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春天》 作者:烟半根 文案: 二十八岁的程诺遭遇婚变,一夜之间失去了丈夫和好友,心无所念,远走他乡,却在命运的按排下买下一栋老房子。 修房子,种菜园,养鸡养鸭,砍柴做饭,生活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却让她的心灵得到释怀。不仅意外成网红,还顺便俘获忠犬一只,梅开二度,春风如意。 阅文指南:本文不撕逼,无极品,主要讲述男女主的恋爱日常以及悠闲的乡村生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主角:程诺、宗朗 ┃ 配角:相关人等 ┃ 其它: 第1章 同学会的意外   程诺总是不习惯同学会这样的场合,时隔太久的热情,让人不自在。   她坐在位置上,听大家说着各自的工作、生活,感觉即遥远又陌生。毕竟时隔七八年了,曾经再亲密的关系,经过时间的打磨,也变得生疏。何况她的高中时代,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没有朋友,毕业后,也就和同学们没什么联系。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高三时的同桌刘雪。刘雪与程诺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她似乎与每个同学都保持着联系连。也偶尔会在微信上和程诺聊几句。程诺这次会回老家参加同学会,也是她一力劝说的。   刘雪现在是老家妇幼保健院的一名妇科医生,有几个女同学一直在向她请教备孕要注意的事项。程诺在一旁听着,才恍然发觉,一晃七八年过去,当年那些青春洋溢的姑娘们,转眼就要当妈妈了。   刘雪见程诺一直没说话,有意让她和大家一起聊聊,问道:“程诺,你是我们班最早结婚的,有四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提起孩子,程诺不免想起去年的意外流产,医生说,她以后很难再有孩子。   “暂时还没想过,过几年再说吧。”她道。   刘雪说也是,“趁着年轻玩几年,要了孩子就没这么自由了。对了,你还记得我们隔壁班的丁嘉吗,她都怀孕八个月,快生了!”   “丁嘉?”程诺不可置信地问道:“是那个总留着短发的丁嘉吗?”   “就是她。”刘雪道。“一中的大姐大啊,当年学校有多少人挨过她的揍,哪里有点女生的样子。真是没想到,竟然就要当妈妈了。”   刘雪自顾说着,没发觉程诺震惊的神色。“你说她要是生个儿子不听话,会不会被她打得不认妈啊。”   程诺压着心底的震惊,问刘雪:“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   “我是干什么的呀,专门做孕检的。”刘雪答道。“说来真巧,她正好在我手里建的孕检档案。”   程诺又问:“你确定是她?”   “当然啊。她现在留了长发,我当时还没认出来呢,看到名字才想起来。不过她那人,一脸冷冰冰的,像谁都欠她八百万似的,我也就没跟她打招呼,她大概也不认识我。”   说到这里,刘雪突然凑到程诺耳边,压低嗓音道:“不过她好像没结婚,丈夫一栏是空白的,每次去检查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怪可怜的。”   听到这里,程诺再也坐不住,拿了手机,对刘雪说去趟卫生间。   到了包间外,程诺走到消防楼梯处,才从手机里翻出丁嘉的号码,犹豫了半天,最终没有拔出去。   刘雪并不知道,程诺和丁嘉一直有联系。   高考后,程诺进了S市的T大,而丁嘉则进了T大隔壁的H大。大一开学,她和丁嘉在火车上相遇。之前在一中的时候,她们俩虽然没有交集,但两个班是隔壁,所以也混了个脸熟。在火车上遇见时,丁嘉主动和她打了招呼,聊了一路,到最后发现,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竟然很聊得来,就此有了联系。   程诺上学的费用,都是靠自己平时打工积攒的,所以上大学后,依旧四处打工,没时间参加各种活动,和室友的关系也一般。丁嘉就成了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唯一的朋友。   丁嘉父母离异,各自重组了新的家庭。丁嘉从十四岁起,就是自己一个人独居。父母大概是出于愧疚,每个月都会给她很丰厚的生活费。她常说,自己穷得只剩钱了。看程诺整天奔波,连食堂都舍不得吃,就时常找借口带程诺出去下馆子。   程诺没什么朋友,不爱交际,丁嘉就把自己的哥们朋友都介绍给她,让程诺大学四年也算过得精彩。说起来,程诺的老公林以安,也是因为丁嘉,才有缘份认识的。   林以安是H大的校草,大她们两届。和丁嘉当时的男友顾远江是室友。丁嘉出去约会,总爱拖着程诺一起。而林以安也总是找各种借口,跟着顾远江当电灯泡。两个人的约会变成四个人,程诺还记得,当时顾远江总抱怨,说自己谈个恋爱也不安生。直到某一天,林以安向程诺表白。   后来,程诺和林以安在一起了,丁嘉却和顾远江分了手。   毕业后,程诺和林以安都留在S市,丁嘉却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久的性格,在一家摄影杂志找了工作,整天扛着相机东走西跑,偶尔回到S市,就挤在程诺的小出租屋里,给程诺看她拍的照片,跟她说途中遇见的各种人和事。   再后来,程诺和林以安结婚,丁嘉没能赶回来,在西藏布达拉宫前拍了一段视频,祝他们的爱情像那座宫殿一样,百年永存。   结婚后,程诺就很少能见到丁嘉了。一年难得见一次。直到去年她流产,在病床上给丁嘉打了个电话,第二天,丁嘉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病房,告诉她,这回不走了,要在S市生根发芽。   流产所带来的阴影,因为丁嘉的陪伴被冲淡。丁嘉在她家住了一个月,直到重新找了份工作,才搬出去。然而没多久,丁嘉就得到一份升职的机会,被调去远在千里之外的X市。   就在昨天,丁嘉还给程诺发了信息,说她想念程诺做的泡萝卜了。   可刘雪却告诉她,丁嘉就在老家,并且怀孕了。   她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丁嘉明明在X市,怎么可能出现在老家。自从和顾远江分手后,她就一直没再恋爱过,又怎么可能怀孕?   她很想打个电话给丁嘉问清楚,却又不敢。如果刘雪说的是真的,如果丁嘉真怀孕了。丁嘉瞒着她,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让她知道。   丁嘉是个骄傲的人,程诺几乎可以猜得出来,那个原因是什么。   “傻瓜。”她低声自语道。   她们这么多年的友情,就算丁嘉真的做了世人眼中不道德的事,她也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程诺收起手机,回到包间,找了个借口和众人告辞,先行离开。招了辆出租,去找丁嘉。   她知道丁嘉住在哪里。大学四年,每年的春节,她都是在丁嘉家里过的。年夜饭总是做火锅,各种菜肉摆满桌子。她们两个一边吃,一边闹。吃饱了就站在阳台上看别人放烟火。   丁嘉说,她的梦想就是活成烟火,哪怕短暂,也要绚烂。   程诺说,她的梦想是有一个家,家里有爱她和她爱的人,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儿。   说完,两个人就面对着面哈哈大笑。   程诺其实是有家的,父母健在,一姐一弟。她是中间那个因为计划生育而不应该存在的人。一出生,就被送到了舅舅家。   从小她没有叫过亲生父母爸爸妈妈,而是跟着舅舅家的孩子称他们为姑姑、姑父。印象里,她是在七岁那年,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不是舅舅家的孩子,而是姑姑家的。   他们用一包糖果诱惑程诺,让她叫爸爸妈妈。程诺将那包糖果撒了一地,把自己关进房间,直到他们离开。   后来,舅舅去世了,舅母自己有两个孩子,实在是照顾不了程诺,要将她送回去。可是他们却不同意,因为家里新添了弟弟,住不下。   于是程诺被送到乡下,和奶奶一起住。十六岁那年,奶奶去世,他们终于愿意让程诺回去了,程诺没去。靠打工和投稿挣的稿费,供自己读完了高中。大学后,就一直没和那个家联系过。   “姑娘,到了,小区里面进不去。”   司机的话打断程诺的回忆。她回过神,付了车费下车。   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程诺只穿了件薄风衣,有点冷。四年没来了,她站在小区门口,辨别了方向,才朝丁嘉家所在的那栋楼走去。   小区已经老旧,路灯坏了很多,看不清路。程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楼下,抬头看四楼,那个她曾经和丁嘉看烟火的阳台,亮着灯。   丁嘉竟然真的住在这里。   爬上四楼,她站在门外,想着要和丁嘉说什么。骂她傻瓜,还是要装做生气,气她把她当外人,怀孕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她。   门却突然开了。   “程诺?”   “以安?”   两道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程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林以安三天前就去外省出差了,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女主离婚的事不会多费笔墨,下章就了结。再次声明本文不撕逼无极品,就是谈谈恋爱养花种菜,没羞没臊过日子~   注:后文中提到的荷叶洲是真实存在滴,不过现状稍做了改动。 第2章 荷叶洲   医院里总是让人有压抑感。   程诺坐在过道里的长椅上,目光虚无地望着地板。她很冷,抱着肩膀,试图给自己一点暖意。但是怎么那么冷啊,连空气都像是从冰库里流出来的一样,丝丝地往她身体里钻,冻到麻木。   丁嘉正躺在产房里,医生说她因为情绪激动,引发早产,需要剖宫。护士找家属签字,丁嘉的父母都在外地,联系不上。字是林以安签的。护士说必需直系亲属,林以安怎么说的来着?   程诺使劲地捶了捶头,想要记起不久前那段空白的记忆。哦,想起来了,林以安说,他是孩子的父亲。   孩子的父亲。丁嘉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林以安。   程诺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倒是记得林以安看她的眼神,愧疚、悔恨,以及……歉意。   林以安走了过来,把他的外套披在程诺身上,程诺抬手,扔了。   他蹲下,对上她的眼睛,说对不起。   对不起,程诺生平最恨这三个字。   如果没有伤害,又何需用到这三个字。十岁那年,她去奶奶家住。那个人当时就对她说,诺诺,家里实在是住不下,只能委屈你了。爸爸对不起你啊。   十七岁那年,她为了学费去车行洗车,大冬天,冻得十个手指全是冻疮。可是老板欠债跑了,工资一分没发,只给她留了张纸条,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二十二岁那年,林以安向她求婚。他说,程诺,这辈子我都不会和你说对不起,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因为这句承诺,程诺嫁给了他。   可他终究还是说了啊。   还有丁嘉,她哭着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认识这么久,程诺第次一知道,原来丁嘉也是会哭的。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林以安迎上去。程诺听到医生说,母女平安。   她站起来,离开。   医院的过道那么长,昏昏暗暗,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林以安没有追过来,程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叭嗒、叭嗒,孤单得像是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   接下来的日子,程诺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渡过的。林以安的父母来了,也对程诺说对不起。丁嘉出院,带着孩子消失了。林以安则一直沉默着,除了最初的那句对不起,他什么也没有说。   林以安和丁嘉是怎么开始的,程诺没有问。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一直也没有人提过离婚。直到半个月后,程诺看到林以安对着手机里孩子的照片发愣。她对他说,离婚吧。   林以安没有挽留。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程诺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房子是婚前林以安父母买的,结婚四年,也没多少存款,林以安都给了程诺。   办完手续,程诺回到住了四年的家,收拾自己的东西。东西不多,只有一只行李箱。放下钥匙的那一刻,她想,原来曾经以为要过一辈子的人,要分开时,是这么简单。   站在街头,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她想,离开这里吧,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离职手续,一刻没停留。打了车,直接去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出发的航班机票,没有在意目的地。去哪都一样,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   下了飞机,她上了一辆最快出发的大巴。下了大巴,上了第一辆停靠的公交,一直如此,随机的登上一辆又一辆车。直到下午日暮时,才发觉肚子饿,在路边一家小吃店,点了碗面条。   问了老板娘,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叫做澜溪的小镇。名字很美,至于环境,她四处望了望,拥挤嘈杂,辜负了这个美丽的名字。   她决定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继续走,走到一个,让她想停下来的地方。   又向老板娘打听了镇上宾馆的地址,老板娘说,这镇上只有一家宾馆,叫做澜溪山庄。沿着马路一直走,就能看见。   程诺道了谢,拖着箱子,朝着宾馆的方向走。原以为只是家小店,没想到却是家规模很大的酒店。仿古的徽式建筑,餐饮住宿休闲一体。   程诺去前台,那里已经有七八年轻人,在等着登记拿房卡。程诺便等在旁边翻酒店提供的杂志,听到他们说起明天的行程。   “去荷叶洲吧,早就想去了。”   “我也想去,那里的老房子很有特色。”   也有人反对:“听说荷叶洲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曾经繁华至极,后来在战火中被摧毁,现在已经破败,没什么可看的了。”   程诺听见,荷叶洲,又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还是有完整的房子,值得去的!对了,我这里有朋友在那边拍的照片,给你们看看。”   站在程诺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拿出手机,对她的同伴们说道。   女孩个子不高,程诺站在她旁边,正好能看见她的手机屏幕。照片里,阳光妩媚,一座浸着时光沧桑的老房子,白墙、黑瓦、马头檐,木质的花棱窗子半敞着,墙角下青苔遍布,连接着光滑的青石板路。一只白猫伏在路中间,懒懒地凝视着一丛开得正盛得红月季。   程诺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驱走了从医院那晚开始就一直盘踞在她身体里的冰冷。   只是一瞬间,她改变了明天继续走的计划,决定去荷叶洲。   拿到房卡,她回房间冲了个澡,上床。一天一夜的奔波,让她的身体疲累到极点,却睡不着。这种没有根,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感觉,她讨厌透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起床换了衣服,去了江边。   她也是从那几个学生口中得知,原来这个小镇是坐落在长江边的。酒店后面不远,就有一处废弃的港口,在那里,可以近距离地看见长江。   她一路走过去,夜晚的小镇很安静,路灯却很明亮,和白天相比,像是两个模样。   港口边一溜搭着几个棚子,烧烤、排档,居然很热闹。   程诺在一家烧烤摊子上,点了些串,一瓶啤酒。胖胖的老板给她支了个小桌,就在港口台阶下的平台上。   程诺左右看看,这里摆了有四五张小桌子,有看起来像是情侣的,也有一桌子朋友喝酒聊天的。   夜里本来就有些凉,江风迎面吹来,更冷。程诺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支桌子,不冷吗?   点的东西很快上了桌,老板拿了个铝制的小烤炉放在桌上,点的串边烤边吃,不会冷掉。又拿来一瓶很小的白酒。   程诺忙道:“我要啤酒,不要白酒。”   老板笑呵呵的道:“姑娘,我们这不卖啤酒,都是白的。在这里吃串,就得喝白酒。不信你试试,那感觉,非一般的享受啊!”   程诺无言,她其实不会喝酒,白酒啤酒,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是想要醉,回去好睡觉。   她给自己倒了满杯,喝了一口,辣到呛喉咙。忙拿了支肉串往嘴里塞,也是辣的。   她使劲地咳,老板替她拿过来一杯白开水。   “姑娘,头一次喝白酒吧,悠着点,别喝那么急。这酒啊,就是要慢慢品,才有滋味。”   程诺笑,这十几块钱一瓶的酒,能品出什么味?不过仍是听了老板的话,再喝的时候,就小口小口的抿。   没再呛着了,火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像升了一团火,全身都暖和起来。再吃那不知放了多少辣椒粉的肉串,鼻尖也冒出汗来。   这时候江风吹来,程诺终于明白了老板口中,那非一般的享受,是种什么感觉。   的确是非一般。辣到流了鼻涕,再被冷风一吹,又流了眼泪。   就这么一边吃着,一边喝着,一边又流着泪。酒喝完,又找老板要。   老板不给,说:“姑娘,酒喝好就行,再喝就多了。我看你不是镇上人,住前面酒店的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程诺说不回去,只要酒。老板坚决不给。程诺突然就大声哭了起来。蹲在地上,面朝着长江,一声接着一声,哭得声嘶力竭。吓住了在场所有人。胖老板赶紧拿了瓶酒给她:“别哭别哭,不就是酒么,给你给你。喝多少都行!”   第二天,程诺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洗漱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去翻了翻钱包,昨晚带的钱都还在,她没给那位胖胖的老板付帐。   在酒店随便吃了点,她又去了江边港口那里。烧烤摊还在,白天没什么生意,胖老板正在洗菜。见她来,笑呵呵的道:“我就知道你还会来,长得就不像那赖帐的人。”   程诺不好意思,付了钱就要走,毕竟昨晚做过那么丢脸的事。走没两步又回来,问胖老板:“老板,我昨天晚上,怎么回酒店的?”   老板哦了一声,道:“是我一个朋友,宗朗。我走不开,就托他把你送到酒店交给服务员了!”   宗朗,程诺想,又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只是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同澜溪一样,还是同荷叶洲一样。   “麻烦您,替我向你那位朋友道个谢。”她道。   胖老板直点头,“会的会的。”   回到酒店,程诺在前台问,去荷叶洲怎么走。服务员告诉她,去那得过江,要坐渡船。程诺才知道,原来荷叶洲是座江心岛。 第3章 买房   渡口不远,问着路,十几分钟就走到了。   没看见渡船,见旁边立了块牌子,上面写了渡船来回的班次时间。下一班从这里过去的轮渡,在半个小时后。   程诺坐在江边等,风很大,将她的外套吹得鼓起来,仿佛要飞升。   对岸隐约能看到荷叶洲的轮廓,听那位服务员说,荷叶洲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的地形像一片荷叶。   江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近了,才看清是艘渡轮。   等靠了岸,程诺发现,轮渡上没有乘客,空荡荡的。她上了轮渡,手里拿着零钱,转了一圈,却没找到售票的地方。   “免费,不用买票。”   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程诺抬头看,上面是驾驶舱,因为角度的原因,她没看见人。   轮渡原地等了有一刻钟,除了程诺,没第二个乘客。起航时,一阵眩晕。程诺紧抓着栏杆,风很大,吹乱了头发,她从包里翻出一根皮筋,将头发扎了个马尾。   荷叶洲越来越近,远远望去,岸边一片青草萋萋。再往后,枯木掩映着房屋。阳光晴好,树木萧条,一群飞鸟结队掠过。   下了船,程诺往岸上走了几步,回头看,终于看见驾驶舱里一道身影,能看出那人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衣服,正背对着她,面向长江。   程诺想说声谢谢,最终还是作罢。隔的远,说了他也未必听得见。   上了台阶,是水泥铺就的两米来宽的小路。程诺沿着小路往里走,迎面是一座古朴的牌坊,牌坊上写着‘荷叶洲’三个大字。字体已经剥落,模糊不清。   她继续往里走,脚下的水泥路,变成了青石板的小路,阡陌交错。石块与石块的缝隙中,生着杂草。房子很多,都是古朴的徽式建筑,只是大多已经残破了。   主街道的石板路很宽,路两旁耸立着残垣断壁,细节处,依然可以看出它们曾经的风采。住人的房子,大多是翻修过的。程诺发现,这里的居民多是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大概都搬出去了,毕竟,这里已经败落成如此。   岛上很安静,像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程诺走了一圈,没看见照片里的那栋房子。在一间空房子的石门槛上坐下休息,看对面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老人家。   他们年纪都很大了,说笑时,脸上皱起许多褶子,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休息够了,程诺准备再走走,她仍是想要亲眼看见那栋房子。荷叶洲并不大,可程诺走了几圈,依旧没有找到。她有些失望,准备回去,还没走到渡口,听到身后一阵说笑声,回头看,竟然是昨天在酒店遇到的那群年轻人。   她迎过去,问昨天那个女孩,“你找到照片里的那栋房子了吗?”   女孩很吃惊,随后想了起来:“你是酒店那位?”   程诺说是。   女孩笑道,“原来你也看见那张照片了呀,真可惜,我们也没找到呢。那张照片是一年前拍的,那栋房子说不定已经塌了。”   程诺哦了一声,掩不住的失望。   她跟在学生们后面,往渡口走。这次不用等,渡船就泊在那里。   将要上船的时候,她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些残旧的破屋,那些坚守的老人。视线里,却闯出一只白色的猫。   是照片里的那只猫!说不出原因,程诺就是很肯定。   她转身朝那只猫走去。很奇妙的,白猫像是专门来迎接程诺的。她往前走,猫也往前走,走几步停下,回头看着程诺。等程诺跟上了,它又继续往前走。   身后响起了渡船起航的汽笛声,那个女孩喊程诺,“船要开了!”   程诺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下一班。”   她跟着白猫,一路走回街道。这些路,她刚才明明都走过,可跟在白猫后面,左拐右弯,眼前却出现了陌生的风景。   一丛一丛的红月季,爬满了砌着镂空花窗的古老院墙。院墙并不完整,中间有处缺口。白猫从断口处跃了进去。   程诺跟过去,看见院子中央,坐在藤椅上的一头白发的老太太。白猫偎在老太太脚边,喵喵地叫了两声。   老太太身后,是一座完整的老房子。白墙、黑瓦、马头檐,木制的花棱窗子半敞着。窗下是一条青石小路,连接着另一段爬满红月季的围墙。   照片里的房子啊,她找到了。   程诺站在院外很久,老太太终于看见了她,笑着朝她招手。“来啊,进来啊。”   程诺绕过院墙,从没有大门的院门处走进去。脚下的地面,是青砖铺成。夹缝里生存着杂草。老房子在阳光下矗立,墙面已经泛黄,马头檐依然傲立,恍惚中,程诺像是穿越了时光,走进了百年前。   “是来顽的呀?”老太太问道,带着浓浓的方言。   她已经老到没有牙齿,两腮凹陷,脸上的褶子同她身后的老房子一样,布满了岁月的风霜。   程诺点头。老太太又指着身后,“进去吧,进去看吧。”   大概是像程诺这样来寻旧的人很多,老太太已经习惯。程诺道了声谢谢,跨进了麻石条凿成的门槛。   迎面是带着些潮味的清冷空气。房子很高,显得空旷。堂厅中央位置所对应的屋顶上,留着一大块用来透光的毛花玻璃。光束从那里洒进来,落在青砖地面。四方的八仙桌,两旁各摆着一把雕花木椅。墙角临窗的位置,一只半人高的花凳。都是老物件,留下了时光的痕迹。   堂屋两边是木制的隔断,上面挂着幅相框。程诺走近去看,照片是黑白的,很模糊。边缘已经发霉,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一张年轻女子的独照。照片中的人穿着合身的旗袍,头发挽起,站在一盆兰花边,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望着镜头,微微笑。   “是不是很好看啊。”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拄着拐棍,笑眯眯地站在程诺身后。   程诺点头,问道:“是您年轻的时候?”   老太太说是,她看着照片,似乎在回忆。“是我刚结婚的时候拍的,八十年啦。”又指着照片里的那只白猫,再指指院外正在懒懒地晒着太阳的那只猫。“这是它的祖宗。”   老太太看起来,有□□十岁了,口齿却很清楚。程诺和她聊起来。   “您住这儿吗?”   “住江那边,老了,儿孙们不让我在这里。只能偶尔过来看看。”   程诺又问:“您高寿啊?”   老太太笑起来,把拐杖靠在墙边,佝偻着腰,举起两手,比了个九,再翻过手掌。   “九十九?”   程诺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这么高寿的人。   老太太笑着点头,浑浊的眼睛在程诺脸上打量。   “是白猫,领你来的?”   程诺说是。老太太像是满意极了,又问:“喜欢这里吗?”   见程诺点头,她高兴的道:“留下来吧,这房子,卖给你。”   程诺啊了一声,忙道:“不,我不买房子。”   “买吧。”老太太劝她。“便宜卖给你,不要许多钱。”   程诺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不是老太太年纪太大,她真以为,自己遇上房屋中介了。   她的确是对这栋房子有着莫名的喜欢,但是买下来,她没想过。   “阿婆,该回去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说话声。程诺扶着老太太出去,看见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老太太说:“这是我孙子。”   老太太的孙子看见程诺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过来扶着老太太。“走了,再不走赶不上轮渡了。”   老太太却还记着卖房子,不愿走。拉着程诺的胳膊,“买吧,这房子很好的。真的不要许多钱。”   她孙子微皱眉,“阿婆,你怎么又惦记卖房子了。”   老太太解释,“是白猫领她来的,卖给她,房子卖给她。”   程诺在旁边一头雾水,老太太的孙子向她解释道:“别多心啊姑娘,阿婆年纪大了,怕这房子一直空着没人住就破败了,见到人来,就想把房子卖给人家。可这老房子,谁要啊。”   程诺摇头,说没关系。   男人锁了大门,扶着老太太往外走。老太太不愿意,像小孩子一样,委屈地回头,望着程诺,嘴里还在嘟嚷着,“买下吧,真的便宜卖给你。”   程诺突然就想起来奶奶,她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六年。奶奶是个倔强的小老太太,和几个儿子都处不来,独自住在乡下。喂猪种菜,自给自足。程诺刚被送到乡下的时候,奶奶是不愿意留下她的,哄她走,可是送她去的人,早就走了。程诺也倔,独自走到村口,却记不得来时的路,是往左,还是往右。她就坐在路口的石头上,一坐到天黑。   黑到路上再没人经过,也看不清人影的时候。奶奶打着电筒,找了过来。也没说话,牵着她,带回家去了。   从村里到镇上的学校,程诺要走半个多小时。冬天的时候,天不亮就得起床,往学校赶。奶奶总是比她更早起,做好早饭,热在锅里。有时候是一碗面条,有时候是前一天剩下的饭菜。可不管是什么,总是热乎乎的。   程诺在乡下的六年,那个家是没有给过生活费的。她所有的花销,都是奶奶种菜卖菜所得。一个书包,缝缝补补背完了六年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她想要个新的。奶奶没说买,也没说不给买。程诺周末跟着去镇上卖菜,一直卖到中午,也没卖完。她记得当时奶奶也是这样,对着过往的每一个人,说:“买吧,自家种的菜,便宜,买点吧。”   那天,卖到下午,才卖完所有的菜。奶奶用卖菜的钱,给她买了个新书包。   程诺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太被孙子搀扶着,渐走渐远,却仍是回过头来看她。眼里带着期盼。   她突然脑子一热,冲他们喊道:“我买!这房子我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有台词了~ 第4章 安家(捉虫)   程诺没有多少钱,可以说是个穷人。   毕业就结婚,工作四年,普通的一名小编辑,工资不过五六千。林以安的工资比她高。两人加起来,每月也有小两万。但在城市里生活,花销大。好在程诺从小节俭惯了,每个月无论如何也要先存五千。四年下来,存了二十万。   这笔钱,本来是打算买车的。离婚的时候,林以安都给了她。是她的全部家当。   说要买下那栋房子的时候,她是脑子发热,一时冲动。说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当老太太哆嗦着手,拿出一张可以称为古董的、泛黄的房契,交给她时。她突然感悟,那栋房子,将要属于她了。独立地、完整地,属于她一个人。可以让她称之为家的房子。   荷叶洲的房子都没有房产证,不需要过户,就连这张房契,其实都是多余的。上面的章印,出自早巳没有法律效应的民国政府。整个买卖过程,只是简单地写了一份购房协议,双方签字画押,去村部盖了个章,程诺就成了房子的主人。前后不过两个小时。   至于价格,也的确如老太太所说,便宜,很便宜。那么大的一栋房子,连同里面的物品,以及房子四周一亩多的空地,只卖五万块。   搁在城市,五万块,不够买一间厨房。   程诺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她看着那纸房契发呆,好像做梦一样。   就这样,就这么简单,给自己买了间房子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想,在那样一个破败的江心洲,买了那样一间房子,还是在短期内都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下。理智地说,这么做是不明智的。   可她竟然隐隐有些期盼,她能来到这里,能看见那座房子,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或许,她真能像荷叶洲的那些老人一样,在此终老,也未必不可。   第二天,程诺退了房,拖着行李箱,再次登上渡船。   可能是周末的原因,今天的渡船上人很多。三五成群,不像是洲上的居民,应该是来游玩的。   程诺找了个位置站定,一抬头,正好看到驾驶舱。因为今天人多,驾驶舱的人正伸出头来,朝底下喊:“小孩子往里站站,别掉江里去。”   声音很粗,不像是昨天那个人。身形也比昨天那人胖了很多。   大概是轮换班的吧。程诺没想太多,目光转向江面。   江水依旧滔滔,可程诺的心情却与昨天大不相同。昨天只是怀着对那座房子的执念,一路寻来。今天却是回家。   上了岸,昨天怎么也找不到的房子,今天竟然一次就找到了。   顺着月季花丛,走进院子。昨天老太太坐的那把藤摇椅还在,她坐上去,轻轻晃动着。闭上眼,听着周围的虫鸣,感受着秋日的暖风抚过面颊。   挺好的。她想,真的挺好。五万块,很值。   打开大门,她按着老太太孙子所说的,找到了闸刀。老式的闸刀,电线都裸露在外面,程诺找了根木棍,将手柄顶了上去。再去墙边摸到拉绳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   白炽的灯泡,很昏暗。程诺想着,一会得去买几只新灯泡,节能的那种。她记得离渡口不远处,是有一间小卖店的,那里应该有的卖。   她四处看,巡视自己的房子。   堂厅左右,有四间房间,很大,每间都有二三十平。右边两间房里堆着杂物,左边后面一间是空着的。前面房间里摆了张床。古老的架子床,雕花描漆,只是漆的颜色已经脱落,另有衣柜,桌子,甚至还有一张看着像是梨花木的梳妆台。   她又往后门走,后院极大,另有一间屋子,程诺进去看,是厨房。里面砌了土灶,凌乱地堆着一些柴火。院墙根底下,还有一间已经塌了顶的小房子,买房子的时候,老太太的孙子子说过,那里以前是厕所。   程诺继续看。后院也有爬着红月季的围墙,而且院墙是完整的。只是院子里已经荒芜,杂草丛生。   厨房门外,发现了一口井,上面盖着铁制的井盖。程诺费尽力气打开井盖,伸头去看,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她的脸。   老屋没通自来水,有这口井,用水问题解决了。   又转到屋子的右边,那里也是一片空地,荒草里夹着几株果树。程诺走近看,竟然是石榴。正是结果的季节,拳头大的石榴,挂了满树。   程诺摘了一个,剥开尝。没有外面买的那么甜,带着酸味。味道也算不错。   她边吃边转着房子转圈,最后发现房子右边的墙体,裂了几道缝隙。缝隙宽的地方,有一指粗。   昨天买房太冲动,她根本没有细看。签合同的时候,大概是怕她反悔不买,老太太的家人也没和她说起。   程诺站在墙下思量,房契上写着,这栋房子建于1916年,一百年了,它都没有倒下去,应该、大概、不会在她住进来后,就塌掉吧。   不过修补是肯定的,她打算先把房子收拾一番,等差不多了,找工人来,将房子主体需要修整的地方,都修整一遍。毕竟,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可能要在这里住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一辈子。   整个院子都看了一圈,程诺回到屋里,从行李里翻纸笔,把需要买的生活用品记了下来。洲上的小店不一定能买到所有东西,她还得过江,去对面镇上一趟。   被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这些东西,都是最紧要的。七七八八,竟然列了两张纸。趁着时间还早,程诺锁了大门,去购物。   先到洲上的小店,等了半天没看见店主,才发现柜台边立着块纸板,上面写着自助购物。纸板旁边,是一个纸箱,里面放着面额不等的零钱。   程诺咋舌。想着这店主心真大,敞着钱盒子做生意,也不怕小偷上门,毕竟周末,这里还是有不少游客的。   她四处看了眼,基本的生活用品,像是油盐酱醋、牙膏香皂洗衣粉之类小店都有。但是被子枕头、热水壶、电饭煲之类,是没有的。   她决定先去镇上一趟,把小店里没有的东西买了。   又搭着船,到了镇上,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才按着单子上列的,一样一样去找。找到了还要货比三家,跟老板杀价。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尤其两床被子,像小山一样,她一个人根本拿不走。   程诺望着那堆东西,就想到她和林以安结婚前,也是这样,买了许多的日用品。那时候他们没什么钱,舍不得打车。就各自提着两个大袋子,挤公交。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公交车里人挤人,拿着那么大的袋子,连转身都不能。林以安怕她站不稳,就一手提两只袋子,让她腾出手。因为袋子挡住了别的乘客上下车,林以安一路都在说对不起。   店主大概看出来她的烦恼,提议道:“叫个车吧。”   程诺从回忆里回过神,怔了怔,才道:“可是,我住在江那边。”   店主说没关系,“车也送的,只是车子上轮渡得买票,这钱得要你自己出。”   程诺把东西寄放在店主这里,去找车。路边有很多拉客的面包车。程诺找了其中一辆,问司机,过江要多少钱。   司机看程诺不是本地人,狮子大开口,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要一百块。   程诺翻翻钱包,她带的现金花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一张五十,和几个硬币。   “便宜点不行吗?过岸就到,不远的。”   司机摆手,“那边路不好走,收一百块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程诺放弃,去找下一辆。身边却突然停下一辆三轮车。那种后面可以装货,骑起来轰轰响的三轮车。   “找车?”骑车的人问她。   程诺说是,先看了眼车,再看人。大概二十七八,个子很高,理着板寸头。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裤脚上沾着泥点。肤色偏黑,是长久在太阳下工作晒出来的那种黑。脸部轮廓深刻,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鼻梁很挺,下巴上有美人沟,还有青色的胡茬。   程诺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又听到他问:“要运东西?在哪?”   程诺指了指小店的方向,“那边。”   “上车。”   程诺啊了一声,“你要多少钱?我只有五十了。”   那人转过头,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   “那就五十吧。”   大袋小包,堆满了一车。程诺没地方坐,那人挪了挪屁股,在驾驶位的地方,空出一块座位。   程诺明白了他的意思,坐了上去。有点挤,她尽量往旁边坐,不挨他。   三轮车开起来很颠,速度却不慢。几分钟就到了渡口,正巧渡船要出发,车子直接开了上去。一上船,程诺就跳下车。   位置太挤,他身上有烟味,总往她鼻子里蹿。又让她想起林以安,他身上总是很清爽,只有香皂味。   程诺往驾驶舱那边走,说:“我去买票。”   “不用买票。”   程诺回头,觉得这句话很熟悉。   “可是我听店老板说,车子上轮渡是要买票的。”   他也下了车,走到栏杆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用手挡着风,点了一支。才对程诺道:“我的车不用买。”   程诺哦了一声,理解为,三个轮子的车,不用买票。   她望着江面,没再说话。   “你买了那栋房子?”   那人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程诺有些懵。   “白老太太那间房,你买了?”   “哦。”程诺回道:“是的。”卖她房子的老太太,姓白。   “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了一声,“这洲上,总共才住着三十七户人家。卖房这种事,想不知道也难。”   “你也住这里?”   他点头,没再说话。   渡船靠岸,他正好一根烟抽完。两人又上了三轮车,咚咚地往回开。因为渡口的台阶车上不去,还绕了一小段路。   三轮车直接开进了院子,程诺把东西全都搬下来,放在地上。把钱包里最后五十块钱拿出来,付车费。   他一直看着她的动作,顿了顿,才收钱。问程诺:“你今天就住这里?”   程诺说是。   “不怕?”   程诺一怔,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栋房子在村子边缘,前后没有人家。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可真要是到了晚上,这么大的房子,就她一个人……   他微勾着唇,道:“小心点,老房子,到了晚上,总是会有各种声音。” 第5章 你的名字   程诺知道那人是故意吓她。   可是他那句话,像生了根一样,落在她耳朵里。她自认胆子不大,犹豫着,要不还是去酒店住,等房子彻底收拾好了,再搬过来。   又算了算,买了房子,她身上只剩十五万多点,房子还要修整,又是一大笔钱。暂时没有收入。酒店的房价,最便宜一晚也要小两百。对现在的她来说,太浪费了。   “怕什么,我自己的房子。”   她给自己打气。打开笔记本,这里是没有网线的,好在她硬盘里存了不少歌。把音量放到最大,有了声音,觉得房子也没那么空旷了。卷起袖子,动手收拾。房子大,她先从有床的那间房收起。先把晚上睡觉的地弄好了,其它的,以后慢慢来。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床很大,也很重,她一个人根本挪不动。从井里打了水,拿毛巾一遍遍地擦。柜子桌子,梳妆台,都擦了。老物件用的久,表面有凹痕,嵌着灰,根本擦不干净。她从买来的东西里,翻出刷子,使劲刷。倒是刷干净了,可刷完才想起来。木头沾了水,全潮了,她今晚要怎么睡?   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干毛巾把表面的水擦了,铺上被子床单。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正是程诺在照片上就看见的那扇木质的镂空花窗。大约一米宽,一米五高。没有玻璃,木头常年风吹雨晒,也朽化了。   她喜欢这扇窗子,没敢随意去擦洗,怕弄坏了。只轻轻地关上。窗户上方,有一条空荡荡的铁丝,应该是以前用来挂窗帘的。   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长风衣,两只袖子往铁丝上一系,衣摆正好能遮住窗户。   做完这些,已经下午。程诺叉着腰打量房间,十分满意,总算有了点家的样子。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有先见之明,知道一时半会肯定是开不了火,所以在镇上买了不少干粮,光方便面就买了好几桶。   拿了新水壶,去井边装了水,回到屋里,却四处找不到插座。哪里有插座啊,这整间屋子,就只有两只灯泡是用电的。   程诺有些慌,没有插座,什么电器都用不了,她怎么喝水?怎么给笔记本充电?   电工的活,她是一窍不通的。看着闸刀旁边牵的那些电线,她眼都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一根电线出来。即便知道,她也没有工具。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电工,应该是没有吧。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哦,倒是有一个年轻的,那个三轮车,可是程诺不想找他,而且也找不到。看了时间,才三点多,去镇上找人应该来得及。   锁了大门,背着随身的小包,往渡口去。   赶到渡口,船不在。却好巧不巧地又遇上了那位三轮车。他仍然架着墨镜,车后面装满了蔬菜。   他也看见程诺了,问她:“又去买东西?”   程诺摇头,“找电工,那房子里没有插座。”   三轮车正在抽烟,闻言闷笑起来,大概是烟呛进了嗓子里,笑得直咳。   程诺转过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他笑够了,才道:“最后一班船五点半,是从对岸往这边发的,你现在去找人,来得及?”   “啊?”   程诺没想到是这样,她对镇上一点不熟,去哪找人都两眼一抹黑呢,等找到人再过来装插座,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下意识地就问:“那怎么办?”   渡船拉响了汽笛,往这边靠岸了,程诺一时拿不准主意,还要不要去镇上。   “一百。”   “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一句,程诺没能明白。   他扔了烟头,用脚踩灭。嘴角又勾起来,笑得有些坏。“一百块钱,同意的话,等我回来就去给你装插座。”   趁火打劫。程诺想。   咬咬牙,说行。   渡船靠了岸,他发动三轮车,咚咚地骑上去。   程诺不放心,朝他喊道:“你别忘了!”看到他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回房子的路上,程诺进了那家自助购物的小卖店,店主依然不在。她想买两瓶水,井里的生水,她不敢喝。可是找来找去,小店里竟然没有矿泉水卖,饮料也没有。   看来这店主虽然胆大,却没什么做生意的眼光。这里住家的不多,节假日来游玩的人却不少,那些人肯定要买水的,店主竟然不备货。   怏怏地回到房子,干了一天活累得很,门都没打开,先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坐下,想休息一会。快日落了,阳光没那么刺眼,她靠在椅子上,摇啊摇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又醒了过来。发现林以安和丁嘉来这里了,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小女孩。女孩叫他们爸爸妈妈,叫程诺阿姨。   程诺的心痛起来,像心脏被扔进搅拌机一样。   林以安说,程诺,你原谅我们吧。丁嘉也说,程诺,你原谅我们吧。   他们一声接着一声,就像唐僧的紧箍咒,逼得她快要炸裂。她猛地从摇椅上坐起来,冲他们喊:“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一片桔红的晚霞。风轻轻的吹,虫鸣鸣的叫。   程诺坐在摇椅上,脸上挂着泪痕。心口仍然如梦里一样窒痛。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才发现院门边站着个人。   是三轮车,他一手提着只袋子,一手拿工具箱。墨镜已经摘了,程诺才发现,原来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很深,像墨一样。   程诺想他肯定听见了自己刚才的大叫,尴尬地站了起来。   “你来了。”她说,嗓子还有些哽咽。   他径直进了院子,没看程诺。“唔,闸刀在哪?”   程诺开了门,指给他看闸刀。   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搬了把椅子,站上去,拉闸。   “喂,螺丝刀递给我。”   程诺忙在工具箱里找,找到了,递给他。没一会,他又递回来。   “不是这种,要十字的。”   程诺又找,再递给他。   他拿着螺丝刀鼓捣了一番,   “喂,电线递给我。”   程诺在袋子找到电线,递给他。   “喂,给我胶布。”   程诺找到,递给他。   最后,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诺抬起头看他,有点不解。   “也算是邻居,总不能一直喂喂地叫吧。”   程诺道:“我叫程诺。”   “承诺?”他笑,“这名字好记。”   他动作麻利,很快接好了电线,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程诺伸出一只手。   “宗朗。”   “嗯?”   “我名字。”   程诺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啊,脑子里飞快地转,突然想起来,烧烤摊的胖老板对他说过:“是我一个朋友,宗朗。我走不开,就托他把你送到酒店交给服务员了!”   程诺脸上涨红。她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是安静还是胡闹,但是她记得自己朝着长江,哭得惊天动地。   宗朗的手伸了半天,见她没有要握手的意思,讪讪地收回去。   “听绍胖子说,你要谢谢我?”   程诺想,他说的绍胖子应该是烧烤摊的胖老板。她说:“是的,谢谢你送我回酒店。”   “不客气。”他很快回道,语气轻快。拿了电线,开始接插线板。   “看在今天你让我挣了一百五十块钱的份上,下次喝醉了,我还送你,免费。”   程诺无语。   接好插线板,宗朗问她要固定在哪里。程诺说房间。   他牵着线进房间,发现已经收拾整齐,“还不错,能住人,就是暗了点。”   程诺也觉得暗,把挂在窗户上的大衣撩了起来,又开了灯。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去了,白炽灯的灯光也是昏暗暗的,房间里仍不是够明亮。   “得换灯泡。”宗朗道。   程诺说是,“我已经买了灯泡,能麻烦你帮忙换下吗?”   宗朗说行,程诺去那几只袋子里翻,找出一只节能灯,递给他。   宗朗看了看灯,问她:“你买的都是这种?”   “是啊。”   他把节能灯递还给程诺,“这种不行,和灯座对不上号。”   程诺诧异,“灯泡还有型号?”她只知道有五瓦十瓦的。   宗朗解释:“你这灯座是挂钩的,灯泡是螺丝的,当然不行。”   他把电线用卡钉固定在墙上,“灯泡留着能用,换灯座吧,现在这个太旧了。”   程诺想那家自助购物的小店里,肯定是没有灯座的。得去对岸买,那就要等到明天。买来了她不会装,难道又要被他讹?   这人真是奸诈啊。   “不用了。”她说,“先这样凑合着用吧。”   宗朗笑了笑。“行,你的房子你做主。”   装好了插板,推上闸刀。程诺把水壶插上去试了试,有电。   “谢谢你了。”她说。   宗朗看着她,没说话,勾着唇,意味不明地笑。   程诺反应过来,“哦,我去拿钱。”   她去拿钱包,打开才想起,身上没现金了。又去行李箱里翻,希望能找出点钱。可是她从来没有乱塞钱的习惯,自然是没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他道:“我身上现金用完了,明天去镇上取了再给你,行吗?”   宗朗掏出手机, “没事,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第6章 长腿小帅哥   程诺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   宗朗在一旁看着,忽然道:“还是微信吧,我想把红包里的零钱凑整提现。”   程诺没反对,退出支付宝,打开微信。他已经点开二维码,等着她。   程诺以为是收钱码,扫了才发现是名片。她犹豫,不想加好友。   宗朗弯着唇笑。“看在邻居的份上,买电线和插板的钱,我就不另收了,算在那一百块一起。”   都这么说了,程诺不好意思不给,申请验证,他很快通过。程诺给他发了一百块钱的红包。   宗朗领了红包,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收拾工具离开。   宗朗走后,程诺觉得有些饿,泡了桶面,却又突然没了胃口。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提着桶,小跑着去后院井里打水洗漱。   后院没有灯,院子里杂草丛生,住了许多不知名的虫子,天黑后鸣叫地格外响亮。其中有一种声音,咕咕咕咕,听着不像是虫子的声音,叫个没停。   程诺有些怕,这是什么声音呀?又想起宗朗下午说的那句话,不免胆怯。壮着肚子四周望了望,没有异样。她动作迅速地打了桶水,连井盖也顾不上盖回去,一路跑着进屋,关上后门。   门也是很古老的门,没有锁,用门栓。因为老旧,有些卡,弄了半天才栓好。再去拴前门。堂屋里的灯也没关,就让它亮着。提着桶进房间,再将房门也栓好,不放心,拖了把椅子顶在门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很快又发现,窗户虽然用大衣遮上了,可是它没有玻璃啊,夜风一吹,衣服飘起来。那窗户就成了摆设。真要是有人想进来,轻轻一踹,就能把那久经风霜的木棱花窗给拆了。   程诺顾不上许多了,烧了热水,简单地洗漱后就钻进了被子。躺上床的那一秒,她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这房子,没有厕所!   那她的拉撒问题要怎么解决?不想还好,一想,就隐隐有了尿意。   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但是天已经黑透了。洲上住的又都是老人孩子,根本没有夜生活,外面就格外地安静,只能听见虫鸣。   程诺竖着耳朵听,似乎那咕咕咕咕的声音还在。   不敢出去,尿意更浓。她只能给自己催眠,希望一觉到天亮。数着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意外地,在这老房子里住的第一夜,竟然睡得格外好,连梦都没有。   早晨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程诺爬起来,把大衣取下,阳光瞬间透过镂空的花窗洒了进来。   远离城市的江心洲,没有工业,没有污染,空气特别清新,夹杂着月季的馨香。程诺深吸了几口,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活力满满。   她关掉亮了一夜的灯,打开大门,在院子里做了几个伸展动作。再去后院打水时,想起昨晚的咕咕声。晴朗的阳光给她壮了胆,捡了根木棍,在草丛里一点点翻找。结果找到的东西让她哭笑不得。   是一只灰色的鸽子。不知怎么落进了草丛里,被藤叶绊了脚。   程诺把它解救出来,想要喂点食,可是刚松手,它就迫不及待地飞走。好像生怕程诺会炖了它。   程诺仰头,看着它飞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她才去打水,刷牙洗脸。   牙刷到一半,尿意涌来。这次再也忍不住,朝院外四处张望,小路上只有树和草,不见人影。   她跑到院墙角落里,借着野草的遮挡,飞快地解决。   “看来还是要先修整房子才行。”她自语道。   不说别的,卫生间事关民生大事,不解决了,住着也不舒服。   洗漱完,在昨天买的干粮里找了袋饼干,充当早饭。检查了包包里的银行卡,准备去对岸找施工队 。   还没到渡口,就见白老太太被一个年轻人搀扶着,往这边走来。那只白猫懒懒地跟在他们身后。   程诺迎过去,问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笑:“来看你,也看看房子。”   扶着老太太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三四。穿一身烟灰色动动服,个子很高,有一米九的样子。长得阳光帅气。很开心地对程诺道:“你就是买了老房子的程小姐吧,我是老太太的玄孙,白源。前几天刚从部队回来休假。”   程诺问:“你是军人啊?”   白源脸上带着骄傲,“是,海军。”   老太太问程诺:“住得好吗?”   程诺在另一边搀着老太太,说住得好,一觉睡到大天亮。   老太太听了高兴,就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间老房子的故事,说她是怎么在这间老房子里结婚,又养育了那么多的后人。白源时不时也插一句,程诺就认真地听着。   回到院子,老太太照旧在藤摇椅上坐了,没有进屋,白猫就伏在她脚边。   白源四处看,房子里外,前后院,一处没放过。最后摘了四五个石榴,拿给老太太看。   他一边剥石榴,一边对程诺道:“我小时候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跟这房子都有感情了。我太奶奶也是,当初我爷爷们让她搬出去的时候,她怎么都不肯呢。十几个人连哄带骗,用了半个多月才把她接出去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舍得把这房子给卖了。”   程诺想,这房子里有老太太一辈子的回忆,她是怕房子一直空着,会塌掉吧。   剥了石榴籽,他先给老太太喂了两粒,余下的一把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酸得直咧嘴。   “呕,怎么这么酸,小时候吃明明很甜呀。”   程诺看他像个小孩子,还是有多动症的小孩,一会不得闲,嘴里叭啦叭啦地说。吃个石榴,脸上就做出了一百零八种表情。   老太太被他逗乐了,笑着拿拐杖往他屁股上打。   “臭小子、臭小子。”   白源跳起来,一蹦老远。又问程诺:“你刚才是不是要出去啊,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   程诺说没关系:“只是准备去镇上一趟,没什么事。”   白源说那就好,冲程诺笑:“我有四十多天探亲假呢,估计太奶奶会经常会缠我带她过来,你可别烦啊。”   程诺说不烦,她巴不得呢。白源朝她竖大拇指:“果然长得漂亮的人都善良!”   程诺也被他逗笑了。   白源又跑去院墙边,摘了几根草叶,蹲到老太太面前,大声道:“太奶奶,给我编个草蚂蚱吧!”   老太太很愿意,拿了草叶凑到眼跟前,一点一点,仔细地编。   白源说:“老太太闲不下来,得给她找点事做。”   程诺说:“你很孝顺老太太。”   白源像是不好意思,笑着挠了挠头,岔开话题。“你去镇上有什么事吗?这镇不大,有一半都是我家亲戚,还有一半都是我熟人,你要是办什么事,跟我说,买斤大米都能给你便宜两毛钱!”   程诺又被逗笑,“那你认识施工队吗,我想把这房子修整一下。”   白源瞪眼,“你要拆房子啊?”   “不拆,就是翻修一下,那边墙上有裂口了,我怕不安全。还有卫生间,没得用很不方便。”   白源神色认真起来,“你要在这长住?”   程诺问他怎么了,“这里,不能长住吗?”   “不是。”白源解释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心血来潮才买下这房子的,热情过了就走了。毕竟,这里不适合年轻人住了。”   程诺笑了笑,“我买的时候,是有点冲动。可是买了后我就没有后悔,如果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像老太太一样,我倒觉得是种幸运。”   “那就好。”白源看了她一眼,脸上又挂起笑。   他站起来,兴致勃勃地对着房子指点。“这老房子,十几年没修过了。要翻修的话,那可是个大工程啊。不过你放心,买材料就包在我身上。我大伯家,卖建材的。我四舅家的小女婿,开五金行的。对了,我姑家的大堂姐,在市里一家家居店当店长,找她买东西能拿内部折扣!就是工人有点麻烦,现在人工可贵呢,一天要两三百。不过你放心!”他拍拍胸口,“我这有个现成的免费劳动力!”   程诺是蹲在地上的,白源个子又高,她把头仰成九十度角才看到他脸,阳光在他头顶晕出光圈,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房子,神采奕奕。让程诺想起指点江山这个词,可他说的话又太实在、太接地气。   程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她也没有忍,任笑容在脸上越漾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白源:我腿长一米八 请你带回家 不要988也不要188 点点收藏马上背你回家家 第7章 老太太神助攻   白源看着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做起事来却很认真负责。当天回去镇上,就帮程诺四处找人。只是翻修房子这样的事,算不上大工程,又隔着江,来回很麻烦。程诺也给不出太丰厚的报酬,正规的施工队都不愿意接。   几天后,他再扶着老太太来的时候,就像蔫了气的气球。   “程诺姐,对不起啊。”   程诺当时正戴着遮阳帽在院子里拔草,闻言,放下手里的活,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这事又不能怪你,不要说对不起。”   程诺从堆杂物的那间房里,找到一张方桌,几把小竹椅。清洗干净了,就摆在院子里,闲的时候,就在这里坐坐,看看书,听听歌。   白源手长腿长,坐在小竹椅上腿伸不开,蜷在那里,垂着头,蔫蔫的。   “亏我还夸下海口呢,结果人都找不到。”   程诺说没关系,反正也不急。她再慢慢找。   老太太依旧躺在摇椅上,怀里抱着白猫,像是要睡着了。程诺准备进房去给她拿个毯子,就看老太太转过头,拿拐杖捅了捅白源。   “找姥姥去。”   “姥姥?”   程诺和白源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老太太不高兴了,坐起来,拿手比划了个骑车的姿势,嘴里发出咚咚的声音。说:“姥姥,咚咚、咚咚咚。”   程诺瞬间就反应过来,三轮车!   白源慢了一拍,但也明白了。他一拍腿,“您是说朗朗吧!”   他仰头笑,“哈哈哈,朗朗怎么成姥姥了,太奶奶,您可太逗了。”说完他又猛拍大腿,站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找朗哥啊。”   看程诺不明白,白源向她解释道:“我朗哥,这洲上的能人,什么都会。洲上人家翻修房子,都找他。”   说着就要去找人,边跑别对程诺说:“程诺姐,你等着啊,我给你找人去!”   说完就一溜风跑了,都没走院门,跟白猫一样,从院墙缺口那里,跳了出去。   程诺失笑,心想,这位朗哥,不会就是宗朗吧?   猜的果然没错,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白源就拉着宗朗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朝宗朗招手,喊他朗朗。奇怪的很,她这次发音没有一点模糊,清清楚楚。   宗朗蹲到老太太跟前,叫太奶奶。   老太太很高兴,伸手在他头上慈爱地摸了摸。道:“朗朗,帮太奶奶修房子,行吗?”   宗朗听了,朝程诺看了一眼。说行。   老太太说乖,竟然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来,要给宗朗吃。“朗朗真乖,太奶奶给你糖吃!”   宗朗只能伸手去接。   巧克力递到一半,老太太又猛地缩回手,带着戒备地问宗朗。“给太奶奶修房子,要钱吗?”   程诺听见,差点笑出声来。   宗朗面带无奈,笑着对老太太说:“当然不要钱。”   老太太这才满意了,把巧克力往他手里塞,“吃,快吃,吃给太奶奶看!”   宗朗没办法,只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打开包装,吃巧克力。程诺看到,那块巧克力大概被老太太捂久了,已经融化,沾在了包装纸上。老太太还非要他吃干净。   宗朗咳了一声,微微转身,背对程诺,舔了舔糖纸。   这次程诺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笑出声来。白源也笑,他不像程诺那么含蓄,哈哈大笑,前仰后俯。   宗朗不好找程诺,站起来朝白源小腿就踢过去。   “臭小子,你笑什么!”   白源躲避,直摆手。“朗哥,没笑你,真的不是笑你。”说着又哈哈哈起来。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打闹起来。闹完了,宗朗问程诺:“真要修房子?”   程诺说是,“最主要是建个卫生间。房子只要检修一下,能保证不塌不漏就行。”   程诺又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宗朗指着墙缝道:“这面墙,最好是拆了重砌,屋顶要全部翻检,材料可以用原来的,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人工费用。”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程诺转头看他,等着他接着说。   “去镇上找人,一个人少不了两百块一天。我可以帮你在洲上找人,能便宜五十。不过是有条件的。”   程诺问他什么条件。   “做三天工,必需休息一天。”   程诺说行。又问他:“那你呢?”   “我什么?”   “你的工钱啊。”   宗朗勾着唇,“我既然答应了老太太,就不会收你钱,放心吧。”   程诺说你误会了,“老太太说着玩的,工钱我肯定要给。”   “你确定。”   程诺点头。   他望着她笑,“我可有点贵。”   程诺心里有点打鼓,怕他狮子大开口。   “多少?”   “这个么,我算算。”他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帮你修房子,我就做不了其它的活。照我一天挣的钱来算。你起码,得给我这么多。”   看到他伸出了五根手指,程诺瞪大了眼。   “五百?”   宗朗从口袋拿了支烟,没点,叼在嘴里,眼尾微翘,似笑非笑,“最低价。”   宗朗走后,程诺问白源,“他会修房子吗?要不我再找找别人吧。”   白源打包票:“你放心,整个澜溪镇,找不到比他更能干的了。”   程诺想,五百块,抵两三个人的工钱了,他再能干,能一顶三?   可是白源和老太太一片好意,她也不好回绝。想着等过几天再说吧,她不主动去找宗朗,他还能厚着脸皮贴上来非要给她干活?   