许家正在吃晚饭,今天桌上已经炖上了梁宝军拎来的老母鸡,一只鸡杀了用一半炖鸡汤喝,就放了几片姜,什么料都没再加,照样鲜得不行。   梁宝珍肚子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不过现在还不显怀,她穿着单薄的秋衣也看不出是个孕妇,一家人正琢磨着给没出生的孩子取名。“叫什么好?”   “还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呢?”许盛雅很是严谨,男孩儿女孩儿名字不一样的。   “那就各取一个备着,生出来就知道了。”   周云起身去翻许家族谱,这是以前公婆留下来的东西,当年破四旧搜东西的时候藏得深才没被发现,不过一本族谱已经泛黄,卷边翘着,斑驳了岁月。   周云的孙辈还没有生孩子的,她也记不起到许盛杰下面一辈应该是什么字辈。   一页页翻着,周云找到了明、盛...下一个就该是许盛杰的孩子辈用的名儿,“该高了。”   “高?”   桌上几人同时出声。   “高兴?”   “长高?”许盛伟摇摇头,“不对,高应该在中间第二个字。”   许盛雅想了好些词儿,总觉得这个字给女孩儿取名字不好听,可她不敢说,那可是族谱上写的,只能悄悄凑近嫂子,小声抱怨。   梁宝珍笑笑,她也觉得不太好取名儿,给男孩儿取还不错,给女孩儿就没那么好听了。   “等出生还久嘛,以后慢慢想也行。”许盛杰看着媳妇儿一脸纠结,饭也不吃了,握着筷子发呆,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先吃饭吧,要真是女孩儿,就不用高字辈也成。”   没那么讲究。   “高考恢复啦!高考恢复啦!”   突然有人跑进院里,大声嚷嚷着这句话,没多久又像风一般跑没影儿了。   魏大爷拿着报纸进来,大声宣布,“同志们,高考恢复了,下个月就要开始考试,咱们院里有人要去的可以报名啊!”   正在屋里吃饭的众人都来了兴趣,虽说不一定参加,可总是好奇嘛,尤其是自家有孩子的,以后总得参加。   梁宝珍看看墙上的日历,已经十月了,高考真的如书里说的在今天宣布恢复了。   “我想到了!”别人都在谈论高考,只有许盛伟还在想未来侄儿或者侄女的名字。   “叫什么?”许盛雅稍微捧一场下二哥的场。   “叫许高考!”   许家众人(除许盛伟):?   作者有话说:   进度条2/10的小宝贝:小叔叔,你听听这像话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Shan 1瓶;大潘想退休天天看文 44瓶; 第81章   ◎三更◎   梁宝珍听见小伟一句‘许高考’噗嗤笑出声,这个名字还真是具有纪念意义。像现在不少人就叫某解放,某国庆,都是因为出生当年有大的历史事件发生。   不过自己的孩子,要是叫许高考?那还是算了吧,这名儿取出来,她害怕孩子还没出生就想哭。   反正日子还长,慢慢取就是,要真是个女孩儿她就准备像许盛杰说的那样,不用高字辈。   梁宝珍这一辈在梁家是宝字辈,兄弟姐妹全是用的这个,许盛杰是盛字辈,要是闺女叫许高X,总觉得不太好听。   既然许盛杰都开口了,到时候就让他去说,许家祖辈也没人了,只有奶奶没意见应该问题不大。   没多久,梁宝珍对外宣布了怀孕的事儿,头三个月已过,自然是安全能说了,大杂院众人都跟她道喜,程彩丽是最开心的,觉得自己和梁宝珍前后脚生孩子,兴许还能结个娃娃亲!   她家里有些怀孕时候用的东西,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一股脑都送给梁宝珍,方便又实用,顺便探探她的口风,“宝珍,你这肚子还看不出来,要到时候生个儿子,咱们两家结个亲吧。”   这些年还是挺时兴定娃娃亲的,讲究一个亲上加亲,尤其是前头几十年主要都是盲婚哑嫁,还不如定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可靠。   许盛杰和梁宝珍都是体面人,程彩丽觉得这两人当自己闺女的公公婆婆挺好,她放心!总比以后闺女找个不知道咋样的婆家好。   “好啊,我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如果是个男孩儿就跟你定亲。”梁宝珍和程彩丽关系不错,能给孩子定个娃娃亲关系好像也还行?   两个当妈的说得好好的,结果两个当爸却都反对!   程彩丽回家跟陆元说了这事儿,却被抱着闺女的陆元严词拒绝,“不行不行,我闺女哪能随便嫁了!以后找女婿我肯定得给她把关,不能随便来个人就把我闺女娶了。”   还没有孩子抱的许盛杰闻言也反对,他摸着媳妇儿的肚子,正色道,“我看是个闺女,这娃娃亲结不成。”   别当他没看见,陆元经常抱着闺女出来显摆,别说,那陆家小丫头是真水灵,这么小就笑得甜甜的,看得许盛杰也想有个闺女。   再看看一旁的弟弟妹妹,许盛伟玩得汗湿了头发在蹦跶,大嗓门震天响,一不小心还撞门框上了,摸摸额头继续玩儿,许盛雅在和院里几个女孩儿玩跳皮筋。   算了,还是得生女孩儿!   =   国棉厂里,厂办的同事也知道了梁宝珍怀孕的事儿,纷纷祝贺她,薛立军听说了还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毕竟上一个广播员就是因为怀孕提前回家养胎,要是梁宝珍也这样,又得再来一遍。   “谢谢薛主任关心,我身体挺好的,孩子也不怎么闹我。”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个月梁宝珍只要不闻到鱼味和汽油味就没事儿,其他什么味道都熏不到她,可只要闻到这两个味道就想吐,心里难受,因此她这一年是别想坐班车回大面村了,只能老老实实待家里。   “那就好,要是身体撑不住记得跟大伙儿说。”薛立军又对着办公室里其他几人道,“小梁同志工作上有什么事情,大家能帮的就帮把手,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薛主任,你放心。”   “以后倒水都让宋明去,为我们女同志服务。”祝瑾瑜笑着打趣宋明。   “行,为女同志服务是我的荣幸。”   上个广播员生完孩子回来主动申请了调岗,她去了更清闲些的职位,管档案室去了,这样方便照看孩子,梁宝珍便一直担任着广播员,现在每天两次广播,主要是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如果厂里有重要事件通知便临时加报。   这天刚在广播里播报着恢复高考的报纸通知,这些日子大伙儿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也能参加,甚至无论是谁都能参加。   工厂里不少工人也蠢蠢欲动,最近私下里到处在借书,以前的高中课本都没了,听说图书跳蚤市场上的书也抢售一空。   不少工人白天上班,夜里点着煤油灯复习,还有人已经请假了,准备认真备考。   厂长陈勇和党委书记唐天胜以及副厂长吴秉年开会讨论时倒是鼓励工人们积极参与,只要不影响生产作业,有好学的精神头也是好事。   这几年,各地对高学历人才逐渐认可,以往大家都唯经验论,凭借熬了多年的手艺吃香喝辣,可现在高学历人才逐渐被重视,以后应该也会更加重要。   国棉厂最近就抢到几个大学生,工农兵大学毕业的,虽说是推荐入学,可好歹经过了几年大学生涯,各方面都不同。   “咱们得好好利用人才,这几个大学生得来不易,要充分发挥他们的优势,帮助咱们精进技术,更新设备。”   会议结束,陈勇和秘书小方回了办公室,刚进屋,方秘书就报告他一件事,“厂长,思明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陈思明的劳动改造还有一年半。   “思明找的思贤,听说思贤托关系让他从农场悄摸离开,能待三天再回去。”方秘书和陈勇认识了十多年,担任厂长秘书也有七年,和陈家人关系密切。   “思贤能耐倒是大。”陈勇一听是大儿子摆平的倒是没再开口,由着他们闹腾去。   这趟从农场回来,陈思明在家可以说是变了一个人,安安静静规规矩矩,说话也和气有礼,看得郭明丽一阵心疼,尤其是二儿子瘦了一圈,肯定是遭了罪。   她张罗了一桌好菜,红烧鱼、红烧肉、小鸡炖蘑菇、猪肉白菜水饺、白面馒头、炝炒白菜...   “思明,快多吃点儿!瞧瞧都瘦成啥样了。”郭明丽再看一眼儿子旁边的儿媳董佳燕,似乎也清减了些,这回儿媳妇也算是有情有义,跟着儿子去农场,她难得给了好脸色,也招呼一声,“佳燕也多吃点。”   “谢谢妈。”董佳燕这趟确实受苦不少,好不容易逃离了农村又下农场,哪怕不是自己接受改造,可家属哪有什么好日子过。也就是陈家的人一直在背后帮衬,能稍稍缓口气。   不过不要紧,这样下来,陈家人对自己已经好了不少。刚刚婆婆郭明丽还塞了十张大团结给自己,让在农场有条件就买些好的,别饿着自己。   当然,她知道这钱是让她好好照顾陈思明的。   “爸,大哥,我这次在农场改造想了很多,以前我确实做了很多混账事,现在我好好醒悟过,以后肯定思想进步,努力觉悟。”   陈勇看着二儿子这番模样,倒还有些欣慰,横竖都是自己的种,再混蛋也绕不开血脉亲缘,能立起来就行。   “以后多跟你大哥学,咱们陈家人就得团结。”说着,还给儿子夹了块肉。   陈思明举着酒杯看向大哥陈思贤,“大哥,以前我不懂事儿,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以后我就好好跟你学习进步。”   陈思贤虽说因为母亲对弟弟更疼爱,心里总有压抑的羡慕与嫉妒,可到底人是自己亲弟弟,他无论如何都要帮一把的,“思明,别说那么见外的人,咱们是亲兄弟,一起好好干!”   郭明丽看着这父子三人和和气气,差点落下泪来。   午饭后,陈勇和陈思贤都外出办事,郭明丽和陈思明说了许久的话,眼泪都淌了一脸,这才累了去睡个午觉。   陈思明见着客厅里无人,终于叹口气,原本和善的面容陡然一遍,嘴角扯出抹冷笑,悄摸往父亲的书房去。   他在农场待了半年是改变了,学会了隐忍和思考,以前的自己太过冲动鲁莽,以后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轻轻拧开陈勇书房大门,在柜子里四处找着什么,他翻找得小心,动作幅度很小,找完一处立马恢复原样,拉开抽屉,打开陈勇的笔记本,哗啦啦翻过,一页页纸张像是一阵风划过,等等...   里头夹着什么东西?   陈思明退回一页,只见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一个漂亮女人的照片,女人面容姣好,笑容明丽,穿着国棉厂的工装站在一棵树下,他盯着照片看了半晌,似乎是没见过这人,翻开背面一看,钢笔字书写着——吴华翠,摄于一九六二年五月。   “吴华翠?”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自己父亲笔记本里怎么会夹着一个女人的照片? 第82章   ◎一更◎   将照片放回原处,陈思明又在一堆资料文件里寻找,终于找到国棉厂的历年采购资料,陈思明快速翻阅一番,记下名称和数据,趁着家里还没人回来,将一切复原,往外头去。   郭明丽睡得不踏实,断断续续躺了半个小时,起身就要找二儿子说话。   这回陈思明回来明显懂事不少,说话做事都沉稳,她也放下心来。   “思明,以后你可别跟你爸你大哥犟,咱们是一家人,不能伤了和气。别人会害你,家里人不会!”   陈思明嘴角牵出一抹嘲讽,转瞬又化作温柔和煦的笑容,对着母亲道,“妈,你放心,我现在都明白了,以后肯定不会!”   “那就好,等会儿你妹回来肯定也高兴,她前两天还说想你呢。”   “妈,我也想你们,想早点回来,尤其是你身子骨不好,时常腰酸背痛的,我在农场待着更不放心。”   “你能这么念着妈,是真懂事了!”郭明丽听到儿子第一次这么掏心窝子说话,心里一阵酸,陈思明的改造还有一年半,她哪里忍心,“我再找机会跟你爸和你大哥说说,看能不能想法子...”   用什么法子就不得而知,不过这两人都是有能耐的就是了。   “哎!”陈思明这趟回来主要就是想从母亲这边下手,她最疼自己,怎么舍得让自己继续回农场改造一年半,他把过去半年的苦楚说了个痛快,惹得郭明丽更加心疼。   “你真是受苦了!思明啊,你放心,妈一定让你早点回来。”   母子俩一把鼻涕一把泪,倒是难得有个温情时刻。   擦干眼泪,陈思明想起那张照片,他觉得在哪里听过吴华翠这个名字,便试探着开口。   “妈,国棉厂里是不是有个叫吴华翠的?”   郭明丽以前也是国棉厂的工人,嫁给陈勇生了孩子后才没再工作专心在家待着。那照片拍摄的年份,郭明丽还没离开国棉厂。   原本一脸慈爱看着儿子的郭明丽突然变了脸色,眼睛瞪得微圆,仿佛听错了般,嗓音突然尖利起来,刺耳得难听,“你说谁?”   “吴华翠?”陈思明注意着母亲的表情,发觉她听到这个名字时瞳孔瞬间放大,“妈,你认识她?”   “不认识!”郭明丽木着脸移开视线,眼睛看向别处,声音也硬邦邦,“没听过这个名儿。今天你回来也累了,去歇会儿吧,妈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郭明丽急匆匆离开,陈思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反应不像是不认识,恰好,应该是有些渊源!   =   梁宝军几天没回大面村,这天早上回来和家人说说话,紧赶慢赶又去知青所。   知青所经过修缮后焕然一新,就连墙面也干净整洁许多,不过,往日午休时间吃饭聊天的知青们此刻却都窝在房里,都拿着纸张在看,边看边吃饭。   高考恢复的消息给了他们希望,就像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让人有了走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大面村知青所目前住着六个知青,可惜六人只搞来了两本书,大伙儿只能互相借阅,提前抄书。   徐舒萍正坐在小马扎上抄书,马知青去镇上淘到一本高中数学教材,今天轮到她抄写,数学书就放在木凳上,每个数字都让她熟悉。   咚咚咚   敞开的大门被人敲响。   六名知青只有一个人抬头,马知青见是梁家二小子,起身过去,“梁宝军同志,有事儿吗?”   听到梁宝军三个字,徐舒萍条件反射般抬头看过去,正好和他视线交汇,慌忙又低下头。   “哦,我找...徐舒萍同志,大队长说让她去公社接电话。”   “徐舒萍,你电话。”马知青招呼一声回去继续吃饭。   电话?徐舒萍放下纸笔,将信将疑往外走,谁会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家人还在接受改造,轻易碰不了电话,两边一直都是书信往来的。   “梁宝军同志,谁给我打的电话啊?”   走了几百米,午休时间没人,梁宝军才扭头告诉她,“没人给你打电话。”   “你,你干嘛骗人啊?”徐舒萍说出口就后悔了,她瞬间明白。   “这不我好一阵没回来嘛,想见见你,不这么说对你影响不好。”   徐舒萍觉得这人脸皮可太厚了,回回都能把想见你这种话挂在耳边。   梁宝军看着徐舒萍腮边变得绯红,心知自己太直白了!   自己可不能在人面前留下个吊儿郎当的模样,想到刚刚见着徐舒萍在抄写什么,立马转移话题,“你刚刚在写什么啊?看起来可认真。”   “抄题呢。”徐舒萍知道梁宝军只上到小学,特意补充一句,“高考不是恢复了嘛,我们都想考回去,不过现在教材不好找,马哥废了老大劲才弄来两本。”   知青们近日来是白天上工,午休和晚上休息时间都在努力复习,就盼着一个月后的高考。   “哦哦,回去?”梁宝军听到这个词儿有些恍惚,他知道徐舒萍以前念书成绩不错,要是真能考上大学回城当真是好事,挺好一小姑娘在地里干活,确实白糟了。   不过要是回城了,两人想见面就难了。   收敛心神,梁宝军看着徐舒萍眼里对高考的炽热,倒也希望她愿望实现,“你想要什么书?我帮你找找看。”   “真的?”徐舒萍眼睛亮晶晶,忙不迭说了一串书名给他。   回到梁家,宋春花和梁宝英在厨房做饭,梁宝玲在院里写作业,她弓着背头埋得很低。   “你再低下去能掉书里去。”   抬头看一眼二哥,梁宝玲又低头继续写,“二哥你不懂我们初一学生的苦!”   “哟,这还拿腔拿调了是吧!”梁宝军一屁股坐到小妹旁边,看着她的字,好像真比以前能入眼了些,每天练篇字真挺有用。   “你不要打扰我写作业。”梁宝玲嫌弃地看二哥一眼,不是她太好学,是老母亲上回听三姐说了城里学生的事情,眼馋呢,现在竟然每天盯起小女儿的作业。   “行行行,你继续努力。”梁宝军准备起身,想起什么又一屁股坐下,“宝玲啊,你说说看,二哥能考大学不?”   这回高考不是都说了嘛,谁都能报名都能考!   这回梁宝玲反应大了,猛地抬头看向二哥,小嘴张得像是能吞下整颗鸡蛋,二哥可是小学没毕业的呀,“二哥,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是能考上,我就能考上京大!”   京大是最好的大学,久负盛名,难度可想而知。   梁宝军:“...这谁家的妹子,欠揍!”   ......   第二天,有自知之明的梁宝军早把参加高考的事儿抛在九霄云外,自己有几斤几两谁不清楚,天生就不是拿笔杆子的料。   他搞到介绍信进了趟城,先去汽水厂晃荡一圈,又找在黑市倒腾的兄弟搞来几本书,徐舒萍知道现在书籍紧缺,全市乃至全国都在找,也不敢挑拣什么,能有就不错了。   扛着一麻袋书,梁宝军又去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一斤桃酥去月牙胡同看看宝珍。   上回他来还是送家里的一只老母鸡和二十个鸡蛋过来,今天他是花自己的钱给宝珍买点营养品。   周云热情接待他,要给他泡壶茶,梁宝军哪能麻烦奶奶,倒是自来熟地倒了温水喝。   “哥,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梁宝珍以为二哥真在镇上找了工作,虽说比在地里刨食强,可一个月工资顶替就十多二十,哪能这么买东西。“你不攒老婆本了?”   她是知道二哥和徐知青的事情,两人都有意,可又碍着距离。   “攒的老婆本在这儿呢。”梁宝军拍拍麻袋,拍在一堆书籍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堆书自然不贵,但是珍贵!距离高考时间太紧,能想法子搞到书籍的都是有些门路的。   “你和徐知青最近怎么样?”梁宝珍关心两句,也不知道二哥能不能感情顺利。   “挺好的,你别操心我,自个儿把自个儿顾好,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妹夫说,想吃想用的也别委屈自己。”   “你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   “对了,我今天还去了趟汽水厂。”宋建国说得好听,他还是不放心,今天悄摸去打听一下,知道这人目前还算老实,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倒还算安分,“说是宋建国隔三差五就加班,还总和人换夜班,加班费和夜班补贴比其他工人高不少。”   “姐夫还是念着大姐和梦梦的。”梁宝珍当妈了,虽说孩子还没出生,可感觉已经不一样,她相信姐夫宋建国不至于舍下媳妇儿和闺女。   “行了,我先回去,一会儿班车没了。”梁宝军起身和周云告辞。   梁宝珍想将他送到胡同口也被拒绝,“你怀着身子别送了,多休息。”   走出胡同口,迎面遇上刚回家的妹夫许盛杰,梁宝军走上前和妹夫一阵寒暄。虽说他没孩子更没结婚,可大舅哥的架子还是要有的。   “宝珍怀着孩子不容易,你有啥事儿都担待点啊。”   “那肯定,你和爸妈他们都放心。”许盛杰很想担待,可媳妇儿压根不给自己施展的空间,想起陆元去年骑着自行车满城跑,到处买东西,他竟然有点羡慕!有参与感嘛不是。   他今天下班先去了趟洪三那里,洪三儿知道他会组装收音机,想让他帮忙也弄一台,可这材料太难收集齐,前前后后两个多月,洪三儿终于收集齐材料,让许盛杰一起回家去拿。   “你手里这包袋子是啥啊?”梁宝军看那鼓鼓囊囊的,有些好奇。   “组装收音机的。”许盛杰顺口一答,对自家人没怎么设防。   梁宝军有些惊讶,眼睛微亮,妹夫还会组装收音机?有这手艺岂不是能组装了去黑市卖钱?上次那个合作的大兄弟是个没眼力见的,说结婚有媳妇儿了得顾家不想参与了。   这不是傻嘛!   要是妹夫来...算了,梁宝军想想自己妹妹,确实还是得顾家啊!   作者有话说:   梁宝军:你还是当个顾家好男人吧!@许盛杰 第83章   ◎二更◎   许盛杰拿着组装收音机的材料回家,家里饭菜差不多也弄好了,一家人吃完晚饭,许盛杰在捣鼓收音机,梁宝珍辅导小伟作业。   明年小伟和小雅就要参加中考,能不能上高中还是直接考中专就在此一举。   小雅完全没问题,她现在的成绩在全校也是名利前茅的,可就是小伟,让人发愁。   “小伟,跟着你嫂子你妹好好学。”周云还是希望孙子能继续读书,当年许盛杰是遇上家里变故,没那个条件继续读,小小年纪就去参军,每个月寄津贴和工资回家。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读书好啊,家家户户都希望孩子能争气,考个大学。   “我知道了奶奶。”许盛伟皱着小脸,挠挠脑袋,看着数学题就脑袋发昏,真不怪他,他一学习就控制不住想打哈欠...   梁宝珍也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给他讲了一遍题让他自己琢磨,转头去看许盛杰组装收音机。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十分灵活,穿梭在各个细小精密的零件中,熟练地安装调试...他微微弓着背,发丝下的一张脸轮廓凌厉,鼻骨高挺,专注地看着手上半成型的收音机,发觉一旁有热烈的视线时,抬头瞥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衬着梁宝珍的倩影。   “快好了吗?”梁宝珍颇有兴致地凑过去,她觉得许盛杰倒腾收音机的时候,不说话也帅,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一卡好像就要完成了。   “没呢,才发现少了个零件,明儿去找洪三拿。”许盛杰把半成品收音机放在一边,看一眼媳妇儿的肚子。   梁宝珍肚子还不怎么显怀,要是不说还不太看得出来是孕妇。   “有反应吗?”   “没有。”自打梁宝珍前天晚上第一次感觉到胎动,许盛杰也激动起来,时刻想摸摸。   不过梁宝珍这会儿对许盛杰的事更感兴趣,将自己的木椅移到他旁边,问他当兵的事情,“你以前当兵的时候就倒腾收音机了?哦,还会打家具。”   “不止,什么都会。”许盛杰想起往事,慢悠悠说给梁宝珍听。   “以前在山里驻扎训练,闲暇时候是真无聊,就天天搁那儿喂蚊子,后来大伙儿就比赛捉野兔野鸡还有捉蛇的。”   “咦~”梁宝珍皱着脸嫌弃,她最怕蛇,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你没吃过蛇肉吧?”   要是许盛杰吃过蛇,她以后再也不亲他了!!!   “没有。”许盛杰不喜欢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肉,他敢捉蛇,吃倒是不吃的,“不过有战友吃。”   “行了行了,别说这个,我听着都难受。”梁宝珍撩起长袖,将小臂上起的鸡皮疙瘩给他看,催他换个话题。   许盛杰笑着伸手替她揉了揉手臂,“胆子怎么这么小。”   “我就是怕它罢了,其他的我可不怕。然后呢?你们就组装收音机?”   “哪儿能啊,有扑克的打打扑克,或者攒点烟抽,那烟可是硬通货,有根香烟能找人办事儿。”   部队里训练量大,一双脚经常负重训练完快没知觉了,躺床上压根儿睡不着,香烟里的尼古丁正好是麻痹神经的利器,好像抽上那么一口就活过来了。   “烟你得少抽啊。”梁宝珍想起后来越来越多人重视香烟的危害,抽烟更容易造成肺部疾病,她可不想自己男人肺出问题。   “这不是一天一根嘛,都听你的。”许盛杰还邀起功来,“今天我还一根没抽。”   梁宝珍看着他那模样,仿佛超额完成作业求表扬的梁宝玲!   说着话,梁宝珍脑袋凑过去,贴着许盛杰衣裳领口嗅了嗅,秀气的鼻子动动,仔细辨别有没有烟味。   许盛杰只感觉到身侧突然袭来一阵香味,宝珍的几根头发丝顺着碰到了自己的脖颈,随着她闻烟味的动作,扫得自己痒痒的。   许盛杰喉结动了动,下一秒女人就离开了。   像是表扬小学生般,扬着灿烂的笑容,“不错,今天值得表扬!”   看着媳妇儿明媚的笑容,许盛杰琢磨着不然明天也不抽好了,再忍一天!   ......   夜里睡了回觉,梁宝珍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肚子饿,抓心挠肝似的想吃东西。   她身子扭了扭,瞬间惊醒了旁边的许盛杰。   “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饿了。”刚睡醒的梁宝珍声音哑哑的,黏糊糊说话像是在撒娇似的,许盛杰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想吃什么?我去买。”他立马坐直身子穿衣。   “别,这都几点了?冲杯麦乳精吧。”梁宝珍砸吧砸吧嘴,想念那香甜的味道。   半夜三点,梁家客厅里,许盛杰正打开麦乳精罐的铁盖,舀了两勺到搪瓷盅里,提溜着暖水壶给灌满一盅。   勺子迅速搅拌均匀,麦乳精颗粒逐渐融化在滚烫的水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心烫。”   许盛杰把着搪瓷盅进屋,梁宝珍正靠坐在床头,深深嗅一口,“好香啊!”   怀孕以来,她越来越爱吃甜的,对那个味道简直是痴迷。如果说,怀孕前麦乳精对她的吸引力是十倍,那怀孕后就是一百倍。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馋这个味道。   一勺子送进嘴里,又香又甜的麦乳精入口,给这个凉意幽幽的秋天注入一丝温暖,一路暖到胃里。   “慢点吃,别烫着。”许盛杰看媳妇儿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喝着麦乳精,吃得可香,心里倒也满足。   他半个月前刚买了一罐麦乳精回来,还没喝完呢,今天梁宝军又送了两罐来,且能吃许久了。   “你也喝点儿。”梁宝珍舀一勺麦乳精喂到许盛杰嘴边。   “我不喝,你喝。”他哪能和媳妇儿抢食。   “这大晚上的凉嗖嗖,喝这个可舒服,你尝尝嘛。”   见媳妇儿坚持,许盛杰张口被媳妇儿喂食。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倒是没多久就喝光了一盅麦乳精。   许盛杰洗完搪瓷盅回来的时候,梁宝珍已经沉沉睡去,乌黑油亮的头发披散着,将巴掌大的小脸遮了大半,更衬得她肌肤雪白。   轻手轻脚上床,许盛杰替宝珍把头发撩开,小心翼翼躺下,右手伸到她的枕头上方,宝珍像是有预感似的,双手搭上男人的胸膛,身子跟着往旁边挪了挪,寻到他颈窝处最舒适的地方,安心睡去。   ——   星期天,一家人休息,梁宝珍听从周云和程彩丽这两个过来人的建议,出去散散步顺便和许盛伟许盛雅一块去少年宫,   两人已经能熟练掌握游泳技巧,该说不说,比很多人在河里折腾出来的狗刨厉害多了,那动作突出一个标准。   “嫂子,我们进去啦。”   “嫂子再见。”   许盛伟和许盛雅结伴往里走,正好遇到乒乓球班的学生下课,每人手里都握着一个乒乓球拍,看起来非常专业。   许盛伟盯着他们看了许久,被妹妹提醒后再接着往游泳班去。   少年宫里有专供家长等待的沙发座椅,梁宝珍歇了会儿准备去供销社看看。   正起身呢,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孩儿,小孩儿闷头快跑,压根没注意前方有人,眼看着就要撞上梁宝珍。   幸好梁宝珍反应快,一手护着肚子赶紧闪身避过。   “哎呀!”小男孩儿被梁宝珍躲避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人。   “阿姨,你没事儿吧?我差点撞到你了,对不起。”小男孩儿看起来就六七岁年纪,五官端正,小小年纪,已然能看出高挺的鼻骨,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裳,脸蛋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家里精心养着的。   “我没事儿。”梁宝珍被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再见他站得笔直向自己道歉,觉得十分可爱。   自从当妈后她看着别家的孩子也多了几分慈爱,当然仅限于可爱乖巧的孩子,胡同里隔壁大杂院有几个特别皮特别费头子的小孩儿,整天鼻涕掉嘴里,衣裳穿得乱七八糟还爱在泥地里打滚,这样的她是慈爱不起来的。   “小朋友,你去哪儿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梁宝珍见他东张西望,不禁好奇。   “我在找我妈妈。”小男孩儿嘟着嘴,有些委屈,“我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   “啊?”梁宝珍环顾四周,少年宫此刻只有前台有几人,梁宝珍指着那处问,“你妈妈长什么样?穿得什么衣裳?是不是在那里?”   “不是不是。”小男孩儿头摇成拨浪鼓,“我妈妈今天穿着一条粉色格子布拉吉,她很漂亮,和阿姨一样漂亮。”   这孩子嘴也太甜了吧!梁宝珍心软乎乎的,被一个小不点夸真是格外开心,主要是孩子的眼睛泛着光,很是真诚。   “那我帮你找人问问。”梁宝珍去找来少年宫的职工,一问才知道,这孩子是书法班的。   “同志,谢谢你啊,我去找找他妈妈,刚两人还是一起进来的。”   “行,我帮忙看着孩子。”   “你怎么跟妈妈走散了啊?”梁宝珍和跟自己并排坐的小男孩儿聊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走着走着就没见到妈妈。”小男孩倒算镇定,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结果一转头,突然大喊,“妈妈!我在这里!”   一个身穿藕粉色格子布拉吉的年轻女人小跑过来,一把把孩子抱进怀里。   “朝朝,吓死妈妈了!你怎么到这儿了!”   “我也不知道,我找不着你,就下楼来这里等啦,妈妈要出去肯定会从这里走的。”   原来今天杨妍带着七岁的儿子来少年宫书法班上课,结果两人走到三楼,杨妍遇到家属院里的郑部长媳妇儿就聊了几句,再回头就不见了孩子踪影。   她在三楼找了一圈,又去二楼找,还是少年宫前台的职工来通知,她才知道孩子在一楼大厅等候区。   “是妈妈不好,没注意到你。”刚发现孩子不见的瞬间,杨妍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巨大的恐惧袭来,现在想想还是后怕。   “妈妈,是漂亮阿姨帮我的。”朝朝倒是淡定不少,指着梁宝珍道。   “同志,谢谢你啊!”杨妍长相秀气,又带着一股书卷气,说话也温柔。   “不用谢,孩子没事就好。”梁宝珍很能代入这位母亲的心情,要是孩子丢了能吓得手足无措,“你儿子可机灵,特别乖,说就在这里等你。”   两人交谈几句,杨妍想去隔壁供销社买份糕点感谢梁宝珍,梁宝珍自然是推脱,举手之劳还收东西就没必要了,只好假装自己有事先离开。   绕去另一边的供销社买了些零嘴,梁宝珍提着东西往回走,初秋的天气舒爽,不冷不热,正适合在外头吹吹风,等走到少年宫时,正好见着许盛伟和许盛雅上完游泳课,两人正躲在墙后看着什么。 第84章   ◎三更◎   “看什么呢?”梁宝珍走过去,见许盛伟在前,探头探脑往里看。   “嫂子。”许盛雅率先回头,跟嫂子‘告状’,“二哥在看人家打乒乓球呢。”   梁宝珍也好奇看过去,里头正是乒乓球训练室,三十多平的训练室里摆放着六张乒乓球台,墙上贴着‘勇敢拼搏力攀高峰’的标语。   “小伟,看这么出神呢?”   许盛伟听到梁宝珍的话这才回神,他刚刚看着乒乓球训练室里有两个男孩儿正在训练,两人一来一回互相抽球,可厉害!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知道怎么就看进去了,连旁边有人说话也没听见。   “嫂子,我们走吧。”许盛伟和嫂子与妹妹一块儿出去,结果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他还不知道这两人谁能打赢呢。   梁宝珍看他一步三回头,越发好笑,以为他还想玩,“下回你在学校也打打。”   “我拍子坏了。”   许盛伟的乒乓球拍不是正规的拍子,是和国棉厂附中的同学一块儿用木板自己做的,没有胶没有海绵自然没什么弹性,压根儿是个光杆司令,打起球来也弹不太起来,全凭蛮力。   这也没法子,乒乓球拍太贵,哪家舍得买这个?就是乒乓球也贵得很。他们一群六个人凑钱买了个白壳没标的乒乓球,花了八分钱,经常一拍子下去把球打瘪了,还得拿滚水泡泡才能重新圆鼓鼓起来。   后来他就不怎么玩儿了,虽说打乒乓球好玩儿,可是费钱又费劲儿。   哪像少年宫里乒乓球班的学生,好神气的!   “你想要乒乓球拍吗?”梁宝珍难得见许盛伟说起打乒乓球有些失落,看来这人还真是挺爱的。   “不要了,好贵的。”   “喜欢就买,打乒乓球是健康的体育运动,多运动多锻炼身体是好事儿。”梁宝珍现在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觉得给小叔子买副球拍还是可以的,不过为了一视同仁,她也让许盛雅想想喜欢什么,一并买了。   带着二人再次来到供销社,许盛伟明显活跃起来,盯着红彤彤的乒乓球拍眼冒精光,一副球拍五块五起,单块卖三块钱起,价格不菲,还得定期维护海绵弹力,乒乓球更是消耗品,太差的球弹力不够,打起来费劲,贵的又太贵。   “同志,我们要一块球拍两个乒乓球。”   “球拍要哪个牌子的?盾牌的三块五、雄鸡三块、连环和光荣的都是四块钱。”售货员拿出四块乒乓球拍放在玻璃柜台上,转身又拿出一个铁盘,里头放着四种乒乓球,“乒乓球要哪种?雄鸡一毛,盾牌九分,白壳无标的八分。”   梁宝珍没打过乒乓球哪懂这些,各个牌子成堆,不过她记得后来有个很有名的牌子,“没有红双喜的吗?”   售货员有些不屑,觉得这人乱开口,“红双喜是国家队训练用的,你还想随便买啊?能有这些就不错了。”   “嫂子,买最便宜的吧。”许盛伟不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反正买最便宜的就对了。   “不用,你喜欢打,就买好一点的,反正也贵不了多少。”梁宝珍就是有些遗憾买不到红双喜,“那就要一块连环的球拍,两个雄鸡拍的乒乓球。”   贵的肯定没问题。   “四块二。”售货员没想到这人付钱这么爽快,倒是个舍得的。   毕竟这年头很少有家庭愿意花四块多买乒乓球拍的,有这钱去买肉吃不好吗?或者扯些布做衣裳。   “小雅呢?想要什么?”   许盛雅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嫂子,能以后我想到了再买吗?”   “可以,那你想好告诉我。”   三人往家走,许盛伟心已经先飞回去了,新的乒乓球拍和弹力十足的乒乓球!他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恨不得立马去小伙伴中间炫耀一番!   许盛杰对媳妇儿给弟弟买了乒乓球拍没意见,倒是周云觉得孙媳妇儿太惯着小伟,“这也太贵了,就一个拍子两个球能花这么多钱啊?”   毕竟猪肉一斤九毛,这一个球拍就能买4斤多的猪肉,周云节省惯了,“要是小伟缠着你买东西,你还是别太惯着他,小孩儿不能太溺着。”   “没有,奶奶,是我想给小伟买的,他难得这么喜欢一样东西,您是没看到,在少年宫乒乓球训练门口直勾勾盯着里头看,眼睛都不带眨的。”梁宝珍又看向许盛杰,“小雅的还没想好,反正咱们还欠着她一个礼物呢。”   “行。”许盛杰没放在心上,妹妹想买什么说就是。   许盛杰自打有了这块乒乓球拍整个人都变了,第一次用上正儿八经的球拍,他感觉自己打起球来虎虎生风,简直是个高手!   抽球行云流水,发球一气呵成,他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就跟着现在大伙儿最时兴的直拍练习。   有了装备加持的许盛杰沉迷于此,打遍国棉附中无敌手,很快,国棉附中有个乒乓球高手的消息就传遍全校了。   再然后,许盛伟的老师就找上门了。   ——   周云第一次遇到孙辈的老师上门,客客气气跟人泡了茶,结果刚听老师说了几句就老脸一红。   许盛伟居然开始逃课了!而且是频繁逃课!   范老师是今年师范生毕业的,运气好赶上最后一届高考,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国棉附中教书,是一名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   “周奶奶,许盛伟同学去年刚升到初一的时候其实还是不错的,虽说考试成绩一般,但是人很机灵,反应也快,课堂上有同学闹腾还会帮着老师组织课堂纪律,在班里人缘也好,他们一群人经常一起运动。”范老师说话温温柔柔的,慢条斯理地仿佛不像是在家访告状,更像是和周云谈心。   “就是最近一个多月出的事儿,老是逃课,那座位上时常见不着人,起初我以为是孩子玩心重,班里有些调皮的男同学确实也经常这样,我们都会管教,不过许盛伟同学这才不一样,逃课次数越来越多,我找他问了问,可许盛伟同学回回答应得好好的,没过多久就开始了。我是觉得必须得和你们家长沟通一下了。”   “哎呀,范老师,这事儿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周云心里苦啊,孙子逃课被老师找上门,丢人丢大发了,她一辈子最敬重读书人,尤其是教书育人的老师,现在被说得是脸上难堪,只想把许盛伟揪过来打一顿!   这个点儿,家里人吃过晚饭都出去了,许盛杰两口子去刘念华家帮忙,她想重新换换家里布置,大件家具多需要个劳力,许盛雅去陈寡妇家找她两个闺女玩儿,至于许盛伟,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彬子。”周云在门口搜寻一番,找到个知道事儿的。   方智彬听见邻居奶奶叫人大声应一声,“周奶奶,咋啦?”   “你见着小伟没?”   “他去打乒乓球了。”方智彬当然知道,不光知道还挺难受,最近许盛伟都不跟院里的孩子们玩儿了,他一有空闲时间就去打乒乓球,不滚铁环不打弹珠了,而院里其他孩子家里都没正规乒乓球拍,许盛伟嫌他们技术也不行,和初二的人一块儿打。   “在哪儿打啊?”   “在学校呢。”   周云重重哼出一口气,“彬子,你帮周奶奶一个忙,去趟国棉厂附中把小伟找回来,就说奶奶找他有事儿,有急事儿。”   “好。”   此时的许盛伟正在国棉厂附中的乒乓球台上激战正酣,他和高一个年级的学生打球,他们也有昂贵的乒乓球拍,打起来那叫一个爽!   一个漂亮的抽球得分,许盛伟正庆祝呢,突然见到方智彬过来,于是兴冲冲向他炫耀,“彬子!你来得正好,看我打球啊!”   “不是,你奶奶叫我找你回去,说是有急事儿。”   许盛伟眼神茫然,这个时间奶奶怎么找自己有急事儿?   “等会儿,我还有最后三颗球!马上就要赢了!”   “许盛伟你吹牛呢,谁说你要赢了?”对手也不服输,现在比分是十八比十三,许盛伟还差三分就能取得胜利。   结果这一打又打了十多分钟,兴许是太着急,又或者是太想在方智彬面前炫耀,许盛伟接连出现了好几个失误,两人从十八比十三打到二十比十九。   最后还是许盛伟一球暴扣,以二十一比十九惊险获胜!   周云和范老师在家等着,这一等就等了接近四十分钟,周云面上越来越挂不住,不住给范老师添水,摆上家里买的桃酥和鸡蛋糕,可范老师客气,只喝水坚决不吃东西。   等许盛伟和方智彬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见到屋里坐着的范老师,许盛伟脑子一懵,完了完了! 第85章   ◎一更◎   “范老师在那儿!我先走了啊!”方智彬也是个见着老师走不动道的,平时再皮的孩子也对老师天然有一股子敬畏之心,在家里是个小皮猴,遇到老师也得收敛几分。   这时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喂,彬子!”许盛伟小声喊一句,可人已经一溜烟跑了,只留他一个回家去面对看起来绷着脸的奶奶。   “奶奶,范老师。”许盛伟把乒乓球拍往身后藏,右手背在后头,嬉皮笑脸起来,“范老师怎么来啦?我给您倒杯水去。”   周云看一眼范老师面前几乎全满的搪瓷盅,明白孙子的小心思,立即打断他。   “小伟,你刚刚干嘛去了?”   周云很少这么严肃,平日里说话都是慈爱的,对孩子们多是疼惜,这会儿一开口,嗓子明显都是紧的,说出的话听起来又冷又硬。   许盛伟在脑子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挣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打乒乓球去了。”说完担心被骂,又添一句,“奶奶,这是健康的体育运动,能强身健体。”   “我当然知道!”周云知道这孩子什么样,说话这么着调的时候准是心虚了,“那你平时逃课又是干嘛去了?”   “我...我没...”许盛伟下意识想否认,可余光瞥到范老师,知道自己的‘犯罪事实’应该已经暴露了。   “许盛伟同学。”范老师见学生家长像是动怒了,帮着出来调节气氛,“老师今天是来家访的,你这些天逃课打乒乓球去了,老师不放心。”   许盛伟看看范老师再看看奶奶,垂着头道,“是,我错了。”   先认错永远是对的,这样家长也不好动手,动嘴也会悠着点儿,这是彪子的经验之谈。   “你!”周云一巴掌拍在饭桌上,发出啪得一声响,“你好的不学学坏的是吧?逃课,你还逃课了?”   孙子学习成绩不好,周云其实没太在乎,孩子读不了书就算考不上大学也成,以后能凭自己本事混口饭吃养活自己就行。   可上学逃课,她还是气的,你就是再学不了也要好好坐在课堂上啊!   乒乓球?打个乒乓球还要逃课去打?!   “你平时爱玩滚铁环打弹珠,怎么没见你逃课玩儿?现在打个乒乓球还要逃课打?你好意思吗?”   “打乒乓球更好玩儿!”许盛伟小声回一句,见到奶奶发火的样子又赶紧闭嘴。   范老师忙开口,“周奶奶,您别气,咱们今天是解决问题的,发火气坏您身体不值当。”   “小伟,你跟老师和奶奶说说,为什么要逃课去打乒乓球?”   许盛伟说起打乒乓球去就激动,小嘴嘚吧嘚吧,语速也加快了,“平时休息时间不够打,我约了其他人一块儿打球。”   “那你就学都不上了?”周云扯着嗓子喊出一句,一时没缓过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周奶奶,您别激动。”   ——   此时的许盛杰和梁宝珍正在刘念华家帮忙,刘念华琢磨把家里东西重新归置归置,她家里一共两个卧室,兄弟俩睡的一间房两张床。   之前事情多,刘念华只来得及把周国平的衣裳给清理了,这回倒是趁着重新摆放家具的时候再好好捯饬一番家里。   她屋子的衣柜和梳妆桌调了个个,以往都是方便周国平的,现在刘念华得把梳妆桌放到自己这边。   客厅的五斗柜和饭桌换个方向,重新把平柜放到墙角去,最后还得给两儿子的屋子把床换个方向。   “华姐,你就说,让我许盛杰来。”梁宝珍站在一旁,看着许盛杰卖力气。   “那哪儿成,你歇着就是,我帮忙抬抬。”说着刘念华就要去抬五斗柜。   “华姐,你放着吧,我来。”许盛杰力气大,动作快,一会儿功夫就把客厅搞定了。准备再去小龙小虎的屋子。   “哟,念华,这是咋啦?”张蓉和儿子周庆党从外头回来,见邻居家里热闹得很,像是有大动静。   “张婶儿,我寻思把家里变变样子,重新归置归置。”   “张婶儿,你们从哪儿回啊?”梁宝珍也笑着招呼,见到周庆党觉得这人回城后是精神不少。   “从庆花那儿回来的,上闺女家吃个饭去。”   “搬家具是吧?”周庆党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卸下手中的袋子,“我也来帮把手。”   “不用不用。”刘念华平时麻烦大家伙儿挺多,准备自己去忙活后头的就行。   “念华,你让他去,个大老爷们有力气不使不是白长这么大个了。”   被张蓉母子说得没法,刘念华只得同意,看向周庆党,“麻烦你了啊。”   “华姐,客气了。”   周庆党和许盛杰两个男人在屋里忙活,张蓉和梁宝珍刘念华在屋外说话。   “听说明天菜站要上新菜,你们抓紧去啊。”   “行,我们中午午休时间过去。”这事儿主要还是许盛杰的工作,她就帮着去挑挑吧。“华姐,要一起不?”   “不用,我们下午下班过去,我明天下班早。”   “好了。”   许盛杰和周庆党从屋里出来,一应家具都按刘念华的想法挪好位置,张蓉探头看了看,好家伙,当真是不一样了。   “念华,这乍一看还以为你们搬家了呢。”   “哎,住这么久了换换布置也不错,新鲜。”   拧开水龙头,许盛杰任凉悠悠的自来水冲洗了手臂,梁宝珍在旁边看着,督促他,“指甲缝也洗洗,仔细点洗。”   许盛杰闻言又反复搓洗,把指甲缝也挨个清洗一遍。   张蓉看在眼里,打趣二人,“小许,还是有媳妇儿好吧?啥都替你想得周到。”   许盛杰笑着点点头,但是没吭声。   “看看人家两口子,你就不羡慕?”张蓉扭头又对着自己儿子周庆党道,“妈说的话,你放心里好好琢磨琢磨,老大不小了,该讨个媳妇儿了。”   “妈,以后再说吧。”周庆党也冲洗干净手,甩甩水,随口敷衍一句。   “你这人...”张蓉想再说什么,刘念华已经在灶台上取出今天做好的玉米红薯饼。   一个个橙黄色胖乎乎的玉米红薯饼,闻着就香,她全部夹进盘里,感谢邻居们帮忙,“你们快吃点儿,今天刚做的。我还熬了半锅驱寒的甜汤,也喝碗吧。”   揭开锅盖,刘念华搅拌着锅里,又转身进屋从碗橱拿出一叠四个碗,摞着放在灶台上,大勺一舀就是一碗,不紧不慢舀满五碗。   周庆党接过刘念华递过来的甜汤汤,灌上一口,确实挺清甜。边喝着甜汤边看向灶台,只见刘念华干活久了,手脚非常麻利,像是只在灶台旋转的陀螺,忙碌却有条有理。   “妈,我也要喝。”   “我也要!”   周龙周虎从外头回来,见自家灶台前站了好些人,一人捧着一个碗正在喝汤,两兄弟都馋了。   “哪少得了你俩的。”刘念华看着两个儿子不自觉说话的声音中都带了笑,又舀了两碗汤。“慢点儿喝,小心烫。”   周虎年纪小,吃东西却快,咕噜咕噜就是一碗甜汤下肚,放下碗,蹦跶到周庆党身边,“周叔,我还想骑马!”   自己爸爸不见了,已经一年没体会过父爱的周虎可算找到了‘替代品’,平时自己被妈妈托付在张奶奶家吃饭,一来二去和他们家人都熟络起来。   周庆党叔叔经常带着他玩儿,还比把他架在脖子上——骑马。   骑马可好玩儿,能坐得老高老高,比所有小朋友都要高很多!   “小虎!”刘念华放下勺子警告小儿子,“自己玩儿去,别耽误你周叔叔。”   转头又对其他人道,“这孩子真是贪玩。”   “小孩儿嘛,都这样。”梁宝珍看着他们一来二去地倒是觉得好玩。   周庆党自然也无所谓,俯身抱起周虎就坐到自己脖子上,双手掌着他两条敦实的小腿,防止小胖墩没坐稳掉下去。   “啊啊啊啊呜呜呜~”周虎可高兴,觉得自己现在是最高的人,就连妈妈都在下面,“妈,你看我高不?”   “快下来,简直没个样子。”刘念华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周国平都懒得搭理孩子这些请求,就偶尔心情好才愿意和孩子玩耍一阵,这几年更是早出晚归,装样子都不装了。   现在一个不相关的邻居还好心陪小虎玩,刘念华想到便心里一酸。   看着儿子这么玩会儿,又被周庆党抱在怀里,假装往空中抛弃,笑得咯咯咯,是真开心。   “周叔,我也要抛!”十岁的周龙也眼馋!   不过周庆党看他一眼,笑道,“小龙,你要累死周叔啊?你得是两个你弟那么重了。”   刘念华看着三人说话,不禁想起罗红梅前几天的话,难道真得再找个男人?   家里没个男人,是不是真对俩孩子不好。   ——   梁宝珍和许盛杰喝完甜汤回家,一路上说起刘念华,颇为感慨。   “华姐现在日子过得挺不错,小龙小虎也懂事儿。”   “只要周国平别再来就没啥问题了。”   走到自家门口,梁宝珍听到屋里周云的说话声,听起来怒气冲冲。   “你学不好好上,为了打个乒乓球还逃课?老师咋教你的,打个球有啥好的?这球拍和球都没收了,以后不准打。这谁给你买的来着?是不是你哥?等他回来我非得好好说他!”   梁宝珍和许盛杰对视一眼,奶奶怎么生气了!   听起来还是买乒乓球拍惹得祸?梁宝珍脖子一凉,抚摸上自己的肚子,自己现在好歹有块‘免罪金牌’吧! 第86章   ◎二更◎   “怎么了?”   两人走进屋,刚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听得迷迷糊糊的,逃课?打乒乓球?   周云生着气,将小孙子逃课去打乒乓球的事儿一说,又看着范老师说话,“你们听听范老师说的,人家都上门来家访了。”   范老师轻易不会来家访,不过她责任心重,觉得学生一直逃课不是个事儿,还是得家长配合起来让孩子改改。   “小伟,你真逃课了?”许盛杰高高大大,站在弟弟面前质问他的样子有些吓人。   许盛伟看一眼大哥就犯怵,哪还有在奶奶和范老师跟前嬉皮笑脸的模样。   许盛杰在部队历练几年,又是上过战场的人,气势自然足,吓到一个小孩儿是没法子的事。   “说话啊。”   “是。”许盛伟言简意赅,声音像蚊子似的,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我不想念书了。”许盛伟见没法逃避,抬起头看着大哥说出心里话。   他念书就脑壳发昏,成绩也不好,在课堂上坐着听老师们说话也犯困,真是太难为他了。   而且不念书也不一定不好啊,大哥也没念多少书,早早就参军入伍了,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   “胡闹!”周云听不得小孙子这番话,“你大哥当年是没办法,家里那样他没法再读,现在日子好多了,能供你们读书你还不愿意?”   周云不理解孙子的想法,有条件读书还不读?多傻啊?她就没念过什么书,学了些拼音,认识的字儿也不多,她就羡慕能读书的。   “奶奶,我这不是读得不好嘛?”许盛伟来劲了,既然说开了也不藏着掖着,“反正家里有小雅会读书呢,我不读也没啥。”   梁宝珍听到小叔子这句话差点笑出来,“那小雅已经吃过饭了,你还吃不吃?”   额?许盛伟:“...”   “读书是读给自己的,你学的知识,认识的字都在你脑子里,哪能因为小雅学了,你学不学就无所谓呢?”梁宝珍被许盛杰扶着坐下。   范老师今天主要是来了解情况,顺便让家长开导开导学生,“小伟,你们家里人说得对,喜欢运动喜欢玩儿都正常,小孩子哪有不爱玩儿的嘛,可是既然现在是学生,还是得好好上课对不对?”   “听听你们范老师说的,小伟啊,奶奶不求你有多大出息,考个顶厉害的大学什么的,好歹咱们把这初中读完行不行?”   现在初中学历不低,在外头也吃香呢,周云琢磨着,有个初中学历也能去参加国营厂的招工,要是一个初中学历一个小学学历的人在跟前,工厂招工挑人的选择不是很明显嘛。   许盛伟被家里人和范老师一顿劝,闷着点点头,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是他还是难受啊。   上学如蹲大牢,难受!   送走范老师,许盛杰脸又黑了些,自己父母早亡,他自觉长兄如父,小雅是个省心的,小伟虽说皮了点儿可也没闹出过什么事儿,大体上也不错。   但要是频繁逃课就不行了。   “许盛伟。”许盛杰绷着脸叫弟弟大名,吓得许盛伟一哆嗦。   “哥。”许盛伟自觉站得端正,看着大哥黑脸就害怕,不会像隔壁方叔拿鞭子抽方智彬一样,抽自己吧!   大哥是退伍军人,那手劲那力道肯定比方叔可怕多了!   许盛杰看着弟弟,觉得他也可怜兮兮,爸妈在他一岁的时候就走了,虽说奶奶把小伟小雅一手带大,可他们到底没感受过父母的关怀,比院里其他孩子惨多了。   想到此,许盛杰便安慰自己和弟弟好好说,慢慢教,站起身想拍拍弟弟的肩膀,“你...”   “哥,别打我啊!”许盛伟见大哥靠过来,大声吼叫着,灵活的身体一闪躲到了嫂子身后,“嫂子救我!”   梁宝珍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着一道黑影飘过,小叔子这就窜到自己身后,只探个脑袋出去看着许盛杰。   许盛杰被弟弟这堪比野兔逃跑的速度逗笑了,“你躲你嫂子那儿干嘛?”   “哥,你是不是想抽我啊?”许盛伟为自己喊冤,“哥,不至于吧!”   “过来!”许盛杰笑着拔高音量,这小子毛手毛脚的可别把宝珍给撞着,“谁说要抽你了?”   “方智彬说的,他爸要拿鞭子抽他前就这样,伸出去靠过去。”和大哥刚刚一模一样。   “我不打你。”许盛杰看着弟弟,一晃眼都这么大了,虽说没爸没妈,可性子还不错,没长歪已经可以了,“你改正错误了就行,之前的就不追究。”   “真的?”许盛伟松了一口气。“我再也不逃课了!”   “不逃了乒乓球拍和乒乓球也没收。”周云觉得这回不能溺爱孙子,这小子没个定性,必须强硬些给他收缴了。   “别呀,奶奶!我保证,绝对绝对不逃课了!你别收我球拍嘛。”许盛伟挪到奶奶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求情,这要是真没收了,自己得难受死。   周云唬着一张脸,半分没缓过来。   许盛伟斜眼看看大哥,大哥更是绷着脸,还是只能求助嫂子!他冲着嫂子眨眨眼,眼里的悲伤与哀求分明。   梁宝珍自然是读懂了,可她夹在许家这三人中间也为难呀!他想起梦里的许盛伟,长大后很是平庸,半点没有现在的活力与精神,在一家机械厂当工人,整日死气沉沉的,兴许现在多运动运动也是好事?   “奶奶,小伟都保证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既往不咎嘛。”   “对对对!”许盛伟脑袋点得飞快,附和着嫂子的话。   “要是他再犯...”梁宝珍冲许盛伟使眼色。   “那就永久没收我的乒乓球拍!”许盛伟几乎是喊出的这句话。   周云被闹得没法,最终决定给孙子一次机会,可必须好好上学,不准再逃课。   初中生的挣扎,梁宝珍看在眼里,晚上躺床上的时候,想起自己二哥当年也是小学念到四年级就没念了,可能对于他这样的确实痛苦。   “你刚真想揍小伟?”梁宝珍想起许盛伟灵活的闪身,只觉得速度好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像是道光。   许盛杰帮着奶奶把弟弟妹妹拉扯大不容易,参军入伍也是为了多赚些津贴寄给家里,再加上自己在外当兵,街道办对军属也会有些照顾。   看着小伟逃课,他估摸还是想训人的。   “没有。”许盛杰有些冤枉,他在弟弟妹妹小的时候打过他们三次手心,都是因为两人要去河边玩儿,这事儿在年幼的许盛杰心里有阴影。   其他时候他最多板着脸训话,倒不会动手。   院里其他家,当爸的动起手来是不消停的,毕竟大家都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听话就打一顿。   院里只有女娃们没怎么挨过打,男娃个顶个的吃过竹笋炒肉,尤其是隔壁邻居方家,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那还行,小雅就不说了,小伟其实也没太大问题,性子活泛了些,可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这回逃课确实不对。”想到是自己给他买的乒乓球拍,梁宝珍皱起眉头,“不会因为我买副球拍,小伟从此走歪路了吧?”   那自己岂不是‘罪人’了!   “想什么呢!”许盛杰是有些佩服媳妇儿的脑子,能这么个串起来,“买副球拍能走什么歪路?就是小孩儿没个定性,一下子拿到这么好的球拍爱得很,等过了这个新鲜劲就好了。”   “到时候再看看,刚范老师走的时候我跟她说了,要是再有情况一定告诉我们。”梁宝珍觉得这城里的老师确实挺负责,还能因为学生逃课来家访的,大面村的老师就不会,爱听不听,逃课也没人管。   当然,这和学校的整体氛围与老师待遇也有关系。   “那你们来往着。”许盛杰再次感慨,自己也不好跟人女老师常来常往,媳妇儿去确实是最合适的。   就是宝珍肚子越来越大,也不能太累着。   “孩子今天闹你没?”许盛杰侧着身,一只大手抚上梁宝珍的肚子,已经能清晰地摸到鼓起来的肚子,有些硬。   “刚泡脚的时候踢了我一下。”梁宝珍说起这事儿就高兴,孩子能有点动静,让她觉得很奇妙,兴许是在跟自己打招呼。   “那现在再踢一下呗。”许盛杰还没遇上过媳妇儿胎动,有些羡慕。   “你当孩子还能听懂你说话啊?让她踢就踢?”梁宝珍覆上许盛伟手,抿嘴一笑,像是一家三口在说悄悄话呢,“兴许人都睡了。”   “睡这么早?”   “哪儿还早,天都黑了。”梁宝珍说着话,突然就睡意袭来,她也困了。   许盛杰已经逐渐习惯,怀孕后的媳妇儿经常说着说着就困了,简直是掌握了自己随时睡着的技能。   =   许盛伟自打范老师家访后便没再逃课过,不过他下课最积极,抓紧课间休息时间去打球,午休也不睡觉,一股劲儿是不见消停。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各地考生已经紧张起来,严阵以待。   国棉厂今天发工资的热闹也没有抢了高考的风头。   从财务科同事手里接过四十三块的工资和七八月的没发的高温补贴,梁宝珍一共拿到了四十九块。   将钱放进包里,梁宝珍准备去找主任薛立军,今天还得让他批一篇稿子。   等忙活完出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梁宝珍把包一背准备去供销社给半个月后结婚的王欣买张枕巾。   王欣和厂里工人相亲认识,没多久便确定了关系,两家人见面谈婚论嫁,定在半个月后结婚。   买完枕巾回到大杂院,一问小雅,小伟又出去打乒乓球了,梁宝珍觉得稀奇,跟奶奶说话,“奶奶,看看小伟难得这么有耐性,这么长时间了还爱呢。”   “是啊,他读书要有这劲头,京大兴许都考上了!”   作者有话说:   许盛伟:奶奶,你还是太高估我了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你要吃糖吗5瓶; 第87章   ◎三更◎   高考那天,街上的人似乎都多了不少,大家行色匆匆,各家各户,参没参加高考的都讨论着这事儿   各大学校人满为患,不少家长特意去考场外等着自己亲人出来,不少孩子也在外头等着,等自己爸妈考完出来。   这一年的高考是考生年龄差距最大的一届,有十多岁的高中毕业生,也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考场上的时候,反倒没了年龄的差距,做着一样的试卷,各凭本事。   太久没参加过考试的人们走出考场格外兴奋,有人走出来就哭了,好像是有题做错了,顿时觉得人生没指望。   罗红梅闺女姚浩芸参加完高考回了一趟城,她已经三年没回家,梁宝珍下班回家路上正好碰上她和姚光荣买上东西回家。   梁宝珍没见过姚浩芸,这回一见,是个清秀女同志,和自己同岁。   “小梁,刚下班啊?”姚光荣手里拎着一刀肉,这是他念着闺女回家特意去找孙志强帮忙留的肉,孙志强在食品站,偶尔还是能方便些。   不过罗红梅见着准要数落人。   “是,姚叔,这是浩芸吧?”   “对,我闺女浩芸,这不刚参加了高考嘛,回来看看。”姚光荣今天见到三年没回家的闺女,眼睛一热,下乡的日子苦,闺女也是清瘦不少。   “芸芸,这是你周奶奶的孙媳妇儿,许家大哥你还记得不?他媳妇儿。”   “记得,嫂子好。”姚浩芸有些印象,见到梁宝珍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没想到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再一看,人肚子微微隆起,“嫂子这是有了?”   “是,四个多月了。”梁宝珍和这父女俩寒暄几句,这才回家去。   今天许盛杰买了两只猪蹄回来,梁宝珍烧了个黄豆炖猪蹄,猪蹄的皮肉紧实弹滑,在汤汁里烧得入味了,每一口下去都是满满的香气。   大杂院里今天不止许家吃得好,罗红梅家也是,不过一刀肉拎回家,姚光荣果然挨了一顿说,毕竟这个月的肉票是要攒着过年用的,她嫌男人乱用票。   “现在吃得倒是好了,我看看过年咋办?”罗红梅将筷子抓起在桌上杵两下凑个整齐,边说边在盆里挑了一块最肥的肉给儿子姚浩宇,这才开动,“太铺张浪费了,芸芸应该也能理解的,咱们家哪里是能随便吃肉的条件。”   “你这说啥呢?”姚光荣闷头吃饭,闻言看媳妇儿一眼,真是偏心偏到护城河去了。   “妈,我身上还有张肉票,一会儿我给你...”姚浩芸在下乡的地方参加农业学大寨活动得了奖,奖品是两张合计四市斤的肉票,她这回回来带在身上的。   “那感情好!”罗红梅一听眼睛就亮了,立马伸筷子到红烧肉盆中,挑拣一块带瘦肉的给闺女,“芸芸,你也吃,吃了饭记得把肉票给妈。”   “姚浩芸,你高考考得咋样啊?”姚浩宇吃了好几块肥肉觉得肚子里终于有油水了,这才开口说话,他知道自己妹妹想通过高考回城,不光她,万千知青都是这个打算。   “不知道呢,等等看成绩吧。”   “芸芸成绩好,肯定没问题。”罗红梅心道,只要别像周庆党一样掏空家里老底买工作回城就行,自己可没有那么多钱。   姚浩芸探亲回来,在家待了四天就走了,姚光荣帮她拎着行李袋给送到火车上,罗红梅和姚浩宇倒是没去送。   等姚光荣回大杂院的时候,正赶上一溜人的往外跑。   “怎么了?”他抓着孙志强问道。   孙志强自打结婚以来是红光满面,生活有滋有味起来,尤其是有了媳妇儿管之后,天天捯饬得人模人样,见到邻居回来,抓紧回一句,“捞鱼去!”   原来,城郊的河里今天有人在捞鱼,说是收获颇丰,有些门路的人一听就赶着过去,要是能捞上两条鱼回来,不也改善改善伙食嘛。   孙志强紧赶慢赶就要出门,担心去晚了捞不着好。   “喔喔,那我也去!”   许盛杰进大杂院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事儿,按照平时他肯定也得跟上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宝珍怀孕后第一受不了的味道就鱼味,自家这阵子算是和鱼绝缘。   “你回来啦?”梁宝珍挺着大肚子站在院子口,见到男人回来眉飞色舞起来。   “怎么不歇着?”   “你快去捞鱼吧,跟着他们走,去晚了兴许就没了。”   许盛杰狐疑地打量媳妇儿,“捞鱼?你闻不了那个味道呀。”   “现在能了!”梁宝珍想起许久没吃的鱼肉,咽咽口水,好馋啊,“你快去捞吧,我想吃!”   许盛杰:?这就是陆元说的善变的孕妇吗?   许盛杰最终还是加入了捞鱼大军,临出发前他特意叮嘱一句,“你别去啊,就在家里待着,冰面滑,容易摔的。”   “知道了。”梁宝珍可想去看看,奈何为了孩子着想,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大杂院里。   冬天的北方河面已经结冰,北风呼号间,一群人拿着冰镩凿冰面,冰镩柄是木制的,下头是尖利的冰镩头,很有丽嘉些分量,孙志强拿着冰镩凿了几十下便歇歇,冬天穿得厚重,手也不灵活,一抬胳膊便感觉被束缚。   “孙哥,我来吧。”许盛杰把棉袄脱下让孙志强拿着,自己拿着冰镩哐当哐当凿起来。   里头穿着一件单薄毛线衫,结实的腱子肉隐藏在毛线衫下,也能感受满满的热气,许盛杰以前在部队经历过冬训,甚至参加过冬泳,一下下凿着冰面,他力气沉,没一会儿亮晶晶的冰面就皲裂开,现出一道道裂纹。   “还是年轻人好啊,力气大,抗冻。”孙志强朝姚光荣道,“看看人小许这速度。”   “还是当过兵的,肯定比咱厉害。”   冰面凿出个洞,陆元和方洪明帮着拿铁锹将浮冰给铲了,渔网沉入水下,没一会儿就见一群鱼争先恐后游了过来。   收网一看,好家伙,数十条鱼在渔网中蹦跶得正欢。   梁宝珍探头探脑往外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前几个月别说闻到鱼的味道,就是想起鱼就觉得难受,似乎那股腥味在自己周遭回绕,难受得直想吐。   可这几天却又馋起来,想吃得不行,今天听说有捞鱼的活动,脑子里便满是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   多好吃啊!   “怎么还没回来?”梁宝珍站在门口小声嘀咕一句。   周云正在纳鞋底,一针过去看向孙媳妇儿,“估摸快了,这天气打鱼好,肯定能打好多。”   “奶奶,今天咱们吃什么口味的...”梁宝珍和周云准备商量一下吃什么做法,突然就听到院门口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是捞鱼大队回来了!   从院门口进来一群男人,孙志强手里拿着冰镩,陆元手里提溜着渔网,许盛杰、周庆党和方洪明一人替了一个大桶,桶里装着乌泱泱的鱼。   木桶里是化了的冰河水,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在里头,游来游去,不过由于数量太多,施展不开。   “回来了?”院里女人们迎上去,各家都拿着桶或者大盆,准备分鱼。   这回捞了一百多斤鱼,每家分上三四条,一会儿就瓜分干净,许盛杰提着自家桶里的三条鱼和梁宝珍一块儿回家去。   桶里剩下的一条草鱼和两条鲫鱼,分量都不轻,大伙儿念着许盛杰出力多,把大条的留给了他。   “你把草鱼杀了,今天中午吃个红烧鱼吧。”梁宝珍兴奋异常,太久没吃过鱼,现在恨不得一条活鱼立马变上桌,“我去洗几个土豆,小伟,去拿个大白菜出来。”   “好。”今年,大家伙儿照常囤了上百斤大白菜,等着过冬慢慢吃。   “你歇着去。”周云把鞋底一放,准备过去操刀,孙媳妇儿肚子渐渐大起来,她可不想累着人。   “奶奶,您歇会儿,我今天还没怎么走动呢,正好帮着他打个下手。”梁宝珍把土豆放进盆里,拧干水龙头,哗啦啦的自来水很快灌了一半。   “添点儿热水。”许盛杰提起屋里的暖水瓶,往盆里倒入小杯量的热水,掺上热水的洗菜水瞬间变得不刺骨了。   他自己是无所谓,抗冻,可媳妇儿细皮嫩肉的,别洗个菜生出冻疮。   周云看着孙子的贴心样倒是放心了,又重新坐回去接着纳鞋底,“宝珍,那你也少动手,有啥事儿吩咐小杰做。”   “知道。”   梁宝珍确实准备当个军师,在一旁看着许盛杰做菜,一条接近四斤的草鱼砰地一声被拍在菜板上,鱼头抢板,霎时就晕死了,许盛杰干脆利落杀鱼,剖开鱼肚清理内脏,等打理干净,再片成鱼片。   “你手艺这么好?”梁宝珍看着他片鱼都能和自己母亲宋春花比比了。   “以前练出来的。”许盛杰头也没抬。   “红烧吧,料放足些,再放些辣椒,天气太冷了,吃点辣的能驱寒。”梁宝珍站在灶台旁,看着许盛杰将鱼下锅,在红彤彤的底料里渐渐渗出香味,许盛杰做菜手艺一般,片鱼技术倒是不错。   “土豆片和白菜叶倒下去吧。”土豆片她切得薄,没一会儿就能熟,白菜叶更是烫一烫就能入口的。   炉火呼呼地烧着,铁锅里烧着一大锅红烧鱼,鱼汤鲜美,又添了些辣椒,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   等起锅的时候,一大盆红烧鱼满满当当,鱼肉片薄且嫩,在酱红的汤汁料里显得更加白嫩,鱼肉下方铺了满满一层土豆片和白菜叶,黄色、白色点缀在红色汤汁里,看得人食指大动。   “开吃。”   五双筷子齐刷刷伸进盆里!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几个月前的我不想吃,不代表现在的我不想吃QAQ 第88章   ◎一更◎   后头好些天,大杂院里时不时就飘起阵阵鱼肉的香气,还有想养着鱼等过年吃的,不过终究是再留不到那么久。   过年前,城里的春节特供副食品店前又一次大排长龙,这回梁宝珍没去,她肚子已经挺大,大半夜的哪能吹寒风。   许盛杰和许盛伟两兄弟去的,顺道再割几斤肉回来,许盛伟带着两张小马扎和大哥一块儿出门,走之前,许盛雅照例看看两个哥哥穿得厚不厚,才跑回去睡觉。   梁宝珍迷迷糊糊知道男人起床了,她半睁着眼对客厅喊,“许盛杰,许盛杰。”   “怎么了?”许盛杰大步走进来,见媳妇儿挣扎着想起身,忙上前去,“不舒服?”   “没有。”梁宝珍看着他昨天才下了夜班回来,胡子拉碴的还没刮干净呢,伸手摸了摸那短短的胡茬,硬硬的,“你出去小心冻坏身子啊,记得和小伟戴着羊绒帽去,毛线手套也戴着。”   “知道,都带着呢,你放心。”许盛杰听着媳妇儿的念叨,只觉得窝心,像是冬日里的一股暖流,把人安顿躺下,替她掖好被角,见四处都没有透风的地儿,这才准备离开。   俯身往迷迷糊糊的媳妇儿红唇上亲一口,“我走了,你睡你的。”   梁宝珍只觉得一道黑影袭来,自己唇上冰冰凉凉的,更重要的是还有胡茬扫脸,笑着拍打男人一下,“回来把你胡茬刮了。”   “行。”   许盛杰和许盛伟出发,踏着夜色,迎着风雪出门去。周云趿着棉鞋下床,送走两个孙子这才把大门带上,看着小伟快到他哥肩膀,真是又窜了一头。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梁宝珍一直被要求在家里歇着,出门上班也是许盛杰全程扶着走的,唯恐人出了闪失。   家里墙上的钩子上挂着五条腊肉,烟熏泛黄,为了过年,那天许盛杰两兄弟又排队买了三斤五花肉回来,冬日是天然的储存时节,就这么放着冻得硬邦邦的,不会坏。   梁宝珍想出门买年货去,被许盛杰拦下,“你想买什么写在纸上,我去买。”   “不行,你哪能买好,就瓜子花生都有不同种的,还有我想给爸妈买点儿东西回去,不得现看看咋样啊?”   “外头冰碴子多,路滑得很,你要是脚底打滑咋办?”许盛杰都不敢骑自行车带她,要是车轮不听使唤,简直要出大事儿。   “宝珍,你这肚子大了,还是小心些好。”周云在一旁劝,“小杰心里有数的。”   “行吧。”梁宝珍伏案刷刷写字,列了长长的清单,从瓜子花生蜜饯糖果到烟酒布匹,每样东西买多少分量,多少尺寸,要是有不同牌子的买哪种,写得清清楚楚。   纸条递过去,她不忘再叮嘱一句,“千万别买错了啊,你和供销社的售货员问清楚确认好。”   “行。”   “嫂子,你放心,我监督大哥。”天气太冷,许盛伟也没法长时间打乒乓球了,在外头打会儿就要歇歇,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我也监督!”许盛雅被梁宝珍用一条米色围巾包裹了大半张脸,上头又戴着一顶羊绒帽,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在外头,说话的声音从围巾缝隙里飘出,戴着一丝兴奋。   今天的采购年货小分队就是许家三兄妹了。   “当心路滑啊。”   周云忍不住念叨一句,每到冬天就有人走在路上摔个屁股墩儿的,幸好大家穿得厚实,不然真是屁股遭殃。   等人一走,大门一关,屋里瞬间又暖和起来,周云和梁宝珍在客厅烤着火,身子逐渐温暖起来。   “今年你大着肚子不方便回去,到时候让小杰给你家送年节礼回去。”   “奶奶,我二哥前天托人带话过来,说这几天要来一趟城里,到时候让二哥提回去就成。”   “那也好。”周云点点头,现在她在家就做做家务,做衣裳,给未出生的曾孙做。   因为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她用的白色米色格子的料子,做出来的小衣裳男女都能穿,小巧可爱。   “现在是条件好了,以前小杰出生的时候,全是拿家里的旧衣裳改的衣裳穿,这孩子小时候就没穿过几件新衣裳。”周云忆起从前,当年许盛杰那么一个小不点也要当爸了。   “奶奶,盛杰小时候皮吗?”   “皮,几岁的时候最皮,后头等到八.九岁性子又沉稳了,像个小老头似的,比跟他一个岁数的都老练,他从小就是孩子王,不是靠说来的,大家伙儿就服他。”周云眼前似乎是回忆起孙子小时候在国棉厂家属里的模样。   “他爸妈那时候还都在厂里呢。”每到过年的时候,难免就要想起亲人,周云叹口气。   “那到时候可得给孩子看看爷爷奶奶的照片,认认人不是。”梁宝珍手摸着肚子,安慰周云,许明远和吴华翠意外去世的时候,周云也才五十岁,真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云笑着点头,自己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一个远嫁,一个早亡,还有一个过得像仇人似的,每到这种日子想起来就有些难受。   “到时候奶奶给你们带孩子,小杰、小伟、小雅都是我一手带大的。”不过有新生命出生,这一切就都有希望,周云又埋头裁衣裳,小孩儿窜得快,她准备先做个四套衣裳,等长大了慢慢再添置。   许盛杰三兄妹买好年货回来,提着一大包东西满载而归,几处要走动的都备了礼,家里还要摆放瓜子糕点,许盛杰这天是真忙,提着年礼又去洪三儿家拜年,洪家对自己一直很好,可惜今年梁宝珍不方便走动,只能他一人去。   “难怪都说过年是吞金的,一年到头攒些钱和票,这阵子就花了不少了。”   “那可不,平时再苦再累,年也得好好过,这才算不白忙这一年。”   “干爸,干爸!”彪子急急忙忙跑到许家门前,东张西望要找人。   “彪子,咋啦?你干爸出去拜年了。”   “干妈,小龙小虎爸来了,要带他们走,说是去过年!”彪子喘着粗气说话,一口一口哈出一团白气,他跑得急,努力把事情说清楚,“小龙不答应,他扛着小虎就要跑,现在张婶儿正拦着他呢。”   “啊?我们过去看看。”梁宝珍和周云起身,准备去西厢房,同时吩咐彪子出去找许盛杰,“你干爸在山河里胡同,你认得路不?”   “认得。”   “你去把你干爸找回来。”   “小伟,你去趟公交车公司,问问里头师傅能不能联系上你念华阿姨,就说周国平回来想把孩子带走,让她尽快回来。”   “知道了,嫂子,我马上去。”许盛伟急匆匆要出门。   “小雅,你去街道办找人,就说我们院里出事儿了,有人要抢孩子。”梁宝珍对着许盛雅道。   “好!”   “你们都慢点儿啊,路上滑。”   “知道了!”   今天是年前最后一个休息日,各家各户都出门采买年货去了,大杂院里就没几个人,周国平估摸就是算准着了才来的。   梁宝珍和周云往外走,愣是没见着几个大人,多是小孩儿在屋里,张蓉也是因为今天起来腰有些痛才没出门去买年货,就让姚光荣一人出去了。   西厢房门口,周国平正和张蓉理架。周国平这回比上次打扮得好些,至少看着有个人样,还特意梳了头发。   “张婶儿,这是我儿子,我带他去过年还有错了?你非出来多管闲事儿是吧?”   “念华又不在家,你想把孩子带哪儿去?”   ——   刘念华也没白忙这一年,大年二十六这天,她正在上班,后头能休息两天,临近年关,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四处都是出门采办年货的。   本就拥挤的车厢内,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提着,人人还都穿得厚实,这下可好,更装不了多少人。   车门一开,所有人争先恐后往上挤,唯恐上不了车,有人可是已经等了快半小时了,在寒风中等得冻手冻脚。   呼啦啦一群人瞬间填满车厢,刘念华手里捏着票,大声叫嚷着往里走,自己则是穿梭其中开始收钱撕票。   “到哪儿?”   刘念华走到后排,一抬头看着周庆党正微笑看着自己,声音低沉,“月牙胡同。”   熟练收钱,刘念华撕下一张票给周庆党,见到大杂院里的熟人自然有些亲切,更何况他们一家人帮衬自己良多。   “刚下工啊?”   “是,正好赶上你趟车。”周庆党看着刘念华点头笑笑,又挤到另一个乘客身边,忙碌地像是勤劳的蜜蜂,她现在的业务已经相当熟练,忙活起来有模有样,也不会再被蛮横的乘客欺负。   等到了月牙胡同附近的公交车站,周庆党走到车门口,扭头想和她说声再见,可刘念华已经背朝着自己在收票。   周庆党动动嘴皮子,到底是没说出什么。   “新上车的往里走啊,里头还有空,别都挤在门口。”刘念华想起要在月牙胡同下车的周庆党,回身一看,人已经下车往胡同口的方向走去。 第89章   ◎二更◎   “周国平,你吵什么呢?”梁宝珍和周云挽着手走过去。   周国平正一手抱着哇哇乱哭的小虎,小龙则是抱着他大腿不撒手,直嚷嚷着让他把弟弟放下来。   张蓉见到帮手来了松了口气,刚就是她让彪子去叫人的,不过好像许盛杰还是不在。今天院里没啥人,她担心自己拦不住。   “宝珍,你先回去歇着吧。”人大着肚子,这头推推搡搡的可别闹出什么动静。   “没事,张婶儿,我正好给小龙小虎准备了几颗糖,就说要给他们俩呢。”梁宝珍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伸长手,“小龙小虎,过来拿糖。”   周国平看着梁宝珍,有些怨恨,当初要不是她帮着刘念华捉奸,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可一想到她背后的男人,那个高大的退伍军人许盛杰,周国平又蔫了,“不吃了,我带他们出去吃。”   “周国平,你有什么事儿等念华回来再说,她在外面工作呢,你咋就能把孩子带走?”张蓉扒拉着他的手,不许他离开。   小虎被强势的爸爸吓了一跳,虽说他喜欢爸爸,可是爸爸今天好凶,非要带他离开!妈妈说了,去哪儿都要先经过她同意的,尤其是见到爸爸更不能随便走。   “爸~”小虎扭了扭身子,想从周国平怀里离开,奈何大人的手臂像是铁箍,“我不去我不去!我要下去。”   “小虎!”周国平一脸受伤样的看着小儿子,大儿子年纪大些,有自己的主意,每回见着自己都不太热络,他怀疑刘念华跟她说了什么,专门离间父子感情。   是,自己就算做了对不起刘念华的事情,可对儿子他是没什么错处的,刘念华这个毒妇居然还挑拨自己和儿子之间的感情!   幸好小虎年纪小,心思没那么重,见到自己还会兴高采烈叫爸爸。   当初是念着和王芳在一起,还能再生,可王芳这个贱人居然偷拿了自己的全部积蓄跑路,现在不管怎么样,和儿子的血脉亲缘不能断。   “小虎乖,你听话,爸爸给你买糖。”   小虎吸吸鼻子,这天儿太冷,他刚在屋里烤火,就被爸爸抱了出来,连棉袄都没来得及穿上,又在外头冻了十来分钟,小脸通红,鼻涕虫也快掉出来,更难受了,“不,我要回家去。”   屋里能烤火,烤得小手暖和,他挣扎身子就要往自家方向扑腾。   “爸!”周龙是个大孩子了,他能分清很多事情,比如现在,自己爸爸不干人事儿,“小虎都要冻感冒了。”   “去我那儿就不冷了,能遮风!”   “周国平,孩子都冷成啥样了,你还要带他们出去吹风?”周云看不过眼,这人口口声声要带孩子去过年要买糖,却连孩子冷也不管。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管啥啊?”周国平知道自己的丑事早就败露,大杂院里的人都知道,他也无所谓,和往日这些交好的邻居撕破脸皮就是。   “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就先让小虎进屋去烤烤火,再这样下去可不得冻病了。”梁宝珍站着有些累,手扶着肚子说话。   小虎倒是配合,正巧这时候连打三个喷嚏,哭唧唧道,“爸,我冷!我要烤火。”   周国平知道这群人就是故意耽误自己时间,要等刘念华回来就带不走儿子了,想到这里,一把抱着小虎就要离开。   “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能回屋去。”   周国平抱着小虎要离开,张蓉和周龙都上前去扒拉人,周云也没闲着,快走几步想把他拉回来,同时嘱咐孙媳妇儿别凑上去。   她怀着孩子,可不能被出事儿。   梁宝珍自然有分寸,自己大着肚子凑上去就是找麻烦,既帮不上忙还容易出事儿,只远远看着,盼着街道办或是许盛杰和刘念华快点回来。   她四处张望一番,其他家都没人,全出去了。   张蓉和周云自然是拦不住周国平,他再怎么也是个高大男人,虽说右手废了,可还是有股子蛮劲儿的,三两下就把两人给推开,登时跑到院子口。   “小虎!”小龙跟着追出去。   梁宝珍上前看看被周国平推开的周云和张蓉,幸好没什么大问题,三人跟着走出去,却见到周国平被人拦在了门口。   小龙见到周庆党回来,冲到他跟前大声哭喊着告状,“周叔,我爸要把小虎抱走!”   周叔?周国平看向眼前的男人,他认得这人,是张蓉下乡返城的儿子——知青周庆党,自己儿子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周叔,我冷!”小虎见到周庆党也闹腾起来,他午饭都是在张蓉家吃的,和周庆党也熟,更何况周庆党爱带他玩儿,小虎见着人一来便觉着遇到救星,想扑他怀里去。   “小虎,你是谁儿子?啊?你爸在这儿呢!”周国平声音里都带着沉沉怒气。   “小虎别怕啊,叔带你烤火去。”周庆党刚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到大杂院外就听到里头一阵动静,今天各家各户应该都去采买年货了,院里应该没什么人,按说不该这么热闹。   结果一到门口就看到个男人抱着孩子冲出去,和自己撞个正着,定睛一看,竟然是周国平!   周国平看着突然出现个男人稍微起了警惕心,张蓉和周云年纪大,梁宝珍又是个孕妇,当然挡不住自己,可周庆党...   “你谁啊?我们家的事儿轮得到你管?”   周庆党嗤笑一声,趁周国平不注意就要把小虎夺过来,可周国平反应也快,紧紧箍着小虎不撒手,周庆党担心两人争抢间伤到孩子,只能先松手。   “周国平,你还有脸来抢孩子?”他是知道刘念华的事情的,周国平就是个龌龊男人在外面乱搞。   “咋没脸?不管咋说,小虎小龙都是我儿子!”   “爸,你还知道我们是你儿子?那你就撒手,小虎都冻得不行了。”   “周国平,不管怎么样,你先让小虎穿上棉袄啊,这天这么冷,他就穿件毛线衫,你自己看看冻成什么样了!”梁宝珍从刘念华家里沙发上找到小虎的棉袄,拿过来想要给小虎先穿上衣裳。   小虎被风雪呼呼刮着,毛线衫是过风的,哪里比得上棉袄,他冻得瑟瑟发抖,想要穿棉袄!   可周国平抱着儿子退后几步,警惕看着梁宝珍,“给孩子穿衣裳的时候你们想趁机把小虎抢回去是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的心思。今天小虎我必须带走!”   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可儿子是自己的种,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爸呜呜呜,我冷!我好冷!”小虎鼻涕虫流出来,耳朵和脸蛋都是红的,正发抖哭嚎,“我冷!”   “小虎乖,马上就不冷了,要不是这些人挡着,这会儿我们都到家了。”   “你要把小虎带哪儿去?”刘念华接到消息跑到大杂院门口,正好听着小儿子的哀嚎和周国平的话,她赤红了眼,冲上前就要把儿子夺回来。   “念华!”周国平许久没见到刘念华,这时候再看到她,只觉得这人变好看了不少,好像回到了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面对刘念华,他愣了愣神就被人把孩子抢了回去。   刘念华抱着孩子,只觉得孩子身上冷冰冰的,赶忙和梁宝珍一块儿把棉袄穿上,随后抬头恶狠狠看着周国平,“你还来做什么?周国平!你还有脸来这里?是不是要我把你干的丑事跟小龙小虎说,你才甘心?”   “念华,我怎么也是小龙小虎的爸,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快过年了,我想和孩子们吃顿饭咋啦?”   “你好意思说你是他们的爸!小虎都冷成啥样了,你一点儿都不心疼的?你想冻死他是不是?”刘念华声嘶力竭,痛斥着这个虚伪的男人,抱起儿子先回屋去,屋里被烧着的煤炉子熏得暖和,小虎贴近煤炉子,身子渐渐回暖。   “周国平,上次是我看在儿子的面上放过你,想着让你离婚就算了,可你是人吗?连儿子死活都不管!”刘念华找出上次周国平写的保证书,气得头发晕,“你非要来破坏我们的生活是吧?行,那大家都不过了,现在我就去找街道办,找革委会,找公安局,你出去乱搞,等着挨批.斗吧你!”   “刘念华!”周国平听着刘念华一字一句,只觉得她陌生得可怕,这还是自己那个性子绵软,随意任人拿捏的媳妇儿?只见她怒气冲冲,双目赤红,没有半分犹豫似的,真想和自己鱼死网破。“你真这么狠毒?我们多少年婚姻,你就想把我送去蹲大牢?”   “是!我现在后悔了!”刘念华想起刚刚看到小虎,那么小一个孩子只穿着单薄的毛线衫,在风雪天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觉得一阵剜心的痛,周国平比自己想的还不是人!“我以前至少以为你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对你自己亲儿子也是这么自私,你儿子的死活你都不管,你还是人吗?我看大牢里随便一人都比好,你活该被王芳男人砸断了手,你这样的就该没了工作再也开不了车!以后也没孩子给你养老送终!”   刘念华一口气骂完,这才觉得内心舒坦不少。   “刘念华,这才多久,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周国平上前就要抢夺她手里的保证书,把这东西抢回来,这人才不能威胁自己。   “你给我滚开!”刘念华闪身躲避,一把把人推开,给周国平力气还是大,就靠着左手的蛮劲也抓着刘念华不放。   屋里乱糟糟,刘念华衣兜里的劳保手套掉到地上,拉扯间被踩来得残破不堪。   咚!   周庆党见周国平对刘念华动手是再也忍不了,上前将周国平拉开,一拳把人挥倒在地,见周国平爬起来还要挣扎,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周庆党是在当知青时期干惯了体力活的,周国平本也不差,可到底废了一只手,三两下后便不是对手,生生挨来了周庆党好几拳。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街道办的职工被许盛雅通知后赶来,听见这屋里闹哄哄,居然是有人在打架,“这怎么打起来了!快松手!”   “救我...”周国平被一个个沙包大的拳头砸在脸上,瞬间鼻青脸肿,这时候街道办的人来了,无异于见到救星。   刘念华眼里包着泪冲上前,握着街道办一个大姐的手,哭喊道,“同郝大姐,我要举报,这是我前夫,他出去乱搞,和东胜街的王芳有不正当关系,现在还来骚扰我和儿子,我儿子都快给冻病了,他还要动手打我,幸好有我们院里热心邻居帮忙。” 第90章   ◎三更◎   街道办今天值班的是一男一女,郝大姐三十来岁,微圆的脸,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她见着刘念华情绪激动,眼泛泪光,再一听这话,好家伙,躺地上的男人居然是个搞破鞋的!   “郝大姐,求你们帮帮我,我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今天原本还在上班呢,一回来就见到孩子给我前夫抱着在外头吹寒风,你看看这都成啥样了。”   郝大姐看一眼正瑟瑟发抖的小虎,她也是当妈的人,哪里忍心,“就是这人是吧?要真查出来他搞破鞋,跟他人有不正当关系我们肯定严惩!现在是什么时候,伟大领袖告诉我们不能耍流氓,不能有作风问题!”   “郝大姐,我可没有,都是她乱说的!”周国平害怕被□□害怕被送去改造,晃着发晕的脑袋连连否认,“搞破鞋的是她,是这个女人!她...她和这个男人搞破鞋,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用力揍我!”   周国平急着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去,随手一指,指着动手的周庆党胡诌。   刘念华这辈子老老实实做人, 第一次被人污蔑搞破鞋!她哪里忍得了,上前对着躺在地上的周国平就是一耳光,“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都这时候了还想坏我名声!同志,我这儿有他亲手写的保证书,他和东胜街筒子楼的货车司机赵强的媳妇儿王芳乱搞,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上面还有他的手印儿。不光是这个,我还有人证,我有两个邻居都看见了这事儿,我们可是把他们两个狗男女捉奸在床的。”   “郝大姐,我和我媳妇儿确实看见了。”许盛杰刚从洪家出来,回到家中却发现没人,整个大杂院里只有刘念华家门口围了好些人,眼尖的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媳妇儿梁宝珍的碎花棉袄。   走近了正好听见刘念华一番话,许盛杰一边冲街道办的职工说话,一边揽上梁宝珍的腰,小声道,“这么站着不累啊?坐着歇歇。”   “你回来了?”梁宝珍突然听到许盛杰的声音终于安心些,一方面她担心刘念华,一方面也顾及着肚子的孩子,幸好周庆党先到了,帮着稳住局面。   “周国平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许盛杰皱眉看着周国平,属实是觉得脏了眼。   “郝大姐,他们...他们串通的,那条子是他们逼我写的!”周国平不死心,还在做垂死挣扎。   “郝大姐,我是退伍军人,以前也是穿军装的人,我可以保证刘念华同志说得全部属实,我说的也全部属实,不然我就对不起自己一身军装。”   郝大姐看这年轻人一身正气,又听到是退伍军人,心里对他高看几分,再看看地上躺着那个,像个泼皮无赖似的,她以前是在妇联工作的,最见不得这种人渣,刘念华是什么性子,整个胡同的人都知道,本本分分做人,从没和人红过脸,今天能这么声嘶力竭,显然是被逼狠了。   “我们带他回去了解了解情况,小何你去通知一下革委会的,要真是搞破鞋有作风问题,就得上交革委会了。”   “好。”   没多久,革委会也来了人,一行人将闹事的周国平带走,刘念华把孩子托付给张蓉和周云,跟着一块儿去革委会交待情况。   梁宝珍不放心刘念华一个人,可自己身子不适合走动,刚想让许盛杰跟着跑一趟,结果周庆党先开口了。   “我跟华姐一块儿去吧,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用不用,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们了。”刘念华想到自己的家事一而再再而三麻烦邻居们,心里难受得很。   张蓉可怜这娘仨,又开口,“念华,你客气啥?就让庆党跟你一块儿去,有个帮衬,那周国平不是个好相与的,革委会里头人多,庆党跟着也能搭把手。”   刘念华拗不过,只得和周庆党一起出发。   周云抱着小虎给他搓搓手,等孩子身子暖和了些,又给喂了一盅温热的水,眼见着才好了些。   “真是作孽啊,怎么把孩子折腾成这样。”   “发烧没?”梁宝珍上前摸摸小虎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   “我家有安乃近的。”小龙守在弟弟身旁,听到阿姨的话乖乖回答。   “那就好,等晚上看看,如果真发烧了你妈妈会给小虎吃药。”   屋里因为煤炉子暖和起来,许盛杰扶着梁宝珍坐下,仔细询问一番才知道周国平来闹事抢孩子的经过,他眉峰高耸,“当初真是便宜他了,还敢来闹事儿。要不是今天大伙儿都出去买年货了,也由不得他这么嚣张。”   “幸好周庆党正好回来了,不然他兴许真要把小虎给抱走。”梁宝珍尽力说话拖延他,也是庆幸周国平还没来得及出去。   不过许盛杰想到还是有些后怕,刚那场面混乱,四处推搡起来,媳妇儿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在附近,虽说是站得远些,可也危险,“你还是通知我们就行,自己少往跟前凑,要是撞到你怎么办?”   许盛伟兄妹和彪子方智彬也凑到小龙小虎身边,和兄弟俩说着悄悄话,小雅蹲在一旁,也帮着给小虎搓手,又伸手去摸哥哥衣兜里的手帕,给小虎擤鼻涕。   “对,用力。”她还没照顾过小孩儿擤鼻涕,将手帕覆在小虎鼻根上,回包回去,让小虎用力擤。   小虎烤了一会儿火,逐渐暖和起来,手也被搓得热乎乎的,他听着小雅姐姐的话,用力擤鼻涕,擤完才觉得鼻子通畅了。   “我好了。”今天他可吓坏了,爸爸死死箍着自己不撒手,还不给自己穿衣裳,他讨厌爸爸了!爸爸怎么这么坏,自己都快冷死了。   许盛伟和小龙也在旁边看着,见小虎终于活泛过来也放心,拍拍小虎的肩膀安慰他,“小虎你快暖和起来,咱们一块儿去玩雪球。”   雪?小虎摇摇头,今天他被冻惨了,提起雪这个字就觉得冷,他暂时不要玩雪球了。   “哥。”小雅叫一声许盛伟。   “咋啦?”   “你把手帕收好。”   刚给小虎擤了鼻涕的手帕被包好了还给许盛伟,许盛伟看着那块蓝色格子的手帕愣神,再摸摸自己的衣兜,“哎,我手帕呢!”   “许盛雅,你咋拿我手帕给小虎擤鼻涕?”   “那肯定拿你的,我的手帕只能给女孩子用,你们都是男孩子啊。”许盛雅理直气壮。   方智彬看在眼里,努力憋着不笑出声,可他实在是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小伟,小雅说得对哈哈哈哈。”   “咦~”许盛伟接过手帕,略带嫌弃地赶忙拿到外头洗了。   只留下屋里几人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小虎也笑了。   =   刘念华在革委会交待完事情,最后还补充一句,这事儿可以找住在东胜街的货车司机打听情况,二人也是离了婚的,其实这事儿调查起来很简单,人证物证都在。   革委会的心里有数,只留下周国平继续审问,让刘念华先离开了。   走出革委会大门,刘念华和周庆党一块儿等公交车回家,刘念华一脚一脚踏在积雪上,踩出一个个脚印,积雪松软,踩在上头如坠云端,嘴边泛起一个释然的笑容,刘念华终于长舒一口气。   “今天谢谢你了,还有你妈她们,不然小虎兴许真被周国平抱走了。”   “没事儿就好,周国平这样的人活该被送去□□!”   周庆党和她并肩走着,听着刘念华的话也回个笑容,他发现刘念华不一样了。以前这人是出了名的好性子,跟人都没拌过嘴,后来和周国平离婚那阵看起来很糟糕,眼神飘忽,脸上一阵沧桑,随时都能倒下去似的,就是去公交车上当售票员也是被欺负的份儿。后头她逐渐好起来,售票员当的有模有样,也不会被些蛮横的乘客欺负,在家里一人照顾两个孩子不容易,外头有些风言风语也当没听见,就过自己的小日子。   对刘念华最多的印象,周庆党想了想,还是每天早上自己一推开门就看到她在灶台忙碌的身影,她要早起给孩子们做早饭,早上时间紧,起床便更早,冬天更是冻得僵手,可是自己每回开门和她视线交汇,刘念华都会冲自己笑笑,道声早。   两人一同上了公交车,刘念华和公交车司机认识,大家都是公共交通公司的职工,司机和她打声招呼,直接免了票,连带着周庆党也享受了一回免票待遇。   这算是不成文的规定,给公交公司职工和家属的优待。   上了车,两人并肩站着,周庆党看着刘念华一双手冻得通红,握着扶手的手带着几分粗糙,她常年在家做家务,算不上享福,手也不娇气,现在手背却赤红一片,像是生冻疮的前兆,上头还有几道抓痕,应该是和周国平拉扯时被抓的。   他垂了垂眼眸,左手伸进衣兜里,摸到自己的劳保手套,紧紧攥在手里。   “华姐...”   周庆党攥着手套刚拿出半截,突然听到刘念华侧身说了句,“到了,下车了。”   说罢,刘念华率先转身下车,她还惦记着家里两个小的,走起路来都带风,周庆党紧紧跟上,等走到大杂院门口时,才叫住人。   “华姐,你戴副手套吧。”他刚刚见到刘念华的手套在和周国平推搡间掉到地上,被踩了好几脚,还给扯开了口子,应该是用不了了。   “不用,我这手都习惯了。”刘念华把手往背后一背,有些不好意思,她冬天都这样,爱生冻疮,发作得厉害的时候,痒得不行,恨不得给抓破,可碰起来又疼,把人折磨得够呛。   “我先回去看小龙小虎,你也快回吧。”刘念华走出几步,又转身郑重道谢,“周庆党,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不用谢。”周庆党看着刘念华的背影消失在寒风里,只觉得刚刚那个笑容很是灿烂。 第91章   ◎一更◎   大杂院众人知道周国平上门来闹的事儿,已经是大下午了,众人提着年货回来,一进院子就听好几个孩子叽里咕噜说了这件事。   这种事情瞒不住,一会儿就传遍了各家各户。   程彩丽抱着闺女喂奶,听说这事儿闷头就是一顿骂,“周国平这是什么人啊!还有脸上门!就该给他打一顿扔出去!”   正在喝奶的小闺女楚楚被情绪激动的母亲吓了一跳,她正嘬着吸奶就感觉母亲胸脯起伏,那模样怪吓人的。   “唔哇啊~”楚楚委屈巴巴噘着小嘴,张口就要哭。   “哎哟,妈妈没骂你。”程彩丽瞬间缓和了脸色,抱着闺女耐心哄哄,“咱们继续喝奶。”   陆元听到闺女嗷嗷哭,更是心疼,帮着哄了哄才消停。   “咱闺女胆子是不是太小了?”   “哪儿小了!是我刚刚说话太大声了,以后我注意点儿。”   程彩丽看着自己闺女,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哪儿哪儿都是好的,怎么会有缺点!   许盛杰也扶着怀孕的梁宝珍回屋去,刘念华这回解决了个大麻烦,为了表示感谢,特地带着年礼上门,给张蓉家和梁宝珍家都送了糕点。   “华姐一人拉扯孩子真是不容易。”梁宝珍挺着大肚子坐下,今天站久了些确实难受。   “那可不。”周云想起自己那时候也是,一个女人带娃不容易,好在院里邻居大多都是好的,能互相帮衬一二。   “你肚子难受不?”许盛杰看着媳妇儿越来越大的肚子,就担心她不舒服。   幸好最近去医院检查,孕妇和胎儿各项指标都正常。   “还行吧,别站太久就没事儿。”梁宝珍知道他担心,特意邀功,“你放心,今天这事儿闹起来我也有分寸的,站得稍微远些,我不是抓紧叫三个小孩儿去通知人嘛。”   “算你清醒。”许盛杰是真担心她不管不顾也冲上去,到时候有个磕碰就惨了,   周云看着这小两口一来二去也笑笑,“要是宝珍要上去,奶奶肯定也拉着她。”   年前的遭污事儿随着除夕夜的声声鞭炮声被炸得七零八落,噼里啪啦的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   初一一大早,许盛伟和许盛伟照惯例给奶奶和哥嫂拜年,一人得了个压岁钱红包,喜滋滋出门了。   大伙儿走亲戚的走亲戚,串门的串门,正好今年初一出了太阳,虽说也不太暖和,可是看着就高兴。   阳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像是给皑皑白雪铺了一层金光。   梁宝珍穿着一件大红色厚棉袄,五官精致,身材丰盈了些,肚子高高隆起,正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站在胡同口看着孩子们打雪仗。   今年她过年不宜走太远,就连娘家也没回去得成,宋春花让二哥给家里送了鸡蛋过来,不知道又去哪儿弄到一只羊腿,说是要给她补补。   昨晚家里就煮了一锅羊肉汤,吃得浑身暖和,手脚都不凉了。   “哈!”许盛雅玩儿累了,刚她和院里几个女孩儿联合对付一群男孩儿,所有人棉袄上都是雪球砸上时散落的雪,大冬天的,玩得额头渗出薄汗,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   “嫂子,小娃娃什么时候出来啊?”   现在是中场休战环节,她得歇歇喘口气,一屁股坐在嫂子旁边看着她的大肚子,她知道的,自己的小侄儿或者小侄女就在里头。   “还有三个月呢。”梁宝珍也盼着早点卸货,卸完货就好了,能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哪像现在这样,去哪里都不方便。   “哇,还有好久啊!”   “宝珍阿姨,里头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陈寡妇家的大闺女宋心荷也凑过来问。   “我也不知道呢,等生出来才知道。”   “我希望是妹妹。”宋心苗坐在姐姐身旁小声道。   秦小月问她,“为什么?”   “那样我们打雪仗的人就更多了!”   “有道理哎!那就妹妹吧!”   一群小姑娘达成共识,毕竟现在分男孩子和女孩子打雪仗的时候人数不对等!   大杂院里男孩子有五个,女孩子才四个,就是算上还在程彩丽怀里吃奶的楚楚也才堪堪打平。她们的目标是反超男孩子的数量,希望梁宝珍肚子里的是个打雪仗预备娘子军。   对此,梁宝珍哭笑不得,就这么给孩子定好性别啦?   理由真是很朴实无华啊。   “许盛雅,你们休息好没有?快点儿!”许盛伟冲这边招招手,“快点儿快点儿!”   “来了!”   梁宝珍最近也是闲得无聊,难得初一休息,看一群孩子打雪仗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外出的许盛杰回来也没发现。   等她觉察出身边有个高大身影的时候,差点被吓了一跳!   梁宝珍整个身子往后倒了倒,手抚着胸口,“你回来啦?吓我一跳。”   许盛杰拍拍她的背,笑着看她慌乱的小表情,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只小鹿,“我还叫你了,没听见?”   “你叫我了吗?”梁宝珍可能看孩子们打雪仗太入神了,压根没注意到,拉拉许盛杰的手臂,“你看小伟小雅,玩得可攒劲嘞。”   “两皮孩儿。”许盛杰顺着梁宝珍的视线向前看去,一群小孩儿闹腾得欢。   直到家里人叫着回去吃饭了,这才散场。   梁宝珍看得心痒痒却没法参加,大着肚子就连弯腰都费劲,看一眼地上厚厚的积雪,心生羡慕。   “想玩儿?”   “嗯~”梁宝珍听到这话像是有预感似的,许盛杰肯定会给自己想办法,不然他不会这么问!   果然,身旁的男人俯身捧起一捧雪,双手交错团着,不一会儿就团出了一个雪球,雪白圆润,比刚刚小孩儿们团得都要圆。   “拿着玩儿吧。”许盛杰把雪球放到媳妇儿手里,自觉完成了任务。   梁宝珍手里捧着个凉悠悠的圆胖雪球一时无言,“就这么玩儿?”   她以为好歹会有个打雪仗的环节呢。   “不够大还是不够圆?”许盛杰发觉媳妇儿不太满意,俯身又给团了一个雪球,再次塞到媳妇儿手里,“两个一起玩儿。”   梁宝珍手里捧着两个圆圆的雪球回家,也不知道能怎么玩儿!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四方桌前,两个雪球放在搪瓷盆里,等吃完饭,雪球外头已经有些融化迹象。   梁宝珍干脆把两个雪球融在一块儿,团在手里颠来颠去,一边泡着脚,一边颠雪球。   好吧,居然也挺好玩儿!   =   春节在漫天风雪中渐渐过去,年前高考的录取通知书也纷纷飞向各人手中,这次高考录取率低,国棉厂不少人都参与了,只有三人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梁宝珍将厂办办公室的窗户关上,隔绝外头的寒风,扭头就听到黄翠娥说起邮递员送录取通知书到厂里的事儿。   “咱们厂里就三人考上,了不得啊。”   “哪三个啊?我们认识不?”   “一个是财务科的刘凤仙,一个是细纱车间的方重光,一个是后勤部的秦琴。”黄翠娥消息灵通,每个新进厂的职工都要接受她的思想宣传,认识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我只认识刘凤仙。”国棉厂大几千人,梁宝珍估摸只认识到一小半的人,刘凤仙她认识,每个月发工资的职工!   “我也认识她。”祝瑾瑜顺道还关心起来发工资的事儿,“她走了以后谁负责发工资啊?”   “你还操心起这个啦?”宋明乐开了花,“反正厂里少不了你的呗。”   “那倒是!”   “不跟你们说了,我去广播站啦。”梁宝珍又到了下午广播的时候,拿上今天要念的伟人语录和日报内容,慢慢往广播站去。   自打肚子大了,她就稍微再早点出发,慢慢走过去,也不着急。   “大家好,我是广播站广播员梁宝珍,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伟人语录......   最后通知一件事情,国棉厂第十六届春季运动会将于四月七日、八日举行,欢迎所有厂职工踊跃报名,积极向上,敢于拼搏。”   许盛杰在车间工作,听到媳妇儿的声音不禁弯了弯嘴角,媳妇儿这工作好,每天还能听到她温润的声音念语录。   “老许,怎么说?”   洪三儿也听到了广播,春季运动会要来了,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啊。国棉厂和其他国营厂一样,以往每年都要举办运动会,可前两年就没办,因为厂长陈勇大搞生产建设,时常让工人们加班加点的干,把运动会都给取消了。   现在终于要恢复了,大伙儿能不高兴吗?   最重要的是,运动会拿了名次还有奖!大前年就有收音机和肉票粮票做一等奖的奖品,颇为丰厚,谁能不心动啊?   “什么怎么说?”许盛杰正擦拭着设备。   “这运动会不去露露脸?你这当过兵的体格不是随便赢?”洪三儿已经畅想起美好未来,得了一等奖有肉票,还可以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好的。   许盛杰摇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他懒得出这个风头,更重要的是,到时候媳妇儿宝珍已经临近生产了,自己一个马上要当爸的人哪能分心。   作者有话说:   当爸的觉悟,不能分心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莜子5瓶; 第92章   ◎二更◎   许盛杰前头才拒绝了洪三儿参加运动会的提议,回家却被媳妇儿给拿捏了。   梁宝珍刚泡了脚,一双白皙的脚泡得红红的,腿脚一暖和了整个人身子也不觉得冷,这时候再往被窝里一躺,床上已经有个热源把被褥也烘得暖融融的,许盛杰去厂卫生站要来了输液瓶,灌进热水放在床上,抱着它,梁宝珍觉得舒坦。   等许盛杰倒完洗脚水回来,梁宝珍这才提起下午的广播。   “你听到我今天下午的广播没?”   “听到了。”   “你准备报什么项目啊?”梁宝珍还是第一次参加国棉厂举办的运动员,可惜这回正好赶上她大着肚子没法真正参加,只能当个观众在一旁加油鼓劲,不过没关系,自家也有代表呢。“你要是参加是不是都能拿第一名啊!我觉得肯定能,你这么厉害。”   许盛杰刚想说自己不参加,可是听到梁宝珍后半截话,突然不好再开口。   “你想看我参加?”   “嗯啊!”梁宝珍没见识过这么大型的运动会,“我们以前学校也有运动会可是办得比较简陋,我听说厂里的可不一样,都是为了奖品拼老命的。”   想起黄翠娥透露给自己的内部消息,梁宝珍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你,今年拔河比赛第一名能挨个抽奖品,最大的奖是一张自行车票!”   提到自行车票,梁宝珍两眼放光,那可太难得了,自家只有一辆自行车确实不够,要是能再得张票就好了,可以放着,以后随时都能再攒一辆。   听出媳妇儿对自行车票的向往,许盛杰点点头,“那我去,给你挣张自行车票!”   =   春寒料峭时,二月末倒是天气倒是渐渐开始回暖,风雪停歇,开始向着春暖花开的时节迈进。   方智彬来许家找人,一进屋只见到在写作业的许盛雅背对着自己。   他蹑手蹑脚进门,轻轻扯了扯她的辫子,“许盛雅~你哥呢?”   “讨厌!”许盛雅回头瞪方智彬一眼,忙把自己的麻花辫夺回来紧紧护着,“出去啦。”   “出去干嘛了?”   “打乒乓球。”   “嘿!”方智彬重重叹口气,一屁股坐在许盛雅旁边的凳子上,“你哥真是魔怔了,还打?这都打了多久了!”   许盛雅抬头看方智彬一眼,狠狠赞同,“我哥这回是真变了。”   一有空闲时间就去打乒乓球,除了年三十和初一,其他时候不仅没怎么和大杂院里其他男孩子玩儿,就连许盛雅这个妹妹也见不到他几次。   许盛伟的好兄弟&好妹妹达成共识:这人见球忘友/妹的!   等许盛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四处找寻着嫂子梁宝珍的身影,今天他打听到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小雅,嫂子呢?”   “在屋里歇着呢。”许盛雅正在串玉米串。   “嫂子。”许盛伟敲敲门,听见梁宝珍的说话声才往里走,“你在忙呢?”   梁宝珍正坐在木椅上看书,回头看见小叔子进来,心知他是有事儿找自己,“怎么了?什么事情?”   一眼被看穿小心思的许盛伟也不忸怩,开门见山求起人来,“嫂子,我想参加全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你能不能帮我跟奶奶和大哥说。”   他就担心奶奶和大哥不答应,到时候别又要把自己的乒乓球拍给没收了。   “青少年乒乓球比赛?”梁宝珍没听过这个比赛,“哪里办的?什么时候啊?”   “说是三月底打,是教育局联合体育局和少年宫办的,就在东山体育场比!”许盛伟打听得一清二楚。   全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每年都有,不过不是随便就能参选的,得有些实力才行,许盛伟最近因为打乒乓球认识了不少同学,高年级的还有外校的,一块乒乓球拍打天下,他这回明白老师上课提过的‘乒乓球外交’是什么意思了,兴许自己现在也是!   “你怕奶奶和大哥不同意?”   “嗯!”许盛伟忙又走上前几步,要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能来麻烦嫂子,可是家里现在只有嫂子能做自己的靠山。   梁宝珍一时拿不定主意,周云是挺反感孙子成天打乒乓球的,许盛杰态度不明,没有太多干涉,但要是撞他跟前,兴许还是讨不着好。   “要是奶奶生起气来,我也难受啊。”   “嫂子,你怕啥,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许盛伟算得好好的,嫂子是孕妇,孕妇最大,奶奶哪里舍得说嫂子啊。   “合着你都算计好了是吧?”梁宝珍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眉眼弯了弯。   “嘿嘿。”许盛伟连连保证,拍拍胸脯表决心,“嫂子,你放心,要是出了事儿我肯定不连累你,我直接坦白从宽,立马认错,而且我不会耽误上课的。”   梁宝珍被小叔子说得没法,当天晚上就跟许盛杰先提了提。   彼时,许盛杰正给媳妇儿捏腿,现在梁宝珍走动没有以前多,时不时腿脚容易酸软,许盛杰隔三差五就要给她捏捏,不过他手劲儿大,经常使个五分力也被媳妇儿嫌弃。   “你轻点儿。”梁宝珍靠坐在床头,看着床尾的许盛杰一顿埋汰,“奶奶说的没轻没重的人就是你这样吧。”   “我已经最轻了。”许盛杰大呼冤枉,他一不小心就要被数落,这力气大了也不完全是好事儿。   “对了,我跟你说件事,不过先说好了,你可别急眼。”   “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值得我急眼?”   “小伟今天下午找我了,他说想参加全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   “什么比赛?初中生去打?”许盛杰知道一些乒乓球比赛,甚至国棉厂以前也组织过厂内部的比赛,自己爸爸就是个乒乓球好手,拿过厂里的乒乓球比赛第一名。不过青少年还有比赛?   “嗯,说是很正规的比赛,选的可是全市最优秀的小学生和初中生参加,光是奖品就不简单,一副红双喜乒乓球拍和五颗红双喜乒乓球,外加十斤肉票。”   “小伟想去参加?”   “对,他都打听好了,你也看着了嘛,他现在也不逃课,就利用休息时间打球,可入迷了,难得这孩子有个兴趣爱好,我寻思也挺不容易的。”   梁宝珍主要是想起后来的许盛伟,早没有如今的意气风发和少年气,变得麻木又平庸,每天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工作,眼里满是对生活的疲惫,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现在说到打乒乓球时不一样,他眼睛亮亮的,像是有光。   “他担心你不同意,让我先来说说,他保证绝对不逃课。”   “他要求还挺低。”许盛杰嘴角扯出一抹笑,别家孩子遇到这种事儿怎么也得立个考多少分的目标,他倒好,目标简单——不逃课就行。   “那你同意不?”   “打乒乓球又不是偷鸡摸狗的,是好事儿,小伟那脑子我看了,不是读书的料,有个爱好也挺好。”   梁宝珍一听,有戏了!脸上立时笑开花,一笑像是朵娇艳玫瑰,晃了许盛杰的眼。   “不过我有个要求。”许盛杰补充一句。   “什么?”   “拿不到第一名就别打了。”   =   “什么?第一名?”许盛伟听到嫂子的话,狠狠吃惊,大哥也太敢说了,他可打听过,少年宫乒乓球班的学生特别厉害,有练习好年的,自己怎么拿第一名?   许盛杰从旁边经过,拍拍弟弟的脑袋,“参加比赛没有拿第一名的决心直接退出得了。”   这是他当兵时学到的,没有信心干脆别去,去了就奔着第一名去,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   许盛伟被大哥激得起了斗志,立正稍息,敬个军礼,“许盛杰同志,那我就拿第一!”   “还敢叫我大名了?”许盛杰狠狠揉了一把弟弟的短寸,“没大没小啊你。”   “嘿嘿!”   这些日子周云将许盛伟的表现看在眼里,自家孙子别的优点不说,是个说话算话的,后头再也没逃过课,至于参加比赛什么的,她也没干涉,反正她就一个要求,必须得顺利念完初中。   第二天,梁宝珍和许盛杰带着许盛伟和许盛雅去少年宫上游泳课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全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报名的事儿,少年宫就有一个报名点,许盛伟之前就看到了,报名需要交一块钱和一张寸照,另外还得有家长陪同,签字确认。   “同志,我们想报名参加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是直接在这里报名吗?”梁宝珍问少年宫前台。   “乒乓球比赛啊?报名今天上午就截止了。”   “啊?已经截止了?”许盛伟一下就急了,双手扒拉着前台的边缘,神色紧张。   他明明记得之前说的是今天截止啊,这不还有半天吗?   全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知道的人不多,有条件参与的更少,其实报名名额还没满,不过就剩半天时间了,前面在这里等报名的教育局干事便提前走了,半天时间应该不会再有人来,谁知道...不过她打量眼前几人,没想到这会儿还有上门来报名的。   “不是说到今天截止吗?这才刚一点多。”许盛杰拍拍弟弟的脑袋,“这小子可爱打乒乓球,就盼着能参加这项比赛。”   “对呀,阿姨,漂亮阿姨,能不能帮帮忙?”许盛伟急地声音都变了,他就想打个比赛。   被一声漂亮阿姨叫得憋不住笑,少年宫女职工还是摇摇头,“真没办法,负责报名的干事已经拿着报名表走了,这会儿确实没法报名了。”   早知道她就劝劝人再留半天了,谁知道还真有来报名的。   “那下次就要明年这个时候了吗?”梁宝珍问一句。   “对,每年一次。”   “那得等多久啊!”许盛伟重重叹口气,眼里又没光了。   梁宝珍想托她再想想办法,按照规定明明还有半天时间的,怎么就先撤掉报名点了。   “梁宝珍同志?”   就在几人说话间,少年宫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人,梁宝珍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是杨妍领着儿子朝朝来上课了。   “杨妍同志,朝朝小同志,你们好啊。”梁宝珍打了招呼,向许盛杰介绍二人,许盛杰冲人点点头,许盛伟和许盛雅倒是也和这母子俩见过几回面,乖乖叫了人。   只是许盛伟受到打击,情绪有些低落,连带着声音都沉了不少。   “漂亮阿姨好!”朝朝见到梁宝珍也兴奋地叫了一声。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杨妍牵着儿子的手,看见梁宝珍带着小叔子和小姑子站在前台,旁边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梁宝珍把情况一说,有些遗憾,“说是没法报名了,看看小伟蔫成什么样了。”   杨妍打量许盛伟一眼,确实像根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巴巴的。 第93章   ◎三更◎   “同志,其他报名点还有吗?”许盛杰难得见到弟弟对一件事这么大热情,也不想他闷闷不乐,实在不行去远点的地方报名也成。   这次报名主要是许盛伟听说消息就太晚,昨天下午他和其他学校的同学打球,因为球风彪悍很是赢了些球,当即就有人打趣他该去参加全市乒乓球比赛,说不定能拿奖。   不过昨天太晚,早过了下班时间,今天又赶上最后一天结束,许盛伟本来觉得时间也正好,肯定能在别人下班前搞定报名的事情,可没想到负责报名的人直接提前走了。   “只有东山体育场有了,不过也不知道提前撤没有。”少年宫到东山体育场是穿城过的,加上现在积雪未消,过去一趟很是费时间费劲,就连公交车行驶着都难,每天早上环卫工都要清扫积雪,遇上严重的风雪天气,公交车开到一半,乘客们还得下车帮忙清扫积雪,才能让公交车继续通行。   少年宫前台的职工好心提醒一句,免得他们白跑一趟。“我估摸你们过去也来不及。”   “啊!”许盛伟很失望,垂着头蔫蔫的,他好不容易有个盼头,怎么就这样了。   杨妍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笑着走过去问前台职工,“小玲,负责报名的是哪个部门的啊?叫什么名字?”   “说是教育局联合体育局主办的,今天来少年宫守点报名的是教育部两个干事,叫...”   “你别担心,我不去告状举报,我这不是想看看认不认识,帮许盛伟小同志报个名嘛。”   “啊,原来是这样,是孙英和冯共和。”   杨妍在脑子里过了过,心里有数了,扭头对梁宝珍道,“不然你们把要交的照片和资料给我,我晚上回家的时候帮你们递过去试试。”   “阿姨,你认识他们呀?”许盛雅好奇。   “算是认识吧,他们部长是我爸以前的部下。”   “那麻烦你了,杨妍同志。”梁宝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过看杨妍说得肯定,兴许真可以。   她上次听少年宫的职工聊天提起过,杨妍家是市里什么领导,那两职工也不清楚具体的,只知道人家可住在市委大院。   将许盛伟的资料,大概是姓名年龄学校班级这些基础信息写在纸上,梁宝珍又把他的寸照一并交过去,“小伟,还不快谢谢阿姨。”   “谢谢漂亮阿姨!”许盛伟仿佛又活了过来!比赛有望啦!   “谢谢漂亮阿姨!”许盛雅跟着道谢,她可看见二哥的笑容灿烂,真好啊!   五岁的朝朝也鹦鹉学舌,对着自己妈妈奶声奶气道,“谢谢漂亮阿姨!”   “哈哈哈哈哈。”   “我的傻宝哎,我是谁啊?还漂亮阿姨呢。”杨妍把儿子抱起来,笑得温柔,点了点他的鼻头,“还跟着哥哥姐姐学说话是不是?”   “朝朝真可爱。”梁宝珍一看朝朝就是被精心养大的。   “等你孩子出生肯定也可爱。”杨妍看一眼梁宝珍的大肚子,“快生了吧?”   “没两个月了。”梁宝珍也盼着生呢。   “我看你们两口子都不赖,生个孩子肯定也是俊的。”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杨妍见儿子的书法课要开始了,先告辞,“我们先进去了,报名的事儿你放心,下次上课的时候我把证件给你。”   “成,谢谢你了!”   等杨妍走远了,许盛伟原地蹦了两蹦!神情激动,双手攥着拳,就连头发丝儿都翘立起来,“杨阿姨的意思是肯定能报上名吧?”   “应该是。”梁宝珍又担心到时候万一没成让小叔子失望,补充一句,“不过还是等下回再见面再说。”   “你小子可别激动地睡不着觉啊。”许盛杰从来没见弟弟这么兴奋过,打个乒乓球能这么激动?   许盛杰少有跟着弟弟妹妹来少年宫,这次来也就是第二次,许盛伟激动地抓着大哥的手带他靠近少年宫乒乓球训练室附近。   “哥,你看你看!”许盛伟眼里冒着光,痴恋地看着里头正在训练的学生们,“你看他们多厉害呢,人家是专业训练,还有教练教的,光是发球就能练几百上千遍。”   许盛伟越说越羡慕,他发球抽球扣球都是自己瞎琢磨的,哪里经受过专业训练。   “上回你嫂子说,这些班都报不了是吧?”许盛杰还有点印象。   “嗯。”许盛伟情绪没低落太久,“但是在全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里取得好名次,就有机会进去!”   “怪不得你这么想参加呢,合着在这儿等着呢。”许盛杰看里头跟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甚至还要矮小些的孩子正认真训练着,倒也觉得不错,“那你好好打。”   “好!”   =   杨妍接上上完书法课的朝朝回自己娘家,她爸是教育局退休老领导,母亲是市二医院前护士长,自己嫁给了□□的儿子。   两家距离不远,退休老干部有单独的家属院,两排参天树木林立,只是现在还没到春意盎然的时节,树枝上只覆着皑皑白雪。   “妈妈,我们今天去姥姥姥爷家吗?”朝朝有些兴奋,姥姥姥爷最疼自己,家里有好些好吃的,妈妈不让他吃糖,姥姥要给他吃。   “是,看看你姥姥姥爷去,顺便还要替小伟哥哥报名,你还记得吗?”   “记得。”   朝朝点点头,他记性好,可一点儿没忘。   开了门,杨母岳兰见到外孙就把人抱进怀里,心疼地抱到沙发上坐着,“这外头冷,你没给朝朝多穿点儿?”   “穿得厚呢,他说不冷,他本来手脚就爱凉的,不信你摸摸他后背。”   “哎呦,暖和的。”岳兰看一眼闺女,“今儿咋过来了?”   两人前几天才来过,一般下次还得过段时间。   “来看看你们。”杨妍想起表妹的事情有些头疼,“妈,晴晴找吴凯他爸去了。”   “啥?她真找去了?”   “嗯,她对象也不知道怎么认识吴凯他爸,竟然还上了家里来。”杨妍表妹丁晴前阵子谈了个对象,据说两人已经谈婚论嫁了,结果一年前因为她对象的弟弟犯了事儿,说是送去劳动改造了,丁晴的父母便不同意了。   丁晴父母都是市里干部,父亲是市科局的副科长,母亲是市妇联主任,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愿意和家里有劳改分子的家庭结亲了。   “晴晴也真是的,他对象家是国棉厂的对吧?”   “是,国棉厂厂长的儿子。”杨妍想不起名字了,只记得姓陈。上回她就找上自己希望能帮对象的弟弟早点结束劳改回城,杨妍公公是□□,虽然已经快退休,横竖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可毕竟还在位置上,分量是重的。   不过杨妍是高嫁,她最不希望因为娘家的事儿去求婆家办事儿,再说了,帮一个劳改分子这不是给自家挖坑吗?要真出了幺蛾子,查出来不对劲,可不得连累自家人。   因因此她拒绝了丁晴,还劝她别趟这趟浑水,毕竟那人只是对象的弟弟,甚至不是她对象本人,哪里值得她这么掏心掏肺。   谁知道,前阵子她直接找上杨妍公公,帮着去说情。杨妍公公已经退休,见到儿媳妇儿的表妹上门来,只随意打发两句,不过问这些事儿。   “算了,你别操心这些,我改天找晴晴说说,那劳改分子还能提早放啊?晴晴真是的,犯糊涂呢。”   “行。”杨妍说完正事儿,这才想起来要帮忙的事情,从包里掏出一张写有许盛伟基本资料的纸条和一张寸照,“对了,妈,我有个朋友的家人想参加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不过这报名时间过了,一会儿爸回来你交给他,让他帮忙找邱部长添上名额吧。”   “咋?还想走后门啊?”杨成功刚从外头和院里退休的老头下棋回来,进屋就听到闺女的一番话。   “爸,我可没走后门啊,这是你们教育局的干事提前收了报名点,说好的今天截止报名,结果下午一点多去就没影儿了。”   杨成功看着闺女唬着嗓子道,“报名不知道早点去,非得最后一天去是吧?你们年轻人就是懒散,非得拖着。”   “那定好的报名时间还不能用了?你们做人民公仆的不就得好好为人民服务吗?我们一没晚去二没想加塞,都是在规定时间内,合理合法的。”杨妍一向能说会道,三两句把离休老干部说得哑口无言。   “好好好,这丫头片子伶牙俐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杨成功招架不住,只得投降。   作者有话说:   周末来了,明天见^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水千叠3瓶; 第94章   ◎一更◎   拿到杨妍带回来的比赛证件,一块挂牌,黑绳拴着的一个塑封小牌牌,上头写着‘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报名选手——许盛伟。   “下个月有个初试,我打听过了,会淘汰三分之一的人,剩下的才能真正参加比赛。”   梁宝珍明白,得筛选一下苗子,剩下有实力的去竞争名次。   “谢谢你,杨妍同志,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梁宝珍给她做了一份糕点,散发着清香的核桃酥,“这是我们自己做的,你可一定得收着。”   “这都是小忙,不用特意送东西。”   “主要是小伟的心意,他现在觉得你是大恩人呢,买做核桃酥的材料都是他出钱的,从压岁钱里拿出来的。”   “哈哈哈哈,这么舍得呢?”杨妍挺喜欢这一家子的,当下也不客气,“那我就收下了,回去好好尝尝。”   成功报名的许盛伟摸着自己的小牌牌兴奋异常,更是一颗心扑到乒乓球台上,不过他天天练天天打,也没有个系统训练方法,没多久被妹妹一碰,就嚎着胳膊疼。   许盛杰扒拉了他的袖子,捏着弟弟的光杆儿胳膊上跌打药酒,混着药酒给他搓热,“难受不?”   “难受,啧~哎呦~”许盛杰胳膊到手臂都是又酸又痛的,长时间打球发力,右手真是遭了大罪,“哥,你轻点儿,哎呦哎呦,不行了,嫂子救我!我哥给我搓得比原来还痛!”   许盛杰对着弟弟可就没有对媳妇儿温柔了,自己媳妇儿细皮嫩肉,至于许盛伟,皮糙肉厚的,“不用力搓没效果。”   他握着弟弟的细胳膊大力揉搓,知道该往哪处使力能给他正正,再说了,一个男子汉怎么就能嚎成这样,许盛杰怀疑许盛伟小题大做,“有这么疼啊?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小伟忍着点儿啊,你哥说得对,这药酒就是得搓热。”周云看着小孙子安慰他。   “小伟,你哥力气是不贼大?”许盛杰给自己揉腿的时候劲儿就大呢,虽然他说自己只使了五分力,现在看着眼泪汪汪的许盛伟,梁宝珍觉得终于找到知音了!   “对对对,嫂子!我哥手也太重了。哎呦哎呦。”许盛伟见到有人为自己说话,恨不得把脑袋点成木鱼,一下下往下坠。   不过说什么都没用,许盛杰给他搓了好一会儿药酒,又扯着胳膊给他‘按摩’一阵,在许盛伟的鬼哭狼嚎中才大发慈悲放过他。   夜里睡觉的时候,许盛伟还在哀怨,真是亲大哥,不管自己死活的!   不过,被大哥‘折磨’一番,许盛伟第二天早上起来竟然感觉好多了,抬起手挥动胳膊没怎么感觉到疼痛,他决定大度地原谅大哥。   都是一家人,哪能有‘隔夜仇’啊!   ——   月底,梁宝珍上完班,被许盛杰先送回家,他还得赶回去上夜班。   “你多吃点儿,夜里又冷又饿的。”梁宝珍吃完饭,拿个油纸包给他装上两个野菜饼,要是半夜想吃还能啃两口,就着热水将就哄哄肚子。   “我先走了,一会儿就迟了。”许盛杰拿上油纸包,大步流星赶回厂里。   梁宝珍看着男人离去,自个儿也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散散步,现在家里的家务自己是不上手的,洗碗是许盛伟和许盛雅的事儿,两人配合默契,一人冲洗第一遍,一人冲洗第二遍。   许盛雅小小年纪爱操心,时不时看一眼嫂子,“嫂子,你走路慢点儿啊,当心路滑。”   “知道。”梁宝珍侧身看过去,跟她大哥差不多。   “许盛雅,你好了吗?”寡妇陈玉莲家的两个闺女来找许盛雅玩儿。   “马上马上。”许盛雅甩甩手,水珠四溅,正好溅到许盛伟脸上。   “许盛雅,你怎么甩手的。”   “嘿嘿。”许盛雅笑笑,半点没跟二哥客气,“二哥,就剩几个碗了,你一起洗了吧,宋心荷她们等着我呢!”   “哎,哎,喂!”许盛伟冲着妹妹离去的背影无能怒号,最后只能认命般地低下头继续洗碗。   院里四个女孩儿聚在一起玩翻绳,就在倒座房的石阶上,一人一个轮次,梁宝珍在旁边慢悠悠走着散步,看着她们玩得高兴,忍不住过去指点一番。   “小雅,翻这里!”   许盛雅本来正在认真思考,还没找到翻绳的法子,经过嫂子一指点立马领悟过来。   “哎呀,不能说的。”秦小月对着梁宝珍道,“宝珍姨,不玩游戏的不能在旁边提醒。”   “对的。”宋心苗狠狠点头。   “那好,我闭嘴啊。”梁宝珍已经好久没玩过翻绳了,一时有些手痒心痒,也坐在旁边看起来。   宋心苗见状,干脆邀请她加入,“宝珍姨,你来不来?”   “来!”梁宝珍撸起袖子,也不管自己年纪比她们大些,直接加入其中。   程彩丽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一大四小正玩得欢声笑语,楚楚已经八个月大,渐渐能看出个俊俏模样,“走,咱们看看她们在玩儿什么呢。”   “宝珍,你兴致好啊,跟一群小孩儿玩。”   “彩丽姐,过来坐。”梁宝珍刚翻完一次,正好轮到她休息,起身过去看看小宝宝,楚楚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就是个婴孩也是顶漂亮的婴孩,白白嫩嫩还胖乎乎的,正捏着拳头在吃手手。   “我看看楚楚呢,真漂亮啊,像你!”   程彩丽就爱听这话,自己辛苦生下来的闺女当然像自己,就是陆元也得靠边站,“是像我,我妈可说了,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咱们楚楚长大了也跟妈妈一样俊哦~”梁宝珍轻轻碰了碰孩子小脸蛋,像是鸡蛋那么嫩,不自觉便轻柔了动作。   今天晚上程彩丽公婆过来了,梁宝珍早前有看到人,不过现在似乎已经走了。   “陆元爸妈走啦?”   “嗯。”程彩丽提前这事儿就心气不顺,“提了些东西过来,顺便吃个晚饭。”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大欢喜?”梁宝珍知道她婆婆重男轻女,所以两人在楚楚出生后没见过几面,今天程彩丽一提到婆婆却格外生气。   “你知道她出个什么馊主意吗?”   “什么?”   “她要把我们楚楚的名儿给改了!”   程彩丽和陆元的闺女,大名陆依楚,小名楚楚,出生三个月时上的户口,可这回程彩丽公婆来,临走时婆婆又催着程彩丽抓紧生个儿子,还让把孩子的小名改了,叫‘招娣’,这样才能招个儿子来。   “真是给我气够呛,我们楚楚名字多好听,非要改什么劳什子‘招娣’,还想催我给她生个孙子呢,一来家里就是说这事儿,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叫‘招娣’?那也太难听了。”大面村就有好几户人家的闺女叫这名,胡招娣,胡盼娣,刘招娣,刘盼娣,就姓不一样,名儿都是那几个。有时候谁在田埂上喊一嗓子招娣,好几个姑娘都得回头答应一声,必须得连名带姓才能区分。   “我可不答应,我闺女凭啥叫那名儿啊,听着就不舒坦。我觉得她就是专门来给我添堵的”程彩丽昂着头,一股脑将自己的怨气发泄出来,“反正我跟陆元说了,自己跟他妈说清楚,改名没门。生孩子也不生了,怀一个就够呛,再来一个,我感觉半条命都要去了。”   “这事儿确实得让陆哥去,他自己亲妈好开口。”都是叫妈的,可亲妈和婆婆不一样,谁都只能在自己亲爸亲妈面前撒撒娇有时候再使点小性子,亲人才能包容你。   “那是,反正陆元解决不了就别回屋了。”程彩丽抱着闺女放狠话。   梁宝珍看着她,想起以前听许盛杰说她把喝醉酒的陆元关在门外的事儿,程彩丽确实是有丰富的不让人进屋的经验的。   “哟,小梁小程,吃了没?”罗红梅从外头进院里,喜笑颜开拿着一封信,大声嚷嚷着让她们文化人看看字儿。   “我认不了几个字儿,你们帮我念念上头写得啥。”说是找人帮忙,可那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梁宝珍接过信一看,是罗红梅闺女考上大学了,信上姚浩芸说自己已经被西南某大学录取,开春就要入学。   “罗婶儿,你们家浩芸可争气啊,考上大学了。”   当年罗红梅家要安排一个孩子下乡,她舍不得儿子去受苦,便让闺女去,一去多年,姚浩芸终于自己考回城了,虽说没回得了京市,可也是个西南大城。   “哈哈哈哈那可不,我就是说嘛,我们家芸芸是个能干的,这可有出息啊,都考上大学了。”罗红梅头一回在外头夸奖自己闺女,闺女考上大学,她面上有光。“还是我从小管我们芸芸学习管得好啊,这孩子随我,打小就机灵。”   院里其他人听见她的大嗓门也恭喜几句,转身就嘀咕一句,还不是人姚浩芸自己争气。   “罗红梅把人扔乡下这么些年,现在考上大学跟她有个屁的关系,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吴长隆最看不惯她,在屋里换蜂窝煤也忍不住埋汰一句。   “小梁小程,你们也是念了挺多年书的吧,也该去高考试试的,当然了,高考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重在参与嘛。”   梁宝珍和程彩丽对视一眼,颇为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罗红梅自己考上大学了。   “对了,念华回来没有?”   “在屋里呢,华姐正忙活着。”   罗红梅一拍大腿,“哎呀!真是的,我就说了嘛,家里没个男人不行,你们等着吧,咱们院里又要有好事儿了!”   “什么好事儿?”   程彩丽有些好奇,没听说啊。   “我给念华找了个相看的对象。” 第95章   ◎二更◎   张蓉一家也在院子里歇着,他们出来正好就对着刘念华家门口,见到刘念华在忙活泡菜罐子,张蓉过去看看。   “念华,你可是啥时候都不歇啊。”张蓉少有见过眼里这么有活的人,不过也是她现在一人当家,什么事儿都得自己干,身边连个帮衬的都没有。   刘念华脱了厚棉袄,穿着一件老旧的薄棉袄,撸起袖子身上热乎乎的,闻言一笑,“这不得抓紧嘛,到时候开春也好吃。”   “念华是个能干的。”周军走到灶台边,看到她罐子里泡着的酸菜,味儿正!   周庆党今天下班早,看到刘念华又忙得团团转,手背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劳动,他扭过头去,盯着旁边的小龙小虎。   “小龙小虎,过来。”   “周叔,咱们要骑马吗?”   “天天就想着骑马是吧?”周庆党和两人都很熟了,摸摸他们脑袋,两人也乖乖受着。   “小龙小虎,别闹你们周叔,不准没大没小啊。”刘念华抬头看一眼,不好意思麻烦邻居。   “华姐,没事儿。”周庆党这才又正大光明看一眼。   “念华!”罗红梅从倒座房过来,小碎步跑到西厢房,面露喜色,“有好事儿!”   “罗婶儿?怎么了?”刘念华右手还在泡菜罐子里,正扒拉着酸菜。   “隔壁胡同有个男人找我介绍对象,我一听,正好适合你!”   昨天姚浩宇给罗红梅介绍一人,说是住在胡同的鳏夫,别看是个鳏夫,但是年纪不大,今年也才三十二,就比刘念华大个四五岁,更重要的是没有孩子!   “你听听这条件,老婆死了,还没生孩子,你嫁过去不是正好当家做主,小龙小虎也不会受欺负。到时候人把他们都当亲生的多好啊。”   刘念华脑子有点懵,怎么突然来个人说亲,“我...”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替孩子想想,家里只有你一个哪够啊,小龙小虎还是得有个爸管着,不然两人以后长成啥样都不一定,再说了,不也是为你分担压力嘛,你一份工资养三人现在看着还成,以后孩子大了咋办?不结婚啊?结婚不要彩礼啊?你累不累?”   罗红梅这张嘴骂人厉害,说服人也厉害,这么一掰扯,倒真让刘念华有些意动。   其实这些日子,刘父刘母也在催她在找,寡妇门前是非多,加上她又是个模样俊的,很容易被人盯上,到时候泼些什么脏水到身上就难了。   可是经过周国平,刘念华总是有些后怕,担心自己又遇到个坏的。毕竟当初周国平也像模像样,谁知道后面就变了呢。   “念华,你真可以去看看,接触接触嘛。”张蓉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觉得罗红梅这回说得在理,刘念华一个人这么带孩子太难也太累,是该找个人一块儿过。   “现在能找个年纪差不离,前头还没孩子的真不容易。”   这年岁,离异再结婚或者死了老婆男人的再结婚,都不太好找,而且大多数两方都是拖儿带女的重组家庭,以后住在一块儿,各方算计,都巴望给自己原来的孩子多些关心,少不得有委屈受的。   周庆党见自己妈一顿帮腔,刚想开口说两句,就见到到刘念华点头。   “罗婶儿,我回去考虑一下吧,,过几天给你答复成不?”   没有直接拒绝就成,罗红梅又劝了几句这才离开。   哐当一声,周庆党上前一步一着急撞掉了灶台边的空瓷盆,瓷盆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张蓉看一眼儿子,觉得平时挺沉稳的儿子怎么突然冒失得很。   ——   梁宝珍躺在床上,旁边是奶奶周云,因为许盛杰和奶奶不放心她夜里一人睡觉,要是有个什么状况也不方便,奶奶便在许盛杰上夜班时和她一块儿睡。   不过索性许盛杰后头已经请了夜班假,临近媳妇儿生产,夜里还是得在家里待着,以免她随时要生产。   平日里周云忙着给孙媳妇儿准备生产要带去医院的东西,给曾孙准备出生后的衣裳,忙碌非常,睡觉也沉。   一觉醒来,周云帮着梁宝珍穿好衣裳,她现在行动不是那么方便,尤其是稍微弯腰转个身子费劲些,等忙活完,周云先出去做早饭,结果出了屋子就听见罗红梅个大喇叭四处嚷嚷,说国棉厂昨晚闹贼了!   罗红梅今天一大早去了菜站买菜,路上听到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说起国棉厂闹贼的事儿,听了几耳朵就回院里分享自己得来的大瓜。   “听说大半夜的往放保险箱的办公室去,差点就给他得逞了!”   “国棉厂的保险箱放了啥啊?得不老少钱吧?”   “那谁知道,反正被逮了。”   梁宝珍正坐着刷牙,嘴里泡泡沫吐干净再灌两口水涮涮口,赶紧吐了,听见这话急忙过去,钱晶晶见着还让她慢点。   “罗婶儿,国棉厂真闹贼啦?”   “那可不,外头都在说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国棉厂人数众多,有个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住的,一会儿功夫就传遍全城。   梁宝珍心里好奇,吃完早饭抓紧出门,不过她走不快,还是只能慢悠悠走到厂里,刚一到大门口就听见许多工人都在讨论这事儿。   “说是三个贼,好家伙,还带了刀!”   “把保险箱都给撬开了,装着钱就要走,那可是背着个大包。”   “要真逃了,是不是就发达啦?”   “张老拐,咋,你也想这么发达发达?”   “别别别,我可不敢!”   “大半夜的,幸好清花车间的那两个年轻同志发现了不对劲,把人给逮住了,不然保卫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还受伤了是不?”   “是,被刀给哗啦了,听说流了一地血,现在人还在卫生站呢。”   清花车间上夜班的年轻同志?梁宝珍越挺越不对劲,许盛杰和洪三儿就是昨天上夜班!   “同志,那两人叫什么啊?”   “不知道,我不记得名儿。”   “好像是许吧,我听到一个叫另一个老许!”   梁宝珍面色一白,手扶着腰就调转方向往卫生站去。   国棉厂内部有个卫生站,在工厂中央的红砖大楼位置,方便前头工人和后面家属院的人看病,一般的毛病都能看看,真要有严重疾病的才去大医院。   不过一般没人去医院看病,主要就是太贵,在厂里的卫生站就出个挂号费五分钱,其他拿点什么药都不用钱,基本开销都在厂里的职工医疗保险里,每个人每年扣一块钱就成。去医院的开销可不止,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人,哪里舍得花那份钱。   心里着急,梁宝珍加快了步伐,那人怎么说的,受伤了,血流了一地?不会是许盛杰吧?   许盛杰身材高大,身手又好,梁宝珍觉得他不会受伤,可那三个偷保险箱的贼是带了刀的!   还真说不准,狗急了还跳墙呢,再说了,刀可不长眼睛。   一路上,梁宝珍越想脸色越苍白,脑子里已经想了好多种结果,不自觉就加快了脚步。   “哎哟!!!”   刚走到卫生站门口,梁宝珍听到一声男人的痛吼,像是疼惨了,她一颗心揪在一起!   “同志,今天有两个抓贼的工人在这儿看病吗?”   卫生站护士看一眼这个大着肚子的漂亮女同志,总觉得她声音有些耳熟,可自己确实不认识,“是,在那个屋里包扎伤口呢。”   “谢谢啊。”梁宝珍片刻等不得,就往护士指的方向赶去。   走到门口,一眼便见到屋里三人,两个男人坐着,旁边有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正忙活,许盛杰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   “许盛杰!”梁宝珍大喊一声,快步往里走。   “你怎么来了?”许盛杰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身一看,没想到媳妇儿会出现在这里,连忙起身过去扶着她,“怎么走卫生站来啦?”   “你受伤没?”梁宝珍拉着他胳膊左看右看,又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好像没事儿!   “没有。”许盛杰明白了,媳妇儿准是在厂里听说了抓贼的事情,以为自己受伤了,慌忙过来卫生站看看。“你放心,抓几个贼而已,我没那么弱。”   梁宝珍这才稍稍安心。   此时,一旁正在包扎手臂伤口痛得吸口气的洪三儿:“...”   感觉有被内涵到。   “哎哟哎哟,护士同志,轻点儿,轻点儿。”   洪三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痛!三分痛也能嚎出十分痛的声量,外头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真没受伤吗?要不要让医生再检查检查,我听说有那些磕磕碰碰的,当时以为没事儿,过阵子才发觉伤着里头了。”   以前大面村里有个孩子摔了一跤,脑袋磕地上,当时觉得还行,就有点痛,没当回事儿,看起来还精神奕奕的,结果半夜就死在里睡梦里。   说是早点看医生去,检查检查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真没事儿,一点磕碰都没有。”许盛杰今天抓贼,那三个贼都是不中用的,压根没碰到他,不过他看着梁宝珍一路过来急地都出汗了,扶她在卫生站椅子上坐下,刚想撩起袖子给媳妇儿擦擦,又觉得自己上过夜班的工装脏兮兮的,这才往裤兜一摸,摸出一张灰色格子手帕。   替梁宝珍擦了擦额头。   洪三儿看着旁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知道这大老爷们儿身上带着手帕又不用是干嘛的,感情是给媳妇儿准备的。   啧啧,碍眼!   作者有话说:   洪三儿:狗粮吃饱了⊙﹏⊙   小偷伤害的是我的人,你们伤害的是我的心!   周六快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莜子3瓶; 第96章   ◎三更◎   “洪三同志,你怎么样啊?”梁宝珍确定了自己男人平安无事,这才想起来关心一下伤员。   被护士用纱布缠了几圈手臂的洪三儿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淡然道,“没事儿,这都是小事情,抓个贼嘛,简简单单。弟妹,你别看这手臂包成这样,其实压根不算什么,要不是医生非要这样包,我是可以直接出去的。”   梁宝珍假装没有听到他前头的鬼哭狼嚎,笑着点点头,“是,那你好好养伤啊。”   “你放心!为国棉厂做贡献,是我作为厂里一份子的职责!”   许盛杰懒得搭理他,这人简直是自己上赶着来受伤的。   二人上夜班,今天凌晨四点出去方便,结果许盛杰敏锐发觉不对劲,黑夜中有人鬼鬼祟祟从大楼出来,其中一人身上背个包,一个不小心掉到地上,竟然露出一沓大团结!   许盛杰当即觉得不对劲,看几人神色慌张的样子将人拦下询问,结果刚说了一句话就察觉到一道寒光闪过。   三人手里有刀!   不过许盛杰到底是上过战场的退伍军人,面对几个拿刀的男人,他叮嘱洪三儿躲开些,注意安全,便去收拾人,这几人都是花架子,收拾起来也没废太大劲儿,一脚踹在其中一个胸口,一手直接精准握住另一个的手腕,用力一掰,只听到叮当的长刀落地声。   至于第三人,洪三儿却不甘示弱要去帮忙,整个人扑过去想和人拼了,结果被刀给划了一道,幸好许盛杰出手快,不然砍上一刀了就伤筋动骨了。   “我听他们说血流了一地,吓我一跳。”梁宝珍心有余悸,现在看着洪三儿,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   “你也知道的,传言嘛,就是越传越夸张!”洪三儿这会儿恢复了精气神,在梁宝珍这个观众面前,大吹特吹自己的英勇事迹。   “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么惊险,这么长的刀!”洪三儿双手一比划,摆出一米远的距离,惹得许盛杰轻咳几声,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也可能没那么长。”   双手瞬间缩短一半距离,“反正差不多吧,三把刀哎,真是不得了,幸好老许...咳咳,还有我,不畏艰险,和人殊死搏斗,这才把国棉厂的保险箱保下来了。”   “你真厉害。”梁宝珍没有感情地夸他一句,转头看着许盛杰,眼里柔情似水,“下次你可别这么就上去了,你是厉害,可他们手里毕竟有刀啊,万一真伤着你怎么办!”   “我知道,这回是没想那么多,再说我看了的,那三人没什么章法,没了刀禁不住两拳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儿。”   洪三儿在旁边听着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心里直冒酸水,重重叹口气,看来,自己也是时候找个媳妇儿了!   三人回车间的路上,还不时听说工人们在讨论保险箱失窃案。   一个个仿佛都在现场似的,说得起劲。   “你不是那时候情况多危险,多亏了那两个工人站出来。”   “我听说有个的手都被砍断了!哐当掉到地上...”   洪三儿摸了摸自己的手,倒是太夸张了些吧!   ——   厂里保卫科将许盛杰和洪三儿抓住的三个贼审问一番,刚准备交给公安局,就被陈勇的秘书给阻止了。   “庞主任,这三个人先别上交公安局,厂长想亲自审审。”   “方秘书,厂长要审?”保卫科科长庞林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兴许是厂长对这回的国棉厂保险箱盗窃案太重视了。“行,公安局的同志我们一会儿就到,厂长先审问。”   这回保险箱被盗窃,无论是厂里干部还是工人都议论纷纷,毕竟是难得听说的大事儿。   副厂长吴秉年负责后续的善后工作,主要针对保卫科对厂里的安全巡逻,尤其是夜间巡逻进行重点关注。   同时,对两个见义勇为的工人提出表扬,进行奖励。   当天下午,梁宝珍在广播里便对财务安全和见义勇为奖励进行了播报。   “今天凌晨四点,我厂发生一起保险箱盗窃事件,三名犯罪嫌疑人持刀潜入国棉厂,并撬开保险箱偷窃财物,性质极其恶劣,幸好我厂清花车间两名工人见义勇为,不惧危险,与三名犯罪嫌疑人搏斗,最终成功将三人制服,为国棉厂挽回不小的损失。”   “听听!”洪三儿和许盛杰一回车间就被大家夸赞关切,车间主任原本要放洪三儿的假,可他劲儿上来了,坚决不回去,一定要带伤工作。   这份荣光,自己怎么能不享受么?现在就回家,太亏了!   尤其是还有大喇叭全厂播报,太有面儿了!   “你可别嘚瑟了,小心你手再渗血。”许盛杰是立过军功的人,对于国棉厂的通报表扬显得尤为淡定,不过这话是自己媳妇儿播报出来的!   好像就不错了!   “经厂长陈勇同志及厂领导班子研究决定,今后会加强保卫科对厂人身及财物安全的巡视管理,这次的事情绝不能再出现。   同时,对于许盛杰同志和洪正奇同志的英勇行为,厂里决定奖励两人各一百元。”   一百块!洪三儿激动地拽了拽许盛杰胳膊,“听到没?”   “听到了。”许盛杰嘴角噙着笑,宝珍念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停顿了一下。   =   回到家,许盛伟和许盛雅听说大哥勇斗小偷,都冒着星星眼看着他。   “大哥,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几拳把他们打倒的?”许盛伟握着拳头,也想打坏人!   “大哥好厉害。”许盛雅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   许盛杰正拿着汤勺,往鸡汤盆里撇开上头漂浮的油沫,给媳妇儿盛汤。   梁宝珍吃不了太油,不然会觉得难受。   “好好吃饭。”许盛杰把汤碗递给媳妇儿,这才看一眼弟弟妹妹,“吃个饭怎么叽里呱啦的。”   许盛雅正夹着南瓜片往嘴里送,她最近要写作文,正愁不知道写什么好,现在可好了,有现成的内容!   “大哥,我要写作文,得写家里人,我写你吧,你把这事儿给我讲讲,到时候作文题目就叫《我最厉害的大哥》。”   许盛杰摇头拒绝,“换个人写,写你奶奶,你嫂子都行。”   “别,我个老婆子有啥好写的。”   “我更是。”   许盛杰看向屋里最后一人,“不然小伟?算了,他更没什么好写的。”   “哪没有啊!”许盛伟急了,自己怎么也是有两把刷子的,马上就要到他的乒乓球比赛初选,“小雅,就写我,题目改改,《我最厉害的二哥》!”   许盛雅犹犹豫豫,在心里琢磨着二哥能不能过初选,可也不好打击他,“行,那你过了初选我就把你写进作文里。”   “好!”   许盛伟带着满满的自信去了市东山体育场参加青少年乒乓球赛初选。   这天是星期天,休息,不过东山体育场距离月牙胡同远,家里其他人都没去,由许盛杰送他,最重要的还是初选不能进去观看,最多由一名家长陪同进场,其他人来了也只能在外头等着。   初选远不如正式比赛有模有样,一排排一列列的乒乓球台旁,抽签对决的青少年们正在比试,旁边站着一个‘裁判’计分,由于人数众多,并且是多场比赛同时开打,被淘汰的选手也来帮忙当裁判计分。   许盛杰看着场上估摸得有几十人,另外还有一半没上场呢。   “一会儿别紧张啊。”许盛杰拍拍弟弟的脑袋,突然发觉他长高了,以前拍他脑袋手要再往下一些,现在倒好,刚放下去点就碰到了。   “我肯定没问题,哥,一会儿你看着吧!可千万别走神啊。”   “知道,去吧。”   这是许盛杰第一次认真看人打乒乓球,没想到这群半大不大的孩子竟然像模像样,一个个非常认真严肃,半点没有来玩儿来闹的想法。   这是他们的比赛!   有时候总觉得一群孩子玩玩闹闹没当回事儿,许盛杰对弟弟天天沉迷于打乒乓球的事儿也没太在意,觉得兴许是一时兴趣,就像他也爱打弹珠拍画片儿,哪知道现在一看,似乎有些不一样。   许盛伟实力不错,在有许多来体验的学生里算厉害的,轻松赢了两轮,通过初选,能参加月底的正式比赛。   回到家里,他叽里呱啦向妹妹说起比赛的经过,恨不得她把自己比赛的一举一动,每个心理活动都让她写进去。   “小伟好厉害哎!”梁宝珍在旁边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些遗憾没去到现场。“那场面听着还挺大,能从这么多学生里胜出,真是不得了。”   “嫂子,正式比赛能进去看。”许盛伟特别希望家里人都去看,可看看嫂子的大肚子又有些迟疑,“就是不知道你能过去不?”   “应该能,小宝宝也想看呢!看小叔叔打比赛!”梁宝珍怀孕后是憋得不行,许多地方也不好去,大着肚子出门不仅自己不方便,还得害家里人小心翼翼。为此,她后头这几个月都没走太远过。   周云看孙子赢了比赛回来的兴奋劲儿,给孩子鼓励,“小伟可不能骄傲啊,咱们要稳扎稳打。”   “知道奶奶,我心里可有数了。”   许盛伟觉得今天的自己像是在发光,一会儿他还要去给彬子他们讲讲,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小雅你快写,到时候记得把我写得厉害点,比如第一局比分21比11可以写成21比1。”   “不行!”许盛雅坚决不同意,“二哥,你打成多少就是多少呀,怎么能把比分改成这样。”   “好吧,那你就这么写,记得多写点儿,你作文纸够不够?不够我那儿还有。”   “够啦够啦,就八百个字,你还想要多少?”许盛雅觉得二哥太烦人啦。   “怎么才八百!”许盛伟忘了自己写作文憋字儿的困难,现在倒是有些不满意了。   许盛雅当晚抓紧时间把作文写好,不过作文题目稍微改了改——《我第二厉害并且有些傻的二哥》。   ——   晚上躺在床上,梁宝珍不放心地又往许盛杰身上摸了摸,担心这人哪里受了伤也不知道,   她从小就是这样,有时候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手臂有条细小的划痕,也不痛,不知道在哪儿刮的,有时候帮着下工收小麦在田里走一遭,从各种树丛间穿梭过,腿上也被刮出细痕,可是没什么感觉,得过阵子才发现。   “你真没受伤啊?”   对方可是三个人呢!还带着刀,梁宝珍想想还是后怕,毕竟狗急跳墙,谁知道这些人会干出什么事儿。   “要是哪儿不舒服记得说,别碍着面子啊!我知道你是当过兵的,可他们人多了,真有个磕碰也正常。”   “真没有。”许盛杰抓着那只到处乱摸的手,这手一会儿捏着自己胳膊,一会儿往自己腰间去,摸得许盛杰身体一阵燥热。   两人自打梁宝珍怀孕后就很少亲热,担心伤到孩子,许盛杰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里禁得住媳妇儿这么一顿撩拨,虽然她一点儿没有察觉,还关切地看着自己。   “不过你别说,倒还真有点儿不舒服的。”   “看嘛!”梁宝珍就觉得不对劲,这人就是粗心大意,“哪里不舒服?我看看,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   “不用,找你就行。”许盛杰歪头靠过去,呼吸相闻,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清冽又干净的香味,像是春日的桃花,惹人垂涎。   “我?”梁宝珍笑了笑,“我又不是医生...唔...”   话还没说完,水润的红唇便被人亲了亲,许盛杰吸吮着媳妇儿甜蜜蜜的津液,将一双红唇翻来覆去地品尝,直到听到一声声娇吟。   等许盛杰放过这涟涟红唇时,梁宝珍胸脯起伏正喘着气,听到身旁的男人笑吟吟,“现在治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6942345 1个; 第97章   ◎一更◎   国棉厂发生保险箱盗窃案,压力最大的自然是厂保卫科,庞林不仅在会议上被厂长点名批评,更要协助公安局调查情况。   索性那三人最后交待了犯罪事实,就是一群二流子没钱花,起了歹心,竟然在踩点后偷偷潜入国棉厂想偷钱使。   眼看就要得逞,结果点背儿被上夜班的许盛杰和洪三儿撞见。   为这事儿,国棉厂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谓是随处都能见到保卫科的身影,从厂大门到厂侧门,来来回回巡逻,尤其是半夜时分,轮流值班拿着手电筒巡逻,这才让厂里工人们安心些。   不过也因为这事儿,厂里的运动会宣布延迟,要先狠抓安全。   毕竟有人能持刀进来偷东西,保不齐哪天就要砍人呢,多可怕!   梁宝珍收到了许盛杰上交的一百块奖励,这是厂里对他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表彰,不过人也自觉,拿到钱回家就上交了。   “你放着吧。”   “好。”梁宝珍没有半分客气,高高兴兴接过,起身到床头坐着,将枕头翻转,伸手摸进枕套掏出一张手帕,打开一看,这是自家最近几个月攒的钱,等着攒攒存去银行。   两人是双职工,每个月还是能攒下不少钱的,这几个月攒了一百八十块钱,加上这个一百,可以去存钱了。   不过想了想,梁宝珍拿着一张大团结给许盛杰,“喏,给你。”   “给我干嘛?”   “奖励嘛,厂里奖励你一百块,咱们家里也奖励你十块。”梁宝珍觉得自家男人厉害,上战场能打敌人,在厂里还能抓坏人,赤手空拳能打赢三个持刀的歹徒,虽说自己是担心的,可也忍不住冒星星眼。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当然,这是你应得的。”梁宝珍把剩下的钱都放好,又拿出存折,转头对男人道,“你看看你这次见义勇为,一共得了一百一十块奖励,不错吧。”   “确实。”许盛杰说完话,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   梁宝珍最近安心养胎,在厂里碰见几个也大着肚子的女工,不免和她们寒暄几句,凑巧的是其中有个女工和自己预产期接近,都在五月初。   这人是梳棉车间的,叫涂敏,今年二十七岁,她怀这胎不容易,前头生了三个孩子,只活了一个下来,另外两个先天不足,养到一岁多就没了,这胎一家人都很重视,就盼着孩子能平安出生。   “那肯定没问题,我看你精神也好,胃口也不错。”   “是,这胎怀着我就感觉不一样,孩子都没怎么闹我,这七个多月了上班问题也不大。”   “到时候看看咱们谁先生?”   “哈哈哈好,兴许差不多时候呢。”   梁宝珍趁着还能走动,坚持和家里人一块儿去看许盛伟的比赛。公交车上多,有个好心大妈给让了座,让梁宝珍一路坐到东山体育场。   许盛雅全程扶着嫂子胳膊,唯恐嫂子和肚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没事儿,孩子还挺争气的,知道我们要去看小伟比赛,可乖了。”   杨妍也带着儿子来看比赛,她丈夫是市建局下属科长,平时工作忙,都是她带着孩子出来玩儿,自打替许盛伟报了名,朝朝也对乒乓球好奇,想跟着来看看。   几人在体育场门口碰到,一道往里走。   “奶奶,奶奶,看看我的牌子。”许盛伟已经和赛事方职工做了确认,今天自己会在二十分钟后出场,现在他脖子上带着一枚选手牌子,特别威风神奇。   今天的比赛一共四十名参赛选手,会在东山体育场的室内体育馆进行。   首先,抽签分组为两个半区后,第一轮进行二十场比赛,淘汰一半选手;第二轮再进行十场比赛,决出前十名;第三轮两个半区的五名选手分别进行积分循环比赛,以积分排名决出各自半区的前两名;第四轮是半决赛,第五轮决赛。   考虑到参赛选手众多,一之内如果想闯进决赛要打五轮,对青少年们的体力和耐力要求过高,因此前四轮都采取单局制度,谁先拿到二十一分谁就胜利。   只有第四轮和第五轮的半决赛和决赛是三局制。   市青少年乒乓球比赛办得像模像样,场地大,规模大,还请了体育局局长发言致辞,局长一番话将众多小选手的热情点燃。   就连台下的周云也激动鼓掌,她之前一直以为孙子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现在还能参加这么厉害的比赛。   周遭的鼓掌声啪啪作响,周云扯着嗓子和身旁的家人说话,“看看小伟站那儿跟前都不一样了!”   “是,我就没见小伟这么精神过。”梁宝珍挺直身子看过去,只见许盛伟手握乒乓球站在球台前,专注而坚定,他对面是一个身材比他高大些的少年。   两人将进行第一轮比赛。   “二哥加油!二哥加油!”许盛雅小声喊两句,基本只有附近两排的人能听见,虽说现在闹哄哄的,可她还是抹不开面儿在外头大喊大叫。   场上的比赛正如火如荼,第一次站在如此多人面前打球,许盛伟头一回生出些紧张,对面的少年也很有实力,两人打到十五平,战况焦灼。   “哥,加油啊!”突然,观众席一个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她拔高音量对着许盛伟对面的少年加油,一声声不绝于耳。   许盛雅循着声音看去,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看着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清秀可人,她喊话的时候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场上比分依然难舍难分,许盛伟第一场有些紧张,感觉手发紧,发挥有些失常,被人紧紧追着比分,已经到了十九比十八,马上就该他发球了。   “二哥加油!”体育馆内闹哄哄的,十场比赛同时进行,加上观众众多,声音嘈杂,许盛伟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是自己妹妹的。   侧头看去,许盛雅双手放在唇边,大声替自己鼓劲儿,另一边是对面少年的家人,嗓门也大。   “哥哥加油!”   “二哥加油!”   两个妹妹也较上劲儿了。   许盛伟笑了笑,好像被两人的模样缓解了紧张和拘谨,长舒一口气,高高抛起乒乓球,又低又快的侧旋发球直接得分了!   对手压根没接住!   二十比十八,许盛伟拿到赛点。   “哇!”   许家人看着小伟发球直接得分,兴奋异常,就连奶奶周云也挥舞起手臂,为孙子高兴。许盛杰看着场上的弟弟,目光中带着几分骄傲。   彻底摆脱紧张情绪的许盛伟乘胜追击,以二十一比十八获胜。   接下来几场,没有经受过专业系统训练的许盛伟一路过关斩将,令不少人意外地杀入了半决赛。   成为这次比赛最终的前四名。   许盛伟的成绩大大出乎家人以及他自己的意料,要知道,这次参赛选手里有不少都是经过系统训练的,或者说打乒乓球好几年的,许盛伟,一个小半年前才拥有人生中第一块正儿八经乒乓球拍的小少年居然能打进前四,着实令人震惊。   不过也由于他没接受过训练,从体力分配,技战术水平上总是差其他人一截,最后败在了半决赛,而且输掉的比分还挺大。   家里人担心许盛伟难过,等他下场后面面相觑,还不好再提比赛的事儿,许盛杰拍拍弟弟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下次再赢回来。”   虽说他上次让许盛伟拿不到第一就别比了,可真正看到弟弟打得这么卖力,最后对方赛点还在拼搏时,反倒被弟弟惊讶了,小伟好像真的长大了,是个能顶天立地的人了,不是自己眼中那个只知道玩儿的小屁孩。   许盛伟呵呵一笑,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哥,我没事儿!我可高兴,第四名哎!我之前做梦都不敢想。”   本次比赛的前十名,九个都出自少年宫乒乓球班,只有许盛伟是例外,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我们小伟好样的!奶奶看你不比第一名差。”在周云眼中自己孙子就是最好的。   决赛时,许盛伟目不转睛盯着看完比赛,心潮澎湃,特别想和他们切磋一番!散场时,一家人往外走,少年宫的教练突然找上许盛伟,得知他现在是名初中学生,没有系统训练过,顿时觉得这人是个好苗子。   只年龄大了些。   体育运动训练要趁早,很多孩子都是四五岁、五六岁就开始接触,渐渐开始训练,许盛伟这个年纪起步着实晚了,不过没关系,也可以培养看看。   “许盛伟同志,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少年宫乒乓球训练队?”   这次比赛还有个目的,便是组建青少年乒乓球训练队,比现在的乒乓球班要求更高,训练更刻苦。   “真的吗?我可以去啊?”许盛伟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之前他也听说过,可是听说只要前三名呢。   “对,你没接受过训练还有这么好的潜力,更应该加入我们看看潜力有多大。”   “去,我们当然去!”周云,以往对孙子打乒乓球最反对的人,此刻答应得最快。   看了一天比赛,她是明白了,自己孙子找着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又坐了许久的公交车回到大杂院,院里不少人都知道许盛伟参加比赛去了,见到许家人回来不住打听。   “小伟打得咋样啊?”   “肯定没问题吧,我听我们家彪子说,小伟打乒乓球在咱们整个胡同都找不到对手。”   “婶儿,我第四名。”   “喔唷,厉害嘞!”   “不得了。”   大部分人也不知道这乒乓球比赛有啥意思,还是一群孩子在打,觉得是小打小闹捧个人场罢了。   许盛伟这天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放下拍子就找方智彬他们炫耀去。   梁宝珍奔波一天,许盛杰先把她扶回屋歇着,结果刚走进二进院,就见到刘念华一张脸绯红,急匆匆从外头跑回来。   “华姐?这是怎么了?”   刘念华抬眼看二人一眼,没有说一个字儿,只摇摇头往自己家跑去,接着砰的一声关上门。   “怎么了这是?”梁宝珍奇怪,从没见过刘念华这幅模样,“不会是周国平又来了吧?”   “不可能,周国平被批.斗后送去劳动改造了。”许盛杰门清,他又没什么门路,只能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不可能现在出来骚扰刘念华。   话还没说完,周庆党也走进院子,整个人看着闷沉沉的,见着梁宝珍和许盛杰也只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周庆党看起来也怪怪的。”梁宝珍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不对劲。   许盛杰把操心又好奇的媳妇儿扶回屋歇下才开口,“你发没发现周庆党好像对华姐有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   许盛杰看她平时挺机灵一人,这时候倒是犯糊涂,闷声笑笑,“处对象的想法呗。” 第98章   ◎二更◎   梁宝珍杏眼瞪得微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她原本就生得好,尤其是眉眼灵动,此时眼里漾出疑惑反倒把许盛杰逗笑了。   他伸手捏捏媳妇儿的脸,“你没见过周庆党看华姐的眼神?”   梁宝珍蹙眉思考,自己最近几个月心思主要都在孩子上,还真没没注意过西厢房的动静,现在回想一下,倒是有几次见着周庆党在带着小龙小虎玩,她还以为是两家人关系亲近呢。   “你见着了?”   “我是男人嘛,男人最了解男人的想法,周庆党看华姐的眼神就不一样。”许盛杰观察细致入微,见到几次周庆党和刘念华在院里说话,旁边还有其他人在,不过他总觉得那眼神里带着些不一样的情绪。   “居然是这样?”梁宝珍恨不得这会儿出去问问,可是转念一想,华姐要是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多问,毕竟她现在情况特殊,应该不大愿意和别人扯上关系。   不然到时候,被编排的还是她。   “罗婶儿前不久才说要给华姐介绍对象呢。”梁宝珍坐在椅子上,想起来罗红梅说的那人,再对比对比周庆党,“如果周庆党真和华姐好了,那还挺好哎,他年纪轻轻还是转正了的正式工,人品也好,模样也不差,就是家里人也不差,张婶儿性子多好啊。”   越思考,梁宝珍越觉得挺好。   “就是不知道张婶儿能不能同意?”   毕竟现在这世道,很少有人家愿意自己闺女嫁给二婚的,同理,也不愿意自己儿子娶二婚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没理由嘛。   红着脸跑回家的刘念华也是这样想的。   她捂着心口抵在紧闭的木门上,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刚刚她下班回来遇到周庆党,照例和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结果这人问起自己相亲的事儿,竟然开始说些离谱的话!   现在想起来,刘念华还觉得匪夷所思,一颗心扑通扑通猛跳个不停。   “华姐,你要是想重新找个人过日子,看看我怎么样?”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刘念华被一句话砸得头都快炸了,他可是张婶儿还没结婚的儿子,家里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跟自己说这种话。   “妈。”周虎刚在房里玩了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趿着布鞋出来一看,自己妈妈正靠在门上发呆,“你怎么了?”   “没事儿。”刘念华看着儿子才定了定心神,蹲下身摸摸小虎的脸蛋,“在屋里干嘛呢?”   “找弹珠呢。”周虎傻乎乎一笑,摊开掌心给妈妈看自己手里的弹珠,“周叔说了,今天要跟我们玩儿弹珠。”   周叔?   “不许找周庆党叔叔玩儿。”刘念华想到今天周庆党说的话就头发发麻,这话要是让张婶儿听到了,兴许两家的善缘都要断。   “妈?为什么啊?”周虎可怜巴巴看着母亲,从没见妈妈这么凶巴巴说话,“周叔不是跟我们很好吗?”   刘念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反应太大,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下来,“人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事儿,你不能总是打扰别人知道不?院里那么多孩子呢,你找小伟彪子他们玩儿去啊。”   周虎听得似懂非懂出了门,小小的脑袋里满是疑惑,找小朋友们玩儿了也可以找周叔玩儿嘛。唯有刘念华坚定了想法,还是得让自家和周家,尤其是周庆党避开些,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可别闹出什么不愉快。   =   梁宝珍察觉了刘念华那头的不对劲,当天晚上吃完饭刘念华都没到院里说话,说是不太舒服躺着了,只有小龙小虎出来玩儿,而周庆党呢,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就在自家屋门口忙活,就是偶尔瞥一眼刘念华家紧闭的大门。   旁人倒是发现不了,梁宝珍是之前听了许盛杰一番话,忍不住多关注几眼才看见的。   “宝珍,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听见。”程彩丽抱着孩子和院里人说话,大家都欢喜这个奶香的小丫头,时常逗逗她。   “没什么。”梁宝珍回过神,逗逗她怀里的小闺女,“彩丽姐,什么事儿啊?”   “问你生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没?”   “差不多了,奶奶一直在打理,我妈也给孩子做了小衣裳小被子。”   “等你生了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家孩子年龄差不多,还能一块儿玩儿。”程彩丽看着院里明显大一头的孩子们,就感慨自家闺女没有同龄玩伴呢,那得多孤单。   “那就我们宝宝就等着楚楚姐姐带着玩儿了。”梁宝珍摸摸肚子,对快要出生的孩子也充满期待。   =   梁宝珍肚子发动是在五月初的一个傍晚,刚吃过晚饭,大杂院里和风徐徐,大伙儿拿着蒲扇在院里乘凉,天气逐渐热起来,一群孩子已经在馋冰棍了。   许盛杰掏钱让弟弟妹妹买了冰棍回来,今年天儿热得早,市食品厂早早就加大生产开始售卖冰棍。   院里不少孩子都缠着家长给钱,一人一根几分钱的冰棍含在嘴里。   梁宝珍也馋,她好久没吃红果冰棍,想到那个味道就咽口水。现在看着许盛伟和许盛雅都在吃冰棍,更是忍不住。   “我也想吃。”她扯扯许盛杰的衣裳下摆。   “你快生了。”许盛杰难得拒绝一次媳妇儿的要求,还挺理直气壮的。   周云见状安慰她,“宝珍哪,等生了坐完月子再吃啊。”   “哎~”梁宝珍轻轻拍拍肚皮,垂着头念叨一句,“你什么时候出来啊?”   结果这话说完不到一小时,她就感觉肚子一阵疼,收缩得难受,周云是个有经验的,看这模样就是要生了。   “小杰,把板车拖进来,小伟小雅把生产包拎上,送宝珍上医院去。”   因为提前准备了,一家人做起事来倒是不慌不忙,许盛杰把媳妇儿抱上板车,板车是提前借好的,比骑着自行车去舒服些,让她能躺在上头,最后搭张薄被掩着。   许盛杰拉着板车,上头还坐着奶奶周云,两个小的是顾不上了,自个儿跟着往医院跑。   “肚子是不是很痛?”许盛杰分心问后头一句。   梁宝珍一手扶着扶着肚子,一手抠着板车边缘,一阵疼痛袭来,轻轻嗯了声。   她早有心里准备,这会儿不免还是有些紧张,等到了医院,被家人送进医院产房,周云抓着她的手慈爱地笑笑,“宝珍,没事儿啊,都听医生的。”   许盛杰则是轻轻抚了抚媳妇儿的额头,脸上焦急神色骤现,他也紧张,俯身附到媳妇儿耳边说话,“珍珍,我等你和孩子出来,别怕。”   “嗯。”   梁宝珍被推进去了,生产室的大门关得严实,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象。   许盛杰就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时望望生产室大门,恨不得自己也进去看着守着。不过事情还多,他还得去办住院手续。   许盛伟和许盛雅气喘吁吁跑来,看着奶奶守在外面,赶紧跑过去,“奶奶,嫂子在里面吗?”   “嗯,在里头呢。”周云看着孙子孙女跑来,都满头大汗,湿了后背,忙拿出手帕给两孩子擦擦汗,“跑这么急做什么,快坐下歇歇。”   “奶奶,大哥呢?”   “办住院手续去了。”   “哦。”   许盛杰办完所有手续回来,也才过了十多分钟,天逐渐黑了,外头黑沉沉的,只有圆月高悬,洒下点点银辉。   在医院里等待的几人都着急又紧张,除了周云有经验,其他三个都是愣头青。   许盛伟第一次等着人生孩子,看着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不免有些担心,“奶奶,嫂子什么时候出来啊?”   “看生得顺利不?”周云想起自己生产那会儿,第一胎是生得最费劲儿的,那时候还没那么好的条件能去医院,就在家里自己生的,足足折腾了七八个小时,简直要了她小半条命;后头生老二老三的时候就顺利些了,三四个小时就出来了。   许盛杰始终一言不发,抿嘴双唇,手紧攥成圈,就那么直勾勾盯着生产室大门。   突然,大门开了。   护士抱着个婴孩出来,周遭一群人都涌上去,许盛杰挤在最里头盯着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看...   “李红的家属来一下。”   许盛杰叹了口气,往后退几步,见到旁边一个男人急匆匆进去,没多久生产室大门又关上。   今天生孩子的家庭挺多,周云跟附近的护士一打听,一晚上就来了五个待产孕妇,梁宝珍进去已经三个小时,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等里头护士再次进进出出时,许盛杰没忍住跟着上前询问,“护士同志,梁宝珍情况怎么样啊?我是她男人。”   护士正忙着,要去找医生过来看看情况,哪有空搭理一个个问题过多的家属,只快步上前随口回一句,“等生完就出来了,家属别着急啊,耐心等着。”   许盛杰又退回原地,坐立不安,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比上战场还紧张。   四个小时后,生产室大门再次打开,许盛杰脚步没动,只抬眼冲她看过去,听到一句,“梁宝珍家属进来。”   话音刚落地,许盛杰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立马提腿往里走!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已上线^O^ 第99章   ◎三更◎   零点的钟声刚刚敲过,梁宝珍于一九七八年五月五日零点三分生下一个五斤三两重的女婴。   许盛杰看着汗湿头发,正闭目昏睡过去的媳妇儿一颗心揪在一起。   “护士,我媳妇儿...”   “疼了一场呢,推回病房歇着吧。”护士正抱着孩子给家属看,“恭喜你们啊,得了个闺女。”   说着话时,她偷偷打量一下面前一家人的脸色,见人面上都是欣喜才松口气。   昨天她也给一名产妇的家人看孩子,结果见到是个闺女,那家人脸就垮了下来,搞得她还有些不自在。   孩子又不是她生的,怎么自己还看起脸色了?!护士把孩子交到周云手里,让一行人回病房去。   梁宝珍是第二天下午醒来的,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白白的墙面,墙体下面一截刷的深绿色的漆,医院的标准装修。   生孩子费时费力,此刻的梁宝珍还有些虚弱,尤其是身上一阵疼,稍稍动一下都难受,唯一庆幸的终于没了大肚子。   水灵的眼睛四处看看,正好和许盛杰对上。   “你醒啦!”许盛杰今天请了假,一直守在病床边。   周云刚从家里端来熬好的红糖鸡蛋,两颗鸡蛋伴着红糖水,香甜可口,许盛伟和许盛雅原本也想留医院,他们盯着小外甥女看了好久,眼睛都舍不得挪开,可无奈今天还要上学,只能打着哈欠去学校了。   “嗯。”梁宝珍昨晚叫了多少回,痛得只能不断闷哼,这会儿嗓子还有些嘶哑,“孩子呢?”   “闺女在睡觉呢。”许盛杰把闺女抱起来,小小的一团,他动作极轻,抱着手上这团像是没分量的小婴孩格外小心,“你看看。”   梁宝珍伸长脖子一看,许盛杰手里的正是自己的宝宝。   刚出生的孩子通身红红,还有些皱巴巴,眼睛紧闭,尾巴微张,正呼呼大睡,一想到这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梁宝珍眼睛一热,“放回去吧,别吵着孩子睡觉。”   “嗯。”   “你动作轻点儿啊。”说话时,梁宝珍视线一直跟着那团小不点走。   许盛杰这辈子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轻抱轻放,这姿势和动作还是刚刚奶奶现教的,他一开始差点没敢下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许盛杰坐回媳妇儿病床旁边,看她虚弱的模样一阵心疼,“护士说如果疼得厉害,可以拿止疼片吃。”   “算了,不想吃药。”梁宝珍觉得自己还能扛,只摇摇头。   “那先吃东西。”许盛杰把媳妇儿扶起来靠在床头,端着红糖鸡蛋水,一勺一勺喂她。   周云进屋的时候,梁宝珍刚吃完。   “宝珍醒啦?”周云去外头打水了,见到孙媳妇儿终于醒了才放心,“身子好点没有?要是难受记得说。”   “嗯嗯,我知道,奶奶。”梁宝珍没说几句话又累又乏,便继续睡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这回,自己娘家人居然出现在病房了。   梁宝珍看到母亲宋春花差点没憋住泪,悠悠叫了一句,“妈!”   经历了一回生孩子,她算是体会到母亲的难处和不容易,尤其是现在是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格外想念母亲。   “终于生了!我的好闺女,受苦了嘞。”   宋春花和梁志高是中午接到的女婿从邮局打到公社的电话,这才得知闺女已经生产,两人赶紧找大队长开了介绍信,匆忙进城。   梁宝英姐弟妹没来得成,大队长觉得这进城人数太多了,只开了两张。   两人即刻出发,半点没耽误,不过临走的时候又把刚喂养大的一只老母鸡给带走了,还让梁宝军四处转转,能不能换几只鸡来,到时候给梁宝珍坐月子的时候吃。   “宝珍,好好休息着。”梁志高再当姥爷,心情大好,就是看着闺女有些不落忍,得好好坐月子休息回来。   “知道了,爸。”   睡了一天的小婴孩儿此刻也醒了,正睁着如水洗过的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上方。   “哎呦,珊珊也醒了呢。”周云抱着孩子给宋春花,让人看看自己外孙女。   上个月,一家人商量好给孩子取了名,因为不知道是男是女,便各取了一个,是闺女的话便叫许芸珊,小名珊珊。   宋春花抱着外孙女逗了逗,坐到闺女旁边,让她看看孩子,“你瞧瞧,这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看着这个小不点儿,宋春花想起梁宝珍刚出生那时候,也是这么小一团,一转眼,孩子也出生了。   梁宝珍低头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珊珊,小宝宝像是睡足了,这会儿难得清醒,大眼睛像是被清泉清洗过,水灵灵的,正一动不动看着妈妈,小身子微微扭动,嘴巴张着喘气,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伸手碰碰孩子的脸蛋,梁宝珍感觉到一股细腻柔嫩的触感,这是小孩子才有的娇嫩,根本不敢使一点儿力气,就怕伤到孩子。   大家在医院买了饭,一人捧着个饭盒坐在病房里吃,今天运气好,隔壁床正好有空位,还没住人进来,大伙儿也挪得开身子。   “上午你还睡着的时候,魏大爷李大妈还有彩丽一家和念华都来过了,不过你没醒,他们看了看孩子才走的。”   梁宝珍最近的首要任务就是休息和给孩子喂奶,其他事情都不用操心,她点点头,继续逗小珊珊。   屋里热闹,许盛伟和许盛雅放学后也马不停蹄赶来医院,两家人在医院待到夜里九点多才走。   今晚许盛杰在医院陪着,宋春花和梁志高去许家住,他们开的介绍信是明天回去,也不至于是盲流。   等人都走完了,病房里才安静下来。   “这会儿好些了。”梁宝珍的痛感渐渐被看到孩子的温暖所麻痹掩盖,尤其是碰碰孩子的小手小脚,总觉得内心也得到了治愈。   “你看看她的手,好小。”   许盛杰就坐在旁边,也将手覆上去,珊珊还不知道什么是爸爸妈妈,只看着眼前两个人,自己的小手和他们的在一起竟然还笑了笑。   “盛杰,她笑了哎。”   “是。”许盛杰被闺女的一个笑容甜得心都化了。   结果下一秒,珊珊一歪头,直接睡着了。   梁宝珍看一眼闺女再看一眼许盛杰,得出结论,“跟你学的。”   许盛杰点点闺女的鼻头,“确实跟我学的,一秒就能睡着是吧。”   梁宝珍是第三天傍晚出的院,要回家坐月子去,而许盛杰请的三天陪产假也结束了,必须回去上班。   一回到大杂院,母女俩就被安置在床上,邻居们挨个上许家看看她们,说几句吉利话,关系好些的再送点鸡蛋送包糖。   程彩丽得知梁宝珍生的是闺女有一瞬间的遗憾,说好的娃娃亲呢!泡汤了!   不过小丫头可可爱爱,和自己闺女作伴也挺好,“楚楚看看珊珊妹妹哟,以后还能一块儿踢毽子跳绳。”   梁宝珍在第三天精神已经好了不少,逐渐恢复过来,看着比珊珊大接近一岁的楚楚也欢喜,“等两孩子会走路就好了,能一块儿出去。”   “宝珍。”刘念华也领着小龙小虎过来,她下班得知梁宝珍出院回家坐月子了赶忙过来看看,“你生个孩子真是没怎么胖,脸还这么小,可得多吃点儿补回来。”   “那可不,我这会儿想吃的可多。”   “妈,宝珍阿姨家闺女睡着还吐泡泡。”周虎不懂,看着许芸珊闭眼呼呼大睡,嘴角有一点点口水泡泡,指着她小嘴巴惊喜道。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刘念华被儿子这话给逗笑了,“小妹妹正睡觉呢,你睡觉也流口水呢!”   “我才没有!”周虎坚决否认,自己怎么会流口水,就算真流了,妈妈也不能在外面说啊,太丢人了!   “行,没流口水。”梁宝珍笑着渗出食指替闺女擦掉唇角的白色口水沫,看她睡得香甜也是一阵安心。   邻居们也没多打扰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程彩丽和刘念华一前一后走出许家屋子,迎面遇到周庆党从外头回来,小龙小虎反应最快,响亮的声音叫了一声周叔。   刘念华看都没往那头看一眼,只招呼两个孩子回家做作业去,别一天到晚想着玩,说罢,领着两人先离开。   周庆党默默跟在身后,也往自家走去。   许盛杰请假后回去上班的第一天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惦记着媳妇儿和闺女,车间的工人知道他媳妇儿生了,纷纷道喜。   “小许,这回可是当爸啦。”   “生的儿子还是闺女啊?”   “哦哦,闺女啊,闺女也挺好。”   洪三儿看着好兄弟结婚生孩子,这一步步的突然有些羡慕,自己是不是输得太惨了?   “我妈专门惦记着给你们送的十张鸡蛋票,正好弟妹坐月子用得上。”洪三儿妈专门想好的,月子里头还是吃的实用。   “谢了。”许盛杰把鸡蛋票揣兜里,准备改天去供销社买鸡蛋,虽说岳母提了鸡蛋上来,可这正是给媳妇儿补身体的时候,再多都不嫌多。   下班时间一到,许盛杰像是踩着风火轮回了家,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进屋就先去看梁宝珍母女俩,他这回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牵肠挂肚。   珊珊睡得饱饱的,这会儿已经醒了,正被妈妈抱在怀里喝奶,小嘴嘬嘬,两边的脸颊肉随着动作一鼓一鼓的,十分享受。   许盛杰进屋的时候正好遇见媳妇儿在喂奶,那雪白的胸脯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就想退出去,转念一想,自己媳妇儿喂奶退什么?   “正吃奶呢?”   梁宝珍听到开门声知道他回来了,笑着看过去,“你看看她,这吃得可卖力,估计是睡饿了。”   怀里的小丫头像是能听懂妈妈说的话似的,吸奶吸得更专心,小手无意识地挥舞,四指朝掌心并拢像是要抓着什么。   喝完奶,梁宝珍把孩子交给许盛杰,自己则是将衣裳穿好,为了喂奶,她解开衣扣露出半边胸脯,这会儿孩子被抱走了,突然有些害羞起来。   天还没黑,自己就这幅模样,哪怕就是在自己家里心中也有些别扭,所以刚刚让奶奶也先出去了。   谁知道许盛杰突然就回来了。   “你给她拍拍奶嗝。”梁宝珍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劲,这人手劲儿太大了,珊珊这么小一团哪里禁得住他一拍!“算了,还是我来吧,把珊珊给我。”   “不用,我怎么也得学学啊。”许盛杰也想亲力亲为,不愿意所有事儿都让媳妇儿干了,一方面这可是自己闺女,一方面也想让媳妇儿好好休息下。   “你手劲儿那么大,可别把珊珊拍坏咯。”梁宝珍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许盛杰心里有数,这可是出生才几天的小婴儿,他一只大掌轻轻地拍上闺女的后背,卸了不知道几成力,他想起媳妇儿的埋汰和弟弟的哀嚎,担心伤到孩子,总觉得自己压根没使力。   小珊珊在爸爸怀里倒是挺享受似的,喝完奶肚子鼓鼓的,被爸爸一下一下拍着,没多久便打了个奶嗝,接着又闭着眼睡过去了。   “睡了。”许盛杰看着闺女时嘴角不自觉带着笑,见闺女睡着抬起头看向媳妇儿,一副邀功的模样,“怎么样,任务完成得不错吧?”   梁宝珍将衣裳扣子系好,看着满面春光的许盛杰,也表扬表扬他,“干得不错,许盛杰同志。”   作者有话说:   新手爸妈上线QAQ 第100章   ◎一更◎   梁宝珍请假请到一个月后,生完孩子就被周云按着坐月子了,白天带娃顺便看看书,不过周云阻止了她好几回。   “宝珍哪,坐月子的时候别看书,小心熬坏了眼睛,以后跟奶奶一样看东西看不清。”坐月子讲究多,一开始周云把冬天的棉被也给她抱出来了,想给孙媳妇儿捂上,还是梁宝珍坚决拒绝才哄得奶奶打消这个念头,她可不想被捂出一身痱子。   又翻了翻书页,梁宝珍继续哄人,“我就看一会儿,你放心吧奶奶,我眼睛好着呢。”   “你这孩子,以后岁数上去就知道吃亏了。”周云没奈何,现在的小年轻啊,都有自己的主意,“以前我认识个厂里女工就是坐月子没休息好,之后每回刮风下雨身上都痛,那句话咋说来着?”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坐在客厅咕噜咕噜灌水的许盛伟清楚,立马接话。   “你倒是懂得多!”周云看向小孙子,笑着数落他。   已经正式进入少年宫乒乓球训练队的许盛伟现在可忙,每天一放学就赶去少年宫,训练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这时候大杂院的人基本都歇下了,就他一个初中生忙忙碌碌不亦乐乎。   今天算是回来得早的,因为少年宫要提早闭馆检修电路,训练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奶奶,二哥也想坐月子呢。”许盛雅坐在客厅饭桌前写作业,她马上就要参考中考了,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就看这一哆嗦。   “嘿嘿,坐月子好啊,能吃好多好吃的。”闻到那股香喷喷的鸡汤味儿,还有每天的鸡蛋羹,许盛伟就馋。   “你?你个男的还想坐月子是吧?行,你赶明儿生个娃去,到时候奶奶伺候你坐月子。”   “别别别,还是算了。”许盛伟摸摸自己的肚子,自己要是生个娃,可怕!   许盛杰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许盛伟趴在桌上看着许盛雅写作业,不过明显被妹妹嫌弃了。   “你影响小雅写作业干什么?”   “大哥,我这不是影响,是监督!”许盛伟难得放了小半天假,多难得啊,居然没有出去玩儿,就在家里待着。   “小雅能不能考上个好的高中就看这回考试了,可得加把劲儿啊。”   “那今年感情好啊,咱家一个参加高考一个参加中考,小伟还进了少年宫乒乓球队,到时候等宝珍和小雅考完试,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周云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曾孙出生了,一个个都上进,老太太能不高兴吗?   “奶奶,你请客啊?”许盛伟和许盛雅仰着小脸看着她。   笑纹爬上周云的眼角,她拍拍对襟衫的衣兜,十分阔气道,“奶奶请!”   “哇!”许盛雅赶忙低头写作业,要去国营饭店吃饭呢!   许盛伟则是跑到奶奶跟前,给她揉揉肩膀,捶捶背,“奶奶,到时候点几个肉?”   “你爱吃多少吃多少。”周云拍拍孙子的手。   许盛杰看两人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灌口水先往卧室去,梁宝珍还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外头的动静只兴奋地扯着嗓子哇了一声。   小珊珊安安静静躺在妈妈旁边睡觉,外头动静再大都没吵醒她。   “珊珊睡着呢?”许盛杰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媳妇儿旁边,探着身子碰了碰闺女脸蛋。   “嗯,吃了奶又睡了。”梁宝珍是看出来了,闺女别的特点没有就是能吃能睡,像只小猪似的。   许盛杰下工回来,每天见着闺女都觉得孩子变化大,他仔细端详一番,盯着闺女的眼睛鼻子嘴巴看了又看,摸了摸下巴道,“咱闺女是不是又白了点儿?”   “那是刚出生的几天身子红呢,现在慢慢好了。”梁宝珍也侧头看看闺女。   珊珊整个人小小一团,柔软的头发摸起来手感很好,睡觉的时候平躺在床上,脸上肉嘟嘟的,就是睡着睡着小嘴巴会慢慢张开一点点,睡得可香了。   “珊珊可真好看啊。”许盛杰看着正安稳沉睡的闺女,不禁发出感慨,感觉比所有小婴儿都好看。   “等哭起来你就知道她好不好看了。”   说到哭,梁宝珍也头疼,闺女现在每天都要哭几场,睡醒了还没彻底回神就要扯着嗓子来一场,吃奶没吃高兴也要皱巴着小脸嚎一场,她现在感觉安静的时候仿佛耳边还有闺女哇哇大哭的声音。   “哭也好看!”许盛杰这会儿是没有理智的,别家小孩儿哭起来眼泪鼻涕一把掉,看着烦人,可自家的不一样。   “行,一会儿她睡醒了你来哄啊。”梁宝珍赶紧把这棘手事儿丢给自家男人。   人嘛,总要亲身体验一下才能有觉悟。   ——   晚上,许家将剩下的半只鸡炒了鸡肉丁,就着馒头一人一大碗,吃到最后,将馒头撕开往炒过鸡肉的油里蘸蘸,浸润了香油的馒头变得松软有味儿。   梁许盛杰不放心孩子,进屋看了一眼又出来,“还睡着呢。”   “让她睡,等会儿醒了再喂奶。”   结果话刚落地,屋里就闹腾起来。   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珊珊终于醒了,睁眼迷迷糊糊看着四周,黑宝石般的眼珠子左右转转,见没人出现,嘴巴一张,小脸一皱,立马开哭。   “呜呜呜嗷~”   那哭腔的音调此起彼伏,最后维持在一个高音下不去,许盛杰率先放下筷子往屋里去,轻轻拍着闺女的小肚子,轻声哄,“爸爸来了,珊珊别哭了啊,不哭不哭。”   珊珊哪管你是谁?压根不认识呢!   爸爸拍他的,珊珊哭自己的,一大一小僵持住,哭声还是不绝。   梁宝珍吃完最后一口饭,走进屋里,看着坐在床边没奈何的男人直想笑,“你出去吃饭吧,我给她喂奶。”   “我吃好了。”许盛杰还是不信邪,抱起闺女在屋里来回溜达,轻轻晃着她的小身子,想把闺女给哄得拿下,不过小丫头根本不买爸爸的账。   梁宝珍把屋门一关,开始解衣裳扣子,这些日子喂奶喂习惯了,她已经能镇定自若解扣子,“把孩子抱过来。”   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孩子,梁宝珍将闺女送到乳.头面前,上一秒还在嚎哭的珊珊下一秒就叼住乳.头,开始吃奶。   脸上的泪珠还挂着,晶莹剔透的,大大的一颗,可是小丫头已经不管那些了,还是吃奶最重要!   “就知道吃啊。”许盛杰哄了半天不见效,果然还是喂奶最有用。   “她这么小,除了吃就是睡嘛,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月子尾巴上,梁宝珍终于见到了自家大姐。   这回是梁宝军和梁宝英一块儿进的城,两人给扛来一大袋蔬菜和山货,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珊珊,逗了她好一阵。   “珊珊,看看谁来看你啦?”梁宝珍把闺女抱在怀里,指着大姐和二哥道,“这是姨妈和舅舅。”   “珊珊长得好啊,白白胖胖。”梁宝英看着三妹生下的闺女眉眼漂亮,整个人白白的一团,真是养得好。   “那可不,胃口好得很。”   “不得了啊,珊珊都这么大了,我听妈说,刚出来那天哭得响呢。”梁宝军看着外甥女也高兴,他没太喜欢小孩儿,觉得烦人,不过自家人除外。   三姐弟妹说了一会儿话,又到了珊珊喝奶的时候,梁宝军出去陪周云说话,只留下梁宝英在屋里陪着。看着三妹熟练地抱孩子哄孩子喂奶,梁宝英总觉得这人是变了不少。   “以前梦梦刚出生的时候,你也帮着我带孩子呢,现在自己闺女都出生了。”   “是吧,我也觉得时间一眨眼就过了,现在梦梦都那么大了,珊珊也快一个月了。”梁宝珍看着嘬奶嘬得认真又努力的闺女,心头一软。   “是,下回有条件我带梦梦来,看看她妹妹,她在家还跟我们置气呢,说不带她进城看小妹妹,早饭都没吃。”   “哎呦,怎么回事呢,大队长不开介绍信?”梁宝珍想起外甥女发脾气的模样就好笑,梦梦肯定委屈巴巴的。   “是嘛,说是最近想进城的人多,一次最多开两个人的,多了不让,不然乡下的都进城了不乱套嘛。”梁宝英笑笑,想起不光是梦梦,“宝玲也生气,两人一块儿生闷气,就想进城来看看你和珊珊。”   “下回,下回抓紧来。”梁宝珍叹口气,怎么和娘家人见一面这么难。“对了,姐,姐夫那头怎么说?”   宋建国返城已经很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有动静,梁宝珍几个月前朝梁宝军打听过,说是还在计划呢,后头自己忙着生孩子的事儿,就没再问。   “他家里人多地方小,现在建国也烦着呢,想申请厂里的宿舍也难,大伙儿都等着,论资排辈的不知道得等到哪一年。他妈一直念叨家里不好住,说接我们的事儿缓缓再说。”   “姐,你就这么等下去?”梁宝珍不知道姐夫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真为大姐和梦梦考虑,还有些话她没说出口,担心让大姐伤心,万一这人在城里不打算接人呢?   “我催他呢。”梁宝英也愁,不管怎么样,她还等着男人来接,别的不说,梦梦快到上小学的年纪了,可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就得多催他,要不然...”算了,梁宝珍也不好说这话,“总之你心里有个数,我听说其他地儿有知青返城后重新在城里结婚的,姐,你可得擦亮眼睛。他这些时间的工资寄给你没?”   “寄了,每个月十块钱,后头他转正了,就寄的十五块钱。”梁宝英也是因为这样对宋建国有信心,不过现在这样长期分开她心里不踏实,尤其是没有结婚证绑着。   “那你也得抓紧,别被他瞒着耽误着,不行今天去一趟他们家,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有个定数,不然一年等一年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梁宝英这趟进城其实已经提前通知了宋建国的,毕竟在城里见面好啊,没人认识自己,不像在乡下,宋建国偷摸回来一趟还得避着人。   “昨天我给他打了电话的,说今天中午在汽水厂外头见。” 第101章   ◎二更◎   梁宝珍还没到出月子的时候,不过现在娘家有事儿,周云嘴皮子碰了碰到底没拦着,只让她出门小心点儿,别磕着碰着,也别受寒。   “知道知道,奶奶,我刚给珊珊喂了奶,这会儿睡着了,我去不了多久,一会儿就回来啊。”   梁家三人出发前往宋建国工作的汽水厂附近,这时候正好快到午饭时间,梁宝英昨天就去公社借了电话和宋建国取得联系,二人约好在汽水厂大门几百米远的一间供销社门口见面。   返城一年有余的宋建国穿着蓝色工装,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出现,看到梁宝军和梁宝珍也在,明显愣了一下。   梁宝珍也很久没有见到过姐夫,看着这会儿出现的男人,确实比在村里的时候精神不少,充满一副国营大厂工人的自信与从容。   不怪他如此,这年头能进国营厂当上工人是最体面的职业,谁能不自信起来?   穿着这身工装走在路上,宋建国确实觉得能抬起头做人。   “宝珍和宝军也在啊,走,我请你们上国营饭店吃饭去。”宋建国很是大方一回,和梁宝英一块儿并排走。   “坐车来晕车没?”   班车味道大,梁宝英一直不大喜欢那个味道,宋建国是知道的。   梁宝英摇摇头,看一眼宋建国,心里没底。   坐在国营饭店,宋建国拿出兜里的粮票和一把钱,让小舅子和小姨子点菜,毕竟他请客嘛。   四碗阳春面放在桌上,一碗要收三两粮票和一毛两分钱,另外还有八个馒头,每个馒头两分钱再给□□票。   曾经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各自拿起筷子挑着面条吃面。   梁宝军吃饭速度最快,几口把面条吃完,率先开口,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地发问,“姐夫,你准备什么时候接我姐和梦梦啊?”   宋建国正抱着瓷碗喝汤,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碗,掏出手帕擦擦嘴,“宝军,这事儿我也在着急,我很想把你姐和梦梦接到城里来。”   “那还等什么呢?”   “姐夫,当初说的可是一年内就接回去啊。”梁宝珍提醒他一句。   “是,就是现在我家里地方小,住的人又多,确实有些难。我原本是想着能早点申请到厂里分的职工宿舍,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能搬出来住,可申请了小半年还没轮到我。”   宋建国转成汽水厂正式工后就向厂里提交了家属院房子的申请,奈何厂里人多房少,一直等也没等下来。   梁宝军和梁宝珍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是借口还是真的为难,“那要是一直申请不下来就一直不接了?”   梁宝英心里也打鼓,时间一久,好像一切都变得不确定,前几天母亲宋春花还问她,让她再去催催建国。   她看一眼宋建国,这人确实越来越不一样了,梁宝英前阵子在公社遇见了隔壁村因为知青丈夫偷摸返城跳井的女人,整个人精神恍惚,旁人叫她一声也好像没听见似的。   “当然不是。”宋建国也不愿意这样。   “你实在接不了人,真离婚也成啊,到时候把梦梦以后的生活费给了,给到十八岁就行,以后你和姐就两不相欠呗。”梁宝珍想起后来还有赡养费这一说,一并给宋建国提了,顺便激一激他,看看他反应,“也别拖着,到时候我姐是自己过也好,带着梦梦改嫁也好,你都别过问。”   要是这人听到这个提议出现半分心动的意思,就知道是真想接还是找借口拖着。   听到宝英要带着梦梦改嫁,宋建国立马变了脸色,“宝珍,你这说的什么话?宝英是我媳妇儿,梦梦是我闺女,怎么能改嫁。”   梁宝英突然听妹妹说起这事儿也是吓一跳,她还压根没考虑过这些。   朝宝珍看一眼过去,见她给自己使个眼色,姐妹俩的默契倒是来了,梁宝英把之前有人上门提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尤其是那人色眯眯的眼神,让她不舒服。   “还有这事儿?”宋建国听到有二流子似的男人上门跟自己媳妇儿提亲,顿时来了气,一张黝黑的脸也气得发红。   “那可不,你也不想想,姐离了婚在乡下怎么过?外头闲言碎语那么多,还有不少人盯着呢,就是上门想说亲的鳏夫都好几个,想打主意。”   宋建国知道离婚的女人日子难过,可没听到这些话之前他总是不去想那些,总觉得梁家人能把宝英护着,倒是没想到还有不长眼的巴巴凑上去。   “宝英,你放心,我今天回去再跟我妈说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媳妇儿,梦梦是我闺女,我们一家人还是得在一起。”   “好。”梁宝英听着这句话总算是安心不少。   下午宋建国还要上工,等傍晚下班回去,在饭桌上看到大哥三弟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他在宋家排行老二,原本是家里念书最厉害的,大哥宋建民早早辍学进了毛巾厂工作,当年上山下乡政策出来的时候,大哥有工作,三弟才十三岁,这事儿自然就落在了在念高中,年龄适宜的宋建国头上。   再加上老二在家,最容易爹不疼娘不爱,父母也没和他商量就给他报名了下乡,走的时候他高二才念了半学期。   现在大哥已经是毛巾厂的三级工,三弟是拖拉机厂的二级工,两人都娶了媳妇儿,大哥媳妇儿是毛巾厂女工,三弟的媳妇儿没工作不过家里条件还不错,两家人都分别都生了两个孩子。   “宝儿,吃碗鸡蛋羹。”   四个孩子,隔两三天就要吃鸡蛋羹,宋建国看着侄子侄女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说顿顿,隔三差五就能吃上鸡蛋,穿上新衣裳,比梦梦的漂亮多了,都是扯的新布做的衣裳。   吃过饭,宋建国单独找上母亲秦玉秀说事儿。   谁知道秦玉秀倒是先开口了,她最近也在忙着相看,自己二儿子老这么单着也不行。   “建国,你听妈一句劝,趁早重新相看一个,上回我让你秀娟婶儿帮忙相看对象,你还非不乐意,这次咱又找到个条件不错的,有个有正式工作的姑娘,听说模样好...”   “妈,我要把宝英和梦梦接回来,我相看什么对象啊。”   “建国,我跟你说老实话,乡下媳妇儿配不上你,你好不容易离婚回城了,干嘛还想着把她们接回来?你现在还每个月给钱是吧?妈都没拦着你,咱们家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每个月十来块钱哎,搁乡下她们下地一个月能不能挣这个数?”秦玉秀一想到自己儿子娶了乡下媳妇儿就觉得面上无光,在筒子楼里是要被笑话的。   放眼望去,哪家哪户不是娶的城里人?就一楼和三楼有两家是儿子下乡的,现在也是离婚回城的,离了就断得干干净净,没听说谁还要把乡下媳妇儿和孩子接回来的。   要是个儿子接回来也就接了,偏是个孙女。   “妈,我答应了宝英的,要把她们娘俩接进来。”宋建国面上为难,父母的态度他知道,两人看不上宝英,可自己...倒也做不出那么狼心狗肺的事儿。   “你看看咱们这地儿怎么住?再接个你媳妇儿孩子回来,饭也不够吃。”秦玉秀看儿子犯轴,干脆放下狠话,“你要真想接她们回来,自个儿找住的地儿去。”   宋建国叹口气,琢磨着怎么解决房子的事儿,手扶着额头倒是想到一人,他平日里有意交好的一个工人是汽水厂副厂长的堂侄,自打无意中听说那人和副厂长的关系,宋建国就时不时和人搭句话,帮着打打顶顶班,一来二去也熟识起来。   想到分房的事儿,宋建国准备攒攒烟酒票,到时候上门走走他的路子。   =   梁家三人和宋建国分开后,梁宝珍送大姐和二哥上了公交车,二人还赶着回家,临出门的时候她给家里准备了两斤糕点三尺布让带回去,挥挥手送别二人。   出来一趟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梁宝珍着急赶回大杂院,走到家门口没听见孩子哭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唯一担心的就是孩子突然醒了又哭又嚎。   “珊珊还睡着呢。”周云正在客厅就着外头的明亮光线给孩子织毛线,等入冬的时候孩子就七八个月了,得提前织好毛线衫,这回她去买的大价钱的羊毛毛线,和百货大楼卖的羊毛衫差不多,摸起来特别舒服,柔软不扎手,小孩子皮肤嫩,什么都得注意。   以前家里是没条件,什么粗布衣裳都往身上穿,现在条件好些了,自然要注意。   “行,我进去看看。”   “你大姐的事儿怎么样了?”周云大概知道点情况。   “姐夫说想办法,这回怎么也要把人接城里了。”   “那还成。”周云看不上宋建国直接假离婚回城,可也知道知青多多少少熬得辛苦,要是能把媳妇儿和孩子接回去倒是也算有良心。“那以后你们姐俩还能常来常往,见面也方便多了。”   “就是啊,我们这儿过去半小时公交就到了,可比回村里快多了。”   梁宝珍走回卧室,只见闺女还躺在床上,竟然已经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了。   “呀,珊珊怎么醒了。”梁宝珍快步过去,坐在她旁边,摸摸闺女的小脸蛋。“今天居然没哭呢,可真稀奇。”   珊珊刚醒,只睁眼四处瞧,见到妈妈回来像是已经认出来了她,嘴巴一咧,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能看见光秃秃的牙床,发出啊啊啊的吭哧声,小手小脚也动了动,像是想往上伸。   “饿了不?要不要喝奶?”梁宝珍把闺女抱起来坐着,见她已经张开嘴发出些听不懂的吭哧声,知道她是着急了,“这么着急啊?”   珊珊用实际行动告诉妈妈,她是真饿了,嘬着奶吃得可卖力!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在努力喝奶的珊珊 第102章   ◎三更◎   梁宝珍就大姐和二哥来看她这天出了一回月牙胡同,其他时候都被奶奶周云监督着好好在家坐月子,周云有自己的准则,天大的事儿也没有坐月子重要,虽然她已经为孙媳妇儿妥协了不少。   梁宝珍在炕上躺着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只能安慰自己这是看书复习的好时候。   幸好还能下床还能下地,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也可以,再远就不行了,奶奶担心她见风。   尤其是洗头洗澡更容易见风着凉。   “要不忍一忍?”周云想着孙媳妇儿天天在家待着头发也脏不到哪里去,可要是坐月子没弄好,以后病痛可是一辈子的。   这些天梁宝珍都是在屋里擦擦身子,就是头发难受,不洗头真是感觉人都不好了。   “奶奶,真没事儿,我肯定注意着。”梁宝珍身上难受,可不得想洗头洗澡嘛。   许盛杰帮着搭腔,他不懂女人坐月子的忌讳,可是奶奶坚持这是为她好,担心她以后身体难受,许盛杰左右为难,后来看着媳妇儿实在难受还是决定站在她这边。   “奶奶,挑个太阳最大的时候洗呗,抓紧就给晒干了,应该也不会见风着凉。”许盛杰说着就往铁锅里接水,准备给媳妇儿烧水洗头洗澡。   “行吧,你们年轻人真是熬不住哟。”周云也去屋里找干毛巾,到时候给宝珍掸掸头发,也干得快一些。   梁宝珍准备在许家搭的偏房里凑合着洗澡,木板一挡,再挂上一张旧帘子,就是里头黑漆漆的,只有木头缝里能投进来一丝光。至于洗头就在院里洗,这样有太阳晒着暖和些。   许盛杰提前烧了两大锅热水,又临时用竹子编了个篓子,拿根铁钉钉到墙上,再将煤油灯往里头一放,能有光从竹篓子四面八方的缝隙中漏出来,又不会被水汽给淋湿。   “有什么事儿叫我啊,我就站门口。”   “知道了。”   梁宝珍总算是痛快地洗了头,出来的时候觉得浑身舒爽,这才又放下头发坐在水槽旁边的木凳上,水槽里放着一个瓷盆,里头有热水,黑长的秀发浸入水中,瞬间变得柔和发亮。   洗头膏是买的友谊牌洗发香粉,草莓味儿的,打在手上沾上水,起了不少泡泡,有股草莓的香甜味道,梁宝珍低着头把头发洗了两遍,正冲水准备结束这场‘战斗’时,突然听到有人站在院里说话。   “宝珍不是还没出月子嘛,怎么洗头了。”李大妈提着一筐西红柿回来,本来是想通知大家菜站上了新菜的,结果目光先被在院里洗头的梁宝珍给吸引了。“这见了风可不好啊。”   “李大妈,没事儿,再不洗我难受啊。”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李大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周云像是找着知音一般接上话。   “是吧,正霞,你也觉得她们熬不住嘛,我劝了也没用。”   “算了,年轻人跟咱们想法不一样咯。”李正霞想起自己年轻那时候,恨不得趁着坐月子多歇歇,被裹得像什么似的,床都不怎么下的。   “你那拎着什么呢?”周云见她一筐西红柿水红水红的,看着可新鲜。   “菜站上了新鲜西红柿,三分钱一斤,要去的抓紧去啊,新鲜西红柿,去玩了可只剩下磕着碰着的。”她今天正好从菜站门口过,撞见新鲜西红柿上架,立马就买了四十斤回来,要不是自己今天手里东西多,她肯定不止买这么点儿,现在还得再去一趟。   梁宝珍刚把头发用毛巾包着拧开,听见这话立马心动,拍拍许盛杰的手臂,“咱们去买吧,多买点儿,去年做的西红柿酱可好吃,小伟小雅也爱吃,今年多做点儿。”   “你想去?”许盛杰看媳妇儿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意图,这人想趁着去菜站的机会再出去溜达溜达。   “嘘。”梁宝珍冲他使个眼色,担心被奶奶发现。   周云人好可就是在这件事上爱念叨,梁宝珍又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   许盛杰把板车拖来,出动大家伙,顺便帮院里其他家一块儿买回来。   “小许,我家要四十斤,你帮我们带回来吧。”   “我要五十斤。”   刘念华家要四十斤,徐海和钱晶晶家要五十斤,加上李大妈再要的四十斤,许盛杰拉着板车准备出发,周云嘱咐他注意看看,要是有压坏的得拿出来,说完就和李正霞唠去了。   几句话说完,一回头,孙子是出发了,孙媳妇儿呢?怎么也没影了。   梁宝珍正坐在板车上,由许盛杰在前头拉着车往菜站去,这会儿正是太阳晒的时候,有些毒辣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觉得满足,久违的阳光!   天天闷在屋里可太难受了,现在晒晒太阳仿佛人都活过来了,什么不舒服都被金灿灿的阳光晒没了。   梁宝珍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有这么高兴啊?”许盛杰回头看她一眼,只见梁宝珍坐在板车上,半干未干的头发披散着,被夏日微风吹拂得飘来舞去,乌黑的秀发衬得她小脸白皙,金色暖阳正好洒在她的眉眼上,一笑就像是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更明丽动人。   梁宝珍冲着他笑笑,眉眼如水,顾盼生辉,像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在这个笑容里绽开。   “那当然,你去坐月子试试。”梁宝珍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忍不住伸长手活动活动筋骨,一秒后想到这是在大街上,立马又收敛起来。   许盛杰笑笑,穿着绿色军装,袖子卷了几卷上去,露出一节结实的小麦色手臂,拉着板车前行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那你伺候我?”   “你想得美!”   今天菜站上了不少新鲜蔬菜,年轻小两口一共买了两百斤西红柿,又买了五十斤土豆,全部拎到板车上,这回板车上的东西分量可不轻,梁宝珍准备跟着走回去,结果许盛杰抬抬下巴,让她上车。   “你拉得动吗?”   许盛杰笑了,带着几分不羁和张狂,听听媳妇儿这说的什么话,“这才多重啊?你自己老实坐稳就成。”   “你可别说大话啊,要是待会儿扛不住了就跟我说,我下车也行哦。”梁宝珍稳稳坐上板车,还用手虚扶着被绳索捆好的蔬菜,打趣许盛杰。   “还挺小瞧我啊。”许盛杰在前头拉着车柄,稳稳当当出发,放出狠话,“再来十个你我都拉得动。”   “你倒是想得美呢,你还想有几个媳妇儿啊?还再来十个。”梁宝珍将身子靠在装着番茄的袋子上舒舒服服吹着风,不时和前头的男人打趣几句。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一会儿到家了,梁宝珍装着帮忙卸菜躲避了奶奶的视线,见奶奶想开口说话,又忙着进屋看闺女,这才逃过一顿念叨。   吃完晚饭,她坐在书桌前看书,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她看着书做笔记,一个本子不知不啊写到了最后一页,她起身在自己装嫁妆的木箱里翻出一本许久不用的本子,在上头写写画画,记下要点。   孩子这会儿没睡,喝完奶还和家里人玩乐起来,不哭不闹,笑呵呵的,正在客厅闹腾。   珊珊不认生,家里人谁都能抱她,又有些认生,外人不能抱,一抱就哭。   梁宝珍看了会儿书也出去逗逗孩子放松放松,珊珊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兴致大好,谁在她跟前拍拍手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小手四处舞动想去抓手。   “你去屋里把杯子拿来吧,我喝盅水。”梁宝珍在客厅坐下就不想动,开始指挥起许盛杰。   两人搪瓷盅都在卧室放着,许盛杰起身进屋,在她看书的桌上拿上搪瓷盅。   两人的搪瓷盅是梁宝珍陪嫁的时候带过来的,许盛杰那个上头印着漆红大字‘闪闪的红星’,梁宝珍那个印着几朵红艳艳的月季花,此刻盅把儿正在许盛杰手里。   刚准备离开,外头一阵风从窗户吹进,霎时吹得桌上的书本,纸页乱飞,尤其是那个轻薄的本子,一页页直往上飘,哗啦啦地飞舞着。   许盛杰伸手想拿书把本子压上,结果突然看到那本子里有张纸条被吹了出来,上头梁宝珍的名字一下吸引了许盛杰的目光。   上面的字迹工整,龙飞凤舞地写道:‘梁宝珍同志,你就像是天上的燕子,飞到了我心里。’   最后落款只有一个何字。   许盛杰伸手捻起这张纸,眉头一皱,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咦,我收到过情书?   许盛杰:庸俗又肉麻!一看就不行 第103章   ◎一更◎   梁宝珍见许盛杰拿个搪瓷盅半晌没出来,起身进屋去找人,只见他站在书桌前,留个高大宽厚的背影对着自己。   “怎么了?不会没看见搪瓷盅吧。”   “这不找到了嘛,你看什么呢?”梁宝珍走近了才发现许盛杰手里捏着一页纸,上头有几个字,跟着凑过去看一眼,就看到一句很露骨的话!   “这哪儿来的?”梁宝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什么飞到心里去?   “你本子里的。”许盛杰把那张纸条递给梁宝珍,看着下头留言的一个何字,眼神上下打量媳妇儿,“这是有人给你写情诗?”   “我哪儿知道。”梁宝珍不知道自己本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张纸条,还有上面这个何是什么?   何?   记忆回拨到三年前,那时候的梁宝珍刚刚高中毕业,将要离开学校前,镇上高中的同学们纷纷告别,那时候班长何广胜是借过自己的本子,没多久就还回来了。   不过梁宝珍再也没打开过,毕业后这本子和其他书籍一起都放在家里,直到今天才无意中被发现。   高中班上的班长何广胜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给自己写过这种情诗?梁宝珍想起他的模样,总觉得不太搭得上。   许盛杰听完这话挑了挑眉,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这一行情诗有些烦人,“这人谁啊?看样子你记得还挺清楚。”   “我哪儿记得清楚了?”梁宝珍觉得许盛杰怎么突然变幼稚了,“我现在都不太想得起来他的脸,只记得那人挺瘦的,总爱穿一身白衬衫,好像模样还不错...”   “咳咳。”许盛杰手握成拳在嘴边重重咳嗽两声,看向媳妇儿的眼里充满‘威胁’,还模样不错?听着就刺耳朵。   “你还真是小心眼啊!”梁宝珍伸手往许盛杰腰间一掐,笑着埋汰他,“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这样呢。”   “我这还小心眼?这情诗都送上门了,我还原封不动还给你,也没撕也没扔了,我还不够大方?”   “行行行,你不小心眼,行了吧?”   “等会儿,你说你一直没看见这情诗,意思是你当时要是看见了,兴许就跟他好了?”   梁宝珍:“...”   “你是怎么听出来这层意思的?”梁宝珍第一次感受到许盛杰强大的联想能力,不过他这幅模样好像还真是第一次见呢,过去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啊,她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凑过去低声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哼~”许盛杰哼出一声,颇为不屑,“这种情诗太庸俗了,一点儿都不符合咱们伟大领袖的教导。我怎么会吃这种干醋。”   说得是义正言辞,就是干巴巴的,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梁宝珍看着那句话其实也有些肉麻,她和何广胜一直是友好的同学关系,天知道这人怎么会突然给自己写情诗,而且在三年前要是被人发现这张纸条,自己很可能被安排上有男女作风问题的名头,到时候说不准要被调查被批.斗,写情诗可太小资做派了。   只能庆幸当时没有任何人发现,包括自己。   当然,她当时要是发现了,指定立马烧了,不然就是留下把柄。   “这个庸俗,那什么不庸俗?”梁宝珍食指戳戳许盛杰硬邦邦的胳膊,“你说一句话我听听。”   许盛杰转头看着梁宝珍,看着她温柔的眉眼,灵动的杏眼中满是自己的模样,他这辈子哪说过什么情诗情话。   可是现在有人都砸场子砸到自己头上了,许盛杰喉结滚动,目光坚定,想起当年参军时在红旗下的誓言,郑重道:“我会用一切守护国家,也将用一切守护你。”   梁宝珍怔怔看着许盛杰,他上工的时候基本都穿着厂里的工装,休息日穿橄榄绿军装,此刻他就穿着军装,薄唇微动,眼睛深邃有神,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誓言,像是庄重的承诺,明明一个爱字一句喜欢都没说,却震得她心跳加速,砰砰砰的。   这人也没说情诗,怎么这么让人脸红?   “珊珊好像哭了,我出去看看。”椅子被拉开发出一阵刺啦声,被许盛杰一句誓言搅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的梁宝珍红着脸仓皇逃走,借着闺女的名头出了屋子。   此时正在奶奶怀里乐呵呵的珊珊:“...”我哭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   第二天,梁宝珍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人了,许盛杰一向起得早,早上经常会先去跑步或者锻炼一下,这是他当兵多年的习惯。   走出卧室,梁宝珍睡眼惺忪准备刷牙洗脸,今天她也要复工了,孩子还在睡,家里有奶粉,周云承担起照顾曾孙的重任。   刷着牙的梁宝珍听着大杂院里各家忙碌的声响,刷牙灌水,咔咔的吐水声,接着自来水洗脸的哗哗水声,婶子们吼着孩子好好吃饭的声音,不绝于耳,梁宝珍刷完牙洗着脸,突然觉得身边的人有些不对劲。   旁边怎么是一片白?每天去国棉厂上工,大家都是穿的蓝色工装呀。   正在灶台边煮稀饭的许盛杰此刻穿着一件白衬衫,手握着汤勺将稀饭舀到五个碗里,面对媳妇儿投射来的眼神,也眼神询问回去,怎么了?   “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你不穿工装?”   “穿,出门之前就换。”许盛杰端着瓷碗离开,将其一一摆放到饭桌上,只留下梁宝珍在院子里琢磨。   “啧啧,许盛杰你真是小心眼哪!”她笑着喊一句,话里是憋不住的笑,自己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老同学何广胜爱穿白衬衫,模样不错嘛,那就是普通且正常的评价罢了!   不过,许盛杰难得穿一回白衬衫真的英俊帅气,是和穿绿色军装不一样的俊,如果说穿着绿军装的许盛杰是俊朗挺拔,像棵驻守军队的白杨,那么穿着白衬衫的许盛杰则带了几分风度翩翩,衬衫的白柔和了身上的硬朗气质,给他增添上几分俊美。   吃饭的时候,梁宝珍忍不住打量他几眼,暗道自己眼光真好!   许盛杰看媳妇儿的眼神就心满意足了,出发去国棉厂前重新换上蓝色工装,将白衬衫叠成豆腐块模样重新放回衣柜,这件大功臣还是好好歇着吧。   ——   梁宝珍刚一回到厂办就被其他职工围着询问孩子情况,不少早就当妈有经验的忙不迭给她传授经验,从孩子喂奶到换尿布各种事□□无巨细分享起来,聊着聊着又大吐带孩子的苦水,都说孩子越小带着越费劲儿,就盼着大了能解放呢。   “我们珊珊要长到上小学的时候还有那么长时间。”梁宝珍简直无法想象,可得六七年,六七年说起来就是一个漫长的数字。   “不会,你看着吧,现在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一眨眼功夫就能上小学了。”   “再一眨眼就能上中学了。”   “多眨几回眼就得结婚当妈了。”   “哎呦,瞧你们说的,这辈子都快过去了不是?”   “那可不,一辈子过得也快。”   梁宝珍听着大家插科打诨,随便说说话,很快便适应起厂里的生活。   她这生产加月子耽误的一个多月时间,广播站又让上一个调动到档案室的职工回来接手。   现在梁宝珍重新回来,便继续干起老本行。   中午念完广播,梁宝珍去食堂吃饭。这个点儿工人大部队已经吃完了,零星还有些后来的工人在吃饭。   不过来得晚了,好菜都被一扫而光,只剩下没那么受欢迎的菜,在大盆底部还有些。这种时候也没法挑,随便吃点儿就行。   丁晓霞还在食堂打饭,见梁宝珍来了,忙把她的铝饭盒递过去,“宝珍来啦?你的饭。”   只要许盛杰没功夫和梁宝珍吃午饭的时候,他都会把梁宝珍的饭盒放过来,让丁晓霞给她提前留好饭,都是当天最好的菜。   “谢谢婶儿!”   梁宝珍回来上班最不适应的就是吃饭问题,毕竟坐月子期间在家,跟着闺女一起随时吃随时补惯了,这会儿等到十二点半过了才来吃饭,肚子早饿得咕咕叫。   揭开饭盒盖子,饭菜还冒着微弱的热气,今天有香煎豆腐和土豆炖牛肉,配上两个馒头,香得梁宝珍立马拿起筷子开动。   她一人坐一桌,闷头吃饭,吃到一半才想起忘了拿搪瓷盅来,这会儿还有些噎。   “喝汽水吗?”王欣拿着一瓶北冰洋汽水突然坐在梁宝珍旁边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正渴了呀!”梁宝珍笑着冲王欣晃晃手,拧开汽水瓶盖就灌了一口。   夏日里冰镇清凉的汽水简直救了命了!   “宝珍姐,我看你这模样都不像生了孩子呀?”   “生的时候痛不痛啊?”   “那好累啊!”   王欣简直像十万个为什么,逮着梁宝珍一通问,她也结婚了,不过还没生孩子,自然有些好奇也有些恐惧。   “反正挺遭罪的。”梁宝珍感受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不过是闺女乖巧可爱,现在能让人不去回想那些痛苦罢了。   “你闺女肯定和你一样!”   “是啊,真的和我挺像,可惜我小时候没有照片,我妈说真的差不离。”   “幸好你顺利生了。”王欣想起前阵子听来的八卦,不禁感慨。   “什么意思?”梁宝珍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梳棉车间的涂敏你记得吧?就预产期和你差不多那个女工。”   “记得。”梁宝珍还准备过几天空了去看看她,不知道最后谁先生的。   “她孩子一生下来心脏就有问题,说是差点就没了,在医院保温箱里待了好久呢。”   “啊?”梁宝珍想起小婴儿,那么小一团肉,刚出生就病了得多难受啊,连痛了难受了都没法说出口。“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听说难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孩子总是难养活。我昨天听说工会主席要领人去看看她呢,到时候再给点钱帮个忙,毕竟在医院待着太费钱了。”   涂敏两口子都是厂里职工,遇上这么个事儿也难,工会一般都是能帮就帮的,申请一点厂里的救助。   说起先天性心脏问题,梁宝珍想起许盛雅的身体状况,虽说这一年多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保不齐还有没有隐患,还是得定期去医院检查检查。 第104章   ◎二更◎   梁宝珍回家后就和家里人说了想法,星期日带许盛雅去市一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现在的检查自然比不上后世,可市医院已经是市里最好的医院了,听说医疗设备也是现在国内比较先进的。   梦里的许盛雅因为常年生病活得小心翼翼,为这此自卑,不过现在的她已经许久没有觉得心口难受,就连时不时小跑一阵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的人们普遍没有太多定期体检的考量,梁宝珍和许盛杰带着她去医院挂了号。   小姑娘肉眼可见地紧张,长期需要吃药让她对身体健康十分重视,平日里也最爱管着家里人有没有穿暖和,她讨厌生病,也不希望家里人生病。   “没事儿的,就是让医生替你看看,你最近不是很久没有心口不舒服吗?”梁宝珍捏紧小姑子的手,笑着安抚她。   “嗯嗯,嫂子,我最近好健康的,身体好好。”许盛雅被嫂子握着手,奇异地感受到一股安心的温暖与力量。   许盛杰见护士在叫人了,拍拍妹妹的肩膀,“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好。”   等待检查的过程,梁宝珍想起涂敏一家也在市医院,干脆过去看一眼。   涂敏一家是双职工,按理说条件不错,可是却因为生的孩子接二连三没养活而大受打击,只有一个老大养大了,结果现在生的第四个孩子又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   梁宝珍见到一脸沧桑的涂敏,原本生孩子就对孕妇伤害大,现在又遇上孩子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更是把人折磨得心力交瘁。   “我娃命苦嘞。”涂敏心里难受,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这病按照现在的医疗技术来说还不好治,就算要阶段性治疗价钱也不菲,压根不是他们能负担得起的。   梁宝珍和许盛杰看得揪心,安慰他们几句,临走的时候塞了十块钱给涂敏。   “听说现在的医疗技术还达不到根治的效果。”许盛杰大概有些了解,以前妹妹生病他上医院打听过,不过许盛雅的毛病是当年出生时挤压造成的,那回母亲吴华翠生产不顺利,小伟先出去,后头的小雅胎位却不太对,折腾了好一阵才出来。   “再等等,慢慢将养着,医疗以后会发展起来。”梁宝珍想起来后来飞速发展的科技,充满信心。   回到检查室门口,许盛雅还没出来,两人再等了一阵,大门终于打开,等检查结果还要小半天,三人先去外头吃个饭,去国营包子铺,一人吃了两个肉包,许盛杰吃了两个肉包,两个素包。   看着忐忑不安的小姑子,梁宝珍拿许盛杰来逗趣,“看看你哥,吃得可多。”   “大哥吃得多力气才大。”   “这算什么?当年当兵的时候,我们吃东西那才叫多,可惜经常赶不上食物够,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一通训练下来,就是来一头牛也能吃下去。”   “那你们确实是饿狠了。”姑嫂两异口同声道。   回医院拿了报告,医生说许盛雅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经过这么些年调养基本没有大碍,“不过她当年出生的时候身子到底虚了些,还是得注意着,不要过于剧烈地跑跑跳跳。”   “知道了,谢谢医生。”   从医院出来,一家人心情大好,干脆又去外头逛了逛,梁宝珍在供销社看上一个斗柜,是漂亮的雕花黄花梨五斗柜,做工精细,重点还是五个抽屉柜,能分门别类放好些东西,她一眼就看上。   “同志,五斗柜多少钱啊?”许盛杰问售货员价钱。   “八十八,这可是上好的黄花梨。”   梁宝珍和许盛杰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许盛杰给她个眼神,“要不要?”   “算了。”梁宝珍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东西虽好,可家里实在是放不下了,就那么大点地儿,现在还多了个孩子,一家六口本来就挤,以后放东西都费劲,哪里还能再放下一个大家具。“等以后我们房子大些来,现在放着太挤了。”   许盛杰以为梁宝珍想等厂里分大房子,给她说明情况,“那估计有些难,现在分家属院都费劲儿,一溜串没房的还在排队,咱们想等着换个大的,不知道得等多少年。”   梁宝珍笑笑,冲他神秘兮兮道,“兴许我们以后自己买房呢。”   “买房?”许盛杰没听说谁家要买房的,大伙儿都是等着厂里或者单位分房。“这年头谁会买房啊?再说了,也没听说谁卖房。”   梁宝珍不好跟他解释,以后房子会成为许多华国人一生的追逐,“哎,再等等看嘛,要是后头有机会就好了。”   现在确实很少有人买卖房屋,大家都等着厂里分房,宋建国就是其中一个。   自打和梁宝英在城里见面后,宋建国一直惦记着厂里分房的事儿,距离今年分房名额下来只有一个来月了。   他找人换了烟酒票,去供销社买了一瓶五粮液,一包八达岭香烟,拎上东西找上了副厂长堂侄。   宋建国今天是二进国营饭店,那位汽水厂副厂长的堂侄叫孙凯,是个好面儿的人,见着宋建国提着东西上门,又说请他去国营饭店吃饭,立马眉开眼笑。   他也没客气,点了一份大葱爆肉、一份溜肝尖儿、一份红烧肉,一碗大米饭,还有一盆白面馒头,再把五粮液一开,美滋滋喝起来。   “建国老弟,今儿怎么还请我来下馆子啊,这多不好意思啊。”说着不好意思,他伸出筷子的动作可一点儿没迟疑。   宋建国今天是求人办事儿,肉自己一点儿没动,就随便陪两口酒,“凯哥,不瞒你说,我是想找你帮帮忙。”   “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可以是咱们车间上个月的优秀工人代表啊,干起活来多拼命,产量都超了一大截,怎么还能求我头上啊。你别看我是副厂长堂侄儿,都是些偏门亲戚说不上话的。”孙凯扔一颗花生米进嘴里,再配上一口酒,喝得有滋有味儿。   宋建国和孙凯认识一年多,特意观察过这人,对比他强的人有意见,爱损人两句,反倒是对比他弱的人很爱扶把手,再听几句恭维的话就满意了。   简单来说就是见不得人好,爱看人笑话。   当即,他手扶着额头,掌心啪啪啪往额头上拍打几下,一脸愁苦。   “怎么了这是?”孙凯对宋建国这人有些看不上,他能看出来这人想巴结自己,可他觉得这人吧,拧巴得很,平时捯饬得人模人样,还处处求上进,要加班,就跟没见过钱似的。   大伙儿偶尔发了工资想上国营饭店吃一顿,他还不愿意来,怕不是去乡下当了几年知青变抠搜了。   今儿倒是奇了怪了,送烟送酒还请吃饭。   “哎。”宋建国重重叹口气,把自己和梁宝英的事儿说给孙凯听,不过他没提两人是假离婚,毕竟说出去容易引起麻烦,只说是自己离婚回城后后悔了,想起娘俩在乡下日子不好过,想把人接回来。“可是现在我爸妈都不大愿意,家里不好住,两人都是村里户口,没有供应粮,家里多两张吃饭的嘴...”   “啊,你还有这么一遭呢?”孙凯这下来了兴致,他就爱看人犯难,尤其是工作上还比自己强的人,这不找着心理平衡了。   “现在就是难办,我想着申请厂里家属院的房子嘛,可是这...”宋建国在汽水厂里少有这么发愁的时候,他当知青返城回来,担心被人看不起,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毕竟他就听工人议论过某个知青沾染了乡下人的脾性回来,被人背地里取笑了好几回。   宋建国也要面子,不希望自己被人在背地里取笑。   “明白了。”孙凯把肉全吃光,就掰开馒头蘸汤汁,吃得肚子发撑,冲他挑挑眉,“你是想让我找我三叔?”   “是。”宋建国右手撑在饭桌上,左手捏成拳放在大腿上,“凯哥,这事儿我也找不到别的路子,只能舔着脸来求你了。”   “哎,都跟你说了嘛,别看我担个虚名,我三叔是个铁面的,我哪里说得上话啊。”   宋建国明白他的意思,求人办事哪有不表示的,在桌下伸手比划个数钱的动作,这会儿在外头人多眼杂,自然是不好拿出来,“这事儿你可一定得帮帮我。”   “哪儿是钱的事儿呢?实在是不好办,我说你干脆别接乡下媳妇儿回来算了,在城里重新找一个得了,何必这么瞎折腾。”   宋建国知道今天哪里还保得住什么尊严,干脆灌上一杯白酒挤红眼眶道,“我们家宝英当年在村里条件也不错的,不少人上门说亲,后来跟我结婚还挨她妈一顿说。”   “这还嫌弃你啊?”孙凯越来越来劲儿,连酒都忘了喝。   “我当初刚下乡当知青哪懂什么,知青下地干活都被嫌弃的,比人拿十个工分的差远了,谁不嫌弃呢?不过我们家宝英没嫌弃我,哎,要不是她,我当知青那几年的日子指定更难过,还有我们家梦梦,我闺女又聪明又漂亮,半点儿不比我侄女差,结果现在呢,我闺女在乡下吃糠咽菜,我侄女在城里能穿新衣裳能吃肉吃蛋。”宋建国捂着脸,不知道是喝酒上头还是越说心里越难受,一张大红脸皱着,看着表情痛苦。   孙凯是收钱替人张罗过厂里分房的事儿,这里头弯弯绕绕多,水也深,仗着自己是副厂长堂侄的关系,自然有油水捞。   不过他也不是谁的钱都收。   比如以前的宋建国,事事争积极和先进,孙凯不会收他的,可现在的宋建国倒有意思了,瞧瞧这幅落魄模样,倒是可以收!   “哎,建国老弟,你也振作点儿,大老爷们一个,别这么扭扭捏捏的,有什么事儿都能解决嘛。这样,我替你去打听打听,你准备好这个数。”   他比划个三,瞬间又收回手,继续喝酒。   宋建国一顿饭吃进去大几百块,他身上压根没这么多钱,自己工资一份给媳妇儿,一份给家里,自己每个月只能攒个几块钱,不过现在也没法子,先把事儿办了再说。   然而第二天,去汽水厂上工的时候,他从食堂打完饭回来就听到车间角落里几个工人聚在一块儿,听孙凯嘻嘻哈哈讲着昨晚的事儿。   “你们是没见着啊,那宋建国平时人模狗样的,清高得很,可这回呢,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哈哈哈哈哈哈,他还这样啊?”   “一大老爷们也不害臊是吧!”   宋建国握紧拳头,在原地立了半分钟,转身又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莜子5瓶; 第105章   ◎三更◎   上班一个月,盛夏时节也悄然而至,伴着蝉鸣鸟叫,万众瞩目的高考也来了,这一年的高考时间定在七月二十到七月二十二日。   高考第一天早上,周云给孙媳妇儿煮了两个鸡蛋,许盛杰出门买了油条回来,一家人的早饭难得如此丰盛。   豆浆油条馒头鸡蛋。   “嫂子,一根油条两个蛋,你不考一百分谁考一百分!”许盛伟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逗趣话。   “行,那我可当真了。”梁宝珍今天早饭吃得肚子撑,临走时又去看了看还在睡觉的闺女,这才放心离开。   许盛杰从牛奶厂托关系买了一袋奶粉回来,五块钱一袋,五百克,可不便宜,听说是市牛奶厂的新产品。梁宝珍奶水不算太足,喂养珊珊有些吃力,加上现在还要出去考试,这奶粉一调也能顶一顶事儿。   许盛杰今天要上班,不过他和车间主任请了一小时假,准备亲自送梁宝珍去考试,虽说昨晚梁宝珍让他不要请假去送,自己这么大个人了没问题。   可许盛雅偷偷扯着大哥袖子,让他要去送嫂子,毕竟重要的考试家里人都要送要接的。   许盛雅觉得别人都有人送,嫂子也要有人送!   许盛杰骑着自行车把人送到某大学门口,梁宝珍前阵子报名后提前来确认过考场,这会儿是轻车熟路的。   “考试加油,别紧张啊。”许盛杰就坐在自行车座垫上,给媳妇儿鼓劲儿。   身旁是乌泱泱的人群,全是来送家人参加高考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吧。”梁宝珍拿着笔一身轻松走进考场。   面对得来不易的高考机会,所有考生都很珍惜,梁宝珍提前准备了许久,试卷发下来后边刷刷刷做起题来。   考场里安静异常,只有钢笔在纸上写字的刷刷声,以及试卷翻动的声音。   监考教师在场内巡视,盯着考生的动作侦辩有没有作弊的行为。   连续三天的考试结束,学校门口拥挤着上百人,考完试的考生长舒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解脱了。   梁宝珍又坐上了许盛杰的自行车后座,见面第一句话,许盛杰没问她考得怎么样。   “想吃什么?”   “饺子!”梁宝珍高考这三天胃口不大好,毕竟一心扑在考试上,考完后胃口就好了,现在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道美食,全是自己爱吃的!   可惜,不能全吃了,毕竟粮票肉票不行允许。   他们买了一斤猪肉回家,梁宝珍自打怀孕后便一直没回过大面村,现在高考已经结束,终于能抽出空了。   七月的大面村被烈日炙烤着,正值农忙时节,社员们都在地上劳作,一个个被晒得皱着脸,一张张脸又黑又红。   梁志高和宋春花看到闺女和女婿回来笑开了花,就是遗憾外孙女月份太小,还不方便带着回来,那班车里气味太难闻,没得把孩子给熏得难受。   “怎么又买肉回来啊!”宋春花看着女婿手里的一刀肉,忙数落自己闺女,“让你少往娘家拿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奶奶让的。”梁宝珍坚决撇清关系,推着母亲回屋,“本来奶奶说要割两斤呢,最后我割的一斤。”   家里肉票不多,确实能省则省,毕竟还有小伟小雅要吃呢。   今天两人都休的存班,可以晚些走,主要是梁宝珍太久没回来,想家里想得紧,就连院子里养的几只鸡,自留地里结的几根黄瓜都让她觉得亲切。   摘下一根黄瓜,梁宝珍拿去冲冲水,绿油油的黄瓜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一颗颗透亮圆润,在阳光下泛着光。   黄瓜被掰成两节,梁宝珍递了一节给许盛杰。   “我妈种的黄瓜可好吃!”说完,自己咬一口,脆生生的,是熟悉的味道。   梁志高看着闺女一回家就吃起黄瓜,几口解决完一根,甩着她的麻花辫又跑去厨房,哪像个当妈的,说是个没结婚的小丫头都信。   “盛杰,珊珊最近怎么样?”梁志高不善言辞,每回见到女婿无外乎就问两点。   工作怎么样?   家里人都好吗?   现在好了,能多问一个,珊珊怎么样!   “珊珊这丫头爱吃爱睡。”许盛杰提起闺女,眉眼难得温柔,两人这次回来其实可以住一晚再走的,毕竟今天是用的存班,只要明天早上早些出发,明天上午的班再请两个小时也成。   不过二人都放不下闺女,自打珊珊出生后,她还没离开爸爸妈妈睡觉,三人都是在一张床上的。   为此,许盛杰已经最烦夜班工作了,恨不得每天都是白班。   梁宝珍听到外头自己爸和自己男人的话,忍不住补充一句,“她还爱哭呢。”   说完扭头对着正在切菜的宋春花聊起闺女,“妈,我来切。”   宋春花正在剁猪肉白菜饺子馅,一把菜刀挥舞得厉害,现在把刀交给闺女,自己去煮野菜汤。   “我们珊珊可太爱哭了,感觉比彩丽姐家的楚楚还爱哭,声儿又响亮,她一哭,感觉整个大院都能听到。”   “你还说你闺女,你小时候不也一样!”宋春花嘴角带笑,看着煮沸的水,将洗干净的野菜倒了下去,捏着筷子搅搅,往下头按一按。   “我哪有?”梁宝珍自打有记忆以来就很少哭,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哭的印象,自己长大了都不爱哭,小时候肯定更不爱哭吧?   “那时候你才几个月大,肯定记不住啊。”宋春花指着外头,“不信问你爸去。你爸记得可清楚,他又不会哄娃,每回你一哭他个大老爷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全是找你姐去哄。你姐倒厉害,三两下就把你哄好了。”   “真的啊?”梁宝珍还是有些不相信。   “什么真的啊?”许盛杰进厨房拿马扎,听到媳妇儿在说话。   “没什么。”梁宝珍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妈刚刚说我小时候不怎么哭,所以珊珊这么爱哭肯定是遗传的你小时候。”   说话时,她冲宋春花挤眉弄眼,把老母亲逗得笑得合不拢嘴。   许盛杰从天而降一口锅,是吗?他哪记得小时候爱不爱哭!   哭就哭吧,小孩儿哭哭也没什么。   中午,梁家人包了一百个饺子,肉不够,便多加些菜,囫囵煮在锅里,拿漏勺一捞,全是白白胖胖的大饺子!   梁宝军还没从镇上赶回来,梁宝玲下课后倒是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来,就是梁宝英此刻不在家。   “妈,大姐呢?”   “说是有电话来,上公社接电话去了。”   宋春花拿个碗给宝英和宝军一人留了一碗饺子,另外还单独放了两个窝窝头在一旁。   “我们先吃,不等了。”   猪肉白菜饺子,这回的猪肉是专程托大杂院里的孙志强留的一块肥肉多的,肥肉多的可难买,不是最早去排队就是有关系才能买着。   油水越足,入口便越能感受到肉香,伴着白菜的清香味儿,中和得刚刚好。   梁宝珍一口咬下去,能感觉到一点点汤汁混合肉汁的味道,蘸上老陈醋,肉味菜味底混着微微的酸味,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在口中迸发。   大人一人十六七个饺子,小孩儿八个,再配上凉拌黄瓜,野菜汤和窝窝头,这顿饭吃得是人人满足。   “宝玲,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啊?”梁宝珍吃饱喝足,干脆搬来张藤椅躺上去,藤椅是梁志高以前打的,躺在上面摇摇晃晃,晒着太阳,别提多舒服。   “有!”梁宝玲献宝似的给三姐夸起自己来,怎么认真做作业的,怎么练字的,听得宋春花都脸红。   这丫头编瞎话的功力可真是不一般。   梁宝珍当然清楚自己妹妹,戳戳她小脑袋,“好好学习啊,不行,我得给你制定个学习计划,还有考试成绩怎么样?下回考试得有进步才行。”   梁宝玲原本可高兴姐姐回家来,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就连姐姐生了孩子自己都没见上一面。   想到小外甥女,她立马转移话题,“姐,你怎么没把珊珊带回来啊,我好想看看她。”   “她还小,带这么远回来不行,等她大点儿就好了。”梁宝珍也想呢,奈何孩子实在是太小。   也不知道珊珊这会儿喝了奶粉没?哭没哭?闹不没闹?   梁志高最后吃完饭,把菜碗给扫了个干净,宋春花叫上小女儿一块儿收拾碗筷。   梁宝珍刚要往前去,就被母亲叫住,让她别动手。   “你们难得回来一趟,洗什么碗啊。”   “怎么,妈,还拿我们当外人啊?”梁宝珍挽起袖子,露出一节白嫩的手臂,帮着母亲洗碗。   去城里工作不用在地里刨食,加上还去了坐办公室的位置,梁宝珍这一年多又养得白了不少,差点晃了老母亲的眼。   “看看,去城里就是不一样。”大夏天有没有被太阳晒着,那模样骗不了人的。   就说村里和梁宝珍一个年纪的姑娘看起来就比她大好几岁,没办法,在地里干活熬人啊。   “当初让你和小许结婚是对的,这一年多下来,你模样都不一样了,看着白白嫩嫩的。”宋春花把洗了第一遍的碗递给闺女,让她清洗第二遍。   “妈。”梁宝珍看看母亲,常年在地里干活,确实苍老不少,那皮肤也皱了起来,“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去城里吧,你们也不用在地里刨食。”   “胡说!”宋春花以为闺女是想把自己一家人接去许家打秋风,立马瞪圆眼要打消她这个念头,“你少操心我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我跟你爸在地里干活干惯了,以后只要你们几个能过得好点就成。   宝军现在也收了心,不像以前那么吊儿郎当的,宝英和建国呢,哎,要是真能去城里也好,宝英也是没享过福的...宝玲这丫头看看以后有什么造化吧。至于你,现在够好了,小许人不错,婆家人也不错,你可别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啊,人对你好,你也不能过分,我们家是我们家,哪里能去城里打秋风。”   梁宝珍自然听出来老母亲误会了,不过她也没法说,就盼着等政策放开了,能畅通些进城,看看怎么能把户口转城里去。   “宝珍回来啦?”院子里传来大姐梁宝英的声音。   “姐!”梁宝珍探出个脑袋,甩着沾满洗碗水的手挥挥,“你快吃饭,给你留了饺子!”   梁宝英头上戴着顶草帽,刚从公社赶回来,外头日头正晒,她急匆匆回家,热得一脑门汗。微圆的脸也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激动兴奋的,她三两步冲到厨房门口,迫不及待和妈和三妹分享好消息。   “妈,刚建国给我来电话了。他说汽水厂分房的事儿应该是成了,他能接我和梦梦进城!” 第106章   ◎一更◎   “真的?”宋春花听到这话才有了反应,回头看着闺女,一脸欣喜,“他真确定了?”   “是!”梁宝英声音都有些抖,刚在电话里听到男人这么说,她连着确认了三遍,这才能安心。   不过电话费太贵,两人就通话了一分钟,都不是有钱的主,哪儿能拿着摇把子说半晌啊,宋建国说,过阵子他工作没那么忙了,再回来具体说说。   “志高!梁志高!”宋春花小碎步往外头跑,男人每天下地都是重劳力活,中午都得困个午觉,不过这会儿她可管不了那么多,冲回屋里就把人摇醒了。   “咋啦?”梁志高睡得快醒得快,以为家里有什么大事儿。   “宝英说,建国要接她和梦梦进城了!”   嚯!梁志高翻身下床,瞌睡瞬间就无了,这可是好事儿啊!闺女再也不用被人背地里议论。   梁宝珍听到这话也安心了,拉着大姐的手去鸡舍跟前站着,“姐夫房子真申请下来啦?汽水厂这还挺关爱新职工嘛。”   “说是差不多了,就等过阵子公布,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搬进去,正好梦梦也快到上小学的年纪,正合适。”   “姐,这样挺好!你们一家三口以后也能在一块儿了!”梁宝珍看着大姐眼角渗出的笑意,也替她高兴,还有梦梦,梦梦这个小家伙一直说想爸爸。   “以后我们也能经常见面,国棉厂和汽水厂隔得不算太远。”   “好!”梁宝英握着妹妹的手,有些颤抖有些激动。   宋春花这阵子是睡也睡不好,经常夜里就翻来覆去担心大闺女的事儿,要是宋建国真是个狼心狗肺地把她们娘俩抛下了可怎么办?   现在终于听到个准话,她也松了一口气,“先别闹了,吃饭去,这都什么点儿了,给你留了饺子和野菜汤。”   “哎!”   闺女梦梦见到妈妈回来,拿着每天早上洗脸的毛巾去沾湿了凉水,兴冲冲跑到厨房口,叫住妈妈,“妈妈,擦脸。”   “哎,我的乖宝儿。”梁宝英一把把闺女抱起来,伸手拿着毛巾往脸上脖子上擦擦,她戴了草帽还是被热得不行,脸和脖子上都是汗,皮肤也被晒得发红。   等擦干净了,这才和闺女贴贴脸,自从宋建国走了后,梦梦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许久,有时候梦里也叫着爸爸。   “过阵子咱们就能和爸爸一块儿了。”   “真的吗?”梦梦眨巴着小眼睛,她已经好久没见爸爸,上回爸爸说自己喝完北冰洋汽水就能见到他,可是她喝完好久好久了,爸爸还是没来。   “是,妈妈不骗你。”   “姐,先吃饺子,妈擀的饺子皮最好吃。”梁宝珍把饺子端过来,帮大姐把毛巾拿走,把梦梦也抱下来。   “妈的手艺我们可学不会。”   “你们姐妹俩可别给我戴高帽啊,这有什么,哪家不会做擀饺子皮啊?”   梁宝珍双手搭上宋春花的肩膀,下巴也搁了上去,“真的,妈,您这手艺可不得了,比国营饭店的都好吃。”   “就你嘴甜!”宋春花拍拍闺女脑袋,又嫌她碍手碍脚,将人轰出去。   “哈哈哈哈,妈,宝珍可没说半句假话。”梁宝英吃着猪肉白菜饺子,就站在厨房口一口一口地吃,时不时喂梦梦一口,忍不住夸一句,“真好吃!”   “对了,宝珍你回来晕车没?要是不舒服拿点儿橘子皮。”梁宝英爱晕车,每回坐车都要带橘子皮在身上。   “没有,可能是太久没回来,许盛杰说我太兴奋了都不嫌弃班车上的臭味儿。”   梁宝英掩去眼底的笑意,先一门心思吃起饺子,最后喝下野菜汤,这才齐活了。   下午,梁宝珍和许盛杰在临走前终于等到梁宝军回来,他行色匆匆,带着一身汗回屋,进门就给大伙儿分几根冰棍。   镇上买的最普通的冰棍,一分钱一根。   通过一根冰棍,梁宝军在小妹梁宝玲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节,“二哥你最好了。”   “明天我就不是最好了。”他很有自知之明。   ”二哥,你怎么才回来啊?”梁宝珍揭开冰棍纸,一口咬进嘴里,含糊不清说话。   “刚回来路上碰到徐知青了。”   徐舒萍也参加了高考,去年年底的高考她没考上,不过人姑娘没泄气,积极看书复习,又参加了今年的高考。   现在高考刚结束徐舒萍倒是先等来了一个好消息,她家平反了!   家里人陆续返城,终于摆脱了‘坏分子’、‘臭老九’的名号,能挺直腰杆回城了。   梁宝军回村的路上正好赶上她准备去公社借电话,见到徐舒萍春光满面,一问才知道她家人平反了。   “那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啊?”梁宝珍小声嘀咕一句,旁人没听见。   “还能怎么回事儿,她家里人平反了,分了家属院回城去,她不是靠着这次高考回去就是等家里人给找个工作单位接收回城,反正肯定就是这几个月,一定会回城。”梁宝军说得漫不经心。   梁宝珍心下了然,看向二哥的眼神里不自觉带着几分同情,“哎,二哥,你别太伤心。”   “我伤心什么?”梁宝军把嘴里叼着的冰棍往地上一扔,目光坚定,嘴角噙着笑意,“我就不能娶个城里姑娘?”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人徐知青把你忘了怎么办?”梁宝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停打趣他,“到时候回城一看,城里男人工作好模样好,转头就把你忘了~”   “得了吧,工作比我好的城里人是有的,模样比我好的还真没有...”梁宝军说着话,突然看到一旁的妹夫许盛杰,话到嘴边,补充一句,“顶多有差不多好的。”   许盛杰看一眼大舅子,心里表示满意,大舅子还是有眼光。   =   梁宝珍和许盛杰匆忙回了城,披星戴月赶回月牙胡同,胡同口,许盛雅正和一群孩子在玩耍。   “小雅,小伟还没回来?”   “没呢,估摸还要一会儿。”   许盛伟还在少年宫乒乓球队训练,刻苦得让院里其他孩子咂舌。   方智彬用力扇飞画片,画片整个翻了一面,不忘数落许盛伟一句,“他都多久没和我们一块儿玩儿了啊。”   “下次我们都不叫他了,这人没劲!”周龙一屁股坐在地上,发泄着对小伙伴的不满。   不跟大家一块儿玩儿是‘大罪’,见着了要被数落千百遍的。   “小虎,你过来帮我们撑着跳皮筋吧。”宋心荷大声叫唤另一边正在玩画片的周虎。   女孩儿们要玩跳皮筋,可是谁都不想撑皮筋,想自己跳,胡同口有一棵柏树,能撑一边,可是另一边呢?   她们打起了小虎的主意,因为他是院里最好骗的孩子。   “不要,我也在玩儿呢。”周虎眼巴巴等着轮到自己拍画片,可是其他哥哥手劲儿都大,回回都轮不到自己,就是好不容易轮到一次,也是一次就失败,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   许盛雅哒哒哒小跑过去,“小虎,这会儿反正也轮不到你,你过来帮帮我们吧,等拍画面到你的时候,你再过来就是。”   小虎仰着小脸,正在思考这个法子行不行?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拍拍手刚准备起身,就被人一把拉住。   “小虎,别去,让她们女孩儿自己撑皮筋儿,我们不能白去当苦力。”方智彬替他拒绝。   “方智彬。”许盛雅皱着眉看向他,觉得这人可真坏啊,“小虎都同意啦,你干嘛出来搅和?你可真讨厌。”   “许盛雅,我哪里讨厌了?我说的是实话嘛。”方智彬冲她吐个舌头,得意洋洋。   “哼!”许盛雅懒得搭理他,这人太讨厌了,一点没有朋友们之间互相帮助的革命情谊,枉这人还是自己二哥的好兄弟,小姑娘甩着两条麻花辫快步回去。   面对等着自己的小姐妹们,她笑笑,“我先来撑皮筋吧,你们跳。”   她将皮筋撑在自己小腿上,另一头绕过柏树在树后打了个结,宋心荷带着宋心苗和秦小月挨个跳皮筋,嘴里念着,“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①...”   方智彬看着那头,女孩子们已经开始跳了,许盛雅背对着自己,撑着皮筋看着宋心荷她们跳。   “彬子,该你了。”小龙一嗓门把他喊回神。   “哦。”方智彬随手一拍,失败了,画片安静地躺着,压根没有动静。   “哈哈哈该我了!”周龙高兴起来,方智彬难得失误一回,自己可得抓住机会。   方智彬又扭头看一眼,许盛雅两条辫子耷拉在背后,像是在生闷气。   “喂。”   许盛雅感觉自己的辫子被扯了扯,她伸手护住小辫子,回头一看,是讨厌鬼方智彬!   她立即扭头回去,不搭理。   “喂,许盛雅。”方智彬看她严肃着脸,好像真生气了,立马要把人挤开,“我刚拍画片输了,我帮你撑皮筋吧。”   “不用。”许盛雅可有骨气,她才不要这人帮忙撑皮筋。   “哎,你客气什么啊,来来来,宋心荷,我帮你们撑吧,你们跳。”   “好啊!”宋心荷见来了个免费劳动力,高兴还来不及,立马招呼许盛雅换人,“小雅,快,跟他换啊。”   许盛雅被两边说得没法,这才勉强同意和方智彬换了位置。   “那你好好撑哦,可别东倒西歪的。”   “行,包你们满意!”方智彬见解除了危机,这才松口气。   梁宝珍看着一群孩子玩了半晌,忍不住也加入跳皮筋的队伍,跟着蹦跶了几下,过了瘾又去拍了两下画片,该说不说,还是小时候这些游戏好玩儿啊。   “许盛杰~”她玩累了,不忘提醒这人,“月底的运动会你要不要练练啊?记得我的自行车票!”   “那还需要练吗?”许盛杰对拿第一名信心十足。   “你就嘚瑟吧你,我不管啊,要是没拿到奖励,你就欠我一张自行车票。”   “这还算是我欠的了?”   “那肯定嘛,本来你能赢的因为过于骄傲自大输了比赛,肯定得欠着,以后珊珊大了,家里自行车还不够骑嘞。”   “那肯定不能够,你等着,我给你赢张自行车票回来。”月色朦胧中,许盛杰格外自信。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经典跳皮筋顺口溜 第107章   ◎二更◎   市国棉厂职工运动会在激昂的音乐声中拉开序幕。   梁宝珍在广播站负责调试收音机放音乐,音乐声通过大喇叭传遍国棉厂各处,各车间代表依次登场,迎接阔别已久的运动会。   开赛前,厂长陈勇站在主.席台发表讲话,旨在激励员工干劲,鼓舞人心,还特意提到此次运动会的奖品,有自行车票、收音机票、粮票、肉票、火柴、洗头膏......   前头一番话已经说得大家激动不已,后面的奖品被罗列出来后,所有人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梁宝珍没有报名参加什么项目,她生完孩子不久可禁不起这些折腾,倒不如好好当个观众。   厂办组织五名女职工训练了大半个月的排球,要参加排球比赛。   梁宝珍帮忙给大家管着军用水壶,等休息时间递水,其余时候津津有味看起比赛来,不时欢呼呐喊。   最后厂办的女排姑娘们拿到第三名,每人得了一块洗头膏。   这次运动会项目众多,参赛的工人也多,乒乓球比赛,篮球比赛,跳远,跳绳...还有最考验团结协作的拔河比赛!   众人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块儿使,是拔河比赛的要诀,也是国棉厂最倡导的团结合作精神,因此自行车票这个大奖也在这个项目的奖品里。   等八个车间和部门的人齐聚操场的时候,已经是吼声震天了!   “咱们行不行啊?”   “一会儿你们听我口令使劲儿啊。”   “希望抓阄挑个弱一点的。”   八个代表队,每队八人,由各个队出一个代表抓阄决定对决。   厂办出动五男三女的阵容,他们都是坐办公室的,要论力气肯定不如车间工人。   结果他们还遇上了许盛杰所在的清花车间,清一色的男同志,个个看着都结实!   厂办:“...”   “各就位,准备!”   双方拽紧绳,形成僵持对立的局面,就等着裁判吹哨发令。   “宝珍,你支持哪边啊?”黄翠娥也没上场,把机会给年轻同志,自己在下头看着,场上,厂办代表队的对手里有梁宝珍的男人,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时正在做准备的祝瑾瑜听见了,回头就是一嗓子,“梁宝珍同志,肯定支持我们啊!赛场上哪有什么男人媳妇儿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也不一定,看看梁宝珍同志胳膊肘会不会往外拐?”厂办主任薛立军也来到现场观赛,与大伙儿乐呵乐呵。   “薛主任,您这话是不是说反了?”旁边梳棉车间的女工跟着打趣,“人两口子才是内,你们厂办是外!”   薛立军连连摆手,“那可不一定,在厂里自己男人也不好使,我们厂办才是一家的!”   梁宝珍被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也说笑了,穿过人群缝隙,看到站在清花车间代表队的许盛杰也看着自己,显然他也听到了大家的打趣。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有着同样的愉悦和无奈,梁宝珍看着大家只道,“不管谁赢了我都不吃亏嘛!”   “那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在梁宝珍和其他职工的加油声中,厂办代表队在第一轮就败下阵来。   “对面力太大了!”   “我手都勒红了。”祝瑾瑜确实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过也没法子。   梁宝珍替她揉揉手,“没事儿,重在参与嘛。”   拔河比赛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大家都爱看这种直接简单的力量较量,没多久就能分出胜负。   最终,一路被人看好的清花车间在决赛中战胜粗砂车间,拿下了拔河比赛第一名!   拔河比赛第一名,车间会得到二十块钱奖励,参加比赛的八人轮流抽奖。   一个木匣子里装着八个纸团,分别写着对应的奖品,最让人眼馋的自然是自行车票,吸引力最差的是一盒火柴。   毕竟自行车票和火柴的价格就相差十万八千里,谁都不希望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   清花车间的八人依次上前,抽木匣子里的奖品。   洪三儿是第二个上去抽的,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搓搓手,往木匣子里一伸掏出个纸团。   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看看洪三儿,准是抽到火柴了!”   “哈哈哈哈哈哈,洪三儿别装了,给大伙儿看看。”   “妈的,怎么这么点背!”洪三儿气的嘴都歪了,自行车票哎,就这么擦肩而过!   下一个跃跃欲试的是车间的刘工,厂里四级工,不过他一向手气不好,属于是喝水都能塞牙缝的,就算现在破四旧,他出门都要看看黄历。   “我找个人替我抓!”他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这臭手。   “我来我来!”   “我替你!”   旁边围成圈的观众乐呵了,恨不得上去过过瘾。   “你们瞎起什么哄啊!人刘工媳妇儿在这儿呢!哪还有你们的事儿?”   刘工媳妇儿也是厂里职工,在细纱车间工作,此刻也在人群中。   “樊美娟,愣着干啥啊,快上去!”   樊美娟是个直性子,在众人的起哄声直接走到前头,一胳膊肘挤开这个倒霉催的男人,“让我来抓!”   结果她运气不好不差,抓到的纸团上写着——三市斤肉票。   “挺好挺好!”知足常乐,她满意了。刘工更满意了,毕竟有洪三儿垫底,现在木匣子里还有洗发膏,肉票已经是顶好的东西!   不过自打刘工开始,后头要抓奖的工人纷纷开始让媳妇儿上来帮忙,毕竟有人说了,要是手太臭抓着个差,回家不好交待!   轮到许盛杰的时候,里头已经只剩两张纸团了。   “来来来,干脆把最后两纸团拿出来!”薛立军兴致来了,直接把木匣子打开,现在还剩一张自行车票和一张五市斤的粮票。   孰轻孰重,很明显!   “宝珍,愣着干嘛呢?”   “上去吧!”   黄翠娥一把把梁宝珍拉到木匣子前,自个儿又小跑着回来。   最后一个工人还是个单身汉,没有对象,因此他让梁宝珍代表许盛杰先选。   梁宝珍看一眼许盛杰,见他点点下巴。   “你随便选,选到自行车咱们就买自行车,选到粮票就去国营饭店吃饭。”   这么一听,好像都不错!   梁宝珍看着薛主任左右手各一张纸团,没人知道哪个是自行车票,她随手一指,指着他的左手,“薛主任,我们要这个。”   “确定了啊?可不兴反悔。”   “不反悔了!”梁宝珍说出口就下了决心,坚决不让自己改来改去。   “行,你们自己拆自己看。”   将两个纸团分别交给梁宝珍和另一个工人,薛立军也好奇啊,站在中间,左瞧瞧右看看。   “宝珍,一定抽张自行车票啊!”   “给咱们厂办争口气!”   “宋明,这是人清花车间的奖品,怎么成了给厂办争气啊?”   “你懂什么!最后要是梁宝珍同志抽到的自行车票,也有我们厂办一份功劳嘛!”   梁宝珍被大伙儿说得有些紧张,粮票虽好,可终究比不上珍贵的自行车票啊!   葱白的手指慢慢展开纸团,梁宝珍看到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自行车票   她原地蹦哒一下,双手挥舞,侧头看去,和许盛杰的视线正对上,“自行车票!!!”   “看到了!”许盛杰笑意直达眼底,不忘夸夸媳妇儿,“你手气真好啊!”   “小梁选得好啊!”薛立军也看到了,再安慰安慰旁边拿到粮票的工人。   不过人很看得开,觉得有吃的也是好事儿,自家这个月粮票正好不够使,现在属于是雪中送炭了。   许盛杰和梁宝珍在众人簇拥中,将自行车票给他们看,在场不少人都想买自行车,奈何没有票,对着这一章珍贵的自行车票,立马就有人惦记上了,后勤部的陈姐原本想说卖,可买卖是投机倒把,她只能委婉开口,想碰碰运气。   “宝珍,我记得你家有辆自行车吧,这票能不能先借给我啊?我可以给你鸡蛋票。”   “陈姐,不好意思啊,我们准备再买一辆,家里确实人多。”梁宝珍就是打的这个再买一辆的主意,才这么想要许盛杰赢张自行车票来。   “喔哟,你们家舍得呢。”陈姐侧目,双职工的年轻小两口底子就是厚,自行车都要买两辆。   “下回,下回厂里活动,你再看看啊。”梁宝珍挥别陈姐,和许盛杰一块儿往回走。   “真赢了张自行车票哎!”梁宝珍捏着纸团让许盛杰一会儿去行政科兑票。“你可真是说到做到。”   “那必须的,不过这是我们一块儿赢的,最后要不是你选,保不齐我们就只有五斤粮票。”   “是,军功章怎么也有我的一半!”梁宝珍觉得自己运气也好,不然怎么随手一指就选中了!   两人跟着人潮往回走,没注意到后方远处有人正注视着他们。   “思明。”   方秘书带着陈思明去找厂长陈勇,结果走到半道就见他驻足停留,不知道在看什么。   “今天厂里正办运动会,刚刚好像是拔河比赛结束了,还挺热闹的。”方秘书解释一番。   “是,挺热闹的。”陈思明笑笑,提腿跟着他一块儿走。   “你现在可真是不一样啊,性子都变了不少,我差点没认出来。”   陈思明当初劳动改造一年后就秘密回了城,方秘书大概知道他是走的陈思贤的路子,现在陈思明气质迥然,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咋咋呼呼的国棉厂厂长儿子。   反倒是有了股沉稳老练的气质。   关上办公室门,让他们父子谈话,方秘书等在外面。   =   梁宝珍和许盛杰下班后便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去了一趟百货大楼,用刚拿到还烫手的自行车票和一百六十块钱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   这回梁宝珍没再坐在男人自行车后座,和他一道骑着自行车往月牙胡同去。   夏日晚风习习,吹着两人的衣摆飞舞,梁宝珍看一眼许盛杰,总觉得他超过了自己小半个车位。   脚下发力,不甘落后,梁宝珍使劲儿蹬着自行车,她骑的原先那辆,许盛杰骑的新买的,新买的没那么好蹬,车轱辘还得适应适应。   不过许盛杰好像蹬起来很轻松。   “我们比比看,谁先到胡同口!”梁宝珍今天看了一天运动会比赛,也上来些瘾。   她的话被微风吹得七零八落,往许盛杰那头飘去。   “好啊,要我让你不?”   “不要!”   梁宝珍骑得飞快,余光只能瞥到旁边的蓝色光影,等还差几百米到胡同口的时候,却突然刹了车。   许盛杰骑过了一百多米才发现媳妇儿中途停下了,他调头回去,将自行车停在梁宝珍旁边,“怎么了?不比啦?”   “你看,那不是华姐和周庆党嘛!”梁宝珍见到胡同前的一个巷口,刘念华和周庆党正站着说话。   作者有话说:   恭喜许盛杰先生&梁宝珍女士全款喜提第二辆自行车,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能全款喜提一杯奶茶⊙▽⊙ 第108章   ◎三更◎   一个小时前,周庆党从毛巾厂出来,和同方向工友一块儿在公交车站等车。   夏天等公交车比冬天好多了,热归热,总不会冻得手脚冰凉。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五路公交车缓缓驶来。   “终于来了!快快快,上!”工友们互相招呼着,纷纷往前凑准备挤上公交车,这趟没挤上去,下一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周庆党也跟着挪了脚步,往前看看玻璃车窗里,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人头攒动,就是没看到售票员...   突然一个女同志从一头挤过来喊话,招呼大家往里头走,周庆党一看,不是刘念华。   “快啊,周庆党,愣着干嘛?”   “我突然想起有东西忘拿了,你们先走吧。”周庆党看着几个工友说话。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   公交车装满人,车屁股冒着灰白色的烟又走了。   周庆党继续等在公交站台,眼巴巴盼着下下一趟五路公交车。   十五分钟后,终于来了!   他照样上前搜寻一番,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庆党抿抿嘴,嘴角带着笑意,费劲挤上了公交车。   刘念华第一眼就看到了上车的周庆党,不过她很快别开了眼,神色如常地找每个新上车的乘客收钱。   快轮到周庆党的时候,她没有挤过去,只大声喊,“后面的同志把钱递过来。”   周庆党准备好的钱被前面的乘客传了过去,最后又传回来刘念华撕的票。   到月牙胡同一共十三个站,周庆党直到下车也没和刘念华说上一句话,公交车车门再次关闭,载着满车人离开。   刘念华今天是早班,这是她最后一趟跟车,到了终点站收车轧账,这才紧赶慢赶往胡同去。   她还忙着给两个儿子做晚饭,回家路上,她脑子里已经在琢磨晚上吃什么。   家里还有几颗大白菜,十多斤土豆,四个鸡蛋,七斤西红柿。   上回托梁宝珍两口子买回来的西红柿大多做成了西红柿酱,只留了少许吃新鲜菜。   “弄个鸡蛋羹,再做个西红柿面疙瘩汤吧。”走在路上,刘念华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前方站着的一个人让她止住了脚步。   周庆党正在胡同口前面的巷子口站着,是刘念华回家的必经之路。   “华姐。”   “周庆党...同志,你好。”刘念华神情自若同他打了招呼,不过眼神没看向他,只盯着他后面的墙。“我忙着给小龙小虎做饭,先回去了啊。”   刘念华快步就想从周庆党面前走过,却又被他一嗓子叫住。   “华姐,上回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周庆党自打上次向刘念华表明心意后,就一直被她躲着,以前每次在院里碰到还打个招呼,自己和小龙小虎玩儿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那回之后,只要看到小龙小虎和周庆党玩,刘念华就立马把两孩子叫走,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们再和周叔玩儿。   周龙周虎再喜欢周叔也没法,毕竟还是听妈妈的话最重要。   周庆党知道自己可能吓着刘念华了,原本想慢慢等等,刘念华离婚没多久兴许不想再结婚,自己贸贸然表明心意会唐突了她。   不过上次罗红梅要给她介绍相看对象的事儿,终究没让周庆党沉住气。   “周庆党同志!”刘念华自觉已经避开了这人,还管着儿子也避着,要不是担心张婶儿起疑,她都想让小虎白天去许盛杰奶奶那儿待着,自己也给一笔钱和干粮,可是周庆党还是不消停。   刘念华严肃着脸看向周庆党,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当初刚返城的时候看着沧桑不少,现在竟然已经眉清目秀许多。   她是知道的,有人打听过想找周庆党处对象,张婶儿拿自己当知心人,说过这些话,还说过儿子不听话,非不愿意找对象。   哪知道他是这个心思!   “我是个离婚还带两个娃的女人,也就比寡妇好点儿,你还没结过婚,干什么要和我扯上关系?”   离婚已经是刘念华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决定,虽说这一步迈得艰难。   到现在,还有些大妈大爷背地里说她没本事管住男人,不过这些风言风语不在自己院里流传,就像是东家长西家短地出现旁人饭桌上,在大伙儿饭后摇着蒲扇歇凉的时候被人随口一说。   可那又怎么样?到底也撑过来了。现在她不愿意自己再被大伙儿议论。   一个离婚的女人和一个没结过婚的返城知青,指定要被编排。   “华姐。”周庆党清楚她的顾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直没敢有所行动,“离婚的女人怎么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别管外头的话,你现在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辛苦拉扯小龙小虎,不比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强?”   刘念华没想到周庆党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抬头看向他,“那也是我的事儿,周庆党同志,你应该听张婶儿的,好好去相亲,找个志同道合的对象一块儿过日子。”   张婶儿人好,可让她接受自己儿子娶一个离婚带两娃的女人,刘念华觉得自己和张婶儿这份情谊也会毁了。   “志同道合?”周庆党站直身子,看着刘念华娓娓道来,“我当年下乡当知青的时候经历了太多,一辈子的苦都在那时候吃过了。后来好不容易返城,家里掏空了家底给我买工作,还欠了外债,我离家几年,觉得城里变化太大,处处都和我走的时候不一样,在我爸妈面前,我没法说,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觉得回来一趟像是个外来者,原本我很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可是,华姐,我看见了你,你比我坚强,比我厉害,再苦再难也熬下去了,我每回看见你在灶台忙碌,一个人做那么多事儿,还要照看小龙小虎,我都想帮帮你,可是你好像又不需要人帮,再多事情你都一件件做好了。后来我也像你那样慢慢融入现在的生活,大杂院里别人都是有条不紊地生活,只有我们两个,在适应新生活。   那时候,我每天早上出门前看到你对我笑笑,招呼一声吃了没有,我一天就满足了,干活也有劲儿了!   刘念华同志,我觉得你就是我最志同道合的人,是我想结婚的对象。”   刘念华被周庆党一番话震在原地,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就连以前的周国平也没有。   一瞬间,刘念华鼻头有些酸,她抿抿嘴,压抑住内心的情绪,苦笑一声,“周庆党同志,我离婚了还有两个孩子,你别犯糊涂!我们是不可能的!”   说罢,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匆忙跑了。奔跑的时候有风在耳边呼啸,刘念华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跑了一百来米,快到胡同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梁宝珍两口子骑着自行车在路边。   刘念华收敛住内心情绪,勉强挤出个笑容,“宝珍,小许,才下班回家啊?”   “哎,华姐,你也才下班啊?”   梁宝珍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周庆党,这人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担心被人误会,刘念华率先解释,和周庆党撇清关系,“刚回来碰到周庆党同志,我还问了他,他厂里有没有瑕疵毛巾处理呢,可惜没有。”   “哦哦,那我们回吧。”   梁宝珍和许盛杰都从自行车上下来,对视一眼,同时发觉了不对劲。   怎么突然叫周庆党同志?非常不对劲!   不过三人回到大杂院后,许家的第二辆自行车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在许多人家一辆自行车都没有的时候,许家居然有两辆了。   有人羡慕不已,钱晶晶围着一辆凤凰,一辆飞鸽的自行车看了半晌,和自己男人徐海嘀咕,“我们也抓紧攒钱买一辆吧!”   “好,努力攒钱,争取早日买辆自行车!”   当然也有人发酸的,罗红梅小碎步过来,看到许家的两个大家伙什,眼热又嘴贱,“宝珍哪,你们家怎么又买自行车啊!真是钱没地方使?该说不说,你们小年轻不会过日子,这结婚一年多买多少东西了。”   罗红梅一直觉得梁宝珍是个败家娘们,偏偏周云还不管!许盛杰就像是个被狐狸精迷昏了头的男人,任由娘们败家!   “罗婶儿,我们自家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许盛杰直接一句话堵回去,堵得罗红梅差点嘴皮打架。   “是,都是你们的钱,咱们肯定不能过问,就是这一家就两辆自行车是不是太小资做派啦,一点儿不艰苦朴素!我们可都是两条腿走路的,走路光荣!”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们扣个帽子再说,罗红梅深谙占据道德或者舆论高地的重要性。   尤其是享乐主义,小资做派都是要被批判的。   梁宝珍拿着帕子擦擦宝贝自行车,这才扔回水槽搓洗,顺便回她话,“罗婶儿,我们买自行车才是社会主义做派啊,有了自行车上下班更方便,时间也缩短了,我们在厂里发光发热,贡献力量的时候也更有时间有劲儿,这怎么能是小资做派呢,这肯定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力量嘛!   一辆自行车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的奋斗,更好地投身建设!”   “宝珍说得对。”程彩丽抱着孩子帮腔,她嗓门大,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罗婶儿,你家也赶快买一辆吧,不然光凭两条腿走路怎么奋斗啊?生产建设可就差你这一哆嗦啦,去晚了都赶不上趟!”   “你!”罗红梅哪里舍得这个钱,再说了,自家也没有自行车票,“哼,我走路我光荣!”   梁宝珍看着她酸得眼睛都红了,懒得搭理这人,挨个拍拍两辆自行车,心满意足,这可是自家大宝贝。   三天后,她就骑着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去高考估分填志愿了! 第109章   ◎一更◎   今年的高考出现了重大改革,先估分后填志愿的制度大刀阔斧地执行,不少考生连连叫苦。   许多人压根儿拿不准自己的最后分数,对于估分填志愿很是忐忑,这一个选择可能就决定未来的命运,上榜还是落榜。   众人拿着一支笔,小心翼翼迟迟不敢动作,就担心估错一分填错志愿,耽误自己一辈子。   梁宝珍心里有数,她估分416,直接填上了京大中文系。   这是她高二时就想过的,高中成绩好的学生谁还能没有一个大学梦?那时候只是可惜高考被取消了,没法上大学,就是工农兵大学名额也不一定能轮到自己。   从小语文成绩好,擅长写作的梁宝珍就想去京大中文系念书。   不知道今年京大的录取分数线如何,不过她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这一个方向和目标。   填完志愿,梁宝珍骑着自行车往家去,路过城西供销社的时候,想进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布料上,珊珊这会儿月份不大,可渐渐就要窜个头,她想给孩子看看布料,过年的时候做身漂亮的新衣裳。   不过这会儿街上乱糟糟的,来往行人众多,还有不少在飞跑的,梁宝珍推着自行车往对面的供销社去,突然被飞奔而来的一人撞来,幸好她反应够快及时退让两步,结果差点撞到他的人压根没有停留,也闪个身急匆匆跑了。   街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声,刚差点儿被撞上的大妈朝一个个奔跑的身影啐上一口,“饿死鬼投胎嘛!”   梁宝珍和大妈目光交汇,感同身受地笑笑,不知道这些人大白天在街上跑什么,活像背后有豺狼虎豹似的。   “让开让开,前面有投机倒把分子!”   “都闪闪,闪开!”   “别挡道!”   一群红袖章也冲了出来,往刚刚那群冒冒失失狂奔的人追去,片刻又不见了踪影。   “哦哟,还能不能逮到!”   “逮到这群投机倒把的要去蹲大牢哦!”   见是红袖章在抓投机倒把分子,不少群众又看起热闹,谁不爱看抓坏分子呢?   梁宝珍倒不爱看,再过不久,政策就要开放了,到时候大家可以慢慢尝试做生意了,投机倒把分子会逐渐成为历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尘。   供销社拥挤的门前,一个男人突然转身,和梁宝珍照个正面。   “姐夫?”   梁宝珍头一回在城里偶遇宋建国,这人披着一件黑色褂子,整个人气喘吁吁,苍白着脸冒着汗,“你怎么了?”   “哦。”宋建国咽咽口水,终于顺了口气,“我刚走急了一些,有点累着了。”   “你喝点儿水吧。”梁宝珍见他像是狂奔过后急促喘气的模样,脸色苍白,嘴边发青,跑去给他买了一瓶汽水,“润润喉咙。”   宋建国点点头接过,他刚刚为了躲红袖章,一路飞奔,此刻喉咙里似乎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儿,心跳得飞快,他努力镇定下来,灌了几口汽水才稍稍好些。   “宝珍,我改天再跟你说,我先回家了。”这儿不是安全地方,红袖章保不齐就要折返寻人,他得抓紧时间离开。   “成,那你慢点儿啊。”   梁宝珍看着宋建国离开,想起刚刚逃窜而来的一窝蜂投机倒把分子和红袖章,再看看宋建国的模样,晃晃脑袋,总觉得不可能。   姐夫宋建国是有些骨气的,平时再如何,他也不会去干些违法的事儿,投机倒把这种事情,他以前在大面村的时候,和人说起话来就批评过这种行为。   宋建国快步走回自家筒子楼所在的巷口,趁着四下无人,终于腿一软瘫坐到地上,他身上直冒冷汗,手脚都发软,想起红袖章的气势,奔跑途中他想起了很多,万一被抓住,自己就毁了,工作要丢了,家也完了,到时候没人会看得起自己。   幸好,刚冲到街上时,他看着一群投机倒把分子一股脑儿逃了,干脆和他们分开走,这时候越是跑得快越显眼,他装着要在供销社买东西,在门口混入人群中,反倒是安全了。   不过这一切也要归功于前头几人差点撞到街上的人,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才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宋建国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票子,这是他提着一堆东西一叠票来黑市卖的钱,抠抠搜搜攒了许久的东西,还借了厂里工友几张肉票几张鸡蛋票,另外还借了些火柴票洗头膏票,零零散散一大把,卖了九十多块钱。   一把钱皱皱巴巴的交叠在一起,宋建国算算总数,他私下找大哥和三弟借了些钱,加上自己之前攒的钱,总算是凑齐了三百块钱。   明儿就能找孙凯,钱一给,汽水厂家属院分的房的事儿就稳了!   不过,这黑市他不可能再去了,今天第一回 去就遇上红袖章抓人,那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被执法人员在街上追,真的太丢脸,也太危险!   ——   梁宝珍骑着自行车回了家,将自行车停靠在屋门口,一进屋就见到珊珊在奶奶怀里,正看着爸爸给自己打个推车。   许盛杰早就准备给闺女打个推车,今天才腾出手来。   木材是国棉厂的废旧木桌拆下来的,许盛杰跟车间主任打了报告,他们车间有几人的各自搬了些回家,那堆木桌早就坏了,在库房放了好几年,面上甚至有些霉点儿。   不过这可难不倒许盛杰,他将有几处霉点儿的地方给剜成嵌子,做卡合,所有木材都清洗晾晒了过,这会儿看着倒和新的没什么差。   推车是照着三个珊珊那么大做的,得给孩子多留些空间,等一两岁也能用,上头一个长方形小木箱,左右两侧是镂空的,下头是四个小型车轱辘,车轱辘也是许盛杰想法子弄来的,他有个退伍战友在运输队工作,平日和车打交道多,有些报废车辆还有宝,零部件一拆也能用,这不,他就捯饬来四个车轱辘给安上了。   推车是一米五高,木箱斜后方做了个把手,方便大人拉着前后左右移动。   这设计是梁宝珍想的,不过她也是根据后世流行的婴儿车说的,因此推车一做出来就惊艳了大杂院里人。   “小许,你这手真巧啊。”   “这推车做得好,还能自个儿走的啊!”   “这可好了,你们闺女真是有福气嘞。”   梁宝珍从奶奶手上接过珊珊,抱着她看着爸爸最后在去木刺,因为孩子皮肤嫩,许盛杰这一环节检查得很仔细,唯恐伤到孩子。   “看看爸爸在干吗呢?”   珊珊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这会儿她是没哭的,就一动不动盯着爸爸看,或者说是盯着那个木头推车看,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好了,小雅,把珊珊的床单和被子拿来。”   许盛雅早就准备好了,抱着小侄女的软被子等在一旁,给规整地铺了上去,一块碎花床单垫在下面,又将碎花软被叠放在角落,看着温馨又漂亮。   “哇,这是我们珊珊的推车,看看,是不是珊珊的被子啊?”梁宝珍抱着孩子往推车跟前走,指着上头的碎花被跟孩子互动。   珊珊好像也认出来了自己每天盖着睡觉的小被子,小手微微抬起像是想抓似的。   “来,爸爸抱你进去啊。”许盛杰看闺女激动起来,从媳妇儿手里接过孩子,小心放进推车里躺下。   短短的珊珊躺在推车里,因为预留了不小空间,孩子只占了不到一半的长度,可以任由她发挥,小胖腿努力地想往上抬,两只小手也想挥舞几下,第一次躺在推车里,睁眼看见的不是黑漆漆的天花板,还是蓝天白云,珊珊乐了,露出个笑容,盯着天上白白的云朵笑得灿烂。   “走,咱们推推车。”梁宝珍握上推车把手,推着推车前行,车轱辘转动起来,许盛杰在一旁看着,让媳妇儿试试各方向调头有没有问题。   推车开始前进的时候,珊珊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床”居然在动!她明显兴奋起来,两只小胖手挥舞得更有劲儿了,白白胖胖的像是两节莲藕。   “往左好像有点卡。”梁宝珍几个方向都试了遍。   许盛杰蹲下检查车轱辘,拿着扳手给敲了敲,正了正位置,这才让接着转动方向,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很顺利。   “行了,以后珊珊想出门就方便了。”   周云看着孙子做的这个推车实在是满意,省时省力呢,本来她还给做了两条绑绳,以前她就这么带孩子的,拿用布做的绳子把孩子往自己背上一捆,方便去干活。   “奶奶,那绑绳也有用,就在家里用着方便,这个是方便出门。”   “也是,那以后还能推着珊珊出来玩会儿,我看她可欢喜得很呢,瞧瞧她眼珠子到处转,东看看西看看,新鲜得很。”   珊珊安安静静躺在推车里,正挥起小拳头吃手手,她还没长牙呢,就怼着牙床往上啃,吃得小拳头上全是口水。   “咦,珊珊吃手呢!”许盛雅‘嫌弃’地发出一声喟叹,赶忙给嫂子告状,“嫂子你看,珊珊手上都是口水。”   梁宝珍已经见怪不怪了,闺女手上时不时就是口水,谁都不能阻止她吃手手。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许盛杰倒是眼疾手快把闺女的小拳头轻轻掰下来,拿着手帕给她擦擦手。   “又吃手啊?天天都吃是吧?”许盛杰想起相机,要是自家有个相机就好了,他准要把闺女吃手这个画面拍下来以后给她看看。   珊珊:“...”珊珊什么都听不懂,只想继续吃手。   做好推车,许盛杰要上隔壁大杂院还工具去,结果他刚一走出去,院里就回来人了。   “同志们!不得了啊!”   “怎么了?”   李大妈和张蓉从外头回来,小碎步跑进院里,大嗓门一张罗,“隔壁大杂院打起来了!”   “李大柱老娘和媳妇儿干架了,说是他娘帮着他在外头找了个姘头!现在她媳妇儿娘家人带着人上门了,两边都见血了!”   众人:?!还有这种热闹!   梁宝珍还没反应过来,院里众人已经一溜烟跑出去,就连许盛雅也顾不上家里人,和宋心荷她们手挽手往外跑。   月牙胡同这片儿有数十座四合院,大多都改造成了大杂院,住着十来户,几十口人,哪家有个头疼脑热,吵架打架都瞒不住人。   有点动静就能闹得满胡同的人都知道,现在李大妈一嗓子,大杂院里众人纷纷过去看热闹。   作者有话说:   恭喜珊珊喜提四轮车^O^ 第110章   ◎二更◎   那李大柱一家住在隔壁一条街的大杂院里,在一个三进大杂院的倒座房。   因着这热闹的事儿,此时他们院子四周都挤满了人。   梁宝珍也着急呀,推着推车就出发了,正好派上用场。   “干妈,这儿能看到!”彪子冲后面的梁宝珍挥挥手,让她往树根下来,他已经和彬子小龙他们麻溜爬树上了,视线好,一览无余。   里头正上演骂战,梁宝珍掂着脚只能看见人影晃动,幸好里头的人骂起架来嗓门大,大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个老虔婆,昧良心的下贱货!你儿子是个什么烂□□的玩意儿,你还要给他在外头找姘头,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儿!”   “我呸,你闺女生不出儿子,还有脸了?两胎都不带把儿,我要是秀芬干脆跳井算了!”   “刘大脚,你瞎不瞎,你儿子跟外头的姘头生的也是闺女,怎么滴,你们老李家就是生不出儿子呗,还祸害人!活该!”   梁宝珍听了几耳朵,里头两个妈正叉腰骂人,头发凌乱,地上还有几撮头发,名叫刘大脚的中年妇人脸上还有几丝血痕,据说是她媳妇儿的亲娘抓的。   程彩丽抱着闺女也努力伸长脖子,她刚去其他大妈那里打听了几句才闹明白了,这会儿急吼吼来告诉梁宝珍。   “宝珍,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那刘大脚儿子娶了媳妇儿后,前几年一直没孩子,最近三年倒是抱了俩,结果两个都是闺女,刘大脚觉得儿媳妇儿有问题,生不出儿子,结果给自己儿子和娘家王寡妇牵线,背地里厮混怀了种!”   “啊?!”梁宝珍差点惊掉下巴,“她个当娘的还能这么干啊?”   “那可不!”程彩丽听到的消息多,分析得头头是道,“她男人走得早,就这一个儿,刘大脚觉得自己家没有孙子就绝户了,死活要生个带把儿的。”   “那怎么被发现的?”   “她原本给娘家的表外甥。就是那王寡妇说好了,生个孙子就让她儿子休了现在的媳妇儿,把人娶进门,听说王寡妇和头前的男人生了三个全是儿子!刘大脚给羡慕惨了,结果,给她儿子生的是个不带把儿的!刘大脚差点就晕过去了。   她这下可倒好,一共三个全是孙女,也不想迎王寡妇进门,那寡妇可不是吃素的,直接把这事儿给闹大了,今天她媳妇儿秀芬娘家人一来就和她骂起来,前头已经打过一场了。”   梁宝珍一边看到推车里的珊珊手脚蹦跶,把孩子抱起来拍拍哄哄,一边冲着程彩丽露出个震惊的表情。   “这也太离谱了。”   院里,两个当妈的打着擂台,当事人李大柱还往媳妇儿秀芬跟前凑,舔着一张脸上去,“秀芬,这是我们屋里的事儿,你们家是干什么?非要让大伙儿看笑话吗?”   “李大柱,我嫁给你八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在外面搞破鞋!”   “秀芬,你跟他客气什么?”秀芬娘看一眼不争气的闺女,只知道哭哭啼啼,她前面和刘大脚干了一架,这会儿头皮还有些痛,不过总体还是她赢了的,毕竟地上的头发还是刘大脚掉得多。   吵架的时候顺便歇口气,秀芬娘现在缓过来了,一手扯着李大柱衣领,啪啪就几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   “李大柱,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娘养没娘教的玩意儿,今天刘大脚不教你,老娘来教你!”   别看秀芬娘是一个人来的,可气势汹汹,一人把李大柱娘俩都教训了一顿。   刘大脚看着亲家敢打自己儿子,也来了气,冲上去就和她扭打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   围观的人群好几层,不时帮腔劝几句,主要还是看热闹,谁也没上前去,一是担心被误伤,二是不好插手别人家事。   梁宝珍和程彩丽带着孩子在外圈,几乎看不清什么,只能听到撕打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是来真的。   “不会打出事儿吧?”梁宝珍往前探探头,李大柱终于回过神了,加入战场,他和刘大脚战斗力比秀芬娘强,主要是秀芬是个没本事的,娘俩一下子就落了下风。   “彪子。”梁宝珍冲树上喊一声。   “干妈,怎么啦?”   梁宝珍把干儿子叫到身边,冲他小声说几句,彪子点点头往外头跑了。   这时候附近的管事大爷终于回来,挤过人群去阻止这场闹剧。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我们振兴街道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快停手!停手!”   管事大爷在院里是有威严的,谁都得卖几分面子,然而打红了眼的两方可管不了那么多。   刘大脚在混乱推搡中一耳光扇在来劝架的管事大爷脸上,扇得他眼冒金星。   见自己打错了人,刘大脚有一瞬间的慌乱,可下一秒秀芬娘又扑了过来,她哪里管得了其他,又得投身战斗。   管事大爷又气又急,朝着身旁的人大吼,“你们还不过来管管?给他们拉开!”   院里闹哄哄,周围吃完晚饭闲得没事的人们也不愿意散去。   梁宝珍担心这儿太拥挤,孩子难受,正准备抱着珊珊回家去,公安终于来了。   彪子先一步跑回来,冲着干妈敬个礼,学得有模有样的,“干妈,我完成任务啦!”   “干得不错。”梁宝珍看看闺女,原本这个点儿已经该睡了,可她难得出来一回,竟然精神抖擞起来,珊珊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黑压压的脑袋。   小肉手抬起,对着院子的方向,黑溜溜的大眼睛也注视着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   公安穿的是七八式警服,都是板正的制服,和许盛杰常穿的军装有些像,珊珊盯着公安同志,乐呵呵。   “我们接到举报,有人搞破鞋打架,说说怎么回事!”   公安一来,两边都停手了,毕竟谁也不敢在公安面前造次。   刘大脚和秀芬娘急吼吼开始骂对方,要公安帮自家做主。   大热天的,人一多空气就变得稀薄,梁宝珍觉得有些闷,再看看闺女,小脸也红红的,确实不能再呆下去了。   “彩丽姐,我们回去吧,这儿太热了。”现在公安来了,一切应该都结束了。   “成,我们走。”   “彪子,你见着小雅跟她说一声,我和珊珊先回去了啊。”梁宝珍知道几个小丫头是挤到院里去了的,她碰不到了。   “好!”彪子在树上挂着,头也没回就回答,里头的人正在接受公安同志的审问。   梁宝珍家的推车大,她让程彩丽把楚楚也放了进来,两个孩子一块儿在里头,不过楚楚已经能坐了,珊珊还只能躺着。   楚楚一岁多,在珊珊面前俨然已经是个‘大人’,她好奇地看着躺着的妹妹,探着身子朝她靠近,她模样也好,越大越能显出程彩丽的模样,亮晶晶的眸子一直盯着珊珊看。   “妹妹!”   程彩丽一直看着推车里的情况,防止自己闺女越界,毕竟珊珊还小,“是,是妹妹呢,楚楚记得珊珊吗?是宝珍阿姨的闺女,看看宝珍阿姨。”   梁宝珍看着楚楚的视线往自己这头转移,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还记得宝珍阿姨吗?”   “阿~姨!”   她还不会说更多的话,往往都是一些短词,说得最多的就是爸爸,妈妈。   梁宝珍最近每回听见楚楚对着程彩丽一口一个妈妈,就羡慕嫉妒!   “我们珊珊叫妈妈得什么时候啊!”孩子现在接近三个月大。   “快了快了。”程彩丽安慰,“孩子长起来很快的,我跟你说,我现在觉得我怀孩子还是前天的事儿,生孩子是昨天的事儿,今天楚楚就一岁多了,这时间真是一晃眼就过了。”   梁宝珍这么一想也是,珊珊居然也快三个月了,好像每天都在努力长大!   回到大杂院,院里没几个人,大部分人都看热闹去了,周云见孙媳妇儿和曾孙回来,忙上前抱孩子。   “那边怎么了?真打起来啦?”   “是。”梁宝珍和程彩丽各回各家,都要回来带孩子去,走进屋里,灌了一盅水才接着道,“乱得不行,李大柱和他娘也是够糟践人的。”   周云听了一耳朵这些糟心事儿,脸一皱,也看不上这些人,都是不能诚心过日子的,天天出幺蛾子。   又过了会儿,大部队才回来,罗红梅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大,她最爱看热闹,尤其是看别人的热闹,那叫一个香!   “娘哎,这可真不得了,李大柱和刘大脚有点本事啊,家里有一个还能哄着外头的寡妇。”   “那叫什么本事啊,这不糟践人嘛。”张婶儿看了一场热闹,对那母子俩颇为不屑。   李大妈抓紧回屋灌了水,又拿把蒲扇出来和大伙儿聊天,这看了热闹之后还不算完,没跟人聊聊天,发表发表意见总觉得心理堵得慌!   “其实也不一定,兴许是刘大脚那表外甥女,就那个寡妇勾引得李大柱!”罗红梅想起那寡妇妖妖艳艳的模样,往地上啐一口,“长得就像个狐媚子,搞不好能吸男人的魂儿。”   “罗婶儿!这跟前还有孩子在呢,您说话可收着点吧。”梁宝珍把正在院里玩儿的许盛雅打发去别处玩,白一眼罗红梅,只觉得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心荷心苗小月也一块儿去,你们去胡同口玩儿啊。”   钱晶晶听着这话也觉得刺耳,怎么那么不中听呢,不过碍着罗红梅在院里的战斗力,她还没准备开口,只冲梁宝珍笑笑,表达了赞同。   “行,这不走了嘛,宝珍啊,就你家娃养得精细,这种话怎么了?还不能听了?以后等她们长大了就懂了,得防着点儿寡妇,还有离了婚的女人,这些人最爱勾搭别家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天气热了,请大家吃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说好的日万请给我5瓶; 第111章   ◎三更◎   话音刚落,院里沉寂片刻,毕竟这里也有个寡妇陈玉莲和离婚的刘念华。   刘念华脸色一僵,陈玉莲嗤笑一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您这话说得忒难听了,寡妇和离婚的女人怎么了?”梁宝珍觉得天儿热,又听了罗红梅一番挖苦人的话,看着刘念华脸色不好,气不过给罗红梅埋汰回去,“罗婶儿,您话可不能乱说啊。”   “宝珍,你年轻不懂事,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我跟你说啊,可得看紧点你们家男人,小心被外头的野花勾跑咯,外头的花儿可野得很。”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诅咒了,在那儿暗示梁宝珍要因为这种事儿吃亏,许盛杰要出问题?   周云气性上来,起身拿着瓜瓢舀了一瓢水直接往罗红梅那边泼去,没往人身上泼,不过往地上泼的时候难免溅到些水珠到身上。   “周婶儿,你干嘛呢!”   “天气热,我往地上洒洒水凉快凉快,怎么罗红梅,你只顾着说话,不知道长眼睛呢!”   周云一向好脾气,难得动怒,哪有这么诅咒自己孙子和孙媳妇的,她听了气得肝疼。“罗红梅,你下回还是多注意点儿,别什么都说。”   “就是啊!罗婶儿,你得长长眼睛!”   “也得管管嘴!”   院里其他人也你一眼我一语埋汰起她来,罗红梅难得落一回下风,转身就跑回屋去。   罗红梅因为这事儿吃了瘪,后头几天一直在院里埋汰李大柱两口子,结果没两天却等来了革委会的人。   “姚浩宇在不在?”   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革委会干事张口就找人,罗红梅还有些疑惑。   “同志,你们找我儿子干嘛啊?”革委会的来找人,她总觉得不是好事儿,今早起床自己右眼还跳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儿子啊?把他叫出来,李大柱勾搭的王寡妇说生的孩子是姚浩宇的。”   “什么!?”罗红梅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栽倒下去,幸亏旁边几人扶着,才把人拽住了。   姚浩宇被革委会的带走了,罗红梅哭天抢地跟着撵出去,大杂院的人吃着瓜,没想到这瓜竟然吃回了自家院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等罗红梅母子俩出了院门才小声议论起来。   