白源和老太太回镇上的时候,程诺跟着一起去了。身上没现金,总是不方便。   取了钱,去小吃店里填了肚子。又去买了个电磁炉和炒锅,还有一些菜。用电方便了,还是自己做饭吃的好,整天饼干泡面是不行的。   往渡口走的时候,又看见一家卖种子的小店。程诺想起后院那一大片空地,用来种菜,她一个人都吃不完。   小时候在乡下,跟奶奶种过菜的,她也不是农事盲。这个季节,可以种大蒜,小白菜的种子撒下去,几天就能冒出头,还有菠菜、香菜、茼蒿。   兴冲冲地进了种子店,买了一大袋各种菜籽,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回到房子,已经下午两点。她把买的东西收拾了下,拿了钱包,去自助小卖店,打算备齐油盐酱醋。   小卖店的店主依旧不在。她挑挑选选,买了一大袋东西,按着标价算了钱。总共是四十七块。她拿了张五十的放进钱盒子里,找回三个硬币。要离开的时候,瞥见门后面摆着塑料盆的地方,有一撂红色的塑料痰盂。   这个东西,她小时候是用过的。在农村,厕所都在屋外面,晚上不方便,就用这个。   程诺没犹豫,拿了一个,可是找了半天,没看见标价。程诺也没买过这东西,不知道该付多少钱。   她想了想,从钱包里找了张二十的,放进钱箱。然后用柜台上的纸笔,给店主留了个言。那纸笔是用来记帐的,程诺上次来就看见了。有买东西忘带钱或是不方便的,就自己在那本子上记个帐。   程诺再次感叹了店主的心大,然后记下‘痰盂一只,付款二十。如不够,请标明,下次补齐。“   买好东西,程诺提着袋子往回走。路上遇见几位洲上的居民,都善意地冲她笑。大概是知道,她是新来的住户吧。   到了家,程诺打开笔记本,放歌听。然后把买来的菜拿到井边洗。边洗边打量着后院的荒地。这几天她已经把杂草拔得差不多了,只要把地翻翻,就可以种菜。   她算好了,种一畦大蒜,多撒点白菜籽。嫩嫩的小白菜,做汤也好,下面也好,放点进去,最好吃不过了。而且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这么一想,心情莫名的灿烂起来。跟着笔记本里的歌声哼唱。   “阳光炽烈,人们慢悠悠的步子,零落的草帽,我栽的花儿,啊……摇啊摇,摇啊摇,摇啊扔……”   “我在这里一个人唱这首歌,人们只是微笑,哦微笑,我在这里一个人唱这首歌,你不会知道,哦知道……”   程诺喜欢听歌,但不是个爱唱歌的人,跟不上拍,有些五音不全,怕人笑话。不过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周围又没人。唱着唱着,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大有越唱越嗨的劲头。   “噗嗤!”   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笑。   程诺抬头去看,竟然是宗朗。他仗着个子高,趴在围墙上,一枝红月季,不偏不移,正好就凑在他头上。   让程诺想起了头戴簪花的西门庆。   程诺尴尬地站了起来,问他怎么来了。才发现,不止他一个,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都在五六十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像是洲上的居民。   宗朗没答,冲她笑。   “唱得不错,再来一首?” 第8章 友爱邻居   宗朗带来的三个人,是找来替她修房子的工人。   程诺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上午才说的事,下午他就办了。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不想请他帮忙的话来。   宗朗替她介绍。   “这是罗叔,老木匠了。就住在前面那间房。”   罗叔一直板着脸,很凶的样子。程诺本想伸出去握手的手,收了回来,叫了声罗叔。罗叔有些生硬地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宗朗接着介绍,指着一位穿灰色外套,头发灰白,精瘦的大叔。说:“这是刘叔。”   程诺照旧叫了声刘叔。刘叔却很热情,伸出双手跟她握手。“程姑娘,欢迎你来我们洲上定居啊。要是能多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愿意留在这里,洲上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刘叔手劲很大,程诺被他握得手都疼。只能尴尬地笑。   宗朗又介绍最后一位,这位头发已经花白,看着起码有六十五岁以上。   宗朗说,“这是吴伯。”   程诺想,果然,称呼都不一样了。   她照旧叫了声吴伯。吴伯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啊了一声,冲她笑。   宗朗解释道:“吴伯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你跟他说话,声音大点。”   于是程诺提高了嗓门,又说了声吴伯好。   吴伯听见了,笑呵呵地道:“好好,你也好。”   程诺讪讪地回笑,她对这支老年施工队,实在是没信心。拉着宗朗避到一边,问他:“他们,行吗?”   宗朗睨了她一眼,“所以工钱才便宜啊。”   程诺啊的张大嘴,能吞下一只青蛙。   宗朗笑起来,“放心,绝对超出你的预料。”   程诺回头看,罗叔已经在房子边打量,似乎在看哪里需要修整。刘叔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书在看,吴伯还站在原地,看她回头,又冲她笑。   程诺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出拒绝这支老年施工队的合适理由。   刘叔突然有些激动地往他们这边走来,手里仍拿着那本书。   “程姑娘,我找了个好日子!三天后,宜动土嫁娶,黄道吉日啊!”   程诺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本黄历。   于是修整房子的事,就这么定在了三天后的黄道吉日。   送走施工队,程诺继续洗菜。没再唱歌了,她担心老年施工队到底能不能胜任。   宗朗帮她接的插板放在了房间里,不过电线够长,程诺从之前买的东西里,找出另一个插板,接上,牵到堂屋里。把院里的小方桌搬了进来,充当灶台。   晚饭做了两菜一汤,红烧鲫鱼、炒藕片,番茄蛋汤。   这是她在这栋房子里做的第一顿饭,程诺觉得该庆祝下,于是拿了零钱,跑去自助小卖店,准备买瓶酒。   自从上次在烧烤摊喝了酒,程诺有点品出滋味来了。   到了小卖店,很巧的,又碰上宗朗。程诺想,大概是这地方太小,人也太少的缘故,才总会遇上吧。   宗朗在柜台拿了包烟,转身见到她,打了声招呼。   程诺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去拿酒。烟酒放在同一个柜子。   只有白酒,也没有烧烤摊那种小瓶的,都是一斤装。程诺也不懂哪种好,随便拿了一瓶。   “又喝酒?”宗朗问,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   他用了个又字,不免让程诺想起自己上次喝醉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在喉咙里嗯了一声,看了标价,把钱放进纸箱里。   宗朗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出门,骑上三轮,走了。   程诺发现,他没付钱。   她嫌弃地看着走远的三轮车,转身查宗朗拿的那包烟的价格,然后翻开帐本,在上面记道:玉溪一包,二十元,未付。后面落上宗朗的名字。   记完才发现,自己之前的留言,后面有人回复了——找回五块。   应该是店主留的。字很好看,落纸有力,像是男人写的。   程诺也猜想,店主应该是个男的,四十来岁,胖胖的,整天乐呵呵,什么事都不烦的那种。要不怎么能这么心大,开了这样一家小店呢。   回到房子里,程诺关了前后大门,把饭菜端到房间的桌子上,自斟自饮。   她以前,从来不喝酒的。结婚的时候,喝交杯酒,她抿了一口,吞不下去,又给吐了出来。最后没办法,把杯子里的酒换成了白水。   喝交杯酒,定夫妻缘。   程诺想,她喝的是白水,所以她和林以安的缘份,才不能白头吧。   本不想多喝的,只倒了一小杯。可喝着喝着,喝出味来了。一杯又一杯,最后趁着大脑还有一丝清明,她爬到床上,钻进被子。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程诺是被白源叫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床前一道人影,吓得尖叫。   白源忙道:“你别怕,是我是我,白源!”   程诺懵懵的,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白源指了指窗户,“就,跳进来的啊。”   程诺抓了抓头发,她昨晚,没关窗户?   “我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所以就绕到窗边看看。看你躺在床上,喊也不应,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所以就跳进来了。”   程诺哦了一声,揉着眼睛下了床。问他:“老太太没来?”   白源说没有,“我爸不让我总带着太奶奶跑,我是瞒着老太太偷着来的。”   程诺又哦了一声,要找什么,在房间转了一圈,却想不起来自己要找什么了,急得抓头发。   白源见了,哈哈笑。“程诺姐,你早上起来,怎么这么萌啊。”   程诺看见放在床尾的痰盂,终于想起来自己要找什么了。   她对白源道:“能帮我去小卖店买盒牙膏吗?”   白源说没问题,接过程诺给他的零钱,也不走门,单手往窗台上一支,两脚跳起,嗖的一声,出去了。   支走了白源,程诺放下大衣,遮好,才去解决了生理问题。越发下定决心,经赶紧修房子。   昨晚吃的一片狼籍,刚收拾完,白源拿着盒牙膏就回来了。程诺才想起来问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白源道:“我昨天在镇上遇见朗哥了,他说后天就开工,我这不是先来报个道,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好搭把手。”   “那可正好。”程诺笑道。“我想在后院开块菜地,正愁没有劳动力呢。”   白源拍拍胸口,“没问题,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力气!”   白源已经吃过早饭,程诺随便吃了点干粮,从堆杂物的房里找出工具,发现全都生了锈,不好用。白源跑出去,没一会,锄头、耙、锹,都借来了。   早上的太阳没那么晒,程诺也没戴帽子,找了身适合干活穿的运动服换上,烧了一壶开水晾在旁边。两个人就正式下地干活。   白源负责翻地,程诺本还担心他不会,没想到,锄头抡起来有模有样。地里有不少石头,程诺就负责捡。   白源的嘴是闲不住的,边干活,边跟程诺聊天。一畦地没翻完,程诺已经连他家隔壁家的二儿子找小三闹离婚的事都知道了。   “他老婆可厉害了,跟福尔摩斯有一拼,凭着一条短信,硬是找到了小三的家,带了一堆人,把小三堵家里,最后闹得报了警,全镇人都知道了。他在派出所给他老婆下跪,求她跟他离婚。他老婆就是不愿意。”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其实当年,他追他老婆的时候,我也算是个见证者,苦追了三年啊。结了婚竟然不珍惜,我都看不过去,真想给他几脚。”   程诺听着,心里忽然抽痛,鼻头酸涩。怕自己会流眼泪,她站起来,仰头望天。   天很蓝,万里无云。   前院忽然传熟悉的咚咚声,程诺和白源去看,宗朗骑着三轮车进了院子,车斗里放了许多工具。   白源高兴的迎上去,搭上宗朗的肩膀,“朗哥,你怎么来了?”   宗朗也问他,“你怎么在这?”   “我来给程诺姐干活啊!”   宗朗看了眼程诺,没说话,动手把车上的工具往下搬。白源自觉的上前帮忙。   都是修房子要用到的工具,就堆在了院子里。搬完了,宗朗就要发动车走,被白源拉住。   “朗哥,你今天还有事吗?”   宗朗说没什么事了。   “那正好!”白源把他从三轮车上拉下来,往后院拽。指着那片荒地说,“留下来帮忙吧!”   程诺跟在他们后面,听白源这么说,忙说:“不用不用,反正这菜地我也不急。”   五百块钱一天,她可请不起。   宗朗却没反对,朝程诺笑笑,“行啊,就当友爱邻居了。” 第9章 白雪公主和两个巨人   程诺想,既然是友爱邻居,应该是不收费的吧。   她对宗朗道:“那就先谢谢你了。”   宗朗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背心。程诺注意到,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疙瘩,是精壮的结实。不过现在阳光虽然很温暖,可气温只有十六七度,穿那么少,不冷吗?   宗朗找不到地方放衣服,就把外套递给程诺,因为阳光刺眼,他眼睛微微眯着,对她道:“不客气,就当是提前开工了。”   程诺语结,这意思,还是收费?   接过衣服时,不自觉地多看了他的眼睛一眼。自从第一次,他拿下墨镜后她就发现,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觉得有些可惜,这样一双眼睛,长在他的脸上,太浪费了。虽然和其它五官配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她想,应该是……整张脸都浪费了。   程诺装傻道:“呵呵,那不一样啊,开工要付工钱的,今天是义务帮忙,当然要感谢。”   宗朗看了她有三秒,然后失声笑出来。   “好吧,我接受你的感谢。”   白源已经在抡锄头,见他们还在说话,催促道:“朗哥,动作快点啊!”   宗朗说来了,拿了铁耙,往白源那边走,一边自语:“一句感谢值五百块,真贵。”   像是故意要让程诺听见,声音并不低,带着戏谑的笑意。   白源也听见了,问他:“什么五百块?”   宗朗说,“没什么,今天少挣了五百块,有点肉疼。”   程诺:……   多一个人干活,进度就快了很多。宗朗虽然有那么点讨厌,但程诺不得不承认,他干活是很出力气的。快中午的时候,那块地已经翻好了一大半。   程诺喝水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十一点。突然想起来,白源和宗朗帮她干活,她起码要做一顿午饭招待的。   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因为没有冰箱,她昨天买菜时只买了一顿的量,昨晚全都做完了。再翻了翻,发现还有几根葱,两个鸡蛋。   洲上是没有菜市场的,要买菜,得去对岸。来回等轮渡的时间,少说也两个小时,等她买完菜回来再做饭,他们早该饿瘪了。   她回到后院,特别不好意思。问他们:“你们,喜欢吃蛋炒饭吗?”   两个人都停下手里的活,齐齐看向她。   “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菜,只能做蛋炒饭了……”   白源说好,“好久没吃蛋炒饭了,还真有点馋。”   程诺笑起来,看向没说话的宗朗。   宗朗两手拄在锄头把上,身上出了一层汗。   他好半天没出声,程诺就一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真怕他说出‘干活不给钱还没饭吃’的话来。   “可以。”他说。“能吃就行。”   程诺松了口气,“那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程诺的厨艺,是从小练就的。奶奶去世后,她一个人住,吃饭都是自己做。身上钱不多,菜也不舍得经常买。做的最多的,就是蛋炒饭。即简单又饱肚子。   昨晚煮的半锅米饭,因为她喝醉酒,所以没动。隔夜的米饭,拿来做蛋炒饭最好。鸡蛋打好,油热了下锅,炒成金黄色,再把打松散的米饭倒进去。虽然没有别的材料,炒出来还是香喷喷的,临出锅时拍上葱花,黄白绿三色,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了。   拿碗盛饭时,才想起家里只有一个碗。那天购物,她想着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只买了一个碗。只能拿两个盘子盛了。好在筷子是有的,因为一盒十双,店家不单卖。   盛好了,喊他们进来吃饭。白源打了桶水,洗了手就跑进来。   “哎呀,在后院就闻见香,馋死我了。”   程诺递给他一份,“中午将就下,晚上去对岸,请你下馆子。”   白源一面往嘴里扒饭,一面说:“好吃!下什么馆子啊,就在家里做好了。蛋炒饭你都能做这么好吃,做的菜肯定不比饭馆差。”   程诺说也好,“那我一会就去镇上买菜。”   “干嘛去镇上那么麻烦。”白源又道:“朗哥那里什么菜没有啊,现吃现摘,比菜市场的新鲜多了。”   说着对刚进门的宗朗道:“是吧,朗哥。”   程诺把他那份饭递过去,诧异道:“你自己种菜?”   宗朗点头,“嗯,种了点。”   程诺说那太好了,“我会按市价付钱的。”她想起上次宗朗的三轮车后面装的蔬菜,应该是拿到镇上去卖的。   宗朗大概饿狠了,连扒了好几口饭,闻言停下筷子,冲她笑了笑。   “我的菜,贵。”   程诺:……   她尴尬地笑笑,“新鲜的菜,贵点也是应该的。”   饭不多,宗朗和白源一人一盘子,程诺自己只盛了小半碗。白源吃完,跑去锅边看了一眼,失望地道:“没了啊。”   程诺问:“是不是没吃饱,还有泡面。”   白源说不是没饱,是这饭太好吃了,停不下来。   程诺真的太不好意思了,人家帮忙干活,没菜就算了,饭也不能让人吃饱。看宗朗,他也吃完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喝。   “晚饭我一定多做点。”   吃完饭,程诺让他们休息会。白源说不用,吃完饭干活,正好消消食。宗朗也没反对。   余下的小半块地,一个多小时两人就翻完了。眼看着后院从一片荒芜,变成整齐的菜畦。程诺一时兴起,拿手机过来,拍了许多照片。   白源举着锄头,摆了个造型,对她道:“程诺姐,给我也拍一张!”   人帅腿又长,程诺啪啪拍了好几张。   白源又拉着宗朗,“来来,朗哥,合个影。”   程诺又是啪啪好几张。   最后白源又拉程诺,三个人一起自拍。程诺站在中间,个子最矮,不到他们的肩膀。拿着手机,怎么也拍不到全景。   白源说:“我来!”   他接过手机,一手虚拢着程诺的肩膀,另一手高高举起相机,为了配合程诺的身高,半蹲着身子,说:“茄子!”   拍完一看,宗朗只拍到了半个下巴。   “朗哥你配合点!”白源喊道。“再来再来!”   这次白源惦记着宗朗,原先拢着程诺肩膀的手,直接勾到宗朗的脖子,把他往镜头里扯。   拍完再看,这次三个人全入镜了,只是程诺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像个小矮人。   白源哈哈笑起来,“这是白雪公主和两个巨人么!”   程诺听了也笑。无意间看向宗朗,发现他竟然在望着她笑,视线相遇,程诺下意识地,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拍完照,白源把工具都还了回去,宗朗骑着三轮车,带他们去菜园摘菜。   洲上的居民,都住在渡口附近。程诺的房子算是偏僻的,但距渡口,步行也就七八分钟的路。程诺搬来这些天,只在房子附近散过步,更远的,还没去过。   三轮车一路往南,骑了有十来分钟。沿路只有零星几栋房子,都废弃了。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落尽了叶子,立在路边。   程诺没想到宗朗的菜园会这么远,心想种个菜而已,就在房子周围不是更方便么。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哪是什么菜园子啊,根本就是蔬菜种植基地。   一眼望过去,一畦畦整齐的菜地,一直延伸到江滩。还有很多大棚,整齐地排列着。   “这些,是你的菜地?”她惊讶地问宗朗。   宗朗嗯了一声,问她要什么菜。   程诺有一种,小老鼠掉进油罐子里的感觉。可能是从小跟着奶奶种菜卖菜的原因,她对菜地,有着特殊的情感。她喜欢看一畦一畦、整齐的菜地,看亲手播下去的种子发芽,长高长大。采摘的时候,将那些鲜嫩欲滴的青菜放进篮子里,总是特别满足。   结婚后,她曾经试着在阳台,用花盆种菜。种出来的菜没有菜地里的壮实,但也是自己亲手种的,所以她乐此不彼,哪怕收获的时候,连一盘子都不够。林以安并不反对,只是说她得不偿失,有那个功夫,去市场什么菜买不到。   程诺想,他是不懂种菜的乐趣。   “这么多菜地,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她问宗朗。   宗朗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她,“难道我不会雇人吗?”   程诺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就在不远处的一片没覆膜的棚里,还有人在干活呢。   “你都种了些什么菜?”   宗朗说不记得了,“市场有的,这里基本都有。”   白源说他要吃黄瓜,让宗朗带他去摘。程诺也跟在后面,进了其中一个大棚。一进去,程诺就走不动道了。   这整个一个棚,全是黄瓜。搭了专用的架子,缠满了藤。摘黄瓜的乐趣就在于,一眼望过去全是叶子,可只要静心仔细找,就会发现,叶子后面藏了许多黄瓜,总也摘不完。   程诺和白源摘了有七八根,没东西装,就抱在怀里。还不舍得停手。   “白源,那里那里,你右边,有根最嫩的!”   白源找不着,问:“哪呢、哪呢?”   程诺急,“哎呀,就在你手旁边啊!”   宗朗在一旁抱手站着,看他们摘,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程诺脸上飘。 第10章 新生   程诺进了菜地就不想走,宗朗找了只特大号的竹蓝子,给她装菜。她和白源两个,一个棚一个棚地跑,什么菜都想要摘一点。等到回程的时候,程诺才发现,她竟然摘了半三轮车的菜。   “天啊,这么多!”   白源笑道:“没事,我饭量大,能吃。”   程诺已经在想着,这些菜要怎么搭配,做什么菜色。想着想着,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肉啊。总不能做一桌子素菜。   她和白源说,还是得去镇上一趟,买些肉菜。   白源答道:“那我和朗哥去,你留家里准备菜。”   程诺说好,“我回去拿纸笔,列个单子,把要买什么记下来。”   宗朗在前面开车,一直没说话,闻言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微信给我吧。”   白源一听,“你们俩都加微信了啊,不行,程诺姐,你也得加我。”说着就拿出了手机。   程诺无没,只能加了白源。白源通过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他们三人,拉了个群,命名为‘荷叶洲小分队’。   程诺编辑好要买的东西,就没发给宗朗,而是发到群里。   回到房子,白源帮着把菜提到后院,就和宗朗一块去对岸了。   菜太多,程诺挑了些能放的,搁在一边,其余的全都洗了。切配好,发现碗盘不够,连忙又在小分队的群里发消息,让白源买些碗盘。   只有一个电磁炉,做菜太慢。程诺转到厨房,围着锅灶上下看了看,虽然积了层灰,但仍是完好的。   打了水,将锅刷了十几遍,又将散落的柴火堆整齐,地面清扫了,升了火,先烧了锅开水,试试看是不是能用。   一锅水烧开,没有漏。程诺高兴地说了句:“太好了!”   把油盐酱醋全都搬了过来,支电磁炉的小桌子也搬进来,方便放碗碟。刚准备好一切,白源和宗朗就回来了。大袋小袋,买了许多。   厨房的灯泡是坏的,程诺怕天黑后看不清,所以就趁早,开始动手做饭。白源主动坐到灶下,帮她添火。   “程诺姐,我添的火还行吧?”   程诺说行,“火够大。”   白源得意。“小时候在这里住,太奶奶做饭,都是我添柴。”   “老太太那么大年纪还做饭?”程诺问。   “当然,现在还能做呢。我回来第一天,老太太还记得我爱吃粉蒸肉,非要亲自给我做,蒸了一大锅。把我给撑得,腰带都系不上。”   程诺说真好。如果她老成老太太那样,还能给玄孙做饭,想想都很幸福。   她把排骨炖萝卜下了锅,添水,嘱咐白源用小火炖着。去后院打水,发现刚才还在这里转悠的宗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又去前院看,也不在。   心想这人真是,走了也不打个招呼,一会吃饭,还得去请他吗?   刚这么想着,就见有人从院墙缺口那里跳了进来,正是宗朗。   程诺又想,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和那只白猫一样,喜欢不走寻常路呢?   宗朗手里拿着几个灯泡。不是节能灯,是程诺房子里用的那种白炽灯。   “早上在镇上看见有这种灯泡,就顺手帮你买了几个大瓦的。”宗朗把灯泡递给程诺,解释道。   程诺因为自己刚才的腹诽,有些不好意思。“太谢谢你了,我给你钱。哦,还有买菜的钱,一起给你。”   宗朗已经进了屋,端了把椅子站上去,将堂屋的灯泡取了下来。让程诺递给他一个新的。装好了,跳下来。程诺就站在椅子旁边,因此两人离得十分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宗朗低下头,看着程诺,眼带笑意:“好啊,等我回去算算多少钱,再告诉你。”   程诺因为他的靠近,心莫名的漏跳了一拍,大脑放空之际,竟然注意到,他下巴上的胡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剃干净了,一道美人沟,特别显眼。   “哦,好、好的。”   宗朗笑着离开,去房间,照样换上了新的灯泡。然后去厨房,将坏掉的那只,也换了下来。   程诺拽着开关绳子,啪嗒一声,昏暗的厨房里立时明亮起来。   白源看着灯泡笑道:“朗哥,你可是干了件大好事。”   宗朗没回他,朝程诺看过来。程诺忙去揭开锅盖,看排骨炖好了没有。   盖一揭,烟雾蒸腾,肉香扑鼻。   程诺想,自己是怎么了,心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有这种久违的、小鹿般的跳动。   她咬着唇,想到林以安。告诉自己,程诺啊,你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心,别再一次让自己陷入绝境。   “真香啊!”白源伸着鼻子嗅过来,“程诺姐,我能先吃一块吗?”   程诺回过神,说好。用锅铲挑了块排骨,递给白源。   白源捏了就往嘴里扔,烫得呲哇乱叫,也不舍得吐出来。   “好吃,有萝卜的鲜味!”   程诺问他:“肉烂了吗?”   白源说:“烂了烂了,刚刚好。”   程诺拿了汤碗,将排骨盛了起来放在小方桌上。洗了锅,继续做下一道菜。   白源嘴馋,中午也没吃饱,就拿了筷子,蹭在小桌旁边吃排骨,记不得去灶下烧火了。   宗朗接替了他的位置,往灶洞里塞了把柴。隔着锅里腾起的油烟,看程诺。她一直很认真地做菜,耷着眼皮,视线连扫都没往他这边扫过。   因为菜太多,一顿饭,做了近两个小时。白源就像小孩一样,等在旁边。做好一道菜,他就先尝一尝。边吃边嚷:“程诺姐,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等菜做完,他已经吃饱了。   一起动手,把菜端到了堂屋的四方桌上,摆碗筷的时候,宗朗突然道:“快六点了。”   程诺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白源却猛地吼起来:“糟了糟了,要赶不上最后一班轮渡了!”   程诺也忘记了他还要过江的这茬,“那怎么办,要不你先赶紧吃点吧。”   白源说已经饱了,边穿了外套往外跑,“剩的菜可千万别倒啊,等我明天来吃!”   突然之间,整间房子里就剩下了程诺和宗朗两个人。安静的有点尴尬。   程诺说:“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也吃不完。不如叫罗叔他们一起来吃吧!我记得罗叔就住在前面那间房是吧,我去喊他!”   说着就跑了出去,跑得飞快。   宗朗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罗叔不愿意来的,程诺说当是开工前的庆祝,好说歹说,把人劝来,又问了他刘叔家住哪,咚咚地跑去找刘叔。和刘叔一起,喊了吴伯。   一桌子人,堂屋里终于热闹起来。   罗叔是不爱说话的,程诺给他倒了杯酒,他就自己一个人吃菜喝酒。刘叔却相反,是个热闹性子,非要大家一起干一杯。   程诺说她不会喝酒。   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瞥了宗朗一眼,他正勾着唇笑。   刘叔说,“不会喝酒,那就以水代酒吧,祝开工大吉!”   杯子不够,程诺拿了只碗,装上白开水,和他们一一碰杯。   “开工大吉!”   一顿饭,吃到□□点,桌上菜都冷了。送走刘叔等人,宗朗也没久留,打个招呼就走了。   程诺收拾了碗筷,因为换了新灯泡,从厨房到堂屋,都亮堂堂的,也不觉得害怕了。   收拾好一切,洗漱完,检查了门栓。程诺回到房间,打开了笔记本。   她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就断了。   打开文档,看着跳动的光标,却久久写不出一个字来。索性关了文档,用手机登录微博。之前的微博有很多随笔,也记录了她生活里的点滴。她不想再看,退出,重新注册。   ID名,新生。   她把今天翻地时拍的照片,和之前拍的几张房子的图片,挑了几张上传,配上文字——我有一座老房子。   因为照片中,有一张白源不小心出了镜。想了想,她给白源发了条微信,问他是否介意。   没一会,白源就回了一条:不介意!求微博ID!   却是回在小分队的群里。   程诺回:不行,这是秘密。   白源也就作罢,又发了一条:一定要挑帅的出镜!   程诺:放心,你每张都很帅。   程诺又问他:赶上最后一班轮渡了吗?   发出去才发觉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自然是赶上了。   白源:赶上了,最后一秒上的船,幸亏我腿长跑得快啊!   程诺发了个大笑的表情。突然的,屏幕上跳出一条宗朗的消息。   “你腿长有一米八吗?没有别得瑟。” 第11章 不是我的菜   因为宗朗的出现,程诺想起来,自己还没给他菜钱,于是将今天摘的菜和在镇上买的东西,算了算,私信,给宗朗发了两百块钱的红包,标明买菜钱。发出去后,看到他很快领了。   程诺想,他不会是故意出现在群里,提醒她付钱的吧。   退出微信,睡觉。明天还要早起种菜呢。   一夜好眠,第二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用昨晚的剩饭,给自己煮了锅青菜泡饭,加了点盐。简简单单,却很美味。   吃饱喝足,下地干活。   荒地不够肥,她把之前拔的荒草堆起来烧了。烧剩的草木灰,是最好的天然肥料。   等待草烧尽的时间,她搬了把小竹椅,坐在前院,把之前买来的大蒜,一掰掰剥好。   秋日的阳光很温暖,仔细听,远处竟然有知了的叫声。院墙上的红月季,随着风轻荡,落下几片花瓣,飘在布满青苔的青砖地面上。   程诺被阳光晒得有些犯懒,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她在脑子里构画着,前院左边的空地,可以搭一架葡萄,夏天的时候,坐在下面乘凉。院墙边的杂草收拾了,再砌一溜花坛。院门要修整一番,不要铁艺的大门,装一扇木制或竹制的,才配这座老房子。地面就保留原有的青砖。   再多种些果树,只要是这里的水土能种的,都种上。想到果树,她就想起那几株石榴,结了那么多的果子,吃不完,太浪费了。拿来酿石榴酒倒是正好。   起了兴致,就拿出手机百度,怎么酿石榴酒。盘算着要买什么些工具,记下了,下回去镇上买回来。   等草木灰烧尽了,去种大蒜,才想起昨天借的工具都还回去了。只能再去借,别的人家她也不熟,就只有去找老年施工队的三位成员。   罗叔家最近,但程诺想到他总板着个脸,还是算了,去了刘叔家。   刘叔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子女们都搬出去了。   程诺到的时候,刘叔正好在家,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程诺说明了来意,刘叔忙把他们家的农具都拿了出来。“要什么,自己挑!”   程诺说只要锄头就行,不好借了就走,就跟刘叔多聊了几句。   “大妈呢,怎么没看见?”   刘叔说去大棚干活了,“她闲不住,每天就去那干活。”   程诺问他:“是宗朗的那个大棚吗?”   刘叔说:“是啊,洲上的人,基本都在他那大棚做事。都是年纪大的了,去别的地方也找不到活干。他那大棚离得又近,不用过江。给的工钱也不低,一天六十块钱,中午还管饭。”   程诺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宗朗还解决了洲上居民的工作问题。   “我本来也在那干呢,这不是宗朗找我帮忙,给你修房子嘛,这几天就没去了。”   程诺听他还有几分舍不得大棚那份活的意思,笑道:“刘叔,您放心,我中午也管饭!”   刘叔听了大笑,“那敢情好,昨晚你做的那顿饭,可勾出我馋虫了呢,比镇上饭馆做的好吃得多!”   程诺又聊了几句,准备回去,却看见刘叔家的院墙根下,堆着几只旧陶罐。她厚着脸皮,跟刘叔讨一个。   刘叔说:“你喜欢这个啊?这东西我们扔都没地方扔呢,你要是喜欢,都拿去。”   程诺高兴,连说了几声谢谢,分好几趟,运完了那堆陶罐。   回去后,先种大蒜。又心血来潮,搬了把椅子,用东西支着手机,对准菜地,拍了一段种大蒜的视频。   她想做个纪录,把自己在老房子的点滴,都纪录下来。   种完大蒜,准备撒白菜籽,却发现自己忘了买塑料薄膜。这个季节,不覆膜的话,种子是不容易发芽的。只能作罢,打算下午去镇上买回来后,再种。   空下的时间,她将那几只陶罐都搬到井边,打了水,认真清洗。陶罐有七八个,有的有些破损,有的仍是完整的。   大概是过去用来腌菜的罐子,放在外面久了,沾了不少泥巴。一只只仔细洗干净,挑了只细长形的,装了水,去院墙那里剪了几枝红月季,插进去。又把厨房的小方桌搬回前院,陶罐摆在上面,相得益彰。   忍不住,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微信提示音突然响了一声,点开看,是小分队群里,白源发来的。说他今天不能过来帮忙种菜了。   程诺回没关系,又把刚才拍的视频和照片发给他看。   白源发了个赞的表情,又道:不过你放心,明天开工我一定来!   程诺笑着回了个好。问他:你知道哪里有卖农具的吗,总是借别人的,不方便。   白源却好一会都没回,程诺估计他是有事去了。就放下手机,继续收拾那几只罐子。洗好了,放在前院晾着。   院子外面的野地里,开满了野雏菊。她采了一大把回来,分别插在另两个陶罐里。古老的陶罐配着嫩黄的野雏菊,别有一番风情。   程诺心情好,又啪啪拍了许多照片。   再点开微信,发现白源一直没有回复,宗朗却在十多分钟前回了一条: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程诺下意识地,不想和宗朗接触。可避是避不开的,他还要替她修房子。   程诺想,除了修房子,就不要和他有其它接触了吧。普通的邻居,不该来往得太密切。   她没有回复,放下手机。   可世事啊,总是会吓人一跳。   她刚放下手机,就听到院子外面咚咚的三轮车声音。下一秒,宗朗就在院外喊她。   “程诺!”   程诺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都摔了。慌张地往屋里跑,跑进屋了,想想不对,他应该已经看到自己了,只得又走出来,朝院墙外的宗朗尴尬地笑笑。   “你怎么来了?”   宗朗站在院墙的缺口处,脸上又架着墨镜,嘴角上扬,看得出他笑得很开心。   “我正好要去镇上,可以顺便带你去买农具。”   程诺忙道:“啊,不用了,我准备……明天再去买。”   他挑眉,“明天不是要开工了吗,你抽得出空?”   程诺哦了一声,好像是没空。   “走吧。”他道。“慢了赶不上这一班轮渡了。”   程诺觉得自己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不答应的话,好像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人家是好心来帮她的。   “那好吧,我去拿包。”   她进屋拿了包,关上前后门,磨蹭到三轮车边,才看见,后面车斗又装满了菜。   宗朗没说话,屁股往旁边移了移,空出半个位置给她。   程诺坐上去,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自在,整个身子都快要偏到车外去。偏今天的路还特别颠,她想真是奇怪了,之前坐这三轮车,也没这么颠啊。   “坐稳了,摔下去我可不负责医药费。”   程诺抓紧旁边的扶手,一路紧张,直到上了轮渡,宗朗下了车,她才放松。   宗朗遇到了熟人,去说话。程诺隐约听到,那人问宗朗她是谁。宗朗回头看了她一眼,才道:“新搬来的。”   那人道:“还有人往这搬呢?不过长得真漂亮,结婚了吗?”   宗朗说了什么,被江风淹没。   那人一脸意味不明的笑,“近水楼台啊……”   宗朗没说话,好半天,程诺才听见江风挟着一句话传过来。   “不是我的菜。”   轻飘飘五个字,程诺听了,觉得好极了。可心里意难平,掏出手机照了照,及肩的直发,瓜子脸,五官平凡,但凑在一起也算清秀。她想,她长得,有那么招人嫌?   忽然又想起林以安,大概是招人嫌的吧,否则他怎么会……   这些天,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想起林以安,不要想起丁嘉,因为只要一想起,心就痛。心一痛,她就会哭。   她不喜欢哭,长这么大,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想为了这两个伤害她的人去哭。   所以只能不想,不去想,就不会哭。可这会,被宗朗的一句话莫名其妙地牵动了心绪,眼眶眨酸。   汽笛声响起,轮渡即将靠岸。宗朗坐了回来,不经意,看见她泛红的眼睛。   “怎么了?”他有些意外。   程诺揉揉眼,“哦,沙子迷了眼。”   宗朗诧异地四周望了望,这是在江面上,哪来的鬼沙子?   上了岸,宗朗说要先把车上的菜送去饭店,然后再带她去买工具。   程诺说好,问他:“你种的菜,都是卖给饭店吗?”   宗朗说不是,“饭店量太小了,都是拉去批发市场。”   程诺哦了一声,不太明白,既然不是,为什么还要送菜去饭店。但也不好再问。   菜不是送给一家店的,程诺一路跟着,到最后发现,有一部分菜是送给港口烧烤摊那位胖老板的。   胖老板正在忙,看到他们俩坐在三轮车上一同出现时,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你、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 第12章 姨妈驾到   宗朗还有最后一家菜要送,等会还得从这边去买农具,让程诺留在这里等一会。   于是程诺就和胖老板聊上了。   通过宗朗的介绍,程诺得知胖老板姓绍,叫绍鸿。他说大家都叫他绍胖子,程诺不好这么称呼,于是叫他绍大哥。   绍鸿得知程诺竟然在洲上买了房子定居后,比看到她和宗朗一起出现还要惊讶。   “你一个人,搬洲上住了?哎呀,真是稀奇。洲上的年轻人,想着法的往外搬呢,你怎么还跑那买房去了?家里父母就不反对?”   他一堆问题,程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我喜欢那里,安静。”   绍鸿道:“你怎么跟宗朗一个性子噢,我劝他好多回了,搬出来,他就是不搬,说那地方静,待着舒服。”   “舒服个屁哦,买个东西还要过江,轮渡要等好半天!”   程诺被他的话惹笑,顺口问道:“宗朗是洲上本地人吗?”   说到这个绍鸿叹了口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程诺疑问的看他。   “唉,他啊,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丢在轮渡上,被洲上的宗老头捡去养大了。后来宗老头没了,他也不愿走,就一直留在那。”   程诺吃惊,她没想到,宗朗竟然是个弃儿。   “不过他这人啊,命野,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硬是拼了份家业出来。你还不知道吧,他在洲上搞大棚,赚钱的很。在市里还开了饭店,好几家分店,生意火爆的不得了呢。”   “啊?!”程诺震惊地瞪大了眼。   原来他那么历害啊。“那我怎么看他,成天在洲上待着呢?”还闲得要给她修房子。   绍鸿说,“所以我说他这人不一样啊,搁别人,早搬市里去了。他倒好,店里生意就交给别人管,自个留在洲上种菜,成天弄得跟个泥腿子一样,快三十了,连个老婆都没讨到。”   说到这里,绍鸿突然笑眯眯地问程诺:“哎,姑娘,你结婚了吗?”   程诺没想到他问这个,怔了会,才低低地道:“我离婚了。”   绍鸿说:“我就知道,看你那天晚上哭成那样,就是有伤心事。离的好,这么好的姑娘,让那个瞎了眼的后悔去。”   程诺笑笑,没再接话。   宗朗很快回来了,也没下车,直接喊程诺,“走吧!”   程诺跟绍鸿再见,绍鸿说:“没事常来啊,哥请你喝酒!”   程诺说好。   后面车斗空了,程诺就没再挤驾驶位,爬进了车斗里。   三轮车一路咚咚地往前走,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看着前面宗朗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地留在荷叶洲。   “你为什么不搬出去?”她问。   宗朗没听清,问她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留在荷叶洲,不搬出去?!”   “为了等你啊!”   程诺……   宗朗大笑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好半天才道:“开个玩笑,别生气。”   他又问:“你呢,为什么留下来?”   程诺说不知道,糊里糊涂走到这里,糊里糊涂买了那栋老屋,所以就留下来了。   “后悔吗?”   程诺问:“什么?”   “买下那栋房子,后悔吗?”   程诺笑起来,“不后悔。”   程诺原以为宗朗带他去卖农具的店,到了才发现,是家铁匠店。这个时代,已经极少能见到铁匠了。   她好奇地凑近去看。铁匠也并不是全凭力气干活了,用的机器,程诺不知道那叫什么。只是看着铁匠,将一块烧红的铁伸到机器下面,机器里会有一个大锤子落下来,一下一下地敲打。铁匠只要翻动铁块,让它按照他的意愿锻造成型。   程诺没看过这种机器,新奇地很,拿了手机又拍了段视频。   农具是现成的,不用等。按品种,整齐地挂在墙上。程诺拍了张照,才开始挑选。   锄头和铁锹是少不了的,还有耙。最后又选了两把小巧的铁铲,这种铲子,用来挖野菜最好,平时种花,或是打理菜地,也可以用。   付了钱,宗朗帮她把东西提上车,往回赶。   程诺问他,“这些东西,没有柄,怎么办呀?”   宗朗说:“你忘了罗叔是干什么的了?”   程诺恍然地哦了一声,罗叔是木匠呀。   经过市场的时候,程诺让宗朗停一下。明天开工,她得提前买些菜。   蔬菜家里还有不少,程诺主要买肉菜,可又不敢买多。没有冰箱,怕坏。   宗朗跟在后面,帮她提袋子。见她每样只买一点,问道:“你是准备每天都过江买菜吗?”   程诺说没办法,谁让她过的原始生活,连冰箱都没有。   宗朗笑笑,道:“洲上的小卖部,那里的冰柜,可以放。”   程诺啊了一声,“真的呀?”   小卖部里的确是有一台冰柜,里面摆的速冻水饺之类的东西,品种并不多。   宗朗说是,“洲上许多老人家都不用冰箱,怕费电。小卖部的老板就让他们把东西放在店里。谁家的东西,自己做个记号就行。”   程诺问他:“你认识小卖店的老板吗?”   宗朗说认识。   “他是什么样的人啊?”程诺很好奇。   宗朗笑,“他啊,有点傻吧,长得倒是还行。”   程诺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我倒觉得他那家小店,给洲上那些老人家很多方便呢。就是有点心大,也不怕遭贼,万一有人拿了东西不付钱呢,你说是吧。”   宗朗说是,“他心的确是挺大的。”   程诺讪讪地笑,她想起上次宗朗拿了包烟没付钱的事。想他也不是缺钱的人,难道是人品有问题?这话她不好意思当他面说出来,只能转移话题,继续买菜了。   既然有地方可以存放,程诺就多买了些肉类,足够三天的量,这样也不用每天过江那么麻烦。又顺便去种子店买了些薄膜,和一只洒水壶。   赶到渡口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班轮渡了。靠了岸,先奔小卖店,把两袋子鱼肉,存在了冰柜里。   小卖店的老板依旧不在。这间店面是独立一间的,没有其它房间,想来老板也不住在这。   “我都来好多次了,怎么一次没碰上老板,他总要过来收钱的吧。”   宗朗笑了声,“他向来神出鬼没。”   宗朗帮程诺把农具送回家,说明天开工的时候,可以顺便请罗叔帮着装木柄。   程诺跟他道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宗朗说没什么:“明天早上七点,我会带人过来。”   程诺犹豫道:“我听绍哥说,你挺忙的。我知道你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才答应帮忙,其实没关系,你可以不用来的。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我再去请教你。”   宗朗正准备骑车离开,听她这么说,笑道:“那可不行,我最怕老太太那根拐杖,要是我说到没做到,她会打我的。”   程诺无语。看着他发动车子离开。车子转弯的时候,似乎看见他嘴角弯起很大的弧度。   晚上,程诺躺在床上,把白天拍的照片又选了几张,传到微博。陶罐里的花、铁匠铺里的农具、还有回程时在轮渡上拍的江面。写了今天种菜以及买农具的经过,就当是日记。种大蒜时拍的视频和在铁匠铺里拍的视频,也传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八点。在以前,这个时间,晚饭都未必吃了。可是现在却觉得已经很晚了,外面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这些天下来,她也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而且明天还要开工,好多事要忙。关了笔记本就准备睡觉。刚躺下,突然发觉身上有些不对劲。腾地又爬起来,看了一眼,果然,来姨妈了。   程诺四处翻,也没翻到一片姨妈巾,她根本就没准备。努力回想着,小卖店里有没有的卖?却只记得那里卷纸类是有的,姨妈巾,却想不起来了。   不管有没有,小卖店都是她唯一的希望,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过不了江。起床换了衣服,打开手机的电筒,开了大门。   搬来这里后,她还没有在天黑后出过门。不止安静,还黑得可怕。没有路灯,只有一点月光,照着树影憧憧。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更黑。程诺胆小,总觉得那暗处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锁了大门,给自己鼓了鼓气,就快步往小卖店的方向去。边走边祈祷着,希望小卖店还没关门。   洲上几乎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晚上睡得早,这个时间,家家都黑着灯。一路走着,竟然连一点灯火都没有,更别说是遇见人了。   程诺脚下更快,几乎是跑着的,就着手机的那点光亮往前冲。平时觉得小卖店挺近的,几分钟就到了,今晚却想着,怎么这么远、怎么还没到。   好不容易,到了小卖店前面的路口,远远看去,小卖店里还亮着灯。灯光驱散了她心里的恐惧,脚下加快,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   冲到小卖店门口,来不急刹车,一头撞进了刚好从店里出来的人身上。 第13章 送东西   “啊!”程诺鼻子撞得生疼。   捂着鼻子抬头看撞到的人,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宗朗也很意外:“这么晚了还买东西?”   程诺支吾着,眼光瞟去放纸巾的那个柜台,看到一撂卷纸,再里面,被挡住了。   口中却说:“啊,我、我来买酒!”   宗朗已经随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那个柜台。随意地哦了一声。戏谑道:“酒瘾还挺大。”   “你也买东西?”程诺问他。   宗朗亮出手里的钥匙,笑道:“老板今天有事,托我帮他关门。”   程诺说哦,“原来你和老板这么熟。”心里却想着,自己怎么好当着他的面去找姨妈巾。   慢吞吞地蹭进了店,到了放卷纸的那节货架,偷眼看,抽纸、卷纸、刀切纸,都有,就是没有姨妈巾。   看来这里是没有卖的,只能去随便拿了瓶酒,摸口袋拿钱,才想起刚才出来急,忘带钱了。索性把酒放了回去。   宗朗问她:“不买了?”   程诺说不买,“忘记带钱。”   又问宗朗,“你知道明天最早一班轮渡是几点吗?”   宗朗说五点半。程诺算了算,明天赶最早的一班轮渡去镇上,回来大概七点多点,应该不会误了开工的事。   程诺出了店,宗朗就关了灯拉下卷闸门。顿时没了光亮。程诺忙拿出手机,竟然没电了。   她后悔极了,早知道小卖店没有姨妈巾,就不来了。现在怎么办,黑漆麻乌,路都看不清,怎么回去?   宗朗锁好门,问她:“不走?”   程诺说:“哦,走……你住哪儿?”   宗朗指了个和她来时路相反的方向。程诺更失望了,望着漆黑的路,咬牙,往回走。   没走几步,却发现有一束光照亮了她面前的路。回头看,宗朗正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的应该是只电筒。   “你不是住那边吗?”她奇怪地问。   宗朗说是啊,“太早睡不着,散散步。”带着笑腔。   程诺想,这么黑,散什么步啊?   这么巧的,宗朗散步的路线,和程诺回家的路线一致。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直到回到房子,程诺才顿悟,他应该是故意送她回来的。   “谢谢你。”她对宗朗道。   宗朗问:“谢什么?”   “谢谢你送我回来。”   宗朗笑了一声,“进去吧,等你拴好门我再走。”   程诺又说了声谢谢,才开门进去。身后的光束一直在,让她安心。进了门,从里面拴上。她才听见宗朗离开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她站在窗边往外看,那道光慢慢走远。   直到再看不见那束光,程诺才想起自己的烦恼,没办法,只能先用纸巾凑合一晚上了。把手机充了电,开机,定了五点的闹钟。   睡在床上,却总不安生,怕弄脏了床单,过一会就要爬起来检查一下。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强迫症了。   索性拿了本书看。书看了十来页,眼睛终于有些疲累。她滑进被窝,让自己顺势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却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但又不像。那声音好像就近在耳边。‘嘭嘭嘭’沉闷又响亮,似乎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猛的惊醒过来,“谁!”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宗朗。”   “宗朗?”程诺看了眼放在枕边的手机,已经十点,他现在来干什么。   “你有什么事吗?”她没动,有些紧张。   “给你带了点东西,挂在窗上,我先走了。”   说完,程诺便听见有离开的脚步声。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大晚上,他给她带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到明天再给她。   带着戒备下了床,靠近窗口,将大衣掀了一角,看到前面的小路上,有一束光正渐行渐远。   窗户上,挂着一只黑色的方便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她奇怪地开了窗,把袋子拿进来,打开看。差点叫出声来。   竟然是两包姨妈巾!   程诺瞪大着眼,又掀开大衣,看着已经离开很远的那束光。   天啊!他为什么会、会给她送来姨妈巾?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从哪拿来的?小卖店里明明没有啊。   程诺脑子都乱了,整个人处于空白状态,脸上暴红。   最终,她还是用了那两包姨妈巾。   躺在床上,脸仍然红得可以滴出血来。怎么办?明天见到他要说什么?越想越烦恼,将被子踢得飞起来。   “啊!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啊,简直、简直莫名其妙!”   搬进老房子以来,程诺头一次,失眠了,直到天边泛了白才睡过去。早上,闹钟响了N遍才将她叫醒,抓起手机一看,已经六点半   宗朗说过七点钟就会带人来的,她忙从床上跳起来,急吼吼地换衣服洗漱,刚弄好,前院就有了动静。   程诺跑去看,宗朗、罗叔、刘叔和吴伯,都已经来了。   她和老年施工队一一打了招呼,到宗朗时,喉咙突然塞住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宗朗微微笑着,对她点头招呼,脸上没有一点异样。   他对刘叔说:“刘叔,你不是算了开工吉时吗,几点?”   刘叔的历书似乎是不离身的,翻着书指给宗朗看,“七点十八分!就几分钟了,来来,先把鞭炮摆开。”   程诺这才看到,他们还带了一挂极长的鞭炮来。   刘叔笑着告诉程诺,“开工放鞭炮,图吉利!”   程诺哦了一声,直点头,目光不经意又看向宗朗。他正撕开了鞭炮的包装,将鞭炮摆在院子中央。因为太长,绕了好几圈的圆。   她犹豫着,昨晚的事要不要提。提吧,觉得丢人,而且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小姑娘了,不认为他的那一举动,只是因为心地善良,热情帮助新来的邻居。帮也不是那样帮的,那么私密的事。   她对他那一举动背后的心思,有些害怕。   不提呢?事情毕竟是发生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表面来说,她说声谢谢是应该的。毕竟从今天起,他们俩会一直有接触。如果不提,反而像是故意将那件事当成了秘密,他们两个人的秘密,隐讳不可明说,又的的确确发生过,带着暧昧气息的秘密。   程诺不想那样。   她想起昨天在轮渡上听到他和朋友说的那句话:不是我的菜。   她不是他的菜,他却还要做这种暧昧不明的事。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她又看向宗朗,他正和罗叔对着房子指点,似乎在讨论从哪里开始着手。   穿衣邋遢,胡子不剃,在小卖店拿烟不给钱,斤斤计较装个插座都要收她一百块,做暧昧不明的让她难堪的事……   程诺发现自己能列出他一百个缺点出来,足以将自己之前那一丁点的荡漾抹杀得一干二净。   好,挺好的!   她回房间,拿了二十块钱,当着罗叔的面,把钱递给宗朗。   “这是昨晚买东西的钱,真是太麻烦你了,谢谢你。”   程诺尽量让自己脸上浮着客套的笑,真诚又明朗。   宗朗盯着那张钱,好半天,视线转向她的眼睛。说道:“差五块。”   “呃?什么?”   他接过那张二十的钱,揣进裤子的后袋,没再看她。“买东西花了二十五块钱,差五块。”   程诺回过神来,“哦、哦!我去拿。”   她极快地跑进房,在钱包里翻找,没有五块的纸币,拿了五枚硬币,再出来时,罗叔已经不在,宗朗独自站在那里,正在点烟。   程诺把硬币递给他,他接过,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去找刘叔。   程诺听到他问刘叔。   “刘叔,到吉时了吗?”   七点十八分,鞭炮准时响起来,噼里叭啦,炸了一地的红纸屑。   太阳已经升起来,照在那一地红纸屑上,给这座安静的老房子,添了一笔色彩。   老房子用的木梁,里面有四根承重的木柱。罗叔说要拆了左面那道有裂缝的墙,所以要先将左边房顶做好支撑,防止屋顶塌了。   工具都是之前宗朗已经运过来的,做支撑却要用到木料。罗叔说他家有,于是所有人,都先去罗叔家里,把木料搬过来。   体力活,程诺帮不上忙,她的力气,远不如六十多岁的吴伯。于是便将左边房间里,能搬的动的杂物先搬出来,堆在前院,防止拆墙的时候被砸坏。   里面堆的都是用不上的老物件,上了锈的农具,脱了色的樟木箱子,缺了腿的椅子,甚至还有一台石磨,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程诺捡自己能搬动的东西先搬了出来,暂时堆在前院。   还有一张竹制的凉床,一米来宽,两米来长,仍是完好的。程诺想这个好,夏天可以摆在院子里乘凉。试了几次,一个人也搬不出去。   “程诺姐,我来了!”   院子里,响起白源的声音。   程诺忙喊他进来,“白源,快进来!”   白源忙不跌跑进屋,程诺指着竹床,对他道:“帮我把这个搬出去!”   白源一看,说:“这东西还在呢,我小时候一到夏天就睡这个,凉快。”   边说边搬,有白源这个劳动力在,屋里的东西都搬了出去。程诺拿出手机,帮这堆杂物也拍了几张。   宗朗那边,木料也都搬完了。准备开始搭支撑。白源过去帮忙。   罗叔是老木匠,这事些他最懂。刘叔年轻的时候是做过瓦匠的,两人搭手,指挥宗朗和白源两个劳动力,吴伯则是打下手,递东西。   程诺也跑去,拍了几张。罗叔嫌她挡事,哄她走。   程诺便去准备做午饭。又跑去小卖店,把寄存在那里的肉类拿了一些回来。她昨天买了好多五花肉,今天的大菜,就准备做红烧肉。 第14章 借宿   打了水,把肉洗干净,放在冷水里浸着。然后去升火,烧了半锅开水。等着水开的空档,将五花肉切成五厘米见方的块。因为人多,怕不够吃,足足切了一大盆。   切完了,水正好开,将肉放进去,稍氽了氽,去了血水,就起锅,放在一旁沥水。再将锅里的水舀了,烧热,倒油。   趁着热油,放了糖、生抽、老抽,慢慢熬。直到熬的起泡泡了,放进一些葱段姜片,再倒些料酒,一直翻炒,炒出香味来,才将沥干水的肉倒进锅。继续炒,让每一块肉都沾上了色,再炒到肉里的油脂都被煸出来。红亮的汤色非常诱人,没忍住,拿出手机,又照了几张。   程诺把多余的油用碗盛了起来。油太多,就腻了。   加了水,没过肉块,添了些八角桂皮,放盐,接下来,就只要小火慢慢炖就行。她去灶下,将火拔小了些。却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柴不够了!   程诺只得出去,在院子里找,看有没有没用的木板之类,拿来当柴火。   院墙边上倒是丢了几块小木板,像是没用的。她捡起来,还没拿稳,就听罗叔吼道:“你干什么?”   程诺吓得连忙丢掉,“没、没干什么,就是,就是帮忙收拾起来。”   “别乱动。”罗叔道,“都是有用的,少一块你这房子就修不起来!”   程诺连忙说知道了。   她是真怕罗叔,总觉得他像小时候在庙里看到过的关公,眉毛倒竖着,眼瞪得老大,看谁谁怕。   白源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姐?”   程诺拿手遮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没柴啦。”   “那怎么办?”白源也傻眼,没有柴就做不了饭,做不了饭他还怎么吃程诺做的菜。   “要不我去砍一些吧。”他提议。   程诺说,“你会吗?”   白源瘪嘴,他长这么大也没砍过柴啊,真是拿不准自己能不能砍回柴来。目光瞥见往这边看来的宗朗,顿时眉笑眼开。   “姐你等着,我去找朗哥!”   在白源眼里,不管大事小事,就没有朗哥解决不了的事。   程诺都来不及拽住他,就看他跑过去,跟宗朗说了什么。宗朗往她这边看了眼,然后点点头,出去了。   白源又跑回来,对她说:“放心吧姐,朗哥去借了,保准管够!”   “啊?”借柴火,借来以后,她拿什么还啊?   柴很快借来了。宗朗不知从哪弄了辆手推车,推了整整一车柴火来。都是剁得整整齐齐,捆扎好的。程诺又摸出手机拍了两张。   他把柴码进厨房里,程诺自然不能干看着,拍完照也去搬。搬完了,他问宗朗:“这是在哪借的?”   宗朗说:“李大爷家。”   李大爷,程诺不认识。又问:“我可以折成钱还他吗?”   柴烧了就没了,又买不到,她没得还。所以想着,如果能折成钱还就最好了。   宗朗停下动作,问道:“你觉得,折成多少钱合适?”   程诺不知道,“你说多少合适,我就还多少。”   宗朗道:“李大爷七十多了,用不惯液化汽,所以一直烧土灶。柴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他腿脚不便,这些柴是他儿子每个月回来一趟,替他砍的。借给你这么多,他这个月就不够用。你觉得,你折成多少钱合适?”   程诺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要折钱的话来。   宗朗搬完柴,出去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对程诺说了句:“不要以为,付了钱就可以两清了。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用钱算不清的。”   可能这句话太有针对性,程诺只想到,她付给他二十五块姨妈巾的钱。   什么意思?她有些恼。可是很快这恼意就被怎么还李大爷的柴的烦恼所代替。   她想,实在不行,就只能自己去砍柴了。反正小时候也不是没砍过。   摇摇头,继续做饭。锅里的红烧肉已经溢出香味,程诺揭盖翻炒了几下,香味飘出厨房,勾来了白源。   “哇,红烧肉!”   他馋道,“我最爱吃这个!”   程诺揭破他,“你上次不是还说喜欢吃粉蒸肉么?”   白源不好意思地笑,“只要是肉,我都爱吃。”   程诺说:“放心,今天的红烧肉,管够。”   趁着肉还没炖好,她把蔬菜都洗切好。之前在大棚里摘的黄瓜,还剩许多。程诺拿了几根,做了酸爽的拍黄瓜。青椒切丝,和肉丝一起炒,最下饭。西红柿鸡蛋加几颗嫩白菜做汤。   做好菜,在锅里焖上米饭,正好快十二点。支撑的柱子已经搭得差不多了,程诺把菜端到堂屋的四方桌子上,招呼他们吃饭。   想起刘叔喜欢喝点酒。家里的那瓶已经空了,就跑去小卖店,拿了两瓶白酒,再摸口袋,竟然又忘了带钱。只能去记帐。   写下白酒两瓶和价格,标明未付,落了自己的名字。   记账的人其实并不多,上一条,还是她之前替宗朗写的那包烟。现在已经被划掉了,后面写着:店主欠他钱,不用付。再后面,竟然画了个哭脸。   笔迹和上次写‘找回五块’的笔迹是一样的,应该出自店主。程诺笑起来,莫名觉得这位未曾谋面的店主,很有趣。   不过,原来宗朗是在这店里拿东西抵债的吗?看来她是多管闲事了。   拿了酒和装肉的袋子,出了门,眼角却瞥见摆纸品的那节柜台上,有一样熟悉的东西。她愣了愣,跑过去看。   七度空间?!   她不相信地看了又看,又揉眼睛,的确没有错。七度空间,日用夜用都有,摆了十几包。和昨晚宗朗拿给她的,一模一样。   “真是了奇了怪了。”她念道。   昨晚她来的时候,这里明明就没有姨妈巾的啊。是她脑子出问题记错了,还是昨晚眼睛出问题 ,看错了?   她一路想着这个问题回到房子,还是没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回到房子,一桌子人都已经落坐,在等着她。   程诺开了瓶酒,给每个人都斟上。白源早已经挟了半碗红烧肉在埋头苦吃。一边说着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了。   桌上就数刘叔最热闹,边吃边夸做得好。罗叔照旧自斟自饮,吃着菜,不理会旁人。吴伯呢,听不太清别人说什么,不管说什么,他都笑,说好吃。程诺见他拘谨,挟了块肉放进他碗里。说:“吴伯你可别客气,多吃点。”   吴伯又直点头,说好好。   吃到一半,程诺去看锅里的饭好了没有。进了厨房,就听到身后跟来脚步声,回头看,是宗朗。手里拿着碗,应该是来盛饭的。   揭开锅盖,热气蒸腾,饭已经熟了。程诺拿了锅铲把饭打松散。   宗朗把碗递过来。   程诺接过来,盛了大半碗。   宗朗说:“不够。”   程诺添了一勺。   “还不够。”   程诺又添了一勺,堆不下,使劲压了压。   “再加点。”   程诺扔了锅铲,转身,口气不好地问他:“你不能吃完再盛吗?”   宗朗眼里憋着笑。接过碗,说:“能。”就端着饭碗出去了。   程诺反应过来,这是故意拿她开心呢。   吃完饭,施工队坐在前院,休息一会。程诺收拾了碗筷,在井边打水洗。白源跑过来说,家里打了电话来,老太太到处找他,他得先回去。   程诺送他出门,说:“你不用每天来的,好不容易休个假,还是在家多陪陪家人吧。等房子修好了,我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带老太太一块过来看看。”   说到陪家里人,白源直摇头。“你是不知道,回来前三天,全家上上下下把我当个宝啊,好吃好喝的供着。第四天我妈就嫌我了。”说着,学起他妈妈的语气,“你怎么成天搁家呆着,你就不能出去找朋友玩去?那么大块头堵家里,看得我烦!”   学得有模有样,还翘了兰花指。逗得程诺直笑。   送走了白源,施工队已经开工了。程诺站在旁边看了会,想帮忙,又被罗叔哄走:“站远点,别杵在这挡事了。”   程诺缩缩脖子子,远离工地。既然帮不上忙,她就打算继续种菜。翻出之前买的洒水壶,准备将菜地洒湿了,好撒菜籽。   之前种的大蒜也顺便浇了水,有个别发芽快的,已经冒出一点绿色的头来。洒完水,撒菜籽。买的有小白菜、茼蒿、香菜、菠菜的种子,全撒了下去,用草木灰浅浅地盖了,再覆膜。   刘叔看见了,夸道:“看不出来,你还会种菜啊。”   