程彩丽嘴张得大,她是真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种事儿?“所以李大柱她娘找的寡妇竟然早就和姚浩宇勾搭上了?”   “我滴个亲娘嘞。”孙志强从屋里走出来,没想到能这么乱,“那李大柱这不是被人给戴绿帽子了?”   “呸,那不是活该嘛!他能去外头找姘头,姘头不能给他戴绿帽,这叫什么?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这事儿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知道了,那天去隔壁街看过热闹的群众们这回又上月牙胡同五十九号打听情况,大杂院门口围了不少人,大爷大妈们都摇着蒲扇过来说话,顺便听听怎么回事。   院里,魏大爷作为管事大爷跟着去了解情况,自己管事的大杂院里出了这种丑事儿,他老脸都没地方搁。   ——   梁宝珍下班回来的时候,敏锐地发觉自家大杂院里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怎么这么多人在附近,有两个大妈靠在墙边,磕着瓜子和孙志强媳妇儿说着话;有三个大爷和吴长隆打听着什么,还有几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儿将程彩丽和刘念华围着,面带兴奋。   梁宝珍走过去,问她们,“今儿怎么了?这么热闹。”   “宝珍,你终于回来啦!”程彩丽兴奋异常,忙不迭把梁宝珍拉进小圈儿里,冲她分享今天的大新闻!   梁宝珍听着程彩丽主讲,刘念华补充细节的大新闻,眼睛越瞪越圆,嘴巴越张越大,“你们是说,李大柱压根儿不能生孩子,他和媳妇儿秀芬生的两个闺女是秀芬表哥的,后头勾搭的那个王寡妇生的闺女是姚浩宇的?”   我滴个乖乖!梁宝珍惊讶地用手捂上嘴,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敢信!   “是!”刘念华也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儿,“李大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能生,是结婚几年秀芬都没怀上孩子,因为这事儿秀芬被她婆婆刘大姐嗟磨得很了,回娘家诉苦的时候和她表哥不知道怎么就滚一块儿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梁宝珍感觉自己猜到了结局,“怀上了?”   “没错!”程彩丽说起听来的八卦眉飞色舞,见着比故事会里的故事还精彩,“一次就中了!你说说,这不是打脸嘛,秀芬之前还一直被刘大脚叫成是不下蛋的母鸡。反正她也明白了,多半是李大柱有毛病,怀不上孩子,后头干脆就和她表哥混,可惜运气不少,生了两个闺女。”   程彩丽说得口干舌燥,刘念华接上,“刘大脚嫌弃两个都是孙女,才找上了她表外甥女,就那个王寡妇,结果人早就和姚浩宇风流了几回,一个寡妇怀孕了正愁难办,尤其是姚浩宇是个没担当的,早跑没影儿了,王寡妇原本想找上姚家的,没想到刘大脚先来了,她琢磨一番觉得这有现成的不要白不要,糊弄成李大柱的以后嫁过去也不错。”   “那是怎么发现了?”   “这群人哪里禁得住吓嘛,去趟革委会和公安局,各方的话都对不上,什么都招了,关键是到最后三人知道的这事儿情况还都不一样,等革委会的理清楚清情况一合计简直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大柱和刘大脚知道三个闺女都不是自家亲生的,直接昏死过去了,罗红梅看着儿子姚浩宇突然给她弄出个孙女来也昏过去了。”   “现在都在医院呢。”   梁宝珍眨巴眨巴眼,努力消化这些信息,太可怕了!这几个人,人均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吧!   周云看着孙媳妇儿神不守舍地回来,关切地问她,“宝珍,怎么了?”   吃瓜吃撑了的梁宝珍:“...有点被震惊到。”   =   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瓜,炎炎夏日,梁宝珍倒是吃上了真正的瓜——大西瓜!   天气热,国棉厂给厂里职工发福利,每个车间轮流发大西瓜。   下午的时候,许盛杰领了个大西瓜,抱着就往外走,他蹬着自行车,梁宝珍坐在后座抱着西瓜。   回家路上还惹得不少路人看一眼,这么热的天,吃块西瓜多舒坦啊!那圆滚滚的西瓜躺在梁宝珍怀里,估摸得有个三四斤,看一眼好像就吃进嘴里了。   许盛伟和许盛雅看看有西瓜吃,立马准备好一桶凉水,准备先给西瓜降降温。   城里没有水井,梁宝珍还有些可惜,自己家里就这点好,偶尔得个西瓜能吊井里凉快凉快,在井里冰过的西瓜吃起来更爽口,有股幽幽的凉意,消暑降火。   翠绿的西瓜被放进装了半桶水的木桶里,一家人先吃了晚饭,今天晚饭吃得简单,凉拌海带丝配上一碗糊糊,另外是一盆二合面馒头。   天气太热,大家胃口都不是太好。   “我吃好了。”   “我也吃好了。”   两个小的火速吃完饭,时不时往灶台下方的木桶看一眼,就想吃西瓜!   “再吃点儿。”许盛杰清楚他们的小心思,一个个的饭也不好好吃,就想着吃西瓜。   “大哥,我真吃饱了。”许盛伟把装着玉米糊糊的碗拿起来给他看,里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   每家每户都这样,大家珍惜粮食,每一粒米都十足珍贵,没得吃饭还有剩的,就是碗沿上的渣也得舔干净。   “馒头才吃半个,剩下半个吃咯。”许盛杰再看一眼许盛雅,给她个眼神,意思一样。   这两人他清楚,这会儿说饱了,实际上没吃多少,就是宁愿饿着肚子吃西瓜,可是西瓜又不顶饱,等晚上准得肚子叫。   周云也反对孙子孙女这个做法,“快点吃饭,一会儿再吃西瓜。”   “好吧。”   许盛伟和许盛雅没法,只能接着吃,本来想留一半肚子给西瓜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吃完饭,梁宝珍把睡着的闺女放床上,让她自个儿慢慢睡,小丫头现在已经长了些,头发好像出来点儿,软乎乎的,身子也长了些。   她拿手一比划,觉得没错。   “比划什么呢?”   “我觉得珊珊好像长了点儿,你来看看,之前好像是这么长?现在是这么长。”   她两只手比划了两次长度,像是将闺女的变化都记在了这么一段短短的距离里。   “是,长了的。”许盛杰觉得闺女每天都在长,天天卖力吃奶,努力睡觉,可不是正在咬紧牙关长大嘛!   “你看看她的脸,肉也多了些,肥嘟嘟的。”梁宝珍用指腹轻轻碰碰闺女的肉脸蛋,又嫩又滑还Q弹。   许盛杰没忍住,也上手了,珊珊的脸蛋确实肉嘟嘟的,轻轻一碰就会凹进去一点点,手一放又回弹,像块更绵软的海绵似的。   “珊珊的手也好可爱,你看,她睡觉还要抓着我的手。”梁宝珍把食指放到睡着的闺女手里,孩子睡是睡着了,竟然也会像是下意识般把妈妈的手指攥紧,小小的手紧紧攥着,还在呼呼大睡。   “她手还没我半个手大。”许盛杰看着这么小的闺女心都要化了,不仅是手,脚也小,他伸出手往闺女的脚边去,一比,更小了!   珊珊的小脚五指蜷缩着,粉嘟嘟,指甲也泛着粉白色,很小很小一坨。   此刻正被幼稚的爸爸妈妈守在旁边玩来玩去。   睡梦中的珊珊不知道梦到什么,小嘴砸吧,仰着头继续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爸爸妈妈的“玩具”。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我闺女太好玩了。   许盛杰:同意。   珊珊:“...”我年纪小小,却承受了太多。 第112章   ◎一更◎   正在睡觉的珊珊狠狠被小姑姑和小叔叔心疼了,因为他们觉得珊珊吃不了西瓜很可怜。   “珊珊还小,本来就不能吃西瓜,就是这会儿没睡也不能吃。”   “啊?是这样啊?”许盛雅看着大哥拿着菜刀,锋利的刀刃刚碰上西瓜皮,稍稍一用力,就听到清脆的西瓜皮刺啦绽开的声音。   这大概是夏天最美妙的声音,她觉得西瓜很懂事,刀刚划上去就自己乖乖开裂,多省事儿啊!   “那等珊珊大了再吃!”   国棉厂采购的西瓜皮薄馅红,是沙瓤的,鲜红的西瓜果肉在翠绿的瓜皮上,经过两个小时的水中浸泡,已然带上了几分凉意。   许盛杰动作快,将西瓜切成大小几乎接近的三角块,最靠近中心的部分给了奶奶,那里最甜,两侧的给了媳妇儿和小雅,小伟自己拿,他则是直接拿着最边缘的西瓜开吃。   呈三角形的西瓜块就这么摆放在灶台的菜板上,一块块绿色的瓜皮红色的瓤,瓜瓤里有一颗颗黑色的西瓜籽,看一眼就觉得口腔都分泌出唾液,不自觉想咽口水。   许盛杰大口吃着西瓜,瞬间解决了两块,整个西瓜最外层的部位都进了他的肚子,也挺甜的。   “小伟,你一会儿吃了给彪子送一块去。”   “知道!”许盛伟明白,最好还是悄悄给。   其实这年头大家都懂,家家户户不富裕,有点自觉要点脸皮的人家都不会上别人家打秋风去,不过彪子怎么也是许盛杰干儿子,再加上又是个小孩子,送块西瓜合情合理。   但是魏家人太多,大人就没法给了,给了谁,其他人给不给呢?还是算了。   “剩下的你们吃了啊。”菜板上还有三块西瓜,许盛杰去冲个手,顺便洗洗胳膊和脖子,觉得稍微凉快点儿。   梁宝珍拿起最后三块西瓜,要和奶奶小雅分了,周云吃了一块就不愿意再吃,让年轻人吃,不过梁宝珍坚持,她知道奶奶节省,什么好东西都想给晚辈。   “奶奶,您快拿着,我们都吃了好几块,就您才吃了一块。”   “对呀,奶奶吃得最少。”许盛雅吃着西瓜点头,她手上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旁边还有一块。   “让小杰吃,他一天上班累得很,我天天在家坐着没必要吃那么多。”   “奶奶,我吃好了,你快吃。”许盛杰往外头走几步,免得被奶奶惦记。   “我和他吃一块儿,您放心。”梁宝珍把西瓜发了,拿着一块红彤彤的西瓜走到许盛杰旁边,将西瓜杵到他嘴边,“咬一口尖儿。”   “我不吃,你吃。”   “快,咬一口!”梁宝珍坚持,这三角西瓜的尖尖最甜,得是最重要的人才能给他吃的。   梁宝珍小时候就见到过,父亲梁志高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块西瓜最甜的尖让母亲宋春花咬。   许盛杰拗不过她,低头咬了一口,把尖尖给咬没了。   不过他明显是收着的,毕竟按照刚刚吃西瓜的速度,他的一口不可能是这么点儿。   “好吃吧?”梁宝珍见四下无人,凑过去和许盛杰说话,“是不是我喂的更甜更好吃?”   她睫毛浓密,像把小刷子似的,艳阳天,细碎的金色阳光洒下,在她脸上扫出一道光影,衬得人明眸善睐,加上天生的好嗓子,清甜动人,许盛杰看她一眼就转移了视线,低沉着声音回答,“嗯。”   梁宝珍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耳根都红了!   正说话间,一道绿色光影划过大杂院门口,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退回来几米,确认一下上头的地址,月牙胡同五十九号,将自行车停靠在墙边,这才往院里走。   “梁宝珍同志在吗?”   “梁宝珍同志在吗?”邮递员高举着一封信件,“有你的信。”   梁宝珍看到邮递员手里的东西,突然像是有预感一般,知道是什么来了,“在,这儿呢。”   她小跑几步冲过去,客客气气跟人道了谢,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京大录取通知书!   “快,给我看看?”周云一直对文化人敬仰,她是没机会,可能看着晚辈上大学她也欣慰,布满皱纹的手轻抚着录取通知书,她神色有些激动,“好啊,咱们宝珍有出息!有大出息!”   许盛杰知道自己媳妇儿念书成绩好,也用功复习,一直对她参加高考有信心,可他从没想过媳妇儿竟然还能上京大,饶是他没太关注各类大学,也时常听人提起这所学校的大名。   “珍珍是有本事!”许盛杰满脸骄傲,脸上似乎刻着六个大字——我媳妇儿最棒。   “嫂子,你也太厉害了吧。”许盛雅的梦想也是考京大,但是她知道这是很难的,现在嫂子竟然已经考上了,她看着梁宝珍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我也要向你学习。”   梁宝珍反复看着上头的录取两个字,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梁宝珍考上大学不稀奇,毕竟大杂院里罗红梅闺女也考上了,隔壁有个大杂院的年轻男同志也考上了,稀奇的是梁宝珍考上的可是数一数二的京大!   这事儿和罗红梅儿子惹出来的丑事成了最近月牙胡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新闻,不过梁宝珍的是大喜事,姚浩宇是大丑事。   “我去趟邮局,给我爸妈说一声。”梁宝珍迫不及待和父母分享这个好消息,在柜子里抓了一把零钱就要出发。   遇上这种重要的人生大事,她第一个就想告诉爸妈。   许盛杰一把把人拉住,“我跟你一块儿去。”   距离月牙胡同最近的邮局骑车得十多分钟,梁宝珍单手搂着许盛杰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笑意盈盈,一句话没说,可许盛杰就知道她在笑。   “看能不能赶上。”许盛杰也在笑,他为媳妇儿高兴,这番场景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接到参军入伍消息的模样,心里像是要开了花,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不过邮局也快到下班时间,许盛杰知道媳妇儿这时候最想告诉父母,恨不得脚底踩着风火轮往邮局赶。   两人赶到时,距离邮局关门还有五分钟。   “同志,打个电话!”梁宝珍气喘吁吁冲进去,身后的许盛杰还在停自行车。   终于在最后时刻通上电话,梁宝珍运气好,母亲宋春花这会儿正好在公社,没一会儿便接上了电话。   “妈!”   梁宝珍声音中的兴奋透过一根电话线也传到了宋春花耳朵里,宋春花敏锐察觉出闺女肯定有什么喜事儿,不然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给自己打电话,毕竟电话费太贵,轻易舍不得这钱。   当下还能有什么高兴事儿?   “你是不是考上大学了?”宋春花一猜一个准!   “妈,你怎么知道!”梁宝珍刚酝酿好情绪准备告诉母亲,没想到被抢了先。   “这有什么,你是我闺女,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宋春花握着摇把子电话的听筒得意起来,闺女考上大学,自家出了一个大学生,宋春花嘴角已经快咧到后脑勺了,不过她得稳重,不能像孩子一样一惊一乍的,“报的哪所学校?”   她一直没过问过闺女的学习,也对她填志愿什么的一窍不通,从小到大,宝珍就没让她操过心。   “京大。”梁宝珍现在淡定许多,又补充一句,“京大中文系。”   “哦,京大应该不错吧。”她压根没有几个能叫出名的学校,条件反射般夸一句,等等,“京大?”   “嗯!”   “你是说那个全国最厉害的京大?”   “是!妈,我被京大中文系录取啦!”   咚咚~咚~   梁宝珍听着那头一顿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听筒掉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妈,你怎么了?还好吗?”   宋春花哆哆嗦嗦把听筒拿起来放回耳边,吞咽几下口水,“宝珍哪,你真考上京大啦!真是祖宗保佑啊!咱们家居然出了个京大大学生!妈不跟你说了,我马上回去告诉你爸他们。”   梁宝珍和母亲通话一分钟,却把大面村搅出了大动静,宋春花一路笑着小跑回家,见着人就被问一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我们家宝珍考上京大了!”   这一句话没多久便传遍了全村,乃至整个公社,人人都道梁家是个金窝银窝,闺女不仅嫁进城有福气,现在居然还是个有大本事的,自己参加高考考上了京大!   当晚,梁志高兴奋地喝了三两白酒,美其名曰给闺女庆祝庆祝,结果自己醉倒了。   “打完电话了?”许盛杰在门口等着,看见媳妇儿出来才迎上去。   “嗯!”梁宝珍把最重要的事情跟最重要的家人分享后,终于舒坦了,她开学前得再回一次家。   两人坐上自行车,梁宝珍一直在琢磨开学得准备些什么,自己已经几年没当过学生,现在冷不丁要重返校园,心情不可谓不激动。   首先得去把厂里工作解决,看看这个名额是让人顶了还是直接卖了。   回到家,大杂院众人又将梁宝珍团团围住,家里有小孩儿的都想让她给孩子看看,以后自家孩子能不能上个中专或者大学,更厉害的能不能也上个京大?   高考才恢复不到一年,自家邻居就考上了京大,搁谁不羡慕啊?   梁宝珍好不容易从重重包围中脱身,回到屋里想先去给孩子喂奶,结果正好看见许盛杰在衣柜里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   许盛杰展开手帕,将手帕包着的一只金色钢笔递了过去,“祝贺梁宝珍同志考上京大,这是奖励。”   弟弟妹妹当初小学升初中,他也买了奖品的,自己媳妇儿更加不能例外。   “你怎么突然变出来的?”梁宝珍又惊又喜,这钢笔是现在百货大楼最贵的一款,英雄牌钢笔,材质精良,放在手里很有分量,钢笔笔身泛着金色的光,熠熠生辉。   梁宝珍之前就在百货大楼看到过,笔尖粗细正好,写字的时候不刮纸,顺滑务必,奈何价格太贵,一支就是十五块钱,相当于很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她一直没舍得买。   “你高考报名那天我就买好了,就等着今天送出去,你喜欢吗?”许盛杰看着媳妇儿满意心里也高兴。   梁宝珍当然喜欢!忙不迭点头,这支钢笔无论是外形还是写字的手感都是最趁手的,不过,梁宝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许盛杰一个月五块钱零花钱,他还要自己找人换烟换酒,经常给家里买东西,怎么还有这么多钱买钢笔。   “你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买了个不错的礼物   梁宝珍:我很喜欢也很感动!但是你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第113章   ◎二更◎   许盛杰还沉浸在给媳妇儿买了个满意礼物的喜悦中,突然就被问懵了,“...?”   “我又不会怪你,你说说嘛,我就想知道知道。”梁宝珍记得母亲宋春花就是这么套出父亲梁志高的私房钱秘密的。   该说不说,梁家人真的挺会藏钱!   许盛杰摇摇头,“我可从不藏私房钱。”   梁宝珍‘切’了一声,觉得这男人小气,这都不愿意和自己说说,“算了,你肯定没说真话,我妈说了,男人都要藏私房钱的,我其实也是一个开明的媳妇儿,绝对不会管你藏私房钱,你放心好啦。”   许盛杰笑笑,心知媳妇儿误会了,“我的钱都放在枕套里。”   梁宝珍:“...?你也放枕套里?”   那是她的专属藏钱地儿!   “这不是你教的吗?放枕套里最安全也方便。”许盛杰以前零散钱都是随处放,经常东边几张,西边几张,现在确实方便多了。   媳妇儿说得真对!   梁宝珍不死心地去摸一下,竟然真的隔着枕套摸到里面有东西,没想到许盛杰也和自己一样,每天晚上枕着钱睡觉!   =   夜里,梁宝珍又给珊珊喂了奶,小丫头卖力吸着,脸颊肉鼓鼓地,小嘴一噘一噘,许盛杰忙活完回屋,将屋门关上,正好看见闺女喝完奶一脸满足的模样。   “你给她拍拍。”梁宝珍现在和许盛杰配合默契,直接就把孩子交给爸爸。   许盛杰抱着珊珊轻轻拍着她的背,看闺女打了两个香香的奶嗝才停手。   闺女慢慢长大了些,抱在怀里的分量明显也在增加,许盛杰看着这小小一团,凑近亲亲孩子脸蛋。   珊珊的脸蛋肉嘟嘟的,亲上去只感觉软软的,她一动不动看着爸爸,嘴里发出“啊!啊!”的声响。   “是不是嫌爸爸亲珊珊一脸口水啊?”梁宝珍也凑过去,伸出手指在闺女面前晃晃,一根手指轻易就吸引了她的目光,眼珠子跟着左右转动,看得可专心。   “珊珊好带,比小伟小雅都好带。”许盛杰算是帮着奶奶把弟弟妹妹带大的,尤其是小时候,两个孩子在屋里要哭一起哭,要饿一起饿,家里只能熬最碎的玉米糊糊给他们吃。   “那可不!”梁宝珍把闺女抱过来放到床上,准备指挥闺女翻身,一手拍在她嫩嫩的小屁股上,弹性十足!“我们珊珊就是最好带的娃。来,珊珊,我们翻个身啊。”   这些日子,珊珊其实自己就好动,小手小脚特别爱折腾,她最爱的动作就是两条腿往天上伸,抬得高高的,每回努力抬上去了就要笑,发出些旁人听不懂的声响让人注意。   许盛伟说珊珊是臭美嘞,想让大家看她。   梁宝珍这些日子一直有让珊珊学着侧卧和仰卧,不时就帮着她翻身找找感觉,小丫头被妈妈翻来翻去,经常以为妈妈在和自己玩,还挺开心。   这会儿,刚躺到床上的珊珊又开始了,两条胖乎乎的腿努力蹬到空中,她还没法把腿立太直,可已经很不错了,等成功了便眉眼一弯,唇角飞扬,“啊!啊!”   “看看你闺女,嘚瑟嘞!”梁宝珍拍拍许盛杰胳膊。   “我们珊珊是厉害啊!从小就厉害!”许盛杰看谁都没有自己闺女好。   “来,咱们再翻个身啊。”   珊珊自己就爱使劲,翻身她是愿意学的,顺着妈妈手的力道和方向,珊珊觉得自己好厉害,啪叽,就翻过去了。   兴奋地珊珊笑出了声响,她还没法说话,只嗯嗯啊啊地伸出小手想往妈妈那里去,想再来一次!   “好,这回妈妈不动手了,珊珊自己翻身。”   梁宝珍把闺女左边身子微微抬起,给她一个方向使劲儿,珊珊小脸皱着,全身都在用力,尤其是左腿微微抬起,想借力,结果胖乎乎的腿扑腾几下,始终没过去。   许盛杰在旁边看着,两手张开,随时准备接闺女,不管她是往哪边倒。   “快了快了,快翻过去了!”梁宝珍在一旁鼓励珊珊,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懂,“珊珊再使点儿劲。”   珊珊像是真听懂了妈妈的话,最后一次使劲儿,蹭地就翻了过去,眼看着就要脸着床下去,直接就被爸爸稳稳接住啦。   “太厉害了,我们珊珊!”梁宝珍看着孩子第一次自己翻身,心中涌起巨大的成就感,“我们珊珊真厉害,是不是?”   “嗯!”   珊珊嘴里发出一声,梁宝珍怀疑自己听错,赶忙拍拍许盛杰,“你听到没有,珊珊是不是回答我了?她说嗯!”   许盛杰摸摸媳妇儿的额头,温度正常,“珊珊就能发那几个音,碰巧了嘛。”   “真的,就回答的我,嗯!我们珊珊不会是个天才吧!”梁宝珍还沉醉在刚刚和珊珊的神奇对话中。   许盛杰觉得媳妇儿真是想太多,三个月大的小孩儿难不成还能说话,他抱起珊珊放在怀里和她逗趣,一边听着媳妇儿说着工作的事儿。   “对了,你说我这个工作名额怎么处理?”   梁宝珍要去上学了,这个工作名额要好好打算打算,其实如果是她自己的,她想直接卖了换钱,不过这是许家人的,自然不能这么随便。   “都行,要是重新找人顶班,可以看看丁婶儿,要是卖了...”   “你想过卖了吗?”   许盛杰立马明白了媳妇儿的意思,自己父母已经离开多年,就连面容都有些模糊,只能通过那唯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睹物思人。   至于这个工作名额,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记挂。   “我是这么想的。”梁宝珍心里倒是有主意,就是不知道许盛杰能不能接受,毕竟这个工作名额是许家的,“你也看到了,运动结束了,高考也恢复了,后头兴许机遇很多,现在正好是改变的时候,我们手里多留些钱比较好,想买些什么做些什么也方便。”   梁宝珍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许盛杰,一点点说服他,毕竟现在,甚至后面十多年,安稳的国营厂工作都是最让人期待和羡慕的工作,没人会想到九十年代开始,这些像是百年老树般的牢固的大厂会遭遇危机,破产倒闭,工人纷纷下岗。   “我知道你肯定还是觉得厂里工作好,不过我还是想着咱们多准备些本钱,等我大学毕业也能挣钱,这以后日子也不会难过。”   再过不久就能慢慢做些生意,后面还能私人买卖房屋,梁宝珍主要还是想买房,现在家里六口人住着太挤了。   许盛杰认真听媳妇儿说话,他听得出来,媳妇儿很想说服自己直接卖掉工作,现在卖工作大概能拿一千块钱,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可是没人会卖工作,因为工作是铁饭碗,是一生的保障,给再多钱都不愿意卖。   “你说得有道理。”许盛杰最近也察觉出一些变化,之前认识的混黑市的人明显动作大了起来,好些都准备南下大干一场,他有看报纸习惯,总觉得在一次次领袖讲话中,有些改变要来了。   “不然听我一次?”梁宝珍算了算,家里积蓄两千多,如果卖了工作能有三千多,到时候拿去做生意或者买房应该差不多。   当然,如果不知道后来发展,她应该也舍不得直接把工作卖了。   “行。”许盛杰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媳妇儿说的话是一方面,他自己的的直觉也是一方面。   不过周云对于要卖工作这事儿不太理解,她上了年纪,最是追求安稳,“宝珍去上大学了,工作也还是可以让人先顶着嘛,没必要直觉卖了是不是?”   周云不想卖工作,毕竟那是铁饭碗,换了一千块钱又怎么样呢?一个工作一辈人干几十年,还能让下一辈接着干,周云觉得,这个工作能让许家人干几辈子甚至十辈子,这不是一千块钱能比的。   “再说了,小伟小雅也快成年了,以后看看给他们谁也好,不管结婚嫁人都有个底气嘛。”   梁宝珍明白周云的顾忌,她确实是一心想着后世的发展,想着小伟小雅肯定也能有更好的出路,不会把一个国营厂工作当做唯一的寄托,可是现在才七八年,没人知道知道现在看似稳妥的铁饭碗十多年后最终会演变成浩浩荡荡的下岗潮,相反,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的人富起来,却是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可是周云怎么能想到呢?她年纪大了,追求安稳,肯定希望一个工作给孩子们干到天荒地老,一直传下去。   “奶奶,你的意思我明白。”梁宝珍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样吧,这个工作名额,咱们还是先找人顶班,看以后小伟还是小雅要的时候再拿去。”   反正之后还有变数,等自家真的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发展起来,奶奶自自然能看清楚。   “好,那就这样,工作不能卖啊!”周云就这一个执念,拉着孙媳妇儿的手,和孙子孙媳妇儿再三确认。   工作不卖,那找谁顶班?梁宝珍和许盛杰商量一番,还是考虑丁晓霞。   当初丁晓霞顶班多年,就算陈思明威逼利诱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把工作还了,对她的人品,两人都很信任,找人顶班还是得找个靠谱的,以后要回来的时候也痛痛快快地。   梁宝珍对丁晓霞还是感激的,毕竟人经常给自己留饭,还有她和许盛杰每回去食堂打饭,她都打得实在,惹得洪三儿羡慕不已。   梁宝珍去到国棉厂,中午念完广播去食堂吃饭,顺便找丁晓霞打听打听她的想法。   据她所知,丁晓霞有个儿子,正是到了养家糊口的年纪,可是现在城里工作很难找,现在一直没个着落呢。   作者有话说:   恭喜珊珊小朋友学会翻身^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不二毛玻璃1瓶; 第114章   ◎三更◎   现在国营厂的工作机会难得,就算丁晓霞男人是厂里工人,她是食堂职工,也没法给自家儿子变出一个工作来。   “宝珍来啦?”丁晓霞这一年多一直给她留菜,将人当实在亲戚看的,毕竟没有周云当年的帮助,她兴许早饿死了,哪里有机会进入国营厂。“今儿有两个好菜,香得不行,我给你多舀了些,拿去,趁热吃。”   “谢谢婶儿。”梁宝珍接过饭盒一看,冒着热气的啤酒鸭和韭黄炒蛋,确实香!   “丁婶儿,你吃了没?我有事儿跟你说。”   这个点儿也没什么人来了,丁晓霞和旁边打菜的职工说一声,和梁宝珍一块儿坐下。   “婶儿,你儿子工作怎么样了?”   丁晓霞提起这事儿就发愁,工作难找啊!别说城里人工作难找,现在知青还陆续返城,原本就紧张的工作名额更不够了。   “现在我让他出去各大厂晃荡呢,就是都不招人!我寻思不然看能不能托人带着去学个补鞋的手艺。”   一大小伙子,一身力气没处使,她难受!总不能一直找不到工作一直待家里吧。   “婶儿,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考上大学了,九月就要去上学,我这个工作名额可以让你儿子来顶班。”   丁晓霞一听就懂了,激动地看着梁宝珍,“宝珍,你考上大学啦?你真厉害,这工作真能让我们栓子来顶班啊?”   “是!还是按照你之前顶班的来算。”虽说大家已经有了默契,可梁宝珍还是得再说清楚,“以后小伟或者小雅长大了要工作的时候,就得拿回来,你看看怎么样?”   “好啊!”丁晓霞被从天而降的工作砸懵了,这许家的真是大好人!不是她说,这顶班工作的事儿只要放出话去,多少人想来啊!这种好事儿居然又轮到自家了!   当年丁晓霞顶班是和周云口头协商的,梁宝珍这回与时俱进了,拟了份单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样以后大家都好办。   丁晓霞自然没意见,她捡了大便宜,自然不会有意见!痛痛快快地签字按手印。   和丁晓霞商量好,梁宝珍马不停蹄又去找薛立军说了自己考上大学的事情。   “小梁同志,了不得啊!”薛立军对于积极上进的年轻人很是看好,要不是自己已经走到这个位置,而且有些年纪了,他高低也想去参加高考过把瘾。   而且人考上的还是京大!   “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初。”   国棉厂今年也有不少人参加高考,不过一共两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薛立军之前就听说了梁宝珍也参加了,不过没想到她还真考上了!   两人寒暄一番,梁宝珍把后头的计划安排说清楚,厂办得着手重新选个广播员,在梁宝珍去上学之前交接清楚。   “反正你还有一个月开学,帮着挑个广播员,不过可不能差你太多啊!”   薛立军对梁宝珍的广播员工作挺满意,人写的稿子基本没什么需要改的,广播工作也干得尽职尽责,要不是现在考上大学了,他肯定不愿意放人。   “好,薛主任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这个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厂里要选广播员,相对于在车间的三班倒工作,自然是坐办公室的广播员轻松,很多人都想摘下这颗桃子。   梁宝珍想过了,自己像以前黄翠娥那样,挑三四个人选上去,让薛主任拍板就行。说是让自己挑,哪能真自己做最后决定啊。   不过这工作说难也难,就是被太多人盯上了。   梁宝珍考上大学要离开国棉厂的消息不胫而走,厂办的人都恭喜她,她也大方买了些水果糖发给大家。   她现在身上有一个工作名额,还要帮着挑广播员,简直成了近期厂里的香饽饽。   “宝珍,你吃不吃米花糖?这我女婿寄过来的,他在沪市当知青,排挺久队才买到的。”   “宝珍,我帮你打饭吧!”   “宝珍,我家里有几张鸡蛋票,你不是才生了孩子嘛,得多补补。”   梁宝珍面对不少找上门的人,通通委婉拒绝,自己哪能收这些东西,收了之后就是落人话柄了。   不过报名想当广播员的厂里职工,她倒是挨个考察了,最后挑了四个人让薛立军选。当了一年多的广播员,她还是有些心得,挑的几个人各有优点。   薛立军照例让四人念了领袖语录,梁宝珍在一旁听着,只记得一年多以前,自己也是站在薛立军办公室念了一段语录,这才选上了广播员,那番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等四人念完,薛立军拍板定下了梳棉车间女工何青青。   至于梁宝珍占着的许家工作名额,也让丁晓霞的儿子顶班了,他一个年轻小伙子,被安排去了清花车间当临时工,和许盛杰一个车间。   丁晓霞看得通透,儿子起码能在厂里干几年,等以后许家把工作拿回去了,儿子也学了些本事,如果人机灵肯干,兴许还能有机缘。   自己不就是嘛,还了顶班的工作,结果被副厂长安排进了食堂工作,只要有机会进来了国营厂里,处处都是机缘!   “好好干啊,有什么不懂的多问多学。”丁晓霞把儿子带到清花车间,不忘多嘱咐几句,自家造化不浅,她是满心感激的。   昨天还凑了十五个鸡蛋送许家去,周云说什么都不收,结果她搁下鸡蛋撒丫子就跑,愣是没被人追上。十多个鸡蛋和顶班工作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丁婶儿,你放心,我帮你看着他。”许盛杰见丁晓霞儿子也就十六七岁模样,倒是自觉要照顾一二。   “行,那麻烦你了啊,小许!柱子,你好好跟着学,但是也不能跟你许大哥添乱。”   “知道了,妈,我肯定好好干。”柱子为人憨厚笑起来还有几分傻气,倒是个实诚的。   丁晓霞搓搓手,看着许家人眼里只有感激,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给许盛杰打菜要再多打些!   将顶班工作的事儿搞定,梁宝珍去广播站念完最后一篇稿子,看着熟悉的广播站,心里不禁有些不舍。   明天起,她就不是国棉厂的职工了。   “青青,以后广播站就交给你了。”梁宝珍这几天把各个开关按钮都教了她,顺道还传授了好些经验之谈。   “你要是觉得话筒收不好声,调那个音量键也没用,你就把着话筒往左边晃晃,我试了好多次试出来的,就晃这么点,声音真的会变大些。   还有啊,最近我回来发现这广播有些问题,有时候广播打开了也没法立马传声音出去,它每回都会吞几个字,大概得等个十多二十秒才能收到声音,你以后等会再念,不然前头一句话就被大喇叭吃了。”   “好的,谢谢你啊,宝珍!”何青青看着井然有序的广播站,内心充满了对未来工作的向往,“我肯定好好干!”   安排好一切,梁宝珍拿上自己的包离开广播站,临走前又去看了看孟师父和王欣,两人都为她考上大学的事高兴。   “宝珍姐,你以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啊!”   “宝珍,好好学习!”   “知道了,我一定有机会就回来看看你们,我先走了!”梁宝珍离开细纱车间,往国棉厂门口走去,看到许盛杰已经把着自行车在等自己。   这条路她走了无数遍,也坐在许盛杰的自行车后座看过无数遍周遭风景,她还曾经数过路边有几棵树,不过全被男人给打乱了。   “明天开始我就不能和你一块儿上班下班了!”梁宝珍之前还没感觉,现在坐在自行车后座却有些怅然若失。“这自行车也没法载我了~”   “怎么?”许盛杰的声音从前方飘来,伴着低沉的笑声,“要我送你上学?”   “别!”梁宝珍唏嘘归唏嘘,哪能干出这种事儿,“等星期天我们再一块儿出去好了。”   她没再开口,只两只手紧紧抱着许盛杰的腰,看着月牙胡同越来越近....   ——   不再是国棉厂工人的第二天,梁宝珍难得的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身边只有珊珊在身边,小丫头还没睡,正闭眼睡熟。   珊珊随了梁宝珍的长相,已经逐渐显露出美人坯子的模样,抱着在外头走一走,都要被路过的大爷大妈夸一句丫头真俊。此刻她闭着眼,睫毛浓密如扇,简直和梁宝珍一模一样。   “小珊珊,还睡呢~”梁宝珍手撑在床上看着闺女,伸手摸了摸她的睫毛,只觉得闺女哪儿哪儿都好。   难得自己一个人去上班的许盛杰却有些不习惯了,今天自行车后座没人,只觉得空落落的,一路上也没有媳妇儿跟自己叽叽喳喳说话,当真是有些寂寞。   到了车间,不少人向他打听高考的事儿,他也不太懂这些,只随口应付两句。   洪三儿自从知道梁宝珍考上京大,就一直四处嚷嚷,自己哥们的媳妇儿是京大学生,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沾了光再说。   不过对着兄弟,他却推心置腹提醒他,“老许啊,你可小心着点儿。”   许盛杰听着洪三儿这没头没脑地一句话没反应,接着被他一把搭上肩膀。   “别怪哥们没提醒你,那大学里头可不一样,文化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嫂子模样好,那不是羊入虎口?”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盛杰拧眉看着洪三儿。   “我是说那些不长眼的,到时候看着你媳妇儿漂亮往前凑,你不糟心?”洪三儿拍拍他肩膀,说出真实意图,“你陪你媳妇儿去报道那天,捯饬得俊点儿去,把京大的男的都比下去!”   许盛杰嫌弃地看洪三儿一眼,把他的手拂开,“你幼不幼稚?”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有这么幼稚吧?   作者:哦?⊙▽⊙ 第115章   ◎一更◎   报道那天,许盛杰一大早就起了,准备陪媳妇儿去京大。   他第一次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下穿什么衣服,他的衣柜里只有三种衣服,国棉厂的工装,军装,白衬衫。以往的他很好选择,上班的时候穿工装,休息日穿军装,就这么简单。   他退伍后带了旧军装回来,一共四套,冬夏的都有,军装质量很好,是军队自己做的,料子不错,十分耐穿。   手一一划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原本照惯例要拿绿军装的他手指一顿,往后一退,最终停留在白衬衫上,许盛杰想起上回自己穿白衬衫的时候,宝珍的眼神不对劲!   眼里有惊喜和激动,她应该是喜欢的吧。   嗯,一定是!   梁宝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男人正拿着一件白衬衫准备换上,立马阻止!   “你别穿这个呀,穿军装。”   梁宝珍当然喜欢许盛杰穿白衬衫,俊美非常,可是大学里穿白衬衫的人多了去了,自己男人穿军装才英俊!   她不得不承认,最适合这个许盛杰退伍军人的衣服还真就是军装。况且,这年头能拥有一身军装的人不多,大伙儿都羡慕呀。   “你不是喜欢我穿白衬衫?”许盛杰拿着白衬衫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梁宝珍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谁说的?你穿军装最好看!”   许盛杰:“...”   他穿白衬衫那天,宝珍分明笑得特别灿烂,许盛杰重新拿出军装换上,暗暗琢磨,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懂媳妇儿。   今天梁宝珍配合着许盛杰的橄榄绿军装穿上夏天新买的一条布拉吉,是浅浅的青色,朦胧美好,这也是她的私心。   两人走在一起,看着就相配。   “嫂子也要上学啦哈哈哈!”许盛伟和许盛雅都很高兴,“我们家有三个学生了耶!”   不过现在还没开学,两个小的还有几天假期可以享受。   周云也高兴,“宝珍快去报名,回来咱们中午去国营饭店吃饭。”   说好的庆祝,终于找到时间了。   “奶奶,小伟小雅,我们走了啊。”梁宝珍冲家人挥挥手再见。   “下星期你开学就自己骑辆自行车去。”许盛杰这才反应过来,第二张自行车票确实拿得值,正好给梁宝珍骑车上学用,不过就算家里只有一辆,也还是优先给她,自己走着去厂里也没事儿。   “嗯,我骑飞鸽那辆。”飞鸽那辆整体还是要轻巧些,梁宝珍更喜欢。   月牙胡同距离京大,骑自行车走胡同近道要骑半个多小时,如果坐公交车加上等车的时间过估摸要五十分钟,距离不算近,可也没办法。   半小时后,两人到达京大校门口,拥有八十年历史的京大恢宏大气,处处彰显着数一数二的大学的风采。   正值新生报名和学生返校,校门口人头攒动,不少新生带着大包小包正往里走。   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来的,有的家人孩子都来送,年龄差距也大。   “好像要先去门卫那里登记。”梁宝珍指着前方。   门卫室外头挤着不少人,京大管理严格,学生返校需要出示学生证,新生报道需要出示录取通知书,其余人都不能进入。   梁宝珍顺利登记,这才和许盛杰一块儿进去。   不过她轻装简行,没有带行李,前头她已经打听过,家里有特殊情况可以申请走读,不住学校宿舍。珊珊还小,她压根放心不下,就每天放学后回来,第二天早上再去,除了比国棉厂远之外,感觉和上班没太大区别。   京大校园干净整洁,道路两侧全是参天大树林立,正前方是一幢红砖楼建筑,高大气派,数十年的历史沉淀都淬炼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   今天天气热,炎炎夏日还没过去,梁宝珍一路赶来着实热得冒汗,许盛杰看她难受,想起刚刚见到学校外头有卖汽水的,“你去那边树荫下等我,我去买瓶汽水。”   “好。”梁宝珍擦擦汗,看着许盛杰大步离开,校园里人来人往,许多和自己一样有着好奇目光的新生正往前方十多米的空地去。   各大学院都搭了台子迎接新生,梁宝珍眼尖,远远看到中文系的牌子便走了过去。   “同学你好,我是来中文系报道的。”   正坐在台子里躲太阳的张松平原本正低头看书,突然听到一个清甜的声音,抬眼正好撞进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里。   面前的女同志,眉目如画,清丽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笑起来犹如夏日盛开的荷花,娇艳欲滴。   就是这样一个如诗如画的女同志闯进了自己的视线,他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他是中文系去年恢复高考的第一批考生,已经入校一学期,从邻省考进京大,十分了得。   张松平带着金丝边眼镜,看一眼梁宝珍差点红了脸,说话竟然结巴起来,“是...就是在....在这儿报名。”   中文系台子处有三名学生坐镇,另有□□忙送新生去报道,团结友爱互助是校园里一直倡导的同学关系。   另外两人一眼看出张松平的窘迫,再定睛看一眼梁宝珍,漂亮得不像话!饶是见过不少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梁宝珍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对,就是这儿!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来吧。”   “对了,我叫袁菁,他叫张松平,他叫欧阳,我们都是三月入学中文系的。”   “你们好,我叫梁宝珍。”梁宝珍看着三人,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去年年底参加的高考。   袁菁热心帮梁宝珍登记,张松平则是悄悄看了几眼新来的女学生,他今年二十六,因为下乡当知青耽误了,一直熬着没结婚,来到京大大半年也没起过处对象的心思,一想只想读书,结果今天一眼看到梁宝珍,一颗心就扑通扑通狂跳。   欧阳看着一向有些清高的张松平主动和女学生搭话,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看来这个书呆子春心动了。   “梁宝珍同志,到时候你可以看看我们学校的食堂,有几个窗口的饭菜味道很好。”   “还有图书馆,学校图书馆有很多书,我办了书卡,每周都借一本,我可以给你推荐书...”   梁宝珍看着热情给自己分享经验的张松平只觉得京大的学生都很友好,特别热情接待新生,果然是国内一流学府啊。   几人相谈甚欢,袁菁和欧阳也加入其中,张松平已经在邀约大伙儿今晚一块儿去食堂吃饭,热情得让两个同学惊掉下巴。   从外头买了汽水回来的许盛杰找寻一番,在远处人群中看到了穿着漂亮浅青色布拉吉的媳妇儿,她好像是去报道了。   等走近了,正好见到一个模样斯文的男人红着脸,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羞得,邀请梁宝珍一会儿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许盛杰听了几耳朵,看一眼张松平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他心思。   咬着后槽牙,许盛杰想起洪三儿的话,看来他这回还真没说错啊,真有扑棱蛾子在周围飞。   “你回来啦?”梁宝珍敏锐察觉旁边有一道视线,回头招呼男人,接过他手里的北冰洋汽水灌了几口,终于凉快些。   张松平看着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军装,面容英俊,最重要的是气质,硬朗强悍,一看就和学生不一样。   来陪着新生报道的都是家人,这人看年纪应该是梁宝珍的哥哥吧,张松平不自觉站直身子,带着几分讨好未来大舅子的笑容开口,“同志你好,坐下歇歇吧,我是京大中文系学生张松平,算是梁宝珍同志的师哥。”   许盛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扭头对着梁宝珍道,“媳妇儿,汽水给我喝一口。”   梁宝珍正给汽水瓶盖盖子的手微微顿住,这人第一次在外面这么叫自己!   平时他都是叫宝珍,一般私下无人的时候叫一声珍珍,今天怎么突然叫起媳妇儿了!不过别说,许盛杰声音冷冽,可叫媳妇儿的时候却带着几分融融暖意,还有些动听。   把汽水递过去,梁宝珍只当他随口一说,转身一看张松平怎么脸色不对了,青一块白一块的。   “张松平同志,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张松平震惊地看着梁宝珍,他以为她年纪小,估摸是今年的高考生,结果梁宝珍同志竟然已经结婚了吗?“梁宝珍同志,这是你对象吗?你已经结婚啦?”   他不死心,想在确认一遍。   “是的,这是我对象许盛杰,我们都结婚两年了。”   张松平心一碎,差点没站稳,许盛杰倒是满意,第一次冲人笑笑,晃得张松平心又一碎,这军人是真俊啊!   接下来的报道,张松平没再说一句话,他二十六年第一次心动,持续时间仅仅五分钟,袁菁和欧阳也很惊讶,谁能想到梁宝珍竟然已经结婚了。   “我带你们去教务处报道吧。”袁菁原本想让张松平送新生过去,这人表现得明显,她哪里不知道他心思,不过现在是什么都晚了,干脆自己带去。   “好啊,麻烦你了。”梁宝珍现在对京大的什么都觉得新鲜,和许盛杰一块儿由袁菁带着去教务处。   “哎,张松平,算了,你也别太伤心。”欧阳拍拍同学肩膀,替他可惜。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失恋了。”张松平重重叹口气。   欧阳本想安慰安慰自己同学,这种时候怎么也得‘诋毁’两句梁宝珍对象,说些什么配不上,梁宝珍瞎了,你更好的话,不过他说不出口。   最关键的是,张松平看着许盛杰挺拔高大的背影,和旁边亭亭玉立的梁宝珍,他再心痛也得承认,这两人是真他娘般配啊。   作者有话说:   来自‘情敌’的认可(不是,是心动五分钟就失恋的同学)   张松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一开始我是心动的,后来我嗑起了CP!   大学四年不会写太细嗷。 第116章   ◎二更◎   梁宝珍因为不用申请宿舍,整个报道流程倒是简单许多,在教务处报道时正好遇上几个中文系来的新生,一看好几个比自己年龄大的男女同志,甚至有个男同志已经年近四十。   去年年底和今年的高考报名条件放宽,限制几乎可以说没有,这也就导致了学校里学生年龄差距巨大,倒也不失为一道奇观。   走完报道流程,梁宝珍和许盛杰在校园里逛了逛,看着满目的树木花草,一幢幢教学楼,心里充满期待。   “我们回去吧,奶奶她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今天要去国营饭店吃饭,梁宝珍馋啊。   “好。”   再次经过中文系台子时,张海平已经调整好心态,至少明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我们先回家了,今天麻烦你们了。”梁宝珍身上有几颗糖,给三人散了几颗。   “谢谢你啊,梁宝珍同志,开学见。”   “好的,开学见。”   许盛杰倒是没参与对话,只颔首和三人示意,目光扫过张海平,看他神色平静倒是满意了。   等梁宝珍和许盛杰走后,袁菁剥开糖纸,将甜甜的橘子糖送入嘴里,不禁感慨,“梁宝珍同志的男人可真俊啊。”   欧阳点头附和,“还是个军人!!”   不仅是他们,大多数人都对军人有崇拜之情,对这身绿军装有着天然的向往。   只有张海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继续悲伤,纪念他这不到五分钟的‘爱恋’。   ——   周云带着许盛伟和许盛雅从家里出发,珊珊则是躺在爸爸打的推车里,一家人在国营饭店外汇合,许盛伟和许盛雅还特意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来吃饭,重视程度堪比过年。   “哎呦,珊珊醒着呢。”梁宝珍一上午没见到闺女想念得紧,把睁眼看着周遭好奇的闺女抱起来,冲她笑笑。   孩子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嘴里又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嫂子,珊珊好高兴呀!她第一次来国营饭店,肯定也想吃。”许盛雅走在嫂子旁边,拉拉小侄女的小手。   “是呢,珊珊也想吃。”   当妈的无情揭露这个事实,点点闺女的小鼻子,“就是吃不了。”   今天许盛伟可是请了半天假来的,他在少年宫乒乓球队训练多,不过经过这半年的努力训练,技术能力已经提升许多。   就连教练都夸他领悟力不错,球风彪悍。   “想吃什么?”周云今儿是带足了粮票和钱出来的,自家家里是好事不断,曾孙出生了,孙媳妇儿考上大学,孙女顺利考上重点高中,孙子呢,也收了心认真训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数也数不清。   花一次大价钱来吃饭庆祝,平时节俭惯了的周云也舍得啦。   “肉!”许盛伟和许盛雅异口同声道。   周云笑得满脸皱纹迭起,两个小的真是,半分含糊没有,张口就要吃肉。   清蒸黄花鱼、红烧肉、焦溜肉片、卤猪下水、三鲜汤,再来一盆白面馒头。国营饭店的东西都实在,分量绝对不弄虚作假,每一份菜都是足足的。   周云在柜台前点菜付钱付粮票,拿着服务员给的小票回到座位,许盛雅牵着奶奶一块儿走,闻着旁边桌上飘出来的美食香味,忍不住咽着口水。   “瞧瞧你们馋的哟。”周云上次来国营饭店吃饭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自从家里生出变故就再没来过。   梁宝珍知道奶奶节俭,当即就夸下海口,“奶奶,那我们以后常来。”   等以后开放了,吃东西也方便多了。   “哪能这么败家?”周云连连摇头,“你们小年轻时不时来打个牙祭也行,我老了,吃一回就费劲。”   一桌子菜,周云不怎么对肉动筷子,就一个劲儿催其他人吃,一会儿给小伟夹,一会儿给小雅夹,再让大孙子和孙媳妇儿多吃点。   许盛杰眼睛尖,对着妹妹开口,“小雅,给奶奶多夹些肉去。”   “好。”   许盛雅下手也是‘狠’的,当即就夹了一筷子焦溜肉片搁到奶奶碗里,完全不顾周云的的拒绝,梁宝珍也挑了好几块肥肥的红烧肉给奶奶,周云的碗里当即就冒了尖儿。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自己会吃。”难得出来吃一顿好的打牙祭,周云只想让孩子们吃好点儿。   “奶奶,您快吃,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   “奶奶,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许盛雅倒是使出了杀手锏,劝得周云动了筷子。   梁宝珍抱着闺女逗逗她,她出来之前喝了奶粉,这会儿也不饿,就是小小的人儿闻到桌上的饭菜香味好像也馋了。   “珊珊乖啊,咱们还得再长大些才能吃。”   珊珊被妈妈抱在怀里,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小嘴砸吧砸吧,可委屈,看得梁宝珍直乐,“你看看你闺女,馋得嘞。”   许盛杰第一个吃完,抱闺女接过去抱着,“确实是个馋猫。”   吃完饭,一家人慢慢走回家,顺道在路上消化消化,今天天气好,蓝天白云,草长莺飞,除了有些热之外,挑不出毛病。   等走回大杂院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一进院里,梁宝珍就听见有人在吵架。   “彩礼?你还想要彩礼?”罗红梅标志性的破锣嗓子在院里响起。   回答她的声音娇滴滴,梁宝珍没听过。   “怎么不要彩礼?我嫁进你们家,孩子都生了,你还想赖啊?”   “华姐,这是怎么了?”梁宝珍让许盛杰先抱着孩子回家去,反正他对这些事儿也不感兴趣,反倒是周云和两个小的都巴巴跟着过来。   刘念华今天在家,算是全程见识了,知道的一清二楚。“姚浩宇和那王寡妇要结婚了。”   原来李大柱的事儿牵扯出姚浩宇和王寡妇的旧情,因为两人乱搞男女关系,被拉去思想改造一番,不过念在孩子还小,两人情况到底没有李大柱和他媳妇儿还有婚姻事实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严重,只咬死了是两人处对象擦枪走火没忍住,现在接受过批评教育已经把人送回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罗红梅家已经没法子,只能让儿子娶了王寡妇进门,连带着也只能认下孙女。   别说孙女,就是自己亲闺女,罗红梅都不大放在心上,现在可好,被如珠如宝对待的儿子突然有了媳妇儿还有了孩子,罗红梅是哭了好几场,心里头难受啊。   王寡妇是个狠角色,敢不娶她,敢不让带着孩子进门,她就敢去革委会再告状!说是姚浩宇强了她,这可是大罪,耍流氓要蹲大牢的,罗红梅也只能认了。   接回家就接吧,罗红梅调整好心态,就当给家里添个干活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想要彩礼。   “我们家肯要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敢要什么彩礼?呸!”   王寡妇模样不错,说话娇滴滴的,几句话就给罗红梅堵回去,“当初可是姚浩宇非要钻我被窝的,现在不认啦?不给彩礼就拉倒,我上革委会去,再说说情况。”   “你!”罗红梅被人捏着软肋,瞬间偃旗息鼓,还能怎么着?都怪儿子不争气。   她看看周遭看热闹的人,洗碗的晾衣裳的,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在听,家丑还不可外扬呢。   罗红梅憋着气,把儿媳妇儿王寡妇往屋里拉,“进去再说!在外头吵吵什么!”   等罗红梅领着新媳妇儿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院子里的众人才开始小声嘀咕。   “罗红梅真要把那王寡妇迎进门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孩子都五个月大了。”   梁宝珍不关心罗红梅家事,就是看着那孩子挺可怜的,就比珊珊大一个月,被折腾好几回了,而且罗红梅还是个把重男轻女写在脸上的奶奶,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样。   回到家,梁宝珍把昏昏欲睡的闺女接过,一摸到孩子屁股就发觉不对劲,温温热热。   “珊珊好像拉屎了!”   “真拉了?”   许盛杰心思到底没有媳妇儿细,等检查一看,闺女真偷偷拉屎了,“怪不得刚刚我逗她都没反应,小脸还皱着,感情在用力呢。”   “快把尿布换了。”   许家院子里晾着好几条珊珊的尿布,周云心疼孩子,都是用的家里最柔软的旧衣裳改的,尤其是贴着屁股那面给缝了旧被子面,贴着也不难受。   许盛杰在水槽边洗尿布,屋里,珊珊被奶奶抱在怀里,梁宝珍在给她洗屁股。   珊珊的脸正对着外头,能看到爸爸搓尿布。   “珊珊看见没?爸爸在给你洗尿布呢。”周云指着前方的许盛杰和珊珊说话。   “呀,珊珊怎么还偷偷拉了粑粑,珊珊变得好臭!”许盛伟看着小侄女,故意逗她,“珊珊以后变臭了怎么办呀?”   珊珊:“…”   珊珊听不懂,珊珊什么都不知道。   梁宝珍试过水温,一点点浇到闺女屁股蛋上,见她接受良好才开始洗屁股,听到许盛伟的话开口,“珊珊,告诉小叔叔,我们不臭是不是?等洗完屁股就香香的了。”   “e!”   珊珊又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梁宝珍总觉得闺女在回答自己!   闺女不会真的是个天才吧!   不过珊珊小朋友还是没有羞耻心的时候,不知道这件事以后还会被家里人拿出来,现在外头挂上的一条条尿布就是佐证,还会被祖奶奶给好好保存起来。   吃过晚饭,院里人又热闹起来,各家各户洗了碗又聚拢到一起,说着话,只有罗红梅没出来,她好像是被气着了,反倒是新媳妇儿王寡妇已经抱着闺女出来和大伙儿说话。   别看她对着罗红梅说话硬气,能把这个大嘴巴都比下去,可对着院里邻居们倒是客客气气。   “我初来乍到的,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大伙儿别客气啊,尽管告诉我。”紧接着又给各户发颗糖,笑得甜嘴也甜。   虽说这人之前名声不太好,又闹出和李大柱姚浩宇的事情,可现在毕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没说什么,只能客气几句回去。   不管怎样,表面的和平也是要维持的嘛。   没几天,梁宝珍才又听到张婶儿和李大妈聊天,说王寡妇最后拿了罗红梅五十块钱彩礼钱,把罗红梅气得在床上躺躺整整一天,差点没缓过劲儿来。   “那她还挺厉害啊。”毕竟能从罗红梅手里拿钱的除了姚浩宇,就只有这个王寡妇了。   “那可不,我看罗红梅这回是遇到克星了,那王小翠说起话来挺客气,可对着罗红梅是一会儿来软的一会儿来硬的,我看罗红梅压根招架不住。”   作者有话说:   珊珊:我的母亲对我的滤镜有城墙那么厚~   祖奶奶:致力于收集珊珊黑历史证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吃一碗饭2瓶; 第117章   ◎三更◎   “怎么了?”刘念华拎着一网兜东西,下班回来看见几人聚在院子里,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罗红梅家的事儿呢。”   “哦哦。”刘念华家离他们家也近,这几天确实能看到婆媳俩拌嘴,最令刘念华惊讶的是,大多数时候还是罗红梅吃瘪。   “念华,你今天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李大妈见刘念华把东西放在灶台上,准备动手做饭。   她今天下班晚,得提前做明天早饭,和面蒸一屉二合面馒头,“明天早班呢,我先把馒头做了。”   “念华做的馒头是香,那味儿能飘老远。”   “可不嘛,我几十年手艺都比不上她。”   “张婶儿,李大妈,你们别开我玩笑了,我这有什么手艺,就凑合吃吃。”   “那哪儿能啊,我可得跟你学学。”   “妈。”周庆党从家里出来,他刚从妹妹家回来,一眼见到院里几人,尤其是在灶台前忙碌和面的刘念华。   不过这人眼风也没给自己扫一个。   “庆党回来啦。”   “你们聊什么呢?我看挺热闹的。”周庆党状似不经意扫过众人,视线在刘念华身上停留一瞬,又扭头看向自己妈。   “说念华和面的手艺好,我和你李大妈想跟她学学。你之前不也吃过念华送家里的馒头嘛,味道是不是好?”   周庆党笑笑,“是,比外头卖的馒头都好吃。”   刘念华和面的手一顿,接着又倒些水进盆里,结果手一抖,倒多了。   “你们快别夸我了,夸得我面都不会和了。”   =   开学前一星期,梁宝珍和周云在家带孩子,两人趁着中午天气热的时候,给珊珊喂了奶,等着她玩儿了会儿,才准备给孩子洗澡。   珊珊遗传了妈妈,皮肤白白的,透着粉色,小丫头对洗澡一点不排斥,被奶奶抱着半躺在宽大的木盆里,感受着温热的水浇在身上,笑得灿烂。   “ya!ya!”珊珊抬起胖乎乎的腿在澡盆里拍打,溅起阵阵水花,梁宝珍轻柔着动作给闺女洗着身子。   “珊珊洗澡也欢喜呢,比楚楚厉害!”周云见过程彩丽闺女楚楚洗澡,她就不爱待澡盆里,碰到水就要闹,可把程彩丽两口子折腾地够呛。   “珊珊喜欢呢,是不是?”梁宝珍把闺女抱着,洗香香的珊珊身子光滑柔嫩,被奶奶拿过来的毛巾裹上,擦得干干的,被送去被窝里。   洗完澡,珊珊瞌睡又来了,沾到床就闭着眼睡了。   梁宝珍趁着闺女睡了自个儿外出一趟,她要去准备开学的东西,自己的文具都是之前为了高考准备的,现在纸笔都用得差不多了,哦,许盛杰送了一支钢笔,她只需要再买瓶墨水就行。   去趟供销社,梁宝珍买了一个笔记本,一瓶黑色墨水,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外头一群钢铁厂的工人外出,个个大汗淋漓,口干舌燥。   不过没人带水壶,只能忍着。   梁宝珍往家走,她也难受呢,就是身上有钱就买不到水,卖汽水的也是汽水厂设的点儿,很难得才遇到一个,更别提卖冰棍的。   抬头看看火辣辣的烈日,梁宝珍叹口气,等着能自由买卖的那天。   =   九月中旬,京大终于开学了。   梁宝珍早起收拾,今天特意挑了一件白色短袖褂子配上一PanPan条黑色长裤,显得整个人干练又精神。   周云一早就去买了早饭,豆汁儿和焦圈,还有一盆馒头,家里难得买一回外头的早饭,许盛伟和许盛雅高兴坏了。   “嫂子,快来吃饭,你第一天上学可别迟到呀。”   “就来了!”   许盛伟马上要参加一个少年宫的内部选拔赛,这些天训练格外刻苦,饭量逐渐增加,可把周云吓一跳。   许家,饭量最大的自然是许盛杰,当兵的军人每天训练量太大,消耗得多自然要吃回来,许盛伟以前吃得还算多,那是同龄孩子比,结果现在已经直逼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   “哥,你现在吃得真多啊,你还没吃饱啊?”许盛雅吃惊地看着二哥,担心他吃坏肚子。   他们小时候就有过一次,饿了许久,每天只能吃些玉米糊糊,肚子里经常能晃出声响,难得有一天一人吃了好几个红薯和两个窝窝头,结果吃完就吐了,一下子吃太多,饿久了的身体压根承受不住。   “你是不知道我们训练多累!”许盛伟不觉得自己吃得多,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我们教练说了,这回选拔赛的前两名有机会进市队!以后还能参加更多比赛呢。”   “那你可得好好打啊。”周云一听这话,又给小伟夹了个馒头。   “我看小伟是长结实了。”许盛杰打量弟弟一眼,训练这么久,许盛伟胳膊上已经有肌肉,小腿也结实不少,确实比以前强多了。   他对于弟弟这番模样很满意。   “好好打,要是进了给你奖励。”   “好!”   梁宝珍要出发的京大最远,吃早饭也吃得快,今天其实大家都提早了起床,就为和她一块儿吃早饭。   “我先走了啊,再见!”梁宝珍拿上包,快步把上自行车,转身对家人挥手。   “路上慢点儿。”   “知道了。”   蹬着自行车往京大去,现在才七点,天气不冷不热,吹着风很舒服,梁宝珍两条辫子在身后,额前碎发飞扬。   京大开学第一次,热闹非常,大家在教室里坐定,互相攀谈起来。   中文系一共四个班,梁宝珍所在的二班一共三十六名学生,男生十一名,女生二十五名,环视一圈,梁宝珍发现班上同学年龄差距挺大,有三个明显三十多岁的,有几个也是一脸成熟,大家再一交流,竟然有九个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梁宝珍就是其中一个。   也有人和她一样申请了走读,就是为了方便照顾家里人。不过条件再艰苦也不怕,只要能有学上。   教室里各地方言交织,来自天南海北的学生聚在这里,共同组成了中文系大一二班。   梁宝珍看着教室,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期,有些熟悉和陌生感。   “梁宝珍同学你好。”有人坐到梁宝珍身边,来人是个女同学,鼻梁上架着眼睛,看着斯文有礼,“你是本地人吧?”   “是。”   “我能不能问问你,哪里好玩儿啊?”莫茹是外省人,初来乍到京市,很是好奇,加上她是个自来熟,直接就看着班里最漂亮的梁宝珍过来了。   没别的,她打小就爱和好看的人打交道,看着舒心。   梁宝珍热情同她分享,两人说说笑笑,都是年轻人,自然很快熟络起来,加上附近座位的几个同学,大家已经约好中午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同学们,点一下名啊,老师一会儿就到,我们先清点人数。”报名那天,老师已经联系了本地的一个学生帮着组织新生入学,现在也是她来安排。   一个个学生被点名,那人就站起来给大伙儿看看,直到教室里所有人都被点到了,还差一个人没来。   “徐舒萍。”   “徐舒萍?”   “徐舒萍还没来吗?”   梁宝珍听到这个名字倏地瞪大眼睛,徐舒萍?那不是二哥喜欢的徐知青?   还是说同名同姓?   还不等梁宝珍细想,她就见到了匆匆跑进教室,喘着气的徐舒萍。   还是自己记忆里的徐知青。   两人在陌生的教室都一眼看见了对方,这大概就是在陌生地方遇到熟人的激动和感动。   “宝珍!”   徐舒萍坐到梁宝珍旁边空位,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自己和梁宝珍是同学!   ——   梁宝珍和徐舒萍就在大面村见过,不过梁宝珍多数时候还在镇上读高中,徐舒萍下乡当知青成天在干农活拿工分,两人接触不多。   再次让梁宝珍对这个女知青有印象的时,是她偶然得知二哥梁宝军喜欢徐舒萍。   这回两人在教室相遇,属于是意料之外。   “舒萍,你也报的中文系啊?”   不管怎么样,在学校里有个熟人当同学总是好的。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徐舒萍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梳着两条短至肩头的麻花辫,模样清秀可人。   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差点想在镇上邮局蹦跶,可附近都是人,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家里人已经平反,自己也考上京大能够返城。   在大面村当知青的几年,带给她很多的苦与泪,以前她是城里高知家庭,家庭条件优越,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谁知道运动一朝席卷全国,家庭突生变故,家里人被下放牛棚改造,她也被安排到大面村当知青。   虽说村里人大多还是和善,可当知青的生活到底是比以前艰苦太多,她确实也是在一次次红了眼眶中成长的。   现在终于回城,回想起在大面村的时光,好像那些苦楚也不太刺眼了,只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让她不愿意面对。   结果现在,那人的妹妹却成了自己同学!   “宝珍,我听说你生孩子了?”   “是,生了个闺女,叫珊珊。”   “恭喜你呀。”   梁宝珍看着徐舒萍,一张红唇张了张,她本来想问问徐舒萍和二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了,可到底不好开口。   徐舒萍许久没见到梁宝军,就连自己离开大面村那天,这人也没出现,她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天,梁宝军说的话。   “你高考肯定没问题,上回是正好赶上生病发烧没考好,这次考个好大学,等我来找你!”   梁宝军在艳阳下挑挑眉,说得笃定。   想到梁宝军,她小脸微微发烫,再看一眼身旁的梁宝珍,人兄妹俩有个四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生得像。   她想开口问问梁宝军现在的情况,可自己和他也没说个定数,再说,自己和梁宝珍还真不太熟悉,到底是不好开口,只能把话吞回去了。   第一天上课,梁宝珍认识了全班同学,见到了气度不凡的老师,品尝了京大久负盛名的食堂。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家。   “宝珍再见。”   “再见!”梁宝珍跨上自行车,想起自己那没有娶到媳妇儿的二哥,准备帮他一把,“舒萍,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吃饭,还有,星期天休息我们可以一块儿去逛逛新华书店或者百货大楼。”   想要一个人成为自己嫂子,得先和她成为朋友!   徐舒萍正有这个意思,她想打听梁宝军的情况也不方便开口,怕让人妹妹笑话,现在倒好,梁宝珍还主动邀约自己,“好啊,我才回城不久,正好也想到处看看,那这个星期天我们一块儿去吧。”   “行!那我先回家了。”   想要成为一个人的嫂子,得先和她成为朋友!   作者有话说:   中文系两大才女如是说:   梁宝珍:想要一个人成为自己嫂子,得先和她成为朋友。   徐舒萍:想要成为一个人的嫂子,得先和她成为朋友。 第118章   ◎一更◎   梁宝珍久违的学生生涯就此开始,每天早上骑车去学校,放学后再回家。   就这么一个月下来,活活瘦了好几斤,看得许盛杰一阵心疼。   “不然你申请宿舍住校吧?”   “不要,这还好,就当锻炼身体了。”梁宝珍才舍不得闺女,再说了,这也就比以前上班的时候辛苦一点儿,问题也不大。   珊珊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翻身了,有时候睡着睡着竟然还能翻着睡,昨晚梁宝珍和许盛杰还在说话,珊珊在两人中间呼呼大睡,两人就眼睁睁看着孩子在睡梦中翻了身,口水从这头翻到那头,把梁宝珍笑得不行。   直嚷着闺女厉害。   “我一天没看到我们珊珊都想得不行。”梁宝珍把孩子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   “就只想珊珊?”许盛杰清清嗓子,咳了一声,暗示意味明显。   “当然还有奶奶啊,小伟,小雅,我爸妈,大姐....”梁宝珍抿嘴偷笑,看着许盛杰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到自己,这才最后提到他,“还有孩子她爸!”   许盛杰听到这话满意了,低下头靠近媳妇儿,一手扶着她脑袋朝自己靠近,往人红唇上亲一口。   “孩子在呢!”梁宝珍只觉得唇上一热,低头一看,珊珊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爸爸妈妈。   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看看妈妈。   ____   梁宝珍在京大遇见徐舒萍的第二天就打电话回公社告诉了二哥这个消息,不过这人听见只是惊讶了一瞬,便让两人好好处。   原话怎么说的来着,“那感情好,你和你嫂子好好处。”   梁宝珍真想说着电话线过去揍一顿这人,这就嫂子了?   她也不甘示弱,回了一句,“你先把人变成对象再说吧!”   不过,开学三个月,两人确实变成了好朋友,她们脾性相投,又有个共同的纽带,虽说两人从未谈到过梁宝军,可都心知肚明,没有戳破罢了。   上完一节课,徐舒萍听梁宝珍说起家里的事儿也惊讶,“你大姐真要进城啦?”   “是,昨天家里托人带话来的,我姐夫在汽水厂的家属房终于分下来了,我姐和梦梦能进城来了。”   等了许久,梁宝珍终于把姐姐和外甥女盼来了。   “那真好!以后他们一家也能在一起。”   “星期天我姐她们进城来,要收拾收拾屋子,你要不要过来?”梁宝珍问得小心翼翼,她当然不是真想让徐舒萍来帮忙收拾屋子,不过一个借口罢了,“我二哥要送大姐进城,顺便帮忙拎行李。”   听到二哥两个字,徐舒萍脸有些红,算算时间,她已经四个多月没见过梁宝军了,不知道这人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我去吗?都是你们家里人,我去好吗?”   “当然好啊,你不是我朋友吗?朋友有什么不能去的!”梁宝珍冲她眨眨眼,两人相视一笑,像是两朵娇花。   迈入十一月,天气已然转凉,大伙儿都换上了薄棉袄,梁宝珍在院里搓搓手,准备和许盛杰一块儿出发。   今天大姐和梦梦进城,准备去汽水厂家属院的房子收拾新家,她和许盛杰从家里出发,约好在汽水厂门口见面。   天空飘起小雪,地面已经有些结冰,梁宝珍和许盛杰放弃了骑自行车,准备坐公交车过去。   “冷不冷?”   许盛杰一句话,梁宝珍往兜里一掏,猛地反应过来,“呀,忘了拿手套。”   周云织的毛线手套可暖和。   许盛杰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兜里掏出梁宝珍的毛线手套,“你忘桌上了。”   “还好你看见了。”梁宝珍把手套戴上,终于觉得暖和起来。   汽水厂大门外,已经有个穿着碎花袄子的年轻姑娘等在门口,正在寒风中跺脚。   “舒萍,你来得这么早啊?”   梁宝珍和她约的时间是早上十点,现在才九点四十五。   “嗯,我醒得早,吃了早饭就过来了。”   徐舒萍围着一条鹅黄色的丝巾,将小半张脸都遮住了。   “我姐夫昨天回去接大姐和梦梦了,今天他们一块儿进城来。”   “好。”徐舒萍还想问问梁宝军,可是梁宝珍没说,她也没好问。   “到了。”许盛杰在风雪中看到了逐渐走进的梁家人,提醒媳妇儿一句。   两人快步上前,帮着分担行李。   这回梁宝英打包她和梦梦的衣裳被褥搪瓷盆搪瓷盅就装了两个编织袋子,宋春花还给她们又装了碗筷菜盆,要不是实在不好拿,她高低得给闺女再装上口大铁锅。   大闺女是进城过日子的,什么东西都要去外面买的话,不知道得花多少钱,能省就省嘛。   “大姐,这袋子给我吧。”许盛杰很自觉,梁宝军和宋建国手里一人一个袋子,他直接把梁宝英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拎着。   “谢谢你啊,小许。”   梁宝英昨晚就没睡好,一星期前,宋建国通知她房子终于分下来了,自己已经拿到钥匙,这一个星期她都在收拾东西,想着要带什么进城去。   昨晚宋建国回村里帮忙拎东西,一家人坐着班车到了城里。   “你们是不是等久了?”梁宝英腾出手牵着梦梦,看着妹子心里欢喜,上前和她说话,“我们班车路上闹了点儿毛病,耽误了十多分钟才走。”   “没有,我们也刚到呢。这是我同学徐舒萍,以前在村里当知青,你还记得吧?”梁宝珍不计较这些时间,人能来了就好!她向大家介绍一番,冲着站在最后的二哥挤眉弄眼。   “你和徐知青是同学啊?”梁宝英惊讶地冲徐舒萍点点头打个招呼。   “是啊,这就叫缘分吧!”梁宝珍看出来徐舒萍有些害羞,一把挽上她的胳膊,对着梁宝英道。   “姐夫,你领路吧,我们先把行李放家里去。”   “行,你们跟着我走。”宋建国走在前方,把闺女叫到跟前,“梦梦来,爸爸带你看看汽水厂。”   “爸爸,我要看,要看起汽水厂!”   宋建国和梦梦走在最前方,许盛杰扛着口袋跟上,后方是梁宝珍梁宝英和徐舒萍,最后一排是梁宝军。   他手里拎着老母亲精心准备的装着锅碗瓢盆筷子勺子的编织袋子,看着徐舒萍的背影笑笑。   徐舒萍和自己大姐三妹,聊得挺好呢。   说着话,梁宝珍松开了徐舒萍的手,和梁宝英聊起天来,她看出来徐舒萍同志的心思在后头,而自己身后呢,也有道灼热的视线,烫人得很。   徐舒萍慢慢落后梁宝珍两人的步伐,掉到最后一排,她状似不经意地侧头看一眼梁宝军。   正好与这人的视线交汇。   “你...”   “徐舒萍同志,你和我妹成同学啦?”   “嗯。”徐舒萍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最近在干什么啊?”   “忙。”梁宝军倒是言简意赅。   徐舒萍一颗心迅速下坠,她总觉得这人好像已经忘了当初对自己说的话,自己一回城就忘了,两人以后兴许很难再见到。   妈妈说得对,男人都是这样,当初在村里哄着人,说得好听,等真的分隔两地,进城也要介绍信的时候,就难了。   梁宝军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脑补了那么多,只觉得她突然垂着头,任有几片雪花落在脸颊上也没反应。   “忙着挣钱呢。”梁宝军补充一句。   “哦,那你多挣钱。”徐舒萍声音哑哑地,拽着挎包袋子愣神。   “挣了钱以后好娶城里媳妇儿。”梁宝军见徐舒萍怯生生的模样,更想逗她。   “那你还挺有志气!”徐舒萍越听越来气,这人当真是什么都忘了,现在一心想娶城里媳妇儿!   “嗯,男人嘛,哪能没有志气,到时候娶个姓徐的城里媳妇儿回家多好。”   姓徐?徐舒萍脸红了!一颗心又扑腾着往上飞。   走了十分钟,一行人慢悠悠来到汽水厂家属院,家属院由八栋筒子楼构成,环绕排列成凹型。   宋建国分的房子在第二栋筒子楼的三楼最里间,掏出泛旧掉漆的钥匙开门,所有人见到一个只有二十五平的房子。   房子年久失修,地方闭塞狭小,墙体斑驳,好歹没有大的毛病。   “地方小,你们随便坐。”宋建国前天来房子里简单收拾过,因此看起来还成。   “姐夫,这儿还是挺好的,归置归置够你们住啦。”   梁宝珍想起那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子进门就是客厅,不大的四方厅,将将够摆下一张饭桌和几张凳子,另一间屋子便是卧室,里头有一张大床。   因为地方小,东西也不是很多,显得倒不是很拥挤。   可现在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就显得拥挤了。   “挺好的,城里寸土寸金,能有个房子已经不错。”梁宝军把东西放在地上,四处打量一番。   梁宝英自然更没有意见,她知道这个小小的房子已经是宋建国费了大力气才申请来的,属实难得。   “妈妈!这是我们的家吗?”梦梦一会儿功夫就在房子里看了个遍,兴高采烈甩着两条羊角辫跑到妈妈身边。   “是的,是我们的家!”   “把东西简单收拾了,晚点出去吃饭吧。”许盛杰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收拾下就该到饭点,今天媳妇儿的娘家人来,他得请人吃一顿的。   “快快,大家收拾了,梦梦也来帮忙,一会儿你小姨夫要请吃国营饭点。”梁宝珍招呼梦梦过来。   “真的啊?”梦梦还没吃过国营饭店!但是她听人说过,村里有个大爷进城吃过一次,过了四五年还念念不忘,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许盛杰点点头,“是,一会儿梦梦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谢谢姨父!”   作者有话说:   《梁家晚辈们的聚会》   梁宝玲:当我不存在嘛?QAQ 第119章   ◎二更◎   宋建国看在眼里,大家今天是为了自家搬家来帮忙的,哪能让许盛杰请客,不过他这回为了分房的事情已经把家里所有积蓄搭进去,还另外背上了外债,要去国营饭店吃顿饭能吃掉他半个月伙食费。   再心痛也没法,总不能真让妹夫请客吧?   他偷偷把梁宝英叫过去,悄声一问,“你身上带钱没有?一会儿中午吃饭咱们给,不可能让宝珍男人给钱。”   梁宝英不知道宋建国为房子的事情额外搭了钱,惊讶他怎么一点儿钱没有,她当然带着钱,宋建国这一年多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她全都攒起来,一分没有乱花,就是想着以后来城里生活花费高,现在已经攒下了一百二十块钱,真是一笔巨款。   该说不说,以前自己两口子在村里干农活一年才拿三四十块钱,还没算吃吃喝喝用的,果然,人还是得闯出来。   “喏,你拿着。”一百块钱,十张大团结被她缝在棉袄内衬的口袋里,另外二十块钱带在身上,放在手帕里包着,她一向知道自己男人要面子,提前把手帕一块儿递过去,“那你一会儿去付钱,里头有二十块钱。”   “好。”   帮着宋建国和梁宝英搬新家的小分队把家里好好打扫一番,梁宝珍和徐舒萍帮着梁宝英把行李袋子全打开,挨个摆放。   几个男人则是帮着把桌椅板凳擦了一遍,地给扫了,这房子上一任住户是汽水厂一个五口之家,厂里四级工人,住着更是拥挤,这回他们是分上了一处四十平的房子才搬走了,腾出地方才让宋建国捡了漏。   原本宋建国给孙凯的三百块钱还真差点没分上房,汽水厂等待分房的人太多,里头有关系的不少,送礼走动得更多,宋建国送出去三百也没挨上大部队分房,孙凯只让他再等等。   后头宋建国等不及了,私下又找孙凯找了四五回,才磨得他把这间破旧的小户给自己倒腾关系分下来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梁宝英一看,自己新家地方虽小可也温馨,最主要是一家三口能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   “妈妈,爸爸,我想吃饭,我饿了!”梦梦还想着国营饭店,嘴巴馋呢。   “好,走,咱们出发。”梁宝英牵着梦梦,大伙儿往外走,宋建国在后头将门锁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国营饭店,大家点了三个肉菜,三个素菜,一个汤,要付钱的时候,许盛杰刚要掏钱却被宋建国抢了先。   “姐夫?”许盛杰把人拦着,“说好这顿我们请的嘛。”   “别。”宋建国和许盛杰来往不多,可也感激人这回来帮忙,“你们来我们屋子帮着打扫,哪能让你们请客。”   宋建国递过去的一张大团结被找零了五块三毛二回来,至于粮票,这是大家凑的,知道要出来吃饭,就连梁宝英和梁宝军都换了四两粮票进城。   只有一人,徐舒萍刚刚还没来得及掏粮票就被梁宝军给抢先了,这会儿她左手边坐着梁宝珍,右手边坐着梁宝军,悄悄往右边一靠,轻声道,“我一会儿把粮票给你。”   梁宝军笑笑,“不用。”   “舒萍,你给他干嘛呀?”梁宝珍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也凑过来打趣,“就花他的粮票,我二哥有粮票有钱的!”   说完,还朝她眨眨眼,梁宝珍终于体会到了逗逗小情侣的乐趣,尤其是那种两个人互相喜欢,还非不在一起的。   徐舒萍一听这话,立马朝梁宝军看一眼,又羞涩地垂着头。   许盛杰看媳妇儿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不知道她怎么能乐成这样,饭都没心思吃了似的,伸筷子给她夹了肉片,“好好吃饭。”   “嗯。”她冲许盛杰低声道,“怎么办?舒萍比我小哎,却要当我嫂子。”   梁宝珍欢喜是欢喜,可是想到这事儿就觉得自己吃亏啊,吃大亏了!   许盛杰深表赞同,自己在外面怎么也是梁宝军的哥吧,结果现在成了他妹夫,哀怨地看一眼梁宝军,“你二哥故意的吧,他占我便宜,他媳妇儿占你便宜。”   “就是啊,我们俩真吃亏。”   梁宝珍‘气’得又吃了一块儿肉片,真香啊!   “梦梦,多吃点儿。”宋建国抱着梦梦坐的,孩子是第一次来国营饭店吃饭,兴奋地看着每道菜都眼冒精光,小嘴一直不停。   “你也吃。”梁宝英没吃过这么贵的菜,一顿饭居然就花了三块多,那能买多少菜啊?虽然她已经攒了一百二十块钱,可真这么花出去的时候还是一阵肉疼,倒不是小气,就是她从来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花过钱。   以前在村里身上钱最多也就几块钱,要买什么都是按分算的,四块多?她最多的时候能花一个月才花完,可不肉疼嘛。   见着宋建国一个劲儿给闺女喂饭,梁宝英想把孩子抱过来,却被男人阻止了。   “你吃你的。”不仅是梦梦,梁宝英也是第一次在国营饭店吃饭,宋建国哪能让她喂孩子去,“这道大葱爆肉味道很好,你多尝尝。”   “好。”梁宝英心里甜滋滋的。   吃完饭,众人路过供销社,梁宝珍问大姐要不要买东西,梁宝英摇摇头。   “先不用了,我们过来东西带得齐。”   其实家里东西不太缺,就连洗牙粉,毛巾那些两人都带的现成的,以后在城里处处都得花钱,梁宝英又没有工作,可不得好好计划着用嘛。   “那我们先回去,你们下午去把结婚证领了。”   下午,宋建国和梁宝英要重新领证去,不然她和梦梦没法在城里长久待下去。   梁宝珍和许盛杰回家,至于徐舒萍和梁宝军...   “哥,你帮忙把舒萍送到公交车站吧。”   “宝珍...”绯红爬上徐舒萍的脸颊。   “哎呀,我得回去看闺女了,出来一趟我可想她。”梁宝珍推着许盛杰和徐舒萍往前去,自己倒是拉着许盛杰赶快跑了。   梁宝军几个月没见徐舒萍,只觉得这姑娘又变漂亮了,回来才多久就养白净了些,下乡当知青确实是苦了她,不怪她父母坚决不同意她嫁村里人。   “走吧。”梁宝军看她一眼,“不过我不知道公交车站在哪儿,你领着我走吧。”   “嗯。”   两人一路走,一路无话,徐舒萍在城里面对梁宝军已经自在不少,她始终觉得这是自己长大的地方,熟悉又有安全感,而在大面村,那是梁宝军的地盘,自己怎么也更弱小。   “你家里人怎么样?”梁宝军冷不丁开口。   “挺好的。”其实也不算太好,爷爷下放改造吃了不少苦,就算现在平反了,始终伤了身子骨,精神不太好,回城几个月已经住了两个月的院,父母毕竟年轻些,也算熬过来了。   “我什么时候上你们家拜访拜访你们爸妈?”   “啊?”徐舒萍没想到梁宝军会说出这话,稍稍愣神,“你要来我家?”   梁宝军停下脚步,唇边挂着笑,“算了,你爸妈这时候应该看不上我的。”   徐舒萍很想说一句没有,可事实是母亲确实叮嘱自己,不要和以前村里的人过多来往。当初她和梁宝军互有好感时,在和母亲的信件中提到过帮助自己的同志,连梁宝军的名字都没提,就被母亲看穿了心思。   回信里,母亲特意让她守住自己,不能在村里结婚,以后一定要回城。   徐舒萍的沉默反倒成了一种回答,梁宝军不甚在意,“那就以后再去,等我有能力让你爸妈看得上我的时候。”   “会的,我爸妈其实没有那么严厉。”这话其实也是假的,父母自她小时候就很严格,“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你到时候都帮我说话?”梁宝军低声哄着她。   “嗯!”徐舒萍羞涩点点头。   =   梁宝珍和许盛杰折腾半晌终于回到家,许盛伟已经在屋里喝水了,今天是他在少年宫乒乓球队选拔赛第一天比赛的日子,因此结束得早。   “小伟今天比赛怎么样?”梁宝珍人还没走近屋子,就先打听情况。   要不是少年宫乒乓球队内部选拔赛不允许观众进场,她肯定得去凑个热闹,为小伟加油。   现在就没法了。   “嫂子,我进第二轮了!”许盛伟说完又冲着大哥道,“哥,我厉害吧?”   自小没有父母,许盛伟最渴望得到大哥的认可,毕竟大哥是他心里最厉害的人。   “不错。”许盛杰从来没在弟弟脸上看到这么自信的时候,说起打乒乓球,这人就像在发光。   “小雅呢?”   “去找宋心荷了。”   许盛杰点点头,进屋去看看正被奶奶抱着玩儿的闺女,两人都笑呵呵的。   中午他们在国营饭店吃得好,肚子都圆鼓鼓的,晚上两人吃得都不太多。   只有珊珊是吃得最积极的。   她现在已经能吃些熬烂的小米粥,粗粮吃着喇嗓子,她嗓子眼儿脆弱,都是那小米熬的粥,又软又烂,有时候再煮几片切碎的青菜叶进去,伴着一起喂给孩子。   珊珊胃口好,吃什么都香,只要有吃的就开心,小嘴一张,咬着勺子不松口。   “看看珊珊,勺子都拿不出来。”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许盛杰抱着孩子喂饭,他吃饭最快,把孩子接过来让媳妇儿和奶奶能安心吃饭。   结果闺女很给面子,连勺子都要吃下去。   许盛雅凑到小侄女跟前,轻声道,“珊珊,这个不能吃的,快吐出来。”   珊珊小嘴紧闭,把小勺子也包在嘴里,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小嘴一张,咿咿呀呀笑着。   夜里,梁宝珍和许盛杰带着闺女在床上玩儿,两人最爱玩翻身的游戏,珊珊现在已经能独立熟练地翻身,此刻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线衫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一头就要翻到爸爸腿旁边,许盛杰赶忙伸手把孩子脑袋护住。   他和梁宝珍一人坐在一边守着,以免珊珊翻下床。   “珊珊,咱们坐起来好不好?”梁宝珍拍拍手吸引闺女注意力,又将刚刚翻身侧躺的闺女慢慢扶着坐起来,“就是这样,很简单对不对?我们珊珊最厉害了,我们一块儿来学习好不好?坐起来也很简单的。”   “你就忽悠她吧。”许盛杰发现媳妇儿哄孩子的方法就是硬哄。   “你不懂!”梁宝珍心想这男人就是不懂怎么带孩子,孩子可不得好好鼓励嘛,哪像他,夸自己弟弟妹妹都惜字如金的。“你也夸夸珊珊,闺女需要爸爸夸。”   许盛杰:“...?”   不会让他像媳妇儿那样哄吧?他好像说不出口。   珊珊不知道爸爸妈妈在说什么,她挺直右腿扑腾一下,又双腿调转个方向,翻身到一旁,将两条腿压到身下,小腿用力,就连脚指头都在使劲儿。   “珊珊真棒,再使点儿劲儿。”梁宝珍看着闺女一个使劲儿,真的坐起来了,兴奋地叫了一声,“我们珊珊太厉害了。”   许盛杰也没想到珊珊今晚突然能坐起来了,还是自己努力的,媳妇儿没有帮一把,看着肉嘟嘟的孩子,他眼里满是骄傲,一把抱起闺女举到空中,“我们珊珊真厉害啊!”   作者有话说:   珊珊:亲爱的爸爸,有没有可能我才坐起来几秒钟,还没有好好享受胜利的果实,您就把我举起来了QAQ 第120章   ◎三更◎   冬日凛凛风雪飘扬,珊珊也穿上了祖奶奶做的小棉袄,一件灰蓝色缎面厚棉袄,里头塞的是今年家里的棉花票买的新棉,穿起来暖和。   棉袄的扣子用的梅花盘扣,许盛杰正一颗颗给孩子扣上,小团子瞬间变成了小粽子。   “小雅把珊珊的帽子拿过来戴上。”梁宝珍前些天托程彩丽留了一顶供销社新上的儿童虎头帽,她家楚楚也买了一顶,保暖又可爱。   “好。”   收拾穿戴好,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早饭,许盛伟把门一关,阻挡了外头的风雪。   一人一碗炒肝儿,配上几个包子,临近过年,就连桌上早饭也丰盛许多,一大早,梁宝珍掏钱让许盛伟跑腿买早饭去。   珊珊的早饭是小米粥,加上一个蛋黄。   许盛杰给孩子把鸡蛋壳剥了,直接掰开蛋白,取出一个完整的蛋黄,珊珊已经吃了一段时间蛋黄,她认得这个黄黄的,圆咕隆咚的东西,是好吃的东西。   蛋黄还没到跟前,手就开始扑腾了,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来,我来喂。”许盛杰几口解决完早饭,抱着闺女给她喂饭。   梁宝珍这才收拾好准备开动。   “报纸到了。”孙志强在大杂院门口叫嚷一声,院里有人订了报纸,每天早上邮递员会送到大杂院墙上的报箱里。   许盛杰就是其中一个,每天一份报纸,每份五分钱,他今年开始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吃完早饭总喜欢看会儿报纸再走。   当然主要是想早起和媳妇儿一块儿收拾好,吃早饭。梁宝珍现在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许盛杰也跟着她一块儿起来,当然媳妇儿问起来,他只说自己参军的时候训练早起惯了。   梁宝珍没有戳穿他。   翻开报纸,许盛杰看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报道内容,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都在彰显着未来的发展趋势。   “还没看完呢?”梁宝珍梳好辫子,穿戴好,拎上年节礼准备回大面村,催一下正坐在饭桌前看报的男人。   “好了。”   梁宝珍看着上面巨大的八个字——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明白这个社会真的要翻开新篇章了。   =   今天是一家人回大面村,现在梁家两个闺女都进了城,家里一下子冷清不少,就逢年过节能回去热闹热闹。   梁宝珍两口子第一次带着珊珊回去,和大姐姐夫一家在城口等班车的地方碰面。   梁宝英进城一个多月,显然已经渐渐适应了在城里的生活,不过她和梦梦一样,现在想到要回家去还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看看珊珊,今天穿得好漂亮啊。”   “珊珊快看看,认不认识大姨和大姨夫,还有梦梦姐姐?”   珊珊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细软的头发被掩在虎头帽里,只零星露出一点儿碎发在额前,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毛线围巾,是祖奶奶给织的,刚在外头的时候围上就把小脸也挡住了,班车里闷些梁宝珍才给取下来。   小丫头白白嫩嫩,脸蛋也肉嘟嘟,看着大姨一家乐呵呵笑笑。   “珊珊真漂亮哎,随你。”   “我要看珊珊。”梦梦有当姐姐的自觉,要不是妈妈不放心,她还想抱着珊珊玩。   珊珊成了车上最引人瞩目的小孩儿,不少人见着都要夸一句这丫头真俊,此刻她正乖乖坐在妈妈腿上,两条小腿一拍一打。   梁宝珍和梁宝英坐在一块儿,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姐,你最近怎么样?还适应不?”   梁宝珍前些日子忙着期末考试,已经两星期没顾得上姐姐。   “还成。”梁宝英觉得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呢?也就是这里认识的人要少些,不过一来二去也熟悉了。   在汽水厂家属院的房子小,可邻居多,一层就是十来户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里头不少人也没工作,一家大几口人挤着住,都有共同话题,梁宝英经常和邻居一块儿说着话择菜做饭,也慢慢融入进去。   “就是你姐夫上班挺辛苦,我本来想着有没有法子找个临时工干干,给家里减轻点负担,不过城里是真没活啊。”   现在想想,以前在村里好歹还能下地干活拿工分,现在可倒好,什么活都没有?只剩家务活。   说到这个,梁宝珍早有计划,“你这几个月先别急,现在天寒地冻的也确实没办法,等开春来,到时候有的是活。”   “啊?什么活?”梁宝英听得一头雾水。   “呀,呀~”梁宝珍腿上的闺女坐不住了,嘴里发出些听不懂的声响,梁宝珍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珊珊乖啊,姐,到时候跟你说。”   到了大面村,宋春花已经做好一桌菜等着闺女女婿们回来,尤其是进城的梦梦和少见的珊珊。   “哎呦,姥姥看看,我们珊珊长这么俊啦!”宋春花难得再见到一次孙女,那么个小婴儿已经长大不少了。   “珊珊看看这是谁呀?是不是姥姥?”   珊珊不认生,被姥姥接过去抱着也没反应,只看了妈妈一眼,见妈妈笑盈盈的就更没反应了。   “我的珊珊哟,咱们看看姥爷去,还有你小姨。”   梁宝玲可算是等到小外甥女回来了,她甩着两条辫子飞奔过去,围在母亲身边打转,“珊珊,珊珊,看看我,我是小姨哟。”   珊珊是第一次见梁宝玲,看着这个活泼的小姨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晃着脑袋想跟她玩儿。   “姐,珊珊喜欢我呢。”   梁宝珍笑笑,“是啊,喜欢你呢。”   冬天天冷,今天家里吃的白菜面疙瘩汤,一碗热汤下肚,所有人胃里都暖和了。   梁志高看着小外孙也高兴,谁能抵挡一个小奶娃甜甜的笑容呢。   “珊珊养得好啊。”他看一眼珊珊就知道,许家人养得精细,看看珊珊白白胖胖的,再看看村里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娃,看来闺女们进城真是对的,吃的用的都不一样,孩子也长得好。   “是,奶奶可费心了,把珊珊当眼珠子疼。”   宋春花说到这事儿也抹不开面儿,“养珊珊我们也没使上力,都靠你奶奶带着,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吧?也得注意着身体,别累坏了。”   许盛杰听丈母娘客气,只笑笑道,“妈,奶奶身子骨还是不错,之前腰杆子还痛,去了几回医院拿药,现在也没什么问题了。珊珊她爱带,喜欢得很。”   “那可不,珊珊这机灵劲儿真不一样。”   梁志高让梁宝军给他姐夫妹夫都倒上酒,四个男人一起干了一杯,端起酒杯,他才对宋建国道吗,“建国啊,现在你把宝英母女俩接回去了,我和你们妈也放心了,以后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是,别操心家里。”   “知道,爸,您和妈放心。”宋建国别的不说,对梁家人还是感激的,毕竟人在自己下乡当知青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宋春花吃完饭又偷偷问了宝英和梦梦,在城里过得怎么样,又一个闺女进城了,她是高兴又担心,宝英耳根子更软,没像宝珍那样读书多,她就担心宝英在城里过得不好,也担心梦梦被欺负。   洗着碗,宋春花将一摞摞碗碟放进碗橱,“宝英,你跟妈说说,现在过得怎么样?”   梁宝英帮着母亲忙活,“还挺好的,邻居也都和善。”   “那就好,老话都说远亲近邻嘛,不说我们,就是你妹到你那儿都有些距离,有什么事儿还是得跟邻居处好关系。”   “我知道。”   “梦梦明年就能在城里上小学了?”   “是,建国去打听过了,虽说梦梦随我的户口,可到底他是汽水厂正式工,孩子还是能进汽水厂附属小学的。”   “那真挺好,以后你们就一门心思过日子就好。”不过,宋春花想起宋建国爸妈还是有些担忧,“你公婆呢?”   “我们进城第二天收拾好就去看过他们,也挺好的,妈,您别担心我们,我们都这么大人了。”梁宝英想起那天去家里看公婆,婆婆木着脸不大乐意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不过她不打算告诉母亲,说了也没用,只能让母亲在乡下干着急,徒增烦恼,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您平时还是多看着宝军和宝玲。”   “宝军?”宋春花提起儿子就来气,“天天不着家的,也不知道在外头忙什么。”   至于宝玲?“前天还想去河里凿洞打鱼,这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宋春花琢磨琢磨,还是去城里的看着顺眼,留在身边的都让人烦心啊。   =   今年过年早,一月底就迎来了除夕夜。   许家添了一口人,现在家里已经六口人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周云想起大前年除夕夜的时候,这小小一个家里只有三个人,自己带着小伟小雅一块儿过,当时小杰还没退伍回来。   三个人过年难免有些凄凉,尤其是见着旁边邻居都是一家子整整齐齐的,现在看看在烤火守岁的一大家人,自家也热热闹闹的了。   许盛杰抱着闺女在玩儿,梁宝珍和许盛雅说着悄悄话,小姑娘慢慢大了,有些话还只爱跟嫂子说,旁人不能听的,小伟正在翻炉子边的烤红薯。   “奶奶,烤红薯好了,这个最大最甜的给你。”   烤红薯是冬日里头最让人垂涎的食物,一口下去,烤得软软的金黄红薯肉直暖到胃里。   一人一个烤红薯,也给守岁的时光添上一丝暖意。   “珊珊也要吃啊?”许盛杰咬着红薯,见闺女已经急吼吼站起来,在自己大腿上踩着伸手想拿红薯。   她直勾勾盯着,眼睛都不带眨的。   “珊珊还是别吃,一会儿不消化。”梁宝珍在旁边坐着看一眼,担心孩子爸心软。   “听到没有,妈妈说不能吃的。”许盛杰两口把剩下的红薯吃完,红薯皮扔进垃圾筐里,变戏法似的给珊珊看,“没有红薯了。”   珊珊不相信呀,刚刚明明还有的,她捧着爸爸的手仔细琢磨,看着看着头也越来越低,恨不得钻进爸爸的掌心,一抬头又用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爸爸。   小嘴一噘,眉头皱着,可委屈了。   “再等等啊,等珊珊长大了爸爸给你烤红薯,想吃多少我们就吃多少啊。”   “ba~ba~”也不知道珊珊听没听懂,不过嘴里又发着叫爸爸的音,哄得许盛杰眉开眼笑。   梁宝珍凑过去,把闺女抱到自己腿上站着,“叫声妈妈听听呢。”   最近几个月,珊珊听多了爸爸妈妈,也能跟着发出这些音,不过珊珊笨笨的,她必须得爸爸妈妈,妈妈爸爸交替着说,兴许是大伙儿经常教她都是这么两个称呼挨着说,她听多了也形成了深刻的记忆。   “ma~ma~”   “我的乖宝哎。”小奶娃奶声奶气地多好听啊,梁宝珍亲亲她软乎乎的胖脸蛋,“明天咱们穿衣裳啊,姥姥给你做的小棉袄,上头还有碎花。”   “fafa!”   作者有话说:   珊珊:全国叠词词推广大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Zoe月亮不营业3瓶;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栀夏1瓶; 第121章   ◎一更◎   新学期开学,梁宝珍和徐舒萍又碰了面,不过这次寒假的时候徐舒萍和梁宝军似乎见了两次面,梁宝珍知道徐舒萍父母不希望闺女和以前当知青认识的朋友来往,因此二人是偷偷见面的。   不过二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梁宝珍没问,从徐舒萍的笑容中感觉应该进展不错。   清早,中文系的学生们各自朗读着课文,等待老师来上课。   现代汉语课的老师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带着一副宽边黑色眼镜,讲起课来生动有趣,不过老师很爱在课堂上和学生们互动,有时候,一节课能点二十多人来回答问题。   和她教学风格完全相反的是教语言学概论的男老师,今年五十多岁,头发掉了一大半,前头光秃秃的,每回教室顶上的电灯泡发出的光打在上头,都带着些朦胧意境的亮晶晶感。   班里有男同学私下给人起了外号——卤蛋。   不过这个行为被班长知道后进行了严厉批评,至少梁宝珍没再听说过,当然,也有人说,他们男生宿舍私下里还有人再说。   男老师上课喜欢闷头讲自己的,就连一点眼神交流都吝啬于给学生们,经常听得大家犯困,只有下课铃响时才最让人清醒。   梁宝珍最喜欢学校里的图书馆,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图书馆,琳琅满目的书籍分门别类放好,没课的时候,梁宝珍喜欢泡在图书馆,有时候也去徐舒萍宿舍蹭个床睡午觉。   徐舒萍住在女生宿舍三栋四楼五号房,六人间宿舍,都是中文系学生,不过有两人是一班的,大家经常一起上大课,关系倒也挺好,她们都戏称梁宝珍是四零五宿舍第七人。   每天上学放学骑自行车,梁宝珍骑车技术已经越来越好,星期六下午没课,大伙儿散得早,梁宝珍也没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食品厂附近。   现在已经在提倡对内改革,对外开放,默许私人买卖,梁宝珍想起书里写过的一些先动起来的个体户,就是在这个档口发家致富的。   卖早饭包子馒头卖卤菜卖瓜子花生...应有尽有,其中还有卖冰棍的。   卖冰棍比其他方便也简单,至少没有太大的技术和劳力成本,不过这个只能卖一季,夏天的时候生意好,肯定不能算个长久生意。   当然,用来试试水也是不错的。   现在市里冰棍售卖处全是食品厂定点设点,多在大型国营工厂附近,而且优先保证厂里职工购买,另外在大型书店或是火车站等地方有点,但是市里这么大,人口又多,压根儿是供不应求的。   或者说是有钱也不好买,就算想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地儿买。   她记得书里说过,大概就是在四月的时候,食品厂会响应国家政策,提供给私人批发售卖冰棍的机会,不过一切还在试点阶段,名额不多。   ——   市食品厂,往年一到夏天,冰棍销售就供不应求,尤其是效益好的国营厂都会为了职工福利联系食品厂在厂门口售卖冰棍。   不过今年不一样,食品厂接到了上头的指令,说是要改革开放,允许私人买卖。   “这可稀奇啊,那红袖章不抓啦?”食品厂冰棍部门的冯主任和下面职工小张边走边说话。   “不抓啦,不过也没明说,我看那意思,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的路子走了那么久,也不好一气儿转过来,就先这么慢慢调头走着呗,就是不知道能走成什么样?”   投机倒把是重罪,现在竟然默许做私人买卖,大部分人的观念还是没转变过来。   市第一食品厂有四条主力生产线,分别是冰棍、水果罐头、汽水和麦乳精。都是好东西,在外面也难买,因此在食品厂的工人时不时有些福利就成了香饽饽。   谁不以此为自豪,自然的,大家根本看不上出去摆摊卖东西,嫌掉价。   “那试点名额怎么办?主任,要换我,我肯定不去。”小张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厂工人,必然不愿意去做这种丢人的事情,丢工人阶级的脸啊。   “看看吧,要最后真没人,你去找几个工人安排着装装样子摆几天,反正能交差就行。”   “那也成。”   两人在分岔路分开,冯主任去食堂,小张今天要出门一趟,一路走到食品厂门口,正好见到个年轻女同志和门卫大爷说话,听那意思,是外头的人想进厂被拦下了。   “大爷,我真找你们冰棍部门的同志有事儿。”   “有介绍信吗?”大爷一板一眼,觉得自己慧眼如炬,“没有介绍信不能进去。”   “同志,你找冰棍部门的同志什么事儿啊?”   梁宝珍看着突然叫住自己的男同志,他穿着一件食品厂的绿色工装外套,兴许有门路,便走过去和他说话,“同志你好,我想问问能不能批发冰棍?”   “你来批发冰棍?”小张头一次听到一个同志来批发的,“你批发冰棍干嘛?”   “拿去卖啊。”梁宝珍回答得自然。   小张细细打量一下这位女同志,看着年纪不大,眉清目秀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大胆。   “你不要命啦?敢卖冰棍?”   梁宝珍笑笑,背起来之前报纸上看的内容,她一副好嗓子在国棉厂广播站练过,格外有吸引力,“报纸上不是都说了嘛,要改革,要开放,不是可以允许私人买卖吗?”   小张没想到这么一个年轻女同志还挺有胆量,不光自己,就是食品厂大部分工人都对私人买卖没兴趣,这工作掉价又不稳定,哪有当工人好,工人可是每个月拿工资的,多有保障啊。   不过现在送上门一个自愿当试点的,他求之不得!   “你真是找对人了。”   小张手里头正好有名额,今年食品厂有三十个私人批发冰棍名额,毕竟厂里还是国营的,都是专售专卖,总不能乱了套。   “不过这名额可不好得啊。”   “您说说有什么条件?兴许我符合呢。”   “可得填资料表,还得交押金十块钱。”押金十块钱,本来就没多少人愿意去干这种营生,还得单独往里搭钱,这谁愿意啊。   小张发愁。   “表在哪儿?钱现在交吗?”梁宝珍心里一喜,原来这么简单吗?   填完表交了十块钱的梁宝珍骑着自行车又在附近转了转,最终看上了食品厂附近的一家国营厂——钢铁厂大门口。   那处地势开阔,一边儿是裁缝铺国营饭店包子铺,一边儿是钢铁厂门口,平时进进出出多是工人,等天气热起来,冰棍就是香饽饽,诱人得很。   到时候在冰棍厂租个冰棍车,就在路边摆摊也成。   先斩后奏的梁宝珍考察完场地,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她还得和许盛杰商量商量,自己肯定不能瞒着他行动,毕竟批发雪糕也得动用家里的钱。   虽说家里钱都是自己管着的,估计偷摸用了他都发现不了。   *许家   许盛杰此时正从衣柜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存折,薄薄一本黄皮存折,上面的数字已经接近三千了。   存折被他拍在手上啪啪作响。   耳边响起老战友的话,邀他南下去采货,老战友秦淮家境贫寒,这回敏锐捕捉到政策变化,又有认识的人在南边,说是那边已经开放了,有人一天就能挣几百块钱,几百块钱是什么概念?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老战友觉得这是大好机会,他和许盛杰在一个连待过,互相把后背交给过对方,这种时候也最信任他,想和他合伙干,一块儿出发。   许盛杰自然也察觉出现在的变化,他每天看的报纸不是白看的,尤其是最近听说红袖章也不大出来了,他要是孤家寡人一个,说走就走了。   许盛杰从小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就是在部队里被训得看起来规矩些,可内心里还很有自己的想法,也许其他人会觉得在国营厂里好,安稳,每个月拿固定工资,生活确实很稳定。可他却觉得现在是机会,兴许是百年难遇的机会,错过这村儿不一定还有这店,不过现在,闺女还小,过阵子才满一岁,媳妇儿...   媳妇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同意,他总担心吓到媳妇儿。   梁宝珍以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去黑市,现在哪怕没有黑市的威胁了,估摸她也不愿意自己出去干这档子事儿。   拿着存折的许盛杰有些犯难,仔细思考怎么说服媳妇儿。   “你怎么坐这儿呢?”梁宝珍把自行车停好,四处看一圈没看到奶奶和珊珊,“珊珊呢?被奶奶带出去了?”   许盛杰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媳妇儿回来了,他点点头,“奶奶抱着珊珊去隔壁院的杨大妈家去了,她孙女不周岁嘛,今天请吃酒。”   说起周岁,梁宝珍也正好想起闺女的周岁,她早有了主意,“下个月是珊珊一周岁,我们在院里摆两桌,下午再带珊珊去拍个照吧,上回拍全家福的时候珊珊还没来呢。”   “好。”许盛杰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给闺女留个纪念。   “今天天气都转晴了不少,这薄棉袄我看穿不了几天就得换春装了。”梁宝珍在外头晃悠一圈,又骑着自行车回家,额头早就渗出些薄汗,拿手帕擦擦,又灌了一盅水才好些。   等坐定后,她看着许盛杰,准备告诉他自己想夏天试试卖冰棍,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对面男人开口。   “珍珍,我想去做生意。”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我想想怎么跟他说   许盛杰:我想想怎么跟她说 第122章   ◎二更◎   梁宝珍听到许盛杰说出一句话,明显愣了一瞬。   她差点忘了,这男人也是个胆大的主,别看现在天天抱着孩子不撒手,洗起珊珊的尿布来很熟练,可以前怎么也是悄摸去过黑市的人。   许盛杰见媳妇儿垂眸沉思,还以为自己吓着她了。   “我知道在厂里工作安稳,每个月拿着固定的工资安心,是个人都会觉得当工人好,不过现在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看到,要真就拿着每个人每个月那点定额粮油米面份额,怎么都哄不了肚子。”   许家积蓄算是丰厚的,这也是仰仗着许盛杰参军多年攒下来的工资和津贴,可就是这样也没法经常吃肉,更别提扯布做新衣裳,有钱也没用,票证根本不够。想把日子过好点儿不总得钻研些门道嘛,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完完全全循规蹈矩,最后就自己吃亏。   珊珊的奶粉就是许盛杰托关系找人弄来的,得来不容易。   “现在政策确实松动,能有新机遇,我想着不如拼一把,以后咱们一家也能过好日子。”他还没去过南边,可已经听老战友说了,那边能捯饬很多东西,全是大部分人根本见不到摸不到的,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各种营养品还有没见过的面料...什么都有。   出去一趟倒腾挣点儿钱不少,也能弄些新式玩意儿。   许盛杰从丝丝缕缕的信息中能感觉到,一切都会有变化,自己得抓住这个机遇。   梁宝珍听着男人一番话,突然想起梦里自己和他中年相遇,这人就是去南边发的家,不过前世的他去南边去得晚,当时家里一堆事儿乱糟糟,他根本腾不开手,就推了老战友的邀约,到了后来还曾遗憾过,说自己还是去晚了些,没赶上最好的时候。   那时候是遍地‘黄金’,只要你肯干,怎么都能挣钱。   “你想好过去做什么没?”梁宝珍想起书里写道的这个时候最容易倒腾发财的门路,不外乎是衣裳收音机那些,越是大家需要票才能买的东西越珍贵,前者是刚需,后者是稀罕。   “看看衣裳和布料。”许盛杰确实也和老战友打听过,“现在粤市那边衣裳和布料卖得最好,已经有不少人街边摆摊,我们打听过价格,只要能倒腾回京,利润非常可观。”   “你放心,已经有人这么干了,没什么问题。”许盛杰担心媳妇儿担忧,特意补充一句。   这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梁宝珍倒不是太担心,现在政策确实松动,加上许盛杰人机灵,就是真遇上什么问题,他应该也能解决,“那你什么时候去?去多久?厂里工作怎么办?”   “计划下个月月中过去,我找个兄弟帮我顶半个月班,现在不马上夏天了嘛,正是缺衣裳缺布料的时候,我们先试一回水看看,反正不管怎么样,就先耽误这半个月。”   “好,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出远门,路上得花不少时间,别说拿着货坐好几天火车,许多人这辈子都没出过远门。   这一年开始,有人按部就班过日子,也有人蠢蠢欲动,梁宝珍和许盛杰商量好,取了存折上一千块钱给他,作为这次试水的本钱。   其实梁宝珍心里有底,只要东西能顺利带回来,就一定能赚钱,而且能赚不少钱。   没想到媳妇儿这么快就同意,要知道,老战友的媳妇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跟他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她只想自己男人找个正经工作安安静静过日子,什么出远门倒腾货,一听就不靠谱。   “珍珍,你放心,我肯定平安回来。”   “我相信你!”梁宝珍见许盛杰的事情搞定,又想起自己的事情,“我也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儿?”   “我想趁暑假去卖冰棍。”   许盛杰:“...?”   合着不光自己不安分,就连媳妇儿也不‘安分’。   “你倒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你还想卖冰棍呢?”许盛杰一琢磨,要真能卖确实不错,夏天一到,天气炎热,冰棍肯定是畅销的。“主要就是货源的问题...”   “货源我已经搞定了。”梁宝珍说起这事儿就眉飞色舞,将自己去食品厂拿到一个批发名额的事情一一说了,“我连地方都看好了。”   “你行动还真是快。”许盛杰挑挑眉,这么会儿功夫名额都搞定了,地方都找好了?   “以后兴许发展快嘛,肯定得早做准备。”梁宝珍只是没想到许盛杰也早有计划了,她得意地冲许盛杰眨眨眼,眼底铺满了笑意。   不过许盛杰不放心,还是让媳妇儿领着自己去看一眼,替她把把关看了准备卖冰棍的地方,又算了算从冰棍厂运冰棍去的距离,最后下结论,“我给你做个冰棍车到时候也方便些,让小伟帮你拉过去。”   梁宝珍要摆摊卖冰棍的时间正好和许盛杰南下的时间重合,他没法搭手,只能提前帮她计划好,“小伟小雅那时候也放暑假,正好来帮你。我在钢铁厂有认识的人,是保卫科科长,以前另一个军区的退伍战士,你们要是有事儿就去找他,能帮个忙。”   听着许盛杰考虑得周全,梁宝珍只管点头,“好,我记下了。”   许盛杰见过以前卖冰棍的冰棍车,现在依样画葫芦也能做个差不多的出来。   几块又宽又厚的木材板给锯成等长的木板,嵌成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再给刷成白色,下头依然找运输队的熟人弄来四个小的车轱辘,木箱顶部的板子能掀起来一半,方便放取冰棍,箱子里垫上四五层棉被,三个方位都裹得严实。   最后让梁宝珍用毛笔蘸着红墨水在前后左右四个面都写上大大的冰棍二字,这就算齐活了。   “试试看。”许盛杰给她做得精细,一个冰棍车有模有样的。   梁宝珍推着冰棍车倒是方便,也不费劲儿,她原本还想看在食品厂租一个,现在又省钱了。   “挺好的,没什么毛病。”她揭开上头的半边木板,往里头一看,只觉得热气腾腾,那可是拿棉被塞的,看一眼就觉得热。   “我再给你装个零钱箱子。”万事俱备,许盛杰在冰棍箱后侧处打了根钉子进去,将提前做好的一个小木箱挂上,不仅能装零钱,还能装些小玩意儿。   梁宝珍看着这个冰棍车,十分满意,恨不得立马就推出去用起来。   许盛杰要南下做生意的事情没敢告诉家里其他人,尤其是奶奶,她年纪大了总爱多想,许盛杰就说自己要帮厂里去外省买设备,得耽误一阵回来。   他走的那天是个艳阳天,今年立夏时节,天儿一下就热了起来。   晚上八点半的火车,吃过晚饭,梁宝珍给他收拾的行李,装了两身衣裳裤子,至于那一千块钱,一半放在许盛杰兜里,一半放在行李袋子缝好的小包里。   因为天已经快黑了,梁宝珍本想到火车站送他,不过许盛杰坚决不同意,不然等她回来已经都九点多了。   两人在卧室收拾好东西,许盛杰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蓝色衬衫,一袭长裤,和外面大多数人穿得几乎一样,就是面容英俊不少。   “你路上千万小心啊。”梁宝珍前些天还没有实感,现在男人突然要离开,心里到底生出些不舍。   许盛杰自然也不舍,他将媳妇儿揽进怀里,双手紧紧箍着她,温香软玉在怀,差点就不想去火车站了,“我很快就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和奶奶商量着来,不然找院里谁都行,大家人都挺好的。”   “嗯。”梁宝珍点点头,脑袋埋在许盛杰胸膛,声音嗡嗡嗡地传出来。   许盛杰捧着她的脸,往梁宝珍红唇上亲一口,“我走了。”   这回梁宝珍没在意孩子还在床上,她正坐着低头玩拨浪鼓,拨浪鼓敲得响,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吸引得她就连爸爸妈妈也不关注。   刚刚过了周岁的珊珊不知道爸爸要出远门,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珊珊,她蹭地抬起头看着爸爸,肉脸蛋被亲了一口,乐呵呵冲爸爸一笑。   “珊珊乖,爸爸过几天就回来啊。”   梁宝珍抱着闺女和家里人一块儿把许盛杰送到胡同口,夏日晚风吹着,将人也送到了远方去。   =   这两个月,城里确实出现了零星几个摆摊卖东西的,那都是胆子大的也不管脸面的。   “外头那有人卖卤猪下水,我刚买了半斤回来,不要票!”钱晶晶兴冲冲跑回大杂院,迫不及待和大家分享这个消息。   肉票不够,又没有肉联厂的门路,钱晶晶一家一个月吃不了几回肉,前几天她就在街上看到有人在卖卤猪下水,可她只是偷摸看看,总觉得这人要被红袖章抓走。   这人还敢做私人生意?不是找死吗?   结果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天,钱晶晶每天回大杂院的路上都能看到那个小贩,居然还没被抓走,从一开始没什么人去卖,到现在逐渐有人上前询问,再买点儿带走,今天钱晶晶也没忍住,自己已经半个月没吃过肉了,两个孩子都馋得慌。   “真卖啊?”孙志强也心动,他闻着肉味儿就走不动道,“那不得被抓?”   “没抓,真没抓!”钱晶晶也不管那么多,先吃了再说,反正已经买回来了,就算那小贩被抓走也追究不到自己头上吧,就算要追究,好些人都买了,总不能挨家挨户找出来吧,“孙哥,是真是挺香啊,你要是现在赶过去,兴许还有,我看他带来的猪下水不多,估计快卖完了。”   孙志强犹犹豫豫,一方面是对肉的渴望,一方面是不太敢去,担心出事儿波及自己。   院里其他人听到也左右看看,不敢动作,“这能行吗?我感觉红袖章得去。”   “可好几天都没动静,应该没事儿吧?”   大家拿不准主意,罗红梅和儿媳妇儿王小翠从屋里出来,王小翠是笑盈盈的,就罗红梅丧着个脸,她今天才知道,儿子姚浩宇昨天从自己这里连哄带骗拿钱走,结果偷摸给王小翠了,给她气够呛。   不过她有气不能发,差点憋出毛病。   现在听到有人有人摆摊卖东西,立马找到了出气筒,“现在什么世道啊?还有人去摆摊卖东西?真是不要脸皮咯,我看下地干活的农民都比这些人强,在街边卖东西?啧啧,真是够丢人的。”   罗红梅是看不惯的,觉得不体面。   正借来班车准备出发去批发冰棍的许家一家人听到这话突然止了步,许盛伟远远看一眼那头,觉得这罗婶儿说话太难听。   “小伟,走吧,别理她。”   梁宝珍今天就要带着小伟小雅去批发冰棍来卖,许盛杰前天已经到了粤市,踩上地皮后就去邮局打了个长途电话回来报平安,接着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天气好热,我也批发雪糕回来吃了哈哈哈   夏天,没有比批发雪糕回家更快乐的事情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栀夏1瓶;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 第123章   ◎三更◎   三人往食品厂的方向去,下了公交车没了遮挡,幸好脑袋上还有顶帽子,许盛伟带着一顶闪闪红星帽,梁宝珍和许盛雅一人一顶草帽。   再过一会儿就是最热的时候,这个时间出门确实是找罪受,不过没法子,梁宝珍特意挑的这个时间,天气越热,冰棍才能卖得越好。   “嫂子,我们真能买很多冰棍啊?”   “买十支吗?”   许盛雅和许盛伟都馋啊,夏天的冰棍简直是和西瓜并列的消暑神器,吃上一口都觉得凉悠悠。   “不止。”   第一次批发做生意,她不准备买太多,可也不会太少,现在街上已经不少人,三人一路走过街道,听着不时已经有叫卖声响起,前方有人搭了茶水摊子正在卖大碗茶。   “同志,来看看,大碗茶两分钟一碗,解渴又爽口。”   几个青年正在街边叫卖,摊子上摆放着炉子和一口大锅,旁边还有六个茶壶,几十个茶碗,几张小凳,锅里正煮着茶叶,飘出一阵阵茶香味。   梁宝珍好奇过去看一眼,大碗茶确实也是改革开放初期,私人个体户爱干的行当之一。   “同志,来一碗不?”   “我们要三碗。”梁宝珍痛快付了钱,和小姑子和小叔子一人一碗喝上了大碗茶。   这茶水是熬煮的茶叶,扑鼻而来一股清香,味道正好,煮好后又在茶壶里放凉,有股幽幽的清香,正好解了炎炎夏日的燥热。   梁宝珍坐在凳子上顺道跟他们聊聊生意经,毕竟这年头敢在这个点儿开始做生意的都是有些远见的。   一问才知道,原来三人都是下乡返城的知青,这几年知青陆续返城,城里原本就紧张的工作岗位更是捉襟见肘,大量青壮年待业在家对个人对家庭对社会都是个问题,街道办干脆大力支持知青们走出去做生意。   这青年茶社就是这样办起来的。   “你们生意怎么样啊?”   为首的青年姓房,他扯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见梁宝珍付钱痛快,不像其他人买碗茶要瞻前顾后半天觉得这是个爽快人,干脆也就和她交流起来,“前两天生意一般,毕竟刚在这儿摆摊,大伙儿也不了解,总觉得我们要被抓走,今天天气热起来,生意好了不少,我们这是小本生意,赚得不多,就图个走量。”   他说完话扫一眼这年轻女同志身后放着的冰棍车,有些疑惑,“你这是卖冰棍的?”   梁宝珍也没藏着掖着,“是,我也准备卖东西,就卖冰棍。”   听到这话,房同志立时有些高看这个年轻女同志,没想到她也是能豁出去在街边摆摊儿卖东西的,毕竟自己家里人听说这事儿就不同意,觉得丢面儿。   房天照家里是工人家庭,可惜人口太多,工作也安排不过来,他一个大男人回城后找不到工作,就连扫大街的工作都抢手得很,没法子,只能出来做生意试试看,家里人好几个国营厂工人,自然看不上在街边摆摊的做法。   但是现在赚了些钱,房天照可不后悔。   “冰棍也不错,这天气热,应该好卖。”   两人说着话,倒是有些志同道合,梁宝珍喝完大碗茶又带着小伟小雅往食品厂去,沿途还有一家卖炒货的,瓜子花生那些,生意似乎一般,比不上卖大碗茶的。   她也过去买了半斤,顺便跟人聊聊,这是两口子自己炒的瓜子,他们手艺好,这回听说政策松动悄摸观察一阵才出来摆摊。   大概了解了街上情况,梁宝珍带着小伟小雅到了食品厂门口,找门外大爷登记,这才往里走去找上回给名额的小张。“小伟力气够不够?待会儿要推着冰棍车走还是重哦。”   许盛伟举起手,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嫂子,你看,我也就比大哥差一点儿。”   大哥去南边了,许盛伟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人,必须担起责任,什么脏话累活肯定都得自己干,推冰棍车算什么,一点儿问题没有。   小雅戳戳二哥的肌肉,觉得他真的壮了不少。   “张干事,你好,我来批发冰棍的。”   小张认得梁宝珍,是第一个主动来厂里要批发名额的,关键还是个女同志,不得不让他印象深刻,“你看看想批发哪些冰棍,我们种类多,价钱也都不一样。”   “都有哪些啊?”   梁宝珍大概知道一些种类,可也不全。   “最便宜的是水果味冰棍,像这几种香蕉啊,橘子的,批发价一分五厘,外头零售价是三分钱,贵一点儿的红果的小豆的,伊拉克枣的批发两分,零售卖四分,奶油和牛奶冰棍还要再贵些,批发价两分五厘,卖五分钱,最贵的是这两种,巧克力和咖啡味冰棍批发都要五分钱,零售得一毛,双棒的批发七分,零售价一毛五。”   许盛伟和许盛雅在旁边听着张干事报雪糕名儿都馋了,仿佛嘴里已经闻到了味道,那凉悠悠的感觉。   “你看你想批发什么的?”   “你们哪几种卖得最好啊?”梁宝珍自己有观察过,其实大家不太舍得花钱买太贵的冰棍,比如双棒冰棍,一毛五一支,快能买二两猪肉呢,自然还是得便宜解暑的行情好,不过再打听打听人食品厂的情况没毛病。   小张也不藏着掖着,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水果味儿的和小豆红果的都卖得不错。”   “卖价三分、四分、五分的都各要三十根,一共二百一十根。”   听到嫂子一口气要买二百一十冰棍,许盛伟和许盛雅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这会不会太多了?要是一个人每天吃两根,得吃多久啊?   “一共三百五十根冰棍,批发价一共四块二毛钱。”   “行,麻烦再给我们拿三根双棒吧,也算批发价吧。”梁宝珍不打算进这个最贵的去卖,但是自家人尝尝还是可以。   “行,那就是四块四毛一。”   张干事带着他们洗了手再搬运冰棍到冰棍车里,一下子就占了一大半位置。   “谢谢张干事啊。”   “你们慢点儿走。”   小张看着三人推着冰棍车离开,这外头红火大太阳的,还要去街边做生意,看着还是挺心酸呢,还是自己工作好啊,至少能在室内,经常还能到冰柜这里感受感受凉意。   梁宝珍可没觉得自己可怜,这是两百多根冰棍吗?这是钱啊!   第一天试水,她没进太多,先看看卖得怎么样,还有什么冰棍好卖。   三人一路走一路舔着双棒冰棍,北冰洋双棒冰棍就是两根棒子,入口是淡淡的奶味儿,吃着吃着还能给分开成两根,可好玩儿。   “嫂子,真好吃啊。”   “那可不嘛,你刚没听到啊,一毛五一根呢。”许盛雅有些心疼,一根冰棍真的好贵啊。   “等嫂子挣了钱再给你们买啊。”   三人走到梁宝珍之前看上的街口,这处正对着钢铁厂后门,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选的位置正当街口,和卖瓜子炒货的两口子隔了十多米远,卖大碗茶的更在前方一些。   将冰棍车摆到前方,上面鲜红的冰棍两个红字分外显眼,仿佛炎炎夏日的消暑灵药。   来往的人群中,不少人注意到她们,毕竟在街上走着谁不渴不热啊?   梁宝珍看着行人步履匆匆,脸上被晒得发油,口干舌燥不停抿着唇,一看就是又热又渴的,许多人经过都会不自觉往冰棍车上看一眼,眼里头有疑惑也有心动。   尤其是许盛伟和许盛雅还在旁边吃着双棒冰棍的第二根,舔着冰棍不时吮吸一番,发出畅快的冰爽感叹,这能不折磨人吗?   终于有个挨不住的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同志上来就打听起来,“同志,你这是卖冰棍的?”   “是,您要不要挑一根?”   男同志伸出舌头舔舔唇,确实热啊,“怎么卖的?”   “有三分四分五分的,三分的是香蕉味和橘子味冰棍,四分的是小豆和红果冰棍,五分的是牛奶和奶油味的。”梁宝珍不光说,还把板子给打开,让人亲眼看到里头寒气腾腾的冰棍。   这么一看,男同志更馋了,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散钱,数出三张皱巴巴的放到冰棍车上,“给我拿根橘子的。”   “好嘞。”梁宝珍心生欢喜,生意终于开张了。   有一就有二,梁宝珍的冰棍生意渐渐好起来,她这价格就是其他地方卖冰棍的价格,区别无非就不是食品厂设的点儿,可东西都是真实的。   不少人付完钱就揭开冰棍纸,重重咬了一口,这才觉得在烈日下活过来了。   ......   两百一十根冰棍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全卖光了,梁宝珍也不打算再去进货,推着冰棍车,先回家清点一下顺便想想之后怎么卖。   回到家,许盛伟和许盛雅承担起帮嫂子数钱的重任,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全是散票,一大把铺在四方桌上,把周云都看迷糊了。   “宝珍,这...这钱都是今天下午卖冰棍赚的?”周云听说了孙媳妇儿要去卖冰棍,她其实不太赞同,孙媳妇儿可是个大学生,没必要去做街边摆摊的事情,要是被抓了可怎么办,不过孙子和孙媳妇儿一再表示不会有事情,她还是不放心。   家里还有继续,小杰工资也不错,哪里需要放暑假的宝珍再去外头辛苦晒着太阳卖冰棍呢,也赚不了几个钱...   可是,这桌上一大叠票子是怎么回事儿?太可怕了!   梁宝珍淡定地喝着凉白开,摇摇头,“不是,没赚这么多。”   “哦。”周云心想,肯定不可能嘛。   “里头差不多一半是赚的吧。”   周云:“...”   那也很多了!   作者有话说:   小赚一笔! 第124章   ◎一更◎   二百一十根冰棍卖完,一共卖了八块四毛钱,除去批发成本四块二,最后赚了四块二。   就摆摊两个多小时,赚了四块多,周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现在国营厂里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就是三四十来块,算下来一天一块多钱,这出去卖会儿冰棍就赚了人家三四天的工资?   梁宝珍今天试了水,心里总算是有了数,在夏天卖冰棍确实很有市场,冰棍价格通常就是几分钱,大家还是负担得起的,加上天气炎热,看着冰棍在跟前确实很难忍住。   今天她观察了七种冰棍的售卖速度,卖得最好的是小豆和红果的,其次是牛奶冰棍,最受孩子欢迎,水果味儿的通常也是年纪小一些的更爱。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明天她可以多进一些冰棍来卖。   今天这四块二赚得没有什么其他成本,冰棍箱是许盛杰打的,来回批发售卖也是自己家人,唯一的成本就是批发雪糕,确实比卖炒货和卖大碗茶方便简单些,毕竟他们一个要自己炒,一个要煮茶水。   不过梁宝珍可不是黑心商人,当即就给小伟和小雅一人发了一毛钱‘工资’,把两人乐得不行。   他们今天一人吃了一根双棒冰棍还得了一毛钱,简直是赚翻了。   第二天,三人又出发了,这次她们去得早些,有了经验,梁宝珍一次就买了六百根冰棍,把冰棍箱装得满满当当,幸好许盛杰当初打冰棍箱的时候特意做大了些,不然还真塞不下。   不过许盛伟还要去少年宫训练,昨天下午他是请了假的,今天帮着把冰棍弄到地方就要去少年宫了,梁宝珍觉得后头自己和小雅两个人也行,让他别两头跑,许盛伟不答应,他可是男子汉,必须跟着帮忙的。   “嫂子,我先走了啊。”   梁宝珍拿了根冰棍给他路上吃,又和小雅一人一根冰棍吃起来。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两人花了四个小时卖完了六百根冰棍,接着又推着空荡荡的冰棍车回家去。   周云在家看到两人回来,梁宝珍和许盛雅都是一脑门汗,真是热得够呛,周云提前给熬了清热的草药,这会儿喝正好,一人一碗,能清热解渴。   “你们这出去是遭罪啊,不然别去了。”一个个小脸都被晒红了,脸上都是汗,周云看了心疼。   梁宝珍自己倒是无所谓,看看小姑子脸蛋红扑扑的,她确实没打算让小雅长期跟着去,高中生还是得以学业为主,就是不看书的时候也该和朋友们玩儿去。   她早就想好了,等这几天摸熟了稳定下来,就把大姐梁宝英叫上,一块儿干。   “奶奶,小雅就陪我这几天,后头不用去,我倒是没事儿的,赚钱也有力气啊。”   她把赚钱的小木箱打开,翻转着往四方桌上倒,哗啦啦全是票子往外飞,今天倒出来的钱更多了,看得周云再三确认了一下大门有没有关严实,要是被外人看见了还得了?   因为冰棍多是几分钱一根,买冰棍的人一多,可不就收到许多分分钱嘛,桌上一大把简直数不过来。   珊珊看着桌上的钱,眼睛都亮啦,那么多肯定是好东西。   小肉手慢慢探过去,正要碰到钱的时候,就被妈妈给拦住了。   “珊珊不能碰哦,这钱不知道多少人摸过,有细菌的,你还爱吃手呢,一会儿肚子痛。”梁宝珍让奶奶把珊珊的手管着,自己和小雅抓紧时间数钱。   今天香蕉味和橘子味冰棍分别进了五十根,卖得最好的小豆和红果冰棍分别一百五十根,伊拉克枣冰棍一百根,剩下就是牛奶和奶油冰棍各五十根。   按理说应该是卖了二十四块钱,不过两人数了两遍钱,最后只有二十三块九毛四分,差了六分钱。   “嫂子,怎么少了六分啊?”   “人多起来估摸有收漏掉的。”下午天气最热的时候,来买冰棍的人太多,不少人拿着钱就放在冰棍车上,自己从敞开的车里拿冰棍,人多她们也顾不过来。“没事,后面咱们注意点儿。”   “二十三块钱?”周云抱着珊珊震惊地看着桌上那一大摞钱,这可是一个工人接近一个月的工资啊,按照孙媳妇儿说的,能赚一半来算,今天就赚了接近十二块钱?   “宝珍哪,这也太多了吧!”周云又惊喜又害怕,“你们卖冰棍赚这么多钱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梁宝珍宽她的心,说了街道办还支持返城知青去做生意卖大碗茶的事情,“现在不太会管这些,我们旁边还有卖炒货的呢,生意也可以。”   时代变化,机会确实太多,梁宝珍这两天下来便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现在还真是如书中所说,一个弯腰就能捡钱的时代。   =   梁宝珍在京市如火如荼地卖冰棍挣钱,许盛杰和战友姜淮也踩着粤市的地皮搜寻门路。   他们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到了粤市。这回两人来粤市,主要问题就是介绍信。许盛杰找副厂长吴秉年帮忙,说是要去趟粤市看望亲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吴秉年对自家人很不错,这回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成了。   姜淮的介绍信是找街道办开的,说是要替她媳妇儿去粤市医院开药,她媳妇儿一直有痛风的毛病,他跟人说只有港市那边有特效药,现在全国就粤市能买到。   两人费了不少心思来到粤市,一下火车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粤市的发展确实惊人,如果说京市零星有几个在做生意的摊贩,那粤市几乎已经满街都是了。   街边卖各种糕点零食炒货的,卖组装的收音机录音机的,卖衣裳布料的,卖自制绢花、织毛衣、做套具的,修鞋修表修自行车的...应有尽有。   叫卖声,询价声,声声不绝。   “看看这,是不是挺吓人?”姜淮也是听南边战友说起来,才想着来看看,找找机会。   许盛杰点点头,“确实,没想到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要知道,自己几天前还在京市,那边还在用票证买东西,几天后到了这里,各种小商贩已经卖什么的都有了。   二人没急着直奔主题,前三天先是挨个逛了一圈,看看什么好卖什么不好卖,不过,在现在买什么都要票的时候,应该就没有不好卖的东西。   在所有摊贩中,还是数卖吃的和卖衣裳的最受欢迎。   民以食为天,人嘛,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哄哄肚子,一天不吃饱是干什么都没劲儿,不过卖吃的也更费劲儿,谁都能自己折腾手艺去摆摊。   相较之下,还是卖衣裳更简单方便,只要你能倒腾来时髦的好面料衣裳就成。   现在不是十多年前,那时候闹饥荒,温饱都成问题,谁还能在乎穿什么呢?现在但凡有个稳定收入的,尤其工厂工人、学校老师、单位职工等等都对穿有了更高需求。   许盛杰看到有个母亲带着即将结婚的闺女来买衣裳,家里布票不够,一年的布票最多做一身衣裳,现在可倒好,在贩衣裳的摊贩这里就能直接用钱买,款式还非常时髦,据说比百货大楼的还时髦。   粤市松山路上有个卖衣裳的摊贩姓吴,人人都叫他吴二,今年二十八,还没结婚,他两个月前找到门路还是批发衣裳摆摊卖,现在已经赚了上千元。   不过这人其貌不扬,卖着时髦的衣裳,自己却穿得不怎么的,一条黑色长裤都洗得犯旧了,裤兜里的钱鼓鼓囊囊,有一只手正在靠近。   “您看看这面料,这款式,百货大楼的少于三十五块钱,我跟您姓。”他正激动地和顾客掰扯价格,压根没注意身边有个贼娃盯上了他。   “干嘛呢。”许盛杰一把拧住那贼娃的手腕,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听到这个十多岁的男孩儿一声痛喝。   “啊啊啊啊痛!”   “这怎么了?”吴二回身一看,摸不清状况。   姜淮凑上前点醒他,“这小偷要偷你钱呢,同志,看看你裤兜鼓成什么样了。”   吴二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票子都被抽出去一大半了,看着这小偷就开骂,“你还偷到你爷爷头上了是吧!”   “我错了我错了!”小偷看着也就十六七岁,感觉到许盛杰松了手立马跪在地上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家里穷没饭吃的艰难,这才逼不得已走上这条道。   吴二看着这孩子说得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真假,当即教育起他,“再难也不能当小偷啊...”   许盛杰往周遭围观的人群中一扫,目光在两个包裹严实视线乱飘的两个年轻男人身上停留一瞬,那两人只盯着地上的小偷看,下一秒便转身离开。   “行了,起来吧。”许盛杰看着这小年轻悲伤没入眼底,倒也没戳破他。   “谢谢大哥,谢谢几位大哥。”小偷鞠躬感谢,刚想开溜就被许盛杰拦住。   “大哥?”   “先去趟公安局。”许盛杰不听那些背后的原因,这些一个孩子,和小伟差不多年纪,这就走上了歪路,今天放他回去了,明天估计又要偷别人去,他是没功夫管教人,还是让公安同志去教育。   “别啊,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偷了,我肯定不偷了!”说到要去公安局,谁能淡定?   “你年纪不大,就是给你进行下思想教育,怕什么?”许盛杰目光如炬,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看着他,说话声沉而有力,一下下砸在这年轻小贼娃耳边。   他见软的不行,干脆直接开溜,趁几人没注意,撒腿就想跑。   结果许盛杰比他还快,直接上前一步,一扫腿就把他绊倒在地。   吴二没想到今天出来卖衣裳还有这么场好戏看!眼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勇猛男同志把小贼娃扭送去了公安局,他看看热闹接着卖衣裳,因为刚刚抓贼的一幕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他趁机嚎几嗓子,生意比平时竟然还好了些!   收摊的时候,他美滋滋收拾好一切准备去下吃饭,结果肩膀被人一拍。   回头一看,刚刚抓贼的勇猛男同志又回来了。 第125章   ◎二更◎   最奇怪的是,这男同志上来就说要请自己吃饭。   吴二看一眼刚刚帮自己抓小偷的两个男同志,总觉得不太对劲,又是抓小偷又是要请自己吃饭?   不对劲啊!   不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吴二也混了二十多年,没什么可怕的,当即就收了摊跟许盛杰和秦淮去了国营饭店。   他也没客气,反正有人请客,大大方方点了四个荤菜,一人一碗大米饭,卖了一天衣裳他只在中午吃了碗肠粉,这会儿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立马捧着碗开吃。   等吃了个半饱才睁眼打量起面前的两个男人。   “两位老弟,我看你们都有两下子啊。”   他不是傻的,许盛杰抓贼那会儿露了一手,明显是有点东西的。   许盛杰也不藏着掖着,当即说了情况,“我们以前当过兵。”   当过兵?吴二微微坐直身子,看向两人的目光又和善几分,“那挺好,人民子弟兵啊。”   “两位今天帮了我一把,感谢感谢啊。”吴二举起酒杯跟两人碰一杯,黄澄澄的啤酒下肚,一阵舒爽。   他自来熟地介绍起来,“听二位口音是北边来的吧?尝尝看,这是我们当地卖得最好的啤酒,味道正!”   “味道确实好,来之前就听说了。”秦淮闷了一杯,杯子刚一放下,吴二又给他倒满。   三人就着啤酒继续吃菜,倒是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三人走出国营饭店,吴二要和两人告别,“今天真是谢了啊,两位老弟,我明天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已经喝得晕乎乎,一张黑脸发红,说话也有些大舌头,这会儿回去倒头睡一觉,舒服!   不过他刚提腿迈了一步,就被许盛杰拦住,许盛杰喝了啤酒后脸不红气挺稳,“吴二哥,明天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卖衣裳?”   “嘿嘿!”吴二咧嘴一笑,豁出一口大白牙,他早就心里有数,这两人肯定是有求于自己。   这些天不是没人来打听自己卖衣裳的门路,不过都被挡回去了。   “吴二哥,来,抽根烟,这我们那儿的八达岭香烟,你尝尝看。”   秦淮从烟盒里抖出三根烟,一根递给吴二,一根递给许盛杰,不过许盛杰一挡,“我不用。”   他想起走之前宝珍的叮嘱,让少抽点烟。   “哎哟,是不是媳妇儿不让?”吴二原本想溜的,一听这话来劲了,“怎么兄弟的面子都不给?”   吴二已经晕了个七八分,见着许盛杰终于点上烟,这才满意了,自己也砸吧起来。   “吴二哥,这回我们兄弟俩就是想来探探路子的,听说南边机会多啊。”   “多?是多啊!不过我们都是提着裤腰带在干的哟。”吴二喝了酒又抽了烟,感觉自己快活塞神仙,吐出一口烟圈,“其实我早看出你们两个有想法,不然能上赶着请我吃饭?”   “吴二哥,您眼光是这个。”秦淮冲他比个大拇指。   吴二是有些值得骄傲的资本的,他是这片区最早开始做服装生意的,不为别的,他有亲戚在对面的港市,现在有些衣裳还是托亲戚带的,等后面慢慢发展起来了,才在本地弄了个仓库堆了不少衣裳。   有人眼红他想举报他,有人想巴结他想跟着分杯羹,稀松平常,不过吴二人机灵,基本都能安全度过。   “你们想弄回北边卖还是就在这儿干?”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也琢磨着找找帮手,这两人确实还不错。   “回北边。”   “咦!”吴二觉得没劲了,摆摆手,“算了算了。”   “吴二哥,你货是哪里来的,我们可以跟你买啊!”秦淮搭上他肩膀,跟人哥俩好。   “想通过我买衣裳的人多了去了。”吴二不以为意。   许盛杰抽了几口一根大前门,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抖抖烟灰,抬眼看向吴二,“吴二哥,可以后还能跟你长期合作,一块儿做大做强的就我们俩了。”   吴二看着沉稳干练的许盛杰,张张嘴想笑话他一句,这种大话谁不会说,不过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倒是突然觉得无法反驳。   他就站在黑夜里,像是蛰伏已久等待出笼的猛兽,不知道怎么的,吴二有种预感,这人可能说得是真的。   深夜沉静,吴二带着二人左窜右窜走了二十分钟巷子,终于到了个破烂地方,不过即使是深夜,此处依然灯火辉煌。   琳琅满目的服装堆积如山,里头的人正忙碌地清点货物,搬出搬进。   许盛杰和秦淮在吴二的带领下逛了一圈,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来值了。   没有人会拒绝这么好的衣裳,尤其是多年来紧巴巴攒着布票几年做一身衣裳的人们。   ——   许盛杰在南边忙碌的时候,梁宝珍的暑假生活也丰富精彩。   早上起来逗逗闺女,看看书,她从学校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家阅读,中午吃过饭便和小雅一块儿去批发冰棍卖冰棍。   一星期下来,这一套业务已经非常熟练。   不过今天她得去找大姐梁宝英,小雅还是个学生,哪有天天跑出去帮忙的道理,再说了,之前大姐一直想找工作,这就有现成的生意。   吃过早饭,梁宝珍骑着自行车往汽水厂去。   已经来过几次汽水厂家属院的梁宝珍已经认识了门卫大爷,做个登记说要去宋建国家就被放行。   轻车熟路走上三楼,梁宝珍正准备给姐姐一个惊喜,家里大门敞着,她刚想开口叫梦梦,就听到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建国媳妇儿,不是我说你,你从乡下来的,户口不在城里没有粮食吃,又没有工作挣不了钱,天天待在家里怎么连家里的活都干不好啊?”   “妈,我...”   “你看看这桌子怎么擦的,还有地也没扫干净。”   宋母秦玉秀重重叹口气。   “姐。”梁宝珍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明白里头挑刺的人是谁了,姐夫宋建国的妈。   她是知道自己大姐的,从小到大干活就是家里最勤快的一个,要说别人还能挑出毛病,自己大姐的毛病是绝对挑不出的。   果然,她往里走几步环视屋子。   原先破破旧旧的房屋被大姐归置得温馨又整洁,地面干净,桌椅斗柜摆放井然有序,每一处都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   就这秦玉秀还能故意挑刺,梁宝珍心里憋着气,只喊了一声婶儿。   秦玉秀看着突然冒出来一个漂亮女同志,疑惑看向儿媳妇儿。   梁宝英没想到妹妹今天会突然过来,忙给婆婆介绍,“妈,这是我三妹宝珍。”   “哦,就是你那个嫁到城里的妹子?”秦玉秀听儿子说起过梁家的情况,对此有些印象。听说还考上了大学生,还是京大的。   她是个有衡量的,对着儿媳一副面孔,对着已经是城里户口还考上京大的梁宝珍倒客气了起来。   “是。”   “婶儿,您来看看姐夫和姐姐啊?”梁宝珍坐到一旁,笑盈盈看向秦玉秀。   秦玉秀端详一番儿媳的妹子,倒是个模样俊的,其实她再看不上梁宝英也得承认,梁家人确实生得好,眉眼出众。   “是啊,建国一声不吭就申请了家属房,要搬出来住,我个当妈的总不能不管吧。”   自打她知道儿子宋建国真申请到家属房时就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她是不知道一个乡下媳妇儿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接城里来。   “是,您心真善。”梁宝珍在旁边掏出几颗奶糖递过去,“婶儿,您吃糖。”   奶糖可是稀罕物,秦玉秀看着也难免心动,装模作样一番还是收下,脸色也缓和不少。   “妈,您喝茶。”梁宝英一大早就被婆婆使唤,真是苦不堪言,偏生自己还没法子还嘴,她担心闹出去名声不好。   “婶儿,我常听大姐说起您。”   “说我?说我什么?”秦玉秀笃定梁宝英不会说自己好话。   “说您啊心肠好,待家人也好。”梁宝珍说话声音清脆动听,秦玉秀听着也没拦她,就听着她接着道。   “我说那不是和姐夫一样嘛,肯定是随妈,妈好,生的孩子才好嘛。”   秦玉秀听着这话舒坦,尤其是旁人在夸,既夸了儿子又夸了自己,她不自觉跟着笑笑,“我们建国是随我!”   “那可不,姐夫也是个把姐姐放心坎里的人,现在就努力把姐姐和梦梦接进城。”梁宝英慢悠悠道,顺便给自己倒杯水,润润嗓子,“我记得姐夫刚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吃什么都吃不惯,下地干活也受不住,三天两头生病,那时候我们村里都知道,从城里来了个病知青。”   秦玉秀听着儿子的遭遇,一时红了眼眶,这些事儿儿子从没对自己说过,她和老伴看重老大,偏心老幺是事实,当年接到下乡通知直接就把老二的名字报上了,为这事儿,她是有些愧疚的。   “建国日子过得这么苦啊?”   梁宝珍点点头,她娓娓道来,像是真把秦玉秀带回了儿子当知青的那几年,“我们村的人都知道,姐夫前头几年被折腾得够呛,整个人蔫得不行,感觉随时都要倒下去,身子一直不好。后来和我姐好了以后,我姐对姐夫才好呢,照顾得可好,姐夫夜里发烧都是我姐一宿不睡守在旁边的。有什么吃的,我妈留给我姐,我姐还偷摸攒着要留给姐夫吃,谁劝都不听。   对了,当初是姐夫追求的我姐,我妈一开始还不同意,担心姐夫像其他知青一样扔下娘俩回城里去,我姐说,她相信姐夫呢,姐夫不是没良心的人。看看现在,姐夫果然没让我姐失望。”   “宝珍...”梁宝英听着妹子说这些,有些不自在。   “我们大队长都说,姐夫娶了我姐是他的福气,要没有我姐,姐夫兴许都栽地头里了。他们结婚后啊,我爸我妈带着姐夫干活,教他种田种地,以前姐夫是拿笔杆子的,后来跟着我爸妈学了才真会拿锄头了,这才能多挣几个工分养活自己。”   梁宝珍看着秦玉秀,脸上依然是笑模样,“婶儿,我姐,我们家对姐夫好,姐夫心里清楚,所以怎么也要接大姐和梦梦进城,我看也是您教得好,总没有把儿子教成忘恩负义的人。   今天刚一见到您我就看出来了,面善肯定心也善。”   秦玉秀听着这个大学生一字一句,脸上红了又白,嘴皮一碰,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人好像是在夸自己,可又臊得自己脸皮发烫。她要是跟自己吵一架,还舒坦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吃一碗饭1瓶; 第126章   ◎三章◎   秦玉秀吵架挑刺有一手,可被人暗搓搓指责忘恩负义是头一回,这儿媳妇的妹子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儿子下乡后过得苦,自己家人不帮衬,反倒是追求儿媳妇后日子才过得好起来。   她脸红又心梗,听听这叫什么话!   偏偏梁宝珍已经是城里户口,还是大学生,秦玉秀没有能看不上她的地方,这人说话也不跟你吵架,说得越轻松,就像是讲故事似的,她越没法发作。   一扭头看着儿媳妇梁宝英,她都不知道能用什么模样对着她。   “我还得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就先走了。”   秦玉秀慌忙离开,梁宝珍这才捧着搪瓷盅喝了个痛快。   她刚刚就是故意那么说的,大姐的婆婆看不上人,话里话外都是梁宝英高攀了他们城里人,觉得宋建国可惜了。   可她就要让秦玉秀知道,当初是谁攀了谁,要没有梁家,宋建国日子不知道得多难过,不说别的,就姐姐对姐夫的照顾,那就让他捱过了最难的时候。   她一句句提忘恩负义,就像是个软刀子往秦玉秀心上戳。   “宝珍。”梁宝英知道妹子是为自己好才说这么一番话,“今天谢谢你。”   “姐,跟我客气什么。”梁宝珍放下搪瓷盅,她知道大姐的难处,别说大姐,多少做儿媳的不敢跟婆婆反驳一句,这种话确实自己来说比较好。   要是让大姐来说,秦玉秀准能怼她一句把一点儿事情放大,就想用这种恩情拴着宋建国。   “姐,这事儿你还是得跟姐夫说,这是他的妈,他得管管,至少回去说说话,不能让她三天两头来挑你毛病吧。”   梁宝英还真没打算说,她念着自己男人工作忙,承担着一家三口的重担,家里还欠了钱的,多不容易啊。   “宝珍,我才知道建国为了申请这房子借了钱去通关系,虽说是借的他大哥三弟的钱,可我想着也睡不踏实。”   梁宝珍听大姐说完,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姐夫进厂不久能申请到家属房,原来是走了关系。   “欠了多少,不然我这里先给你拿去还上。”梁宝珍这一个星期卖冰棍已经赚了一百来块钱,手里头很是宽裕。   “不用。”梁宝英摇头,“欠他家里兄弟的钱和欠你的钱有什么区别?我是不管欠谁的钱都觉得不安生。不过没事儿,建国说了,这两年辛苦些,我们每个月勒紧裤腰带单独攒个五块钱,先把债还了,以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这里,梁宝英的眼睛里有闪着光,“我跟你说,前几天我替院里一家人做了衣裳,赚了五毛钱呢!”   梁宝英没有工作,可也没有每天干等着,除了把家里打理好也四处找机会,这遇到一家人闺女出嫁,看见梁宝珍针线活好,花钱请她做衣裳。   可把梁宝英乐坏了。   说到挣钱,梁宝珍想起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姐,别挣这个了,我带你去挣大钱。”   ——   梁宝珍在大姐家和她们娘俩吃了午饭,把梦梦托给邻居大妈照看着,姐妹俩这才出门。   “宝珍,你真敢去卖东西啊?”梁宝英跟着妹子走在街上,心里只打鼓,卖东西那不是要被抓起来的吗?   “真没事儿。”梁宝珍挽着大姐的手,指着前方,“我们先去买碗大碗茶喝,前面卖东西的可不少。”   不过走到大碗茶茶社的地方时,梁宝珍看见它对面也开了个茶社,布置模样几乎一样,同样的炉子和铁锅,煮着茶水,还有一摞摞茶碗,几个茶壶。   “房同志,要两碗茶。”梁宝珍熟练地付了四分钱,招呼大姐坐下,眼睛却往对面看。   “你们正对面怎么也摆了个茶社啊?”她小声道。   “看我们生意好呗。”房天照看着对面生意也不错,几乎抢走了自家三分之一的客人,心里也有些急。   不过有些老顾客还是直接上这里,比如梁宝珍。   “梁同志,你也得注意点儿,眼馋的人还是多。”   兴许明天就能有人去梁宝珍卖冰棍的对面依样画葫芦。   梁宝珍点点头,这倒提醒了自己。   喝完大碗茶,她带着大姐一路前行,先去食品厂批发冰棍,现在她和食品厂冰棍部门混熟了,有时候来还给小张他们带几颗糖或者糕点,干脆就把冰棍车寄放在这边,也方便用。   梁宝英看着妹子熟练地报了要批发的冰棍,算好价钱,掏钱付钱,再把冰棍搬进冰棍车里,只觉得陌生。   “宝珍,我帮你。”她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样,可不管怎么说,先帮着干了再说。   她谁都可以不信,不能不信自己妹子。   二人推着五百根冰棍去了老地方售卖,梁宝珍看今天天气没有前几天热,加上大碗茶还开了第二家,便减少了一点进货量。   “宝珍,咱们就站这儿卖冰棍?”   梁宝珍在灿阳下笑笑,摇着蒲扇点头,“对呀,姐,你不会是怕丢人吧?”   “我有什么可丢人的?”梁宝英不以为意,她从来没觉得做任何事情丢人,只要不违法犯罪。   可是这样卖冰棍能行吗?她刚就想劝妹子,别花那么多钱批发,要是砸手里...   她的担忧还没落地,生意就来了。   今天生意确实比前几天差一些,天气没那么热吃冰棍的人会少一些,再加上两家大碗茶也会分流客人。   二人卖到冰棍车里还剩十多根冰棍的时候,太阳渐渐落山了。   “咱们一人一根,你给梦梦带一根回去,我也带三根回家。”梁宝珍把剩下的几根送给附近摆摊的卖炒货卖大碗茶卖凉拌菜的同志,大家渐渐熟络,经常互相买对方的东西吃。   梁宝英吃着冰棍,还沉浸在刚刚的火爆生意中,她是真没想到卖冰棍能这么赚钱,那零钱盒子里都快塞满了。   把冰棍车送回食品厂,梁宝珍给了大姐五块钱当今天的工钱。   卖冰棍一天当然不会有这么高工钱,她是想着以后和大姐合伙干。   “宝珍,你怎么给我这么多钱!”梁宝英还没从震惊中脱离出来,看着那手里的五块钱只觉得烫手。   “姐,你先听我说,你觉得今天卖冰棍怎么样?”   梁宝英起初是怀疑的,后头是震惊,最后看着火爆的生意只觉得欣喜。   当然,她还是有些不安,担心妹妹出事儿。   “宝珍,你卖这个真没问题吗?”   “这个也卖不了多久,夏天一过就没人买了,后面再看看卖点其他东西。”   梁宝英只觉得妹子胆子也太大了,不过看看她周围,确实有好些卖东西的,那大碗茶就挺好喝。   “姐,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一块儿干,我不是要读书嘛,暑假这段时间我能盯着,后面你来看着。”   “不不不,我哪行啊!”梁宝英连连摆手,她愿意给妹子帮忙,可是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   “怎么不行?你平时挺机灵一人啊,做生意千万别怕。”两人一路走到公交车站等车。   “你想想卖一下午冰棍能挣个十多二十块钱,和姐夫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了吧?”   梁宝英就是为此感到震惊,自己男人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这卖一下午冰棍就有了?   “现在社会上就是这么多机会,不过很多人不敢,很多人不屑,有钱都不捡的。你自己想想看吧,如果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梁宝英手里攥着五块钱,想起宋建国下工回家的疲惫,因为家里欠了钱,他还一直申请夜班,就为了多拿点夜班补贴,又想起今天秦玉秀说的话,话里话外都看不起自己。   “我干!宝珍,我们一块儿干!”   梁宝珍点点头,和大姐临时商量好,本钱先由梁宝珍出,暑假期间两人一块儿去卖冰棍,等开学了就梁宝英去,赚的钱一人一半。   不过梁宝英不好意思分那么多,她是个门外汉,全靠妹子领进门,非要四六分。   “这个以后再说也成,后面我们还得看看天气冷了卖什么。”   “好。不过,宝珍,这事儿我打算先不告诉你姐夫,我怕他有意见。”   梁宝珍明白大姐的顾虑,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出来摆摊卖东西的,尤其是爱面子的姐夫。   和大姐分别上了公交车,梁宝珍回家的时候家里饭菜已经做好,周云见孙媳妇儿回来,先给她递了碗水过去。   “宝珍,快喝碗水,热着了吧?”   “没有。”梁宝珍说是这么说,还是灌了一碗水,不过她嫌自己身上汗湿,没往闺女跟前凑,只逗着她叫妈妈。   “mama~”珊珊乖乖叫了妈妈,紧接着又叫了“baba~”   小丫头一直觉得妈妈爸爸,爸爸妈妈是一固定的词儿,叫了一个就必须叫另一个,因此自觉得不行。   梁宝珍听着孩子叫爸爸,想起还在南边的许盛杰,他离开家已经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夜里躺在床上,看着呼呼大睡的珊珊,她戳戳闺女的小脸蛋,“你是一点不想你爸啊?小没良心的哟。”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许盛杰,他坐在火车硬座上,脚边是一个大包裹,里头是成堆的衣裳。   搭上吴二这条线,他和秦淮采购了一千块钱的衣裳回来,一人出了五百,不过秦淮这份是借的许盛杰的,他身上钱不够,两个巨大的袋子装着,一路扛上火车。   拥挤的火车上,不少人都带着大包小包,有些胆子大嗅觉灵敏的也如许盛杰他们一般,倒腾了货物回去售卖。   此时正值半夜,硬座难熬,坐久了腰酸背痛,许盛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看着车窗外的明月如钩,想着明天就要到京市,总算是能安心了。   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闺女长胖没有,媳妇儿有没有想自己。   作者有话说:   珊珊:爸爸勿念,人在家中,已长二两肉肉!   珍珍:忙着挣钱,晚上抽空想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水千叠10瓶;莜子5瓶;   推一下预收,求个收藏嗷,作者专栏可见   ★《大院来了个娇媳妇[年代]》   [古穿今]   温宁生得明眸善睐,娇媚动人,却因国破家亡,成为被多方觊觎的亡国公主。   情郎骁勇大将军为救自己而死,被追兵逼至山崖的温宁意欲跳崖自保...   然而一朝穿越到七十年代,竟然见到了改变装束的大将军程铮。   不过此时的大将军浑身冷硬,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冷若冰霜。   =   程铮履立奇功,年纪轻轻便晋升团长,大撤军后他重伤休养于野战医院,却在山林间偶遇一女同志要跳崖。   他好心救人,却被这娇艳女同志赖上,作风大胆的她第一次见面就往自己怀里扑...   程铮:怕不是间谍   温宁:我是你媳妇儿   ——   温宁被程铮带回大院,院里众人惊讶一向无心情爱的程团长也有今天?   不过再看看那娇美人一副好颜色,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程铮:我是要重点观察这个身份不明的人。   温宁:要和大将军过小日子了。   ......   然而,后来逐渐认清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不是自己的大将军,温宁收拾包袱准备离去。   程铮再也坐不住,拦下温宁去路,咬牙切齿,“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第127章   ◎一更◎   梁宝英回家没和男人宋建国说起这事儿,她清楚自己男人,应该不大看得上出去摆摊做生意,反正他白天要上工,自己下午出去他也发现不了。   第二天,她直接和宝珍在食品厂门口等,二人又批发了五百根冰棍,每天卖冰棍,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再多也不会每天都吃的,这生意明显有个缓行,开始卖的第一天第二天大家许久没吃到冰棍,自然是都着急来尝一尝,后面就得歇一歇,因此,梁宝珍减少了一些进货量。   不过今天过去,她敏锐发现了不对劲。   周围有一男一女一直往自己这边看,那眼神飘忽不定的,时不时瞟一眼。   “宝珍,你看着没?”梁宝英也发现了,给客人找钱的功夫小声冲妹子嘀咕。   “嗯,没事儿,不管他们。”梁宝珍心里有数,自家在这块卖冰棍以来生意不错,是个人都能看见,总有些心动。   她早就想过,现在这个时候到处都是商机,没人能做独一份的买卖,就说卖大碗茶的房天照,人就在他对面摆摊卖一样的东西,谁能说什么不是呢?   卖冰棍一样,她也挡不了别人,自己做好自己的就成。   果不其然,那一男一女终究是没忍住,磨蹭着过来打听。   “同志,我看你们卖冰棍生意挺好啊?”女同志略带打量地眼神看着梁宝珍,又不时往冰棍车里探头。   那男同志更着急,搓着手就开口,“你们一天能赚多少钱啊?我看你们卖得挺多。”   梁宝珍笑笑,只含糊道,“养家糊口罢了。”   “那这一根你们能赚多少啊?”两人在旁边继续发问,嘴皮子一碰就没停过,“你们家里人能答应你们出来卖冰棍啊?”   梁宝英被这两人问得有些烦了,见到有客人来买冰棍高声问,“同志,要什么味道的?”   “拿一根奶油一根小豆的。”   “好嘞,一共九分钱。”梁宝英收到一毛钱,从零钱盒子里找到一张一分钱递过去,“收您一毛,找一分啊,慢走。”   梁宝珍在旁边看着,觉得大姐现在真是有模有样了,招呼起客人来还挺熟练,这么想当下就这么夸了,把梁宝英夸红了脸。   不过那两人还没走,甚至走到后头一个劲儿想往她们的零钱盒子里看,就想看看有多少钱。   梁宝珍把盒子一盖,“同志,别妨碍我们做生意了,不买冰棍的话就去别的地儿吧。”   “切,小气吧啦的。”那男同志拽着女同志走了,临走还说一句,“我才不稀得买这些摆摊儿的。”   等走远了,两人窃窃私语,说着刚刚瞄到的零钱盒子满满当当的,肯定赚了不少钱,二人一合计,也去跟着卖冰棍!   “附近就是食品厂,她们肯定是去那儿进的活,咱们也去拿!”   “成!”   ——   今天的冰棍卖完,两人找了个僻静巷子把钱给清点了,今天一共赚了九块八,不过两人没分钱,就留着继续当本钱,每个月结一次就行。   梁宝英虽说干得累,烈日炎炎的在房檐下站着还是被晒得难受,但是想到能赚钱就激动,不说体不体面,那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梁宝珍也觉得晒,两人都带了帽子,也尽量靠着房檐站还是抵挡不了热辣的阳光,她环顾四周,突然起了个心思。   “姐,反正还有时间,我们四处看看去,有没有空的门脸儿。”   干脆租个店面算了。   她仔细思考过,食品厂东西多,以后不能卖冰棍了也能其他东西来卖,更关键的是这里是以后京市未来三十年的重点发展区域,商业街,学校,医院,电影院都会发展,能抢先在这里站稳脚跟是最好的。   姐妹俩挨个走街串巷,看到一条条胡同,穿着工装的工人们骑着自行车出行,街边的国营商店里,售货员们正随意摇着蒲扇,不太在意进屋的客人。   梁宝珍见到青石板路上,一个老大爷坐在躺椅上,正优哉游哉晃动着躺椅,脸上盖着一张报纸,旁边有张小木凳,上头放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盅。   许是注意到有人的视线飘来,老大爷扒拉开报纸,看着前头站着两个年轻女同志。   “怎么了?两个女同志找不着路了?”老大爷约摸六十多岁,精神却非常好,他略微直起身,就想给人指路,他们这一片是有些绕,当年胡同规划没规划好,第一回 来的人时常就找不回去了。   “大爷,能跟您打听个事儿吗?”梁宝珍看大爷是个实诚人,直接开门见山。   “什么事儿啊?”   “这附近有没有要出租房子的?我想租个门脸儿。”   租门脸儿?大爷有些疑惑,现在少有听人说要租门脸儿的,这事儿估摸十多年前有,那时候是可以私人买卖的,他就开了个理发店给人剃头发,后来政策收紧,不允许私人买卖了,那些店都关了。   “你们租门脸儿干嘛啊?”   “做生意。”   “哟呵,小女娃还挺有志气。”大爷看一眼面前两人,都体体面面的,说话也客气,尤其是眼睛清澈如清泉水,他指着前头一条街,“天胜街六十三号,有间门脸要租,你找过去吧,就说是尤大爷介绍的。”   “谢谢尤大爷。”   梁宝珍看这大爷优哉游哉在这儿享受,觉得这人应该就是住这附近,平日里能这么闲适地在街上,肯定能听到很多消息,没想到问一回就直接有消息了。   等按照尤大爷说的过去,二人看到六十三号门脸就在钢铁厂后门的另一侧,距离梁宝珍卖冰棍的地方不远,只是这里绕来绕去,还真没发现能这么走过来。   等进到那处门脸,梁宝珍一问才知道,这是以前的一间老门脸了,十多年前卖过包子馒头,后头不能私营买卖就收了起来。   位置不错,在显眼的岔口,视线开阔,面积不大不小,倒是合适。梁宝珍一眼就看上了。   “同志这门脸是要出租吗?多少钱一个月?”   那门脸里的年轻同志听说是尤大爷介绍来的,和梁宝珍说了几句便同意出租。   “一个月三块五,水电自负。”这里是接了电线的,墙边有根绳,连接着天花板上电灯泡的开关。   “好,谢谢您啊。”梁宝珍压根没准备讨价还价,这价格公道,是自己捡便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卖了尤大爷的面子。   等写了租房单据,签了字按了手印,双方一人一份备着,梁宝珍和梁宝英这才准备返程。   “明天我们早点过来,先把门脸打扫打扫,以后冰棍车就放里头。”   “好,明天十点吧,在这儿见。”   梁宝珍解决了一件大事,揣着今天赚的钱回家,路上遇到卖西瓜的商贩,现在街上摆摊的越来越多,还有卖一牙一牙西瓜的,西瓜看着红艳艳的,十分可口,她一看前面的板子写着——两分一牙。   当即掏钱买了四牙回家,除了珊珊,家里人一人一牙。   “我回来了。”梁宝珍拎着西瓜回家,迫不及待想和大家分享,结果走进屋子就见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许盛杰正坐在桌前,听到媳妇儿的声音抬头看过来,两人正好视线交汇。   一个多星期没见,梁宝珍看着坐着的男人,发觉这人像是沧桑了些,胡茬都冒了出来,就是眼里柔情似水,冲着自己一笑,将眉眼都温柔了。   两人都没说话,就互相看着,是周云抱着珊珊激动起来,“宝珍回来啦?我还说让小伟出去找你呢,小杰也才刚到。”   孙子终于回来,周云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这下好,一家人又整整齐齐了。   “你回来了?”梁宝珍把西瓜放在桌上晾着,看着许盛杰轻声道。   “嗯。”许盛杰给她倒杯水,“怎么晒成这样,脸都是红的。”   “还好吧。”梁宝珍用手背贴贴脸,是觉得有些烫,都怪这天啊,真的太热了。   不过也不能太怪了,天气不热自己的冰棍怎么挣钱?   周云临时去魏大爷家借了一刀肉,孙子终于来了必须吃好的,她总是觉得人出去一趟肯定是遭罪的,殊不知许盛杰和秦淮为了走通吴二的路子,天天请人吃国营饭店,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看看珊珊呢。”许盛杰刚想靠近闺女,就被闺女皱着眉看着。   小丫头奶声奶气开口,“臭臭~”   她最爱说叠词,关键是还都能很好的表达意思,许盛杰闻言哈哈大笑,他现在确实邋遢。回来坐火车味儿也大,这大夏天的,那么多人在火车上待了两天一夜,他也难受。   饭前,许盛杰去冲澡,梁宝珍给他拿了干净衣裳过去,敲敲木板门。   “衣裳给你拿来了。”   “好。”梁宝珍看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了出来将干净的衣裳拿了进去,片刻后,木板门又关上了。   洗完澡的许盛杰终于神清气爽,穿着白衬衫黑长裤,俨然又是个英俊小伙儿,这回珊珊认爸爸了。   咿咿呀呀张开双手,扑到爸爸怀里,“爸爸~”   “哎呦,我的珊珊。”许盛杰往珊珊左右两边脸蛋都亲了一口,还是熟悉软乎的触感,珊珊咯咯咯笑起来,脸颊肉随着微笑的弧度鼓了起来,眼睛像是两颗黑葡萄,看着爸爸。   她也想爸爸了,以前每天都看见的爸爸突然不见了,她还纳闷呢。   “你也亲亲爸爸呀。”梁宝珍在旁边哄闺女,“快亲亲爸爸的脸。”   珊珊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看到爸爸凑过来的脸,小嘴噘着贴上去,啪叽就是一口。   许盛杰被闺女可爱到,全世界不可能再有自己闺女这么可爱的孩子了。   珊珊觉得完成了任务,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小手指着妈妈,又指着爸爸,“妈妈亲。”   作者有话说:   珊珊:宝宝亲完爸爸,应该妈妈亲了!   许盛杰:真是我的好闺女!   梁宝珍:“...” 第128章   ◎二更◎   一岁多的珊珊已经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乌黑的秀发软乎,脸蛋圆圆的,许家人将她养得精细,整个人就是个奶白奶白的小团子,眼睛随的妈妈梁宝珍,瞳仁黑亮,眼睛里仿佛有一汪清泉,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是黑芝麻汤圆漏了馅,甜得不行。   此刻,她胖乎乎的小手正碰上妈妈的胳膊,在她的记忆里,爸爸每回出门的时候都是亲了妈妈就来亲自己。   那自己刚刚亲了爸爸,就该妈妈亲!   “妈妈亲~”   许盛杰看着闺女一本正经催促媳妇儿亲自己的模样憋着笑,只有丝丝缕缕的笑意从眼里渗出,朝宝珍看一眼。   宝珍嘴角也噙着笑,看看闺女发懵,“个小丫头懂什么呢!”   “什么呢!”珊珊鹦鹉学舌,奶声奶气道。家里人都爱教她说话,她也喜欢学,不过每回都是学几个字,现在的珊珊是两个字的王者,三个字的大师,四个字的学徒。   梁宝珍起身伸手捏捏闺女的脸蛋,“小笨蛋。”   说罢,转身就想走。   不过,一只手将她手腕扣住,她低头一看,看到一节小麦肤色的手臂,再抬头便和许盛杰深邃的眼眸相遇。   那双眼里铺满了笑意,就连往日低沉的声音也因为喜悦变得清亮一些,“闺女说的话你就不当回事儿?”   梁宝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飞了他一个眼刀,“美得你!”   挣脱男人的手,梁宝珍去帮着奶奶做菜。只留下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珊珊,妈妈不听话哦。”许盛杰把闺女抱着,觉得这丫头又重了点。   小丫头挣扎着踩在爸爸的腿上,小嘴念念有词,“不听话!”   家里终于又吃上了整齐的团圆饭,周云用借来的一刀肉给孙子炒了葱爆肉,另外熬了一锅南瓜绿豆汤,清热解暑的。   饭桌上小伟小雅都忙着给大哥汇报成绩。   “大哥,我们还有特训呢,从训练队里选三分之一的人参加。”   许盛杰吃上家里的饭,觉得胃口都变好了,国营饭店的饭菜是好,到底没有家的味道。   “你选上了?”   许盛伟昂着骄傲的头颅,“那当然!”   “不错。”许盛杰惯例言简意赅。   周云和梁宝珍却没吝啬夸赞之词,把他好好夸了一通。   “给你买了副红双喜乒乓球拍,吃饭了给你。”许盛杰冷不丁开口,惊讶得许盛伟筷子都不动了。   他一直想要一副红双喜的乒乓球拍!那可是专业运动员才用的。   “谢谢大哥!”   许盛杰点点头,又看向妹妹,他走之前小雅正准备期末考试,“小雅学习怎么样?”   “大哥,我考了全校第五名。”   “不错。”许盛杰看着妹妹的目光带着些骄傲,他自然也给妹妹买了东西回来,“给你买了支钢笔,好好准备高考。”   不仅弟弟妹妹有,许盛杰给奶奶买了营养品回来,给闺女买了一条婴儿的布拉吉,是港城的货。   出去一趟,总是惦记着家里人。   一家人说着话,很快到了休息时间,周云去孙子怀里吧珊珊抱着,冲着两人道,“今晚珊珊跟我睡吧,我挺久没和珊珊一块儿睡了。”   许盛杰看着自己怀里突然空了,点点头。   珊珊乖乖地被祖奶奶抱着,和爸爸妈妈再见,坐在祖奶奶的房间床上,她低头玩着拨浪鼓。   “珊珊哟,你爸终于回来了,让你爸你妈好好说说话啊,今晚我们一块儿睡。”   珊珊似懂非懂,小小一人儿躺在祖奶奶身边呼呼大睡。   天黑了,梁宝珍这才去外边的木板房里洗澡。   许盛杰守在外头,看着月朗星稀的沉沉黑夜,听着身后哗啦啦的水声,从裤兜里掏根烟出来,刚想划燃火柴点上,手一顿又把烟放了回去。   嘎吱一声,木板门从里头打开,梁宝珍穿着睡衣挽着一个丸子头出来,整个人仿佛出水芙蓉,在还没有散去的层层水汽里模糊了眉眼。   眉眼朦胧,肤若凝脂,待水汽散去,又像是朵盛开的玫瑰娇滴滴。   “回屋吧。”   她声音清脆,如山间坠下的清泉水叮咚叮咚,搅得许盛杰心脏像是被扯了下,痒痒的。   梁宝珍走在前面,洗过澡之后整个人都清爽舒适,听见身后的关门声,准备好好问问许盛杰这回去南边进货的情况。   “你和秦淮去进货怎么...”她一边说话一边转身,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走上前的男人箍住了肩膀。   接着,剩下的话尽数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唔~”   梁宝珍被许盛杰强烈的气息包裹着,红唇被反复品尝,今天的许盛杰和以往不一样,格外的急切,像是夏日的狂风暴雨,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宝珍终于夺回了自己的呼吸,急促喘着气,刚想埋怨男人一句,就被他抱进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   “珍珍,我很想你。”许盛杰婚后第一次出远门,格外惦记家里人,尤其是媳妇儿和孩子。   梁宝珍被这几个字击中,心里软软的,她回抱着男人,“我也是,我也很想你。”   下一秒,梁宝珍感觉自己被腾空抱起,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抱到床上放下。   屋里的光线消失,只剩黑漆漆的夜和交织的呼吸声,梁宝珍感觉自己被捧在掌心,又被含在嘴里。   这一回,许盛杰亲得很温柔,温柔到梁宝珍感觉自己泛舟湖上,湖面平静,偶然有微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   半夜下起雨,未关的窗户被风雨拍打得啪啪作响,和着屋里的声响倒是异常契合。   等到风平浪静时,梁宝珍喘着粗气有些难受,才洗的澡,现在身上黏糊糊,脖颈的汗湿了又湿。   “我去烧水,再去洗个澡?”许盛杰看出她不舒服,贴在贴耳边道。   “不要,不想动。”梁宝珍昏昏欲睡,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只别开脸自己睡去。   不过睡觉时,眉头紧锁着。   许盛杰穿上衣服裤子去烧水,将毛巾打湿拧干,进屋伺候已经半睡的媳妇儿擦身体。   ——   第二天醒来,梁宝珍身体酸软,身旁的床榻已经没了温度,不知道许盛杰是什么时候起的床。   外头已经晃着细碎的阳光,晃得梁宝珍伸手挡住了艳阳。   再一挪开手,就见着许盛杰抱着珊珊回屋,珊珊看看妈妈兴奋地手脚乱动。   “妈妈~”   “珊珊来,妈妈抱。”梁宝珍看见闺女就笑了,闺女每次笑起来都甜甜的,眉眼一弯,任谁都会被感染。   许盛杰看着媳妇儿和闺女一大早亲亲热热,又把孩子抱过来带着她走路,让宝珍去洗漱。   “奶奶和小雅去菜站了,小伟去训练,炉子上给你温着米粥和馒头。”   梁宝珍刷着牙,含糊不清回答,“还就你最闲了?”   “不止我,还有这个!”许盛杰把正在蹒跚走路的珊珊举起来,举到半空给媳妇儿证明。   珊珊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双脚离地,张嘴刚要嚎哭就被爸爸放了回去,她收起小嘴,算了,先不哭了,继续走路。   她现在能自己走路,每回家里人都在一头接她,鼓励她走过去。   今天是爸爸在接她,妈妈则是在一旁吃早饭。   “我们珊珊可厉害啊。”许盛杰把闺女抱起来,坐在桌边看着媳妇儿吃饭。   梁宝珍原本还有些生他的气,觉得这人昨晚真是...   算了,想着她就脸红,还是再喝口粥吧。   “你们去南边怎么怎么样啊?”   “还算顺利,那边发展真的很快,跟我们这边大不一样,以后有空带你们去看看。”   “真的?”梁宝珍还没出过远门,就连火车都没坐过,别说,她还真挺好奇的。   “嗯,不过现在还没定下来,等我们走上正轨来。”许盛杰把和吴二搭上线的始末讲给听。   梁宝珍难得听许盛杰讲故事,就着这个故事喝了一碗米粥,吃了一个馒头,一碟咸菜。   “下午我陪你去卖冰棍看看。”许盛杰还没去过媳妇儿的生意,“听说可赚了不少?”   说到这个梁宝珍激动起来,“那是!”   她把自己这些天做生意的事情也讲了,重点表扬了小伟小雅,两人特别卖力。   “小伟小雅是不错,都懂事。”   “那你们衣裳什么时候开始卖?在哪里卖?”   “明天,秦淮找了地方。”许盛杰没有多说。   吃过早饭,梁宝珍收拾好准备去卖冰棍,今天还约好了和大姐一块儿去打扫门脸呢,不过正好,许盛杰这个劳力回来了,不用白不用。   临出门前,许盛杰拿出给梁宝珍买的礼物。昨天他给家里每人都买了东西,唯独没把媳妇儿的拿出来。   “你还沉得住气,压根没准备问我?”许盛杰笑笑,“要是我忘了给你买呢?”   “那你就去外头睡吧,正好和陆哥作伴。”梁宝珍压根不着急,许盛杰回来还能不给自己买东西,肯定是故意不给。   她倒要看看买的什么。   一方红色纱质丝巾,随着吹进屋的微风飞扬,轻薄丝滑,红色鲜艳惹眼。   “听说是港城那边的电影明星带的,现在特别火。”许盛杰在粤市街头看见过那边的电影明星海报,卷发女郎系着红丝巾,明艳动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媳妇儿系着肯定更好看。   梁宝珍满心满眼都喜欢,把丝巾系到脖子上,绕了一圈系个结,她本就白,红色的丝巾更衬得她瓷白发亮,像是娇滴滴的花朵,听到许盛杰的话微微一笑,“那我和那电影明星谁好看?”   “当然是你好看。”   作者有话说:   许盛杰:满分回答^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 第129章   ◎三更◎   今天梁宝珍和许盛杰一块儿到了租的门脸处,不过梁宝英已经先到了,正在打扫屋子。   梁宝珍跟许盛杰提过,想和大姐一起干,许盛杰自然没有意见。   “小许回来啦?”梁宝英知道妹夫离开了一阵子,现在见到他突然出现有些惊讶。   “是,大姐,昨天到的。”许盛杰看一眼媳妇儿租的门脸,四四方方,地方不大但是胜在位置好,路过的行人一眼就能看到。   “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这都扫着了。”梁宝英连连摆手。   “姐,你让他去。”梁宝珍把姐姐拉过来,一块儿和她计划到时候怎么摆放东西,“我让他过来就是卖力气的,这么大个人,不用白不用嘛。”   梁宝英知道妹子妹夫感情好,尤其是妹夫很支持妹子做生意卖东西,心里不免想起自己男人。   自己男人自己了解,她不敢说,她觉得宋建国肯定不同意。   还是先瞒着吧。   “一会儿把冰棍车放这儿,另外有个柜台可以放汽水,我准备再批发些汽水来卖。”   别看现在赚得不少,可卖冰棍不是长久之计,夏天一过谁还买呢?总得想想别的法子。   好在食品厂东西多,品类全,她前几天和张干事提了一嘴,人说可以申请。   毕竟梁宝珍同志可是优秀的试点积极分子。   许盛杰动作利索,没一会儿就把门脸打扫干净,又拿着帕子给全部擦一遍,看着干净整洁的门脸,梁宝珍很满意。   今天她们来得早,附近卖炒货的同志抓着一把瓜子就过来请她们吃,“两位小梁同志你们还租门脸儿了啊?”   附近卖东西的大伙儿都熟悉了,经常互相请吃东西,梁宝珍就请卖炒货的同志吃了几回冰棍。   “你尝尝,张姐的瓜子炒得可好吃!说是祖传手艺呢。”梁宝珍让许盛杰试试。   许盛杰闻言嗑上瓜子,味道咸香,确实不错,让人忍不住想一颗接一颗地嗑下去。   “这是你男人啊?”张玉芬一眼看出来。   “是,今天过来帮我们捯饬门脸儿。”   几人说会儿话,又去附近国营饭店吃了个午饭,一人一碗阳春面,另外点了一份青椒肉丝。   吃过饭出来,梁宝珍看着艳阳高照,感受着滚烫火热的天气,脸上挂着笑容,“今天生意肯定好!”   “你们不怕晒啊?”   “晒有什么?能赚钱就行。”   三人去食品厂批发了六百根冰棍,另外批发了五十瓶汽水,有许盛杰在,推冰棍车的任务自然交给他了。   门脸门口摆放着冰棍车,旁边是一个大斗柜,人就站在里面,柜子上放着二十瓶汽水,都冒着寒气,有橘子、苹果、香蕉、大白梨、山楂五种味道。   就这么一摆放,颜色漂亮又引人注目,谁走过都要看上一眼。   今天首先开张的生意就是汽水。   天气热,东西好卖,这地儿人流量大,两个多小时就卖了大半,许盛杰四处去看看,顺便打量打量这块儿的布局。   梁宝珍和梁宝英现在不太晒了,有屋子遮着,再也不用草帽。   不过没一会儿她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就在她们门脸的对面,也有辆冰棍车被推来,前几天东张西望的两口子扯着嗓子也开始卖冰棍。   “小豆冰棍,红果冰棍,三分钱一根。”   “宝珍,他们也卖冰棍了。”梁宝英虽然不懂生意经,可她也有下意识的危机意识,尤其是那边的价格居然比自家的都便宜些。   这肯定会影响自家生意。   “没事儿,大家都卖冰棍,各凭本事嘛。”梁宝珍看得开,毕竟这路也不是自己的,难道还能把人赶走不成?   至于价格,她定了这个价自然不会改价,没必要跟人打价格战。   梁宝珍的自信也是有原因的,自己在这里卖了一段时间冰棍,附近大多数人都记住了,回头客自然也多,现在又搞了个门脸,门脸和在街边摆摊的,哪个看着更正规?   而且据她所知,食品厂给私人批发冰棍的名额已经满了,周强他们从哪里买的冰棍来卖?她总觉得这来源不对劲。   果然,有人贪便宜去周强那儿买了冰棍,扯开包的纸就觉得这冰棍长得磕磕巴巴,一点儿没有形,再一咬,味道也淡,当即就去找人。   周强只说这是食品厂的残次品,虽说各方面条件差点,可是价钱便宜啊,那人一听也没法,钱都付了还能怎么办?   虽然有了竞争对手,可梁宝珍这边的生意没受太大影响,大部分人还是记得这梁家姐妹的模样,看到她们租了门脸原本担心涨价的,一问价格也没变,直接就掏钱了。   加上有周强卖的品相差的冰棍做对比,许多人还愿意多花一分钱买梁宝珍家的冰棍。   对面新来卖冰棍的两口子脸都绿了,他们原本想着学那大碗茶,开在对面打擂台,几乎能抢一半生意走,结果现在一看,梁宝珍的生意压根没受什么影响。   那男人周强眼见在太阳底下晒着难受,拿衣裳擦擦汗,溜达过来梁宝珍这边,贼眉鼠眼往门脸儿里看。   “同志,你们还租房啊?那得多贵啊!”   梁宝珍不太想搭理这人,那四处飘的眼神简直像是要钻到自家冰棍车里。   梁宝珍敷衍一句,准备打发了他。   “同志,我看你们跟那卖瓜子的卖大碗茶的还挺熟,我和我媳妇儿也是第一天来卖冰棍,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都是公道做生意的,我们能有什么意见?”梁宝珍看这人一眼,一门心思赶客,“同志,你站这儿碍着我们做生意了。”   周强被梁宝珍看一眼,立刻心猿意马起来。   其实打第一天看到卖冰棍的梁宝珍他就觉得这女人俊,尤其是这么久了,就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卖,现在换成个女同志,他听到过两人说话,是她姐。   看来这女人家里没男人,估摸是男人死了,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活脱脱的一个俏寡妇!   梁宝珍不知道面前这男人满脑子脏污,只管接待客人卖汽水卖冰棍。   不过周强不依不饶,恨不得和心中的俏寡妇搭上话。   “同志,我看你们辛苦出来卖冰棍,多不容易啊,这天儿太晒。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毕竟男人死了,女人守寡不容易...”   “你说谁死了?”   周强碎碎念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沉而有力的声音,仔细一听还带着怒意。   回身一看,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杵在后头,就是眼神有些吓人,特别像开了刃的刀,泛着寒光。   周强比他足足矮了两个头,不自觉就抬头望着,说话也哆嗦起来,“同志,我说这卖冰棍的呢,她男人死了,守寡不容易。”   梁宝珍原本听着就来气,当下直接把冰棍车的板子扣下。   梁宝英看着许盛杰大声叫了一声,“妹夫回来啦!”   妹夫?周强这才明白了刚刚这高大男人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谁告诉你她男人死了?”许盛杰眼里淬着寒冰,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猥琐男人打得什么主意。   “没有没有,误会!都是误会!”周强还是能看出来这人不好惹的,躬着身子跑回自家摊位前。   “什么人啊这是!”梁宝珍本来想骂人,结果看到许盛杰来了,周强先投降了。   “给你们弄个风扇回来。”许盛杰离开了好一阵,竟然提着个电风扇回来了!   电风扇可是金贵东西,又贵又难买,得要工业券才行,梁宝珍都还没攒齐工业券呢。   “小许,你哪儿弄来的啊?”梁宝英第一次见到电风扇,不大一个风扇,插上电就慢悠悠转起来,转着转着速度也加快了,吹出悠悠凉风。   “去废品回收站买的。”许盛杰把电风扇检查一遍,见出风了应该没问题,“买到一个用了很多年的废弃电风扇,再倒腾了新零部件自己组装的,将就能用。”   梁宝珍看着正呼呼吹风的电风扇笑笑,真舒服啊。   自己的男人果然好用!   卖完冰棍,三人锁了门,一块儿往公交车站去,不过许盛杰没着急走,自己媳妇儿和大姐两个女同志天天在这儿卖冰棍确实扎眼,遇到些心术不正的,尤其是刚刚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想到这里,他就捏紧了拳头。   挨个去各个摆摊的地方买点东西,露个脸,梁宝珍难得见他这么爱露脸,尤其是当两人一道出现,他就能说一句陪媳妇儿来卖冰棍。   这么一遭下来,谁还能不懂?   等他们走远了,其他摊贩才窃窃私语道。   “小梁同志男人真俊啊。”   “看嘛,谁说人是寡妇的?真是,瞎传话!”   “还不是那周强两口子说的。”   这几天确实有人在传梁宝珍一直一个女同志来卖冰棍,身边不是小孩儿就是亲姐,真有男人能这么不管不顾?   甚至有人已经看上她,觉得一个模样好又能挣钱的寡妇好,还想给她说亲呢。   谁知道人对象这么高大英俊。立时就歇了心思。   周强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愤愤不平,再看看自家冰棍车里没卖完的冰棍,他们准备了五十根,但是他们的冰棍车做得不够好,棉被垫得也不足,剩下的十多根冰棍化得快,可把他媳妇儿心疼惨了。   “怎么办啊?这样我们不是赚不了钱还要亏钱吗?”   她看着梁宝珍那头卖冰棍轻松又简单,结果自家一来怎么不对劲呢!   周强看着刚刚从梁宝珍店里买了冰棍正一口一口舔着的小黑猴,抬手把人叫了过来。   “黑猴,明天叔请你请冰棍怎么样?”   瘦猴是隔壁街大杂院里丁鞋匠的孙子,今年四岁,他们一家人口多,吃穿不够,瘦猴一个月才能赶上吃一回冰棍。   听到有人请自己吃冰棍,自然是开心,“真的啊?叔,你要给我吃你卖的冰棍啊?”   周强摇摇头,看着梁宝珍的门脸儿,“请你吃别家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张张今天瘦了吗1瓶; 第130章   ◎一更◎   第二天,梁宝珍和梁宝英继续卖冰棍,许盛杰也要忙活自己的服装生意去了,梁宝珍本来担心他和秦淮两个大老爷们不懂卖衣裳,结果随口问几句却发现他们在粤市学了不少,对卖衣裳竟然颇有研究似的。   “宝珍,妹夫也要做生意啊?”梁宝英觉得妹妹妹夫两口子胆子是真大,也太有魄力了。   而且她还听说妹夫是坐火车出远门进货回来的,比她们去食品厂进货麻烦多了。   “是,现在卖衣裳机会多。”梁宝珍不操心他的事儿,还是先抓紧自己挣钱吧,毕竟暑假快要结束了。   今天一切如常,冰棍汽水都开卖,梁宝珍吹着身后的电风扇觉得舒服多了,一个门脸儿,一个电风扇,这体验比站在街边摆摊好太多。   闲着的时候她就和大姐坐在屋里,悠哉悠哉说说话。   “阿姨,我要根红果冰棍。”黑猴手里拿着四分钱,蹦蹦跳跳过来买冰棍。   “呐,拿稳点儿哦。”梁宝珍把冰棍递过去,将四分钱放到零钱盒里,走到凳子上。   “以前吧,我觉得卖东西做生意可难,现在一看,其实还挺简单的。”梁宝英现在已经轻车熟路,原来迈出第一步后就这么简单。   看着每天挣的钱也高兴,应该要不了多久,自家就能还清欠款!   她终于能睡个好觉,整个人也没那么焦虑了。   “是的呀。”梁宝珍发现姐姐也自信很多,和来买冰棍的形形色色的人打起交道来丝毫不慌。   她以前总担心被城里人瞧不起,主要还是宋建国他妈惹的事儿,结果现在在城里待久了,梁宝英觉得好像大家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要吃喝拉撒睡的。   梁宝珍向姐姐说起自己的计划,“到时候咱们买个房,把爸妈的户口落进来,他们也能进城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见面也方便。”   买房?梁宝英疑惑不解,“大伙儿不都是等着单位分房吗?怎么还有买房的?”   “以后的事情也许说不准呢,姐,你想想看,这回也是姐夫花钱走了路子,你们才提前分到房,要没有这个路子走,你们得等几年?等着分房也难呀。”   梁宝英一琢磨,好像是这个理儿,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听宝珍的就对了!   临近要关店的时候,两人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突然看见一道黑影冲了过来,下午来买过红果冰棍的黑猴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叫疼。   他嚎得声量大,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哎哟,我肚子痛!肚子好痛!就是吃了冰棍,吃了冰棍痛!”   “哎呀,大家快来看看,这家卖冰棍的把黑猴吃出毛病了,可怜见的哟,怎么疼成这样了。”周强媳妇儿扯着嗓子喊,边喊边往对面去。   梁宝珍的冰棍店门口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两圈人。   梁宝珍看一眼在地上的黑猴,又看一眼过来得极为迅速的周强两口子,心里有了数。   “真是吃冰棍把肚子吃坏啦?”   “这冰棍是不是有问题?”   “我也吃了呀,完了,不会我也肚子疼吧!”   周围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黑猴,你肚子哪儿疼啊?”梁宝珍先过去看看,结果就见到黑猴面色平缓,看到自己过去才又开始干嚎。   黑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捂着肚子嚎,嚎得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周强两口子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少人已经开始埋汰梁宝珍卖的冰棍。   “你这个女同志是不是真卖的坏冰棍啊?”   “咋这娃吃了你卖的冰棍开始肚子痛啊?”   周强趁机在人群跟风,“以后不能买她家冰棍了,吃了要肚子痛的啊。”   梁宝英看着叽叽喳喳的众人慌忙解释,“我们卖的冰棍肯定没问题的!”   不过她一声辩解此时在大伙儿眼中都是狡辩,没人搭理她。   “宝珍,怎么办啊?”梁宝英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免慌了神。   梁宝珍拍拍姐姐的手,以示安抚,“没事儿,就是有在背后作弄人的。”   “大家听我说。”梁宝珍对着众人开口,“如果黑猴真是吃了我们卖的冰棍肚子痛,身体不舒服,我们肯定负责,我们的冰棍是从食品厂买的,是经过国家检验标准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去找食品厂的人问问。”   听到梁宝珍搬出食品厂,大伙儿稍微安静下来,那可是大厂,总不能弄虚作假啊。   “黑猴,你下午在我们家买了根红果冰棍对吧?”   黑猴点点头。   “吃了你就肚子痛?”   黑猴嗯一声。   “好,不管是不是我们家冰棍的问题,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咱们好好检查一下黑猴肚子痛是什么原因,要真是冰棍的问题,他看病的费用我出了。”   去医院?黑猴捂着肚子摇摇头,他才不要去医院,医院最可怕了。   黑猴今年才四岁,仅有一次去医院的机会,就是去打了针,扎得他嗷嗷叫,现在听到要去医院,他不干!   “医院医生厉害,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肚子痛,医生都能查出来的。”梁宝珍看着他脸上一僵,接着道,“你肚子这么难受必须去扎一针,那么长那么尖的针,其实也不算很痛,扎进去就好了。”   “啊啊啊啊不要,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扎针!”黑猴怕啊,扎针多吓人!   “黑猴,你快去检查检查,可别真吃出毛病了。”   “去,现在就去医院。”   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劝着黑猴去医院检查,也好求个心安。   唯独周强两口子站出来阻止,“去什么医院啊?上医院多麻烦,你赔黑猴医药费就成了呗。”   梁宝珍笑着看向周强两口子,“那肯定不成啊,现在黑猴和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吃了我家冰棍闹肚子疼,我必须确定黑猴身体没有大碍才可以,不然我回去哪里能放心?黑猴,走吧,去医院检查下,大不了让医生给你扎一针,要是一天好不了,就扎一星期。”   “不要!”黑猴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屁股大喊大叫,“我肚子不痛,我不要去医院,不扎针!别扎我!”   梁宝珍趁热打铁,继续追问,“这会儿不痛不代表你过会儿还是不痛,瞧你刚刚不是躺在地上说肚子痛吗?还是去医院扎针吧。”   “不痛不痛不痛!”黑猴看着梁宝珍,想让她相信自己,“我肚子压根就没痛过,是他们让我装的。”   众人都听着黑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里头有个大妈喊一嗓子,“装的?黑猴谁让你装的?为什么装肚子痛?”   周强两口子正要偷偷溜走,结果被黑猴一指,突然成为全场焦点,“周叔他们让我装的,说是只要我买一根梁阿姨家的冰棍,然后告诉大家我吃了冰棍肚子痛,他们就再奖励我一根冰棍。”   黑猴想了想,为了吃根冰棍要扎针,那就不值了!   “嘿!你这娃怎么瞎说啊?”周强立马变了脸色,开始往外摘,“谁让你装肚子痛了?大伙儿别上他当啊,这娃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黑猴看着和自己一条绳上的人不承认了,小黑脸急得通红,“就是你给我的四分钱买冰棍啊,还让我装肚子痛。”   “你瞎说什么呢!”周强媳妇儿恶狠狠瞪回去,坚决不承认,对着围观众人道,“呀,这娃真是没教好,一会儿冤枉人梁同志,一会儿冤枉我们!”   黑猴看着他们两口子翻脸不认人,这回是真急了,鼻涕眼泪一块儿掉,“就是你们让我装肚子痛,那谁,二狗和铁蛋都看见了!”   二狗和铁蛋住在附近,三个孩子经常一块儿玩儿,二狗妈和铁蛋妈此刻正好在人群堆里看热闹,听到自己孩子被点名,立马把孩子叫来。   “你们说说,真看见这个卖冰棍的大叔找黑猴?”   两人乖乖点头,“看见啦,还给了他钱呢!”   “瞎说!瞎说!全是瞎说!”周强恶狠狠看着几个孩子,要不是他们妈在场,他高低想去揪着他们衣领让改口,“我们可没给啊。”   “怪不得刚刚那么两口子跑得最快,嚷嚷得最大声。”   “合着是算计人小梁啊。”   大伙儿不是傻子,这么一听一看哪能不明白?当即就谴责起周强两口子来。   “你们心肠可真黑,还能想着这么阴的招。”   “人梁同志买的食品厂的冰棍,食品厂出的肯定质量好啊。不像这两人卖的冰棍,他们卖的压根不是食品厂的。”   “真的假的?”   “真的!我见到他们买回去自己兑!。”黑猴现在可恨死他们了,直接把自己见到的说出来。   食品厂现在给私人批发冰棍的名额已满,周强两口子确实没赶上好时候,二人的冰棍其实倒没有大问题,他们是在外头买来食品厂的冰棍,接着自己兑水重新冻起来,原本他们是零售价买来的,兑水后一根兑成两根,再按两个零售价卖出去,也还是有小一半利润。   “怪不得我在他们家买的冰棍感觉味道淡呢,我之前买梁宝珍家的冰棍那牛奶味儿浓,周强家的模样磕碜不说,味道也不行。”   “原来是这么搞的。”   周强两口子见势不妙,赶紧跑出人群,推着自家的冰棍车跑了。   梁宝珍洗刷了冤屈,又想着围观众人重申一遍自家的进货渠道,反倒是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尤其是有了周强卖的冰棍做对比,更觉得梁宝珍卖的冰棍好。   梁宝英见危机解除才松口气,因为这事儿耽误半晌,两人回家的时间也晚了,梁宝珍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她早留过话,如果自己六点没到家就别等,让他们先吃。   屋里只有许盛杰在书桌前写东西,梁宝珍蹑手蹑脚过去,想吓吓他,结果还没走到就被他发现。   “你今天生意怎么样?”梁宝珍最关心这个。   许盛杰笑笑,他正在记账,“赚了三百六。”   梁宝珍:“...?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   珍珍:我是不是可以躺平了? 第131章   ◎二更◎   许盛杰和秦淮批发回来的衣裳多是些时髦货,面料还好,二人就在秦淮家附近的街边卖,那处周围不远还有几栋干部楼,都是些不缺钱,家里条件好的。   一件衣服的利润空间就大了,批发价六块钱卖二十四,能赚大几倍以上。   “你们今天生意真挺不错啊?”梁宝珍知道他会靠做生意起来,这人是个肯想肯干的。   “比想象中的好。”许盛杰还带了衣裳过来,上次下了火车站他和秦淮就把衣裳全部送他家那边去了,秦淮家地方和许家差不多大,可他家就自己和媳妇儿两个人,能放下东西。   许盛杰今天去做生意才把给家里人买的衣裳拿回来,每人都有。   “我也不太会挑,你看看喜欢不?不喜欢的话去我们那儿找找有没有喜欢的。”   许盛杰给梁宝珍拿了一条米白格子布拉吉,荷叶边领口,微微掐腰,料子是的确布的,夏天穿着很漂亮。   梁宝珍自然喜欢,她穿上就转了一圈,裙摆随着她转动的动作飞舞,勾勒出一个俏皮灵动的身姿。   “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给大姐也拿一条。”   “好,还有你娘家人,你自己挑着拿去。”   梁宝珍是计划暑假尾巴上回趟家,正好最近赚了些钱,给家里买东西回去,再带几件衣裳。   梁宝英也得了一条布拉吉,是梁宝珍给她挑的,一条浅蓝色布拉吉,她这辈子从没穿过布拉吉,都穿的长衣长裤,在村里没这条件也不好意思。   谁能穿条裙子下地干活啊?   这天卖完冰棍回家,手里拿着布拉吉,她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做饭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戏曲声,这是她以前看革命电影学的。   “妈妈,你今天好高兴啊?”梦梦从邻居家回来,像只小蝴蝶在妈妈身边跑来跑去。“不对,是最近都好高兴。”   “有吗?”梁宝英摸摸自己的脸,努力压下嘴角。   “对呀,就那天奶奶来了,姨妈把她气走了,后面你每天回来都高兴呀。”   梦梦能感觉到,最近妈妈虽然每天中午都出去,下午才回来,可她回来的时候都是笑着的,还经常给自己拿吃的回来,冰棍、水果糖、桃酥...   真好啊!   梁宝英自己没察觉,现在一想还真是,婆婆最近没来找麻烦,自己每天相当于有个工作,还能挣很多钱,能不高兴吗?   “爸爸!”梦梦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探头一看,是爸爸回来了。   宋建国刚下工回来,走进家里看一眼闺女又看一眼媳妇儿,欲言又止。   晚饭过后,他给梦梦两颗糖,让她去找其他孩子玩儿,扭头对宝英说话。   “宝英,你老实说,最近是不是每天出去了?”   他今天才听到工友说,自己媳妇儿居然去街上卖冰棍了!   听听这叫什么事儿!而且自己还是听外人说的!   梁宝英心里直打鼓,她看一眼自己男人就明白了,宋建国知道了。   “建国,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   宋建国面上不大好看,脸部肌肉僵硬,说出话也不大好听,“宝英你知不知道今天工友怎么跟我说的,说我媳妇儿是吃不上饭吗?怎么抛头露面去外面卖冰棍!   我辛辛苦苦上班工作,是让你出去干这种事的?”   “建国,我知道你看不上卖冰棍,不过我一没偷二没抢啊!我凭自己双手挣钱怎么了?”   “是没偷没抢,可你男人好歹是国营厂的工人啊,哪需要你去路边卖东西?咱们家现在日子是紧巴巴的,可怎么也比在乡下好吧,你已经进城了,眼界开阔点儿,别想着干那种丢人的事儿!”   今天孙凯带着一群工友嘲笑自己媳妇儿出去卖冰棍,宋建国被众人说得一阵脸红,只能木着脸回家来。   “我...”梁宝英知道宋建国怎么想的,可她现在也觉得自己没错,能挣钱为什么不挣?   现在她都能给梦梦买糖吃了,以前能吗?   “行了,别说了,你跟三妹一块儿去的吧?她个大学生瞎折腾也是乱来,你明天就去告诉她,你不干了,以后我会想办法看看厂里能不能塞个临时工位置,要能把你弄进厂我肯定想办法,反正去街边卖东西肯定不行。”   说完,宋建国转身离开,往外走了。   梁宝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攥着今天刚拿的布拉吉,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姐妹俩继续卖冰棍,梁宝珍听姐姐说了这事儿,不免担忧。   “那姐夫那边怎么办?”梁宝英歪头琢磨一番,“我去劝劝他?”   “他就是一根筋呢,嫌这个不体面,没事儿,我还是悄悄出来,反正他白天也不在家,我们干我们的。”   “姐,你瞧瞧你现在不一样了。”梁宝珍笑着看向大姐,要搁以前她肯定担心姐夫发现,又紧张又焦虑。   “现在我明白了,还是挣钱重要,建国跟我吵两句就吵嘛,又掉不了两块肉!”   宋建国那头呢,以为媳妇儿想明白了,倒也没太在意,毕竟媳妇儿很听他的话哪知道梁宝英还是偷偷去卖冰棍,只除了周日他休息在家没过去。   一眨眼,梁宝珍的暑假结束了,即将返校的梁宝珍没法很大姐一块儿看店,两人先算了前面一个半月的账,一共赚了七百一十三块八毛。   梁宝英听到这个数字就觉得心跳得快,这数字砸在耳朵边,都让人不敢相信!   最关键的,这是自己一根根冰棍卖出来的。   “咱们一人分三百,剩下一人五十六就放着当本钱,支付房租水电和进货资金。”梁宝珍抽空给做了详细的账,两人是亲姐妹,但是每天的营业额也写得清清楚楚。   “好!”梁宝英揣着一大把票子,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担心路上被人偷了,担心走着走着掉地上了,总之是没个消停。   回家路上,她大方地买了一斤街边摊贩的凉拌猪下水,又买了两斤桃酥,一斤鸡蛋糕,一斤水果糖。   这是她这辈子买东西出手最阔绰的一次,真是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啊!   要知道,宋建国七八个月才能挣三百呢,现在自己这一个多月就挣了三百!   哼着小曲儿回到汽水厂筒子楼,梁宝英刚上楼就看到梦梦和邻居家孩子在走廊玩耍。   “妈妈,你回来啦!”梦梦一眼看见妈妈手里的动作,顿时馋了。   “来,你和芳芳一人一块鸡蛋糕。”梦梦下午都被她托在邻居家里,梁宝英自然是感激的,给邻居家塞了几颗糖几块桃酥两块鸡蛋糕。   梦梦吃着香喷喷的鸡蛋糕,看着妈妈往家走,她忘了告诉妈妈奶奶和爸爸在家呢。   梁宝英走到家门口,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还是婆婆尖酸刻薄的声音。   “建国,其他事儿我不管,这事儿你必须管!”秦玉秀今天听邻居说了自己儿媳在外面摆摊卖冰棍,差点气晕过去,“你媳妇儿怎么还能去摆摊儿啊?也太丢人了。”   “妈,我和宝英说过的,你放心。”   “放心?我放什么心?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眼皮子浅,还能去干这种事儿,说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你的脸又往哪儿搁?”   “妈,你别这么说,宝英也是知道家里现在条件不好,想挣点钱帮衬家里。”   “帮衬家里?她在路边卖根冰棍能挣几分钱?还帮衬家里?建国,你不要就一心为着你媳妇儿说话,得管管知道不?不然她就是给咱们家丢人的。”   宋建国不愿意媳妇儿出去卖冰棍,可自己母亲确实说得太难听了,这话要是让媳妇儿听到...   “妈,我会好好跟宝英说,但是你就别找她了。”   “我凭什么不能找她?天大的笑话,我是婆婆,她是当儿媳妇的,不该她伺候我?现在不说对我这个婆婆不怎么样,连家都不顾了,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妈。”宋建国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愿意媳妇儿出去卖东西,可自己亲妈这一句句数落媳妇儿,他听着也难受,只庆幸宝英现在没在。   “我会好好跟她说的,您别管了。”   “妈!”梁宝英手里还拎着东西,听着婆婆埋汰自己顿时来了气,她一向是好性子,此时也憋不住了。   “宝英,你回来啦?”宋建国打量一下媳妇儿的脸色,不知道媳妇儿听到刚才的话没有。   “你还知道回来?现在都几点了,饭也不做,家里也不管,还有,你这买的什么?鸡蛋糕?水果糖?还有肉!建国,你自己看看,你辛辛苦苦挣钱,你媳妇儿怎么花的,就你们这样吃,那么点工资养得起谁?”   秦玉秀正在气头上,见到儿媳妇提着一网兜东西回来,登时就来了气,这不年不节的,比自家还吃得好呢!   真是个败家娘儿们!   “妈,我们吃的用的都是花自己挣的钱,也没偷没抢,为什么不能用?”   作者有话说: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吃一碗饭1瓶;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 第132章   ◎三更◎   梁宝英今天刚分了钱,原本是高高兴兴买了好东西回家,想和男人以及闺女好好庆祝的,结果还没进屋就听到婆婆埋汰自己。   “妈,这我们自己买来吃的,有什么不可以?”   “建国,你看看!你媳妇儿就是这么败家的!”秦玉秀没见过这么败家的女人,“你辛辛苦苦在厂里上班,她呢?就这么花你挣的钱?”   宋建国听着母亲的怒吼觉得太阳穴痛,他本来就上了许多个夜班,长期昼夜颠倒,睡眠不太好,现在听着聒噪的声音更难受了。   揉了揉太阳穴,宋建国不太有耐心,“妈,家里偶尔吃回好的也没什么,我们总要打打牙祭嘛。”   其实他也不知道宝英今天怎么会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她一向勤俭持家,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今天的她挺不正常的。   不过这些都不用告诉母亲了,不然就成了火上浇油。   “你真是糊涂啊,你工资一定不能给她管着,得自己攥手里。”秦玉秀想起儿子还借了老大和老三的钱呢,还是为了接媳妇儿孩子进城,真是处处和她作对。   “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你男人,钱都这么花没了,我看你们什么时候还得清老大和老二的钱!”   “妈!钱我们会还的,一年,一年内我们肯定还清。”宋建国也不愿意欠钱,欠着钱,他心里不得劲。   梁宝英把东西放在桌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衣兜,里面有今天刚分的三百块钱,这会儿看着婆婆秦玉秀,见她嘴皮子一碰,一个劲儿埋汰自家人,竟然不觉得多难受了。   刚搬来那会儿,婆婆一来,她就紧张,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些惧意,听着婆婆念叨的话,梁宝英没法反驳,自己进城给家里添了麻烦是事实,自己没有工作挣不了钱是事实,自己没有城里户口只能买高价粮液是事实,越是这么想,她越难受,面对婆婆就越怕。   可是现在,她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了。   “妈,忘了跟你说,明天建国休息,我们正好回家去把大哥三弟的钱还了。”   秦玉秀愣在当场,“你拿什么钱还啊?”   她是清楚儿子的工资的,一个月顶天了三十多块钱,家里开支要用钱,还要每个月给她和老头子十块钱,剩下的攒着还钱。   可那毕竟是两百块钱,怎么可能这就攒出来了?   宋建国以为是媳妇儿受不了母亲念叨说的瞎话,赶紧出来打圆场,“妈,宝英开玩笑呢,我们还得再攒攒,我会跟大哥三弟说清楚的。”   “建国,我没开玩笑。”梁宝英把提前数好的两百块钱放在桌上,看着婆婆道,“妈,钱都准备好了。”   “这...”秦玉秀看见梁宝英突然就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好家伙,那么多!“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那可是两百啊!   “您看不上的工作挣的呗。”   秦玉秀眼里都是震惊,就那摆摊卖冰棍能挣这么多钱?   她不信!   “梁宝英,你是不是从哪儿偷来的抢来的钱?”秦玉秀压根没有好好认识过自己儿媳,这会儿看到一沓票子更是没了理智。   宋建国本也被媳妇儿出来掏出来的钱吓到了,那可是两百块!   不过,自己妈说的这话也太难听了。   “妈,你怎么说这种话,宝英不会干这种事儿。”   “那怎么来这么多钱!”   梁宝英看着婆婆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笑笑,“我说了是挣的钱您不信,我不说您又要怪我挣不到钱,没用,妈您这样,我哪还有路子可走?”   “你...”秦玉秀看着梁宝英,自己这个儿媳以前就有个老实的优点,自己说她几句都不知道还嘴的,现在不知道怎么拿来这么多钱,说话竟然也不客气了!   “算了,我不管你们,钱我先拿回去。”秦玉秀伸手就想拿桌上的钱,却被梁宝英拦住。   “妈,不麻烦您,明天我和建国回家来,当面把钱还给大哥三弟两家。”   秦玉秀听出来了,这是不放心自己!“建国,你看看你媳妇儿!”   宋建国还在琢磨媳妇儿突然说挣了大钱的事儿,心思没在亲妈和媳妇儿的对话上,只愣神地看过去。   “算了算了!你们俩没一个好的。”秦玉秀受了一肚子气,直接冲了出去,在走廊碰到在吃鸡蛋糕的梦梦也没多停留,只让孙女的一声奶奶飘荡在风中,无人应答。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秦玉秀一走,只剩下宋建国和梁宝英大眼瞪小眼。   梁宝英心里舒坦些,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搪瓷盅水,转头叫梦梦回来吃晚饭。   今天晚饭就是吃的凉拌猪下水,再炒了个青菜,梦梦刚吃了零嘴肚子不太饿,吃了几块猪下水就下桌出去玩了。   宋建国吃着媳妇儿买回来的菜,终于忍不住开口,“宝英...”   梁宝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截断他的话,“建国,你还是看不上我出去摆摊卖东西是不?”   “何必呢?”宋建国叹口气,他辛辛苦苦回城就是希望日子能过得体面点,希望一家人能不被人看不起,怎么到头来又这番模样。   工友嘲笑自己,亲妈也上门来说道,宋建国工作一天下来,心里更是烦闷。   “建国,我刚去卖冰棍的时候也害怕,怕出去卖东西被看不上,怕城里人听出来我是乡下来的,怕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挣不了钱,你一个人担着咱们家,撑不住。”梁宝英笑笑,现在想起来之前的那些担心都觉得好笑。   “可是现在,我觉得累是累,但是我做得挺好的,我们生意好,能卖不少钱,我想着卖根冰棍出去就能挣几分钱,每根冰棍都是钱啊,我可有动力!今天宝珍给算了账,我分了三百块!你想想三百块是多少钱?”   宋建国听到三百块这个数字,眼皮跳了跳,嘴皮子一碰,嗫嚅道,“三百?”   话里满是惊讶。   “是啊,这么多钱,我以前哪里见过!”梁宝英嘴角一直带着笑,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可有奔头,“以前你妈说我,说我乡下来的,没城里户口没粮食没工作没钱,全靠你养着,我压根不敢还嘴,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我妈是这样,她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宋建国舔舔干燥的嘴唇,认真道,“我养你们娘俩不是天经地义的?哪有男人不养家的。”   “我知道你想撑着咱们家,可是你想想,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咱们还要攒钱还债,还要吃喝拉撒,刚来那阵,梦梦在供销社看到根头绳都不敢摸,后来我们回家的时候,梦梦说担心摸了就要买,她听见我们说话家里还欠钱呢。”说到这里,梁宝英声音有些哽咽,“那头绳是邻居家孩子也有的,梦梦羡慕呀。”   “哎,是我没本事。”宋建国听着,一颗心揪在一起,“一根头绳,咱们给梦梦买。”   “买了,我去卖冰棍第三天就买了。”梁宝英把凳子移到宋建国身边,抓着他的手,“现在没钱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既然现在有机会挣钱为什么不挣啊?建国,你好好想想,你好面子我知道,可现在你爸妈是不是还是看重你大哥三弟,他们一个四级工,一个三级工,你现在一级,在他们眼里大哥和三弟还是更高一头的,所以我们还在意别人的眼光干嘛?   再说了,他们瞧不上就瞧不上,我们现在吃肉吃鸡蛋糕的时候他们也吃不上!”   宋建国看着媳妇儿,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哪儿能说这么多话,还头头是道的,“宝英,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不少。”   梁宝英一愣,倒是笑得清甜,“变什么?最多就是嗓门大了,天天卖冰棍,说话说得我嗓子冒烟,你是不知道,我和宝珍一天能喝一水瓶的水。”   “这么辛苦?”宋建国没出去摆摊卖过东西,看着媳妇儿难得像结婚前,当姑娘的时候冲自己抱怨两句,心里反倒高兴,“我明天替你找找草药,我有个工友家里有中草药,到时候熬了你带去喝,清热的。”   梁宝英看着宋建国的眼神亮了,笑着问他,“你不反对了?”   “我,我也不知道。”宋建国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滋味,“你既然想干就先干着吧。”   “你放心,我现在干得可好!”   梁宝英夸夸自己,在宋建国跟前说着这阵子卖冰棍的趣事儿和难事儿,宋建国听着听着觉得媳妇儿是真变了。   变得自信大方还能说会道了。   ——   梁宝珍和梁宝英就这么干着,忙碌一个暑假挣了一大笔钱,两人一块儿回了趟大面村,特意往宋春花手里塞了三十块钱,又买了不少吃的用的穿的带回去,等一切忙完,梁宝珍这才回到学校。   许盛杰的生意也如火如荼开展,他们卖一件衣裳就能赚一天冰棍的钱,因此家里存折上的数字长得飞快。   “你们生意是真好啊。”梁宝珍不禁感慨。   “现在卖什么都挣钱,只要肯迈出去。”许盛杰点头,他想起大姐家,“姐夫怎么没意见了?”   梁宝珍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好像是没说什么,不过我发现了,大姐现在可会拿捏姐夫,她婆婆一来说事儿,大姐就先跟姐夫诉苦,完事儿再带着一家人买东西去,我看她是给个巴掌再给个枣,反正我看现在姐夫不是太排斥了,但也没说多支持,不过说归说,他还给我们熬草药呢。”   “那也行,别在家里闹腾就好。”许盛杰知道,做生意最担心的就是不稳定,人心不齐最麻烦,得没有后顾之忧。   梁宝珍看看手上的存折,上面已经是七开头了。   “咱们这是要当万元户了?”梁宝珍听说过这个词儿,可以前总觉得离自己远,现在一看,指日可待嘛。   “早晚的事儿!”许盛杰发出豪言壮语,把一旁的珊珊给乐到了。   小丫头正坐在床上,学着爸爸的骄傲模样,扬着小脸,奶声奶气道,“找碗的事儿!”   “哈哈哈哈哈,说些什么呢。”梁宝珍被闺女这副自信的模样逗乐了。   珊珊说得快,舌头还没捋直就说了出来,因此含糊不清,发音也不太对。   “跟谁学的啊?可别成大舌头。”许盛杰捏捏闺女的鼻子,看她小脸一皱又放开。   被爸爸妈妈嘲笑一番,珊珊有些生气,扭头玩儿拨浪鼓去了,只留下一个圆圆的背影对着他们。   许盛杰在背后戳戳小丫头的背,小丫头还生着气,不理爸爸妈妈。   她很难哄的!   “呀,珊珊不理我们了,那今天的麦乳精就我们吃吧。”   听到麦乳精,珊珊终于有了反应,小丫头知道麦乳精是什么,是那个热滚滚香香的甜甜的东西。   “妈妈,珊珊喝!”珊珊扭过身子看着妈妈,小手指着自己。   “好啊,来,妈妈抱你去喝。”梁宝珍张开手把闺女抱起来,拍拍她的屁股,“好像又重了点儿。”   珊珊点点头,“长肉肉!”   她双手环着妈妈脖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呀,忘了还在生气呢!   算了,还是先喝麦乳精吧!   许盛杰看着媳妇儿一句话拿捏了闺女,只觉得闺女怎么傻乎乎的。   作者有话说:   珊珊:生气哪有喝麦乳精重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书青1瓶;Zoe月亮不营业2瓶; 第133章   ◎一更◎   许盛杰的生意做得大,洪三儿他是没瞒着的,毕竟这人一门心思要跟着自己干。   他已经张罗着想离开厂里,洪三儿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现在一分钱没赚,生意没做就想立马加入。   “你是真着急啊。”许盛杰也在琢磨着离开国棉厂,不过怎么说服奶奶是个大问题,奶奶一向觉得在厂里是最安稳的,以后只出去做生意,她不放心。   洪三儿拍拍胸脯,“必须的啊,我不像他们,有钱不挣是傻子!”   最近半年,不少人蠢蠢欲动,小部分人付诸行动,大部分人还是在按部就班的生活。   在行动的永远是少数。   “我可听说,保卫科有人也在悄摸做生意。”   大家生意做得有大有小,有本事有胆色的已经往南边去了,追求小一点的就在本地随便卖点儿东西,反正卖什么都能挣钱。   “你可想好了,回去跟洪叔他们好好说。”许盛杰也准备这几天离开国棉厂,最近生意是秦淮管着的,马上还要去南边进一趟货,许盛杰必须去帮忙了。   “你放心!我爸肯定支持我。”   洪三儿大言不惭,信心十足回了家,向家里人宣布自己要辞职下海了,结果遭到洪爸一顿打。   “你有好日子不过还要去卖东西?你脑子怎么长的?”   “爸!”洪三儿跑出几米远,保持安全距离,“这是奋斗您明白不?天天在厂里拿三四十块钱工资有什么好的?”   “拿工资还不好?”洪爸差点眼前一黑,都是被这个不孝子气的,“你就是吃苦吃少了,想当年我们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你可好,现在生活不错,有工资拿有粮食有肉吃,你还不满足,还要折腾!”   “爸,这您就满足啦?”洪三儿是认死了要去做生意的,他要挣大钱,“以后我抱着钱回来,您别眼馋啊!”   “呸!”洪爸骂得憋红了脸,还想拿鸡毛掸子打人。   “许盛杰也要去,我跟他混的!”洪三儿搬出救命的许盛杰,毕竟许盛杰从小就是洪爸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坚强有本事有出息。   “小杰也要去?”   “对啊!”   “那你们可得小心点!你好好听他的话。”   洪三儿:“...”   到底谁是亲儿子?   许盛杰这头却是意外地顺利,周云估计是经历了一回孙媳妇儿离开厂里去读书,现在听到孙子要离开国棉厂去做生意,倒也不算太意外。   最近两人折腾得多,天天往外跑,她是看在眼里的,还有那赚钱的速度,就听了一耳朵也觉得吓人。   虽说孙子没有天天抱着一沓钱回来,可是她也听到些赚钱的数,她有时候都担心孙子不是去做生意了,是不是去抢银行了。   “奶奶知道你不甘心就在厂里待着,总想出去闯闯。”周云正在织毛线,她最爱织毛线,等到了冬天,家里人都穿自己亲手织的毛衣,她看着就高兴。   收了毛线针,她继续道,“不过我就担心可别出岔子。”   谁知道这算不算投机倒把呢?现在是没人管,都放宽了,说不准会不会又突然收紧。   “奶奶,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许盛杰从头到尾就和奶奶商量,他说话不急不缓,可就是异常坚定,听得周云好像也没法反驳他。   毕竟孙子当兵那么苦都熬过来了,还是上过战场的人,自己还能教他什么。   今天要是小伟来说这话,她立马就要开始教育人,可是小杰来,她莫名觉得不用太操心孙子。   “一切还是人重要,知道不?身子重要,也不能一头钻那钱眼儿里去,家里现在就挺好的,也得多陪陪家里人,珊珊还小,宝珍还在念书,你也不能闷头做生意,还得多关心媳妇儿和孩子。”   “知道,我都明白的。”   许盛杰搞定了家里人,在周六下午去找车间主任说了准备离开国棉厂的事儿。一同前来的还有今天下午没课提前溜了的梁宝珍。   不过梁宝珍是去看老同事的,和许盛杰各自忙活,她先了趟厂办,和黄翠娥几人见面说说话,接着又去了细纱车间找孟师父和王欣。   车间主任很是挽留了许盛杰一番,许盛杰技术好,人又是个好脾气的,干活利索,他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看许盛杰主意已定,也没法子。   不过转头又遇到洪三儿,洪三儿也说要走,车间主任觉得真是变了天了,国棉厂难道不是香饽饽了?   许盛杰当初麻烦了薛立军和副厂长吴秉年,两人都对他有个照拂,薛立军还是挺可惜许盛杰离开国棉厂,问了问他以后的打算,得知这人要做生意去倒是没说什么,只觉得年轻人是更拼。   接着又去副厂长办公室,吴秉年秘书站在外头只让他等等,自己进去先问话。   “吴厂长,许盛杰在外面。”   吴秉年手里正捏着一张纸,看了半晌才回秘书的话,“让他进来吧。”   许盛杰进屋和副厂长寒暄几句,这才说出来意。   “小许,你想好了?”吴秉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要舍弃国营厂工作,放在外头别人都会觉得他傻。   而且许盛杰这个工作还不是找人顶班,是直接卖了,买了一千一百块钱,他准备全部用作生意的投入资金。   “想好了,吴厂长,以前麻烦您不少事儿,我爸妈走后您对我们家也多有照顾,我在这儿一并谢谢您。”   吴秉年点点头,没想到许家人最后还是全部离开了国棉厂,他看着许盛杰,仿佛看到了他父母当年的影子,这人和他爸长得挺像,就连脾气也像。   “成,以后有空也可以回来看看。”   =   天气转凉,冰棍生意彻底歇了菜,梁宝珍帮着梁宝英进货在门脸儿那儿卖起其他东西,汽水、水果糖、零嘴儿,柜台上摆放的也越来越多,活像个小卖部。   梁宝英自打那天和婆婆秦玉秀硬气了一回说话,反倒把她给震住了,第二天还了宋建国大哥和三弟的钱,又给婆家人买了些糕点去,秦玉秀脸色好看了一些,毕竟宋建国两口子把钱也还上了,还买了东西来,她一时也不好发作。   宋建国是万万没想到媳妇儿出去卖个冰棍能这么赚钱的,不过他还有自己的坚持,一方面忍住也想想,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工作才是最体面的,他始终觉得这一行不长久,卖一出是一出,随时可能干不下去,哪比得上在厂里呢?   梁宝英没跟他掰扯,总归这人是不太阻拦自己去卖东西了,大家就各做各的。   梁宝珍上学去后,她便不时带着梦梦一块儿去,自己卖东西,梦梦就在旁边玩儿,几天下来就把周围摆摊儿的东西都吃了一遍。   等梁宝珍休息日来看梦梦的时候,总觉得外甥女小脸都长了些肉。   “你看看,这是这些天的账。”梁宝英认不了多少字,不过她专门背了自家店里卖的东西,每一笔都好好记账,没多久就写了小半本儿,有时候还让已经上小学的梦梦帮着一块儿认字儿,母女俩一起学,倒是乐在其中。   梁宝珍知道大姐做事仔细,看一遍账目只觉得工整清楚,“生意还可以吧?”   “挺好的。”虽说没有卖冰棍那么火爆,可也比每个月拿定量工资挣得多。   现在一个月,姐妹俩都能分两百块钱。   现在的梁宝珍是个小富婆,在学校还是吃着五分钱的食堂饭菜,不过最近听说竟然有人在学校后门外面卖吃的了,是些小吃,同学们都蠢蠢欲动。   下课铃响起,梁宝珍原本收拾着书本准备回家,却被徐舒萍给拉着了。   “宝珍,你先别走吧,我们宿舍准备今晚去外面的小吃摊儿尝尝。”   梁宝珍也听过那个小吃摊儿,听说味道很不错,卖的煎饼果子,“好,那我晚点儿走。”   梁宝珍和徐舒萍宿舍的人一块儿往后门去,见到小吃摊前已经排起长队。   面糊在热锅上被均匀抹散,一个鸡蛋被敲破倒在面糊上,一下下刮满面糊,再洒下香菜末,洋葱末,已经做好的薄脆,刷上秘制酱。   煎饼果子卖一毛钱一个,毕竟那鸡蛋在供销社就是卖五分钱一个的,这真材实料的,味道还好,因此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梁宝珍咬下一口,只觉得混着鸡蛋的煎饼果子面皮松软香甜,秘制酱料带着几分鲜香,加上薄脆的酥脆可口,当真是美味!   “真好吃啊。”徐舒萍嘴里包着一大口,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天天吃食堂,偶尔出来吃一回这小吃,别有一番滋味。   “我再买两个回去。”梁宝珍手里的还没吃完又去排队,最后买了两个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和同学们告别,回家去了。 第134章   ◎二更◎   今天梁宝珍因为去买煎饼果子回家晚些,正好家里也还在做饭,周云正在削红薯,见孙媳妇回来让她快进屋歇着。   “奶奶,您尝尝这个。”梁宝珍把煎饼果子拿菜刀切成小块,装了一盘,正好可以拿着吃。   周云知道现在外面卖东西的逐渐多起来,伸手拿起来一尝,“挺好吃,马上吃饭了,先别吃了啊。”   “我给他们留着。”梁宝珍回屋一看,屋里没人,又朝外面喊,“奶奶,他们人呢?”   “去彩丽家了。”   此时,许盛杰正抱着闺女珊珊和抱着闺女楚楚的陆元说话。   两个当爸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正笑盈盈看向对方,陆元则是在打听许盛杰做生意的事情。   院里人都知道他们两口子在外面忙活生意,有人觉得不太好,也有人好奇。   “怎么,你也想辞职下海?”许盛杰打趣陆元。   下海,不少人都把迈入经商行列称作下海。   陆元摇摇头,“算了,我没什么兴趣,还是有个安稳工作好。”   许盛杰不勉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就是,他前阵子和秦淮洪三儿一块儿租了家店面,算是有模有样的卖起衣裳了。   不过他不打算只干这个,外面的世界可有太多新奇玩意儿,什么都能卖上钱,他还得去长长见识。   “小许,你们家珊珊养得好啊,我看她小脸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呢。”程彩丽过来看看自己闺女,又逗逗珊珊。   两个丫头差了一岁左右,都是乖巧可爱的模样,白白胖胖。他们两家算是养孩子养得精细的,一看模样就是用了心思的。   不像罗红梅家。   罗红梅儿子姚浩宇虽说结了婚,可人还是不着四六,成天不见人影,自己闺女也不管的,罗红梅又是个看不上孙女的,更舍不得给孙女吃好的,幸好王小翠这个当妈能治她,好歹能给闺女讨些口子。   “罗红梅孙女就面黄肌瘦的,我看着都可怜呢。”程彩丽是当妈的人,难免有些同情,再加上那丫头年龄还比自己闺女小一点儿,这么一对比看着更难受。   梁宝珍走到程彩丽家门口就听到这话,她凑过去,冲人两口子打个招呼,熟练地从许盛杰手里接过孩子,“是吧,那天我出门就看见了,她家孙女还比我们珊珊大几个月,结果看着人要小一圈呢。”   “也不看看罗红梅给人吃什么,就连碗米粥都不愿意给。”   说话间,王小翠正好抱着牵着闺女出来,梁宝珍再一看,孩子确实瘦小,一看就是没好好养的。   说了会儿话,一家三口回到家吃晚饭,许盛雅明年就要参加高中,她最近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都看书。   许盛杰看一眼吃饭时还盯着书本看的妹妹,提醒一句,“小雅,先好好吃饭,吃完饭再看书。”   “哦,知道了。”   梁宝珍知道小姑子这是有些紧张了,只宽她的心,“小雅平时读书就好的,高考只要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   “我知道的,嫂子。”   许盛伟选上了集训队,最近都没回来吃晚饭,甚至连上学都请了几天假。家里人看他读书确实没天分,干脆随他去了,好好练球,说不准有另外一番造化。   .....   天气转凉前,许盛杰带着洪三儿又跑了一趟南边,挑了一批冬装回来,冬装厚实料子好,价格自然也贵,一件军大衣就能赚五六十,一件毛呢大衣也能赚个四五十。   梁宝珍见他们生意越做越大,不时翻翻家中存折,眼见着上面的数字已经突破了四位数,只觉得现在挣钱确实容易多了。   两人的店面都去做了登记,成了京市核准经营的四百多名个体工商业者的两员。   名正言顺的。   入冬后,许盛杰挑了冬装给自家留着,又给媳妇儿娘家人人手一件,梁宝珍给快两岁的珊珊穿上漂亮的红袄子。   袄子是做的斗篷款式,许盛杰进的港城货,据说那边电视里就有人这么穿,最后系扣是系的蝴蝶结,蝴蝶结带子下方还吊着两个白色的圆球,红色最衬珊珊肤色,小姑娘甜甜一笑,简直比花还娇。   今天大姐一家和二哥以及徐舒萍要来家里吃饭,许盛杰去国营饭店买了四道荤菜回来,家里自己炖了鸡汤,炒了四个素菜,分量都足足的。   徐舒萍和梁宝军一进门就被众人打趣,两人悄摸在一块儿,在梁家这边是见全了人,就是梁宝军一直还没登门去徐家。   许盛杰喝了一口酒打趣梁宝军,“还没转正?”   他可是媳妇儿孩子都有了,自己这二哥竟然还在搞地下恋爱。   这地下党似的恋爱,可不好受啊。   “今年过年就去,争取年前转正。”梁宝军也趁着改革开放的时机挣了些钱,他专门倒腾的布料,买回来一匹布转手就能挣八.九块钱,后头渐渐做起来生意,也租了店面。   “那你可得抓紧啊,看看你姐你妹孩子都有了,就你还没结婚。”周云老了,就喜欢看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模样。   梁宝军听话,扭头就看着徐舒萍,“听见没有,奶奶让我们抓紧。”   徐舒萍脸一红,在桌子下掐一把梁宝军,“我还没毕业呢。”   徐舒萍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就算自己父母答应了,她也要等到毕业后再结婚。   梁宝军有什么办法,只能等着呗,谁让自己现在还是个地下身份。   “那我可亏了呀,同学变嫂子。”梁宝珍冲着二哥道,“二哥,你得赔我,给我买点儿糖来。”   众人一听有道理都笑起来,梁宝英也跟着凑热闹,“宝军给三妹买了,不能不给你大姐买吧?”   梁宝军被自家姐姐妹妹一言一句说着,只求饶,“买,都买!”   梁宝珍和大伙儿说着话,时不时看看闺女吃饭,珊珊现在都是自己用勺子吃饭,虽然手法不是太熟练,可架不住孩子好学,好像自己舀进嘴里的饭菜最香似的。   许盛杰喝着酒,一口白酒下肚便暖了身子,低头一看闺女吃得可香,小嘴包着饭菜,不停咀嚼着。   “好吃吗?”他摸摸闺女脑袋。   “嗯!好吃!”珊珊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家里已经热热闹闹有了过年的气氛,梁宝珍摸着珊珊的小脑袋看着众人,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屋里太挤了些。   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买房。   家里存折上数字可观,可是现在这年头几乎没打听到有要卖房的,一家人还是只能挤在大杂院的小屋里。   可惜也没听说谁要卖房,还得再等。   ——   今年过年比以往都热闹,街上卖东西的摊贩遍布,卖花灯的灯笼的鞭炮春联的,甚至还有唱大戏的。   年前三天,大年二十七的时候,许家一家人一块儿把家里打扫一遍,奶奶坐镇,指挥大家忙活起来。   许盛杰和许盛伟扫地,梁宝珍带着小雅擦家具,珊珊则是坐在奶奶腿上看着一大家子忙碌。   “扫地!”她晃着腿,盯着小叔叔的动作,“小叔叔扫...扫干净!”   许盛伟脱了棉袄干得热火朝天,大冬天的还发了汗,见到小侄女监督自己,忙凑过去,“珊珊,去监督你小姑姑。”   “才不要!”许盛雅正在擦五斗柜,闻言回头,“珊珊,就看着你小叔叔,不许他偷懒。”   “偷懒!”珊珊两条腿晃动着,小身子也摆来摆去,有些明显。   “是不许偷懒。”梁宝珍见闺女没抓住重点,纠正她。   “许偷懒!”珊珊听劝,又加了个字儿,逗得周云哈哈大笑。   许盛杰把几间卧室都扫干净,出来就听到闺女奶声奶气的话,不由发笑,“傻宝。”   珊珊可听懂了,小嘴撅得老高,看着爸爸,“珊珊不傻。”   “是,珊珊不傻。”梁宝珍看着闺女嘴上都能挂油壶了,哄哄她。   “嗯啊!”听到妈妈的话,珊珊又高兴了,小嘴收回去,挂不了油壶啦。   一家人忙活完,看着冻着的猪肉计划年夜饭,前两天,家里去买了五斤猪肉回来,加上两个月前熏好的腊肉,今年的荤腥着实丰盛。   “你们出门小心些,买宽带鱼啊。”周云忙活着准备菜,年夜饭必须是一年中最丰盛的。   等肉和菜全部准备齐全已经到了大年三十了。   炸带鱼,四喜丸子,红烧肉,葱爆肉,涮羊肉,白菜猪肉饺子......   珊珊今年能吃的多,还没开饭就跑到饭桌下往上望,今天她穿着鹅黄色的小棉袄,头戴一顶虎头帽,整个人像颗毛茸茸的奶团子,还是流心蛋黄包。   她才到桌腿儿呢,什么都看不到,见到小叔叔进屋忙去求助。   “小叔叔,看肉肉。”   许盛伟以前是听不懂那些一两岁的小孩儿说话的,奶得不行还含糊不清,可珊珊说的他都能听懂,当即就抱着小侄女站起来,“看看,好多好吃的!”   “哇,好吃的!”   珊珊眼里的年夜饭是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五颜六色的,一看就好吃。   她着急啊,小身子就想往桌上靠,靠着靠着,手就伸了出去。   许盛伟见她够不到,拿起筷子夹了一点点红烧肉的肥肉喂到她嘴里,珊珊见到筷子来了,瞬间张大嘴巴,迎接肉肉。   “唔唔唔~”吃得别提多美味,嘴角还残留了一点点酱色的汤汁。   梁宝珍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馋猫像是要钻饭桌上去,“怎么有只小馋猫在偷吃。”   珊珊见到妈妈进来,挣扎着要去妈妈怀里,两只小手张开往梁宝珍的方向倒。   梁宝珍接过珊珊,看看她嘴角偷吃的证据,又闻到一点红烧肉的香味,直接审问起来,“是不是偷吃啦?”   珊珊高兴地点点头,“是!”   梁宝珍:“...”   还挺理直气壮的。   作者有话说:   珊珊:我偷吃,我光荣!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宅啊宅1瓶;莜子4瓶; 第135章   ◎三更◎   许盛杰把一大盆涮羊肉汤端进屋,张罗着开饭,进屋就看到媳妇儿和闺女在说话。   “怎么?珊珊饿啦?快开饭吧。”   “你闺女偷吃呢,被我抓了个现行。”梁宝珍笑着让他看看珊珊嘴角的汤汁。   许盛杰也跟着笑,“珊珊偷吃啦,一会儿怎么惩罚她?”   珊珊听见爸爸说话,指着桌上的肉肉,大声道,“罚珊珊,吃,吃肉肉!”   “你倒是会算哟。”梁宝珍被闺女逗得不行,母女俩同时笑了,珊珊随妈妈,笑起来像是冬日的阳光洒下,眉眼一弯,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样。   许盛杰看着同样笑盈盈的媳妇儿和闺女,心头一暖,好像是冬日里洒下的阳光,让人忍不住靠近。   许盛杰走到媳妇儿身边,给闺女把嘴角的汤汁抹了,点点她的鼻头,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小馋猫。”   珊珊不甘示弱,也身上戳戳爸爸的胳膊,奶声奶气,“大馋喵。”   今年的年夜饭摆满了一桌,甚至还有些稀罕菜,今年家里富裕起来,搞到了些不常见的玩意儿。   许盛杰给珊珊端来张半人高的凳子,抱着她站上去,站在凳子上的珊珊刚好能够到饭菜,她一人站着吃饭,快乐极了,吃到好吃的就眯着眼享受,在凳子上晃两下,表达自己的喜悦。   梁宝珍拍拍闺女的屁股,让她消停会儿,结果珊珊扭屁股扭得更起劲了。   冲着妈妈甜甜一笑,又冲着另一边的爸爸甜甜一笑,“好吃!”   许盛杰拿着她的口水兜给擦擦嘴,“还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夹。”   饭桌大,珊珊都是等着投喂的,自己的小碗里都是爸爸妈妈夹的菜。她指着远远的四喜丸子,“吃丸几。”   一个圆滚滚的丸子被夹到珊珊碗里,许盛杰拿她的小勺把丸子戳碎,接着才把勺子还给闺女,让她接着吃。   珊珊一勺勺吃着丸子,听着桌上的家人说话,她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吃着吃着,肚子也圆滚滚。   “珊珊吃饱啦。”她放下勺子,自己个儿抓着爸爸的手臂,借力两腿一跳,落了地。   一顿年夜饭吃了许久,等收拾好饭桌,大家又围着暖和的炉子守岁。   今年珊珊也坚持不睡,倒不是因为她想守岁,纯粹是过年了太过兴奋,叽叽喳喳地闹腾,压根不想睡。   临近零点的时候,外头陆续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鞭炮!”珊珊耳朵尖,一听到鞭炮声就拽着爸爸的胳膊摇了摇。“爸爸,放鞭炮。”   “好!”许盛杰看着也快到时间,单手抱起闺女往外走,走进漆黑夜的里。   家里的鞭炮一向是许盛杰点的,他把闺女交给媳妇儿,自己取出鞭炮挂在屋前,长长的一条红色鞭炮,垂到地上,安安静静躺着。   珊珊两手环着妈妈的脖子,看着爸爸在摆弄鞭炮,神色紧张又兴奋。   她听到大人嘱咐过孩子小心放鞭炮,这会儿也严肃着小脸对爸爸说,“爸爸小心~”   许盛杰回头看看闺女,人小表情可严肃,他心里一软,“爸爸会的,你放心啊。”   掏出火柴盒,许盛杰让家里人站过去些,自己划燃火柴,刺啦一声,火苗瞬间划破黑夜,发出荧荧火光。   鞭炮引线被点燃,噼里啪啦作响。   珊珊的两只耳朵被妈妈捂住,她却看得聚精会神,嘴里跟着发出声音,“啪啦啪啦啪啦~”   鞭炮声响亮,能赶走一切的痛苦和磨难,新的一年就只剩下欢乐和幸福。   许盛杰走到媳妇儿身边,看着闺女看放鞭炮看得兴奋异常,又看了看奶奶,老人家也笑着。   “奶奶,冷不冷?”   周云摇摇头,“不冷。”   大过年的,一家人团团圆圆,怎么会冷呢?   周云感觉一颗心热乎乎的。   =   除夕一过,正月里大家都开始走亲戚串门,互相拜访聊天。   今年梁宝珍在初二这天准备着过年礼和大姐一家一块儿回大面村去。   许盛雅提前写好了信,想让嫂子给梁宝玲带去。自打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见面后,两人就不时互相通信,频次不算高,有时候一学期能互相寄一两封,要是碰到梁宝珍回村就更好了,能省一张邮票钱,让她来回带。   现在,许盛雅书桌抽屉里还有好几张邮票,都是从梁宝玲寄来的信上,撕下来的。   她撕得小心,一般都能撕下完整的邮票,有时候运气不好,粘得太牢了,会撕个小口。面值两分、三分的邮票全都放在铁皮盒里,和糖纸待在一块儿。   “嫂子,你记得给宝玲哦。”   “知道,我肯定当好这个邮递员。”梁宝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两个小姑娘中间的邮递员。   拿着小姑子递过来的信封,她看一眼上面的字,斯文娟秀,确实漂亮,因为自己带信回家,本该戳邮票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   邮票?梁宝珍脑子里划过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摇摇头,还是先回家过年。   梁宝珍一家三口和大姐一家坐着班车回去,宋春花和梁志高已经在等候多时,热气腾腾的一桌菜,大伙儿吃了许久。   珊珊被姥姥姥爷挨个抱了抱,又乖乖说了吉祥话,得了好几份压岁钱。   就连还在念书的小姨梁宝玲都给了珊珊两分钱的压岁钱红包。   “妈妈拿着。”珊珊特别自觉地把红包交给妈妈,“珊珊的钱钱。”   “知道,这是珊珊的钱钱。”梁宝珍把闺女收到的红包放进包里,也给家里人发了红包,梦梦一个,宝玲一个。   另外还给爸妈包了大红包。   宋春花捏着那红包的时候就被厚度吓到了,等洗碗的时候才问闺女。   “你们这生意好成什么样了?”   她是知道宝珍两口在做生意,连带着今年宝英也包了个分量不小的红包,宋春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过惯了苦日子,好日子突然来了,她不适应。   拿着那么多钱,反倒有些不安稳。   “生意不错。”梁宝珍让她把钱拿着随便花,“妈,你和爸也别下地了,工分咱可以买...”   “买什么买?”宋春花觉得闺女现在太大手大脚,“庄稼人不种地干嘛?我跟你说,我听大队长跟人说话,咱们村好像要分田了。”   梁宝珍并不惊讶,她记得就这几年,全国都要分田到户,农民们终于能有自己的土地了,交了公粮后,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可比以前挣工分好多了。   “到时候我跟你爸多种些粮种些菜,你们拿回去吃。城里别的都好,可吃菜还要花钱买,还是我们乡下好啊,想吃什么就去地里摘,多方便。”   宋春花想着分田到户后的好日子,洗碗的时候难得哼起小曲儿,梁宝珍仔细一听,还是那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①...”   初二回来,梁宝珍和许盛杰又去了趟洪三儿家里拜年,初三,她和程彩丽刘念华出去逛了百货大楼,初四,去了趟国棉厂见老朋友,初五,她又约着梁宝英和徐舒萍逛公园。   许盛杰看着天天忙得不行的媳妇儿,终于憋不住了,他很有意见!   初五晚上,许盛杰将床榻暖得差不多,把两个灌满热水的输液瓶都放到媳妇儿睡的那边,才等着她上来。   带着丝丝寒气,梁宝珍一到床上就裹进被子里,手里抱一个暖手的,脚边有暖脚的。   “冷不冷?”许盛杰摸摸媳妇儿的手,冰凉凉的。   两只手给她搓起来。   “一会儿就暖和了。”梁宝珍将棉被盖到接近头顶的位置,又往下拉,只露出一双杏眼。   “你这些天可忙啊。”许盛杰还揉着她的手。   “还行吧。”梁宝珍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儿,“你也没闲着呀。”   许盛杰确实也忙活了一阵,做生意有不少需要打点的地方,今年过年烟酒他就买了不少,四处送年礼,还给远在南边的吴二也寄了一大包特产。   不过他那是偶尔忙忙,梁宝珍是见不到影儿。   “我可没你忙。”许盛杰凑过去,和媳妇儿贴得进近,伸手温柔地拢了拢她额前碎发,“你明天总该陪我了吧?”   梁宝珍嘴角上扬,认真数起来自己忙完没有,“和彩丽姐华姐买完衣裳了,大姐和舒萍也见了,王欣那边也见了...我想想还有没有谁?”   许盛杰知道她故意逗自己,探过去就往碎碎念叨的唇上咬一口,“还有?”   话语里带着威胁。   梁宝珍见好就收,蹭蹭往男人怀里去,今天珊珊跟奶奶睡的,她也没顾及,直接躺到许盛杰颈窝,眉眼一弯,“没了没了,明天就陪你吧。”   “算你识相。”   “那我们明天干嘛去?”   许盛杰早就想好了,“明天有看电影,我们很久没去电影院了。”   说到看电影,梁宝珍也来了兴趣,最近这一年忙着带孩子忙着上学忙着做生意,确实忘了约会啦。   “好啊,那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再去吃饭,然后在外头逛逛。”梁宝珍说着说着就觉得明天会很美好,不自觉期待起来,眼角眉梢都铺满了笑意。   许盛杰亲亲她的额头,“好。不过现在先忙其他事儿。”   “什么事儿?”梁宝珍话问出口就懂了,主要是这男人的眼神已经变了,明明上一秒还是温柔似水的,现在像匹饿狼。   梁宝珍没有得到回答,红唇被人含住,只又突然打了个寒颤,自己的心跳像是被人握在手里,她低头一看,许盛杰小麦色的手臂消失在自己的睡衣里,胸口柔嫩的肌肤被他掌心的厚茧刮得酥酥麻麻。   夜似乎有些长...小两口期待的约会还得再等等。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歌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快月底了,大家有要过期的营养液可以大力投喂我嗷!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不二毛玻璃1瓶;Zoe月亮不营业2瓶;只想考个证88瓶; 第136章   ◎一更◎   累了一场的梁宝珍睡到半夜,突然做起梦来。   梦里面是今年过年的事儿,一家人吃了年夜饭,又去逛了百货大楼,每人都有新衣裳,自己还回了娘家,吃到了妈妈做的饭,吃过再多东西,最好吃的还是自己妈做的饭菜,有股妈妈特有的味道。   她还把小雅写的信带给了宝玲,宝玲拿着可高兴,同样地也给了她一封信让带回来。   对于省了一张邮票的梁宝玲来说,姐姐回来得太好了。   许盛杰睡得沉,不过多年当兵留下的习惯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   “怎么了?”外头还黑漆漆的,估摸是半夜。   梁宝珍看向许盛杰,早没有了疲惫,反而是眼睛亮亮的,“今天是多少号?”   许盛杰摸不着头脑,媳妇儿大半夜不睡觉问这个干嘛?   “初六啊。”   “是庚申猴年对吧?”梁宝珍倒没等他回答,她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儿,今年除夕开始发售了猴年邮票,这套邮票拉开了华国生肖邮票的序幕,多年后更是一枚邮票就卖出天价。   “我们今天先去趟邮局吧!”梁宝珍有些兴奋,自己不买套邮票就是傻子了吧!   =   一大早,两人顶着风雪出门,许盛杰穿着军大衣,宽大的军大衣在他身上倒不压个子,反而显出他的英俊高大,梁宝珍穿着一件红色棉袄,不过款式比普通棉袄好上许多,和珊珊的斗篷棉袄是同款,有些个性设计,也不没有普通棉袄臃肿。   不过,许盛杰期待的看电影约会暂时先变成了邮局一日游。   “你这大过年的要去买邮票?”许盛杰看不懂自己媳妇儿了。   天寒地冻,哪有人起个大早买邮票的。   这会儿天上飘落着小雪,簌簌雪花瓣飘上枝头,飞过屋顶,坠落地面,堆积着几寸高的雪堆,将整个京市都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松软的雪上踩过或深或浅的脚印,梁宝珍因为兴奋,一脚一脚踩上去,步伐迅速。   “买个纪念嘛。”她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着急,又镇定下来,“去年家里发生不少事儿,现在条件也好了,希望我们猴年能更好,你知道吗?这是第一次出生肖邮票哎。”   这年头,爱好集邮的人还不多,属于是很小一撮人的爱好,等再过几年,才会迎来集邮热潮。到时候,八十年代的不少邮票价格飞涨,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今年发行的猴票。   书里曾经一笔带过,有人在八零年随手买了一枚猴年邮票寄信,结果最后没寄出去,这枚保存不算完好的八分邮票在九十年代卖出了两三千块,更别说后来...   许盛杰看媳妇儿难得这么认真一回,也没什么意见,“那就买,买回去放着呗。”   走到邮局,刷着绿漆的大门刚刚打开,梁宝珍和许盛杰是头两个客人。   邮票员正在摆弄柜台,没想到正月里还有人能这么早过来。   “同志,是寄信还是拍电报?”   “都不是,同志,我想买猴年邮票。”梁宝珍带了钱出来,家里的现金一共三百块钱,全带上了。   猴年邮票?邮票员小李没想到有人这么一早来买邮票。   他翻开柜台下的柜子,拿出一版邮票,只见上面是大红底色,有只活灵活现的猴子印在上头,猴年邮票是第一回 出生肖邮票,确实有些市场,这几天,陆续有人来购买,但也不算多。猴票印刷精细,尤其是猴子的面部和手脚处都有金粉,若隐若现的金光一闪,更让人觉得栩栩如生。   “着急寄信哪?”邮票员抬手就准备撕邮票,一版邮票共八十枚,一枚面值八分,寄信的人来买邮票一般也就一两枚,多的七八枚。   “一枚八分,你要几枚?”   梁宝珍看着他动作连忙阻止,“同志,别撕,我全要了!”   邮票员拿着一整版,共计八十枚猴票问,“你这版都要了?”   要知道,一枚猴票价值八分,八十枚可就是六块四毛钱,现在一个工人工资也就三十多吧,谁能这么舍得花钱买邮票?这可能买七斤肉呢。   因此,他再三询问。   “对,我都要了,还有你们邮局就这一版吗?要有多的我也要了。”   邮票员诧异地看向这个年轻女同志,没想到这人这么爱集邮啊?   今年的猴票原本说要发行八百万枚,后来因为印刷等技术问题,总共发行了四百多万枚,小李所在的邮局这几天陆续卖了一些出去,现在还剩下两版完整的,共计一百六十枚。   “同志,这可就是十二块八毛啊,你真的全买了?”   梁宝珍点点头,已经开始掏钱了。   小李哪见过这么大方的,不禁打量几眼这个女同志,裹在厚实的棉袄里,那棉袄款式倒是没见过的,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棉袄都好看,女同志身后还站着个男同志,高高大大。   他忍不住提醒一句,“同志,你媳妇儿这么花钱,你不管管啊?”   许盛杰笑笑,“我都归她管,麻烦帮我们包好点儿。”   他自然不明白宝珍怎么突然有了这个爱好,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钱挣来就是用的,媳妇儿高兴就好!   买好邮票的梁宝珍先和许盛杰回了一趟家,把两版猴年邮票小心翼翼放进抽屉里,邮票员给她包了一层覆膜,她压根没拆,就完整地放着。   “以后给珊珊。”梁宝珍想好了,当个传家宝挺不错,珊珊以后拿着邮票想买什么还能去卖来换钱用。   “我第一次听说用邮票当传家宝的。”许盛杰在一旁看着不禁称奇,不过见媳妇儿说得特别认真,也只能点点头。“快去看电影了,梁宝珍同志,晚了可就赶不上啦。”   “啊。”梁宝珍差点儿把这事儿忘了,急吼吼拽着许盛杰出门,“快快快。”   =   过了年,日子过得飞快,许盛杰三人的服装店生意依然好,从冬装换成春装,从春装卖到夏装。   梁宝珍白天在学校上学,晚上回家看看存折,只见着上头的数字蹭蹭蹭往上涨,看完后又把存折放到衣柜中间的抽屉里锁着。   许盛雅马上就要高考了,她也成了家里的重点关照对象。   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奶奶给她煮好的,奶奶心疼孙女用脑多,必须得补补。   “看看现在日子多好,以前哪能天天吃鸡蛋啊?”   四年前的许家,一个月能吃上两三回鸡蛋,现在呢,周云去集市都能买到鸡蛋,现在不少农村人进城卖东西,不要票,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可方便。   “小雅尽管吃,家里鸡蛋多着嘞。”   许盛雅点点头,她坐在桌前吃着水煮蛋,旁边是珊珊在喝米粥。   大哥和嫂子一早就出门了,一个做生意一个上学,二哥也去参加集训,家里只剩下三人。   马上就要满两岁的珊珊自己拿着勺子喝米粥,她面前的碟子里也有颗鸡蛋,已经剥好了,光滑细腻的蛋白勾着馋虫。   “珊珊,我给你掰开啊?”许盛雅准备先给珊珊把鸡蛋喂了。   珊珊看看自己的圆咕隆咚的鸡蛋,又看看小姑姑面前的鸡蛋,“要这个。”   “你要吃我这个?”许盛雅指着自己面前的鸡蛋。   “嗯!”珊珊狠狠点头。   许盛雅也没想太多,当即就把两人的鸡蛋调了个个,“那我给你掰开,我们先吃蛋白。”   “小雅,我来喂珊珊。”周云已经吃过早饭,接过那颗鸡蛋,让许盛雅吃了去上学,别耽误时间。   “好。”   许盛雅拿起自己面前的鸡蛋开动,刚要张嘴咬一口就听见珊珊又开口了。   “要这个。”   珊珊小手一指,又看上了小姑姑手中的鸡蛋。   周云和许盛雅相视一笑。   “珊珊是不是逗你姑姑玩儿呢?”   “姑姑的好吃!”珊珊晃着脑袋,怎么看都是姑姑的鸡蛋更好吃呀!   许盛雅被珊珊逗得笑了笑,就连对高考的紧张也消散不少。   五月的时候,珊珊迎来了两岁生日,这天,妈妈一大早就给她穿了漂亮的布拉吉。   布拉吉是爸爸带回来的,一条白色的娃娃领布拉吉,脚上踩着一双红色塑料凉鞋,珊珊坐在凳子上乖乖等着妈妈给扎小揪揪。   “闺女这头发禁得住你折腾不?”许盛杰是看不懂的,这么点儿头发还得要扎成小揪揪,依他的想法,干脆就这么得了。   梁宝珍白男人一眼,“你懂什么?我们珊珊头发好嘞,你看看这颜色乌黑发亮,摸起来也软,等再长长些我还能给她扎羊角辫。”   珊珊喜欢扎小揪揪,扎着小揪揪的自己好漂亮的。   “爸爸,我要镜子。”   她没法动,只能使唤爸爸做事。   许盛杰回屋里把梁宝珍平时用的一个小圆镜子拿出来,珊珊已经迫不及待接过去。   妈妈刚好给她扎好小揪揪,她现在头发还不够长,只能浅浅扎个,镜子里的小丫头模样乖巧可爱,脸蛋圆圆的,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又大又灵,笑起来像是能融化一切。   “珊珊来,爸爸带你出去玩儿。”   梁宝珍看着这父女俩,“马上要吃饭了,还去哪儿啊?”   许盛杰回头看着媳妇儿,认真道,“闺女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不出去显摆显摆?”   这个点儿,胡同口人最多,许盛杰抱着珊珊往那处去。   “妈妈,你来吗?”珊珊扭着身子回头看一眼。   “你们去,妈妈弄菜呢。”   许盛伟今天训练完匆忙赶回家,参加小侄女的生日,结果刚到胡同口就看到一群大爷大妈围着珊珊。   “小许,你闺女长得太水灵啦。”   “这咋养的,能养这么俊。”   “珊珊这跟年画娃娃一样啊!”   珊珊被爸爸抱着,听着周围的人都在夸自己,笑得更灿烂,小手搭在爸爸胸口,十分自豪道,“因为我爸爸妈妈俊,所以我也俊。”   “哎哟,你这娃可太有意思啦。”   许盛伟和大哥侄女一块儿回家,今天家里来了好多人,大家都给珊珊送了礼。   梁宝英一家给珊珊买了漂亮的头绳,梁宝军和徐梦萍一块儿送个发夹,祖奶奶给珊珊做了新衣裳,许盛伟和许盛雅凑巧给珊珊买了双凉鞋,一人认领左鞋,一人认领右鞋。宋春花和梁志高也难得进回城,给外孙女做了条裤子。   珊珊挨个甜甜地笑着谢谢大家。   珊珊在两岁生日这天可忙坏了,叫了好多人,收了好多东西,谢了好多遍,最后累得还没洗澡澡就呼呼大睡了。   等珊珊的生日一过,墙上的日历簿撕得更快了,许盛雅每天撕日历,撕着撕着就到了高考前一天。   她准备了许久,每天认真看书复习,就盼着这次高考能考上心仪的学校。   提前熟悉了考场,许盛雅安慰自己不紧张,嫂子替她检查了要带的笔和准考证,宽她的心。   “小雅,你正常发挥就行,不要有压力。”   “嗯嗯。”许盛雅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还是压不住那份紧张。   许盛杰这天也提早从店里回来,给妹妹买了一份她最爱吃的国营饭店的番茄炒蛋回来。   “小雅多问问你嫂子,她有经验。”   许盛杰别的还行,高考是真没参加过,这屋里也只有宝珍有经验,而且是成功经验。   “嫂子,我今晚能跟你睡吗?”许盛雅吃着饭突然问梁宝珍。   梁宝珍倒是没想到小姑子会提出这个要求。“好啊,今晚我们一起睡。”   许盛雅点点头,又看向大哥,“大哥,你没意见吧?”   许盛杰一愣,笑着道,“行,你们睡。”   妹妹要高考了,他必须大方一回。   不过他大方了,闺女可不大方,“我也要一起睡。” 第137章   ◎二更◎   许盛雅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关怀,她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可毕竟奶奶是隔代亲,反倒是嫂子让她隐隐约约有种想象中的母爱的感觉。   此刻,她待在嫂子和大哥的屋里,旁边是香香的嫂子。   梁宝珍和许盛雅都洗了澡换上睡衣,明天就是高考,梁宝珍让她今晚别看书了,以前的基础已经定好,没必要临时抱佛脚。   两人坐在屋里的书桌前,梁宝珍把雪花膏盖子拧开,挖了一点儿擦到许盛雅的手背上,自己又折返回去挖了些点在脸颊上,渐渐揉搓开。   许盛雅洗完澡觉得浑身轻松不少,这会儿又拍着脸蛋,感觉自己也香香的,心情难免愉悦起来。   “嫂子,我也好香啊。”许盛雅难得在梁宝珍面前表现出小孩儿模样,闻闻自己手背,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香甜气息。   “等你考上了,送你一罐雪花膏。”   许盛雅之前一直是初中生,高中生,年纪轻脸蛋也嫩,皮肤水灵灵,压根没用过什么抹脸的,也就是后来用了蛤蜊油,之前梁宝珍去供销社买雪花膏的时候本想给小姑子也买个,周云一直不答应,她觉得还是孩子还是学生呢,不能把心思花在这些上头。   梁宝珍也就没有强来。   不过过几天,许盛雅就不再是高中生了,等估分填了志愿,不出意外就是大学生,买个雪花膏也不过分。   许盛雅点点头,她也喜欢的,谁能不喜欢香香的味道呢?   两人躺到床上,吹熄了煤油灯,许盛雅因为明天的高考没有睡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终于要高考了非常兴奋,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发挥不好落榜,总之是没个定数。   “嫂子,你高考的时候紧张吗?”   黑夜里谁也看不清谁,许盛雅柔声问道。   “紧张,谁参加这么重要的考试都会紧张的。”梁宝珍其实没有太紧张,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这么说,“你也紧张对不对?我记得我高考前一晚就睡不着,你哥还担心呢,劝我早点睡,那是我想睡就能睡着的吗?”   “哈哈哈哈。”许盛雅在黑暗中点点头,说得太对啦。“我也睡不着。”   “不过等你走进考场就好了,看着大家都一样,不管是谁,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出身贫穷还是富贵,在考场里都只有一支笔,大家在一条道上,就看谁能跑到前面去。”   梁宝珍声音清脆悦耳,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许盛雅只觉得嫂子说话好温柔,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她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眼皮开始打架,只不时回一句,嗯。   “所以呢,你就放宽心,该怎么写怎么写,不要有思想包袱,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梁宝珍听着小姑子的回应的声音就知道她瞌睡来了,伸手过去轻松拍着她的手臂,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哄珊珊似的。   许盛雅香甜地进入梦乡,睡在嫂子身边,梦里面她好像看到了亲妈,那张照片上的漂亮女同志——吴华翠。   ——   第二天一早,许盛雅精神满满出发去高考,许盛伟照例给她准备了一根油条和两个鸡蛋,并且非常严厉地监督她吃了。   “这是好兆头。”   “我要是没考到一百分,就是你的问题。”许盛雅和二哥斗起嘴来。   “那也不能怪我,怪外面炸油条的大爷手艺不行。”   大爷:“...”   我冤枉啊!   许盛杰今天晚点去店里,他还是骑着自行车送妹妹去考场,一家人站在门口送他们,梁宝珍抱着珊珊让她给小姑姑加油。   珊珊很给面子,扯着嗓子喊,“小姑姑,加油!”   许盛雅坐在自行车后座笑笑,冲他们挥挥手,这才出发。   梁宝珍今天就在家待着,领着珊珊在院子里走走跳跳,珊珊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地跑起来,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宝贝红色塑料凉鞋,在大杂院里哒哒哒跑着,速度不算快,小脑袋晃悠着,脸上笑呵呵的,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妈妈,你看看我,我跑得好不好?”   “跑得好。”梁宝珍蹲在目的地,张开双手等着珊珊跑过来,小丫头一看妈妈在前面,快到的时候就直接扑了过去,被妈妈抱了个满怀。   “珊珊跑得真好啊。”刘念华今天也休息,她刚去菜店买了菜回来,见着梁宝珍母女俩正在院里玩儿。   “华姐,买什么好吃的了?”梁宝珍把闺女转过去,让她叫人,“是念华阿姨。”   “念华阿姨。”珊珊冲刘念华甜甜一笑,看到她旁边的周虎,又不需要人提醒地叫一声“小哥哥。”   周虎被个奶娃娃叫声哥哥,突然还害羞起来,规规矩矩回一句,“珊珊妹妹。”   刘念华觉得儿子怪害羞的,摸摸他的脸,“找彪子他们玩儿去吧。”   转头才把自己买的菜给梁宝珍看,“随便买了点儿,今天茄子和豇豆还挺新鲜。”   梁宝珍自打上学加做生意以来和刘念华相处时间也少了许多,今天正好没事儿,便跟着去她那头说话。   刘念华坐在院子灶台边择菜,豇豆被她利索地择成一小节,梁宝珍坐在她旁边凳子上,帮着她一块儿择菜,珊珊在地上跑来跑去,一个人也玩得开心。   “宝珍,你现在做生意怎么样了?”   大杂院里人都知道他们两口子都下海做生意了,不少人背地里议论,都说许盛杰两口子脑子不好使,有好好的国营厂工作不要,非要去干些不稳定的事儿。   尤其是许盛杰,竟然把工作卖了。   刘念华倒不觉得他们脑子不好使,她就是惊讶,觉得这两人好能折腾。   “生意挺好的。”梁宝珍其实想跟刘念华说说以后的事儿,又担心说得太过暴露什么,只劝一句,“华姐,现在社会变化大,你也看得出来吧,这是机会最多的时候,不抓住了以后会后悔。”   刘念华点点头,她不太懂什么社会变化和机会,只知道现在生活确实方便不少,很多东西都能买到,这是好事儿。   “你们两口子是有本事的,多折腾折腾也好。我就不行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我就求个安稳。”   这两年不是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从隔壁大杂院的鳏夫到旁边胡同的大龄剩男,很多人见着刘念华模样不差,又有正式工作,都是惦记她的,不过她一一回绝了。   “我现在都没准备想那些事儿,把小龙和小虎拉扯大就不错了。”   梁宝珍想起周庆党,不知道二人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刘念华一直没说,她也不好开口问。   “也行,反正随着你的心走嘛,不想找就不找,想找就找,别在乎旁人的眼光就是。”   刘念华点点头,自打她和周庆党说清楚后,这人倒是少有来缠着自己,只偶尔顺手帮个忙,就连和小龙小虎也不经常见面。   就是和自己见面说话也没再提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当个院里邻居处着。   想起周庆党,还有他当年那番话,刘念华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不过幸好都过去了,现在大家还是邻居,普通邻居。   说着话呢,程彩丽两口子和周庆党也从外面回来了,楚楚见到珊珊在院里,蹬蹬蹬就跑了过来,院子里一共就三个同龄小朋友,还都是小妹妹,三人可爱在一起玩儿,不过罗红梅孙女莉莉出来得要少一些。   楚楚和珊珊还是最要好的。   “珊珊!”   “楚楚!”   梁宝珍和程彩丽看着各自闺女眼冒精光看向对方,直奔着对方去,笑盈盈地抱在一起,两个奶团子拉着手去一边玩儿。   “哎,真是可惜了,两个都是闺女,要是一男一女,咱们孩子从小这么培养,肯定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程彩丽一直对这事儿耿耿于怀啊。   梁宝珍打趣她,“你现在生一个儿子,我可以考虑考虑让他和我们珊珊定个娃娃亲。”   程彩丽摆手拒绝,“算了,我可不想生,再说了,我看你们家小许是不愿意的,以后肯定是个特事儿的老丈人。”   听到程彩丽说许盛杰,梁宝珍又笑,她想起许盛杰说的话,以后坚决不允许闺女随便找个女婿回来,必须严格考察。   当时才一岁多的珊珊正喝着麦乳精,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就附和着她爸,“对!”   “珊珊和楚楚关系是真好啊,两小丫头长得真漂亮。”周庆党看着人家的孩子,不免有些羡慕,尤其是两个娇软可爱的小女娃。   程彩丽跟着坐到刘念华另一边的凳子上,冲着周庆党道,“周庆党,你还不准备相一个啊?我看张婶儿可急嘞,等着盼着你娶个媳妇儿再生个娃。”   不光是她,大杂院里很多人都纳闷呢,周庆党长得周正,又有工作,按理说是个香饽饽啊,怎么就死活不去相看对象不结婚,张婶儿替他张罗过几次,他都没答应。   “再说吧。”周庆党看着程彩丽回话,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她,落到刘念华身上,“华姐,小龙小虎呢?”   刘念华刚听到程彩丽一番问话,心里突然打鼓,总觉得自己揣着秘密怕被人发现,明明周庆党不去相看对象没结婚和自己没关系,可她就是觉得慌张。   突然被周庆党问话,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去找彪子他们玩儿了。”   梁宝珍也跟他寒暄几句,前阵子她听张婶儿说,周庆党在准备三级工考试,要是能考上工资补贴都能长一节,现在大杂院里三级工也没几个。   周庆党回城不久,要是真能考上确实是有大出息的,为此,他已经努力多时。   “下个月就考,要是考上了请大伙儿吃糖。”   听到有糖吃谁不开心,程彩丽当即先祝贺他,“那必须考上啊,我们可都等着吃糖呢。”   周庆党应和两声,笑着告辞,“行,那我先回家了,你们慢慢聊。”   等周庆党走了,程彩丽还在琢磨,珊珊和楚楚去另一处玩儿,她看着梁宝珍和刘念华开口,“你们是说周庆党怎么回事啊?这个岁数了还不着急找对象?”   梁宝珍自觉可能知道内情,又不好明说,只能打哈哈,“兴许还没这个想法吧。”   刘念华则是闭口不谈,坚决不掺和。   程彩丽觉得不对劲,“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刘念华见她神秘兮兮地来了兴趣。   程彩丽抿抿嘴,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还能有什么问题?男人的问题呗。”   作者有话说:   周六快乐,晚上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栀夏1瓶;张张今天瘦了吗1瓶;小语8瓶;宅啊宅1瓶; 第138章   ◎三更◎   梁宝珍轻咳一声,看看张蓉家门口没人,又掐一把程彩丽腰间软肉。   “彩丽姐,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程彩丽不以为然,笑盈盈道,“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可害羞的!你问问念华,不然周庆党干嘛还不如相看对象,明显不对劲嘛,是不是?”   刘念华突然被点名,她怎么好说周庆党的事儿,现在的她也不知道周庆党是什么想法,人也没来打扰自己,可也没确实没去相亲。   张蓉时不时过来说话,还跟刘念华抱怨过好几回,觉得儿子大了,看不透他了,发愁。   刘念华听着张婶儿的念叨更是大气不敢喘,她就怕周庆党之前对自己的心思被张婶儿知道,那两人怕是连邻居都做不成。   “我怎么知道。”刘念华含糊一句,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反正我觉得肯定有什么问题,一大老爷们死活不着急结婚的事儿,张婶儿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嘞。”程彩丽想到什么又叹口气,“按理说周庆党各方面条件也不差的,想找肯定能找个不错的对象,不知道在等什么呢。”   刘念华听着这话更不敢吭声,她和周庆党什么事儿没有,却又莫名心虚。   梁宝珍发觉刘念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就帮着把话头转到孩子身上去了,本来程彩丽也是私下聊天随口一说,说过也就过了,没太在意。   三人说着话呢,罗红梅突然从外头回来,急吼吼满院子嚷嚷,自己又要当奶奶了,这回保准是个孙子。   原来姚浩宇和王小翠又要当爸妈了,王小翠刚过了三个月,这才对外宣布。   罗红梅观察了好一阵儿媳妇,和她怀儿子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当下就认定王小翠肚子里的是个带把儿的,可把她高兴坏了。   “恭喜啊。”   “你们家又添喜事了。”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管平时有什么摩擦,这种时候一声恭喜还是要说的。   罗红梅高兴得合不拢嘴,难得还夸一回儿媳妇,虽然王小翠和姚浩宇成事儿不光彩,可人都嫁进来了,还能怎么办?“我们家小翠是争气的,这胎肯定是儿子,等生出来,我给大家伙儿发糖啊。”   一向抠门的罗红梅还要请吃糖了,大伙儿都觉得稀罕。   王小翠当年和前夫就生了三个儿子,一向是有好名声在外的,都说她肚皮争气,能昂着头走路,罗红梅深刻觉得前头的孙女是个意外,这胎的孙子才是正常发挥!   心情大好的罗红梅看着院里坐在一处的梁宝珍三人,好心劝一句,“宝珍,彩丽啊,你们也抓紧呀,头一胎是闺女,抓紧怀一个,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理儿!”   梁宝珍笑着看向她,“罗婶儿,不牢您操心了,我们家有个闺女好得很。”   “罗婶儿,您还是安心伺候儿媳妇吧,还有莉莉,小丫头瘦叽叽的,也给口饭吃。”程彩丽也冲着她说话。   “我们家的事儿,要你管?”罗红梅是不大愿意喂养孙女好的,可被外人直接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面上无光。   程彩丽一听,笑了,“您也知道外人不该管别人家的事儿?”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罗红梅脸一白,懒得和这几人一般见识。娃也不生的女人,一个个就想着出去工作挣钱,真是没个样子!   还是自家好,马上就能抱孙子了。   ——   又说了会儿话,梁宝珍这才回家去帮着奶奶做饭,等到了下午,结束了第一天高考的许盛雅回家。   梁宝珍提前和家里人打了商量,别拉着小雅问考试和成绩的事情,免得影响她心情,还是先好好考完后面两天再说。   许盛雅回家吃着晚饭,看起来状态不错,周云给孙女又夹了几块肉,让她好好补补。   这三天家里都得吃的好,许盛雅每天都有一碗鸡蛋羹。   “奶奶,你们也吃。”许盛雅拿着干净勺子给大家碗里舀鸡蛋羹。   等到了珊珊的时候,小丫头最激动,把自己面前的小碗往左边推了推,“小姑姑,珊珊要吃!”   “好,珊珊多吃点儿。”   “珊珊不多吃,珊珊只吃一勺勺。”珊珊晃着脑袋,冲许盛雅露出个大大的微笑,“小姑姑吃,吃多多,补脑脑。”   她这几天时常听到家里人让小姑姑吃,吃很多好吃的,说是要补脑的。   小丫头听得似懂非懂,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慢悠悠说着话,“珊珊脑袋小,吃一勺勺就补啦。”   说完,舀着鸡蛋羹送进自己嘴里,唔!真香!   =   许盛雅放松心态后,高考进行得很顺利,考完那天她坐在大哥的自行车后座,笑着道。   “大哥,我要是考上京大了,想跟爸妈说一声。”   许盛杰在前头蹬着自行车,沉吟一声,“好,到时候烧点纸。”   回到家,家里人都彻底放松下来,不过最后结果怎么样倒是尘埃落定了。   梁宝珍给珊珊擦擦嘴,朝许盛雅说话,“到时候把分估了,我记得去年京大录取分数线是403,我估摸今年变化不会很大,当然能多超点儿更好。”   “好。”许盛雅吃着饭,小声道,“我觉得我考得不错。”   “你都这么觉得了,那肯定没问题!”许盛杰让妹妹想想要什么奖励,现在家里条件好起来,只要她想的,自己怎么都能办到。   “那我这个暑假好好想想。”   许盛杰点点头应下,又想起件事儿,“我下个月要去粤市。”   最近半年,主要进货还是洪三儿在跑,他们另外还招了两个小工,一切倒是井然有序的。   “去多久?”梁宝珍抬眸看他一眼。   “不会太久,最多一星期。”   “哦。”梁宝珍点点头,结果她还没再说什么,珊珊先说话了。   “爸爸,找点肥来。”   许盛杰听到闺女这话,一下子就乐了,凑过去捏捏闺女肉嘟嘟的小脸蛋,“爸爸肯定早点回来,办完事儿立马就回来啊,绝对不耽搁。”   “嗯!爸爸乖乖。”珊珊满意了,予以爸爸最高口头表扬。   毕竟自己得到过的最高口头表扬就是——珊珊乖~   ——   许盛雅去估分填志愿是嫂子梁宝珍带着珊珊陪着去的,估分分数和她预想得差不多,有个420左右,她大胆填下了京大作为第一志愿。   只要过了分数线,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录取通知书就行。   填完志愿,梁宝珍低头看着闺女在路上蹦蹦跶跶,和许盛雅说话,“家里的自行车你看看想骑哪辆,等九月开学了,你骑辆自行车去也方便。”   “都行。”许盛雅想起大哥和嫂子经常用着,担心他们不方便,“我要是骑一辆走,你们出门怎么办?”   “让你大哥走路。”梁宝珍回答得干脆。   许盛雅笑笑,眼里盛着笑意。   “珊珊慢点儿跑。”梁宝珍和许盛雅走得悠闲,难得出来一趟,她们提前就和奶奶说好了,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饭。   梁宝珍准备带小姑子去逛百货商场,给她买东西,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大学生了,怎么也得置办新包包,还有笔记本,钢笔...   珊珊可不管后头的妈妈和姑姑,只管自己在宽敞的路上跑来跑去,她现在腿还短短的,倒腾起来可有劲儿。   不过跑了一会儿就累了,肉嘟嘟的脸蛋变得红扑扑,跑回去抱着妈妈大腿,“妈妈,抱抱。”   梁宝珍一把把闺女抱起来,两岁多的珊珊可重了不少,梁宝珍再是练出来铁臂也抱不了太久,“怎么这么沉啊。”   “珊珊胃口好呢。”许盛雅看看小侄女,眼睛水灵灵的,大而有神,脸颊肉白嫩,自己的侄女就是最可爱的宝宝。   “珊珊吃得不多。”珊珊摇着头,她也没有很厉害啦。   “小雅,你把我包里的手帕拿出来。”梁宝珍抱着孩子不好开包,等许盛雅帮着拿出手帕,这才接过替闺女擦了擦汗。   珊珊两只手环着妈妈的脖子,整个人往后趴,妈妈身上好香的,软软的,她最喜欢被妈妈抱着,可舒服啦。   梁宝珍抱着闺女和许盛雅往前走,珊珊脑袋朝后,看着街边的风景在倒着走,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觉得神奇。   不一会儿,三人走到公园,两边桉树林立,枝繁叶茂,艳阳高照,阳光穿过密密层层的树叶,在树叶缝隙中洒落到地上,树荫下的泊油路上透着明暗交织的光影。   珊珊看着地面,觉得那颜色好漂亮,顺着那道光往上看,正好看到树叶缝隙中投射下来的阳光,亮亮的,明媚动人。   她伸出右手放到缝隙下方,看着自己的小手上突然就多了一道光,左手往右手的光上碰一碰,咦,穿过去啦!   梁宝珍和许盛雅慢悠悠走过树丛,珊珊看着自己手里的阳光没了,哎呀,她还没闹明白呢。   “小雅,咱们去买两瓶汽水。”梁宝珍觉得有些渴了,见到前方有人正摆摊卖北冰洋汽水,突然就唇齿生津。   “好。”   “同志,两瓶汽水,一瓶矿泉水。”   冒着寒气的北冰洋汽水入口,只让人觉得在艳阳天活了过来。   只有咕噜咕噜喝着矿泉水的珊珊很委屈,妈妈和姑姑都喝的橙色的汽水,自己却喝的白拉拉的水。   “妈妈,喝汽水。”珊珊喝了几大口矿泉水,眼睛却一直盯着汽水瓶。   “那只能喝一口哦。”梁宝珍想了想,这么小孩子最多尝个味道,还是别喝太多汽水。   “好~”珊珊答得很干脆。   她被妈妈喂了一小口汽水,舍不得吞下去,在嘴里含着,觉得整个小嘴巴都是香香的。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珊珊还觉得自己是香香的。 第139章   ◎一更◎   香香的珊珊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爸爸好几天不见人,说是要等等才回来,妈妈也起床了。   “妈妈~”珊珊还不会自己穿衣裳,就在床上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乖乖等妈妈来。   “小懒虫醒啦?”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珊珊猛地转头看见爸爸站在门口。   “爸爸!”她的声音亮亮的,喊爸爸的时候让许盛杰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两个字。   珊珊两只腿用力,在床上站起来往爸爸那边扑过去。   “爸爸,你回来啦?”她搂着爸爸的脖子,整个人扒拉在爸爸身上,奶声奶气道,“爸爸,我好想你呀。”   “我也想珊珊。”许盛杰亲亲闺女的脸蛋,小奶团子在怀里,连夜赶路的奔波已经荡然无存。   他坐了两天火车回来,到大杂院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八点多,先去冲了个澡,吃了碗奶奶煮的面,就听到闺女在屋里叫妈妈的声音。   将珊珊放到床上,许盛杰给她穿好衣裳,抱着出门。   “你看看闺女是不是又长了些?”梁宝珍昨天把着她逛了一路公园,回来只觉得两只胳膊酸,“昨天可给我累够呛。”   许盛杰笑笑,他劲儿大,闺女再重都能抱得动,“下回我来。”   “我带她去洗漱,你快回屋补个觉吧。”   在火车上坐两天硬座哪里受得了,可遭罪,梁宝珍看着出去一趟又胡子拉碴的男人,催他回屋去。   许盛杰洗了澡吃了早饭,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家里人没去打扰他,让他睡到了自然醒。   还没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卧室门发出颤颤巍巍的响声。   “爸爸在睡觉觉呢。”梁宝珍被闺女影响,也爱和她说叠词。   珊珊当然知道,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奶呼呼的气音,“那我就看一眼,不吵醒爸爸。”   说话间,还用黑珍珠般的大眼睛看着妈妈,里头像是有汪清泉,让人不忍拒绝。   母女俩一块儿进屋,都小心翼翼的,尤其是珊珊,几乎已经屏住呼吸啦。   她不能吵醒爸爸!   下一秒,被妈妈抱着杵到床边,珊珊看着床上的爸爸安静地睡觉,伸手摸上爸爸的脸颊。   “妈妈怎么办,爸爸脸上长刺刺啦!”   她是见过的,胡同口的树上就长刺啦,是扎手的。   我的爸爸好可怜啊,珊珊有些着急。   “那是爸爸的胡子啦。”梁宝珍憋着笑,轻声回她,她看着床上的男人,虽然出去一趟有些沧桑,可还是眉骨优越,这么睡着也显出英俊。   不过,别以为自己没看出来,这人已经醒了,嘴角还憋着笑呢。   “珊珊,你过去摸摸爸爸的胡子。”   珊珊好奇,探出小手朝爸爸的下巴去,咦!有点扎手,再摸摸,好像又不是很扎?   比胡同口的树好多啦。   许盛杰感觉到一只软嫩的小手在自己脸上作祟,睁开眼一把抓住闺女的手。   “呀!”珊珊被突然醒来的爸爸吓了一跳,见到爸爸醒了,她立马高兴起来,“爸爸,醒了!大懒猪醒啦!”   “敢说爸爸是大懒猪?”许盛杰坐起来,把闺女放到床上,“想被打屁股是不是?”   珊珊完全无视爸爸的吓唬,她才不怕嘞。   她屁股上肉肉很多的!   “你还装睡是吧?”梁宝珍跟着坐下,质问男人。   “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刚醒,听到动静干脆继续闭眼。”许盛杰睡饱了,和媳妇儿闺女说说话。   “小雅的志愿填好了?”   “填好了,上京大应该没问题。”梁宝珍把这几天的事儿跟他说,“我给小雅买了两条布拉吉,一件衬衫一条长裤,一双小皮鞋。”   家里存折上的钱越来越多,她花起来也更大方,加上许盛雅长得好,去百货大楼拿着衣裳一比划,真是什么都好看。   梁宝珍没带小雅去许盛杰的店,怎么说呢,逛自家店没有买东西的快乐!   总有一种什么都记许盛杰账上的感觉。   “挺好,小雅也是个大姑娘了。”许盛杰不禁感慨,以前的小布点现在马上要成为大学生了。   说是大姑娘,梁宝珍想起自己妹妹,“不知道宝玲能不能考上。”   梁宝玲在镇上念高一,下半年开学也要成为一名高二的学生,当初初中升高考是吊车尾进去的,这已经大大出乎家里人意料了,只能说,梁宝珍之前给小妹制定的计划还是有用的。   不过梁宝玲在给她写的信里一个劲儿抱怨,说高中好难。   上回她给娘家人买吃的穿的用的回家,又被梁宝玲逮着哭诉,都快不想读了。   “你不然回去看看?”许盛杰也没有辅导弟弟妹妹念书的经验,小伟小雅他都是放养的。   “嗯,我抽时间回去看看。”小雅还给宝玲准备了备考笔记呢。   ——   许盛雅的录取通知书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送来的,邮递员再次来到月牙胡同五十九号,他对这个地方有印象,毕竟能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人很少。   “同志,又是你们家的啊?”邮递员还记得梁宝珍,那女同志年轻漂亮还考上了京大,搁谁记不住啊?   梁宝珍把屋里的许盛雅叫来,扭头又对着邮递员道,“是,这回我们家小姑娘的录取通知书。”   许盛雅接过录取通知书,打开一看,果然是京大!   “嫂子,我考上啦!”许盛雅少有的激动起来,抓着梁宝珍的胳膊,说话声音难掩兴奋。   转头又往屋里去,大声告诉家里人。   许家这下是出了两个京大学生,不光是大杂院,就是整个月牙胡同都羡慕啊。   不少人带着孩子上门来,就想让许家人也给看看,孩子有没有这个慧根。   家里又是热闹了好一阵,许盛杰特意挑了一个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奶奶把家里的旧搪瓷盆拿来,又悄摸托赖凤霞弄来了纸钱。   之前破四旧,各种祭祀活动都停了,现在虽说许多东西有复苏迹象,不过大伙儿还是悄悄摸摸的。   趁着四下无人,许盛杰擦燃火柴把纸钱烧起来,往搪瓷盆里堆积起一团火,两刀纸钱陆陆续续被点燃放进盆里。   许盛杰三兄弟妹默默给父母烧着纸钱,周云在一旁小声念叨。   “明远,华翠,你们放心,现在家里好得很,小杰出息了,自己做生意挣钱,媳妇儿孩子都有了,小伟也不赖,进了乒乓球集训队,小雅今天收到了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周云好像透过这团火光,看到了二儿子和儿媳的脸,两人走的时候都年轻,两张年轻的脸便永远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许盛雅扒拉着纸钱烧进盆里,小声说话,“爸,妈,我考上京大了,你们放心吧。”   梁宝珍默默看着家里人,帮着烧纸钱,这个点儿珊珊早睡下了,大家也没把她弄起来。   纸钱烧光,只留下黑乎乎的纸屑,周云带着孩子们回屋睡觉去,寒风中,许盛杰掏出一根烟,见媳妇儿视线飘来,哑着嗓子道,“就抽这一根。”   许盛杰这一年挺少抽烟,就今晚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烟瘾又上来了。   “你抽吧。”   梁宝珍站在一旁没有阻止他,默默看着他吸一口烟,吐出一团白圈,直到烟头的火星子灭掉。   “回屋吧。”梁宝珍朝他伸出手。   许盛杰把烟头灭了扔进盆里,又检查一番纸钱确定燃尽了,这才握上媳妇儿的手回屋去。   =   暑假过去,梁宝珍重返校园,和她一道出发的还有新生报道的许盛雅。   姑嫂俩成了同校校友,一时间成为月牙胡同的佳话。   徐舒萍去许家吃过几回饭,见过好几次许盛雅,自然也是熟人,两人带着许盛雅去学校食堂吃饭。   京大食堂味道好,价格还便宜,学生每个月有十块钱补助,总体日子还是不错的,“小雅,这下可好了,你和你嫂子成同学啦。”   这是许盛雅进入京大第二天,昨天她和宿舍舍友去吃了饭,今天中午和嫂子还有嫂子的未来嫂子一块儿吃饭,她申请的住校,分在一个六人间宿舍,之后会在每周日回家。   “对呀,我们胡同的人可羡慕啦,说我们家人厉害。”许盛雅有个嫂子校友,宿舍的人也惊讶,不过她们这一级还有个更夸张的事儿。   “我今天听同学说,我们这一级有个男同学的爸爸是七七级的。”   梁宝珍正吃着排骨,闻言都忘了咀嚼,“那他们父子俩更厉害,这是上阵父子兵啊。”   “这以后算什么关系呢?在学校里碰见叫爸还是叫同学?”徐舒萍想到这个问题自己先乐了,仿佛听到那个男同学叫自己爸——同学,还挺有意思。   梁宝珍琢磨一番,“单独论呗,在学校叫同学,回家再叫爸哈哈哈哈。”   吃了饭,梁宝珍和徐舒萍带着许盛雅在学校转悠一圈,从高塔到湖泊,从图书馆到教学楼,梁宝珍还特地向许盛雅介绍社团,“一星期后是社团招新的日子,你也别像高中的时候只知道读书,现在到大学,多参加参加集体活动,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社团。”   “好啊。”许盛雅挺有兴趣,她好奇,“嫂子,你报名了什么社团?”   梁宝珍是干的老本行,“广播站。”   梁宝珍进校之前干了一年多的广播员,现在又是中文系的,进广播站似乎成了没有悬念的事情。   她和广播站其他几名同学轮流上岗,进行学校广播。   熟悉的广播站,熟悉的大喇叭,不过在学校里广播更加自由,可以念诗可以念文学读物,还有同学投稿点诗。   学校广播站注重互动,设了一个信箱在墙上,每星期就会打开信箱看看大家投稿想要听到的广播内容。   吃过午饭,午休结束时,梁宝珍清脆悦耳的声音出现在校园各处的大喇叭里。   “京大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七八级中文系的梁宝珍,今天为大家带来北岛的《陌生的海滩》,请欣赏:   风帆垂落。桅杆,这冬天的树木,带来了意外的春光...①”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北岛《陌生的海滩》 第140章   ◎二更◎   周六放学,梁宝珍和住校的许盛雅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回家,两人刚到月牙胡同口,就见到不少人围成一堆,都面对着墙,不知道再看什么。   谁能压住好奇心?梁宝珍和许盛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停下自行车,也凑了过去。   梁宝珍看见外圈的熟人李大妈问一句,“李大妈,这是干嘛呢?”   李正霞见许家两个大学生回来了,忙招手让她们挤进去看看,“计生办的搞宣传,让大家计划生育。”   梁宝珍想起来了,前两天在学校图书馆看到的最新报纸,上头就提出‘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好①’。   现在,胡同口的外墙上刷上一层白漆,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正用红漆往上写标语。   左边一面墙是——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好②,右边一面墙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③。   周遭围了不少人,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不过不少大爷大妈颇有微词,在人群中就嘀咕起来。   “生一个怎么行?谁家里没几个孩子啊?”   “我家现在就一个孙女,可不得再生个孙子?”   计生办工作人员忙活完,又开始给大家分发宣传单, 第一行写着大标语,下面是计划生育政策宣传。   “大爷大妈,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可不能再多奔着生儿子去啊。”   说罢,又要再走走,准备去下一面墙上写上标语——生男生女都一样。   临走时,计生办工作人员还告诉大家,过几天会上每个胡同组织计生工作宣传,希望大家积极配合。   等人一走,大家的议论声更大了,这年头谁家不是一堆孩子,这会儿大张旗鼓说只生一个,谁能接受?   “哪能真就生一个啊?”   “生一个,家都立不住!”   “算了算了,别管了,我还得回去做饭。”   梁宝珍和许盛雅看了会儿热闹,推着自行车往大杂院去,身边还有一群正赶着回家的大爷大妈,许盛雅距离生孩子这种话题还比较远,她唯一的感想就是,“嫂子,计生办写墙上的字儿还挺好看呢。”   “确实不错。”梁宝珍回忆一番,端正大方。   等回到大杂院,罗红梅正陪着儿媳妇王小翠在院里晒太阳,王小翠怀孕三个多月,现在肚子还不显怀,旁边是她瘦瘦小小的闺女姚向莉。   “你们怎么这么多人一块儿回来啊?”罗红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总归有什么消息,不然哪能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人。   李正霞想起刚刚计生办在外面写的标语,忍不住提醒一句,“罗红梅,现在计生办可到处宣传呢,说只生一个好,让大家计划生育。”   言下之意,她家刚怀上二胎几个月,都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啊。   罗红梅嗤笑一声,不以为然,“这关我们家什么事儿,我们就要生两个!”   毕竟王小翠和前夫可是生了三个大胖小子的,她相信,儿媳妇这回肯定怀的儿子。   没过几天,计生办果真组织到各个胡同宣传计划生育了,各家必须派个代表出来,拎上板凳去胡同口的空地听宣传。   罗红梅家就她去的,不过她坐在下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只一个劲儿在心里唱反调。   许家只有周云有空,她抱着珊珊就去了。   珊珊哪参加过这么大型的会议,其他人还不太耐烦听着计划生育宣传时,就数她最激动,一个人拍巴巴掌拍得最响亮。   计生办工作人员这回主要是来宣传计划生育,倒也没有什么强制要求,毕竟现在还是以提倡宣传为主,力求把大家的思想转变过来。   宣讲了一个小时,珊珊听不听得懂都听得津津有味,被祖奶奶放在地上,和大部队一块儿回院子里去。   梁宝珍和许盛杰晚上回家,听周云提了一嘴,两人都没什么想法,毕竟他们也没准备要二胎。   倒是珊珊今天被洗脑太深,在饭桌上就念起来标语:   “找生油生,幸糊一生。”   “生娃娃只生一锅好。”   梁宝珍被闺女的话逗得前仰后合,生一锅?“计生办的这会儿要是听到了能被珊珊气昏过去,讲了大半天生一个好,结果珊珊来个生一锅好。”   许盛杰也忍俊不禁,小孩儿说话还有些含糊,经常发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音,“珊珊以后语文能不能及格啊?”   毕竟她妈可是京大中文系的,闺女要是语文不及格,是不是说不过去?   梁宝珍立马反驳,“当然能,那可是我闺女哎!怎么可能语文不及格!”   珊珊不知道,她离上学还远呢!   而且,她要是不及格肯定是爸爸的锅!   ——   珊珊长得快,每天吃许多,长肉肉长高高,等到了秋天又换上爸爸拿来的新衣服,穿在身上漂漂亮亮的。   才两岁多的珊珊已经知道爱美了。   她最爱拿着妈妈的小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可漂亮,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团子,可肉嘟嘟也掩不住她精致的五官。   许盛杰回家就看到闺女拿着镜子臭美,冲着里面的自己笑,笑得可甜。   “又照镜子呢?”   梁宝珍看看闺女,点点头,“可臭美,你知道她今天照着镜子说什么不?”   许盛杰把皮夹克脱下,坐在媳妇儿和闺女身边,有些好奇,“说什么了?”   “她啊。”梁宝珍模仿起闺女的语气,有点奶的发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好漂亮啊,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呀。”   “哈哈哈哈哈哈。”许盛杰一把把正在照镜子的闺女搂过来,放到腿上,亲亲闺女的脸蛋,“我们珊珊就是最漂亮的小娃娃。”   珊珊被爸爸的短胡茬扎着脸,有些不舒服,跟妈妈告状,“爸爸又长刺啦~”   许盛杰这两天有些忙,服装店又换季上秋装,他没来得及刮胡子,只哈哈大笑两声,“爸爸赶明儿就去刮了啊。”   “好吧。”珊珊决定暂时不嫌弃爸爸了。   今天家里晚饭吃的是许盛杰回来路上在国营饭店买的菜,吃过饭菜,一家人在院子里歇着,和邻居们一起说话。   周云又开始织毛线,这回她在给家里女同志们织围巾,包括珊珊这个小女同志,过几个月入冬了,围在脖子上可暖和。   许盛杰看一眼奶奶,倒也没阻止。   其实现在什么都能在百货大楼买,可奶奶在家里没事儿就会闲得慌,她就织毛线这一个爱好,许盛杰自然不会拦着她,只让她一天别织太久,得注意眼睛。   周云笑道,“我心里有数。”   扭头又对珊珊道,“珊珊,祖奶奶给你织条漂亮的红围巾好不好?”   