程诺说:“跟我奶奶学的。”   宗朗去厨房拿水喝的时候,也看见了。站在菜地边看了几眼,点点头,说还行。   程诺想,当然不能跟他的大棚比了。   下午完工的比较早,支撑搭好后就等明天拆墙。宗朗让罗叔他们先回去了。自己却没走,把散落在院子里的工具、木板等,都归纳好。   等东西收拾完了,程诺跟他说谢谢,“这一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赶客的意思。   宗朗笑道:“这么急着赶我走,一天五百呐,就不多用一会?”   程诺恼,收了脸上的笑。   宗朗察觉到了,轻咳了一声,不再开玩笑。   “明天拆墙,起码要过两天才能重新砌起来。”他说。“这两天,你就一直住这?”   程诺开始没明白,脑子转了转才想起来。墙一拆,这屋子就等于是敞开了的,大门都不管用了。她继续住这,是不有点不安全?   “不行的话,我就去镇上酒店住两天。”   “两头跑,来得急?   程诺问:“那怎么办?”   他笑笑,“洲上人家都是房子大人少,你可以借宿。”   程诺脑子又转起来,他留下不走提起这个事干嘛,去他家借宿?怎么可能!   “哦。”她道:“那我去问问刘叔,我看他们家房子挺大的。”   刘叔家也是老房子,小二层,就住着老两口。程诺想,跟刘叔说一声,应该可以的。   宗朗点点头,“行,那我回去了。”   宗朗走后,见天色还早,便去刘叔家,问问借宿的事。 第15章 面对面的小阁楼   刘叔家直线距离并不远,但青石板的小路绕来绕去,也要走上七八分钟。到的时候,刘叔和老伴都在,正在收晒在院子里的黄豆。   刘叔的老伴姓吴,程诺叫她吴婶。胖胖的一位大妈,很和善。   见程诺来,吴婶忙招呼她进屋坐,刘叔也放了活,替她泡茶。太客气,程诺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借宿的事,吴婶立马说没问题。   “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房间多,二楼都空着呢。别说几天了,就是长住也没问题!”   说着就要带程诺去二楼看看。程诺来刘叔家几次,还没上过二楼。从外面看,二楼并不高,类似阁楼。对着院子里的这一面墙,一整排都是木质的镂空花窗,程诺已经眼馋很久了。   她跟着吴婶上了楼。楼梯也是木质的,有点窄。上到楼梯顶端,就直接是二楼的地板。入口处还有一扇小门,合上,楼梯口就消失了。   房间果然不高,人字形的屋顶。四周矮的地方,只超出程诺的个头一点点,中间略高一点。如果是白源或是宗朗那样的大个子,来这里是要弯着腰的。   整个二楼就只有这一间房,很大。前后两面墙上开了许多窗户,全是镂空花窗,因此房间里的光线很好,并不因为低矮而显得逼仄。   中间的位置放了张床,没有铺被子。床的旁边是老式立柜。后面的窗户下摆了小巧的桌椅。床尾对着的那面墙边,摆着些杂物。墙面是没有粉刷的青砖,地面是长木板拼成。虽然是空房,却没什么灰尘,可见是经常打扫的。   程诺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房间。   吴婶说:“这是我女儿嫁人前住的房间,她嫁的远,一年也回不来两次,所以就一直空着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尽管住。”   程诺说怎么会,“我太喜欢这里了。”   她摸着那一扇扇古老的已经有些腐朽的窗户,“这些窗户真好看。”说着,又拿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不经意的,发现窗外对着另一栋房子。也拿着手机拍。对面也是白墙黑瓦的两层老房子,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树冠极大,起码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正是深秋,树上挂满金黄的花粒,暗香浮动。   程诺有些奇怪,怎么以前没注意到过那栋房子呢。问吴婶:“那是谁家?”   吴婶看了眼,说:“哦,那是老宗家。以前宗老头住的,现在就宗朗一个人住那。”   程诺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正巧,有人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桂花树下往这边看。   正是宗朗。   宗朗抬手,朝这边打招呼。   吴婶问他:“小朗啊,今天回来这么早?”   宗朗说是,“今天没什么事。”   吴婶又问他,“吃了吗,没吃就过来一块吃。正好今天炖了只鸡。”   宗朗也不客气,应下了。   吴婶又对程诺说:“你也留下,土鸡汤,城里人有钱买不到呐!”   程诺不好意思地摆手,“不用不用,中午剩了好多菜呢,我回去吃。”   心里想的是,怎么这么巧,宗朗就住在刘叔家后面。而且,他家房子也是小两层,格局样式和刘叔家如出一辙,二楼的窗户面对着面。   吴婶装做不高兴,“你搬来这么些天了,早该一块吃个饭。老话说相请不如偶遇,就今天了,留下一块吃!”   程诺拗不过,只能点头,“那我就打扰了。”   吴婶笑说打扰什么呀,又朝宗朗喊,让他快点过来。   宗朗说就来。程诺看到他进屋,拎了只袋子出来,然后走到与刘叔家相邻的院墙边,两手一撑,轻松地就翻过墙。   下了楼,宗朗已经在院子里和刘叔说话了。   宗朗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吴婶。“婶,这个月的药,昨天就带回来了,忘拿给你。”   吴婶擦了手,接过袋子。“每个月都要麻烦你哦。”   宗朗笑说,“那我还总吃你们家鸡呢。”说完又继续和刘叔聊天。并没有特意和程诺打招呼。   程诺想想,也没理他。跟着吴婶进厨房。   厨房也不在正屋一起,在院子东边单独一小间。程诺跟了进去,发现厨房里不仅有土灶,还砌了瓷砖贴面的灶台,上面摆着燃气灶,用液化器。   程诺拍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啊。没有天然汽,可以用气罐子嘛。这样就不用为柴发愁了。打算着,等过两天施工队休息的时候,就去镇上买一套来。   鸡汤已经炖在土灶的柴锅里,香气四溢。厨房里接了自来水,吴婶把袋子收起来,洗了手,准备切菜。边对程诺道:“都是自家菜园种的,没农药又新鲜。”   程诺就说起自己也开了块小菜园的事。帮着在灶下添火。   饭很快做好,程诺帮忙端到堂屋桌上,宗朗也帮着摆碗筷。   刘叔和吴婶常年只有两个人在家吃饭,冷清的很。今天人多,刘叔就开了瓶酒,给宗朗倒了一杯后,非得给程诺也倒一点。   程诺说怕醉,刘叔说:“这么点路,真醉了也不要紧,叫小朗背你回去。”   程诺想起到镇上的第一天,在胖老板那里喝醉,被宗朗送回去的事。更不敢喝了。   四方的桌子,一人一方,宗朗就坐在程诺右手边。他凑近一些,低笑。“你不是挺爱喝酒的么。”   程诺瞪他一眼,手里的杯子终是被刘叔拿去,倒了小半杯。   吴婶的手艺很好,家常小菜做得清清爽爽。又客气,两只鸡腿,分了程诺和宗朗一人一只。程诺不好意思,却看宗朗几口就啃了个干净。   程诺想,吴婶和刘叔一年也未必舍得杀几次鸡呢,这倒好,全让他们俩吃了。   桌上说起刘叔子女的事,一儿一女,如今一个在省城成家,一个嫁去了遥远的临海城市。有时候过年都回不来。   刘叔说,“没办法,年轻人都不愿留在洲子上了。再过十几二十年,我们这些老的都没了,恐怕这洲上,就要绝迹了哦。”   程诺不语。她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也很想在这里终老。但是世事总不随人意,她也曾经想过在T市与林以安白头,最终不能如愿。   因此,在这里终老的话,她不敢轻易说不出口。   宗朗说:“不是有我吗,放心,这里断不了人烟。”   刘叔笑,“这些年也是幸亏有你,要不这洲上老的老,小的小,不好过呦。”   程诺听了有些奇怪,不懂刘叔的意思。   刘叔说,“小程姑娘还不知道吧,这洲上除了宗朗,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谁家有什么力气活,都找他帮忙,他都乐意得很。”   吴婶也道:“就我吃的降血压的药,镇上不好买,也是小朗每个月在市里给我捎回来呢。五六年了,月月捎,从来没落过。”   程诺看了眼宗朗,他正在喝鸡汤。心想原来他在刘叔他们的眼里是个好人。她又想起姨妈巾事件,难道他真的是出于好心才帮助,没有其它意思?   一顿饭,边聊边吃,直到天色尽黑。   程诺向刘叔吴婶告辞,吴婶却喊宗朗,要他送她回去。   程诺忙说不用,“又不远,几步就到了。”   “路虽然不远,可是黑不隆咚地,看不清,你又喝了酒,还是让小朗送你吧。”   程诺还要拒绝,宗朗已经先她一步走出去。   这次宗朗没有带小电筒,拿手机照亮。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往回走。   宗朗说:“今天没喝醉?”   程诺解释道:“其实我很少喝酒。”唯有的几次,都被他遇上了。   宗朗笑,“偶尔喝醉一次,也不错。”   程诺又想起第一次喝醉的时候,问他:“我喝醉了,是安静,还是胡闹?”   她想,如果是胡闹,那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   “很安静。”他回道。“就是话有点多。”   程诺警醒,问他:“我说什么了?”   他又笑起来,天太黑,程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出笑声里没有嘲笑的意思,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要东西。”   “要什么?酒?”程诺记得,她一直向绍鸿要酒来着。   宗朗却不回答,说不记得了。   程诺瞪他,可惜天黑他也看不见。   回到房子,宗朗照旧等她进了屋,拴了门才离开。   洗漱完,坐在床上看之前在刘叔家拍的照片。想着不如趁着翻修的机会,把这老房子也多装些窗户。再把中间的木头隔断打通,做成一个大通间,那光线就亮多了。   反正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不需要许多房间。   她从照片里挑了几张,有罗叔他们搭支柱时拍的,有在刘叔家拍的花窗,还有红烧肉和那张竹床,传到微博,照旧把今天的日常,用文字做了个纪录。   合上笔记本时,才九点不到,她却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自从搬来这里后,她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睡眠质量好了不是一点点。最重要的是,成天的忙碌,以前住的那座城市,和那些事,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朗哥:终于可以在晚上见面了 第16章 定花窗   第二天,正式开始拆墙体了。   一大早白源就给他发了信息,说堂哥要结婚,他得去帮忙,还要喝喜酒,这两天不能过来帮忙了。   程诺说没事,让他好好玩。   因为白源不在,拆墙的时候,程诺也在旁边打下手。别的活不行,搬个砖,递个瓦她还是行的。   拆墙很快,不过两个小时,那面裂了缝的墙,便拆得干干净净。拆下的青砖都留着,整齐地码在一边,切墙的时候可以再用。   程诺一直想着窗户的事。她问刘叔:“重砌墙的时候,可不可以多留几扇窗户,就像您家楼上的那种花窗。”   刘叔说行,不过窗户要定做,起码要等上几天。   程诺又问哪里能定做。他说:“现在都是机器生产了,要什么样的都能做出来,隔壁镇的家俱厂就能做。”   宗朗听她这么说,提醒道:“要是定做窗户的话,现在就得量尺寸。”   于是所有人都看她,等她做决定。   程诺是很想留窗户的,可是又怕太贵,毕竟她的钱不多。她问宗朗:“定做的话,大概什么价格啊?”   宗朗笑笑,“我可以帮你问问。那个家俱厂是我朋友开的。”   “太好了!”   宗朗拿了手机,去一边打电话,没一会,回来。说:“帮你问了,每平方大概三百五,不同样式,价格差在五十以内。”   程诺又算,这面墙的窗户大概有多少面积。宗朗却已经帮她算好。   “如果想做整排的话,这面墙大概要二十平左右。”   二十平,按最贵的话,也就八千。程诺说做,并且把自己昨晚的设想说了一通,问罗叔行不行得通。   罗叔进屋转了一圈,出来说行。房子里面留了六根承重的木柱。只要柱子不动,拆掉那些隔断是没关系的。   程诺当即就央着罗叔帮她量了尺寸。宗朗问程诺什么时候去挑样式。程诺说当然是越快越好,她下午就去。   宗朗挑眉问她:“你知道在哪?”   程诺摇头,“可以问人。”   刘叔插进来一句:“问什么人,让小朗带你去就是了,是他的朋友,他去了还能优惠。”   程诺不想欠他人情,说不用。   宗朗却说他下午正好要去那边一趟。   于是就这么定下,中午程诺做了饭,大家吃完就先散了。窗户没做好之前,墙体也砌不起来。   宗朗说回去拿车,让程诺等他一会。   程诺正好洗碗收拾,心想去隔壁镇不像过江那么近,坐他的三轮车去肯定要吹得一脸灰。她得找顶帽子戴上,再找个口罩。   可谁知道,宗朗这次取来的不是三个轮子,而是两个轮子的摩托车。   很普通的摩托车,车胎上还沾了泥点。   “你的车?”程诺问。   “借的。”   程诺又总能:“为什么不骑你自己的车?”   “路远,三个轮子太慢。”   宗朗说着,递了顶大红色的安全帽给程诺。“戴着吧,这个季节风吹着会冷。”   程诺接过,说:“麻烦你等一会,我换件衣服。”   她跑进房,翻出一件长款的米色棉衣换上,才出去。   宗朗看她这样,笑道:“不热?”   “你不是说吹风冷吗?”   宗朗发动车,程诺坐上去,戴上安全帽。她以前几乎没坐过摩托车,就更没戴过这种帽子了,一时找不到按扣,两手到处摸索。一边问道:“去邻镇有多远?”   安全帽只有一个,宗朗没有戴,他回头,说:“骑车过去,大概一个小时。”   那么远。程诺还以为很近呢,手继续在摸按扣。宗朗突然就伸过手来,帮她扣上。   扣的时候,手指不免接触到了她脖子。程诺打了个激灵,猛地往后一避,差点摔下去。幸亏宗朗拽了她胳膊一把。   “坐摩托车别乱动。”   程诺坐稳,手扶着身后的把手,不再动了。上路后,她尽量保持着身体和他的距离。眼睛盯着宗朗的后背。   他穿了件黑色的棒球服,背很宽。程诺见过他穿背心时的样子,知道不仅宽,还很结实。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她忙转头,看路边的树。对自己说:想什么呢!   到渡口时,宗朗突然刹了车,程诺没控制住,狠狠地撞到了他背上。撞得胸疼。   轮渡不在,要等。   程诺下了车,背过身子,偷偷地揉了揉。心想这人的背是铁做的不成。   “怎么了?”宗朗问她。   她忙说没事,想把帽子拿下来,又怕待会戴上麻烦,就把面罩掀了起来。问宗朗:“你去邻镇有什么事?”   宗朗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跟开家具厂的那个朋友好久没见了,去看看。”   程诺:……   这意思不就是说,特意带她去挑窗户的么。她道:“谢谢你了。要不今天这趟算我包你的车吧,给你算车费。”   宗朗回头看他,迎着光,眼睛微微眯着,带着笑意:“你包我?你不是已经包了我了吗,五百块钱一天啊。”   程诺想起,对呀,今天是要给他付工钱的,一天没结束,他帮她跑腿也是份内的吧。不过,好好的话,为什么非要说得这么有歧义?   没再说话,等了有十几分钟,轮渡靠了岸。   上了轮渡后,宗朗又遇到熟人,聚在一块说话。程诺想,他的熟人还真多。   等到了对岸,摩托车就再没停过,一路骑得飞快。程诺戴着头盔都能感觉到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庆幸自己换了厚衣服,要不这风吹起来,还真有点冷。   又去看宗朗,风把他的外套都吹得鼓起来,外套里面好像只有一件棉质的蓝色衬衫。   她想,这人真是不怕冷。   去邻镇的路,都是宽阔的四车道。很平坦,也不颠。程诺一开始紧紧抓着后座的手,慢慢就松懈了。没想到,有一段路是很陡的下坡,车子往下走的时候,一时失重,她忙抓住了宗朗腰侧的衣服。   他衣服的外套是拉链的,被她一抓,拉链往下滑了一截。等到了坡下,他停下车,将拉链重新拉好。拉好后回头对她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启动车子上路,什么也没说。   程诺尴尬,说了句:“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隔着头盔,风又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大概一个小时后,到了家俱厂。厂房不大,在临着马路边的一间大院子里。   宗朗让程诺等他,自己往厂房里去,没一会,一个四十来岁,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和他一块出来了。   宗朗给程诺介绍,“这就是家俱厂的老板,林哥。”   没说全名,程诺只能跟着喊了声林哥。   林哥很客气,听说程诺想要做仿古的花窗,先带她去了办公室,在电脑上挑花样。花样很多,各种都有。程诺挑了有十几分钟,宗朗和林哥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聊天。   林哥问宗朗:“你那饭店,还一直是小方在管着?”   宗朗说是。   林哥道:“我前几天去市里碰上了,几个月不见,越长越漂亮啊。”说着顿了顿,又道:“小方的心思,长着个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就真不知道?”   宗朗咳了一声,道:“扯什么呢。我付钱她干活,有什么心思不心思的。”   林哥笑了笑,转了话题,开始聊些生意上的事。   程诺挑来挑去,仍是挑了最接近老房子里窗户的样式。和林哥说了。   林哥站到电脑边一看,道:“哟,眼光可真不差,一挑就挑了最贵的。”   程诺想,最贵的,就是四百一平吧。   果然,林哥说:“这按市价,得四百块钱一个平方,既然你是宗朗带来的,我就卖他一个面子,不赚钱了,算三百。”   程诺忙道谢,心想最终还是欠了宗朗一个人情啊。   付了定金,约定好一个星期后来拿窗户。林哥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吃饭。程诺是不想的,可这顿饭明显是看宗朗的面子请的,所以她没出声。   宗朗说不了,“下回吧,回去还有事。”   林哥也不勉强,“那成,回去慢点。”送了他们到院子里,看见摩托车,又道:“你这成天不是两个轮子就是三个轮子的,就不能换换吗?”   宗朗笑,“行啊,下个礼拜,开八个轮子的来,拉窗户。”   回去的路上,似乎快了许多,到了渡口,赶上最后一班轮渡。   轮渡到江中心的时候,程诺问宗朗:“这么早就没轮渡了,万一有个什么事,洲上的人怎么出去啊?”   宗朗说,“轮渡的驾驶员老周就住在洲上,真要有事,去找他就行。”   程诺点点头,哦了一声。又听他道:“找我也成。老周有事的时候,我也帮他跑两趟的。”   “啊,你还会开轮渡呢?”   宗朗迎着江风笑起来,“有什么不会的,跟开三轮差不多。” 第17章 听说你想嫁给我   回到洲上,宗朗去还摩托车。房子那边已经收工,不需要他过去,程诺便跟他再见。   今天晚上她得搬到刘叔家去住,也没什么东西,把被子和来时的那只行李箱带过去就行。   因为大门几乎没了作用,所以她走的时候,把大门的锁挂在了房门上,开门进屋,把被子先收了,分两次拿去了刘叔家,最后把行李箱拖了过去。   吴婶帮她铺好了床,对程诺说,让她住在这里的日子,就别开火了,在她家一起吃。   程诺不好意思白吃,毕竟等窗户做好还要一个星期呢,再加上砌墙,她起码得在这里住上小十天,便跑去小卖店里,把存在那里的肉菜,拿了一些到刘叔家。   刘叔家有冰箱的,也不怕坏。   洲上人都习惯早睡,吃完饭,天还没黑,刘叔和吴婶就要休息了。怕她不自在,特意嘱咐她,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吴婶家有卫生间,装的太阳能,可以淋浴。程诺自搬到老房子后,洗澡一直是个难题,用个澡盆凑合着。今天终于能舒服地洗个澡。   洗完澡就上了二楼。等着头发干的时间,把行李箱里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登微博写日记。房间里只有后窗户下面有张小方桌,她就把笔记本放在了那。   这些天,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拍照了,手机拿在手里,看到什么都想拍几张。今天去家具厂,那么会功夫,她还拍了几张院子里和厂房的照片,连宗朗借的那辆摩托车她都拍了一张。   挑了几张,记录了今天一天的琐事。发表后,意外地发现,前几天发的微博,竟然也有百来个阅读量。甚至有几条评论,点开看,都是说说喜欢这种农村生活。还有一条是针对第一天发的照片里,白源出镜的那张,夸他长得帅,求联系方式。   程诺笑笑,把求联系方式的评论截图,发给白源。   关了笔记本,头发还没全干。怕自己随意走动会吵到楼下的吴婶他们,便坐在椅子上,抬了抬脖子。桌子矮,头低久了,不舒服。   一抬头,便发现对面的二楼有灯光,好奇去看。发现一楼是黑着的,只有二楼亮着灯。   宗朗住二楼?   程诺有些惊讶,他个子那么高,在二楼都站不直吧。   灯光昏黄,两栋房子的距离不过十来米,窗户也是开着的,程诺能很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摆设。床、衣柜,桌椅,和刘叔家这边差不多。只是墙面上挂了许多不知是饰画还是照片的相框。   她正好奇怎么没看见宗朗的人,就看见他从临窗那面,她看不见的角落里走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本书,边走边翻。那个角落里应该是个书柜吧。   他只穿着件白的背心和大短裤,微弯着腰,走到中间才能直起身子。到了床边就开始脱衣服,程诺呀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算是偷窥,忙跳起来,拉窗帘。拉到一半才发现,这窗帘只有半个,将将遮住一半的窗户。   再看对面,宗朗似乎发现动静,正往这边看,见她探头,伸手跟她打招呼。还好,衣服还没脱掉。   程诺也对他点点头,就去关了灯。漆黑一片,对面也就看不清这边了。也不管头发还没干透,上床睡觉。   可能是换了地方的原因,程诺竟然认起床来。翻来翻去睡不着。侧着睡的时候,就又看见了宗朗那边的窗户,因为床高度的原因,她只能看见对面窗户的上半截。灯还亮着,想来他还没睡。   程诺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站到窗边,看对面。   宗朗正靠在床头看书,仍然穿着背心。可能灯光昏黄的原因,程诺看着此时的他,竟然觉得他侧脸很好看,露在背心外的肩膀宽厚结实。莫名地又想起今天在摩托车上时,脑海里出现的奇怪画面。   她脸上发烫,忙回到床上。身体躁动着一股热流,她不是小姑娘了,这种躁动她很熟悉。盯着漆黑的屋顶,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睡觉。   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做了许多梦。   第二天,施工队照旧上工。墙面暂时不能砌,但按着程诺的设想,可以先将屋子里的木隔断拆掉。另一面要装窗户的墙,也需要打支撑拆掉。   再看见宗朗的时候,程诺莫名红了脸。干活的时便有意避开他。   隔断拆起来很快,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就拆完了。中午程诺做了牛肉火锅,大伙吃饱了,就坐在院子里休息一会,边聊天。   程诺正在和刘叔说窗户的事,宗朗接了个电话后,走过来,说下午有事得出去一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房子这边就托刘叔多照顾。   刘叔说:“没问题,你忙你的去。”   宗朗又跟程诺打招呼,“我去市里,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帮你带回来。”   程诺想了想,好像暂时也不用买什么。就对他说不用。   宗朗走后,程诺下午跟着刘叔他们搭另一面墙的支撑,明天拆墙。做好准备工作,等窗户来了,就可以砌墙了。   白源没来,宗朗又走了,一下子少了两个劳动力,程诺的工作量也就加大。必要的时候还得跟着吴伯一起找木头。到傍晚散工的时候,累得腰酸背痛,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刘叔家。   吴婶已经做好了晚饭。程诺没帮上忙,吃完饭后抢着收拾桌子,又来厨房洗碗,收拾灶台。吴婶一个劲夸她,说现在像她这样勤快地女孩子已经很少了。   程诺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说:“从小家务做惯了的,不算什么。”   吴婶说难得,“谁娶了你谁有福。”   程诺想到林以安,脸上的笑黯了下去。   吴婶并没发觉,又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程诺说:“二十八。”   吴婶哦了一声,“跟小朗一样大呢。”又问:“几月生的。”   程诺说腊月。   “那小朗比你大,他是正月的。”   程诺想,吴婶怎么总拿他跟宗朗比?   “小朗那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皮是皮了点,但脑子聪明,又能干,心肠也好。虽说书读得少了点吧,可他现在生意做得大,不比那些大学生混得差。”   程诺越听越不对味。随口应道:“是么。”   “是啊,要不是我家丫头比他大好几岁,我肯定就把他招来当婿了。”   程诺总算是弄清楚吴婶的意思了。   “他人是不错。”程诺用开玩笑的口气道:“要不是我离过婚,我也想嫁他了。”离过婚的女人和未婚的大小伙子,吴婶总不会再想搓合他们了吧。   “啊?”吴婶对她离过婚的事显然很意外。“那……有孩子吗?”   程诺摇头。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程诺转头看,发现宗朗正靠在厨房门边,嘴角高高翘起,眼里蕴着藏不住的笑意。   程诺手里的碗都差点滑了下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的,有没有听到她刚才那句玩笑话。   宗朗说:“吴婶,有剩饭吗?晚饭没吃,饿死了。”   吴婶还在想着程诺,这么好的姑娘,又愿意留在洲上,怎么偏偏就是离过婚了的呢?   一面惋惜,一面说:“你这小子就是有口福,正好还剩了点,我去给你拿。”   冰箱是放在堂屋的,吴婶过去拿剩菜。程诺赶紧把手里的碗洗干净了,也要走。宗朗却凑过来,望着她笑。   “听说你想嫁给我?”   程诺尴尬地红了脸,“我跟吴婶开玩笑的。”   说完转身就走,听到他在背后笑。   程诺当没听到,匆匆跑回楼上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卫生间在一楼左边,中间是堂屋,右边是吴婶和刘叔的房间。   程诺洗完澡出来时,发现宗朗还坐在堂屋里吃饭。心想他平时吃饭挺快的,今天怎么那么慢。   天还没黑,吴婶和刘叔出去溜弯了。   程诺没和他打招呼,径直上楼。   宗朗叫她:“哎,能帮个忙吗?”   程诺站在楼梯上,不好不理,问他:“什么事?”   “我衬衣扣子掉了,能不能帮我缝一下?”   程诺说:“我没针线。”   宗朗站起来,熟门熟路地从堂屋的长条台抽屉里,找到了装针线的小盒子。   “这有。”   程诺没办法,只能从楼梯上下来,把手里拿的毛巾披在了肩上,垫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接过针线盒,问他:“扣子呢?”   他哦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粒蓝色的小扣子。   程诺看了眼他身上衬衫的颜色,从针线盒里挑了颜色差不多的线,穿好针。“从哪掉的?”   宗朗脱了外脱,指了个位置,从领口数,往下第三颗扣子。   程诺凑过去,捏起掉了扣子的部位,正准备下针,头顶突然感觉到他热热的呼吸。   程诺猛地缩回了手,说:“你脱下来吧,穿身上缝容易扎到肉。”   宗朗站起来,脱衬衫。   他里面没穿背心,光着膀子把衬衫递给她。   程诺不小心瞄到了他的小腹,结实紧绷,裤腰上方的人鱼线若隐若现。   她又后悔了,还不如穿在身上缝呢。 第18章 招惹(捉虫)   程诺坐在灯下缝扣子, 脸上发烫。   她鄙视自己,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红什么脸?心不在焉, 一不小心, 针就扎了手指。   她低低地啊了一声,看手指, 已经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子。想找纸巾擦一下, 屋里却没有。刘叔他们没有用抽纸的习惯。   头顶出现一片阴影,她抬头, 宗朗正低下头,她的头顶撞上他的下巴。   “我看看。”他拉过程诺扎破的手指。   程诺说没事, “以前也扎过。”使着劲想要拽回自己的手指,却没他力气大。   下一秒,手指被他含进了嘴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吸吮。   “你、你干什么?!”程诺触电般跳起来,终于夺回自己的手指。   宗朗一脸无辜, “我小时候调皮, 手上经常被东西扎破,我爷爷就是这么帮我吸的。血珠子吸掉了, 一会就好,不信你看看。”   程诺看看手指, 虽然还有点刺痛,但没再往外冒血珠子了。   可是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他爷爷帮他,跟他帮她, 能一样吗?男女有别他不懂?   没好气地把手里的针线扣子都扔到桌上,“你自己缝吧!”   说完蹬蹬地跑上楼去。坐在床上生了半天闷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   没多久,楼下有了动静,吴婶和刘叔回来了。程诺听到宗朗和他们打了招呼,回家去了。   她把摆在小桌上的笔记本搬到了床上。盘腿坐着,把今天修房子的进程,依旧发到微博。敲键盘的时候,被针扎过的那根手指有点疼,她不自觉地把手指伸进嘴里,吸了吸。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忙拿了出来。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点开看,是宗朗发的微信——手还疼?   程诺下意识地转头,对面二楼的灯暗着。又看看手机,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手还疼的?发完微博,把笔记本放回小桌子上,发现对面不仅二楼,一楼的灯也暗着。   她刚才明明听到对面开门关门的动静,知道他是回家了的,难道这么早就睡了?   她站在窗边,眯着眼往对面看。手机又震了一下——在找我?   程诺狠狠地瞪了对面一眼,刷地拉上半边窗帘,关了灯,睡觉。实在是两栋房子离得太近,躺在床上她似乎还听到了对面的笑声。   程诺想,这人,不是个好招惹的。他对她施的这些手段,明显是经验丰富,再加上他那张脸,不知道招惹过多少女人。   她再次提醒自己,千万千万别犯傻。   第二天,开始拆屋里的隔断。另一面墙,因为是程诺住的房间,里面有家具,怕墙拆了后万一下雨,那些东西会淋坏。所以等窗户来了以后再拆。   家里没菜了,程诺和罗叔他们打过招呼后,就过江去买菜。   宗朗说:“要不去我菜院子里弄点?不收钱。”   程诺说不了,“还要买肉菜。”   宗朗哦了一声,看了她一眼,也没勉强。   到了镇上,程诺去菜市场买了大袋小袋的肉菜,拎着往回走的时候,想起酿石榴酒的事。于是按着之前在百度查的资料,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坛子和一个陶制的酒坛子,以及白纱布。白糖洲上小卖部是有的,就回去买。   回到房子,那面墙已经拆得差不多了。程诺赶紧去做饭。   她今天去的巧,赶上有渔民卖在江里现打的鱼。她买了条十多斤重的胖头鱼,准备做剁椒鱼头。   鱼头太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切下来。洗干净了,先用调料腌渍着。又从买的调料里拿出青红泡椒开始剁。剁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拿了手机来拍照。   蒸鱼头要用蒸笼,程诺这里没有,倒是在刘叔家的厨房看到过。跑去跟刘叔说借蒸笼的事,刘叔直接给了她钥匙。让她自己去拿。   跟刘叔说话的时候,宗朗就站在一边。程诺一直背对着他,看也没看他一眼。拿了蒸笼回来,就又钻进厨房。   鱼头料理好后,下锅蒸上,开始料理鱼尾。把鱼身的肉片了下来,准备做水煮鱼片。鱼骨和最后面尾巴部份,用来红烧。   十多斤的鱼,做成三吃,每样也有一大盆。又炒了两个小菜。一个人要炒菜又要添火,就有些忙。锅前灶后两头跑。做水煮鱼片的时候,炸辣椒油,厨房里没抽烟机,笼了一屋子的油烟,呛得程诺直咳。眼泪都快流出来。   宗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接过她手里的锅铲,要她出去。“你出去吧,我来。”   程诺愣了愣,问他:“你会做?”   他冲她挑眉,“一个人过了十几年,不会做菜吃什么。”   程诺听了就没跟他客气,跑出去换空气了,屋里实在太呛。   于是那道水煮鱼片就是由宗朗独立完成的。等菜上了桌,大伙开饭。水煮鱼片看着还是很有卖点的,汤色油亮,鱼片白嫩。刘叔第一个下筷子,结果进嘴嚼了嚼差点吐出来。   “小程姑娘,你今天这鱼片有点咸啊。”   程诺听了也挟了一块,进嘴就吐了出来。刘叔说的真是太隐晦了,这哪里是咸啊,简直是打死了卖盐的。   她看向宗朗,他一直也没向鱼片伸筷子,就盯着鱼头吃。   她道:“这鱼片今天不……”   话没说完,脚就被人在桌下踢了踢。她低头一看,是宗朗。再看向他,依然在吃鱼头,没往她这边看。   她继续道:“这鱼片……”   脚又被踢了,她朝他看过去,“你踢我干什么?”   宗朗一脸莫名,“呃,不好意思,碰到了。”说着又道:“刘叔你吃这鱼头,味道真不错,又嫩又入味。”说着还给刘叔挟了一大块,又挨个给罗叔和吴伯挟了,轮到程诺时,她把碗一挪,没给他机会。   于是众人的话题又被转移到鱼头上,赞程诺做得好吃。一顿饭吃完,其它菜都一扫而光,唯独那道水煮鱼片几乎没动。   程诺收拾的时候直可惜,浪费了这么好的鱼肉。心想下次再也不能信宗朗的鬼话了。   饭后休息了会,施工队继续干活。程诺则去鼓捣石榴酒。把树上的石榴全摘了,满满两大方便袋。坐在前院的小椅子上,花了两个小时才把籽都剥了出来。想起来家里白糖不够,拿了零钱去小卖店。   今天是周末,阳光晴好,程诺一路遇上了好几拔来游玩的人,都举着手机或相机,到处拍照。   到小卖店的时候,里面有两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也在买东西,站在卖烟的柜台前,挑挑选选,拿了好几包。看到程诺来,他们把烟揣到口袋里就往外走。   程诺下意识地追出去喊他们:“喂,你们没付钱!”   其中一个回头问她:“你是店老板?”   程诺说不是。那人道:“不是老板你少管闲事!”说完就跟同伴往渡口的方向走。   程诺想到未曾谋面的店主,不忍心看到他店里东西被偷,于是大声喊起来:“抓小偷!快来人啊,抓小偷!”   大白天,除了几个□□十岁的老人,洲上其他人都去大棚那边干活了。程诺的喊叫根本不起作用。反倒是那两个人听见,转头就恶狠狠地朝她走过来。程诺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倒是遇上一拔来玩的人,可他们根本不想多管闲事,反而让到路边。   程诺一路往房子的方向跑,跑到一半回头看,那两个人没再追她了,又往渡口那边走。离她的房子已经不远了,她大声朝那边喊:“宗朗,快来抓小偷!”   洲上安静,又没什么东西阻隔,就喊了这么一声,宗朗竟然也听见了,撂了手里的活大步往她这边跑来。   “怎么了?”他问。   程诺指着已经走远的两个人,“他们在小卖店偷东西!”   话落音宗朗已经追上去。   那两个人大概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抓他们,因此走得并不快。宗朗轻松追上,从后面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后背,直接将他踹趴在地上。   另一个反应过来,回头要反击,宗朗拽住他胳膊,轻松一个背翻。等程诺赶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躺在地上。   她有些佩服地看向宗朗,没想到他还挺能打。   地上两个人爬起来,还想反击。程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罗叔、刘叔、吴伯,各自手里拿着一根大木棍,往这边跑来。刘叔边跑还边喊:“别跑!别跑!老子不打死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敢跑洲上来偷东西!”   两人一看这阵仗,拔腿就要跑,被宗朗一手一个拽住,“东西拿出来!”   那两人急忙把兜里的烟都拿出来,有七八包,都是小卖店里最贵的。烟扔在地上,就没命地往渡口跑。   宗朗也没再追了,把香烟捡起来,对赶来的刘叔他们说:“没事了,两个小年轻,大概也是见机起意。”   刘叔仍是不平,“我们洲上多少年没人丢过东西了,两个外人也敢跑来偷!”   程诺也道:“这小卖店老板心也太大了,他住哪啊,还是去叫他来查查,看有没有丢别的东西。”   这话一出,刘叔和罗叔都愣了愣,吴伯大概没听清,也愣愣的。   刘叔说:“这店老板不就是……”   宗朗打断他,“店老板不就是不住在洲上吗,要是住这,他能不来看店?”   程诺意外地啊了一声,没注意到宗朗对刘叔他们使眼色。   “这老板到底什么人啊,不住在这,却跑来这里开店。”真的真的太奇怪了。   刘叔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是啊是啊,那老板是个好人,不是看我们洲上这些老人不方便过江买东西吗,所以开才开了这么个小店,卖些日用品。而且价格比对岸的还便宜。”   程诺哦了一声。心想难怪小店里只有日常用品和油盐酱醋,连瓶水都不卖。原来是因为住在里的人根本不需要买水。   看来这个老板真的是个好人,她想既然老板是为洲上的居民考虑,那她做为居民中的一份子,也有责任提醒一下店主。于是跑去小卖店,准备给老板留一封真心实意地建议书。 第19章 朗哥不开心   程诺趴在柜台上, 在记帐的本子上写道:   致店主:   今天才知道您并不住在洲上,是为了方便洲上的老人家才开的小卖店,做为洲上居民的一份子, 我在此表达衷心地感谢。   您的小店方便了大家的生活, 但因为无人看守,也引来一些想不劳而获的人。今天就有人来店里偷烟被发现, 幸亏宗朗出手, 才没有造成损失。所以我在此真诚地向您建议,如果您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守店的话, 是不是考虑在店里装几个摄像头?至少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居民:程诺   宗朗把刚才的香烟摆回了货柜, 然后凑头过来看她在写什么。程诺拿手遮着,不给看。   宗朗笑笑,“不看就不看吧。”   写完建议书,程诺买了两袋白糖。临走的时候还不放心, 问宗朗:“那两个人会不会再回来啊?”   宗朗说不会, “那两个人看着不像惯偷,大概是看小卖店没人才临时起意的, 被吓了一顿,不会再来了。”   程诺不大放心, 边走边回头看了几眼。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如以后到周末的时候,多往小卖店跑几趟吧。   回到家,先是拿手机把剥好的石榴籽啪啪拍了几张照。这些石榴没有外面买的那些大, 籽很小,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在阳光下像水晶一样好看。   拍好照片,洗干净手,动手捏石榴籽。要把籽的表皮都捏破,让汁液流出来,才好发酵。满满一大盆石榴籽,捏起来很过瘾。   捏到一半想要拍照,手上又不方便,左右看看,这里除了她,大概只有宗朗会用手机拍照了。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白源在就最好了,他肯定对这些事很有兴趣。   她空出右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从口袋摸出手机,准备单手拍个小视频。左手继续捏石榴籽。   一大块阴影移了过来,抬头看,是宗朗。   “干什么呢?”他问。   “石榴吃不完,酿酒。”   他轻笑,“你还会酿酒?”   程诺嗯了一声,要拍视频,见他还不走,道:“你能让一让吗?我想拍个视频,不想把说话声录进去。”   宗朗说:“你这样不方便,我帮你录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保证不说话。”   程诺想想,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嘱咐:“只要拍石榴籽就好了,人不要入镜。”   宗朗说行。   他举着手机,对准备盆,道:“三、二、一,开始!”   程诺又开始捏。大概拍了有一分钟,她对他使眼色:关了。   宗朗领会,停止拍摄后,重新点开视频,蹲到她身边,给她看。   程诺歪过头,因为阳光太烈,屏幕看不太清,宗朗拿手替她遮着。两个人因此离得非常近,几乎挨在一起。   刘叔和吴伯一块,来前院找工具,看到这一幕,忙拉着吴伯又退了回去。罗叔见他们空手回来,问他:“东西呢,不就在前边院墙边上吗,两个人都找不到!”说着就要自己去找。   刘叔忙竖着手指让他小声点,压低着嗓子道:“来来,你过来看。”   刘叔带着罗叔,扒在大门边上,往前院看。指着程诺和宗朗,“看见没,刚才那小子不让我说小卖店的老板是他,我就怀疑了,看来这小子是真起心思了啊。”   吴伯听不清他们说主,也扒在他们身后看。问:“咋了、咋了?”   罗叔哼了一声,莫名骄傲:“我早都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   “那丫头第一天来洲上,老白家人带她去村部盖章的时候,朗小子就在路边,看她的那个眼神啊。就像、就像……”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来,他索性道:“就像你年轻的时候看你媳妇一个样,眼都直了。”   刘叔嘿了一声,“你这老东西。”   那边程诺看完了视频,发觉宗朗离得有些近,忙坐正身体,说:“谢谢你了,手机放那就行。”   宗朗却没动,问她:“酒酿好了,能给我尝尝吗?”   程诺说行。   他道:“我可记着了,到时候别赖帐。”   程诺说:“我什么时候赖过帐了?”   他弯起唇角,像是意有所指:“不赖就好,反正你说过的话,我都替你记着呢。”   程诺觉得他莫名其妙,不再理他。   挤好了石榴籽,把买的玻璃坛子洗了,沥干净水,将石榴连汁带渣全装进去,五升的大坛子,几乎装满,又将买来的白糖放进去。   弄好了,又拿手机拍了几张,才将坛子搬回房间,放在墙根底下,让它发酵几天。   做完这些,施工队那边隔断也拆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提前收工,罗叔他们走之前,宗朗对程诺说:“明天让罗叔他们歇一天吧。”   程诺说行,本来就约定好三天休一天的,这都四五天了。   刚好趁明天休息,她去砍些柴还给李大爷,再去镇上一趟,把液化器和灶具买回来。   晚上回到刘叔家,吃饭的时候,程诺提起砍柴的事,问刘叔去哪里砍比较好。   刘叔说:“你一个姑娘家砍什么柴啊,那活可不是你干的。”   程诺说不砍不行,跟他说了宗朗替她找李大爷借柴的事。   刘叔听了,说:“哦,那是得还。”又道:“那就去南边江摊子那砍吧,那里有片林子,我也常去那里砍柴。”   程诺问又问了怎么走,记下路,想着明天早起就去。   晚上坐在床上,程诺照旧把今天的日常发到微博。做饭时拍的照还有酿酒的视频,都传了上去。发现评论变多了,还有几十个转发。她点开评论看了看,多数都是羡慕她能放下一切回到农村生活,还有催她多更的。粉丝竟然涨到两百多。   这可真是意外,她在微博纪录的初衷,只是想给自己的生活做个纪录,将来如果会离开这里,或是老了以后,也是一份回忆。没想到还会有人关注。   她回复了几个评论,表示一定会多更。   因为这件事,心情也莫名好起来,哼着歌合上笔记本,关灯睡觉。她决定,既然有人喜欢她的日记,那以后拍照拍视频就得认真点了,最好多拍点,剪辑一下,再配上音乐。以后自己看起来也心情舒畅啊。   临睡着的时候还在想,明天砍柴的时候就可以好好拍一拍。   第二天一早,程诺起来帮着吴婶做了早饭,吃过了,就借了吴婶家的砍刀和绳子,兴致勃勃地砍柴去。   照着刘叔说的路线,很快找到了那片林子。   林子并不大,大树下长着茂密的小树,因为是秋天,叶子都枯黄了,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程诺不敢到里面去,先在外围拍了段视频和几张照片,将砍柴的工具也拍了,才动手。   她今天特意挑的身运动服,方便干活。头上戴的是早上吴婶找给她的大草帽。   柴刀磨得很快,程诺挑一些不那么粗的枯枝砍,并不难,就是忘了带手套来,没一会功夫,拿刀的手就磨得发红。   她就砍一会歇一会,再抽空拍一会视频。因为动作太慢,一个小时过去,才砍了一小捆。照这速度,她得在这林子里耗上一天才能还上李大爷的柴。   正想着要加快速度,就听见了熟悉的咚咚声,回头看,宗朗骑着三轮车,往这边来了。   他来的方向和程诺相反,程诺才想起,这条路,正是通往大棚那边的。宗朗应该是从大棚那边过来的。   宗朗停了车,问她在干什么。   程诺举了举手里的柴刀,“你看不出来吗,我在砍柴啊。”   宗朗走过来,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在砍柴,只是没见过你这么砍的。”   程诺说:“那怎么砍?”   宗朗接过她的柴刀,弯腰,对着身边一棵小枯树,从根部砍下去,不过两刀就砍断了。不像程诺,都是挑枝桠砍。   他的速度比程诺快多了,几分钟就砍倒一小排。程诺忙拿了手机跟着拍,宗朗回头的时候,就不小心入了镜。他对着镜头笑,程诺忙关掉摄像头,伸手找他要柴刀。   “谢谢你了,我自己来吧,你去忙你的。”   宗朗没还她刀,“我都忙完了,反正没什么事,帮你砍点。”   程诺执意说不用。   宗朗停下手里的动作,脱掉外套塞到她手里。   “邻里邻居的,就算今天碰到是刘叔在砍柴我也会帮一把的,你为什么非要拒绝,而且,砍完了你怎么回去,这些柴,你挑得动?”   程诺这才想到运输的问题。砍柴她还能凑合,挑柴,那是真不行。转头看向宗朗的三轮车,显然是眼下最好的运输工具了。   “那、那就麻烦你了。”顿了顿又道:“要不我付你工钱。”总觉得欠他的人情不会好还,还是付钱的好,哪怕贵一点。   宗朗不悦,皱眉问她:“就这么不想让我帮你?”动不动就说付钱,恨不得跟他撇得清清楚楚。她就这么嫌弃他吗?   程诺说不是,“毕竟耽误你时间了啊,而且砍柴也不是轻松活。所以我……”   话没说完,宗朗打断道:“那你请别人吧。”说着丢了手里的柴刀,从她手里拿回衣服,转身就走。 第20章 朗哥耍暧昧   程诺忙追了上去, 他走了,她怎么把柴运回去啊?   可是追了两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求他原谅她说错话, 还是求他帮忙?   她不想求他。咬咬牙, 没再追。转身捡起柴刀砍柴。   听到身后三轮车咚咚离开的声音,心想, 走就走吧, 她总有办法把柴弄回去的。   然而想法总是美好的,程诺费尽力气砍到下午三点多, 中午只随便吃了几块带来的饼干,总算是砍了差不多一小车柴。她拿绳子分几堆捆好了, 打算一捆一捆往回拖。可是,根本拖不动。   她累的坐在地上,看着手上磨破皮的水泡,泄气得很。坐了一会, 起来再拖, 拖了几米远,又没力气。手上破皮的地方不小心被绳子磨到, 火烧火燎地疼。   回头看还留在原地的那几捆柴,突然想哭。早上兴致勃勃来砍柴的兴奋劲, 早就消失无踪。   林子前的小路上传来咚咚的车声时,她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跑到路边,拦车。   来的还是宗朗, 这洲上,似乎只有他整天骑着三轮车到处跑。   宗朗停下车,勾着唇角要笑不笑的样子,问她:“干什么?”   程诺低着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柴运回去?”   宗朗说行啊,“付我多少钱?”   程诺咦了一声,说:“你要多……”   话没说完呢,宗朗就变了脸色,她忙咽回去。想起之前的事,道:“没钱,请你帮忙,行吗?”   他笑出声来,“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帮了。”   程诺才意识到又被他耍了。   有宗朗在,几捆柴很快被他架上三轮车,程诺依旧坐在驾驶座的老位置上。因为手疼没敢扶着扶手,时不时地就凑到嘴边吹一下。   宗朗看见了,没说话。   回去直接把柴送到了李大爷的院子里,宗朗又帮忙码好,两人才离开。   程诺原本还打算今天去镇上买灶具的,现在这么晚只能作罢。而且她身上酸疼,只想回去睡觉。   跟宗朗道了再见,到了路口各自回家。刘叔和吴婶不在,程诺洗了澡就上楼睡觉,晚饭也不想吃了。   刚躺下,听到楼下院子里有动静,以为是刘叔夫妻回来了,也没在意,可那脚步声却顺着楼梯上来了。   地板上连接楼梯顶端的那扇小门她没关,听到有人喊她。   “程诺,我能上来吗?”   是宗朗的声音,她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穿了鞋跑到楼梯口边,弯着腰看站在下面的宗朗:“你怎么来了?”   他爬上楼递,给她看手里提着的小方便袋,“看你手破皮了,回去找了点药来。”   程诺谢了他,伸手接药,他没给。   “你是右手伤了,自己弄不了,我帮你吧。”   程诺说不用,他已经率先走到小桌子旁边。   程诺只能跟过去,坐在桌子边,看他从袋子里取出双氧水,棉签,纱布,碘酒,还有云南白药。   “不用这么麻烦的,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他不满地看她一眼,“创可贴不透气,贴上了反而容易发脓。”   宗朗用双氧水给她清洗,右手上破了两块,都已经红肿了,流着黄色的水。   程诺怕疼,往回缩了缩,他握住她的手背,“不疼,一会就好。”   清洗了两遍,又涂碘酒。   他低着头,很专注,程诺的手如果往回缩,他就朝她手心吹气,像羽毛一样挠得她痒。   离得太近,程诺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很奇怪的,第一次闻见的时候,她明明是不喜欢这种味道的,现在竟然有些习惯了。   涂了碘酒,宗朗在伤口上撒了些云南白药的药粉。问她:“以后还逞强吗?”   程诺知道他是指自己拒绝他帮助的事,咬着唇,没说话。   “嗯?”   程诺仍然没说话。   宗朗无奈地笑,“一个女人,这么犟干什么。你当时就对我说一句‘帮我吧’,我不就留下来了,硬是不说。”   上完药,又替她包纱布,动作很慢。一圈一圈,像是要把那卷纱布全绕到她手上去。   他声音很低,动作也很温柔。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去,屋里灯光昏黄,幽幽暗暗,浮着一缕暧昧的气息。   程诺忽然乱了心跳,缩回手,对他道:“谢谢你给我送药来。”   纱布还没有打结,另一头仍牵在宗朗手里。他抬头,与她视线相遇。   程诺一直知道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极深,像墨。只是没想到那么深,她差点陷了进去,爬不出来。忙垂下眼帘,又说了声谢谢。   他拽回她的手,说不客气。在手背的位置打了个结。然后收拾了东西,装回袋子里。嘱咐她:“明天再换一次药,这几天不要碰水。”   程诺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仍落在她脸上,有些紧张,“好。”   宗朗看了她好一会,才道:“那我走了。”   程诺站起来送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才收回目光。她扑在床上,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里已经乱得没有章法。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气自己没用。为什么会心慌,为什么要紧张?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害怕。曾经她就是在这种感觉中迷失了自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林以安。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来一次了,绝对不能。   **************************   隔天一大早,程诺还在刘叔家吃早饭,白源就来了。   大概是跑到房子那边没找到她人,给她发了微信。程诺回了马上就来,几口喝完稀饭,跟刘叔一起去房子那边。   白源提着一袋子糖果,见人就发。   “喜糖喜糖,吃了沾喜气。”仿佛结婚的人是他一样。   程诺接了几颗揣在口袋里,她不是很爱吃糖果。没一会,罗叔和吴伯也来了,白源照旧给他们发了糖。   宗朗还没来,程诺昨晚几乎失眠,想了一万个远离他的理由。所以现在她不想见到他,跟刘叔打了招呼,说去镇上买液化器。   刘叔说:“那玩意重,你一个人不行,叫小朗陪着一块吧。他骑车也方便。”   程诺连说不用,“这不白源在吗,镇上他也熟悉,让他带我去行了。”   白源也乐意,“买东西我最在行,人称杀价小霸王。”   怕遇上宗朗,程诺拿了包就和白源往渡口去,没想到还是在路上和宗朗遇上了。   白源乐呵呵地凑上去打招呼,“朗哥,我和程诺姐去镇上买东西,一会就回来!”   宗朗哦了一声,往程诺这边看。程诺拿着手机,很认真地在刷新闻。   白源又掏出口袋里仅剩的糖果,“朗哥,吃喜糖!”   宗朗接过,问他婚礼上的情况。白源是个爱说的,宗朗这么一问,他就刹不住嘴,把接新娘子的过程说得绘声绘色。   宗朗笑着听他说,眼神却总往程诺那边瞥。她一直在看手机,头也没抬。   说了有几分钟,程诺听到了轮渡靠岸的汽笛声,率先往前走。“白源快点,船到了。”   白源应了一声,跟宗朗再见。“我先走了啊,回来再慢慢跟你说。”   宗朗嗯了一声,看着他们走远。   程诺的步子有些急,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   到了镇上,程诺在白源的带领下,买齐了液化器和锅灶用品,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杀价小霸王’。   一台燃气灶,标价五百八,他硬是给砍到四百。一口高压锅,老板要两百,他给砍到一百六。一堆东西买下来,程诺算了算,白源给她省了三四百块钱。   既然来了镇上,就又顺便去买了些菜。菜市场外面,看到有卖小鸡小鸭的。程诺蹲下就走不动道了,想买。   毛绒绒的小鸡崽,全身嫩黄,挤在一块取暖,像玩具公仔一样,让程诺移不开脚步。最后还是白源提醒她,现在买回去没地方养。   程诺想也是,房子现在拆得七零八落的,院子里都堆满了东西,的确是不适合养小鸡。只能等房子修整好后再来买了。   不过仍是拿手机拍了段视频和许多照片,才舍得离开。   这么一番耽误,回到洲上已经十点多,程诺赶紧忙着做饭。气罐子和灶具是送货上门,留了地址,老板说下午送过来。   买菜的时候,白源说好久没吃麻辣烫,特别想吃。所以程诺就买了做麻辣烫的材料,和一堆烫菜,荤素都有。   麻辣烫很简单,炒好锅底,加上水小火熬一会。趁这功夫,她去井边洗菜。   因为人多,菜准备得也多,满满一大袋子。拿桶提水的时候,缠着纱布的右手不敢用力,只能靠左手,小半桶水费了半天力气才提上来。   身后忽然有人伸手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桶。   “不是告诉了你,这几天别碰水。”宗朗不满,因为她没听他的话。   程诺往后退了两步,“做饭哪有不碰水的,我会尽量小心。”   宗朗看着她,叹了口气。从早上开始他就发觉她的不对劲了,一直避着他。他想,难道是因为昨晚自己表现得有些急进,吓到她了? 第21章 我给你一个家   最终那袋子菜是宗朗洗完切完的。程诺拗不过他, 就随他去了。自己跑去堂屋,招呼罗叔他们准备吃饭。   屋子里的隔断已经拆了,拆下的木板都堆在了前院, 屋子里能搬的东西也都搬也出了。左边的墙暂时还没砌, 因此整间屋子显得空旷明亮。   程诺四处看了看,想像着房子修好后的样子, 很满意。   饭桌上, 刘叔说起下一步该铺地面的事情。房子现在地面是青砖铺的,很古朴, 程诺也很喜欢。但这种地面容易受潮,卫生也难打理。   她问刘叔:“铺地板行吗?”   刘叔说不行, “这种房子贴着地面,地板很容易受潮的。还是地砖的好。”   白源就说起之前看过镇上一个朋友家装修,铺的地砖很好看。“黑灰色的,很适合这老房子。”   程诺想像了下, 觉得应该不错, “那你回去帮我问下地砖在哪买的。”   白源说行。   宗朗一直没说话,突然往程诺碗里挟了块土豆片。   “再不吃就煮烂了。”他道。   四方桌子坐了六个人, 罗叔和刘叔各坐一方,白源和吴伯坐一方, 宗朗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坐在了一方。因此两人离得近,宗朗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其他人并没听见, 似乎也没发现他的动作。   程诺望着那片有些厚的土豆,道了谢。没有吃,放在了碗旁边。   宗朗看见了,皱着眉,又往她碗里挟了好多菜。   这次挟的多,刘叔看见了,当没看见,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酒,和罗叔干杯。   白源也看见了,见程诺一直没动宗朗挟给她的菜,咋呼道:“程诺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那些菜啊,来来,吃羊肉。”说着就给她挟了一大筷子羊肉片。   程诺其实不大喜欢吃羊肉片的,但仍是把白源挟给她的都吃了,宗朗挟的菜,仍然没动。   宗朗看看她,又看看白源,低头吃自己的,没再给她挟菜了。   罗叔又说起拆下的那些木板,“都是好木料,扔了可惜,不如留着打几个柜子。”   程诺说能打柜子就最好了,指着朝后院的那方墙,道:“在那里打一个书柜,您看行吗?”   罗叔看了看,说行,那些木料只多不少。   于是吃完饭罗叔就在那方墙上量了尺寸,回去把自己的木工工具全搬过来了。程诺又想起自己买的那些农具,拿出来,托罗叔帮她装柄。   木工的活,其他人也帮不上忙,宗朗就让刘叔和吴伯先回去了。这时节要种油菜,他们家里也忙得很。他自己则留下给罗叔打下手。   白源说不急着回去,程诺便和他一起给菜园子浇水。   这几天撒下去的菜籽都已经发了芽,覆的膜已经掀开了,嫩绿的一片小芽惹人爱。大蒜也已经抽出叶片。   她拿手机拍了许多照片。白源问她:“程诺姐,你拍这么多照片干什么?”   程诺跟他说了在微博做纪录的事,还说想要做得好一些,剪辑一些视频。不过她对剪辑一窍不通,得从头学。   白源说:“这个我在行啊,我帮你做!”   “真的?那太好了。”程诺高兴地道。   于是浇水的时候,让白源帮她拍了段视频。浇完水,去刘叔家拿来笔记本,两个人就坐在前院小椅子上,埋头鼓捣。   罗叔的临时工地也在前院,宗朗替他拿工具、搬木料,时不时地就从程诺和白源面前经过,两人太入神,都没理他。   白源帮程诺下了剪辑要用的软件,一步步教她。程诺怕自己记不住,还在手机上做了纪录。   白源花了点时间,把程诺之前拍的砍柴、种菜、做石榴酒等的视频,放在一起,剪了个三分钟的小视频,加了轻快的纯音乐。   程诺迫不及待地就发到微博了。过了几分钟一刷新,就有了几条论,程诺高兴地一一回复。   白源在一边看着,说:“程诺姐,我看你不如好好打理微博,万一流量好,也可以赚钱啊。”   程诺道:“赚钱还是算了,我这才百来个粉丝,差得远呢。我就是想把自己的生活做个纪录,纪录的同时还能有人喜欢,就够了。”   白源说:“那可不一定,我看你就有成为网红的潜质。”   程诺对于网红的印象仍处在那些锥子脸、大眼睛,闻言不由笑起来,“那我得先去整个容。”   宗朗听到这边笑,转头看过来。他很少看到程诺笑,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和平时很不一样。平时的她眼里总像藏着什么,不经碰,仿佛一碰就会化成泪。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那晚,她喝的大醉。送她回酒店时,她路都走不稳了。他只好背着她,听着她一路念叨。   “我要去哪,你带我去哪?你知不知道我没家了啊,我好想要一个家,可是我没有啊,你给我好不好,我要家、我要家,你就给我一个吧……”   一个陌生的女人跟他说,让他给她一个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发闷。他自己也是没有家的。   他哄着她说:“好,我给你一个家。”希望她能安静些。可是她却哭起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说谢谢,不停地说谢谢。让他莫名地心疼。   “朗哥,你快过来看看我剪的视频!”白源突然喊了一嗓子。   宗朗回过神,朝他们走过去。   程诺忙关闭了微博,打开本地视频,把笔记本交给了白源。对他道:“我去厨房收拾一下。”在宗朗走过来之前离开。   宗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小椅子上,看完了视频,问白源:“知道她微博吗?”   白源笑嘻嘻地说:“知道,但是程诺姐好像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宗朗敛眉看他:“你不是别人?”   “当然了,我不是喊她姐么,怎么能算别人。”   宗朗拿了根烟在手里搓捏。“等会我和你一起去镇上,好些天没看到老太太了,去看看她。”   白源说好啊,“老太太昨天还念叨你了呢。”   厨房其实早就收拾好了,程诺东摸摸西摸摸,拖延时间。就是不想出去和宗朗碰面。她察觉了自己的心思,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在感情上,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经验。林以安是她的初恋,也是她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段感情。那段感情经历了从热恋到离婚的所有阶段,已经让她身心俱疲,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何况宗朗的意图,只是要玩玩吧。她还记得他说的那句‘不是我的菜’。   她不是可以拿感情来玩的人。可是心却不听话,明知不能却还动心。再一次自责自己不理智。   “你是不是在躲我?”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程诺一跳,回头看,宗朗就在她身后。她本能地道:“没、没有,我躲你干什么。”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抹布,就要出去。   宗朗有些低落。“我来了你就走,这么明显,还说没有躲我?”   程诺顿住,“我就是正好收拾好了。”   “我等会和白源一起去镇上,晚上不回来。”   程诺哦了一声,低着头道:“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你去哪里,不用和我说的。”   宗朗看着她,有些泄气,不喜欢她这么急于撇清的样子。“只是告诉你一声,明天可能会过来的晚一点。”   “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嗯。”   这天晚上,程诺又失眠了,看着对面黑着灯的房子,久久难眠,心绪不宁,连微博也没登了。   而此时留在镇上的宗朗,去了绍鸿的烧烤摊。   今晚的烧烤摊不止绍鸿一个人在忙活,还有个三十五六的女人在帮忙。绍鸿介绍的时候,说:“这是你嫂子,李玉芳。”   宗朗有些意外,绍鸿五年前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家里人也替他张罗了几次相亲,他都没有同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李玉芳在一起的。不过仍是叫了声嫂子。   宗朗要了些串,一瓶白酒,自己支了张小桌,自斟自饮。绍鸿忙好后,就拿了个杯子过来,陪他一块喝。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绍鸿问他。   “去白家看老太太了,留我吃饭,误了轮渡。”   绍鸿给自己倒了杯酒,碰了碰朗的杯子。“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宗朗一口喝干杯里的酒,说:“还好,晚上追着白源打了一通。”   绍鸿笑问:“那小子又怎么了?”   宗朗笑:“总共四十来天假,不在家陪老太太,成天出去胡跑,老太太生气。”老太太这一气,白源这段日子怕是出不了家门了。   绍鸿又问:“上回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听说在修房子啊,真要在那长住?”   “程诺。”宗朗望着漆黑的江面,答道:“应该是要长住吧。”   绍鸿叹了口气,“那姑娘人不错,就是可惜,离过婚的,要不跟你倒也般配。都喜欢住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宗朗挑眉:“离过婚怎么了,你不也离过婚?” 第22章 朗哥顿悟   绍鸿从宗朗这话里咂巴出点味道来, 疑惑地问他:“你不会是,已经看上了?”   宗朗没出声,给自己倒了杯酒。绍鸿将他这一行为视为默认。