珊珊点点头,“好,我喜欢红红的。”   梁宝珍此时正和程彩丽在刘念华家,吃过饭做了作业,她过来和两人说说话。   刘念华最近正发愁呢,她大儿子周龙今年十一岁,小学五年级毕业,可小升初考试没过,他原本也不太读得了书,虽说现在小学毕业也比父母辈的许多人好,可孩子这么小怎么办呢?   “我琢磨着,让他去学门手艺。”这么半大个人也不能就在家里待着,总得谋个营生。   程彩丽点点头,“不读书了是可以去学门手艺,将来也能有口饭吃。不过现在读书出来的也难分配工作,以前还好,街道办要管的,现在那么多知青返城回来,更管不过来了。”   梁宝珍疑惑,“华姐,不然让小龙干你爸的老本行?学开车?”   刘念华摇摇头,“小龙不想学,兴许是被他爸那事儿影响,我问了他,他说对开车没兴趣。”   当年周国平的事儿闹大的时候,周龙已经是懂事儿年纪,看来对孩子还是有不小影响,倒是可以理解。   “我现在是这么想的,就是进厂也得要初中文凭才能考招工考试,我是看了,小龙能把小学念完已经费劲儿。”   梁宝珍脑子里也琢磨琢磨,要不是小龙年纪确实太小,还能带着他做做生意,可这人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华姐,你准备让他学什么啊?”   “看看是剃头匠还是木匠或者修鞋匠?”刘念华考虑过了,月牙胡同大杂院里正好有三个师傅,一个开了个剃头铺,能挣点儿钱,一个挺会打家具,经常帮附近邻居打嫁妆也能收点儿钱,最后是个修鞋匠,在街口摆了个修鞋摊儿,看着生意也挺好。   “我觉得剃头匠挺好。”程彩丽家陆元就爱找那个师傅,剃头刮胡子一并解决了,人是老手艺人。   刘念华也纠结,“我觉得修鞋的也不错,就以前不准做生意的时候,修鞋匠也能摆摊儿呢,再说了,这个营生不管男女老少都能顾到,谁家都得补补鞋嘛。”   只有梁宝珍觉得木匠好,毕竟她想了想,木匠以后能发展的方向多些,“华姐,去学木匠吧,这个手艺挺好,以后帮着家里打打家具不错,等再后来兴许还能发展成别的门道。”   她记得书里写过,等经济发展起来,房地产业成为最热门的行业,相应的装修业也起来了,不少以前的木工就转型干装修去,由此发了家。   “你觉得跟着木匠学好啊?”刘念华还没琢磨明白。   “嗯。”梁宝珍点点头,“你信我,这行有发展前途。”   刘念华不太懂什么发展前途,她只想着让儿子学门手艺,以后能混口饭吃,不过宝珍是大学生,眼光肯定更好。   “好,那就学木匠吧。”   几天后,她带着大儿子周龙,拎着两斤五花肉一斤鸡蛋糕上胡同尾巴的大杂院拜师去了。   作者有话说:   ①②③过去的宣传口号   晚上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宅啊宅1瓶;19887255 5瓶; 第141章   ◎三更◎   周龙是个稳重孩子,尤其是经历家庭变故后越发沉稳,被母亲刘念华带着去孙木匠那里拜师也顺利通过了老师傅的考验。   小小年纪跟着孙师傅忙活,他多是在打下手,帮着做些零散活,孙师傅让他多看多想,再慢慢做些简单的上手活。   这些日子,他锯了无数的木头,从夏天尾巴一直锯到了初秋。   天气逐渐转凉,梁宝珍换上长袖衬衫,外头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去店里找大姐。   最近许盛杰店里进的货越来越时髦,梁宝珍挑了好几件,就连程彩丽也不爱逛百货大楼买衣裳了,就爱去许盛杰店里。   梁宝英正在门脸儿里记账准备关门,放学后过来找妈妈的梦梦先看见了姨妈。   “姨妈!”   梁宝珍远远就听见外甥女的呼喊,接着见到梦梦飞奔过来,这声音自然也惊动了认真记账的梁宝英。   “宝珍,放学过来啦?”   今天是周六,明天就能休息一天,梁宝珍提前过来看看。   “准备走了吗?”   “好了,我刚把今天的账记好。”随着进货商品的种类越来越多,梁宝英现在能认的字儿也更多,梦梦还监督着妈妈写字。   梁宝珍探头看一眼,直夸她,“姐,你这字越来越好看了。”   以前歪歪扭扭的,现在已经端正不少。   梦梦也夸妈妈,“妈妈晚上还练字呢,和我一块儿练。”   梁宝英脸上一红,“我就随便练练,主要是以前记账的字儿看着太丑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练字是好事儿啊,我刚刚一看,效果很明显嘛。”梁宝珍和她对一下最近一个月商品售卖情况,准备好明天再去食品厂进货,“改天我给你找几幅入门的字帖,你先跟着描,练字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练着练着就感觉不一样了。”   “好!”   两人在店里商量了二十多分钟,这才准备关门回家去,梁宝英原本想叫上妹子去自己家吃饭,不过梁宝珍还是想回家见闺女去,自己骑着二八杠先走了。   梁宝珍带着梦梦坐公交车回家,到了汽水厂附近看到这个点儿还有卖卤菜的,梦梦个小馋猫当即就走不动道了。   “同志,来半斤卤猪头肉,半斤凉拌耳片。”梁宝英现在钱挣得多了,自然不会委屈闺女,想吃的就吃,想买的就买。   旁边还有卖白水小肠的,梁宝英也要了半斤,看着摊主将切成节的白水小肠装进纸袋子里,淋上蒜水汁,香油,撒上葱花。   今天她和宝珍对账对进货商品耽误了些时间,这个点儿回家做菜也有些晚了,干脆在外面买好回去。   梦梦看着妈妈手里好多东西高兴坏了,她可喜欢吃外面买的东西,因为稀罕!   回到家,宋建国已经把中午剩的几个馒头蒸上,见到媳妇儿和闺女回来忙去接东西。   “今天怎么这么晚?”   梁宝英回到家就放松下来,随口一答,“和宝珍说了会儿话。”   “买这么多东西?”宋建国看到几个纸袋子里飘着香气的吃食,觉得媳妇儿现在真是奢侈,“我准备炒个青菜呢。”   “炒一个也成,我买的都是荤的。”梁宝英挽起袖子,去厨房炒了个青菜,一家人这才开动。   宋建国吃着外头的吃食,味道确实不错,不过他心里有事,一眼就被梁宝英看出来。   等梦梦吃饱出去玩了,她才开口。   “怎么了?你有什么就说。”   宋建国看着买起东西不心疼的媳妇儿觉得这人真是变化太大,“这些东西花了多少啊?”   “一块八。”   嘶,宋建国一阵心疼,也太贵了!   “咱们挣钱就是花的嘛,你没看到梦梦高兴成什么样了。”梁宝英现在一个月有了三四百入账,偶尔一顿饭花个一块多,她没有丝毫感觉。   换做以前她肯定是不会买的,以前一分钱都得算好了再花。   宋建国被媳妇儿一句话说得沉默,知道她现在挣得多,当下也没言语,收拾好碗筷去洗了。   “明天我夜班,你和梦梦锁好门再睡。”   梁宝英在屋里活动活动筋骨,道,“你以后别申请多上夜班了吧,现在家里条件好些了,夜班多亏身体。”   宋建国之前和两个工友约好了,替他们一人顶三个夜班,这样自己能多拿些夜班补贴。   话是关心自己的,可宋建国总觉得不是滋味儿,“我知道你现在能挣钱,不过你那个生意说破天了还是不稳定,我在厂里还是得好好干着。”   梁宝英看他一眼,自然听出来男人的不自在,这人就这样,死要面子。   “我也是为了家里嘛,不管做生意稳不稳定,现在能多赚就多赚,我们攒起来,宝珍还说了,以后兴许能买房呢,你看家里现在地方小,要是能住大房子多好。”   “我是没什么能力,只能分到这么小的房子,再接着熬,兴许过几年我们也能分到面积大点儿的房,至于什么买房的,这不瞎说嘛,哪有人花钱买房的?”   “怎么没可能,宝珍说得挺对,以后哪有那么多房子给大家分啊,只能靠买。”   “宝珍说,宝珍说。”宋建国觉得媳妇儿天天就听她妹的,心里有些发酸,“她跟你是一家人,还是我跟你是一家人啊?”   “这不都是一家人?一个娘家的,一个婆家的。”   宋建国摆摆手,出门去了,“算了,我看哪天你要去跟你妹子过日子。”   梁宝英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她也不管了,宋建国每天吃完晚饭都要下楼和工友聊许久天,她便找出梦梦的小学书本开始练字。   傍晚时分,宋建国抽完烟就回到屋里,没在外面多逗留,他想考二级工,准备好好看书,要是考上了能多拿工资。   不过此刻,四方桌前坐着梁宝英,正埋头拿着笔写什么。   他凑过去瞄一眼,媳妇儿正在写梦梦课本上的文章。   梁宝英发觉身后有人在看,连忙捂着自己的纸,她可不愿意让宋建国看,当初她也说不上是因为宋建国长得不赖,还是因为他个文化人才喜欢他,总之,她特别不愿意在他面前写出很丑的字,之前练字都是自己偷偷摸摸练的。   “你别看我的。”   “你练字呢?”宋建国不知道媳妇儿还练字,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我给你看看。”   “别,我的字丑。”梁宝英还是紧紧捂着纸,她能给梦梦看,给宝珍看,给其他人看,就不愿意给自己男人看。   宋建国笑笑,“这有什么?谁的字是天生下来就好看的?不都是练出来的嘛。我给你看看,我的字也还行。”   梁宝英见过,以前在乡下,两人刚处上对象的时候,宋建国给家里写信她就看到过,那字很漂亮。   见男人这么说了,她缓缓把手移开,露出仅比刚上小学的梦梦好一些的字,不太好看,但已经比三个月前的好不少。   “挺好的,你慢慢练,肯定能越来越周正。”宋建国知道媳妇儿念书没念多久,后来一直在家里干活,再也没拿过笔,现在能捡起来已经不容易。   “真的?”梁宝英听到宋建国这句话心花怒放,她觉得世界上学问最好的男人夸自己,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宝珍说,改天给我找本入门的字帖,我肯定好好练。”   又是宝珍说,宋建国觉得太阳穴都在痛,他捏捏眉骨,“不用麻烦三妹了,我给你找!”   “你工作那么忙,有时间给我找字帖?”梁宝英觉得宝珍在学校肯定更方便。   “找个字帖能费什么事儿?”宋建国把事情一把子揽下来,“你别去麻烦宝珍了,这事儿交给我。”   “好吧。”梁宝英再练上两个字,埋头书写。   ——   梁宝珍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打翻了姐夫的醋坛子,她这会儿正和许盛杰商量大事儿。   过年前,许盛杰要去一趟粤市,再和吴二探探明年的生意,吴二发展得好,现在已经在粤市搞了个服装批发市场,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年底还要再开一个新的批发市场,邀请许盛杰过去看看。   这层关系自然是要一直维持着的,吴二和许盛杰秦淮洪三儿已经很熟,每回喝上两瓶酒就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这次许盛杰过去也不进货,主要是跟他再聊聊,看看他的服装批发市场近况。   因着又要离开一个多星期,梁宝珍有些不舍,靠在床头让他早去早回。   珊珊也象征性不舍,玩着自己最爱的玩具拨浪鼓,头也没回对着爸爸道,“爸爸,找去找回。”   许盛杰摸摸闺女的小脑袋,看着媳妇儿,他也挺舍不得,想起媳妇儿还没出过远门,突然有个主意,“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   “我去?”梁宝珍听到这句话瞬间有些心动。   “对。”许盛杰本是灵光一闪的主意,现在越说越觉得主意好,“十二月咱们这儿也冷,去南边你也能暖和点儿,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没出去过嘛,也没坐过火车,不然就这次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梁宝珍脑子里迅速思考要是跟着去能不能行?家里没问题,奶奶和小伟小雅都能看着珊珊,到时候学校也放寒假了,好像还真行?   “那我要准备什么?”第一次出远门的梁宝珍有些激动和兴奋。   “不着急。”许盛杰笑笑,单手枕在脑后,一派闲适,“到时候拎个行李木箱,装几件衣服就成。”   至于介绍信也方便,他们的店自从正式登记后,不时坐火车去南边都能开到介绍信,他能搞定这方面。   “粤市长什么样?比我们这儿怎么样?那边天气很好吗?”这种事儿不能提,一提了就想马上行动,梁宝珍恨不得现在就出发,现在她脑海里已经浮现一个时髦的大城市模样。   人总是对没去过的地方充满向往。   “你到了就知道了,那里发展挺快的,冬天比我们暖和不少。”   珊珊躺在妈妈怀里,听着爸爸妈妈你一言我一句,突然觉得不对劲,手中的拨浪鼓也停了下来。她听懂了,妈妈要跟着爸爸去坐火车车,她也想去,“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跟爸爸去。”   梁宝珍捏捏珊珊的小脸蛋,笑着拒绝她,“珊珊不去,珊珊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   “不嘛!珊珊也要去!”珊珊两只手抱着妈妈的胳膊,奶声奶气地撒起娇来,“珊珊也要坐火车车。”   梁宝珍抚额,听许盛杰说,坐两天火车挺难受的,她肯定不愿意带着这么小的珊珊去,只低下头轻声细语和闺女说话,“珊珊还小,坐火车会难受的,等珊珊长大了,妈妈带你去好不好啊?”   “唔~”珊珊小脸一皱,眉头拧着,小嘴噘得高高的,仿佛又能挂油壶啦,“珊珊现在已经很大啦,我都会跑啦,我现在就想去坐火车,我要跟你们一块儿去。”   她可一直听家里人说,珊珊长得快,珊珊长大了好多。   带着哭腔的奶音渐渐吐出来,珊珊委屈极了,爸爸妈妈怎么能都要走呢,她也要去。   “珊珊再大点儿,等你三岁了,爸爸就带你去吧。”许盛杰捏捏她噘得又高又翘的小嘴,“这小嘴儿怎么能噘这么高。”   “我不要等三岁。”珊珊越想越委屈,听到爸爸妈妈都不愿意带自己去,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眼里包着泪花,掰着手指头数数,妈妈教过她数一到十的,现在自己才两岁零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算啦,数不清啦,“三岁还要好久的。我现在就想去,我要跟你们...嗝...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说:   珊珊哭唧唧:我好可怜呀,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只想考个证55瓶; 第142章   ◎一更◎   压根没管爸爸妈妈的珊珊,自顾自哭起来,哭得可伤心,哭着哭着还打了个哭嗝,稍微缓一缓,她又接着哭。   许盛杰哪里听得闺女这么哭,一把把人搂过来,轻轻拍着背哄哄,“好了好了,不哭了,珊珊不哭啊。”   梁宝珍也不知道闺女能因为这事儿哭成这样,哭得都一抽一抽的了。   长大了一些的珊珊其实不爱哭,好像把所有的嚎哭都放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这还是她最近一年来哭得最厉害的一次。   “怎么就伤心成这样?”许盛杰轻轻给闺女擦眼泪,不过那豆大的泪珠还是不要命似的往下掉,晶莹剔透的。   “爸爸,我要去。”珊珊噘着嘴,哭得说话都带着颤音,小小一团往爸爸怀里拱。   许盛杰哪有招架之力,“去,咱们一起去!”   梁宝珍轻咳一声,看着瞬间破涕为笑的闺女,又看看宠溺她的老父亲,“珊珊这么小坐火车不遭罪啊?”   “我想办法,争取搞两张卧铺票。”   这年头火车卧铺票不好买,他每回去南边都买的硬座,坐个两天自然难受,现在决定要带着媳妇儿和闺女去,他怎么也得想想法子。   “爸爸最好啦。”珊珊高兴了,哭花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翘挺,扑闪着被泪水打湿了。   梁宝珍拿着手帕给小花猫擦脸,擤鼻涕,珊珊又往妈妈怀里钻,“妈妈最好啦。”   “你就能拿捏你爸。”梁宝珍点点小花猫的鼻尖,听见珊珊咯咯咯笑起来。   决定了一家三口出发,许盛杰接下来几天就托关系买卧铺票去了,他认识的人多,做生意以来也接触不少有点门路的,在临出发前一星期得到通知,买到了两张卧铺票。   梁宝珍给一家三口每人收拾了两套内衫,毛线衣,羊绒衫,外面就穿一件棉袄就行。   所有东西都装进许盛杰买的行李手提木箱里,装得满满当当。   “别忘了结婚证。”许盛杰提醒一句。   “带结婚证干嘛?”梁宝珍刚把行李箱关上,疑惑看着男人。   “没有结婚证,去招待所咱们只能开两间房,没法住一起。”   去招待所开房要看介绍信,要是一男一女想要住一起必须得是能出示结婚证的夫妻关系,不然招待所可不答应,现在作风问题查得严嘞。   梁宝珍没住过招待所,倒还真没听说过这事儿,她看一眼许盛杰,打趣他,“不住一间也行啊,我和珊珊住一间,你自己睡隔壁去。”   “那哪儿成?”许盛杰把锁在抽屉里的结婚证找出来,打开行李箱放进去,这才满意了。   三人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周云提前给做了几张大饼,又煮了白水蛋,再拿了些家里买的桃酥给放进纸袋子里让他们火车上吃。   “路上注意安全啊,小杰,多顾着宝珍和珊珊。”   许盛杰第一次一家三口出行,自然很慎重,“奶奶,你放心吧,快回家去,这天儿冷。”   “好,慢点儿走,路上滑。”   许盛杰穿着军大衣,一手抱着珊珊,一手提着行李箱,路面有些滑,梁宝珍不时搭一下他的胳膊,一家人渐渐走远,只在今年冬天的初雪中留下模糊的身影。   今天梁宝珍和珊珊穿着母女装,款式相近的红色斗篷棉袄,第一回 出门的珊珊被妈妈裹成了小粽子,脖子上围着祖奶奶织的红色围巾,头上带着虎头帽,裤子是宋春花缝的黑色棉裤,就连小手也带着大姨做的棕色毛线手套,这一身可爱又保暖。   “珊珊冷不冷?”许盛杰单手抱着闺女,问她一句。   “不冷。”第一次出远门的兴奋淹没了寒意,珊珊只觉得激动,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三人到了火车站,许盛杰提前拿到了两张卧铺票,京市发往粤市的火车将在二十分钟后到来。他们在候车厅等着,等火车快到时再去站台。   “你看着珊珊和行李,我去买点热乎的。”   “好。”   梁宝珍把闺女放在自己身边,摸摸她的小脸,又脱下手套摸摸她的手,还好,不算冷。   “妈妈,好多人啊。”珊珊左右看看,只看到周围人来人往,旅客们行色匆匆,有准备离京的,有刚下火车抵京的。   “对呀,人真多。”梁宝珍又给孩子把手套戴上,转眼就看到许盛杰拿着几个煮玉米回来了。   水煮过的甜玉米,味道不错,小两口一人吃了一根,珊珊吃了半根,她小口小口啃着,啃得卖力。   吃完玉米,火车也到了,照旧是许盛杰一手娃一手行李,让梁宝珍拉着自己的衣角,往鸣着汽笛的绿皮火车上去。   京市是进出大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也多,不少人直接从拉开的窗户里上下,走车门的就要拥挤些,好在卧铺票难买,往这边走的人少了许多。   穿过一节拥挤的硬座车厢,三人终于到了卧铺车厢,许盛杰托人买到的是两张下铺票,正好相对,上头是两个上铺,此时已经有人了。   在卧铺车厢安顿下来,梁宝珍见到自己上面的上铺探个脑袋出来,一个婶子冲她打声招呼。   “妹子,你们好。”   “大姐,你好。”   梁宝珍上铺是一对母子,瞧着比梁宝珍大个几岁,那小男孩儿比珊珊也大个三四岁的模样,许盛杰的上铺是个戴黑边眼镜的男人,这会儿正在床铺上看书,也和许盛杰两口子打了个招呼。   梁宝珍和珊珊都是第一次坐火车,等绿皮火车呜呜呜地缓慢提速出发时,珊珊跟着也呜呜呜起来,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远去,她扯扯妈妈的衣袖,“妈妈,你看你看,车站不见啦。”   “是,不见啦。”梁宝珍倒了一小杯盖热水喂给珊珊,“下星期我们就能再看见车站啦。”   火车上人多且杂,不过卧铺这边要好许多,他们买了火车上的饭菜,吃了晚饭又和同一个车厢的人聊聊天。   那个大姐是去探亲的,她男人在粤市附近的部队服役,听到许盛杰是退伍军人,自然就和梁宝珍多了几分亲近,毕竟大家男人都当过兵。   而许盛杰上铺的男人是京市新华书店的采购员,这回要去粤市参加全国图书交流会,听说梁宝珍是大学生,不免高看她几眼,还和人探讨起书籍。   珊珊脱了鞋,穿着厚厚的袜子踩在卧铺床铺上,她第一次在火车上睡觉,有些兴奋,毕竟她可是打败了爸爸的,小小窄窄的卧铺睡着妈妈和自己,爸爸被挤到另一张床上啦。   她好厉害的!妈妈还是最爱珊珊!   许盛杰:“...”   他不想告诉闺女,那是因为卧铺睡不下两个大人。   “妈妈~”珊珊盖着白白的被子,和妈妈贴得紧紧的,拥挤的空间让她嗅到妈妈身上淡淡的香味,好舒服,“我要抱着你睡觉觉。”   她的小手努力搭在妈妈身上,随着火车晃晃悠悠的前行,睡得香甜。   火车是在第二日下午到达的粤市。   火车刚要进站的时候,珊珊正和上铺的小哥哥说话,别看她年纪小,说话有时候还爱舌头打结,可她特别爱说话。   “我...我还见过好大的湖,湖里有鸭子。”   “我也见过,我还去过动物园,看到过老虎。”小哥哥被当兵的爸爸带着逛过粤市动物园。   “呀。”珊珊没见过老虎,她觉得自己输了,小脑袋使劲儿思考,突然眼睛又亮了起来,“我还骑过自行车。”   小哥哥不信,看一眼她的小短腿,这怎么骑自行车?   珊珊着急解释,“我爸爸给我推的。”   “啊。”这也算骑自行车啊?小哥哥也认了。   许盛杰把行李木箱拿出来,梁宝珍打断两人的对话,“好啦,来穿上鞋,准备下车了。”   “好!”听到要下车了,珊珊立马乖乖从被子里伸出两条小细腿晃到外面,等妈妈给自己穿鞋。   她冬天穿的是一双爸爸拿回家的深棕色小靴子,里面竟然还有一层浅浅的绒,可舒服啦,不过她还不会穿鞋,看着旁边小哥哥自己穿上鞋,珊珊有些羡慕。   她又输啦~   到达目的地,走下火车,珊珊明显兴奋起来,要不是妈妈抱着她,她准要在站台上跑来跑去。   梁宝珍看着和自己家乡远隔千里的粤市,仅仅是一个火车站就让她觉得大不相同。第一感受就是,这里果然没有京市冷!   他们穿得厚,现在走出火车站竟然还感觉到一股暖意。   “是不是要暖和些?”许盛杰带着她们往每次来粤市常住的招待所去。   “是,这里确实暖和多了,也没下雪。”   出示了两张介绍信和一张结婚证,他们顺利开了一间房,一家三口住进了一个房间。   “妈妈,这是什么呀?”   珊珊什么都好奇,听到妈妈说这是招待所,她的小脑袋瓜子又转动起来,还是不明白。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套白色棉被平铺在上面,床对面是一个木柜,上面有一个暖水瓶和三个搪瓷盅,柜子下方有三个格子,能放零散东西,床的左边靠近窗户,有张单人沙发,整个房间干净整洁。   房间里还带了一个厕所,十分让人惊喜。   “挺不错的哎。”梁宝珍一会儿就看完了房间,不愧是两块钱一晚的高档招待所。   在招待所房间里简单休息下,许盛杰准备带着媳妇儿和闺女出去吃晚饭,珊珊被妈妈脱了一件羊毛衫,孩子穿得太多也容易热生病。   重新穿上小棉袄的珊珊哒哒哒跑着,结果被爸爸一把扛上肩头往外走,她兴奋地叫出声,“妈妈,我好高呀!” 第143章   ◎二更◎   梁宝珍走在最后锁了门,看着前面的父女俩不禁笑意盈盈。   “你别把珊珊摔了。”   许盛杰可自信,回头冲媳妇儿挑挑眉,“我手稳得很。”   珊珊也放心,脆生道,“爸爸腻害呢。”   今天三人就在招待所附近的河溪酒家吃饭,许盛杰来过好几次,主要还是和吴二熟了之后被带着来的。   马蹄糕、猪手面、猪油糯米鸡、冬瓜肉茸汤...   特色菜一样点了些,大家入乡随俗,品尝起美食。   梁宝珍吃着好吃的,这才明白书本上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书本上看到再多风土人情描写,都不如实实在在来一趟。   至少,再多的文字告诉她这些当地美食有多好吃,也不及她真真切切咬上一口。   “味道不错吧?”许盛杰来过几次,没有母女俩的惊艳。   “嗯,好吃!”   珊珊听见了,嘴里塞得鼓鼓地跟着夸夸,“好次~”   他们晚饭吃得早些,吃完饭正好出来消食,梁宝珍在京市已经见惯了街边许多摊贩卖东西,可怎么也没想到粤市的摊贩生意更加繁荣。   街边卖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品种更多,简直是一家挨着一家,来买东西的更是络绎不绝。   梁宝珍一个没忍住,就在小摊贩那里给珊珊买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头绳,黑色头绳普普通通,可尾巴上有一个红纱蝴蝶结,珊珊也喜欢,付了钱便戴绑在了小揪揪上。   当然,付钱的是爸爸。   许盛杰一路跟着媳妇儿闺女走,街上人多,他不时伸手护着她们不被挤到,一路随时准备掏钱。   逛了一圈下来,珊珊头上多了个蝴蝶结头绳,嘴里咬着小兔子糖人,手上还拿着一根漂亮的竹蜻蜓。   梁宝珍则是买了好几张手帕,这里卖的手帕不是常见的格子或者纯色手帕,竟然是刺绣的,刺绣样式多,比京市百货大楼里的还多。   “这都是从对面来的货。”   梁宝珍挑得眼花缭乱,她出来一趟肯定得带些礼物回去,数了数人,一口气买了五张手帕,又去另一个摊贩那里买了五张丝巾。   丝巾也格外别致,上面是印花画,色彩鲜艳大胆,大姐她们肯定会喜欢。   许盛杰看着媳妇儿激情购物,他也来了兴致,见到闺女头上有了蝴蝶结头绳,他也在摊贩中寻觅起来,目光锁定在一枚浅蓝色发夹上。   发夹是一块长方形,外层包裹着浅蓝色绒布,精致小巧,简约又不失大气。   “这个多少钱?”   “八毛。”   许盛杰爽快付钱买了,梁宝珍带着珊珊买完丝巾过来,见到许盛杰刚付完钱,没想到他还有兴致,“买什么了?”   她扫了一眼面前的摊贩,似乎没有什么适合男人用的东西。   全是些花花绿绿的女同志喜欢的。   许盛杰摊开掌心,让她看,“买给你的,喜欢吗?”   梁宝珍看着那枚浅蓝色发夹,精致漂亮,她点点头,抬眼看着许盛杰,“喜欢!”   走出这条街的时候,母女俩头上都多了东西,许盛杰晃着闺女头上的一抹红,媳妇儿头上的一抹蓝,觉得一家人出门确实来对了。   再走着,三人便见到街边的‘照相馆’,说是照相馆其实也就是个摊儿,没有门脸儿,一个师傅拿着个照相机拍照,一张照片八毛钱,价格不菲,可架不住大家都爱留念。   许盛杰也和媳妇儿闺女去拍了一张,付了八毛钱得了一张单据,五天后来取照片。   单据交给媳妇儿,他担心自己给弄丢了,梁宝珍自然接过,将其放进手帕里叠好,又把手帕放到随身背的单肩挎包夹层里。   奔波一天,简单在招待所附近逛逛,一家人回招待所休息,明天吴二要请他们一家三口吃饭。   有人请吃饭,自然是好事。   睡饱了的珊珊兴高采烈起床,小孩子不认床,在哪里都能倒头睡,反倒是梁宝珍昨晚没睡踏实,一早醒来连打了几个哈欠。   “中午吃了饭,你和珊珊回来歇会儿。”   “嗯。”梁宝珍动动身子,刷牙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换了个城市,一晚上一直在做梦。”   “今晚看看,总不能天天这么着吧。”许盛杰出个主意,“实在不行晚上喝口白酒?到时候昏着容易睡。”   梁宝珍别他一眼,“馊主意。”   许盛杰笑笑,又看着闺女,“珊珊睡好啦?”   “嗯!”珊珊点头,“珊珊睡得好。”   ——   吴二这两年生意做得大,已经是粤式服装批发市场一霸,手下两个批发市场,每天进货出货上千上万件衣裳。   生意起来了,他穿衣却仍旧不显眼,一身低调的灰色上衣黑色裤子,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他是络腮胡,更显得人粗犷些。   知道许盛杰一家三口要来,他这个地头蛇可不得请顿饭。   在粤式最好的金陵酒家,梁宝珍见到了自己男人的生意合作对象。   第一眼差点不敢相信,吴二这人扔人堆里肯定没人觉得他已经是个有钱人。   “吴二哥,这是我媳妇儿梁宝珍,我闺女珊珊。”   吴二看一眼对面的人,许盛杰年轻英武,梁宝珍大方漂亮,至于那个小丫头,好像有些害羞,直往妈妈怀里钻。   “许老弟,你福气好啊。”吴二至今没有结婚,看一眼人家家庭幸福美满的,难免生出些惆怅。   “日子确实过得不错。”许盛杰和他碰个杯。   “弟妹,还有珊珊是吧?尝尝我们的吃的,可不比你们那儿的差。”   梁宝珍抿嘴一笑,自然也应和,“吴二哥,味道确实好,我们都爱吃。”   “你们闺女多大了?”   梁宝珍逗逗孩子,让珊珊自己回话。   珊珊看一眼对面有一圈络腮胡的叔叔,小声道,“两岁啦~”   “还没叫吴叔叔呢。”梁宝珍继续逗她。   珊珊又垂着眼,小声叫人,“吴叔叔。”   吴二没逗过小娃娃,看着这小丫头说话奶声奶气的也觉得可爱,就是胆子小了些。   “吃菜吃菜。”   饭桌上,主要是许盛杰和吴二谈起最近的生意,相较前一年,今年生意似乎有些收紧,外头有些风声鹤唳。   “吴二哥,有说可能要再抓投机倒把的。”   “是,有这么个说法的。”吴二闷了一口酒,觉得火辣辣的,“不过也没大问题,哪个月没这么些风声啊,大伙儿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怕他个球!难不成还能把我都抓了?”   珊珊小口吃着菜,小声跟妈妈说话,“妈妈,吴叔叔脸上的刺刺好多呀,好吓人。”   梁宝珍忙用菜堵住孩子的菜,“不许瞎说哦。”   珊珊知道了,不能说吴叔叔的刺,她继续乖乖吃菜,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什么声音。   美食让她放松下来,自己拿着勺子挖碗里的米饭,配上软嫩的鸡蛋羹,吃得香。   吴二坐在对面,余光瞄到珊珊,又对着许盛杰开口,“你闺女可真省心啊,自己拿个勺子吃饭,一点不需要你们操心。”   他手底下有人也是当爸的,生了皮孩儿,吃个饭那叫一个不消停,看得他都头大。   许盛杰自然骄傲,“我们珊珊是乖,尤其是吃饭的时候。”   珊珊听到爸爸和胡子叔叔在夸自己,抿紧了小嘴,可是那笑意怎么都憋不住,只好对着大家道,“我喜欢吃饭饭。”   吴二就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平日里天天面对一群糙汉子,是个人都受够了,现在生意谈得差不多,就逗起孩子来。   “这几天你跟我去看看批发市场,顺便也带着你媳妇儿闺女到处走走,我们粤式也不比你们京市差的。”   “我正准备明天带她们去。”   “要不要相机?上回有人送了我一个,国外进口相机,你们到处玩儿可以拍拍照。”   许盛杰还没回答呢,珊珊听明白了,别看她一直吃着饭,可小耳朵竖得直直的。   “是咖嚓咖嚓那个吗?”   吴二听到她模仿拍照声模仿得挺像,当即笑了,对着个小奶娃稍微软了粗嗓子,“是,你还知道照相机啊?”   珊珊挺起骄傲的胸脯,扬着小脸,“我当然知道啦,我还拍过照片呢。”   “哟,你闺女懂得不少嘛。”   梁宝珍见珊珊不认生了,也跟着笑,“昨天我们在街边拍了照,过几天就能取,珊珊就记住了。”   “那你要不要再拍照?叔叔有个特别厉害的照相机可以借你。”   珊珊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见他们都微笑,这才冲着胡子叔叔点头,“要的。”   说完,又补充一句,“谢谢胡...吴叔叔。”   糟糕,差点叫错啦。   ——   吴二让手底下的人去取相机交给许盛杰,这相机确实厉害,现在国内大部分相机都得花几天时间洗照片,拍出来的相片像素一般,这个相机是现在最先进的品牌,成像效果好,上头的人或物看着活灵活现,因此价格非常昂贵,而且难买。   珊珊一直盯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看着爸爸接过相机,再听胡子叔叔讲怎么拍照,她手伸进自己的棉袄内层,里面是祖奶奶给缝的小包,装着她的过年压岁钱,一块钱。   因为小包太小,也装不了太多,但是珊珊可高兴,自己有钱哎。   昨天一家人在外面拍照片花了八毛钱,她是听到了的。   这会儿,她费劲吧啦把一块钱给掏出来,递给胡子叔叔,“叔叔,拍一张照片八毛钱,你找我两毛吧。”   说完又提出一个小要求,“能找我新一点的钱钱吗?”   她的一块钱可新了,是银行新出的票子,她不想要旧旧的钱。 第144章   ◎三更◎   吴二看到一只小小的手捏着一张一块钱的票子朝自己递过来,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   “你闺女真挺有意思啊。”   许盛杰也没想到闺女还要给人付钱,有时候他这个当爸的也闹不明白珊珊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不过自己的闺女自己爱,他也没谦虚,“是挺有意思,我有时候和她说话都要被逗乐。”   吴二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么小的买卖了,一块钱的“买卖”,堂堂粤式服装批发市场老大,还得给人找零两毛,说出去谁信呢?   “叔叔身上可没两毛啊。”吴二身上确实没这么碎的钱了。   珊珊小脑袋瓜又转了转,很是大方,“那叔叔欠着我两毛吧。”   “好!”   吴二想摸摸珊珊脑袋,不过小丫头不愿意,退后两步缩到妈妈身边,胡子叔叔吓人得嘞。   吴二不介意,收下珊珊的一块钱,直接揣进兜里,“那你们多拍点照片,也是个纪念。”   “谢谢吴二哥。”   许盛杰抱着闺女和媳妇儿一块儿离开,有了照相机,接下来的几天三人拍了好些照片。   他这趟过来抽时间带着媳妇儿孩子去了吴二新的服装批发市场看了看,和他们那边的人吃了两顿饭,因为人多又杂,吃饭便没带着宝珍和珊珊去。   其余时间许盛杰倒是闲下来,带着媳妇儿闺女到处逛。   自己带个相机当然方便许多,吴二就连胶卷都给他们备了,三人在粤式的高塔下留影,在广阔的湖泊前合照,在五层楼前,珊珊被爸爸举得高高的,留下一张笑得露出大白牙的照片,在江畔码头,母女俩第一次坐上轮渡,看着泛着阵阵涟漪的江水,珊珊想伸手摸摸被妈妈抓回来的模样也被拍了下来......   几天后,花钱快冲拿到了照片,珊珊看看一张张照片,里面有爸爸妈妈还有自己,好厉害呀!   她抬起头问爸爸,“爸爸,为什么我们能进去啊?”   是怎么进到照片里的呢,珊珊年纪小,可有很多很多为什么。   许盛杰被珊珊问得哑口无言,这照相机的原理,他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不要紧,直接甩给媳妇儿,“问你妈,她是大学生。”   梁宝珍瞪许盛杰一眼,看着珊珊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给一个快三岁的孩子解释这个。   “这是小孔成像的原理。”   珊珊小脑袋一歪,小嘴动了动,梁宝珍知道闺女还要问,问小孔成像是什么,她准备好给孩子解释解释,结果就听到珊珊开口了。   “原腻是什么?”   梁宝珍:“...”   还挺不爱套路出牌。   =   离开粤式那天,一家人外出吃了午饭,回招待所收好行李,准备坐下午的火车回京。   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吃了不少好吃的,买了不少穿的用的,除了一开始带来的行李箱外,一家人的行李又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到了火车站候车室,梁宝珍给珊珊系好棉袄,问她,“要离开这里了舍得不?”   珊珊自然是有些舍不得,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出来玩儿,坐了火车车,吃了好多好吃的,还见到好多不一样的地方。   她点点头,“还想来。”   许盛杰承诺,“以后爸爸每年都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儿好不好?”   “好!”珊珊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亮的,又扒拉着妈妈的手,“还要带妈妈!”   “那当然有妈妈,我不带谁也不能不带你妈。”许盛杰冲媳妇儿小声道,“还挺惦记你。”   梁宝珍抱着闺女得意,“那可不!不看看是谁的闺女。”   火车到站前十分钟,吴二过来送行,手里还拿着上回借给许盛杰的高档相机。   珊珊一眼就认出来那个黑乎乎的长方形东西,它很厉害的,叫‘原腻''。   吴二和许盛杰道别,又让梁宝珍和珊珊有机会再跟着过来玩儿。   “这次我也忙,下回,下回肯定再好好尽地主之谊。”   梁宝珍这几天自己玩得很高兴,也邀他去京市,“吴二哥,你有空也可以来我们那边,让盛杰带你好好转转。”   “成!”   吴二爽朗应下,又看到被妈妈抱在怀里的珊珊,他这几年可没欠过人钱,这几天破天荒欠了一个小丫头两毛钱,今天不得来还钱?   “珊珊,还认得我不?”   珊珊点点头,“吴叔叔好。”   “我还欠你两毛钱,记得吗?”   珊珊点头的幅度更大了,“我记得呢。”   她知道吴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就像她和楚楚一样,因此昨晚她还默默想了想要不要催吴叔叔还钱,可是那是爸爸的好朋友,她没好意思开口。   珊珊觉得自己痛失两毛钱,只能抱着这几天拍的照片好好安慰了自己!   “来,叔叔这辈子不欠人钱,拿这个给你抵债了!”吴二把相机递过去。   “吴二哥,这可不成!”许盛杰把相机推回去,“珊珊这丫头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许盛杰知道这个进口相机的价格,上千!自家哪能要?   梁宝珍也连连拒绝,“吴二哥,小孩子就是爱玩儿,别跟她逗乐。”   只有珊珊看着那个厉害的家伙,有些馋。   不过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也摇头,“我不要啦。”   “哎,别听你爸你妈的,你就说自己想不想要?”吴二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还是厉害的,尤其是一个小女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珊珊愣了一秒,轻轻点头。   “那就拿着!”   吴二把相机塞到珊珊手里,她的手小小的,只能把相机给抱在怀里。   “喜欢就拿着。”吴二转头对许盛杰道,“你这闺女我看着实在是可爱,一个相机就当我送小丫头的礼物,这相机自打别人给我送来我也没怎么用过,我一大老爷们有什么可拍照的,你们拿去用就是。”   吴二再三坚持,许盛杰和梁宝珍也只能谢道谢收下。   一千多的相机随手就送人了,梁宝珍只感慨吴二是个性情中人。   珊珊紧紧抱着相机,冲胡子叔叔挥手道别,被妈妈抱着上了火车。   回去的火车卧铺票也是吴二包下的,两张下铺,和来的时候一样,珊珊脱了鞋上床铺坐着,开始把玩相机,她有新玩具了!   梁宝珍和许盛杰坐到一处,看着对面的闺女玩相机玩得开心,又谈起吴二。   “吴二哥也是不得了,这么贵的相机直接就送啦?”   许盛杰笑笑,只觉得吴二确实是个人才。“吴二哥确实随性得很,很多事情就凭心情,心情好了跟你称兄道弟,心情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确实是个人物。”梁宝珍又聊起他的服装批发市场,前天,她带着孩子和许盛杰去了吴二新开的批发市场,那么大面积的市场,数不清的衣裳挂着,堆积着,不可谓不震撼。   亲眼所见和听说,差别实在是太大。   “就是取名还挺迷信,两个个批发市场叫兴隆一号,兴隆二号。这是多盼着生意兴隆啊。”   许盛杰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   “吴二哥叫吴兴隆,兴隆批发市场就是用的他的名字。”   原来如此,梁宝珍还想岔了,“我还以为是取自生意兴隆呢,原来是名字啊,你看他名字,兴许人家天生就是要做生意的料。吴兴隆...”   吴兴隆?   梁宝珍觉得这个人名有些耳熟,粤式,服装批发,吴兴隆......   难道这人就是书中写的,后来的全国服装大王吴兴隆?   梁宝珍脑海中闪过一些书里的片段,全国服装大王名叫吴兴隆,名字在后来人看来是有些土的,不过人很有本事,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发家。   不过...这人却在八一年,因为投机倒把罪被抓,进去蹲了几年大牢,即便是这样,他出来后又赶上政策宽松,重干老本行,最后依然发展成为全国服装大王,在九十年代到零零年代,说起卖服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吴兴隆的大名。   正是因为回忆起吴兴隆的情节,梁宝珍突然反应过来,明年政策会突然收紧,对投机倒把严惩,很多最近几年发达的万元户都遭了殃。   想到这里,她面色有些难看,这几天招待自己一家的吴兴隆会被抓,自己男人呢?许盛杰会不会也因此受牵连?   此时的许盛杰已经坐到对面,正在教珊珊用相机,按哪里,怎么咖嚓咖嚓。   相机里还剩下一些胶卷,许盛杰让她摆好的姿势,小小一个红色的团子坐在绿皮火车的卧铺,笑盈盈看向镜头。   她这回在粤式看到有人拍照,会举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个2,现在她看着爸爸的镜头,也有样学样,冲着他比了2。   “爸爸,拍了吗?”珊珊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啦,“我2了好久啦。”   “好了!”许盛杰把相机放下,又让珊珊给妈妈拍,“爸爸给你摆好了,你按这里就可以。”   “好啊!”珊珊能给妈妈拍照,她好开心,冲着对面下铺的妈妈叫了一声,“妈妈,看这腻。”   梁宝珍还想着书里的情节,担心许盛杰,又有些担忧吴兴隆,听到闺女叫喊声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咔嚓。   珊珊的小手很用力才按了快门。   一张梁宝珍拧着眉的照片拍了下来。   珊珊跳下矮矮的下铺,趿着靴子蹬蹬蹬跑到妈妈身边。   “妈妈你怎么啦?”别看她小,也能分辨妈妈高不高兴。   妈妈高兴的时候嘴角是向上的,眼睛也亮亮的,里面好像是有星星。   可是现在的妈妈嘴角向下,眼睛也暗暗的,眉头微蹙。   “妈妈没事。”梁宝珍把闺女抱到怀里,只感觉自己怀里软软的一团。   珊珊伸长手,胖乎乎的小手抚上妈妈的眉头,一下下把妈妈的眉头抚平。   抚平了眉头的妈妈好像又高兴起来啦,珊珊很满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珊珊吨吨吨狂喝哈哈哈:吃一碗饭1瓶;张张今天瘦了吗1瓶;只想考个证66瓶;栀夏1瓶;vvaa 3瓶;hirey 50瓶; 第145章   ◎一更(修)◎   梁宝珍把珊珊的小手抓着揉了揉,冲闺女露个笑容。   许盛杰自然也看出来媳妇儿面色不太好,不过他一问,宝珍就摇头,只说出来玩了一路有些累。   “那你躺会儿。”   梁宝珍躺在床铺上,想着到家后和许盛杰说说,毕竟现在在外面,在火车上,肯定不能大张旗鼓聊投机倒把的事情。   经过两天的况且况且声,绿皮火车终于到达了京市。   一家三口下了火车回到大杂院,院里没什么人,许家大门虚掩,周云听到门外的说话声才去确定是孙子一家回来了。   “小杰,宝珍,快歇着!”   一个多星期没见,周云最想的是自然是曾孙女珊珊,珊珊也会哄人,抱着祖奶奶的胳膊小嘴叭叭个不停。   给祖奶奶讲一些天见到了什么,吃到了什么,还给看自己的新玩具,一个相机。   周云只在照相馆见过相机,和珊珊手里这种小巧的不一样,只安静听曾孙女说话。   “小伟去训练了,小雅找宋家丫头她们去了。”周云给许盛杰梁宝珍说一句。   “好。”梁宝珍心里搁着事儿,见珊珊和她聊得好,便示意许盛杰回屋去。   卧室门一关,外面珊珊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消失了一大半。   许盛杰还是眼尖,坐到床边把宝珍也拉过来坐下,“说说吧,怎么了?”   梁宝珍看他一眼,“你觉得我有事儿?”   “这不明显嘛,回来的火车上就不太对劲,问你又不说,这会儿急忙把我拉到屋里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梁宝珍这两天在火车上想了想该怎么说,他们生意做得好好,看起来还有要做大做强的趋势,自己这盆冷水怎么泼?   泼了有没有用?   清了清嗓子,梁宝珍缓缓开口,“我其实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们做生意啊,你看看,现在服装店生意好,吴二哥那边也搞得风生水起的,但是你听过一句话没?”   许盛杰没接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枪打出头鸟。”梁宝珍确实担心,更担心吴兴隆走书中老路,这样许盛杰他们拿货的是不是也会被拔出萝卜带出泥?   “你可别忘了,现在投机倒把罪可没取消呢。”   许盛杰点头,沉吟片刻开口,“我知道,投机倒把罪一直没取消,只是政策放宽了嘛,不过要是大家都害怕这害怕那,一辈子都挣不了钱。”   他不是个束手束脚的人,没理由开始做生意了还担惊受怕。   “要是有一天,比如说明年,后年,突然又抓投机倒把,你怎么办?”   “是不是那天听到我们说的被吓到了?”许盛杰和吴二确实是饭桌上提过一嘴,他们有些门路,上头风声频传,似乎要再抓投机倒把。   不过这种消息每个月都传,一会儿说要彻底放开了,一会儿说要严抓,不少人被反复拉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不用太担心,我们不会有事儿。”   梁宝珍看他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当下就急了,面上浮现急色,“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现在钱是好挣,可是政策就是说变就变的,你现在不当回事,要是真被抓去蹲大牢了,还指望快七十的奶奶给你送饭去?还是三岁的珊珊给你送饭去?”   许盛杰听到媳妇儿发散到天边的话,唇边隐有笑意,“怎么,你不给我送饭?”   梁宝珍受不了他这会儿不认真的模样,赌气道,“我才不给你送!你要真出事儿了,我就带着奶奶珊珊小伟小雅另过!你自己蹲大牢去。”   许盛杰一听,更乐了,一手揽着媳妇儿,不明白她怎么就生气了,“好狠心的小媳妇儿啊!”   “那不是你活该嘛?都让你注意了。”   “好好好!”许盛杰举起双手投降,“我肯定好好去打听打听行不?为了我的小媳妇儿,我肯定不能被抓,不能去蹲大牢。”   “还有吴二哥那边,你不觉得他现在生意做得太大吗?”梁宝珍想起书里写的,抓起来的多是些赫赫有名的人物,“生意做得越大,越是靶子。”   许盛杰现在认真起来,一手抚着宝珍的手臂,也认同她的话,“是,最近发展得太顺了,前天吴二哥还跟我说,觉得自己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容易,太容易了!”   梁宝珍在许盛杰耳边又念叨了好几天,许盛杰慢慢起了些警觉心,外头确实有些风言风语,媳妇儿又担心自己,他再如何也得为自己以及合伙的秦淮、洪三儿考虑。   一星期后,他带着洪三儿托人和市经济发展规划局副科长见面吃了个饭。   一顿饭下来,许盛杰后背发凉。   这天,似乎真要变了!   ——   他第一次一个月去了两趟粤市,和规划局副科长见面当天半夜就找出最近三个月的报纸仔细钻研,自打做生意以来,他看报纸也全凭有没有空闲,就是看看也属于囫囵看个大概。   这回在服装店里连夜翻看最近三个月的报纸,拿只笔写写画画,他终于发现些问题,从报纸上的内容来看,政策真的在一点点收紧,只是轻易很难看出来,得比较着看。   再结合规划局副科长的话,许盛杰第二天凌晨便买了张硬座票去粤市。   梁宝珍不记得书中写的是明年什么开始严抓投机倒把,时间模糊,她只能抱着珊珊等许盛杰回来。   期间她去了趟和大姐合作的小卖部,只让大姐可以歇歇。   梁宝英挺惊讶,自家生意不错,她干得正起劲儿呢,“宝珍,是怎么了?我们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关门啊?”   梁宝珍自然没法把书里内容往外说,说了也没人会信,只能找个含糊说辞。   “最近我们看报纸,总觉得上面风向不太对,姐,你还记得以前严抓投机倒把吧?”   梁宝英当然记得,以前谁敢做生意啊。   “我们现在也赚了不少钱,你现在歇一歇正好当放个假,”要是后面没问题,还能再干。   梁宝英不太懂那些,她也看不了报纸,不过既然妹子都这么说了,她只能信她。   虽然关店让她很不舍。   梁宝珍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解决了,许盛杰也回来了。   许盛杰回来的时候,京市的雪逐渐大了,披着满身风雪回家的许盛杰先灌了一盅热水,这才和宝珍去卧室说话。   “应该真要变了。”他只说了这一句话,梁宝珍就安心。   总归会想办法。   “我们店先关了,这几个月都不营业,吴二哥那边也要先撤。”   具体的情况梁宝珍不知道,不过许盛杰让她别担心。   “你那边的店应该问题不大。”许盛杰知道枪打出头鸟,对于一些散户,应该不太会追究。   “我已经关了。”梁宝珍可不会拿自己和大姐去赌,万一出了事儿就麻烦。   许盛杰没多说,关了也行。   “后面几个月就歇歇,正好忙了一年也累人。”   家里存折上已经有了五万块,比大多数人都富裕,足够他们休息了。   周云和小伟小雅对于二人关店没什么想法,他们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开店也好关店也好,都行。   ......   开年后,上头一纸文件,真要严查严抓投机倒把,一石激起千层浪。   过去一年多时间里赚得盆满钵满的个体户开始被关注被调查。   不过一些散户问题不大,被带去说说话教育教育就放了,杀鸡儆猴自然是要抓大的。   全国陆续有各类大人物被抓,以投机倒把罪判刑。   许盛杰他们反应快,当时顶着压力和嘲讽歇了业,现在才得以自保。   不过,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街市瞬间又安静不少,个体户们人人自危,街上一时无人摆摊了。   当然,也有个别胆大的,还悄悄在交易。   梁宝珍见这波事情过去才渐渐松口气。   夜里,许盛杰把媳妇儿圈在怀里,珊珊睡在旁边小床。   “这回多亏了你。”许盛杰也没想到,一时间又是风云突变,如果不是宝珍那回提醒,肯定会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梁宝珍贴着他散着热气的胸膛,终于安心,“你以后可得多注意些,怎么也得为我们多考虑,不要出事儿。”   许盛杰贴贴她额头,郑重承诺,“我会的。”   ——   这阵严抓的风一直吹到了夏天,转眼到了梁宝珍快上大三的时候,学校里课程不多,通过在广播站认识的老师和师哥的关系,她在暑假里被安排分配去了地方电视台实习。   广播站老师把她推荐给电视台同门,也是出身京大中文系的师姐宋文静,宋文静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为人精神干练,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现在在播报晚间新闻。   梁宝珍拥有了一张电视台的实习证,上面贴上了自己的一寸照片,写着姓名和部门。   徐舒萍找了个中学当实习老师的机会,市一中和市电视台离得不远,徐舒萍过来找梁宝珍吃午饭。   两人在大面村认识,又一块儿重逢于校园,现在又各自分开去实习。   坐在国营饭店,一人一碗炸酱面,徐舒萍说起自己当实习老师的种种经历,不禁佩服梁宝珍。   “我之前以为自己挺喜欢孩子的,结果这实习了两个月,我已经看着他们就头痛了。”   梁宝珍笑话她,“你还能振作吗?”   “能吧!”回答得有气无力,“你呢?怎么样?”   梁宝珍说起实习的事情则是有些兴奋。   “挺好的,我第一次看到电视节目是怎么制作的,很神奇。”   她只在学校见到过电视机,没想到现在已经进了电视台,她梦想着,以后有机会也能像师姐那样,成为一名播音员,也能出现在黑白电视机的画面里。   不过大杂院先现在连电都没有。   月牙胡同这片算是市里发展慢些的区域,前几年给居民牵电线的时候没赶上趟,原来说等着下一批,结果听到牵了电线那片区的群众说隔三差五停电,用着用着还是得掏煤油灯,加上电费还贵,渐渐地,普通居民群众没几个爱折腾电灯的,墙边那根电灯开关绳也成了摆设。   他们片区也就没想着再去牵电线,牵了没用嘛。   这几天,街道办组织各个月牙胡同大杂院准备牵电线,现在电力发展比几年前又进了一步,这事儿还是得提上议程。   牵电线这天,大伙儿都过去围观,看个热闹,渐渐地,每家每户屋里都多了个电灯泡,多了根细细长长的电灯开关绳。   珊珊可喜欢拉绳,拉一下,灯泡就亮啦,发出暖光色的光。   她拉一下开,又拉一下关,折腾着玩儿。   有了电,倒没太改变大杂院众人的生活,多数人还是心疼电费的,再加上时不时停电,确实不方便,因此煤油灯也没收起来,就放在显眼地方,随用随拿。   不过许家生活却有了不少改变,一天,梁宝珍从电视台回家后发现家里多了一台黑白电视机。   三岁多的珊珊正蹲在地上仔细盯着电视机看,见到妈妈回来,她连忙招手,“妈妈快看,有电视机!” 第146章   ◎二更◎   金星牌12寸黑白电视机,许盛杰花了四百块钱买回来的。   一到家,珊珊就迈着小短腿冲过去,黑色的大家伙看着好大一只,等爸爸拆了包装箱子才看到电视机真容。   珊珊穿着一条漂亮的格子布拉吉围着电视机打转,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又上手摸了摸,眼里满是好奇。   “爸爸,电视机是森么?”   许盛杰还没来得及立好天线,只灌了盅水,替闺女答疑解惑,“这个就是电视机,以后能从里面看到很多东西。”   珊珊似懂非懂,“爸爸,这个里面能看到娃娃吗?”   许盛杰想了想,少儿节目?“应该有的。”   珊珊还没研究明白呢,妈妈就回来了,她赶忙招呼妈妈过来。   梁宝珍看一眼电视机,询问许盛杰,“怎么突然买电视机啊?”   “正好搞到了电视机票,就买了一台回来。”许盛杰从兜里掏出一张收据,“这回只排到一台的队,不过另一张电视机票我已经付钱了,百货大楼的给我写了张收据,这张你拿着,看什么时候给宝军,让他下个月月初直接搬一台给爸妈。”   大面村现在还没有哪家能买电视机,梁宝珍想想也好,自己爸妈肯定喜欢。   许家买了台电视机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晚上,大伙儿就跟着饱了眼福。   天线接上,调了许久信号,大伙儿自己拿着小马扎围坐在院子里,看着许家买的电视机,聚精会神看起了《天气预报》。   听着那个小小黑框里传出声音,天气预报播报员正在说话,大家第一次觉得听个天气居然也能这么有趣。   “小许,你们家这电视机买得好啊,有意思,比看报纸有意思多了。”魏大爷自然舍不得花几百块钱买台电视机,再说了,电视机票也难得。他们能巴着许家人看看就不错了。   张蓉也激动,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模样的电视机,居然还真能出声,里头的人还能动,多新鲜啊。   她和周云坐在一块儿,两人都上了些岁数,尤其是周云,年纪大了也耳背,张蓉和她说话得说几遍。   “啊?”   “我说啊,你有福气,孙子可太争气了。”据张蓉所知,整个月牙胡同买了电视机的,许家是第一家,多长脸啊。   这消息自然传了出去,每天晚上,不仅自己大杂院,就连隔壁大杂院,隔壁的隔壁大杂院都来了人,大家一块儿挤着看。   这天晚上竟然还播放了中央歌舞团办的歌舞表演,大伙儿哪见过这么精彩的,看着电视就鼓起掌来,把夏日的虫鸣鸟叫都掩了去。   一连看了一个月电视,大家的好奇心才终于歇了歇,也淡定不少,不过每天来看电视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珊珊每天晚上吃了晚饭都盼着看电视,她会把自己专属的小马扎搬去老地方放着,又折返回去给祖奶奶搬,一趟搬一张,得来回四五趟才能把家里人需要的小马扎搬过来,要是赶上周日一家人都在家,她得搬六张。   可累坏珊珊啦。   电视机还没搬出来的时候,各家各户也还在吃饭,珊珊已经自己爬上小马扎乖乖坐好,小手放在大腿上,等着看电视。   不过看久了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拉着妈妈的袖子问,“妈妈,为什么她们一直穿黑衣服啊?”   珊珊纳闷,自己都有好多不同颜色的衣服,可漂亮了,为什么电视机的人就不穿别的颜色呢?   梁宝珍笑笑,这才向解释,“因为这是黑白电视机呀。”   “黑白电视机里的人就是黑白人吗?”   “你要是进去,也是黑的。”许盛杰坐在另一边对闺女说话。   珊珊看着那个小小的屏幕框,突然有些害怕,她抱爸爸粗粗的胳膊不撒手,她才不要被电视机抓进去,她不要变成黑黑的人。   梁宝珍抽空把买电视机的收据给了二哥梁宝军,让他找时间去百货大楼搬走。   梁宝军知道是妹夫弄的票买的电视机,嚷着改天找他吃饭喝酒,不过此时另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宝珍,我和舒萍准备结婚了。”   “你们要结婚了?”梁宝珍欣喜不已,要知道,之前梁宝军第一回 上徐舒萍家里可不太受待见,后来愣是凭着一双伶牙俐齿把徐家人哄得开心,可总归是没完全赢得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心,现在居然成了!   “是,现在不是通过了考验嘛。”梁宝军之前倒腾了些布匹赚了一笔钱,接着又被未来老丈人安排去环保局当了临时工,他其实不想去当个临时工,每天按部就班上班,可没办法,未来老丈人看不上做生意,他只能先听从安排,一个月拿个十多块工资,当个循规蹈矩的人。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水滴石穿,能抱得美人归。   “舒萍上回还说毕业才结婚呢,没想到现在就答应了?”   “我们商量先领证,自家吃个饭。”梁宝军难得有些羞涩起来,挠挠后脑勺,“好不容易看到她爸妈点头,不抓紧把证领了,我心不安。”   梁宝珍难得看二哥这副模样,也替他们高兴。   梁宝军买好电视机的时候,梁宝珍跟着一块儿回了大面村,珊珊许久没见到姥姥姥爷还有家里的三只老母鸡,甚是想念。   她上次回去的时候就和老母鸡们成了好朋友,就连姥姥让她们带鸡蛋回去的时候,她也要吃自己最好朋友下的蛋。   这是对好朋友的优待。   老母鸡:“...”   宋春花哪见过什么电视机,这可是稀罕物件儿,当即就笑开了花。   不少村民也围了过来,纷纷看起热闹,大伙儿一言一语都在夸他们两口子有福气。   “春花儿,你看看你们家,一个个娃都争气,女婿也是城里人,还给你们买电视机,这真是好福气啊!”   “是吧啦,当年春花嫁过来我就看了的,这人面相就好,一看就是要享福的。”   宋春花被一群婶子说得咧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谦虚起来,“哎,什么享福不享福,孩子们就爱乱花钱,我们一把年纪了,哪里需要用这么高档的东西嘛。”   “一把年纪怎么了?该享受的就要享受。”   “大伙儿一会儿吃了晚饭过来啊,大家一起看电视机!”梁志高抽着旱烟,看着被大家团团围住的黑白电视机,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   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能看上高档货!   梁家因为一台电视机在公社出了名,不少人慕名过来凑热闹,梁志高则和儿子商量起他结婚的事。   宋春花也忙着张罗彩礼和给儿媳妇的结婚礼。   “你和舒萍熟,到时候也帮着看看,我想着给新娘子买两身衣裳。床单被褥是她家买,咱们把家具打了就是,这个你爸在行,我寻思三十六腿差不多。”   梁宝珍自然也要帮忙,不过梁宝军现在也进了城,这结婚酒席准备办两回,一回在大面村一回在城里。   宋春花看着一个个孩子都往城里去了,心里又喜又悲的,“你们呀,以前四个在家里我觉得一闹腾起来就烦人,现在全都往城里去了,家里有时候还冷清。”   “妈,等后面有机会,我把你和爸接城里来。”梁宝珍抱着母亲的胳膊说话。   “去城里?”宋春花摆摆手,“我可待不惯你们城里啊,我和你爸还有地要种呢。”   今年年初分田到户,梁家分了7.5亩地,现在宋春花和梁志高自己种地,交了公粮后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再也不用为了挣工分干活。两人干起活来也有劲儿。   “你们辛苦一辈子,总得歇歇吧?到时候就到城里来享福。”   “享什么福,我们都是庄稼人,歇不下来的。”宋春花眼里处处是活,她就爱种地。   梁宝珍没硬劝母亲,只等以后真有机会再说。   半个月后,梁宝军和徐舒萍领了结婚证,正式结为夫妻。两人在大面村和城里国营饭店各摆了喜酒,梁宝英一家,梁宝珍一家还有唯一一个未成年梁宝玲都来帮忙。   村里亲戚多,摆了五桌酒席,宋春花亲自做的大锅菜,宝英和宝珍帮着打下手。宋建国和许盛杰也陪着新郎官和众人寒暄,梁志高则在大队书记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跟前说话。   热闹一番,徐舒萍回到大面村其实都是熟人,毕竟她在这里当了好几年知青,大伙儿吃了梁家的喜糖,自然是什么不要钱的好话都往外倒。   “宝军,抓紧生个大胖小子给你妈带啊。”   “你妈可馋了。”   梁宝军哈哈笑过,大家说什么他都说好,哪里还有几年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村里人都说他现在是真成熟稳重了,像个大人了。   梁宝珍也跟着喝了几口米酒,这米酒是宋春花自己酿的,度数不高,她觉得味道好便喝了一杯,香香甜甜的。   许盛杰看在眼里,打趣她,“小心醉了。”   “我才不会醉。”梁宝珍看一眼许盛杰酒杯,里面是高度数的白酒,也提醒他一句,“别喝醉了啊,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许盛杰自信,“我也不会醉。”   不过话似乎说早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梁家院里的热闹散去,村民们走之前帮着梁家人一块儿把碗筷洗了,桌子板凳收了,还有人直接拿着笤帚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大家都这样,有这种大事儿都是吃了饭帮着全部收拾规整好。   此刻梁家也安静下来,烧水洗漱,各自回屋。   大家今天都没回城,珊珊被宋春花抱去睡觉,她少有见到外孙女,自然是想得紧。   梁宝珍趁大家都回屋了,去院里搭的偏房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走出来的时候穿着一条短袖纯白睡裙,像是朵出水芙蓉,皎洁的月光洒下,照着地上的人也眉目如画。   许盛杰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银钩,弯弯一轮,又扭头看看缓缓走来的媳妇儿,亭亭玉立。   “不会真醉了吧?”梁宝珍走过去,站在许盛杰身边,见他眼里墨色深重,像是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大面村夜里安静,只有夏日习习微风吹过,带着夜里的虫鸣鸟叫和拂动树叶的沙沙声,静谧而美好,两人并肩而立,一块儿看着天上的银月。   “没醉。”   许盛杰看到今天梁宝军和徐舒萍结婚不禁想起五年前自己结婚的场面。   “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   梁宝珍思绪翻飞,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弯了唇角,“记得,你来家里的时候我可紧张,都没敢正眼看你。”   许盛杰也笑了,“我也紧张,压根儿没敢看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沐你个大辰辰吖1瓶;吃一碗饭1瓶; 第147章   ◎三更◎   帮着把二哥的婚事忙活完,梁宝珍又全身心投入到电视台实习的工作中。   她跟着宋文静实习,主要还是替人打杂,看着宋文静准备稿子,熟悉练习稿子,再正式录制新闻。   宋文静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睛透亮,说话时不急不缓,沉稳有力,是电视台很受欢迎的播音员。   “宝珍,来台里实习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宋文静挺看好这个后辈,虽说和自己差了挺多岁,不过人踏实好学,是个能脚踏实地的,重要的还是一点就透,看着是个机灵姑娘。   “静姐,挺好的,我学到了很多。”梁宝珍半点没夸张,来电视台实习之前,她不知道一档新闻节目前期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录制过程更是会发生各种状况,光是看着就让人受益匪浅。   宋文静点点头,接着道,“明天开始你准备一下写稿,就准备后天新闻播报的内容整理。”   “我写?”梁宝珍有些惊讶,这可是台里老人的活儿。   “对呀,你前面看的学的差不多了,可以动手练练。”宋文静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先慢慢写,写了之后交给张哥看,让他给你指点指点,我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帮你看看。”   “好!谢谢静姐。”   梁宝珍回到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直到大晚上还点着煤油灯伏案写稿。   宋文静播报的是本地生活新闻,主要是从电视台记者紧几日收集到的新闻中搜寻播报素材,进行汇总写稿整理,再交由上面审稿审批,没问题的话再进行精修,最终成稿交给当天的播音员提前熟悉,进行录制。   梁宝珍准备得认真,许盛杰和珊珊去屋里的时候轻手轻脚唯恐打扰了努力工作的她。   “妈妈~”   “怎么了?”   梁宝珍刚一抬头就听到咔嚓声,珊珊被爸爸举在半空中,手抱着相机拍了一张妈妈的相片,镜头里的妈妈手里还握着英雄牌钢笔,桌上的本子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字,珊珊记录下来妈妈认真工作的画面,甜甜一笑。   “妈妈你继续工作,我和爸爸走啦。”   说完,父女俩很快退了出去。   “爸爸,你记得去洗照片。”珊珊已经知道拍照后的流程啦,拍好之后还要拿去洗照片,等几天才能拿到照片。   于是她等着等着,等了四天,爸爸终于把相片拿了回来。这一个月她拍了八张照片,有祖奶奶,有爸爸,有妈妈,有小叔叔和小姑姑,不过她人太小,多数时候都拍得糊,有时候拍人也只拍到一半。   梁宝珍看一眼闺女的杰出大作,埋怨许盛杰,“孩子这么小怎么拍啊?那胶卷也贵,把相机收起来,等她大了再拍。”   许盛杰勉强挑了一张能看的相片推到她面前,“这张挺好的,闺女拍你拍得用心。”   唯一一张能看的就是许盛杰举着珊珊在半空中拍的,因为高度够,把坐着的梁宝珍都框了进去,只有一点点糊,算是很不错了。   “瞎猫遇着死耗子。”梁宝珍笑笑,把这张相片收起来,“也不能这么霍霍胶卷了,等她大了再说。”   “知道知道。”许盛杰也冤枉,闺女抱着自己大腿撒娇要玩相机,他能怎么办?   珊珊才不管呢,拿着被自己拍得黑乎乎的小叔叔相片看,这个镜头只拍到许盛伟的衣裳,连个人脸都没拍到,但是珊珊记得,那天小叔叔穿得运动衫,可精神。   许盛伟对小侄女的大作竖起了大拇指,又看看她拍的许盛雅,好家伙,拍到了三分之一脸,其他全是墙,脸还是糊的,“珊珊可真是个天才啊。”   “我看看。”许盛雅一看就乐了,她想起在京大图书馆看过的书籍,有本毕加索绘画集,“或许这就是殪崋抽象派艺术吧。”   珊珊以为小叔叔和小姑姑在夸自己,抿嘴偷笑,突然有些害羞呢。   ——   梁宝珍忙着准备新闻稿,她认真将最近几天的新闻整理成稿,反复阅读了几遍才交上去。   不过是先交给的宋文静。   宋文静看了一眼,眼里闪过欣赏的目光,不过总归是第一次,梁宝珍的稿子还没有脱离学校的文法,不够简练。   她握笔在上面圈出一些多余的字词,又划掉几处新闻,“你拿回去再改改,这几则新闻不适合播报。”   “好,谢谢静姐。”梁宝珍拿回稿子再看一眼,回到自己工位认真修改。   一会儿是电视台晚间新闻栏目的录制,修改完稿子的梁宝珍过去录制现场,摄像机在前方,旁边站着坐着一堆工作人员,正对面有方台面,上面放着一张准备好的新闻稿,而京市人民都熟悉的播音员宋文静听到编导的一句'3.2.1.'开始,便整理好笑容,抬头看着摄像机,开始播报新闻。   “大家好,我是京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播音员宋文静...”   因为是录制,中间如果有差错可以停下来重录,但是宋文静是个专业播音员,播报新闻时沉稳专业,字正腔圆,几乎没有念错的情况,编导导晚间新闻也是最省心的,许多时候都能一次过。   梁宝珍站在后排人堆里,看着前方仪态端庄的宋文静,心生羡慕。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她和导播部门的冯秀秀挨着坐,冯秀秀是大四过来实习的学生,编导专业的。   “静姐真厉害啊,我以前看到电视上的晚间新闻就觉得她真好看,现在亲眼看到她录制节目,播报新闻那么流利,一点儿不紧张,一个错都不出的!”   梁宝珍附和,“静姐可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的名人!可厉害!”   之前上课的时候,老师还提过这位大家的师姐,很有本事。   梁宝珍胸前戴着工作证,吃着电视台食堂的饭,京市电视台食堂饭菜不错,通常都能有六个荤菜,六个素菜自选,价格也便宜。   吃着饭,播音组的同事落座,两人打了招呼,听着她们说起今天录制的趣事,冯秀秀打趣梁宝珍。   “宝珍,你什么时候能去播报新闻啊?”   梁宝珍一愣,这似乎有些遥远,她这次实习就实习两个月,还是用的暑假的机会,托了京大广播站老师的关系呢。   “你看看静姐那气质气场,我还差得远呢。”   “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呀!”冯秀秀立志在京市电视台站稳脚跟,以后能导出优秀的电视节目,“你毕业了也过来,咱们双剑合璧!我编导,你播音,怎么样?”   梁宝珍笑笑,听起来很不错,“那你先加油,等我明年毕业了来!”   “小冯,小梁,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旁边一桌的编导和她们说话。   电视台里前辈们都还挺和善,没有什么架子。   冯秀秀回她,“说今天饭菜好吃呢,刘姐,今天你们节目拍得好啊,我刚也去看了。”   “还可以吧哈哈哈。”   一桌坐了几个人,大家说话费劲,干脆并到一桌,梁宝珍其实已经吃饱了,可大伙儿讲起录制节目的故事来确实生动,她不愿意离开,就坐着听听。   “下星期记者部那边还要跑一个老大爷平反回来的新闻,看看到时候晚间新闻能不能过稿。”   “讲平反啊?能过吗?”   “注意尺度嘛,别说得太明显就是,咱们主要是看看老大爷现在的生活,再畅想一下后面的积极美好呗。”   梁宝珍听着话沉思,其实还是挺有兴趣的,就是得把握好度。   结果三天后,她就被宋文静叫着去跑新闻了。   “你来咱们电视台也不是专职的,可以跟着各个部门多看看,多问多学,没坏处。”宋文静当初就是跑了一年的新闻后面被提拔成了播音员,甚至还曾经干过编导,怎么说呢,以前谁没个三头六臂?   越是条件简陋的时候,要学的越多,会的也越多。   梁宝珍知道师姐是有意提拔自己,自然应下,转头就跟着电视台的李记者去跑新闻了,当然,主要是打杂。   在电视台就这个好处,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新闻,听人生百态,见离合悲欢。   “这个钱大爷是三年前平反回来的,当初也是个文化人,被打成臭老九下放了,媳妇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走了,家里就一个儿子,爷俩去的红星农场的牛棚改造,结果他儿子下河救人淹死了,钱大爷差点没顶住跟着一块儿去了,后来好歹捱了过来,等到上面给平反,这才回了京。”   李记者向梁宝珍介绍基本情况,听得人唏嘘不已。   “这处四合院就是钱大爷的家产,当初被没收了,让房管所接管分给街道办租出去,一座二进四合院住了五户人家,等钱大爷回来后,四合院还给他,不过里头的租客撵不走,钱大爷也只能一块儿住进去。”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处四合院门口,梁宝珍抬头看了一眼,春日里胡同三十二号。   春日里胡同外面有条宽阔的柏油路,两侧种着高大的桉树,绿意悠悠,对面是一片湖泊,湖边柳絮飘飘,碧水粼粼,阳光洒在湖面熠熠生辉。   风景优美,岁月静好,可四合院门口却不大和谐。   此时,一群人正堵在四合院门口吵吵嚷嚷。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叉腰叫嚷道,“你凭什么卖四合院?这我们住了多少年的?你想卖了啊?没门!”   “对!谁敢来买?我第一个不答应!”   “买卖其实也行,反正我们不可能搬走的。”   几人围着的正是钱大爷,李记者和他见过一面,他小声和梁宝珍说,“听起来钱大爷是想卖四合院。”   “钱大爷要卖四合院?”梁宝珍‘可耻’地心动了,毕竟这么些年,她一直没打听到有人要卖四合院。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不二毛玻璃1瓶;阡陌红尘1瓶;烧麦3瓶;作者回复10瓶; 第148章   ◎一更◎   钱大爷在电视台记者进来后才脱身,一群人闹哄哄散去,临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钱大爷是个文化人,做学问拿手,吵架不行。   因为下放几年,人生遭遇重大变故和打击,原本六十岁出头的他此时看起来竟像个七十来岁的老人,满脸写着沧桑。   “李同志,你来啦。”他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穿着一件长衫,因为被四合院里的租客推搡,衣衫皱皱巴巴的,说话间抬手慢悠悠理了理衣裳,竭力维持一丝体面人的尊严。   “钱大爷,您身体还好吧?快坐着歇会儿。”李记者又给他介绍了同行的梁宝珍。   梁宝珍看见钱大爷脸上的疲惫,只问了声好。   “你们进来坐会儿,喝杯茶吧。”   这处四合院是座标准的两进四合院,方方正正,现在一共住了六户人家,作为房子主人的钱大爷被挤到狭窄闭塞的西耳房住着,他平反回来后虽说是拿回了房子,却又没完全拿回来。   房子名义上是他的,可住户们没把他当房子主人,挤挤凑凑只给他住西耳房,那最宽敞的正房被一家姓王霸道的占着,每个月只给钱大爷两三块钱房租。   钱大爷找过街道办也找过房管所,可讲理的拗不过不讲理的,加上这四合院从被接管到被没收到物归原主,时间久,又牵扯太多,实在是不好管。   梁宝珍跟着两人进了西耳房,看一眼这个四合院,院子其实不错,可是住户们四处放着杂乱的东西,将院子占得满满当当,院子中间牵了好几根线晾衣裳,各家各户又放着桶啊盆啊在中间,加上有人的包裹乱扔,看起来乱糟糟。   “你们喝茶。”钱大爷给两人泡了杯茶,茶饼还是他以前学生上门看望送的,钱大爷每天掰一点儿,慢慢品茶味,不过品到的都是苦味。   “钱大爷,我们这回是想来跟您聊聊做个报道。”李记者一个月前就来过一次,不过被钱大爷拒绝了。   这回,他还是拒绝了。   “我这点儿事儿有什么能播出去的,你们喝口茶和我唠两句可以,接受采访就算咯。”钱大爷摆摆手,他一直是个体面的文化人,后来当了某高校副校长,结果被打成臭老九被□□下放,遭了几年罪,早已经将人的棱角磨平,加上唯一的亲人意外离世,他看淡一切,只求个安稳日子。   李记者也没勉强,他跑新闻多年,很多时候也不是都能成稿的,兴许听了十个故事,只能报出去一两个,都正常。   放下茶盏,他询问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钱大爷,那咱们就随便说说话聊聊天。”   “哎,那挺好。”钱大爷坐在凳子上,外面阳光照进来,他坐在阴影处,不见光。   “我刚听着闹哄哄的,怎么着,您要卖房?”   “是有这个想法。”钱大爷叹口气,“在这儿住着难受,我想回老家去住,干脆想着把这个院子卖了算了。”   “可这里头那些住户不同意?”   “是啊,头前儿来了个看房的,硬是被他们搅黄了,把人吓得直接跑了。”钱大爷能遇上一个愿意来看房的不容易,毕竟这个年岁,很少有人能花大价钱买一套四合院,他也是想碰碰运气。   “是不容易啊。”李记者就笑,“这么大个院子,没多少人能出起这个钱吧,更别提院子里还住着一群难缠的人。”   梁宝珍在一旁品着茶,默默听着,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钱大爷,您这四合院打算卖多少钱啊?”   钱大爷只当是大家随口打听,便回她,“喊价两万二,原本想的两万五,不过院子是有些乱,这几年被那些租房的弄得乱糟糟,麻烦事儿也多,不过这个价也不好卖。”   李记者常年跑新闻,知道的消息多,给他提议,“您卖给房管所啊,让他们接手。”   之前是不允许私人买卖房屋的,偶尔有卖房的都卖给房管所了,再由房管所出租管理,就这一两年,上头才提出来允许私人买卖房屋,不过这年头谁能有多余闲钱买房呢?少啊!   钱大爷摇摇头,“排着号呢,房管所资金也转不动,说暂时还买不了我这处。不瞒你们说,我现在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宁愿回乡下老家住最后几年,也不想在这儿过糟心日子。”   “是,我刚看一眼,乱糟糟的。”   其实在这里租房的五户人家还真不是找不到地儿住,就是图钱大爷是平反回来的,好欺负,房租收得低,有时候拖个三五个月不交房租,钱大爷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样的房租着,他们哪里舍得搬出去?   梁宝珍越听越心动,“钱大爷,您房子能办产权证?”   钱大爷没想到这位女同志会问这么细,“当然可以,这四合院当年是我爷爷花了五百大洋买下来的,一直保养得挺好,产权没问题。”   梁宝珍心里有数了。   又和钱大爷聊了一会儿,李记者见钱大爷实在是不愿意被报道出去,只能作罢,带着梁宝珍离开。   出了春日里胡同,他倒也不急,“得嘞,今天下午又白跑个新闻。”   “李哥,我看您也不难过嘛。”梁宝珍没从记者脸上看到遗憾和难受。   李记者笑笑,“跑了这么久新闻,白跑一趟的事儿多了去了,不过也不亏,白听一故事!”   第二天,李记者转头又去跑其他新闻,梁宝珍则带着许盛杰往春日里胡同来。   许盛杰在路上听媳妇儿说了想买四合院的事情,有些震惊。   其实这两年,梁宝珍在他跟前提过几次想买房的事儿,自己家里确实面积太小,地方窄,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压根儿不好住。   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媳妇儿是来真的。   林荫小道上,梁宝珍把钱大爷四合院的情况和许盛杰说了个明明白白。   “人是产权清晰的四合院,这点很难得,我昨天进去看了,其实那院底子不错,就是里头住的人太不会收拾,看起来又脏又乱的。”   梁宝珍没记错的话,这片儿以后的房价飞涨,最重要的是以后是京市的学区房重点区域,附近会有很好的学校,也方便珊珊念书。   “你这是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啊?”许盛杰有时候都佩服自己媳妇儿的魄力,现在她可是在说一笔两万多的买卖。“梁宝珍同志,这可是两万多,不是二十块。”   梁宝珍点头,“二十多块的买卖我还拉着你一起来看?我就直接做主了。”   “也是。”许盛杰被媳妇儿说得哑口。   他其实不是没听过有人买房的,但是很少,就是这两年做生意认识发家的,也没什么人会花大价钱买房,大伙儿都等着分房或者去租房,谁花一两万买房不是冤大头吗?   现在可倒好,自己媳妇儿成冤大头了。   梁宝珍和许盛杰走到钱大爷的四合院时,院里又起了吵嚷声,他们听了一耳朵,是住西厢房的住户温家想赖租金。   钱大爷做学问做惯了哪里说得过市井泼皮,再加上他身子不好,直喘着粗气,想回屋歇会儿又被那住户拽着衣袖继续辩驳。   “钱大爷,咱们得讲理啊,我们家里困难,这都几个月没吃上一顿肉了,您就非要追着我们交房租?您还是文化人呢,忒不近人情了!”   “我...我...”   “您怎么呀?我们就是晚几个月交房租嘛,您有家底儿的干嘛和我们这么计较,没必要嘛不是!”   “钱大爷!”梁宝珍突然出声,打断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叫嚷。   “小梁同志。”钱大爷认得梁宝珍,昨天来的电视台女同志。   见有外人来,还是电视台的,那房住户这才撒手走了,临走前单方面和钱大爷约定好,说再过几个月交房租。   “您没事儿吧?”梁宝珍看他身体状况不太好,关切一句。   许盛杰帮着把人扶回屋里歇着,又倒杯水给他。   “歇会儿就好了。”钱大爷缓了缓,终于顺了气,这才开口,“我不接受采访,你们不用一趟趟跑。”   梁宝珍心知他是误会了,直接开门见山表明来意,“钱大爷,我不是来采访的。昨天不是听说您想卖四合院嘛,我们想买房。”   钱大爷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有些惊讶,“你们想买我这四合院?”   “是。”   “这可是两万多,你们真能买?”钱大爷报的价格其实挺合理,不过这年头能拿出两万多的不多见,尤其是他打量这两人,年纪轻轻的,能有这么多钱?   “钱的方面您不用担心,如果都能谈妥,我们会一次付清的。”   钱大爷见她说得这么笃定倒也信了,可是...他叹口气,“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院里住的租客不大讲理,到时候房子卖了恐怕也要折腾,你们两个小年轻,斗不过他们。”   钱大爷为人实诚,四合院什么情况他都是直说,不想瞒着对方,他现在难卖房一是能拿出这个价钱的人少,二就是四合院的租客难处理。   买家买了房也是买一堆糟心事儿。尤其是昨天,他从外头回来还听到几个租客聚在一堆说话,想等他死了后把四合院占了。   钱大爷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就是真死了,也没亲人来继承这四合院,他们只要撒泼打滚,就能把房子捏在手里。   这话听得钱大爷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更是加速了他想卖房的决心,但是想卖房,难啊。   许盛杰刚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四处,确实捯饬得不好,脏兮兮,乱糟糟的,几家租客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眼睛利索着到处看,防着人呢。   但是院子方正宽敞,总共六间房,他想起宝珍说的话,再想想自家要是搬进来,还真挺不错,大家都能有单独的宽敞房间,不要在拥挤着生活   没有做过一件两万多块买卖的许盛杰突然也有了股冲动,买房似乎也不错?   “处理租客的问题您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第149章   ◎二更◎   钱大爷见两个年轻人像是来说真的,尤其是对处理外头那些难缠的租客颇有信心,便带着两人参观起四合院。   不过,说是参观四合院,钱大爷看着也有些心痛,这座二进四合院从正门进来就处处透着脏乱,影壁上原是雕刻的一幅牡丹花卉图,如今早已被人用石头化得乱七八糟,穿过垂花门进到正院,院里更是拥挤,几家租客都是人多杂乱的,什么都往外堆放,也不甚爱惜。   钱大爷叹口气,“我家这个四合院以前不这样,我爷爷花几百大洋买下来后可爱惜,那时候这个院子干净整洁...哎,可惜了。”   许盛杰仔细看了看,这四合院确实不错,以后好好捯饬应该能焕然一新。   他也少有听说有人卖四合院,再看看媳妇儿,宝珍明显跃跃欲试,想把这处四合院买下来。   “钱大爷,您这么卖以后就想回乡下老家过吗?以后会不会舍不得后悔啊?兴许以后还能涨不少呢。”   钱大爷露出释怀的笑容,“有什么舍不得的,早就变样了,我就想图个清静,你们要是想买,我可以再少五百块钱,毕竟里头那些人不好解决,钱不钱的,我不在乎,只是我拿着有别的用处罢了。   不过呢,你们呢也别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就买了,我这个院子情况也挺麻烦的,你们挣钱不容易,别花了钱住不进来,或者过上糟心日子。”钱大爷知道自家租客是个什么德行,他估摸着这两个年轻同志要吃亏的。“你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行,钱大爷,我们回去商量看看,明天给您答复。”   梁宝珍和许盛杰走出四合院,迎面赶上住在正房的租客王老二回来,他虚眯着眼看着出现的四合院的陌生人,登时提高了警觉。   最近只要是来四合院的陌生人都被他打上来抢房的标签,准是想来买房把自家赶出去的。   许盛杰和梁宝珍回到家,在屋里商量买房的事。   “你觉得怎么样?”梁宝珍确实看上了这座四合院,户型方正,院子宽敞,只是大家不爱惜才显得乱糟糟的,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主要是机会难得。   现在没什么人买四合院,可以后升值空间太大,现在两万一套的四合院,后来飙升到过亿的价值。   “院子挺好的。”许盛杰没说假话,各方面还不错,虽说比家里现在住的三进四合院小,可这里毕竟住了十一户,自家住个二进四合院足够了。“你真想买?”   “是。”梁宝珍不好明说以后房子会升值成什么样,只道,“你也知道现在大家都是等单位分房嘛,可哪里有那么多房来分配,迟早都得自己买房的。”   许盛杰还是挺有嗅觉,虽说他对这块儿不熟,但是道理他懂,“我们家确实小了些,住着挤,买房这件事可以,不过买四合院好还是看看筒子楼的房子好?”   两万多买四合院和便宜些的价格看看平房或者筒子楼里的房子呢?   他还在考虑,花两万多买四合院值不值?   “当然是四合院!”梁宝珍可清楚,后来的四合院升值空间比平房或者商品房好太多,“平房可以以后再买,先买四合院。”   许盛杰笑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媳妇儿是个这么有野心的,“你准备买多少房子?”   现在很少有人买房,自己媳妇儿倒好,看起来准备买许多套,住得过来嘛?   “那些以后再说。”梁宝珍解释不了太多,再过十来年,房地产行业就要快速发展了,房价会以现在的人们无法想象的速度飞涨。   “不过这座四合院有个大问题,里头的租客难缠,都不是省油的灯。”   梁宝珍笑笑,冲他挤眉弄眼,“所以带你去看,你想法子能解决吧?”   “合着你在这儿等我呢?”   “不用白不用。”梁宝珍心安理得。   她昨天听钱大爷的话也知道,其他租客还好,主要是跟着正房那家泼皮无赖混的,一家没胆子欺负人,可是五家联合起来,再有个领头羊就胆儿肥了,就连街道办的都不放在眼里,谁敢来动,就敢嚷着撞死在门口。   “钱大爷说了,主要就是住正房王家的棘手,最无耻。”   许盛杰心里有数,“我去打听看看,你和钱大爷定下来吧,收拾这种泼皮我还是能有些用的。”   不管是退伍回来还是做生意一年多,许盛杰打交道的人不少,自然有些门路,他打听情况去,梁宝珍也上门和钱大爷签了单据,付了五百块钱定金。   这事儿,第一时间就被住在正房的王老二知道了。   他们家一家五口住在正房,面积是四合院里最宽敞的,加上赖着租金,几个月交一个月的钱,还是外面租金的一半,自然不可能舍得搬离这里。   之前街道办来处理钱大爷房子问题,愿意帮里面租客找新的房子租,他们也不愿意,毕竟这种好事儿可不好找。   当下就和其他四户关起门商量起来。   “钱老头还真找到买主了?”   “切,我看了,是对年轻两口子,他们倒是想得好,反正我是不会搬的!”   “搬个屁,谁敢让我搬出去我就死谁面前!我看谁敢动我们!”   大家达成共识,并没有把新买主放在眼里,反正谁来都没用。   而且新买主还是两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好拿捏,就算那个男看着像个硬茬子也不可能对付他们五家人。   钱大爷收了梁宝珍的定金,先是挨家挨户通知他们房子卖了,给他们一个月时间搬出去另找住处。   五家人一听当时就炸了锅,围着钱大爷诉苦,一个个像惹人厌的蚊子在人耳边嗡嗡嗡的。   “钱大爷,做人要讲良心的,凭什么把我们赶出去?”   “我们可不会搬!”   “对!就是说破天这也是我们租的房,凭什么赶人?”   钱大爷也来了气,对着一群人拔高了声音,“说是租的,你们哪家按时给我交了房租?一年十二个月,我能收到四个月的房租就不错了。”   “钱大爷,你这话就没良心了,大家都是邻居,我们条件困难些你不帮衬一把?说得我们好像稀罕你几个钱似的。”   “是的嘛,邻居都讲究个互帮互助,你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还帮你做饭嘞!你都忘啦?”   说到这个,钱大爷更来气,这群人仗着他家里无人,没个依靠,上回看他感冒发烧就进屋帮着做饭,把一刀肉给烧了,结果只给自己留了一块肉,其他全被他们吃了。   “你们...”钱大爷气血上涌,闷咳出声。   “行了,您快回去歇着吧。”王老二给他下最后通牒,“反正不管这四合院是谁的,我们都不会搬!”   说罢,各家又回去了。   钱大爷看这群泼皮无赖这般耍横样,倒是有些不忍心,拿着梁宝珍付的定金劝他们再考虑考虑、   “这院儿我是想卖,可我担心你们买下来之后搬不进来。”他听梁宝珍说了,自己家里好几口人,就是想换个宽敞地方住,可现在院里住着那么一群人怎么搬?   “钱大爷,您放心,我们既然要买就有准备。”   梁宝珍昨天和李记者又聊了聊,她发现李记者真是个高人,常年混迹在京市大街小巷,竟然知道不少八卦秘辛。   刚说了几句,他就告诉梁宝珍钱大爷院里有家姓刘的男人,竟然和隔壁邻居温家媳妇儿有不正当关系。   “温家男人在外上班,就媳妇儿和老娘在家,不知道怎么着就和刘家的男人搞到一块儿去了。”   “李哥,你怎么知道的啊?”   梁宝珍之前可听他说,就去过钱大爷的四合院两次,就能知道这么秘密的事情?   李记者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刘家男人有个酒肉兄弟在对穿城的另一个胡同,正好我上他们院里采访过一户人家孩子被人拐子拐走的事情,四处打听聊天,喝点儿酒说得尽兴,就听那兄弟说起自己认识一人和自己邻居媳妇儿搞到一处去,他没提名儿,就说了家里几口人,有什么模样特征,结果好巧不巧跟刘家那人对上了。我再随便问了两句,确定了个十之八.九”   梁宝珍还真想到是这番模样,李哥脑子里是装了多少东西啊?   “那以后谁跟您说话不得小心些。”   李记者大手一挥,“我也不想听,非一个个说得起劲儿,偏生我记性还好。”   梁宝珍:“...”   ——   周云发现最近孙子和孙媳妇儿有些不对劲,成天往外跑,直到今天还问起自己想不想换个宽敞的地方住。   这哪是她想不想的?   这里就这么大,没法子啊。   “奶奶,我们想买个四合院住,二进的,就咱们一家人住,这样每个人都能有个房间,不用像现在这样挤着住。”   “买四合院?”周云听都没听过这种事情,这年头谁买四合院啊!“花那钱干嘛?有钱就攒着,可别乱花。”   她第一反应就是反对,这种事情听起来就不靠谱。   许盛杰知道老太太一辈子节俭惯了,心疼钱,给她讲讲买四合院的好处,“您想啊,咱们一大家子住这儿挤着不难受啊?钱挣了就是得花的,多花以后才能多挣,能享受的时候就享受,您也不想小伟和小雅这么挤着嘛。”   梁宝珍在旁边听着,总觉得许盛杰这番话有些耳熟,仔细一琢磨,不是把自己之前劝他的话又说给奶奶听了嘛?   她瞥许盛杰一眼,许盛杰明显是接受到了讯号,朝她笑笑。   “是这么个理儿,那四合院得多少钱?”周云直觉肯定不便宜。   许盛杰也没藏着掖着,“两万多。”   嘶!   周云差点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栀夏1瓶; 第150章   ◎三更◎   珊珊听着祖奶奶吸了一口凉气,也跟着往后一仰,有样学样地嘶了一声,嘶完左右看看爸爸妈妈和祖奶奶,不明白他们在干嘛呢。   她大概听懂了是爸爸妈妈要买东西,祖奶奶不同意。   周云当然不愿意,两万多块钱是什么概念,当年她在国棉厂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工资十九块钱,两万块钱是她工作八十多年才能挣到的钱,听听不就让人心疼嘛!   这么钱就去买个院儿?没必要啊!   “小杰,你听奶奶说,何必买什么四合院啊,这家里住得好好的,你们挣钱攒钱也不容易,钱啊,还是自己捏在手里最安心,有什么急事儿才能派上用场,这么一大笔钱去买房,遇到以后要用钱的地方怎么办?”   梁宝珍知道奶奶的想法,和自己母亲宋春花差不多,节俭惯了,舍不得用,甚至都不爱把钱存银行,担心以后银行不给钱,到现在,宋春花都是把钱藏在自己屋里的,很隐蔽就是了。   在她心里,钱在身边,在能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安心。   “奶奶,我们能花就能挣,而且现在花得多以后兴许还能值更多钱呢,就现在租房的价格都涨了几毛一块钱什么的,您也是知道的,兴许以后买房的价也涨呢,那房子不是更值钱啊。”   周云看着孙媳妇儿,原本还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劝劝小杰的,“宝珍哪,你怎么和小杰一条道了,你是她媳妇儿,你可得管着他,别让他乱花钱!”   许盛杰心里有苦说不出,这四合院还是媳妇儿说服自己买的,奶奶真是误会大了!   “他们男人花钱就是大手大脚的,一点儿不顾家,有多少花多少,当年小杰的爷爷也是这样的,还不是靠我辛辛苦苦攒钱,每分钱都掰开了用,才攒下钱把孩子们拉扯大嘛。你别顾着他脸面,该说就得说!”   梁宝珍被奶奶说得心虚,该不该告诉她,是自己想买四合院呢?   算了,这个锅还是让许盛杰背吧,毕竟他个子高,天塌下来还是先砸着他。   “是啊,我也劝不住,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梁宝珍抿唇微笑,边说边瞄一眼许盛杰,正好看到许盛杰给自己一个笑盈盈的威胁的眼神,像是在埋怨自己让他背黑锅。   “哎,小杰是这样,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周云清楚自己孙子,是个犟脾气。   梁宝珍趁热打铁,接着道,“我觉得盛杰说得挺有道理的,奶奶,您也该享享福,您说,之前我们做生意赚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家里人过好日子嘛,既然能买四合院,能住大房子干嘛不住?尤其是珊珊,你看她玩儿的地方都小,家里挤只能去外面跑,可咱们院里住了十一户,在院里跑来跑去还得担心打扰别人,要是咱们有个自己的院子多好,不是随便珊珊闹腾?”   珊珊听到妈妈提了自己,也跟着点头,大院子随便玩儿,她想想就好哎,“珊珊要大院子!”   周云别的都可以不考虑,珊珊的想法却不能不考虑,她看着有些兴奋的珊珊柔声问,“珊珊想要大院子啊?”   “嗯!”   周云犹豫了,她苦点儿,孙子这辈苦点儿就算了,这么小的曾孙不能受苦受委屈啊,梁宝珍见她面上松动,干脆道,“奶奶,就这么定了吧?嗯?”   “也行,能买个四合院也不错,宽敞些,珊珊以后长大了还得准备屋子呢!”   眼见周云同意了,许盛杰和梁宝珍也没了后顾之忧,他们原本还担心老太太认死理儿,不愿意搬过去。   不过周云起身往屋里去,没一会儿拿出个布袋子,布袋子里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四个角还立着,她慢悠悠将打的结拉扯开,现出里面一个精致的长方形雕花木盒,打开一看,里头装着好些票子,全是十块钱、五块钱和一块钱的,有一箱。   许盛杰头一回见奶奶的木盒,更惊讶里面装满了钱,“奶奶...”   “这可是我的老本儿。”周云看着这个雕花木盒,阵阵回忆涌上心头,“这盒子还是我当年我的嫁妆呢,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攒了些钱,也不多,得留一份给小雅当嫁妆,还得再留一份给珊珊以后当嫁妆,剩下的你们拿去买房吧。”   许盛杰看着奶奶布满皱纹的双手颤颤巍巍,从盒子里捻出一张张票子抚平码好,又虚眯着眼开始数钱。她年纪越来越大,眼神也不太好使了,数着数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多,许盛杰忙阻止她,“奶奶,我们钱够的,您把钱放回去自己拿着。小雅以后结婚的嫁妆我早准备好了,您别操心,至于珊珊,这才几岁啊,您想得也太远了。”   此时三岁零三个月的珊珊吃着手手,不明所以。   嫁妆是什么?能吃吗?   周云摆摆手,有自己的坚持,“你给是当大哥的该给,我给是当奶奶的该给,那能一样吗?你甭管我!还有珊珊的,也得攒着走,我心里有数。”   许盛杰知道拗不过奶奶,也不和她争辩嫁妆的问题,“那行,您攒着,可房子的钱您就甭给了,我们给得了。”   “那也不行!房子我不住啊?”周云知道孙子挣了不少钱,可她不出点儿心里不得劲儿,“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省,挣了钱就花,一花还花那么多!不管怎么样,我出一百!”   “行行行。”许盛杰攥着奶奶一叠钱,让她安心,转头趁奶奶眼睛发昏被梁宝珍拉着说话的时候,又把钱放了回去,将木盒盖上,“好了,奶奶,您快把盒子放回去藏好。”   周云没发现孙子的小动作,又颤颤巍巍将盒子放到方格布的正中间,将四个角牵起来打结,抱着盒子藏回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放回老地方。   梁宝珍和许盛杰对视一眼,总算是搞定了。   两人商量着明天就去和钱大爷把剩下的款付了,把四合院的房产证办了。   不过这时候的珊珊还在琢磨着祖奶奶说的嫁妆,嫁妆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   钱大爷是个热心肠,又和这年轻的小两口确认一遍,见两人挺有信心对付大杂院里的几个难缠租客,这才放心收了钱,三人一块儿去房管所把四合院的户过了。   四合院最终是以两万二成交的,钱大爷还想给他们便宜五百块钱,不过梁宝珍没答应,这价钱公道,自然没必要再占钱大爷便宜。   看着来过户的三人,房管所的办事员挺惊讶,现在少有私人买四合院的,虽说现在政策允许了,可大家的腰包不允许啊,他□□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傻乎乎的。   趁着钱大爷去隔壁窗口办手续,小声询问许盛杰,“同志,你们怎么就被忽悠着买四合院啊?”   花大价钱买四合院不是纯纯大怨种吗?他们房管所都不爱收,更别说大部分四合院里都是一群租客,你买了能住进去吗?   还别说,几个月前也有个怨种买了四合院,结果现在还搬不进去,就因为解决不了里面的租客,你一提让搬走,人家就撒泼打滚寻死觅活,反正是糟心。   许盛杰笑笑,“看上了,觉得挺好的。”   办事员准备再说什么,见着钱大爷走回来,赶紧闭了嘴,算了,人各有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哦。   他大力盖好戳!   把新的房产证交给许盛杰,至此,这座二进四合院便换了主人。   出了房管所,钱大爷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回乡下,梁宝珍看着老大爷的佝偻的背影忍不住提醒一下,“钱大爷,您这两天多注意着点儿,存折藏好,这么多钱放家里,我担心你那几个租客起歹心。”   钱大爷倒是不甚在意,他拍拍自己衣裳内兜里的存折,“没事儿,他们偷不着。”   梁宝珍没明白钱大爷的意思,还想再说什么,钱大爷已经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不过他没往自家四合院去,而是回了自己任职多年的学校。   之前他就想好了,四合院卖了就把钱全部捐给学校,修个图书馆,以前他还是学校副校长的时候就琢磨着学校的图书馆太小太破旧,里头的书也不够多,现在可好,终于有钱了!   将卖了四合院的两万二全部捐给学校,钱大爷一身轻松回了家,他现在无牵无挂,背着手慢悠悠往四合院去,想到终于能搬离四合院,不再和这群人住着,他老迈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现在就等着回乡下养老,剩下的日子有多久就过多久。   许盛杰把房产证交给梁宝珍,说是房产证其实就是一张纸,最上面印有伟人头像,下方写着产权信息、产权持有人姓名、房产面积大小等等。   看着那么薄薄一页纸,许盛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咱们两万两千块钱就换了这么一张纸?”   梁宝珍小心翼翼地把房产证放进包里,今天她特意背了个大大的单肩布包出来,能完整不折叠地将房产证放进去,她自然明白许盛杰的话,一般人真的挺不能理解的,像大姐啊,舒萍她们知道自家要花这么多钱买四合院也觉得不能理解。   “现在这张纸值两万二,兴许以后值一万个两万二呢。”   许盛杰探手摸上宝珍的额头,被人躲了躲,到底还是摸到了。   梁宝珍疑惑看着他,“你干嘛?”   “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   “少埋汰我!”   梁宝珍推一把许盛杰,自己快步往前走,身披夕阳,橘色的光洒到泊油路,许盛杰三两步追上媳妇儿,一块儿回家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并肩而立,向着远方去。   作者有话说:   恭喜许盛杰先生&梁宝珍女士全款喜提四合院一座^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 第151章   ◎一更◎   钱大爷回到大杂院不久,租客王老二就上门了,大家见着钱大爷在收拾行李,把几件褂子衫装进布袋子里。   他东西不多,过去珍藏爱惜的书籍都亲自烧了,后面平反回城也过着无欲无求的日子,压根没买过什么,因此这屋里也一贫如洗,没太多值得带走的。   “钱大爷!”王老二匆匆走过去,看一眼屋里情况还不明白嘛,“您真把四合院卖啦?”   见到钱大爷点头,王老二脸上浮现愠怒神色,没想到这老家伙动作这么快,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还真有冤大头要买。   买了又怎么样?顶多把钱大爷现在住的西耳房给他,其他屋子碰都别想碰。   “您动作可够麻利的,卖了多少钱啊?”王老二一个劲儿往他布袋子里瞅,四合院价格应当不便宜,属于高价的,毕竟这面积可不小,前后六间房还带着大院呢。   一个身子骨不好的老头子拿着这么些钱有个屁用!   “您可得把钱收捡好啊,别到时候丢哪里找不着了。”   钱大爷没搭理他,只装着耳背摆摆手,自顾自忙碌。   王老二出了西耳房就召集其他四家住户聚头开会,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那死头子当真找到冤大头把四合院卖了。”   “他本事还不小啊!这么贵的院子说卖就能卖了?”   “反正大家得团结起来!一家都别搬,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搬出去,我们五家在一块儿,看谁能来闹腾!”   “好!王二哥我们都听你的!”   四合院里五家住户,以王家的为首,温家和刘家的也是家里泼辣的,剩下两家多是跟着其他三家走,指哪儿打哪儿。   “这院子估摸卖得不便宜,前两天我打听过,起码上万,这死老头手里可攥着不少钱。”   “哟,那我们得上他家去看看。”   几人结伴往西耳房去,温家媳妇儿和刘家两口子把钱大爷叫到院里问问卖四合院的时候,王老二和温家男人则是趁机溜进钱大爷屋里,翻看他的布袋子,一两万块钱呢,就算存存折,也得留几百块钱备着吧?   咦,奇了怪了!   王老二翻了一圈,一毛钱都没见着,难道在钱大爷身上?存折难道也放身上了?   钱大爷虽说耳背眼神也不好使,可心是明白的,知道有人溜自己屋里去了,他没什么不放心的,管不着就不管了。   能翻到什么呢?几件破布衣裳罢了。   王老二什么也没翻找到,拧着眉从钱大爷屋里出来,见他一出来,其他几家人也没了拉着钱大爷闲话的兴致。   各回各家去了,反正这屋子他们住了十来年,想让他们搬走?没门!   钱大爷终于脱身,回屋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布袋子被人动过,有些翻找的痕迹,他又将衣衫重新叠好,环顾四周,真没有什么可带的了,打开五斗柜的抽屉,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一支钢笔,一个空白的本子,本子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   照片上的钱大爷还年轻,旁边是他的媳妇儿和儿子,媳妇儿在他被批.斗那年受了打击先走了,儿子则是在牛棚改造的时候没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倒是下头的人热闹些。   将钢笔、本子、照片还有一个磕掉了漆的搪瓷盅放进去,一并打了结,他当初平反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点东西,现在要离开,也没什么变化。   离开四合院的时候,钱大爷在院子里走了一遭,四处看看,物是人非,各处都变化不小,他扒拉开东厢房门口堆着的几个泡菜罐子,见到墙角处还有几笔刻画的痕迹。   那是他小时候干的,爷爷教他算数,他拿着石头就往墙上用力写,这么些年过去,还有些浅印子......   五家租客在屋里瞄着外头,眼见钱大爷步履蹒跚离开,等人走远了才探出头去,议论纷纷。   ——   过了两日,许盛杰和梁宝珍拿上房产证找到了春日里胡同所在的街道办登记,认了人又让街道办职工带着一块儿去胡同。   街道办的徐大姐是老人,自然知道那春日里胡同三十二号几家租客的麻烦。   “你们两个小年轻怎么买这家四合院啊?我跟你们说啊,可麻烦嘞!那里头住的全是泼皮!   钱大爷挺好一人,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可惜就可惜在他家没人了,一个老大爷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   梁宝珍早有耳闻,不过她还是疑惑街道办真管不了,“徐大姐,钱大爷也找过你们吧?真没用啊?”   “不是,让我们怎么管嘛,一让他们搬家就撒泼打滚,好几十口人又哭又嚎,还有要撞死在门口的,那阵仗!不得了!”   他们对付一两个泼皮还行,对付五家,二十多口泼皮,难!实在是太难了!   “不怕泼皮无赖,就怕泼皮团结嘛。”梁宝珍心里有数,今天主要还是和街道办同志过过脸,认认人,以后让那些人搬出去也名正言顺。   三人走到四合院门口,刘家的早有人在门外站岗,见到街道办和这四合院的新买家来了,赶忙回屋通知其他人。   “大家好啊,这四合院已经被钱大爷卖给了这两个同志,你们的新房东也就是他们俩了。”徐大姐知道自己说了没用,可还是得走个流程,“这两个同志的意思是要收回房子,但是可以给大家一个月时间搬出去...”   “徐大姐,没有这样的理啊!”   “凭什么让我们搬?钱大爷在的时候我们可住得好好的!这什么新房东啊?我们不认!”   “对!我们不认!”   这头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附近大杂院的人,大伙儿小跑着出来看热闹,这个院里的租客泼皮无赖是出了名的,众人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觉得这两个年轻同志是瞎了眼,居然敢买这座四合院!   自己找罪受!   “大家冷静一点,听我说。”梁宝珍突然出声,院里众人看着她,倒是想听听她能说出个什么来。   “我们和钱大爷是白纸黑字的买卖,也在房管所登记过户了的,现在这座四合院是我们的房子,里面每间房的分配都由我们做主...”   “凭什么啊!”   “我们住了十来年,你算什么东西?”有两家媳妇儿情绪激动,四处喷洒着唾沫星子,还想往梁宝珍跟前凑,把人吓唬回去,   不过梁宝珍身前突然出现个高大男人一挡,那两家媳妇儿一看,嚯,这男人冷着脸,气势逼人,眼里像是有冰碴子似的,好吓人,又缩着退后两步。   院里吵闹,任谁也说不过五家人啊,这也是街道办一直头痛的地方,这五家不管是软的硬的都不吃,一问就是当年政府把房租给他们的,就连公安来了都没法。   周围邻居越看越可怜买四合院的年轻男女,觉得这两人的钱是打水漂了!   梁宝珍和许盛杰也没硬来,听他们吵嚷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去路上,两人确实也对这帮人做出点评,简直个个不得了,分工明确,有撒泼打滚的,有假装中立劝架的,有言语威胁的,有寻死觅活的......   不过他们第二天又去了,自然又掀起一场风波,街道办头痛,附近居民可怜他们,五家租客得意洋洋,大获全胜。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五天,最后大伙儿已经没兴趣了,知道那两个年轻买家过来,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出去看热闹,单方面的惨败有什么可看的呢?   不过这回,许盛杰和梁宝珍来了没多久,公安居然也来了!   这是大事儿!周围几个院里的住户都扔下手上的活,紧赶慢赶赶到了三十二号四合院。   院里几家人也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公安还能上门来?   他们可是租房的,难道还能被公安抓走?   “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啊?我们可没犯事儿啊!就怕有碎嘴子乱嚼舌根!”前几天嚷得最凶的温家媳妇儿对着公安像换了副模样。   王老二作为五家人的主心骨,冲着两名公安谄笑,“公安同志,我们当年租房都是通过街道办租的,可没有违法犯罪啊,你们千万要查清楚。”   扭头他又对其他人道,“我们都相信公安同志,他们肯定不会就听信某些人的瞎话!”   言下之意很明显,新买家瞎找公安。   不过个高的公安却没提这些事情,“什么租房不租房的?我们不管这些。”   “对嘛!公安同志忙啊辛苦啊,哪能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谁是王成才?”高个公安道。   “我...”王老二心惊,公安怎么知道自己名字,还这么问,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咋啦?”   “你们单位查出来财务科涉嫌贪污挪用公款,所有款项都是你经手的,现在你们单位已经报案了,你跟我们走一趟!”   王老二倏地瞪大了双眼,他嘴皮子一碰,咽咽口水,竟然差点说不出来话。   双腿一软,王老二被自己媳妇儿扶着才站稳,“公安同志,误会啊!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王成才,也就是王老二,是市交通运输局财务科的干事,这回便是有人一封举报信送到市交通运输局,财务科一核查,竟然真被人做了假账,这些账目追溯源头全部出自王成才之手。   “先搜一下他家里。”   信里还写了王成才藏匿公款的地方,是自家卧室的衣柜后面的一匹砖里。   公安挨个敲了敲王家衣柜后面的墙砖,察觉了不对劲,有匹砖的声音空空的。   再一细看,砖缝似乎不够紧密,缝隙较大,将这匹砖取出,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公安在里面找出一个纸袋子,袋子里装着半袋现金和每回挪用公款的账目记录。   跟着围观的人发出阵阵叹气声,这是人赃并获啊! 第152章   ◎二更◎   王成才看着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怎么会被发现的?   “公安同志,这...这不是我的!我冤枉啊!”他抓着公安的手企图辩解,奈何两个公安都是铁面无私的。   “有什么话回公安局再说!”   眼看着王成才被带走,其他人慌了,看热闹的人乐了!   王老二之前在胡同里仗着自己是财务科正式工,没少埋汰别人,现在可好,竟然被公安带走了!   “带走得好啊!正好给咱们胡同带走个祸害!”   “可惜钱大爷走早了,不然还能高兴两回。”   王家人跟着撵去公安局,其他四家去到温家商量对策,毕竟这些年来,大家都是听王老二指示行动的。   “温大哥你说怎么办?”   “对,王老二都被抓了,那两个买房的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啊?”   “怕什么!王老二不在,咱们不还有四家人嘛?现在正好,王老二估计是出不来,要蹲大牢了,他家正房我们分了,怎么样?”   正房,谁不眼馋啊?那可是四合院里面积最大住着最舒服的屋子!   梁宝珍和许盛伟一星期后再来时,听说那四家人竟然已经联手把王家人赶出去了。   梁宝珍不禁感慨,“还是得泼皮无赖才能对付泼皮无赖啊。”   这行动力,真是厉害!   许盛杰也没想到那四家人能这么迅速的。   “不过,你怎么怀疑王成才还挪用公款的?”   梁宝珍想起书里写过的九十年代的特大贪污腐化案,主角正是交通运输公司的王成才。   一开始梁宝珍还没把这两人化上等号,直到来看房那天听说了王老二的大名和单位,这才起了疑心。   “看他穿的用的不一样啊,家里竟然还有电视机的,这年头不是做生意,应该很难买得起电视机吧。”梁宝珍赶忙把话题转移了,“还是多亏你托人查出来了,不然还抓不了他。”   那封举报信就是梁宝珍用左手写的,字迹模糊,也没人能查出来。   现在挺好,十多年后的特大贪污腐化挪用公款的主角被扼杀在摇篮里,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两人说着话又到了四合院,这回他们单独请了温家和刘家的出去谈谈。   地点就在距离春日里胡同两条街外的茶馆。   不过来得不巧,温家当家的男人和刘家媳妇儿都外出了,一个回娘家,一个去买石料。   剩下的只有温家媳妇儿和刘家男人以及他们各自的父母过去。   “许同志,说破天了我们也不会搬的!”   许盛杰也不着急,让上了几碗大碗茶,上回抓投机倒把,做大碗茶的倒没怎么受影响,毕竟是街道办组织回城知青办的。   加上大半年过去,做生意的苗头也有些重现。   “大家喝碗茶。”   两分钱一碗的大碗茶,喝着爽口,两家人看人小两口和和气气的,也暂时卸下心防。   “跟你们说句实话吧,我们也理解你们的难处,那黄家和何家的没什么用,你们知道请我们两家喝茶,还是有些眼力见的。   这样吧,王家的正房我们搬过去,你们多分个西耳房和西厢房,怎么样?”   刘家男人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反正王家的没了王成才,被赶出去了,正房自家拿了,给这买房的两口子多分个西厢房,已经很优待他们了。   温家媳妇儿点头,其实他们家和刘家私下商量过了,剩下的黄家和何家不成器,刘家拿正房,自己家免房租,这事儿就成了!   皆大欢喜。   梁宝珍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这两家人算盘打得真是响啊。   “不急,再喝会儿茶吧。”   “嘿!你们把我们叫来,又不说房子的事儿...你们到底要干嘛?反正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就这么定了!”   “刘家的!你看看!那儿...”温家媳妇儿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抖。   “怎么了?”刘家男人扭头看过去,远处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自己媳妇儿和温家男人!   两人有说有笑一块儿走,此时正在一棵树下乘凉,两人只隔了半拳距离,那眼神就不对劲!那笑也不对劲!   自己媳妇儿竟然还掏出手帕给温家男人。   他是个暴脾气,上去就质问二人,这两人明明是各自出门的,现在怎么会在这儿!   两家人闹哄哄上前,刘家男人一拳朝温家男人打过去,又一巴掌给自己媳妇儿扇去。   温家男人哪受过这种气,他也是个横的,虽说自己对不起刘家男人在先,可也不能被打啊。   两个男人打成一团,温家媳妇儿也没闲着,质问刘家媳妇儿勾引自己男人,两人也吵了起来,旁边几个父母看着不知道如何下手!   温家和刘家扭打起来,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两家的联盟倒是就此瓦解。   当了十来年邻居,谁能不清楚对方老底儿,谁偷过邻居家鸡蛋,谁把自家垃圾扫别家去,谁偷过别家钱,都门清儿!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是邻居呢,一个大院里住着的,你撅个屁股,别人都知道要干嘛。   两家都想把对方赶出去,最后都闹得没脸,扬言自家可以搬出去,但是对方家绝对不能就在这个四合院里。   我可以走,但是你也不能落着好!   街道办的徐大姐看着难缠的温家和刘家人竟然也搬走了,啧啧称奇,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许小梁同志,看来你们有些造化啊,那三十二号最难缠的王家温家刘家都搬走了!”   剩下的黄家和何家,不打紧。   没了主心骨,两家人像是无头苍蝇,硬气不起来,脸皮也没那么厚,在街道办的干涉下,也搬了出去,另外租房住。   不过几家人搬家的时候是没好心的,恨不得把院里空气都搬走,凡是能见着的锅碗瓢盆桶罐,能带的都带走了。   隔壁邻居还埋汰一句,“那里头有些东西还是钱大爷家的呢,全被他们搬走了。”   不过这些东西早已被他们用得又脏又乱,梁宝珍还省了事儿,此刻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六间屋子,终于满意了。   这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等所有事情办妥,许盛杰和梁宝珍才把家里人接过来看新家。   周云半个月前是听孙子说买下四合院了,可一直没被带去看看,她还纳闷了,别出什么岔子。   现在一看,她是有些嫌弃的。   “这模样不大行啊。”周云后悔,两个年轻人怕不是被忽悠了,这四合院看着脏兮兮的,简直是脏乱差,看着人难受,比自家现在住的月牙胡同的大杂院还差许多。   “能退不?咱们不要了!这哪值两万多啊!”   许盛杰把奶奶往屋里带,让她看看院子大概,“奶奶,这就是之前的租客不爱惜,把好好一四合院造成这样了,您仔细看看,这院儿其实很方正的,面积也大,几间房冬暖夏凉的,中间院子也宽敞。”   “是啊,奶奶,您放心,我们看过的,只要重新打扫一遍,应该会好很多。”   周云虚眯着眼,觉得好像又还行,几间屋子都是坐北朝南,看着亮堂,关键是地方大,户型也好,不像有的四合院屋子规划得不好。   “那咱们好好打扫打扫!”   梁宝珍笑笑,“不用您,我们来就是。”   “那哪成!我也得动手,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有些地方不能动的!搬家归置新房规矩多嘞。”   珊珊也举手,“妈妈,我也要!”   许盛杰看着矮矮的才到自己膝盖的珊珊,小不点儿一个,“你要干嘛?”   “扫地!”   第二天,许家一家人就过来春日里胡同,抓紧清扫四合院,另外来了好几个帮手。   大姐一家和二哥两口子都来了。   原先说着要扫地的珊珊见到表姐梦梦就走不动道了,和梦梦姐姐手拉手说话去。   梁宝英早知道宝珍要买四合院,她只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多钱买四合院,多傻啊。   可是现在看着这么大座四合院,还是在城里寸土寸金的地方,她觉得好像也值!住着多舒坦啊。   “宝珍,你这四合院看着好大啊。”   “是吧,这个户型是真好!特别方正!”梁宝珍越看越满意。   宋建国和梁宝军帮着许盛杰把屋里的桌椅抬到院子里,大家得先把每间屋子打扫了,最后再来清理院子。   这些桌椅也是有些年头的,听钱大爷说好些都是几十年前,他爷爷用几百大洋买下来四合院的时候就有的桌椅,上头的雕花特别精致。   不过现在打理得不好,看不太清,得好好擦擦。   四张黄木四方桌和两张红木八仙桌被抬到院里放着,另外还有十把黄木椅子,八条长凳,一张红木躺椅,密密麻麻占据了院落一角。   梁宝英和梁宝珍徐舒萍三人拿着沾湿水的帕子擦拭桌椅。周云想动手,被众人组织阻止   “奶奶,我们人手够,您快歇着。”   “快看,这擦干净了颜色瞧着都不一样,这雕花真漂亮啊!”梁宝英干活很是利索,看着擦了十来下的桌面一角发出感慨。   徐舒萍仔细看过去,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这雕花好漂亮啊。”   只见四方桌的四角都有精致雕花,技艺高超,左下角是一朵梅花,另外三角分明是兰花、翠竹、菊花。   宋建国抬眼问妹夫一句,“你们这四合院就是之前做生意挣的钱买的?”   许盛杰点点头,“是,不然可买不起。”   要是靠在厂里上班的工资,哪辈子才攒得起这么多钱?   宋建国眨眨眼,看着阳光洒在擦得干净锃亮的四方桌上,像是洒上了一层金粉,衬得黄木桌像是闪着金光。   这四合院面积得有四百多平,大气敞亮,看着确实让人眼馋。   大家干得卖力,本就都是些手脚勤快的人,桌椅很快就被擦干净了,露出被灰尘污垢掩盖的真容。   周云在不远处看着,只觉得这桌椅真漂亮!黄木和红木的雕花木桌,颜色漂亮泛着光,做工精细,简直像是艺术品。   宋建国进到正房凑到宝英旁边,看着媳妇儿正扫地,也过去帮忙。   “建国,你看到没有,真漂亮啊!”梁宝英越打扫越觉得这座四合院是宝,“又宽敞又漂亮,真是太好了,一开始我还不太理解宝珍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四合院,现在一看,确实好啊!”   她说话时看着逐渐被清扫得露出真容的四合院,眼里都是羡慕。   “嗯。”宋建国小声嘀咕一句,“咱们也努力,以后我们也买。”   梁宝英嘴角抿笑,觉得男人是在逗自己,“你就瞎说吧,我们哪有这么多钱?那可是两万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栀夏1瓶;阡陌红尘1瓶;佳宝至爱20瓶; 第153章   ◎三更◎   宋建国当然知道这可是两万块,可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四合院,一家人住着,多舒坦啊,以前在大面村住在梁家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村里的房子就是青石瓦,和精雕细琢的四合院没有可比性。   谁看了四合院不眼馋呢?   他这会儿浑身充满干劲儿,也想努力攒钱,“我回去多申请几个夜班吧?咱们慢慢来!”   梁宝英听着申请夜班眉头一皱,夜班补贴能拿几个钱啊,“你就是个老古董呀你。”   宋建国摸摸后脑勺,“这有什么,能挣钱就行。”   现在媳妇儿的小卖部停了,投机倒把抓得严,他又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可不得好好干嘛!   大人们都在忙,珊珊在和梦梦姐姐一块儿玩儿,梦梦姐姐比她大,她就悄悄问起了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   “梦梦姐姐,你知道什么是嫁妆吗?”   梦梦今年已经九岁了,她可听到大人们说起很多事情,嫁妆她当然也听说过,“嫁妆就是女孩子嫁人的时候带过去的东西。”   珊珊小脑袋点点,她不管听没听懂都先点头,又咧嘴冲着表姐笑,奶声奶气道,“嫁人是什么呀?”   “就是你妈妈到你爸爸家里来过日子。”   珊珊不明白了,“可是我妈妈本来就是在家里的呀,我的妈妈和爸爸是一家的呀。”   “不是呀。”梦梦稍稍拔高了声音,努力认真解释,“姨妈以前和你爸爸不是一家的,他们结婚了才是一家人的。”   珊珊严肃脸认真思考,如墨洗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她可没有记错呢,妈妈和爸爸一直都是一家的,不过她没再说,毕竟梦梦姐姐是大孩子,要面子的呀,她不好直接指出梦梦姐姐的错误,搞不好她会哭鼻子的。   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自己妈妈和妈妈一直都是一家人,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算了,我们也去擦桌几吧。”   “好!”梦梦看见表妹没再说话,觉得她肯定明白了,也没再扯上嫁人和嫁妆的事情。   表姐妹俩手牵手去帮着大人干活了。   “梦梦,你们不用来,去旁边玩儿去吧。”梁宝珍看一眼家里大人够,两孩子没必要来帮忙,掏出一块钱让梦梦带着珊珊出去买东西吃,“外头有卖汽水和冰糖葫芦的。”   听到有汽水和糖葫芦,两个孩子眼睛都亮了,梦梦接过姨妈的钱,牵着珊珊转身准备离开,又听到三姨交待一句。   “别给珊珊喝太多汽水啊,最多喝一口。”   “知道了,我肯定好好监督珊珊。”   珊珊抿着嘴看着妈妈,张大嘴大声回答,“妈妈,我很自觉的啦!”   “行了,去吧去吧,梦梦看好珊珊,必须手牵手走哦。”   “好。”   从春日里胡同出来,一路泊油路,偶有几翠绿的树叶落下,飘飘悠悠坠到地上,被珊珊最宝贝的红色塑料凉鞋踩过,踩得翘起了身子。   梦梦买了一瓶汽水和一串冰糖葫芦,她想好了,珊珊喝一口汽水,冰糖葫芦两人一人一半。   “你先喝汽水吧。”梦梦贴心地把盖子拧开,安慰小表妹,“要是姨妈同意,我肯定给你喝一半,咱们一人一半,可是姨妈说了,你只能喝一口。”   珊珊没有意见,她乖乖站着双手迫不及待接过汽水,橘子汽水可好喝啦,她抱着汽水瓶身吨吨吨就喝起来。   “哎~”梦梦看着珊珊喝着汽水,压根儿没停下,不断地往嘴里灌,“姨妈让你就喝一口啦,珊珊!”   珊珊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的橘子汽水,满足了,把汽水还给表姐,小嘴一张发出喟叹,“好好喝呀!”   “你怎么喝这么多呀,要是被姨妈知道要挨说的。”梦梦哪里知道珊珊能抱着一口气喝这么多。   珊珊扬着漂亮的小脸,仰头看看表姐,“我嘴巴大大的啦,一口能喝好多的,妈妈只说了喝一口,又没说这一口能喝多久,梦梦姐姐,没事的,妈妈才不会说我呢。”   梦梦一想好像也有道理,又把糖葫芦递给珊珊,“你先吃糖葫芦,轮到我喝汽水了。”   “好。”   两人一块儿把糖葫芦解决啦,梦梦把剩下的汽水喝完,再携手回四合院去。   一回去,梦梦有些心虚让珊珊喝了好多汽水,生怕被姨妈发现了,想牵着珊珊去另一处,结果两人刚走过垂花门就被梁宝珍发现了。   “妈妈!”珊珊蹬蹬蹬往妈妈那边跑,看得梦梦一阵心紧,希望表妹别露馅。   结果就听到珊珊主动提起汽水,“我喝了橘子汽水,好好喝呀。”   “甜甜的是不是?”   “是!”珊珊觉得自己嘴里还是甜甜的,“我只喝了一口哦。”   “算你乖。”梁宝珍现在没功夫管闺女,又让梦梦带着她。“跟梦梦姐姐玩儿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好。”珊珊又蹬蹬蹬跑到梦梦姐姐身边,“梦梦姐姐,你听见没有,妈妈夸我乖呢。”   梦梦:“...白担心了。”   回家正赶上吃午饭,一群人出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一人吃了一碗面,回来又接着打扫。   这回珊珊和梦梦也加上了战斗。   珊珊迈着小短腿儿在院里跑来跑去,她听妈妈说了,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新家,原本她还不太懂什么新家的,难道现在住的地方不要了吗?   可是现在在宽敞的大院子里跑来跑去,她已经喜欢上啦,尤其是爸爸还说要在院子里给自己做一个秋千!   秋千哎!   “爸爸,我秋千呢?”她刚刚在院子里四处跑就是想看看秋千,可是秋千在哪里呀?   许盛杰觉得闺女傻乎乎的,“爸爸还没给你做呢。”   “哦~”珊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那什么时候做呀?”   “等这四合院打扫好了来。”   “打扫?好!”珊珊扭头就要加入战斗,她费劲吧啦将自己的衣袖囫囵往上拢,露出一节白白嫩嫩的胳膊,小小一个人儿拿着妈妈放在一边的帕子开始往桌腿上擦。   为什么是桌腿呢?因为她够不着别的。   擦得可卖力,都咬紧了牙,一排小小的牙齿上下咬着,梁宝珍见到闺女这架势可真是不得了,要是能颁奖,她高低得给闺女颁给劳动模范奖。   不过珊珊刚擦了一会儿就被爸爸连人带帕子给端走了,许盛杰手还是脏的,只用手臂夹到闺女的咯吱窝下方,将这个小傻妞带走,珊珊突然腾空还有些惊讶,两条小短腿儿在空中无力地蹬了蹬,接着就享受起来。   “爸爸,我要飞高一点~”   “美得你。”许盛杰把闺女放到没什么杂物堆积的垂花门门口,“玩儿去,里头东西多小心磕着头。”   说着还收缴了珊珊的武器,把她小手紧紧攥着的帕子给拿走了。   珊珊没法,只能跟着梦梦姐姐去洗手。   一群人忙活了整整一天,终于把四合院打理了个大概,现在的四合院简直是焕然一新,从大门走进来,四处干净整洁,院子里干干净净,仿佛纤尘不染,院子中间的桂花树树干如碗口粗,直直挺立在院子一角,树上绿荫丛丛,偶有小花苞点缀,为这个院子平添几分盎然生机,六个房间此时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宽敞。   就连原先心疼钱的周云转悠一圈,面上也露出喜色,钱反正已经花了,也没法子,可这房子是实实在在的呀,看着这么漂亮宽敞的地界,她也满意了。   果然,贵的东西有它的价值。   忙碌了一天的众人也参观起四合院,都对它赞不绝口。   梁宝军越看越喜欢,直嚷着自己也想买,院里所有人都听见了,许盛杰催他,“一开始我也有点犹豫,幸好你妹一直坚持,不然错过这个四合院我肯定后悔。你们也抓紧啊。”   徐舒萍轻推一把男人,“他瞎说呢,我们哪里买得起四合院啊?看看过过瘾得了。”   “也不一定呢,以后都有机会的。”   “是嘛,实在不行咱们来蹭饭,也算是体验体验。”   “那肯定欢迎!天天来都成。”   天空被泼上水墨,湛蓝如洗,夜色来临,许盛杰又请大家吃了晚饭,这才各自散去。   临近初秋的夜晚吹起习习微风,对面的湖边有老一辈在唱评书,周遭不少吃了晚饭的人出来遛弯,风吹过柳絮,飘扬舞动,伴着湖面的涟漪摇来晃去。   “这里环境可好啊,真不错。”周云觉得似乎空气都好了不少,清新又舒适。   比月牙胡同外面好少不少,没那么拥挤。   “是吧,这里出来就是林荫小道,对面还有湖,多漂亮啊。”梁宝珍也喜欢这里,她想好了,后面搬进去了再把院子改造改造,给珊珊的秋千和桂花树下的躺椅都得安排上,院里还可以种点菜,种点花,一整个四合院都是自家的就是好,可以随便摆弄。   “珊珊喜欢这里吗?”许盛杰看着小脸红扑扑的闺女,把她一把抱起架到自己肩上。   珊珊兴奋点头,今天玩了一整天,她出了汗,汗湿秀发黏到脸颊上,不过她不觉得累,要是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爸爸,那我们现在的家不要了吗?”   “我们过阵子就搬过来,以后就住在新家。”   珊珊对搬家没有概念,是怎么搬呢?不过她喜欢这个四合院的,尤其是那个大大的院子,都是珊珊的哎!   回去的晚上,一家人烧水洗澡洗头,许家的炉子就没停歇过,珊珊是被妈妈祖奶奶和小姑姑围着洗的。   三个人伺候她一个,已经三岁的珊珊突然有些害羞,扭着身子不想脱衣裳,怎么这么多人看自己洗澡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啦。   不过她的扭捏没有任何作用,不一会儿就被妈妈给剥得光光的,成了一颗剥了壳的荔枝,白白嫩嫩滑溜溜的,被放进了澡盆里。   坐到水里的珊珊要自在些了,妈妈和祖奶奶在给自己洗香香,姑姑在帮忙,她自己小手玩着水,在水里划来划去。   用上香皂的时候,珊珊最积极,她可喜欢香皂的味道,好香好香的茉莉花香,和妈妈身上的味道一样,她伸出小手,让妈妈给自己的小手也抹点儿,两只小手互相搓着,一会儿就起了泡泡。   小手凑到鼻子旁。她努努鼻子嗅到一阵浓郁的茉莉花香,脸上的笑意更盛。   因为担心着凉,这个澡洗得快,光溜溜的珊珊被妈妈抱着放到床上,小被子一盖,只露出小脑袋。   她安静躺着,等着妈妈来给自己穿衣裳。   白白嫩嫩的荔枝又穿上了壳,珊珊兴奋地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催爸爸做秋千,她听过秋千还没坐过呢。   许盛杰现在还没恢复生意,有的是时间,答应过几天就给她做秋千,珊珊欢呼一声,这才满意睡去。   梦里,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听说能飞起来的秋千是橘子味儿的,上面还挂着糖葫芦,珊珊小朋友梦着梦着,嘴角溢出点点晶莹的口水,真香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与禾书20瓶;不二毛玻璃1瓶; 第154章   ◎一更◎   周云拿着家里的日历簿翻找着搬家的良辰吉日,虽说是封建迷信,可有些还是得悄悄摸摸坚持,不然搬家她也不安心嘛。   算了算日子,半个月后还不错,适合孙子的生辰八字搬家,以后家里运势也好,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许盛杰和梁宝珍自然没有意见,这种事情就听奶奶的。   搬家前,梁宝珍暂时结束了在电视台的实习,和宋文静告别,也和电视台里认识的各位前辈一一道别,冯秀秀让她毕业后一定努力过来,自己等着她。   宋文静也让她回去好好念书,明年有机会再来台里。   回到学校的梁宝珍看着自己在广播站的工作倒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在广播站播报没人能看见你,只需要声音清脆,字正腔圆即可,不过,这次暑假在电视台见识了厉害的新闻主播,她坐在无人能看见的椅子上进行播报时,也不自觉挺直脊背,学着那些主播一样注意说话时的面部表情,注意身姿仪态...   学着学着,梁宝珍眉眼浅笑,不知道自己在给谁看呢?好像有些傻。   结果回到家里,自己面前就多了两个观众。   关上房门,一个大观众许盛杰,一个小观众珊珊,就连奶奶和小伟小雅都不在其中,她的羞耻心仅仅支持自己在自己男人和闺女面前表演表演,再多就承受不了了。   “那你随便练练,别紧张。”许盛杰是第一次见自己媳妇儿这么紧张,甚至是有些手足无措。   梁宝珍看许盛杰倒是悠闲,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个珊珊,父女俩看着自己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动作表情完全同步。   许盛杰靠着椅背,珊珊靠着她爸,一脸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那我开始了?”梁宝珍双手紧握,来回搓了搓。   “开始吧。”   “各位观众大家好,下面我们一起来看看上周的要闻回顾...”   许盛杰和珊珊看得可认真,整个过程一点儿声儿没出,大气都没敢喘,就怕影响了梁宝珍的发挥。   看着媳妇儿学着电视机里那些播报新闻的主持人,许盛杰一时眼热,自己媳妇儿是不是太优秀了?简直不比那些专业新闻主持差。   “怎么样?”梁宝珍有些害羞,她有些紧张,刚刚差点舌头打结说错话,幸好及时挽救了。   “很好!”许盛杰一贯的风格,夸人言简意赅。   梁宝珍已经习惯了,这已经是最高评价,不能勉强,结果下一秒又听到许盛杰开口。   “完全不输电视机里那些新闻主持。”   “你少来。”梁宝珍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自己现在怎么比得上那些专业主持人呢,“你是没见着人家多厉害,我看了好多回录制,真是太厉害了,姿态又好,说话谈吐也好,播报新闻的时候完全不卡壳。”   “你多练练也能有那水平。”许盛杰对自己媳妇儿太有信心了。   珊珊狠狠点头,两只小手拍拍掌,“妈妈好厉害呀,妈妈比电视机里的阿姨还厉害。”   她看过新闻,她觉得妈妈厉害呢。   “妈妈哪里厉害?”许盛杰想着让闺女狠狠夸夸宝珍,“说给妈妈听听。”   “妈妈衣裳是蓝色的,电视机里的阿姨衣裳一直都是黑色的,妈妈厉害!”   梁宝珍:“...”   ——   许家要搬家的消息不胫而走,首先找上门的就是程彩丽。   她可舍不得梁宝珍,上门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舍,“你搬走了,我以后可找谁逛百货大楼去啊!”   就连跟她一块儿来的楚楚也舍不得,“阿姨,你们要去哪儿啊?”   梁宝珍忙着安抚这母女俩,先柔声对楚楚小朋友道,“阿姨要搬去另一个四合院里,后面等我们收拾好了,让你爸爸妈妈带着你过来玩儿啊。”   转头才拉着程彩丽的手,和她依依不舍起来,“彩丽姐,咱们都有二八杠的,不行坐公交车,来往也方便,我也舍不得你们,不过你也看到了,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住着真是挤。”   程彩丽自然明白,更何况四合院是谁都买得起的吗?“那可说好了,等你们新家捯饬好了,我第一个上门去。”   “行!”   两个大人说着话,旁边两个小的也手拉手不舍,珊珊比楚楚小一岁,也比她矮一点儿,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   珊珊看着楚楚姐姐,安慰她,“没事的,你和我们一块儿过去呀,我们家里现在有好多屋子,我可以分你一个。”   楚楚看着好朋友又看看妈妈,犹豫了。   “妈妈,我们能给楚楚姐姐一个屋子吗?这样我们又能一块儿玩儿了。”珊珊仰着头问妈妈。   梁宝珍还没来得及回话,程彩丽先笑了,“你闺女怎么回事,这是要抢人啊!”   “以后让楚楚姐姐过来玩好吧?楚楚姐姐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呢,哪能跟你走。”   “好叭。”珊珊又拉着楚楚姐姐的手,“那你要过来玩。”   “好的!”楚楚答应她。   珊珊天天住在大杂院里,看着家里人开始打包行李,一趟趟拉去新家。   反正不着急,许盛杰和许盛伟没事儿就蹬着自行车,把行李袋绑在后座,往春日里胡同搬运。   两个胡同距离挺远,一趟下来也是锻炼人的,许盛伟打乒乓球这几年身子结实不少,现在已经进了市队,成为二队队员。   许盛杰看着窜了几头的弟弟,已经到自己下巴位置了,觉得这人是长大了,“小伟,今年过年你去点鞭炮吧。”   点鞭炮,这可是家里主心骨的活儿,许盛伟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好像重了!   家里的衣裳被褥锅碗瓢盆陆续搬到了新家,许盛杰和奶奶带着珊珊过去收拾屋子,梁宝珍和许盛雅平时在学校上学,许盛伟忙着训练,现在他也是一星期回来一次。   等新家那头基本收拾妥当,就等着三天后按照周云挑选的黄道吉日搬家。   这几天住在月牙胡同的大杂院里,家里家具搬得七七八八,小小面积的屋子竟然也生出些空空荡荡的感觉。   “妈妈,我们搬家那天能拍张相片吗?”   自打珊珊霍霍胶卷拍出一堆传世大作后,梁宝珍就把照相机收缴了,她要拍相片得提前打申请。   这不,小丫头现在就举高高手了。   “可以,到时候我们在这里拍张全家福。”   周云一听这个提议好,她毕竟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虽说屋子小,拥挤闭塞,可到底是一家三代人的回忆,哪里是能没有愁绪的。   吃过晚饭,她拉着小雅和宝珍说起话,说的都是过去几十年带着几个小的慢慢长大的事儿。   “以前小杰在院里跑还摔那儿了,当时膝盖直接就破了,流不少血,可把我吓够呛,不过他是个能忍的,没哭没闹也没喊疼。”   “小伟总喜欢和彬子小龙他们去外面玩儿,吃过晚饭爱蹲在那墙角根打弹珠,一群毛头小子经常咋咋呼呼的,可讨人嫌。”   “我记得呀,小雅十岁的时候和隔壁宋心荷在灶台边踢毽子,一不留神把毽子踢到罗红梅洗菜的盆里,担心被罗红梅骂,两个丫头撒丫子就跑了,后来还是我领着她们俩去认的错。”   周云看着这个大院,想起来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这里不仅是住了多年的地方,也装着许多回忆。   “奶奶,以后咱们随时都能回来,李大妈张婶儿她们不都说了嘛,让你多回来看看。她们空了也上咱们新家去坐坐。”   “嗯嗯,是呀。”   “对了,罗红梅家王小翠最近怎么没见着人影啊?”梁宝珍每天放学才回来,在院里时间越来越少,不过还真是回回都没见到怀孕的王小翠,“应该还没生吧?”   “没呢,说是快生了,不过啊。”周云看看附近没人,才低声道,“听说是最近计生办到处宣传,甚至有地方还要动真格的不让生孩子,罗红梅把王小翠安排去乡下悄摸生了,要等生完才回来。”   “现在这么严了?”   “谁知道呢,反正我天天在家,是听到隔三差五就宣传,还有大字报往墙上糊。”   “那只生一个多孤单啊。”许盛雅想想自己,两个哥哥呢,三个人多好。   梁宝珍笑笑,“你看珊珊孤单吗?”   许盛雅往外头正在和楚楚玩耍的珊珊那边看,小丫头正和年龄相仿的小伙伴玩捉迷藏,两个人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可欢乐。   “好像也不太孤单。”许盛雅看一眼嫂子。   三人在屋里说着话,珊珊和小伙伴在外院里跑,李大妈和钱晶晶程彩丽拿着凳子出来坐在院里树下说话。   傍晚夕阳西斜,坐在树梢头,将天空染成无尽的橘色。   “你犯什么糊涂呢?啊!!!”   西耳房突然传来一阵嘶吼的痛骂声,张蓉的声音嘶哑,像是在怒斥谁。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都往西耳房看去。   “我不同意!你这些年就是这么想的?周庆党!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梁宝珍听到张婶儿骂儿子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不妙。 第155章   ◎二更◎   大杂院里众人纷纷围拢过去,毕竟大家很少见到张蓉发火骂人,尤其是对自己儿子。   西耳房前,李大妈作为院里老人率先往屋里去。   她进屋一看,张蓉气喘吁吁说着话,面目带着几分怒意,显然是气急了!   “周庆党,我跟你说,我不同意!”   被她又拉又拽的儿子却稳如松,既没还嘴也没退让,就任母亲拍打着他胳膊。   “怎么啦这是?”李大妈上前把人拦下来,哄着张蓉坐到凳子上歇歇,“怎么跟庆党置这么大气?快歇会儿,不管怎么也不能气着自己嘛。”   张蓉见自家围了不少人,抿嘴摆手,她是什么都说不出口的,刚也是气急了,“你们回吧,家里有点事儿,不牢大伙儿操心。”   她稍稍冷静下来,可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怎么样,她都开不了这个口。   甭管大家是好心还是看热闹,碎嘴子是多的,现在一说,不一会儿就能传遍整个胡同。   张蓉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自然清楚。   “张婶儿,你可别气,让庆党给你认错。”   “庆党一向懂事争气啊,前不久不还考上了三级工嘛?怎么还把你气成这样。”   张蓉有苦难言,她也觉得自己儿子争气,知青返城后工作努力,现在还考上了三级工,前途一片大好,可现在呢,竟然说要娶离婚的刘念华!   今天如果不是自己撞见两人说话,怕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没啥事儿,就拌了几句嘴,你们先回吧,不耽误大家时间。”   见张蓉冷静下来变了脸色解释,周庆党又阴沉着脸像个锯嘴葫芦不开口,大伙儿也没法多留,只能结伴走了。   走出西耳房还在议论纷纷。   “看吧,周庆党可能真有什么问题!”程彩丽和梁宝珍说话,之前她就觉得工作前途大好,模样也不错的周庆党一直不相看对象有问题,现在竟然还能把一向好脾气的张婶儿惹生气,那不就是有大问题。   梁宝珍心里倒是有猜测,可也不好明说。   “哎,念华怎么没来看热闹?”   程彩丽看看周遭人群,大杂院里只有两家没出来看热闹,一个是倒座房的陈寡妇,人不知道哪里去了,一个是刘念华。   “我妈在屋呢,刚我叫她了,她说身子不舒服不来。”周虎听到外面吵起来是第一时间就想冲出去的,而且还是他最喜欢的周叔叔被张奶奶骂了,他左右为难啊,两人都对自己好。   原本他还想叫上自己妈过去劝劝,妈妈说不舒服不出来,在屋里躺着。   “小虎,你妈现在在家是吧?”梁宝珍准备过去看看,自己乱猜也不是个法子。   “是。”   “行,我去看看你妈。”   梁宝珍推开没有关严实的刘家大门,在刘念华卧室前敲门。   敲了几下没动静,她又压着声音道。   “华姐,是我,宝珍。”   听到这话,屋里突然起了动静,没一会儿便有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几秒后,卧室门嘎吱一声响,被人从里面打开。   刘念华神情憔悴地出现在梁宝珍面前。   “华姐,你...”梁宝珍看她这幅模样就觉得张婶儿估摸是发现了周庆党对华姐的心思。   “宝珍。”刘念华把人拉进卧室,门一关,坐到床上床边,“让你看笑话了。”   “华姐,你这说得什么话。”   “哎,刚刚张婶儿是不是骂...骂人了?”她隐约听见外头动静响,可却不敢去添乱。   “是。”梁宝珍小心翼翼斟酌一番才开口,“张婶儿骂周庆党呢,她一向最疼儿子的,今天倒骂得狠。”   “都怪我。”刘念华面上浮现惊惧神色。   “这怎么能怪你。”梁宝珍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情况了,难道两人悄摸处对象被张婶儿发现了?所以才大动肝火?   刘念华摇摇头,思绪翻飞,回到半小时前,“不怕你笑话,其实周庆党之前跟我说了些...说了些话,乱糟糟的,他那意思...”   刘念华不大说得出口,总觉得羞人。   “他喜欢你?”梁宝珍替她说了。   “也不是吧,反正就对我说些话,意思想和我处对象!”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刘念华气息也乱了起来,只觉得这三个字是烫嘴山芋,赶紧吐出去得了。   说完,她悄悄抬眸观察梁宝珍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露出鄙夷或者看笑话的表情才松了口气。   “华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担心你觉得我瞎说,毕竟我离婚了还有两孩子,人周庆党可还是头婚。”   “这有什么关系,二婚或者头婚都不是喜欢不喜欢的关键。”梁宝珍知道她心里苦,又担心被人埋汰,只宽慰她,“周庆党人挺不错的,你没考虑考虑?”   “我哪敢考虑?”刘念华听到这话声音也大起来,有些激动,“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情况和寡妇也差不多,我是不敢搭理谁的,免得被人说勾着外头男人,你也知道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   与此同时,张蓉家人群散去,又得了平静,周军还没回来,家里就母子两人在。   张蓉现在冷静许多,也不会声嘶力竭招来邻居围观,只看着这个自己生自己养的儿子,觉得有些陌生。   “你和念华偷摸处对象了?”   周庆党听到这话有了反应,“没有,我们没处对象。”   张蓉听到他否认又急了,厉声道,“你少诓我,没处对象你能那么和她说话?都这个时候了,你瞒着我干嘛?!”   “妈,真没处,我想跟她处,她一直没答应。”   张蓉听到这话更是两眼一黑!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庆党,你怎么犯糊涂啊!念华,念华人挺好,可是你怎么能对她...”   周庆党看着两鬓斑白的母亲,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滋味,自己确实害母亲伤心了,“念华的为人,您肯定比我清楚。我确实喜欢她,想和她处对象,可是她不愿意。”   “你糊涂!真是糊涂!”张蓉哪里想到过这一茬,“念华离了婚的,你可是头婚!”   “离婚又没什么,我不在乎。”   “你多大人了,还能说这种随性子的话!”张蓉气急,一巴掌扇儿子脸上,“我对念华没意见,但是我们家孩子也不差,能找头婚的干嘛要找二婚?你看看你妹庆花,找的男人也不差吧,你怎么非要找二婚的?外头好姑娘不少,你条件也不错,哪样的找不到啊!”   “妈,我要是在乎头婚二婚的话,早听您的相亲结婚了。”   张蓉受不了,自己儿子真是犯浑了,哪有这种道理?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她都接受不了找二婚的,现在哪家不是说吃不起饭才愿意让孩子找个条件好的二婚的,这不糟践人嘛!   张蓉母子俩没说到一块儿去,刘念华对梁宝珍倒是掏心窝子了。   “你也知道我情况的,离婚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哪有头婚家庭愿意接受的?之前媒婆给我介绍的也多是死了媳妇儿带几个娃的鳏夫,想着凑成堆搭伙过日子嘛。”刘念华脑子清醒,坚决没同意。   “这事儿我要是同意了,也过不了张婶儿和周叔那关,就算大家都同意了,外头也只会说我一个离婚女人的勾搭没结过婚的男人,我不想被人嚼舌根,也不想坏了和张婶儿的情分,这院里,除了你就数她对我们家最好,帮我照看小虎可用心。   我现在都感觉没脸去见她!”   “华姐...”梁宝珍听出她的挣扎和为难。   “宝珍。”刘念华打断她的话,急切问道,“张婶儿会不会觉得我故意勾搭周庆党,说实话,要是被其他人误会就算了,如果被张婶儿误会,我可得难受死。”   刘念华离婚后这几年,就数张婶儿帮衬她最多,要是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关系,着实闹心。   “应该不会,张婶儿不是理不清的人,她今天撞见你们说话,不也是单独把周庆党叫回屋了嘛?也没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梁宝珍印象里的张婶儿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骂人的人,“现在你们这事儿闹得确实麻烦,你自己拿定主意了?其实周庆党各方面条件不错,这都一两年了吧,还惦记着你,不过张婶儿那头确实难。”   “我就想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了,也不打算再找,周庆党那头,我明天去找他,当着张婶儿的面说清楚。”刘念华渐渐下定决心,“这事儿也别闹大,就咱们几人知道几人解决就行,不然大家在院里都没脸。”   “行,你们说清楚挺好。”   刘念华想起捉奸那天也是梁宝珍陪自己去的,她一个人总归是少了些底气,“明天陪我走一趟吧,也不用进去,就在门口等着我。”   “好。”梁宝珍点点头。 第156章   ◎三更◎   张蓉家的争吵没有在大杂院掀起什么大波澜,大家围观了热闹也没知道个子丑寅卯,随便猜上几句就回家了。   每天的日子都不停重复着,似乎没什么波澜,不过平平淡淡已经是福了。   梁宝珍从刘念华家出来,迎面看见许盛正抱着珊珊在院里玩儿。   许盛杰把着闺女在空中飘来摇去,珊珊激动地发出尖利的叫声,兴奋异常。   “妈妈,快看,我在荡秋千!”   梁宝珍看着这个人肉秋千笑笑,确实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不过她心里搁着事儿,笑意未达眼底。   回家路上,她问许盛杰,“你是男人,你说二婚真不能和头婚在一起啊?”   许盛杰十分警觉,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随便问问嘛。”她答应了刘念华不跟其他人说,就连许盛杰也保密。   “一天到晚瞎琢磨什么。”许盛杰摸摸媳妇儿的脑袋,在月光下勾起唇角。   “琢磨什么。”珊珊被爸爸抱在怀里,也伸长手想学爸爸的样子去摸摸妈妈。   结果被妈妈将她的小手拦在空中,梁宝珍状似凶凶地道,“你们父女俩要造反是不是?”   “照反!”珊珊顺着被妈妈握着的胳膊的力,身子往她那边扑腾,几秒后就从爸爸怀里到了妈妈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妈妈脖子,“妈妈,我坐秋千啦~”   珊珊睁着大大的亮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向妈妈分享自己的喜悦,“让爸爸也带你坐秋千!”   梁宝珍忍俊不禁,想起刚刚男人抱着闺女的模样,“算了,你爸可抱不动我。”   还得举到半空中,但凡是个大点儿的孩子都费劲儿吧。   “爸爸可厉害!”珊珊不相信,她的爸爸就没有不会的。   许盛杰听到闺女无条件的相信,也骄傲起来,现在院里四下无人,夜色如墨,他抬抬手,跃跃欲试,“要不要试?”   梁宝珍脸一红,抱着闺女快跑起来,“我们快跑,爸爸要抓人~”   珊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是老鹰捉小鸡嘛,她喜欢的!   “妈妈快跑,跑屋里,把爸爸锁外面!”   许盛杰:“....真是我的好闺女。”   第二天,许盛杰终于准备好木材准备给珊珊打个秋千,不过梁宝珍要上学去不了,他带着奶奶和闺女过去。   祖孙三代在四合院里忙,主要是周云坐着,许盛杰忙着,珊珊监工着。   今天珊珊穿着一条鹅黄色布拉吉,头上扎了两个羊角小辫,脚踩最爱的红色塑料凉鞋,整个人乖巧萌动,此时正叉着腰看着爸爸忙碌。   许盛杰高大似山,珊珊小小一个,不过她嗓门又大又亮,对于自己的秋千特别在意。   “爸爸,爸爸,你要打好一点哦。”   “知道。”许盛杰自打在孩子跟前就不抽烟,虽然他此时干着活,有些心痒,很想抽一根大前门。   “珊珊过来,那边太晒了。”   周云躺在躺椅上,正好处于阴影中,另一边太阳晒,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珊珊也觉得热辣辣的,她看看地面,小碎步往阴影下挪动,挪到了爸爸的后面,继续监督爸爸。   “爸爸,爸爸,你热不热,要不要喝水啊?”珊珊贴心地询问。   许盛杰心里一暖,闺女果然是小棉袄,知道关心爸爸。   “爸爸不渴。”   “爸爸,你去倒杯水喝吧。”珊珊小脸红扑扑的,被热得出了些汗,“我和奶奶也要喝,你帮我们一块儿倒了吧。”   许盛杰:“...”   棉袄是棉袄,就是有些漏风。   三人一人喝上一盅水,接着忙活,秋千一点一点搭起来,逐渐有了雏形...   梁宝珍放学后没过去新家,她今晚得陪着刘念华上张婶儿家去。   去之前她也挺忐忑,不知道事情怎么办,虽说这事儿和她没有关系,可不管是刘念华还是张婶儿都是很好的人,互相也常来常往,要因为这件事不来往,甚至反目成仇了,多让人难受啊。   张蓉对突然上门的刘念华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对方不来,她也准备这两天找她谈谈。   “张婶儿。”刘念华明明和周庆党没什么,可见到张婶儿却总觉得心虚。   “念华,进来吧。”张蓉今天已经平静不少,她本来就不是个强性子,昨天也是刚发现这事儿一时气急。   刘念华独自进屋,梁宝珍倒没进去,让她们自个儿说说话,她就在旁边待着。   张蓉和刘念华没关门,关上大门说话仿佛是在告诉别人有什么猫腻,反而这两个女人坐在屋里说说话,大家觉得正常,随便闲聊嘛。   “张婶儿,这是我对不住你。”刘念华有些愧疚,想起这几年张蓉帮自家太多忙,结果还搅出来这种事情。   张蓉苦笑一声,“不怪你,都怪庆党那混小子,他都跟我说了,你压根没同意,还一直躲着他。我这个儿子啊,真是一根筋的。”   刘念华听她这么说,稍稍松口气,至少没有太难看的场面。   “张婶儿,你也听...听他说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放心,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刘念华不希望失去个和善的邻居。   周庆党听李大妈说刘念华上自己家去了的时候,努力忍住没狂奔起来,只略微加大了步伐速度,结果,一进屋就听到刘念华这句话。   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真挺剜心的。   周庆党知道刘念华压力大,特别害怕外头的风言风语,这两年也没敢多往她跟前凑,只想着努力考上三级工,到时候工资高不少,更有底气和她提处对象结婚的事情,也好跟自己爸妈说这事儿,奈何,考上三级工第二天找刘念华表明心意,就被张蓉撞了个正着。   他就站在门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张蓉一眼看到儿子,打发人离开,“庆党,你先出去转会儿,我和念华说说话。”   这么一屋说话,着实有些难为情,张蓉也闹不好怎么办,幸好糊涂人只有自己儿子一个,自己和刘念华都是明白人。   周庆党听母亲这么一说,倒是没往外走,几步走过来,长身立在桌前,余光瞥到穿着蓝色公交车售票员衣裳的刘念华,正色看着自己妈。   “妈,有什么事儿我不能听的?”   “你这人...”张蓉现在反倒是被儿子的厚脸皮给整发笑了,儿子自打下乡几年再归来,就沉稳老练许多,可越是沉稳就越是少了几分人的气性,总让她觉得老气横秋似的,做什么都没个劲儿,就现在那巴巴进来的模样不一样。   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妈,这事儿确实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您别怪念华。”   刘念华听到周庆党这样叫自己,眼皮一跳,他以前都是叫华姐的。   不过人家母子说话,她也不好插嘴。   “谁怪念华了?我和念华都说好了,这事儿就怪你。”张蓉是看出来了,自己上赶着去呢,就是撞了南墙也没死心,“你消停些,我们就都没事儿。”   “张婶儿,其实这事儿也没大问题,周庆党同志一时头脑发热呢,你也知道的,我早下了决心,这辈子都不嫁了,就守着小龙小虎过一辈子。”   “华姐!”周庆党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为了让自己母亲放心故意的说辞,“你何必呢?”   “这有什么?我和小龙小虎三个人也过得好好的。”她这回才正眼看着周庆党,“你才是何必呢。”   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非要上赶着找一个离了婚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刘念华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句,终归没有说出口。   张蓉看得清楚,不管怎么样,刘念华和自己是站一条道的,她也就放心了,“念华说得在理,以后大家还是好邻居,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庆党,你好好的,别让大家难做,啊?我和念华认识这么些年,处得挺好,难道你真想让大家以后见了面也肃着脸当半个冤家吗?”   “妈,您别这么想。”周庆党知道母亲接受起来困难,“您也知道华姐是什么人的。”   “是,就是我知道,才觉得你胡来。”张蓉,这辈子什么人什么事儿没见过,要是自己儿子真和念华好了,两人都要被埋汰,再加上,刘念华不止离婚,离婚就算了,要是没有孩子,念着刘念华人品她也可以接受,偏偏还有两个孩子。   周龙和周虎是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她看着是欢喜的,张蓉也等着抱孙子呢,可这要是自己儿媳妇带着嫁进来的,她就不大能接受了。   “周庆党同志。”刘念华严肃脸看着周庆党,这男人回城后确实越来越沉稳,在工厂里努力攒劲,升得也快,不过自己没有这个福气罢了,“我和张婶儿想得一样,大家都是邻里邻居,你别让我们都难堪。”   这话说得挺重,尤其是从她口里说出去的,周庆党一颗心直直往下坠,一方是自己妈,一方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两人现在倒是和和气气地站在同一战线劝自己。   周庆党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带着几分酸涩的味道。   见儿子不再开腔,张蓉也放了心,送刘念华出去的时候,她拉着刘念华的手掏心窝子说话,“念华,婶儿从来没有看不上你,我一直和你处得来,可这个处得来轻易不能变动,你明白吧?”   刘念华点点头,她当然明白张蓉的想法,搁谁受得了自己儿子娶个离婚带两娃的回家,“张婶儿,你快别说那些,这些年要没有你帮着我们家,我们日子不知道得多难过,我一直很感激你。”   “那以后咱们还是该怎么处怎么处。”张蓉心里舒坦了,总算是解决了事情,“别管那臭小子,我肯定跟他说清楚,他以后不会去打扰你。”   刘念华哪好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只顺着道,“那肯定该怎么处怎么处,你放心。”   听到这句放心,张蓉确实安心了,只要刘念华是个拎得清的就行。   刘念华走出张蓉家,一脚踩在石板路面,院子里小孩儿们成堆成群,大人们闲话家常,一切倒是没有变化,像是这十多年都是这样的。   梁宝珍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忙上前,抓着她的手只觉得有些发凉。   “华姐,你没事儿吧?”   刘念华手撑在梁宝珍的掌心,借着她的力摇摇头,“没事儿,都说好了。”   梁宝珍看着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倒是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不知道是真对周庆党一点感情没有,还是不想让张蓉和周庆党母子俩闹起来。   作者有话说:   放假啦!大家放假快乐^O^ 第157章   ◎一更◎   回到家的梁宝珍有些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是在为谁发愁。   许盛杰一眼看出媳妇儿的不对劲,就连珊珊兴奋地和妈妈分享秋千,她也没提起劲来,只努力捧场,珊珊这个傻丫头没看出来,许盛杰是看出来的。   等珊珊睡着了,许盛杰把孩子抱到自己的小床上,这才问起媳妇儿。   “怎么了?”他伸手捏了捏宝珍的眉心,发觉她心里有事情的时候眉心就是拧着的,好好一张美人脸都拧巴上了。   梁宝珍也不方便说什么,毕竟是刘念华的私事儿,这件事不管是张婶儿还是刘念华都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她靠在许盛杰的胸膛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他,“我问你啊,要是你喜欢一个女人...”   “这句话就问错了。”许盛杰率先抢答。   “哪里错了?”梁宝珍稍稍挺着身子斜仰头看着男人。   “把一个女人换成梁宝珍。”   “哼~”梁宝珍发觉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结婚几年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这样吧,如果你喜欢梁宝珍同志,梁宝珍同志可能心里有你,但是因为很多很多原因不愿意和你处对象,你怎么办?”   许盛杰捏着她下巴凑过去,看着宝珍碧水漓漓的眼眸,“那当然是得抢回来。”   梁宝珍把人推开,“没个正经。”   闷闷笑声发出,许盛杰搂上媳妇儿,“我喜欢你,肯定就得把你娶到手啊,难不成还看着你嫁给别人?”   “那我要是说这辈子都不嫁人不结婚呢?”   “这可由不得你...”许盛杰俯下身往媳妇儿颤动的眼睫轻轻一吻,说最狠的话,动作却轻轻柔柔。   两人相视静默,眼看着唇瓣越贴越近,呼吸相闻,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童声。   “妈妈~”   梁宝珍推开许盛杰,两人齐刷刷往珊珊的小床看去,孩子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正揉着眼找妈妈。   “怎么醒了呀?”梁宝珍拍拍男人的胳膊,让他把闺女抱过来。   珊珊睡了一小会儿,睡得柔顺的秀发乱糟糟,眼睛也不太睁得开,不过刚一被爸爸抱过来,就手脚并用往妈妈身上靠,许盛杰只看到自己闺女像只八爪鱼,就这么把自己媳妇儿霸占了。   许盛杰抿抿唇,看来给闺女一个单独的房间这事儿刻不容缓了。   =   两天后,许家人终于在良辰吉日搬往新家。   临走时,大杂院里的邻居们都来送,一路把人送到了胡同口,魏大爷作为大杂院的管事大爷,和李大妈拉着许家人说了许久的话,左右不过是别忘了大家,记得回来看看。   院里相处得都不错,这是第一家搬出去的,大家自然有些不舍,就连一向不掺和什么事的寡妇陈玉莲和最爱碎嘴的罗红梅都来送人了。   周云看着一群相处多年的街坊邻居,突然有些不舍,心头一酸,差点就不想走了。   许盛伟邀约方智彬彪子他们来玩儿,不过他本身也有集训在身,大家能见面的机会少。方智彬正在念高中,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彪子还在念初中,小龙现在天天跟着木匠学手艺,小虎还是个光荣的小学生。   几人倒没有太伤感,只约着以后等许盛伟有公开比赛的时候能去看看。   另一边,许盛雅和好朋友们则是有些伤感,宋心荷拉着她的手,特意送了她一枚树叶书签,火红的枫树叶在书本里夹了大半个月,已经平整似颗爱心。   宋心苗和秦小月也凑在一旁,和她告别,让她有时间一定要多回来玩,许盛雅心中生出不舍,同样给小伙伴们送出礼物,她做的玉米籽手串,一人一串,可漂亮。   梁宝珍和程彩丽惜别几句,又和刘念华说说话,刘念华现在精神已经好多了,另一边的张婶儿也和奶奶有说有笑的,似乎一切都步入正轨,大家还是关系亲近的邻居。   不远处,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两人紧紧抱着,贴着,十分不舍。   珊珊看着楚楚姐姐,奶声奶气道,“楚楚姐姐,你要来看我哟~”   楚楚的小脸蛋和珊珊贴着,狠狠点头,“我让妈妈带我过来。”   两人亲亲热热好一会儿,珊珊又在人群中寻找莉莉,不过姚向莉跟着待产的王小翠去乡下了,不在人群里。   “珊珊,走啦。”   珊珊听到妈妈的声音,又和楚楚挥挥手,嗓子亮亮的,“再见啊。”   许家人搬离月牙胡同五十九号大杂院,正式搬进了新家春日里胡同三十二号四合院。   新家就在眼前的兴奋与激动暂时淹没了别离的不舍,一家人站在四合院门口,看着许盛杰开门。   此时的四合院早已没有了初见时脏乱繁杂的模样,被清扫归置过的四合院焕然一新。   街门巍峨大气,房檐是吉祥如意的镂空浮雕,进门后便是刻着牡丹花卉的影壁,牡丹花栩栩如生,岁月的痕迹被努力拭去,还原了几分美貌。   前院四角栽种着四棵槐树,枝丫尚幼,是许盛杰移栽过来的。   前后院的隔挡墙壁上,左右分布两扇石刻镂空窗,原有不少缺损,石刻坠落颇多,许盛杰请了石匠师傅修补还原,补了个七七八八,乍一看看不出破绽。   穿过中间的垂花门,就到了正院。   正对面便是正房,一共两间屋子,宽敞明亮,各有二十平米,周云便被孙子安排住在正房最宽敞的一间,另外一间由许盛杰和梁宝珍住,东西两侧分别是东西耳房,缀在正房身侧,同样是坐北朝南,明亮通透。   珊珊的房间暂时定在靠近爸爸妈妈房间的东耳房,她已经三岁多,可以开始尝试一个人睡觉了。   东厢房和西厢房分别有两间屋子,由许盛伟和许盛雅挑,剩下的自然可以留作客房。   西耳房后头的空地旁边还搭了个洗澡冲凉的偏房,前面是灶台,因为是自家院子,自然随性不少,不用顾及和邻居分地盘。   正院中间是宽敞的空院,东边角落有棵桂花树,之前听钱大爷说,这棵树可有几十年树龄,是个老家伙了,快到金桂飘香时节,此时的桂花花苞挂在枝头,像是一颗颗星星,闪着明丽的光。   树旁有许盛杰打的秋千,轻轻一推便前后摇摆起来。   许盛伟第一个冲过去,坐在秋千上荡得老高,许盛伟坐完,许盛雅又上来,她让二哥帮着自己推,感觉自己好像飞舞了起来,一前一后,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   “我要坐我要坐,珊珊也要坐。”珊珊原地蹦跶几下,小叔叔和小姑姑蹦得好高呀,好像要飞起来了。   “来,珊珊来坐。”许盛雅玩儿高兴了,把秋千让给小侄女。   许盛杰蹲下张开手迎接闺女,“珊珊来,爸爸抱你坐秋千。”   珊珊一听这话,左腿倒腾着右腿,扑到爸爸怀里,父女俩坐上秋千,珊珊眨巴着大眼睛,瞳仁黑亮,闪烁着兴奋的光。   许盛伟推一把秋千,珊珊感觉自己被爸爸抱着,真的飞了起来~唔~   秋千来来回回,飘来荡去,将珊珊咯咯咯的笑声留在半空中。   玩了一轮的珊珊犹不满足,又让妈妈抱着自己坐了一轮,最后兴奋地要给祖奶奶推秋千。   “这主意好,奶奶也去坐一坐。”小伟起哄,要去扶奶奶。   “我这把年纪了哪能玩小孩儿玩意儿。”   “奶奶,我们就轻轻推,您放心。”许盛雅和小伟一人扶着奶奶一边隔壁,把人给架到了秋千上坐下。   周云这辈子没坐过秋千,刚一坐下去还有些手足无措。   许盛杰和梁宝珍把着秋千,让她安安稳稳坐上去,没有晃动分毫。   “轻轻推啊。”许盛杰放手之前提醒弟弟妹妹。   “知道。”   大家都有分寸,奶奶可经不住折腾,就让秋千以很小的幅度来回晃动,优哉游哉,周云一开始紧紧拽着秋千,可时间久了也慢慢适应,逐渐得出趣来。   她笑出一脸的褶子,打趣自己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还玩小孩儿的玩意儿,说出去都不好意思嘞。”   “奶奶,这有什么,你看看这个人高马大的都好意思坐秋千呢。”梁宝珍毫不留情指着许盛杰,将男人给搬出来了。   人高马大的许盛杰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这不能说我啊,珊珊非要坐的,我也被闺女缠着没法。”   珊珊才不管大家说什么呢,她看着祖奶奶坐秋千可高兴了,可是晃着晃着,秋千还是停了下来,静静地,不动啦。   她站到秋千后面,伸出两只小手,用力一推,咦,推不动。   再皱着小脸,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推,咦,还是推不动。   周云感觉到背后的一股小小的力量,回头一看,曾孙女正卖力气呢,小嘴叭叭地还在给自己加油。   “珊珊,加油!”   许盛杰和梁宝珍低头看着小闺女卖力想给祖奶奶推动秋千,两条小胳膊推得直直的,嘴里发出呐喊声,“呀~”   许盛杰在另一头悄悄出手加了些力道,秋千便载着周云又微微摆动起来。   珊珊惊喜地看着动起来的秋千,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忙向爸爸妈妈显摆,“爸爸,妈妈,我好厉害呀!” 第158章   ◎二更◎   “是,珊珊真厉害。”   大家捧场地夸夸珊珊,珊珊肉嘟嘟的脸蛋被夸得红扑扑的,像颗红苹果,清甜可口,她脸颊肉鼓鼓的,白里透着红,金色的阳光洒下,好似在她周围笼上光晕。   珊珊嘴角带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啦,其实自己也不是很厉害吧~   梁宝珍让珊珊陪着祖奶奶在外面玩儿,自己和小雅去做晚饭。   今天是搬家的第一顿饭,得好好准备。   周云抱着珊珊坐在秋千上,没人推,秋千晃动幅度,全凭她们自己控制,珊珊靠在祖奶奶怀里,听祖奶奶讲故事。   “从前有个老和尚...”   一阵风吹过,桂花花苞被卷落,正好落到珊珊的布拉吉上,珊珊两根手指轻轻地捻起桂花花苞,伸长手往祖奶奶的头发上去。   “祖奶奶,我给你戴花花~”   一枚小巧淡黄的桂花花苞塞到周云花白的秀发间。   周云让珊珊把镜子拿来,梁宝珍见珊珊特别爱照镜子,便把那面小镜子送给了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皱纹密布,过往乌黑的头发也逐渐化为银丝,倒是发间这枚小花苞娇俏。   上一次头上戴朵花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五十多年前,自己男人摘了朵花别在自己耳边。   珊珊发现祖奶奶看着镜子出神,忍不住夸夸祖奶奶,“祖奶奶好漂亮呀~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祖奶奶~”   “我们珊珊呀,就是嘴甜。”   梁宝珍和许盛雅正在灶台边准备晚饭,见到远处秋千上的两人笑呵呵,也跟着笑了。   “嫂子,现在咱家也就珊珊最会哄人。”   “那可不是。”梁宝珍把米淘洗两遍倒进锅里煮饭,这才接着道,“我当初怀孕的时候是不是吃糖吃太多了,不然珊珊怎么能这么嘴甜?”   许盛雅眉眼浅笑,深表赞同,“兴许是,珊珊在你肚子里吃到不少糖。”   许盛雅现在在念大一,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穿着格子布拉吉,眉目如画,这会儿手脚利索地干活,以前帮奶奶打下手做饭,现在帮嫂子打下手做饭。   今天的午饭是精心准备的,许盛杰提前把家里储存的大白菜和土豆红萝卜运了过来,另外梁宝珍到了院里后又去附近菜站买了茄子豆角。   准备做个腊肉焖饭。   家里去年冬天熏的十斤腊肉还剩下四斤,四条烟黄入味的腊肉此刻躺在菜盆里,等着许盛杰和许盛伟拉好铁丝。   他们计划着拉上三条铁丝,两条晾晒衣裳,一条可以挂腊肉挂蔬菜晒干。   梁宝珍在菜盆里捏着四条腊肉挑了挑,选了块肥肉最多的,在菜板上切了一半,大概半斤肉下来,剩下的一半又放回盆里招呼小雅。   “小雅,给你哥拿去挂着吧。”   “好。”   许盛雅刚拿着铁盆接水,将一颗大白菜两根红萝卜两个土豆一把豆角一根茄子放进去,准备清洗,这会儿只能放下手上的活先去送腊肉。   梁宝珍将腊肉切成肉丁,大概拇指节大小,烟熏过的腊肉已经散发着阵阵咸香气息,她拾起一块送去嘴里,咸香入味,肉汁四溢。   “妈妈!”   珊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灶台边,正好看见妈妈在‘偷吃’。   “妈妈,我也要吃。”珊珊很友好地和妈妈做交易,“珊珊吃了,就不告诉爸爸,妈妈偷吃啦。”   梁宝珍:“...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不过自己怕什么?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她理直气壮且光明正大。   不过珊珊不这么想,妈妈偷吃肉肉被自己看到啦,她张大嘴,露出一排排白净的牙齿,等着妈妈的投喂。   “你就这么吃太咸啦。”腊肉是用盐抹过腌入味的,又烟熏火燎,珊珊这么大点不能直接吃。   “嗯啊~”珊珊不依,“不咸,珊珊很能干,珊珊什么都能吃。”   梁宝珍被闺女闹得没法,将切好的腊肉丁切下三分之一,就指甲盖大小,喂给珊珊,   珊珊小嘴一碰着肉就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唔唔唔~好次!”   被妈妈投喂的珊珊心情大好,决定帮妈妈干活。   她看着铁盆里的好多菜菜,来了兴致。   “妈妈,我帮你洗菜菜。”   梁宝珍正忙着,没工夫和闺女慢慢讲道理,干脆把许盛雅准备的一盆菜端到地上,“那你好好洗啊,得想妈妈给你洗澡一样,仔细洗干净。”   珊珊点点头,她可懂了,洗澡嘛,她在行!   看着盆里形状各异的蔬菜,珊珊眉头紧锁,这些小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呢,还是自己好看。   拿着一个土豆,圆圆的,她两只手颠来倒去地搓洗,小手抱着土豆,洗得可认真。   许盛雅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小侄女正蹲在地上洗蔬菜。   “珊珊怎么来洗菜啦?”   梁宝珍正在忙活,头也没回道,“她玩儿呢。”   许盛雅带着珊珊一块儿洗菜,她手脚快,洗完大白菜和红萝卜,珊珊还在洗那个土豆,等她洗完茄子,珊珊还在搓洗土豆。   那颗可怜的土豆被珊珊抓着洗了好久,许盛雅看着小侄女认真劲儿十足,有些担忧,再洗下去是不是要把土豆皮给洗没了?   “好啦,珊珊,土豆洗得可干净了,给我吧。”   珊珊看看自己洗的土豆,漂漂亮亮的,可干净了,这才把土豆交给小姑姑。   她觉得自己帮着妈妈忙完大事,又蹬蹬蹬跑起来,甩着两条羊角辫去爸爸和小叔叔那里帮忙。   “爸爸,小叔叔!我帮你们...”珊珊看着高高的铁丝绳,踮起脚伸长手想碰一碰,哎呀,够不着!   还是不帮啦。   梁宝珍把煮到半熟的米饭滤掉米汤,剩下的米饭装进漏盆里,往里放上腊肉丁,许盛雅在一旁帮着切菜,蔬菜全部切成丁,一并放到饭上。   满满一层烟黄的腊肉丁,白绿相间的白菜,橘红的红萝卜丁,还有绿色的豆角段,淡黄的土豆块,五颜六色又铺上一层。   腊肉杂饭又被放进锅里,坐上炉子开始蒸熟。   白汽不断从锅盖缝里飘出,伴着阵阵腊肉和蔬菜的香味,飘到了前面正在忙活的许盛杰面前。   “珊珊,妈妈做了什么好东西啊?”他低头看着闺女,正在打桌子,之前卧室的书桌没法带过来,他准备给媳妇儿和妹妹都打一张书桌,毕竟两人都是大学生。   “腊右饭饭。”珊珊小鼻子动了动,嗅到扑鼻而来的香味,好香啊~   一家人就在院里的红木八仙桌上吃饭。   许盛雅抱着六副碗筷出来,一一摆好,梁宝珍揭开锅盖,看着饭菜肉都熟了,白汽缭绕,刚想拿着帕子去端盆,就听到许盛杰的声音。   “我来,你小心烫。”   梁宝珍把帕子递给他,“用这个。”   一家人坐在桌前,看着盆里红黄白绿的饭菜直咽口水,梁宝珍往上淋了些酱油。   许盛杰拿着饭勺将一层饭一层肉一层菜全部打散,用力搅拌起来,不一会儿,松软米白的大米饭就添上了浅酱色,饭菜和腊肉丁混在一起,颜色鲜艳漂亮,香气四溢。   小雅接过饭勺给家里人每人添上一碗。   许盛杰想起什么,又吩咐弟弟,“小伟,把米汤盆端过来,就在灶台边。”   “好。”   一人一碗饭,一碗米汤,看着简简单单,吃上一口才知道滋味。   珊珊拿着自己的专用小勺子,这勺子是许盛杰去粤市的时候给她淘的,勺柄有颗小草莓,珊珊最喜欢它。   一勺下去,米饭掺杂着几颗腊肉丁,又包裹上土豆块白菜碎和点点红萝卜丁,角落里混杂着一小节豆角。   珊珊张大嘴,一勺送进嘴里,小嘴包得满满的,腊肉的咸香瞬间占据了口腔,肥肉的肉汁迸出,带着荤腥的香气和满足感,不停咀嚼中,蔬菜的鲜甜和清爽又见缝插针地侵入肉味,多种口味混杂在一起,好吃得让珊珊眯起了眼睛。   “来,咱们干一碗米汤,庆祝搬新家啦。”   家里人只有许盛杰喝酒,大家干脆喝起米汤,众人迁就珊珊,碰碗都送到她面前碰。   珊珊又喝上一口带着浓浓米香味的稠润米汤,大为满足。   这天,珊珊吃得小肚子鼓鼓,觉得自己像挂在铁丝绳上的腊肉,已经是直直一条了。   因为刚搬家,她还不敢一个人睡,夜里依旧和爸爸妈妈睡一屋,不过她睡在自己的小木床上,妈妈说了,厉害的小孩子都要开始练习一个人睡觉的。   睡梦中的珊珊觉得自己可厉害,不过梦里的自己是腊肉味儿的,好好吃,好香啊。   在新家安定下来的许家人慢慢把四合院归置好,收拾房间,衣裳收进衣柜,许盛杰给媳妇儿和妹妹打的书桌做好在院里晾了一段时间,这才放屋里去。   新家来了几波客人,几天前程彩丽和刘念华两家人过来玩,吃了饭,今天梁宝珍大姐和二哥一家也来了。   梁宝珍和大姐二嫂一块儿在厨房忙活,拿到了托二哥弄的花种子来。   这么大的院子,她准备种些花再种些菜。   梁宝军工作单位就挨着市里最大的花卉市场。   “有玫瑰的,月季的,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分不清。”梁宝军对花种不太熟,就替妹妹一样买了些过来。   “挺好,谢谢二哥,多少钱啊?一会儿给你。”梁宝珍把清蒸鲈鱼端上桌。   “我们来白吃白喝,还收花的种子钱啊?”梁宝军摇头晃脑,拍拍妹妹的脑袋,“跟你哥还见外。”   “那不一样嘛。”梁宝珍冲他眨眨眼,“我是担心你把工资都上交给舒萍了,自己拿的私房钱给我买种子,我哪好意思不给?”   徐舒萍听他们兄妹斗嘴直笑。   “宝珍,你别听他的,他有私房钱!”徐舒萍可发现这人兜里是有票子的。   “真的啊?”梁宝珍凑过去打听打听,“哥,你们男人肯定要交流吧?我们家盛杰藏没藏?”   珊珊见到妈妈神秘兮兮问舅舅,她也迈着两条小短腿过去,竖起耳朵偷听。 第159章   ◎三更◎   梁宝军摆摆手,哪能出卖妹夫啊,不管有没有肯定都是没有,“我哪儿知道?你们家的事儿你不清楚?”   “哈哈哈哈这不随口问问嘛。”   “我看姐夫像是要藏的。”梁宝军看着不远处的姐夫宋建国,大声问大姐,“姐,姐夫藏没藏私房钱啊?”   他和许盛杰身上都是有钱的,不过他们别的路子挣得也多就是了。   梁宝英忙着摆碗筷,唇角带笑回弟弟的话,“不藏,你们姐夫都是有多少交多少给我。”   “哟!”梁宝军又冲着另一边的妹夫许盛杰道,“完了呀,姐夫把咱俩比下去了。”   宋建国听着这话笑笑,面上还有些发烫。   他知道梁宝军和许盛杰都是有些能耐的人,挣得钱多,他这两年见着人也有些拘谨,现在被梁宝军这么一说还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儿,咱们家里让姐夫做个表率就行。”许盛杰端着一盆馒头一盆红薯饼过来,放到桌上。   梁宝军同意,“那倒也是。”   梁宝珍和徐舒萍都不同意,看着这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那不行,你们得向姐夫学习!”   梁宝英和宋建国相视一笑。   热闹了半天,梁宝军和梁宝英一家下午回了家,梁宝珍将他们送到胡同口,又约定好下星期让爸妈进城来。   其实他们搬新家后几天就通知爸妈进城,家里屋子多,梁宝珍想让他们多开两天介绍信,在城里住住。   结果梁志高和宋春花说忙着种地,等农闲再来。   “这回说什么都得来了。”   “你是不知道,自打分田到户了,爸妈多有劲儿,天天下地忙活那是一身力气,种粮种菜,养鸡养猪,鸡苗都买了十来只,又去养猪场买了四头猪崽,那干得热火朝天的。”   梁宝珍理解父母的心情,这以后种什么都是自己的,种多少得多少,怎么能不提高生产积极性呢?   不过她也担心。   “可别给累着啊,我担心他们身子骨。”   “下星期他们忙完进城来,你跟他们说。”   梁宝军就指望三妹去,毕竟爸妈最听大学生的话。   “还有宝玲呢,看看给她找个什么营生,现在她就在乡下帮爸妈干活。”梁宝英也惦记着小妹。   梁宝玲今年高考没考上,不过她心态倒好,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自己能考上高中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现在有个高中学历,家里人也是满意的。   “这回进城我就是想问问她的,看看宝玲有没有想法。”梁宝珍把这事儿搁在心里,看着大姐和二哥一家离去。   宋建国和梁宝英带着闺女梦梦坐上公交车回家,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主要还是说着宝珍家的四合院。   “妈妈,姨妈家的房子好漂亮啊,院子真大。”梦梦去过几回,今天看见的是最好了,四处都打理好,漂亮得让她挪不开眼。   宋建国把闺女抱回来,问她,“梦梦喜欢姨妈家的大房子?”   “喜欢。”梦梦掩饰不住内心的喜好,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么漂亮的四合院的。   “那我们以后也攒劲买个四合院啊!”宋建国说这话时,想了想家里的存款,距离两万多还差很远,突然有些惆怅。   自己在人人羡慕的国营厂,怎么还是赶不上趟呢?   今天他们一家还得去宋建国家里吃晚饭。   梁宝英昨天就上供销社买了一斤鸡蛋糕,一斤红虾酥,拎着两个纸袋子过去。   宋家一大家子住在筒子楼,面积比宋建国申请到的家属房大不少,总共有个六十平,不过因为住的人多,也显得拥挤。   宋建国父母和大哥三弟一家都住着,家里吃饭的时候坐满了八仙桌,还得再挤几个座儿。   今天回家,秦玉秀见到那一斤鸡蛋糕和一斤红虾酥稍微有个笑模样。   宋建怀看着二弟,让他们以后回家吃饭别买东西,太浪费。   大嫂也跟着道,“建国宝英,你们回来又买什么东西啊,家里也有吃的。”   秦玉秀暗忖大儿子儿媳瞎说话,“那可不一样,建国买的都是好的,他们搬出去住也记得孝敬家里,这是他们一份心。”   桌上,三弟妹倒是赞同婆婆,“妈说得是,都是二哥二嫂一片心意,咱们接着就好。”   一家人拥挤着吃了晚饭,又坐在客厅说话。   秦玉秀想起旁边筒子楼有人买了黑白电视机,这会儿大家都过去看电视了,也眼馋。   自家是舍不得这个钱的,可建国一家兴许有这个钱能买。   “建国,你们准备买个电视不?”   宋建国摇头,“现在处处都要花钱呢,买电视机也太奢侈了。”   “那宝英做生意不是挣了些钱嘛。”秦玉秀自打知道二儿媳有本事挣钱对她的脸色也好了些,不过今年听说她卖东西的店给关了,做生意的不少人都被抓了,她又不得劲了。   幸好两人每回回来买东西没断过。   不过,婆婆的架子还是得端着的,“要我说,宝英还是抓紧找个临时工干着,干外头的生意哪里稳定嘛,看吧看吧,现在说没就没了。”   “妈,我们心里有数,您别操心。”   “我不操心谁操心?”秦玉秀想到有个活计介绍给二儿媳,现在帮衬帮衬她,以后她也能更念着家里,毕竟做生意一年她肯定是攒了钱的。   “我们这儿有人要找做衣裳的,能给点儿钱,我寻思宝英还是有些手艺,不然把这个活儿接了。”   梁宝英突然被婆婆打上主意,立马警觉,“妈,这活我干不了,您找别人吧。”   “哪有什么干不了的?这活真不赖,做一件衣裳一块钱,要是做得不错,兴许能得个一块五。”   抽时间做一件衣裳怎么也得两三天,梁宝英心里不情愿,忙活那么久赚一块钱?   要搁刚进城的时候她肯定觉得好,可现在见过大世面,自然不愿意。   见儿媳妇一直推脱,秦玉秀面上无光,“宝英,我现在跟你好好处好好说话呢,你这是一点儿不拿我当妈了?我替你们小家着想,现在你店没了,一分钱挣不了,总不能又靠建国一个人吧。”   宋建国看亲妈和媳妇儿要出问题,赶紧跳出来劝架,“妈,我和宝英有安排的,现在梦梦念书,她在家里也挺好,您别操心我们,我们日子过得去。”   今天走之前,梁宝珍还和梁宝英说,这阵风吹过去,年底或者明年可以接着干。   梁宝英自然欢喜应下,谁不喜欢挣钱,就连之前不太支持她的宋建国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行,你们自己安排就自己安排。不过啊,建国,妈都是为你好,为你们家好。”   “我知道,妈。”   “你看看别家都有人买电视了,我跟你爸也没大多愿望,就希望家里也买个电视,平时打发时间。”   梁宝英听到这话回过味儿来,原来是想让家里出钱买电视机。   秦玉秀看着三个儿子和儿媳,“这样,妈也不要你们哪个一口气全出了,一家出一百二,我们就买个最小的9寸的电视机。”   这话一出,客厅里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三儿子宋建党高兴应下,颇有孝心地卖乖,“妈,这话您不说我们也得出啊,要是您儿子我争气点,直接给你买一台最大号的电视回来,可惜儿子我没本事,一百二我肯定给您掏!”   宋建党媳妇儿也笑盈盈应下,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   老大两口面上有些不悦,可听三弟这么说了,也没法拒绝,宋建国自然也跟着应和。   回家路上,梁宝英心里有些不痛快,一路上一言不发。   “宝英,我妈她就想看个电视。”宋建国之前攒钱把家里给自己买工作的钱还了,心里多少还是感念的,现在自己亲妈开口要三个儿子花钱凑个电视,他肯定不能说不。   “我知道,这钱肯定不能不给。可是电视机到时候买过去,你大哥大嫂能看,三弟弟妹能看,就我们俩,出了钱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怎么都觉得吃亏。”   梁宝英就是有些不舒服,今天婆婆对自己多寒暄几句,还破天荒在饭桌上夹了块肉给自己,原来算着这钱。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变得爱计较了,还是就不想给婆婆舒坦,婆婆之前那么刁难自己,现在买电视机凭什么三家出一样的钱呢?   下回交钱的时候她得说道说道。   “还有啊,你妈日子过得挺富裕呢,既然这样我也不管,也得给我爸妈买东西。没有只给一家老人花钱的道理。”   宋建国自然明白,这确实没法子,不过这么一来,家里一下子得花多少出去,他也是没想到现在少有家里买电视机的,自己妈怎么能想到这一茬。   “我爸妈也苦了一辈子,想买台电视机享享福,我们咬紧牙也支持一下,再说了,大哥和三弟两家都给,总不能我们家不给吧。”   “那电视机你爸妈你大哥三弟他们都能看,就我们俩看不着,结果我们和他们两家钱还出一样的?”梁宝英越想越不是滋味。   “哎,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能这么算。”   梁宝英闷着一肚子气,不想搭理这男人,他难道看不出来他爸妈对大哥三弟明显更好吗?不过她又说不出口,说出去就是打他的脸,这人就是迂腐得很,又好面子。结果走着走着,听到闺女突然开口,她的头绳掉家里了。   “爸爸,我要回去拿头绳。”   这会儿三人已经走出去几百米远,宋建国拍拍闺女的脸蛋,“我回去拿,你和妈妈在这里等我。”   “好。”   等宋建国一家三口走后,宋建怀和宋建党的几个孩子出去玩了,其他人都坐在客厅说话,小儿子宋建党一向是嘴最甜的,这会儿就想帮着家里考虑买哪款电视机。   宋建怀媳妇儿也不甘示弱,帮着给婆婆出主意。   秦玉秀想着能买电视机也激动,这片家属院只有一户买了电视机的,多有面儿啊!   “建国两口子之前做生意可有些家底呢,出点钱没问题。”秦玉秀又心疼地看着大儿子和小儿子,“后天大家一起给了钱,妈再偷偷还给你们一半啊,这电视机三百六,你们两家各出六十,我和你爸自己出一百二,让建国他们出一百二就成了。”   大哥宋建怀一听有些抹不开面儿,“妈,这样不好吧,要是建国知道了,心里得有意见。”   老三宋建党媳妇儿乐了,嗤笑出声,“大哥,你们不说我们不说,谁能知道?不然你跟二哥家一样出一百二呗。”   “那算了。”宋建怀一听不乐意,那可是一百二十块啊,自家家底都没多少,“我们嘴严点儿,别让建国两口子知道就是。”   屋里一家人商量好,屋外,回来给梦梦拿头绳的宋建国站在墙角,听着里头家里人的话,一颗心直往下沉。   几分钟后,梦梦看到蔫蔫的爸爸回来,手里却没有任何东西,她有些着急,“爸爸,我的头绳呢?”   宋建国嘴角牵出一抹苦笑,“爸爸没找到头绳,过几天,过几天回来给你拿。”   梁宝英敏锐察觉自己丈夫有些不对劲,他这会儿看着情绪低落,眼神也黯淡不少,“怎么了?”   “没事儿。”宋建国一把抱起闺女往自家去,走了几步像是下定决心对媳妇儿说,“宝英,你说得有道理,这钱我们也不能全出,我们就出六十。”   梁宝英见鬼似的看着宋建国,觉得这人是不是突然发神经了,他能说出这种话?要知道,宋建国最不愿意说自家家里坏话,在她看来有什么憋屈都当没看见的。   “你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宋建国抬头看看月亮爬上天空,“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不能什么都忍着。” 第160章   ◎一更◎   几天后,宋建国和梁宝英又回到父母家里,今天是约好大家凑钱给秦玉秀两口子买电视机的日子。   大哥宋建怀和三弟宋建党都是在厂里干了些年头的,慢慢也攒下些积蓄,宋建国回城时间短,按理说家里条件肯定差些,可秦玉秀知道梁宝英做她看不上的生意时,攒了些钱下来,因此也直接开口。   “我跟你们爸年纪也大了,想着能买个电视机看看,图个稀罕,妈也不让你们三兄弟哪家多出哪家少出,都一样,一家一百二就是。”   三兄弟里,宋建党交钱交得最快,顺便又说了几句讨喜话,哄得秦玉秀喜笑颜开。   小儿子一直是她心头宝。   老大家心里有些不乐意,就算退自家一半还得出六十块,不是小数目啊,他们两口子是双职工攒了些家底,可也交得肉疼,奈何三弟这么积极,宋建怀把钱交给母亲,“妈,您拿着。”   “哎,建怀是个有心的。”说完话,秦玉秀看向二儿子两口子,抬了抬下巴,就看着宋建国。   “妈。”梁宝英率先站出来,上前几步,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票子,已经数好的,“妈,给您,这也是我和建国的一点心意。”   秦玉秀笑吟吟接过,可捏在手里的感觉不太对,这一把票子明显比老大和老三的少,她仔细一数,只有六十块钱。   “老二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的一百二十块嘛,怎么就六十,你是不是数错了?”   “妈,没数错,我和建国就出六十。”梁宝英很是淡定。   秦玉秀当即变了脸,“建国,你看看你媳妇儿怎么回事儿,就这么对我们的?说好的你们三兄弟一家出一百二十块钱,现在老大老三家都给了一百二,就你们给六十?说出去都没脸啊!”   宋建国听着那句老大老三家都给了一百二,脸抽了抽,心里堵得慌,他张张嘴,却也说不出那天无意中听到的话,“妈,我和宝英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宝英现在没工作,我回城也不久,家里条件肯定没有大哥和三弟好,我们确实就给得起六十块钱。”   “建国!你说什么呢!”秦玉秀怒瞪着眼,眼睛像是充血了似的,“你别当妈不知道,你们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呢,宝英她妹子家都买四合院了。”   “妈,你不是一向最看不上去外头做生意的嘛?干嘛惦记着这事儿。再说了,宝珍买四合院是她们本事,难不成我们还能上她家拿钱去。”   梁宝英是看透了自己婆婆,当初自己刚进城的时候没有半分好脸色,处处挑刺,她也自卑不敢还嘴,后来自己跟着宝珍做生意赚钱了,婆婆看不上去外头摆摊又馋这笔钱,真是什么好处都让她享了。   “出去摆摊儿做生意本来就丢人,我们老宋家没说你就算好的了,外头邻居知道了笑话咱家,我可是受了不少气!现在你们两口子挣了钱还不知道孝顺父母?建国,你跟你大哥三弟好好学学,别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尤其是宝英,既然到城里了,就别出去干丢人的买卖,现在可好了吧,外头严抓投机倒把呢这店也关了,本来就是不好的事儿。”   “妈。”宋建国听到自己母亲又想算计自家出一百二,又一口一句宝英出去摆摊挣钱丢人,心里反复煎熬,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他再也憋不住,“宝英是靠自己双手挣钱的,有什么丢人的?她一没偷二没抢,每分钱都是自己劳动得来的,劳动人民最光荣,说破天也是这个理儿。至于投机倒把,宝英店里是正规的批发流程,没有半点问题,不过是担心被连带着受影响才关了店。妈,您这么说自己儿媳是想让我们好吗?还是想我和宝英天天吵架才好啊?我下乡几年,别的不说,是天天熬着日子过来的,要没有宝英,没有梁家人,兴许早死乡下了,您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好?”   “你!”秦玉秀第一回 听二儿子这么跟自己说话,伸手一指,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   宋父宋华清听这母子俩吵得脑仁疼,开口说两句,“你们一人少说两句嘛。”   “宋华清!你看看你儿子成什么样了?真是什么事儿都向着他媳妇儿,连我这个娘都不认了。”   宋建国看着自己亲妈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沉闷,要不是那天他听到屋里的对话,现在肯定已经因为这些话向母亲妥协了。   “妈,我和宝英不是不孝顺的人,每个月给您和爸五块钱,逢年过节的礼和钱也没少,这回您说和爸想买电视机,大家也想法子凑,我们就出六十,和大哥三弟一样,多的也没了。”   宋建国说完拉着宝英离开,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二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出六十和我们一样?”老三媳妇儿总觉得这话不对劲。   宋建怀听出来了,“建国好像知道这事儿了,你们谁是不是说漏嘴了。”   秦玉秀脸色僵了僵,攥着那六十块钱,气冲冲回屋去了。   =   宋建国和梁宝英回到家,这才坦白了前几天自己听到的一番话。   “你那天怎么不跟我说啊?”梁宝英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当初在大面村的时候,这人还是个知青就盼着能回城去,和家里人团聚。   就算平时她能看出来婆婆对大哥和三弟偏爱些,宋建国也是不知道,或许是看见了当做不知道,这回可好,直接听见了,他哪里好受得了?   “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宋建国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如大哥和三弟受父母喜欢,总是被家里人忽视,他也不太在意,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就行,谁知道这回居然会听到自己亲妈这么算计自己。   他这几天都难受,总是闷着一口气。   “算了,以后咱们该给的就给,其他也不管了。”宋建国叹口气,毕竟是生养自己的父母,大哥三弟之前也借钱给自己通路子,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过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梁宝英握上他的手,“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啊!”   刚刚听到一向不太支持自己出去摆摊卖东西挣钱的男人维护自己,在婆婆面前说自己没偷没抢不丢人,梁宝英这会儿想起来心里头还冒甜水儿,这些话,宋建国倒没对自己讲过。“那明年风头过去,我和宝珍再去卖东西,你不反对吧?”   宋建国现在想开了,他以前就好这个面子,总担心被人瞧不起,其实最后反倒苦了身边人,“你想去就去,咱们都是靠双手靠劳动挣钱的人,不丢人,是光荣的!”   “好!”梁宝英有了自家人的支持,更是充满干劲儿。   “就一点,别出事儿啊,之前抓投机倒把,我也担心。”   “你放心!现在外头还有卖东西的呢,没那么严了。”   =   梁宝珍和梁宝英的店铺在第二年春天重新开张。   严抓投机倒把主要就是抓了些大人物,小本生意倒没有太受影响,再加上改革开放这道口子一开,不少人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哪还能忍得住?   渐渐地,一些小摊贩小商户又开始营业,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梁宝英终于又开始记账了,每天守着小店记下当天卖出去的东西和数量,这回,所有商品的目录都是男人宋建国给他写的,宋建国当年读书的时候字就练得漂亮,苍劲有力,梁宝英想起在大面村第一次听说宋建国这人,就是大队长在贴大队部告示,梁宝英认不了几个字,却看到告示上的字端正大气,比以往的告示漂亮许多。   她听着大队长和社员说话,夸起帮忙写告示的知青,是新来的知青叫宋建国。   现在,梁宝英练得稍微端正的字就写在宋建国的字旁边,她一笔一划写上去,看着看着便嘴角上扬。   梁宝珍看着大姐越来越熟练,将小店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当上了甩手掌柜忙着准备毕业的事情,顺便发愁小妹宝玲。   宝玲高靠失败后便一直留在家里帮着梁志高和宋春花干活,上回梁宝珍她们回村去,她也和宝玲说了些悄悄话,不过听小妹那意思,自己也没想好的。其实这样的一个半大姑娘,在村里已经到了找婆家的时候,尤其是没有怎么念过书的,十二三岁就没读了,再等几年差不多就要嫁人生孩子。   像梁宝珍那样读完高中的,算是结婚晚的了。   不过梁宝珍觉得小妹年龄还小,比她大一岁的小雅还在念大学,宝玲还是得再学些东西,没必要太早结婚。   过去男女结婚法定年龄,男二十,女十八,去年一月新颁布的法例把年龄都上调了,正好也是为了计划生育嘛,晚婚才能晚生,现在男二十二,女二十。   不过这些年龄规定在以前农村都不是事儿,大部分年龄不到的证都没领,摆桌酒席就算结婚了,再不然酒席都不摆,大家都知道,睡一屋去了嘛。   这两年开始大力宣传计划生育就不一样了,就连大面村的各家墙上都被利用起来,刷上红漆写标语,大队还给大家开会宣传,计生办和妇女主任搞演讲,让大家晚婚晚育。   因此前头还有人想给十七岁的宝玲介绍对象也被宋春花挡回去了,理由也很简单,响应计划生育嘛。   宋春花是想再留宝玲几年的,她拉着宝珍说体己话,“宝玲这丫头是你们四个里最皮的,还是个孩子心性呢,咱家日子越来越好也不是养不起一闺女,我寻思着过几年再说。”   梁宝珍自然很是赞同,“对呀,现在国家都倡导计划生育,法定年龄都改到二十了,宝玲还是现在想想今后干嘛吧。”   “还能干嘛?跟她老娘我,一块儿喂猪!”宋春花现在天天顾着田里顾着自留地和鸡舍,不过她最爱的还是猪圈。   梁家院子后头围了个猪圈,养着四头猪崽,大半年时间过去,已经成了四头母猪,肥肥胖胖的,全赖宋春花喂养得精细。   “养猪好啊!今年咱们杀一头,半头上交了,还能剩下半头自家吃。”宋春花现在最爱的就是这几头猪,这可是白花花的肉啊,“干脆让宝玲跟着我们好好养猪,争取明年再捉两头来。”   梁宝珍看着小妹宝玲正系着围裙剁碎猪草熟练地喂猪,眨巴眨巴眼睛,宝玲不会以后成个养猪大亨吧?   作者有话说:   梁宝珍:坏了,我妹不会成了养猪西施吧⊙▽⊙ 第161章   ◎二更◎   梁宝玲今年十七岁,已经是个出落得标志可人的大姑娘,她长相多随了点父亲梁志高年轻时候,标志的五官中带着一丝英气,大姐梁宝英和梁宝珍则是随宋春花多一些。   小时候虎虎生风在大面村爬山下河的皮姑娘一转眼也长大了。   “姐,我现在喂猪喂得可好。”梁宝玲被爸妈安排精心喂养这四只猪,从小猪崽的时候就喂起,每天打猪草,剁碎猪食给它们吃,看着它们从四头小小肥肥的小猪崽长成四头接近两百斤重的大肥猪。   猪圈里,几头肥猪正吭哧吭哧吃着猪食。   “看出来了。”梁宝珍觉得小妹似乎长大不少,还能沉稳帮爸妈做事。“天天喂猪呢?”   “不止呢,还喂鸡,给地里蔬菜浇水...”梁宝玲面上生机勃勃,似乎自己干什么都很厉害,“姐,家里这几头猪和十三只鸡都听我的,不认爸和妈的。”   这才是梁宝玲嘛,梁宝珍噗嗤笑出声,弹她个脑瓜崩,“你这是要当什么?家禽家畜业大王?”   “那没办法呀,我厉害!”说着,她冲三姐吐舌头,调皮一笑。   不过梁宝珍始终觉得宝玲一个年轻姑娘天天在村里喂猪喂鸡太浪费生命,现在不是以前,外面的机遇多太多了,她想让宝玲进城去。   不过宋春花觉得不靠谱。   “宝玲怎么进城?一没户口二没城里婆家的。”   总不能让大队长给开个一两年的介绍信嘛。   “再说了,最近查得更严,说是城里工作岗位吃紧,不让乡下的随便进城,免得引起动乱。”   梁宝珍和梁宝英都是嫁进城的,梁宝军是被老丈人安排了城里工作,这都是名正言顺,同样,也是不容易。   前几天还有村里人说呢,梁家命好,四个孩子居然有三个都进城了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许盛杰觉得这事儿好办,“不然给宝玲买个工作,到时候户口也能迁进来。”   现在买个工作一千多,他们还是负担得起的。   听到女婿这么说,宋春花和梁志高反应都大,一听就不行。   宋春花拉着梁宝珍去一旁说话,梁志高则是和女婿聊天。   “哪有让你婆家给娘家妹子买工作的理儿。”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梁宝珍安抚拍拍母亲的手,“那我用自己的钱给宝玲买个工作。”   “那也不行!你们可是结婚了,什么自己的钱小许的钱,你花一千多给娘家妹子买工作,在谁眼里都是挖婆家的去救济娘家,要不得!”   “妈。”许盛杰听到岳母这话,想起自己在国棉厂的工作,“不然这样,我当初离开厂里做生意的时候,还有个工作岗位在国棉厂,是让亲戚顶着班的,现在让宝玲去?”   梁志高咬着刚刚女婿给的大前门吸上两口,发话,“你们家的工作我们不沾,小许,你自己还有弟弟妹妹呢,工作给他们留着,我知道你们是好心,替宝玲谋划,不过也不能这么干,我们家再怎么也能养个小闺女。”   梁宝珍知道爸妈还是觉得和自己婆家牵扯太多金钱往来不好。   她刚想再劝,就听到从鸡舍出来的宝玲开口。   “姐,姐夫,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呢。不过我现在帮爸妈干得挺好的,你们看看,这猪这鸡,我养得不错吧?我要是走了,爸妈忙不过来,这几头猪和十多只鸡都离不开我!”   梁宝玲笑盈盈说着话,说得轻松自在,她在山里野惯了,冷不丁让她去城里,她想想觉得还不适应。   当初三姐嫁进城里她也跟着爸妈去过,城里确实好啊,居然还有三四层高的房子,有电影院有好多二八杠,有国营饭店......   不过没有山林没有溪流没有一望无际的麦田。   梁宝珍看着小妹,她似乎还挺自得其乐。   回去的路上,许盛杰和梁宝珍又扛了个大袋子,里头东西丰盛,全是宋春花种的菜,还有去年交了公粮后自家留下的米,这回让他们提了八十斤回去。   “宝玲,你自己想想清楚啊,城里机会多,姐手里有钱,我是希望你能走出来的。你要是想通了,找大队长借电话打给我。”梁宝珍不放心,又和小妹说了一遭。   梁宝玲把三姐和姐夫送到上车,认真地点头,“知道了,姐,我会再想想的。姐,姐夫,你们慢走啊。”   坐在回城的班车上,梁宝珍回身看着逐渐落在后头成为黑点的小妹,默默不语。   “你等宝玲想想,她可能也不知道以后要干嘛。”   梁宝珍点点头,想想自己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念书,也确实只有这一个方向。   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尽,许盛杰扛着一大袋蔬菜和大米回家,可把周云给吓坏了。   “你们回去一趟真是又吃又拿的啊,怎么这么多米和菜啊?”   梁宝珍和奶奶一块儿把袋子里的米和蔬菜拿出来,往院子地窖放,“我爸妈种的,现在不是分田到户了嘛,多种多得,能收获不少。”   周云看着几十斤白花花的大米,个头肥大的茄子,圆咕隆咚的土豆,翠绿的马齿苋,金黄的玉米...另外还有半袋枇杷。   “咋还有枇杷呢?也是你妈种的?”周云那种一袋子橙黄色枇杷已经觉得唇齿生津。   “山上野生的,不多,就几棵枇杷树,我们在村里尝过,还挺甜的。”   枇杷皮一剥,露出橙黄的果肉,梁宝珍把枇杷掰开将果核取了出来,剩下的果肉才喂闺女。   “妈妈,酸不酸呀?”珊珊跃跃欲试,可又有些担心。   “不酸,妈妈试过啦。”   珊珊这才放心地张大嘴巴,把妈妈喂的枇杷果肉吃进嘴里。   “不酸吧?”   “不酸,甜甜的。”珊珊喜欢吃。   接下来的,她要自己吃,梁宝珍只叮嘱她别把果核吞了。   珊珊自个儿剥着枇杷,好不容易剥完一个先给祖奶奶一个,接着又给妈妈剥,然后又给爸爸剥,小叔叔和小姑姑都不在家,她省了事儿,终于可以给自己剥。   “我们珊珊剥的枇杷就是更甜嘞。”周云吃了一个,让珊珊自己吃。   珊珊这天吃了十多个枇杷,还是妈妈叫停她才恋恋不舍收了手住了嘴。   每吃完一个枇杷,她就往院里的土里吐果核,一会儿吐一个,等吐完十多个,看着泥土上躺着的果核才满意了。   “珊珊怎么吐那儿了,扔这里,晚上你爸去扔垃圾。”周云远远看着,曾孙女在那儿一直吐果核呢。   “祖奶奶,我在种树呢。”珊珊眼睫扑闪,眼里闪烁着光亮,像是已经看见自己吐出来的枇杷果核长大啦,成了一棵棵高高大大的枇杷树。   “这能种树啊?”周云看一眼趴在泥土里的果核,有些疑惑。   四合院院里左下角有块泥土地,是梁宝珍和许盛杰一块儿开辟的,挖了一块四方形的地,往里添上泥土,准备种些花,相对应的左上角也有块地,准备种些简单的菜。   最先安排上的就是一排葱。   花卉种子用的梁宝军买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反正先试试。   不过珊珊也瞄上妈妈种花的地盘,准备种枇杷树。   她嘴巴嘟嘟嘟的,一下下往地里吐着枇杷果核,她是知道的,种子到地里就能发芽开花结果。   觉得自己好厉害的珊珊拉着爸爸妈妈炫耀起来,“爸爸,妈妈,祖奶奶,以后珊珊请你们吃枇杷!”   许盛杰和梁宝珍看到地里的果核,觉得怕是有些难?   “好哦,我们等着珊珊的枇杷。”   不过,闺女的场还是得捧的。   许盛杰原本以为珊珊是闹着玩儿,结果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梁宝珍最近忙着毕业的事情,每天回家都能看到闺女在那块地旁边晃荡,种小树要浇水,她现在每天早上刷牙的水都留着跑去地里吐。   梁宝珍在洗水池这边给她准备好挤上牙膏的牙刷,她握着自己的小牙刷刷刷刷,端着漱口盅蹬蹬蹬跑过去,送水清干净口腔,水都往地里吐。   biubiubiu,枇杷果核要浇水的,浇水才能长高高。   “这孩子,怎么刷个牙跑那么老远?”周云看着距离自己十多米远的曾孙女纳闷。   梁宝珍看着远处傻乎乎的闺女背影,话里带着几分笑意,“她种树呢,天天就想着种棵枇杷树出来。”   许盛杰咕噜咕噜吐了漱口水,看一眼闺女,“我看枇杷树没种出来,你的花是被吐了不少水。”   “那感情好,看能不能开花。”   珊珊最近一门心思在种树,蹲在地里看着黑乎乎的土壤纳闷,“怎么还没有小树啊?”   不是种子在土里,浇浇水就能长出小树吗?   她用半弯着手指,像敲门那样扣在土壤里,自己模仿敲响房门的声音,“咚咚咚,开门啦,把小树放出来吧。”   许盛杰路过看一眼,只觉得完了,傻闺女没救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珊珊被妈妈抱去小床上,还不住往外面看,可是外面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   “妈妈,小树怎么还没长起来呀。”   她明明很努力给它浇水啦。   梁宝珍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小脸认真严肃的珊珊,正努力思考着困扰自己的问题。   “它得慢慢长呢,你当初也是妈妈花了十个月才生下来的,小树也得慢慢来。”   “十个月?”珊珊听到这话又半直起身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呀,还要好久好久的。现在才三个月呢。   珊珊难受,珊珊想哭。   “快睡觉。”许盛杰捏了捏闺女的脸蛋,替她拢被角,“兴许睡一觉起来小树就长出来啦。”   珊珊才不信,可是她现在有些难过的,唇角向下压着,嘴巴也嘟着,当妈妈好难啊!   两天后。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珊珊还是睡眼惺忪地让妈妈给穿好衣裳,去洗手台刷牙,虽然妈妈说要十个月呢,她每天还是得浇水,不能忘啦。   嘴里包着一口漱口水,珊珊迷迷瞪瞪往地里去。   呀!这棵细细高高的小树是什么呀?怎么突然长在这里?   许盛杰倚墙看着,双手拍拍泥土,笑看闺女兴奋地原地蹦跶两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树,围绕这棵枇杷树转了三圈,还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也亮晶晶的。   “妈妈,你看你看,我种出来枇杷树啦!”   小丫头脆甜的声音在四合院里响起,她扑腾着跑过去找妈妈,拉着她的手往枇杷树前去。   兴奋地舌头都快打结啦。   “妈妈,我好腻害呀!这是我的小树!真的长出来啦,还这么高!”   许盛杰在旁边有些吃味,自己这个老父亲一大早出门给她移了棵枇杷树幼苗来,现在闺女还是拉着妈妈看。   真是不把老父亲放在眼里啊!   “爸爸,你看你看!我种的小树。”   珊珊蹦跶着冲墙边的爸爸小手,两条羊角辫在空中甩动。   “来了!我们珊珊真厉害!”许盛杰两步跳下台阶,眼巴巴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珊珊:豌豆射手,哦,不对,是枇杷射手^O^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ti 6瓶;好运来5瓶;栀夏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三更◎   这天,珊珊围着枇杷树转悠着看了好多遍,小树身体细长,上头的绿叶零星,她拉着祖奶奶,爸爸,妈妈,小姑姑,小叔叔挨个看小树,一会儿摸摸树干,一会儿摸摸树叶,又怕把小树给碰倒了,着急忙慌收回手。   不过,珊珊只有一点不满意,小树才三个月大呢,怎么比三岁的自己还高,她踮踮脚努力伸长脖子,哎呀,算啦,自己还是输啦。   “妈妈,为什么小树才三个月大比我还高呀?”   珊珊觉得自己好矮。   “它喝水多就是吃饭多。”梁宝珍忽悠起闺女,“你不是天天给它浇水嘛,她吸收了好多营养。”   “那我吃多多是不是也能长高高?”   “对呀,能长很高,比小树还高。”   珊珊看着小树,她也要吃更多!   现在珊珊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看小树,一天还要给小树浇好多次水,经常蹲在小树旁边看着,仿佛能钻进去似的。   程彩丽带着楚楚过来,珊珊还带着楚楚一块儿看,两个小萝卜头蹲在地上一起看小树。   珊珊天天和小树比身高,努力吃饭喝牛奶,想要超过小树的高度。   梁宝珍天天看着闺女一心牵挂他爸悄悄移植来的枇杷树,忍不住和许盛杰道,“看看珊珊,天天往那跟前跑。”   “要不要再给她来一根?”许盛杰也没想到闺女能这么爱种树,每天一觉醒来就惦记着去看枇杷树,还特别激动地说要请大家吃枇杷。   这么小的树结枇杷可得好些年。   “别,就这一棵给她玩玩儿就行了,再来几棵我担心她忙不过来。”   梁宝珍还有自己的事儿忙,幸好珊珊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倒没一天到晚缠着妈妈。   临近毕业,梁宝珍因为去年去电视台实习的经历已经通过师姐牵线被学校分配,准备进电视台。   这些天她还准备再看看广播播音的专业知识,在家里有空就练练绕口令,朗读课文,顺便抱着收音机跟着里面的播音员学习发音学习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   “各位观众,大家好...”   四合院面积大,在家里练习也没邻居知道,梁宝珍逐渐放开,天天跟着练习,渐渐地也有模有样。   有时候周云是她的听众,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听着孙媳妇儿的播音,有时候许盛杰忙完回来听听,不过这男人过分的,还要指定点播。   他指着一首《致橡树》让媳妇儿念念,得了梁宝珍一个白眼。   “我这里可不兴点播。”   “那你想念什么?”   “有的听就不错了你。”梁宝珍拉着他练习一遍最新的本地生活新闻,听到收音机里又有播音员在播报养猪产业。   许盛杰最近又在忙活服装生意,天天早出晚归,回家后听宝珍念上几句觉得悦耳动听。   他最爱抱着珊珊一块儿听听,不过珊珊老是忍不住想跟着妈妈学,小嘴叭叭的。   梁宝珍:“昨日”   珊珊:“昨日...”   说完话,珊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打扰到妈妈了,连忙捂住嘴,两只小手把小嘴捂得严严实实,冲妈妈眨眨眼。   梁宝珍倒是习惯了冷不丁被小丫头打扰一下,渐渐地沉着应对,接着播报下去。   珊珊每次都会给妈妈拍手手,拍得小手都红了。   ——   十月,周云迎来了自己的七十岁寿辰。   许盛杰当家,准备在国营饭店给奶奶摆桌酒席,好好庆祝庆祝。   周云喜欢热闹,尤其是看着孩子们个个安好,自己心里也舒坦,便让许盛杰通知在邻市的大女儿一家过来。   周云的大女儿许明霞早年嫁到邻市,这些年只十年前回来过,后来一直没抽出空回来过,只寄过两三封信给母亲,周云都是让许盛雅念的信,自己在旁边听着。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见见闺女,周云心里欢喜。   “奶奶,大姑说了,下个星期过来。”许盛杰拔高了声音对奶奶说,现在周云耳朵渐渐不好使,不提亮嗓子不行。   许盛杰对大姑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他十五岁参军入伍,后来大姑远嫁,两人已经十多年没见过。   “好!”周云脸上笑出褶子,能见到大闺女了。   许明霞一家四口人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到的四合院,许明霞嫁的男人宋华章是邻市拖拉机厂五级工,条件很是不错,两人这些年生了两儿两女,老大和老二比许盛杰大几岁,老三和老四年纪小些,只比许盛伟和许盛雅大一岁,这回跟着许明霞两口子过来的是老三和老四,两人一个还在念书,一个在拖拉机厂当学徒工,老大老二已经成家立业,没法子过来。   一家人开了介绍信,坐上火车折腾一天到来,周云见到远嫁的闺女差点红了眼。   “妈!”许明霞随了母亲的长相,有个周云年轻时候五六分模样,现在上了年纪也渐渐生出些慈祥模样。   “明霞怎么也长好了。”周云记得自己闺女结婚的时候还是瘦条条的大姑娘,现在四十多岁已然富态不少。   许明霞露出个憨厚笑容,“这不说明日子过得不错嘛。”   她男人宋华章也是个憨厚长相,国字脸,五官普通,沉默寡言的,不过是个技术工,夫妻俩领着两个孩子叫人。   老三宋红军和老四宋红雪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四合院,眼珠子四处转,闪烁着好奇目光。   “珊珊,来叫人,这是你姑奶奶和姑爷爷还有表叔和表姑。”   珊珊被妈妈领着出来一一叫人,今天祖奶奶七十大寿,她被妈妈打扮成一个红色的小团子,处处透着喜气。   珊珊不认识他们,是第一次见,她乖乖叫了人。   一家人在四合院里坐着说话,周云和大闺女多年未见,许明霞出嫁后便忙着自己的家,家长里短,生娃带娃,后来又当上奶奶,一直腾不出空回来一趟,只在十年前周云六十的时候和男人回过京市。   母女俩是至亲血缘,多年未见也没有生疏感,周云和闺女说着话,又看着她男人孩子,觉得闺女这辈子也是值的。   “我这回一看小杰真是便了样,上回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小子呢,一下子就这么高了,”   周云颔首,“是啊,你和小杰都多少年没见了,孩子长大了变化大着呢。”   “小伟和小雅也是,我听说小伟还是什么乒乓球队的呢,听着好厉害,小雅还是京大的大学生!不得了啊!现在小杰也争气能买这么大个四合院,媳妇儿孩子也有了,妈,你是把他们仨带出来了。”   “带出来咯~”周云嘴角带笑,心里欢喜,三个孙辈都是争气的,一个个都长大了。“我还要带呢,把我们珊珊带大,以后小伟和小雅生了孩子,再接着带。”   许明霞知道自己妈喜欢孩子喜欢热闹,又把老三老四叫过来陪奶奶说话,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   宋春花和梁志高带着宝玲也难得放下活计进城给亲家贺寿,梁宝英和梁宝军两口子也过了,这天四合院里热闹非常,人声鼎沸。   近二十来人在国营饭店坐了三桌,桌上八荤八素,全是好兆头,最后一盘寿桃更是喜庆。   珊珊给祖奶奶夹了个寿桃,嘴里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祝祖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云笑纹入鬓,慈爱地看着大家,咬着寿桃觉得真甜!   吃过午饭,众人又回四合院,梁志高和宋春花明天回城今天就住在院里,许明霞一家人更是难得来一趟,要住一星期再走。   “幸好你们屋子多,不然还真住不下。”宋春花头一回住城里,自然是有些稀罕的。   这四合院看着就气派,谁能不羡慕?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在村里的房子大院也不差就是了。   “是吧,屋子多好处还是不少。”梁宝珍和大姐舒萍一块儿给爸妈的屋子收拾收拾,“你和爸安心住着。”   宋春花自然是点头应下。   傍晚的时候,照相机狂热爱好者珊珊嚷着要给祖奶奶拍相片,因为今天祖奶奶穿得好漂亮,穿着许盛杰这个月刚给买的绛红色褂子,花白的头发往后梳,带着些慈祥的精气神。   “哥,干脆咱们拍照全家福吧。”许盛雅觉得这主意好,趁着一大家子都在,拍相片留念。   许盛杰点点头,进屋将柜子里的照相机拿出来招呼着一大家人一排一排站好。   第一张照片是周云坐在最中间,旁边是许家众人。   第二张照片是给梁家人拍的,梁志高和宋春花坐在中间,小辈们站在两侧。   两张照片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珊珊永远被抱着坐在中间,笑得最甜,月牙爬上眼睑,像颗甜甜的水蜜桃。   胶卷备得多,许盛杰又替其他人随意拍了些相片,珊珊是最激动地,她好喜欢拍照。   今天家里好多好多人,她是家里最小的宝宝,被所有人逗被所有人夸,一天下来,珊珊忙得脚不沾地,她小嘴干干的,抱着搪瓷盅猛灌了一盅水。   刚刚给姑奶奶一家表演了一个数一到十,转眼又带着姥姥姥爷看自己的小树,珊珊好累的。   照片拍完,许盛杰把相机放在桌上,准备明天拿去照相馆花钱洗照片,他今天也忙,要招呼客人们。   珊珊见爸爸走了,自己搬来小凳子,踩上凳子够到了照相机。   今天拍的照片还要好几天才能拿到,珊珊等不及,洗照片很难吗?   她抱着黑乎乎的相机往外走,走到洗水台前,又踩着小凳子去拧水龙头,见凉悠悠的水柱流出,她把照相机往水龙头下放...   “珊珊!”许盛伟见着小侄女这惊天东西,直接上前一步把她抱走。   再差一点儿,这照相机就遭殃了!   “你干嘛呢?”   珊珊觉得小叔叔坏事,她举着照相机给他看,觉得小叔叔好笨呀,“我要洗照片呀~”   作者有话说:   珊珊:小叔叔好笨呀,我是在洗照片啦~⊙▽⊙   宝子们,四月即将结束啦,五一劳动节快乐,希望大家健康快乐^O^本章留言掉落红包,明天这个时候统一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一更◎   珊珊被小叔叔放在地上,小手紧紧抱着照相机,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理解,小叔叔怎么会这么笨笨呢?   爸爸要明天才去洗照片,还得等几天才能拿回来,不如自己试试洗相片,兴许一会儿就能看见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盛伟站在院子里放声大笑,看着一本正经想去洗相片的小侄女,笑得整个四合院的人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周云被孙子惊动,正和宋春花聊天的她探头看过去,“小伟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其他人也疑惑,什么事儿能笑成这样?   当然,最疑惑的是珊珊,她同情地看着小叔叔,觉得小叔叔不仅笨笨的,还是傻傻的。   小叔叔好可怜呀~   许盛伟抱起珊珊几步快跑过去,对着众人道,“哥,你知道珊珊抱着照相机要干嘛吗?”   许盛杰正和媳妇儿一块儿剥花生呢,他明明随手把照相机放桌上了,此刻怎么出现在闺女手里啦?   “干嘛?珊珊是不是又想拍照了?”家里胶卷还有,今天大好日子,多拍些相片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许盛伟说话时还带着笑意,压不住地笑声倾泻,“不行,我实在忍不住了,珊珊她拿着照相机想去水龙头下面放水洗相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好我眼疾手快,把照相机抢救回来了,没沾上水。”   “哈哈哈哈我的傻闺女哎。”许盛杰一听这话嘴角憋不住笑,偏偏珊珊可认真地看着自己,“你还要自己洗相片啊?”   “嗯啊!”珊珊把照相机举到爸爸面前,黑珍珠般的眼里满是认真,“爸爸,要是我会洗相片,你就不用拿出去洗啦,到时候,到时候可方便啦。”   院里其他人看着珊珊都笑笑,不是嘲笑,就是觉得这丫头太可爱,每个人会心一笑,都被珊珊给逗乐了。   梁宝珍担心打击孩子的积极性,鼓励她,“那以后珊珊好好念书,给爸爸洗相片好不好?”   “为什么要念了书才能洗相片啊?”   “因为洗相片不是直接用水洗啦。”许盛雅觉得小侄女太可爱,忍不住靠过去向她解释。   “不用水还叫洗吗?”珊珊觉得自己说得没错。   众人一噎:“...”   谁发明的这个词儿。   ——   为了珊珊小同志,许盛杰第二天去照相馆付钱加急洗了照片,在两天后拿到了全家福。   许明霞陪着母亲周云翻看照片,因为是自家相机,胶卷也备得足,当天拍了好些相片,黑白相片上记录下了前几日的美好瞬间。   “妈,怪不得大家都说我和你特像呢。”许明霞指着母女俩人生中第一张合照说道。   梁宝珍洗了几个橘子进来,顺便看一眼,只见着照片上的周云和许明霞神态真的近乎一样,尤其是眉眼处,一看就是母女俩。   周云看着闺女,仿佛见到了自己年轻时候,“那可不,当初你刚出生,大伙儿都说你上半张脸想我,下半张脸像你爸,和我们可像。”   “那我和明远是反的,他更像爸一些,不过鼻子像你。”   提到许明远,周云叹口气,“是,明远像老头子。”   已故的二弟和二弟妹离开多年,许明霞现在提起他的名字还有些恍惚,悲痛的感觉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还是惋惜。   “现在小杰小伟小雅都这么争气,明远和华翠在下面也能放心了。”   梁宝珍听到奶奶和大姑提及自己公婆,两人说着过往的故事,也没去打扰,只默默听着。   她们不大会在许盛杰三兄弟妹面前提起许明远和吴华翠,再怎么样也让三人难受,梁宝珍还好,毕竟这两个名字对她来说,仅仅就是名字儿而已,带着提起故人的一丝惋惜。   “妈,那明良他们两口子...”许明霞刚到第一天就发现,自己母亲七十大寿,三弟一家居然没人来,准是出了问题,她已经嫁到邻市多年,对许多事情知之甚少。   后来悄摸问了问许盛杰,他只说了一句二叔家忙便没了下文,反倒是和许盛伟许盛雅聊聊,才知道二弟明良两口子干出不少烂事儿,彻底伤了老太太的心。   因此,这回七十大寿的大日子都没叫他们来,两家人已经不相往来许久了。   不过具体什么事儿,小伟和小雅两个半大孩子也没说清楚。   但是到底是血脉亲缘,她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周云提起老三两口子心情复杂,当年他们做的事是伤透了她这个老母亲的心,不过人年岁大了,什么事儿也看得开了,现在提起两人仇怨淡了,只是叹口气。   “明良从小没学好,大了也是个冷性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作孽哦,兴许我和你爸当年没把他教好。”   “妈,那哪能怪你和爸,明良他自己不懂事儿。”   “现在我也想开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明良他们一家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大家不来往也成,省得你惦记我的东西,我防着你算计我...”   老太太话音刚落,四合院门口就响起阵阵喧闹声。   ——   吃过早饭,珊珊在院子里玩儿,她先是去看看自己的小树,接着又拿着自己喝水的搪瓷盅接上满满一盅水过去浇水,小树长得好慢的,她得多给它浇水。   浇着浇着就听见自家院子门口有什么声音。   “小丫头!”   珊珊在空旷的院子里左右看看,小丫头是叫谁呢?   好像是叫自己。   “我不叫小丫头。”   “那你叫什么?”   “珊珊。”   许明良琢磨一番,听说侄儿许盛杰添了个闺女,看模样年纪应该就是她了。   “珊珊是吧,你爸爸是不是叫许盛杰?”   珊珊点点头,说对了,不过自己不认识这个伯伯和婶婶。   “真是盛杰的闺女。”许明良媳妇儿冯娟拍拍男人胳膊,示意自己来,她对付小孩儿有一套。   “珊珊啊,我们是你爸亲戚,这是你爸的三叔,我是你爸的三婶儿,你该叫我们一句三叔爷和三叔奶。”冯娟知道这是许家的心头肉,忙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想塞到珊珊手里。   珊珊连连退后几步,大眼睛上下打量几人。   “三叔,三婶儿是什么呀?”她的小脑袋转不过来啦。   “就是你爸爸的爸爸的弟弟,喏,这就是你爸的三叔。”   “爸爸的爸爸的弟弟...”珊珊不自觉蹙着眉心,手指掰来掰去算,小脑袋高速运转,突然眼睛就亮啦,“呀,我知道啦,大姑是爸爸的爸爸的姐姐,你们是一个爸爸妈妈生的?就是我的祖奶奶生的?”   “对对对!”许明良和冯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哄着珊珊玩儿,“小杰的闺女是聪明啊。”   “珊珊,你爸爸在家不?我们找他有事儿。”   “不在!”珊珊摇晃着小脑袋退后几步,“你们是骗子,我的祖奶奶肯定没有你这个儿子。”   “嘿!”许明良听着这个小奶娃说些不着调的话突然就严肃着脸,“怎么说话呢,我肯定你祖奶奶的儿啊。”   “才没有呢,你要是祖奶奶的儿子,怎么没来给祖奶奶过寿,你连祖奶奶的生日都不知道。”珊珊觉得自己好聪明的,这两人肯定是骗子,她想起之前在大杂院里听大家说的人拐子,突然就警觉起来。   撒丫子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妈妈,妈妈,有人拐子!!”   许明良&冯娟:“...?”   屋里的梁宝珍听力最好,待听清珊珊喊的什么时,赶忙起身出去,周云和许明霞在身后匆匆赶来。   “怎么了?有人拐子?”梁宝珍紧紧箍着闺女,没想到这光天化日的还有这么猖狂的人拐子!   “嗯!他们还挺聪明的,不过被我发现啦。”珊珊一脸骄傲。   “天杀的,咱们报公安吧!”周云想到曾孙女居然遇见了人拐子,心头一紧,都是些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妈!”   结果屋里突然闯进两人,周云和梁宝珍仔细一看,是许明良和冯娟。   梁宝珍上一次见到许盛杰的三叔三婶还是在六年前,刚嫁到许家那年没多久,后来两家再没来往过,也不知道许盛杰使了什么法子,这贪婪的一家没上过门。   周云突然见到自己三儿子儿媳也是恍惚,好几年没见,这人也是又添了些年岁痕迹。   毕竟自己都七十了,儿子也四十多岁了。   “你们怎么来了?”   “妈,瞧您说的什么话!您七十大寿我们不能来?”许明良一脸和气,说话也状似诚恳,“妈,我之前年轻不懂事,做了些混蛋事儿,您别跟儿子计较,成不?”   冯娟跟着帮腔,她更是亲热,两步走到周云身边,手扶着奶婆婆的胳膊,“妈,我和明良这回是专程来给您贺寿的,以前的事儿咱们就不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血缘关系是扭不断的,不是亲人还能是仇人吗?” 第164章   ◎二更◎   “娟儿说得对。”许明良在亲妈面前忏悔,悔完了又说上一串孝顺话,“妈,您必须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好好孝顺您,您看看这是专门给您买的麦乳精,水果罐头,桃酥。我们家里不宽裕,但是孝顺您不能省。”   许明良把一网兜东西放在桌上,铁公鸡难得这么大方,梁宝珍打量着桌上的东西有些疑惑。   许明良又看向周云旁边的许明霞。   “是大姐吧!”许明良一脸温情,像是和大姐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似的,“差点没认出来,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许明霞看着突然出现的三弟,心里也是感慨万分,“明良,真是你啊?”   二弟许明远走得早,自家三姐弟,现在只剩下自己和三弟许明良,不管怎样,许明霞这会儿看着三弟还是感慨万千。   “是我,大姐!真是太多年没见了,这是你弟妹,冯娟。娟儿,快见见咱大姐,当年你嫁到咱家的时候,大姐都出嫁了,就后来二哥走的时候回来见过一回。”   冯娟亲热喊了大姐,许明霞只能应下。   周云不知道老三和老三媳妇儿怎么突然出现,不过最近她心情好,又是这把年纪,到底没再赶人,“东西收下了,你们趁早回吧。”   “妈,哪能回啊?我们这趟过来就是给您好好贺寿的,怎么能刚来就走。”   “还有大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肯定得和大姐好好叙叙旧。”   周云原本想说不用贺寿了,可听到儿子一句还想和明霞叙旧,一时也心软,毕竟两人是亲姐弟,已经十多年没见了。   许明良和冯娟看母亲松动,一屁股坐下和许明霞说起话来,两人多年未见,回忆起小时候也是感慨颇多。   不管现在如何,从小到各自成家之前的时光总是共同经历的,现在回忆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周云对这个儿子心里有气,可听到自己身边这两个孩子说着往事,内心也是软得一塌糊涂,思绪渐渐往过往飘去。   梁宝珍知道奶奶年纪大了,更容易回忆往事,她现在也就只有这两个亲生儿女,难得一家人聚齐,也没上赶着下逐客令,这两人要就是来贺一回寿,倒也罢了。   转头看到珊珊,小丫头听了会儿大人们说话就跑到祖奶奶旁边坐着,原来这人真是爸爸的三叔,祖奶奶的儿子啊。   许明良看到刚刚嚷嚷着自己两口子是人拐子的珊珊,故意逗她,“珊珊,你是不是嚷嚷错了,我们不是人拐子吧,我可真是你祖奶奶的儿子!”   珊珊撇撇嘴,有些不高兴,祖奶奶见着这是儿子脸色不太好呢,都没有笑!祖奶奶肯定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也不能怪我啦,你是祖奶奶的儿子怎么一直没来看过祖奶奶呀?前几天祖奶奶过生,我们大家都在,你怎么没来呀?你没有珊珊孝顺哦~”   许明良:“...”   见自己男人和大姐说着话,冯娟去外头帮着梁宝珍洗水果,这四合院气派又宽敞,她一连看上几眼也走不动道。   天知道,她们两口子今天一早碰到国棉厂职工说是许盛杰买了一座四合院的震撼。   这些年,自打许盛杰结婚那回,两人上过门就再也没来过。   当初,许明良两口子也是念着周云有钱,肯定攒了私,想去缓和缓和关系,谁知道被亲妈讹了回去,后来又被大侄子上门警告。   许明良一家确实不敢惹退伍军人,两家便一直不再往来。   他也一直看不上亲妈带着二哥的三个孩子,还能有什么大出息呢?许盛杰以后在国棉厂待几十年,顶天了就是在国棉厂干个四五级工,不来往就不来往。   结果这回听人说许盛杰居然买了四合院,许明良两口子下巴都快掉到地下了,这得是多少钱啊!   这两口子也是行动派,想起来周云寿辰就在前几日,当下便买上一网兜吃食上门讨巧。   自家这种实在亲戚关系,不说四合院,分些好处钱不难吧?   想到此,冯娟就笑盈盈看向侄媳妇儿,她也有些震惊,当年那个乡下姑娘嫁进城已经是明丽动人,没什么乡下人的影子,现在一晃六年过去,竟然已经大变模样,举手投足都透着自信与大方。   听说她还是京大毕业生,好家伙,确实不得了。   “宝珍啊,我来帮你。”冯娟舔着脸上去,刚想从梁宝珍手里抢过洗好装盘的水果就被人躲开。   “不劳烦您了,三婶儿。”   梁宝珍对这两人没有好印象,自己当年刚嫁进城就被这俩上眼药,好一顿数落,后来听了他们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就连自己亲妈都要算计的,能是什么好人?   冯娟碰了一鼻子灰,刚想发作骂人就想起自家男人叮嘱的话,不能甩脸子,这回一定要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云是清楚许明良的,自己生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他?她早当没这个儿子。   “明良。”   “哎,妈!”许明良特意和大姐许明霞说了好一会儿话,回忆往事,带着亲妈一块儿忆往昔,这不就是拉近距离的最好法子?   周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可自己儿子的精明算计都在眼里,别人看不出来,她能看不出来?   “你和明霞说了会儿话就回吧,家里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妈!”许明良没想到老太太真是这般无情,自己好歹是她亲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妈,咱们母子俩还能有隔夜仇?您别一直惦记着以前的事儿。”   周云想起老三两口子连自己生病吃药的钱都算计,老二两口子意外去世后,还想抢先一步拿走国棉厂给的抚恤金,刚刚的岁月静好和温情脉脉瞬间荡然无存。   “你还有脸提以前的事儿?”周云粗着嗓子,显然是动了怒。   梁宝珍端着果盘进屋,看着奶奶不舒服,上前替她拍背顺气,许明霞不太清楚当年的具体细节,不过她肯定和自己亲妈站在一头,也忙去照顾老太太,   七十岁的周云不宜动怒,身子骨折腾不了的。   “三叔三婶儿,我们家里事情多,招待不了你们,你们就回吧。”梁宝珍看奶奶和大姑都不想再留这两人,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冯娟终于憋不住,自己和男人舔着脸说了好一阵话讨好话,现在居然还被一个小辈下逐客令,她面子挂不住,直接拔高了声音,“侄媳妇儿,妈还没发话呢,你做什么主!”   梁宝珍觉得这三婶儿居然和六年前一样没变化,只知道仗着辈分欺负人。   不过她已经不是六年前刚进城的新媳妇儿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做主?”梁宝珍看着二人越发没有好脸色,只想将人赶出去,“街道办还是公安局?你们要赖着不走,自己挑一个地儿去吧。”   许明良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媳妇儿这么硬气,说起话来竟然有些气势,听得他真觉得梁宝珍会叫人来。   “侄媳妇儿,妈,咱们总归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让外面的人听见了不是家丑外扬?不值当啊!”许明良不和她们硬刚,还是得换个路线,他就不信了,自己妈真能不认现在唯一的儿子?   “当年二哥走得早,现在大姐也难回来,您身边不就是我一个亲生儿子了?您一定得给我机会敬敬孝道啊。”   周云艰难伸出手,小幅度摆动,“用不着,小杰他们能给我养老送终,你自个儿顾好自个儿就不错了。”   “妈!您儿子可在这儿呢,哪有让孙子给您养老送终的!”许明良觉得自己亲妈是个老顽固,有儿子不要要孙子?不就是因为许盛杰他们仨是二哥的孩子嘛!   许明远,死了还能给自己添堵!   “二哥早死了,妈,您还能不认我这个儿子?您一直觉得我比不上二哥对吧!我接了爸的班,二哥自己考进了国棉厂干得有模有样,可那又怎么样,谁让他娶个招蜂引蝶的媳妇儿,还得罪了人,今儿就是小杰不在,不然我也得说说他,娶妻当娶贤,他以后可别后悔!”   “出去!一天到晚瞎咧咧!”周云这会儿上了年纪的淡然也没了,这几年她都心平气和过着舒坦日子,现在被老三几句话就挑上火,“你们两口子再来一回我赶你们一回,宝珍,去找街道办,找公安,就说有人上门闹事!”   “好。”   梁宝珍作势要去找人,许明良眼神中闪过一起慌乱,一家人还真能把自己送出去?他现在冷静下来暗忖今天还是急了,上门前和媳妇儿说好了怎么也得伏低做小把老太太哄高兴,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妈,这样吧,今儿大家说说话也累了,改天我和娟儿再来看您,您老人家可得记着,这世界上您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给您养老谁还能名正言顺给您养老?”   周云还欲在骂,梁宝珍把人拦着,只冷漠看着三叔两口子,“你们再不走,我可真去街道办反应情况了。”   “行行行,走!”许明良和冯娟没奈何,只能动身往家去,回去路上还骂骂咧咧,觉得这乡下来的媳妇儿拿腔拿调。   “我看许盛杰跟他爸一样,迟早得栽在自己媳妇儿手里,什么媳妇儿还当个宝,一点儿没有当人媳妇儿的样子!呸!”   待闹腾的两人走后,许明霞见母亲对老三两口子是真寒了心,不留什么情面,不禁好奇当年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她远在外地,对当年的许多事情当真是没什么了解。   “妈,明良以前到底做什么混蛋事儿了?”当初老二两口子走的时候,自己从邻市赶来,老三两口子还帮着母亲一块儿打理老二两口子的后事,那时候看起来关系还好,后来她和自己男人待了几天回去,又过了几个月,和母亲通信的时候才听说老三两口子做了混账事,不过具体的信上也没说太清楚。   梁宝珍跟着坐下,竖起耳朵,她对往事也好奇。   “奶奶,您喝点儿水慢慢说。”   周云气得连水都喝不下,还是孙媳妇儿和闺女哄着才喝了几口。   “当年,小杰他们爸妈出事儿了,年纪轻轻两人都走了,就留下三个孩子,哎。”提到这件让她这辈子最痛苦难受的往事,周云还是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明良他们没多久就过来帮忙,虽说以前他们还算计着我生病吃药的钱,这些我都算了,关键时候,明良还是念着兄弟情分的,给咱们孤儿寡母的撑个腰,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两口子是惦记着国棉厂给的抚恤金和工作呢!”   作者有话说:   五月第一天,么么哒^3^ 第165章   ◎三更◎   周云的思绪回到十多年前,儿子许明远和儿媳吴华翠的尸体被人发现,两人双双溺死在河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周云差点昏厥过去,不过家里还有三个小的,她不能倒下去,把当时年仅一岁的许盛伟和许盛雅托付给邻居大妈照看,强撑着身子过去认尸。   这事儿她原本打算瞒着许盛杰,许盛杰那时候也才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不知道怎么就听到消息悄摸过去了。   周云想看着孙子不让他看,不过这人是个倔脾气,愣是要亲眼看看,他哪里肯信自己爸妈就这么去了。   “当时公安调查说是两人失足落水,大晚上的没人发现,就这么溺死在水里。”周云说到这事儿还心中酸楚,她万万没想到老二两口子就这么去了。   “奶奶,我之前听盛杰说,当时调查一圈确实没什么问题,他还自己跑去河边看过。”   “是,你们说,好好两个人就这么没了,搁谁谁受得了?”周云也不愿意面对现实,不过家里还有三个小孩儿,尤其是小伟小雅才那么大点儿,她必须撑起来。“国棉厂也是有心的,尤其是吴秉年,当年帮我们家争取不少,厂里给了些慰问抚恤金,又给咱们家留了个工作,不然我也难拉扯大他们三个。   就是明良这人,竟然趁着我们难受的时候提前去国棉厂想偷偷把抚恤金领了,要不是厂里老人通知我,我们还不知道!”   梁宝珍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三叔两口子不是轧钢厂的吗?怎么还能去国棉厂冒领抚恤金。”   “兴许是厂里人觉得明良和明远是亲兄弟,直接就让领回来。”周云倒没深究这个问题,不过她仔细想着,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又想起,“我想起来了,当时是明良他们去找以前的厂长闹,觉得明远两口子出事儿了,厂里得多拿钱,我后来也发现了,他们两不是想为明远和华翠好,也不是为了三个孩子讨要以后的生活保障,就是想借着这事儿捞些好处。反正最后折腾一圈也消停了,当时公安也看了,明远和华翠是在厂子外面自己意外走的,厂里也不担责,给了些抚恤金就算全个礼。当时事情发生得突然,我也是几年后听说,当时明良是被现在的厂长陈勇劝回去的,那时候厂里人不愿意沾这事儿,陈勇居然还去帮着劝,后来明良回来就催着我们抓紧把明远两口子安葬,那态度变得可快。”   许明良被陈勇劝回去了?梁宝珍想起许明良刚刚机关枪似的一番话里还提到了婆婆,说婆婆招蜂引蝶,再联想起之前细纱车间的孟萍说的陈勇追求过婆婆...   总感觉不太对劲。   傍晚时分,许盛杰从外头回来,听说三叔一家又上门,眉眼间透着一股烦躁,这一家人倒是阴魂不散,“他们来闹事儿了?”   梁宝珍摇头,“其实是来讨好奶奶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回许明良和冯娟一直舔着脸说好话,就是中途和自家吵起来也逐渐缓和了脸色,“他们是不是想找咱们借钱还是干嘛的?”   许盛杰还是能看清三叔一家的本质,“那可不是借,是直接要,不可能还。”   梁宝珍一想,也是,有借无还罢了。   她想起白天的事情,问许盛杰有没有怀疑过陈勇,许盛杰倒是吃了一惊。   “你怀疑我爸妈的死和国棉厂厂长陈勇有关系?”许盛杰印象里的陈勇是个挺有本事的人,除此之外没什么印象了。   梁宝珍也说不准,就是今天许明良的一番话让她忍不住怀疑,毕竟书中描写的陈勇是个能人也是个狠人,不爱过管闲事,但凡他管的闲事都是和自己有利益关系的,这样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去劝许明良?   似乎一切只为了将公婆死亡的事情快些结束。   “对呀,会不会是当年没查清楚,又或者是当年一切都处理得太快?”   许盛杰对于那阵子的事情记忆很混乱,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再理智也没法像大人一样冷静。   他只记得那时候家里来了不少人,现在的副厂长吴秉年来过,陈勇倒是一直没来,其实自家和这人一直没有往来,“可是陈勇为什么会...杀我爸妈?我爸妈为人很好,在厂里也与人为善,总不可能得罪谁。”   如果说自己父母不是意外,许盛杰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痛。   “我听孟师傅说过,陈勇当年追求过你妈妈,你知道这事儿吗?”   许盛杰自然不知道,当年他还太小,听到这个消息,他猛地坐直身子,“你的意思是说,他追求不成,把我爸妈给...”   父母多年前的意外一直是许盛杰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可如果不是意外,他必须亲自去查查看。   “我明天去找三叔问问看。”   梁宝珍把这事儿嚼来嚼去,反复思量,总觉得陈勇好像不对劲。   第二天,许盛杰和梁宝珍一块儿上了许明良家,许明良见到已经能买下一座四合院的侄儿上门,自然是欣喜若狂。   上好的茶饼沏上,还备上桃酥,过往的精明算计都化为了脸上的讨好。   自家住着也挤,一家六口人挤在拥挤的筒子楼里,许盛杰家多宽敞啊,就那么几个人住着四百平的四合院,他恨不得立马拎包住进去。   “盛杰,今天一定吃个午饭再走啊,你三婶儿去买肉了。”   “三叔,不着急那些,我是听说你昨天上我们家里去了,见到奶奶和大姑。”   “是,这么多年不见,见着你大姑还是欢喜啊,当年你大姑,我还有你爸...”说到死去的二哥,许明良打量一眼侄儿,见他面色如常才接着道,毕竟打感情牌是最好的,“我们仨从小感情就好,就是可惜咯。”   许盛杰顺着他的话说,“是,可惜我爸不在了,要是现在他和我妈还在,家里才是真正的团圆。”   “对呀!”许明良听着侄儿的话觉得打感情牌确实有用,开始篡改起多年前的往事,“当年你爸妈突然就走了,你们仨年纪又小,我可没少出力啊!小杰,以前大家有点拌嘴什么的都是小事儿,你想想看,你爸的亲兄弟就我一个,我再怎么也是你三叔!”   “三叔,这话说得在理,我记得当年我爸妈走了,你没少在后面出力...”许盛杰这话说得自己都犯恶心,不过他还是忍着道,“那时候你还上国棉厂理论,说要给我们家讨个公道对吧?”   “没错。”许明良发觉侄儿当年才十二岁,确实很多事情看不清,当时自己和媳妇儿去国棉厂闹是想从中闹些好处,不希望二哥两口子入土,怎么也得让国棉厂多赔些钱,现在明显许盛杰不清楚这茬,毕竟当时许多人都以为许明良两口子是为兄弟出头。   “当时我和你三婶儿真是尽心尽力的替你们家讨公道啊。”   “那后来怎么没多久就回来了?”   “那还不是陈...”许明良脱口而出一句,又立马把话吞回肚子里,“就是也没法子嘛,二哥二嫂是出意外,自己摔下河的,人国棉厂能给些抚恤金,再留个工作岗位就不错了,咱们也要知足。”   许盛杰观察着许明良的表情,脱口而出陈的时候明显后悔了,立马改口,看来这事儿确实不对劲。   “三叔,我怎么听说你当时从陈勇手里拿了好处?”   “什么陈勇?”许明良装聋,“我不认识啊。”   许明良越是否认,许盛杰越觉得可疑,“现在的国棉厂厂长陈勇啊,你不认识了?”   “小杰,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许明良连连摆手,“我真不认识。”   梁宝珍突然插上一句,“三叔,我们可听说外头都传你拿了陈勇一百块钱回去就催着我公婆抓紧下葬。”   “放屁!”冯娟一听到这话就急了,谁在瞎说啊,“我们明明只拿了十块!”   作者有话说:   明天白天都在车上,来不及码字,明天的更新统一放在晚21点,中午12点就不更了。   感谢在2023-05-01 09:52:16~2023-05-01 21:1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千叠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二合一◎   冯娟一句话出口,瞬间反应出不对劲,她捂着嘴,眼神慌乱四处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下意识向自己男人看去,只见许明良正瞪着自己,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似的。   “不是...我说错了,没...我们可没拿钱。”找补的一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刚刚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婶儿,这有好什么藏着掖着的。”梁宝珍难得冲她露出个好脸色,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一时让冯娟晃了神,“你和三叔不是说了嘛,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不说两家话,当年的事情盛杰也没打算追究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就他想着爸妈,随便说说话。”   许盛杰自然颔首,语气平缓,“三婶儿,陈勇真给了你们十块钱?十多年前的十块钱可真不少啊。”   “那可不!”冯娟觉得侄儿和侄媳妇儿确实拿自己当一家人,顿时来了兴致,回忆起过往,滔滔不绝,“那时候陈勇还没当上厂长呢,就是个工人,不过人确实挺本事的,脾气也大,在厂里不少人服他,多少人都叫他一声哥,哪知道你爸妈的事儿他居然还挺上心。”   冯娟想起来,当年自己和明良想去国棉厂闹一番捞些好处,改善改善家里情况,结果没闹出个名堂就被保卫科的赶走了,一连去了两天,两人没准备放弃,还想着不行再去找日报记者来,反正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样国棉厂怎么也得花钱打发自己。   谁知道,他们没等到国棉厂领导来打发,居然先等到了陈勇。   陈勇一向好勇斗狠,许明良也听过他名号的,见到人就有些发憷,结果没想到陈勇居然还挺客气,苦口婆心劝他们早点把人安葬了,别折腾别闹大,甚至还自掏腰包给了十块钱让他们回去。   “你是说,陈勇特意说了别把事情闹大?”   “对。”冯娟印象还挺深刻,因为这事儿是自己第一回 挣那么多钱,整整十块呢,她还纳闷过,陈勇怎么这么大方,不过人都说了是不忍心见着许明远和吴华翠一直没下葬,尽个心罢了。   许明良见事情藏不住,只帮着冯娟把前因后果美化一番,说成是真想去给二哥和二嫂伸冤,不过陈勇那段倒没遮掩,这都过去十多年的事情,难不成许盛杰还能拿十块钱说事儿?   现在,这个能花两万块钱买四合院的侄儿也瞧不上十块钱吧。   许盛杰如墨色般深沉的眸子里像是酝酿着情绪,晦暗不明,“那陈勇后来还找过你们吗?我记得他没上过我们家里参加爸妈的后事。”   冯娟对这事儿有印象,“来过啊!你那时候小应该没注意,下葬那天他就来了,前阵子刚给我了我十块钱,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过我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呢,陈勇就走了。”   “后来就没见过了。”许明良没想到啊,这人后来扶摇直上,成了国棉厂厂长,他是再高攀不上了。   许盛杰和梁宝珍从许明良家里出来,两人越发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陈勇可能真和你爸妈的突然离世有关系。”   “我也有这个感觉。”许盛杰内心情绪翻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自小以为父母是意外落水离世,现在或许有隐情?   “我们去国棉厂看看吧?当年的事情闹得挺大,应该不少人有印象的。”梁宝珍想起师父孟萍还有当年在扫盲班见过的几个婶子,都认识婆婆。   “走。”许盛杰顺便叮嘱一句,“随便聊聊,不要打草惊蛇,要真是陈勇害得我爸妈,这人能瞒十多年,肯定不简单。”   “知道。”   两人分头行动,许盛杰去了清花车间,梁宝珍则是去了细纱车间。   这时候正值午饭时间,王欣拿着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见到车间门口的梁宝珍是又惊又喜。   “宝珍,你怎么来啦?”   “回来看看!”   梁宝珍和王欣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不过两人当年可是差不多时间进国棉厂的‘战友’,有深厚的革命情谊,现在见面也没有半分生疏感。   “准备去吃饭啦?”   “对呀,你吃饭没有?”王欣挽上梁宝珍胳膊,大方开口,“走,我请你吃饭,我这个月饭票还有。”   梁宝珍点头应下,又四处看看,“孟师父呢?”   “她还没走,在看设备呢。”   “叫上孟师父一起吧。”   梁宝珍的突然出现让孟萍也惊喜,手上的活不算很急,她也拿着饭盒一块儿去打饭,不过三人没去食堂吃,找了个僻静地方坐在台阶上吃饭。   孟萍和王欣得知梁宝珍已经从京大毕业现在进入京市电视台,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真好啊,你以后就是新闻主播了对吧?我听过收音机,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听声音就知道那个播音员肯定又漂亮又厉害又专业。”   王欣心生羡慕,自己还是个工厂小女工呢,梁宝珍以后就是大主播。   “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啦。”梁宝珍感觉新闻主播离自己还很远。   “不管干什么都是螺丝钉嘛。”孟萍觉得任何工作都好,只要自己干好了就行。   三人吃着饭,梁宝珍闻到国棉厂食堂师傅久违的饭菜香味,只觉得一阵熟悉。   “说实话,厂里食堂师傅手艺真挺好,我有时候还想这个味道呢。”   “那是你吃太多别的了。”王欣不理解她,“像我们天天吃的,就不想哈哈哈。”   孟萍倒也喜欢这个味道,“你这才吃了几年啊?就腻啦?那像我这样吃了几十年的可怎么办。”   梁宝珍听到几十年这话瞬间警觉,顺着往下说,“孟师父,你当年刚进厂的时候食堂就是周师傅吗?”   “那可不,周师傅资历比我老多了,人家才是骨干呢。”孟萍想起自己刚进国棉厂的时候,第一回 吃到食堂大厨周师傅做的红烧狮子头,简直差点把舌头吞了。“那时候我们一群进厂不久的人都馋,就有一人表现得最淡定。”   “谁啊。”   “你婆婆,吴华翠。”   提到吴华翠,梁宝珍放下筷子,扭头看着孟萍,“你们那时候感情都挺好吧?像我和欣欣那是坚定的革命友谊。”   王欣一听这话就乐了,冲着梁宝珍豁出一口大白牙,“对,特别革命!”   孟萍仿佛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感情好,那时候大家多单纯啊,能进厂有个工作,混口饭吃,让多少外头的人羡慕,我们经常一块儿做工,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出去逛逛。当年我们也像你们,能买上一块布做件新衣裳就是最高兴的。”   “那我婆婆走得那么突然,你们肯定很伤心。”   “哎,谁能不伤心啊,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孟萍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唏嘘不已。   “当时大家都觉得是意外掉河里的吗?就没人怀疑其他的?”   “有,当时我们车间的几个人都觉得不太可能,怎么两个人会落河里啊?尤其是华翠,她还是会水的,能在水里刨两下。”孟萍忆起当年,只觉得两人倒霉,不知道是不是命该如此,“我们当时就找公安和厂里反应了情况,不过后来人家公安调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要说两人身上的钱也还在,不可能是有人想抢钱干出这种谋财害命的事儿,那几天是下雨,地上滑,看来真是命不好哎。”   “那我公公婆婆之前在厂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兴许是有人害的?”   “那不可能!”孟萍清楚得很,“你公婆在厂里名声都好,平时见谁都客气,不可能得罪人的。”   说着说着,孟萍想起来什么,四处打量一下,“我唯一见你公公和人红脸...是和现在的厂长陈勇。”   “啊?”王欣像是听故事似的,没想到还牵扯到了现在的厂长,“孟师父,你意思不会是厂长他...”   “呸!瞎说什么呢。”孟萍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之前厂长陈勇追求过宝珍的婆婆,后来宝珍公婆处对象了,陈勇还找许明远闹过呢,两人差点打起来。不过许明远哪是陈勇的对手啊,陈勇那结实得,我估摸国棉厂没人打得过他,顶多刘胜强年轻时候能跟他呛。”   梁宝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激动,“那当时公安没怀疑他?”   “打架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公婆出事的时候你男人都十二岁了,陈年往事啊,谁还追究这个。”   这种陈年往事别人忘了,梁宝珍信,可是陈勇这人性子不一般,她越发觉得陈勇和公婆的死有关系。   ——   另一头,许盛杰也和车间老人说着话,他散了大伙儿几根大前门,状似无意说起自己一家在国棉厂,现在都离开了,有些唏嘘。   刘胜强是最感慨的一个,当年他就是和许盛杰他爸许明远前后一年进厂的,后进厂的刘胜强和许明远投缘,两人关系不错,许明远帮了他不少,结果人却年纪轻轻就走了。   如今的刘胜强已然是个头发掉了一大半的中年男人,吐着眼圈思绪乱飞,“你爸的死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是真不信你爸能掉河里淹死。”   许盛杰对刘胜强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五大三粗脾气火爆的人,自己退伍进国棉厂后,这人时不时也照拂自己,指点几句,不过因为两人在不同车间,来往不算多。   “刘叔,这事儿您是知道什么?”   刘胜强摇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以你爸的本事不可能夜里掉河里去,你说要我喝醉了掉河里兴许还可能,我年轻时候就是冒冒失失的,可你爸你妈哪会干出这种事情!”   “那我爸妈当年在厂里有得罪人吗?”   “那应该没有,他们都是老好人,我这脾气得罪人可能,他们不可能。”刘胜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想起许明远这人,确实难受,“以前国棉厂就我和陈勇脾气最火爆,我们也互相看不对付,我和他干了几回架,你爸还劝我来着,别去硬碰硬,踏踏实实干活,以后保不齐能熬成厂里老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呢,我现在是六级工了,日子不错,可是你爸...人却没了。”   许盛杰压下心头一丝酸楚,追问道,“您还和厂长打过架?”   “对呀,他现在就是厂长,老子也不爱搭理他。年轻时候我们谁都不服谁的,现在老了,他还装模作样开始装好人了,呸!我跟你说,你别看现在的陈勇说话做事有模有样的,这人心就是黑的。”   刘胜强脾气爆,但是也耿直,不搞虚头巴脑的,当年他和陈勇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多有摩擦,结果刘胜强压根儿玩不过陈勇,被他阴了好几次,是许明远帮着劝,才把刘胜强一身火气压下来。   不然刘胜强早晚得被陈勇玩完。   “那我爸和陈勇,有没有什么过节?”   “那应该是没有的。”刘胜强记忆里两人没有什么冲突。   其他几个老资历的工人对许明远也印象颇深,不过聊起来的消息大差不差,许盛杰谢过几人和媳妇儿在国棉厂门口汇合。   二人骑上自行车,许盛杰和后座的梁宝珍交换着刚刚问来的消息,其实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由不得他控制,自己父母的死可能不是意外这个认知占据了他的大脑。   “你觉得陈勇会不会真和我爸妈的死有关?”   梁宝珍拿不准,但是很可疑,“说实话,我挺怀疑的,不过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不知道还能找谁问问去。”   “去趟派出所吧。”许盛杰握着二八杠车把,掉头往派出所去。   月牙胡同归属管理的街道派出所有他以前部队的战友,二人一直有些联系,不过今天他突然上门打听十多年前的事情,还是让战友宋军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你现在仅凭怀疑肯定是不行的。”别说让派出所的人去帮着调查多年前没有证据就想推翻的案子,就剩下现在一天天的大事小情都忙不过来。   “我们也明白,不过你这边能不能帮忙查一下当年的卷宗?”许盛杰不知道当年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自己那时候太小,记忆也比较模糊,很多细节了解得不够多。   “这个忙我还能帮。”宋军拍拍许盛杰的肩头,这事儿事关人死去的父母,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一二。   许盛杰和梁宝珍心事重重,回到家尽量调整好心情,至少没让奶奶发现问题,周云年过七十,经不起大的折腾,许盛杰担心奶奶情绪激动,身子骨受不住。   吃过晚饭,周云带着珊珊去隔壁四合院玩儿,顺便找人说话,春日里胡同四合院不少,不过能一院住一户的不多,大多还是大杂院,院里住着许多人家,她喜欢热闹,和隔壁的一些大爷大妈说说话打发时间,再回忆回忆从前,日子倒也过得不赖。   梁宝珍和许盛杰在屋里找出许明远和吴华翠多年前的合照,看着上面面容有些模糊的两人,梁宝珍唏嘘不已,“明天我回月牙胡同打听打听,当年事情发生,邻居们肯定也知道不少事儿的。”   许盛杰沉默点头,从抽屉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捏在手里,抖出一根香烟叼进嘴里,看着媳妇儿,“抽一根。”   梁宝珍明白他心里应当是翻江倒海的,自然没有阻止,“好。”   许盛杰去屋外抽烟,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自己那时候日子过得挺好,家里奶奶慈祥,父母恩爱,还有一对出生不久的龙凤胎弟弟妹妹...只是一切都在一个雨夜后打破了。   烟圈缭绕,一根香烟带着些麻痹的烟草味道很快就燃尽了,许盛杰将香烟头在墙边一按,按熄火星子...   今天天气不太好,傍晚的天空阴沉沉,像是要下大雨似的,照得许盛杰心里也沉闷。   “爸爸!”   一声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打破了满院落寞,许盛杰看到闺女蹬蹬蹬跑过来,嘴角立马牵起笑容,他的视线跟着闺女移动,今天珊珊穿着一件娃娃领白色草莓点衬衫,她跑到爸爸身边,抱着爸爸大腿撒娇,“爸爸,抱!”   珊珊去隔壁四合院玩了会儿,刚刚她打弹珠呢,打得好远,兴奋地冲回家跟爸爸妈妈炫耀。   “爸爸,我刚刚打弹珠啦,我好厉害呀,砰的一下,把弹珠打得好远,我比花花姐姐和军军哥哥都厉害!”   许盛杰看着闺女玩得一脑门的汗,伸手替她擦掉额头的汗,“珊珊这么厉害啊?”   “对呀!”珊珊扬着红扑扑的脸蛋,特别骄傲,说完又东张西望找妈妈,“妈妈呢?妈妈还不知道。”   “妈妈在屋里呢。”   “那我们快进去找她呀。”珊珊被爸爸抱着,催爸爸赶快进屋。   屋里,梁宝珍早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还能有谁,自然是珊珊。   “珊珊怎么啦?”   “妈妈,妈妈!珊珊打弹珠拿了第一名。”珊珊见到妈妈就挣扎着从爸爸怀里离开,扑到妈妈身边,小手扒拉在妈妈腿上,站得直直地开始继续炫耀。   许盛杰听着闺女小嘴叭叭地不停,心里的愁闷倒是消散不少,只轻轻摸着珊珊的小辫子,小孩子的头发很软,像是软到了心里。   “我们珊珊真棒。”梁宝珍亲亲闺女脸蛋,狠狠夸了孩子。   珊珊小脸蛋更红啦,自己夸自己的珊珊特别得意,可妈妈一夸,她就害羞啦~   “妈妈,这是什么呀?”珊珊看到桌上的泛黄老照片,好奇地踮起脚。   梁宝珍把珊珊抱着坐到自己腿上,拿着照片告诉她,“这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是你的爷爷奶奶。”   其实梁宝珍给孩子看过公婆的照片,不过珊珊年纪小忘性大,压根儿不记得了。   “爷爷奶奶?”珊珊认认真真看着照片,盯着照片像是要瞧出个窟窿,“这就是爸爸的爸爸妈妈呀?”   她回头看向爸爸,见爸爸点点头,又乖乖看着照片,“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出来呢?爷爷奶奶还没抱过珊珊呢。”   “爷爷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过他们肯定很喜欢珊珊的。”   “对,肯定都喜欢珊珊!”珊珊脸上挂着笑容,笑得眼睛都完成月牙,冲着照片挥挥手,“爷爷奶奶好呀~我是珊珊~   爷爷奶奶,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珊珊想见你们。”   许盛杰看着闺女这番模样,不自觉弯了嘴角,大手盖着孩子发顶,轻轻揉了揉。   梁宝珍回头握着男人的手,捏了捏,感觉到他的手冷冷的,握了会儿才有温度。   =   第二日,梁宝珍将公婆照片放进包里,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大杂院去,结果一出门就听到许盛雅叫住自己。   许盛雅知道嫂子要回去,正好也想回去见见自己的好朋友们。   两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出发,又回到了月牙胡同。   “你怎么没把珊珊带回来呀?”程彩丽左右看看,没见到小丫头有些不满,“我们楚楚可想珊珊了。”   一旁的楚楚点头。   “下回吧,今天不方便。”   梁宝珍在程彩丽家坐了一会儿说说话,两人又去刘念华家里,三人说起自己的小日子,倒是欢声笑语不断。   程彩丽和刘念华搬到大杂院里住的时候,许明远和吴华翠早就离世,她们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梁宝珍决定去问问张婶儿和李大妈。   不过一出刘念华屋子,她就撞见了周庆党。   “小梁回来啦?”   “是啊,周哥,运煤球呢?”   周庆党正拉着板车运来一车煤球,开始卸货,“是,这车是小龙家的。”   小龙家?这不就是华姐家的吗?梁宝珍条件反射般看向刘念华,又看看周庆党,最后看看张蓉屋子,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你。”刘念华见状赶忙阻止,又看看院里众人,生怕被别人发现问题,传出风言风语。   “华姐,这有什么?我刚给孙哥家和钱姐家都送了一车,大家邻里邻居的,都是捎带手的事情。”   不远处,孙志强听到这话也帮腔,“小刘啊,有人帮忙你还不乐意啊?忒不会享福了,小周帮我们家拉,我可是没推辞的哈哈哈,你也别拦着,快帮着摞墙边去吧。”   刘念华被这么一说更不好意思拒绝,现在再拒绝反倒才不对劲,只能朝周庆党道声谢,帮忙卸煤球。   梁宝珍看了会儿又去找张婶儿和李大妈说话,说着说着便提前多年前的往事,惹得两人一阵唏嘘。   作者有话说:   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后面应该都是晚上21点更新,二合一双更,有时间再加更,明天见~享受一下五一假期最后一天啦   感谢在2023-05-01 21:10:48~2023-05-02 20: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二毛玻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二合一◎   张蓉和李正霞确实是实实在在经历了许家出事儿的,当时她俩还帮着照看过几天许盛伟和许盛雅。   再次回忆起许家出事,张蓉叹口气,“那时候你奶奶多难呀,家里三个孩子两个还是小不点,你男人也没几岁,半大孩子呢,全靠你奶奶撑着这个家。”   “要我说云姐是厉害的呢,这么苦这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真是不容易。”李正霞确实挺佩服周云。   “当年多亏你们照看,不然他们怎么熬得过来。”梁宝珍接着将话头往国棉厂引,“当时厂里也算是挺好,一直照拂着盛杰家里。”   “是啊。”张蓉一直是看在眼里的,“那国棉厂确实算有良心,给了抚恤金不说,还给许家留了个工作岗位,后头就是换了厂长还上门来看过。”   梁宝珍迅速抓到张婶儿这番话里的重点,“国棉厂换了厂长之后还上门过?是现在的厂长陈勇?”   “对呀,应该就是你公婆出事后的第三年,国棉厂换了厂长,那新厂长长得挺凶的,没想到心肠挺好,不过他没进你婆家家门,就在外头看了看,正好我碰见他,他还问我许家过得怎么样呢,当时小许都去参军入伍了,家里就你奶奶带着两个小的在过。”   “他说了什么呀?”   “没说什么,就听说许家现在过得还行,笑了笑走了呢。”张蓉不禁感慨,“这国棉厂确实念情分的,厂长都换了还惦记着这事儿,亲自跑一趟,多好啊。”   这倒确实符合陈勇的性格,梁宝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放心呢,得回去再看看,见着许家是彻底接受了这个结果才放心。   不然他干嘛眼巴巴再上门去?如果说许明远和吴华翠的死和他没关系,梁宝珍一百个不信。   和张蓉、李正霞说了会儿话,梁宝珍准备叫上许盛雅回家去,结果刚走到院子中间就被程彩丽神秘兮兮地拉到一边。   “你要上陈寡妇家去啊?”   “对呀,小雅在她家呢,和宋心荷她们一块儿玩儿。”   “过会儿再去,我跟你说件事儿,刚刚差点忘了!”程彩丽是憋不住事情的人,得了些消息便迫不及待跟人分享。   “什么事儿啊?”梁宝珍被她勾起好奇心。   “我知道陈寡妇背后的男人是谁了。”   “啊?”说到陈玉莲背后的男人,梁宝珍脑海中闪过一罐茶叶罐,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现,“谁?”   “应该是国棉厂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上回我去国棉厂后门那条街找裁缝,结果你猜怎么着,陈寡妇居然从我面前匆匆走过,关键是还半遮着脸,像是怕被人瞧见似的,后来我还在她闺女手里见到一个牙粉,上面印着国棉厂的字样。你想想啊,陈玉莲日子过得挺宽裕,肯定是有人给她钱,十有八九就是国棉厂里的哪个男人。”   想起陈勇办公室的茶叶罐,梁宝珍顺口问,“哪个男人?”   “那我哪儿知道啊。”程彩丽两手一摊,有些无奈,“我能发现是国棉厂的已经不错了。”   “这事儿你跟其他人说过没有?”梁宝珍知道陈勇这人心狠手辣,要是真被程彩丽发现自己的婚外情,兴许程彩丽都讨不着好。   “没有,咱们院里你看看,还有谁是我能说得上话的?我又不爱跟几个大妈聊天,你也是知道的,你一走倒好,我说话都不舒坦了。”程彩丽有些憋屈,知道了大瓜却无人分享,多难受啊,就连陆元她都没说。   “那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了。”   “你放心,我肯定只跟你说,咱们谁跟谁!”   “记住了啊,别说出去,最好陆哥也别说。”梁宝珍担心她还想猜出背后的男人是谁,又叮嘱,“也别去管了,和陈玉莲别太来往。”   “她?我才懒得和她来往,再说了,她更懒得和咱们院里的人来往呢。”   程彩丽这话没说错,陈玉莲一直对和邻居们来往没什么兴趣,在梁宝珍的记忆里,陈玉莲对什么事情都没兴趣,懒洋洋的,但是总穿着价格不菲,面料精贵的衣裳。   看来陈勇给了她不少钱。   “小雅,准备回家了。”梁宝珍衣兜里揣着公婆的照片,站在陈玉莲家门口。   “嫂子,马上!”许盛雅来得回来一趟,和三个好朋友有说不完的话,四个姑娘都慢慢长大,现在特别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此刻,四人就在宋心荷和宋心苗的屋里,关着门说话,寡妇陈玉莲则是坐在沙发上,见到梁宝珍进来,起身招呼一句,准备给人泡茶。   “进来坐吧。”   梁宝珍听到这句话想起在大杂院住的几年少有的和陈玉莲有交谈的那回,也是被她请到屋里坐坐,等着许盛雅出来。   现在时过境迁,两人倒是又坐在四方桌两侧,一块儿喝茶。   陈玉莲看着对面的女人,眉眼生得极佳,举手投足像是有股说不出的范儿,再联想到人是京大的学生,眼里不由划过一丝羡慕。   她一辈子大字不识几个,家里五个孩子,三女两儿,大姐和二姐都被父母嫁给年纪大些的男人换彩礼给三哥娶媳妇儿,陈玉莲唯独幸运在是最小的,找了个模样周正的男人,竟然过着不错的日子,比自己大姐二姐好上许多。   不过陈玉莲也不幸,好好一个家,说散就散了,男人一死,母女仨日子难过。   看着梁宝珍这幅模样,从乡下嫁到城里,还考上了大学,前几天她还听院里人说话,人已经进电视台了,还住着宽敞的四合院,瞧瞧这日子多有盼头。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造化呢。”   陈玉莲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梁宝珍没太明白她怎么有此感悟,不过自己能确定一点,这话说得没有恶意。   “你们家都搬去那么大四合院了,还惦记着这里?”   梁宝珍笑笑,“毕竟住了这么些年,自然是有感情的,回来看看大家。而且过些日子是我公婆祭日,家里之前有些东西搬漏了,张婶儿帮我们收着呢,过来拿东西。”   “你公婆祭日?”陈玉莲想起来了,她是听说过的,许家当家的两口子因为意外去了,当时院子里人都很震惊。   “对呀,听奶奶说,我公婆人很好,真是可惜了。”梁宝珍从衣兜里掏出照片递给陈玉莲看,仿佛在和和邻居随意闲聊,“我也只看到过这一张照片,小雅跟她妈妈也挺像的,很漂亮。”   陈玉莲看着递过来的旧照片,总觉得有些熟悉,她凑近往前看,只见到照片上有个笑容灿烂的漂亮姑娘...她想起来了,自己在陈勇那里见过!   原来这人是许盛杰的母亲?   陈勇怎么会有许盛杰死去母亲的照片,还藏了这么多年?   陈玉莲脑海里闪过不少疑问,不过她不动声色,略微顿了一瞬便神色如常夸起人来,“确实漂亮。”   梁宝珍将陈玉莲一瞬间的反应记在心里,和她寒暄几句,便领着许盛雅回家去。   回家后,她把陈玉莲和陈勇的关系和许盛杰说了,尤其是陈玉莲见到吴华翠照片的反应,这对于对什么事情都淡淡地陈玉莲来说,十分不对劲。   “陈玉莲什么时候对别家的事情上心过,刚刚看到妈的照片,立马探过头来看,那眼神也不太对劲。”   “你觉得她知道陈勇追求过我妈?”   “不确定知不知道,但是估摸在陈勇那里听过或者看到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陈玉莲确实琢磨不透,唯一的解释便是陈勇对许盛杰母亲有意?   和两个闺女打了招呼,她行色匆匆往外走,要去见陈勇,两人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许多年,等到了秘密的屋子,推门进去,只见到陈勇已经坐在沙发上。   陈玉莲打量着陈勇,这人人到中年保养倒是得当,看着高高大大也威严,不过私下的时候还是会轻声细语说话。   “玉莲,今儿怎么来得晚些?”   陈玉莲没敢说是被梁宝珍耽误了,只推给两个孩子,“心荷和心苗闹着不要我出门呢。”   “孩子亲妈,倒是正常。”   陈勇难得在这里才能放松放松,任由陈玉莲给他按摩着肩颈,又揉揉太阳穴,两人轻声交谈,气氛倒是融洽。   见陈勇逐渐放松,陈玉莲好奇提起之前在陈勇本子里见过的照片,“你经常往这儿来,不怕你媳妇儿发现吗?”   媳妇儿?陈勇想到郭明丽就觉得有些烦,自己媳妇儿其他都好,就是不够温柔不够体贴,这方面还是陈玉莲好。   “她心大得很,发现不了。”   “要是她发现了不得把你们家搅了?这外头一个,本子里还放着一个,她能受得了?”陈玉莲试探一句,   听到本子里放着一个,陈勇脸色突变,回身看着站在沙发后的陈玉莲,冷了脸色,之前他从厂里办事后直接过来,没注意把吴华翠照片夹在本子里,结果照片掉到地上被陈玉莲捡起来,陈勇当时就警告过她,让她当没见过,没想到,这人今天又旧事重提。   “这事儿让你忘了就给我忘干净,以后不准再提一句。”   陈勇肃着脸的时候神态威严,粗着声音让人心生恐惧,陈玉莲怯生生应下,见到男人生气离开,等陈勇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收起害怕的模样,蹙眉沉思,看来是真有事儿,还是大事儿。   不然陈勇这个年纪这个位置,不会如此失态。   心口揣着火的陈勇回到家,和媳妇儿郭明丽撞个正着,郭明丽这个点儿原本早就出去逛百货大楼了,两人都没成想对方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家里。   “你怎么还没走?”   “我东西忘拿了。”郭明丽看一眼男人就知道他心情不大好,“你怎么回家了?”   陈勇一个生气没注意还没到下班时间,只解释道,“我回来拿文件。”   说罢,自己先回屋了。   郭明丽也懒得管陈勇生意上的事情,刚准备外出买东西去,突然闻到门口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陈勇带回来的,女人的香味。   ——   许明霞一家人待了一星期离开的京市,就这么点时间,珊珊已经被姑奶奶一家疼爱有加,临走时,姑奶奶还给珊珊塞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一块六毛八。   珊珊站在祖奶奶和妈妈的旁边,挥手跟故奶奶一家道别,看着爸爸把他们一家人送去火车站。   等人走了,珊珊拆开红包,嚷着让妈妈把自己的小钱钱存起来。   是的,珊珊现在已经很有存钱意识了,因为爸爸给她淘来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猪存钱罐。存钱罐是陶瓷做的,一头可可爱爱的小猪,嘴巴那里开口放钱进去,猪屁股处有个橡胶塞,打开能伸进去三根手指掏钱。   现在珊珊要自己存钱。   “好啦,一块六毛八,你自己放还是我放?”梁宝珍把小猪嘴对着它。   “我放我放!”珊珊捏着票子,一张一张放进去,最后的八分钱是三枚硬币,放进存钱罐的时候会发出铛铛铛的响声,珊珊可喜欢听这个声音,有时候还会打开猪屁股掏出硬币,重新从猪嘴扔进去...   周云看着曾孙女一遍遍放硬币掏出硬币,听着硬币的声音也发笑,对着孙媳妇儿道,“珊珊这丫头就爱听这些。”   “可不嘛,一天到晚喜欢的事情可多。”   珊珊听了好几遍硬币声音又准备去换衣服,今天晚上一家三口要上表姐家吃饭,许家今晚只有周云和许盛伟在家吃饭。   许盛杰送完大姑一家上火车,回到家里刚歇下一口气就要出发。   自己父母的事情查了一阵又没有了头绪,两口子准备再打听打听,不过今天是梦梦的生日,还是得先过去一趟。   原本梁宝英还想让周云一块儿过来热闹,不过周云年纪大,还是别折腾比较好。   他们拥挤的筒子楼里挤下了三家人,宋建国去隔壁借来一张八仙桌,大家坐得满满当当。   梦梦是今天的小寿星,二舅和三姨两家都送了她礼物,爸爸妈妈也给她做了一件漂亮的新衣裳,她可高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不过,比她还高兴的是珊珊。   珊珊知道是表姐生日,也学着爸爸和舅舅大姨夫敬酒的模样,非要举着装着橘子汽水的小碗和梦梦姐姐碰碗。   碰了碗,她就张大小嘴,舒坦地喝一口,好甜!   为了喝橘子汽水,珊珊一顿饭功夫就找梦梦碰了六七次碗。   原本要求珊珊只能喝小半碗橘子汽水的梁宝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   “一转眼梦梦都这么大了,我当初生她的时候才四斤多呢。”梁宝英想起闺女刚出生的模样,小小的皱巴巴一团,看得人心软。   “孩子长得快,梦梦真是一眨眼就长大了。”梁宝珍自从当妈后也颇为感慨。   徐舒萍没管正在喝酒的梁宝军,也加入两个母亲的话题,她一手抚摸着自己肚子,“就是不知道生孩子得多辛苦。”   “是辛苦,受老多罪。”   “等你和宝军以后要孩子了就知道,苦是真的苦,看着孩子的时候也是真欢喜,说不清的。”   “其实...”徐舒萍看看正闷头喝酒吃菜,和姐夫妹夫兴奋说着话的梁宝军,拍拍他的手,“你跟大伙儿说吧。”   “说什么?”梁宝英有些疑惑,弟妹还神神秘秘的。   梁宝珍倒是有些察觉,笑盈盈看着徐舒萍,“是不是?”   “嗯!”   梁宝军放下筷子,向众人宣布,“舒萍怀孕了,刚三个月,我要当爸了。”   又是一件大喜事,大伙儿端着酒杯,拿着汤碗纷纷碰杯道贺,珊珊迫不及待让妈妈给自己再添了一口橘子汽水,两只小手碰着碗和舅舅舅妈碰杯,呀,好开心呀,又能喝汽水啦。   饭后,几个男人去洗碗,梁家两姐妹拉着徐舒萍传授起怀孕养胎的经验,不时又叮嘱在厨房忙活的梁宝军得多顺着舒萍,好好照顾,梁宝军自然是一一应下。   热闹散去,梁宝珍和梁宝军两家人离开,各自回家去,梁宝珍看着二哥虚扶着舒萍,不时还叮嘱她小心走路,别摔了,忍俊不禁。   “我二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没想到谈了对象结了婚是这幅模样。”   许盛杰深有同感,“成家了不一样的,肩上担子更重。”   此刻坐在爸爸肩头的珊珊:“...”   我是不是被内涵了?珊珊不重的!   =   怀疑的种子一旦撒下,就无法控制,郭明丽那天闻到的香味仿佛一直萦绕在她鼻尖,她很确定,这是女士香水的味道,因为她在百货大楼闻到过,这几年开放了,百货大楼陆续也上了些高档香水,偏偏这款香水不是她喜欢的,因此她印象颇深。   陈勇居然在外面乱搞?   郭明丽最信任最心疼的是儿子陈思明,这事儿她便只和陈思明提了提。   客厅沙发上,陈思明抱着儿子玩儿,这些年他一直隐忍沉稳,和大哥一块儿做出番不小的成绩,他跟着大哥陈思贤这几年才深刻体会到运势的重要,陈思贤似乎做什么都很顺,娶了个高官闺女,趁着改革开放的时机倒腾外汇狠赚了一笔,后面又准备开工厂...   陈思明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可是他清楚,大哥越是顺自己越要巴着他。   如今事业顺风顺水,家庭也不错,董佳燕也给他生下个儿子,今年已经三岁。   见到母亲神秘兮兮要说话,他打发儿子去别处玩儿,结果扭头就听到母亲说起父亲可能在外头有人。   说到外头有人,陈思明第一反应是那张照片,在父亲陈勇本子里夹着的年轻姑娘的照片,不过他调查过了,照片上的人叫吴华翠,已经死亡多年。   “妈,您别不是想多了。”   “我是那么糊涂的人吗?”郭明丽还是对自己的直觉有信心的,“你爸估摸真在外面乱搞!”   “这样,您也别乱来,我帮您去查一查,不过,我是相信爸的,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情。”   郭明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自从开始怀疑陈勇,便有意无意注意他的行踪,以往自己当个甩手掌柜,每天吃吃喝喝再约着一些干部媳妇儿买买东西,日子悠闲自在,不过这几日,她把这些心思都收了,终于让她发现些不对劲。   陈勇每个星期三下午都会提前从国棉厂离开,但是也没回家没出去应酬,竟然是往一个距离自家很有些距离的筒子楼去。   当看到身姿曼妙的陈玉莲也进了同一间屋子,郭明丽明白了一切。   她不是个冲动的人,悄悄查清楚了陈玉莲的姓名住址,走到月牙胡同敲响了陈家的门。   陈玉莲自然是认识陈勇媳妇儿的,她像是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似的,只淡定让两个闺女出去玩儿,反倒是郭明丽反手把门带上了。   她何尝不想痛痛快快将这件事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看这个勾引自己男人的贱人,可是这事儿一旦闹大,陈勇将会因为作风问题身败名裂,而自己也会被所有人嘲笑,到时候陈家一倒,自己还有好日子过?   “陈玉莲是吧?”郭明丽趾高气扬看着这个妖娆女人,眼神里满是不屑与轻视。   陈玉莲看着突如其来的客人,面不改色,不过下一秒,一巴掌扇来,郭明丽恶狠狠瞪着眼,“自己男人死了还要勾搭我男人?真是个骚货贱人!”   郭明丽声音中仿佛淬着毒,一想到那一幕就剜心般地疼,“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以后不准再和陈勇勾勾搭搭,要是让我再发现一回...”   “你能怎么样?”陈玉莲嘴角挂着嘲讽地笑,带着几分凄苦,“你有本事现在就打开门把这事儿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国棉厂厂长陈勇有作风问题,你看看是他难受还是我难受?”   “你!”   郭明丽气血上涌,她料想的这个不检点的寡妇此刻应该在自己面前求饶,应该卑躬屈膝哭着让自己放过她,结果现在她竟然还威风凛凛?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郭明丽的伪装被陈玉莲的漫不经心撕破,她上前拉着陈玉莲的衣裳,指甲想往她脸上刮。   奈何陈玉莲也不是好惹的,三两下把郭明丽推开,趁机还了她一巴掌,“你还是回去跟陈勇说这些话吧。”   外头人来人往,李大妈正拿着今天的报纸回来,招呼众人来看春节特供食品,郭明丽比陈玉莲还怕被人知道这事儿,只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匆匆回家去。   等陈勇回家的时候,敏锐察觉媳妇儿有些不对劲,转过她肩膀一看,脸上居然红肿了一大片。   “你这是怎么了?”   郭明丽心头委屈又怨恨,猛地捶打起这个在外头乱搞的男人,“还不是因为你!” 第168章   ◎二合一◎   陈勇很少见郭明丽这么发疯,上次还是因为儿子陈思明出事儿,现在又是怎么了?   费了些力气将人制住,陈勇面上已经不太好看,“你到底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对呀,我跟你在外头的破鞋打架了!”   陈勇蹙眉,心里暗道不好,不过他从来不是个露怯的人,当下也沉稳开口,“你瞎说什么呢,什么破鞋。”   “月牙胡同五十九号,陈玉莲,怎么,你现在跟我装不认识?”   陈勇刚就想到了这一遭,没想到是真被郭明丽发现了,不过多年浸淫在生意场上,年过四十的他早就不是当年年轻气盛遇事不沉稳的毛头小子。   “你还调查我?”   “怎么?你敢做不敢当?”郭明丽满肚子牢骚不发不行,当下扯着嗓门道,“陈勇,我够为你着想了,要不是为了顾全你的脸面,我早上门捉奸去,不打死那个贱人不算完!你给我赶紧断了,把这人赶出城去。”   陈勇听着自己媳妇儿咋咋呼呼的声音就脑袋疼,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收不住脾气,“玉莲跟了我多年,你也别太小气,自己该吃吃该喝喝,我不会碍着你,你也别管我。”   “你什么意思?你还想继续养着她是吧?”郭明丽看着自己丈夫只觉得陌生,或者说也不陌生,当初他喜欢吴华翠,后来吴华翠嫁给了许明远,自己才和他谈起对象结了婚,现在可倒好,吴华翠死了,怎么又冒出一个陈玉莲?   “她又碍不着你什么,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陈勇这个身份地位自然不愿意委曲求全了,尤其是对着媳妇儿,越是答应她的要求,这人越会得寸进尺。   他可是不会惯着女人的。   “放屁!我不同意!你真是想得好啊,还想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陈勇,你个混蛋!”郭明丽被气得不轻,又开始撕打男人,这回她是带着满腔怒气,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扒拉,把陈勇的衬衫都扯歪了。   “你这个疯女人!”陈勇少有这么狼狈过,两人头发散乱,陈勇一把把郭明丽甩在沙发上,他力气大,气急了也没收力,摔得郭明丽眼冒金星。   郭明丽头一回发觉这个男人这么无情,自己跟他可是多少年夫妻!   不对,这人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无情。   “陈勇,她跟了你几年,我呢?我和你结婚多少年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少给我装着对陈玉莲多深情,你的深情比草还贱,你当初多喜欢吴华翠啊,还不是把她给杀了!”   啪!   陈勇一巴掌扇到郭明丽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阴狠与毒辣,他的声音沉沉,“你再提一句,别怪我不念旧情。”   “你敢打我?”郭明丽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当年你是怎么靠着我们家爬上去的?我爸替你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你居然为了个贱人打我?陈勇,我跟你说,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把你当年杀人的事情抖出去...唔唔唔...”   一双手掐上她的脖子,郭明丽顷刻间就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些呜咽声,呼吸渐渐被夺去,她像是条濒死的鱼,双手无意识摆动,想抓着沙发。   十多秒后,陈勇终于松了手,他原本因为动怒赤红的双目又渐渐平静如海,俯下身子贴心地替自己媳妇儿理了理因为挣扎而凌乱的秀发,“明丽,我能杀了许明远和吴华翠,也能杀了你,你以后可不许再瞎说话,不然下回我可就不松手了。”   郭明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陈勇,那眼神像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但是说出的话却带着诡异的温柔,她一句话没敢再吭声,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嗯?”陈勇看着她,要等她一句答案。   郭明丽这才点头,嗓子里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直到看到陈勇大步离开,她才觉得能呼吸口新鲜空气。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陈思明的儿子壮壮跑进来,见到奶奶躺在沙发上脸色胀红,急促喘着气,上前摸着郭明丽的额头。   “壮壮!”郭明丽被陈勇吓得不轻,抱着孙子忍不住声音哽咽。不过她现在情绪不大好,担心吓着孩子,随意在脸上糊了一把便让孙子离开,“去别的地儿玩儿吧。”   “哦。”壮壮走到沙发后方四处找着自己的录音机,他刚刚跑出去忘了拿爸爸从港城淘回来的录音机,见奶奶闷闷地不说话,他抱着录音机找爸爸去了。   ——   许盛杰接到派出所老战友的消息时,带着梁宝珍一块儿赶了过去。   十八年前的卷宗,说实话,太难找了。过去的卷宗整理不太系统规范,又经常搬来搬去,很多都没按照时间放,等他终于翻出当年旧卷宗的时候,已经是好些天后。   许盛杰翻开卷宗,只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心情复杂,不过卷宗上的一切都很简单,简单记录了接到的报案和调查情况,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终以意外落水结案。   简简单单几百字就概括了这场让许家人痛彻心扉的案件。   “就给你们看几分钟,这卷宗也太久了,没什么人管,不过擅自拿出来也不太符合规定。”   许盛杰自然理解,很是感谢老战友。   上面的文字不多,梁宝珍在一旁看着默默记在脑海里,回家后默写了一份出来,她别的本事不说,几分钟背上几百字倒没什么问题。   两人拿着那份卷宗看了看,上头写着当晚夜深人静没什么人路过,唯一曾经经过的一人竟然是现任的副厂长吴秉年。   不过上面的记录显示,吴秉年声称自己并没有往桥边去,只是经过了前头一条街,什么都没有看见。   许盛杰直觉不对劲,当初自家出事,吴秉年可是为自家谋了抚恤金和工作岗位,后来也不时照拂,“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吴副厂长确实对你们家人挺好的,当初我嫁进来差点要不回工作,不也是他帮着对付的陈思明?”梁宝珍觉得这人或许知道什么,“会不会他真见到了凶手,不过陈勇太...”   剩下的话掩在心里。   “找找他去。”   吴秉年就住在国棉厂干部家属楼,和陈家隔了一层楼,副厂长级别分的房子宽敞敞亮,对于许盛杰突然上门,吴秉年有些意外。   他的秘书还在家里汇报工作,见到副厂长家里有人来访便退了几步先出去了。   “小许,你们怎么来了?”吴秉年家里布置得挺温馨,一看就是他媳妇儿的手笔,就连宽大的茶几上也盖着桌布,桌布边缘是镂空花。“快坐下,喝杯茶。”   吴秉年媳妇儿给沏了两杯茶送到茶几上,又转身回屋去,自己男人平时事情多,她很有眼力见,不会多加打扰。   “吴副厂长。”许盛杰没和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毕竟吴秉年和陈勇有些不和是厂里人都知道的秘密,自己来找他询问当年父母死亡真相的事情,吴秉年不会告诉陈勇,“今天来打扰您确实过意不去,不过事关我多年前死去的父母,怎么也得走这一遭。”   吴秉年听到许盛杰提起他父母,心下一凛,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抿口茶接着道,“你父母当年确实是可惜了,怎么现在突然旧事重提啊?”   “我怀疑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此话一出,吴秉年把茶杯放回茶几的手一顿,顷刻又行动如常。   “哦?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许盛杰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通,甚至直接在吴秉年面前怀疑起现在的厂长陈勇,他每说一个字就观察着吴秉年的神情,不过这人像是带着面具,几乎不露半分心事。   “怀疑陈厂长?”吴秉年既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神色也没有嗤笑许盛杰,只淡淡道,“陈厂长是个能人,你怀疑他要有证据的,再说了,这事儿过去了太多年,很难翻案的。”   梁宝珍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吴副厂长似乎在暗示让他们找证据?   