他叹了口气, 道:“如今这社会, 离婚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啊,终究不一样。比如我吧, 自打我离了婚, 家里给我找了那么多对象,我告诉你, 全是离过婚的。”   宗朗问:“为什么?”   绍鸿白他一眼,“这么明显的道理你不懂, 破锅配烂盖,离婚配离婚呗!哪个没结过婚的小姑娘愿意跟我这个离过婚的啊。就算真的有,我这心里也不踏实,总觉得配不上人家。”   宗朗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忙的李玉芳, “她也是离婚的?”   绍鸿点头, “本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了,就一个人带着儿子过, 挺好的。可是吧,认识她以后, 也不知道怎么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就又动心了,嘿嘿。”   宗朗和他碰杯, “恭喜了。”举着杯子正要喝,脑子里却突然滑过什么。   程诺会不会是因为离过婚,所以和绍鸿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才刚有点示好,她就退缩了?   他又想起之前程诺和吴婶玩笑似的说的话:“他人是不错,要不是我离过婚,我也想嫁。”   她拿自己离婚的事调侃,看来是真的在意。可是他不在意啊,离婚算个屁,不离婚,他还遇不上她呢。   想通了这一点,宗朗愁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开朗起来。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问绍鸿:“什么时候办喜事,别忘了给我下请柬。”   绍鸿摇头,“都是二婚,她的意思也是不想大办,领证的时候家里人吃顿饭就行。你要给面子,下个月八号来吃饭。”   宗朗说好,“一定来。”   晚上宗朗住在白源家,一夜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赶着最早的一班轮渡回到洲上,家也没回,直接去了刘叔家。   刘叔、吴婶还有程诺,正在吃早饭。看他来,程诺有些意外,他不是说会回来晚点的吗。   吴婶则问他吃了没有,宗朗直接坐下,和程诺面对面,说:“没吃呢,赶轮渡没来得及。”   早饭是稀饭配小菜,土灶熬的稀饭很浓稠,配着爽口的腌萝卜,很有食欲。吴婶去给宗朗盛了一碗来,问他昨天去镇上干什么。   宗朗说了去看望白老太太,又说起绍鸿的事。   “下个月八号就领证了。”   吴婶说:“是吗,这可是好事啊,他妈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绍鸿家原先也住在洲上,几年前才搬去了镇上,所以刘叔和吴婶都是认识他的。   吴婶又问:“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也是离过婚的?有小孩吗?”   宗朗回道:“离过婚,有没有小孩就不知道了,我也不好多问。”停了停又道:“绍鸿说自己离过婚,不愿意找未婚的,怕人家看不上他。其实要我来说,离没离过婚有什么关系,人对了就行了。”说话的时候,目光瞥向对面的程诺,她低头吃稀饭,看不见表情。   一直没说话的刘叔敏锐地发现了宗朗的眼神,帮腔道:“就是,如今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过去老封建,离了婚就不能再嫁。我看那电视上,不是有女的离了婚,后来又嫁了个比她小好几岁的男人么,还带着前头男人的孩子呢,照样过得好得狠。”   吴婶叹了口气,“话是那么说,但那是电视上演的,身边哪有这种事啊。”   刘叔瞪她,“你还不赶紧吃饭,把屋里收拾收拾,一会小海该来了,家里乱七八糟的像什么。”   吴婶这才想起来,她娘家侄子昨天就打了电话,说今天要来看望他们的。忙几口吃掉了碗里的稀饭。   “对对对,我还得杀鸡去。”又对程诺和宗朗道:“你俩今天中午也过来吃饭,人多热闹。”   程诺忙道:“不了婶子,今天罗叔上工,我还得做饭呢。”   宗朗也说不来,“我也得去给罗叔打下手,就在那边吃。”   吴婶坚决说不行,对程诺道:“让老罗头也来这边吃,都说你做的菜好吃,你就当是帮帮婶子吧,我那个侄子,可挑嘴了。”   吴婶这么说了,程诺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点头答应。   吃完早饭,程诺先回了房子一趟,她得跟罗叔交待一声。宗朗就跟她一起走,路上对她说了白源这几天都来不了的事。   程诺说知道了,快步走在他前面,头都没回。刚才在桌上他说的话,一直在她心里打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随口说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回到房子,罗叔也刚好过来。程诺烧了开水,备好茶叶,对罗叔说了要去给吴婶帮忙做饭,请他中午也过去一起吃的事。   罗叔答应了,让她去忙自己的,不用管他。   程诺走的时候也没和宗朗打招呼,路上经过小卖店,想起冰柜里还存了些肉菜,便都拿了出来带去刘叔家,省得一会吴婶还得去镇上买菜。   想起上次给店主留的建议,翻看帐本看了看,发现店主已经回复了。   非常感谢你的建议。经过深思熟虑,我认为安装监控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最近因为工作原因不能亲自过来安装,已经全权拜托了宗朗帮忙。希望你能帮我多督促他,别忘了这件事。感激不尽——小店主。   程诺看完有些意外,怎么偏偏交给宗朗办了。她却一次也没听他说起过,不会是已经忘了吧。本来不想和他再多有接触的,可是店主既然提了,一会见到,她还是提醒一下吧。   拿了肉回到吴婶家时,吴婶正在杀鸡。刘叔因为这两天不用上工,吃过饭就下地干活去了。   看到她拿的肉,吴婶不高兴地道:“又拿菜来,在家吃个饭你还得自己带菜啊。”   程诺忙说不是,“本来就是打算今天中午做的,既然过来吃就顺便带来了,要不放久就坏了。也省得你待会还得往镇上跑。”   吴婶想自己的确也没时间往镇上跑,“行行,那婶子就先谢你了。对了,你会做糖醋排骨吗?”   程诺说会,吴婶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我那侄子就喜欢吃糖醋排骨,可我做不惯甜菜,味总是不对。那一会可就麻烦你了。”   程诺说不麻烦。其实她以前也不爱做甜味的菜,因为自己不爱吃甜。但林以安喜欢,所以结婚后才慢慢学会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程诺带来的肉菜里正好就有排骨,原本打算红烧的。拿冷水浸着。先和吴婶去菜园摘菜。   吴婶的菜园子不在院子里,在村子外围,要走几分钟。一路程上,她就对程诺说着自己的侄子,“他爸妈忙着做工作,小时候他没人带,就长住在我家。是个念旧情的,常回来看我们。现在在市里的银行上班,买了房子,车也有,出息了。”   程诺就想起自己的舅妈,舅舅去世后,舅妈面临着生活的窘境,只能选择把她送回父母身边。她记得她当时哭得撕心裂肺,抓着大门,死活不愿意走。喊舅妈妈妈,求她不要把她送走。舅妈说她也不舍得,可最终还是把她送回去了。后来她又被送去和奶奶住,很少有机会再见到舅妈,再后来忙着打工上学,结婚后更是难得回去。算一算,已经有三年没见到舅妈了,甚至连电话联系都没有,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程诺想,和吴婶的侄子相比,她太过冷情了。   到了菜园,程诺摘了些小青菜,见到有莴笋也拔了两颗,还拔了些大蒜。用刀砍了棵大白菜,看着应该差不多够了,才不舍的离开。   回来后,两人就开始忙和着做饭。吴婶说自己做了一辈子的饭,手艺还是不怎么样。所以今天就让程诺当大厨,她帮着打下手。   程诺先把鸡汤炖了。吴婶平时做饭是用液化器,很少用土灶。今天为了炖鸡汤,把土灶也升了火。大锅灶炖土鸡汤,更香。   炖了汤,程诺先把菜都切配好,到了十点来钟才开始动手做菜,怕做太早会凉掉。   先做的是糖醋排骨,这菜最重要的一道就是上糖色。一般人做喜欢用白糖,程诺则喜欢用红糖。   先将排骨氽水,再炒糖。等糖都炒成了稀状,直冒泡泡,将排骨倒进去,快速翻炒让每块肉都沾上糖色,粘锅的时候,就加上一点水,继续炒,最后才放了一小撮盐提味,加水,焖上几分钟就好。   吴婶着急侄子怎么还没来,打电话问,知道已经在对岸等轮渡了。于是程诺抓紧,又做了几个小菜。小青菜里放几个香菇清炒,莴笋切片,炒肉片。大蒜炒咸肉,还有酸辣大白菜。   因为都是切配好的,做起来也快。做完菜,程诺和吴婶打了个招呼,说回去叫罗叔他们来。   吴婶解下围裙道:“我去喊,老罗头那个犟性子,你去喊他未必来呢。”   毕竟是吴婶家请客,程诺也就让她去了,自己留下,把菜都端到堂屋,摆好碗筷。摆好后,没忘了拍几张照。   “大姑!”   院子里突然有人喊,程诺出来看,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一身很讲究的休闲西装,文质彬彬。大概就是吴婶的侄子吧。 第23章 离婚人士(捉虫)   吴婶很快就回来了, 罗叔和宗朗也跟着她一块来的。刚进院子,下地干活的刘叔也回来了。   吴婶高兴地上下打量苏林海,“又瘦了, 说过多少回了, 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苏林海笑道:“放心吧大姑,我一天吃四顿呢。”   刘叔就叫大伙入座, “有什么话不能边吃边说吗, 这菜都凉了。”   吴婶忙招呼大家座,罗叔和刘叔坐在了面向大门的上位, 吴婶坐在右手边。苏林海则坐在了背对大门的位置,宗朗坐在左边。   因为杯子不够, 程诺去厨房拿杯子,回来就见他们已经坐好了,便在吴婶旁边坐下。   宗朗和罗叔都是认识苏林海的,吴婶便给程诺介绍。   “你还不认识吧, 这就是我侄子小海, 苏林海。”又指着程诺道:“这是程诺,在洲上买了房子, 刚搬来不久。”   两人都礼貌地向对方问好。饭间,吴婶一直夸赞程诺, 说这桌子菜都是她做的。问苏林海:“合你口味吧,比我做得好吃。”   苏林海点头,那盘糖醋排骨,他吃了有一半。对程诺道:“的确做得好吃, 看你年纪也不大,没想到厨艺这么好。”   程诺笑笑,“都是家常菜,常做就会了。”   苏林海看着她,道:“家常菜才养人,像我总有应付不完的应酬,每天在饭店吃,胃都吃出毛病了,太油腻。”   程诺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苏林海的话,宗朗突然对她道:“刚才林哥给我打电话,说窗户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去取。”   程诺意外地道:“这么快就做好了,不是说要一周吗?”又算了算日子,好像也差不多一周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取?”说完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当,为什么要说我们?   宗朗勾唇笑,“明天吧。我先联系好车。”   苏林海听了,问程诺:“什么窗户,我开车来的,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运一趟,反正我今天要在这住一晚,也没什么事。”   程诺和宗朗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叔就道:“这忙你帮不上,十几扇窗户呢,你那车装不了。”   苏林海哦了一声,又问程诺:“程小姐是装修房子?”   程诺说是。他又问:“那一会我可以去看看吗?我也很喜欢这些老房子,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丢下一切搬到这里来过养老的生活了。”   吴婶道:“才三十岁的人说什么养老,你要是喜欢常过来住住就是了,大姑家难道没房间给你住?”   苏林海笑道:“以后一定常回来。”说话时,朝程诺看了一眼。   程诺并没发觉,宗朗却发觉了。   吃完饭,罗叔就先回房子那边去了,他念着自己的那些工具,怕丢了。其他人聊了一会,苏林海就说要去看房子,让程诺带他去。   宗朗道:“我带你去吧,正好要过去。程诺还得帮着吴婶收拾。”   吴婶在厨房里都听到了这句话,忙推着程诺,“不用不用,我这不用帮忙,你和他们一块回去吧。”   程诺只得跟着一起走,三个人同行,苏林海在中间的位置。他很擅于聊天,一直没有冷场。说前妻的事。   “我前妻是独生女,娇生惯养的,结了婚后从来没亲手做过一顿饭。这也就算了,还花钱如流水,一套化妆品就要用掉我小半个月的工资,实在是养不起啊。”   宗朗听了,朝程诺看了一眼。道:“你们不恋爱好几年才结婚的吗,恋爱前你难道就没发觉她是这样的人?”   苏林海说知道,“都怪年轻不懂事啊,以为女人结了婚肯定会变的嘛,哪知道她一点当人妻子的觉悟都没有。她那种女人啊,只适合恋爱,不适合结婚。”   宗朗笑,“那你认为哪种女人适合结婚?”   苏林海说像程小姐这样的,“会做饭,一看就是贤惠的。谁娶了谁有福。”   程诺听了他的言论,对他的印象瞬间跌落到谷底。一个以会不会做饭为标准给女人分类的男人,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宗朗一直在注意着程诺,自然发现了她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偏过头,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   苏林海却不自知,仍在侃侃而谈,问程诺:“程小姐还是单身吧,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买房子?”   程诺说:“喜欢这里就买了。”没回答单身的问题。   苏林海又问:“你父母不反对?毕竟你还这么年轻,搬到这里来,事业就得全丢掉了。”   路不远,程诺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到了,进院子的时候宗朗对程诺道:“上午开水喝完了,你再去烧一壶吧,我带着苏兄看看。”   程诺正有些烦苏林海没完没了的问题,忙应了好,去烧水。   罗叔已经在干活,宗朗就带着苏林海在前院转悠了几圈。转完了,程诺也没出来。院子里堆的到处都是东西,也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苏林海便说要走,进屋去跟程诺打招呼。   宗朗跟了进去。水早就烧开了,程诺跑去后院看菜地去了。   苏林海一看到那块整齐的菜地,又夸了起来:“这些菜是程小姐自己种的?真不错啊,绿色有机食品,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吃到程小姐亲手种的菜。”   宗朗道:“你怕是没机会了,这么点菜还不够我们自己吃。”   苏林海听了,从这话里咂摸出别的意思来。看着他,道:“呵呵,宗朗你开什么玩笑呢,你一个种大棚的,还怕没菜吃?”   宗朗勾着唇,“我现在不是在这搭伙吗,吃菜当然是就近才方便。大棚那么远,谁还成天往那跑。”   “那可不一定。”苏林海说:“要是我啊,再远也愿意跑,毕竟是自己种的菜嘛。”   宗朗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菜地是我帮忙开的,种出来的菜也算是我的,既然这里有,就不跑远了。”   程诺在一旁没听出他们话里的机锋,怕再被苏林海缠住问东问西,索性跑去前院看罗叔干活。   没多会,苏林海也出来了。跟程诺打过招呼,就回吴婶家去了。   宗朗跟在后面出来,手里拿了根没点的烟,踱到程诺面前,问她:“今天晚上镇上有唱大戏的,你去看吗?”   “唱大戏?”程诺问,“什么大戏?”   “黄梅戏,虽然听不懂,但是挺热闹的。小时候常有戏班来乡下搭台子,现在很少见了。”   程诺想起来,小时候她和奶奶住的时候,村里也常有戏班子来唱戏,她听不懂,但奶奶爱听。有时候是在隔壁村子,离着许多路,奶奶也要带着小板凳赶过去,她自然要跟着。虽然她一直也没听明白过台上那些人唱的是什么,但是那种热闹的氛围一直留在她记忆里。   她是想去的,重温一下儿时的记忆。但又不想和宗朗一起。“不去了。”她道:“太晚了也没轮渡,不方便。”   宗朗点点头,没再问。   下午快收工的时候,程诺却收到了白源的信息,邀她去镇上看大戏,说是热闹极了,老太太也要去。   程诺同样以太晚轮渡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白源却不依:程诺姐你就来吧,晚上可以住我家啊,而且太奶奶说她想你了。来吧来吧,下工就过来,正好赶得上开饭!   程诺有点动心,而且今天晚上苏林海要住在吴婶家的,她不想再被他问东问西。中午吃饭的时候程诺也看出来吴婶又有牵线拉媒的倾向。所以今天晚上去镇上住一夜也好。于是便在微信里回复白源:好,收工就过去。   等收工后,程诺去吴婶家打招呼,说去镇上晚上不回来,吴婶有点失望。   拿了包,换了身衣服,程诺就往码头赶。到的时候,宗朗已经在那里了。   他今天没骑三轮车,穿着件烟灰色的线衣配浅咖色长裤,站在渡口边迎着江风抽烟。这身衣服很显身材,将他的阔肩长腿展露毕现。   程诺没上前打招呼,他就回过头来,仿佛知道她的位置一样,没有寻找,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冲她笑。   程诺的心口又打鼓般的乱起来,想移开视线的,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在他的笑容里挣不出来。   宗朗朝她走过来,脸上笑容不减,到近前,他弯下腰,视线与她平视,“是不是很帅,让你看呆了?”   程诺臊红了脸,终于能移开视线,转头看向江面,没有理睬他。   宗朗也不生气,眼里始终噙着笑。和她并排站着,离得很近,她的手就垂在他手边,稍微勾一下就能握到。他有些蠢蠢欲动,几次张开了手,想要握住却不敢。   轮渡靠岸后,程诺率先上船,几乎是逃一样。   这个时间去对岸的,就只有程诺和宗朗两人。   一路无言,两人吹着江风,程诺看着长江,宗朗看着她。等到了对岸,程诺见宗朗总跟着他,才道:“我要去白源家。”   宗朗说:“巧了,我也要去他家。”说着又补了句:“白源请我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没有男二女二,只有助攻,又名《全民助攻》!! 第24章 看大戏(捉虫)   不好空手去白源家, 程诺进超市买了些东西带着。宗朗一路跟着她,帮着提东西。   买房子的时候,程诺去过白源家一次, 但也就一次, 今天转来转去怎么都找不到了。宗朗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不出声提醒。   她有些赌气的, 站在路边不走了。   “怎么了?”宗朗问她。   程诺看着地上的小石子, 道:“走累了,歇歇。”   宗朗笑起来, 指着她身后那栋二层小楼,“都到了, 不如进去歇?”   程诺回头看,才发现已经到了白源家。这一片都是相同格局的小楼院子,所以她刚刚没认出来。   院门是开着的,程诺他们刚进门, 白源就迎了出来。   “程诺姐, 你终于来了!太奶奶都念半天了,说你肯定是迷了路, 非要我去接。”看到宗朗又问他:“你们是一块来的,还是路上遇见的?”   宗朗说:“一起来的。”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白源。   白源接过, 笑道:“还带东西干嘛,这可不是朗哥你的风格。”   “的确不是我的风格,程诺买的。”   “我就知道,程诺姐破费了啊。”   程诺:“也不知道老太太爱吃什么, 就挑了些适合老人家吃的。”   白源把他们迎进屋,老太太早就在等着了。看到程诺,朝她招手:“过来过来,让我瞧瞧,长胖了没有。”   程诺蹲到老太太的椅子边上,笑着问:“老太太,您看我长胖了吗?”   老太太摇头,“瘦了!要多吃,女人家胖点才好,以后好生养!”   程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好,我以后一定多吃。”   白家是个大家庭,白源还有一个姐姐,在外地工作。父母在镇上做些小生意,据白源说,他有三个伯父两个姑姑,爷爷辈兄弟姐妹八个,各自开支散叶,算起来有近百人。因为老太太还在世,所以联系得也很密切,并不生疏。每到逢年过节,家里就跟摆流水席一样,吃完一拔再来一拔,特别热闹。   白源的父母程诺也见过,很热情的一对夫妻,晚上吃饭时,不住地往程诺碗里挟菜,堆了满满一碗,程诺吃不完,也不好意思剩下,只能往肚子里塞。一顿饭吃完,感觉裙子的腰都要被撑爆了。   吃完饭,正好到戏台子开幕的时间。离的不远,就在白源家前面的小广场上。   白源背了把大靠椅,先去占了个好位置,然后才回来扶着老太太过去。白源父母因为明天要早起,就没去凑热闹了。   程诺也拿了个小板凳,慢悠悠跟在后面,实在是吃太多不敢走快。宗朗则比他还慢,跟在她后面打电话。程诺听到他说起车子,才想到明天要去邻镇取窗户的事。   宗朗挂了电话,追上她,将她手里的小凳子接了过去。   “车联系好了,明天早上八点,直接从镇上出发。”   “谢谢你了。”她说道。这句谢谢是发自内心的,要不是他按排好,她在这镇上谁也不认识,还不知道去哪里找车。   “谢谢就不必了。”宗朗笑着看她,“来点实惠的吧。”   程诺有些奇怪,他不是不喜欢她动不动说付钱的么,不过嘴里仍说:“哦,好,明天算工钱,车费我也会付的,你放心。”   宗朗往前一步拦了她的路,低头面对着她。“除了付钱,你就想不出点别的感谢方式来?”   程诺没想到他会突然拦路,差点撞上去,站稳后,往后退了两步。“那你说要怎么谢?”   “请我吃饭。”   程诺愣了愣,“行啊,你想吃什么,明天中午做。”   宗朗说不行,“中午那顿饭本来就是应该的,你得请我吃晚饭。”看程诺不太愿意的样子,他又道:“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一个人懒得做饭,都是随便应付。你要真想感谢,就当解救我,请我吃顿晚饭吧。”   程诺想吃顿饭而巳,也没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宗朗得到肯定的回复才让开路,暗暗开心地弯起了唇角。   到了搭戏台的小广场,已经有许多人。白源给老太太占的位置在戏台正前方。那里已经都被占满了。程诺和宗朗只能在人群最后坐下。人很多,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   老人是来听戏的,小孩是来凑热闹的。像程诺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几乎没有。   程诺坐在小凳子上,听着台上咿咿呀呀听不懂的戏文,想到小时候。每次和奶奶去听戏,奶奶都会给她买一小包瓜子,让她打发时间。有时候是夏天,蚊子多,奶奶就拿着蒲扇,一边听戏,一边给她赶蚊子。等戏散场了,就和同村的人一起打着手电筒往回赶,那么黑的夜,没有路灯也不觉得害怕。   “吃瓜子吗?”宗朗突然问她,手里拿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好几种口味的瓜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   程诺有些意外,挑了包原味的。“谢谢。”   宗朗说不谢,“这种场合就该磕瓜子,反正也听不懂,就是凑这份热闹。”停了停又道:“小时候我也常和爷爷一块听戏,每次他都会给我买包瓜子。”   程诺的眼里亮起来,“是吗,我小时候也是,常跟着奶奶看戏,她每次也给我买瓜子!”   “戏唱不到一半瓜子就吃完了,然后就坐在那打磕睡。”   “我也是,坐在那里也能睡着,台上的戏文就和催眠曲一样。”   “每次回去都说下回再不跟着看戏了,可到了下次,还是屁颠屁颠地跟着。”   “哈哈,我也是。每次回去都跟奶奶说,下回不陪你了。可是只要一听到奶奶说哪里又搭戏台子了,心里就痒痒。”   “所以这回我听说有戏台子,就想来看看,回味下小时候的事。”   程诺又要说我也是,却突然发觉他正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忙将视线转向了戏台。拆了手里的瓜子吃,掩饰自己的不安。   宗朗也没再说话,和她一样,拆了包瓜子。只是他并没有吃,将瓜子都倒进了方便袋里,然后低头认真地剥起来,瓜子仁全装回包装袋。   戏要唱到十点多,半道白源跑来,说老太太熬不了夜,他得送老太太先回去休息。   程诺站起来,要跟白源一块走。热闹已经凑了,戏仍然看不懂,没必要再留下来。而且,她不敢再和宗朗独处,总觉得空气都不够用一样,呼吸都紧张。   她要走,宗朗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提着来时带的小凳子,跟在后面。程诺扶着老太太慢慢往回走,白源则扛着那把大靠椅,先回去开门。   老太太早睡习惯了,这会精神不大好。“下回再不凑这热闹了,年纪大了不饶人啊。”   程诺直笑,“老太太,你这精神头可比年轻人还好呢。”   老太太也笑,“我年轻的时候啊,也会唱两段的,现在不行了。”   回到家,白源的妈妈起来,侍候着老太太上床睡觉。白源带程诺去二楼看她的房间,“这是我姐的房间,被单都是我妈下午新换的,卫生也打扫了,程诺姐你就住这。”   程诺说:“太麻烦你妈妈了。”   白源说没关系,“我妈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我姐又老不回来,她想折腾这房间都没机会,趁你来,正好折腾一番。”   宗朗则和白源住一间,就在程诺这间的隔壁。   卫生间在楼下,程诺先去洗漱了,回来的时候,宗朗站在她房间门口,似乎在等她。   她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有事?”   宗朗递给她一个袋瓜子,“忘了给你。”   程诺想说现在不吃了,他已经塞到她手里。袋口是拆开的,她打开看,里面是半袋子瓜子仁。   看戏的时候,他一直在剥瓜子,她以为他是喜欢剥了一起吃呢,没想到是给她的。   “谢谢。”   宗朗笑,“不客气,别忘了明晚请我吃饭就行。”   说完了却不走,仍在那站着。正好挡住了门,程诺也进不去。只好问他:“还有事吗?”   他摇头。   没事还不走,在这干嘛?又不好直接问。委婉地道:“明天还要早起,早点休息吧。”   他嗯了一声,仍然不走。   她用疑问的眼神看他:那你还不走?还不走?   他笑起来,“不想睡怎么办,就想一直看着你。” 第25章 单相思   程诺的脸轰地红了起来, 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怕吵到别人,只能压着嗓子, 声音很低。明明是恼怒的指责说出口却像撒娇, 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推开他,开门进房间, 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板。靠在门后, 捂着发烫的脸,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   这不是真的, 她告诉自己,他都亲口说过她不是他的菜了, 又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即便有,也不是认真的。   即使是认真的感情,她也不敢接受, 何况还是不认真的。可是想到他说话时不像作假的眼神, 脸上又发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愁的在床上翻来滚去。   门外的宗朗此时也很不好过, 那句话只是他心里想的,却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   一时有些紧张。想敲门对她解释一下, 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最终两个人都一夜难眠,早上起来的时候,各自顶着熊猫眼。   老太太起得早,已经先吃过饭, 在院子里溜达了。白源爸妈也早就去店里做生意,所以吃早饭的时候,桌上就只有白源和宗朗、程诺三人。   白源奇怪地在他们两人脸上看来看去,“你们是不是认床,没睡好啊,怎么都黑着眼圈呢?”   程诺顺势点头,“可能是吧,我从小就认床。”   宗朗却道:“不是,我是有心思了,想了一晚上,所以没睡好。”说话的时候目光总瞥向程诺,她一直低着头,一勺接一勺地喝稀饭。   白源八卦起来,“难得啊,朗哥也会有心思,是什么心思能让你一晚上没睡,不会是……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宗朗喝了口稀饭,在喉咙里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却仍是被白源听到。他瞬间被炸到,跳了起来:“什么,你真的谈恋爱了?!和谁啊?我认识吗?长得漂亮吗?是不是在你饭店里工作的那个、那个谁,叫什么名字来着?”白源歪着头,想不起来。   宗朗忙道:“你乱扯什么,不是饭店的!”紧张地看程诺,她仍然在吃稀饭,只是速度慢了很多。   他又看了眼程诺道:“没谈呢,单相思。”   白源一点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啊,等以后你们在一起了,我一定要告诉那位嫂子,你今天的糗事!”   宗朗心想稀罕你说,人家就在这亲耳听着呢。   程诺心乱如麻,三两口喝完了剩下的稀饭,丢下一句:“我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就跑了。   宗朗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下一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一定不能给她拒绝的机会。   程诺和老太太聊天,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想着宗朗刚才那些话。她知道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当着面,义正言辞地拒绝他。等房子修好后,就再也不要来往。可是理智已经被她丢了好久,找不回来了。心里只是咚咚跳,理来理去都是乱麻。   快八点的时候,宗朗接了个电话,告诉她车已经来了,就等在前面路口。   程诺尽量镇定,说知道了,去向老太太和白源打了招呼。临走的时候白源又叫住她。   “对了程诺姐,我已经找那朋友问过了,他家那地砖在市里的建材市场买的,还给我留了店里的电话,一会我发你微信!”   程诺又谢了他,才跟着宗朗一起离开。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路口,蓝色的小货车。驾驶室里除了司机的位置,就只有一个双人座。一个人坐很宽松,两个人坐就有点挤。   程诺朝后面空荡的车厢看了眼,她想去那坐。   宗朗已经先上了车,朝她伸出手。“上来吧,那后面风大,不能坐人。”   程诺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心思的,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真坐后面一路吹风,回头肯定要生病的,划不来。   没理他伸过来的手,扶着车门上的把手,爬了上去。车门一关,宗朗和她之间就紧挨着,一点空隙也没有。   她尽量往门边缩,宗朗也朝另一边移了移,尽量不挤到她。   司机和宗朗是熟人,两人一路聊天,程诺就看窗外的风景。路过上次那个大下坡时,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动的邪念,莫名红了脸。   宗朗问她:“是不是热?”   她忙摇头。他又拿了瓶水递给她。   程诺接过,手心里冒了汗,怎么也打不开。他伸手过来,帮她打开。   “谢谢。”   卡车跑起来比摩托快得多,不愧多了那么些轮子,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到家具厂的时候,林哥不在,办公室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说林总已经交待过了。   窗户已经做好,程诺去验收。仿古的造型和颜色,玻璃也配好了,回去直接安装就可以。很合她的意,没想到这么一家小厂,工艺却没得说。   高兴地付了尾款,工人们就把窗户搬上车。怕碰坏,用泡沫纸包了一层又一层。   回程的路上,程诺就没那么在意宗朗了,想着窗户装上后老屋的样子,很憧憬。或许心情放松的原因,加上昨晚一夜没怎么睡。车子上摇啊摇的,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靠在了宗朗的胳膊上。   宗朗绷着心跳,不让它跳太快。又不敢随便乱动,怕吵醒她。看到她头滑下去的时候,就帮她扶正。驾驶员看见了,笑问:“女朋友?”   宗朗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嗯,女朋友。”心里却很虚,怕被她听见。   程诺睡了一路,直到车子上轮渡时狠狠颠了一下,她才醒过来,茫茫然往窗外看,“啊,过江了啊。”   宗朗看到她脸上在自己胳膊压出来的印痕,低低地笑,“过江了。”   程诺听到他的声音彻底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几乎是靠在他身上的,忙坐正。觉得喉咙里干得很,打开矿泉水,大口喝了小半瓶。   过了江,因为通往房子的路很窄,将将够一辆车通过,所以开得很慢。程诺索性请司机停了车,她下车走回去。   车开得还没她走得快。   到了房子,车进不去院门,就在院墙边停了。听到动静的刘叔他们早就在等着。司机也帮忙,几人将窗户都抬了下来,放在堂屋里。   抬完了,程诺付司机车费,司机不要,“我跟宗朗是朋友,帮这么点忙还收什么钱啊,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么。”   宗朗道:“那我就承你这情了,改天去镇上请你喝酒!”   司机说:“这个行,那你们忙,我先走了啊!”宗朗将他送上车。   程诺手里拿着两百块钱,想了想,转而塞给了宗朗。   “你给我干什么?”   程诺道:“你不是要请司机喝酒吗,这个算是酒钱。我不能白承你这个情,让你破费。”说完就转身进屋。   宗朗拿着那两百块钱,心里极不是滋味。这是要跟他划开界线?   罗叔已经拆开了泡沫纸看窗户,看完撇撇嘴,“机器做的东西终究是不如人做的。光有样子没底蕴。”   刘叔说:“这能比吗,这么多窗户,机器几天就做好了。搁以前,一个木匠得做小半年呢。”   说着又喊仍站在院子里的宗朗:“那明天就开始砌墙了?”   宗朗说行。   程诺看时间已经十一点,来不及做饭,便去小卖店把存在那的最后一块瘦肉拿回来,中午将就着做了顿肉丝面。一锅面六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罗叔继续做他的木匠活,刘叔和吴伯回去忙地里的事。程诺则琢磨着得去镇上买水泥沙子了。然而宗朗早已经替她按排好,说已经给朋友打过电话,明天一早就送过来。   程诺只能再次谢谢他,好像认识他以来,她总是在说谢谢。   又想到晚上要请他吃饭的事,家里已经什么菜都没有了,除了菜地里那片刚冒出头的嫩芽。她决定装糊涂,等到晚上再以没菜为借口,逃掉这顿饭。   可是宗朗没给她机会,下午收工后直接问她:“没菜了吧,要不去我菜园子里摘点?”   程诺不想去,他又说道:“我中午都没吃饱。”   程诺想了想,道:“好吧。”趁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把话说清楚也好。   宗朗回去开了小三轮过来,载着程诺往大棚那边去。一路上程诺都没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到了大棚后,也没有上次那么兴奋了,随便摘了点菜就回去。回去的路上依然一言不发。   宗朗因为她的沉默而灰心。长这么大他头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却碰到程诺这个软钉子,一点头绪没有。   回到家,程诺就去做饭,宗朗帮她洗菜。炒菜的时候,因为用液化器,也不用他添柴了,所以就靠在门边,看着她。   “等房子修完了,顺便把厨房也重装一下吧。墙面贴上瓷砖,装个排气扇,做饭就没这么呛了。”他道。   程诺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手里钱不多,不敢随便用。“再说吧。”她道。   修完房子还得修卫生间,又是一大笔。她还是得尽快找一份收入来源才行。可是这洲上根本就没有工作可以给她做。去镇上又不方便。   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点后悔了,留在这里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宗朗看得出程诺是在为钱担心,道:“厨房的活我一个人做就行了,不用刘叔他们。”言下之意,可以省下人工费用。   程诺说不用,“我付不起你的工钱。”   宗朗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工钱了?”说完想起自己好像真的说过,又道:“之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答应了老太太不收钱,就肯定不会收。”   “为什么?”程诺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虽然答应了老太太,但这房子现在已经不是老太太的了。你为什么不收钱?我和你最多算是一个村里的邻居,你替我干活,我给你付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宗朗发觉她的态度变强硬,心里突然有点堵,走近几步,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为什么,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第26章 真男人   程诺手里的锅铲差点没拿住, 心口一气乱跳,连耳朵都嗡嗡响起来,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他那句‘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在耳边回响。   ‘咚’的一声, 锅铲终于还是掉了下去,将她从那句魔咒中解救出来。   她将锅铲洗了洗, 继续炒菜。深吸了口气, 镇定又镇定。   “没看出来。”她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只是、只是出于一种游戏的心态吧,可是我不擅长玩这种感情游戏, 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在这里生活,所以,请你不要打扰我。”   宗朗逼近一步,对于她的回答不能接受。“谁告诉你我是玩玩的?”   程诺很想说是我亲耳听到你亲口说的, 可又觉得那样会给他辩解的机会, 所以什么也没说,低头炒菜。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   “我是认真的。”宗朗有些紧张,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我就动心了。”   程诺想,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是在镇上买东西,找车的时候?哦,不, 是她在绍鸿那里喝洒的时候。她不记得醉后发生什么事了,但她肯定,一个喝醉了的女人,肯定是没什么形象的。他会在那个时候就惦记她了?怎么可能。   宗朗人生的第一次告白,等了半天却没有半点回音,她仍认真地在炒菜,仿佛那锅小白菜比他重要多了。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难受得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相信我,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   程诺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低落,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手上动作顿了顿,道:“我说的也都是真心话。你知道我是离过婚的,我暂时,不想谈感情上的事。”   这句话又给了宗朗一线希望,“没关系,我可以等。”   程诺的心跳又乱了,理智忽近忽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有点恼,偏过头对他道:“我说的话你不明白吗,我不会和你玩这……”   宗朗不想看到她冷着脸说让他难受的话,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程诺身高不过一米六,被他抱着,刚好到他胸口。听到了咚咚的心跳声,和她心跳的节奏一模一样,快得乱了节拍。   “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时间能证明一切。”   他在她头顶,低低地说道。   这句话像带着魔力,让程诺怀疑,那天在轮渡上,自己是不是真的听错了,毕竟江风那么大。   可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是真的她就能坦然接受了吗?不,不能。她相信林以安曾经也是真的爱过她,可是离婚的时候,他没有一点挽留,选择了丁嘉和孩子。   人是会变的,她想。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渐渐摆脱了过去,要在这里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她不想再和谁有什么感情纠葛了。   程诺推开他,“就算我相信你,我们也没可能。”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喜欢你。”   话说出口,自己却难受地要死。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还好,还残存着一点理智,知道要拒绝他。   宗朗看着她,像墨一样的眸子,似乎要把她吞没。   “好。”他道,“我不勉强你,喜欢是勉强不来的。就像我喜欢你,你也不能勉强我不喜欢。”   绕口令一样的话,程诺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啊,她的确不能勉强。所以,就这样吧。话说开了就好,以后还是邻居。   “所以我还是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态度。这是我的事,你不需要有负担。”宗朗知道,离婚对程诺的心理肯定造成了伤害,所以他不怪她这么不近人情地拒绝他。反正他有的是时间,终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他的喜欢不是随口说说,也不会变质。   程诺垂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陷进去爬不出来。   “修房子的事,你如果一定要付工钱的话,就跟刘叔他们一样吧。”宗朗叹了口气,他决定慢慢来,不能把她逼急了。见她仍是不肯回应,又指着锅里的小青菜,“菜糊了。”   程诺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把锅里的小青菜盛了出来,菜已经糊了一半。   最终这顿晚饭只有两个菜,糊掉的炒青菜和拍黄瓜。宗朗仍是吃了两大碗饭。   吃完饭,程诺收拾碗筷,宗朗在一边等着,和她一起回刘叔家。   到的时候刘叔和吴婶也刚吃完饭,苏林海今天早上就走了。   吴婶似乎心情特别好,拉着程诺问她怎么没回来吃晚饭。程诺不好说自己跟宗朗两个人在房子那边单独吃的,只说要收拾东西,弄晚了,所以在那边随便吃了点。   刘叔则和宗朗商量明天砌墙的事,程诺心里乱得很,也没去听,和吴婶打了招呼后就先上楼去了。躺在床上,她让自己放空,不要再去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是她现在该做的事。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修好房子,再找到一份收入来源。   第二天一大早,水泥和沙子就送过来了。程诺付了钱,心疼地捏了捏钱包,又空了。   罗叔他们已经开始动工,先把左边拆掉的墙砌起来。砌好了再拆程诺房间的右边那面。刘叔说砌墙装窗户大概要个三四天的功夫,等墙砌好,这翻修房子的工程就差不多完成一大半了,翻屋顶铺地砖什么的都是小事,快得很。   程诺想等房子修完了,院墙也要修整一下。她还得去订做个院门,院墙上的花窗也要订做,地砖还没买,这么一想,才发觉自己有好多事要做。可是院门、花窗要去哪里买,她一点头绪也没有。目光不由飘向了正在和沙浆的宗朗。他应该知道的,可是经过昨晚的事,她更不想麻烦他了。   家里菜也没了,程诺和刘叔打了招呼,去镇上买菜。想着顺便打听下,哪里可以定做院门的。到镇上先去了菜市场,却意外遇到了绍鸿,他也正在买菜。   绍鸿先跟她打的招呼,问她:“今天一个人来买菜,宗朗没一块来?”   自上次喝酒后,绍鸿已经默认程诺和宗朗是一对了,所以顺口就问了出来。   程诺说没有,“他有事呢。”   绍鸿哦了一声,告诉她说:“你打算买些什么菜,我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能便宜点。”   程诺想能省一点是一点,就道了谢,跟他一起走。走没几步忽然想起来,绍鸿的菜,不是宗朗在送么?   “绍大哥,你现在不用宗朗送的菜了?”   绍鸿哦了一声,“他那菜不稳定啊,有时候三五天才有一次,有时候半个月都没有,所以平时我还是要来市场买的。”   “他的大棚那么多菜,怎么还不能稳定每天送呢?”   绍鸿奇怪地道:“你不知道啊,他给我送的那菜,不是大棚的,是替洲上李老头送的。李老头就靠种点菜维持收入,腿脚又不方便,挑不来担子。所以每次收了菜,宗朗就帮他运到镇上,送到各家饭馆去。都是熟人,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收了。”   程诺知道李大爷的,上次送柴去他家就见过了。李大爷年轻的时候摔断腿,现在走路时右腿仍跛着,不方便爬楼梯和上坡。   原来那些菜是李大爷的,不是他的。不是他的菜?   程诺顿悟,难道他所说的‘不是我的菜’,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心里莫名的,突然轻松。   买完菜,和绍鸿再见后就急着赶回了洲上。等下了轮渡她才发觉,自己这么急着赶回来干什么,都没打听定做院门的事。   回去路上,照旧把多买的肉菜存在了小卖店里,看到柜台上的帐本,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帮店主督促宗朗装监控。   她想,回去就催一催吧。   回到房子,发现墙已经砌了有一米多高。   “真快啊!”程诺感叹。   刘叔说:“今天差不多能把这面墙砌好,明天就能装窗户了!”   程诺就盼着装窗户,想起自己这两天都没更微博了,拿手机又拍了好多视频和照片。又问刘叔他们,介不介意把他的照片放到微博。   刘叔不知道微博是个什么东西,听程诺说会让许多人看见他,高兴地就同意了,吴伯也没意见,罗叔虽然板着脸,但程诺替他拍照的时候,他也不反对。   于是程诺拍了好多他们干活时的照片。唯有宗朗,一张没拍。   为了方便干活,宗朗今天穿着身迷彩的工作服,就是工地上常见的,工人穿的那种。卷着袖子,上衣敞着,里面穿的是黑色T恤。这种工作服都很宽松,他却能撑得起来。干活时,T恤下的肌肉隐隐可见,配上他的板寸发型,小麦的肤色,不知为什么,让程诺联想到‘真男人’这个词。   ‘真男人’突然闯进她的镜头里,“不能区别对待,我也要拍照。” 第27章 奇妙的缘份(捉虫)   程诺放下手机, 道:“这些照片我要放微博的,你不介意?”   宗朗说不介意,程诺只得替他拍了几张。拍完想起小卖店装监控的事, 问他:“小卖店的店主说, 拜托你帮他装监控?”   宗朗笑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店主托我, 帮他督促你, 怕你忘了。”说着说着,又想起昨天的事, 声音低了下去。   他轻笑,“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器材已经送来了,今天收工就去装上吧。还得麻烦你帮忙,我一个人不行。”   看在小卖店店主的份上,程诺点头, 说:“好。”   拍完照, 顺手挑了几张发到微博,程诺就去忙着做饭了。今天做啤酒鸭, 买了整只大鸭子,剁成块, 氽水后在锅里翻炒至焦黄,倒入一瓶啤酒,加上大料姜蒜,料酒和盐, 小火慢慢炖就可以了。   白源已经把卖地砖那家店的电话发给了她,程诺趁空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了地址,记下。打算这两天就去市里一趟,把地砖买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诺问罗叔,哪里可以买到院墙上的那种花窗。   罗叔想了想,道:“以前镇上就有做的,这几年却没看见了。”   刘叔也摇头,“现在没人用这东西了,不好买。”   程诺又看向宗朗,他也摇了摇头。程诺有点失望,她很喜欢那些花窗,如果修补的院墙没有花窗的话,总觉得少了什么。又问了院门的事,罗叔说他会做,就用拆隔断剩的那些木料。总算是解决了一桩事,还能省下买门的钱。   下午继续砌墙,不过速度比上午慢了很多,因为要留下窗户的位置。因此今天收工就比平时晚了一点,又变了天,黑得早。收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下去了。   程诺不好意思让他们加班到现在,留他们吃晚饭再回去。都不愿意,回去还有自家的事要做。程诺也就没勉强。   宗朗却没走,“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反正回去也没得吃。”   今天一天,宗朗表现得都很正常,没有让程诺感到一点不自在。她想,既然如此,她也不要太在意了。热了中午剩的饭菜当晚饭。   宗朗也不介意是剩菜。   两个人吃饭,也没去堂屋了,就在厨房凑和。菜放在灶台上,一人一把小椅子,端着碗吃。   “一会我去小卖店装监控,你来吗?”宗朗问道。   程诺嗯了一声,之前都答应了,不好不去。   “院墙的那个花窗,你很喜欢?”   程诺又嗯了一声,“既然买不到就算了。”   “买不到,不过我会做。”   程诺惊讶地看他,“你会做?!”   宗朗点头,“上初中的时候,班上一个同学家里就是做那种花窗的,我常去他家玩,看过怎么做。只要有模具,并不难。”   “可是没有模具啊。”   宗朗凑近她,眼里带着盅惑。“你对我笑一笑,说不定我就能想办法弄到模具了。”   离得近,程诺感觉到了他的鼻息,不由往后一退,脸上发热。想起从绍鸿口中得知的事,问他:“上次,我和你一起去买农具的时候,你车里不是装了菜吗,那些菜,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菜,是李大爷家的。”他有些奇怪,“问这个干什么?”   程诺总算弄明白,自己绕了个大乌龙。“没什么,就是问问。”心里却有什么,像种子一样,抑制不住地冲破冰封的泥土,发芽生长。   吃完饭,两人往小卖店去,途中下起雨来。雨不大,好久才落下一滴,摔在地上,叭的一声响。   程诺先在小卖店等着,宗朗回去拿东西。等他来的时候,雨已经大了些,将他身上淋湿。   “怎么也不打把伞?”程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问道。   “不用。”宗朗心里有点暖,因为她关心的语气。“反正也不远,几步就到了。”   程诺打开他带来的盒子看,里面有两个摄像头和一些电线,还有一些工具。   “你会装?”她问。   宗朗说不会。   程诺诧异地抬头看他,“那你还答应店主?”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会呢。   宗朗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这里没有电脑,也没有网线,装这摄像头,只是起到震慑作用。”   程诺不明白,愣愣的样子有点傻。   宗朗想要捏捏她的脸,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一会你就知道了。”   程诺果然很快就知道了,他在墙角固定好摄像头后,将连接的电线隐藏在柜台后面,就剪断了,剪断了?   “装假的?!”   宗朗冲她笑,“不然呢?”   程诺问他:“这是店主的意思,还是你偷懒啊?”   他故意皱眉想了想,“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反正来这里的人也不多,大多数人是不会占这种小便宜的。洲上的人就更不会了。就算真的装了,也不会为了丢几包烟这种事去报警,所以弄个假的震慑一下足够了。”   程诺觉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里根本没有网络,真的也装不了。   收拾了工具,准备回去,却发现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瓢泼一样。刚才装摄像头,电钻轰轰响,他们竟然没发觉。   路并不远,拐个弯,几分钟就到了。可是这么大的雨,只要一出去就会被淋个透湿。   程诺在小卖店里找了找,意料之中的没有雨伞。“怎么办?”她问宗朗。   宗朗摊摊手,“只能等了,雨小点再走吧。或者,打电话让刘叔送把伞来?”   外面天早就黑了,刘叔他们向来睡得早,这会说不定都睡着了,哪好意思把他吵醒来送伞。   “还是等吧。”程诺道。   雨却越下越大,程诺自来到这里后一直是晴天,这是第一次下雨。小卖店的门外有一盏灯,挂在檐下,照亮了门前那方黑夜。能清楚地看到雨幕像线一样,交织成一片。随着雨,风也大起来,往小卖店里灌。   程诺只穿了一件薄线衫,白天温度高,穿这个正好,现在却有些冷了。抱着胳膊,盼着雨快小一点。   宗朗摸了摸自己的外套,他刚才来的时候是下小雨,衣服只是潮了一点,被他穿在身上捂到现在,差不多干了。他脱下了,给她披上。   程诺只觉得身上突然温暖,然后就闻到了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   “谢谢。”她道。衣服里面,还留有他身上的温度。“你不冷?”   宗朗轻咳了一声,“其实有点。”   程诺忙要把衣服还给他,又听到他说:“要不,把卷闸门拉下来?没有风就不冷了。”   程诺说:“那就拉下来啊。”   宗朗拉下了门,挡了风,没那么冷了。程诺才突然发觉,这么一来,他们俩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了。   店里只有一张凳子,宗朗让给程诺坐了。他站在她身后,靠着货柜。一时静默无语,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宗朗先打破了安静,“喝点酒吗?”他问。   “嗯?”   “喝点酒身上暖和。”   程诺想说其实没那么冷,又想他的外套给了她,只穿着一件T恤,会比较冷吧。便点点头。   宗朗从货柜上拿了瓶酒,又在摆零食的那个柜台上拿了包花生和几袋泡椒凤爪。没有桌子,程诺便把自己坐的那个凳子让了出来。在地上铺了撕开的纸盒,就坐在上面。   没有杯子,宗朗用酒瓶盖给程诺倒了一点。程诺问他:“那你用什么?”   宗朗边拆开花生的包装,边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就用瓶喝,你要是介意,那就再开一瓶。”   一瓶都太多,再开一瓶就浪费了。“不用开,我喝一口就行了。”她道。没说介不介意。   宗朗举瓶,对她道:“欢迎来到荷叶洲。”   程诺说谢谢,端起瓶盖,仰头一口喝尽。再看宗朗,才发现他并没有对着瓶喝,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两个一次性的杯子。   她不满地道:“你骗我?”   他笑起来,嘴里却说伤心。“伤心,原来你这么嫌弃我。”又用一次性杯子,给各自倒了小半杯。   程诺不理他,捏了颗花生放嘴里。经常听人说一粒花生一杯酒,她只当那都是酒鬼的话。可现在自己也学着酒鬼,竟然觉得滋味还不错。   又捏了一颗花生,看见他独自喝了一口酒。   “你为什么搬到这里来?”他问。   程诺也喝一小口,“不知道。本来只是路过的。”然后说起了在酒店看见老房子的照片。   “所以你第二天就到洲上来找房子?”   程诺点头,“嗯,当时就是很奇妙,非常想看到那房子。所以就找来了。”   他看着她,眼里蕴着光。“我也觉得很奇妙。”顿了顿,又道:“那天晚上,我送你回酒店后,第二天一早又去了,想遇见你,要一个联系方式。”   程诺奇怪,“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们只能算是陌生人啊。   他放下杯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那么做,就做了。可是第二天我等了一早上,也没等到你,正好老周给我打电话,他家里临时有急事,请我帮他替个班,只能先走了。”说到这里,他勾唇笑了笑,“当时我以为,这就叫做有缘无份。” 第28章 有进展(捉虫)   程诺记得他说过老周, 就是驾驶轮渡的那个人。所以,那天她第一次登上轮渡时,跟她说不用买票的那个人, 其实是宗朗?   她瞪大了眼, “那天我上轮渡,你认出我了?”   他点头, “当然认出来了。”“可惜你不记得我了。”   他接着道:“后来我替完班, 回到洲上,就听说了你要买下老太太房子的事。”   “你不知道, 我当时的心情……不敢相信,你竟然留在了这里, 就好像命运按排的一样。”   他眼里的光越来越热,看得程诺心慌,只能拿起杯子喝酒,避开他的眼神。心里却有什么, 越来越热。   “吃凤爪吗?”宗朗突然换了话题, 递过来一袋已经撕开的凤爪。   程诺接过,听他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 不搬出去吗?”   她摇头,“为什么?”   “因为喜欢这里。”他道。“我从小在这长大, 八岁的时候爷爷去世,是这整个村子的人家一起把我养大的。那时候,一到了吃饭的点,不管是谁家看到我, 都会叫我一块去吃。衣服破了,那些阿姨、大妈,就把自家孩子穿小的衣服翻出来给我穿。过年的时候,东家一双鞋,西家一块布,总要给我凑一身新衣裳。”   “他们在我心里,早就像家人一样。如今他们老了,我怎么能走。”   程诺望着他,她记得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留在这,他没说。却原来有这么暖心的理由。   “其实……”她说道:“你是个好人。”   他笑,“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程诺瞪他,“又是骗我的?”   他摇头,“不是,是真的。”   “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为什么你能轻易地相信我是个好人,却不肯相信我喜欢你?”   程诺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去拿杯子,想要喝酒。他拦下,“少喝点,再喝就醉了。”   他的手,连同杯子和她的手,一起握住。程诺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抓得更紧,眼里带着期盼。   “就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程诺垂着头,心如撞鹿。她想抓住一丝理智,却很难抓住。   “如果你拒绝了,我这辈子就找不到老婆了,你忍心?”   程诺咬着唇瞪他,他却对她笑。抽掉了她手里的杯子,将她的手放在了他心脏的位置,让她感受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他们面对面坐着,宗朗微低着头看她,灯光下,她红着脸,眼眸微垂,睫毛轻轻地抖动着。被她咬着的唇,光泽红润。   他喉咙有些发紧,试探地凑过去。将要触上那方红润时,她却偏头避开。   程诺很矛盾,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燥动的心情是因为什么。理智告诉她要远离,心却拉着她去靠近。她害怕,又期盼。   外面雨声小了,趁着还有点理智在,她站起来,有些慌张,说:“走吧。”   再一次被她委婉地拒绝,宗朗的胸口越发堵得厉害。跟着站起来,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离婚肯定会让你有阴影,但你不能因为离过一次婚,就再也不敢去爱了,难道你要守着自己的心过一辈子?”   程诺深吸了口气,抬头,说:“是,我就是要守着自己过一辈子。”   宗朗被她气到,“你怎么这么犟!”   “你要是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我以后再不烦你。”   “是,我对你一点……”   宗朗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她竟然真的敢说,不给彼此留一点机会,太气人了。   吻得很突然,没什么章法,只是一味地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能再说话。   程诺从惊吓到茫然,再到不能呼吸,挣扎地推开了他,大口吸气。   “你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杀死我吗?”喘匀了气,她恼道。   宗朗的脑子发懵,局促地道:“对不起,我、我不太会。”   程诺本来是生气的,因为这一句,脸上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见她笑,他心里终于松了弦。不生气就好,不生气,代表他还有机会。不过刚才的触感太好,看着她嫣红的唇,还想再试试。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这次有了经验,知道除了那双唇,里面还有更美好的东西,强势地钻进去,与她勾缠。   程诺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挣脱不得,脑子里那仅存的一点理智,在他的强势下荡然无存。身体渐渐软下去,没有力气。像漂泊在大海中央的小船,遇到了暴风雨,随着浪涛沉浮,怕下一个浪就会将船打翻,她只能紧紧地攀住他的脖子,给自己找一个支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结束这个吻,埋在她脖子里喘息,低低地在她耳边道:“这是我的初吻。”   声音有些颤抖,像极力在忍耐着什么。程诺甚至隐约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耳朵轰地炸红了,想要推开他,可身体还软着。   宗朗搂得更紧,意犹未尽,低声哄劝:“再来一次好不好?”   程诺忙把脸埋进他怀里,呼吸全是他的味道。脑子里却清明了一些。为自己的一时情动而懊恼。   等到脚下有了力气,她推开他,低头不敢看他。“雨好像小了,先回去吧。”   宗朗有些不舍,但仍是听从,哑着嗓子,“好,我去开门。”   卷闸门一拉开,冷风就灌了进来,让程诺打了个冷颤。雨势比之前小多了,程诺脱了衣服,要还给他。   宗朗没接,仍旧披回她身上。“我不冷。”不仅不冷,身体里还有一股火直往外冒。   站在屋外檐下,宗朗锁好门,先送她回去。雨下得大,青石板的路面已经积了水。程诺穿的球鞋,下了几次脚,也没敢踩下去。   一脚下去,鞋肯定就全湿了。   宗朗把她披在身上的外套移到头顶,他的外套足够大,将她上半身都遮住。然后一手搂着她的后背,一手抱着她腿弯。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抱起,让她的头伏在自己的肩膀上。   程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惊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   他笑道:“送你回去啊。别乱动,这样淋不到雨。”说着便冲进了雨幕里。   程诺试着挣了挣,他抱得太紧,根本挣不开。“你放我下来自己走。”   他不放:“几步就到了,坚持一下。”   路滑,程诺也不敢太挣扎,怕让他摔倒。等进了刘叔家的院子,他才放她下来。   程诺把衣服还给他,“你也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我翻院墙。”   她说哦,“那我进去了。”   宗朗拽住她的手,低头靠近她,“答应我,不要想太多,好吗?听从你心里的感觉。”   程诺诧异,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矛盾。   他低笑,“刚才亲你的时候,你那么主动。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你这脑袋里想的东西太多了,让你害怕。”   程诺羞恼,“谁主动了?”   他笑:“我主动,行了吗?进去吧。”   门是掩着的,没锁,程诺轻手轻脚地推开进去,低声对他说:“你赶紧走吧。”   宗朗点头,等着她锁好了门,又退到院子里,直到二楼亮了灯,才小跑着,直接从刘叔家屋后的院墙翻了过去。心情愉悦的像十八九岁的少年,第一次亲吻心爱的姑娘。   哦,他的确是第一次。他笑出声来,为自己姗姗来迟的春天。   程诺上楼后,第一件事是先到窗边往后面宗朗家的院子里看,看到他进了院子,赶忙离开窗户。   她倒在床上,捂着脸,脑海里止不住地出现他吻她时的画面。