言下之意当年的凶手真是陈勇?   许盛杰心里大喜,看来吴秉年当真知道什么,“吴副厂长,您当年曾经经过了我父母出事地点附近,真的没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陈厂长位高权重,我哪里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吴秉年又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觉得今年的新茶新鲜回甘,指着这茶对许盛杰道,“要想这茶好喝,就得多冲泡几遍,就像人一样,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等这人一步步被瓦解了,兴许就有旁人敢站出来了,说说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许盛杰和梁宝珍在吴秉年家里喝了一杯茶,听了一番话,这才告辞离去。   秘书小应等两人离开才进屋,他刚也听到了许盛杰说的话,“厂长,您当年不是没看见陈勇杀人嘛,刚刚那意思是?”   吴秉年回想起十八年前的夜晚,自己从工厂离开后回家,那天天空飘着雨,地有些滑,他走着走着突然撞见惊慌失措的陈勇跑过来,差点把自己撞到在地,陈勇是国棉厂的狠茬子,本事不小,脾气够大,没多少人敢惹他,吴秉年从没见过这人这么惊慌,本想问上一两句,陈勇就慌慌张张跑了。   第二天,吴秉年才知道厂里的许明远两口子死了,溺死在河里,而出事的时间大概就是自己回家前后,他脑子里有了可怕的联想,不过看着面目凶狠的陈勇盯着自己孩子看,他倍感威胁,加上自己又没亲眼看到什么,到底是没向公安说出在路上遇见陈勇的事情。   或许陈勇那时候也是无意中路过罢了,吴秉年安慰自己。   不过这事儿一直让他寝食难安,后来公安给这次事件定性为意外,他倒是替许家在厂里说了不少话,尽量争取了后事安排和抚恤。   如今时过境迁,陈勇发展壮大得吓人,他儿子现在也混得风生水起,吴秉年看着桌上的两个茶叶盅,淡淡道,“我看没看见全凭我说了算。”   秘书小应明白了,露出会心一笑。   ——   许盛杰和梁宝珍走到家属楼一楼的时候,正好经过陈勇家家门口,许盛杰深深看上一眼,只觉得吴秉年在暗示自己当年的事情真是陈勇干的。   可是他不敢轻易说出口,得自己确定能扳倒陈勇,他才会站出来说话,不然,就是以卵击石。可是十八年前的案子,根本找不到证据,自己父母身上也没有什么皮外伤,连定陈勇为嫌疑人都没法做到,许盛杰只觉得太难。   正想着呢,陈家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伴随着一个跌跌撞撞跑出来的女人。   郭明丽刚刚被陈勇的凶狠模样吓得不轻,出门撞见许盛杰和梁宝珍也没认出来人,她是认识梁宝珍的,可事情过去多年,现在又惊慌失措,压根关注不到旁人,只自己哆哆嗦嗦往外跑。   “那是陈勇媳妇儿吧?”许盛杰自然是认出了厂长夫人。   “是她,看她的模样像是遇见什么事了,魂不守舍的。”梁宝珍刚刚掠过匆匆跑走的郭明丽,看见她脖子上有一圈红痕,“你看见她脖子没有?”   “看见了,应该是被人掐过,而且力道不轻。”   两人同时沉默,敢在陈家这样掐郭明丽的脖子,除了陈勇,还能是谁?   “我有办法了!”梁宝珍苦恼多年前的事情没有证据,既然外部证据没有,内部瓦解他们也许有用。   毕竟书里提到过,郭明丽曾经和陈勇吵架的时候提到过一个秘密,似乎是要用这个秘密要挟陈勇,郭明丽是不经吓的。   =   郭明丽自从经历了被自己男人狠掐脖子差点去见阎王爷后,便老实了,一没再过问陈勇和陈玉莲的事儿,二也没敢再提当年往事。   不过她现在不太敢和陈勇对视,基本也不说话,毕竟死亡威胁让她不由自主地恐惧,她怎么就忘了呢,陈勇连最爱的女人吴华翠都能杀,自己算什么?   最近,陈思贤和陈思明都察觉了母亲的不对劲,不过他们怎么问郭明丽都说没事儿,只是最近没睡好罢了。   陈思明私下和母亲说起上次她怀疑父亲在外面乱搞的事情,“妈,爸那件事...”   “行了,思明,你别管了,你爸没什么,别去查也别去管。”郭明丽没心思放在这上面,担心儿子也因为这事情惹怒陈勇,只多叮嘱几句。   陈思明眉头微蹙,更觉得不对劲,自己母亲不可能是能放着父母在外面乱搞置之不理的人,那个女人自己已经查出来了,是以前宝珍嫁的许家所在大杂院里的邻居,想起梁宝珍,陈思明眼神晦暗不明。   郭明丽因为在家里被掐了脖子,这阵子都不太敢多待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都往外面去。   结果她这几天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可回回一回头又什么都没看见,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还是思虑过重,回家再看到陈勇更是大气不敢喘。   这人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狠。   许盛杰做生意的时候结识了不少人,有些干部有些有钱人,自然也有些凶神恶煞的人,他找了两个凶巴巴的跟踪了郭明丽一段时间,见她越来越害怕,觉得也是差不多到收网的时间。   郭明丽确实被搅得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人。她谋划一段时间,终于在一天进了百货大楼后,去厕所换了身衣裳逃离了两人的跟踪,反而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溜出去,见到了在外面盯梢自己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发现跟丢了,找了一圈也不见郭明丽身影,只能作罢,往一个方向去。   郭明丽远远跟着他们,见二人竟然进了国棉厂,电光火石间终于明白一些事,这是陈勇派人跟着自己!   这男人居然还一直派人跟踪自己,郭明丽回家后在饭桌上看着他若无其事和家里人说话,甚至给自己夹菜的时候,只觉得害怕。   陈勇心机深重,心狠手辣她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她为此着迷,得知陈勇杀了最心爱的女人时,她更是觉得内心畅快。   当年陈勇杀了许明远和吴华翠后匆忙跑走,没有注意到,一直怀疑他婚后还纠缠吴华翠的郭明丽今天原本悄悄跟着他,她虽然如愿嫁给了陈勇,可陈勇却一直惦记着吴华翠,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结果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郭明丽在陈勇逃走后走到桥边往下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流因为下雨涨水更加汹涌,一直将自己比下去的吴华翠被陈勇亲手扔了下去,她内心升腾起一阵快感,看着河里渐渐无力挣扎的女人,快步离开。   可当现在死亡的危机降临到自己头上,郭明丽怕了,陈勇难道真想杀自己灭口?   她越想越害怕,夜里做梦都是被陈勇掐住脖子的画面,常常因为做噩梦惊醒。   陈勇反倒是变得更加温柔,不停安抚媳妇儿,可他越是温柔,郭明丽内心越恐惧,只觉得陈勇是条阴恻恻的毒蛇,随时准备咬自己一口。   不过郭明丽也安慰自己,两人好歹是近三十年夫妻,再如何也不至于,只要自己以后别再提那件事,只要别提,一切都能过去。   然而,家里一桩事接着一桩,陈勇和二儿子陈思明大吵一架,陈思明是郭明丽的心头肉,她冲去书房就见着陈勇掐着陈思明的脖子,脸上凶狠异常。   “你干嘛啊?”郭明丽生出些胆量,冲过去费了老大劲儿才将陈勇推开,而陈思明却是弯着腰大口喘气,脸色胀红。   “你还问我干嘛?”陈勇一而再再而三被这母子俩挑战底线,“你问问你好儿子去,他居然敢找人跟踪调查我!调查他老子!”   陈思明之前听了郭明丽的话,找人暗中调查父亲陈勇的婚外情,结果最近被陈勇发现了,陈勇是什么人,自己儿子能干出这种事情,他大为光火,加上之前郭明丽的挑衅,他只觉得权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   “是我,是我之前让他查的。”郭明丽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害了儿子,“这事儿过去了,我也不管了,你别对付思明!”   “这个混账玩意儿,简直是个废物,以前就给我惹事,要没有思贤他现在还在阴沟里,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敢调查我,看我不收拾你。”陈勇一脚把陈思明踹倒在地,怒气冲冲出了家门。   郭明丽抱着儿子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的丈夫仿佛是个魔鬼!   午夜梦回,她开始梦到那晚陈勇把吴华翠扔进河里的场景,又开始梦到自己和儿子被陈勇掐着脖子的画面,每每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后来,她干脆和陈勇分房睡,自己搬去客房,再用桌子抵住门,这才觉得安心些。   陈家的暗潮汹涌在派出所来人的时候被打破。   许盛杰去派出所报案,怀疑自己父母当年的离世和国棉厂厂长陈勇有关,一石激起千层浪,陈勇被带去派出所调查,国棉厂内议论纷纷。   郭明丽不知道为什么多年前的事情会被旧事重提,要知道,这件事可过去了十八年!   陈勇心里生疑,却镇定自若,面对公安的询问回答得大方得体,十分配合,不管如何,他都笃定这桩陈年旧案不可能翻案。   果然,许盛杰并没有有力证据,十八年足以毁灭一切证据,更何况那时候压根儿没留下什么能指认是谋杀的证据,一天后,陈勇被放出来,依然光鲜亮丽,衣着得体。   回到家,陈思贤给父亲准备了火盆,让他跨过火盆回家去去晦气。   “爸,这许家的竟然给您泼脏水,当年国棉厂对他们够好了,现在真是反咬一口。”陈思贤一直很尊敬父亲,他受不了有人想把杀人罪名安到自己父亲头上。   “哎,毕竟人家也是失去了父母,内心不甘心也正常。”陈勇安抚儿子,故作大方状,“这事儿也不要太责怪许家人,我是清者自清的,不碍事。”   郭明丽看着一天后回来的陈勇,一颗心就又揪起来,要知道,昨晚想起陈勇在派出所待着,她竟然睡得特别安心,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要是陈勇一直在派出所待着就好了,郭明丽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国棉厂内部经历过十八年前两个工人溺死案的有个大半,说起这事儿,大伙儿唏嘘不已,有的觉得许家人诬赖人,有的老资历觉得陈勇当年追求过吴华翠,兴许还真有可能,有的想着现在陈厂长的亲民觉得不可能。   不过惹上人命官司是大事儿,不管有没有定案都会被众人讨论许久。   唯有一人,郭明丽心里装着事儿,自打那个念头深埋在心底便一直牵扯着她的神经,陈勇回来后,她又夜夜做噩梦,睡不着,想起自己和儿子思明被掐脖子的一幕,觉得呼吸困难。   陈思明因为帮母亲调查父亲的婚外情被发现,被父亲打骂后,人又消沉不少,看着父亲和大哥父子情深更觉得讽刺。   郭明丽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意志消沉,知道他是那回被吓到了,可自己也被吓到,不知道怎么安慰儿子。   “妈,我觉得爸从没把我当成他儿子,他只喜欢大哥,只认大哥,你听见他上回说的了吗?我是阴沟里的,根本不是他器重的儿子,他一直看不上我。”   “思明,你别这么想,你和思贤都是我们的孩子,你爸怎么会偏心呢。”郭明丽话说出口就发觉不对劲,自己偏心思明,陈勇确实更器重大儿子思贤,两口子谁也别说谁。   “我现在见着爸都害怕,一直想着那天他掐着我脖子的样子,像是要把我掐死,我压根儿没法呼吸,太难受了!”陈思明第一次被人那么对待,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偏偏那人是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他不能还手,当然,还手也打不过他。   郭明丽看着痛苦的儿子,竟然和自己一样忍受着无尽的煎熬,又闻到陈勇一次次带回来的不加掩饰的香水味道,攥紧了拳头,眼神晦暗不明。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变得风平浪静,郭明丽难得和陈部长媳妇儿出去逛逛,可是现在却对以往自己最爱的买衣裳也提不起兴趣。   反倒是是在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听着邻桌两个男人说的话,起了兴趣。   “听说粤市有人十多年前杀了人,最近被人告发了,现在给抓起来了,以后怕是出不来了。”   “真的啊?过去这么多年也能判?”   “那可不,那叫什么来着,目击证人,反正就给凶手弄进去了。”   “明丽,明丽,你怎么了?”陈部长媳妇儿见郭明丽愣神,叫她几句,这才让郭明丽回了神。   郭明丽摇摇头,眼神游移不定。   =   一星期后。   陈勇在国棉厂厂长办公室和秘书小方谈话。   “许盛杰居然还怀疑到您头上,厂长,要不要找人...”   “哎,不用。”陈勇被带去派出所盘问固然丢面子,可是那人到底是吴华翠的儿子,他不准备对人赶尽杀绝,“做人也别太狠,毕竟是我对不起华翠。”   “可是最近厂里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到时候对您的名声影响不好。”   “坏事也不一定永远是坏事,正好借这个机会打场舆论仗。你让人放出话去,许家人因为对多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想找国棉厂厂长讹钱,因此诬告。”陈勇面带微笑,手扣在办公桌上,敲出响声,“记住最关键的,我是这件事的受害者,遭受了无妄之灾。”   秘书小方点点头,“厂长,您放心,我明白了,咱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在大家心里搏个同情。”   “去吧。”陈勇挥挥手,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道画面,多年前的雨夜,自己在争执中错手将许明远推下河,偏偏华翠是个犟性子非要跟自己闹,要大吵大闹找公安,为了自保,他只能将她扔进河里...   可惜了。   咚咚咚   “进来。”陈勇看着秘书小方又进来,有些疑惑,“什么事儿?”   “厂长,公安又来了。”秘书小方说得有些为难。   “公安同志,怎么又上门来了?”陈勇面不改色,还笑着迎过去,   这回,两个公安铿锵有力开口,“陈勇,有人告发你于十八年前杀害许明远和吴华翠。”   “哟,公安同志不会又是听信了一些诬告吧?”“公安同志,上回我可跟你们回去了,这何必又折腾?”   “这回告发你的是你的媳妇儿,郭明丽。”   陈勇脸色突变,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说:   明晚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斑驳*10瓶; 第169章   ◎二合一◎   陈勇做梦也想不到,和自己夫妻二十多年的媳妇儿居然会告发自己杀人?   他脸上罕见地没有血色,唇色发白,说话时嘴唇微微颤抖,一向沉稳的国棉厂厂长此时少有的脑子里一团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公安同志,这肯定是弄错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是不是,去了公安局再说吧。”   国棉厂厂长再次被公安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国棉厂众人更加疑惑。   “之前不是说没事儿了吗?怎么又来。”   “难不成真的有问题啊?”   “厂长不可能杀人吧?天哪,我想都不敢想。”   当然,大批厂长陈勇的支持者坚决不相信,这些年陈勇的手段和雷厉风行让不少人信服。   “厂长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你们就是瞎说。”   “绝对不可能!我把话放这儿,要是厂长真杀人了,我就...”   “你就怎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使劲拱火。   放出豪言壮语的工人还没想好要干嘛,突然见到有其他工人从不远处跑来,嘴里嚷嚷着惊天大新闻。   “你们听说没?这回是厂长媳妇儿告发的他!”   国棉厂众人:!!!   刚刚最坚定支持陈勇的工人连忙把话吞了回去,厂长媳妇儿告发厂长,这是什么概念,这不就等于板上钉钉了嘛!   ——   在公安局审讯室的陈勇头一回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上一次来,他信心满满,可这一次,他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郭明丽告发自己?   他不信,可又不得不信。   面前是穿着藏青色公安制服的给公安宋军,手里拿着郭明丽的口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战友怀疑的一桩十八年前的案件居然是真的。   而这个凶手是国棉厂厂长。   不过,现在只有人证,没有物证,甚至可以说,压根儿就没有物证。   宋军感觉自己的审讯压力不小。   陈勇坐到审讯室时已经冷静不少,他是什么人?摸爬滚打几十年,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郭明丽的出卖告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可他很清楚,这桩命案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物证,他可以死咬着是家庭内部矛盾。   想通一切,陈勇重新戴上淡然沉稳的面具,“公安同志,我和爱人郭明丽最近确实有些争吵,她对我有些不满,正好前段时间许家人诬告我和多年前的命案有关,所以我爱人也想借这个机会诬告我一回,让我吃点苦头,希望你们能调查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   宋军咬了咬腮帮子,觉得这人果然是个硬茬。   “十八年前,许明远和吴华翠死亡那晚你在哪里?”   陈勇脸上带笑回答,“那天我们厂里发了奖金,不少人都很高兴,我出去喝了些酒,后来醉醺醺回家了。”   “直接回家了?”   “没错。”   “可是郭明丽说亲眼看到你将许明远推进河里,而后将吴华翠也扔进河里。”   “公安同志,两口子吵架后的瞎说的话你也信?”陈勇背靠在椅子上不以为然,懒洋洋反问道,“不然我现在说郭明丽把许明远两口子杀了,你信不信?”   “你什么态度?”宋军重重拍响审讯桌,桌上的卷宗也跟着抖了抖,“坐直了!好好回答!”   他也干了快七年公安,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郭明丽说话的语气的状态,不像是假的。   不过这人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   陈勇脑子活泛,一口咬定是两口子吵架的诬告,加上没有物证,案子又陷入僵局。   郭明丽从公安局回来就心神不宁,她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去告发陈勇,万一他没事,又出来了,自己怎么办?   一定会被他掐死的!   陈思贤和母亲大吵一架,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母亲会告发自己父亲杀人,当郭明丽说自己说的是真相时,陈思贤更是露出痛苦表情,匆匆离开了。   唯有陈思明,现在得知事情真相,他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夹着自己亲手杀死的年轻姑娘的照片。   他贴心安慰了母亲,让她镇静。   不过,郭明丽还是很慌张,眼前像是有吴华翠的影子在飘,在怪她没有救人,这些年,想起吴华翠的名字她就心惊胆战。   “思明,怎么办?我把你爸告发了!”   “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做得没错。”陈思明已经在着手谋划父亲陈勇国棉厂的利益,现在倒是好机会。   “可是你爸出来了怎么办?他会掐死我的!或者,或者,也把我扔进河里淹死!”   “不会!”陈思明拍拍母亲的背,舒缓她的情绪,想起儿子玩耍的录音机,“那就让他永远出不来。”   ——   许盛杰又去找了一回吴秉年,两人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一道品茶。   一杯茶喝完,许盛杰看着上面漂浮的茶叶沫开口,“吴叔,这茶冲了好几遍了,已经淡了。”   吴秉年自然是知道陈勇被他媳妇儿摆了一道送进了公安局,没想到这案子居然还真能有转机。   “味道还有些浓,可以再冲一遍。”   次日,吴秉年出现在公安局门口,指认案发那天,天色太黑,他看到有人在桥上起争执,像是听到了落水声,不过他那时候也意识不清没当回事,结果没多久就在案发现场附近被惊慌失措的陈勇撞到。   “陈勇,吴秉年指认见到你将许明远和吴华翠推下河。”   “放屁!”陈勇这回没有昨天淡定了,郭明丽的指控他能咬着牙说是两口子吵架造成的诬告,那吴秉年是怎么回事?   吴秉年的出现给胸有成竹的陈勇一次不小的打击,陈勇清楚记得,这人是在路上和自己碰见,当时他威胁一回,吴秉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撒谎!吴秉年根本没有看到我推人下河!”陈勇知道吴秉年这些年一直在和自己暗中较劲,没想到这人居然做伪证,就为了整死自己!   “公安同志,你去查,吴秉年说得是假的!这人只是想害死我!”   宋军难得看见陈勇撕掉了沉稳的面具,终于也知道着急知道害怕了。   “陈勇,郭明丽指证你,你说是诬告,现在吴秉年指证你,还是诬告?”   宋军心里门清,可现在就是苦于没有物证,陈勇只要咬死一切,就没法真正定罪,不过有人提议给陈勇上上东西,宋军知道现在打一顿或者是折腾一顿才认罪的人不少,不过他还不想这么干。   “吴秉年是国棉厂副厂长,他想让我死了好自己上位,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陈勇这回是体会到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不过他可不会认输!   “你还嘴硬是吧?郭明丽和吴秉年都指认你,你还说不是杀人凶手?”   陈勇怒瞪着眼,回击,“公安同志,判刑定罪是要讲证据的!就凭两个人的证词就想定我的罪?那满大街都是凶手了!”   宋军审讯结束,烦闷地抽着烟,明知道这人是杀人凶手,可由于没有物证,却没法定他的罪,太他娘的憋屈了。   不过由于有新的人证,这案子重启工作受到了上面的重视,不管怎么样,能多关陈勇一阵子。   “队长!”公安小何拿着个包裹跑进来,“外头有人放了个包裹,上面写着是和陈勇案有关的。”   宋军拆开一看,是一个收音机样的玩意儿,不过模样又有些不一样。   他工资一般,家里条件还行,倒是也没见过这个东西。   不过人总是能研究倒腾,这个玩意儿和收音机差不多,转个按钮也出了声儿。   宋军听到里面出现一个小男孩儿的说话声,吵吵闹闹,像是䧇璍在讲故事似的自言自语。   “这什么东西啊?”小何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有人恶作剧,逗我们玩儿呢。”   宋军蹙眉摆手,“继续听。”   过了一会儿,里头出现一阵吵闹声,两人渐渐回过味儿来,这是陈勇和他媳妇儿的谈话。   “陈勇居然在外面乱搞啊?”小何听着这惊天大瓜,顿时来了兴趣,整个人往录音机跟前凑了凑。   又听到郭明丽说陈勇杀了人,宋军和小何瞬间警觉,对视一眼,屏气凝神继续听。   只听到陈勇声音低沉,“明丽,我能杀了许明远和吴华翠,也能杀了你,你以后可不许再瞎说话,不然刚刚我可就不松手了。”   宋军大喜过望!猛拍桌子,“去审讯室!”   原先还振振有词,沉着冷静的陈勇听到录音机里出来的声音,吓得脸色突变,那熟悉的话语,那熟悉的声音...让他瞳孔倏地放大,双手放在审讯桌上震颤着发抖。   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么先进的玩意儿,这个录音机还是他买给孙子玩的,能放磁带放歌曲,还能录音。   面对录音机里自己承认的铁证,陈勇再也没有了狡辩的力气,原本就强撑着一口气的他,终于无力挣扎。   宋军看着这个光鲜亮丽的国棉厂厂长终于承认罪行,只觉得解气。   “说说十八年前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蓄谋杀害许明远和吴华翠。”   陈勇瘫坐在椅子上,思绪飘回多年前。   陈勇被招进国棉厂的时候,是何等的志得意满,这是多少人都指望不上的好工作,能混口饭吃,能拿工资。进厂后他凭借着不凡的勇气和胆识很快笼络了一批小弟,整日不是四处逞强就是到处拉帮结派。   直到有一天,在厂里遇到了吴华翠。   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下子就闯进了他的心。   不过吴华翠是个有学识的好姑娘,对陈勇这种看着流里流气的男人敬而远之,面对陈勇几回大胆求爱都婉言拒绝。   陈勇只当她是大姑娘害羞,谁知道自己出差去趟邻市的功夫,吴华翠就和厂里另一个工人许明远好上了。   从来没尝到过失败滋味的陈勇在吴华翠身上栽了大跟头,不过他从不认输,又纠缠两回吴华翠,却被她告到了工会主席那头,最后惊动到当时的副厂长点名批评他。   后来,吴华翠和许明远结婚生子,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两人一个俊一个美,在国棉厂也是一段佳话,不甘示弱的陈勇接受了一直喜欢自己的郭明丽,匆匆和人结了婚。   他就是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吴华翠算什么...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回在厂里撞见许明远和吴华翠,他都暗地里咬着牙。   十八年前的那晚,车间发了一批奖金,不少人高兴,下馆子吃饭喝酒,陈勇和一帮小弟也喝得醉醺醺,结果回家路上走到桥边看见吴华翠独自站在桥头,在酒精的麻痹驱使下,他上前和心上人说着话,见吴华翠一直对自己躲躲闪闪,他就来了气,开始拉扯她的手臂。   吴华翠奋力挣扎,终于等到回国营饭店替自己拿手帕的许明远回来,许明远见到自己媳妇儿被陈勇拉拉扯扯也来了火气,两人起了口角。   陈勇是个天生好勇斗狠的硬茬,许明远说不过他,被陈勇推倒在地,见陈勇又想朝自己媳妇儿扑去,许明远猛地冲过去将陈勇撞得歪倒几步。   这一动作是彻底激怒了醉醺醺的陈勇,他早就看不惯许明远,只回身和他次扭打起来,吴华翠想上前帮忙,却无可奈何,正当她想溜走去叫人的时候,只听到扑通一声。   许明远在扭打过程中,被陈勇推下了河。   今天白天下了大雨,到现在地面还是湿的,河水涨了不少,压根不会水的许明远落到河里便开始挣扎,吴华翠见状想要下去救人,却被陈勇拦住。   陈勇酒醒了大半,见到河里被自己失手推下去的许明远渐渐没了动静,忍不住发抖,他这辈子打架无数,可从来没杀过人。   “你放开我!”吴华翠见到丈夫的挣扎动作渐小,逐渐没了踪影,痛彻心扉。   “华翠,许明远死了也好,死了,你就可以跟着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吴华翠只觉得这人是个魔鬼,她挣脱出陈勇的束缚,看着已经趋于平静的河面失声痛哭,再也没见到许明远的身影。   “我要去找人!来人啊,救命啊!”吴华翠刚想跑去找附近居民救人,就被陈勇一把捂住了嘴。   陈勇在酒精和杀了情敌的双重刺激下,双目赤红,“华翠,你别叫别喊,把人喊来我吃不了兜着走,要是我出事儿了,以后谁来疼你爱你,啊?”   吴华翠泪如雨下,只想去救人,她恶狠狠看着陈勇,“你这个杀人凶手,我死了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就该被公安抓走,一枪毙了你。”   陈勇看着吴华翠跌跌撞撞往前奔去,想去求救,再看一眼已经毫无动静消失于河里的许明远,担心自己被吴华翠告发杀人,终于是狠下了心。   他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往附近筒子楼奔去的吴华翠,将人高高抱起,往河边去,“华翠,你不要怪我,你要是去公安局告发我,我就得蹲大牢。”   说罢,他双手将吴华翠举起,奋力往河里扔去,平静的水面霎时炸出一朵浪花。   看着吴华翠落水入水中,在河面挣扎,渐渐没了力气,陈勇看着自己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看着河水慢慢吞噬了自己最爱的女人,陈勇往四周看看,见周遭无人经过,只喃喃一句,“华翠,你何必呢...”   陈勇接着在桥上搜寻一番有没有掉落的东西,最后才惊慌离开。   “许明远不是我想杀的,推搡着不知道他怎么就下去了。”   “华翠是太犟了,许明远一死,她改嫁给我不是正好?非要闹着去找公安抓我...”   陈勇唯一庆幸得是,后来这件事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有自己的媳妇儿郭明丽那晚竟然偷偷跟着自己目睹了全程,不过这人是自己媳妇儿,他是安全的。   谁知道,有一天,自己媳妇儿还能反将自己一军。   =   许盛杰接到陈勇认罪消息的时候,家里的腊梅正好开花了。   十二月初,京市已经很冷,呼呼刮着风雪,一片片雪花瓣落在点点红梅上,白里透红,娇俏动人。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旭日东升,一轮明日高高挂,洒下的闪闪金光铺满枝头,给这雪中点点红衬上光晕。   二月初的时候,陈勇的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   而郭明丽因为被陈勇吓得够呛,加上多年前见死不救,一直饱受噩梦折磨,现在有些疯疯癫癫,每天在国棉厂干部家属楼里嚷嚷着陈勇要掐死自己。   因为录音牵涉出来的陈玉莲和陈勇的婚外情,风声还是传了出去,某个夜晚,陈玉莲带着两个闺女悄悄离开,不知道搬到了什么地方。   临走前,她一封匿名举报信将这些年陈勇贪污受贿的桩桩件件写了上去,陈家的财产被查封,也算是报了最开始陈勇威逼自己就范的仇。   这些年她认命,为了两个孩子忍辱偷生,差点忘了自由是什么味道。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许家在院子里用旧搪瓷盆给许明远和吴华翠烧纸钱。   今天既不是两人的寿辰也不是两人的祭日,不过对于尘封多年的真相来说,今天是破云见天日的日子。   “宋队长说陈勇的死刑执行大概就是今天中午。”梁宝珍将纸钱撕下放进搪瓷盆里,感慨真相得来不易。   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最光明的时刻。   “明远,华翠。”   周云一直待在四合院里,许盛杰前面一系列动作都瞒着奶奶,就担心这案子反反复复将她一颗心拉扯得不上不下,只等最后尘埃落定才告诉了奶奶真相。   “小杰和宝珍把坏人给抓到了。”周云没想到当年的意外竟然不是意外,她眼眶湿润,颤颤巍巍地往盆里烧纸钱,“你们也安息,这些钱拿去花,不要太节省了知道不?以前是咱们日子苦,现在孩子们都争气,能挣钱,你们以前吃了太多苦,以后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   许盛伟和许盛雅对父母没有任何印象,当年出事的时候两人只有一岁左右,对父母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奶奶说,大哥说,邻居们偶尔提起,看着父母留下的唯一一张旧照片,许盛伟心里酸涩,默默低着头。   “爸,妈,今天陈勇被枪毙了,你们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许盛雅眼里包着泪,豆大的泪珠往下落,滑过脸颊,她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爸爸伟岸,妈妈温柔,“爸,妈,我们现在都很好,你们一定要放心。”   在场所有人都情绪低落,只有快五岁的珊珊不太明白,她是头一回参与这件事,还不太懂为什么要把那些黄色的纸给烧了,不过她问爸爸,爸爸却怪怪的,第一次没太搭理自己,妈妈把自己揽到一旁,让她在旁边待着。   虽然她还小,可是也能敏锐地察觉今天家里气氛有些沉重,大家都闷闷的,珊珊也闷闷的,乖乖帮妈妈烧纸钱。   听到祖奶奶的话,她大概明白了,这些钱钱是给自己爷爷奶奶烧的,虽然她不懂为什么要把钱烧过去,不过爷爷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还有小舅舅小姑姑都很担心呢。   见几刀纸钱烧完,搪瓷盆里燃着火光,许盛杰依旧沉默不语,只默默看着那团火,像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在一块儿的时光。   那时候家里的双胞胎弟弟妹妹刚出生,一家人生活幸福...   想着想着,胸口像是堵得慌,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话,只有无尽绵长的忧伤萦绕。   梁宝珍也没开口,默默站在他身边,伸手握着许盛杰的手,陪他看着一盆纸钱烧得旺。她轻轻捏了捏男人宽厚的掌心,感觉到许盛杰回握着自己,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两手交握,分担着悲伤与释怀。   “爸爸!”珊珊抱着自己的小猪存钱罐出来,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刚刚祖奶奶说了,爷爷奶奶以前日子过得不好,没钱花,现在纸钱烧完了,她看着爸爸还是不高兴,肯定是钱不够呢,“我还有钱钱,给爷爷奶奶送过去吧。”   她好舍不得自己攒下来的钱的,可是她不能小气,爷爷奶奶肯定很困难,不然也不会现在都不来看珊珊。   许盛杰看着两只小手举起小猪存钱罐的闺女,一脸真诚地要把自己攒的钱捎给爸妈,嘴角牵出一抹笑,“爷爷奶奶钱够了,珊珊自己留着吧。”   “好吧。”珊珊点点头,又把存钱罐抱回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要是爷爷奶奶的钱钱不够花,要告诉珊珊哦,我给他们花。”   “好。”   呀,爸爸笑了笑,珊珊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二合一◎   风波过后,日子还要继续,许家人迎着明日东升西落,一日三餐,各自忙碌。   挂在墙上的日历簿每天都被撕掉一页,转眼来到三个月后。   珊珊被小姑姑抱起来撕日历,今天是五月七日,还有两天就是珊珊的五岁生日。   “姑姑,我马上要五睡啦~”因为太高兴,珊珊舌头打结,小手往外伸,只折了大拇指回去。   “小姑姑知道,我记得清楚的。”许盛雅当然记得,因为珊珊在月初就天天告诉大家,三月二十七是自己的生日,每天一遍,不,是每天三四遍。   “我也记得!嘻嘻!”   五岁啦,珊珊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大孩子要有大孩子的样子,她郑重向爸爸妈妈提出一个要求——自己睡。   其实一家人搬进四合院的时候,梁宝珍就想着慢慢锻炼珊珊自己一个房间睡觉,不过珊珊不肯,还是和爸爸妈妈睡或者和祖奶奶睡。   现在听到闺女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梁宝珍和许盛杰对视一眼,都像再说,哟,长大啦?   “那今晚开始?”梁宝珍逗她。   “不要~”珊珊是个有原则的小朋友,没到五岁就不是大孩子,差一天都不算到五岁。   所以,今晚她还要抱着妈妈睡觉。   “妈妈,你要抱着我睡觉。”珊珊今晚申请不睡小床,要是之后自己一个人去房间睡觉,那就不能和妈妈一块儿睡觉了,她得珍惜这最后两天。   “好。”梁宝珍也喜欢抱着闺女睡觉,珊珊全身都软乎乎的,就连睡着后的呼吸仿佛都是香香甜甜的。   看着母女俩商量好一切,许盛杰凑过去,“珊珊不带爸爸?”   “爸爸睡旁边。”珊珊以前也喜欢爸爸在一块儿,可是她经常醒来都发现明明妈妈是抱着自己睡的,怎么第二天变成爸爸抱着妈妈了?   爸爸,有点坏的!要和自己抢妈妈睡觉。   “好,我睡旁边!”   许盛杰忍了,反正最后两天,五月九号闺女就要一个人睡觉去了,孩子嘛,总要长大总要锻炼的!   一九八三年,五月九号,农历三月二十七。   许芸珊小朋友迎来了自己五岁的生日。   一大早,珊珊就被妈妈穿上新买的小裙子,一条漂亮的粉色荷叶边蓬蓬裙,还扎上两条羊角辫。   早上,周云给曾孙女煮了红鸡蛋,外加许盛杰起来熬的小米粥,大家一早就祝珊珊生辰快乐。   珊珊小朋友觉得今天的自己很不一样,抿嘴道谢,时刻端着一个大孩子的样子。   梁宝珍跟台里请了一天假,许盛杰是自己的店自然无所谓,许盛伟的集训也请假了,周云本来就是在家里的,只有许盛雅,还是个大学生要念书,白天的活动都没法参加。   跨上二八杠的时候她有些忧伤。   “我怎么感觉今天去上学特别费劲呢?”昨天是周日,休息一天回家,许盛雅原本应该昨晚返校的,不过念着今天周一是珊珊的生日,她昨晚便没有走。   等着一大早就祝小侄女生辰快乐。   “快去吧,学习要紧。”梁宝珍挥舞着珊珊的小手,“晚上等你回来吃饭。”   “姑姑再见,姑姑晚上早点回来。”   许盛雅略带悲伤地蹬着自行车离开,看看一大家子今天要去逛动物园,惆怅!   今天梁宝珍给闺女的五岁生日安排的行程满满当当,拿着照相机出去逛动物园,中午在国营饭店吃饭,晚上邀请了家人朋友过来,在家里吃饭。   从春日里胡同出去,一家人走在林荫小道上,感受着习习春风吹拂,对面的湖水里零星有几只鸭子在游动,岸边不少大爷大妈正在钓鱼。   湖面波光粼粼,杨柳青青,随着微风轻拂,摇曳出曼妙舞姿。   珊珊被许盛杰抱在怀里,指挥着爸爸去湖边看鸭子,动物园还没到,先看起湖里的野鸭子。   “爸爸,你看,那两只小鸭子在打架。”   说完,又叫旁边的妈妈,“妈妈,你看,那两只小鸭子在打架...”   叫完妈妈,叫祖奶奶,叫完祖奶奶叫小叔叔。   梁宝珍心想自己闺女真是个复读机。   许盛伟却觉得自己家庭地位有待提高,不知道要是小雅在这儿,谁是最后一个。   “坐不坐马儿?”许盛杰举着闺女,问道。   “不坐啦。”珊珊以前最喜欢坐爸爸的马儿,自己好高的,比所有人都高。   她跨坐在爸爸脖颈处,被爸爸伸长手扶着身子,可以俯看妈妈和祖奶奶,特别好玩儿。   不过,她现在是五岁的大孩子了,得不一样,于是她拒绝了,并且坚持自己走路。   大孩子都是自己走路的。   走了一节路,一行人迎面遇上一对父子,那个小男孩也坐着爸爸的马儿,关键是小男孩应该比珊珊大几岁,个子也高些,他得意的看着珊珊,挺直腰背展示着自己110厘米的‘傲人’身高。   “爸爸,我要坐!”珊珊不甘示弱,立马改了主意。   小男孩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珊珊跨坐到她爸爸的脖颈上,随着许盛杰的站起,珊珊整个人仿佛平地拔起,他的视线从俯视地上蹭地就变成了仰视,对面这个小女孩儿一下子就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   珊珊抿着嘴偷笑,眼睛亮晶晶的,轻轻摇头晃脑,被爸爸伸长的手扶着身子往前走。   只留下一脸郁闷的小男孩对自己爸爸道,“爸,你怎么不长高点!”   小男孩儿爸爸:?这孩子讨打!   一家人到了动物园,珊珊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看着里头各种小动物大动物挪不开眼,挨个和它们说话。   梁宝珍给闺女拍了好些照片,把一卷胶卷用了一半。   “好了,剩下的下午回去拍好不好?”   “好!”   珊珊依依不舍地和动物们告别,这么一上午功夫,她已经和动物们成为了好朋友,虽然是她单方面决定的。   “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许盛杰听她说话就想笑,“下次什么时候来?”   珊珊歪着脑袋想,“六岁的时候!”   下午回到家,一家人忙着准备晚饭,梁宝英带着梦梦提前过来帮忙,宋建国要在汽水厂下了班才能来,梁宝军提前请了假过来,徐舒萍的预产期在月底,肚子已经非常大了,梁宝珍让她在家待着,别走动。   宋春花和梁志高正是农忙时候,加上介绍信也不好开,便在半个月前趁着宝珍带着珊珊回大面村的时候给珊珊过了生日,还给外孙女包了个红包。   珊珊往自己的小猪存钱罐里放了三块钱进去!可开心了!   自打家里搬了家,离京大更近了,骑自行车只要二十分钟左右,许盛雅放学后急急忙忙回来。   “快洗手,准备吃饭。”见妹妹一回来,许盛伟忙招呼她,先替她把自行车拎墙角去了。   红木八仙桌前坐满了人,桌上是丰盛的晚饭,今天珊珊被妈妈特许可以喝一碗橘子汽水。   一碗?   珊珊很想用自己洗脸的搪瓷盆来装“一碗”汽水,可是她知道妈妈不会同意的。   最终,她用小叔叔打乒乓球得奖的一个巨大搪瓷盅来装,那个搪瓷盅比家里喝水的还要大上一倍。   许盛杰给孩子倒橘子汽水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干嘛?”   “爸爸,妈妈说珊珊可以喝一碗汽水哦。”   许盛杰看着这个“碗”,怕不是个桶。   梁宝珍对今天五岁的闺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没多管,大家热热闹闹吃饭,都给珊珊包了红包,送了礼物。   大杂院里也来了人,程彩丽带着楚楚,刘念华带着小龙和小虎过来了,珊珊和许盛伟都挺高兴。   只有许盛雅有些惆怅,自己的好朋友宋心荷和宋心苗跟着陈玉莲搬走了。虽说她上大学认识了不少好朋友,可是儿时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心里总是有不一样的分量。   “小伟,下回你什么时候比赛,我们也去看!”   周龙周虎特别捧许盛伟的场,总觉得自己的兄弟是最厉害的。   “下个月有全京市的比赛,进去淘汰赛阶段就能对外开放,到时候你们来。”   “你能不能进?别第一轮就倒下了。”   “那不能够!”   周龙跟着木匠学了两年,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他第一个独立打的家具就是给母亲刘念华的梳妆盒。   黄木梳妆盒,没什么精致雕花,可是儿子做的,刘念华特别爱惜。   “华姐真有福气,现在是熬出头了,小龙都能挣钱补贴家用了。”程彩丽看着怀里的楚楚,小丫头今年五岁,什么时候能给自己这个老母亲做个玩意儿?   楚楚和珊珊正一块儿喝着橘子汽水,压根没注意程彩丽这个老母亲。   “小龙学得挺好的,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干就是。”   刘念华心里高兴,看着儿子有出息比谁都好。   “以后小龙打五斗柜打衣柜,把你们家家具都换一遍,我看你舍得用不?”梁宝珍听程彩丽说了,刘念华拿着梳妆盒都舍不得用,想放衣柜里珍藏。   “用了,小龙劝我呢,什么东西还是得用才好。”   “宝珍,华姐还有事儿呢,让她自己跟你说。”程彩丽冲梁宝珍挤眉弄眼。   “什么事儿?”梁宝珍扭头看着刘念华。   “吃完饭再说。”刘念华脸上爬上一丝绯红,整个人看着红光满面,还带着一丝娇羞。   梁宝珍好像突然明白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夜幕降临,大家洗碗收拾桌子扫地,将院子恢复成原来干净整洁的模样,这才各自准备离开。   梁宝军惦记着在家的媳妇儿,最先离开,梁宝英和宋建国梦梦走路回家,一家人慢慢散步回去。   梁宝珍和程彩丽刘念华把东西归置上,听到刘念华说起自己的大事儿。   “张婶儿真同意啦?”梁宝珍有些惊讶,没想到张蓉真的松口。   程彩丽真是恨啊,梁宝珍搬走后,自己都没人八卦,“你是不知道,周庆党那小子多执着,成天不是帮华姐的忙,就是带着小虎玩儿,不过他做得也不明显,给华姐拉车大白菜都要先给其他几家帮了忙再去,就怕被人说闲话。”   刘念华听着程彩丽的话,想起周庆党这些年的坚持,心里甜滋滋的。   “华姐,你和周庆党说开了?现在是?”   “也还没有呢。”刘念华难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以前总担心遇到另一个周国平,对周庆党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以为他早晚能放弃,谁知道这人...哎,再硬的石头都能被他捂热了。”   “那我提前恭喜你们了!”梁宝珍觉得两人倒是般配的。   “张婶儿怎么松口的?”   “张婶儿那不是看在眼里嘛,她就盼着周庆党成个家,没想到她儿子能这么执着。”程彩丽知道得不少,张蓉没处说话,还拉着她说过几句,“张婶儿说算了,二婚头就二婚头,难得周庆党喜欢,这么些年,她都拗不过她儿子。”   三人说着话一块儿往外走,梁宝珍送程彩丽一家和刘念华一家到胡同口,一群人说着话,突然见到周庆党在胡同口等着。   “那不是周庆党吗?”   程彩丽眼尖,再一看刘念华,面上有些娇羞。   “周庆党同志,怎么站着不进来坐坐啊!”梁宝珍笑着打趣。   程彩丽更是碰碰刘念华胳膊,“就是嘛,周庆党,我们的饭菜可好吃,你亏了啊。”   周庆党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刘念华,听到梁宝珍和程彩丽打趣自己也笑,“我这还没转正呢,以后转正了再来。”   刘念华一听,脸红了,瞪了周庆党一眼,这人瞎说什么呢!   “那你抓紧转正。”梁宝珍挠挠刘念华手臂,冲她小声道,“快给人家个转正机会呀,下回一家四口来吃饭!”   刘念华笑着点点头。   等送走众人,许盛杰见媳妇儿眉眼带笑,不自觉也被她感染了,嘴角爬上笑意。   “这么高兴?”   梁宝珍用力点头,“珊珊五岁了呢,我们闺女健健康康的,又可爱又漂亮又聪明,我好开心。以后珊珊每个生日我们都要陪着她。”   “好,都给珊珊过生日。”   许盛杰揽着媳妇儿回院里,小两口心里头都满足,能陪着孩子慢慢长大是父母最大的愿望。   然而,回到院子里,梁宝珍看到珊珊手里拿着自己种出来的唯一一朵玫瑰花。   好好一朵玫瑰花被珊珊摘下,见到爸爸妈妈回来,举着小花花给他们看。   梁宝珍:“...”   闺女虽好,可能还欠收拾!   “妈妈,送你花花~”珊珊大眼睛眨呀眨,嘴角梨涡浅笑,将红艳艳的玫瑰送了过去。   她刚刚听到阿姨们和妈妈聊天,说宝宝出生的那天是妈妈最遭罪的时候,珊珊决定要送一朵花花给遭罪的妈妈。   院里最漂亮的红玫瑰就被她“辣手摧花”了。   梁宝珍看着闺女这个软萌样又没了心疼,一朵花罢了,“谢谢珊珊。”   这朵玫瑰花被梁宝珍晒干,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   夜里,珊珊洗澡洗得香喷喷,看着爸爸妈妈祖奶奶小姑姑小叔叔都在帮自己布置屋子。   珊珊的单独屋子就在爸爸妈妈屋子的旁边,住在东耳房。   东耳房里,有一张漂亮的小床,铺着粉色的碎花床单,梁宝珍此刻正在给闺女摆弄蚊帐,快到夏天了,蚊帐是必需品。   小床旁边有一个床头柜,再旁边是衣柜,床对面是一张长桌,配着两把椅子和两张板凳。   珊珊看着自己的屋子,特别高兴,高兴地抱着从爸爸妈妈屋子拿出来的自己的小碎花被罩,守着准备“搬家”。   “怎么这么着急啊,珊珊。”许盛杰看闺女两只小手抱着她的小被罩,被罩几乎掩住了她整个身子,一脸渴望地看着小床,着急换上去。   这一副着急搬家的模样,倒是难得认真。   “嗯啊,爸爸,以后珊珊也有屋子啦。”珊珊觉得这是大孩子才能有的,特别厉害。   “喜欢不?”   “喜欢~”   温馨的屋子被打扮得漂漂亮亮,许盛雅还贴心地给小侄女擦了雪花膏。   珊珊晃着小腿坐在床边,任由小姑姑给自己擦香香,珊珊的脸蛋软软嫩嫩滑滑的,许盛雅给她擦着脸只觉得软到心里去了。   许盛杰和梁宝珍看着闺女一副享受模样,不由得发笑。   “了解的是知道珊珊今天要一个人睡一屋。不了解的不定以为这娃要干嘛去呢。”   “这阵仗,比我上战场前动静还大。”   被爸爸妈妈小小嫌弃的珊珊不在意,她乖乖躺在床上,被妈妈盖好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屋里的众人。   “我把珊珊哄睡了再走吧。”梁宝珍准备坐到床边。   “不要,妈妈,珊珊要自己睡觉。”五岁的大孩子是不需要哄睡的。   “真的吗?不用妈妈哄睡?”   “嗯!”   周云看着曾孙女这幅可爱模样,倒也放心,“那珊珊有事儿就叫人啊。”   “知道啦,祖奶奶你快回去睡觉觉。”   许盛杰给她做了个竹编的小灯,竹子里头笼着灯泡,光线不亮,适合独自睡觉的孩子,不至于因为黑夜害怕。   几人走出珊珊屋子,不放心地回头看几眼,反倒是珊珊很是兴奋,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等大家走了又坐起来,东看看西看看,这是自己的小屋子!   眼里都是欢喜。   ——   回到屋,许盛杰和梁宝珍为了给孩子过五岁生日是忙了一整天,终于有功夫能歇下来。   “带珊珊出去一天比去电视台工作还累。”梁宝珍坐到床边,两脚蹬了鞋,盘腿上床,她晚上冲过澡,此刻直接就倒床上去了。   “你这体力还没珊珊好?她可才五岁。”   许盛杰是当兵锻炼出来的,以前负重行军几公里都挺过来了,今天这样更是不在话下。   梁宝珍一听这话来劲了,躺在红艳艳的被罩上,细数珊珊的精力有多么旺盛。   “昨晚就兴奋地睡不着,今天早上五点多就醒了,在我怀里扭来扭去,今天出去主要还是你抱着的,不过在动物园里是真太能看了,什么动物都要看,我怕再待下去,里头的蚂蚁,她都要蹲下和人说说话。”   梁宝珍说着话,眼皮子直打架,不过还是不放心闺女,手拍拍男人胳膊,“看看你闺女去。”   许盛杰自然也不放心珊珊,孩子第一次一个人在屋里睡,“我感觉这趟过去就得把珊珊抱回来,这小丫头估计还是怕。”   “你可别小瞧她!”梁宝珍半撑起身,看着许盛杰走出屋子,为闺女摇旗呐喊。   许盛杰在珊珊屋子门口遇上同样不放心过来看看的奶奶,祖孙俩透过窗户往里看,只见到珊珊躺在床上玩手。   “珊珊,快睡觉啦。”   “珊珊,要不然还是和祖奶奶一块儿睡吧。”   珊珊在屋里摇头,“不要,珊珊自己睡。”   许盛杰不甘心,“那不然和爸爸妈妈一块儿睡?”   “不要!”   许盛杰“...”   完了,孩子已经不需要老父亲和老母亲了。   珊珊坚决捍卫自己大孩子的尊严,把祖奶奶和爸爸赶了回去。   梁宝珍见到男人回来,听他一说笑着表扬闺女,“珊珊今天真的好勇敢,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自己睡啊。”   “不行,我过会儿再去看看。”许盛杰躺在床上,翻看着报纸,梁宝珍在旁边看书,不过他不太看得进去。   老父亲还是心系小宝贝。   临睡前,两口子又去看了两趟,第一趟的时候,珊珊在屋里小声哼着曲,“小燕子穿花衣....”   第二趟的时候,屋里没动静了,估计是玩累了,珊珊安安静静躺着,应该是睡着了。   梁宝珍回头轻声对许盛杰道,“看看,珊珊真的一个人睡着啦!”   “大了一岁好像是不一样了!”许盛杰有些感慨。   回到屋里,两人再次躺下,今天这床是一直没待踏实,来来回回好几趟。   梁宝珍正准备美美地睡觉,突然感觉有只手往自己衣裳里钻,带着些薄茧,摸得她发痒。   “你干嘛啊?睡觉了。”   “不然,你睡你的?”许盛杰看着被大红花被掩着的媳妇儿,一身红衬得她肤白胜雪,带着满满热热气往她身边靠。   “你这样那样....我怎么睡?”   梁宝珍杏眼微圆,飞他一记眼刀,不过许盛杰看在眼里是温柔刀。   她暗自数落着这俩父女,一个白天折腾人,一个晚上折腾人!   屋里气温骤升,梁宝珍衣衫半褪,露出雪白的肌肤,被许盛杰俯身轻轻舔舐,一阵酥酥麻麻的颤栗。   梁宝珍被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刚到许盛杰准备大展雄风的时候,屋门外传出一阵猫挠似的声音。   伴随着奶声奶气地哭喊。   “妈妈,妈妈,我要和妈妈睡!呜呜呜!” 第171章   ◎三更◎   珊珊睡了一觉起来,见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屋子里,身边没有爸爸妈妈,她呆呆地爬起来坐着,愣了几秒后嚎啕大哭。   自己怎么被一个人扔在屋里啦~   手里抱着心爱的碎花被,珊珊小脸蛋哭得红红的,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打湿了灰石板。   爸爸妈妈的屋门打开,梁宝珍见到个小可怜站在外头,哭得可伤心。   “妈妈!”珊珊扑着抱住妈妈的大腿,抽抽搭搭哭诉,“我...我...怎么一个人在屋里呀。”   梁宝珍把闺女抱到床上,看着委屈巴巴的闺女可伤心了,说自己醒来好害怕,搂着她不肯撒手。   “妈妈,呜呜呜!好吓人的,呜呜呜。”   “怎么怕成这样?”许盛杰想起闺女前头的豪言壮语,这怎么转眼就变脸了?“不怕不怕。”   “好了好了,咱们不一个人睡了。”梁宝珍没想到闺女能这么害怕的,“跟爸爸妈妈一块儿睡好不好?”   “好。”珊珊乖乖躺到爸爸妈妈中间,把自己的小被子推了推,让爸爸给自己盖好。   脸上的泪痕被妈妈用手帕擦了擦,许盛杰翻身下床拿她的洗脸帕打湿拧干回来给孩子擦了脸,这才露出张白皙的小脸。   小两口转眼就看到闺女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果然,哭过容易睡着。   许盛杰看着闺女的睡颜,戳戳她柔软的脸蛋,“就爱折腾你爸你妈是吧,小家伙还挺坏。”   梁宝珍让许盛杰把电灯线拉了,也跟着躺下,“算了,先跟着我们睡吧,以后大点儿再自己睡。”   ——   一觉醒来的珊珊对于自己回了爸爸妈妈屋里睡觉的行为有些羞赧。   她歪着小脑袋想,怎么回事呢?自己不是勇敢的大孩子吗?   妈妈正给她穿衣裳,爸爸在一旁整理白衬衫,珊珊不甘心,“妈妈,我今晚还要自己睡。”   “别!”许盛杰立马反对,这么一通折腾,还不如直接在屋里一块儿睡呢。“你以后大点儿再自己睡。”   珊珊不服气,“我已经很大啦,我可以自己睡的。”   “那昨晚是谁蹬蹬蹬跑过来要抱着我睡的?”梁宝珍点点她秀挺的鼻子。   “嘿嘿。”珊珊不好意思呢,不过她相信,下次她就不一样啦!   今天梁宝珍得回电视台上班,许盛杰要去接来京市的吴二,吴二在粤市的服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全国各地不少人在他那儿拿货,这回他也是抽空过来一趟,谈谈生意,顺便四处看看。   “爸爸,妈妈,你们要走啦?”珊珊穿好鞋,准备去吃早饭。   “对,晚上接你去吃饭啊,你吴叔叔点名想看看你,还说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珊珊一听就激动起来,不过,“吴叔叔是谁?”   珊珊上回见到吴二还是两年前,小丫头早忘了,许盛杰提醒她,“送你照相机的叔叔,这都忘了?”   “啊!大胡子叔叔!”珊珊想起来啦!   “怎么还给人取外号呢?”梁宝珍作势捏捏她的小脸蛋,吓唬她,“不许没礼貌啊。”   “知道啦,我不会叫吴叔叔大胡子叔叔的,这是我自己才知道的。”珊珊记人都是这么记的,不然她见过那么多人,怎么记得住呢?这样多方便啊。   “那你怎么记你陆叔叔的?”大杂院的陆元,楚楚的爸爸。   “洗楚楚尿布的叔叔。”   “那周庆党叔叔呢?”   “长白头发叔叔。”   周庆党有些少年白,尤其是下乡当知青那几年更是累得掺了些白头发,珊珊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许盛杰赞许地拍拍孩子的头,准备出门,“下午别到处疯啊,到时候跟着妈妈过来吃饭。”   “好,爸爸再见。”   梁宝珍随后也出发,骑着自行车去京市电视台。   进入电视台接近一年,梁宝珍已经接手了一档播音节目,她天生嗓音条件好,播音的时候声音清脆悦耳,不急不缓,语速适中,字正腔圆,如一缕春风吹过,透过收音机吹进千家万户。   每到中午饭点儿,《午间闲谈》便出现在频段FM87.8。   周云做好午饭,家里只有她和珊珊在,其他人都忙自己的事儿去了,两人吃得简单,一人一碗疙瘩汤面,不过这只是看着简单,汤面下头有几块排骨,上头的肉炖得软烂,可香。   “珊珊,吃饭啦。”   “来啦,祖奶奶,好香呀!”珊珊特别会夸夸,吃什么都觉得香,每回都把周云夸得仿佛自己是国营饭店的大厨。   她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曾孙女嘴甜的。   屋里四方桌上摆放着一个收音机,旁边是两碗疙瘩汤面,周云和珊珊分坐两边,珊珊轻车熟路调频,直到听到刺啦一声,妈妈的声音出现在收音机里!   这才开始吃饭。   “昨日,我市一居民在河边捡到一只千年乌龟...”   梁宝珍资历尚浅,现在和人轮播的广播节目主要是讲讲老百姓趣事儿急事儿新鲜事儿,就在两个饭点儿播报。   不过由于梁宝珍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生动逼真,不少人在饭桌前听得好奇,觉得还挺下饭。   刘念华家也买了个收音机,今天她轮班休息,在家里带着小龙小虎吃饭,母子三人听着梁宝珍的广播。   “妈,宝珍阿姨讲得真好。”   “是啊,你们宝珍阿姨出息,现在可进了电视台,你们以后也要争气,多跟人学习。”   “你放心,妈,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周龙学木匠两年,觉得自己有了门手艺,总想着有朝一日让妈妈退休,可以在家里享清福。   不过刘念华不愿意,她以前就是在家待太久了,后来才知道工作的重要性,自己手里攥着个工作是最大的底气。   孩子到底不懂这些,她也没多说,只说等着享他的福。   “念华。”正说着话,刘家门口来了人,刘念华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是隔壁张婶儿。   “张婶儿,快进来坐,吃饭没?坐下吃点儿吧。”刘念华看着张蓉还有些不自在,自己和周庆党的事儿现在这样,周庆党是说他妈不在意的,可刘念华一直没和张蓉打上照面。   这多年好邻居以后变婆媳,说起来那感觉还是挺怪的。   “哎,哟,吃得韭菜鸡蛋呢。”张蓉摆摆手,只坐下道,“我刚吃过了,你们吃。”   小龙小虎和张奶奶都很熟,两人从小没少被张蓉照拂,这会儿周龙忙着给张奶奶倒水,一个周虎忙着卖乖。   “小龙小虎还是懂事儿,比外头不少娃都好。”张蓉是看着两孩子从小萝卜头长大的,没想到这以后还有这样的缘分。   刘念华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连连点头。   “行,我不耽误你们吃饭,你们慢慢吃,我呢,就是过来说一声,今晚上我们家吃个饭吧。”张蓉看着刘念华,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一块儿来,一家人都来啊。”   刘念华心里明白这顿饭意味着什么,只连声应好,将张蓉送出了家门,外头阳光正好,光芒耀眼,让人看上一眼就心情舒畅。   屋里,收音机中梁宝珍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两口子结婚后倒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   “宝珍,注意保护好嗓子啊,多泡点儿金银花茶,对嗓子好。”冯秀秀拿着一个金鸡饼干罐子过来,里面打开倒不是饼干,而是一罐子金银花。   “哇,秀秀,你真好!”梁宝珍昨天中午和冯秀秀一块儿吃饭,轻轻咳了两声,倒不是感冒,纯粹是播音用嗓多了有些伤,不时会咳两声。   没想到冯秀秀今天还给她拿了金银花。   “咱俩谁跟谁?”冯秀秀就比梁宝珍早一年进电视台,两人前后脚进来,关系也处得好,时常一块儿吃饭。“对了,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梁宝珍整理着稿件,准备把明天的备好。   “听说明年春节联欢晚会会从我们台调人去。”冯秀秀人缘好,性子又开朗,打听到的消息又多又准。   “啊?真的假的?春节联欢晚会要上我们台要人?”梁宝珍有些惊讶。   今年二月是国内第一次举办现场直播的春节联欢晚会,可谓是盛况空前,成为全国盛事,而那时候许家还沉浸在许明远和吴华翠案件的忧伤中,在打听陈勇的判决结果,因此对这个盛事没有过多关注。   大伙儿都没心思看。   明年过年的时候就该是第二届了,想来应该是规模更大,制作更为成熟精良。   “对呀!反正我是听说了,到时候可能编导,技术部,播音部都要抽调人过去。”冯秀秀说起来就兴奋,这可是全国的大节目啊!她也不指望露脸,就是能在幕后工作一回,去中央电视台晃悠一圈她都激动。   “要真有这样的机会,能学好多东西吧!”梁宝珍想了想,她们电视台现在还没有直播的节目呢,“你要有听到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啊,要是有机会,我们也争取争取。”   “好!”   梁宝珍中午一个播报,下午就在电视台准备稿件,下午三点还有一个播音节目,不过这个比较短,是个文艺频段的,主要是给听众介绍红歌,再播放红歌,轻松多了。   忙完所有事情,她提前离开,准备回家接着珊珊去找许盛杰吃饭。   ——   许盛杰和秦淮,以及洪三儿两口子在京市火车站接到了吴二和他媳妇儿,吴二蛰伏一阵子又开始做生意,现在已然有了些大老板模样,更主要的是,他现在已经在和港商接触,准备在粤市建立自己的服装厂。   “许老弟,秦老弟,洪老弟,这是弟妹吧?”   “吴二哥,嫂子。”   几人人在京市相见,许盛杰难得生出一种自己是主人家的感觉,晚饭安排在惠丰堂,他提前定了个包间,热情向吴二介绍京市风土人情。   “该说不说,首都还是首都啊,就这份气派就不一样,不是别的地儿能赶得上的。”   吴二自觉自己一身铜臭味,可是到了□□前看一遭,还是生出不少翻涌的情感。   “你就是个大老粗,少装着是文化人。”吴二媳妇儿纪兰是个烫着卷发的时髦女人,说话也直,尤其是数落起自己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行行行,我是大老粗,你是文化人,行了吧?”吴二现在生意做得大,可看着自己媳妇儿却永远都是笑模样。   洪三儿媳妇儿是第一回 见来自粤市的大老板,只觉得新奇,她和洪三儿落在后面悄悄问。   “吴二哥看着这模样,居然是个怕媳妇儿的?”   洪三儿是听说过一点儿他们事情的,用着自己学来的时髦词汇,“这叫妻管严。”   一行人到了惠丰堂坐定,吴二关心起许盛杰闺女来,“许老弟,你家闺女呢?我可给她带了礼物,不来我可不给啊。”   “我媳妇儿回家接她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到。”   梁宝珍带着珊珊到饭庄门口停好自行车,这才紧赶慢赶往里去。   “妈妈,今天能吃炸丸子吗?”珊珊上这里吃过一回饭,心心念念里头的炸小丸子。   “他们应该点好菜了,如果没有的话,妈妈给你加一份好不好?”   “好。”   母女俩进屋的时候,包间里倒是挺安静,只有吴二和几个男人在谈生意谈未来发展的声音,吴二媳妇儿纪兰和洪三儿媳妇儿没什么话题,说不到一块儿去,两人打了个招呼便没动静了。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们来迟了。”梁宝珍先礼貌致个歉,领着珊珊坐到许盛杰旁边。   “没迟,这不正好嘛,我们刚点了菜,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不?”吴二看着珊珊,又逗她,“珊珊,还记得我不?”   “记得。”珊珊大了几岁,比第一回 见到吴二的时候从容多了,笑盈盈和人打招呼,“吴叔叔好。”   “还有吴叔叔的媳妇儿,叫纪阿姨。”梁宝珍提醒她。   “纪阿姨好。”   纪兰看着对面粉雕玉镯的小姑娘笑笑,怪不得吴二一直催着自己生娃,尤其是点名要生个闺女,感情是见着别人家的眼馋呢,“珊珊是吧,真水灵一孩子。”   “谢谢阿姨夸奖。”珊珊很自觉,有人夸自己都要谢谢的,她是有礼貌的好孩子。   “不错啊,还记得我呢!”吴二看着别人家的闺女眼馋,拿出给珊珊带的礼物,一个八音盒,洋玩意儿,“为了表扬你记得我,叔叔给你送个礼物。”   珊珊高高兴兴道谢接过,心里有些发虚,其实自己不记得了,还是爸爸提醒才想起来的。   不过,她不能说出去。   现在吴叔叔送自己两个礼物了,她一定会记得他的。   珊珊默默在自己的记忆里给大胡子叔叔添上备注:送过自己两次礼物,再备注:一个照相机一个八音盒。   “这儿还有叔叔阿姨呢。”梁宝珍下巴点点另一边的秦淮和洪三儿他们。   珊珊抱着八音盒还没研究出来是什么东西,又乖乖叫人,“秦叔叔,洪叔叔,张阿姨好。”   这三人她熟,还经常上自己家里吃饭,她知道的,秦叔叔和洪叔叔和爸爸一起工作。   不过她真的好累啊,每回出来一次,她就得叫人,要是一桌子人多,她要叫好多好多人,挨个叫一遍就口渴了。   “妈妈,我想喝橘子汽水。”   梁宝珍看闺女一眼,“又要喝汽水?昨天才喝了那么多。”   “我刚刚叫了好多叔叔阿姨,我很辛苦的,我的嘴巴我的舌头都很累,要喝橘子汽水才能好。”   梁宝珍扶额,听听谁信呀!   许盛杰在一旁听到闺女的话,替媳妇儿准了,“今儿高兴,喝点儿没关系,珊珊也不能喝太多啊。”   “好,爸爸真好!”珊珊高兴了,看到妈妈看着自己,又夸妈妈,“妈妈更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日也是更新一万字,明天见^O^ 第172章   ◎二合一◎   珊珊和爸爸妈妈的对话动静不大,其他人没注意到,就纪兰听见了,她听着珊珊奶声奶气的话语不自觉弯了嘴角,越来越理解吴二想生个闺女的心思。   不过家里已经有个皮猴了,两岁的大胖小子,她还得考虑考虑。   “怎么样?这小女孩儿可爱吧?”吴二确实一直被机灵古怪的珊珊可爱到了,再加上自家是个皮小子,两相对比下,他更盼着闺女。   “现在搞计划生育呢,还想生二胎?”纪兰也拿不准自己想不想生,看着别人家闺女是眼馋,可生孩子也累啊。   “那有什么?实在不行去对面生,或者咱们交罚款。”   纪兰听着这话就想翻白眼,瞎折腾!   服务员一个个上菜,烧绘爪尖、精品烤鸭、烧羊肉...每上一道菜,珊珊都要抬头看一眼,看看有没有她最心爱的炸小丸子,可惜了,还没有。   “我问了爸爸的,给你点了炸小丸子。”梁宝珍宽她的心。   “好!”   “吴二哥,嫂子,尝尝这个,这里的招牌菜,烧绘爪尖。”秦淮给两位客人介绍。   洪三儿忙着补充,“这是好东西,据说以前慈禧吃过,还挺喜欢。”   任何东西掺上些以前人物的神秘色彩就吸引人了,吴二夹上一筷子,只觉得入口就是一股咸鲜味儿,“味道挺好,这是什么肉啊?”   “猪蹄。”   “这倒没吃出来。”吴二幼夹了一筷子,慢慢地品,好像品出来了,扭头看向自己媳妇儿,“好吃吧?”   “挺好吃的。”   一顿饭十道菜,飘香四溢,每道菜都被吃得精光,而珊珊专攻炸小丸子,吃得可高兴。   当肚子圆滚滚的时候,这顿饭就散场了。   临出包间前,吴二神秘兮兮给几个小老弟分享个好玩意儿。   众人看着他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机器,一时摸不准头脑。   “这是收音机?”秦淮觉得收音机也没这么小的啊。   洪三儿猜别的,“总不能是什么放音乐的吧?”   许盛杰自然也没见过,“这么小的设备?拿来干嘛用的?”   在场,除了吴二两口子,只有梁宝珍认出了是什么,不过她没开口,这就是后面风靡全国十来年的传呼机。   “这玩意儿叫传呼机!”吴二很有些卖弄宝贝的兴致,“这可不好得啊,我费了大力气才弄到一台。”   他兴致勃勃给众人介绍,“就有人给你打电话,它能接收到。”   洪三儿觉得不可能,他又不是没见过电话,电话长这样吗?不长啊!   摇把子电话那么大个,还带着线呢。   “吴二哥,你可别拿几个老弟开涮呢。”   “我怎么会拿你们开涮!”吴二也是才听说这玩意儿的,太方便了,就是现在用起来还不太熟练,“就今年沪市开了第一家寻呼台,真能打电话,它是这样的啊,你给我打电话,那边寻呼台能接到,然后把这事儿通知给我,我这传呼机能亮,你知道不!然后我再找个地儿打电话回去。”   吴二越说越激动,仿佛亮的不是传呼机,亮的是他自己。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神奇,这电话还能随身带着走?还不用插线?   尤其是听到这个传呼机居然五千块一个,更是觉得离谱!   看完热闹,众人散去,各回各家。   “吴二哥,嫂子,你们今晚先去招待所歇着,明天带你们好好四处看看。”   许盛杰和梁宝珍带着珊珊回家,酒足饭饱吹着凉风,一家人慢悠悠走回家,好不惬意。   梁宝珍把今天在电视台工作的见闻说了一通,又问起吴二媳妇儿。   她前年是听许盛杰说起吴二哥结婚了,今天是第一次见他媳妇儿。   “我也是听说的,他们俩相识还挺有意思。”   吴二媳妇儿纪兰是名百货大楼售货员,和吴二的相识也挺有意思。吴二之前挣了再多钱也穿得极其朴素,乍一看压根儿看不出是个家财万贯的万元户,直到自己搭上港商的线,必须得好好捯饬捯饬自己,这才准备去百货大楼买些不一样的行头。   别问他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服装批发市场拿衣裳,没有购物体验!不稀得!   百货大楼里的售货员都是些眼高于顶的,看着吴二一副破烂样儿都不爱搭理他,就纪兰那天和同事赌气,上前去给吴二热情介绍商品。   吴二以为这人心眼好,和别的售货员不一样。   纪兰没想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一出手就是多少件高档衣裳,她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捡钱了?   就这么着,两人一来二去看对了眼,当然,主要是吴二放着自家的服装批发市场不去,单方面来百货大楼撒钱,买了不少衣裳回家去,吓得手底下的人以为这是暗示,暗示自家衣裳不如百货大楼的,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纪兰呢,觉得这人是个傻子,哪有人天天这么买衣裳的,深刻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看错人了!   “后来吴二哥把人追求到了,带着纪兰去了自己的服装批发市场,把纪兰吓了一大跳。”   吴二以为对象要夸自己追求人真浪漫,舍得花钱,结果纪兰脱口而出就是他有病,家里那么多衣裳还去百货大楼撒钱,真是败家!   梁宝珍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不出来啊,吴二哥还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别样的浪漫,带着股憨劲儿。”   “是吧,搁以前谁看得出来?”许盛杰也不相信啊,“所以说,人看对眼了就是不一样。”   “那我真是亏啊,你都没追求过我,我就嫁给你了。”梁宝珍话里都是遗憾,“看看人家吴二哥怎么追求纪兰的!”   许盛杰坚决反对,“瞎说,我明明追求过你的,我还说了句情话。”   结婚几年,许盛杰脸皮也厚了不少,居然都能坦然说出情话这样的字眼了。   梁宝珍微蹙眉,努力回想,“你什么时候说过情话?”   压根没有啊!   许盛杰提醒她,“我们在国营饭店相亲结束,你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叫住你。”   想起来了,梁宝珍记得这人说了一句——[我的工资养活五个人也没有问题]   “这是情话啊?”   “怎么不是?”   梁宝珍“...”   梁宝珍被他打败了,真是非常淳朴却不做作的情话了!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有点甜滋滋的。   珊珊回家就倒腾她的八音盒,这个精致的小玩意儿还能放音乐,真是太厉害了。   玻璃罩里有两只透明白天鹅,下方有个座台,台子上有个旋钮开关,珊珊旋转旋钮,天鹅就会转动起来,同时飘出优美的音乐声。   “好了,还睡不睡觉啦?”梁宝珍看闺女已经在八音盒面前玩了半个多小时了,“明天再玩儿。”   “最后一遍!”珊珊还想听一遍,天鹅还会旋转呢!嗷!!!好漂亮的!   许盛杰已经听到闺女今晚说了四次最后一遍了,真是很没有信用的大孩子啊。   这个八音盒成了珊珊接下来一个月的最爱,恨不得抱着它睡觉。   许盛杰和秦淮洪三儿倒是尽了地主之谊,带着吴二两口子好好游玩一番,去了不少地方。   不过纪兰嫌弃和几个大老爷们出行,尤其是这些人就爱谈生意,她听着无聊,干脆自己出去逛。   梁宝珍觉得纪兰倒是个有想法的,挺随心所欲。   等吴二两口子离开那天,梁宝珍也过去送送,听着许盛杰和秦淮洪三儿说起开店的事儿,三人准备再开个店。   甚至准备想买辆货车拉货。   不过出行证是个问题,三人还得琢磨。   =   月底的时候,徐舒萍生下个大胖小子,梁宝珍一家三口去医院看看,今天梁志高和宋春花也进了城,帮着照看。   珊珊很是兴奋,自己有表弟了!   她想着表姐梦梦姐姐和自己都好漂亮的,那表弟肯定也很好看吧。   结果一到医院她就失望了。   等回家后才悄悄告诉妈妈,“妈妈,弟弟怎么丑丑的啊。”   珊珊非常伤心,弟弟生下来就是丑娃娃,他长大了得多难过啊。   刚刚那团全身红彤彤皱巴巴的表弟,像只猴子似的,不对,珊珊觉得还没动物园的猴子可爱呢。   “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的。”梁宝珍给闺女解释,看着珊珊不相信的目光,又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和弟弟差不多呢。”   珊珊:!!!   不可能,自己不可能这么丑丑的!   妈妈骗我!   不过后来,珊珊发现妈妈好像没骗自己,七月的时候,她又跟着妈妈去看了两次表弟,惊讶地发现弟弟好像没那么丑啦。   不再皱巴巴,像是长开了一点点,珊珊又高兴起来,表弟长大后应该不会那么难过啦。   七月艳阳高照,正是最热的时节,珊珊在院里吃着冰棍,默默背着妈妈教的数字。   她现在能从一数到一百啦。   不过小丫头不太专心,时不时就抬头往院门口看一眼,眼巴巴等着妈妈回来。   妈妈没等到,倒是等到爸爸回来了。   “爸爸!”珊珊手里拿着冰棍儿朝爸爸飞奔去,没想到爸爸今天这么早回来,最近爸爸都好忙的,经常天黑了才回家。   “吃冰棍呢。”许盛杰把闺女抱起来往屋里去,“你妈还没回来?”   “没有。”   今天梁宝珍去车站接梁宝玲了,梁宝玲一直待在村里帮着爸妈喂猪喂鸡干农活也不是个事儿,姐妹俩还是商量着进城来看看。   找大队长开了探亲的介绍信,准备住上一星期。   当然,梁宝珍还在物色其他四合院,看看有没有人要卖的,毕竟梁家屋子地里还埋着“小黄鱼”呢。   梁宝玲头一回进城长住,宋春花给小女儿收拾了个大包裹,带了好些衣裳,牙刷,就连洗牙粉都想给她塞,还是梁志高说宝珍家里肯定都有,她才住了手。   坐了班车到城郊,梁宝玲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三姐梁宝珍。   “热着了吧!”梁宝珍递给妹子一瓶北冰洋汽水,“姐夫厂里发的,给我们家拿了一箱过来,快喝口解解暑气。”   “三姐,真好喝!”   “大姐在看店呢,这会儿走不开,就我今天闲着的。”梁宝珍带着梁宝玲坐公交车回了春日里胡同。   一到院里,珊珊就扑过来,抱着妈妈的大腿看着小姨。   “妈妈,爸爸回来啦。”珊珊先给妈妈报告重要情报。   “爸爸今天这么早回来?”   “不过爸爸又出去啦。”   梁宝珍点头,这倒合理了,许盛杰最近确实是忙。   “快叫小姨。”梁宝珍把心思收回来,让闺女叫人。   “小姨!”   梁宝玲特别喜欢珊珊,这会儿还给她带了好东西,“珊珊,小姨给你带了蜻蜓!”   竹子编的蜻蜓。   “好哎!”珊珊也喜欢小姨,小姨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她。   梁宝珍先把小妹的行李放去西厢房,西厢房一共两间屋子,都很宽敞,一间是许盛雅在住,这会儿她还在上学,另一间一直是空着的客房,正好安顿梁宝玲。   “你是小雅正好挨着住,多好啊!”   梁宝玲和许盛雅小时候还互相送过礼物,后来不时有书信往来,不过这两年两人联系倒是断了,一个忙着学业,一个忙着干活。   “我都好久没见过小雅了。”   “你们小时候不是挺要好嘛。”梁宝珍把床给妹妹铺好,“等见了面,说说话就重新熟络起来。”   “宝珍,是宝玲到啦?”   周云从隔壁邻居家出来,听到自家院里西厢房有说话的动静,猜到了。   “是,奶奶,宝玲刚到。”梁宝珍把周云迎进来。   “奶奶好。”梁宝玲跟着姐姐叫,这会儿在长辈面前很是乖巧,一点儿看不出小时候的皮样。   “好好!”周云喜欢热闹,看着小辈满脸都是慈祥模样,“看看屋里还缺什么不?缺什么跟你姐讲,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啊。”   “不缺什么啦,奶奶,已经很好了。”   “奶奶,你看这个,小雅还特地给宝玲准备了碎花被。”梁宝珍给小妹说起这床单被罩的来历,“小雅高考那年不是考上了嘛,家里攒着布票给她扯了棉布做新床单被罩,她喜欢得不行,这两年倒是挺少用,这回一听宝玲要来,把这跟新的差不多的床单被罩都拿出来了。”   “小雅是盼着你来,一会儿她回来,你们好好说说话。我记得你们俩小时候可亲了。”   周云年纪大了,回忆一番还是很有印象。   梁宝玲笑着应下,“好。”   ——   许盛雅骑着自行车往家去,天气热,她穿着一件米色荷叶边衬衫,一条黑色的确良长裤,卖力蹬着自行车。   今天,自己儿时的好朋友梁宝玲要来,许盛雅的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个包,里面有在学校后门买的煎饼果子。   就是不知道到家还热乎不,她准备跟宝玲同志分享。   不过两人已经挺久没见,不知道她变没有?   “嘘嘘嘘~”   正思绪乱飞的许盛雅突然听到一阵口哨声,带着些轻浮意味。   “哟,小妹妹去哪里啊?”   许盛雅骑着自行车正准备抄近路穿过巷子回春日里胡同,结果正好遇见巷子口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二流子倚靠在墙角。   几人头发乱飞,乱糟糟地似鸡窝,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橄榄绿军装,不过扣子没好好扣,就扣了中间两颗,穿着军装也不像那么回事。   许盛雅见过自己大哥穿绿军装,英武挺拔,这几个二流子穿着军装也是二流子,说出的话也轻浮,她停下自行车,内心觉得不妙。   “长得挺漂亮一姑娘啊?大家交个朋友呗。”   “哟,还是大学生啊!”有人眼尖,见着许盛雅包上的京大字样,更来劲了,这大学生可珍贵,还是这么漂亮的大学生,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许盛雅想起前阵子学校里安全教育宣传说的,最近不少地方出现治安问题,有些地儿乱糟糟,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开始干些偷鸡摸狗抢劫财产,或者是调戏人的勾当。   没想到现在自己也遇到了?这个巷子口有些偏僻,周遭的人不多,她立马警觉,把着自行车车把就要调头离开,宁可多骑一会儿,走大路!   “哎哎哎,去哪儿啊!”为首的二流子看着这姑娘细皮嫩肉的,心生歹念,恨不得上去摸一把,匆匆就要把人拦下。   他力气大动作也快,一把按住许盛雅的自行车后座,按得许盛雅蹬不动自行车...   “魏红军,你惹屁事儿啊!马上要干大事儿了!”   巷子口阴影处有个少年发话,急色的魏红军只能松手作罢,眼睁睁看着肥肉溜走。   许盛雅听着身后那群二流子的议论声,惊出一身冷汗,疯狂蹬着自行车往人多的地方去,暗暗告诫自己,下回不能抄近道了。   出了小插曲,许盛雅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些,许盛伟在胡同口买卤猪下水,不时往外面看,终于看到一道身影。   “今儿这么晚啊?”他早买好猪下水,不过一直没走。   渐渐缓过来的许盛雅见到二哥便停下自行车,和他一块儿走回家。   “啊,我在学校后门买煎饼果子去了。”许盛雅没说刚刚的插曲,免得家里人担心,而且那群二流子有六七个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哟,知道孝敬你哥!”许盛伟伸手就想抓,却被许盛雅拦住。   “呸,你少自作多情啊,我这是想着宝玲要来才去买的。”许盛雅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自己从布包的纸袋子里拿着煎饼果子撕下一块给二哥。   二哥每天训练可辛苦,最近还拿了个市乒乓球比赛第七名,可把她高兴坏了,适当奖励一下也是可以的。   “二哥,你先吃一点儿吧,可好吃了。”   许盛伟一口把那点儿撕下来的煎饼果子送进嘴里,嚼了嚼,确实美味。接着也伸手从装着卤猪下水的袋子里,抓出两片,“你最喜欢这个卤猪肝,偷吃一块,快,别给珊珊看见。”   珊珊看见也要跟着偷吃的。   许盛雅被二哥这模样逗笑了,像是真要防着珊珊偷吃似的,其实二哥平时特别爱投喂那个小馋猫。   她吃了一片他递过来的卤猪肝,还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特别香。   兄妹俩如同小时候那样,你给我找吃的我给你找吃的,一块儿回家去。   今天家里的晚饭丰盛,炸带鱼,红烧肉,葱爆肉,凉拌黄瓜,番茄蛋花汤,卤猪下水。   许盛杰还没回家,其他人开动。   “姐,姐夫不回来吃饭啊?”许盛雅有些好奇。   “他最近可忙,在外面吃呢,我们不等他。”   “哦。”   “宝玲,多吃点儿啊,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周云热心得不行,一个劲儿劝菜,又招呼自己孙女,“小雅,一会儿吃了饭带宝玲到处走走,你们岁数差不多,能玩到一块儿去。”   “好。”许盛雅点头应下。   许盛伟也打趣二人,“奶奶,您放心,她们俩小时候可要好,我想跟着一块儿玩儿,她们都不愿意带我的。”   许盛雅瞪二哥一眼,“你个男的掺和我们小女孩儿的事情干嘛?自己招人嫌呢。”   “得,看看!”许盛伟装模作样叹口气,“又开始嫌我了吧~”   梁宝玲听着许盛伟许盛雅兄妹俩斗嘴,没说话,倒是也弯了嘴角。   不过,许盛雅没想到和梁宝玲这回见面,两人居然都有些腼腆和拘谨,就像是和小时候时常联系的朋友断了联系,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刚刚她回家后,和梁宝玲打了声招呼,之后两人便一个字没说出来,接着就坐在桌前吃饭了。   其他人正忙碌着,没看出她们的别扭。   吃过晚饭,梁宝珍收捡着碗筷准备去洗碗,梁宝玲刚上三姐家来还有些不自在,许盛雅一向也是要帮嫂子干活的,两人倒是异口同声道:   “姐,我和你一块儿去洗碗。”   “嫂子,我和你一块儿去洗碗。”   珊珊一听急了,怎么都要去呢,她也举高手,“妈妈,我也要和你洗碗。”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笑意,梁宝珍更是眉眼染笑,“洗几个碗用得了这么多人啊?”   再低头看看闺女,“有你什么事儿?等你长大了来帮妈妈洗。”   “嫂子,宝玲第一天来,哪能让她洗碗,我来吧。”   “我在家里干活干到大的,没什么。”   梁宝珍看着二人还真是争上了,干脆把地盘让给她们,“行啦,那你们俩合作吧,一人洗第一回 ,一人冲第二回。”   于是,许盛雅和梁宝玲站在水槽边,伴着水龙头哗啦啦的声响洗碗。   许盛雅洗干净油的碗递给梁宝玲,梁宝玲接着便再冲洗一遍,两人没一会儿洗完碗,站在一块儿又不知道说什么了,站着站着,同步甩甩手,倒是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小时候的回忆涌上心头,好像一切又都没有变,许盛雅拉着梁宝玲的手,热情道,“我又收集了好些糖纸,要不要去看看?”   梁宝玲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说:   明晚21点再见~   感谢在2023-05-06 00:51:54~2023-05-07 11: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富小柠檬10瓶;阡陌红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二合一◎   许盛雅拉着梁宝玲的胳膊,一块儿小跑回了西厢房。   两人现在挨着住,许盛雅看一眼梁宝玲住的屋子,打扮得很温馨,冲她说道,“嫂子给你把床都铺好啦?”   “对,那床单很漂亮。”   “是吧!真的很漂亮的!”许盛雅拉开抽屉,拿出陪伴自己多年的铁盒,揭开铁盒盖子一看,里面的糖纸果然又多了不少,这些年她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喜欢收集糖纸。   五颜六色的糖纸看着就丰富多彩,尤其是现在还出了些新包装,更精致好看。   “哇,你还收集了这么多呢?”梁宝玲现在对糖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痴迷了,毕竟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三姐梁宝珍还经常给家里带糖票带糖回去,哪像小时候,吃半颗糖都能高兴半年。   “对呀,等我以后收集了一百张不一样的糖纸就好了,全部给封起来,给挂墙头去。”许盛雅说起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激动。   梁宝玲静静听着,不时搭句话,两人拉出椅子一块儿在书桌前坐下,拿着一张张糖纸挨个看,脑袋越挨越近。   梁宝珍从西厢房门前路过,听到屋里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倒也放心了。   夜色已深,终于又见面熟络起来的许盛雅和梁宝玲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许盛雅给梁宝玲讲起自己的大学生活,还承诺带她去学校逛逛,梁宝玲给许盛雅讲起自己的养殖大业,怎么喂猪喂鸡,把许盛雅讲得一愣一愣的,嚷着要吃她亲手喂出来的猪肉。   “会不会你喂出来的猪,炒肉更好吃?”   “有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   梁宝珍过来提醒两人到睡觉时间的时候,就见到屋里两个青葱少女明媚肆意,笑得清甜。   许盛雅立马挽上梁宝玲的胳膊,对着嫂子道,“嫂子,今晚我和宝玲一起睡吧!”   梁宝珍看着小妹,“小雅要跟你一块儿睡,你睡哪儿啊?”   梁宝玲面对许盛雅的盛情邀请,自然应下,“那我就睡这儿。”   “得,今天下午白给你铺床啦,不过你们得注意时间啊,不能聊太晚,明天时间还多呢。”   “知道了,姐。”   “知道了,嫂子。”   离开西厢房,梁宝珍看着两个年轻女孩儿只感叹真好,看看宝玲已经有了朋友不要姐,她原本还想着问问宝玲要不要跟自己一块儿睡呢,结果人都安排好了。   “怎么了?”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个熟悉的声音。   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许盛杰终于回家了。   “饿没?”梁宝珍知道他和秦淮洪三儿在为了开店的事情忙碌,这阵子回家总是晚,忙到这个点儿,傍晚吃了饭也饿了。   不问还好,媳妇儿一问,许盛杰就感觉到自己一阵饥饿。   “有吃的吗?”   “给你煮碗面。”   炉子没有熄火,梁宝珍烧了一锅水,又让许盛杰去地里掐几根葱来,院里那块小田地种的葱是长势最好的,翠绿青葱,往面条里撒上,格外的香。   长长的挂面煮好捞起,浇上家里现成的炸酱,最后撒葱花,冒着热气的炸酱面成了深夜诱人的美味。   许盛杰把面碗端到桌上,握着筷子食欲大开,不过他还没动,“你吃点儿。”   梁宝珍其实不饿,不过深夜有碗香喷喷的面在面前,换成是谁都忍不了,她吃了第一口,主要就解解馋。   将面碗和筷子递过去,许盛杰这才开动。   “珊珊呢?睡啦?”   月色正好,梁宝珍陪着许盛杰吃饭,两人随口聊起来。   “嗯,今晚让她和奶奶睡的,她困得很,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宝玲到了是吧?我这都没赶上回来吃晚饭,这几天让她去店里看看不?”   梁宝珍其实有个想法,之前和许盛杰商量一番觉得可行,这才让小妹梁宝玲进城来。   许盛杰他们的服装店现在是请的女生卖货员,卖衣裳总归还是女人比较能干,梁宝珍想着干脆让宝玲去试试,以后干得好了还能自己去盘间店,要是能早点抓住机会,兴许以后还是个女老板呢。   许盛杰自然没有意见,请外头的人确实还不如请自家人,更放心。   “明天小雅已经说着要带宝玲去玩儿,下午吧,下午去你们店里看看,让宝玲跟着学学,她要是觉得能干,后面你们新店盘下来,就让她去卖衣裳。”   “成。”许盛杰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这才又开口,“不过我明天一早要去粤市,得一星期后才回来,我跟洪三儿说过这事儿了,让他帮忙看着啊。”   “又要去啊?”梁宝珍突然生出些不舍情绪,“是在忙着运输的事情?”   “对,不知道能不能办个证,不然货车也上不了路,到不了粤市。我过去看看,这事儿得亲自跑一趟。”   “好吧。”梁宝珍把闺女搬出来,“那你办完事儿早点回来啊,珊珊会想你的。”   “珊珊想我,你就不想我?”许盛杰把面碗和锅拿去快速冲洗了,挑眉看着媳妇儿。   “我才不想呢!”她眼带笑意,看着男人,露出一副俏皮的神态。   许盛杰俯身在媳妇儿红艳艳的嘴唇上亲一口,瞬间又移开,“口是心非要不得啊,梁宝珍同志。”   吃了宵夜,许盛杰快速去冲了个战斗澡,才觉得洗去了一身疲惫,他的火车是早上七点发往粤市的,五点多就得起来出发,回到屋里,今天珊珊在奶奶房里睡觉,此刻自己屋里只有媳妇儿在。   他翻身上床,抱着宝珍倒是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还不见亮,许盛杰就醒了,梁宝珍睡得昏昏沉沉,只觉得身边的男人起了,没多久,他回身往自己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就没动静了。   许家里还是吃早饭的时候听梁宝珍说了才知道许盛杰已经离京。   周云听着孙子又离开,念叨着不知道孙子东西带好没有,梁宝珍说监督着他收了两件衣裳周云才放心。   许盛伟和许盛雅已经习惯了大哥不时就要出远门,倒是十分淡定。   珊珊反应是最大的,她嘴里包着小米粥,含糊不清道,“叭叭怎么没跟我说呢。”   梁宝珍替闺女擦擦嘴,“爸爸知道你睡得香呢,没来找你,过几天爸爸就回来了啊。”   “好叭。”   今天是难得的星期日,大家都休息,除了许盛伟,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估摸有三百六十天都在训练,他当初开始练乒乓球的年龄在队友中算是比较大的了,更得多付出努力才行。   “奶奶,嫂子,我走了啊。”许盛伟站起来已经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二十岁的年龄,加上多年的运动训练,让他身材健壮,肌肉紧实,“小雅带着宝玲好好玩玩儿去。”   “知道了,你快走吧,哥,别耽误训练。”   “行,珊珊再见。”许盛伟最后和珊珊打个招呼,珊珊也给小叔叔面子,冲他挥挥手,继续喝自己的小米粥。   一碗小米粥见底,家里人吃了早饭才准备出发。   一家人慢悠悠散步,主要是带着梁宝玲逛逛,周云陪着一家人也慢慢走,早上太阳没那么毒辣,下午她就不跟着出去了。   许盛雅和梁宝玲经过一个下午的交谈和一晚上的同床共枕,早就没了两年来没见的陌生,像是小时候那样好,两人手挽着手走路,还时常说悄悄话。   珊珊特别爱给小姨介绍,她小嘴叭叭个不停,告诉小姨哪里最多人钓鱼,哪里最多人打太极。   中午饭是在国营饭店吃的,现在家里不缺粮票,许盛杰搞来不少粮票肉票,家里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的。   吃了午饭,一家人又慢悠悠晃回去,大家回家睡了个午觉,除了周云之外,又出发去许盛杰的店里。   许盛杰他们合伙开的服装店店面大,足足有七十多平方,是一口气买下的三个门脸儿打通的。   一开始三人是租的,后来生意做大了,干脆买下门脸儿,这样也方便。   店里挂着琳琅满目的衣裳,刚开始做生意那年,大家进货回来还不太会挑拣,什么样的都来,面料好的有,面料一般的也有,颜色也是丰富多彩,现在干了几年,三人合计过,这店现在主要卖的就是面料精细的衣裳,正好附近也是干部楼,不少人都舍得花钱买衣裳。   到时候新开的店则是主要走量大薄利多销路线。   梁宝玲头一回上姐夫的店里来,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服装店,里头的衣裳款式多颜色还鲜亮,真叫人挪不开眼。   “姐,这衣裳也太多了。”   “是吧。”梁宝珍偶尔来一回,也是惊讶这店里的变化,不过她也给提了不少建议,尤其是要区分定位。   这个店里就得卖高档衣裳。   “嫂子来啦。”洪三儿被许盛杰打过招呼,知道今天梁宝珍要带着她妹子来店里看看,顺便学习学习,他自然是得服务好。   他这两年可学到不少,已然有了做生意的成功经验。   洪三儿父亲原先不同意儿子辞掉国棉厂工作,现在倒也渐渐接受了。   “咱们店是在工商局办了营业执照的,正规啊。”洪三儿滔滔不绝向几人介绍店面,都是自家人,也让她们随便看,有喜欢的衣裳都拿走,反正啊,“记老许账上。”   夏天的的确良衬衫短袖裙子是最受欢迎的,清凉舒适,最关键的是不容易发皱,穿在身上有模有样的,梁宝珍给自己挑了一条格子裙,又让小雅和宝玲各挑了衣裳。   只有珊珊什么都没有,因为店里没卖童装,都是大人的衣裳,每回许盛杰给闺女捣鼓衣裳都是特意去粤市选的,现在倒腾衣裳倒腾童装的不多。   不过梁宝珍有跟许盛杰提了提,这也是个市场,就是他们还在摸索发展阶段,有这个想法还没有那么多精力。   梁宝玲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城里的模样当真是大不一样了,现在好多做买卖的,还能卖这么漂亮的衣裳,自己在家里帮着喂猪喂鸡,是不是真的太落后啦?   三人连带着一个小不点回家,梁宝珍给大家买了红豆冰棍,这才安慰了没有买到新衣裳的珊珊受伤的心。   吃过晚饭,梁宝玲和三姐说起以后的事儿,态度倒是有了些转变,说再想想要不要进城。   “反正还要待一星期呢,在城里玩玩再说。”   梁宝珍也不急,宝玲年龄小些,多考虑考虑也正常。   第二天,梁宝珍回台里上班,许盛雅则包办了带梁宝玲在城里转转的任务,履行诺言带着她“混”进了学校。   “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胸牌,你别在胸前,挺直腰板走进去就是了。”她提前借了宿舍舍友的胸牌给梁宝玲,两人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去,没有被学校保卫科的拦下。   “你们学校管得挺严的呀。”梁宝玲想起自己以前的学校,管理挺宽松,哪会这么查是不是本校学生。   “也还好,这不办法总比困难多嘛。”许盛雅此刻化身小主人,带着梁宝玲在京大校园里转,挨个介绍“景点”。   还拿着自己的饭卡请宝玲吃了食堂的饭菜,又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饱餐一顿,两个姑娘一人手里拿着两份小吃,边吃边逛,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   梁宝珍在电视台也忙忙碌碌,按部就班进行着广播电台的播音工作,也仍旧喝着泡的金银花茶润嗓子。   广播间隙,还得念着计划生育的宣传口号,“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越发严,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使用强制手段,各大电视台和广播工作也要配合宣传,可以说,哪怕是目不识丁的人也对这些口号标语倒背如流,天天往你耳朵里灌,能记不住吗?   念完宣传口号,结束今天的广播,梁宝珍收拾着走下播音台,刚回到自己工位就见到台里记者部的几名记者行色匆匆往外走。   冯秀秀忙完过来向她解了疑惑。   “宝珍,最近可得小心点儿!”冯秀秀一向乐观开朗,脸上都是笑模样,这回居然难得表情严肃且凝重,对着梁宝珍千叮咛万嘱咐。   “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最近有人耍流氓!”冯秀秀指着急匆匆往外走的记者,“听说,昨晚有几个二流子把一姑娘往巷子里拽!今天台里好几个记者都去跑新闻了。”   “真的假的?”梁宝珍吃了一惊,她每天生活路线固定,倒是没怎么遇到这种事儿,“人没事儿吧?”   “不知道,外头风言风语特别多,有说那姑娘逃了的,有说被欺负了的。”冯秀秀一声叹息,“而且最近特别乱,不止那一两拨二流子呢,好多人都想闹事儿,台里今天都说了,要是有下班晚的,一定让家里人来接,注意安全。”   “怎么这么吓人啊?”梁宝珍是知道隔壁省有菜刀队,阵仗特别吓人,连公安都不怕,怎么现在连京市也这样了。“我们还是多注意着,我回去也让我妹子和我小姑子小心点儿。”   “是吧,也不止咱们女同胞,还有男同胞也遭罪的,在路上被抢钱,反正尽量往人多的地儿去,现在工作不好找,太多人游手好闲了,乱得不行啊。”   “好。”梁宝珍这天下午下班是五点左右,蹬着自行车的时候路上还有些后怕,一路都往四周看,全是经过的人多的地方,路上安全。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街上的二流子明显增多,还是拉帮结派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堆,走过西街口的时候她原本准备去供销社买一斤枣花酥回家去,结果正好见到供销社门口有两拨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二流子像是要干架,她立马调转自行车车头,片刻没有停留,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许盛雅和梁宝玲已经先回家了。明天开始,许盛雅就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三天后,考试结束,她将正式迎接自己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她已经计划好了,必须好好享受一番!   “那你好好考,考好了,有奖励。”   考试考好了有奖励,比赛打好了有奖励,已经是许家的传统。   许盛雅自然欢喜应下,她一直是年级里成绩数一数二的,之前知识学得好,所以考试前两三天也没着急临时抱佛脚去看。   梁宝珍吃了晚饭把现在治安不太好的事儿通知大家,让她们出行都要小心,“千万得注意啊,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外面挺乱的。”   周云一听最是担忧,她活动范围不大,就在附近,听着还有那么糟践人的,立马看着几个小辈,“你们都听听宝珍的话,一定小心啊,不行这段时间就别乱跑了,在家里待着。”   梁宝珍知道估摸吓着奶奶了,又宽慰她,“那也不能学也不上工作也不干,出门尽量走人多的地方,成群结队最好。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首都呢,怎么也比其他地儿治安好嘛。”   “也是。”不过周云还是让几人早点回家,别多在外头晃悠。   许盛雅想起那天再巷子口遇到的二流子,深有同感,确实挺吓人的,她乖乖点头,一定注意!   第二日,梁宝珍骑着自行车去电视台上班,刚一到台里就听说了昨天的事儿。   今天各大报纸、电视节目、广播节目都在播报恶劣犯罪案件,耍流氓罪。   前天晚上的几个二流子盯上个年轻姑娘,将人拖进巷子想要欺负人,幸好后头有公安路过,姑娘才没被欺负,不过这一遭还是吓了一大跳,那几个二流子四散逃走了,至今还没抓到。   一个案件发生,连带着最近还有些调戏妇女的,偷抢东西的事情,不少人的自行车轱辘就被偷了,大家不免担心,现在那些人越来越猖狂,四处找茬,现在还敢这么明目张胆耍流氓,各大派出所都要加强巡逻了。   电视台内部也是议论纷纷,做新闻的一般都能打听到最快最准确的消息。   食堂里,梁宝珍和冯秀秀听着隔壁的记者同志说,“听说现在上头还是高度重视的,都让尽快抓人,保障治安,我们也不能慌,大家团结起来!”   “那不是有人还拿刀嘛?好家伙,我听说还有拿着菜刀砍人的呢。”   “是吧,我二舅在隔壁省,他说亲眼见着了,就拿菜刀砍人,血都流了一地。”   “所以我说啊,大家小心些,千万别遇上这些人,见着那些流里流气的,宁可走远些。”   电视台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城里各处也没闲着,不少人都有些担忧,在街上见到打扮吊儿郎当的人,都绕着走。   许盛雅今天考完最后一门,一身轻松地迎着明媚日光往回走,她和梁宝玲约好了在新华书店门口碰面,两人挺有警觉性,尤其是许盛雅,她一路全挑着人多的地方走。   在书店里,两人挑了一本诗集,坐在墙角处看书,梁宝玲学习成绩不太好,可也爱看诗念诗,诗集可比课本上那些枯燥的知识有意思多了,里头像是有无限的想象和丰富多彩的世界,让人向往。   许盛雅见宝玲也喜欢,挑了两本诗集付钱买了,看着日头快落山,许盛雅抬手看一眼手表,已经五点半啦,她谨记奶奶叮嘱,这阵子还是别在外面待太久,蹬着自行车载着宝玲准备回家去。   一路上,两个小姑娘还在讨论刚刚看的诗,梁宝玲坐在后座抱着两本诗集,路过供销社,许盛雅停下自行车,扭头看着宝玲,“宝玲,你等我会儿,我去买点零嘴儿啊,马上就回来啊。”   “好。”梁宝玲知道最近偷自行车的多,就把着自行车守着,没等一会儿供销社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多,她便推着自行车到墙角根儿等着,转眼就见着小雅挤进人堆里去买东西,又收回视线往四周瞧。   城里人穿得衣裳面料可好,比村里的好不少,那颜色也漂亮,除了各大国营厂的灰色、蓝色工作服,不少人穿着红的、黄的、碎花的衣裳,人来人往。   周围卖东西的人也不少,路边就有卖大碗茶的,不少人被热得不行都愿意花上两分钱喝一碗。   距离供销社不远处有人起了冲突,大夏天的,有个工人怀疑一个青年偷了自己的钱,双方争吵起来,不少人围过去凑热闹,梁宝玲也来了兴致,推着自行车过去看看,大伙儿七嘴八舌帮着出主意,纠缠好一会儿都没说没明白。   看了会儿热闹,梁宝玲再往供销社看一眼,在柜台前的一群人中已经没有了许盛雅的身影,里头人来人往,没有白衬衫的小姑娘。   人呢?   “大妈,你看见刚刚和我一块儿的年轻姑娘没?穿着白衬衫和红色碎花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特别好看一姑娘。”   供销社附近有个卖西瓜的大妈,听梁宝玲这么一描述,有印象了,“好像被她哥拉着走了。”   刚刚有个男人拽着他妹,两人像是吵架了似的。   哥哥?难道是梁宝军来了?不应该啊,今天早上她还听着梁宝军出门的时候说要训练一天呢,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两人怎么会在大街上吵架!   “去哪儿了?”梁宝玲越想越不对劲,又想起姐姐说的最近不太平,很多二流子,有些担心小雅。   “应该是那边吧。”   梁宝玲推着自行车顺着卖汽水大妈指的方向一路走,见到了个巷子,背对着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穿着皱巴巴的绿军装,不过他步伐似乎不太稳,有些摇摇晃晃。   透过他不时晃动的身影,梁宝玲看到了被他生拉硬拽正在奋力挣扎的许盛雅。   作者有话说:   明晚21点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PrayforMercy 10瓶; 第174章   ◎二合一◎   许盛雅买完红虾酥出来,又见到旁边有人在卖烤饼,馋虫发作便三两步跑过去买烤饼。   谁知道刚买完饼准备回去找宝玲,就遇上了上回见到过的二流子魏红军。   魏红军大白天还喝得醉醺醺,见到“老熟人”许盛雅,一下就想起来这细皮嫩肉的姑娘是谁,上回在巷子口见过的。   他急匆匆上前去,拽着人就要走。   许盛雅哪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就要挣扎离开,结果被魏红军捂着嘴大力拽走,见周围有几人的眼神疑惑,还向众人解释。   “这我妹子,跟我闹别扭呢。”   一听这话,零星几人了然,加上魏红军看着是个不好惹,便没多说什么。   毕竟另外一个地儿的热闹才好看,抓小偷呢!   许盛雅被魏红军生拉硬拽到巷子口才得了自由。   面前这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不过满脸都写着不正经,尤其是那双眼色眯眯的,打量着自己。   许盛雅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心里一阵害怕,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你让开,救命啊!”许盛雅被他堵在巷子里,想跑出去绕不了道,想叫人也没法。   这人力气太大,她胳膊上已经出现了五道红指印。   “我跟你说,我哥他们就在供销社等我,他们发现我没回去,立马就要找过来的!”   许盛雅心里害怕,尤其是听到最近的新闻,更担心自己也被欺负,努力避开这个二流子。   “妹妹啊,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啊!”魏红军威逼利诱过不少小姑娘,最少也能占些便宜,看着眼前的许盛雅,因为挣扎小脸泛红,真是白里透红,看着就可口!   那皮肤更是滑溜溜的,滋味儿肯定很好。   “我没兴趣和你交朋友,我告诉我哥是公安局的,你要对我动手动脚,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面前这小姑娘哥哥是公安局的,魏红军迟疑了一瞬,虽说他们这帮人现在对公安不像以前那么怕,不过人家总归是公安,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可是,他是喝得醉醺醺的魏红军,他怕个屁!   “行啊,让大舅哥出来,我跟他唠唠!”   “你!”许盛雅看着魏红军脸上一副急色模样,色眯眯盯着自己,见吓唬他不管用,就要趁他不注意绕过跑出去。   结果魏红军也不是个傻的,直接一把把人拉着,两只手往许盛雅身上摸...   “你放开我!”   许盛雅拼命挣扎,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手脚并用乱踢乱打,不过由于力气差距太大,似乎没对魏红军产生什么影响。   砰   一声巨响。   泪眼婆娑的许盛雅在惊慌中回过神,看着这个二流子脑袋上渗出鲜血,渐渐流到眉毛上,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魏红军倒下后,许盛雅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梁宝玲,她面上凶巴巴,皱眉看着受伤倒地的二流子,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   “宝玲...”许盛雅见到熟人,终于安了心,声音带着些嘶哑和哭腔,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不太狼狈。   梁宝玲上前一步关切看着许盛雅,“小雅,你没事儿吧?”   许盛雅摇头,就是被这个二流子摸了两把,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把他拍倒啦?他不会死了吧?”   魏红军本就喝醉了,现在又被人拍了一脑袋,鲜红的血迹将乌黑的头发染成黑红色。   “不会,我有分寸的!不过这人脑袋挺硬啊,费我好大劲儿,他也就流了点儿血,我估计他一会儿就能醒。我们快走!我担心这人还有帮手。”   “好!”许盛雅看着这人担心他太快被人发现,“我们把他往里拖点儿吧。”   顾不得其他,许盛雅和梁宝玲拖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二流子往巷子墙角根儿去,这地方从巷子口看过来看不见,加上旁边还有些竹竿搭在墙边,差不多能挡个大概。   忙完这事儿,两人心跳如雷匆匆离开巷子,手拉着手快步走着,倒也没跑,担心被人发现异样。   直到蹬着自行车到了春日里胡同口,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将自行车停在胡同口,许盛雅脑子乱糟糟的,那人是个二流子,今天这事儿一出,自己和宝玲会不会被报复?   “宝玲,不然你马上回大面村吧!”   梁宝玲正甩着手,刚刚一板砖下去她担心拍不晕那个二流子,使了吃奶的力气,加上心里紧张,现在手还有些麻。   “你衣裳理理好,千万别被人知道了今天的事儿!”   两人同时开口。   “我们隔壁村里以前有人被二流子凑近说了些话,第二天就传出去说两人拉手亲嘴了,最后那姑娘被逼着嫁了过去。”   名声这就被毁了,不嫁也得嫁,梁宝玲可不想小雅步这个后尘。   让小雅嫁给这种二流子,简直是恶心!   “嗯嗯,我没事儿!”许盛雅在大学里念过三年书了,早对这些束缚看得开,刚刚被那二流子摸了摸,她只觉得一阵恶心,现在脸上挂着泪痕缓过来,却是在后怕。   “我担心他醒过来找到我们,尤其是你,要是让他知道你把他拍晕了,他肯定会报复的,这些二流子特别横!宝玲,你直接回村里吧,城里没什么人认识你,他肯定找不到你。”   许盛雅害怕因为这事儿连累宝玲,如果宝玲被他们报复了,自己就是罪人。   梁宝玲内心痛恨这群二流子,要是在村里,她看到那些二流子还能跟人对骂,可是城里的不一样,拉帮结派,甚至还有拿刀的,梁宝玲也没想好怎么办。   “回去跟我姐说吧。”   “要和嫂子说吗?”许盛雅有些犹豫。   她很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从小到大就是,自己父母早亡,家里只有奶奶和半大个大人的大哥,她一直让自己懂事不添乱,哪怕偶尔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家已经这么苦了,不能再添乱。   “当然要啊!”梁宝玲不仅准备告诉三姐,还要告诉二哥,二哥坏主意最多,告诉他肯定有办法。   两人推着自行车回家,周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没发觉两个丫头的异样。   许盛雅先去烧水洗了个澡,今天穿的白衬衫被扯得差点变了形,幸好是的确良的,捯饬捯饬又差不多恢复原样。   梁宝珍下班回家的时候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饭桌上,今天结束了期末考试即将迎来暑假的小雅过于沉默,就闷头吃饭菜,说是闷头吃,可也没见吃多少,就扒拉着米饭,菜都不带夹的。   宝玲也是,话也不多,难得安安静静的。   吃了晚饭,她单独把宝玲叫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问,“你和小雅闹别扭了?”   梁宝玲没想到姐姐会想到这茬去,“姐,我们又不是小孩儿。”   两人都是二十岁的人,怎么会这么幼稚。   “那不一定呀。”梁宝珍还觉得小妹是小孩儿呢,“那是怎么了,今天都这么安静?”   梁宝玲这才把今天下午遇到的事情说了。   梁宝珍一听,心都揪在一起,先看看宝玲,着急问她受伤没有,得知宝玲就拍了个砖头,没有和那个二流子打照面,她才稍稍放心,接着又赶忙带着宝玲去小雅屋里找她。   “小雅,让嫂子看看,受伤没有?”   她担心两人都是小姑娘,受了欺负也不清楚,尤其是小雅还被二流子拽了,她好好围着小雅看看,见她没受伤才放心了。   梁宝珍询问起事情经过,觉得自己小妹胆子是真大,敢直接这么下手的,梁宝玲倒是有些得意。   “那我还是有点把握的,二哥教我的,拍哪里最容易晕...哎...”   一个脑瓜崩上来,梁宝珍看着小妹,“你还真挺能耐啊!”   梁宝玲抚摸着额头看着三姐,“姐,你放心,我一板砖就给他拍晕了,他没看到我。”   梁宝珍叹口气,其实今天小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然小雅要是被欺负了,或者这事儿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万万没想到,现在那些人能这么猖狂!   “你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再说一遍,现在是那人就见过小雅,认得小雅是吧?”   许盛雅把两回遇上那个二流子的事情说了,有些担心嫂子生气,“嫂子,第一回 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该告诉你和大哥?我那时候想着再怎么也不可能太过分,我以后躲着走就是,没想到...”   梁宝珍拍拍小雅的肩膀,“是该告诉我们,以后你有,还有宝玲都是,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们,别憋心里头,不过这事儿你们没错,那二流子真是太可恶了!”   梁宝珍给两个女孩儿熬了百合茶水,一人喝一碗,能稍稍安定心神,又拉着两人安慰,说说话。   不管怎么说,今天二人都受了不少惊吓,尤其是小雅,虽说嘴上一直说着没事儿,还是有些害怕的,梁宝珍看得出来,毕竟两人姑嫂相处了七年,很是熟悉。   夜里,梁宝珍准备和两个小姑娘挤一块儿,三人睡许盛雅的床,她还是放心不下妹妹和小姑子,这事儿她后面想办法看看,就别让她俩一直想着。   不过,三人行,却有人来打岔的。   珊珊得知妈妈今晚不跟自己睡,要和小姨和小姑姑睡,她不干啦。   小丫头洗了澡,身上香喷喷的,扒拉在姑姑的床边,想爬上床。   “珊珊也要跟你们睡。”   她觉得好好玩儿,四个人一起睡!肯定特别热闹特别有意思。   不过她现在身高不高,腿短短,爬不上床,珊珊熟练地拿着姑姑屋里的小凳子垫在脚下,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床上的三人看着小不点兴奋地爬上床,倒是一时忘了今天白天的恶心事儿。   “让你跟祖奶奶睡呢,怎么跑这儿来凑热闹。”梁宝珍把闺女抱到身边,捏着她白白嫩嫩藕节般的胳膊,肉嘟嘟的,觉得闺女现在倒是有用处。   “你们玩儿都不带珊珊?”珊珊嘟着嘴,有些生气,不过她很大方,立马又原谅妈妈还有姑姑和小姨了。   “那你去姑姑和小姨中间躺着。”梁宝珍给她交待任务。   “呀?”珊珊看看妈妈,有些舍不得,她每回睡觉都是躺妈妈旁边的。   “姑姑和小姨今天吓着了呢,珊珊去哄哄她们好不好?”   珊珊听着妈妈的话,想着自己上回被胡同口的一只大狗狗吓着了,嗷嗷哭,姑姑抱着自己哄呢,那行吧!   她手脚并用往旁边爬,小小的人儿爬到梁宝玲和许盛雅中间,看着姑姑和小姨乐呵呵。   许盛雅此刻看到可可爱爱的珊珊,一颗心好像平静下来,尤其是把珊珊半抱着,觉得怀里又香又软,真舒服。   “珊珊的肉肉可真好戳。”梁宝玲戳戳外甥女的胳膊,弹弹滑滑的,手感特别好!   屋里,只有兴奋的珊珊的大喇叭声音,“妈妈,小姨,姑姑,我今天见到了一只猫咪,她冲着我喵~,它可厉害,能捉老鼠,能捉好多老鼠!”   “刚刚吃了饭饭,我去拉粑粑啦。”   “羞不羞。”梁宝珍故意逗闺女,“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外说!”   “嘿嘿~”珊珊左右摇头看看,不能说吗?为什么呀?   有了珊珊的叽叽喳喳,这个夜晚好像变得不再难度过,许盛雅渐渐睡去,梦里见到了白天的二流子想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很害怕,拼命挣扎,又好像知道自己在梦里,拼命想醒来。   意识混乱,让人难受又窒息。   突然,梦里面突然一个小漂亮的小丫头,是珊珊。   珊珊对着一只小猫咪道,“猫猫去咬他!”   同时宝玲也拿着板砖准备下手....   许盛雅梦醒了,醒来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好,阳光穿过玻璃窗户爬上蓝色碎花窗帘,随着微风摆动,铺满半个屋子。   白色碎花被也染上了金光,闪闪的,像星星。   梦里面的两位壮士都起了,宝玲的介绍信就到明天,梁宝珍还是准备让小妹先回去。   她安抚一阵小雅,准备去找二哥梁宝军和洪三儿。   许盛杰还没回来,她得先去打听打听情况。   在服装店里,几人齐聚,梁宝军听说了这事儿,顿时就怒了,他自己上面一个姐,下面两个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负女人的二流子。   “宝玲没受伤吧?还有你小姑子。”   “没有,宝玲一板砖给人拍晕了。”当然也幸好那人昨天喝了酒,本来就醉醺醺的。   “那还行,学得不错。”梁宝军隔空表扬一番。   “你教她多少了?”梁宝珍是知道的,二哥最爱逗小妹,小妹呢,也是个爱皮的,经常跟着到处跑,看起来这是学了不少“手艺”?   “不多,就是怎么打人,怎么还击,怎么踢裆...”梁宝军说着说着住了嘴,这么说起来是有点怪,“我这是教她怎么保护自己,不是打架啊!”   洪三儿也是个暴脾气,听到有二流子敢欺负自己兄弟的妹妹,当即就来了火,“那人长什么样?呸,真当他是这京市霸王了?老子打架的时候他还不定在哪儿吃屎呢!”   梁宝珍把小雅和宝玲描述的外貌特征说了,又听到梁宝军开口。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们来处理。”梁宝军觉得宝玲最后踢的那脚还是轻了。   “嫂子,你放心。”洪三儿在城里认识的人多,做生意几年更是有些人脉,“老许不在家,我肯定先做主了!这事儿交给我们!”   梁宝珍看着两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要上战场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忧,“你们不会想直接去打架吧?”   这要是被当成斗殴,容易惹上一身腥。她也想给那人教训,但是还是别把大家置于危险境地。   “先把人打听出来吧。”她劝二人,“我就担心他先打听到小雅和宝玲,到时候他在暗我们在明就不太好了。而且我听小雅说了,他也有一帮二流子兄弟。”   “行,你放心,先把人找出来。”   第二天,梁宝军亲自把小妹宝玲送回大面村,一路上还注意着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回到家,他表扬了小妹的行动力,顺便又指点了她几招,这才让她放心,自己回城了。   洪三儿打听人的本事还是不赖,不到一天功夫就打听到了。   “那狗日的叫魏红军,家里爸妈是轧钢厂工人,这人没工作,进不去轧钢厂,就开始在街上混,现在越混越流里流气,成天跟一群二流子经常干些偷鸡摸狗,倒腾自行车车轱辘的事儿,这人还贼好色,听说之前就招惹过小姑娘,就摸人手,摸人腰...真是个杀千刀的!”   梁宝军在他们服装店里听完,心里倒是有了注意,“咱们去轧钢厂?”   洪三儿自从开始做生意,已经许久没打过架了,他手痒啊!   这送上门一个完蛋玩意儿,自然不能放过。   “走!”   “去哪儿?”服装店门口,从粤市赶回来的许盛杰到了,刚走到店门口就听到洪三儿中气十足一句走,仿佛要上战场似的。   洪三儿和梁宝军猛地回头看去,没想到许盛杰今天回来了。   不过这人明显是抓紧时间赶回来的,经过长时间的火车,明显不如去的时候精神。   “老许,你今天就回来啦?事情办得怎么样?”   “不太好谈,后面再看看吧。”许盛杰随口一答,他也没太在意,现在私人想开货车上路确实不容易,一般都是国有运输队或者运输公司的能拿到出入证。   他们这种私人服装店,费劲。   “你今儿回来怎么看着又累不少?”   “回来遇上大事儿,有人抢火车!”   “啥?”   洪三儿和梁宝军都没听说这事儿,“怎么回事啊?”   “火车开到邻省的时候,停靠站,有一群人拿着菜刀就上来了,开始抢钱,谁敢不交就亮菜刀。”许盛杰倒没亲眼见着,那帮人上的是中间几个车厢,还没来到自己车厢。   等他听说这事儿,穿过好几个车厢准备伺机抓人的时候,发觉车厢周围还有几个便服军人,他们手里没东西,对方全是菜刀,又在人流密集的车厢里,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无辜路人伤亡。   几个便服军人也发现了他,和他使了眼色,在下一个停靠站,菜刀队收获满满下车离开的时候,跟了上去,结果没想到,车厢里还有一群便衣公安,也等着菜刀队下车后,准备将人一网打尽。   “好家伙,这么刺激?你这坐个火车还能遇上这种事儿?”洪三儿还没和公安合作抓过人呢,多刺激啊!   “不过那帮人真是穷凶极恶,拿着菜刀是下死手的。”   幸好公安人多,加上许盛杰和几个军人的协助,这才把人抓了。   “这群人手里都有命案,特别猖狂。就是抓人的时候逃了一个!现在公安准备通缉他。”   梁宝军也听得热血沸腾,他没当过兵没当过公安,可是这样的抓捕行动听起来就让人激动,要是他在现场,肯定也要上去帮忙!   “抓得好啊!之前我就听说了,那些菜刀队狂得不行!”   许盛杰灌了一杯水,告诉他们好消息,“我听公安说了,上头已经下了命令,要严打严抓,这些菜刀队就是开刀菜!”   说了会儿话,许盛杰突然想起来问问自己二舅哥怎么在店里,“来买衣裳?”   梁宝军知道他误会,看一眼洪三儿,洪三儿心直口快,几句话把前天发生的事情一讲。   许盛杰越听脸色越沉,原本就在火车上没睡好,双眼泛着红血丝,现在居然还遇上这种事儿?   “小雅和宝玲人怎么样?”   “没事儿!你放心,要有什么我们早给他开瓢儿了。”   许盛杰原本准备下午在店里待着,傍晚去接媳妇儿下班,现在看来,暂时没办法了。   “走,去轧钢厂。”   ——   轧钢厂家属院,魏红军一觉睡到晌午才起,家里人都去工作了,只有两个没工作在家带孩子的嫂子在走廊干活,家里没人管他,最多就是他爸数落几句,让他安心等着,看看厂里什么时候招工。   魏红军以前还想着等轧钢厂招工,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干脆出去混着,没想到,现在还混出名堂了。   不过他最近点儿背,前天调戏个姑娘居然被人从背后开瓢了,一板砖拍晕!   他后来自己醒了,发现还躺在地上,骂骂咧咧回家,一直想找出来那人,看看到底是谁拍的他!   不过他没去找自己兄弟,虽说大家人多力量大,可是他嫌丢人,说出去都没面儿!   然而京市人海茫茫,哪儿那么容易找到那个细皮嫩肉的姑娘,也不知道她住哪儿,叫什么名儿?   拍自己一砖头的指定是她认识的人!   等着,等查出来是谁,他肯定以牙还牙!不开瓢回去,他就不姓魏!   呸!   “嘶。”越想越气的魏红军往地上用力吐口唾沫也扯着头上的伤口,他在轧钢厂卫生站检查包扎了,问题不大,但是好歹也是伤,一圈纱布缠头上,他对外只说是喝醉了嗑门牙上。   昨晚又喝了酒,今儿是他去找自己兄弟们的日子,听说今天有个邻市的大哥过来,这人是菜刀队的!   特别牛!   国营饭店内,一群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吆五喝六吃吃喝喝。   周围几桌的人心生厌烦,被一阵阵声浪吵得吃饭都不香了,不过大部分人看那群人一眼,就觉得惹不起。   有个胆大好管事儿的准备上前理论,结果被里头一个凶狠的男人拿着菜刀哐当一声放在桌上,连连退后几步,给吓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21点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二合一◎   “强哥,你们真牛逼啊,能干那么多大事儿!”   “我们能不能加入菜刀队啊?强哥。”   任强作为H省某菜刀队的元老级人物,很是有些本事,不过昨天一行人去抢火车后被公安和几个军人一锅端了,他是唯一一个机敏逃窜的,逃到了京市。   自认为是声名远扬的菜刀队,任强也确实在这里受到了拥护和崇敬,一群只知道打架斗殴,最多抄起板砖,拿着钢管木棍的京市二流子对敢拿着菜刀砍人的任强万分崇拜。   “以后看看你们有没有机会,菜刀队也不是谁都能加入的。”   “是是是!”魏红军是最激动的一个,菜刀队太厉害了,他做梦都想加入进去,要真成为菜刀队的一员,以后在京市谁敢惹自己?那不是横着走啊?   “强哥,听说你们连公安和解放军都敢砍...”   一群二流子最多敢欺负欺负老百姓,面对公安和军人还是有些畏惧之心的,结果菜刀队敢对这两号人下手,那不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是什么?   牛逼啊!   “那有啥?只要碍我眼,天王老子来了,老子都敢砍。”   “强哥,牛啊!来,敬您一杯!”   国营饭店里,一群人喝酒吃肉,喧嚣热闹,旁边的客人见状不对劲,抓紧时间就跑了,国营饭店的服务员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报公安,怎么听着看着那么吓人呢   不过他刚准备动作,就被魏红军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大伙儿多是明哲保身的,你敢去报公安就等着被报复吧,谁敢是招惹那些人?   一顿饭吃完,一伙人又在街上游荡,那气势,谁见了都得退几步。   等一群人散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凌晨。   任强跟着这帮二流子头头董建设走,上他娘舅家住去,魏红军悔恨啊,暗忖自己家怎么那么拥挤,连个招待大哥的地儿都没有,和大部队分开,他骂骂咧咧晃着身子往轧钢厂家属院去。   夜色深沉,路上行人稀少,自打这一年治安问题越来越严重,街上偷鸡摸狗的人越来越多,晚上已经没多少普通人敢在外面晃悠了,天一黑尽量待家里,就连平时夏天最爱在外乘凉的大爷大妈也吆喝着孩子们回家去。   魏红军嘴上哼着小曲儿,兴高采烈往家走,他眼前已经出现自己加入菜刀队之后,拿着菜刀在街上横着走的模样,到时候谁不给钱砍谁,看上哪个姑娘直接扒拉过来!   谁还看得上什么轧钢厂的工作啊?   呸!   “哎呦。”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猛地砸向魏红军,砸地他眼冒金星,原本就被板砖拍过的脑袋又遭重创,他捂着后脑勺吸着气,回头一望,黑压压的,没人。   “哪个龟孙,有种给老子出来!”   回应他的是寂静的街道,只有风声呼啸。   不知道是谁在恶作剧,魏红军站着骂了好一会儿才回家去,今晚喝得高兴,他此刻昏昏欲睡,只想倒床上去。   咚!   又是一只篮球,砸中他的后脑勺,第三次对脑袋的打击,魏红军就是铁打的脑袋又扛不住,他晃一晃脑袋,觉得里头似乎都晃着水了,疼啊。   “个狗日的,哪个在背后砸你爷爷我!不要命了是吧?看老子逮到你不打死你!哎呦...”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魏红军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原本是黑夜的黑,现在是麻袋的漆黑,一只麻袋裹挟着浓烈的牲畜味儿,将他紧紧裹住。   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魏红军压根儿分不清有几个人,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拳头都是腿,打得他哀嚎连连。   “你们是谁?敢打老子,我老大是谁你们知道不?哎呦...你们死定了...哎呦,哎呦,别打了!!!救命啊!!!放了我吧,哥,大哥,我错了!”   身上哪哪儿都疼,不知道被揍了多久,魏红军双手抱着头,企图保护自己脆弱易受伤的脑袋,终于,一顿毒打结束了。   可身上的麻袋还套着,他眼前漆黑,耳边响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挺横是吧?”   “没有没有,大哥!”他也是混了一年半载的,知道这力道肯定是练家子,有两下子的,不管怎么样,今晚他是栽了,直接认错是正理儿。   “大哥,我...我哪儿惹你了啊?”   许盛杰听着这个二流子拼命求饶的声音,眼底的愤怒更盛,“欺软怕硬的玩意儿,我问你,是不是偷了好几辆自行车。”   “没...没有啊。”魏红军现在哪里敢承认。   “说一句假话,就废你一条腿啊!”梁宝军又狠狠踢了他一脚,听到杀猪般的嚎叫声。   “是,说...说的都是真话。”魏红军遇到了狠茬子,不敢再耍花招,在麻袋里连连点头,连带着身子也扭动起来,想起外头的人看不到,又回话,“是偷过几辆。”   “抢过钱没有?”   “没有!”魏红军回答得迅速,结果又是一闷棍,他有些委屈,“大哥,我真没抢过,我都是偷的。”   洪三儿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个白眼,没开口但是动了手。   “调戏过多少姑娘?”   许盛杰这话问得冷冰冰,不过魏红军压根儿没听出来,他现在被人围堵在这里,只觉得每句话都是冷的。   “几个...就几个!也没调戏,最多摸摸小手。”魏红军说着说着胆儿大了,想着大家都是男人,干脆讨好起这些人,“大哥,你有没有看上的姑娘,我帮你弄!哎呦!”   魏红军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是一顿毒打,打着打着他脾气也上来了,开始叫嚣,“你们几个狗娘养的,有本事今天打死老子,不然我铁定把你们揪出来弄死!我他妈可是菜刀队的...”   说到这里,许盛杰摆摆手,示意梁宝军和洪三儿停手。   魏红军明显觉得有戏,自己一提到菜刀队,这几人就停手了,说明是真怕啊!菜刀队这名号也太好使了。   他不顾身上的伤口,更加兴奋地吹嘘起来,“我大哥是H省菜刀队的,那叫一个牛,连公安军人都敢砍的,连火车都敢抢!你们自己要是想活命,就赶紧...”   “吹吧你就,菜刀队能看上你?”许盛杰嗤笑一声,出言嘲讽,“你见过菜刀队的人吗?就敢这么吹牛。”   许盛杰一脚踩在麻袋上,半屈着身子盯着里头耸动的魏红军,眼神狠厉,如刀削般的下颌线在黑夜中更显锋利。   “我怎么没见过?我今晚还跟强哥一块儿吃饭了。我们强哥那是能人,脸上的疤都是砍人的时候留的,多牛啊。你们知道菜刀队不?识相点儿就放了我!”   听到这话,许盛杰是百分百确定了,隔壁省菜刀队逃窜的任强居然跑来京市了。   梁宝军和洪三儿没见过任强,不过下午刚听许盛杰提起过抢火车的菜刀队,见许盛杰使了个眼色,两人明白了。   “既然你是菜刀队的,今天就先放过你。”许盛杰原本手里还攥着条绳子,准备绑着这人扔公安局门口去,也算是给市里的治安问题出份力,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魏红军这人可以再留一留,钓一钓任强这条大鱼。   魏红军当即松了一口气,提了一嘴菜刀队就这么好使,他不禁有些热泪盈眶,恨不得立马去抱着任强认个干哥,不,干爸,干爷爷都行!   许盛杰也没准备这么轻松放过他,拿着绳子把魏红军双手双脚绑起来,麻袋也没解开,麻袋大,不至于出不了气,闷不死,只是有够臭的。   忙活完,他比划个手势招呼梁宝军和洪三儿离开,他们两人也猜到了许盛杰的意图,反正今晚出气是出了的,晚一两天抓人也无所谓。   不过刚走出几步,梁宝军就停下脚步,折返回去看着在地上被蒙着布袋的魏红军,往他裆部狠踢一脚,听到杀猪般的嚎叫,这才出了气!   ——   魏红军是两个多小时后被扫大街的环卫工发现的,大爷凌晨四点起,一早就开始清扫大街,看到路边一个耸动的大麻袋差点被吓到,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打开麻袋一看,只见到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魏红军被环卫大爷解了绳子,半句感谢没有,忍着一身疼痛直接将人推倒在地,怒气冲冲往外跑。   终于得了自由,他要找任强去,求求菜刀队的任强给自己报仇!   宋军安排了两名公安在不远处盯梢魏红军,见他一行动,两人便直接跟上。   凌晨揍完魏红军,许盛杰就上派出所找宋军,说发现了邻省一菜刀队头目任强的下落,其实宋军也听说了上头对H省下达的命令,让立刻解决菜刀队,不过任强给逃了,没想到还真给逃到了这边。   宋军一方面准备顺着魏红军把任强给逮了,另一方面也通知了H省公安。   许盛杰三人凌晨揍完人离开后没有回家,忙着和公安合作,三人一夜没睡,此刻却精神奕奕。   能抓坏人,谁不激动?   天微微亮的时候,魏红军跌跌撞撞跑到了二流子头头董建设娘舅家里,董建设娘舅家住在一处胡同大杂院里,一座三进大杂院,住着九户人家,地方偏僻。   他们家分的房最大最好,是正房,地方也相对宽敞些,菜刀队的任强跟着回来,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结果,天刚亮,屋门就被人拍响了。   同屋的董建设骂骂咧咧去开门,“哪个狗娘养的大清早就来找晦气...魏红军儿?你有病啊,这么一大早过来?”   待揉眼看清魏红军脸上的伤,他蹙眉询问,“你被谁打了?”   自己小弟被人打了,他这个作为大哥的有些愤怒,这也是在打自己的脸,“是不是葛二蛋他们干的?”   自己这群人和另一群二流子不对付,有时候会爆发冲突。   “大哥!”魏红军十分委屈,边说边骂把昨晚被人套着麻袋狠揍了一顿的事儿说了。   董建设一听,更觉得是葛二蛋那边的人下的手!   “妈的,给脸不要脸了这帮人,下午会会他们去。”   任强被吵醒后也听了一耳朵,尤其是听到魏红军说,他提到菜刀队的名号,对方就怕了,吓得屁滚尿流时,任强得意地弯了嘴角,这就是自己菜刀队的威力!   听着魏红军各种拍马屁似的话语,他觉得京市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自己在这儿发展,兴许也能发展出一支全新的菜刀队。“你们以后好好跟着我混,保你们发大财。”   “真的?谢谢强哥!”   “强哥,我们肯定好好跟你。”   “那咱们就先拿昨晚打你的几个龟孙开刀,董建设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干的,咱们替魏红军报仇去!”   “好!”   砰!   伴随着董建设和魏红军震耳欲聋的一声好,屋门也发出一声巨响,被人从外踢开。   一群穿着83式警服的公安冲了进来,魏红军刚刚还在畅想未来扬眉吐气的日子,转眼就看到一支支□□对准自己,对准屋里的三人。   董建设和魏红军没见过这种大场面,顿时就吓傻了,只有任强面色凶狠,右手悄悄往床单下摸,那里藏着他随身携带的菜刀。   不过宋军眼睛更尖,一枪打在任强刚刚握上刀柄的手上,只听到菜刀落地,发出刺耳又锐利的声响。   金刚铸造的菜刀就这么在地上躺着,他的主人再也没法拿起它,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的一副手铐。   任强、董建设、魏红军三人被拷着带离大杂院,陆续起床的邻居们被这个阵仗吓得不轻,听说里头有人是菜刀队的,还杀过人,更是害怕,不过害怕归害怕,这颗好奇心还是挡不住,一个劲儿探头往里看,恨不得多看几眼,回头好跟人说说,自己见过菜刀队的杀人犯!   许盛杰和梁宝军洪三儿见事情顺利,也松了一口气,宋军过来,四人一人点上一根烟,在角落说话。   “这回多亏你们,那任强又狡猾又猖狂,觉得没人治得了他,殊不知上头这回是下了死命令了,要把菜刀队端了。”宋军这回也立了功,亲手抓住了任强,“到时候写报告的时候,我给你们提一嘴,看看能不能评个奖。”   洪三儿一听这话就来劲儿,“还能评奖啊?”   “那可不,你们提供了重要情报,值得嘉奖。”宋军点了点烟灰,又解释,“不过这事儿不建议公开嘉奖,担心你们被打击报复。”   “明白明白!”   一根烟燃尽,众人又要各自忙碌,许盛杰临走时问一嘴,“现在治安什么情况啊?要大力打击违法犯罪了?”   “内部消息,不方便透露太多,反正你们放心就是。”   这话一听,大伙儿都明白了,也没再打听什么。   忙活了这么久,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合过眼的三人终于可以放松了,许盛杰大步流星往春日里胡同走,他已经想好了,这个点儿家里应该没人,奶奶带着珊珊在外面玩儿,媳妇儿上班去了,小伟在训练,小雅应该是放暑假了,不知道在家没,在家也没关系。   其实只要媳妇儿不在家就行,他回去快速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再去找剃头匠修个面,把胡茬一刮,基本就齐活了。   谁都看不出来什么。   这事儿他没打算告诉家里人,尤其是后半段,免得她们担心...   不过洪三儿和梁宝军第一次参与这么让人热血沸腾的活动,此刻还舍不得睡,嚷着三人一块去去澡堂洗个澡,顺便复盘一下刚刚的抓捕行动。   洪三儿脑子里还一遍遍过着抓菜刀队的情景,真是太带劲儿了!   虽然他根本就是个局外人。   但是,说起来也是参与过重要行动的!   许盛杰没法,只得同意,他家里攒着好些洗澡票,正好三人的位置离春日里胡同最近,干脆都上他家去拿干净毛巾再过去。   回到家,家里一如许盛杰猜想的,确实没人,他掏出钥匙走进院门,四周静悄悄的,许盛杰进屋去找毛巾,洪三儿去摆弄秋千,梁宝军去屋里倒水喝。   三人忙完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见到门口走进来一人。   “你回来啦?”梁宝珍一眼看到院里三个“流浪汉”,不过流浪汉里还是自己男人最显眼,毕竟他是从粤市回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三个英俊小伙儿,怎么看着不太体面呢?   许盛杰听出了媳妇儿话语里的惊喜,不过几秒只见到媳妇儿嘴角的笑容慢慢隐去,拧眉看着自己,又开口。   “你从哪儿回来啊?你们怎么一身成这样了?”梁宝珍凑过去找到自己男人身边,觉得这人是不是几天没洗澡没换衣裳啊?   这个从粤市回来的男人,怎么说呢,有股流浪美,头发乱糟糟的,衣裳皱巴巴的,而且这模样也像是几天没好好休息的。   “刚回。”许盛杰淡定冲媳妇儿笑笑,试图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去电视台?”   “我回来拿稿子的。”今天中午的播音稿子,梁宝珍落在家里了,结果刚一回来就遇到了脏兮兮的丈夫。   许盛杰是有苦说不出,自己经历了两天火车,又遭遇火车抢劫案,帮着公安抓捕菜刀队,到了京市又忙着去给妹子报仇,半夜再去找宋报告重要情报,今天一早抓捕菜刀队在逃罪犯。   他现在确实让人看不过眼。   原本想自己休整一番体面地迎接下午下班回家的媳妇儿,谁知道她突然就出现了。   许盛杰觉得自己点儿背。   “那你拿了快回去吧,我洗个澡就去睡会儿。”他已经好一阵没合眼了。   “二哥和洪三儿呢?你们又是干嘛去了?”衣裳是没换的,毕竟梁宝珍昨天见过他们,这模样也不对,眼里还有红血丝,像是没怎么合眼。   梁宝军和洪三儿冲她挤眉弄眼,“教训人去了。”   “啊!”梁宝珍明白了,是那个二流子,刚还想说什么,就被二哥打发了。   “你再磨蹭不耽误上班?”   “啊啊,我确实得抓紧回去了。”梁宝珍赶忙回屋在书桌上找到播音稿,走出屋子的时候就见到奶奶带着珊珊回来了,珊珊眼睛尖,一眼看到院子里的高大人影,那不是自己爸爸是谁?   ——“爸爸!”   咦,珊珊一路小跑冲过去,刚准备如平常一般扑到爸爸怀里的时候,临时突然刹了车。   珊珊捏着鼻子退后几步,努力不太嫌弃道,“爸爸,臭臭。”   许盛杰知道自己身上一股汗臭味儿,闺女嫌弃也正常,哈哈笑几声,让珊珊过去些。   “等爸爸洗了澡再抱你。”   “好。”珊珊特别大方地告诉爸爸变香香的秘密,“爸爸,你要打很多泡泡,然后就是香喷喷的。”   许盛杰看着不远处宝珍的忍俊不禁,笑着摸了摸鼻子,“爸爸不是女孩儿,不用变香。”   珊珊觉得爸爸没有觉悟!   为什么男孩儿就不变香呢?   “对了,小雅在屋里睡觉,你等她醒了再去看看她,她这几天...”梁宝珍准备出发前简单和许盛杰说了说这几天的事情。   “我知道,你放心,这几天辛苦你了。”许盛杰直接抢答,看着梁宝珍狐疑的眼神,解释,“我回来见到洪三儿,他跟我说了。”   “行,你安慰安慰小雅,不过她挺坚强的。我先走了啊,晚上回来再跟你说。”   梁宝珍拿着播音稿骑着自行车往电视台去。   今天的电视台格外热闹,梁宝珍重返工作岗位后听到办公室里议论声纷纷,像是在聊抓人的什么事儿。   “静姐,这是怎么了啊?”   宋文静难得放松一下,跟刚刚不在的梁宝珍提起大新闻。   “今天早上,公安抓了隔壁省的菜刀队成员,还逮了一群二流子。”   “大伙儿正高兴呢。”   “还有啊,听说后面要严厉打击这些人!”   电视台新闻果然灵通,这事儿在整个京市都很轰动,不少人饱受那些黑暗势力的困扰,现在只想拍手叫好。   尤其是听说昨晚还有个二流子被人套着麻袋捆着手脚揍了一顿,大伙儿更觉得解气。   “那二流子我认识,叫魏红军,什么坏事儿都干!真是活该!”   梁宝珍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天,听到魏红军的名字突然有了反应,就是二哥和洪三儿干的。   干得漂亮!这种人就该揍一顿!   许盛杰今天才回来的,他肯定还没来得及过去。   加入抓人八卦的讨论,梁宝珍越听越兴奋,谁能不为这样的事儿激动呢?   临近下午的广播前,梁宝珍突然收到一份需要插播的稿子,播报今天的公安抓捕菜刀队案件。   新闻讲究个时效性,她们是经常插播新闻的。况且现在因为治安问题,老百姓都有些担忧,这样的新闻便是强心剂,能让大家觉得正义所在,光明所在,也能安心些。   “各位观众大家好,今天上午,我市红西派出所抓获H省在逃菜刀队成员......此次抓捕行动还有赖于三名热心市民提供的重要情报,在此对三位热心市民许某,梁某,洪某予以表扬和感谢。   其中我市市民许某还参与了前天H省抓捕火车抢劫案的抓捕行动。   全市安全靠大家,党总央发布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希望广大市民踊跃举报,和黑暗势力做斗争。”   梁宝珍私下第一遍过稿子的时候,时间非常紧张,便没发觉什么不对劲,直到正式播音念出来的时候突然发觉不对劲。   许某,梁某,洪某?   她想起自家院子里那三个“流浪汉”,居然参与了抓捕菜刀队的行动?   许盛杰还帮着去抓火车抢劫犯?   嗯,热心市民???   作者有话说:   热心市民*许盛杰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不二毛玻璃,1个;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ti 5瓶;阡陌红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二合一◎   热心市民许盛杰在澡堂洗完澡,又去胡同口剃头匠那里修面,一通操作下来,洗去疲惫沧桑,又成了个英俊男人。   珊珊这回肯让爸爸抱了,爸爸不臭臭啦。   “想爸爸没有?”   “想!”   许盛杰抱着闺女逗了一会儿,见着小雅睡午觉起来,见到自己有些激动。   “大哥!”   许盛雅这几天遇到不少事儿,这会儿见到大哥难免有些酸涩,从小到大,大哥都是她心里最厉害的人。   “珊珊自己玩儿去啊。”许盛杰把闺女放地上,往小雅跟前去。   “睡了一觉?”   “嗯。”   许盛雅突然不知道怎么说自己遇到的事情,也不知道嫂子告诉大哥没有。   不过一看到大哥,她眼眶就泛红了。   “傻丫头,别怕!”许盛杰拍拍妹妹的脑袋,自从小雅长大了,他很少这么拍她脑袋,“有什么事儿,都有大哥在。你没受伤就行。”   许盛杰告诉许盛雅,那个二流子已经被送去公安局了,“你放心,该干嘛干嘛这是你最后一个暑假,好好玩儿就是。那个魏红军怎么也得判好些年,还有,后面应该会严厉打击这些犯罪行为的。”   “我知道啦。”许盛雅和大哥说着话,渐渐安心,“大哥,你们真把他揍了一顿啊?”   “那可不,那人看着虎,压根不抗揍,我,你洪叔叔,你嫂子他二哥,我们还没揍尽兴呢,他就嚎得跟杀猪似的。”   许盛雅破涕为笑,“该,这种人就是欠揍!”   “反正有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们,如果不好跟我或者小伟说的,你告诉你嫂子也行,你们都是女的,好说话。奶奶就先别说,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知道了!”   ——   梁宝珍回家的时候,就见到热心市民许某正在蒸馒头。   “回来了?”一身轻松的许盛杰穿着绿军装,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没有了早上的“流浪汉”模样。   梁宝珍差点被晃了眼,点点头走过去,“准备吃饭啦?”   “是,你把包放了,洗个手准备开饭。”   许盛杰把一盘葱爆肉,一盘卤猪下水端到四方桌上,许盛雅正在摆放碗筷,珊珊熟练地拿着凳子放在桌前,麻溜地站上去,高度正好合适。   周云坐着看看屋里,没见到小伟的身影。   “小伟今晚不回来吃饭啊?”   “奶奶,二哥说今天好像要训练得晚一些,让我们别等他。”许盛伟今早出门的时候特意对许盛雅说过。   “好,哎,小伟这努力劲儿真是。”周云有些心疼孙子,“不知道会不会饿着。”   许盛杰是不心疼的,再说了,那是正规训练队,怎么可能饿着队员,他坐到宝珍旁边,拿起筷子准备开动,“奶奶,您别操心他,多大个人,一大老爷们儿饿不着。”   “也是,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周云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大孙子身上,问起他去粤市的事儿,“路上安全吧?没遇着什么事儿吧?”   周云回回都这么问,她就担心出远门遇到事儿。   许盛杰吃着肉片,随口一答,“安全得不行,什么事儿都没遇见。”   话音刚落,许盛杰感觉到自己的腿被踢了一下,像是媳妇儿那边来的,他转头看过去,正好见到宝珍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真没遇到什么事儿?”   这话问的,许盛杰差点以为宝珍知道了自己遇到火车抢劫案,这事儿吧应该是没上报纸的,因为当时还有把人抓完,H省好几个菜刀也没有铲除,免得打草惊蛇。   “真没有。”   “好吧。”梁宝珍转头前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许盛杰看糊涂了。   怎么好像不对劲呢。   吃过饭,他开始“审讯”闺女,“珊珊,你今天是不是惹妈妈生气了?”   珊珊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爸爸,坚决捍卫自己的名声,“爸爸,珊珊从来不惹妈妈生气的!”   哟,还挺会狡辩。   “那妈妈今晚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对劲啊?”   珊珊摇摇头,珊珊不知道,“妈妈和你一块儿坐的,肯定你惹她生气啦。”   说完话,珊珊就跑出去玩了。   许盛杰挠挠头,自己刚从粤市回来,和媳妇儿分开一个星期,怎么可能惹她生气,再说了,这种时候不该是小别胜新婚,如胶似漆的时候吗?   珊珊果然还是个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   今天谁惹宝珍不高兴了,都不可能是自己!   进屋里,许盛杰看到媳妇儿正坐在书桌前写稿,脊背挺直,写写停停。   他手里端着一杯麦乳精过去,人还没到,香味先飘过去了。   “喝点儿东西再写吧。”   梁宝珍闻言看他一眼,把笔放下,端着搪瓷盅喝着麦乳精,只觉得嘴里一阵香甜。   “你今天几点到的火车站啊?”   许盛杰刚想和媳妇儿谈谈情,说说爱,没想到人还在问这种问题,“啊?记不清了,天亮的时候吧。”   梁宝珍不想搭理他,接着埋头写稿。真是没一句实话的。   不过许盛杰和媳妇儿分开一星期,此刻倒是黏人了,眼巴巴拉开另一张椅子坐在媳妇儿旁边,凑过去说话。   “这么用功呢?”   “嗯。”   “晚点再写?我们说说话吧。”怎么今天回来,媳妇儿不爱跟自己说说过去一星期发生的事儿了呢。   以前都不这样啊。   “你知道我在写什么吗?”梁宝珍看过去。   “写什么?”许盛杰是她广播频道的忠实听众,此刻更是对过去的新闻了如指掌,“哪家和哪家打起来了?还是哪家捡到千年王八啦?”   “都不是,我明天要播报新闻呢,听说今天早上公安抓了菜刀队穷凶极恶的成员。”   说到菜刀队的时候,梁宝珍特意拉长了语调,看着许盛杰的表情,接着道,“那人原来参与了抢劫火车,听说就在隔壁省,你不会遇到了吧?”   许盛杰自然不会承认,他更不会说自己还英勇搏斗,帮助公安抓人,那可不得把家里人吓到。   “我还听说啊,旁边还有退伍军人热心协助,帮助公安抓捕菜刀队。”梁宝珍正色看着许盛杰,“这人真厉害,你说是吧,热心市民许盛杰。”   许盛杰脑瓜子嗡嗡的,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被知道了!   “宝珍...”   “许盛杰,你现在还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了?那菜刀队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都不要命的,隔壁省,就连公安和军人都被他们砍过,你倒好,什么武器都没有就冲锋陷阵去了!”   梁宝珍再也憋不住,这人是一腔热血,可也太虎了,公安好歹还有□□呢,他呢?要真出事儿!   想想就后怕。   许盛杰看着媳妇儿倒豆子似的教训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就是担心这种情况才不准备说的。   谁知道已经被发现了。   “珍珍。”许盛杰揽上媳妇儿的胳膊,结果梁宝珍气性还大,用力挣开他,许盛杰深知现在不把人哄住还得了?   于是加了点力道将人揽着,梁宝珍见许盛杰这铜墙铁壁似的胳膊,也渐渐放弃,揽着就揽着呗。   她还在生气。   “我当兵几年还是有点身手的,那天不是见着那群菜刀队的太狂,实在忍不住嘛!”许盛杰也承认,他作为军人哪怕是退伍军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退缩,要是当时火车上爆发冲突,他一定会,也必须去保护老百姓。   不过现在想想,确实会让家里人担心,只能说幸好媳妇儿接触不到具体细节。   要是知道自己还赤手空拳和一个拿菜刀的打起来,估计更要担忧。   梁宝珍哪能不知道,听到一番话,脸色稍微缓和,但是想想那番场景,又想起众人议论的菜刀队的凶狠,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生气。   “可你要是出事儿了,这家里怎么办?那是菜刀队,可不是一般的混混二流子。”   “菜刀队又怎么样?照样把他们...咳咳。”许盛杰在媳妇儿的眼神中收起张狂,立马改口,“我跟着公安同志行动的,保证安全,你放心吧。”   “那今天早上抓菜刀队又是怎么回事?”   一回还好,居然还有第二回 !梁宝珍这颗心哪里禁得住折腾,尤其是她还听说任强在逃窜途中还砍死了一个司机,抢了他的货车一路伪装开到了京市。   许盛杰态度良好,把和洪三儿以及梁宝军从昨天下午到今晚的事儿老老实实交待了,半分没敢再瞒着媳妇儿。   梁宝珍听得惊心动魄,哪怕她明白,许盛杰肯定已经将一系列行动简化再简化告诉自己了。   “你们真没受伤吧?”她见到热心市民三人组的时候,似乎都好好的。   哪怕一夜没睡,眼神中还冒着精光。   “没有!我都说了,我们这是安全作战。”   许盛杰揽着媳妇儿哄了好一阵,又郑重承诺,“你放心,我肯定不做没把握的事儿。”   梁宝珍白他一眼,趁机将人推开,“我告诉你,这事儿翻篇儿了,你是帮助人,我也明白,做好事儿呢。但是,你一直瞒着我这个行为是不对的。我刚刚可给你多少次机会了,你逗不主动说。   当初我们怎么说的,有什么事儿都得告诉对方,今天要是我没发现我没问,你就不准备告诉我了吧!”   许盛杰确实没准备说,不过他现在哪敢这么说,舔舔嘴唇,他小心道,“怎么可能,我是准备晚上告诉你的。”   梁宝珍:“...”   你看我信吗?   许盛杰认真发誓,“我以后肯定什么事儿都告诉你,绝对不瞒着你,行不行?”   “说得好听!就知道动动嘴,结果还不是不想告诉我,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今晚你自己去客房睡吧。”   “别啊,珍珍!我们这一星期没见了。”都回家了还不能媳妇儿孩子热炕头,他还有什么念想!   这头,许盛杰还在费劲哄媳妇儿,院门口突然有了响动。   许盛雅急匆匆跑到哥嫂屋前,敲门道,“哥,嫂子,二哥他们被...被抓啦!”   许盛杰和梁宝珍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满是震惊,齐刷刷回头看向许盛雅。   “怎么回事儿?”许盛杰起身走过去,肃着脸问道。   “不知道呢,有公安带着二哥和方智彬周龙周虎他们回来啦。”   梁宝珍几步走出屋子,探头往外面一看,当真是公安上门了。   几人赶到院里,发现竟然是熟人。   穿着83警服的宋军站在院子中央,旁边是四个大小伙儿,许盛伟、方智彬、周龙、周虎。   四人是在大杂院里一同长大的好兄弟,甚至可以说是开裆裤交情。还有一个彪子,去年参军入伍去了,完成他从小到大的军人梦。   许盛杰见四人这么站着,有些感慨,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个个高大。   许盛伟进入了乒乓球训练队,每个月还有补贴领,方智彬进了轧钢厂当学徒工,遗传了他爸的英俊模样,进厂没多久还被轧钢厂宣传科看上,拍了宣传照,一张俊脸配上高大身材,旁边是几个大字——咱们工人有力量,轧钢工人最有力量!   这画许盛伟还带回来给家里人看过。   刘念华和周庆党确定了关系,两个孩子接受良好,毕竟他们可喜欢周叔叔,周龙在学木匠,脑袋机灵手也巧,干得挺不错,能挣钱了,小时候就敦实可爱的周虎念书居然还不错,现在在念初中。   现在,四个大小伙儿老老实实站在公安宋军旁边。   “小许,弟妹,都在呢。”   “宋大哥。”   “宋哥,这是怎么回事啊?”许盛杰万万没想到自己弟弟能被公安带回来,小伟以前挺皮的,可自打进入乒乓球训练队后非常努力,不可能做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啊。   “宋大哥这是怎么了?”梁宝珍让许盛雅先出去看看奶奶在哪儿,要真有什么事儿,别让奶奶回来,在外头邻居家多待会儿,免得她一把年纪情绪激动,身体受不住。   许盛雅很想听听二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被公安带回来,她急得不行,可也必须顾着奶奶的身体,只能快步跑出去。   宋军指着旁边一字排开的四个小伙儿,对着许盛杰两口子道,“我们不是准备严厉打击那些二流子嘛,今天下午去蹲点抓人,就发现这四个,鬼鬼祟祟猫着。”   “宋哥,小伟你是认识的,他怎么可能是二流子啊。”   宋军哈哈哈大笑几声,拍拍许盛杰肩膀,“小许啊,幸好我认识你弟,不然他们还真就要被当成二流子带回去了。”   原来今天各大派出所根据之前收集的情报,准备四处抓人,严格执行上头打击犯罪分子的指令。   结果就在一群二流子经常活跃的地方发现了这四个人。   四个人鬼鬼祟祟,一个放哨,两个盯着一处看,还有一个正准备着武器,几根木棍。   很是可疑啊!   三名公安上前准备询问,这四人撒腿就跑,不跑还行,一跑,这不可疑?   四个小伙儿,三下五除二就被公安拿下了。   “你们去那里干什么?”许盛杰也闹不明白,这群孩子玩归玩,不可能去做不三不四的事儿啊,这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   “哥,我们不是干坏事儿的!”许盛伟极力辩驳。   宋军不同意,“怎么不是干坏事儿?”   “啊?”梁宝珍一听心里发凉,真是干坏事儿去了,怎么可能呢,小伟不是这种人啊,“宋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宋军知道他们误会了,接着道,“他们四个不是被拿下了嘛,东华分队的准备把他们带回派出所审问,今天我们是全市派出所都在行动,抓了太多人回去了,要不是我认识你弟,他们真是冤大发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弟他们是去打人的。”   一听打人,许盛杰和梁宝珍明白了,打魏红军去的。   “我们也不知道魏红军已经被抓了啊。”许盛伟气啊,他自打知道有二流子想欺负小雅就准备去报仇,虽说洪叔和嫂子他们都说让自己别管,可他怎么忍得住?   正好方智彬和周龙周虎去找他玩儿,听说了这事儿就要帮忙去揍人。   敢欺负大杂院里出来的人,还是自己兄弟的妹妹,他们可忍不了!   都是些热血青年,定下个粗略计划就准备去魏红军经常出没的地方蹲点,准备趁他落单的时候给他教训。   结果...   人一大早就被抓了,他们蹲了一下午蹲了个空气,反而自己被抓了。   东华派出所的公安把他们逮了,四人说自己不是坏人,公安一听,这不是二流子小混混的标准答案?一抓都这么说,先带回去吧。   “你们说说,这不是误会了嘛!”宋军见到准备被带去派出所审问的许盛伟将人拦下这才问清楚情况,把人领了出来。“你们见到公安跑什么啊!”   方智脱口而出,“叔,我们去打架的,见到公安能不怕吗?”   宋军:“...也是。”   本来就是要打架了,他们见着公安能不跑?   宋军看着这群耗子也表示理解,看着猫能不跑?   一场误会,许盛杰请宋军喝碗水,才将人送出去。   “宋哥,改天来家里吃个饭,今儿是麻烦你了。”   “客气啥?你弟不也算是我弟?”宋军还忙着回去审讯一屋子二流子,确实不能耽误时间,这阵子,他们可有得忙了,“今天还要感谢你们提供线索,不然哪能那么顺利抓到任强,他昨天下午才到京市,今天天刚亮就被我们逮了,领导可是好好表扬了我们。我也没忘了你们,特意对外说了你们三个热心市民,到时候我再给你们申请个表彰!你放心啊!”   许盛杰点点头,脸色复杂,大哥,你是好意,倒是让我在我媳妇儿面前露馅了。   刚刚他听着宝珍说了好几句——热心市民许盛杰,差点老脸一红!   送走宋军回家,周云也被许盛雅带回来了,她没发现孙子是被公安带回来的,惯例关心大家一番,早早睡下。   许盛雅听嫂子说了二哥和他的小伙伴们被抓的原委,差点笑出声,笑完又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二哥,你们别去偷摸打人啊,要是你们打不过怎么办?太危险了。”   方智彬拍拍胸脯,骄傲道,“许盛雅,你还不知道我们啊?我们四个可不差的!”   “就是啊,你别担心。”周龙觉得自己干起木匠劲儿更大,四个打一个,他还就不信了。   许盛伟有些可惜,“可惜魏红军被抓早了,还躲了我们一顿打。”   魏红军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人想打他!   “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儿机灵点,有二流子就挠他,抓他,咬他,踢他裆!”   方智彬向许盛雅传授经验,许盛伟频频点头,不过听到最后一个脸一皱,“你教什么呢?”   “怎么啦?踢裆不是最有效的?”   “也是。”许盛伟干脆补充,“踢狠点儿。”   梁宝珍拿出家里在凉水里放过的西瓜,招待几个孩子吃,不管怎么样,有一群人护着,总是让人窝心的。   许盛雅和二哥还有他的小伙伴们吃着西瓜,说说笑笑,打魏红军没打成,不妨碍四人想象一番。   许盛伟:“我上来就是一巴掌扇他猪脑上!”   方智彬:“我踢得他跪我面前认错。”   周龙:“那我得拧他胳膊,给反剪到后头。”   年龄最小的周虎,还有小时候的敦实可爱:“我吐他口水!”   “切!”   被嫌弃了,被兄弟们狠狠嫌弃了!   许盛雅吃着西瓜,听着大家在想象中又揍了魏红军一顿,看着天边夕阳,橘红染红一大片,眉眼也染上笑,衬得一张脸更加精致漂亮。   方智彬吃着西瓜,一抬头就看到笼着光晕的许盛雅,正眉眼温柔给自己递西瓜,他难得一惊,心跳乱了一拍,接过西瓜咬一大口,这牙西瓜好像更甜。   =   热闹散去,这事儿终于是告一段落,大家各自回屋休息。   许盛雅准备明天去邮局给宝玲打电话,告诉她一切事儿都解决了,结果许盛杰说过阵子就给家里牵电话线,可把她高兴坏了。   其实她还想去大面村玩一玩儿,她想和宝玲去山里水里玩儿,这是自己最后一个暑假呢。   这想法一说,梁宝珍替自己家里应下。   “明天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下午就过去吧,自己收拾点儿衣裳和用的。”   “真的啊?”许盛雅有些激动,这几天好像是要出去玩儿一样。“嫂子,会不会打扰你爸妈。”   “那肯定不会,我爸妈天天忙着他们的地呢,再说了,他们喜欢热闹,尤其是我妈,她也可喜欢你!”   许盛雅兴高采烈回去收拾东西,许盛杰觉得自己妹妹好像也长大了。   那些以前自己眼中的小萝卜头都长大了,再看看自己,已经是三十多岁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珍珍,我们珊珊不会也一眨眼就成大姑娘了吧?”   梁宝珍觉得这人的感想莫名其妙,她看一眼才五岁,正抱着西瓜啃得满嘴红彤彤汁水的珊珊,小嘴边一圈还沾着西瓜籽,吃完西瓜还嗦嗦手指,把小手上的甜味儿也扫荡了,吃得肉嘟嘟的脸颊像小饺子,还一动一动的。   额,这小丫头距离大姑娘,好像还有些远?   许盛杰看着闺女的可爱模样,笑了,抱着闺女去洗手洗脸,准备回屋休息,“走。”   “走什么走?”梁宝珍接过珊珊,对着许盛杰道,“我们回去睡觉,你去客房。”   “啊?这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许盛杰心里苦。   “其他事情解释清楚了,你是热心市民挺好的,但是,你瞒着我这事儿还没完,你自己睡客房去吧。”   说罢,梁宝珍带着闺女回屋,珊珊只来得及冲爸爸挥挥手,奶声奶气道,“爸爸再见。”   哦豁,木门一关,媳妇儿孩子都远离自己了。   东厢房的许盛伟已经躺下,不过他还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精神还没歇下来。结果就听到隔壁居然有动静了!   他住在东厢房,旁边的屋子是空着的,现在居然有什么声音!   许盛伟立马警觉起来,踮着脚拿着桌上的乒乓球拍当武器,准备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偷,到时候拍他一脑袋。   黑夜中,四目相对,许盛伟看着自己大哥正抱着床单被罩打开了旁边屋子。   “哥?”   “还没睡啊?”许盛杰故作镇定,努力端着沉稳的大哥架子,“早点睡,明天还要训练。”   “哦哦,好。”   许盛伟退回自己屋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他又打开屋门冲过去,不敢相信,“哥,难道你被嫂子赶出来啦?”   自己哥嫂感情很好的啊!   许盛杰:“...”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者有话说:   打个热补丁,前面把珊珊年龄写错啦,之前写成四岁了,应该是五岁的。   感谢在2023-05-10 23:37:27~2023-05-11 20:1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d 10瓶;阡陌红尘、669964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二合一◎   珊珊洗了澡,换上了纯白色棉睡裙,像个小公主似的在床上蹦蹦跳跳,梁宝珍坐在桌前还在抹雪花膏,在左右脸颊点了点,接着抹匀。   带着一身香气给闺女又抹了点儿,珊珊最喜欢抹雪花膏,她喜欢香香的味道,觉得自己是香喷喷的。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睡觉觉呢?”   “珊珊想让爸爸回来?”   珊珊刚想点头,又想到爸爸回来会抢妈妈的,到时候爸爸要抱着妈妈睡,她纠结了,爸爸是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呢?   “妈妈想让爸爸回来吗?”珊珊已经学会把皮球踢回去啦。   梁宝珍被闺女问得一噎,心里还烦着许盛杰呢,这人居然连那么大的事儿都想瞒着自己,真是太过分了,不过在闺女面前她不数落她爸。   “爸爸今天刚回来太累了,睡觉会打呼噜的,打呼噜我们就睡不着觉是不是?   ”许盛杰“...我怎么不知道!”   “啊?”珊珊动动脑袋,是吗?   她还以为是爸爸惹妈妈生气了呢,原来不是呀!   珊珊点点头,双手搂着妈妈一块儿去睡觉觉咯~   那先不要爸爸好了。   第二天醒来,珊珊一睁眼就看到床边有人,是爸爸正在床前看着自己,还戳着自己的小脸蛋,揉揉眼睛,珊珊哑着嗓子含糊叫了爸爸。   “小懒猪睡这么久啊。”   “珊珊不是小懒猪。”珊珊特别认真地纠正爸爸,“珊珊是小懒马。”   许盛杰:“...”   也没错,毕竟孩子属马。   今天许盛杰认真在家带娃,看着媳妇儿拎着包出门上班去,下午送了妹妹小雅坐上去大面村的班车,另一头,宝玲会等着接她。   下午,奶爸带着珊珊在胡同口玩儿,接上拎着包下班回来的宝珍,晚饭时,许盛杰给媳妇儿炒了最喜欢的五花肉。   饭后还吃了大西瓜。   吃完西瓜洗了黏糊糊的手,珊珊要去坐秋千,还非得拉着爸爸妈妈一起,一边一个。   梁宝珍还在和许盛杰单方面生气,她觉得一天就气好了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不过闺女是个拖后腿的,非要妈妈抱着她坐秋千,还指挥爸爸在后面推。   秋千摇起来又荡下去,越飞越高,许盛杰在后头不时推一把,老老实实当媳妇儿和孩子的秋千工,看着宝珍和珊珊都玩高兴了,脸上笑意盈盈,这才满意。   从秋千上下来的时候,珊珊看看妈妈,又看着爸爸,冲爸爸眨巴眨巴大眼睛,给他使眼色,接着双手捂嘴,惊讶道,“爸爸手痛吗?是不是推秋千推太久啦?妈妈你看呀,爸爸好辛苦的。”   梁宝珍:“...演技会不会太浮夸。”   许盛杰:“...有没有可能,我不是这么教她的。”   在逃电影学院优秀学生*珊珊还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中,拉着妈妈过去看看爸爸,还一个劲儿把爸爸的手往妈妈手里塞。   今天爸爸说了,需要自己帮忙,珊珊觉得任务重大,真是累死个珊珊啦。   梁宝珍看着童稚的闺女,又看一眼自己男人,自己的手被紧紧拉着,勉勉强强笑了,“再有下回...”   “肯定没有下回了!”许盛杰郑重承诺,“我肯定有什么事儿都告诉你,绝对不瞒着你。”   珊珊仰着小脑袋看着爸爸妈妈都笑了,她也笑了,哎呀,爸爸怎么伸头过去亲妈妈了?   她不能看的!捂眼睛!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京市以及全国其他各省市都开展着严打行动,一个个黑暗势力被打掉,一个个违法犯罪分子落网。   四处的治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偷鸡摸狗的事儿少了,流氓混混也不见踪影。   菜刀队的任强判了死刑,魏红军董建设那群二流子也判了死刑,大家这是真的意识到,国家是狠下决心要整治的。   各地群众也开始积极举报,大家不那么害怕了,力争把那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不过整治完很多流氓混混,又开始整治乱搞男女关系的人。   十月的时候,开家庭舞会的人被抓了,在街上挨得比较近的男女被带去做思想教育,交往对象过多的,乱搞男女关系的,通通被枪毙。   一时之间,大家都格外注意作风问题,一点儿不敢犯错。   八三年,上半年和下半年仿佛有着一条严明的分界线,从年中开始,分别画出不一样的生活轨迹。   年底的时候,刘念华和周庆党扯证结婚了。   念着刘念华心里的顾虑,两人婚事没有大办,就在大杂院里摆了两桌,请邻居们一顿饭。   许家人自然是全家出动,重返了大杂院。梁宝珍给二人挑了一对喜庆的搪瓷盅。   院里两张八仙桌,几十口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   最开始得知周庆党要和刘念华处对象,大伙儿都震惊,觉得太不可思议。不过到底都是多年邻居,谁也没说难听话,只是在心里犯嘀咕,觉得不般配。   外头的人就没那么顾及了,有人说刘念华不要脸,还勾引人没结过婚的。有人说周庆党勾搭离婚的女人,两人早就搞在一起。   风言风语乱飞,张蓉听着还和人黑了脸。刘念华一直担心这些声音,此刻真正听到,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难受的。   最后还是周庆党态度坚决,甚至挨家挨户给大伙儿发糖,甚至特别大方地说起自己追求刘念华,刚处上对象准备结婚。   这话都说了,大家也不好再传什么,甚至有些院里的大妈大婶儿觉得周庆党挺有担当,连带着对这两人的婚姻也有了新的看法。   搞不好真是遇到合适的人了。   现在不是旧社会,也不是十年前,离婚的人不多,倒陆陆续续也有,从第一起离婚惹人关注,不被理解,倒现在偶有大声,大伙儿已经没那么惊讶了,最多闲谈几句。   对于离婚后再婚,自然也能接受。   “念华和庆党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啊,挺好挺好。”魏大爷作为院里管事大爷,代表大家讲话,其他人一听,得了,又要开始演讲了,纷纷埋头吃菜。   梁宝珍离开大杂院已经一年有余,经常还会想起在大杂院里住着的日子,以前嫌大杂院耳房住着挤,有时候早上各处都是叮叮咚咚的洗漱声,结果离开之后还是会想念,觉得那些声音那些拥挤的空间都成了记忆里美好的一部分。   听着大家伙儿热闹的说话声,有些喧闹,更多的是亲切。   “念华是不容易,以后好好过日子,庆党,你得对人家好啊!”陆元喝了一口酒,也开始像个老大哥嘱咐人,被程彩丽白了一眼才闭嘴。   “你好像特别懂似的?”   “这不祝福嘛,美好的祝福。”   张蓉是感慨最深的一个,儿子终于结婚了,自己等到这一天真是不容易啊。   她旁边坐着李正霞,两人年龄相仿,平日里话也说得多,李正霞起初和大杂院里其他人一样不理解,总觉得以周庆党的条件能找个条件更好的。   结果现在一看,人家是真心对念华的。   孙志强酒过三巡开始闹腾,“今儿大好日子,让小龙小虎改个口吧!”   钱晶晶和徐海跟着起哄,“可以啊,这事儿好!”   两个儿子给后爸改口,多喜庆的事儿,正好热闹热闹。   刘念华其实和周庆党商量过,两人都觉得顺其自然,毕竟两个孩子都大了,现在突然让他们改口,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也没事儿,叫什么都行。”周庆党不在意这些,担心两个孩子待会儿被闹得下不来台。   毕竟是小年轻,脾气更冲。   “庆党,这咋叫没事儿呢?”罗红梅觉得是大事儿,这都吃亏当后爸了,总不能还叫叔吧?“今天必须改口啊。”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飘向周龙和周虎,两人自打爸妈离婚后就仿佛没了爸,现在一群人等着他们开口。周庆党叔叔,这个这几年来一直带着他们两兄弟一块儿玩儿,帮衬着自家的人,现在和妈妈结婚了。   周龙和周虎比自己想象中能接受,尤其是这人是周庆党叔叔。   周庆党还在打圆场,担心两个孩子难做,担心刘念华难做。   “爸!”周虎率先开口,他长得敦实,开口也有力,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对生父的印象几乎就停留在了他为了来纠缠母亲,硬抱着没穿棉袄的自己离开,把自己冻够呛。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本亲爸也不一定会管自己死活的。   从那时起,他就渐渐冷了心。   现在呢,妈妈在和周庆党叔叔确定处对象前,特意找两兄弟说了,还说如果他们不同意这事儿也就先搁着。   他们俩当然同意,两人大了,已经知道当年亲爸干过什么混蛋事儿,现在有周庆党叔叔陪着妈妈,他们也放心。   所以这声爸,周虎叫得特别真诚。   周龙也跟着弟弟叫上,“爸。”   两人一人一声爸,叫得饭桌上众人都叫好,让他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梁宝珍也跟着热闹吃着菜,现在的喜酒菜品比自己当年结婚的时候可丰盛多了,那时候买肉买菜困难得多,现在多方便啊。   许盛杰给奶奶夹块软烂的红烧肉,又给媳妇儿夹一块儿,刚收回筷子就听到宝珍说话。   “我记得我们结婚那天,你第一筷子就是给我夹的红烧肉。”梁宝珍回忆翻涌,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刚来到这里的模样。   许盛杰一愣,第一筷子夹的什么菜,他压根不记得这些事情,不过既然媳妇儿都这么说了,怎么也得再夹一块,“吃吃看,是七年前的好吃,还是现在的好吃?”   “味道好像是一样的,都很好吃。”梁宝珍只觉得嘴里都是肉香味,分辨不出来。   =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八四年的春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全国人民能办身份证了。   从八月第一次办理来,各街道社区陆续红旗飘扬,张灯结彩,甚至放起了鞭炮。   春日里胡同所在的街道办院子里人山人海,大伙儿排了三列,一直蜿蜒到了胡同口,街道办工作人员点燃一串鞭炮,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   有人拿着锣,重重一敲,“办身份证咯!”   街道办院子里挂着一条大红色横幅,正对院门口,写着——一身份证办理处。   下方张贴着白纸黑字,阐述着办理身份证的条件和所需资料。   今年四月初,上头下发通知,全国人民终于迎来了身份证,以后大家就将有一张专属于自己的证件。   听起来多时髦啊!   不少人穿上了过年才穿一次的新衣裳,喜气洋洋带着户籍本和一寸照片来办身份证,以后大家都是有证的人了!   九月的时候,终于轮到春日里胡同组织办身份证。   许家人也是全家老小齐出动,一家人除了珊珊都符合办理身份证的要求,对此,珊珊很是失落,她看着长长的队伍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办身混证呢?”   大家都有,就珊珊没有,珊珊很委屈。   梁宝珍也没法,捏捏她的小鼻子道,“你还不到年龄了,还要再等等。”   “那要等多久啊?”   “你十六岁就能办了。”   十六?珊珊今年五岁,她掰着手指头数数,哇,十六岁和五岁的距离,两只手十根手指都数不完啊!   天哪,还要那么久!   今天办身份证是春日里胡同最重要的事,有工作的也请了半天假过来。   不过大伙儿有些遗憾,没赶上第一批办身份证,第一批办到身份证的居民可是显摆了大半个月,那小小一张证件就是身份的证明。   终于轮到许家人,大家把户口簿和一寸照片交过去,再签字确认就等着半个月后上街道办领取自己的身份证。   “就好啦?”许盛雅和家人往外走,见到邻居们打声招呼,不禁感慨,这也太快了。   “是吧,咱们排队了两个多小时,交资料签字就两分钟。”梁宝珍回头看一眼长长的队伍,大伙儿难得没有烦闷,毕竟这是好事儿喜事儿,排队的时候也兴奋呢。   半个月后,许家人拿到了身份证。   一张长方形证件,左上方是身份证主人的一寸照片,右方是个人信息。   “姓名梁宝珍,性别女,民族汉...”   梁宝珍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摩挲着,心里喜不自胜,一张身份证代表的太多,以前去哪儿都要介绍信,以后这张身份证就能代表所有了。   “过阵子等大面村也办好,爸妈还有宝玲进城也方便了。”   大面村以及各大公社的办理速度会比城里慢些,不过她也听说了,大家都盼着。   许盛杰把自己的身份证收好,顺道告诉媳妇儿她一直盼着的事情,“你上回不是想再买座四合院嘛。”   “对呀。”梁宝珍这两年一直没打听到合适的四合院出售,后来便让许盛杰帮着看看,她是想让父母也进城来的。   现在听许盛杰这么一说,心里立马有数了,“是不是有合适的要卖?”   许盛杰脸上挂着笑,有些得意神色,他办事儿媳妇儿肯定得放心啊,“是有,我们店里有个常客想卖四合院,我问过了,一座二进的,面积比咱们这座小一点儿,应该有个三百五十平,出价三万五。”   许盛杰其实对价格挺惊讶,这一年多他没关注四合院价格,居然已经涨了许多。   “四合院怎么样?里头住着哪些人?”买过一次四合院,梁宝珍心里是有数的,得关心什么问题,注意哪些问题,买四合院最难解决的就是产权和里头租户的问题。   “我听他那意思是保存得比较好,没有大问题,具体的还得去看看再说,至于里面的租户,听说没问题,都可以搬出去的。”   “那我们看看去吧。”   梁宝珍和许盛杰计划着去看房,珊珊则是在胡同口玩耍。   已经五岁的她,明年就能上小学了,现在小丫头开始抽条,肉嘟嘟的脸和胳膊腿儿都瘦了不少,俨然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尤其是瞳仁亮,樱桃小嘴更是一咧就像是春风拂面,让人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周云带着珊珊出来玩儿,胡同口老年人多,大家爱坐着闲聊,旁边便是一群孩子在闹腾,大人们不时扫一眼过去。   珊珊和同龄小朋友们玩了一阵,又往路边下象棋的大爷那处看,两个大爷对弈,周围站着一圈人,结果现在一群老头子中间钻了个小丫头进去。   她还什么都看不懂呢,但是看得非常认真。   “小姑娘,你能看懂吗?”下围棋的大爷问一句,这小丫头有意思,这么小年纪看得可认真。   珊珊摇摇头,非常诚实,“看不懂。”   “那你看什么呢?”   “好玩儿呢!”珊珊觉得这么多人围着肯定是好玩儿的事儿。“我也想看看。”   结果,她压根看不懂。   其实她早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之前国棉厂在吴秉年上位后重新整改,还特地问过许家要不要安排闺女去国棉厂的幼儿班,可以给他们留名额,甚至以后,想让国棉厂小学中学都没问题。   梁宝珍去看过国棉厂的幼儿班,替厂里职工解决了带孩子没人的窘状,但是因为小孩儿实在是太多,班里老师根本忙不过来。   偶尔还有孩子闹腾起来,互相挠着,老师发现不了的情况,不是老师不负责,实在是管不过来了。   她与其是幼儿班待着,不如在家里,奶奶带着也放心些。   因此,她准备让珊珊到年龄了就直接去上小学,梁宝珍为了孩子不落下太多进度,有在家里教她拼音,认一些简单的字儿,数数,认颜色,认花草树木,现在珊珊是个知识储备还不错的小朋友。   比如现在,她就知道,这个圆圆的饼叫象棋。   “想不想学?大爷可以教你。”   珊珊摇头,“我学不了那么多啦,我还得学数数呢。”   “哈哈哈哈哈数数有什么好的,学这个,这个厉害!”   一群大爷看着这孩子好玩儿,忍不住逗她,“你能数多少啊?”   “来,给咱们数一个。”   珊珊:“...”   怎么突然让我表演才艺?   “今天不数啦,我早上已经数过了,一天只能数一次。”   说完人就跑了。   下象棋的大爷原本在琢磨下一步怎么走,刚被珊珊打岔,现在心思重新回到象棋上,图什看着棋盘瞬间来了灵感。   “嘿!飞马!”   珊珊从象棋堆又回到孩子堆里,结果刚排到她跳绳,“马兰开花二十一...”   妈妈和爸爸就回来了!   她一边跳着一边向爸爸妈妈挥手,不过一心不能二用,跳到最后一节,左右脚倒腾,没倒腾过去,被绳给绊着,她失去这次机会,换下一个小朋友上场了。   “妈妈!爸爸!”   珊珊没有半分沮丧,朝爸妈扑过去,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不少,能扎个小辫,辫子上戴着一个漂亮的花花发绳。   “看你,跳得一脑门汗。”   梁宝珍拿出手帕给孩子擦擦,许盛杰见到在树荫下乘凉的奶奶,上前把她扶过来。   “你们看房子怎么样了?”   周云是知道孙子和孙媳妇儿要去看房的。   “没成,那房子已经被别人先买了。”梁宝珍倒不是很遗憾,毕竟谁能抢过书中主角呢?   今天她和许盛杰去看四合院,结果刚到地方就遇到了房主,那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答应了他们可以去看房,结果今天一早已经被另一个看房的人定下了。   梁宝珍倒是不强求这些,毕竟只是看房阶段,也没白纸黑字签合同,只在四合院门口望一眼,觉得院子还成。   结果就在这时,她见到了自己身处这本小说的男主,陈思贤。   许盛杰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陈勇儿子,而陈勇则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虽说不是仇人,可总是隔着血仇,他当下气息就凌冽起来,任谁看见仇人儿子也不会太过自然。   陈思贤和他媳妇儿丁晴,也就是书中女主也看见了许盛杰和梁宝珍。   自己父亲害死了对面这人的父母,陈思贤,自诩是个天之骄子也觉得此刻矮人一头。   刚想说几句呢,许盛杰便带着梁宝珍走了。   不过这事儿,许盛杰没准备告诉奶奶,一家人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别再牵扯到陈家的事是最好的。   陈勇被枪毙,算是给多年前的案件画下终止符。   “那你们后面再看看。”周云上了年纪对什么都平和,一处不成再找别的就是。   “是,我们也准备再看看。”梁宝珍扶着奶奶往回走,珊珊走在她身边,另一头是许盛杰牵着她的小手。   梁宝珍和奶奶说着话,珊珊也和爸爸叽里呱啦说着话。   “等宝玲身份证办下来,差不多就能来城里了,到时候上街道办登记一下,留城里学着做生意。”   “那挺好,就住咱家,小雅肯定欢喜,有伴了。”   “爸爸,我今天看见大爷下象棋,你会下象棋吗?”   “我不会,没学过。”   珊珊看着爸爸,“那爸爸不是大爷。”   许盛杰“...”什么乱七八糟的。   珊珊没记错,大家都说,没有一个大爷不会下象棋!既然爸爸不会,那爸爸就不是大爷!   第二天,星期日,休息日。   梁宝珍在家里给大队部打了电话,托大队长叫一下自己小妹宝玲。   许家牵了电话线,成了春日里胡同少有的安装上电话的人家,这安私人电话可不便宜,花了三千多块钱,普通人家想都别想,那是一个人几十年的工资收入。   电话虽贵,但是真的方便,这不,在家就能打电话。   梁宝珍让宝玲拿到身份证就收拾收拾准备进城来,去她姐夫新开的服装店里上班。   挂了电话,正准备熬锅南瓜绿豆汤的梁宝珍听到闺女在院门口喊,“妈妈,有人找你。”   梁宝珍抬头看过去,来人居然是陈思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1 20:18:49~2023-05-12 20:1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二合一◎   陈勇的罪行被揭发,陈家倒台,对陈思贤的打击自然不小。   原本是国棉厂厂长儿子,市领导女婿,说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可陈勇的事曝光后,陈家成了众矢之的,原来交好的亲朋开始避之不及,就连陈思贤岳父也逼着女儿丁晴和他离婚。   奈何这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小说,一切磨难都是证明男女主情比金坚的证据,就算现在故事线改变,原本应该一帆风顺的陈思贤意外跌落谷底,再费些力气也能爬上来。丁晴登报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毅然选择和陈思贤独自奋斗,过日子。   男女主气运加身,加上之前陈思贤做生意攒了些本,仅仅一年多时间,他便东山再起,还准备购买一座四合院。   梁宝珍走到院门口,打发闺女回屋玩儿,这才认真看一眼面前的书中男主,觉得这人确实沧桑不少。   过去在书里描写的男主陈思贤是意气风发的,仿佛开挂一般成为人生赢家,现在陈勇被枪毙,陈家倒台,一切都有了变化。   “梁同志,你好。”   “你找我有什么事?”梁宝珍也不愿意和这人有交集,他如同书里写的,吸了无数人的气运成了改革开放的弄潮儿,打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远离他,绝对是正确的。   “昨天碰到你和...许盛杰同志。”提到许家人,陈思贤有些难以启齿,他是一个道德感比较高的人,自己父亲害死别人已经让他震惊到没脸见人,更何况是见受害者的儿子。“你们是不是想买那处四合院?”   “是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梁宝珍不知道他今天来是干嘛的。   “是这样的,如果你们想买的话,我可以让给你们。”陈思贤一脸诚恳,仿佛想用这座四合院的购买权来赎罪,“现在卖四合院的人非常少,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丈夫心里能好受一点,也是我们家的赎罪。”   “不必了。”梁宝珍觉得有些可笑,这人在当初陈勇罪行曝光后还想借着他媳妇儿娘家的力量保陈勇一条命,现在来表演什么赎罪?   之前他知道亲弟弟陈思明的恶劣行径也是帮着掩藏,说好听些是守护家人,说难听些是助纣为虐。   “你不敢去找盛杰,是担心他听到这些话揍人?”梁宝珍想到陈家人的所作所为就心气不顺,现在装得道貌岸然,真遇到事儿也只会包庇,“你们家人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了。至于那座四合院,你们爱买不买,我们不需要你特意让。”   “你误会了,梁同志!”陈思贤急于为自己辩解,“我是担心许同志压根儿不愿意听我说话,这才找上你,我是真心实意想赎罪的,或者你们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不,就算办不到的,我也愿意去做。”   “别了,我已经说过,你不出现就是为我们家好,我们家不欢迎姓陈的人。”   梁宝珍退后两步,把院门一关,发出砰的一声响。   门后,她还在生气,怎么会有这么没眼色的人,自己的出现就是在提醒许家的伤痛,还非要出现找存在感,戳人伤疤!   陈思贤失望地垂着头,怔怔看着禁闭的许家远门,静待片刻,只能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和媳妇儿丁晴租住的大杂院,与家里断绝关系的丁晴也少了几分过往的优越状态,俨然是个融入这市井生活的妇人,刚刚还和妯娌董佳燕因为两块蜂窝煤的事儿吵了几句。   “怎么样了?”见到陈思贤回来,丁晴快步上去询问。   “梁宝珍没同意。”   “哎。”丁晴有些失望,“不然后面每天再去试试,或者我去吧,我和她都是女人,应该能说上话。”   “晴晴,苦了你了。跟着我,一点儿福都享不了。”   “你说的什么话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日子我都愿意过!”丁晴不停安慰着男人,“只要许家慢慢接受我们的示好,到时候关系缓和了让记者拍照登报,这就是一则美谈。我舅舅说了,你这算是不惧家庭变故,勇于承担责任,和受害者家属化解仇恨,替父亲赎罪,到时候各大报纸一宣传,你就是典范是标杆!”   这是陈思贤冥思苦想出来的一招,加上丁晴舅舅是市日报编辑,到时候运作一番,总能把自己身上一切见不得人的东西抹去。   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名声,对于经商或者结交政界人物都不利。   不过,关键还是得许家人配合。   父亲一直是陈思贤心里的一座大山,哪怕他害死了人也无法磨灭半分,陈思贤想起决定父亲定罪的关键证据——录音机,就眼神发狠,家里的录音机,到底是谁寄到公安局的。   知道这事儿的应该就三个人,母亲郭明丽,弟弟陈思明和他媳妇儿董佳燕。   “哥,吃饭了。”   陈思明进屋叫人,他们一家搬离了国棉厂家属楼,现在租住在一处大杂院的正房,一共六口人住着,陈思明一家三口,母亲郭明丽和陈思贤两口子。   郭明丽精神状态不太好,有时候爱说胡话,唯有吃饭的时候比较老实,还是特别爱穿漂亮衣裳。   陈思明和董佳燕现在看着也落魄不少,不过好在大哥陈思贤东山再起,至于陈家小妹,之前就考上了外省的大学,没在京市。   “思明。”陈思贤把弟弟叫进来,现在家里没了主心骨,他当大哥的更得撑死这个家,“爸那个录音机会不会是你媳妇儿寄出去的?”   陈思明听到这话,愣了一瞬,他是没想到大哥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哥,爸都走了多久了,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录音机。应该是妈精神不好了寄出去的,你也知道,她被吓到了,说话做事情都没有理智。”   陈思贤看着精神明显不对的母亲,一阵心酸,不过哪怕是精神不太好了,郭明丽还是只给陈思明夹肉。   当真是刻在骨子里的疼爱。   丁晴对婆婆郭明丽的偏心也看在眼里,只更加心疼自己男人,都是郭明丽的儿子,怎么就能如此区别对待?   ——   许盛杰今天去了店里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媳妇儿正在给院里种的花浇水,顺便也替珊珊的枇杷书浇水。   “我寻思要不要把枇杷树给移到珊珊窗户前去。”   珊珊六岁了,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睡,不过她还是有些怕怕的,主要还是她想象力过于丰富,能把屋里再正常不过的东西看成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特别爱自己吓唬自己。许盛杰想着让她能看到外头的枇杷树,觉得有她最爱的树陪着她,兴许就有动力了。   梁宝珍觉得这主意倒不错,“一会儿回来问问她。”   说话闺女的事儿,梁宝珍看着许盛杰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今天陈思贤来过了。   说吧,担心他生气,又想起父母的事儿,不说吧,她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两口子要坦诚呢。   哎,愁人。   “怎么了?”许盛杰一眼看出媳妇儿有心事,两人夫妻八年,彼此已经十分了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明白。   “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方便说?”他走过去接过媳妇儿手中的瓜瓤,替她浇花,“是哪个同志告诉我的,两口子之间要坦诚,别瞒着对方,不然有人得生气。”   梁宝珍听出许盛杰口中的揶揄,睫毛轻颤看向他,眼珠子转了转,“有时候不说可能是为你好呢。”   双标,妥妥的双标!许盛杰当时也是为媳妇儿好没说,可是他没胆子翻旧账。   “也可以,那我下回瞒着你什么事儿,你可不能生气啊。”   “哟,你这都开始给我打预防针啦?是不是已经有事情瞒着我了?”   “我哪儿敢!”许盛杰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赶出去睡的记忆过于惨痛。   “知道就好。”梁宝珍这才满意了。   “那你不说,我也生气了啊。”许盛杰作势要吓唬她,反正不管了,先生气。   “然后呢?你生气要干嘛?”梁宝珍还挺好奇,他能怎么着?“是不是今晚要把我赶出去睡?那也成,我一会儿就去小雅旁边的屋子睡,不对,我现在就去铺床吧。”   “哎!”许盛杰被媳妇儿逗笑了,这是惩罚她吗?这是惩罚自己吧!   完蛋啊,怎么生气和惩罚也输啦!   他一把拉住作势准备去西厢房的媳妇儿,将人扣在原地,“这也太便宜你了。”   “那你能怎么着?”梁宝珍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虽说已经二十八,可这眉目如画仿佛还是当年二十岁的灵动少女。   尤其是她歪着头浅笑嫣然看着许盛杰,带着几分得逞的胜利姿态,让人抓心挠肝地发痒。   许盛杰自然不甘示弱,凑到媳妇儿耳边耳语一番,两人挨得近,梁宝珍觉得像是有根羽毛似的在自己耳边扫,以及,这男人说得话是不是太不正经了!   “你个老不正经的!”   “敢说我老?”   “那可不嘛?我二十多,你三十多,你不老谁老!”梁宝珍埋汰完人就准备跑,却被许盛杰拦腰抱起,插翅难飞。   就这么插科打诨,梁宝珍终究是没把陈思贤的事儿说出去,许盛杰也没逼迫媳妇儿,反正她愿意说就说,不说肯定也有道理。   然而,几天后,陈思贤居然找到他面前去了。   服装店门口,陈思贤找上许盛杰,把对梁宝珍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不过许盛杰可没有宝珍那么好说话,尤其是陈思贤一直在他面前晃悠,说些令人犯恶心的话,他压着满身怒火,转身就走。   “许盛杰同志,我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家做得不对,但是我爸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家也因为这事儿落得现在的下场,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道歉,并且想要跟你赎罪,老一辈的事儿其实也过去了,希望你不要对我抱有这么大敌意。毕竟我和你父母当年的死没有关系。”   许盛杰侧头看着这个满嘴仁义道德说的人,捏紧了拳头,见他一直喋喋不休,这个陈家人不断提前自己父母,仿佛一只苍蝇一直在自己跟前晃,还非要反复提起过去的事情,一次次揭开你的伤疤。   “滚。”   不愿和这人多言,面上露出些狠厉神色的许盛杰冷冰冰吐出这个字儿,踏步进了服装店。   一旁的洪三儿是半路过来偷听的,听了一耳朵就来气了,什么玩意儿啊。谁要跟你个杀父杀母仇人的儿子亲亲热热说话啊,还不要抱有敌意?   我呸!   “滚滚滚!给我们滚远点儿!”洪三儿比许盛杰横多了,对着陈思贤就是破口大骂,“我们这儿不欢迎姓陈,来一次我们打一次你信不信!”   等打发走了陈思贤,洪三儿还没骂够,转身看着许盛杰的背影有些替兄弟难受,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煽情掏心的话,只过去把着他的肩膀闹道,“怎么说,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爸我妈可惦记你。”   “改天我去看看叔叔阿姨,今天家里还有事儿。”   “行,我爸可给你留了好酒,我都不能沾的,我妈说了给你□□吃的,给你烧肉,早点来啊。”   “好。”   许盛杰从服装店回去的路上便平复了心情,他刚刚听陈思贤说起才知道,原来这人昨天去找过宝珍了,不过宝珍明显是不希望自己再被提起伤心事儿,所以不愿意讲出来。   他也就当不知道,至于今天陈思贤又找上门,自然也没必要对宝珍说,何必大家徒增烦恼。   今晚家里确实有事儿,他要回去给闺女移栽枇杷树。   珊珊还是得习惯自己睡觉,爸爸告诉她让枇杷树陪着她,她立马同意了。   毕竟这是她亲自喂养的树,是整个院子里她最宝贝的东西。   移栽之前,珊珊反复和爸爸确认,“爸爸,它不会坏吧?你要小心一点儿,轻一点儿哦。”   许盛杰心想,一颗小小的枇杷树还需要怎么小心?不过算了,看着闺女认真严肃的模样,他也认真应下。   将枇杷树移栽到西耳房前的整个过程都很顺利,树根栽进提前挖好的坑里,再将周遭的土壤埋好,用脚在附近踩踩给踩平整,珊珊也跟着去,小脚踩踩踩。   这棵枇杷树真的蹭蹭蹭地就跑到自己屋子前面啦。   她蹦蹦跶跶跑进自己的屋子,站在窗户边踩上小凳子,或者站在床上,正好都能看见玻璃窗外的枇杷树,爸爸没有骗人!以后自己住在这里,真的能看到枇杷树。   “妈妈,我要自己睡觉。”有枇杷树守着自己,她可不怕黑夜了!   “希望你这回说得是真的。”在梁宝珍心里,珊珊要自己睡这句话的杀伤力基本和狼来了差不多,一次次被骗,已经不太值得期待了。   夜里,许盛杰和梁宝珍将闺女安顿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人躺到床上各自看书看报纸,不过都不太看得进去。   梁宝珍合拢书页,转头看过去,身边的男人也将报纸放下了,她身子凑过去,和许盛杰商量,“你觉得珊珊一会儿会不会跑回来?”   这话问得已经是很有经验,因为从五岁到六岁的一年时间里,珊珊已经四次放出豪言壮志要一个人睡一个屋,结果次次都以跑回爸爸妈妈屋里告终。   不过人还是有进步的,第一次是嗷嗷哭着回来的,第二次是哭得梨花带雨回来的,第三次是没掉眼泪只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要找妈妈回来的,第四次最出息,对于这套流程已经很是熟练,并且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丢人的珊珊是强颜欢笑回来的。   一进屋就说担心妈妈没有自己抱着睡不好,要回来和妈妈一块儿睡。   今天是第五次了,梁宝珍不知道孩子是会重复过去的剧情还是书写新的篇章。梁宝珍其实私下问过闺女,为什么总是害怕呢。   结果珊珊说自己一个人在屋里,要是四周又灯光昏暗的话,总是会把墙上的灯罩影子看成是一只巨大的虫子,旁边的柜子就是个怪物,还有白天漂漂亮亮的窗帘在夜里也像可怕的大鸟。   她指着窗帘问妈妈,“妈妈你看,它晚上会变成另外一只很大很大挥着翅膀的鸟的。”   梁宝珍不太懂小孩儿的奇思妙想,只觉得闺女这联想能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孩子爸把报纸放在一边,略一思索,“也许这回不一样了,毕竟都六岁了。”   “要不要打赌?”梁宝珍看他说得有模有样的立时来了兴趣。   “行啊,那我就才猜珊珊会回来。”   “哎,你刚不还说六岁了不一样嘛。”   “说是那么说,真要打赌,我肯定得选容易赢的。怎么样?要不然我让给你,你选珊珊会回来。”   “别,不要你施舍啊,那我就相信一回我闺女,兴许今天真的能自己一人睡一屋睡一整晚。”   “那赌什么?”   “你想赌什么?”   说到这个,许盛杰可就不困了,凑过去和媳妇儿说话,得了媳妇儿一个白眼。   ......   结果,到了半夜,梁宝珍已经香甜地进入梦乡,四周静悄悄的,许盛杰还没睡着,他看着自己屋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动静?   他起身往闺女屋外去,透着玻璃窗户,能看见里面床上的珊珊睡得香,就这一会儿功夫,还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怎么样?”梁宝珍打着哈欠起来,进屋给闺女掖被角,看着许盛杰有些得意,“我赢了。”   许盛杰看着里头睡得跟头小猪一样的闺女有些无奈,关键时刻还挺勇敢了是吧。   第二天,兴奋的珊珊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已经是个能独立睡觉的大孩子了,甚至拨通电话给远在大面村的姥姥姥爷打去电话,周云一辈子节俭惯了,觉得为这事儿花电话费真是肉疼啊!   偏偏曾孙女还说个没完,最后还是同样节俭的宋春花夸了外孙女好几句哄着她挂了电话,不然啊,这电话费不知道得花多少,虽然不是花她的钱,可是她也替闺女心疼啊,毕竟赚钱都不容易呢。   珊珊能自己睡觉了,可把父母两个高兴坏了,这意味着两人夜里也能稍稍轻松些,不过还是得时不时去看看孩子,有没有踢被子,可别着凉了。   时值九月,能勇敢一个人睡觉的珊珊终于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了。   梁宝珍提前给孩子报名了春日里胡同所在辖区的红旗小学,红旗小学坐落于距离春日里胡同几公里外的街道。   是一个拥有五座教学楼和一个体育场一个食堂的小学。   红砖青瓦,学校环境不错,梁宝珍带着孩子去报名那天见到的老师也是和善亲切的。   上学第一天,周云和许盛伟许盛雅都在院里送她,看着珊珊背上了祖奶奶亲手缝制的书包,一个大红色双肩书包,周云第一回 缝制双肩的,还是梁宝珍给她说的样儿。   周云针线活特别好,全是几十年的手艺,缝的书包针脚细密,模样特别好,还特意给珊珊缝了一朵蓝色小花。   书包里装着一个军用水壶和一条毛巾一条手帕,一支笔,一个本子。   原本珊珊想带着小叔叔比赛赢回来的巨大搪瓷盅去学校喝水用的,还是被妈妈给拦了下来,那搪瓷盅也太大了,给孩子那个军用水壶就差不多了。   背上心爱的小书包,珊珊左手拉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去上学咯。   开学第一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只有一只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飞进小学校园。   平日里自己带一个孩子还不觉得,梁宝珍此刻站在小学校园里,只觉得这杀伤力惊人,四周都是声音,小孩子们活泼好动,嗓门又大又亮,有的孩子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孩子害怕哭着闹着要回家,这地方简直堪比菜市场了,不,简直是比菜市场还闹腾。   许盛杰更不必多说,那叫一个头皮发麻。   一转头就看到个小胖墩躺在地上打滚儿,嚷着不想上学,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旁边是他的妈妈,一脸拿儿子没办法的为难样。   珊珊没上过幼儿园,对于上小学早就充满了期待,她背着小书包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小哥哥,凑过去问一句,“小哥哥,你为什么不想上学呀?”   正又哭又闹的胖胖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节奏,打了个哭嗝看着珊珊,“我...”   哎,自己为什么不想上学来着?他眼里还包着泪花,哭得人都懵了,半晌没想起来为什么不想上学。   珊珊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在心里叹口气,小哥哥怎么傻傻的。   原来,小傻子才不想上学呢。   作者有话说:   小学生珊珊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1瓶; 第179章   ◎二合一◎   聪明宝宝当然希望上学了,珊珊坐在教室里,坐得规规矩矩,手脚放好,特别端正,比旁边其他小朋友都要端正。   “珊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老师,也可以问同学,要和老师同学们好好相处知道吧,想去上厕所就举手告诉老师,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听老师安排,吃完午饭回来乖乖睡觉啊。”   人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吃喝拉撒睡,梁宝珍主要叮嘱闺女这几点,其他就都不是事儿了。   许盛杰倒是简洁明了,“好好上学啊,珊珊,回来爸爸奖励你吃冰棍。”   “好!”   珊珊看着爸爸妈妈离开教室,不过他们也没走远,就站在教室外面,旁边还有好多叔叔阿姨。   上小学第一天,一些工作不忙的家长都会多待会儿,毕竟自家孩子自己清楚,到时候要是哭闹起来找不着妈也是麻烦。   许盛杰和梁宝珍看着闺女坐在教室里,穿着一件鹅黄色对襟褂子,两条麻花辫耷拉在肩头,整个人坐得腰背挺直,双手叠放在桌前,活脱脱一个精神又积极的小学生。   这是梁宝珍提早就教孩子的,她担心孩子以后早早近视,还是从小做起吧。   这幅认真模样自然吸引了小学老师的注意,一早上,珊珊同学光荣地成为了被老师点名最多的学生。   珊珊:“...”   许盛杰透过教室窗户看着自己闺女的小小身影,内心不禁一阵感慨,或许这就是老父亲的感觉吧。   “我怎么感觉珊珊长这么快呢?居然一眨眼就念上学了。”   时间如弹指一挥间,他还没来得及回味,闺女居然已经成为了小学生。   梁宝珍笑话他,“过阵子你是不是就得告诉我,怎么珊珊都念初中了。”   “别,长这么快我接受不了!还是慢慢来吧。”许盛杰思绪飘得远,这小学过了就是中学,中学过了就是高中大学,然后就是结婚了...   天哪,许盛杰越想越受不了,到时候来个女婿什么的把自己闺女娶走,想想就头皮发麻。   “以后我得好好考察女婿,珊珊傻乎乎的,我担心她被骗。”   梁宝珍:?怎么就想到女婿了?   珊珊:谁傻乎乎了!   教室外的家长陆续离去,梁宝珍和许盛杰是待得比较久的,两人一个请了半天假,一个自己当老板时间随意,结果人潮一散去,梁宝珍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杨妍?”   “梁宝珍?”   两人在少年宫结缘,后来联系逐渐淡了,没想到今天又在小学教室门口相遇。   两个女士谈话,许盛杰和人打了招呼便插不上嘴,和旁边的爸爸们说话去。   “你怎么在这儿啊?朝朝现在应该是读初中了吧?”梁宝珍记得杨妍的儿子应该是十二三岁了吧。   “是,今年刚上初一。”杨妍突然在这里遇到熟人也挺开心,“今天是我小儿子来上小学。”   “啊?你小的那个也上小学啦?”梁宝珍是知道杨妍生了老二的,就在自己生珊珊那年,她的儿子比珊珊小六个月。“不是还没到年龄嘛。”   “等明年就过六岁挺远了,我们想着五岁多上小学也差不多,早点儿读比晚点儿读好。”   “也是。”梁宝珍没再多说这个话题,毕竟学校规定了得六岁才能读,不过杨妍家是住市委大院的,自然是有办法了。“那以后你小儿子和珊珊就是同学啦?”   “对呀,我也没想到呢,居然这么有缘,等我回去告诉朝朝,他肯定得说怎么这么凑巧啊。”   两个母亲在教室门□□流育儿心得,从培养孩子的学习专注能力到孩子早起上学的积极性,聊到了要不要给两个孩子去少年宫报班。   现在少年宫的兴趣班可是比七八年前更加丰富,学乐器学唱歌跳舞的更多,最关键的是,还能对外开放了。   “我准备给我小的那个报一个书法班,一个萨克斯班,一个钢琴班,一个游泳班,一个...”   梁宝珍听着这一连串的兴趣班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倒不是报名费的事儿,“孩子学得了这么多啊?”   “慢慢学嘛,你不知道我认识的教育局局长孙女报的班更多,都是一溜呢。我想过了,现在得打好基础,免得以后跟不上,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也是好的。”   梁宝珍听着这话在理,可是孩子会不会太累了?每天学这么多,还有时间玩儿吗?至少自己小时候念小学可轻松,下午回家就是玩儿,当然也得干活,可总归是在村里田间自由自在的。   一节课的下课铃响,珊珊蹦蹦跳跳跑出来,妈妈还没走呢!她玩儿得特别高兴,今天第一节 课什么都没学,老师带着大家做自我介绍,让小伙伴们互相认识,特别喜欢和小伙伴们玩耍的珊珊太快乐了,这里有几十个小朋友,那大家能玩好久啊。   上学真好,果然只有小傻子才不愿意上学呢。   “珊珊,叫杨阿姨。”   “杨阿姨好。”   杨妍看着别人家的闺女漂亮可爱,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不禁心生羡慕,“你闺女长得太漂亮啦,真像你。”   一句话夸了两人,梁宝珍也礼尚往来夸她小儿子培培。   两家人相谈甚欢。   “以后你们就是同班同学啦,要好好相处哦。”杨妍一直就挺喜欢梁宝珍的,尤其听说是这人特别上进,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进了电视台,更增加了几分敬佩,现在她和自己成了一个班的学生家长,更是倍感亲切。   “珊珊是姐姐,比培培大几个月,你平时要照顾弟弟哦。”   珊珊点点头,她最喜欢当姐姐了,姐姐是特别厉害的!她看着眼前的小男生,冲他道,“以后我保护你!”   “哈哈哈哈珊珊真可爱,我们培培还没听人说过这些话呢,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上战场了,哪里像是上小学。”   梁宝珍也不知道闺女从哪儿学来的这话,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看电视学的,这丫头。   另一头,许盛杰也和几个学生爸爸交流起来,其中两人也是闺女,一人的是儿子,四人就孩子们的上学问题展开友好交流。   一个同学家长给其他三人散了根烟,许盛杰已经不怎么抽烟了,不过还是接过,不好别人拂了面子,这是在学校,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抽烟,将香烟夹在手上。   有两个爸爸实行的是放养教育,只要没有生命危险,随便孩子怎么造,一个爸爸实行的是严格管理教育,不时还要动用武力。   问到许盛杰时,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是怎么教育珊珊的,似乎还真总结不出来,“可能是半放养半管理?我闺女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那不行,你也不能太惯着孩子。”   “孩子不管也不行啊,该打就得打。”   许盛杰一听打,连连摆手,“打也不至于,好好教就是。”   打珊珊?开玩笑了,他哪里下得去手,要是有一天自己媳妇儿动手了,他肯定也是在旁边拦着的。   “反正孩子也得好好教,小时候就得学好,从根儿上就给他扶正了。”某男同学爸爸说道,他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个道理的。   端上老父亲姿态的许盛杰赞同,“没错,是得好好教,有什么不对的还是得说。”   “爸爸!”珊珊认识完新朋友见到走廊不远处的爸爸和几个叔叔在一起,最关键的是,爸爸手里居然拿着香烟。   她蹬蹬蹬跑过去,化身禁烟大使,当然,主要是从小就被妈妈教育的,要监督爸爸戒烟,这一监督就成了习惯,小姑娘跑到爸爸跟前,先对几个叔叔问好,接着嘟着脸,“教育”人。   “爸爸,你怎么又抽烟呀,快点上缴吧。”小手一摊,秉公执法。   许盛杰看着其他三个爸爸笑得没法,把香烟给另外一个爸爸,对着珊珊道,“我给叔叔拿着的,爸爸不抽。”   “好吧。”珊珊决定不拆穿爸爸的谎话,电视剧里说了,有时候要给人留面子的,她就姑且相信了吧。“下次不能再拿着烟哦。”   等珊珊走远,另外三个爸爸看着许盛杰,“你这闺女还挺会教育人。”   “哈哈哈哈那是,把我管得死死的。”许盛杰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闺女自己宠着吧。   在教室门口待了一节课的时间,家长们的手总要放开,有些哭哭啼啼的孩子看着其他同学都很听话坐在教室里,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擦擦眼泪也认真听老师说话。   路上被珊珊问过的小胖墩被妈妈牵着手送进了一年级三班的教室,珊珊一眼认出这个小哥哥,看来他已经变聪明了,来上学了!   梁宝珍和许盛杰放心地离开,等下午放学的时候说好了许盛杰去接孩子,梁宝珍时间来不及。   从红旗小学离开,两人一人朝东一人朝西,各自忙活工作去。   刚到电视台,梁宝珍就被宋文静叫去工位上。   “宝珍,这两年来台里觉得怎么样?”   两人已经很是熟识,既是同校校友又是电视台同事,宋文静便开门见山。   “挺好的,学到了很多。”梁宝珍这话不假,至今自己还是个学习者的姿态,每天在台里播音,回家进行固定的普通话标准发音练习,新闻播报练习...   宋文静之前还夸她,越来越有样了,虽然收音机里只能听见声音,可是那频段里的每一个字每句话每次呼吸停顿都能听出来这名主播当天的工作状态。   有人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有人有气无力语速过快或过慢,当只有声音成为主播和外界的连接桥梁时,声音就是最重要的。   “你现在越来越熟练了,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宋文静看着这个后辈也很欣慰,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台里和我轮班主持《午间新闻》的吴姐要退休了,现在台里准备另外挑一个人来和我轮班播报,我准备推荐你。”   主持《午间新闻》?   梁宝珍眼睛倏地就瞪大了,微圆的杏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那可是要露脸的节目!   在新闻台前,主持人坐着露出上半身,仪态端庄,落落大方,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播报新闻。   “你有没有信心?想不想来试试?”   “想!”梁宝珍踏进电视台的那一刻起,就有这个梦想,“静姐,谢谢你推荐我,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你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我把着装要求还有发型要求发你,你平时也多练练,露脸主持和电台可不一样,表情也非常重要,要注意每个字发音的时候脸上的模样,我们代表的是电视台的形象,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   “好,我一定会注意的!”   梁宝珍脑子里嗡嗡的,把宋文静的一番话记在心里,此刻她非常想尖叫一声,不过人太多了,只能忍住!   宋文静这么跟她说,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股兴奋的情绪一直憋到了回家,她蹬着自行车像是一只欢乐的小鸟,要是自行车上有翅膀肯定已经飞起来了。   ——   红旗小学放学铃响,学生们陆续准备回家,高年级的孩子们能自己回去,一二年级的孩子们得等着家里来接。   尤其是今天第一天入学的一年级小学生,人头攒动,好似一只只小鸭子,嘎嘎嘎往外跑,扑向校门口的家长怀里。   红旗小学所在的辖区挨着几栋干部楼,又临京市开发局等几个市政单位,来上学的孩子都是些家庭条件不错的,养得也比较精细。   梁宝珍小时候上小学就不可能家长来接,家长都忙着在地里干活呢,孩子们自己回来就行,放养得厉害。   现在大家条件越来越好,对孩子的方方面面都更精心。   红旗小学门口,站了许多家长,许盛杰提前十多分钟到了,周围有一些父母或者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等着。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形壮硕,稍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同志,接孩子啊?”中年男人挺爱搭话,见着周围都是几个妈妈,难得还有个男同志,立马觉得找到了组织!   “是,我闺女第一天上小学。”   “巧了,我儿子也是!”中年男人觉得大家有缘啊,准备和人认识认识,“我叫李海。”   “许盛杰。”   两个爸爸点头也算是认识了,再一交流,嚯,两个孩子竟然是一个班的!   这更有缘了!   李海嘴皮子利索,尤其是还特别爱聊天,逮着许盛杰就说起自己儿子。   他家胖胖哪里都好,就是不爱上学,早上出门的时候又哭又闹,愁人啊,想必这位同志也为这个发愁吧。   “许同志,你家孩子哭成什么样了?你愁不愁?”   许盛杰有些莫名,“哭什么?她今天上学可高兴,一个劲儿催我和她妈出门。”   “啊?”还有小孩儿愿意来上学的?李海不相信,不过,输人不输阵,他哪能丢人,“是,我们家胖胖也是,可喜欢上学,完全不哭。”   这话说得他都心虚。   许盛杰和李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见到孩子们出来。   珊珊和胖胖一块儿走,胖胖坐在珊珊后座,勉强算是加入了小团体,他唉声叹气,珊珊兴高采烈,他小脸皱着,珊珊眉飞色舞。   “哎,明天还要来学校!”胖胖叹气。   “哇,明天还要来学校!”珊珊激动。   “我数数啊,今天星期一,哇,要上到星期六,天哪,这么久!我不想活了!”   “什么?!!”珊珊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很是激动。   “你终于知道难过了呀。”胖胖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上学!珊珊同志终于醒悟了!一周七天上六天,谁受得了啊?   没关系,珊珊同志现在醒悟得不晚,组织上还是愿意接收她的。   “怎么星期天不上学呢?就不能一星期上七天吗?”   胖胖:卒!   他看着珊珊,总觉得这个小同志不正常!!!   两人走到校门口。   “爸爸!”珊珊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爸爸,爸爸特别高大,站在一群家中中间十分醒目。   “今天上学开心吗?”许盛杰一把抱起闺女,问她。   “开心!”   另一边胖胖也扑向了李海,给了老父亲难得的温情时刻。   早上还在苦恼不愿意上学的小胖墩胖胖的爸爸,看着儿子激动地扑向自己有些高兴,这才上一天学就这么黏爸爸啦?老师教得好啊!   “爸,我们快回家吧!”胖胖不喜欢上学,见到来接自己的爸爸激动得不行,此刻爸爸就是他的大英雄。   “今天上学开心吗?”胖胖爸向旁边父慈女孝的两人学学,看看人家家庭多和谐,小丫头在许盛杰怀里撒娇,一个劲儿叭叭今天上学见到了什么。   别人家有的,自家也要有!   “不开心!”胖胖委屈又气愤,谁会觉得上学开心呢?哦,除了旁边这只小麻雀。   她好像真的很开心,兴奋地像只小麻雀。   “好好,开心就好!”胖胖爸看着旁边许盛杰,大声说着话。   胖胖:“...?”   自己说得明明是不开心。   胖胖爸试图把儿子也抱起来,结果他啤酒肚大着,自己儿子那敦实的吨位也不是白长的。   他扒拉两下,有些费劲,算了!再看看旁边许盛杰抱着他闺女,好家伙,还是单手的,那么轻松。   肯定是他闺女太轻了,自己儿子太重了,哎,胖胖怎么就能长这么胖呢!   改名成瘦瘦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跟爸爸也讲讲今天上学学什么了?”   胖胖不想搭理爸爸,并拉着他赶快离开,“不好玩,我再也不要来了!”   “哎,你这孩子。”胖胖爸看着许盛杰笑笑,“孩子就爱瞎说,其实我们胖胖特别爱学习。”   “是,看出来了。”许盛杰见这个小胖墩着急回家,倒也没戳穿。   许盛杰把闺女放下,让孩子坐上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刚想把她的小书包取下来的时候就遭到了珊珊的拒绝。   “不要,爸爸,我想自己背着。”   “肩膀不痛啊?”   “不痛!”   蹬着自行车回家,珊珊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裳,在后座不停叭叭着今天上学的事儿。   “爸爸,我今天认识了好多小朋友,有四十多个呢。”   “我旁边的同桌叫佳佳,她比我大两个月,我们下课还一起去上厕所。”   许盛杰:“...这个可以不用说的。”   “我现在有自己的桌子椅子啦...”   珊珊的声音被风吹得稀碎,像是一个个音符谱出悦耳的旋律,许盛杰时不时捧场搭话,听着闺女说得激动。   等回到胡同口,珊珊直接把爸爸抛弃了,背着小书包就想跑回家里去。   一路上,邻居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都逗她。   “珊珊放学回来啦?”   “是念一年级了吧?学得怎么样啊?”   “好好念书啊。”   珊珊见着人多,又放慢步调,双手拽着书包带子稳重地回答大家的问话,慢慢往家走去。   她现在是小学生了,不一样了。   然而,一见到家里人,小学生又变成了小屁孩儿。   “祖奶奶,我们发了新书,闻起来好香呀!”   “小叔叔,你看我新书包,祖奶奶给我做的。”   “小姑姑,我们今天上课了,还唱了歌,小燕子穿花衣...”   “妈妈!!!”珊珊见到后来回家的妈妈最激动,冲进妈妈怀里告诉她上学第一天的事情。   “好了,先吃饭好不好?”   “好。”   饭桌,当属珊珊最活跃,学校简直成了她和小朋友们玩耍的天堂,尤其是第一天,老师们都很友好亲切,对孩子们轻声细语,带着大家做游戏互相认识。   “明天我还要和佳佳念念一块儿去玩,我们说好了要去操场看看。”   “李胖胖非要和我们一起,只能带上他。”   “妈妈,明天我能拿几颗糖去学校吗?我要和佳佳她们交换吃了。”   “好啊,你们几个人,到时候数好,一人一颗。”   “好,四个人!”   珊珊说着话差点忘了吃饭,筷子在手里仿佛是个摆设,还是梁宝珍给她喂到嘴里,她才吃了几口饭菜,。   “快吃饭,现在激动呢,等会儿你就该喊饿了。”   珊珊低头猛吃了几口饭菜,小嘴里包着咀嚼,“学校太好玩儿了,唱歌做游戏,还有那么多小朋友,我想每天去。”   珊珊自打得知学校只能去六天还有些悲伤,为什么星期天不能去呢?   梁宝珍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这丫头是不是太积极了?   一般孩子能有这么爱去学校?   “珊珊,你觉得学校是干嘛的地方?”她灵魂发问。   珊珊一脸认真看着妈妈,“当然是玩儿的地方啊。”   作者有话说:   宝珍:我的闺女,你可能对学校有误解QAQ 第180章   ◎二合一◎   梁宝珍听着闺女这话,觉得她似乎对学校有些误解。   “学校是要学习的地方哦,当然,也可以认识很多同学,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玩儿。”   “是的,一起玩儿!”   珊珊很好的抓住了重点,学校真是太好玩儿了,比胡同里的小朋友还多还好玩儿!   她想每天都去学校!   饭后,珊珊又去找隔壁的姐妹们,告诉她们自己的上学经历。   梁宝珍看着闺女这旺盛的精力真是佩服。   “你小时候不会也这么好学吧?”许盛杰也觉得不可思议,一般孩子不是应该多少对上学有些抵触情绪吗?   难道随妈?   “没有,我小时候其实挺不愿意去上学的,因为要早起,可烦人了。”梁宝珍想起来小时候,二哥还带着自己逃课呢。   结果被爸爸发现了,给打了一顿,当然是打的他。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许盛杰看着现在刚上小学的闺女,已经开始做梦孩子也和她妈一样考上京大,到时候邮递员拿着录取通知书来院子里,恭喜他。   老父亲的骄傲已经涌上心头。   “到时候咱们可以摆几桌,庆祝庆祝。”   “那是多少年后的事儿啊?”梁宝珍佩服这人想得也太远了,“许盛杰同志,我提醒一下你,距离你闺女参加高考还有十来年。”   十来年,听起来还真是漫长。   许盛杰把给闺女的庆祝酒席搁一边,转而问起媳妇儿,“你今天有什么好事儿?”   “咦,你怎么知道?”梁宝珍坐到桌前,自己要当上露脸的新闻主持这事儿还谁都没说呢。   “看看你脸上,写了三个大字儿,有好事!”   梁宝珍双手抚脸,笑得清甜,“确实有好事儿!”   “工作怎么了?要调动?”   “你怎么知道?”梁宝珍再次震惊,这人不会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吧?什么都没说,他就能猜到。   “家里的好事儿我还能不知道?再说了,能让你这么高兴,一准儿是为了工作。”   此刻的梁宝珍穿着圆领长袖的确良碎花裙,眉眼带笑,那笑意是渗进了眼睛里的。   “你还挺厉害呢,没错,我要主持《午间新闻》了!!”   “露脸那个?”许盛杰在梁宝珍的介绍下,对京市电视台的节目很是了解,每天有哪些节目,几点开播,主持人是谁,门儿清。   “对!”梁宝珍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肉眼可见的激动。   “厉害啊,梁宝珍同志!”许盛杰早知道自己媳妇儿会有这么一天,“什么时候播,我们守着看!”   “还早,前一任主持下个月退休,我还有一个月时间准备,我跟你说衣裳也得重新选,得端庄大方,你知道嘛,这是代表我们台的形象。”   “你形象够好了!”许盛杰看着自己媳妇儿,这么漂亮大方的姑娘形象还有得挑吗?   “少来,算了,我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我哪儿不懂,我们店里衣裳多你要不要去看看?没有合适的去百货大楼也行。”   “嗯,我找时间约着彩丽一块儿去吧,也挺久没见她了。”   “行。”   许盛杰也为媳妇儿工作高兴,高兴着就有了主意,“咱们摆几桌?”   “摆几桌干嘛?”   “庆祝你当上新闻主播啊。”许盛杰说完又用话堵住媳妇儿的嘴,“珊珊高考得等十年,你这个就在眼前呀。”   梁宝珍无奈,合着这人就是想摆几桌?   暂时阻止了男人摆几桌的想法,梁宝珍积极准备着自己的新闻主播上岗行头。   最保险的服装还得是西装,星期日,她约上程彩丽就去百货大楼买衣裳。   原因无他,在许盛杰他们的服装店没有购物体验,全部都是自己随便拿,记在许盛杰账上。   另外就是,她准备买些其他的,还要在百货大楼逛逛。   “宝珍,你还真厉害,要主持新闻了!”   程彩丽家还没买电视机,他们家里有些积蓄,可没有电视机票,现在只能去隔壁大杂院一家买了电视机的院里蹭着看。   “还没正式上岗,你别说,我真挺紧张的。”   “你要相信自己!肯定是你们电视台最厉害的主持。”   今天刘念华上班,两人倒是有些可惜,只能她们去逛起来,百货大楼东西多,二人一人选了几件衣裳,梁宝珍特意挑了一件灰色女士西装,刚好合身,配上一条黑色收腰小脚裤,内衬挑选得是白色衬衫,一身行头干练精神;另外还买了一件红色大翻领排扣衬衫,配上黑色半身长裙,带着些俏皮优雅。   程彩丽自然也买了两身行头,两人买完衣裳又去给孩子看,珊珊和楚楚年龄差不多,一人买了一件上衣。   衣裳买完,再往百货大楼二楼去转转,二楼有不少家用电器,其中尤以洗衣机最为引人瞩目。   洗衣机区域旁列着品牌和价格,一张纸板上一排排写着:京市白兰单缸199元;白兰Ⅵ型洗衣机385元;日式东芝2KG半自动双缸470元;锡市小天鹅自动塑料套筒390元;粤市威力双缸连体铝壳428元。①   “这家伙可真贵啊?话说回来,真的好使吗?我可从来没看到人用过。”程彩丽挺好奇的,电视机贵她可以理解,那里面能看到多少好玩儿的东西啊,这洗衣机能有多大用处?真能比手洗好使?   “肯定好用。”梁宝珍看着逐渐红火起来的家电有些眼馋,价格倒还好,工薪家庭不太负担得起,做生意的家庭倒能买,就是工业券不好弄。   以前在国棉厂每个月还能领到几张工业券,现在自己出来干,许盛杰是领不到了,自己在电视台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能领两张,可也不够,早就花得七七八八。   她打听过了买一台洗衣机得要二十张工业券。   “你们家要不要买?你们肯定能买的。”   “工业券不够呢。”梁宝珍也想买。   “那再攒攒,不行去倒腾点儿。”   二人在一楼柜台一人称了一斤鸡蛋糕离开,天气晴好,有徐徐微风吹着,正好走路去公交车站。   走过街头巷尾,二人见到拐角处有处摆摊卖报的商贩,他跟前站了两个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手心里躺着张红色的猴票,正询问价钱,另一个男人像是在看热闹。   “这十八一张没得少了!”   “你这也太贵了,当初八毛买的吧,现在卖我十八?”   原来有人在收邮票!程彩丽听说过有人喜好这一口,不过她是搞不懂的那邮票有什么好收集的,而且这么小一张竟然要卖十八?   太离谱了!   “宝珍,你看那边,就那么小一张邮票,十八块?不可能有人蠢到买吧?”   程彩丽话音刚落,那卖报小贩就掏钱买下了邮票,梁宝珍想过去凑凑热闹,拉着程彩丽往那头走。   走到摊贩面前时,前头卖邮票的男人已经走了。   “同志,现在猴票什么价啊?”自打当年买了两版猴票,梁宝珍就没关注过价格,反正都是要涨的,等涨到顶峰再说,今天是赶巧了,顺便就打听一句算了。   “二十五。”   “哎,刚不是十八吗?”程彩丽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是一个价,现在是一个价,这猴票价格每分钟都在变的。”他攥着刚刚收来的猴票珍惜地抚摸着,小贩干倒腾邮票的生意已经有小半年了,有时候运气好转手就能卖出去,净赚好几块,这不比做生意强?不比上班强?   要不是自己急需钱,他高低得再放放,准备以后捞笔大的。   就是猴票不好收,得多打听。   “怎么,两位女同志也有兴趣?想买猴票?”他费力给两人介绍,“现在这可是市面上涨价最快的邮票,要是想买的话得抓紧,过了这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谢谢您啊,我们不买。”梁宝珍听着他的话,仿佛已经看见自家抽屉里那两版,共计一百六十张猴票在冒着金光,那是邮票吗?那是钱啊。   看完猴票这个迅猛的涨价势头,梁宝珍回家回家准备翻出来自己买的两版猴票再欣赏欣赏。   结果却发现一版猴票的右上角竟然缺了一张!   此时,珊珊正拿着一张红彤彤的猴票往自己书上贴。   “妈妈,这个要怎么贴上去?”珊珊想往语文书上贴,她没法寄信写信,可以贴在书上呀。   “你贴这里干嘛?”   “这样我的书就和别人不一样了。”珊珊眨巴着大眼睛。   “妈妈给你拿浆糊去。”梁宝珍看着闺女把二十多块钱贴在书上,心情复杂,这书突然就贵了!   很好,两版一共一百六十张邮票本来就是给闺女留的,她提前用一张也还行,就是稍微有点大材小用。   不过看着闺女开开心心的模样,小心翼翼把猴票贴上去,还小嘴呼呼吹着风,也算是值了。   千金难买孩子开心嘛。   等许盛杰回家来,梁宝珍提了工业券的事儿,准备买个洗衣机。   “洗衣机?”许盛杰想起那个大家伙,他没用过,听说挺厉害的,不要手洗。“那就买一台。”   “你能弄到工业券吗?家里还有一张。”   钱是不缺的,就是券难得。   “我去看看。”   许盛杰这个看看花了一星期,最终搞定了。   两人去百货大楼购入了一台粤市威力双缸连体铝壳洗衣机,花了428元。   庞大的机身,摆在四合院中间,洗衣机是通身白色的,双缸,左边是洗衣缸,右边是甩干缸。   周云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说是能解放双手,不住往跟前看。   不光是她,许盛伟许盛雅也好奇,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还探头往缸里看。   只有现在还矮小的珊珊着急,她什么都看不见。   “小叔叔,我要看。”爸爸妈妈正在看说明书摆弄机器,她瞄准了力气大的小叔叔,让他抱自己。   被许盛伟抱着,小丫头终于能看见了,这个大家伙长得真厉害,“用这个洗衣服吗?”   “对。”   “怎么洗啊?它又没有手。”珊珊是见过家里人洗衣服的,必须得有两只手才行呀。   “来看看。”许盛杰牵了水管过来,连接上洗衣机的出水口,又在洗衣机上方的入水口接上水管,一切准备就绪。   梁宝珍拿着说明书研究,把几件衣裳放进洗衣缸里,拧开连接接水口的水龙头,大家就见着哗啦啦的水灌了进去。   “哇!妈妈,有水了,水进去啦。”珊珊看着那个竖着的缸里装了好多水有些兴奋。   周云看着也目不转睛,多神奇啊,只见孙媳妇儿转了个旋钮,这洗衣机竟然转动了起来。   “成了。”梁宝珍觉得倒也简单,跟着说明书走准没错,“等它这遍洗完会自动排水,排完水我们再打开水龙头放水洗第二遍,洗完两遍把衣裳拿出来放进旁边的甩干缸里,按这个旋钮就行。”   半小时后,众人看着甩干缸飞速转动,逐渐平静后拿出来略干没有滴水的衣裳,只觉得厉害!   “咱们自己洗衣裳还得费半天劲拧干呢,这个是真方便。”   “以后洗衣服也简单多了。”许盛雅只在书上看到过洗衣机,还没用过,亲身使用感觉自然不一样。   这天,家里每个人都想玩一玩洗衣机,拿着挺干净的衣裳被罩出来洗,许家的四合院里晾起两条长绳的衣裳,可谓是壮观。   “这钱花得值,贵还是有它的道理啊。”周云原本挺心疼钱了,可见到洗衣机这么方便也频频点头认可。   家里又进了件大家电,周云准备给家里人做好吃的,带着小雅出去买菜。   现在从村里进城卖东西的人很多,不少人都来挣钱,一方面是处理农村过剩的农产品,一方面还能赚钱。   “要五十个鸡蛋,一只老母鸡。”周云一眼相中一家卖鸡的,鸡蛋品相好,个头算是比较大的,老母鸡鸡毛油亮,一看就是喂得好。   买完鸡,又去旁边挑了一只鸭子。   两人满载而归,一共花了十二块钱,一张票没用,多方便啊!   “奶奶,这鸡凉拌鸡肉好不好?”许盛雅最喜欢吃奶奶凉拌的鸡肉。   “好,你喜欢吃就拌!”   晚上,饭桌上便摆满了菜。   凉拌鸡肉,清炖鸭汤,清炒空心菜,红烧茄子豆角,白面大馒头。   吃完饭,许盛伟和许盛雅如洗碗,许盛杰擦着桌子问媳妇儿。   “宝玲要进城来不?”   现在进城方便多了,之前媳妇儿跟自己提的小妹进城卖衣服的事儿许盛杰还记着。   “昨天妈才给我打电话,说是宝玲最近在捣鼓卖农产品呢,竟然还跟镇上的食品加工厂谈了合作。”   许盛杰挑挑眉,觉得这小姑子挺厉害,“那也成啊,宝玲脑子好使。”   “是啊,我也觉得。”梁宝珍谈起妹妹挺骄傲,“她还问我城里最缺什么,怎么容易卖出去东西,我跟她聊了会儿。”   “那让她干着也不错,就是她一个小姑娘,得注意安全。”   “嗯,我跟她说了的。”   大学毕业的许盛雅找到了初中老师的实习工作,现在在红星初中教数学。   听到嫂子说起宝玲在卖农产品只觉得她厉害。   “嫂子,我前几天听我们学校后勤老师说想买猪买鸡鸭鱼鸡蛋呢,宝玲在卖这些吗?我可以去问问。”   “真的?”   梁宝珍知道村里这些是不缺的,尤其是政策放开了,大家自己能养殖,家家户户都开始养猪养鸡鸭,现在外面机会多,也得找到销路才行,不然勤劳也没法致富。   “那你帮忙问问,一会儿打个电话给宝玲。”   许盛雅用家里安装的电话打到大面村大队部,托人叫一声梁宝玲。   等宝玲赶来,许盛雅把事情简单说了。   梁宝玲没想到还有这么大机会,她这半年陆续带着家里的猪肉老母鸡鸭子还有河里捞的鱼去县城卖,都是小打小闹,但是一趟也能赚个十多二十块钱,比前几年好太多。   梁志高和宋春花已经非常满意,自家现在收入不菲,哪是以前干活一年才能拿二三十块的时候。   “你们学校能要多少啊?”   “应该不少,我们教职工和一千名学生都要吃食堂,之前还听说大家每个月能吃掉好几头猪呢。”   现在就是物资紧缺,有钱也买不到那么多东西,大家都得找别的路子。   “好,你问问具体要什么要多少,我们村东西很多,就是不够,旁边村也有。”   “好,我去问问。”   “谢谢你,小雅!!”宝玲有些激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卖出去十多头猪和几十只老母鸡的画面,那都是钱啊。   进城一趟,她才发现外面有那么多赚钱机会。因此回到大面村也想找找机会。   “我们客气什么!”   两天后,许盛雅打听到了学校后勤部的需求,回到家又给宝玲打电话。   “宝玲,我们学校想买五头猪,二十只鸡,二十只鸭,有鱼吗?鱼要四五十斤都可以。”   宝玲挂了电话,脸上浮现着激动神色,真成了?!   不过学校采购的食材也有要求,不能是病猪坏猪,这点梁宝玲自然是保证了。   大面村每家每户养的猪那都是精心喂养的,毕竟大家都穷,猪病了比人病了都让人着急!   一星期月后,梁宝玲收购了村里其他人家养的猪和鸡鸭鱼,一家三口借用公社要进城的小货车将东西交到了学校后勤部主任手里。   一头猪230元,一只鸡6.5,一只鸭6块,总共收了1400。   这一趟就收获颇丰,梁志高和宋春花干了一辈子农活,哪里想过还有这样的光景!   回到村里,减去自己养猪鸡鸭和收了两头猪和十多只鸡和鸭子的收购价钱,梁家人赚了四百多!   “宝玲啊,你这卖得好!”宋春花头一次赚这么多钱,她还想再卖,可是...家里三头猪都没了,猪圈空空。   梁志高拍板,“我马上再去养殖站抱几头猪崽啦。”   “多抱几只吧,刚那主任说,还想买,要是咱们的东西好,可以长期收购!”   那三头猪是家里的宝,梁家人可是精心喂养的,学校后勤主任一见到便发现了,这猪肉好,自然想约着下回继续合作。   梁宝玲小脑袋瓜子转得也快,她想起隔壁公社还有人搞大型养殖场,自家干脆也搞,“爸,不然咱们搞养殖场吧!家里猪圈顶多养几头,供应不了的。”   梁志高和宋春花琢磨了一晚上,还是心动!不过他们还有些犹豫,想听听孩子们的意见,谁知道一个电话打去宝珍家里,闺女十分支持。   梁志高和宋春花攒了些钱,但是不多,加上这趟赚的,满打满算也就六百多,平时孩子们孝敬家里又添了些,确实不够搞养殖场的。   梁宝珍没想到自家人还想大干一场,开养殖场,她自然是支持的,正好也能把地下的金条派上用场,在电话里宝珍让他们别担心钱,说是最近正好做梦梦到爷爷了,有大事儿!   第二天梁宝珍请了假和许盛杰一块儿回了大面村,原本也要叫上大姐和二哥的,结果二哥今天单位有事儿走不开,大姐要和姐夫回婆家,事情不大,梁宝珍想着回来再向他们解释也成。   回大面村的路上,梁宝珍简单向许盛杰说了自家金条的事儿。   “这样看,你们家还是隐藏的万元户。”许盛杰估算一下十二根小黄鱼的分量,“应该能值个两万多,就是不知道成色如何。”   “确实挺值钱的。”   两人人走在乡间小道上,没多久就见到了梁家屋子。   梁志高和宋春花在琢磨开养殖场的事儿,宝玲现在正在外面找猪崽,兴头正盛,还没回家。   “开养殖场听起来是好,就是前面得花很多钱。”宋春花和梁志高昨天就去隔壁村打听过,有家开了养鸡场的,规模不大,可也投资了两千多块钱。“万一要是来个鸡瘟什么的,还不得赔个底裤都没啦。”   “妈,你放心,这钱有现成的。”   “这丫头瞎想什么呢?”宋春花转念一想,把闺女拽到另一边,悄声道,“你是不是准备你和小杰出钱啊?那不行,平时你和小杰孝顺家里拿些钱拿些吃的用的,妈也就收下了,你们一份心,可现在不一样啊,那么多钱,我用了也不安生。”   梁宝珍知道自己母亲想岔了,宋春花一辈子就看重个名正言顺,不爱占人便宜,尤其是担心被人戳脊梁骨。   “妈,真不是。”梁宝珍拉着母亲往她和父亲的屋里走,走到衣柜面前轻推一把,露出地下的土石块。   宋春花本来还疑惑闺女扒拉自家衣柜干什么,结果她眼睁睁看着宝珍将衣柜下方的土石块扒拉开,一道闪闪金光瞬间刺了她眼!   “这...这是什么啊?”宋春花倏地瞪大眼睛,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来了,自家屋里地下怎么会埋着金条啊!!!   “妈,这是爷爷当年留下来的。”梁宝珍把十二根金光闪闪的“小黄鱼”拿出来,掂在手里很有些分量,许是不见天日已久,有些凉悠悠的。   宋春花左右瞧瞧,就连自己男人梁志高和女婿许盛杰也没叫进屋。   她捂着心口,一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是掐着嗓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跟我说说。”   一开始是震惊,任谁乍一看见这么多金条都快晕过去,宋春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一瞬间又冷静了下来,这太吓人了。   真有天上掉钱,不对,是地下埋钱的好事儿?   作者有话说:   ①来源于《北京物价年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宅啊宅1瓶;看书专用6瓶; 第181章   ◎二合一◎   母女俩坐在床头,宋春花听闺女讲了缘由。   梁宝珍自然没说真实情况,毕竟能看见自己人生的小说,说出去谁信?宋春花听了估计得找个驱邪的婆子给她看看,怀疑闺女中邪了。   “是我最近做梦梦到了爷爷,梦里面他告诉我的,说是他当年救人之后,那人送了他十二条‘小黄鱼’,爷爷当时拿着这么多金子有些怕,便把‘小黄鱼’埋了,一直没说,本来想后面告诉爸的,结果人走得太突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梁宝珍想过不少说辞,与其编个看似天衣无缝,其实会让人将信将疑的理由,不如直接用魔法打败魔法。   自家地下有金条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让爷爷托梦倒也就还好。   毕竟宋春花上了年纪后也老爱说自己梦到了已经去世的父母,梦里面父母还说了老些话。   前几年,村里也有人说被先祖托梦,告诉她家里儿媳妇怀的是双胞胎,结果半个月后孩子一生,还真是双胞胎!往前扒拉十来年,村里有人说是被死去的父亲托梦,告诉他家里墙里有以前攒着的一笔钱,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二十多块钱,结果那人一扒拉墙,还真有!   为此,当时不少村里人都开始四处敲自己墙,想看看长辈有没有给自己留下东西。   大家对去世的老人托梦还都挺相信的。   果然,宋春花一听这话,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   “救人?我想起来了,我是听你爸说过,当年你爷爷在山里救过人,那人瞧着是挺体面的,还送你爸他们吃过什么巧克力,那年头谁知道这种玩意儿啊,肯定是有钱人。你爷爷真托梦给你啊?哎呦,不得了,我前阵子还梦到你姥姥了,让我好好干养猪场呢。”宋春花听到闺女有同样经历,一时激动,只感叹有造化,这才把梁志高给叫进屋。   “老梁,快进来!你爹托梦给宝珍了。”待人进屋后,她上前几步拽着男人的胳膊往里走,“你看看,你爹当年好心救人,那人送了他十二根金条,结果老爷子一直没敢用就埋这衣柜下面,前几天托梦给宝珍,咱们才发现了!”   梁志高看着金条一愣,听着媳妇儿的话更是一愣。   救人的事儿他记得,被救的人一看就是体面人,衣裳精致,举手投足都不一样,听说还是个文化人。可是自己死去多年的爹托梦给孙女,告诉她自家地下有金条?   梁志高没说话,脑子里不知道想着什么,被宋春花捣了捣手臂才回神。   “怎么啦?你说话啊!”   梁宝珍心里一紧,难道父亲怀疑了?不相信自己?   “爹怎么托梦给宝珍,不托梦给我啊?”梁志高有些心塞,难道自己让爹不放心了?不可能啊,当年爹最疼自己最看重自己的!   梁宝珍:“...”   原来是爷爷的好大儿伤心了。   别看梁志高黢黑一张脸,平日不苟言笑,可说起去世的亲爹瞬间就有些动容,“宝珍,你爷爷还说什么了?提我没有?”   梁宝珍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自己爸这是激动了,她只能编上几句安慰他,“提了,爷爷说您把家里管得挺好的,以后要接着好好过日子。”   “哎。”梁志高心里难受,“现在日子是好了,比以前好太多,就是你爷爷见不着了,享不了这个福。”   这还是梁宝珍记忆中第一次看见父亲红了眼眶,父亲难得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梁志高和宋春花出乎梁宝珍意料地快速接受了这个说法,觉得是老爷子托梦给宝珍说了这事儿,毕竟以前在村里确实偶有发生这种事儿。   许盛杰对托梦的事儿也有听闻,就连奶奶周云也说被早已去世的亲娘托梦过,不过媳妇儿哪天梦到爷爷了?   他是毫不知情。   十二根金条长埋地下,现在重见天日,宋春花拿着干净布擦了又擦,还往上哈口气再擦,非要给擦得一尘不染。   “这么多金条得值多少钱啊?”宋春花只听过金子,压根不知道金子价格。   “这一根应该是三十一克,现在一克金价七十五块钱。”   十二根金条,每根三十一克,梁志高脑子转动,“那不就是两万多块钱?”   “什么?两万?”宋春花倒抽一口凉气,腿直打哆嗦,差点晕过去,幸好梁志高和梁宝珍就在她身边,才将人扶稳了,坐到床上才踏实。   这么一大笔钱,居然就埋在自家地下,太可怕了。   “我的娘哎,之前咱们是怎么睡着觉的,完了完了,我今晚睡不着了。”宋春花抚着胸口不住地给自己顺气,这地下埋钱可太吓人,她现在心还跳得快,扑通扑通的。   梁宝珍给母亲倒了水,让她缓了缓才接着道,“到时候就拿着金子去银行兑钱,开养殖场的资金不就有了。”   当初自家莫名得了十多根金子,要是拿去银行兑钱再怎么隐蔽也容易走漏风声,这种事情大家都爱看热闹,一个人说出去,就能闹得全世界知道,再加上,原本这批金子是小说作者写着要给书中男主发家用的,梁宝珍还没信心让书中男主知道,以免多生事端。   远离他们才是最好的。   “宝珍说得有道理。”梁志高又掏出他的旱烟抽着,啪嗒啪嗒就是几口,努力让自己不被金钱晃了眼。   “到时候还可以在城里买房,你们进城来享福。”   “那不行,我们还有这么多地呢,还有种的菜,最重要的是那些猪和鸡鸭怎么办?”宋春花可舍不得自己这些东西。   “以后发展起来就可以雇人了,你和爸就等着收钱,已经辛辛苦苦一辈子,怎么还要忙呢?”   “哎,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儿,我们是忙碌命,你让我去城里享福我还觉得不顺当呢,天天不干活干什么呢?”宋春花觉得四合院可以买,她是看了闺女那个四合院的,确实漂亮,虽说都是大房带大院,可是四合院那方方正正的模样,哪里是村里自己修的房子能比的,但是要搬进去就先算了。   梁志高也同意媳妇儿说的。   “不过这金条你爷爷说没说怎么安排?”梁志高想着是亲爹要安排的,可家里是四兄妹,老大梁志庆和自家决裂了,自己排行老三,老二和老四都嫁出去了。   梁宝珍想起来,书里说的是,梁爷爷准备把金条留给三儿子梁志高,梁志庆是个不争气的,梁爷爷早看出他以后靠不住,至于两个闺女,在梁爷爷心里,嫁出去就是外人,梁爷爷也没考虑她们。   梁宝珍没好这么直接说,只道,“大伯反正是没安排的,二姑和老姑让您稍微帮衬些。”   自家大哥,梁志庆自然是不考虑,当初对着自家做了多少恶心事儿,现在他都懒得搭理,二姐和四妹家人确实也多,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帮衬。   “实在不行,让她们跟我们一块儿干养猪场。这金条的事儿就别说,说出去肯定要闹出大动静,到时候还不是一两人知道的问题。梁志庆家肯定要上门找事儿,其他人知道了兴许也得眼热。”   “是这个理儿。”宋春花和两个姑子处得还不错,就看不顺眼大哥大嫂一家,真是舔着脸的臭虫。   拿着三条“小黄鱼”,梁宝珍和许盛杰和梁家父母分别上三家银行换了6510块钱出来,留下3510的现金,另外3000块钱存进了梁志高的存折,也就是梁家人做生意的启动资金了和存款了。   至于剩下的九根金条,梁志高和宋春花决定先不兑成钱,就放着,而且一下子拿这么多金条去兑两万块钱太显眼了,容易被盯上,以后要用再一根一根兑。   有钱让人知道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被人知道你发了横财,兴许不少人都想对你动歪心思。   梁志高和宋春花将金条藏了四个地方,另外还给了宝珍三根,让她们回家放着。   钱拿到了,养殖场也就此提上日程。   梁家人商量一番,还是先从养猪场开始,猪肉是现在最精贵的肉,只要养好了肯定不愁销路。   知道了家里有金条的梁宝英和梁宝军也匆忙赶回家里,不住地围着那衣柜下方的石块看,只感叹自家太有运气。   “还真能有这种好事儿?”梁宝军蹲下敲敲了那土石块,嚯,好像还真不一样?   梁宝英则是拉着三妹说话,“怎么还能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梁宝珍心想还有更离谱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是不能说的,说出来自己指不定要被送去研究。   梁志高和宋春花商量一晚,最后召集家里人开会,这个会呢,所有女婿媳妇儿都没参加,就梁家人关上门说话。   作为家里的指定发言人,宋春花开口了,“我和你们爸商量过了,家里突然多了这么钱是挺吓人的,我们这几晚都没睡好。现在三千块钱开养殖场用,另外给老大老二老三一家一千块钱,别管多少,日子总能好过些。后面咱们再慢慢兑钱,不能一下子去兑太多。宝玲在家,我们也给你记着,等你以后成家了再给你。”   四个孩子自然没有意见。   要不是昨天回去打听到村里户口不能在城里买房,梁宝珍还想游说父母在城里买套小四合院,不过现在投资开办养殖场也不错。   宝玲最近一直琢磨养殖场,还列了不少计划,几个哥哥姐姐又提了些问题建议。   梁宝珍还特地去买了几本科学养殖的书籍带给她,“宝玲,以前不爱看书现在可得努力啊,要自己干养殖场,不掌握科学方法不行。”   梁宝玲认真接过,她现在浑身都是劲儿,“姐,我肯定好好看书。”   ——   珊珊听说小姨和姥姥姥爷要办养猪场,梦里面都是一只只大肥猪,猪肉真好吃!   以至于第二天上学差点没爬起来。   眯着眼睛任由妈妈给自己穿衣裳,天气渐渐转凉,珊珊已经换下小裙子穿上了长袖格子衬衫。   刷牙的时候也全程闭着眼,只有手在动。许盛杰看到了打趣闺女,“小心牙刷戳鼻孔了去。”   呀!那自己的鼻孔会变大了!   珊珊不敢闭着眼刷牙了,她努力睁开眼,认真刷牙。   “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周云看到曾孙女这模样忍俊不禁,和孙子小时候差不多,起床困难户。   “奶奶,她昨晚做梦了,说梦到小姨养了好多猪,她在梦里吃了一晚上猪肉。”梁宝珍正在熬小米粥,放下勺子又去看蒸的馒头。   许盛杰两兄弟最先收拾好,一人把馒头放到桌上,一人端着煮好的小米粥到桌上。   一人一碗小米粥,配上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吃着香!   “妈妈,小姨养的猪肉什么时候吃?”   “还早呢。”   梁宝玲才和爸妈买了几十头猪崽回去,起码得等几个月,一次性喂这么多也得注意,里头学问不少。   为此,梁志高拎着一瓶白酒去请教了隔壁村的老人,人家以前是替公社养猪的,现在年纪大了退下来,经验特别丰富。   一个月给人十块钱,请他指点指点,帮忙看看。   “哦,那到时候我要回去看看。”珊珊没见过几十头猪,有些好奇。   “成,到时候你放寒假可以回去玩儿。”   寒假?珊珊猛地发现自己不一样了,还有寒假!   于是,她开始掰着手指头等寒假。   同样在盼着寒假的还有她后座的胖胖,李茂峰。   胖胖是班里上课最不积极的一个,开学当天就撒泼打滚不愿意进教室,可是,他的力量是弱小的,挣扎不了干脆放弃。   现在的他已经认命了,认命但是不积极。   爱咋咋地吧。   “李茂峰,你也读啊,一会儿老师要抽查的。”珊珊的同桌刘佳有些不满胖胖的消极态度,赶快催他。   他们前后座四人分别是许芸珊刘佳,后面是李茂峰沈念,学生们一般最先熟悉起来的都是自己的前后左右桌。   最近,他们正在学拼音,每天都要学习bpmfdtn...小学一年级六个班分在一二楼,走廊总是能听见一群孩子“波、泼、摸、佛、得、特、讷”的声音。   “我已经会了。”胖胖无悲无喜,对着佳佳念了一遍,竟然没出错,佳佳满意了,暂时放过他。   他们前后四人是一个小组,要互相检查学习进度,佳佳是小组长,特别负责的小组长。   队对于珊珊没有竞选小组长,胖胖是挺疑惑的,他戳戳前座的小姑娘,“珊珊,你怎么不当小组长啊!”   毕竟珊珊是他见过最积极上学的人!没有之一!开学第一天的她给胖胖留下了深刻印象。   珊珊抿着嘴,有些惆怅,耳边全是“波、泼、摸、佛、得、特、讷”的声音,她哪里知道,学校真不是来玩儿的地方!   “我也不喜欢上学了。”她原本以为几十个同学可以天天一起玩儿,每天做游戏,唱儿歌,再去跳绳扔沙包...没想到竟然还要上那么多课,回家还要背拼音。   怎么是这样的呢!   珊珊心累了,幻灭了,学校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啊?”胖胖掀开眼皮,有些震惊,“你怎么也不想上学了。不对呀,你之前很喜欢的啊。”   “嗯,我现在不喜欢了。”珊珊趴在桌子上委屈巴巴。   如果不是为了玩儿,为什么一个班要有这么多同学?   这么多人在一起不玩耍,好浪费啊!   对于自己心目中的积极学生代表珊珊的转变,胖胖是震惊且不能接受的。   他又用肉肉的手指戳戳珊珊,“那你早上起得来吗?”   自己是起不来的,每天早上起床太痛苦了,想到这里他就想哭。   “原本起得来,现在觉得不好玩就起不来了。”   胖胖懂了,看心情的!   语文老师拿着书本走进教室,打断了同学们课间的喧闹。   “同学们好。”   “老师好!”   “今天我们继续来学习拼音。”   其实红旗小学的课程和其他学校差不多,每天下午主要都是劳动课,锻炼大家扫地擦桌椅,从小就要培养。   下午的劳动课时,珊珊就精神起来了,这不就是玩儿吗?   一群孩子在教室里吵吵闹闹,语文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的阳老师给大家分配了劳动任务。   扫地、倒垃圾、擦桌椅...   不过孩子们注意力难集中,干得马马虎虎,差不多有个样子就行。   干得差不多了,大家就拥挤着出去玩儿,跳皮筋,扔沙包,跳格子。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据说持续不了多久,佳佳听说后面学习得越来越多,上的文化课也会越来越多。   对此,胖胖扶额,珊珊叹气。   希望一年级能长点儿。   今天爸爸生意忙,是小姑姑下课后顺道来接珊珊的,许盛雅实习的红星中学距离红旗小学不算太远,骑个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再见啦。”珊珊放学的时候很高兴,冲同学们挥手,乖乖坐上小姑姑的自行车后座。   “珊珊今天上学高兴吗?”许盛雅知道侄女特别厉害,是少有的非常愿意上学的孩子,这可不多见。   “早上不高兴,下午高兴。”   “为什么?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早上要上课,下午不用上课。”   听了侄女的解释,许盛雅骑着自行车笑出声,看来积极也是有期限的,她当年开始上学的时候也不太愿意。   对于珊珊来说,不仅上午不高兴,晚上也不高兴,因为回家居然还有作业!!!   回家要背拼音,还得背给家长听,最后需要家长签字。   周云听说了直感叹学校好,老师负责,她那时候哪会管这么多。   这可就苦了珊珊,其实拼音是之前妈妈教过她的,但是吃了晚饭还得背拼音好难受的。她只想去胡同口玩儿。   不过今天妈妈台里有事儿,还没回家,她拿着拼音本儿去找爸爸。   “爸爸,老师让我找你签字。”   许盛杰知道红旗小学是现在少有的非常注重教育的学校,老师里还有以前在国外留学回来的,看看现在果然不一样。   能在孩子的本子上签名,怎么说呢,有种当家长的骄傲感。   不过他小学知识早还给老师了,现在就能背出几个拼音,其他还一时想不起来。   担心耽误闺女学习,提议道,“不然等你妈回来?”   “爸爸,能不能不背,你给我签个字啊。”珊珊眨巴着宝石般的闪亮眼睛看着爸爸。“我每天都在背,其实我可会了,妈妈教过我的。”   “想出去玩儿?”许盛杰一眼识破。   “嗯!”   “那怎么行,你妈回来得拿我是问。”   “可是胖胖的爸爸就答应了,不用背就给他签名,他爸爸写得字还特别好看,大大的两个,我都认识,写的李海。爸爸,胖胖爸爸答应了,你能答应吗?”   胖胖爸爸?李海?许盛杰沉吟片刻,想起校门口那个男人,这才开口,“行吧,饶你一回。”   “耶,爸爸万岁!”珊珊原地蹦跶一下,连忙把本子递过去,看着爸爸在本子上签下大名。   签完名,珊珊刚准备把本子拿回来,却被爸爸阻止。   许盛杰看着之前几天媳妇儿的签名,娟秀大气,工整漂亮,自己的呢,哎,本来就不是太好看,加上多年没写,早看不下去了。   完蛋,有点丑。   想起闺女那句胖胖爸爸写得好看,许盛杰抿嘴。   “爸爸一会儿给你,你先出去玩儿。”   “好。”珊珊无所谓,什么时候拿都行,高高兴兴出门找邻居姐姐玩。   梁宝珍今天台里有事儿,吃了晚饭才回来的,结果一进家门就发现不对劲,许盛杰正伏案桌前写着什么。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盛杰还在学习?   她踮着脚凑近一看,好家伙,一页纸上写了满满的“许盛杰”,估摸得有三四十个。   “你干嘛呢?练名字?”梁宝珍觉得自己男人是不是疯了。   “别提了,准备练练上战场!”他不能输给李海吧!   签名战场!   梁宝珍自然没有明白许盛杰什么意思,等见到他往闺女的本上签字才顿悟,“怎么,还讲究起来啦?”   “人靠衣装,见字如面嘛。”许盛杰的字在突击之下也勉强能看了,至少是端正大气的,不枉他练了一页纸。   “行,挺有觉悟的,许盛杰同志,就是得活到老学到老。”   许盛杰觉得不对劲,什么意思,“...媳妇儿不会是在暗示我老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宅啊宅1瓶; 第182章   ◎二合一◎   梁宝珍马上要进行露脸的新闻主持,今天下午是第一次试主持,一通操作下来再由宋文静和新闻部主任点评讲解,这才耽误到这个点儿下班回来。   “有信心没有?”许盛杰对媳妇儿自然有信心,可也得鼓励鼓励她。   “有。”梁宝珍瘫坐在椅子上,卸下下午那股绷紧全身的劲儿,这才放松了,“但是也挺紧张的。”   “别紧张啊,至少面前没观众嘛,你正常发挥就行。到时候我们守在电视机跟前给你加油。”   “别,别说了,到时候我播着新闻想起来你们要看着,兴许更紧张。”   “嘿,不能比不过你闺女啊,看看珊珊,多大点儿,就能到处表演了,数数数得可溜。”   梁宝珍觉得自己闺女这点特别好,一点儿不扭捏,大大方方的,“那是,随我!”   “就嘚瑟吧你。”   梁宝珍最庆幸的是,自己参与的新闻是录播的,这录播已经够紧张了,要是直播,怕不是能紧张得发抖。   三天后,到了她正式录制接手第一期的《午间新闻》。   今天,她特意穿上白色衬衫外搭灰色西装,一袭秀丽乌黑的过肩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后。   台里的新闻女主持一共六位,三位是微卷短发,三位是长发,长发通常都是披散着,显得端庄优雅。   上台前,在台里化妆间,她给自己描眉化妆,这一手功夫还是特地和另一位女主持刘芳学的。   台里配有一个化妆师,可很多时候仍旧忙不过来,基本所有主持人都会化妆,自己摸索捣鼓也能化个淡妆。   “我看看,你底子好怎么化都好看,稍微提些精气神就很好了。”宋文静特地来化妆室看上一眼,挺满意。   “静姐,这样没问题是吧?”梁宝珍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摆弄摆弄长发,让宋文静看看自己全身。   “很好!特漂亮特气质!”   听到宋文静这么说,梁宝珍放心了。   “准备,《午间新闻》录制。”   梁宝珍端坐在新闻台前,台面上放着两页新闻稿,每个新闻主持人播报新闻时都会放着,在每次切新闻画面时,会低头扫一眼过下一条新闻。   “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收看《午间新闻》,我是主持人梁宝珍。”   经过广播电台节目的两年经历,梁宝珍在播音领域已然积攒了不少经验,她声音温柔脆甜,吐出的话语让人如沐春风,娓娓道来。   节目在第二天中午播出,黑白电视机前,许家人午饭也没顾上吃,就盯着墙上的钟表,等着时针指向十二,瞬间激动。   “来了来了!嫂子来了。”许盛雅碎碎念着,目不转睛看着电视机那个小小屏幕,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妈妈!!!是妈妈!!!!”珊珊激动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她第一次在这个小方块里看见了妈妈,真的是妈妈!!   她跑到爸爸身边,扯着爸爸的袖子摇晃,“爸爸你看,是妈妈哎!!!”   许盛杰自然是看着,那可是自己媳妇儿啊!这会儿已经出现在电视画面里,浅笑嫣然地播报新闻,那模样大方优雅,声音清脆悦耳,一颦一笑都透着万种风情。   许家人从来没觉得这些新闻有那么好看过,恨不得这档半小时的新闻节目永远不要结束。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听到电视里宝珍说着结束,大家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节目怎么这么短啊?”许盛杰下意识抬手看了看手表,怎么都十二点半了???   不对吧!   “哎呦,宝珍报得太好了!以后天天看,咱们守着看。”周云已经决定了,以后家里都在十二点之前吃完饭,到点儿了就可以好好看孙媳妇儿播新闻。   “奶奶,宝珍一周播三天,一三五呢,她师姐宋文静播二四六,星期天是轮流一人一次。”   今天是星期天,原本大家都休息,梁宝珍就轮上了录制周一的新闻,此刻正在电视台。   “哦哦,那一三五咱们必须看!”   《午间新闻》的结束音乐声响起,电视上出现了一排排文字滑动,写着本档新闻的制作人,编辑,新闻主播,后期剪辑,文稿...   伴着音乐声,珊珊站着用力鼓掌,妈妈好棒啊!妈妈上电视了!   下午两点,梁宝珍回家的时候被家里人夸了个透,差点闹了大红脸,不仅是许家人,春日里胡同还有几户有电视机的,都看见了,现在梁宝珍成了胡同里的大名人,之后出去提起来都是。   “我们胡同有个上电视的主持人,特别厉害!”   “《午间新闻》你看过吧?那个叫梁宝珍的主持人就是我们胡同的!”   “是是是,本人和电视里一样漂亮,不,本人比电视里更漂亮!”   ——   珊珊在班里也成了个小名人,她迫不及待告诉自己的同桌和后桌们,自己妈妈上电视了。   这年头,上电视是大新闻,几个小伙伴都惊讶地看着她。   胖胖羡慕不已,“你妈妈也捡到千年乌龟了?”   珊珊:“...?”   胖胖对电视新闻的最深印象就是谁捡到了千年乌龟,谁在河里捞到一条巨大的鱼...他也最爱看这些新闻,特别有意思。   “不是哦,我妈妈是讲新闻的,讲的是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三个同学异口同声问她。   珊珊的小脑袋瓜转啊转,讲的是什么来着?那天她光顾着看妈妈了,压根不记得说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她也没太听懂。   “什么厂厂什么产酿的,八千还是八百吨?”   “啊?”几个同学都觉得听不懂。   佳佳摇头晃脑,胖胖眼神迷离,只有培培托着腮看着珊珊眼睛亮亮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啦。”   珊珊在同学面前遭遇滑铁卢,被问到妈妈播了什么新闻却说不出来,她握紧小拳头准备一雪前耻,下次,她要好好记住,到时候再告诉大家!   然而,下个星期天,轮到梁宝珍主持《午间新闻》时,珊珊竖起耳朵仔细听却越听越迷糊,越听越犯困。   “近日,我市钢铁一厂进行技术革新,引进大批量国外先进设备,淘汰使用几十年旧设备,将钢铁产量大幅度提高...”   “市拖拉机厂重视工人生活,工会主席带头,数十名工会干事为工人们解决问题,办实事...”   完了,珊珊双手撑着下巴,一颗心直往下沉,看着正在一旁看自己播报新闻的妈妈,真诚发文,“妈妈,你不能说些别的新闻吗?比如谁捡了千年王八。”   财经新闻主持人梁宝珍:“...”   我已经不讲奇闻异事半个月!   从第一次录制新闻的紧张,手心冒汗,到几个月后逐渐从容淡定,梁宝珍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在成长,就连宋文静看了也夸她进步神速。   “我当年比你可差远了,坐上去差点止不住发抖,还被主任说了,让我下去冷静冷静。”   “静姐,你也会紧张啊?我还以为就我这样。”梁宝珍印象中的宋文静总是端正大方的,有一股历经种种往事的从容。   “那当然,比你紧张多了,我是播了好久才找到感觉,慢慢适应下来的。”宋文静因此也觉得梁宝珍是个可造之材,不露怯,哪怕她第一次录制的时候紧张,可在镜头前的表现相当可圈可点,毫无青涩感,要是不说,没人相信她是第一次露脸主持。   就连出错都没有几个,作为第一次录制的新人来说,表现相当不错了!   梁宝珍播报着新闻,从深秋播到了初冬,播到了京市今年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   录制完一场新闻,梁宝珍被人通知电视台门口有人找。   等出去一看,发现竟然是小妹宝玲。   宝玲和爸妈开的养猪场干得风风火火,现在已经养了两个多月,小猪崽慢慢长大,三人根本忙活不过来,便在村里请了三个帮工,是二姑和老姑的儿子和闺女,父亲惦记着那金条是自己爹救人得的,虽说没说让分给兄弟姐妹,可毕竟人是自家姐妹,怎么也得拉扯一把。   因此在待遇上没亏待,还琢磨着年底给二姐和四妹家分红。   这样既帮了姐妹,也不至于把金条的事儿闹出去。   “不过你记着啊,请人别超过六个,最多四五个就差不多了。”   梁宝珍记得,现在请人太多还会被打成是资本主义做派,这数量上是有讲究的。   有做瓜子生意的就被举报了,差点出问题。   梁宝玲自然是听姐姐的,她今天进城来还有个目的,想进城来多买几本书,上回的书看完了,一向痛恨读书的梁宝玲却变得更好学了,天天抱着书本啃养殖知识,恨不得钻进养猪书里去,养出健康白白胖胖的猪。   “走,正好中午休息,我们去吃个饭再去新华书店。”梁宝珍是临时出来的,让宝玲自己选,“想去国营饭店吃还是吃我们台食堂?”   国营饭店梁宝玲已经跟着哥哥姐姐吃过好多次,电视台的食堂她可没见过,“我能进去电视台吗?”   “你自己进不去,我带着可以。”   梁宝珍见小妹对电视台好奇,便领着她往里走,期间路过门口保卫科干事还打着招呼。   “哇,姐,这电视台好气派。”梁宝玲在家里看电视,一直好奇那些节目是怎么做出来的,现在踏上了电视台的地面,只觉得不可思议。   梁宝珍顺手给小妹指了指自己录制节目的楼层,非电视台相关人员就不能上去了,二人在一楼大厅坐着,宝珍让宝玲坐着等会儿自己,她上去拿饭票。   电视台一楼大厅人来人往,除了许多戴着电视台工牌的工作人员,还有许多外来人员。   隔壁有一桌就在谈事儿,宝玲倒不是故意偷听,就是没什么遮挡,那话直往自己耳朵里钻。   “这电视广告位置特少,您要是想要还不一定能不能排上,现在可抢手得很。”   等梁宝珍拿着饭票回来,带宝玲在食堂打饭坐下,才听小妹提起。   “姐,电视台广告是不是特别贵啊?”   “那当然,按照秒算钱的,我上次听人说了一嘴,有个手表广告在台里打广告,花了上千块。”   “一千多就打那么几十秒广告啊?”梁宝玲不太理解,那么一会儿时间凭什么要那么多钱。   梁宝珍要不是知道后世广告的重要性,兴许也不太能理解,“你想想啊,现在有电视机的人都能看到那些重复播放的广告,就是给他们加深了印象,不少人看到了广告就想去买来试试,这东西可不就卖出去了。”   “那要是没人买怎么办?”   “七九年的时候,沪市第一条电视广告是一款药酒广告,广告一打出去就卖断货了,只要你能让很多人看到,基本就不愁销量,所以现在电视广告不少厂都愿意试试呢。不过我们台做得不多,有很多观众写信投诉批评。”   “啊?批评什么呀?”   “批评我们掉钱眼儿里,太资本主义。”梁宝珍给小妹说高兴了,末了提醒一句,“可别传出去了。”   虽然这些事儿已经被台里职工说了百八十遍了,关于要不要大力发展电视广告,台里也举棋不定,往前是提高电视台效益,也能职工更好的待遇,往后是批评声音,说台里太资产阶级,搞新闻搞媒体的不能这样。   难啊!   吃过午饭,梁宝珍带着宝玲去新华书店买书,宝玲这回是有针对性地选书,村里有养猪经验的老人给她推荐了。   这回梁宝玲坚持自己付钱,毕竟她也赚钱啦。   送走宝玲,梁宝珍又回电视台开始下午的工作,结果一到台里就遇到了李记者。   李记者正准备出外景采访,和梁宝珍在电视台门口相遇。   “小梁同志,你不是找四合院吗?”   上回梁宝珍就是和李记者外出因缘际会买下了现在住的四合院,李记者是台里最喜欢在外活跃的记者,认识的人多,也知道梁宝珍买下了钱大爷的四合院,梁宝珍后面干脆又托他帮忙打听着。起初是想给父母物色四合院,后来确定现在农村户口真没法在城里买房,她也就没那么上心。   结果今天,还真有消息了。   “对呀,李哥,你知道有人要卖?”   “是,我采访一户的邻居全家准备移民,想把四合院卖了,你考虑考虑要不要,这是地址,我跟户主提过,你过去就说是我介绍的就行。”李记者忙着外出跑新闻,给梁宝珍一张写了地址的纸,便匆匆离去。   “好嘞,谢谢李哥。”   下班回家,梁宝珍把这事儿和许盛杰一说,二人决定明天中午午休时间先过去看看。许盛杰原本以为媳妇儿确定父母没法买四合院了会消停,没想到她还是对四合院这么有执念。   当然了,这几年四合院的涨价速度也惊到了他,不过买卖房产的人还是少,可以说是非常难得。   第二日中午,二人直奔李记者提供的地址,走进一片胡同,看着里头大大小小的四合院终于确定了位置。   “新燕胡同二十一号,应该就是这里。”许盛杰举起那张纸放到四合院门牌号旁边,一模一样。   两人还没进去呢,大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初冬天气还穿着短袖长裤。   见到自己门口两个人陌生不由得挑挑眉,“找谁?”   “请问是孟旭东家吗?”梁宝珍率先开口,自报来意,“我们是听李记者提起这家要卖四合院,过来看看。”   “孟旭东是我男人,你们要买四合院?”女人乌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左右打量两人,看到二人手上的手表是了然。   这年头能一人一支高档手表,应该是有些实力的。   “我叫孙雪,进来吧。”   孟旭东和孙雪结婚三年,这套四合院是祖上的宅子,经历过去十来年的颠簸才辗转拿回来,现在二人准备移民M国,想卖了四合院以后去国外追求梦想。   孙雪掏出一包中华,询问梁宝珍,“抽烟吗?”   见梁宝珍摇摇头,抖落出一根烟递给许盛杰,哪知道许盛杰也摆手,“戒了。”   这倒挺稀奇的,孙雪没再管,自顾自叼起烟,划燃火柴点上,吸一口又吐出一圈白烟,“我长话短说,这四合院产权清晰,保存得也不错,位置也还算不错吧,具体的你们可以自己看看,我准备卖三万三,你们看看地方觉得价格合适咱们就接着谈,不成也没关系。”   梁宝珍和许盛杰对视一眼,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麻利。   既然户主都说了,他们也不耽误时间,毕竟梁宝珍也是趁着午休时间出来的,这座二进四合院总体结构和春日里胡同他们家差不多,只是户型没有那么方正,但是也大差不差,房屋宽敞,一共七间房,各处保存得还不错。   只是两年多过去,四合院已然涨价,当年他们两万多能买下来,现在下不了三万。   “怎么样?”孙雪一根香烟还没燃尽就询问起来。   “挺好的。”   “价格能接受不?能接受就付定金签合同,不能接受我就回去收拾东西了。”这麻溜的,梁宝珍当着没见过这么洒脱卖房的,也不说一个劲儿跟你推销也不说看不上你。   就凭买家决定,可谓是快刀斩乱麻。   产权清晰能直接过户,里面没有租户,就凭这两点,梁宝珍已经决定要了。   孙雪今天和孟旭东吵了架,卖房也不太有兴致,她也没想到这女人能这么爽快,一会儿功夫就要付定金签收据了。   “孙姐,我们先付五百定金,你先收着,明天下午签正式合同吧。”   “成。”孙雪喜欢她这股爽利劲儿,写好收下定金的单据,孙雪有些好奇,“你们干嘛买四合院啊?有钱没地儿花?”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四合院不大好脱手,没想到今天来看房的这么爽快,毕竟这是一笔三万块的买卖。   “喜欢,觉得有升值空间。”梁宝珍十分诚恳。   可越是诚恳的话越像笑话,孙雪歪了嘴角,有些话没说出去,觉得这人傻,外国可是有高档小区的,这种四合院她住着都难受,就说没有厕所得去公厕排队就不好过,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轻点下巴。   “你呢,要移民出去能住得惯吃得惯吗?”   梁宝珍知道,自从改革开放后就涌现了第一批移民潮,签证不好办,但是不少人向往国外的美好生活,一个个都坐着M国梦,恨不得砸锅卖铁出去。   在国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过着不错的富足生活,还是向往外面,哪怕去国外打零工干着廉价的体力活也像是找到归宿,当然也有人成功的,应该是少数吧。   梁宝珍不太理解,让她背井离乡出去过一辈子,绝对不可能。   “你不懂,那边的生活不一样。”孙雪说着不一样三个字时,眼睛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许盛杰更是不懂,他就愿意在这里生活,这是他的根儿,离了根儿去哪里都不得劲。   不过,这总归是个人选择。   快刀斩乱麻搞定了四合院,梁宝珍和许盛杰离开新燕胡同,路上许盛杰好奇媳妇儿对四合院的执念。   “你这是买四合院买上瘾了?”许盛杰有些疑惑,不过掏钱的时候还是爽快的,自己做生意这几年下来,买几套四合院还是能承受,“前两年不是粤市搞了商品房嘛,还叫什么小区,我也不太懂,反正吴二哥是买了一套的。他媳妇儿还说他浪费钱,结果看到地方就觉得满意了,等以后京市也有了,我们买房要不要试试吴二哥买的那种?听说修得很漂亮,住起来特舒服,比住四合院好多了。人家屋里可修了厕所的。”   许盛杰什么苦都吃过,倒是不怕住四合院,他以为媳妇儿想换个环境住呢,既然这样,不如以后考虑那种,听说比四合院住着舒服。   商品房,梁宝珍知道,以后也价格飞涨,不过涨不过四合院,但是,房子也不嫌多,“可以买,四合院买几套再买商品房住,到时候挑个位置好的,以后方便珊珊上学。”   “你考虑得还真挺多,珊珊听到得多感动,还得抱着你说妈妈真好。”   梁宝珍得意一笑,“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肯定事事都得考虑她。”   结果,回家之后,珊珊被爸爸告知了什么房什么学区一堆听不懂的东西后,一脸茫然,直到最后一句话她听懂了。   妈妈居然要为了让她上学花很多很多钱!!!!买大房子可不就是花很多钱吗?   珊珊看着妈妈,楚楚可怜,天哪,妈妈疯了吧,快省点钱吧,珊珊不喜欢上学啊!   花很多钱上的学校,会不会比现在的课还多,她只想玩耍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烧麦15瓶;阡陌红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正文完◎   梁宝珍和许盛杰买下的第二套四合院的用途很明显,反正就是放着升值,现在暂时没别的打算,梁宝珍本想让大姐二哥他们住,可是又念着会不会被当成是买房补贴娘家,她便先试着提议用来出租。   看看许盛杰怎么说。   结果许盛杰倒是上道,直接开口,“不然让大姐姐夫他们住?还有你二哥他们,要是想搬出来可以就去那儿,现在租房不好租,想等以后分房更难,我们就是出租了每个月的钱也没多少,多卖几件衣裳就回来了,没必要往外租。   “我觉得你这个提议挺好。”梁宝珍已经跟着母亲学到了,免得被父亲秋后算账,得让对方先主动提,“那就这么定了?”   其实许盛杰也是真没瞧上租房出去收租的三瓜两枣,他生意好,每个月赚得多,租一间房出去一个月顶多几块钱,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租房给外头的人,不定把院子搞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儿,还不如给自家人,自家人肯定知道爱惜。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还能看不出媳妇儿心思?   想让梁家大姐二哥他们住,又不好直接开口。   “奶奶估计也是这意思,你直接找大姐她们说吧,在那筒子楼里住着确实难受,我们之前在大杂院挤着也是遭了多少年罪的。”   梁宝英和宋建国一家挤在拥挤的筒子楼,想等到汽水厂分个大房子不现实,在街道办登记的租房也没排上号,现在城里人太多,房子压根儿不够,一家三口能有个二十平的屋子已经算不错了。   “姐,新燕胡同那套四合院你们去住正房呗,你们三口人住着宽敞,让二哥他们也搬出来,他们和舒萍的爸妈哥嫂住一块儿也挤,剩下两间屋子留着给爸妈和宝玲,要是空了想进城也能有个落脚的地儿。”梁宝珍已经想好了,什么都是现成的,直接搬进去就好。   梁宝英跟着三妹去看过那套四合院,也是挺气派的,尤其是正房,宽敞敞亮。   “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梁宝英可盼着有个宽敞些的地儿,对梦梦也好,以前在乡下多宽敞啊,孩子别的不说,能撒丫子跑,现在太拘谨了。“不过,房租我们要给的,不能占你们便宜。”   “给什么房租啊?”   “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房租就按市面价来,确实不多,外头想租还租不到,已经是我们占便宜了,这房子的钱你婆家怎么也占了大头,我们不能吃了碗里的还想来一碗吧,你别跟我犟,这点儿钱姐现在给得轻松。”   “行吧,姐,你现在可是个小富婆啊。”   被妹子打趣,梁宝英脸一红,什么小富婆啊,不过她确实靠着做生意攒下不少钱了,虽然不到能买四合院的程度,可家里存折早就破四位数了。还买了个黑白电视机,日子那是越过越好。   宋建国得知媳妇儿妹子妹夫让自家搬进去住,大喜过望,谁不想住个宽敞屋子呢?   “房租咱们一定得给!”   “那肯定,我已经跟宝珍说好了,一个月十块钱房租,我们住正房。宝军他们也要搬,不想跟舒萍家里人挤着呢,他们住东厢房。”   “那挺好的,咱们梦梦也能有个宽敞屋子了!”   宋建国把闺女叫进屋,抱着又长了一头的梦梦,“梦梦想不想住大屋子?”   “想!”   宋建国看着闺女笑得眉眼弯弯也跟着笑了,想起家里存折的数字,他有些犯难,“你说啊,咱们好不容易存了五千块,这要说出去也是牛气哄哄的,算半个万元户,离当年宝珍他们买个四合院的价格还差一万七,结果现在倒好,外头四合院已经涨到三万三了,这一下子又差二万八。真是气人啊,这涨价速度也太快了,咱们还赶得上吗?”   梁宝英天天守着摊卖吃的喝的,生意不错,每个月收入可观,可也攒不过四合院的涨价速度。   “咱们再努努力,反正现在能住在宝珍她们院里,已经很好了。”   “你说我在厂里挣那么点儿钱是不是太傻了?”宋建国头一回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自己引以为傲的国营厂工作在外头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下显得有些渺小。   “怎么?你想辞职下海?”梁宝英陡然拔高音量,自己男人啥脾性她是知道的,要有这个想法冒头都不对劲。   “没有没有。”宋建国被媳妇儿这一嗓子叫回神,不行不行,他是光荣的工人阶级,不能辞了这份工作!   半个月后,梁宝英和梁宝军两家人都搬进了新燕胡同四合院,成了梁宝珍和许盛杰名义上的“租客”。   两家人住在一套四合院,完完全全够了,还很有剩余,他们都很自觉要给妹子妹夫交房租,不管怎么样,这个形式不能丢。   梁志高和宋春花也带着宝玲进城来了一趟,看着一家人住一起,很是开心,兄弟姐妹又能成邻居,多好啊。   过年的时候,最是热闹。   许家人和梁家人都去了春日里胡同四合院,一共十五人过起了热闹的团圆年。   按理说梁宝英应该跟着丈夫宋建国回宋家过年,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跟着去男方家过年。结果过年前几天,宋建国和家里人大吵一架,闹僵了,一家人干脆还是上这边来过年。   梁宝珍、梁宝英和徐舒萍在院里四方桌前包饺子,今年的饺子有三种馅,猪肉韭菜馅、羊肉白菜馅、猪肉三鲜馅。   这猪是梁志高他们养殖场的猪,过年前就拖了三十斤来,可给周云看得眼馋,苦过来的人看到这么多猪肉只有心潮澎湃的。   大年二十九这天,便和面做饺子皮,和馅包饺子。   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逐渐占满了四方桌。   “姐,姐夫和他爸妈真闹得厉害啊?”包着饺子无聊,梁宝珍打听起来,徐舒萍也好奇,竖起耳朵听。   “到底吵什么啊?大过年的居然还能吵架。”大家一般都默认过年前后不吵架不闹脾气,一块儿过个和气年是最重要的。   提到这事儿,梁宝英就犯头痛。   “我公婆嫌我们家只有一个闺女,没生儿子,一直催我们再生个儿子。”   “啊?现在不是计划生育嘛,外头抓得那么严,他们还催你们生二胎?”徐舒萍是没打算要的,一个就行了,跟着国家的号召走嘛。   “谁说不是啊,我都听说了,有些怀上了还要拉着去流了的...”说到这儿,梁宝英心里有些难受,都是当妈的人,谁能忍心听说这种事儿呢,“跟我婆婆说了现在不能生,再说了,谁能保证再生就是儿子?要是生个闺女她是不是又要闹?”   “那她怎么说?”梁宝珍包好一个饺子,捏紧合口处,扔到盆里,桌上的三个盆里应该已经装了四百来个饺子了,她对着远处的小叔子扯嗓子,“小伟,来端饺子去下锅。”   梁宝英一边帮着把装满饺子的盆递给许盛伟一边道,“她说得可轻松,让我们偷偷摸摸去乡下生,说发现不了。”   “谁说的发现不了啊,我们隔壁有个大姐的妹子就是去乡下生的,结果被查出来,原本还是火柴厂工人呢,现在直接被开除了,孩子没了工作也没了,现在天天去厂门口哭...看着贼可怜。”徐舒萍一听大姐婆婆的话就觉得不靠谱,“到时候真要被发现,苦的是你们。”   毕竟宋建国还是汽水厂工人。   “是吧,我和建国都说了,生不了,而且也会影响建国工作,他现在可是厂里三级工,也算是体面工作,那汽水厂早就开过职工大会,一再强调不准生二胎三胎,就生一个,要是发现谁家多生超生直接开除。”   “难道你婆婆连儿子工作都不在乎了?”   “在乎啊,不过我是没想到再在乎也没在乎孙子重要,她就觉得建国没个儿子等于绝后了,就一直逮着建国说,建国前几天不是上了夜班嘛,回来睡到早上就被她跑来吵醒了,还想劝他生,劝着劝着他们母子俩就吵起来了。   我还是收了摊回家听梦梦说的,说是第一次见爸爸和奶奶这么吵架。我看建国也是被逼急了,今年过年都不回去过,说来这边。”   “哎,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徐舒萍一声感叹。   “反正是他们吵的,你婆婆别算你头上就行,让他们母子俩自己解决去。”梁宝珍听着也头疼,大姐真是糟心,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婆家呢。   “别聊了,先吃饺子。”梁宝军过来叫人,那一大锅饺子已经煮好。   一共四百个,每人一大碗,全是煮得胖乎乎的薄皮肉馅大饺子,一口下去肉汁横流,混杂着韭菜或者是白菜以及三鲜的香味,鲜香可口。   “看看谁能吃到带硬币的啊,奶奶亲自包的,说是吃到了带硬币的明年最有福。”许盛雅通知大家注意,四百个饺子里有三个带硬币的。   担心孩子一口吞,大人们特意嘱咐了珊珊和梦梦,至于梁宝军和徐舒萍的儿子还小,还是妈妈在喂,徐舒萍能弄碎了喂。   珊珊听到饺子里有硬币就激动起来,她和表姐挨着坐,交头接耳想吃硬币,梁宝玲和许盛雅也挨着,想看看谁比较幸运。   饺子味道好,一碗吃完添一碗。   周云不禁感慨,“现在生活条件好啊,饺子也能吃个够,真好。”   “奶奶,明年我们再做些其他味道的,什么都试试。”   “好!”   许盛杰把自己碗里一个饺子夹到宝珍碗里,抬着下巴让她吃,梁宝珍心有灵犀知道他什么意思,一口下去,果然咬到了硬邦邦的硬币。   “我吃到硬币了!”她捏着那枚硬币笑得灿若玫瑰。   其他人当然见到了许盛杰的动作,纷纷起哄谴责,“小杰真是差点给你喂嘴边啊!”   “不算不算,重新再来,还有两枚呢。”   “哈哈哈哈你们就是羡慕我!”   “我跟我媳妇儿谁吃都一样的。”许盛杰认出了这个包着硬币的饺子,因为当时他正好见到奶奶包下第三枚硬币,那饺子皮差点扯破了,奶奶便紧紧往里捏,将饺子形状捏得有些不一样。   “听到没有,梁宝军,快帮我找啊。”徐舒萍笑着推推自家男人的手,“你看看妹夫,再看看你!”   梁宝军:“...”   怎么还卷起来了!不就是一枚硬币吗?   宋建国倒是自觉,宝英还没发话他就在自己碗里看饺子,可是这谁能看明白啊。   毕竟也不是透视眼。   一群人忙活着争夺最后两枚硬币呢,梁宝珍那头居然梅开二度了。   这回,她自己真吃到了硬币!   “又吃到了,我自己吃到的!”眉飞色舞的喜悦伴随着她举着硬币的动作感染了大家,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她!   “还有最后一枚!”   “最后一枚兴许在我碗里。”许盛伟总有预感,感觉每一口都有硬币。   宋春花冲梁志高道,“咱们宝珍运气就是好!”   梁宝珍已经赢了两回,够够的了,她不再参与,笑着看谁能吃到最后一枚硬币,慢吞吞吞下饺子,准备把碗里最后两个饺子吃完就歇摊儿。   结果吃着吃着,她又发现不对劲,这口感,嗯?好像不太对啊。   这回她已经不再兴奋,只弱弱对大家道,“我好像吃到第三枚硬币了。”   众人:“...???”   太过分了吧!   =   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如期而至,过年是所有华国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事情,而如今大年三十晚上直播的春节联欢晚会更是大家翘首期盼的大事儿。   不过现在电视机普及率不高,买一台电视机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奢侈事儿,不论是高昂的价格还是珍贵的电视机票,都阻挡着人们看电视节目的步伐。   因此,去邻居家蹭电视看成了一股潮流。   许家人也大方,对于周围过来蹭电视机看的邻居都热情招待。   年前备年货的时候,家里便买了十斤瓜子,十斤花生,另外买了鸡蛋糕、红虾酥、米花糖、枣泥酥,还有宋建国搬来的两箱汽水厂发的汽水...   此刻伴随着春节联欢晚会音乐开幕,梁宝珍把糖果糕点都摆上桌,招呼大家吃。   “宝珍,快别忙活了,坐下看。”   屋里挤了二十多人,除了许、梁两家人,还有十来个邻居,大家满满当当挤了一屋。   “今年春晚怎么还换地方了?”   “这是体育馆吧,这么多人呢!”   “哇,是《庐山恋》那个女演员出来了。”   今年的春晚很新鲜,许多和前两年春晚不一样的地方,最让人惊讶的便是换了地方,从室内演播厅换到了大型工人体育馆,这一换,倒是给窄小的电视机不小压力,原本想看清人就费劲,现在镜头一拉,更是看得费力。   大家不由自主往电视机前看,算了,那场地太大,听个乐吧。   优美的音乐,灵动的舞蹈,还有令人捧腹的相声...无一不让人心驰神往,现在娱乐方式少,能有这么一个大型晚会,能看见这么多节目,已经够大家回味一年。   从年初讨论节目讨论到年尾,等明年春晚开始了才算翻篇。   电视机里正上演着舞蹈表演,珊珊看着看着也坐不住了,手脚都跟着蹦跶起来,她和隔壁邻居的同龄小姑娘看清了一两个动作,便跟着学,小脑袋晃晃。   大人们其实也有想晃的,可是拉不下这个脸,多大人了,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于是有人起哄,“珊珊和小芳来,到前面来,给大家跳跳看。”   “我刚看她们跳得好嘞。”   小芳有些害羞,刚刚自己和珊珊是在屋子后头空地扭一扭,现在要去最前面给这么多人看,她觉得脸上烫烫的。   珊珊倒是无所谓,在哪里跳不是跳,她见说不动小芳,干脆自己跑上前,就站在电视机旁边听着里头的音乐伴奏手舞足蹈。   大人们看着珊珊随便扭扭跳跳,一个个都咧出大白牙,觉得孩子跳得可好。   梁宝珍和许盛杰也在边上坐着,看着闺女扬着小脸瞎跳着也跟着笑,许盛杰更是拿起照相机,给闺女拍了照。   宽敞的正房堂屋里挤满了人,大家都注视着前方的黑白电视机,不过电视机旁一个穿着蓝色碎花棉袄的手舞足蹈可爱小姑娘更为耀眼。   “跳得真好。”   “你们珊珊真是不露怯啊,说上去跳就上去跳。”隔壁邻居大姐凑到梁宝珍身前道。   “这丫头可喜欢,要是高兴起来哪里都敢去跳。”   “挺好。”   舞蹈结束,珊珊也跟着停下动作,她还记得每次春晚的节目结束演员们都要鞠躬才下台,于是她也有样学样,朝大家鞠了一躬。   “哎呀,珊珊可太可爱了。”   “跳得太好了,大家鼓掌!”   屋里响起热烈的掌声,珊珊这会儿才有些害羞,跳舞的时候不害羞,跳完了,人清醒了,开始不好意思了。   直接扑到妈妈身边,大眼睛水灵灵的,“妈妈,我跳得好不好?”   爸爸先抢答,揉揉闺女毛茸茸的脑袋,“跳得太好了。”   这次春晚,还有京市电视台的人参与幕后制作,梁宝珍就认识其中两人,她一边看着节目一边对许盛杰讲,“我们台王姐和黄哥都去参与了,大家可羡慕,虽然不露脸,但是听说最后滑动幕后工作人员名单那里能出现他们名字。”   “这确实挺光荣的,下回你也争取去一个?”   “你想得挺美啊,那能随便去吗?”   “兴许呢,可能以后你也有机会。”许盛杰思维倒是发散,“不过那样咱们一家人就不能一块儿过年了,你在春晚现场,我们在家里。”   梁宝珍:“...”   这人确实想得太多。   夜逐渐深沉,邻居们纷纷收拾着回家去,大家心里也有数,不能打扰人太晚。   “路上慢点儿啊,小心地上滑。”周云不住地嘱咐大家,一直将人们送到了堂屋门口,看着一群人消失在自己院子。   许盛伟等邻居们都离开了,才下了大院门的木栓,将门关得严实。天儿太冷,他只穿着一件羊毛衫就出来,不消一分钟功夫就冻得哆嗦。   “好家伙,外头可冷。”   伴着他灵活的蹿进屋里的身影,珊珊费劲扒拉去关门,两只手推着木门,阻挡了外头的风雪,可惜她身高不够,还碰不到木栓。   梁宝玲站在一旁,替外甥女栓上木栓。   “小姨,我们回去看节目!”   屋里只剩下自家人,电视里正进行着气功表演,大家哪里见过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不住拍手叫好。   周云笑意融融起身准备煮汤圆,结果人刚动作,就被许盛杰拦住,“奶奶,您坐着,我去煮。”   拗不过孙子,周云值得作罢,嘱咐他,“多煮点儿啊,今儿人多,热闹。”   “知道。”   快到十一点,大家还要守岁,寒冷的夜里吃碗汤圆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屋里好几人见状都准备去帮忙,都被梁宝珍拦回去,“就煮个汤圆,我们两人够了,你们好好看电视。”   “行,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就等着吃。”梁宝英冲妹子道。   徐舒萍抱着儿子,正拍着他哄睡,“一会儿我们多吃几个。”   梁宝珍笑盈盈往灶台去,许盛杰已经烧上了一锅水,正准备着提前包好的汤圆。   今年的汤圆和往常一样,有黑芝麻馅和花生馅,一个个圆鼓鼓的白胖汤圆争先恐后下到锅里,渐渐变软。   梁宝珍和许盛杰都裹着军大衣站在锅前,不时搅动汤圆。   “一会儿回屋把给几个孩子的压岁钱包好啊。”梁宝珍这两天是忙晕了,刚刚才想起这事儿。   “行,我一会儿就去包。”许盛杰点头应和,又想起什么,接着道,“给珊珊包个大。”   “她才几岁啊?包那么多压岁钱干嘛?”   “给孩子留个念想。”   “随你。”梁宝珍碰碰男人手臂,示意他把盆拿过来,刚想把着锅把手直接倒一盆汤圆呢,就被许盛杰阻止了。   “我来,小心烫着你。”许盛杰自觉接过活计,将汤圆倒进盆里,又端着冒着滚烫热气的大盆往屋里去,梁宝珍抱着一摞碗和汤勺,紧随其后。   屋外风雪飘飘,簌簌雪花落下,给今晚的除夕夜添上几分凉意,屋里却是喜气洋洋,十来口人,每人端着碗吃着汤圆,只觉得身子都暖和起来。   珊珊碗里有六个汤圆,这是她特地要的,必须得六六大顺。   小口小口吃着汤圆,结果吃到第四个就吃不下了,她今天年夜饭就吃了不少,压根不太饿,“爸爸,我吃不下了。”   许盛杰十分自觉地接过闺女的碗,替她消灭剩下的两个汤圆,“饭量不大,口气倒是大,刚刚是非要我舀六个汤圆的?”   “是没饿的珊珊,要是饿了的珊珊来吃,肯定能吃完。”反正有爸爸解决,珊珊安心地继续回去看春晚。   吃过汤圆,时间已经接近零点,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顶着寒风,一行人穿上军大衣厚棉袄,拖家带口全家出动。   许盛杰把四串鞭炮挂在门口,今晚好几个小家庭呢,大家都得热闹。   “快去点鞭炮。”徐舒萍推一把梁宝军,让他作为代表去。   “梦梦,珊珊,快把耳朵捂好啊,鞭炮马上就响了。”梁宝英提醒两个孩子。   闻言,梦梦和珊珊蹭蹭蹭跑出好几米远,捂好耳朵准备看放鞭炮。   “今年你去点不?”许盛杰看着自家的鞭炮,示意媳妇儿上,“红红火火的,要不要试试?”   梁宝珍一听兆头确实好,“那我去。”   说是让媳妇儿去,许盛杰也跟着,他划燃火柴交给宝珍,握上她的手腕,看着另外三条鞭炮前站着的家人。   “让我先点啊。”梁宝珍担心自己最后点,还没来得及跑呢,就被吓一跳,她眉眼染笑,对着家里人道。   “行,你先来。”   长长的鞭炮垂着,梁宝珍和许盛杰一块儿将火柴送了过去,看着火苗舔上鞭炮引线。   “快跑!!”梁宝珍笑意盈盈拉着许盛杰就往旁边跑,听着身后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响。   前方是闺女珊珊蹦跶着焦急地朝爸爸妈妈招手,担心他们被鞭炮炸到,“妈妈,爸爸,快过来呀!”   “哎!”梁宝珍一把抱起闺女,站在远处听着鞭炮声,“过年好玩吗?”   珊珊点头,“好玩!”   “妈妈,新年好!”珊珊嘟着嘴吧唧亲一口妈妈。   许盛杰见状,也把脸凑过去,得到闺女又吧唧一口。   “过年啦!”   一大家子人站在院里听着鞭炮噼里啪啦辞旧迎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来,爸爸抱,可别累着你妈。”   许盛杰侧身接过珊珊,将小丫头抱在怀里,看着身旁的媳妇儿眉眼如画,注视着远方。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热烈,梁宝珍收回视线看向男人,红唇轻启,“又是一年啦。”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是,又是一年了。”许盛杰凑近媳妇儿,声音沉沉,“新年好,梁宝珍同志。”   梁宝珍看到许盛杰墨黑的瞳孔里满是自己,笑道,“新年好,许盛杰同志。”   珊珊在爸爸怀里,随着爸爸凑过去的动作,整个人也跟着往旁边倒,她看着爸爸凑近妈妈,往妈妈脸上亲了一口。   咦!   小孩子不能看大人亲亲!   珊珊自己双手捂眼,捂着捂着又悄悄挪开一条缝,结果又看到妈妈往爸爸脸上亲了一口!   算了,还是捂好吧!   不能偷看!   羞羞!   零点到来,时间仿佛一条河流,平静地流淌,没有太多波澜,只不停歇地缓缓向前。   地上热热闹闹,天上银钩高悬。   一年又一年,月圆人团圆。   (正文完结,明天开始更新番外)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么么哒~本章24h内留评,明晚这个时候统一掉落小红包。   明天开始日更番外,还是晚上9点见。番外还是有些的,没那么快说再见哈哈哈。   下一本开《七十年代海岛嫁夫》,应该是6月开,欢迎大家收藏,到时候不迷路,嘻嘻。   ~~~作者专栏可见《七十年代海岛嫁夫》,欢迎收藏~~~   简璐一朝穿越,成了七十年代大川公社大队长家幺女。   大队长一家盼儿子盼了一辈子,连生了三个闺女后,再得幺女,差点没背过气去。   简璐天生好颜色,肤白貌美,娇软美丽,然而因为不带把,爹不疼娘不爱。等到了说媒年龄,更是要被嫁人换高额彩礼,被安排要嫁那人獐头鼠目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二流子。   简璐:?不如直接让我死。   村里胡大娘正给儿子找媳妇儿,别人相亲是见面,胡大娘只有一张照片,媒婆嫌她不靠谱,村里人嫌她没诚意,哪有拿张照片相亲的?   急着找门可靠亲事摆脱悲惨命运的简璐对胡大娘儿子照片一见钟情,照片上的年轻军官,剑眉星目,身高腿长,面容硬朗。   人还是个团长,工资都攒着不爱花钱,去海岛随军没有婆家人管着,最重要的是离原主极品娘家远,这结婚了不是神仙日子?   *   沈昭大龄单身未婚,是个一门心思守海岛的团长,海岛条件艰苦,不少人都嫌风沙大,日头晒,不愿随军。   一日,沈昭连收三封自己老娘发的电报:   第一封电报:再不结婚就断绝关系,你守着你的海岛过一辈子去   第二封电报:你就可怜可怜你老娘吧   第三封电报:你有媳妇了,人已经在去海岛的路上,好好待人家。   沈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烧麦1个;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阡陌红尘1瓶;他只是经过18瓶;烧麦10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