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他吻她时,她的身体是起了反应的。她因此而感到羞耻,她想,这是本能吧,这一定是身体的本能。她是正常女人,宗朗的外形条件那么好,她动心也是正常的不是吗?如果他换张脸,或者变成一个大胖子,她一定不会有反应的,这与喜欢不喜欢,爱不爱没关系,只是女性身体的本能而已。   算一算,她都快三十了。不是有那么句话,三十猛于虎?自从去年流产后,她跟林以安几乎就没有夫妻生活了,所以,所以现在饥渴一点,是正常的吧……   给自己找了个可以信服的理由,心里顿时轻松多了。拿了睡衣下楼去洗漱,再上楼时,看见了对面窗边站着的宗朗。   他已经换了衣服,穿了件白色背心。真是不怕冷呢,程诺想。不过,他穿背心的时候,更显得肩宽腰窄……   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程诺忙拉上了窗帘,关灯睡觉。手机震了一下,点开看,是宗朗给她发了条晚安。   想了想,她也回了个晚安的表情过去。深呼吸平复心情,闭着眼睛却不能入睡,脑海里闪现出帮他钉纽扣那次,他脱掉衣服后紧绷的小腹。   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想着想着,又臊红了脸。   天啊,她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就把节操给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被朗哥平日撩妹的套路所欺骗,其实他就是个生手蛋子,哈哈哈哈哈哈 第29章 生手蛋子发威(捉虫)   一夜睡得不踏实, 程诺早上起来的时候没什么精神。   吃早饭时,吴婶突然向她要电话号码,说是万一有个什么事, 也方便联系, 程诺没有犹豫就给了她。   吴婶家的早饭,大多都是稀饭, 稀饭里搁几个自家的土鸡蛋, 营养又省事。程诺一个鸡蛋还没吃下去,宗朗就来了。   吴婶问他:“吃了吗?”   宗朗笑嘻嘻地说:“没有, 就是来蹭早饭的。”   吴婶笑骂他臭小子,边去厨房给他盛稀饭。   宗朗就在程诺对面坐了, 望着她笑。程诺低咳了一声,示意他刘叔还在呢。   刘叔喝着稀饭,眼神就在他们俩脸上飘。自觉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嘿嘿暗笑, 对程诺道:“我吃饱了, 先到地里去看一眼,一会就到房子那边去。”   程诺说好, “晚一点也不要紧。”今天只要装窗户,没那么忙。   刘叔连连笑着说好, 扛着锄头就出门了。   刘叔一走,宗朗就换到他刚才坐的位置,在程诺的左手边,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他刚坐回去, 吴婶就端着稀饭进来了,“你啊,从小到大就有口福,正好就多了这么一碗。”   宗朗接过,“谢谢婶子了。”   吴婶说:“一碗稀饭谢什么。”坐下继续吃,却发现程诺的脸红扑扑的,问她:“脸咋这么红,生病了?”   程诺忙摇头,“没有,可能是稀饭太烫了,热的。”   说着恨恨地在桌子底下踹了宗朗一脚。   宗朗闷哼了一声,脸上像没事人一样,心里却乐开了花。   吃完早饭,去房子那边开工。程诺故意走在前面,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宗朗。路过小卖店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他和宗朗拆的那些花生和酒之类的,都还没有收拾,而且也没付钱,不知道小卖店老板看见了会不会以为进贼了。   小卖店已经开了门,她跑进去看,昨晚摆在凳子上的那些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便照着昨晚拆开的那些东西的标价,要放钱在纸箱里。   宗朗一直跟在她后面,见状道:“不用,早上开门的时候我付过了。”   “你开的门?”程诺奇怪地问他,才想起昨晚也是他锁的门呢。只是当时她脑子乱,根本没注意。   宗朗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她看,“店主出差了,托我帮忙。”   程诺哦了一声,绕过他要出去,却被他拽住手,心里顿时发慌。“干什么?”   他把她的手捏了捏又揉了揉,冲她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想牵牵你的手。”   她抽回手要走,又停下,对他道:“你能别这样吗?”   他不解,“怎样?”   “别动不动,就做不合适的事,你不是说过,喜欢是你自己的事吗?”   宗朗脸上的笑容消失,“可是昨晚……”昨晚亲都亲了,她还那么主动,现在却跟他说不合适?   程诺两手插在兜里,尽量镇定。“接个吻而已,算什么。”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怕自己脸红泄露了紧张。   宗朗愣在原地,接个吻而巳,算什么?她竟然说接吻不算什么?那是他的初吻,二十八年来头一次献出去,却被她这么轻飘飘地无视。他压着怒火追了出去。   程诺心虚,脚下就走的快。宗朗追上她的时候,已经快到老房子了。他拽起她的手,什么也没说,一路快走。进了院子,罗叔他们都还没来,大门虚掩着的,宗朗直接把她拉进了屋。   “你干什么?”程诺恼道,手都被他拽疼了。   宗朗看着她的眼睛,胸口起伏不定。“不算什么是吧,那就多亲几次。”说着低头吻上她的唇。   接吻这种事,对宗朗来说不仅上瘾,还有一种学习的快乐。每一次都能发现新的奥秘,让他学无止境。   一吻毕,程诺整个人软软地附在他身上,站都站不住。他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道:“撒谎精。”   明明他一吻,她就软得不成样子,还说不算什么。   程诺恼,隔着衣衫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听到他痛的哼了一声,才满意。   心里又害怕,她好像喜欢上了被他吻的感觉,甚至想要更多。她竟然已经饥渴到如此地步了?   院外传来动静,程诺忙推开他,理了理头发。低声道:“你快出去。”   宗朗不动,看着她道:“除非你答应我。”   “答应什么?”   “和我在一起。”   程诺扭过头,避开他火热的目光。“我不……”   话没说完,他又吻了上来,程诺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已经能清楚的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正往大门这边走来。只能胡乱地点头,推开了他。   “答应了?”宗朗问道,墨一样的眸子里亮着光。“不答应我就继续亲,反正你又不在乎一个吻。”   “答应答应了,你赶紧走!”程诺压着嗓子道。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宗朗一个侧身挡住进来人的视线,道:“罗叔,我刚找半天锤子没找着,不会是丢了吧。”   罗叔愣道:“不会啊,我昨天下午还用了呢。”   “屋里我都找遍了没有,要不去院子里找找?一会装窗户玻璃就要用呢。”   他忽悠着罗叔去院子里找锤子,一只手在身后打手势,示意程诺离开。   程诺瞪了他背影一眼,才飞快地从后门跑去了厨房。等到罗叔他们准备装窗户的时候,才敢出来。   昨夜那么大的雨,今天一早就放了晴,艳阳高照。好在院子里全都用了青砖和石板铺面,没有泥土,不会弄得到处都是泥巴。只是堆在前院的那些杂物,全都淋了透湿。   程诺翻翻捡捡,将东西都摊开来晒。打算等房子全部都修整好了,有空的时候,再慢慢来修补这些老物件。   宗朗跑过来,问她:“窗户要装上了,你不去拍照?”   程诺忙跳起来,这么重要的时刻,当然要拍照。刚站稳,手往口袋里摸手机,脸上就被他亲了一口。   “你!”她紧张地往房子那边看,刘叔他们都在左墙那侧装窗户,看不到前院这边。再回头,宗朗已经跑了。   她拿手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口水,明明很生气,心里却像是熬了一锅糖浆一样,咕嘟嘟地冒着泡泡。   过去拍照,正在装第一扇窗户,罗叔和吴伯扶着,刘叔和宗朗在固定。程诺对着窗户拍了几张,不免就拍到了正在干活的宗朗。镜头里,他冲她笑,眼里映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明亮又纯净。   程诺失神,拍照键好久没点下去。直到刘叔叫她:“小程姑娘啊,给我也拍一张。”说着还比了个V的手势,憨厚地笑。   程诺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手里飞快地按下快门。然后替刘叔连拍了好几张。从拍的照片里挑了几张,发到微博。   窗户装起来很快,不过个把小时,左面墙八扇窗户就全装上了。阳光从那一整排的花窗洒进来,光束里飞舞着尘埃,落在青砖地面上。程诺就站在了光束里,微仰头,闭着眼感受秋日阳光的温暖,宁静又美好。   ‘咔嚓’一声响起,程诺转头去看。宗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正拿着手机给她拍照。   “你干什么?”她走过去,要抢他的手机。   宗朗高高举起手,让她够不着。   “就拍了一张,你放心,我不发微博。”   刘叔他们装好了窗户,就准备去拆房间的那面墙了。屋里的隔断拆了后,房间的那扇小窗户就能看到全屋。程诺从窗里看到他们在走来走去,怕被看见,不好跟宗朗争。   “删掉。”她低声道。   “不删。”说着凑到她耳边低语:“留着慢慢看。”   程诺的脸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宗朗看见,开怀地笑,正好刘叔叫他。他应了声就出去了,不忘叮嘱她:“赶紧做饭吧,肚子饿了!”   程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的确到了做饭的时间。   昨天买菜的时候,看见有莲藕,一时嘴馋,便买了几节回来,做糯米藕。怕耽误做菜,所以把土灶也生了火。   挑的都是老藕,煮熟后粉多,口感更好。早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泡了糯米,这会把藕洗干净,切掉一端的藕蒂,用一根筷子往藕里塞糯米。塞满压紧实了,再用牙签将切下的藕蒂装上去。全都装好后,放在大锅里煮,加了红糖和红豆,这样做出来的藕色泽泛红,更有食欲。   把莲藕都准备妥当了,用小火慢慢煮着,才去做饭。   刘叔他们打算下午就把那面墙拆掉,明天就可以砌墙,后天装窗户,整个工程就差不多了。   程诺做饭时琢磨着,明天让施工队先休息一天,早上她听吴婶说,下了场雨,地里有好多活呢。正好歇一天,让罗叔他们忙点自家的事,她也好去市里把需要用的东西都买了。否则心里总惦着有件事没做,不踏实。   吃饭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刘叔他们都赞同。宗朗听了,对她笑道:“真巧,我明天也要去市里一趟。” 第30章 我的姑娘   下午糯米藕出了锅, 程诺切成小块,一人盛了一大碗,给施工队当点心吃, 又送了些去给吴婶。都赞她做得好吃。吴婶还说:“要是小海今天在就好了, 他最爱吃这个。”   程诺尴尬地笑笑,怕吴婶再说什么, 忙告辞回去。   下午没什么事, 程诺就帮着搬砖接瓦。罗叔他们年纪大了,登高爬低这种事, 都是宗朗在做。上面的墙面要站在搭的架子上拆。因为砖都要留着再用的,不敢用大锤子, 都是一块一块,顺着拆下来。他在上面拆一块,扔下来,刘叔就刚好能接住, 再递给后面的人, 一块一块码好。   程诺看着觉得很神奇,便用手机拍了段视频, 顺手发上了微博。   傍晚收工时,这面墙已经全部拆掉。离开前, 罗叔等人帮着,将房间里的床、柜子等,全都往堂屋里挪了挪,怕万一起风下雨, 会淋湿。   罗叔他们走后,程诺收拾了一下,将锅里剩的一节莲藕拿汤碗盛了,准备带到吴婶家去。宗朗没走,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碗。   “我晚上没饭吃。”他说。   程诺把碗向他递了递,“想吃?”   宗朗点头,伸手去接碗,程诺又收了回去。“照片删了就给你吃。”   他叹口气,不舍得从碗里移开视线,“算了,我还是饿肚子吧。”   程诺绕开他,往外走,“那你就饿着吧。”   宗朗跟在她后面,问道:“明天几点走,我等你一起。”   程诺说:“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   “为什么?”   程诺奇怪,“什么为什么?”   他抢到她前面,拦住路:“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她反问:“为什么要跟你一起?”   宗朗语结,“你、你早上不是答应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程诺就来气,早上他明摆着是故意逼她。“答应什么了,我不记得了。”   “你、你!”死鸭子嘴硬。可也不敢再做什么,怕逼得她彻底翻脸。   到了吴婶家,宗朗厚着脸皮又蹭饭吃,对吴婶道:“婶子,这些日子忙,回去一个人懒得做饭。要不我交个伙食费,在你们家入个伙吧?”   吴婶笑着骂他:“你是看不起婶子还是看不起你叔啊,家里缺你这双筷子?还交伙食费!”   宗朗也知道她不会收,笑着认错道:“我错了,那我就带张嘴来吃了。”   “行,不就多碗饭的事。”   程诺听了,心想脸皮够厚的。   *********   晚上程诺照着白源教她的,把这几天的照片做了个小视频发到微博。不太会,边做边查那天记的笔记,还要百度,一个视频做了两个多小时。   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已经快十点,程诺伸了个懒腰,准备关灯睡觉。一转头,就发现对面有人。   宗朗趴在窗台上,一手拿着烟,看着她。   晚饭后,宗朗说要过去大棚一趟,她洗漱完上楼时,他还没回来,对面灯全黑着。所以她也就没在意,在窗边小桌子上摆弄视频。根本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站在那看了多久。   发觉她注意到他,宗朗挥手,向她示意。程诺拉起半边窗帘,不做理睬。关了灯上床。   刚躺下,微信响了。   宗朗:没看够。   程诺没回。又进来一条图片,点开看,是在房子里时,他替她拍的那张。照片只拍到了侧脸,巧合的是光线好,拍的竟然很有艺术感。   他又发来一条:我的姑娘,真漂亮!   不要脸!程诺瞪着屏幕,打出这三个字,又删除,决定不理他。心里乱,怕稍不注意,就又被他带偏了。   把手机调成静音,不再理睬。可手机又震了下,没忍住,还是点开看了,是他发过来的晚安。   这一夜,程诺睡得极好。早上迷迷糊糊被手机闹钟震醒。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发觉窗外已经阳光灿烂。忙爬了起来,今天要去市里,好多东西要买呢,路又不熟,还是去早点好。   下床伸了个懒腰打哈欠,一边习惯地拉开窗帘,就看到对面的花窗大开着,那人站在晨光里,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早!”他大声朝她道。   程诺怕被刘叔他们听见,忙向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他却道:“刘叔他们早下地去了,懒猪!”   知道刘叔他们不在,程诺放了心,也大声地回他:“谁懒猪,你不也没走么!”   “我是在等你。”   程诺才发现,他已经穿的整整齐齐,的确不像是刚起床的样子。一面说着:“谁稀罕你等。”一面拉上窗帘,退到对面看不见的角落里,才敢换衣服。   换好了下楼洗漱,刚到堂屋,宗朗就来了。   刚才隔窗看着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面对面,程诺才发觉,他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竟然穿了身深蓝色西装,里面是白衬衫,领口敞着两粒扣子。衣服很合身,衬出他的好身材,更显精神。   不过换了身衣服而巳,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就从工地搬砖的,变成了社会精英人士。让程诺觉得陌生。   她不由想,穿成这样,去相亲吗?   又低头看看自己,她带的衣服不多,穿来穿去就那几件。今天因为要出门,特意选了件平时没怎么穿的粉蓝色长款薄风衣,里面是普通的白色打底衫和小脚牛仔裤,配了双低跟的小皮鞋。很普通,普通到扔进人群就淹没的那种。   宗朗朝她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问她:“穿这身还行吗?”   程诺点点头,没答话。就进卫生间去间洗漱,听到他去厨房的脚步声,大概是找食去了。   出来时,宗朗已经端好两碗稀饭,还有一碟小菜,在等着她。   看她出来,他对她道:“吴婶肯定知道我要来蹭早饭,锅里留了好多稀饭。”   边说边剥着鸡蛋,剥好了递给她,“我早上去店里有点事,办完了正好可以陪你去买东西。”   程诺坐下吃。“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了,反正买那些建材类的,商家一般都会送货上门。”   他又给自己剥了个鸡蛋,两口就吃掉。“我认识人,能打折。”   “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他眉尾一挑,看着她,“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程诺想,自己跟他其实是不一样的人吧。他爱交朋友,而她最不擅交际,这么多年就丁嘉一个朋友,现在连一个都没有了。   吃完早饭,程诺收拾了碗筷,两人一起往渡口走。路上几乎没人,一路并排走着,宗朗几次想牵她的手,都没能如愿。   她总是避着,他也不敢太急进了。心里默默叹口气,告诉自己慢慢来。   在渡口等了一会轮渡才来。只有几个人去对岸,宗朗去驾驶舱跟老周打了个招呼,再下来时,差不多就快靠岸了。远远地,程诺看见对面岸上停着辆黑色的私家车,心想今天不是周末,也有人过来玩吗。   靠岸后,宗朗终于找着机会,乘着下轮渡路不平稳牵了她的手,不过只是两秒钟,上了岸就松开了,怕她生气。   走没两步,听到喇叭声。两人同时抬头去看,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窗里,有人伸出头来喊宗朗。   “宗哥!”   宗朗皱眉,有些不悦,对来人道:“不是说过不用来接吗。”   车里人开门下车,大概二十五六岁,披着一头长卷发,淡妆抹面,穿一件宽松的白色套头毛衣,衣服长,下面露出一小截百褶裙的边,个子很高,一双长腿只穿着薄薄的肉色丝袜,配一双平底的短靴。   她笑着迎过来,“不是特意来接你,我昨晚回老家了,早上去店里不是刚好顺路嘛,所以就来了。”又略带俏皮地道:“今天好冷啊,臭美快冻死了,还是你开车吧。”说着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宗朗。   宗朗没接,看程诺。   程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对宗朗道:“那你先走吧,我搭公交就好。”她查过了,镇上有直达市区的公交,只要转一次车,就可以到达卖地砖那家店所在的建筑材料市场。   女孩道:“别啊,既然认识就一起吧,反正车是空的。”   程诺笑着道了谢,“不麻烦了,公交也很方便。”   看她非要跟他撇清的样子,宗朗气闷的胸口都疼,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磨缠她。介绍道:“这是方婷,在我店里工作的,既然她来都来了就一起吧。回来的时候我再陪你坐公交。”   方婷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问宗朗:“这位是?”   宗朗想说是女朋友,又想到她还不愿意承认,怕惹她不高兴,便道:“我朋友,程诺。”   程诺听了,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搓了搓,笑着对方婷道了你好。   方婷说:“既然是朋友还客气什么啊,一起一起。”说着就亲热地挽着程诺的胳膊,拉她上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都这样了,程诺不好再推辞,只能坐上车。看到宗朗从方婷手里接过车钥匙,上了驾驶座。方婷则抱着胳膊,一边嚷着:“冻死了冻死了!”一边打开副驾的门。 第31章 荷叶轩   车子驶上公路, 阳光迎面照耀。秋天的阳光虽然温暖,但也刺眼。宗朗按开顶板上的眼镜盒,发现里面的那幅墨镜是女式的。   方婷打开置物柜, 从里面拿出个眼镜盒, 递给宗朗。“你的我收起来了,在这呢。”说着替他打开镜盒。   宗朗拿过墨镜戴上, 说了声谢谢。   方婷不满道:“你是不是都忘了这车是你的, 还跟我说谢谢。”   宗朗没再搭话,从后视镜里看程诺, 她正偏着头看窗外,似乎没在意他们的对话。   程诺其实每一句都听在了耳里, 听得出来,他们是很熟悉的关系,心里莫名泛酸。又自责,既然决定要拒绝他, 为什么还要在意。   方婷突然侧过身, 问程诺:“程小姐是镇上人?”   程诺说不是,“我住洲上。”   方婷很意外, “真的吗,我以前常去那里, 竟然不知道洲上还住着个大美女。”   宗朗没说话,程诺道:“我刚搬来不久。”   方婷更惊讶,“现在几乎没人往那里搬了,程小姐怎么会想到搬去那里?”   程诺笑笑, 没有回答。听见宗朗说:“你话怎么那么多。”   方婷坐回去,“好奇嘛。”   方婷没再说话,车里安静下来。程诺看着窗外的风景,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看,是陌生号码。响了四五声她才接通。   电话那边的人问:“是程诺吗?”   程诺说是,“你是?”   那边低低地笑起来,“我是苏林海。”   程诺很意外,苏林海怎么会有她的号码,就又听到他说:“大姑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要去建材市场,怕你不认识路,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陪你一起。”   程诺下意识地看了宗朗一眼,他正专注地开车。“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查好了路线。”   “不麻烦。”苏林海道:“反正我今天也没事,你现在到哪了?是坐公交的吧,我去车站等你。”   “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了。”程诺拒绝道。她和苏林海不算熟悉,而她最不会与这种不太熟悉的人相处。   苏林海却道:“别跟我客气,我现在就去车站等你。”   程诺忙道:“我没坐公交,你真的不用去。”   “没坐公交?”苏林海问:“那你坐什么车?”   程诺又看了宗朗一眼,才道:“我是和宗朗一起的。”   苏林海哦了一声,“可是我已经在路上,快到建材市场了。要不我就在市场入口这等你吧,就这么说定了啊。”说着没给程诺拒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程诺看着挂掉的电话有些气闷,她很反感苏林海这样自说自话的行为。   宗朗已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次,见电话挂了,想问是谁。可毕竟是她的私人电话,他无权过问。只能干着急。   方婷却神神秘秘地对程诺笑,“是男朋友吧?”   程诺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问,忙说不是。   “你就别骗我了,一接电话声音都变温柔了,就算不是男朋友,肯定也是有好感的对像。”说着又八卦道:“长的帅不帅?肯定很帅吧,程姐你这么漂亮。”说完像想起什么,补充道:“我看你应该比我大一点,叫你程姐你不介意吧,总是程小姐程小姐的叫,太生疏了。”   程诺说不介意,想解释打电话的不是男朋友,可是方婷一气说了这么多,都已经转了话题,她再解释反而显得刻意。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宗朗突然打开音乐,音量调的很大。欢快的调子瞬间填满了车厢,方婷没再说话,靠回了座位,程诺也不是会主动攀谈的性子,便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一路程沉默着到了市区,程诺完全陌生,不知道该要在哪里下车。她想宗朗他们一定是要去饭店的,等到了那里,她再打个车去建材市场吧。   车在一处露天停车场停下时,程诺往外四处看了眼,就知道果然是到了饭店。正对面的商业楼里,其中一间仿古的门脸很惹眼,牌匾上写着荷叶轩三个大字。   荷叶洲,荷叶轩,那一定就是宗朗的店的了。   方婷先下了车,一打开车门就说冷。程诺也下了车,宗朗琐好车后,对她道:“你等我一会,我先去店里拿点东西,然后就陪你去市场。”   程诺说不用,“我打车去就行了。”说着跟方婷挥手再见,就准备走。   宗朗拦住她,“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店里吧,这里风大。”   方婷也笑吟吟地道:“是啊程姐,先来我们店里坐坐吧。”   听到她说‘我们’两个字,程诺不知道为什么,更不想去了。可宗朗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往店里走。握得很紧,她想挣也挣不开。   经过方婷身边时,程诺听到他对她说:“到上班时间了,你还不去开晨会?”语气有些严厉。   方婷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神情瞬间僵硬。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回过神来,跟在他们后面,往店里去。   程诺被他拉着走得很快,进了店,店里的工作人员见到宗朗,都礼貌地道宗总好。看向程诺的目光则都带着惊讶。   宗朗只是向他们点点头,眉头微皱着。   店里都是中式装修,餐桌椅也是仿古造型。面积很大,服务员也很多。程诺一路被他们的目光注视着,浑身不自在。小声地让他放开手,他却握的更紧。   到了办公室,程诺的手终于自由,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有点恼,想要责问他为什么要牵她,他却先开了口,一脸的真诚:“我一把年纪没谈过恋爱,员工都在传我是同性恋,所以刚才就借你的手用了一下。”   程诺想这借的是手么,明明是借的人。不过心里也清楚,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牵她的手而已。   “下不为例。”她道,恼怒莫名消散。   他笑着不答,让她在沙发上坐会。“你先坐会,我几分钟就好。”   程诺坐在沙发上打量。办公室大概四十平左右,进门右手边摆了一组沙发,程诺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布置很简单,办公桌后是一排文件柜,柜子旁放了一只半人高的花架,上面摆了盆枝叶曳地的兰花,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宗朗在打印文件,程诺坐的位置正好对着他。她打量着打量着,目光不由就飘到了他身上。他认真做事的样子有些严肃,微皱着眉。墨一样的眸子也变得凌厉。和程诺印象中的他,完全是两个样子。平时他总是爱笑的,笑的时候眼里总是蕴着光。   想起绍鸿说的话,一个孤儿两手空空,拼出这份事业,肯定是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他现在的样子,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吧。   突然响起敲门声,宗朗头也没抬。   “进来。”   来的是方婷,她已经换上了工作服,黑色的职业套裙,头发也盘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干练。与之前那个抱着胳膊喊冷的女孩,宛若两个人。   方婷先是对程诺礼貌微笑,然后才对宗朗道:“宗总,晨会开始了,你要去说几句吗?”   程诺发现,她改了称呼,从宗哥变成宗总。看来她公私分得很清楚。   宗朗点头,将打印好的文件交给方婷,“一会把这个交给你哥。”   方婷接过,“好,我知道了。”说完又催他快点去开晨会。   宗朗却走到沙发边,对程诺道:“你等我一会儿,开完晨会我就陪你去建材市场。”   程诺站起来,“我还是自己去吧,吴婶托了苏林海陪我一起,他已经在建材市场那边等我了。”   宗朗笑,“那我更要去了。要不你一个人面对他的问长问短,不烦?”   这倒是切中了程诺的心思,她的确是不喜苏林海的那些问题。而且他今天特意来陪她逛市场,难道真的只是刚好有空又无聊?   她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宗朗已经出了办公室,对她道:“等我二十分钟。”   方婷和他一起出去,临出门前,再次看了眼程诺,眼里闪过些不明的情绪。   程诺只能留下等,坐不住,走到窗前往外看。   高楼大厦,车来人往,与她之前住的城市没什么区别,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想,大概所有的城市都是一样的吧。不同的只是城市里的人,当你与城里的人有了交集,那这座城市就是熟悉的,反之,就是陌生的。   等了有十几分钟,宗朗还没回来。程诺突然想上卫生间,办公室里是没有的,只能出去找。出了门,没遇见人,大概都在开晨会。她顺着头顶的指示标志往卫生间去。   卫生间是一长排格子间,程诺挑了一间进去,刚解决完生理问题,就听见有脚步声匆匆地往这边来。   脚步声很杂,来的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   程诺想到刚才进店时收到的注目礼,准备开门的手顿了顿,心想还是等她们离开再出去吧。   没听见她们进隔间的动间,程诺听见有人向别人借眉笔的对话,大概是进来补妆的。可紧接着,她又听见一出卫生间会谈。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个助攻出场~ 第32章 现场打脸   程诺听见有人问:“跟宗总一块来的那个女人, 是他女朋友吧?”   “肯定是,没看到手牵那么紧么。”   “长得挺漂亮的,跟宗总很般配。”   程诺听了, 微微笑了笑。又听见有人夸张地叹了口气。   “这下, 某人可要心碎了哦。”   其他人都笑起来,显然这个某人, 是她们都知道的一个人。   “看她还怎么拽, 不过一个店长,成天把自己当成老板娘似的。”   “嘁, 谁不知道宗总是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才让她当店长的。”   又说了许多, 程诺却没听进去。虽然她们一直也没提这个某人是谁,但她猜也知道,应该是方婷。之前在办公室,她看到方婷的工牌, 上面刻了店长两个字。   外面嘻嘻哈哈闹了一阵, 却突然安静。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准备工作都做了?一会检查卫生, 不合格的被扣钱可别哭!”   程诺听出来了,是方婷的声音。外面那拔人因为她的训斥都赶紧跑走了。   程诺犹豫着, 要不要开门出去,就听见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声音并不脆,像是塑料制品,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 是脚狠狠跺在地上的声音。   程诺放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去,她还是再等等吧。   可是跺地的声音停止了,那脚步声往她这边走来。   “谁在里面,工作时间总躲在卫生间,偷懒吗?!”   程诺不好再避,只能打开门。门打开的那瞬间,她看到了方婷脸上神情变了又变。   “是程姐啊。”方婷笑着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在里面。这段时间总有员工偷懒,躲在卫生间玩手机。”   程诺说没关系,去洗手台边洗手,看见地上一瓶洗手液,瓶子已经被踩得变了形,绿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方婷道:“刚才不小心手滑,把洗手液掉地上了。”   程诺笑笑,没答话,洗了手就准备出去。却被方婷拦了路。   “程姐,你认识宗哥多久了?”她问道,脸上带着抹挑衅的神情。   程诺说没多久,“我刚搬到这个城市。”   方婷意味深长地笑,“我认识他八年了。”   程诺没答话,就听见她继续说道:“他的性子我最清楚,心软,见不得别人可怜。要不总留在洲上那破地方不走呢,就是丢不下那些老头老太太。所以啊,就经常有人会误会他,尤其是女人。总以为他帮她们个忙,就是对她有意思了,上赶着往上贴。男人嘛,你也知道的,人家送上门的他怎么会不要,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就算了。所以这些年啊,为了宗哥心碎的女人,都能从这里排到荷叶洲了。”   结合刚才听见的八卦,程诺大概也知道方婷说这番话的意义。   她笑了笑,问方婷:“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方婷突然换了语气,又变成早上在渡口时那个俏皮的姑娘。笑道:“哎呀,我能干什么,不过是看到你就觉得合眼缘,提醒你一声嘛。别为他伤了心。”说着又要搂程诺的胳膊,“我刚看宗哥在找你呢,赶紧过去吧。”   程诺道:“那真是要多谢你的好意了。”她避开方婷往外走,到门边又停下,“不过,我觉得这番话留给你自己最好。既然你这么了解他,就别明知是坑还往里跳了。”   说完大步离开,不顾身后绿了脸的方婷。   回到办公室,遇到正往外走的宗朗。见她回来,他问道:“去哪了?”   程诺说卫生间,说着进去拿了自己的包,就要走。   宗朗自然跟着,程诺本想说不用他陪了,可是看到迎面走来的方婷时,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宗朗道:“今天有点冷,手都冻僵了。”   她刚在卫生间洗了手,冰凉的水的确有些冷,这会手背还是红红的。   宗朗虽然很奇怪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是看到她冻红的手后,立刻趁机握住。“怎么不多穿点。”   程诺说:“带的衣服不多。”   宗朗将她两只手都搓了搓,然后牵起她的右手,“那一会买完材料,顺便去买衣服吧。正好下个月我要去参加绍鸿的婚礼,没合适的衣服。你帮我挑一身?”   程诺看向已经走近的方婷,笑着说好。   宗朗意外她的不反驳,心情大好。弯着唇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掌心里。   方婷走到近前,目光从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扫过,转向程诺。她很自信地对程诺笑了笑,然后才看向宗朗。   “宗总,刚才吴总打电话订餐,知道你也在,说中午一定要和你一起吃个饭,聊一下山庄的事。”   方婷所说的山庄,是宗朗一直在筹备的一个项目。他想在荷叶洲建一座休闲娱乐餐饮一体的渡假山庄,带动荷叶洲的发展。这件事是他多年的梦想,但因为资金投入太大,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推动,所以找了几个合伙人,吴总就是其中之一。   方婷料定,不管什么事在宗朗心里都比不上山庄的事。所以她才信心十足,宗朗不会再陪程诺去什么建材市场。   可宗朗只说知道了,让她先去忙。然后一手牵着程诺,一手拿手机打电话。正是打给吴总的。程诺听见他说:“兄弟,今天中午不能陪你了,我要解决人生大事。”   电话里吴总问:“你小子,什么事能大过山庄的事?”   宗朗看着程诺,笑得露出牙齿:“追老婆,算不算大事?”   程诺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开心。   方婷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咬断了一口牙。   出了店门,程诺就挣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宗朗追上来,问她:“手不冷了?”   程诺说不冷了。   坐上车时,宗朗心情莫名很好。程诺却还在为方婷的那番话而郁郁不乐。她知道那些话当不得真,而且,就算是真的,那又关她什么事,她不是已经拒绝他了吗。   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不高兴就都表现在了脸上。车子等红灯时,宗朗侧头看她,发现了。   “怎么了?”他问:“不高兴?”   程诺看窗外,不理他。   宗朗有些摸不到头绪,刚刚牵她手时,她不仅没有拒绝,脸上明明还是很开心的样子啊,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车里安静了一阵,程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看,又是苏林海打来的。   程诺不想接,她不擅长应付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可是苏林海毕竟是吴婶的侄子,不理会的话,又太不近人情。   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通。   一接通,苏林海就问道:“程诺,到了吗?我已经在大市场门口,你过来就能看见。”   程诺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建筑,上面写着**大市场。回道:“快到了,谢谢你等这么久。”   她听到苏林海的笑声,很大声,呵呵地笑。不像宗朗,总是微勾着唇,眼睛看着她笑,如果视线没有相交的话,根本都不会知道,他在对她笑。   苏林海的声音很轻松,道:“跟我客气什么,那我就在这等你了啊,你路上小心一点,不着急。”   程诺又说了谢谢,挂了电话。她对宗朗道:“苏林海说他已经到了,要不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宗朗看路边有停车位,索性停了车,反正大市场就在前面不远。   停好车,他一脸委屈,“刚才不都说好了吗,我陪你去买材料,你再陪我去买衣服。”   程诺后悔自己刚才心血来潮演的那出戏了,她为什么要气方婷啊,方婷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和宗朗怎么样的。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刚才看到方婷难看的脸色,她心底是很愉悦的。不由又想到方婷那句话:逢场作戏,玩玩而巳。   程诺想,其实宗朗是很有‘玩玩而巳’的本钱的,不论外表,还是物质,他都算是上等。只要他愿意,自愿送上门的女人,不说排到荷叶洲,排一条街还是有的吧。   而她呢,一个离过婚,很可能再也没有孩子的女人。她和他,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   “刚才是刚才,现在我不想去买衣服了。”   “好,那就不买了,我陪你去买材料。”宗朗很快答道。   程诺咬着唇,看着路边的行道树,成排的银杏,叶子金黄,一直延伸向远方。   “其实……”她开口道:“我觉得苏林海挺不错的,听吴婶说,他工作很好,经济条件也不错。”   “你说什么?”宗朗几乎是吼出来的,凑近她,不悦地皱着眉,威胁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程诺被他吓了一跳,“你、你干嘛?”   “你信不信,再敢说他好,我就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怕的威胁~ 第33章 粉红色的大衣   程诺一直以为, 宗朗虽然脸皮厚了些,但总体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努力上进、心地善良的好青年。可是, 她现在才知道, 她看错了。   这人哪里只是脸皮厚,在他好青年的表皮下, 分明深藏着一颗无赖的心。   他把她锁在车里, 她不答应让他陪着,他就不让她下车。   最终程诺妥协, 才得以下车。一下车,就被他牵住了手。   她不让, 他却道:“你不烦苏林海吗,问长问短的,你就不想一劳永逸?”   程诺问怎么一劳永逸。   他举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什么都不用说, 让他知难而退。”   程诺默默翻了个白眼, 却没再反对他牵手了。相比于宗朗的无赖,她更不喜欢应付苏林海。   快要走到建材市场时, 宗朗看见站在车边的苏林海,故意拉慢了步子。   苏林海也发现了他们, 朝这边大步走来。走没几步,停下了,眼睛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他站在了原地,没再往前走。   到了近前, 宗朗先开口打招呼,“苏兄,今天真是劳烦你了。吴婶不知道我陪她一起来的,才会拜托你。不过你既然已经来了,就一起逛逛吧。”   苏林海尴尬地嗯了一声,仍是不甘心地问道:“你们这是?”   宗朗笑着替程诺拔了拔被风吹乱的头发,用行动回答他的问题。满意地看到苏林海眼里的小火苗暗下去。   程诺不自在地岔开话题,抽出手,道:“那就先去白源说的那家店,把地砖买了吧。”   宗朗说好,三人往市场里面走。程诺走在前面,宗朗和苏林海走在后面,聊着天。声音很低,程诺听不太清他们说的什么,还没走到那家店,苏林海接了个电话,就向她告辞,说单位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程诺感谢了他抽空来陪她的好意,目送他离开,才转身继续往里走。宗朗跟她并排,却再没有得到牵手的机会。   程诺问他,“你刚才,和苏林海说什么了?”   宗朗说没什么,“就跟他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还想牵手,可是她把手插进了上衣口袋。   程诺想责怪他又胡说,可是想想,刚才她也是默认了他用这种办法的,只能把责怪的话咽回肚子里。   建材市场很大,绕了半天,才找到白源说的那家店,进去买好地砖后。宗朗又带着程诺去熟人的店里,挑了卫生间要用到的东西。折扣给的很实在,让程诺不好意思,偷偷问宗朗,老板会不会亏本。   宗朗笑她傻。“开门做生意,只是多赚少赚的事,怎么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   程诺不免问他:“你也是吗?”   宗朗问是什么。   “不做亏本的买卖?”   宗朗笑,“生意上是,但感情上,亏不亏本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程诺没反应过来,继续问:“那谁做主?”   “你做主。”他看着她,“不过,就算亏得血本无归,我也不后悔。”   程诺想,这人的情话啊,是不是从小练出来的。还说是第一次动心,谁信呢。   买的东西都是店家送货上门,买完后两人出了大市场,程诺见时间还早,让他先回店里去。之前方婷说的那个吴总的饭局,应该挺重要的吧。   他却不愿意,带她去附近一家商场的美食城里吃午饭。吃完饭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因为人流多,两人被迫在中间楼层先下来,让后面的人出去。   程诺发现这一层是电玩城,宗朗就不走了,非要拉她去玩。程诺不愿意,她长这么大,还没进过电玩城,小时候是没机会,长大了是没时间。而且她也不是那种能闹的性子,总觉得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她。   宗朗道:“我好久没玩了,就当是陪陪我吧。”   程诺想都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了,怎么还爱玩这个呢,可是人已经被他拉进了门,反驳也没用了。   宗朗去吧台换了币,问她要玩什么。程诺望了一圈,这个电玩城很大,所见都是年轻人,或是家长带着小朋友。像他们俩这样,一把年纪还独自来玩的,很少。   “我不会玩。”她道。   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我教你。”   入口处是整排整排的夹娃娃机,这个程诺倒是玩过的。宗朗见她往那边看,就牵她过去。其中一台里,摆着海绵宝宝公仔。程诺喜欢,投了币,试着夹,夹了七八次,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滑掉。程诺放弃,不想玩了。   宗朗帮她投币,“继续啊,我保证,最多再玩三次,你一定能夹到。”   程诺不信,“真的?”   宗朗笑,“相信我。”   于是程诺继续,本是想用事实证明他的保证不可靠。第一次,滑了,第二次滑了,第三次,公仔竟然准确无误地落进了投递口。   “啊!夹到了、真的夹到了!”努力多次终于得到的喜悦让她欢呼,拿出公仔抱在怀里。不可置信地问宗朗,“你怎么知道三次一定能夹到的?”   宗朗神秘地凑近她,“其实我有特异功能,能预知未来。”   程诺白了他一眼,知道被他骗了,只是凑巧而已。可仍然很开心。   宗朗又带她去玩其它游戏,程诺刚开始还拘谨着,渐渐就投入进去。赢的时候会欢呼,会开心地向他显摆战利品。   宗朗一直跟在旁边看着,负责拿战利品和塞游戏币。他发现,程诺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人,一点点喜悦就足以让她开怀。   看着她的笑脸,他眼里不自觉染上温柔。他的姑娘啊,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快乐、无忧,不必去尝试人世间的每种味道。   从电玩城出来,宗朗手里抱着一堆娃娃,全都堆在了车后座。   看到那么多娃娃,程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玩的太嗨了,都忘记宗朗一直跟着身后。他好像什么也没玩。   不过很开心,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好像是大学时,才跟林以安谈恋爱那会,也曾这么放松地开怀过。   离婚以后,她以为自己再不会快乐了。可宗朗这么轻易地就推翻了她的自以为。虽然短暂,但刚才,她确实是忘了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游戏中。   她转头看他,很认真地,说谢谢。   宗朗摘下刚戴上的墨镜,凑过来索吻。“不要光嘴上说,来点实际的。”   程诺转过头避开,发觉他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宗朗笑起来,问她:“现在陪我去买衣服?”   程诺说行。这里她不熟,就跟着他走。原以为他会去商场,没想到却带着她进了一条地下街,人流很旺,程诺进几家店看了看,价格也很亲民,是她能承受得起的范围。   这里男装店不多,好在宗朗的身材是标准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程诺帮他挑了身烟灰色的呢大衣,配浅色裤子,穿着精神又不会太正式,很适合参加婚礼。   替他选完,程诺看了眼时间,怕回去赶不上轮渡。宗朗道:“想逛就逛,再晚我都保证能让你回到家。”   “真的?”   宗朗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诺想,既然如此那就顺便买两件吧,省得下回再跑一趟,便逛进了一家女装店。   她以前很少买衣服,从小养成的习惯,总觉得不是必要的东西,能不买就不买。衣服够穿就行,太多了反而占地。所以这次也只准备买件羽绒服或是棉衣,配两件打底的线衣和裤子。   天气还不是那么冷,羽绒服还没上新,店里最多的是呢大衣。各种款式让人眼花撩乱,她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羽绒服,却看中了一件灰色格子的大衣。   营业员见状,怂恿她试试。程诺看了眼标价,竟然要一千多。营业员忙说店里做活动,两件八五折。   程诺摇摇头,准备换一家店逛。宗朗却站过来,将那件衣服拿到她身上比试,“你穿着应该很好看,试试吧。”   营业员也劝,“您男朋友眼光真好,就试试吧,这已经是最后一件了。”   程诺小声地反驳说不是男朋友,也不知道店员听见没有。宗朗却是给了店员一个赞赏的目光。接过程诺手里的包,将大衣塞给她。   程诺只能去试,试完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宽松的款式,更显得她娇小,颜色也很衬肤色。她的确是喜欢这件大衣,要不是价格贵,肯定会买的。   宗朗问她:“喜欢吗?”   她违心地摇头,进更衣间,换了下来。出来时交给店员,店员却道:“您稍等,我给您装好。”   程诺忙道:“不好意思,我不买。”   店员指向宗朗,“可是您男朋友已经买过单了呀。”   程诺看向宗朗,心里莫名的不安。可能是因为店员口中的男朋友三个字,也可能是因为,送衣服这种事,太过亲近了。   店员动作迅速地装好了袋,交给她。程诺才发现,不止她挑的这件,还有一件粉红色的短款大衣。   店员解释道:“因为两件八五折,所以您男朋友多挑了一件呢。眼光真好,这件也很适合您呢。”   程诺不语,在袋子里找到小票,看了眼价格。肉疼的很。   出了店,程诺没再逛其它的了,她打算下次自己一个人来。宗朗帮她提着袋子,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是不喜欢那件吗?”   程诺摇头,拿出手机。宗朗看到她打开微信,点了他的头像。然后,给他转帐。   不多不少,正是他刚才付款的数额。   他脚下顿住。他只是想给她买件衣服,怕太贵她不能接受才特意来的这里,可她仍要撇得那么清楚。   程诺走在前面,为刚才转出去的钱肉疼。   小两千呢,买什么不好,买件粉红色的大衣,她又不是十八岁,直男癌的审美真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朗哥要开船,呜呜呜~ 第34章 有妖怪(捉虫)   出了地下街, 宗朗打了个电话,没再回店里,直接开车回镇上。   因为衣服的事, 他心里有点闷。知道她是要跟他清楚地划开界限, 所以才会连一件衣服也不愿意接受。看来,他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天色已经暗下去, 他问她:“肚子饿吗?要不一会先去绍鸿那里吃点东西?”   程诺的确有点饿了, 回去做饭也不方便。点头说好。   她还有些肉疼那两千块钱。可是却对他生不起来气,心里反而泛着一丝愉悦。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道路旁的路灯亮了起来,蜿蜒向远方。连成线的光影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 飞速流淌。程诺看着他,她想,如果早一点遇见他,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事, 她或许会和他在一起的吧。   可是现在, 她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安心地过自己能够掌控的生活,而宗朗这样一个独立的个体, 是不可能被她所掌控的,所以她只能拒绝。哪怕她已经动心, 也要拒绝。只为以后的生活不再出现意外。   只是,她总也拒绝不了他的亲近,甚至是有些渴望。这个事实让她心烦意乱。比如现在,车里开着暖气, 封闭的环境让她鼻端总萦绕着他的味道。想起之前的那些吻,脸上燥热起来。   她打开车窗,让冷风往脸上吹。宗朗道:“夜里风凉,你这样会感冒的。”   程诺哦了一声,关上车窗,胸口仍是燥得慌,翻出矿泉水灌了几口,才舒服些。   她又转头看他,听到他说:“我也要喝水。”   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刚才喝的那瓶水递了过去。   “盖子帮忙打开。”   她打开,他接过,喝了几口,喉结上下滑动着。她不敢再看,忙将脸转向窗外。   到了镇上,宗朗直接把车开到绍鸿的烧烤摊。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绍鸿没再吃惊,而是一脸了然的表情。他比宗朗大几岁,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宗朗这个人,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放弃过的。如今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也会放手去追。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   绍鸿给程诺介绍了李玉芳,说了下个月八号领证的事。   “到时候你跟宗朗一块来,我们也不办婚宴,就是一起吃个饭凑个热闹,你可要给面子啊。”   程诺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绍鸿算是一个。既然他邀请了,她没有不来的道理。“好,我一定来。”   宗朗自己支了张小桌子,要了烤串和一小瓶白酒。绍鸿识趣地没有过来打扰。   夜里的江风很冷,比她上次来要冷得多。程诺抿了一小口酒,不禁想到上次自己在这里独饮的时候。   好像也没过去多久,可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那时候她无处可去,独自飘零到这个陌生的小镇。未来对她来说像是蒙着纱隔着玻璃,看不透,摸不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可现在,她在这里有了家,有了熟悉的朋友,还有洲上那些可爱的大叔大婶们。   还有宗朗,这个让她想抗拒又无力抗拒的男人。   见他的杯子一直空着,程诺问他:“你怎么不喝?”   宗朗指指车子,“我要开车。”   程诺哦了一声,自从来到这里,她的酒量似乎见涨。小瓶的白酒喝了一半,串也吃了不少。绍鸿还炒了盘蛋炒饭来,她实在吃不下,都推给了宗朗。   吃完饭,向绍鸿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程诺才发现自己有点晕乎,脚下不太稳当。宗朗扶着她上车,她也没拒绝。   开车到了渡口。程诺发现,轮渡仍泊在那里,甲板上站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程诺奇怪地道:“不是说晚上轮渡都停在洲上吗,怎么会在这里?”   宗朗下了车,“我让老周停这的,他今晚正好在镇上有事不回去,明早我再开过来。”说完他去跟老周打招呼。   他过去跟老周说了几句话,拿了买的东西,锁好了车,就扶程诺上渡轮。   “车不要了?”她问。   宗朗笑,“就放这。”   程诺想,这车一直是方婷在用的,留在这里,是方便她来取吧。   上了轮渡,老周就离开了,宗朗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甲板上,扶着她一起进了驾驶舱。   坐了这么多次轮渡,程诺还从来没有来过驾驶舱,好奇地四处打量。   宗朗让她扶窗站着,自己去启动轮渡。甲板上亮起了灯,驱散了黑暗。   离岸后,程诺站在窗边往外看,江面漆黑一片,只有轮渡上这一点光。风很大,能听到江水拍在船身的浪涛声。一时间,让她产生错觉。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这艘渡轮,而这渡轮上,只有她和宗朗。   大约是这种错觉,让她的心松动了。她凑到宗朗身边,看他操作。宗朗笑道:“想试试?”   程诺点头,“想。”   宗朗牵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与舵盘之间,从身后握着她的手,让她掌控。   因为航程短,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掌舵。程诺的手,只是扶在了舵盘上。而宗朗的手,覆着她的。   他靠的很近,程诺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头有些晕乎,可能是醉酒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呼吸。   他的胸膛依旧很温暖,热热地,烘着她的背脊,让她全身泛暖,头因此而更加晕沉了。脚下站不稳,她靠在了他的怀里,将自己的重量全部交给了他。   她只到他胸口的位置,在他怀里稍抬头,就看见他的眼。在夜里,他的眼好像更暗了,比外面漆黑的江面,还要暗。却在最深处,又亮着一簇光,吸引着她去一探究竟。   脚不自觉地踮了起来,向着那簇光越靠越近,发觉不够,转过身,攀着他的脖子。   宗朗压抑住心里的激动,配合地低下头。她竟然,主动了!   触到他唇的那一秒,程诺告诉自己,她只是醉了。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宗朗按捺着身体的躁动,离开她的唇。要靠岸了,再吻下去他们得撞船。   程诺埋在他怀里,贪恋他身体的温暖。不敢抬头。   宗朗一手搂着她,一手操作,靠岸停船,关闭机器。然后一秒钟也没有浪费,抱起她坐在控制台边沿,没有迟疑地吻了下去。   程诺感觉今晚的酒特别烈,烧得她浑身发烫,而宗朗就是那可以让她降温的良药。她任由他掌控着,让灵魂出了窍。   什么也不想了。   宗朗的手扶在她腰侧,力气很大,像要把她折断,揉进身体里去。仍觉得不够,不受控制地换了地方,当手心触到一方温热时,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还有这么美妙所在。   直到她轻逸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快要掌控不住,及时刹车,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努力压下四处流窜的火苗。良久才道:“我们回去吧。”   程诺低低地嗯了一声,为自己的失落感而红了脸。   下了轮渡,宗朗绑好缆绳。看到她坐在台阶上,还不忘拿着买的东西。   程诺现在脸红的发烫。明明刚才头晕乎乎的,现在却清醒的不得了,她想那酒一定是假冒伪劣,否则怎么不让她醉到明天早晨呢。   听到宗朗走过来的脚步声,她忙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抓着装衣服的袋子,就往村里走。天黑看不清路,一脚踩空台阶,差点摔倒。   宗朗在后面扶住她,低低地笑:“那么急干什么,又没有妖怪追你。”   程诺想,怎么没有,你就是妖怪啊,让她失控的妖怪。   宗朗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拿手机照着亮。他回味着刚才那个吻,一直想说些什么,又怕她再次嘴硬否认。   他察觉到她的心已经松动,所以也不急,慢慢来,逼急了她翻脸不认人才麻烦。反正名份什么的,早晚会有。   心情愉悦地送她到了刘叔家院门口,把买的衣服递给了她。   程诺接过就要进去,被他拉住胳膊。   “等等。”他用手机照着她的脸,奇怪地道:“你脸上好像少了点东西?”   程诺伸手摸脸,心想脸上能少什么东西,缺了个鼻子不成。就见他突然凑过来,在她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他笑:“原来是少了一个吻。”   程诺没好气地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也不管他夸张地叫疼,飞快地跑进屋里。吴婶给她留了门,并没拴紧,只是虚掩着。   她跑进去,拴好门,怕吵到吴婶他们,也没开灯,拿着手机照亮,飞快地跑上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起航~ 第35章 关系   晚上临睡前, 宗朗发来一条消息:晚安/亲亲/   程诺看着那个亲亲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得弯起。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和刚才在轮渡上的那个吻,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明明一再提醒自己,要远离他、远离他的, 怎么就是做不到呢, 不仅做不到,还主动去吻他。她想再次给自己提醒, 可是心好像不听话了,总是想起他的笑, 他的手,他的吻……   这一夜,程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来的时候, 精神满满, 心情愉悦。   吃早饭时,宗朗照例来报道蹭饭。程诺埋头吃稀饭, 听到他和刘叔聊天,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她快速吃完, 跟刘叔吴婶打了招呼,就先去房子那边。   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宗朗追上来,并排走。问她:“睡得好吗?”   程诺说睡得好, 他又道:“我睡得一点也不好,整晚都在想你。”   程诺红了脸,走得更快。   路上没什么人,宗朗胸口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总要往外蹦哒。怂恿他去做点什么。   到了老房子,罗叔他们都还没来,程诺拿了水壶,准备烧开水,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准备工作。   宗朗见到,接过水壶,替她烧了水。然后就总跟在程诺身后。她去院子里,他也去。她去菜地,她也跟着。   程诺忍不住了,问他:“总跟着我干什么?”   他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条腿不听话。”   程诺被他的回答逗笑,正好罗叔他们来了,便没再理他,跑去前院了。   今天的活有点赶,预备上午装好窗户,下午顺便把屋顶翻检一遍。   一忙就是一天,下午,昨天买的地砖也送来了,把地砖在前院码好。宗朗突然跑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说要去镇上一趟。   程诺也没问他去做什么,只说知道了。   结果他一走就是半天,天擦黑,罗叔他们都收工了,他才回来。   程诺因为留下来收拾东西,慢了一步。所以宗朗来的时候,她正好还在。   “这是什么?”她指着车上的东西问。   宗朗道:“院墙上花窗的模具,我去镇上同学家借来的。”   程诺惊喜地跳起来,“这么说,就可以自己做花窗了?”   看到他肯定的点头,她突然生出扑进他怀里亲他的冲动,好在定力够,压制住了。   和宗朗一起,把模具都搬进了房子里。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雨,怕放外面淋坏了。   搬完模具,宗朗说还没吃饭,肚子饿了。程诺原本准备晚上去刘叔家吃的,既然他也没吃,便打算在这边弄点吃的。   中午的饭菜都吃完了,只有挂面。好在鸡蛋有很多。她煎了鸡蛋,下了一锅面条,又去菜地里采了一把嫩青菜放在面里,碧绿碧绿的,好看又好吃。配上她之前特意买的下饭神器老干妈,一锅面两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宗朗主动洗碗,程诺说不用,他道:“你做饭我洗碗,分工合作,干活不累。”   程诺也就随他去,自己跑去屋里看那些模具。   模具都是木制的,扇形,图案各种各样,程诺认不出来图案都是什么,辨认半天,才认出一个喜鹊登梅。   宗朗收拾好,蹲到她身边,一个一个教她认识,“这个是五蝠捧寿,还有那个,是莲花宝瓶……”   认完了,她问程诺,喜欢哪种图案,到时候就多做几个。程诺说:“那当然是每种都要做了。”因为她每个都喜欢。   他笑着说好。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屋里点着灯。虽然换了大灯泡,但白炽灯的光,总是昏黄的,让人觉得温馨。两人并排蹲在模具前,突然陷入了沉默。   程诺能感觉到他在看她,心如撞鹿。站起来,说:“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也站起来。程诺去关了厨房的门,然后是房子的后门,最后关掉堂屋里的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她摸出手机,准备打开电筒照亮去关大门,手却突然被他拉住,然后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黑暗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两颗心嘭嘭地跳动声。他的怀抱依旧很温暖,让她不想离开,手不自觉地,扣紧了他的腰。   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这么抱着。程诺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灼热,乱了节奏。或许是黑暗让她迷乱,也或许,是黑暗给了她勇气。她的手移到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她刚触上他的唇角,他便如点了火的烟花一样,瞬间燃爆,滚烫、火热,将她湮灭。   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他的热情,身心都躁动不安时,他却然停下,将脸埋在她脖子里,喘着粗气。双手搂得更紧,让她感受到他身体的急切,她因此而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他说:“别怕,在你愿意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程诺脸腾地烧起来,咬着唇埋头在他怀里。努力压下身体里并不陌生的情潮,深呼吸,喘匀了气才离开他的怀抱。   他牵着她的手,说:“走吧。”   她点头,任由他牵着出门。锁上大门,他打开手机的电筒照着路,慢慢往吴婶家走。   手机的光亮有限,只能照清脚下的那一方路,再往前,仍是一片黑暗。就像现在的程诺,她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是愉悦的,明天、以后、将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   可至少现在,她是愉悦的,快乐的,她想,人生或许就是这样的吧,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论她现在怎么担心,下一脚会不会踩进水坑、踢到石板,都是无用功,因为不能预料,所以不能早做防备。   就像她遇到宗朗,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可仍然遇见了。   就像她以为再也不会动情,却仍然动了情。   她想,是不是应该,试着接受命运的按排,反正未来,无法预料……   回到吴婶家院外,宗朗站在门外看她进去。手机的光亮一直向前照着,方便她看清路,也方便他看清她的背影。程诺却看不见,黑暗里的宗朗笑得弯起了唇。   洗漱完,程诺躺在床上,准备刷微博,微信却进了消息。是白源发来的,她点开看,见他发来一溜惊叹的表情。   程诺姐,你微博粉丝破万了!!   程诺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打开微博看,看到粉丝数时,她震惊了。   粉丝量竟然真的已经破万!转发和评论都有上千条。   这些天她一直没空打理微博,偶尔拍了照片就顺手发上去,都没注意粉丝量的变化。最后一次注意的时候,只有六七百,短短几天的功夫竟然已经破万。   她不敢相信,退出后重新登陆,数字依然没变。她捂着嘴低呼,实在是太意外。   心情因为这份意外的惊喜而雀跃,高兴地截了图,留作纪念。   白源是发在群里的,因此宗朗也看见了信息。他从窗户里看见了程诺惊喜的表情,不由也跟着开心。私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求微博。   程诺想了想,告诉了他。反正只是记录日常,也没什么秘密。   *****************   窗户装好后,翻修屋顶和贴地砖,不过用了两天时间就完工了。一完工,刚好就下起了雨,程诺查了天气预报,这场雨要下四五天。   施工队放了假,程诺趁这个空闲,打算把房子里收拾好,搬回来住。在刘叔家打扰了半个多月,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便和刘叔吴婶说了。吴婶还有些失落,说:“好不容易家里多了个人,热闹了些。你一走,又只剩我们两个老的喽。”   刘叔道:“房子修好了是好事,你叹什么气。”又对程诺道:“以后没事还常来吃饭。”   程诺说一定会的。   吃完饭,收拾碗筷,程诺帮着去厨房洗碗,吴婶突然叫她。   “小程丫头啊,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程诺擦了手,问她什么事。   吴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拿着抹布,在灶台上一圈一圈地抹。   “就是小海。我也不瞒你,小海跟我说啊,她中意你了,所以我才把你的电话给他了,这事,你不怪我吧。”   程诺笑笑,说没关系。又听吴婶道:“其实小海这孩子真挺不错的,我看着你也是个好姑娘,所以才想,你们俩要是真能走到一块,那也是桩美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用疑问的眼神看程诺。“可是我听他说,你和宗朗在一块了?”   程诺不防她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两天,宗朗总是趁没人的时候,拉拉她的手,搂搂她的腰。如果她不主动,他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即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再说要她答应在一起的事。   而她呢,并不抗拒他的亲近。可是,要说关系……她也不知道,她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她只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不想远离,也不敢再近一步。 第36章 女朋友(捉虫)   “婶子, 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宗朗突然出现在厨房外,替程诺回答了问题。   他今天下午去镇上有事,所以没来蹭饭。程诺还以为他晚上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他却来得这么及时。   吴婶听了, 仍是问程诺:“真的?”   程诺有些后悔,之前听了宗朗的建议, 故意让苏林海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这会她说是也不行, 说不是也不行。   说不是的话,等于告诉吴婶, 她耍了苏林海。   说是,现在不是只有她和宗朗两个人, 回头她就可以反悔,有吴婶在,只怕明天洲上的人就都知道了。   宗朗走进来,挡在程诺前面, 嬉笑道:“婶子, 她怕羞,你就别再问了。一会恼羞成怒, 受罪的可是我啊。”   程诺听了,没好气地在他后腰拧了一把。   吴婶笑起来, “是真的就好。本来啊,我就想搓合你们俩呢,后来知道小程丫头是离……”说到这里,她忙改了口, “你可别欺负她,在一块了就得奔着一辈子去,知道吗?”   宗朗连连点头,“您放心,等结婚的时候,您就是媒人,我给您一封大红包。”   吴婶乐起来,见程诺一直红着脸,也就没再问她,嘴里说着要和刘叔去溜溜弯,就出去了。   吴婶一走,宗朗就拿手摸后腰,委屈地道:“下手真狠。”   程诺把洗好的碗收起来,“你刚才胡说什么呢?”   宗朗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跟吴婶说,我是瞎说的。”   程诺低着头,声如蚊蚋,“愿意什么?”   宗朗凑到她眼前,“做我女朋友,愿意吗?”   程诺沉默,是愿意的吧,可是却不敢说出口。   说了,就是一种承诺。虽然男女朋友的关系不比婚姻,就算是分手也没什么。可是于她来说,她还没有信心,能再一次面对感情的锉折,即便将来只是未知数,但分手,仍然是有可能的。   她想,她是个自私的人吧。怕受伤害,而不肯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却又贪图着他带来的温暖,舍不得放手。   宗朗绷着心底的焦急,在这沉默中等待,却得不到她的答案。本来他不打算这么快就逼她承认的,只是今天凑巧吴婶提起了这个话题,他才顺口问了出来。   虽然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他知道,她一时半会,是解不开心结的。现在她不再抗拒他的亲近,对他来说,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   至于名分,不急,反正早晚会有的。   “我们也出去溜溜吧。”他岔开话题,“这么早,也睡不着。”   程诺因为他的不追问而松了口气,没反对他的提议。收拾完,跟他一起出去散步。   洲上人少,也就格外安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一路走着,也没遇见几个人。   宗朗带着她,往江边走。不是去渡口的那条路,而是另一边,程诺还未去过的江岸。   这条小路显然少有人走,荒草丛生。宗朗牵着她的手,紧紧握着。   远远地,能看见一片狭长的沙滩。程诺才知道,原来长江边也是有沙滩的。   宗朗牵着她走上沙滩。沙子细腻,一脚踩下去,没进了鞋子。如果不是太冷,她肯定要脱了鞋子,感受这细腻的江沙。   风有些大,宗朗要把外套脱给程诺,她不让。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线衣,脱了外套根本不抵冷。   宗朗便敞开外套,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两个人的气息便混在了一起。他的温热,她的清冷。   他微低着头,用脸颊蹭她的发丝。撩得她丝丝地痒。   程诺笑出来:“别闹。”   他蹭地更厉害,将她的马尾都蹭乱了。索性解开了皮筋,将头发散开。   “我小时候常来这边玩。”他道,“喜欢一个人在这里玩沙子,堆房子,堆城墙,一待就是大半天。后来被爷爷发现,怕我被江水卷走,打了我一顿,不许再来。”   程诺问:“那你就不来了?”这么听话,可不像他的性格。   “当然不。”宗朗继续道:“我偷偷地来,趁爷爷去镇上不在家的时候,算准了他什么时候时候回来,提前回家。”   程诺看向江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江面上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潮湿的风迎面吹来。   程诺不觉得冷,因为他的怀抱很温暖。眼前仿佛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坐在那里玩沙子。   她笑问:“那后来呢,你被爷爷发现过吗?”   他沉默了会。“没有。”   “没多久,爷爷就去世了。”   程诺听出他声音里的低落,转过身,伏在他的怀里,紧张紧地搂住他的腰,换来他更紧的拥抱。   “我们在一起吧。”这句话在程诺顿的喉头盘旋,差点就冲口而出。最终仍是咽了下去。   终究没有勇气,心里也就越发觉得,对他不公平。   “回去吧。”宗朗道。   江风渐冷,他牵着她往回走。   天虽黑了,时间尚早,才不到六点。村子里零星地亮着灯,昏黄的光,指引着他们回去的方向。   宗朗指着主街那边一片废弃的房屋,问她:“你知道吗,那些房子,都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如果不是战争,它们至今都会完好地保存着,就像你的那栋老屋。见证着白老太太一辈子的经历。”   “小时候,爷爷常跟我说过去的事。在他还小的时候,这洲上,有三街十三巷,方圆不过两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住着十万人,过往的商船都在这里停靠。每到夜幕降临,灯火辉煌,繁华至极。”   程诺安静地听着,想像着荷叶洲曾经的模样。这些日子,她已经熟悉了那些每日都会见到的残垣断壁,也曾想象过,每栋房子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她想,如果一切都没有被毁灭,那现在的荷叶洲,该是什么样子。   可能只是一座安静的江心岛,也可能成为旅游胜地,每日游客人来人往,声名在外。但不论怎样,它都不会是如今这样,败落地让人只感受到荒凉。   “从听着爷爷口中的故事时,我就有一个梦想。”宗朗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我想让这里,重新活过来。”   程诺在夜色里看着他,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亮着光。   “你能做到的。”她说。   他笑,“这么相信我?”   她点头,没有理由地,就是相信他。   他牵着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我已经在筹划了,你等着,再过几年,我会让你会看见一个,充满生机的荷叶洲。”   她笑,“好,我等着。”   ***********   第二天一早,程诺就收拾好行李。宗朗帮忙扛着两床被子,她自己拖着行李箱,跟刘叔吴婶打了招呼,搬了回去。   房子里她已经收拾了一番,拆掉隔断后,屋子更加空旷,光线却亮了很多,不再清冷。   床仍然摆在原来的位置,铺好被子,程诺才发觉,不够私密,琢磨着去镇上定做一床帐子。架子床足够大,挂上帐子就像一个密闭的小房间了。还有窗帘也要快点定做。   宗朗将花窗的模具都搬去了院子里,用一块塑料布盖着,防止淋雨。原先摆在院子里的杂物,程诺也挑了能用的,擦洗干净,摆在屋里。罗叔抽空做的书柜也完工了,就摆在床后的那一面墙边。一番收拾完,程诺看着已经大变了样的房子,满足地叹了口气。越来越像一个家的样子了。   快要到中午,家里已经没什么菜。程诺打算去镇上定做帐子窗帘时顺便吃点。   总是每天买菜终归不方便,她琢磨着,得添台冰箱了。房子里的电线宗朗已经帮她检查过,老化的线路都换了新的,闸刀也换了,可以承受普通家用电器的电压。   这么一想,又是许多要花钱的地方,也就更迫切地,想要找一份工作。太远了不实际,她想去镇上碰碰运气。   宗朗陪着她一块去镇上,可刚下轮渡就接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告诉程诺是关于筹备山庄的事,必需得赶去市里一趟。担心程诺找不到定做窗帘的店,让她找白源一起。   程诺让他不用担心,送他上了车后,才给白源打了电话。   白源这些天被老太太拘在家里,闷得头发都快白了。接到程诺的电话,不过十几分钟就赶了过来。听她说要做窗帘,道:“程诺姐你可算找对人了,我有一个堂嫂就开了个专卖窗帘的店,走走走,我带你去!”   镇子不大,程诺跟着白源,很快到了他堂嫂的店。   小店在菜市场附近。这一片算是镇上最繁华的路段了,沿马路两边,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大到家电家具,小到针头线脑,都有得卖。房子都是两层或三层的自建楼房,楼下开店,楼上住家。   白源的堂嫂看着比程诺大几岁,很热情。白源做了介绍,程诺得知她的名字叫做顾悦。   顾悦听程诺说要做窗帘,便拿出两本厚厚的图册出来,让她挑选布料和样式。   程诺翻了翻,布料有很多种,蕾丝、薄纱,都有。可是都不太适合老房子。一百年的老房子,得配上与它相衬的,有年代感的窗帘才好。   挑了半天没合适的,程诺不好意思地向顾悦说明了原因,准备再去别家看看。   顾悦仍然很热情,说没关系。“既然是白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再来,我肯定给你算便宜。”   程诺道了谢,和白源离开。刚出了店门,有人从窗帘店的后门进来,对顾悦道:“姐,我得回市里去了。”   顾悦道好,嘱咐他把东西带齐。   看到程诺和白源离开的背影。他问顾悦:“姐,刚才是谁?”   顾悦哦了一声,“是白源的一个朋友,带来挑窗帘,没挑中。”   顾远江看着两人渐走渐远的背影,莫名觉得那女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又问:“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顾悦答:“程诺。”   顾远江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竟然会在这里遇见程诺。   作者有话要说:  程诺心里的城墙已经松动到根基了。。。   ps:还记得顾远江是谁么? 第37章 朗哥撒娇   程诺最终在一家老裁缝店里, 找到了合适的布料。蓝色的印花棉布,做窗帘、做帐子,都合适。因为要量尺寸, 所以和店里的师傅约定好, 下午两点,她在家里等着师傅过去。   出了裁缝铺, 程诺去市场买菜。不免又看到了卖小鸡小鸭的摊子。这回没犹豫, 挑了十只小鸡、五只小鸭,带回去养。顺便买齐了饲料。   小鸡小鸭用纸箱装着, 白源帮忙提。买完菜,程诺想不如顺便把冰箱也买了吧, 该用的钱,省不掉。   于是白源又带她去家电行。家电行的老板不是白源的亲戚了,不过也是熟人。程诺挑了款普通的两门冰箱,容量并不大, 但她一个人住, 也足够用了。   冰箱照旧是送货上门,程诺也约了下午送过去。离开的时候, 她发现店家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招聘启示。   招聘营业员, 上面的要求程诺都合适。于是让白源在门口等她,自己又回去,想试试。如果能成,就能有一份收入了。虽然工资不高, 可她的花销也不大,足够养活自己。   和老板说了,老板是很满意她的。程诺又问了工作时间,老板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到洲上的轮渡,五点多就没了。程诺有些失望,和老板打了招呼后离开。   白源一直在门外听着,知道她要找工作。问道:“程诺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程诺回道:“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   白源点点头,“那你在这小地方,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   程诺说也没想找老本行,“只要我能做得了,时间上又合适就行。”   白源道:“我看你不如在微博做自媒体了。既然以前是做编辑的,文字方面肯定有些功底,现在你的粉丝量又蹭蹭地涨,你就朝这条路走,收入不会比你上班差,而且时间还自由,多好啊。”   程诺问:“自媒体,我行吗?”   她是知道做自媒体,必需有粉丝基础,每月阅读量也有要求。她的微博自从粉丝破万后,这几天呈跳跃性增长,已经快要突破三万大关。   “有什么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白源道。“就算不行也不会损失什么。而且,我看好你。程诺姐,你一定行的!”   程诺笑起来,“行,那就试试。”   因为东西多,白源送程诺回洲上,中午程诺做了饭,留他吃了再走。   吃完饭,白源就急着要程诺申请自媒体。程诺不太会,把手机交给了白源,两个人坐在前院的小竹椅上,头挨着头,鼓捣了大半天。   宗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大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意,他为什么要让程诺找白源带路呢?   大步走过去,身体遮住了阳光,在两人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可他们俩仍未察觉。   宗朗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程诺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他,高兴地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宗朗想,我不这么早回来,你们俩还得在一块坐到什么时候?正要开口问他们在干什么,程诺就拉着他的胳膊,让他蹲下去。   她指着手机,道:“白源在帮我申请自媒体呢,如果能通过,说不定我以后就可以靠写写原创,发发照片视频赚钱了!”   她笑得很开心,阳光在她眼里映出一道明亮的光彩。   宗朗想,原来还是个财迷呢。刚才还郁闷的心情,顿时因为她的开心而消散。   申请后要等待通过,不过程诺的帐号各个数据要求都符合,通过应该不是问题。   白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那么快回去,拿手机在屋里拍了一通视频,说要带回去给老太太看。   两点的时候,裁缝店的老师傅准时来了。宗朗帮忙量好了窗户的尺寸,报给老师傅。量架子床时,老师傅说:“现在这种床可是少见了啊,能算得上是古董了。”   白源接话道:“别看这床年头不少,可是质量好啊。小时候我常跟我堂哥一块,在这床上打架,怎么蹦哒都不会散架。”   宗朗听了,突然笑起来,看向程诺。   程诺莫名其妙地问:“你笑什么?”   他摇头,不回答。岔开话题问老师傅,架子床要怎么量。   都量好后,老师傅就回去了。走前告诉程诺,他回去就赶工,争取能在明天下午全部做好,过来安装。   白源看着时间不早,跟老师傅一起回去了。   他们一走,宗朗就嚷着肚子饿,要她给他做吃的。   “你中午没吃饭?”程诺问他。   宗朗揉着肚子,“只喝了酒,没吃饭。现在胃里正难受呢。”   这么一说,程诺才发现,他脸上的确红的不正常,肯定喝了不少。   中午她和白源只简单地做了两菜一汤,白源是个能吃的,饭菜都没剩。只能给宗朗下面条。   等她做完面条端上桌时,宗朗已经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怕面糊了,她过去叫他。   “醒醒,吃了再睡。”   床上人没动静,她只能上手去拉他的胳膊,却不防被他拉倒在床上。刚才还睡得像猪的人,灵活地翻了个身,将她禁锢在他与床之间。   “你装睡!”   他埋头在她耳边,低语道:“真睡着了,被你叫醒的。”   他的重量几乎全放在她身上,两手紧紧环着她的腰。   他身上有微微的酒味,混着他本来的味道,蹿进她的呼吸里。   她推着他的肩膀,“你快起来。”   他摇头,“不想起。”   程诺都快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一呼一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像是被他的酒意醺醉,脑袋里也晕沉得历害。他的外套敞开着,里面穿的圆领薄线衣,脖子露在外面,喉结明显地上下滑动着。   她咬紧唇,防止自己一时冲动咬上去。更着急地要起来,却挣不过他。   “程诺,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答应我啊。”他低低地,无奈地问。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我等得好着急,你知不知道?”   大概是喝了酒,他揭去了好青年的表皮,露出无赖的本性来。“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想一睁眼就能看到你,想再也不用在手机里对你说晚安……”说到这里,他的脸红得更加诡异,后面的话,却不继续说了。只是不适地,动了动身体。   程诺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再不敢动。低声劝他,“你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他摇头,眼睛盯着她的唇,目光渐渐灼热。   程诺被他盯得脸上发烫,见他低头凑近,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上了眼。闭了眼,仍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在她脸上,滚烫滚烫。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她睁眼,看到他叹了口气,别过头,近似自言自语地道:“还是算了,一股酒味。”   然后起身,下床。程诺听到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吃面的动静。   她躺在床上,呼吸还没喘匀,可他已经在吃面了,而且吸得滋溜响。   “上次吃的老干妈呢,还有吗?”她听到他问,没好气地回道:“吃完了!”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不正常了,她这是生什么气呢?难道是气他不主动……天呀!   她拿手捂住脸,待心跳平静了,才去厨房拿了老干妈,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宗朗奇怪地问她:“不是吃完了吗?”   程诺没理他,转身去后院。   宗朗看着她出了后门,弯起唇角,打开老干妈,愉快地继续吃面。   程诺去后院料理小鸡小鸭,给它们换了水,添了食。却有点心不在焉,她什么时候,对他那样不设防了,连刚刚那么亲密的举动,都不觉得他逾距,甚至……期盼?   “我真是疯了!”她对着一只小鸡说道。   “谁疯了?”宗朗拿着吃空的碗过来。看到纸箱里的小鸡,也蹲下看。   “你今天买的?”   “嗯。”   “看来以后我能有鸡蛋吃了。”   “谁说要给你吃了。”   “那你吃不完怎么办?”   “留着孵小鸡。”   “没有公鸡的话,鸡蛋是孵不出小鸡的。”   “这么小的鸡公母都分不出,你怎么就确定这里面没有公鸡?”   “那你又怎么确定这里就有公鸡?”   ……   家电行的员工,手里拿着送货单,站在两人身后老半天,听着幼稚又奇怪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出声。   “嗯咳,其实鸡蛋吃不完,还可以放冰箱嘛。”   两一起回头看,才发现身后站着个大活人。   送货员解释道:“我是送冰箱来的,在前面没看到人,听到说话声就过来了。”   程诺这才想起,她还买了台冰箱的事。忙站起来,说没关系,就跟送货员一起去了前院。   宗朗又看了眼小鸡小鸭,自语道:“万一全是公的怎么办?” 第38章 抓鱼   送货员帮忙把冰箱搬进了屋里, 通了电,试用正常后,才离开。   原本断断续续下的小雨, 突然停了, 太阳钻破云层,露出头来。   宗朗说他要去大棚一趟, 问她要不要一起, 去多摘些菜,把冰箱填满。   程诺自然愿意, 上次去了一次后,她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再去呢。于是锁了大门, 坐着他的三轮车,朝大棚出发了。   去的时候还是阳光普照,刚到,天就又阴沉了下去, 没一会, 又下起雨来。   程诺挑自己爱吃的,每样摘了一餐的份量, 可是品种多,加起来, 也堆了半三轮车。宗朗还一直让她多摘点。   “我肯定要常去你那蹭饭的,多摘点,就当是我的伙食费了。”   一句话断了程诺要付钱的念头,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常去我那蹭饭?”   他理所当然, “你做的饭好吃。”   做的好吃就要给你蹭吗?程诺腹诽,却没堵他的话。她想,大约是看到这些菜地,她心情就好,所以才不跟他计较的吧。   下雨,天黑得早。摘完菜不过才五点,天色就已经黑下去了。来的时候没带伞,宗朗翻出一件雨衣来。   “披着吧。”他对她道。   “那你呢?”   他笑,“我一个大男人,淋点雨算什么。”   因为车斗里装着菜,程诺照旧坐在了驾驶位。雨衣最终没穿,而是用手拿着,遮在两人头顶。好在雨不大,到家时,只是衣袖湿了一点。   宗朗把菜都搬进了厨房,让她去换衣服。   等程诺换了件外套再去厨房时,他已经在洗菜了。显然是要留下蹭饭。   程诺也没赶他,伙食费都交了,蹭就蹭吧。而且 ,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两个人,会热闹一点吧。   晚饭做得很简单,醋溜白菜、青椒肉丝,青菜蘑菇蛋花汤。程诺晚饭惯来吃得不多,小半碗饭,一碗汤,就饱了。宗朗却吃了两大碗,将剩下的菜和汤一扫而光。   程诺道:“晚饭吃这么多,不撑吗?”   宗朗说:“都怪你,谁让你做这么好吃。”   程诺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坐到床边去摆弄微博。中午白源帮她申请后,她就一直关注着,隔一会就要打开手机看看通过了没有。虽然知道不会这么快,可就是控制不住手。   粉丝一直在蹭蹭上涨。她都觉得很惊奇,自己只是随手发了一些日常,就会有这么多人关注。难道现在人都很向往农村生活吗?   大约是城市的压力太大吧,想想以前自己上班的时候,也经常怀念小时候和奶奶住在农村的日子。但是那时候,她根本不可能放下一切回农村。   这些关注她的人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心理吧,向往,却又放不下,所以才会对她的日常感兴趣。   她想,她以后得多更博才是,为了自己的小钱钱,也为了这些粉丝的向往。   宗朗吃完饭,主动收拾好碗筷。凑到她旁边来看,程诺却收了手机,站起来。   “不早了。”她道。   宗朗知道这是要赶他走了,嗯了一声,道:“我明天还得去市里,这些天都得忙,可能晚上也回不来。”   程诺张口问道:“那你住哪?”问出口又觉得自己瞎操心。   他笑,“我在市里有套房,只是不常住。”   她哦了一声,点头。“那赶紧回去休息吧。”   “外面还下雨呢。”   程诺看外面,的确还下着毛毛细雨。她拿出今天刚买的一把新伞递给他,“借给你。”   他却不接,“再等会吧,一会雨该停了。”然后熟门熟路地去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程诺的伞拿在手里,心却突然乱起来。   这些天,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之间的相处。吃饭也好,聊天也好,甚至是偶尔的亲密,她都不再抵触,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恋爱很久……   她至始至终地以为,只要不承认和他的关系,未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可是现在看看,除了她的承认,其实她和他,早就已经是恋爱的样子了吧?   意识到这件事,心里有些乱,可是奇怪地,却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和惶恐。   宗朗留到八点多才离开,走前告诉她,等这几天忙完了,就回来帮她做花窗。程诺让他不用急,专心忙他自己的事。反正房子主体已经修好,其它的并不急,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一点一点完善自己的房子。   第二天一早,宗朗就去了市里,连来程诺这里蹭早饭都没来得及。   程诺看着剩下的小半锅稀饭,懊恼地想,她没事做这么多干什么?   雨本来是要下四五天的,可今天却放了晴,程诺想,天气预报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不过之前已经和刘叔他们说了放假,他们这会都忙着自家的事,所以也没催他们。独自在家里收拾。   之前在刘叔家搬来的陶罐派上用场。院子里的月季快谢了,她去江边折了些芦苇来,插在罐子里,竟然也别有一番趣味。   裁缝店的老师傅赶工做好了窗帘帐子,送过来装上。蓝花布的窗帘与整个房子很搭,因为布轻薄,拉上后也能透过阳光。程诺很喜欢,拍了许多照片。   罗叔家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正是挂果的时节,橙黄的果子挂了一树。罗叔一个人住,并不爱吃,就任由果子熟透了掉在地上。程诺觉得可惜,征得罗叔的同意后,架着梯子爬上树,摘了一大兜。回来用芝麻杆子插在柿子蒂边,放几天就能吃。   天气晴好,吴婶要晒萝卜干,程诺忙不跌地跑去帮忙。从拔萝卜开始,她全程参与。吴婶种的萝卜个头都大,一颗颗□□,特别有满足感。拿到小河沟里洗干净了,回来就坐在院子里切。足足百来斤的萝卜,两人切了大半天。切完晒了满满一院子,程诺叉腰看着,很有成就感。   晒好萝卜干,吴婶又琢磨着腌香菜。做香菜的原料,是白菜的一种,杆子长,叶子少。细细地切成丝,晒上两天干透了,用辣椒粉和盐使劲地揉。揉好了装在坛子里,过上几天就能吃。程诺又是全程参与,等菜腌好了,吴婶送了她一大坛子。她也不客气,收下了。这种菜她之前在吴婶家吃过,早上配稀饭,再好不过了。吴婶看她像是馋猫,笑说,等萝卜干腌好了,也少不了她的一份。程诺高兴地应下。   到了晚上没事的时候,程诺认真地把这两天拍的照片视频都整理了,剪辑了一段小视频,配上文字,发到微博。   自媒体的认证迟迟没通过,程诺等得有些心焦,不过她也安慰自己,就算通不过也没什么的。反正一开始,她也只是想给自己的生活做个纪录。她想,如果不通过,她还是会一直纪录下去的。   没两天,洲上要抽鱼塘捉鱼。鱼塘是公中的,七八户人家合养的鱼苗。刘叔和罗叔家都有份,程诺自然又去凑热闹。鱼塘很大,头一天抽干了水,第二天下塘摸鱼。   程诺本来是站在岸上看,拍了许多照片视频,后来实在熬不住,找吴婶要了件连着靴子的雨裤,下去摸鱼了。   水抽干后,鱼塘里积了厚厚的淤泥,一脚踩下去,泥能没到程诺的腿弯,再□□,要费老大力气,走一步都艰难。偏那些鱼就在她身边跳过来蹦过去,引得她着急。   鱼塘三年才抽一回,许多大鱼。水抽干后,鱼就在淤泥里蹦哒,尾巴一甩,就溅人一身泥。刚开始程诺还顾虑着别把衣服沾上了泥,到后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抓鱼。   大鱼难捉,程诺捉来捉去都是些小鱼。等她终于摸到一条大鲤鱼的尾巴时,激动地扑上去就要抱,结果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泥。   刘叔看见了,一点没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告诉她:“鲤鱼劲大呐,你还是别跟它斗了。”   程诺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看着那条足有十来斤的大鲤鱼,不服地道:“我还就不信了,我连条鱼都抓不到!”   脚下陷在泥里动不了,那条鱼却像挑衅似的,总在她身边一米以内蹦哒。看着像是伸手过去就能抓到,可等她手伸过去,它又蹦到另一边。   一来二去,程诺被一条鱼溜得筋疲力尽。最后气不过,手脚并用,也不管雨裤里进了水,从泥里挣了出来,要了个网兜,将那条鱼拦头兜住。   “刘叔,我抓到了!”她高兴地连网兜一起,抱着那条大鱼,转身朝刘叔喊。   没找到刘叔,却看见岸上站着个人,笑得灿烂。手里却拿着手机,正对着她拍。   程诺想,一走四五天,终于知道回来了呀。 第39章 溜鱼高手   直到下午, 鱼塘里的鱼才差不多捉干净,还有许多小鱼,都留在里面养着。   宗朗回来的时候, 已经没有多余的雨裤给他穿。所以他没下水, 在岸上帮忙。等鱼都抓上来,各家按照品种大小分了, 每家都分到一二百斤。   宗朗骑着三轮车, 帮着不方便的人家,把鱼都送了回去。最后送的刘叔家。   鱼太多吃不完, 有的人家会拿去镇上卖。吴婶没打算卖,准备都腌了, 做咸鱼,做好了,儿子女儿家都送一些去,亲戚朋友家再送一些。也就差不多消耗完了。   吴婶做咸鱼, 鱼头都切下来的。用她的话说, 就是鱼头都是壳,晒干了也吃不了。所以留了宗朗和程诺吃晚饭, 用土灶的大锅煮了满满一锅的鱼头、鱼膘和鱼籽。小火炖了一两个小时,香味飘了一院子。   程诺因为一身的泥, 在家洗澡又不方便,所以拿了衣服,在吴婶家洗了澡。洗完澡出来,就闻见了香味, 吸了吸差点流出来的口水,就要去厨房。   身后突然有人笑。   “这么大人还流口水,别不是个傻子吧。”   程诺转头瞪他,“就是傻子怎么了,又不吃你家饭。”   宗朗故意叹气,“唉,傻媳妇,就知道吃。”   程诺伸手捶他:“一走四五天,回来就笑我傻,你什么意思?”   宗朗捉住她的手,低声道:“原来你还记着我走了几天,是不是想我了?”   程诺脸红。想什么呀,又不是过去,通讯不发达,出门就断联络。现在电话呀视频呀,联系方式不要太多。而且他走这几天,一天三次,按着饭点的给她打电话,再加上时不时的微信联系,她都快要烦了好不好?   不过,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电话再方便,视频再清晰,终究比不上人在身边来得真实。   宗朗摸了摸她还淋着水的头发,道:“头发吹干吧,要不冷风一吹容易受凉。”   吴婶他们不用吹风机,程诺倒是有的,但是懒得回去拿。“不用,一会就干了。”   看出她犯懒,他道:“我家有,过去吹干?”   头发湿着的确不舒服,而且他家近呀。程诺点头,宗朗去跟吴婶打了招呼,就带她回去。也不绕大路,就在屋后翻院墙。程诺上不去,他两手叉着她腋下,轻松地将她送上院墙坐着。然后自己先翻了过去,再把她抱下地。   开了灯,他牵着她上楼。“吹风机在楼上。”   程诺对他的‘闺房’好奇巳久,乖乖跟着他上了楼。他去柜子里拿吹风机,她就四处打量。格局和吴婶家的差不多。也是大通间。只是墙角多了两个书柜。墙上也挂了许多照片。   程诺一张张看,大多数都是合照。有一群小萝卜头的,有穿着校服的小学生,中学生,还有三五个二逼青年的合照,也有独照。有几张独照都是宗朗,一看就是故意摆拍,或二逼,或忧郁。程诺暗笑,真没看出来,原来他也挺二的。   “这些照片里,有你吗?”她指着那些合照问。   宗朗找到吹风机,插上电,让她坐在床边,替她吹头发。   “都有,看你能不能找到。”   床离照片有些远,程诺眯着眼也看不大清楚。想着等头发吹干再去看,脑袋里突然一懵。   他在替她吹头发呀!   这么亲密的事,为什么他们俩个人都做得这么自然呢?   好像,刚才在吴婶家,就不对了吧。他叫她傻媳妇,她捶他胸口。不止今天,更早的时候,他离开前在她的房子里的拥抱,以及之前,那么多次的亲吻和亲密……   程诺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脸红心跳。越发感觉到,他动作轻柔,撩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吹干。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吹风机呜呜的声音。   他的手突然停在她耳后,来回摩挲。她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头、头发干了。”   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关了吹风机。问她要不要再看看照片。   “不了,下回再看吧。吴婶等我们吃饭呢。”程诺心慌慌地拒绝,说着就要下楼。   宗朗微微叹了口气,在她前面下了楼。楼梯陡窄,怕她走不稳,他走在前面,能扶着她点。可程诺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脚下踩空,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宗朗扶着扶手,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才接稳她,逮着机会就不撒手,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低笑:“投怀送抱?”   刚才下楼时,楼上的灯关掉了,楼下的灯因为墙壁挡着,照不到楼梯这里,只有一点暗暗的光。   两人在黑暗里沉默,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因为隔着两阶台阶,视线几乎平视。宗朗凑近她,近到鼻尖快要碰上了,才停下。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吻你了。”   她的唇有些凉,泛着点甜。几天没见,他才知道世上真的有一种相思,会入骨,会让人茶不思饭不想,连觉也睡不安稳。   程诺并没有反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他的吻,也习惯了他这个人。   她能感觉得到,这次的吻比每一次都要来得热切,像火一样,炙烤着她,让她喉咙干哑,忍不住逸出一声渴望被滋润的声音。他像是受到鼓励,变得急切,大手悄然滑进她的衣摆。   程诺被困在他与墙壁之间,他火热,墙冰冷,两种温度,让她煎熬。本能地趋向热源,脑子里忽而闪过,钉纽扣那次曾见过的风景,手不自觉地,就覆了上去。   和想象中一样,结实,又不失弹性,让她上瘾,不舍离开。   他另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往下带,不容她反抗地,教她怎样安抚他的它。直到他无力再承受,才停止,伏在她脖颈间,粗粗地喘息。   程诺的大脑早已经一片空白,只知道,脸上滚烫滚烫。   “小朗,过来吃饭了!”   吴婶隔着院墙朝这边大声喊,让程诺回了魂,捉住他游鱼一样的手。   “吃、吃饭了。”   他停了动作,手却仍不舍得移开,覆在她那里。   “我只想吃你。”   声音里,委屈又渴望,低沉又沙哑,让程诺差点就软在他怀里起不来。可是院外吴婶又喊了一声,不能装做没听见。   宗朗应了声:“来了。”才不舍地抽出手,改为牵着她。   程诺腿有些软,飘飘乎乎的下了楼,听到他说了:“明天八号了,绍鸿扯证的日子,说好要去的,你不会反悔吧。”   程诺说当然不会。   “那明天一起过去?”   她嗯了一声,想着回去不能忘记准备红包。   在吴婶家吃过饭,宗朗送程诺回家。她拒绝了他再坐一会的要求,要了下午捉鱼时他拍的视频,就把人赶走了。   这些天她拍了不少视频,剪辑后发了微博。有不少粉丝留言,要求博主出镜。   程诺才发现,发了那么多视频,连罗叔他们都上镜了,她自己却还从没露过脸。倒不是介意,而是因为每次她都是拍摄者,没机会上镜。   正好今天宗朗拍了她捉鱼的视频,她剪辑了一番,配了轻松的音乐和搞笑的文字,发到微博。   视频里,她满脸满身都是泥,穿着宽大的连体雨裤,要不是扎着马尾,怕是连性别都分不出。   上床睡觉前,刷新了一遍,在评论里发现自己得了个称号——溜鱼高手。   那条评论被顶到第一,底下一溜地整齐回复:溜狗?不,溜鱼才是王道!/溜猫?不,溜鱼才是王道!/溜鸡?不,溜鱼才是王道!……   …………   第二天一早,宗朗就过来蹭早饭。   他今天穿的衣服,正是上次她帮他挑的那身,很合身。可是脸上恹恹地,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不舒服?”她问。   他放下筷子,“没有。”   “就是没睡好。”   他顶着熊猫眼,目光装做不经意地瞥过她胸前。   “想你想得。” 第40章 食髓知味   绍鸿的婚礼很简单, 只是在自家摆了两桌饭,请了双方的家人和几个朋友。   绍鸿家是和白源家格局相似的二层小楼,带院子。程诺和宗朗到的时候, 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绍鸿穿着崭新的西装, 招呼客人,胖胖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笑。见他们来, 他上前招呼。   “你小子今天可真光鲜呀, 都赛过我这新郎倌了。”又看程诺,“哎呀, 你今天穿这一身,我刚差点没认出来, 跟个学生似的。这么一瞧,得管宗朗叫叔叔。”   程诺不好意思,出门的时候,她本来要穿那件灰色的格子大衣, 可宗朗非得让她穿这件粉红的, 说参加婚礼,还是穿的喜庆点好。   穿上了, 的确显年纪小,她自认有装嫩的嫌疑, 要换,宗朗不让,拽着她就出门了。   院里的人,程诺都不认识, 宗朗却是认识的,一来就被几个人围上,热闹地聊起来。宗朗怕她一个人无聊,把她送去楼上新房,托给了新娘子李玉芳。   程诺和李玉芳不算陌生,上次在烧烤摊已经认识了。她比程诺大五岁,离婚后带着五岁的女儿独自生活,现在再嫁,女儿也跟她一起,住在了绍鸿家。   因为不办婚礼,她今天也没穿婚纱,穿了件大红色的呢大衣。新房里看得出是装饰过的,铺着大红的被子,装饰了许多汽球。   这会汽球都已经被扯了下来,仍在地上踩。两个孩子,男孩子十岁左右,女孩子五六岁,两个人比赛踩气球,看谁睬得多。房间里时不时就嘭地一声响。   见程诺来,李玉芳捡了串气球扔出去,让两个孩子出去玩。热情地请程诺在床边坐下,给她泡了杯茶。   “这两个捣蛋鬼,没一刻消停的。”李玉芳抱怨道,脸上却是笑吟吟地,并没有真的生气的样子。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光。   程诺想,结婚,对于每个女人来说,都是幸福的吧。即便只是简单地家人一起吃顿饭,那也是幸福的,因为今天以后,将要和爱的人一起生活。   程诺想起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李玉芳却不收。   “我跟绍鸿说好了的,不办婚礼,就是两家人吃个饭,认个脸,别以后在大街上遇见了都不认识。所以你这份情我记了,红包就算了。”   程诺又递了两回,她始终不收,也就作罢。   两个孩子出去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俩人聊着天,从绍鸿聊到宗朗,又聊到以前的婚姻。   李玉芳从绍鸿那里知道,程诺也是离过婚的。   “我刚离婚那会啊,真的以为会活不下去了,差点就做了傻事。看着孩子,才咬牙捱了下来。那时候,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结婚了。”   “家里亲戚给我介绍绍鸿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愿意,要不是家里人逼着,我都不会跟他见面。”   程诺听了,问她:“那你们后来,怎么在一起的?”   李玉芳说不知道,“人啊,是个说不清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想法就变了。反正后来,他说想跟我结婚的时候,我正好也愿意嫁他,那就结婚吧。”   “至于以后,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人就这么一辈子,说不准哪天就没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程诺听了,突然触动。是啊,人就这么短短一辈子,想做的就该去做,总是害怕受到伤害而束缚着自己,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早就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心思,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敢承认。   她想,假如明天她就会死,那死的时候,肯定会后悔,没有让宗朗知道她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趁现在,一切都还灿烂明媚时,顺应自己的心,和他在一起呢?   即便以后会分开,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这一刻,她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非常非常愿意。   许久以来,埋在她心底里的阴影,突然然之间,烟消云散了。心像刚刚活过来一样,为了自己的决定而扑通地跳着。   她来不及跟李玉芳打招呼,跑下楼去,找宗朗。   宗朗也正好来找她,两个人在楼梯相遇。   “跑这么快,小心摔了。”宗朗笑着道。   程诺站在高两阶的台阶上,问他:“摔了你会接住我吗?”   他展开双臂,做好迎接的姿势,“你试试。”   话落音,她已经跳进了他的怀里,两手紧紧地搂着他脖子,踮脚在他耳边。   “我们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   绍鸿的这顿喜酒,两个人吃的心不在焉。结束后,匆匆告辞,回家。   一路上宗朗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紧紧牵着程诺的手。程诺都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意。   回到房子,将她堵在门板后,问她:“你之前说的话,不反悔?”   她摇头,“不反悔。”   程诺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他却只是拥着她,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好久,才低低地道:“终于有名分了。”   话落音,就吻上她的唇。不似以往的急切,很温柔,一点一点,蚕食着她柔软的唇,像是在品尝美味。   程诺很快就被他的温柔所湮灭,主动地勾住他的脖子,索求更多。在察觉到他因身体的变化而要停止时,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愿意。”   简单三个字,让宗朗浑身的火都燃起来,手上用力,抱着她,往那张据说怎么折腾也不会散架的大床走去。   架子床已经挂上了帐子,放下后,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外面天还亮着,透进些许光线。   程诺被放在床上,他火热的身体随之覆上,倾刻间将她融化。   宗朗有些紧张,又难耐,身体里有什么,横冲直撞,要找个出口。   之前说她不同意,他就什么都不会做,那都是假的!守了二十八年的处男身,早就在动心的那一刻蠢蠢欲动了。只是怕吓跑了她,才说了那违心的话。   他动作急躁地除去碍事的衣服,却卡在自己的衬衫上。   太急,扣子怎么也解不开。手上用劲直接扯开,纽扣全都飞了。   程诺红着脸,不敢看他,脸偏向一边。一粒扣子,好巧不巧地,落在她心脏的位置。抬手捡扣子,他却更快,以口代手,帮她捡了。吐了扣子,就再不舍得离开那方柔软。   “程诺、程诺。”   她听到他一遍遍地喊,沙哑又渴望。让她失了魂,丢了心。当他的腰沉下时,她早巳泛软,只能随着他起伏沉沦。   房子里很空旷,蓝花布的窗帘被风吹起,带动了架子床上同样布料的帐子。   白源说,这床虽然有些年头,但结实。宗朗记在了心里,摁着身下的人儿,无所顾忌。   他看着她的眼,叫她的名字,看到她眼里的朦胧水光,水光里映着他的影子,越发肆意起来。   “程诺,诺诺。”   程诺的心一颤,低低地应了一声。   “诺诺、诺诺。”他凑在她耳边,一声声地叫,越来越快,嘶哑急切。汗珠像水一样滴落,渗进被子里,瞬间洇开一朵朵印记。   ……   天色尽黑时,程诺醒了过来。一转头,看见枕边熟睡的人。   他睡得很香,程诺脸红地想,大概是因为累得狠了吧。第一次有些仓促,第二次渐入佳境,第三次……她捂脸,第三次竟然是她主动的。   衣服都乱糟糟地扔在了床尾,她小心地把搭在胸前的手拿走,轻手轻脚地拿了衣服下床,去做饭。中午没怎么吃,肚子里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冰箱里塞得满满的,拿了几样出来,做了两道下饭的小炒,刚准备做个蕃茄蛋汤,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轻手轻脚的,没发出一点声音,吓了她一跳。他低笑:“胆这么小,晚上一个人住不怕吗?”   程诺说不怕,“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她耳边呵气,“别逞强,我知道你胆小。不如,我搬过来陪你?”   程诺不傻,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拍开他的手,岔开话题了:“让让,我做饭呢。”   宗朗听话地松了手,靠在一边,看她做汤。蕃茄是在他的大棚里摘的,很新鲜,一刀切下去,汁液横流,她手指沾上了,送到唇边吮干净。   宗朗因为她的动作,咽了咽口水。活了二十八年,他总算理解了‘食髓知味’这个词的意思,看着她无意的一个动作,都能联想出许多让他小腹发紧的事来……   做好饭,端到屋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宗朗照旧是风卷残云,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程诺收拾完了,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耍赖一样,钻到床上一动不动,装睡觉。   她直接开口赶人:“你还不走吗?”   没回应。   “那我走了啊。”说着打开大门,要走。   宗朗跳起来:“你去哪?”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大门紧闭着,她正靠在门边,冲他笑。   他爬起来,鞋也没穿,冲过去就把人扛到床上,“竟然骗我!”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并且顺理成章地,留宿。 第41章 美梦   程诺做了个梦, 梦见房子修好了。她在前院种了很多花,姹紫嫣红。搭了葡萄架子,辍着一串串碧绿的葡萄。天气特别好, 她洗了家里所有的被单, 晾了一院子。风吹起来,被单拂在她脸上, 全是阳光的味道。   她听到咯咯的笑声, 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骑着童车,在被单下钻来钻去, 和她捉迷藏。她追过去,想要问她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跑到她的院子里来了。可是小女孩骑得很快,她总也追不上。   屋里忽然有人喊她,叫她诺诺,“诺诺, 诺诺, 你把我内裤放哪了!”   程诺想,这又是谁, 怎么跑到她家里去,还要找内裤。   她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被单, 去找那个喊她诺诺的人。可是被单太多了呀,总是掀不完。她有些急,大声地问:“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宗朗啊。”   声音很近,像就在她耳边。   “程诺醒醒, 你是在做梦。”   哦,原来是做梦。程诺睁开眼,看见眼前放大的宗朗。她懵了一阵,重又闭上眼。   不,她还是在做梦啊,她还没醒呢。   他低低地笑,在她额上亲了亲。“再睡会?”   程诺躲不过,再次睁眼,隔着窗帘看见晨光灿烂。看了眼床头的手机,已经快七点,忙爬了起来,今天罗叔他们要过来上工了。   着急忙慌穿戴好,就要赶宗朗走。   宗朗口里应着,慢条斯理地去后院,打水洗漱。没有热水,又拿了水壶去烧开水。一壶水没烧开,前院就有了动静。   罗叔和刘叔吴伯他们,都来了。   宗朗去前院跟他们打招呼,对于他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并且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刘叔他们都默契地没有问。只是看着他俩的眼神都带着笑,似乎在说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   程诺心虚,偷偷瞪宗朗,怪他没早点离开。他却笑着搂上她的肩膀,宣布道:“叔,跟你们说一声,我和程诺在一起了。”   刘叔道:“好事啊,我们可就等着喝喜酒了。”   惯来板着脸的罗叔也露了笑脸,没说话,却是暗暗哼了一声,自语道:“当我们都是瞎的,早都知道了。”   吴伯听得不太清楚,但是听到了刘叔说的喝喜酒,乐呵呵地笑,“好,好啊。”   程诺不好意思,红着脸跑去厨房。   老房子的主体修整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就是要建卫生间。之前在建材市场买的材料已经送来。   房子原本的厕所是在后院墙角的,已经全部塌掉,离房子也有点远。如果建在原址的话,晚上还是不方便。   正房和厨房之间,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大概有五六米。如果在这里建卫生间,倒是方便很多。但程诺担心洲上的下水道问题,如果没有下水道,会很麻烦。   刘叔知道后却笑她白操心。“你放心,一百年前洲上就有下水道了,不比现在那些城里的差。你要知道,一百年前,这里可是小上海啊,这么点大个地方,住着十万人呢!”   程诺之前也在网上查过荷叶洲的信息,知道这里曾经是有多繁华。没想到当年繁华的产物,还能为百年后的她带来便利。   于是卫生间就决定建在厨房旁边。砖瓦用的仍是之前的,不够的,刘叔说那些倒塌的无主的房子,砖瓦都可以捡来用,反正堆在那里也是无用。   宗朗用三轮车,帮着捡来两三车的砖块,卫生间不大,足够用了。   开工后,程诺收到白源的消息,说老太太想过来看看,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程诺想着家里的肉菜没了,便拜托他帮忙带些过来。   今天天气好,程诺把鸡鸭搬到了后院里,让它们晒晒太阳,又喂了食,换了垫在纸箱里的稻草,就开始忙午饭。   宗朗帮着量好地基,过来找她。   “我一会得去趟市区,晚上可能赶不回来。”他对她道。   程诺说知道了,问他:“现在就走,不在家吃午饭吗?”   他苦笑,“就是要去应酬,陪领导吃饭的。”为了筹备山庄的事,少不了要跟ZF打交道,这些天都快喝得胃疼了。   程诺点头,“少喝点酒。”   他笑着应好,牵过她的手亲了亲。“晚上一个人害怕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她有些羞涩地点头,抽回手,“路上小心点。”   他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刘叔他们就在厨房外面做事,门敞着,抬头就能看见屋里。心里失望地叹了口气,又磨蹭了一会,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才满足地离开。   宗朗离开后没多久,白源就扶着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见到房子大变样,新奇地四处看。看到换上整排的花窗后,屋里比以前亮堂得多,直说换的好。   原先挂在隔断上的那张老照片,程诺收了起来。问老太太要不要带回去。   老太太说:“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那照片就是在这房子里拍的,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程诺自然愿意,她很喜欢那些老东西。   白源看了一圈后,就去给宗朗他们帮忙。程诺安顿好老太太,让她坐摇椅上歇着,拿了毯子给她盖上。才去厨房忙活。   白源带来的菜里,有两只蹄膀。程诺打算中午就做走油蹄膀,炖得酥烂,适合老太太吃。   走油蹄膀是个费时间的菜,在液化器上做太费时间,所以她把土灶升了火。   蹄膀洗干净后,加水煮到熟透。煮熟后捞了起来,锅里倒了大半壶油,小火炸。   走油蹄膀,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走油。趁着油温低时,先炸五分钟左右,油温升高后再炸第二次。这次时间要炸得久些,直到把肉皮炸得金黄发脆才起锅,放在冷水里浸着。最后在锅里调好汤汁,蹄膀放进去煮。因为老太太没牙,所以煮得时间长些,直到皮肉都酥烂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这两只蹄膀得到所有人的好评。   吃完饭,老太太就要回去了,白源走前问程诺,自媒体的申请通过了没有。程诺才想起来,昨天去绍鸿家喝喜酒,回来后又被宗朗缠了一夜,都快忘了这事。忙拿出手机来查看,才发现已经通过了。   她高兴地把手机拿给白源看,他也跟着高兴,两个人乐了半天。老太太在旁边看得不知所以然,也跟着乐。   白源走后,程诺就给宗朗打了电话,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就好像小学生考了一百分,想第一时间让家长知道,即是邀功,也是求表扬。   电话很快接通,她没等他开口,就兴奋地道:“我的申请通过了!昨晚就收到回复,我竟然到现在才看到,我……”   话没说完,被那边打断。   “请问你是哪位?”   女人的声音。而且程诺并不陌生,是方婷。   宗朗的手机为什么会是方婷接的,一时间,她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最终答道:“我是程诺,麻烦你把手机交给宗朗。”   程诺听到方婷笑了笑,“是程姐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看来电是陌生号码,还以为是电信诈骗呢。不过宗哥才刚睡着,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述的。”   程诺说不用,挂了电话。   刘叔他们还在挖地基,程诺帮不上忙。想起之前帮吴婶拔萝卜时,看到菜地里有许多野生的荠菜,于是带着上次买的小铲子,挎着篮子,去挖荠菜。   这季节,正是荠菜最鲜嫩的时候。碧绿碧绿的,藏匿在杂草中,她一路边找边挖。阳光晴好,晒得她微微出汗。   挖荠菜,大概是会让人上瘾的,每找到一棵,心里都会惊呼:哇,这里又有一棵。哇,那边还有好多……   不知不觉,挖了满满一大篮子,实在装不下了,程诺才罢手。   回到家,在井里打了水,一棵一棵洗干净,打算剁成馅包饺子。   刘叔他们打好地基后,就下工了。程诺看时间,才不到五点。她用土灶煮了一大锅开水,把荠菜放进去氽,烫成深绿的颜色就马上捞起来,浸在冷水里,这样荠菜就会一直保持着绿色不会发黄。   家里没有面粉,但是小卖店里有。拿了钱去小卖店时,她听到轮渡靠岸的鸣笛声,脚步慢了下来。   到了小卖店,看到门外停着一辆小面包车。车很眼生,没在洲上见过,她有些奇怪,进了店,却发现有个四十来岁,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在往货架上摆货。   这就是小卖店那位神出鬼没的老板了吧。   她上前,打招呼。“你就是小店的老板?”   那人愣了愣,笑道:“哦,不是,我是来送货的。宗朗跟我定的合约,半个月来补一次货。”   “宗朗?!”   “哦,宗朗就是这小店的老板,你不认识?”   这一下午程诺都控制着自己不要想宗朗,怕自己胡思乱想,误解了。她和方婷虽然才见过一次,但也大概了解她那个人,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可是小卖店的老板是宗朗?!   呵呵,看来她是太过相信他了呢。 第42章 想我了?   家里没有擀面杖, 程诺去吴婶家借了一根。跟吴婶说了番话,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和面粉,擀饺子皮, 这些程诺都会。大学那会, 她曾经在学校外的早点店打过工,那家的煎饺很有名, 这门手艺, 就是那会学到的。   荠菜已经剁得碎碎的,加了肥瘦相间的猪肉, 和了一大盆馅。她一个人,边擀皮边包, 包好的饺子放在冰箱冷冻的抽屉里,整齐码着。   晚饭还没吃,打算包完后,就给自己煮一顿饺子。包到一半, 突然想起来, 该给自己拍点视频的资源了。把手机拿来,用书本和杯子支撑好, 调好画面,开始录视频。想着这样不方便, 还是得买个三脚架才行。   馅和得太多,五斤面全都用了,才将将够。饺子皮薄馅多,比买的速冻饺子的个头大得多。她细工赶慢活, 也不急,等全部包完,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九点。   留了自己吃的一份,其它的全都放进了冰箱。正要收拾了,去厨房给自己下饺子,锁着的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谁?”她问。   “是我,程诺,开开门。”   声音有些急,程诺却不急,慢条斯理地,边收拾边道:“这么晚了,有事?”哼,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吗。   外面却没了动静,她等了等,仍然没动静,奇怪地凑到大门边去看。这门也有些年头了,久经风霜,木板间有了缝隙。她从缝隙里往外看,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正奇怪着,要开门,却被人从身后抱住,吓得她叫出声。回头看见宗朗一脸坏笑的样子,气道:“你要吓死我呀!”   他帮她拍胸口,“不怕不怕,是我呢。”   一开口,程诺就闻到股浓浓的酒味。   “你从哪进来的?”她问。   宗朗指着后门,“你不是给我留着后门吗。”   她白他一眼,从他怀里挣出来。继续去收拾,“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他跟着走到桌边,继续把她揽进怀里,头架在她肩膀上。   “本来是回不来的,可是想你想得厉害,所以就又麻烦了老周一次。”   看到桌上的饺子,又道:“你包的?正好我饿了,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光喝酒了。”   程诺再次挣开他,把多的饺子都装进了冰箱,只给自己留了一份。“饿了回家吃去。”   宗朗笑,他看出她在生气了。再接再厉,又把她圈在了怀里,“有你的地方就是家,你让我回哪去啊。”   这次他用了力气,程诺挣不开,气得瞪她。   “生气?”他问,“为什么生气?”   程诺说没生气。可是想想心里的确是气不过,问他:“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宗朗说有,“要不我这么晚急着赶回来干什么,不就是怕你误会了。”   程诺听着,示意他继续说。   可他却不急着说了,低头吻她。其实急着赶回来,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她,太想太想了。   他嘴里有酒味,程诺避开,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臭死了。”   “嫌弃我?”他又往她脖子里蹭,要让她也染上酒意。   他头发短,刺得程诺丝丝地痒。“你再不说我真生气了!”   他笑,“原来刚才是假生气。”不过也不敢惹得她真生气,正经道:“我照实说,你别生气。”   程诺借机推开他,在桌边坐下。宗朗只得在另一边坐了。   “中午我喝得有点多,去办公室睡觉,手机丢在了饭桌上。服务员收台的时候看见,就交给了方婷。然后,你正好打电话来了。”   程诺不语,她猜也知道大概是这种情况,可是,可是他们现在也算是男女朋友了,打男朋友电话被另一个女人接了,还说得那么暧昧,想不生气也难。   “我虽然有点晕,但是脑子还清醒,到了办公室就想给你打电话,发现手机不在,就回包间去找,正好听到方婷接了你打来的电话。”   “你听到了?”程诺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又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给她解释?   他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在桌上,屏幕已经裂成了蜘蛛网。   “我借机发了个火,摔了手机。让她明白,我的私事,不是她可以干预的。”   程诺有些懵,借机发火?   宗朗叹了口气,“方婷她哥方越,是我中学时就在一块玩的朋友,现在帮我管着饭店,一直做得很好。我也一直只把方婷当朋友的妹妹看,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对我起了心思,看在她哥的份上,我一直装不知道,反正我也不怎么去店里,没什么机会接触。”   程诺问:“那现在怎么不装了?”话出口,酸溜溜的。   灯光下,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让他心痒。坐不住,又凑到她这边,把人抱起来,占了她的位置,让她坐在他怀里。   “现在不一样了啊。”他凑到她耳边,“我现在是有主的人了,该撇清的当然要利索撇干净,要不家里的醋桶翻了可怎么得了。”   他今天喝了许多酒,高度的白酒,现在浑身的血液都滚烫,翻滚着四处奔涌。看到程诺的时候,就烫得更厉害。尤其她现在还坐在他怀里,血液就全冲着一个地方去了。   程诺感觉到了,顿时红了脸,挣着站起来,又被他拉回去。力道有点大,她一时重心不稳,狠狠坐了下去。   “唔!”他痛地哼出声。   程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帮他揉。着急地道:“怎么了,没事吧,你干嘛要拉我啊。”再傻她也知道,男人那里是最脆弱的,尤其他刚才还是那种状态。   他拽着她的手,捂在那里。脸上表情痛苦:“可能坏了。”“你赶紧试用一下吧。”   程诺听出他话里的嘻笑,又感觉到手下的热度,急着要抽手,他却突然站起来,将她拦腰扛在肩上,往床边走去。   现在是没坏,可再憋下去,就真要坏了。   程诺反抗,被放在床上后立刻坐了起来。   “都交待完了?”   宗朗皱眉想了想,反问道“还有什么?”   程诺脱口道:“小卖……”   她想说小卖店,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他扑倒,吻了上来。   程诺被他禁锢,挣脱不得,只觉得今晚他的身体特别烫。触手所及,都是滚烫的坚硬。   什么都忘了……   宗朗本就食髓知味,念得紧,又喝了酒,浑身燥热,只想把自己埋在她的身体里驰骋,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背上的汗珠凝聚成线,程诺抓不住,手指深深地扣紧他的皮肉,留下一道道暧昧的红痕。   他吃痛,在她耳边,叫她小野猫。她恼,在他肩上留下一排齿印。   他轻嘶一声,撞得更狠。让程诺想起在铁匠店看到的那台机器,大锤重重地落下来,一次又一次,狠准稳地砸在烧红的铁块上,让铁块变成各种形状。   现在,她就是那铁块,烧得通红,任他随意锻造。   夜里程诺再次被饿醒,才想起自己晚饭都没吃,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知道全身酸软,根本不想动弹。可肚子里又咕咕叫着,不让她安生。   动了动,准备去给自己弄点吃的。他的手紧紧圈在她腰间,试着拿开,他却醒了。眯蒙着眼,问她干什么。   “饿了。”她道。   他嗯了一声,“我去。”说着揉了揉眼,坐起来。被子滑下,露出他精壮的背脊,程诺看到自己留在那里的指痕,脸红地钻进了被子里。   …………………………   卫生间建得很快,第四天时主体就已经全部完工,只剩下里面的一些装饰工程。   这几天宗朗依旧很忙,有时候晚上回不来,有时候趁下午回来一趟,匆忙里偷着空解相思,就又赶去市区。   接下来几天就是装修卫生间内部。为了和老房子相配,卫生间也是建得瓦顶,在里面又另做了吊顶,所以并不是很高。外面的墙面和老房子一样,只是简单地刷白。里面全都贴上了瓷砖,马桶、洗手台、淋浴,一样也没少装。因为没有燃气,装的是电热水器。地方不大,仍是做了干湿分离。   等到全部完工的这天,程诺高兴地邀请施工队三位吃完工饭,并且请了吴婶,还有白源。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了好多菜,准备做一桌丰盛的饭菜。   准备做饭时,给宗朗打了个电话,他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想问问今天能不能回得来,一起吃个饭。电话没接通,却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铃声,回头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没掩饰心里的惊喜,扑进他怀里。语气娇嗔:“还知道回来。”   宗朗在她发顶亲吻,“想我了?”   她在他怀里点头。长这么大,她似乎,没有如此想念过一个人。即便是从前的林以安,他出差时,她亦只是安心等他归来,从没有过这种抓心挠肺的焦燥。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她问。   他道:“山庄的项目市里已经通过了,ZF很支持,过两天会有市委领导过来视察。”   程诺仰头看他,这是他多年心愿,得以实现,很开心吧。   他也看着她,“不过这并不是我要说的好消息。”   “真正的好消息是,未来这几天,我都不用再往市区跑,可以好好陪着你。” 第43章 长工   午饭做得很丰盛, 都是程诺地拿手菜,满满当当一大桌。   罗叔、吴伯、刘叔两夫妻,还有白源和宗朗, 加上程诺自己, 几个人围桌坐了。程诺买了小卖店里最好的酒,每人都倒了一杯。   程诺和宗朗坐在一起, 给他倒酒的时候, 她故意顿了顿,手一歪, 酒洒在了杯外。可惜地道:“哎呀,怎么洒了, 真是可惜。这种酒小卖店里只有两瓶了,想多买点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老板是怎么做生意的,货卖完了都不知道补。”   程诺声音不大, 桌上其他人都已经开吃, 尤其白源,吃得啧啧响, 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只有宗朗听见了,他低低地笑, “早都说过了,那老板有点傻。”   程诺是站着的,望着他的头顶翻了个白眼,才坐下来。“呵, 我看他不是傻,贼精着呢。”   她还记着他隐瞒店主身份的事,上次被他磨缠一夜,一时丢到了脑后,今天去小卖店买酒,就又想了起来。   想起之前帐本上的那些留言,还有柜台上突然出现的姨妈巾。心里即甜又恼,原来他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不怀好意’,还说什么店主拜托他装监控,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阴谋啊,阴谋。   想想还是没揭穿,她就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一顿饭,吃到快两点,宾主尽欢。结束时,程诺把施工队的工资结算了。房子基本已经全部完工,只有院墙还没有修。修院墙要用花窗,而花窗还没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先把工资结了。   刘叔他们也没推让,大方地收下。罗叔答应了帮做院门的,临走的时候道:“院门我在家里抽空帮你做着,别跟我提钱,年底前肯定给你装上。”   程诺感激道谢,送走了他们,白源嚷着说头晕,他酒量不行,只喝了几口,这会就走不动道了,什么也不管,倒在摇椅上就要睡觉。   程诺给他拿薄被盖了,才去收拾碗筷。宗朗看了眼已经睡着的白源气闷,好不容易能有时间跟程诺独处,却给这混小子搅了。   无奈只能去前院,摆弄花窗的模具,打算趁这几天有空,帮程诺把花窗做了。   程诺收拾完,又去伺候了小鸡小鸭,白源还没醒,直到下午四点多,怕他赶不上回去的轮渡,程诺才将他叫醒。   白源醒来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不太稳。程诺笑说早知道他这么不胜酒力,就不该让他喝酒。   白源却说没事:“就是脚有点飘,我脑子清醒着呢。”说着走了两步,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倒。   程诺不放心让他这么回去,换了衣服,准备送他。宗朗见状也跟着一起。   “正好要去镇上买两包水泥,做花窗用。”他解释道。   于是三人,骑着三轮车,一起过江去了镇上。   到白源家时,却发现他家里很热闹,来了许多人。白源爸妈热情地请宗朗和程诺坐一坐。听他们说了才知道,原来是老太太快要过一百岁的大寿了,白源几位爷爷家里都来了人,商量着要替老太太办大寿。   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老太太都一百岁了,小辈们自然更珍视,想要办得隆重些。他们的意思,是要去市区的酒店办酒席,到时候家里男男女女的小辈都得回来,一百多号人,肯定热闹。   可事件的主角白老太太却不愿意,鼓着腮帮子,小孩子一样闷闷不乐。小辈们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她也不说。   直到程诺来了,老太太才委屈地开了口,招手叫程诺过去说话。   程诺蹲在老太太椅子旁边,问老太太怎么不高兴。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不想往市里头折腾。”说着又望程诺,想说什么,又没说。   程诺看出来了,笑道:“您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没事的。”   老太太眼里带着期盼,抚着程诺的手,“唉,我啊,就想在那老房子里头办大寿,可是,那房子现在是你的了呀。”   旁边人听了,才恍然,原来老太太是为这事不开心呢。可是那老房子已经卖了,想在那里办寿宴,的确是行不通。   程诺却很愿意,百岁大寿啊,她这辈子,可能都遇不上第二次了。而且老太太是在老房子里结婚的,住了一辈子,在那里办大寿,肯定是她的一个执念。   能圆老太太一个念想,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当即就答应了。   “那就去老房子办,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老太太见她答应,立刻乐了起来。直拍着程诺的手,说:“好啊、好闺女,在那老屋子里办了寿,我这辈子就没缺憾啦。”   白源父母忙跟程诺道谢,只是办寿宴是大事,他们家人又多,到时候吵吵闹闹,怕太过打扰。   程诺说没关系:“我喜欢热闹,正好房子刚修整好了,在那里办,没什么不方便的。”   既然她这么说,白家人自然愿意。当下就商量着,日子定在哪天。   老太太的生日,是腊月二十。但是按这边的习俗,上了些年纪的老人家过寿,都会提前一天办,于是日子就定在了腊月十九。   程诺翻了翻日历,那天刚好是立春。才发觉,原来今年有两个春天呢。   从白源家离开,宗朗带着她去买水泥,路过一家手机店时,程诺看到有卖手机用的三脚架,当即买了一个,这样以后拍视频也方便些。   买完水泥,又去买了些小拇指粗细的钢筋,两人才往回赶。回到房子时,已经五点多,程诺简单做了两菜一汤,两人吃了,宗朗就去和水泥,准备倒模做花窗。   程诺新奇,跟着一旁看。刚买的三脚架就派上用场,放在一边调好角度,把宗朗做的过程都拍了下来。   其实也很简单,水泥和好了,倒在模具里,再将钢筋弯成合适的曲度,放在水泥浆里当骨架,剩下的就是等水泥自然风干了。模具都是拼接的,等干透了,拆掉模具就可以。   院墙只倒塌了部分,修补的话其实用不了几个花窗,但程诺喜欢,所以就每种图案都做了两三个。全都装了模后,数了数,足有二十多个。   装模后就放在前院里晾着,完工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   程诺去井里打水洗手,宗朗也凑过来一起洗,洗完了,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   “我先回去了。”他道。   程诺正在把小鸡小鸭搬回厨房,听见他的话先是一怔,然后哦了一声。“好啊。”   话落音,他就转身走了,走了?   程诺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他出了院子,才确定他是真的走了。心里突然有点塞,还说这几天会好好陪她呢,结果这么早就回去。   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不再看他背影,转回身,收拾好厨房,进屋拿了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卫生间修好,她终于可以痛快洗澡了。   卫生间的门,就临着房子的后门。拿好衣服,先去把前门拴了,再带上了后门,才进卫生间。一个人住,还是警惕点的好。   卫生间的淋浴房不大,装了浴霸,并不冷。刚脱了外套,就听见门外有动静,是脚步声,就在门边徘徊。   心里一凛,又听见后门被打开的声音,显然那人是进屋去了。程诺害怕起来,会是谁啊。如果是熟人,没见到她,肯定要喊的,可这人却默不作声就进屋了。   本能地想要拿手机,给宗朗打电话,才发现手机刚才放在桌上了,根本没在身上。   她四处看了看,卫生间里没什么能充当武器的东西,只有一把新买的马桶刷子,勉强算是有点战斗力。   她把马桶刷子拿在手里,靠在门边听动静,心想那人如果马上就走了,她就不追出去。毕竟自保重要。可那脚步声却久久没出来。   她想,不会是故意留在屋里,等着她回去吧。越想越怕,又怕那人会找到卫生间来,忙关了灯。黑暗里屏息等着,等了好久,仍是没动静。思忖着,要不趁现在冲出去,去村里求助。   她给自己打气,默数着一二三,然后一鼓作气,打开卫生间的门,将马桶刷子挡在身前,就往外冲,意外地,撞到了人。   程诺受惊,拿着马桶刷子乱舞,嘴里大声叫着宗朗的名字。   “干什么呢?”   程诺停下,看到一脸莫名其妙的宗朗。   “怎么是你啊!”她恼道,手里的马桶刷子再次往他身上刷过去。“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宗朗安慰她:“别怕别怕,怎么了这是?”   程诺本来就胆小,刚才这么一吓,眼眶都有点发红了。“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宗朗无辜地道:“几天没回来,家里电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没电了,澡也洗不了,所以我这不是拿了衣服,来你这蹭个澡么。”   说着指了指放在门边的一只行李袋。程诺看了,塞地鼓鼓的,满满一包,可不像只是一身换洗衣服。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我还以为来贼了呢。”   他笑,“我看你没在屋里,卫生间又亮着灯,估计你在洗澡,所以就没叫你。”   程诺仍是气恼,手里的刷子再次往他身上戳过去,不过力道很轻。   宗朗这回终于看清她手里的武器是什么,大叫一声:“我去!”往后跳了三大步,“你刚才用这玩意往我脸上刷的?!”   程诺失笑,放下马桶刷,“新买来的,一次没用过呢。”   宗朗说那也不行,说着就把人抱进卫生间,一脚踢上门,“你怎么能拿马桶刷子刷老公呢,恶心不恶心,赶紧地,给我洗干净!”   程诺逃不过,可怜兮兮地帮他洗了,浑身乏力,他又好心地帮她洗了一次,才满足地抱着她回了屋里。   她迷迷糊糊间,问他:“你不回去了吗?”   他把她拥进怀里,手掌沿着玲珑曲线细细摸索,低低答话。   “家里没电,回去不方便,你就收留我几日,我还可以帮你干活啊。”   “我保证,一定好好干活,努力干,狠劲干,不怕苦不怕累,白天夜晚随时听命。”   程诺听出话里的岐义,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你要不要脸?”   他笑,“难道你不喜欢?啊,大概是我刚才表现不好,那再来一次,我一定好好表现!” 第44章 涨粉   早晨程诺醒来的时候, 阳光已经洒满屋子。   看了时间,竟然已经快八点。自从搬到这里后,她还从没有睡这么晚过, 总是早早就醒了。   她翻了个身, 全身乏力,酸软得厉害。左右看看, 觉得哪里不对劲, 脑子里有些迷糊,半天才想起来, 宗朗不在呢。   摸了摸他的枕头,还有余温。听到后门外有动静, 只当他去卫生间了,闭了眼,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宗朗叫醒的。   他已经做好早饭。熬了白米粥, 白煮蛋, 配上之前吴婶给的腌香菜,还煎了盘饺子。   很简单, 却也最适合的早餐。   程诺洗漱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粥熬得并不稠, 是程诺爱吃的稀粥,煎饺金黄,又不会太腻。   她发现,宗朗做饭, 只要不涉及到用调料,其实还是可以的,起码卖相都很好。   他替她剥了个鸡蛋,放在碗里。程诺拿筷了搅碎了蛋黄,和在粥一起,吃着更香。   窗帘都被拉开了,大片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已经入冬,阳光所带来的温暖,格外舒适。   程诺一口一口地吃着稀饭,听他说关于山庄筹建的事。   多年的梦想将要实施,他眼里的光采比阳光还要灿烂。程诺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就不自觉地,在他向往时,一起向往,在他笑时,一起笑。   吃过早饭,宗朗找来之前剩余的废木料,又去罗叔家借了工具,要给小鸡小鸭们,做个家。   程诺开心地跟着打下手,递个钉子锤子。   鸡鸭分开做的,做成栅栏的样式,就放在后院的墙角边,等它们再大些,就能入住。   做完了,宗朗又去收拾前院那段塌掉的院墙。塌掉的地方,大概有两米左右。正好昨天做花窗还剩了不少水泥,砖块都是现成的,他没花多少功夫,把院墙底部砌了起来。只等花窗再晾一天,明天就能把院墙全部修好。   趁宗朗修院墙的功夫,程诺做了午饭。吃完饭,宗朗问她,要不要砍些柴备着。程诺自然要,毕竟还是土灶做的饭更香。   于是宗朗回家拿了工具,开着三轮车,两人又去了上次那片小树林。   宗朗拿的工具不是砍刀,是用柴油的电锯。这次没砍那些小枯树,而是放倒了两棵直径有二十多厘米的大树。当场用电锯分解成段,三轮车跑了四五趟,才装回去。   回去后,就顺手把柴给劈了,整齐地码在厨房外的墙角下。堆了足有一人多高,够程诺用好些日子了。   宗朗这一天忙得没停,做了好些事,程诺为犒劳他,晚上特意去吴婶家买了一只土鸡,给他炖了土鸡汤。   她记得,他是爱吃鸡腿的。   宗朗也没辜负她的好意,一只鸡,差不多都进了他的肚子。吃饱喝足,他抚着肚子,道:“我这个长工,活干得还不错吧?”   程诺说不错,满意地在他唇角送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对宗朗来讲自然不够。鸡汤大补,当然需要更大的运动量才能消耗掉,否则长出大肚腩,没了腹肌,他的姑娘,怕是不答应。   …………   隔天,花窗晾干,去了模具,宗朗接着修围墙。   程诺端了小竹椅坐在院子里,剪辑视频,写日常,发微博。之前她发的捉鱼的那段视频,被一个五百多万粉丝的大V转发了,出乎意料地火了一把。粉丝一夜之间暴涨,已经快要破五万大关。   一时心情愉悦,跑过去跟宗朗分享。   宗朗正弯着腰,在和沙浆。她扑过去,趴在他背上。   “我粉丝快要破五万了!”   宗朗手上有泥浆,不好碰她。她趁机在他脸上胡乱地亲吻,无意中触到他的耳垂,发现他耳根瞬间红透。于是故意地,伸出舌头轻触、吹气。   宗朗不能忍,随意擦了手,要捉她,她却趁机跑掉,咯咯笑着,从前院跑到后院。见他追,又撒欢地在前后院绕圈跑,终是比不过他腿长,被他捉到,狠狠地报复了一番。   闹够了,宗朗靠在摇椅里,程诺靠在他怀里,懒懒地晒着冬日的暖阳。   大概是阳光太舒适,宗朗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程诺仰头望他,伸手摸他下巴的美人沟,往上,勾勒他的唇形,再往上是悬挺的鼻梁、眼睛、眉毛。   她一点点勾勒,像在画一幅最美的画。画完了,靠在他怀里,看蓝天,看白云。   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荡荡。暖阳和熙,微风轻柔。时光静好,岁月安然。   她想,她遵从命运的按排,听从自己心的意愿,是对的吧?应该是对的,因为这一刻,如此美好。   ……………………   宗朗是被电话叫醒的,对方通知他,明天市委领导就会过来洲上视察的事,让他提前做好准备。为此,他下午不得不再去市区一趟。   他走后,程诺无事,惦记起吴婶的萝卜干,想着应该腌好了吧。厚着脸皮,去吴婶家窜门。   巧的是,正遇上吴婶要出门,见程诺来,告诉她,她要过江去镇上。   “我妹子家的狗子下了崽,已经断了奶口,我琢磨着去抱一条回来。”又道:“你要没事跟我一块去吧,也抱一条回来。你一个人住那么大院子,有条狗看家护院也不错。”   养条狗,好像的确很不错啊。   程诺没犹豫,高兴地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镇上,程诺一路跟吴婶边聊边走。到了地方才发现,吴婶的妹妹家,也是在菜市场这里,和上次白源带她去的窗帘店相邻。   心里一面想着好巧,就见顾悦刚好从店里出来。她还认识程诺的,热情地打了招呼。   程诺自然驻足,和她说话。   顾悦问:“上次窗帘买到了吗?”   程诺说买到了,“不过不是在窗帘店买的,是在一家老裁缝店,扯的蓝花布做的。”   吴婶见程诺遇到熟人,便先进她妹妹家去了。   顾悦是生意人,见人三分熟,何况跟程诺还算是认识的,又拉着程诺聊了几句。从窗帘说到了防盗窗。程诺才算听明白,原来她老公是专做防盗窗的。   她想,她的老房子,大概是不需要防盗窗的,于是只静静听着,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路边却突然停下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程诺觉得那车有些眼熟,正要看车牌,却见驾驶座已经下来个人。正是方婷。   顾悦忙迎了过去,问方婷怎么来了。   程诺没想到,她们俩竟然是认识的。但她更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副驾的位置,下来一个男人。   顾远江?!   她诧异,怎么会在这里遇见顾远江?   顾远江也看见了程诺,过来和她打招呼。   程诺看着眼前的人,发现岁月似乎对他格外优待,除了眼神里多了份稳重和沧桑,他的外表几乎没什么变化,仍像是多年前,大学时的模样。   大概是这张脸太好辩认,程诺突然陷进了有关于他的记忆里。   关于顾远江的记忆,存在于她人生中曾经最美好的那段时光。和丁嘉的友情,和林以安的爱情,顾远江是见证者。   所以见到顾远江,她不由就想到那段时光。她最不愿记起的那段时光。   心突然隐隐抽痛。在她以为,已经忘却、不会再痛的时候,又痛了起来。   原来,记忆是一块疤,不揭它就无事,一揭,又会鲜血淋漓。   “上次我看着你的背影就觉得熟悉。”顾远江道,“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林以安呢,一块来的吗?”   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程诺有些恍惚,一时没能开口。   她和林以安结婚的时候,也邀请过顾远江,但他因为工作原因,没能到场。   “我、我和他,离婚了。”   顾远江很意外,“怎么会?”但随即,他又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问程诺:“你和丁嘉,还有联络吗?”   丁嘉,林以安。林以安,丁嘉。   突然又听到这两个名字,程诺不能自抑,心里头汹涌翻腾,化作疼痛和酸涩,直逼她的眼眶。她几乎是逃一样,道了再见,匆匆离开。   顾远江看出她的逃避,没有追。一直在旁边的方婷凑到他身边,问道:“表哥,你认识她?”   …………   程诺一路回到渡口,脑袋木木的,心里总觉得,需要点什么。却又想不起来,是需要什么。   直到回到洲上,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她才想起,她需要的,是宗朗。   想给他打电话,最终没打。他那么忙,她不想让他担心。   她在院子里坐了会,摇椅上,似乎还残留着宗朗的味道。她将脸贴着靠椅,轻轻晃着。   悠悠地、悠悠地晃。   老太太每次来,总爱坐在这摇椅上。白源曾说过,这把摇椅也算是古董了,比他爸爸的岁数还大。   程诺想,老物件,都是有灵气的吧。她就这么摇着、摇着,心里竟奇异地安稳下来。   那股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狗出现。。。剧透一下,它的名字就叫小狼。。。。 第45章 小狼狗   吴婶回来时, 给程诺带来一条黑灰相间的小奶狗。   刚断奶的小狗,肉乎乎的可爱,程诺抱在怀里时, 它歪着头, 乌溜溜地眼珠子盯着程诺看,像是在打量它的新主人。   程诺抱着逗了一番, 把它放在地上, 就满院子撒欢地玩去了。   吴婶问程诺:“你怎么就走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诺抱歉地道:“我有点不舒服, 就先回来了,都没跟你打个招呼。”   吴婶哦了一声。程诺走后没一会, 她就出来找人,没看到程诺,却看见之前跟程诺搭话的顾悦,另有一男一女, 正在说话。她隐约听到他们说到程诺的名字, 以及离婚的字眼。   在世为人,总有一些不愿意提及的事, 吴婶体贴地没有再问,说了一些小奶狗要怎么喂养的事, 就回去了。   吴婶走后,程诺把心思放在了小奶狗身上。听吴婶说,小奶狗的父系是退役的警犬,花些心思训练它, 等长大了就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程诺以前没养过狗,但小时候和奶奶住时,村里有很多人家养,用来看家护院。她还记得,奶奶家隔壁,住的也是个老太太,养大了四个儿女,老来却没有一个愿意赡养她的。那个老太太就养了条狗,进进出出,那只狗总跟在她身后。后来老太太病故,那只狗就成了孤狗,哪也不去,仍在老太太的家里守着,饿了就在村里四处找食。直到有一天清晨,村里人下地干活,路过老太太的墓,发现那条狗,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那里。   程诺小时候本是有些怕狗的,怕被咬,遇见了总要绕道走。可是自从知道那条狗死在老太太墓边后,她对狗有了改观。遇到流浪狗,总是会喂些食。   狗是最忠诚的,强过许多人类。   程诺想给小奶狗起个名,可脑袋里想到的,全是诸如大黑、大花、大壮之类的名字,觉得俗气。正好收到宗朗发来的消息,说他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回来。想着,不如等他回来,一起想个好听的名字。   看着时间不早,她去做饭,特意剁了一小块肉,煮得烂烂得,给小奶狗当晚饭。   做完饭,天色巳暗。程诺开了灯,把饭菜端上桌。给小奶狗找了个专用的碗,放在桌子底下,看它吃饭。   肉沫剁得很碎,掺了点米饭,小奶狗吃得香,间或围着碗转两圈,或是在程诺脚边蹭蹭。   宗朗回来的时候,正是看到这副场景,心里莫名安稳。大声道:“我回来了。”   程诺抬头朝他看,想起下午心里难受时,迫切需要他的那种感觉。那种,似乎有他在,她就不会再难受的感觉。   她站起来,朝他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回来了。”她道:“吃饭吧。”   宗朗揉了揉她的发顶,“吃饭。”   端了饭,面对面坐着吃。宗朗问:“这狗哪来的?”   “吴婶妹妹家抱来的,可爱吗?”   宗朗点头,程诺又道:“给它起个名字吧。”   宗朗看了看小奶狗,略皱眉,“小花?”   程诺噗地笑出来,她刚才有想到大花,他竟然说小花,真是俗到一块了。   “不好听,再换一个吧。”   宗朗问:“公的母的?”   程诺脱口道:“不知道,我分不出。”   宗朗低笑,“那一会看看,如果是只公的,叫小花的确太委屈它了。”   吃完饭,程诺收拾碗筷的功夫,宗朗已经探明了小奶狗的性别。   “公的。”他道。   程诺抱了小奶狗,要查看一下,宗朗不让,把小狗接过去,举在手里左右看。   怎么看怎么普通,跟中华田园犬很像。村里头十条狗里,有九条差不多都是长这样。   小奶狗却不乐意让宗朗打量,呜咽着要挣开他的手,他刚把它放到地上,它就往程诺腿边拱。宗朗见了,打趣道:“只要美女,看来是只小色狼。”   小奶狗转头看了宗朗一眼,然后继续拱程诺的裤脚。宗朗又叫了一声小色狼,它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宗朗笑起来,“不如就叫小色狼吧。”   程诺蹲下,摸了摸小奶狗,“你能正经点吗?”   宗朗也蹲下,和她头对头。一本正经,“那就叫小狼吧,虽然它只是一条狗,但它将来要给你看家护院的,凶狠一点才好。我们要从名字上对它寄以期望。”   “小狼?”程诺觉得不错,可是嘴里小狼小狼叫了几声,就变成小朗了。想起吴婶他们称宗朗,都是叫小朗。突然就笑了起来。   宗朗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可是看她笑地那么开心,又觉得这个名字其实还是不错的。   “你总叫我干什么?”他挑眉笑问,起身突然将她抱了起来,往床边走:“是不是想我呢?”   ***********   第二天宗朗要准备迎接领导的工作,天擦亮就起床了。走的时候程诺迷迷糊糊地,没醒过来,只感觉到他在她额间亲了亲。等她睡饱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八点。   起床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热一袋牛奶当早餐。分了个蛋黄给小狼,用牛奶拌着给它吃了。又去喂鸡鸭,收拾屋子。   铺被子时发现床单上有一团污渍,脸红红地想到昨晚。全换下来,用温水泡了,准备拿到不远处的小河沟里去洗。   她平时洗衣服,就在后院用井水。但是被单这样的大件,还是去河里洗比较方便。搓好了,装在小木盆里,刚出院门,就见不远处一大波人正往这边来。   程诺认识,有两个是村干部,之前买房子去村部盖章时,她曾见过。宗朗也在其中,陪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边走边说。程诺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顾远江竟然也在。   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想想,没有上前打招呼。转身回了院子,打算等那些人走了,再去洗衣服。可那些人却越走越近,往房子这边来了。   房子是老房子,又刚刚修整过,保留着老房子的风味。因此那些人便起了兴趣,想进来看看。村干部忙来跟程诺打招呼。   程诺只能热情迎接,让众人进了院子。顾远江见到她,很是意外。宗朗却在这个时候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的家。”   顾远江听了,更是诧异。   宗朗征得程诺同意后,带着几位领导去房子里参观。顾远江没进去,和程诺打了招呼。   程诺问他怎么会来这里,他道:“我在市委工作,跟着领导来的。”   程诺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顾远江又道:“没想到你住这里。”   程诺说:“路过这里,看到这栋房子很喜欢,就留下了。”   顾远江点点头,大学时,他和程诺不算陌生,也算了解她的性格。换做别人,因为喜欢一栋房子就留在异乡定居这种事,他未必信。但是放在程诺身上,他信。   程诺和林以安谈恋爱的时候,他就看出来,程诺是一个看着清清淡淡,什么事都不较真的人。但实际上,她是一个一旦用心,必定是全心全意,不掺一点杂质,也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也因此,她比旁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他想,丁嘉比他更了解程诺,所以当年才会做出那种选择吧。   想起丁嘉,他不免又问:“你和丁嘉还有联络吗?”   自毕业后,他和丁嘉就再没有联系,回忆也因为时间的磨砺,渐渐变得苍白,但丁嘉这个名字却像一根钉子,始终钉在他心底。有不舍,也有不甘。   “没有联系了。”程诺回道,决心不再让这个名字牵动她的心绪。   以前的事,对于程诺来说了,就像皮肤上长了脓包,平时无事,不小心碰到了,总会疼。唯有咬牙忍痛,挤出脓包里的血水。挤干净,以后就再不会痛。   “她和林以安,有了孩子。”   “在我流产,很可能再也不能怀孕的时候。”   她抬头,看向顾远江,眼神坚定,“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的名字。”   顾远江震惊,忽又变得落寞。低低自语:“原来到最后,她还是和林以安在一起了啊。”   程诺听见,问他什么意思。   顾远江叹了口气,莫名同情程诺,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定居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我看你现在生活得很好。”他转头看了看屋里的宗朗,“我和宗朗虽然不熟,但是看他这个人,还是很靠得住的,希望你们能幸福。其它的,就不要再想了。”   程诺心里,有什么因为他刚才那句低语而绷紧,好像一根弦,一端系在她心脏上,另一端,系在过往那些飘忽不定的回忆里。   ——“程诺,这根手链好漂亮,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个一模一样的。”   “是林以安送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买的。”   “哦哦,原来是定情信物,那我还是不买了,不然你们家林以安该生气了。”   很久以后,她在丁嘉的房间里,看到一条褪了色的红绳手链,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丁嘉夺走。   林以安送她的那条,是一根红绳串着菩提珠的手链。当时她并没在意,丁嘉的那条手链,也是红绳串着菩提珠子。   她突然无力,像濒危的病人祈求医生告诉她:你得的并不是绝症,只是感冒。   顾远江就是那个医生。她问他:“丁嘉是不是,在大学时,就喜欢林以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不虐,重要的事说三遍!只是要让女主彻底解开心结,用全新的心态和宗朗一起迎接全新的生活!   爱你们,么么哒~ 第46章 归宿   顾远江没来得及回答, 进屋参观的人都出来了,有人叫他。   他匆忙从口袋里拿了张名片递给程诺,安慰她:“不要乱想, 这是我电话, 下次有空再聊吧。”说着匆匆离开。   程诺手里捏着那张名片,思绪仍在回忆里。   宗朗一出门就见到她和顾远江在说话, 发现她脸色不对, 大步走过来,低声问她:“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程诺抬头,看到他眼里的担忧, 从回忆里挣了出来。伸手想扶他胳膊,才发现旁边有好多人。又收回手,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 可能没睡好。”   那边已经有人在叫宗朗, 他不得不过去。牵过她的手捏了捏,“那就休息一会, 我把他们送走就回来。嗯?”   程诺点头,让他放心。   一群人, 来了又走了,院子恢复安静,装着被单的木盆就在程诺脚边不远,她却突然觉得累, 没力气去洗了。   小狼跑了过来,在她脚边蹭,呜咽着叫唤。她弯腰把它抱在怀里,软软的温热,很舒服。   她一直以为,丁嘉和林以安之间,可能是缘于一次意外,或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激情。她不问,是因为觉得恶心。不敢相信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无视她的存在,伤害她。   可是顾远江那句话,让她疑惑。如果是她想的那样,如果丁嘉早就对林以安有意,或是林以安早就对丁嘉有意,那她,是不是做了八年的傻瓜?   这比被背叛,更让她痛苦。   ……   宗朗虽说送走人就回来,但是时近中午,免不了要招待午餐,做为山庄的负责人,他根本走不开。心里惦着程诺,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吃过饭就会马上回去。   程诺一直没回,他想打电话,又想起她说没睡好,可能正在睡觉,便放下手机。好在几位领导都遵守纪律,中午用餐不喝酒,只是吃顿便饭,聊了聊关于荷叶洲今后的发展。   宗朗在饭桌上一直心不在焉,右眼时不时地跳动,让他莫名不安。好不容易午饭结束,将其它事情交给了方越后,赶回洲上。   下了轮渡,径直往程诺的房子去,脚下有些匆忙,进院门时,不小心踢到一块翻起的青砖,差点摔倒。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向紧闭的大门。   门上没挂锁,只是合起来了,程诺应该是在屋里睡觉。他松了口气,笑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心。   他走过去,推开门,一眼看向落着帐子的架子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去撩帐子,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程诺的影子。   心里莫名又慌起来,去后院找,厨房、卫生间,沿着房子转了一圈,仍是没见到程诺,才想起打电话,却无法接通。   他跑去刘叔家,刘叔正在院子里劈柴。问刘叔有没有见到程诺,刘叔说没有。   他又去了罗叔家、吴伯家,甚至李大爷家,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去了,都没见到程诺。他又回到房子,房子里仍然是空的,没有程诺回来过的迹象。   他在院子里的小竹椅上坐下,点了支烟,连吸了几口,才想起来给白源打电话。   白源也说没见到,问宗朗怎么了,宗朗拿着烟的手发抖,“她不见了。”   不见了,就这么莫名地消失了。他不由想,她会不会像当初来到荷叶洲一样,毫不留恋之前住过的那座城市。现在,她会不会也不再留恋荷叶洲,去了另一个地方。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以前住的城市。可是他知道,她喜欢这栋房子,喜欢这座江心岛,也是喜欢他的,好端端的,她没有理由离开啊。   突然想起上午,她和顾远江说话时,惨白的脸色。   顾远江在政府工作,宗朗和他算不上熟悉,但也认识,联系电话也是有的。没有犹豫,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顾远江应该是存了他的号码,有些意外地道:“宗朗?有什么事吗?”   宗朗开门江山:“有件私事,你和程诺,以前认识吗?”   顾远江说认识,“大学时,我的女朋友,是她好友,那时候认识的。”   宗朗的心一沉,原来他们真是认识的,那程诺的突然不见,应该就是与他有关了。   “程诺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请你告诉我,你上午和她说了什么?”   “什么?不见了?!”顾远江很意外,想起上午程诺问他,丁嘉是不是在大学时,就喜欢林以安。那时候她的神情,很无助。   她应该猜到了吧。当年丁嘉和他分手,理由就是: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   很欠揍的理由,可是他却对她生不了气。他们的恋情只维持了短短八个月,他追的她,穷追猛打,好不容易追到手。   丁嘉向来冷冰冰的,给人不易相处的感觉。可是恋爱后,他发现,她并不如她表面那样冰冷,也会有年轻女孩该有的活泼的一面。只是,那一面并不向他展示,只在和程诺相处时,才会表现出来。   再后来,他发现,除了程诺,在林以安面前,丁嘉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另一面。   所以丁嘉分手说出那句话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以安。不甘心分手,软磨硬泡,厚着脸皮缠她,却让他发现了她的日记。厚厚的一本,一字一句,都是对某人个的爱慕,以及,对另一个人的歉疚。   整本日记没有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但足以让他明白。   这件事是他埋在最深处的秘密,从未打算和任何人提起,直到今天遇见程诺,知道了丁嘉的结局,不由心地感叹了一声,偏被程诺听见。   以心换心,他能对程诺的心情感同身受。同情她,对于她不见的事情也很着急,懊恼今天自己没管住嘴。   他把当年的事简单告诉了宗朗,“你别着急,再继续找找。找不到就报警,公安部门我有几个朋友,可以请他们帮忙。”   宗朗直接否决,“谢谢,我会找到她的。”怎么就至于要报警呢,他想,她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会回来的。   他挂了电话,踩灭烟头,进了屋里。程诺的东西都在,越发肯定,她只是出去走走。   他去渡口,想要到镇上找找看。   轮渡不在,他迎着风点了支烟,在岸边等。风大,烟气被风吹回来,熏了眼,酸涩得难受。   他从来没问过程诺以前的事,既然是以前的事,那就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不必问。问了,只是徒增她的悲伤。   从第一次在绍鸿那里见到她,他就知道,她的过去并不美好,否则怎么会哭得那么悲伤。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察觉到她的抵触,就会更加小心,生怕她将他推远。在一起后,他更珍惜,也更加不会提及她的过去。只想让她天天开心,只想天天看到她的笑。   可是刚才,从顾远江口中知道了她的过去,虽然只是简单地三言两语,足以让他心疼地快要碎掉。丈夫和好友,多么狗血地事情,却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渐渐忘却过去,试着重新开始,却又得知了事情的另一面。   她现在很难受吧,她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大声地哭,像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   手里的香烟燃尽,烫了手。他扔掉,踩灭。江面上,轮渡渐渐靠近,响起了汽笛声。   他往登船的地方走了几步,突然抬头看。前面是一片荒地,沙石遍布,青草妻妻。江水在那里拐了个弯,再往前的地方看不见,但弯的另一边,他曾带程诺去过,他小时候常去的,那片江滩。   没有犹豫地,脚下几乎是立刻就跑了起来,往那片江滩去。   远远地,看到沙滩上坐着的人,宗朗心里的弦终于松下。脚下步子放慢,安静地走了过去。   小狼也在,也不知沙滩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到处刨洞,忽而又跑到程诺身边,蹭蹭她。   宗朗走过去,从背后将她拥在怀里。   “风这么大,不冷吗?”   程诺意外地回头,他看见,她眼圈有些红。   “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   他在她身后坐下,用外套将她包裹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下次要去哪里记得给我留个信息,找不到你,我会害怕的。”   程诺将脸埋在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他的怀抱很温暖,有她熟悉的味道,让她心安。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看着宽阔的江面,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过往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一幕幕滑过。   那八年时光,有她的青春和美好。所以,在发现林以安和丁嘉的事情时,她虽然痛苦,疼到不能呼吸,却宁愿远走,放弃一切,也不要再与他们有任何纠缠。   她不是原谅他们。她想,她此生都不会原谅他们,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青春太狼狈。不想以后回想起来,自己应该浪漫无忧的年纪里,全是伤害和谎言。   她想保留着那一点点美好。她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东西。出生时,父母的抛弃,舅妈被情势所迫时的放弃,连她最爱的奶奶,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撒手离开。   遇到丁嘉,让她晦暗的青春有了色彩,遇到林以安,让她孤单的心有了依靠。虽然到最后,这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但毕竟,曾经存在过,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她曾经,为此而幸福过,她不想抹煞。真到今天,遇到顾远江,让她意识到,很可能,连她想要保存的那一点美好,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就像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那层表象。   那一瞬间,她脑中空白,没有恨,也没有痛,只觉得不能呼吸。所有人都离开后,她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小狼咬着她的裤脚呜呜地叫唤,大概是饿了。   程诺给它弄了些吃的。吃饱了,它又满院子撒欢,在草丛里翻滚,在小鸡们的纸箱边叫唤,吓得小鸡们缩成一团。   多开心啊,无忧无虑。   可是程诺却做不到像它一样,她只是一个俗人,终究无法欺骗自己,忘掉所有的一切。她来到沙滩,放声地哭,不为丁嘉和林以安的欺骗背叛,而是为自己,这短短二十八年来,所受的委屈和不公。   哭到累了,心里的一些委屈,也随着眼泪流出去,才好过些。   一低头,发现小狼一直在她身边,踮起两只前爪趴在她腿上,想要往她怀里钻。   她不过才养了它两天啊,它却要来安慰她吗?   她抱起它,叫它小狼,和它说谢谢。小狼小朗,她不免想起宗朗。   来到这里,是她人生的新开始,遇到宗朗,是意外,她不明确,未来会怎么样。可既然是人生的新开始,她想,就不要再拿过去来仗量未来。   未来会怎样,没人能知道,如果命运真的要让她再痛一次,那也是逃不掉的,她只能认。因为她已经,陷进了他的温柔甜蜜,无法自拔。   她愿意为了他,赌上未来,哪怕结局会让她再次支离破碎。   她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   “不会的。”   “我不会再乱走了。”只要他不走,她就不会走。   宗朗将她搂得更紧,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吻。   “程诺,你相信命运吗?”   程诺想,是相信的吧。有人说,命运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的。也许努力的确可以改变境遇,改变生活。但真正的命运来临时,仍是会让人逃不过生老病死,逃不过天灾人祸。   宗朗没有等她的回答,继续低低说着,程诺也就安静地听。   “我信。我一出生,就被抛弃在轮渡上,被爷爷带回去养大。后来爷爷去世,村长要将我送到福利院。我不愿意,死活要留下来。当时我才八岁,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非要留下来。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是因为我离不开荷叶洲。”   “我仿佛生来就是这里的人,就像洲上的一草一木,离开这里的水土就会活不下去。所以后来即便我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去更好的地方,我也不愿意离开。”   “但是这种不愿意,只是一种本能,究其根本,我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离开。有时候,我也会想,命运让我留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我等了二十八年,一直没有答案。直到你出现。”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留在这里。”   “我说是为了等你。”   “当时我说是玩笑,但其实是真的。程诺,在你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是为了等你。”   “就像你会出现在这里一样,都是命运早就按排好的。”   “所以程诺啊,不要再为过去而伤心痛苦,那些只是你在来到我身边的途中,所路过的风景罢了。风景美与不美,都只是路过。”   “程诺,我才是你的归宿。” 第47章 醋瓶子   太阳渐渐西沉, 晚霞映红了天边。江面上有满载的货轮,鸣着汽笛,向远方驶去。   程诺偎在宗朗的怀里, 眼圈再度泛红。   他说, 过去的一切,只是路过的风景, 他才是归宿。   她无意登上的飞机, 无意看见的照片,莫名地买下这栋房子, 这一切,能说不是命运的按排吗?   她曾经一度以为, 命运对她是不公的,可原来,那些,只是风景啊。   宗朗低头, 亲吻她的眼角。   “以后不许再哭, 我会心疼。”他有足够的信心,让她的世界, 从此只有幸福。   程诺回以亲吻,心里不久前还存在的那一点点, 对未来的恐慌,随着江水,随着冷风,随着夕阳, 彻底消散,无影无踪。   两人相依偎着,天色渐暗,太阳已经从江水的边缘完全落了下去,等它再次出现时,将是全新的一天。   **********   初冬的阳光,明媚得耀眼。   程诺在宗朗的怀里醒来,看见阳光落在他睫毛,融了层光晕。微抬头,轻轻地用唇触在他眼角,那里像是沾了蜜,让她从唇边一路甜进了心里。   轻轻地道了声早安。她起床,去准备早饭。   小鸡小鸭们早都在叽叽呱呱地乱叫,小狼不知道去哪里疯了一趟,身上沾了许多草叶。   程诺安顿好它们,才开始做早饭。起得晚,煮稀饭来不及。见菜园子里的小白菜嫩绿一片,就摘了些,煎了鸡蛋,做了青菜鸡蛋面。吴婶给的香菜用麻油拌了,装了一小盘子。端上桌,叫宗朗起床。   宗朗睡得香,保持着侧睡的姿势,一手搭在程诺的枕头上。他睡觉向来不穿睡衣,再冷也光着膀子。程诺一时兴起,拿发尾在他颈窝里轻轻地扫。他动了动,仍闭着眼。程诺窃笑,继续用头发沿着他的脖子、锁骨,一路往下。   宗朗蒙蒙地睁眼,入眼就是她的笑脸,手一抬,把人带进怀里,迅捷地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大清早就来惹我,嗯?”身体力行,沉下腰,让她知道自己惹了什么。   刚睡醒的嗓音,沙哑慵懒,轻嗯一声,就让程诺迷醉。她捧着他的脸,娇俏嘟唇:“就是惹你了,你能怎样?”   他能怎样,他还能怎样?伸手掀起被子,将两人兜头盖住,往她身上胡乱吻下去。使坏一样,专往程诺痒痒的地方亲,逗得她娇笑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别、别闹了……哈哈,痒、痒啊!起床吃、啊哈哈、吃饭……”   宗朗不依,拽了碍事的衣物,一路向下。程诺的笑声戛然而止,几息间,面色潮红,再也笑不出来,只余低低哀求声,在空旷的老屋里轻荡。   ……   程诺终于可以坐在桌上吃饭时,已经是两小时后,面条早已经糊成一坨,宗朗去重新煮了两碗。   他一大早就费了体力,饿得狠,满满一大碗面条吃得精光。吃完了,想起早间的事,意犹未尽,眉眼飞起,一脸春光地对着程诺吹了声口哨。   “美女,欢迎以后每天都来招惹我呀。”   程诺瞪他,满面飞红。“饭也塞不住你的嘴吗?”   他笑,“塞不了,只有你才能塞……”   话没说完,程诺羞急地抓起桌上的抽纸朝他扔了过去,“吃饱了干活去,不是说要给小狼做个窝吗!”   宗朗做了个敬礼的动作:“得令!”   吃完早饭,宗朗就找齐了工具材料,动手给小狼做房子。   小狼像是知道即将有个新家一样,围在宗朗身边,跑过来跳过去,兴奋得很。   宗朗动手,程诺设计,做成小房子的样式。人字形的屋顶,留了门窗。程诺还找了块巴掌大的小木板,做了个门牌,上面写着‘小狼的家’,让宗朗钉在小门的旁边。   完工后,程诺让小狼进去试试,看合不合适,谁知道它进去就不出来了,只伸出个头,呜咽地叫唤,好像在说:我不出去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程诺没办法,只能随它去,把它的小饭碗也拿来,放在它家大门旁边。   给小狼做房子的过程,以及上次给小鸡小鸭做窝的过程,程诺都拍了视频。中午宗朗要一显身手做午饭,她无事就鼓捣视频,编辑上传后,顺手点开了自媒体的收益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才不过短短半个来月的时间,她竟然已经有近三千的收益,相当于她以前半个月的工资了。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一时抑制不住,低低地惊呼出声。宗朗听见,以为她怎么了,拿着锅铲就跑出来。   “怎么了?”   话落音,程诺已经扑进他怀里,手勾着他脖子,腿攀在他腰间,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我赚钱了!宗朗,我赚钱了!”   她一面笑着嚷,一面将手机往他眼前凑,让他看清楚她挣了多少。   手机屏幕逆着光,宗朗眯眼才看清楚,做出惊讶的表情:“哇,这么多?!我老婆厉害啊!”   程诺顺口答道:“当然了!”说完才觉得不对,眉目含羞,“谁是你老婆。”   “你啊。”   “才不是。”   宗朗板着脸,“说什么?胆肥了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程诺刚要开口,他拿着锅铲的手绕到她脑后,另一手托在她腿根,低头吻住她的嘴,让她不能再出声。   许久,程诺挣了出来,喘着气,问他:“什么味?”   宗朗皱皱鼻子,“糟糕,菜糊了!”   一番抢救,那盘小白菜也没能救过来,只能再另炒了一份。吃饭的时候,程诺问宗朗这两天还去不去市区。   “房子里太空荡了,我想去买点家具摆设。”她道。   宗朗道:“正好,我下午就要过去,一起吧。不过我可能没时间陪你逛,还得去开个会。”   程诺说不用,“你告诉我哪里有家居市场就行了,我自己用地图找过去。”   宗朗说行,又叮嘱她:“手机记得充满电,随时给我打电话,别走丢了。”   程诺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   吃完饭,程诺安顿好小狼,锁了门,和宗朗一块,打车去市区。镇上打车不方便,等了二十多分钟。   上车后,宗朗说:“最近总要往市区跑,看来还是得备辆车了。”   程诺不免想起方婷开的那辆车,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车给方婷用。想到了,也就问出口,她不想乱猜,让他们之间存在误会和隔阂。   “你的车,为什么给方婷用?”   宗朗答道:“不是给她用,是给她哥方越用的。谁知道方越那家伙,干什么都行,就是不会开车,驾照考了三年才到手,上路不到三个月分就扣光了。所以才把车给方婷开,平时他有事,就让方婷给他当司机。”   说完了,宗朗忽然想到什么。笑着凑近她:“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程诺说没有,转头看窗外,嘴角弯起。“你的车,爱给谁用给谁用,我生什么气啊。”   宗朗使劲地嗅了嗅,“唔,好酸。”说着问出租司机:“师傅,你不是把醋当空气清新剂用了吧?”   出租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早就听到他们俩在后面低低说话,听了宗朗的话,笑道:“你这小伙子,明明是自己随身带了个醋瓶子,还赖我?”   程诺脸红,又不好意思再当着出租司机说什么,伸手在宗朗腰间掐了一把。宗朗捉到她手,紧紧攥着。   “那车本来就是放在店里给他们用的,放心,我自己用的车,没让别人碰过。”   *********   到了市区,直接去了店里。程诺不准备进去的,宗朗却非拉着她一起。   “你上次来了一趟后就再没来过,要是一直不出现,员工还以为我们分手了呢,到时候再有人对我动心思怎么办,我可应付不来。”   程诺笑骂他脸皮厚,“看来你很受欢迎啊。”   “那是。”宗朗毫不谦虚,“你的男人,能差吗?”   进了店,正是上班时间,程诺再次受到了全体员工的注目礼,像娇羞的新媳妇一样,垂着头,任宗朗牵进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程诺问他家居市场的位置。宗朗在微信里,将几个稍近的市场地址都发给了她。再次叮嘱:“找不到就给我打电话,别瞎跑,知道吗?”   程诺觉得他这样,特别像她奶奶,有些唠叨,一件事要说好多遍,可是唠叨的背后是关心,让她心中泛暖。   她在他唇角轻吻,“知道啦!”   宗朗捉住她,加深了这个吻。要不是下午的会必需参加,他肯定要把自己绑在她身上的。   以前他不知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原来是如此美妙,让人一分一秒,也舍不得分离。   宗朗赶着去开会,拿了材料后,先行开车离开。程诺因为要等出租,所以送宗朗走后,在店外的路边站着等车。   上次来,她还觉得这个城市陌生,可是今天站在路边,程诺却觉得熟悉。路边的行道树,两旁的高楼,五颜六色的广告牌,隐隐都还记得。   她想,她会越来越熟悉的吧,因为她已经在这座城里,有了牵绊。   看见来了空车,她抬手招停,打开后车门正要上车,身后却突然有人喊她。回头看,是方婷。   方婷直接关上了程诺打开的车门,对出租司机说了声不好意思,让车走了。   程诺看着开走的出租,不悦地皱眉。   “你有什么事吗,我还要赶时间。”   方婷满脸笑意,“放心程姐,我就说几句,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第48章 有你真好   两人也没回店里, 就在路边说话。   方婷穿的工作服,很单薄,程诺看着都替她冷。心里有丝不耐, 不明白, 为什么方婷会这么执着地找她麻烦。如果是为了宗朗,接电话那次宗朗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她仍旧这样, 又有什么意义?   “程姐。”方婷道, “都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承认, 我喜欢宗哥,喜欢他八年了。可他总觉得我小, 把我当妹妹看,没动过别的心思。我虽然不甘心,但也没办法。感情嘛,总要两个人你情我愿才好。”   说到这里, 她顿了顿, 看着程诺。“可是后来你出现了。程姐,你的出现让我意识到, 我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嫉妒。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嫉妒使人发疯。所以我说了一些过分的话,做了一些过分的事,只是想为自己八年的单恋做最后一搏。”她自嘲地笑,“可惜没什么效果。直到上次宗哥当着我的面摔了手机, 告诫我。我才知道,我彻底没机会了。”   “说了你可能不信,那次之后,我已经决定收拾心情,忘了宗哥,重新开始,甚至想祝福你们。毕竟是我喜欢了八年的人,他如果能幸福,对我来说,也算圆满。”说到这里,她突然转折:“可是,昨天我才知道,你竟然离过婚,而且很可能再也没有孩子。”   方婷直直地看着程诺,“程姐,你不觉得,这样对宗哥很不公平吗?”   “他是孤儿,最渴望的就是家庭、孩子,你却给不了。”   “给不了爱的人幸福,却仍霸占着他,程姐,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方婷咄咄逼人,用最戳心的话,往程诺身上插刀。   程诺还没对宗朗提起过不能怀孕的事,不是想隐瞒,她没想过要隐瞒这件事,只是每次想提起时,总觉得时机不合适。现在被方婷毫不顾忌地提起,她才发现,或许是有合适的机会提起的,只是在她心底最深处,或许还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忧虑,所以才不敢提起。   当她第一次从医生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不异于天崩地裂。她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孩子,有个家。她自认是个没什么上进心的人,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一家人相亲相爱,平平淡淡一辈子。可是这个梦想却不能实现。   她还记得,告诉林以安这件事时,他安慰她没关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想要孩子,有很多途径,实在不行,还可以领养。那段时间,他对她格外关心,下班就回家陪她,希望她能忘怀。她的心情也的确因为他的举动而平复,渐渐地不再去在意。   直到他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不能怀孕,就不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林以安是独子,他父亲也是独子,传后,对于林父那个年纪的人来说,大过天。   林母弄了许多中药,给程诺调养,中医西医轮着看。久不见成效,也就有了怨言。自古婆媳难调,程诺为了林以安,千忍万忍,始终没有对林母说过一个不字。倒是林以安看不过眼,和他父母顶过几次嘴,两代人之间,为此而闹得不愉快。那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冷到让人窒息。   也正因为如此,不能怀孕,在那个时候,成了程诺心里的一根刺。深埋在心底,无人知道。   后来出了丁嘉的事,她心如死灰。之后很多次想起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如果她没有流产,如果她能正常地生育,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情绪最崩溃的时候,她曾将不能生育,视为原罪。但是冷静下来,她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不过是她遇人不淑。   来到荷叶洲后,她决心忘记过去,也就将不能生育的事埋在更深的地方,深到,她自己偶尔都会忘记。和宗朗在一起后,也曾想提及,但每次,她都能给自己找到借口,认为时机不合适,而迟迟没提。   现在,方婷将她心头的那根刺直接曝晒在阳光下,让她无法回避。   她以为会痛的,但是奇怪的很,她发现,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虽然对这件事仍抱有遗憾,但不再忧虑。因为她现在没有理由地相信,宗朗不会介意。   她笑着看向方婷:“你说的没错,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但你要知道,真正相爱的人,不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退却。对于我和宗朗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我知道他会永远在,他也知道,我会永远在,其它的,不重要。”   “爱有很多种,我也敬佩你八年的感情,但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一厢情愿的付出,对别人也是一种压力。”   “站在你的立场,八年的光阴,宗朗都没有给出回应,会让你痛苦。但站在宗朗的立场,他凭什么要对一个,他并不在乎的人包容?你的付出是你自愿的,没有人逼迫你,你也就无权让宗朗做出回应。更没有立场,对他的生活,指手划脚。”   “方婷,其实有时候,学会放手,才会更幸福。”   就像她对林以安,如果一直纠缠,只会让她浸泡在无边的痛苦中,挣脱不出。但放手了,回头看,那些也不过只是一段回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苍白,直至消失。   程诺说完,看见方婷眼眶微红。她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几步外的银杏树下,站着个人,对她微微笑。   她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宗朗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少拿了一份文件,回来取。”   程诺又回头看方婷,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又低头沉默,最后转身离开。   宗朗走过来,将她轻拥在怀里。“说得很好。”他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程诺问:“什么事?”   “我爱你。”   “包括你的一切,过去和未来。”   程诺眼热,偎进他怀里。她想,她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银河系吧,所以这辈子,让她遇见了宗朗。   *****************   宗朗拿了文件又匆匆离开,走前交给程诺一把钥匙,是他市区房子的钥匙,告诉她,逛完了,就去那里等他。   程诺揣了钥匙,保存了他在微信发过来的地址,满心欢喜地,去逛家具市场。   房子里除了原先留下的三四件家具,就再没其它东西,平时来个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她早就想买一套沙发,不要布艺或皮质的,选那种仿古的木质长椅。再挑个抽屉柜,方便收纳。最重要的,是要买一盆兰花。房子里的那个古老的花架,不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预算不多,程诺跑了好几家家居市场,精挑细选,才先定了一张做旧的原木色长椅。交了钱留了地址,等商家送货就行。抽屉柜却迟迟没找到合心意的,只能放弃,在地图搜了附近花鸟市场的位置,去买兰花。买完了,却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处旧货市场,当即进去逛。   逛了几圈,她发现自己是来对地方了。虽然都是旧货,但有很多,正适合摆在她的老房子里,价格也不贵。   她选了个很古老的五屉柜,柜角处有些缺损,但不防碍使用。这柜子有些年头,看得出是老工艺,并非机器制造。   旧货不包送,程诺付了运费,和店家商量好了,明天送货上门。买完柜子继续逛,又发现两只红漆箱子,没有犹豫地买下了。看中一张书桌,买下。遇见一个商家刚收回来的旧藤椅,买下。一个旧鞋柜,买下……   等到离开旧货市场时,太阳已经落山。她算了算付出去的人民币,心疼又满足。   她的房子,又增加了许多新成员呐!   期间宗朗给她发过几条信息,问她在哪里。程诺回复了,估计他仍在忙,也没打电话过去。从旧货市场出来,就按着宗朗给她的房子地址,打车找过去。   小区不大,应该是新建的,并不在市中心。程诺找到楼栋,上到二十五层。打开门的瞬间,程诺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老房子。   房子不大,大约一百平左右,三室两厅。很空旷,只有几样基本的家具。至于生活用品,程诺四处看了看。除了主卧里铺了被子,卫生间里摆着牙膏牙刷,其它什么都没有。   冰箱是空的,厨房只有装修时一起安装的灶具,碗筷没有一个。桌面地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程诺去找抹布,想要打扫一下,结果连块布头都没找到,无奈只能下楼去小区超市大采购。毛巾拖鞋、洗漱用品、扫帚拖把,清洁剂,杂七杂八,装了满满两大袋。   回到宗朗的房子后,撸起袖子打扫卫生。从阳台到房间,墙面到地面,全都擦得干干净净。等忙完,倒在沙发上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八点多。   今天肯定是回不去洲上了,她歇了会,有些饿。之前在超市买了几袋泡面和一打鸡蛋,准备给自己煮碗泡面吃,微信的信息音响了起来,点开看,宗朗发来条消息,说已经在路上,十分钟之内就到家。   程诺煮面的时候,便多拆了一包。宗朗之前说晚上有饭局,她估计他肯定没怎么吃饭,又喝了不少酒。   没有调料,最简单的煮泡面,加了两个鸡蛋。大概肚子饿的原因,程诺闻着泡面的香味就吞口水了。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门口就响起了开锁声。   她放下碗去门边迎,拿出之前在超市替宗朗买的新拖鞋放在门边。   宗朗一进门,就发觉屋子里变得干净整齐。   这套房,他很少住,只是有事耽误回不了洲上的时候,偶尔住一晚。对他来说,这里就像宾馆,所以也没费什么心思收拾。   可是今天打开门,看到整齐的屋子,嗅到食物的香味,以及,程诺见他回来时脸上开心的笑,他才恍然,原来,家,并不单指一栋房子,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能让人身心放松,无所顾忌,自由自在,又心怀惦念的感觉。   只要有这种感觉,哪里都可以是家。   他搂住扑进他怀里的程诺,低低轻语。“有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方婷的戏份巳杀青,撒花恭喜她领盒饭~~~~~ 第49章 生日   在市区住了一夜, 第二天恰逢宗朗无事,两人带着一盆兰花,回到洲上。先去了吴婶家领回小狼。   昨晚不能回来, 程诺就给吴婶打了电话, 拜托她照看小狼。   吴婶家里有小狼的兄弟,程诺到的时候, 它们俩正在为一个瘪了气的小皮球争得不可开交。看到程诺来, 小狼果断放弃小皮球,投向程诺的怀抱, 无视旁边的宗朗。   宗朗暗嘁了一声:“小色狼。”   和吴婶说了会话,回到房子, 程诺去照顾鸡鸭们,宗朗过来和她打招呼,说要去大棚一趟。他的大棚辟了一块地种草莓,现在是草莓上市的季节, 这段时间, 有很多来游玩的人去采摘,虽然那边也有人管理, 但他还是得常去。   程诺喜欢吃水果,尤其草莓和樱桃。本来还准备自己种草莓呢, 但是今年的时节已经赶不上,只能等明年。这会儿有大片的草莓诱惑着她,怎能不动心?   她问他:“你的草莓贵吗?”   宗朗皱眉,认真回答:“刚上市, 还是挺贵的,自己采摘,一斤得要三十吧。”   程诺惊呼,“那么贵?”   宗朗笑,“怎么,你想买?”   程诺嘟着嘴,一脸愁苦地点头。“买不起,怎么办?”   宗朗说好办,凑到她跟前,指着自己的脸,道:“来,亲一次送一斤,十斤起送上不封顶。”   话落音,程诺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进他怀里,两手搂着他的脸,啵啵啵一通乱亲。亲完了,捧着他的脸看,心想幸好她没涂口红,要不这会儿他肯定成了大花脸。想到那个画面,她不由大笑。   宗朗莫名,还以为她为了草莓开心。当即托着她腿根,将人抱出门外,往三轮车去。程诺怕被人看见,让他放下。他大笑着,“拿媳妇换草莓去喽!”   坐上三轮车,两人迎着风,咚咚咚,往大棚去。   到的时候,正赶上一拔游客,一行七八个人带着几个小孩,各自拿着小塑料筐采摘。程诺进了大棚,先拿手机拍了段视频。从镜头里看到一颗颗鲜嫩的草莓就止不住流口水。   种草莓的棚一共有七八个。拍完视频,宗朗领着她去了另一个棚,那里还没有人采摘过,一眼看去,每棵果苗上都缀满了草莓,让人爱不够。   程诺兴奋地跑进去,一头扎进草莓里,挑着个大红艳的,很快摘满一小筐。宗朗见状,干脆拿了一撂小筐来,让她摘个够。   程诺还想拍一段自己摘草莓的视频,来的时候忘了带三脚架,于是宗朗就成了人形三脚架,兼职摄影师。   拍前程诺交代了,镜头对着草莓就好,可是宗朗拿着手机,不自觉地就把镜头对准了程诺的脸。可能是因为,在他眼里,她比那些草莓,要水灵鲜嫩的多。   程诺大概是有采摘癖的,不论是水果还是蔬菜,一动手就停不下来。宗朗也不急,慢悠悠跟着拍,直到手机电量用尽。程诺已经摘了六筐。   这种筐,装满了能有四五斤。程诺摘的时候没觉得多,等到宗朗帮她把筐都搬上三轮车,才发觉,竟然有半车之多。   怎么吃得完?   她愁眉苦脸,问宗朗:“能留下卖吗?”   宗朗说不行,“来这里的,大多是想自己动手图个乐趣,几乎没有人买摘好的。再说你不是喜欢吃吗,多吃点就是了。”   程诺望天。她又不是猪,再喜欢吃也吃不完这么多啊。而且吃草莓就图个新鲜,放上两天就坏了。   埋怨自己摘太多,可看着那么多红彤彤的草莓,她又觉得自己是掉进了糖罐子。这种可以在草莓堆里睡觉的感觉,真是太棒。   回去的路上程诺就开始琢磨起来,这些草莓,除了解馋,还可以做草莓酱、草莓罐头、草莓奶昔……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草莓,拿淡盐水泡了。六筐草莓,装了满满两大盆。洗的时候想起来,做草莓酱,得有瓶子装,就拜托宗朗替她去镇上买几个密封瓶子。   宗朗得令,索了个吻当报酬,立刻就去了。   程诺将草莓一个个摘了蒂,洗干净,装在筐里沥水,准备一会切了,开始熬草莓酱。看看家里糖不多,她拿了钱,去小卖店里买砂糖。   小店里的砂糖只有一个品种,袋装的,一袋一斤。她拿了两袋,付完钱后,突然想起件事,在记帐本上写道:致店主,砂糖品种太少,能否增加一些?另外,冰糖蜂蜜都没有,能否上货?零食品种也太少,没有洗衣液、没有护发素……   提了一堆建议,最后又特别感谢了店主,方便了洲上居民的生活,表示很想见店主一面,当面感谢,末了附上自己的名字。   写完了,她又看了一遍,然后才乐滋滋地拿着砂糖回家去。   草莓的水份已经差不多沥干,留了一小筐,其余的全都切成小块。想起要拍视频,拿出手机才发现没电,只能用插板接了线,牵到院子里。手机装在三脚架上,边充电边拍。   两大盆草莓,切起来很费功夫。快切完的时候,宗朗也回来了,替她带回来十个密封罐。又吩咐宗朗,帮忙把草莓都搬进厨房。   熬酱不能用铁锅,程诺找了个不锈钢的汤锅,太小,一次只能熬一部分。那两大盆草莓,得分五六次。   草莓块放在锅里,小火慢慢煮,熬得颜色变深了,水份也干了,才加了糖,拿勺子不断地搅,直到草莓完全融化,酱汁变稠,才算熬好。   这是个费时间的活,程诺在灶边站久了,有点累。宗朗自觉地接班,拿着勺子一边搅,一边看向灶边的砂糖包装袋,问程诺:“这种砂糖,不甜吗?”   程诺拿筷子沾了点刚才熬好的酱尝了尝,答道:“甜。”   宗朗哦了一声。程诺又拿筷子沾了点,喂他吃。问他:“好吃吗?”   “好吃。”   “但是没你甜。”   程诺笑,“也没你甜。”   趁着宗朗熬酱的功夫,程诺把之前采草莓时拍的视频剪辑了,才发现宗朗根本没怎么拍草莓,几乎拍的全是她。没办法,只能修修剪剪,剪辑了大约一分多钟的小视频,传上微博。这段视频大概是她自发视频以来,出镜率最高、最清晰的一段了。上传没多久,就招来许多评论,大多是‘博主果然是我心中想像的样子’之类。   下午,昨天买的家具陆续送到,程诺欢喜地布置起来。木质长椅摆在了右边花窗下,鞋柜放在入门处,书桌则摆在床对面的墙边,也临着窗。藤椅就和书桌配对,至于那两个红漆木箱子,则后之前房子里收拾出来的木箱摆在一块,琢磨着,等有时间,打磨一下,重新上遍漆。布置完了,免不了又拍了许多照片,发到微博。   ……   宗朗只在洲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又赶去市区了。山庄的事已经步入正轨,准备明年开春就动工,在这之前,有许多事要做。走前告诉程诺,他尽量每天都回来。   程诺怕他每天来回跑太累,告诉他不用担心,她有小狼呢。   宗朗走后,程诺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视频。基本每天都会上传一段视频,也没有专门地做准备,就是自己平时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去小河沟洗个衣服也会带上三脚架拍一段,做碗青菜面也拍一段,侍弄菜地、喂鸡喂鸭,出镜最多的还是小狼,它的软萌调皮,给程诺涨了不少粉。   粉丝每天飞跃增加,程诺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习惯。哪天要是不涨个万儿八千的粉,她才觉得奇怪呢。   有空的时候,她就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挑一些有意思的评论回复。宗朗虽然在市里忙,但他们俩的联系从来没断过,吃个饭的空,宗朗都会发视频通话,表示不看到她的脸,他就吃不下饭。   隔个三两天,他就会回来一趟。每次回来,都像饿狼一样,不要个够,绝不放她下床。   日子就这么幸福又简单地过着,转眼进入腊月。   腊月初八这天,程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腊月初八要吃腊八粥,她早就准备好了材料,只等这天到来。   之前她在微博提了句要熬腊八粥的事,底下就有许多评论,请她干脆发一期关于年俗的视频。现代人过年,年味越来越淡。小时候对于过年的那种期盼和开心,也越来越淡。如果能在她的视频里重温一下童年的记忆,也是值得开心的。   程诺认真地思考了这个提议,觉得可行。一来她现在有的是时间,条件也充足。二来,自媒体的收益是她现在唯一的进帐,对于她来说,纪录日常即是兴趣也是工作,既然是工作,那就应该认真去做。   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起床忙碌。做腊八粥的过程,全部拍了下来。   各地做腊八粥的材料都不一样,程诺小时候吃过奶奶做的,便照着奶奶的配方备了材料。有红枣、核桃、黑米、糯米、花生、莲子、红豆、桂圆干。莲子和红豆前一天晚上都用水泡好了,今天直接洗干净,加了红糖,在土灶大锅里熬。   她一个人其实吃不了许多,但是为了视频效果,还是多做了些。想着一会做完了,多的可以给刘叔罗叔他们都送一些去。   为了尽量熬的浓稠,程诺从早上五点,熬到八点,足足三个小时。先盛了一碗尝,软糯香滑,简直不要太好吃。   拍完了视频,她把多的腊八粥分几个碗装了,准备每家都送点去。宗朗却突然回来,看到她手里的粥,笑着说:“我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程诺很意外,他昨晚还在微信说这几天都回不来,现在却一大早就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事情都忙完了?”   宗朗摇头,“事情是做不完的,但是抽个空回来陪老婆过个生日还是可以的。”   程诺一愣:“生日?”   她向来是过阳历生日,一月十七,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是。“我都忘了。”她笑道。   宗朗说没关系,“只要你不忘了我,其它什么都可以忘记,我会替你记着。”说着,伸手牵她,带她去前面堂屋。   一进屋,程诺就看见桌上摆着一个超大的礼物盒。她惊喜地问他:“是什么?”   “拆开看看。”   程诺兴奋地拆开,看到里面的包装盒时,就忍不住低低地惊叫出声。   “啊!单反!”   她早就想买一部单反了,用手机拍的视频画面总是不太清晰。可是上网查了价格,太贵,下不了手。没想到他却送她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单反的?”她从来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啊。   宗朗说:“我不知道,只是认为你需要,就买了。怎么样,喜欢吗?”   程诺一连点头,“喜欢喜欢!”   随即又看了眼包装盒上的型号,很眼熟,她之前在网上就查过这一款,配上镜头,价格让她咋舌。   “这个好贵啊。”   宗朗见她一脸纠结,故意沉下脸:“你要是敢说给我钱,我现在就砸了它。”   程诺一瘪嘴:“我给不起。”   然后又笑,“不如请你吃粥?”   满满一大碗腊八粥,宗朗吃得精光。刚吃完,白源扶着老太太也来了。   白源是来说再见的,他的假期休完,要回部队去。回去前带老太太再来看看房子。   来得实在太巧,程诺留他们吃午饭。给各家送腊八粥时,又请了刘叔罗叔等人,请他们一块过来吃午饭。   宗朗负责去镇上买了菜,程诺亲自下厨,吴婶也过来帮忙,听说是程诺的生日,还特地在家里捉了只笨母鸡来。   做饭的时候,程诺想起之前承诺过粉丝会发腊八粥的视频,现在剪辑视频是来不及了,便准备先发几张照片。打开微博,不小心点到了信息,看到未关注人信息那栏显示:程诺?   正要点开看,那边吴婶在叫她看看鸡汤好了没,她应了一声,急忙发了几张照片,就去忙了。   白源知道今天是程诺的生日时,后悔没带礼物。程诺道:“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了,这么多人热热闹闹地,不比我一个人过生日强?”   白源乐道:“那我就祝你生日快乐,早点给我找个姐夫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刚说完,后脑勺就被宗朗一巴掌拍了。   “你姐夫不是在这吗,瞎扯什么?”   白源委屈,摸着后脑勺问宗朗:“什、什么意思啊?”   一旁刘叔乐得呵呵笑,“傻小子哎,他们俩早在一块了,亏你还是年轻人,这都看不出。”   白源这才恍然大悟,看看宗朗,又看看程诺,“真的呀,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   一院子人都笑起来。   程诺也笑,心情如三月春风,暖心暖面。 第50章 么么哒   过完生日, 程诺第二天和宗朗一起,送白源去了车站。他还有两年才退役,这一走就得到明年才能见面了。   程诺有些不舍, 虽然和白源认识不久, 但她对他莫名有份亲切感,像弟弟一样。白源的孩子气也给她带来很多欢乐。   离别总是伤怀, 看着白源排队进去站台, 程诺就红了眼圈。宗朗把她搂进怀里,轻叹道:“唉, 你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程诺低笑:“不正经。”   送完白源, 宗朗顺便去了店里一趟,程诺跟他一起,到了店里,她四处没看见方婷, 倒是看见另一个女孩佩戴着店长的工牌。   她问宗朗:“方婷呢?”   宗朗没多解释, 只说辞职了,程诺也就没再问。   山庄的前期筹备已经基本完成, 各个政府部门所需的文件也都办了下来,宗朗年前总算有了空闲。饭店的事他向来是全权交给方越打理的, 今天就是过来交代点事,交代完了,就可以放心地陪程诺回洲上去。   方越在另一个分店,接到宗朗的电话才赶过来。宗朗介绍了他们认识后, 两人就出去开会。程诺留在办公室里等,一时无聊,就拿出手机来刷微博。   昨天晚上她抽空把腊八粥的视频上传了,过生日时拍的照片也发了很多,评论里一水的祝她生日快乐。   私信也有许多,有很多人问她荷叶洲的具体位置,表示有空想去看看。程诺挑着几个回复了,往下翻,又看见昨天无意见到的那条:程诺?   显然这个人是认识她的,她点进对方的主页看,只有几条转发的时事,相册里也没有照片。有些奇怪,想了想,回复道:你是?   等了一会刷新,对方并没有回复。正好宗朗开完会回来,她也就放了手机,没再注意。   她今天来市区,除了送白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买材料。她已经准备好要做一期关于过年风俗的系列视频。昨天吃饭的时候跟吴婶讨教了,吴婶说现在过年的好些东西,连农村都不做了。毕竟生活条件提高,人都懒了,反正花点钱,什么都能买得到。   程诺仍然详细地问了,并且记在本子上。在过去,过了腊八就要准备过年了。按着当地的习惯,第一个少不了的就是腌咸鱼咸肉,灌香肠。北方人吃的糖瓜,在这边就是炒米糖,用大米、芝麻、花生等,和麦芽熬成的糖稀和在一起,做成的一种食品。还有打年糕,做米粉粑粑,磨豆腐蒸发糕等等。   程诺列了几页纸的单子,买原材料和工具。宗朗无事一身轻,开着车,陪她在市区到处找,材料好买,主要是工具,很多东西超市商店根本没有,只能专找那些不起眼的小店,淘了一天,总算是买齐了。   回去后,她拿着单反研究,摸清了摄像功能 ,准备明天就开始动工。宗朗不甘被她冷落,洗完澡后就在她身边转悠,见她放下相机,就把人扑到了床上。   程诺笑着推他,“我还得去准备明天要用的材料呢。”   宗朗不许,“都十一点了,明天再准备!”   程诺这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却一点也不困,也不觉得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情都是愉悦的,不像以前上班,完全是为了工资而熬着。   宗朗不容她分心,霸道地吻住她的唇,一双手四处点火,察觉到她的身体为了他而动情,春雨泛滥,才满意地低叹……   ********   次日,阳光明媚。程诺起床后,站在院子里伸懒腰。她发现,自来到这里后,都是晴天居多。而且这里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温暖。   吃完早饭,就开始忙活。今天要做的是灌香肠。宗朗帮她把堂屋的四方桌搬了出来,就搬在前院。昨天买的猪肉和调料也都拿了出来。   昨天去买猪肉的时候,她就看见,市场有做好的香肠售卖,也有摆台机器在那,专门加工的。那机器做香肠很快,肉洗干净放过去,分分钟就切成细丁,再拌上调料,放到另一台机器,装上灌香肠用的肠衣,十几斤猪肉,很快就能变成香肠。   程诺打算全部都用手工制作,所以这就很费时间了。先得把肉切了,她买了十多斤肉,光这一项,就有得忙。   相机架了起来,调好角度,开工。   她从小做饭,刀工也还不错。但十几斤猪肉切成细丁,还是很累,中途休息的时候,宗朗主动把刀接过去,要帮忙。程诺也不反对,把粉蓝色的围裙替他系上了。   家里的盐不够,她跟宗朗打了招呼,去小卖店买盐。付完钱,想起上次的留言。那次留言之后,宗朗一直很忙,她估计他没时间回复的。但仍是顺手翻了翻帐本,发现竟然早有回复——本人也很想与你见上一面,无奈工作太忙,无法□□。至于感谢就不必了,都是该做的。不过小店很多事都是宗朗在帮忙,他的付出比我多,如果真要感谢,应该去感谢宗朗,他是一个热心善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落款:小店主。   程诺看完,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太不要脸了,竟然好意思这么夸自己。   她想了想,又在后面回复道:不能见面十分遗憾,仍想与您交个朋友。   留完了,她在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并且画了个笑脸。表现出特别想要与店主交朋友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止不住笑,想着宗朗会怎么反应,是不理睬她的留言呢,还是主动表明身份。   回到房子,宗朗的肉还没切完。程诺接过刀继续切,让他歇会儿。琢磨着得找个借口让他去趟小卖店,才能看到她的留言。想半天才想起来,家里没有白酒了。昨天吴婶教她怎么做香肠的时候,有提到过,拌调料的时候加一点点白酒,香肠晒干后会更香。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宗朗支去买酒。   宗朗晃到小卖店,没拿酒,先看帐本。看见程诺的留言时,咬了咬牙。尤其是最后那个笑脸和微信帐号,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留给一个陌生人了,要知道,他当初可是绕了好大圈子,才拿到她的微信号呢。   他想,要不干脆坦白算了,反正他也没有披着小店主的身份干什么坏事。但是又想到,程诺根本不知道他是小店主,还那么热情地要和人做朋友,心里不免泛酸。   宗朗拿着酒怏怏地回到房子时,程诺正好切完了肉,准备调味,招呼他帮忙搬盆搬肉。   宗朗几次要开口,想要告诉她,他就是小店主的事,但最终没说。他觉得程诺太单纯了,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把微信号留给陌生人。做为她的男朋友,他有必要让她知道,不能轻信陌生人。   程诺早就注意到宗朗神色不对,也不揭破,自顾地把切好的肉调了味。放了五香粉、盐,葱姜,和一点点白酒。拌匀了,就开始灌香肠。   没有机器,只能用吴婶教她的,最土的办法。用一只漏斗,将肠衣装在漏斗的细口上,让宗朗帮忙拿着,她自己将肉从上面塞进去,一边塞一边用筷子往前推。猪肉进了肠衣,还得用手撸一撸,让它紧实点。   期间为了更好的拍摄角度,不得不时常停下,调整相机的位置。因此速度缓慢,等所有猪肉全都装完,已经下午两点多。两人忙到现在,午饭都没吃。   程诺饿得慌,去做饭。宗朗则把香肠系上绳子,挂在前院里晾晒。   来不及做菜,刚好昨晚剩了米饭,程诺就做了蛋炒饭。刚炒好,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点开看,是一条微信验证消息:我是小店主。   程诺没想到宗朗真会加,她跑出厨房朝前面看,果然看见宗朗正坐在小椅子上,拿着手机在鼓捣。她没犹豫,点了通过。发现这个帐号是个新号,里面什么也没有,昵称就叫小店主。她笑笑,然后发了撒花开心么么哒的表情。   宗朗一看到这个表情就闷得慌,有什么好开心的?还么么哒??   当即收了手机,去厨房喊程诺:“我肚子饿了!”   ************   下午没什么事,程诺就开了笔记本,剪辑视频。看着上午用单反拍的那些视频,画质清晰,手机拍的根本就不能比。不由感叹,贵货就是贵货,价钱高有价钱高的理由啊。   宗朗休息了一会,骑了三轮车,去大棚那边。路上想起程诺在帐本的留言,有好些东西没有,就给送货的老丁打了个电话,拜托他有空送过来。   以前洲上没有年轻女孩住,所以他店里就没备年轻女人会用到的东西,现在程诺来了,还是该备起来,要不她买东西太不方便。   可是想到那个么么哒的表情,心里又发堵。竟然跟别的男人么么哒,虽然那个男人就是他,可是这也不行啊,绝对不行!   一下午都闷闷的,等他从大棚回来时,老丁给他打来电话,说货已经送来。宗朗想着已经一个多月没给老丁付帐了,于是让老丁等他一会,骑着车,直接去了小卖店。   老丁是在镇上做批发的,小卖店里的货都是他在送。宗朗到了,和他打招呼,结算了前几次送货的帐单。   算完后,两人点了支烟,说些闲话。老丁突然提起程诺:“你们洲上,是不是新搬来个小姑娘啊,长得挺漂亮的,上次我来送货,还把我当成这店老板了。”   宗朗笑,“是我女朋友。”   老丁意外,“你女朋友啊,眼光不错。不过既然是你女朋友,怎么不知道你是这店老板呢,还是我告诉她的。”   “你告诉她这店是我的?!”宗朗反应激烈,手上烟都扔了。   老丁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怎、怎么,不能说?”   宗朗闷了一下午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没事,能说。”   老丁走后,宗朗回到房子,发现程诺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睡着了。他蹲在旁边,看她的睡颜,无声低笑,“小骗子。”   程诺的手机还拿在手里,大概是睡前在刷微博。宗朗怕她摔了手机,轻轻地从她手里抽出手机,准备放在一边。却不小心碰到了启动键,按亮了屏幕。   程诺的手机没用屏幕锁,亮起后直接显示在微博的聊天页面。他瞥见屏幕上有个耳熟的名字:我是林以安,你现在还好吗?   林以安,这个名字,他曾听顾远江提过,程诺的前夫。   心里纠结了一番。程诺的手机,他不该看的。可是这个名字让他心乱。他注意到,那条信息,在未关注人一栏里。   他猜测,林以安是看到程诺的视频,认出她了吧。如果程诺看见,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会不会难过?   犹豫的时间里,屏幕渐暗,他轻触了一下,再次亮起,刚才那条消息已经不见,被其它消息顶了下去。   没再犹豫,他点开未关注人消息,找到林以安那条,才发现他之前就已经发过消息,程诺还问他是谁。   他抬头看了程诺一眼,她睡得正香。冬日的阳光晒得她脸颊泛着红晕,微风吹过的时候,睫毛会轻轻地颤,嘴角微微弯起,像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   他飞快地给林以安回复:我是程诺的未婚夫,她现在很幸福,请你远离!   然后毫不犹豫地删除了林以安的信息。   他好不容易看到程诺放开心结,开心地面对每一天。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再来骚扰她。 第51章 虐狗达人   剪辑好灌香肠的视频, 程诺暂时没发,准备等到其它视频都录制好后,在除夕前上传。   接下来, 程诺开始筹备做炒米糖要用的原材料。这个比较麻烦, 首先麦芽必需浸泡几天,等它出芽才可以用来熬糖。糯米也要提前浸泡, 再蒸熟成糯米饭, 最后将糯米饭晒干,再炒制。这些都要提前好几天准备, 所以程诺一步一步来,每天拍一点, 尽量同个镜头多拍几遍,以防止没拍好,以后再重拍会很麻烦。   如果程诺自己一个人的话,就需要不停地摆镜头, 找角度, 来回折腾。这时候,闲人宗朗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成了程诺的御用摄影师。几天下来,单反用得比程诺还溜。   做炒米糖的间隙, 程诺还准备了打年糕。   现在市场买的年糕,都是机器做的。宗朗说他小时候,看过爷爷手工做年糕。糯米从浸泡、磨粉,到蒸熟打制, 即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所以每到做年糕的时候,都是村里好多户人家一起做,今天大伙一块帮东家做,明天再一块帮西家做,轮流来。因此非常热闹,不管轮到哪一家,都是一院子人。   程诺听了非常向往,她虽然很认真地准备年俗的视频,但是这几天来,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听了宗朗的话才想起,是少了一种气氛。   过年嘛,当然要人多热闹,才有气氛。   可惜她家,就只有她和宗朗两个人。   做年糕的原材料程诺都准备好了,只是打年糕时要用到的石臼仍没着落,这东西根本买不到。   宗朗想着,石臼不容易坏,他小时候见过洲上不少人家都有,现在虽然不用了,但是找一找,说不定哪家还保存着。于是就带着程诺挨家挨户去问。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一路问下来,竟然没有一家有保留。倒是有一家还留着,只是现在已经成了喂猪的食槽……   程诺有点失望,但是很快这丁点失望就被幸福所替代。   原来宗朗挨家挨户的问石臼的时候,别人问他做什么用。都是年纪大的人,说视频微博什么的,他们也不懂。所以宗朗也没有说的太复杂,只说是想回味下小时候的年味。把以前过年前要做的东西,都做一遍。   年纪大的人更念旧,听他这么说,个个都来了兴趣。正好进了腊月,大家也都没什么事。于是由最爱凑热闹的刘叔牵头,洲上三十七户人家,家家都决定掺和一把,和宗朗程诺一块,备年货。   这一下,荷叶洲顿时热闹起来。   程诺和刘叔商量了,决定一样一样来,她之前已经准备了做炒米糖和年糕的原材料,所以先做这两样。村里有人家要做的,就赶紧把材料准备了,到时候一起做。   至于石臼,宗朗不知在哪找到一位老石匠,定做了一个,加班加点,第二天就送来了。   程诺一时高兴,当着许多人的面,就在宗朗脸上亲了一口,惹得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捂嘴笑。   宗朗凑到她耳边低语:“这么点可不够,晚上你得好好犒劳我。”   程诺眉目含羞地对他飞了个媚眼,“好啊,你等着。”   宗朗因为这一句,整个白天都异常兴奋,浑身都是劲,干活也不累。只盼着天快点黑,快点黑啊。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吃完饭,宗朗就麻溜地去把自己洗干净,躺在诺大的架子床上,等待程诺的临幸。   程诺睡前习惯刷一遍微博。这几天没空拍其它的视频,所以她挑了些照片,准备上传。   照片很多。有冬日清晨,田野里挂满霜花,白茫茫一片的风景照。也有村里人来她家商量打年糕事宜时,热闹的图片。还有小狼,它比之前明显要胖了许多,圆滚滚地,像个毛球。更多的是她摸索单反时,拍的一草一木,甚至一棵青菜,老房子的近景远景,洲上的石板路,晒太阳的老人家,破败却仍矗立的马头墙……   宗朗等了半天,不见她来,凑过去,问她在做什么。   “挑点照片发微博。”程诺头都没抬地回答,显然已经忘记了她下午承诺过的事。   宗朗凑近看,发现她挑了好多照片,竟然没有他。   “我们俩拍个合照吧。”   程诺问他怎么突然想拍照。他正经地道:“拍个合照给你当头像用,好让你那些粉丝知道,你是名花有主的人,别想打主意。”   程诺失笑,满足他的愿望。“好啊,现在就拍?”   宗朗说现在就拍,抹了把脸,又拿手耙了耙头发,才想起自己是板寸,根本不用耙。四处看,找适合拍照的背景。看来看去,挑中了那张放在书桌旁的旧藤椅。   藤椅足够大,能坐下他们两个人。宗朗把程诺抱在怀里,头倚在她肩上,举着手机,上下左右各个角度,一连拍了好几张。拍完了翻开看,每张都不满意,不是光线不好,就是觉得没把自己拍帅。于是又拿了单反,架上三角架,摆拍。   程诺笑他,“平时大咧咧地,今天拍个合照这么计较干什么。”   宗朗说:“你不懂。”她现在粉丝节节高涨,评论里有不少人称她为女神。做为女神的男人,他很紧张好不好?何况还有那个林以安,肯定也关注了她的微博,他不把自己拍得帅一点,怎么让那个混蛋相形见绌、自愧不如。   他盯着相机镜头,提醒程诺:“微笑、微笑。”   越刻意程诺反而笑不出来,“不行,我笑不出来。”   宗朗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看着自己,“看看,这么帅的男人是你的,是不是做梦都得笑醒?”   程诺噗地笑出来。   他们俩是坐在藤椅里的,程诺侧坐在宗朗腿上,抬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宗朗也看着她,唇角微扬,眼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爱意。他们身后,是蓝花布的窗帘轻轻飘荡,书桌上摆的旧陶罐里插着一把芦苇,灯光昏黄,温馨宁静。   相机将这一刻定格。   这次拍的照片,宗朗满意极了,传到电脑里,修改了大小,就催着程诺换头像。程诺依言换了,才将之前挑好的那些照片上传,想了想,将这张合照放在最后,一起发上微博。纪录文字的时候,程诺一张张介绍了照片,到最后这张,只用了三个字——我的家。   我的家,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发完没多久,一刷新,评论已经炸开锅。   女神竟然有主了!   好帅啊,和博主好般配,金童玉女!   天啊,太幸福了,我也要搬到荷叶洲!   祝你们白头到老,永远幸福。   这样的帅哥还有没有,给我来一打!   ……   宗朗看着一水赞他的评论,乐得眉飞色舞,扛起程诺就往床那边去。程诺笑着叫他放下来。他理由充足地道:“忘记你白天说的话了?”   程诺真忘记了,问他:“我说什么了?”   宗朗把她放在床上,倾身覆上去,兴奋了一天的火苗熊熊燃起:“你说,要好好犒劳我。”说完,抱着她翻了个身,把自己交由她掌控……   夜,宁静。   情,正浓。   *************   第二天,打年糕正式开始。早上各家都要忙点家务,到了九点来钟的时候,之前说好要一起做年糕的人家,就陆续过来了。   刘叔和吴婶是头一个来的。先帮着做准备工作。做年糕时要用大锅灶蒸米粉,刘叔觉得程诺厨房里的那个土灶小了点,来的时候,还拎了一只超大的铁锅。   用旧砖头和黄泥,在前院砌了个简单的灶台,铁锅架上去,加了水,烧得滚开。   人多,活干得就快。米粉是之前就在镇上磨好的。因为做年糕的米粉是糯米和晚米掺在一起的,有的人喜欢筋道一点,就多放些糯米。有的牙口不太好,就多放些晚米。所以各家的米粉都单独放着,做了记号。等蒸粉的时候,分开做。   蒸粉的工具,并不是蒸笼,而是木制的像水桶一样的物件,洲上人称之为蒸桶。上大下小,没有底和顶,在中间的位置,有一块活动的木制的蒸板,中间有许多洞眼。在上面铺一块打湿的白棉布,将掺了水的米粉,一层一层,慢慢往里装。   这是个技术活,粉装得快了,不容易熟,装得慢了,又会蒸过头。程诺是做不来的,由吴婶和另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妈一起做。   这边在蒸粉,那边已经有人把石臼和木锤清洗干净,只等粉一蒸好,就开始打年糕。   院子里围满了人,都是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的,互相熟悉,做事的做事,轮不上做事的,就在一块聊天说话。程诺把家里能做的椅子凳子全搬出来了。她自己也没轮上事做,因为不会。就拿着相机,到处拍。也不刻意摆拍,只是把看到的都拍下来,力求真实。拍照片,也拍视频,拍到村里村民时,大家都会拘谨又羞涩地,对着镜头笑。   第一锅米粉很快出锅,由两个人抬着蒸桶,倒进了石臼里。程诺拿着相机,一路跟着拍。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打年糕。打年糕是个力气活,做为洲上唯一的年轻人,宗朗当仁不让,早就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烟灰色的线衣,撸着袖子,准备开工。   打年糕时,要由两个人轮着打。你一锤我一锤,不间断。刚开始和宗朗配对的,是刘叔。一桶米粉要锤打百来下。刘叔抡累了,又换了另一个大叔。宗朗不用人替换,从开始抡到结束。   程诺把镜头对准了石臼里的米粉,拍锤子落下的那一刻。拍着拍着,镜头上移,拍到宗朗。木锤虽不重,但抡下来那一刻的力气却是足足的。每抡一次,他的臂膀都紧绷着,迸发出力量的美感。   米粉锤到软糯劲道后,放到一块洗干净了的木板上,几个人一块动手,将粉团扯成十五厘米左右宽的扁形长条,然后由刀工熟练的大妈,啪啪啪,快速切成小块。后面就有人跟着将切成小块的年糕修整形状,再在上面点上一点用色素调成的红点。年糕就算是做成了。   程诺忍不住嘴馋,趁热捏了一块,沾了点白糖就往嘴里塞。刚做好的年糕有米粉的清新香味,软软糯糯,入口筋道,比外面买的不知好吃多少倍。   这边在吃,那边第二桶米粉已经上了锅。一院子人,笑着、说着、吃着,又干着活,热热闹闹。程诺把这些都拍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一天就这么热闹地过去,到了晚上,程诺坐在书桌边刷微博。她打算所有视频都等到临近除夕时再发,所以今天继续发照片。   宗朗又凑过来,要求拍合照。拍完了,他委屈地说道:“小狼的出镜率都比我高啊,你是不是考虑,每天也让我露个脸?”   程诺笑:“你是被评论夸上瘾了吗?”   宗朗把脸埋她怀里蹭:“就是上瘾了,好不好、好不好啊?”   程诺被他蹭得痒,哈哈笑着应准。“好好好,每天都让你露脸,行了吗!”   于是这天开始,程诺每天发的照片里,最后一张,必定是宗朗,有他的独照,更多的是两人合照。照片大多是抓拍,或是两人随意的自拍,没有刻意,却更显真实自然。   没多久,程诺除了‘溜鱼高手’的称号外,又多得了一个新称号:虐狗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宗朗:隔着屏幕我都能把那个混蛋虐成渣渣!   这种虐渣方式,宝贝们可还满意?   另外,可能很多宝贝们忘记了,在第二章有提到,丁嘉出院后就带着孩子消失了,所以现在丁和林根本就没在一起。在程诺解开心结,寻找幸福的过程中,丁和林早巳各自被歉疚和悔恨折磨,所以他们注定不会幸福哒~ 第52章 炒米糖   做完年糕, 程诺就张罗着,开始做炒米糖了。   在过去没什么零食的年代,炒米糖就是孩子们一年的零食。每到过年, 家家都会做上一大缸, 给孩子们解馋。   炒米糖的工序就很复杂了,比打年糕要复杂得多。首先就是熬糖稀。程诺之前请教了吴婶, 知道大麦必需要先催芽才能用, 所以已经提前做了准备。把麦芽浸泡一天后,放在沥水的篮子里, 足足一个星期,才发出芽来。   因为洲上大多是老人家, 吃炒米糖费牙,所以准备做炒米糖的就没有几家人,只有家里有孩子的,和程诺一块做。   麦芽发出来这天一大早, 吴婶就带着几个大妈大婶们来帮忙了。熬糖稀是个费时间的活, 从早到晚,得用去一天的时间。   用的是厨房的土灶, 掌握火候是一大关键,程诺没做过, 自然不会。吴婶也不让她动手,她就拿了相机,用三脚架支在灶边,拍视频。   程诺以为熬糖稀只要用到麦芽, 做的时候才知道,还要加上红薯。红薯也是吴婶带来的自家种的。先把红薯洗干净切成大块,放在锅里煮,熟透了,拿锅铲搅碎,加水,最后将麦芽铺在上面,盖上锅盖,四周用毛巾围严实了,小火慢慢煮上两三个小时。   这期间没什么事,程诺搬了个小桌子放在后院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拿了之前买的瓜子,泡了茶,请吴婶和大妈们坐着聊天。   宗朗见自己暂时帮不上忙,便打了招呼,去大棚那边看看。   他走后,吴婶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宗朗小时候。   “那可真是个捣蛋头子!”有一个大妈说道。“一班萝卜头,他最小,反倒成了带头的。我记得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村里头进了贼,专偷鸡鸭。那小子带着几个人,天不亮就在渡口守着,愣是把那贼给等到了。也不打他,把他藏在衣裳里的鸡鸭掏出来了,扒了棉袄吹江风,把那贼给冻的呀,哭爹喊娘的,最后还给送派出所去了。”   这一说,就牵起了头,又说了好多宗朗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吴婶家跟宗朗家住得近,知道得也最多,连他小时候尿床的往事都抖出来了。   程诺听了直笑,脑海里生动地想象出一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子形象。   说笑了一番,等锅里的麦芽煮好了,吴婶用锅铲沿着锅边搅动,看着差不多了,将锅里的渣滓捞了起来,滤下水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熬糖稀。   用小火慢慢的熬,时不时地搅动一下,防止锅底干结。满满一大锅水分,到最后只能熬到小半锅的糖稀。这个过程用的时间更久,从上午,要一直熬到晚上。所以吴婶交了程诺怎么掌握火候后,就和大妈们先回去了。做炒米糖,要等到明天。   宗朗从大棚回来时,又给程诺带回了一筐草莓。之前的草莓她全做成了草莓酱,只留了一小筐,早都吃完了。   程诺洗了一盘,搬个凳子坐在灶边,一边看着锅里的糖稀,一边吃草莓。吃到后来突发奇想,拿筷子穿着草莓,在糖稀锅里转一圈,晾凉了,就是冰糖葫芦。   高兴地拿着草莓糖葫芦去找宗朗,他正在逗小狼。这些相处天下来,小狼终于肯和他亲近了。程诺拿着糖葫芦喂他吃了一个,问:“甜吗?”   “甜。”   程诺骄傲地笑,“我熬得糖哦。”   宗朗大概是吃了糖葫芦甜了嘴,张口就道:“你熬的不是糖,是蜜。”   把日子熬成了蜜,每天都咕嘟地冒泡泡。   *********   次日,程诺起了个大早,拿着相机,去田野里走了一圈。   荷叶洲的早晨,安静详宁。远处隐隐传来货轮的汽笛声,村子里鸡鸣犬吠,早起的人,在田间地头转悠。很多人家还用着土灶,能看见炊烟袅袅。   田间小路结了霜,踩上去,咯吱响。程诺拿着相机,拍下这幅乡间晨景,不由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文章里的桃花源,只是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她何其有幸,来到了真正的桃花源。   回到房子后,宗朗已经做好了早饭,刚吃完,吴婶等人就过来了。他们各自已经在家熬好了糖稀,今天带过来,一起做糖。   做炒米糖,除了糖稀,还要用到糯米。浸泡、蒸熟再晒干,程诺前几天就已经准备好了。厨房太小,怕转不开。所以做米糖时,仍是用前院里,之前蒸年糕时砌的临时土灶。   大锅洗干净了,升了火。用粗盐炒干糯米。听吴婶说,以前都是用一种特别的砂子炒制,现在都没人用了,一时也寻不到,所以用粗粒盐代替。   火烧得旺旺得,铁锅里冒了青烟,粗盐炒到变了色,将晒干的糯米饭放进去,快速翻炒。糯米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立刻将糯米和粗盐一起盛起来,放在一个细筛子里,将盐粒都筛下去。   做炒米糖的另一主料,便准备好了。   等所有米都炒完,把昨天熬的糖稀倒进锅里,改为小火。将炒制好的糯米、花生、黑芝麻一起,倒进锅里搅拌,真到所有材料都和糖稀融合在一起,再起锅,放进干净的木盆里。   接下来又是力气活,由宗朗来做。用木锤敲打盆里的糖块。木锤也很特别,像是放大版的公章,下面是圆柱形,上面有手柄。拿锤子沿盆边一点一点敲打,直到糖块变得结实平整,把木盆倒扣在桌上,取出糖块。   吴婶和两个大妈,各自拿着磨得锋利的菜刀,利索地将糖块切成细长条,再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厚片。费时费力的炒米糖,才算做好。   程诺捏了一块吃,糖还是热的。麦芽熬的糖没有那么甜,淡淡的,杂着花生芝麻的香味,咬一口,嘎崩脆。   程诺拿个盘子装了些,请大家都尝尝味。没看见宗朗,去后院找,见他要打电话,就没过去。   宗朗的电话是顾远江打来的,告诉了他一件十分意外的事——林以安要来了。   大学时,顾远江和林以安是上下铺,关系很好。所以林以安一直知道,顾远江的老家在皖省。他从程诺的微博中知道了荷叶洲,查了地址,才想起顾远江的老家在这里,所以给顾远江打了电话。   顾远江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本是想告诉程诺。但心里对程诺存着一份同情,他私以为,林以安不该找过来,打扰程诺的生活。所以转而将电话打给了宗朗。   宗朗挂了电话后,点了支烟,看向正在前院忙着拍照的程诺。心里默默慰问了林以安的祖宗十八代。   一支烟抽完,他踩灭烟蹄,哼笑一声。来了也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要代程诺,出一口恶气,彻底与过去做一个了结。   但这些,都不能让程诺知道。她的心,再经不起伤害了。   *********   一连几天,都是暖阳高照。   做完了炒米糖,程诺又按照计划,陆续做了石磨豆腐,米粉粑粑,蒸发糕等。每天都是一院子人,大叔大妈们聊天说笑,好不热闹。连白老太太听说了,都让白源爸爸扶着,来洲上凑了天热闹。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说她好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程诺每天忙得像只蜜蜂,却一点也不觉得累。白天拍视频,晚上剪辑。认真做每一顿饭,照顾家里的小家伙们,得空的时候,就晒晒太阳,刷刷评论。日子如流水一样,平静而恬淡。   宗朗这几天一直在家里陪着程诺,哪也没去。替她打下手,干些体力活。直到顾远江再次给他打来电话,他才找了个借口,和程诺说店里有些事,去了市区。   到了市区,直奔一家咖啡店,那里是林以安约顾远江见面的地方。   宗朗到的时候,顾远江已经在了,坐在临窗的位置。宗朗看见他对面,坐着一个斯文清秀的人男人,大概就是林以安。   他进去,顾远江见他来,站起来介绍。   其实不用介绍,林以安早在程诺的微博里,认识了这张脸。他很意外,不明白顾远江怎么会认识程诺的现任,还把他叫了过来。   顾远江介绍宗朗时,说是很好的朋友。而介绍林以安时,说是以前的同学。亲疏远近,立见分明。   宗朗坐下,任林以安在他脸上打量。   他也打量林以安,其实长得还可以,只是过于瘦弱,白白净净,看着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貌,可干的事,却不是人事。   顾远江找了个借口,说还有事。对林以安道:“老同学,其实我是不赞同你来找程诺的。我之前见过她,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你不应该再来打扰他。不过这毕竟是你和程诺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足,所以叫宗朗来了。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宗朗对顾远江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谢意和肯定。等顾远江走后,他坐到林以安的对面,拿了支烟,没有点,习惯性地在手指间捏搓着。靠在沙发背上,微挑着眉,看向对面不安的林以安,低低地开口。   “最好不要说什么你后悔了,想复合之类的话。”   “那样你会死得很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朗哥不是吃素的。。。 第53章 第 53 章   林以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你误会了。我来这里,没有其它想法,只是想要再见一见她, 亲眼看见她过得好, 我也就放心了。”   宗朗不屑地嘁了一声,“你有什么立场对她放心?你是她什么人?你什么也不是。”   林以安垂下头, 半天没有说话。   宗朗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我明白地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见到程诺, 也绝不会允许你再打扰她。希望你识趣一点,不要找不痛快。”   说完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林以安却突然抬头,迎向他的目光。   “我知道我伤程诺太深,我不奢求她能原谅我。可我必需要见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 你也没有立场阻拦。”   宗朗被他这话气得笑出来,两手撑在桌上, 弯腰俯视他。森森冷笑:“只要你敢去找她,那我就会让你知道, 我到底有没有立场阻拦你。”   说完,他不急不徐地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咔嚓一声, 拍下了林以安的正脸。然后在林以安一脸莫名的表情下,离开。   林以安看着宗朗离开的背影,直到看着他离开咖啡馆,脸上慢慢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何曾想过,有这么一天,会有另一个男人告诉他,不准再见程诺。   自丁嘉的事发生以来,一直像道无形的绳索一样缠着他的歉疚和悔恨,在这一刻,达到顶点。紧紧地攥住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呼吸。   他是后悔的,从一开始,就后悔。自从他醉酒,把丁嘉当成了程诺那晚开始,他就知道,程诺终将会离开他。   八年的相处,让他了解程诺的性格。他知道,程诺是不会原谅他的,无论他怎么惭悔,她都不可能原谅。而父母对孩子的渴盼,是他身上背负的一座大山。所以他自私地、悔恨地、懦弱地,放弃了程诺。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撞破后,丁嘉也离开了,带着他的孩子,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丁嘉,也是痛苦的吧。   从一开始,他和丁嘉就是一个错误。他们共同伤害了最信赖他们的人。他深知罪不可恕,不可原谅。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离婚后,家里父母终日唉声叹气,母亲甚至因为找不到孩子病倒,让他不得安稳,导致工作上出了差错,被解雇。   他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中。   直到在微博看见了程诺。她似乎已经走出了他所带来的伤害,重新找到了幸福。一直以来的悔恨,变成利刃,夜夜割在他身上。   可是后悔,已经无用。他现在,只想找到孩子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敢想,丁嘉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要怎么生活。   他想,如果 ,如果程诺肯原谅丁嘉,或许,丁嘉会带着孩子回来的吧。   ************************   宗朗离开咖啡馆后,直接回了荷叶洲。到家的时候,程诺正在院子里晒被单。   他发现,程诺很喜欢蓝色。床上用品,都是淡淡的粉蓝色。那蓝色让人很舒服,像天空的颜色。   程诺的影子,映在被单上。他悄悄地走过去,想要吓一吓她。被单却突然被掀起来,程诺大叫着往他面前一跳。   “吓到你了没有!”   宗朗失笑,“吓死我了。”   程诺开心地笑,阳光在她发顶晕出灿烂的光圈,能看清她飞扬的发丝。眼里纯净地,只有他的影子。   他忍不住伸手揉她头发,“走吧,吴伯家今天杀猪,带你去吃杀猪汤。”   这事吴伯一早就来告诉她了,请她过去凑热闹,吃杀猪汤。但是杀猪的场面太血腥,她不敢去。估计现在这时候都已经收拾完了,于是高兴地跑回屋去拿了相机,由他牵着,一块往吴伯家去。   现在洲上养猪的人家也很少了。以前养猪是为了卖钱,现在都是为了自己家吃。因为自家养的猪肉,比市场的肉要新鲜,味道也更好。   程诺到的时候,吴伯家一院子人,已经在准备煮杀猪汤。猪肝猪腰猪肺和大骨头,都收拾干净了,再割上一大块瘦肉细细剁碎,在土锅灶里,熬了满满一大锅杀猪汤,招待前来帮忙的人。   杀年猪,也是过年风俗中很重要的一件事。程诺拿着相机,四处拍,把做杀猪汤的过程都拍了下来。她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杀猪汤,那种鲜美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的味道,一直留在她记忆里。   杀猪汤出锅的时候,程诺捧着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热热的汤汁滚下喉咙,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字:鲜!   太鲜美了,浓稠的汤面上漂着一层薄薄的油汁,撒了葱花,鲜香四溢,味美无比!   程诺将自己的碗摆在桌上,找好角度,精心拍了张照片,打算晚上回去就发上微博,馋馋她的粉丝们。   宗朗凑过来,手里也捧着个碗。“现成的模特你不用,来,拍我。”   他往桌边一坐,也不刻意看镜头,拿起筷子就大口吃。程诺不停地按下快门,啪啪拍了好多张。   这天晚上,她发的照片,就有好多张宗朗不顾形象,大口吃喝的照片。原以为会损坏一点他的形象,结果底下评论一溜都是:馋、馋、馋……   做为女神的男人,宗朗的微博也已经沦陷。原因无它,只因他每次评论都前排,且一定会带图。所发的照片,都是他平时随手用手机拍的。有程诺吃饭的样子,在摇椅上睡着的样子,和小狼玩耍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都是他眼里,最美好的程诺。 第54章 朗哥揍渣   每一张照片, 都是他眼里,最美好的程诺。   大概是拍照者怀着美好拍下照片的原因,这些照片在粉丝们看来, 也是美好得让人感同身受。粉丝的留言方向, 从一开始的羡慕嫉妒恨,变成了羡慕祝福。一时间, 在他们的粉丝圈子里, 程诺和宗朗的生活,成了爱情最完美的诠释。   *********   年味系列的视频暂告一段落, 其它的,程诺准备到了日子再拍。比如腊月二十三的祭灶, 腊月二十四扫尘。到时候她边做边拍,也更加真实。所以这两天闲下来,她就埋头在电脑里,剪辑之前拍的素材。   宗朗无事, 琢磨着在老房子里砌壁炉。房子大, 又空旷,到了冬天, 总觉得冷。看来看去,挑中了后门那方墙的左边。把书柜移到墙角, 床也往窗边移,就能空出一块地方来。他把这个打算跟程诺说了,程诺高兴地跳起来,搂着他的脸亲。   房子没装空调, 更别说暖气了,的确是冷。天冷了之后,程诺一直是用一个炭盆取暖。如果房子里能有个壁炉,下雪的时候,烧上一炉火,坐在旁边翻一本书,喝一杯茶,或是什么也不干,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发呆,也是惬意的。   宗朗得了亲吻做奖赏,干活更有劲,当即去找了刘叔。砌壁炉是技术活,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才行。   刘叔过来看了一眼,说行。可以将烟囱砌在墙外,不需要拆屋顶,动的工程也不会大,三两天就能完成。宗朗听了当即打电话,定了要用到的水泥沙子,打算第二天就动手。等到下午,材料就都送了过来。   宗朗帮着下车,全部堆放在后院。刚忙完,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对方说了几句,他听了,皱眉低低骂了句三字经。   挂了电话,去找程诺。   程诺正在前院里收拾,月季花都谢了,她把院墙根的荒草枯藤都拔掉,准备来年开春,多种一些花草。这边地处江南,气温和适,她还打算露养一些多肉植物。   她发间沾了草根,宗朗笑着帮她拈了,道:“绍鸿找我有点事,我去镇上一趟。”   程诺直起腰,弯得久了,腰有些酸,她伸手捶了捶,问他:“晚上回来吃饭吗?”   宗朗说回来吃,又指着那些荒草道:“别弄了,等我回来弄,几分钟的事。”   程诺应了,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悠闲,稍干点活就觉得累,整天还困得要死,像是睡不够。   宗朗跟着送水泥的车,去了渡口。来前他给老周打了电话,让他在渡口等一会的,所以到的时候,轮渡正泊在岸边。   上了轮渡,直接去驾驶室找老周,给老周点了支烟,道:“这趟你歇会吧,我来跑。”   老周乐得能休息,也不问他原因,“那行,我回去喝口茶,下趟再来。”   老周离开后,宗朗启动轮渡,往对岸驶去。   不是周末,时间也是不早不晚。这班轮渡上,就只有送沙石的那辆车,等到了对岸,远远地,也只有一个人等在渡口。离渡口不远,还停了辆绿色的皮卡。   靠岸时,皮卡车的驾驶位窗户落了下来,里面的人伸出手,远远地朝宗朗招了招。宗朗明了,也招手向那人示意。   轮渡靠岸泊好,之前等在渡口的那个人就上了船。宗朗在驾驶舱没下去,靠在窗边,点了支烟,斜斜地望着那人。   不是别人,正是林以安。   一支烟抽完,再没第二个乘客上船。宗朗熄了烟,启动,缓缓离岸。   甲板上,林以安迎着江风,有些冷。他只穿了件灰呢大衣,在市区还不觉得冷,到了这里,气温像是陡然降了七八度。他扣紧大衣四处看,想要找个能挡风的地方。却发现渡船突然停了,停在了江中心。   他奇怪地趴在栏杆往下看,江水滚滚,看得他眼晕。转回身,找驾驶员,想要问怎么回事,却见舷梯上,不紧不慢地下来一个人。   “宗朗?”他脱口而出。   宗朗笑道:“哟,还记得我呢。”   “看来记性还不错,可你怎么不记话呢?”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来找程诺。”   他边走边说。来之前正在干活,所以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袖口是暗扣的。他解了扣子,将袖子撸上去,活动了下手腕,正好走到林以安面前。   没有多说,一拳往林以安面门挥去。   他从小不是乖宝宝,学生时代,打架斗欧的事没少干。但他谨记一条,不打女人、打男人不打脸。一言不合,干上一架很正常,但要给对方留个脸。毕竟人都是要脸的。   不过对于林以安,自己都不要脸的人,他也就不费那个劲,给他留什么脸了。   林以安被这一拳的力道打倒在地,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捂着脸爬起来,想要说什么,可是嘴疼,张不开。   他刚站起来,宗朗的第二拳,往他另半边脸挥去。   林以安再次倒下去,这次轻易没能爬起来,挣扎半天,坐在地上,捂着出血的鼻子。   宗朗揉了揉手,掏出一支烟点上,吸了几口,蹲到林以安面前,问他:“这回,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林以安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看了眼手上的血迹,口齿不清地道:“你这是蓄意行凶,我会报警的。”   宗朗笑出声,指着滔滔的江面,道:“你知道,这长江里,每年会有多少浮尸吗?”   “我们这小地方,可不像大城市,到处都是摄像头。这轮渡、渡口,可都没装监控。”   “你说,我要是现在把你扔下去,你能够全手全脚被找到的机率,有多大?”   林以安脸色惨白,没再开口。   宗朗站起来,问他:“还找程诺吗?”   林以安依然不开口。   宗朗猛地揪起他的衣襟,往栏杆边拖。林以安虽然个子和宗朗差不多高,但是瘦弱,被宗朗拽着,根本无力挣扎,大叫着,被架到了栏杆上。   宗朗将他半个身子架在栏杆外,“最后问一次,还找不找程诺?!”   江风呼呼地吹,从耳边过时,隆隆地响,像耳鸣。林以安倒看着无边的江面,仿佛随时就会被那江水吞噬。他闭上眼,大喊道:“不找,不找了!”   ……   渡轮再次靠了岸,刚停稳,林以安软着腿就下了船,却被个高高壮壮的人拦了路。   宗朗从驾驶室下来,和那人打招呼,“麻烦你了兄弟,把他送到车站去。”   那人道:“麻烦什么呀,顺手的事。”说着拽着林以安的衣襟,往皮卡车走。“走吧,算你有福,老子开专车送你。”   走没几步,宗朗又叫住他们。上前,扒了林以安的外套。   “这么好的衣服,别叫风给吹皱了。”说着,把衣服扔给那个高个子,“到车站再给他。”   高个子会意,拽着林以安,让他爬上皮卡后面的拖厢。   林以安肿着脸,坐在没有顶蓬的车厢里,不耻宗朗的暴力行为,却也有自知之明,没再开口。   皮卡很快开走,宗朗站在原地,笑着目送林以安顶着寒风离开。   **********   再回到洲上,老周已经在渡口等着。宗朗把渡轮交给他,看见手上沾了点血迹,就着江水洗了,又整理好袖口,拍了拍衣衫,才回家去。   程诺已经在准备晚饭要做的菜。菜地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大,两棵就能炒一盘。又拔了几个萝卜,切片和五花肉一起炖,撒点葱花,好吃又下饭。   看到宗朗回来,有点意外,站起来,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宗朗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萝卜,“以为他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原来是请我吃饭,我就回来了。吃饭嘛,当然还是我老婆做的饭好吃。”   程诺笑着白了他一眼,去井边,打水洗菜。   宗朗忙去抢水桶,“我来我来,这种费力气的事,怎么能让老婆干。”   程诺这回没忍住,抬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能不能正经点。”   宗朗凑到她眼跟前,笑得眯了眼。“疼老婆,怎么就不正经了?”   最终菜是宗朗洗好切好,才由程诺这个大厨掌勺。炒五花肉的时候,程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吴婶家吃过的五花肉炖酸白菜。肉炖得酥烂,酸白菜炖出绿绿的汤汁来,菜帮子咬在嘴里却仍是脆的,加点干辣椒,酸酸辣辣,特别下饭。   跟宗朗说了,宗朗当即就厚着脸皮,去吴婶家讨了一盆子酸白菜来。于是晚饭的萝卜炖肉,就改成了酸白菜炖肉。对了程诺的胃口,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   吃饱了,撑得不想动,靠在摇椅上,看宗朗收拾碗筷。   摇椅荡啊荡的,她忽而看到的是房顶,忽而看到的是宗朗。   房子,爱人。房子,爱人……   房子加 爱人=家 第55章 春的使者   入了冬, 气温渐低,阳光却晴好。   壁炉不过用了两天时间就砌好了。烟囱砌在墙外,屋内壁炉口大约有一平方大小, 沿着炉口砌了圈窄窄的沿, 也没有装饰,就保留着青砖的原样。炉口还装了铁制的栅栏门, 上面缠了细密的铁丝网, 防止火星溅出来。   完工后,程诺迫不及待地试用了一次。之前宗朗砍的木头派上用场。   那些木头都已经晒干, 架上几根,火就烧得极旺。不消片刻, 房子里就暖意融融。程诺把摇椅搬到壁炉边,之前摆在院子里的那张小木桌,洗干净,也搬了进来。左看右看, 总觉得还少了什么。于是上某宝, 淘了块地毯,又买了许多做抱枕坐垫的原材料, 打算自己做些手工。   冬日漫漫,正合适坐在火炉前做手工。   宗朗见她喜欢壁炉, 趁着天气好,又去砍了几棵树回来,劈好了,整齐地码在后院, 足够她烧上一个冬天的。   再有两天,就是白老太太大寿的日子。之前说好了要在老房子里办的,程诺提前给白源的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不必拘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越热闹越好。   白爸爸在电话里再次感谢了她,第二天就带了家里的几个小辈过来布置。   一百多号人,光是摆酒席用的桌子,就得十多张,也不用另外准备,就在洲上的人家里借。老太太是百岁大寿,又是从洲上搬出去的,小地方,掰着手指算一算,都是沾着亲挨着故的。所以听说老太太要在洲上办大寿,大家都表示要来凑热闹。于是酒席从预算的十来桌,变成了二十桌。   好在程诺的院子大,不说二十桌,三十桌也足够摆得下。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爱听戏,白家小辈们还特意请了个戏班子来,就在院子里搭了个戏台。   不仅白家的亲戚晚辈,镇上的领导也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派人来送了话,说到时候会来参加。市电视台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专门派了个记者来采访。   按着这边的习俗,老人家办寿,要妆点的喜庆,不拘风格,大红大绿地妆点。色彩越浓重,意头就越好。   于是程诺的老院子里,张红结绿,彩带气球,大红的寿字,全都妆饰上了。   等到下午,白源爸爸等人准备好一切,赶着最后一班轮渡离开后,程诺在院子里四处看。戏台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寿字,足有一人多高。   程诺看着那个寿字,感叹老太太的百年人生。她见证了历史的变迁,经历了荷叶洲由繁华到落败。过去百年里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发酵沉淀,酿得如今的子孙满堂、晚年安康。   真好啊。她想,她现在所经历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也终将是她酿成的人生之酒的一部分吧。   目光看见不远处的宗朗,她勾唇笑。她的这杯酒,一定是甜酒,甜到倒牙。   ***********   晚上,程诺坐在书桌前,继续剪辑视频。笔记本里放着歌,轻柔的音乐在房子里飘荡。   宗朗洗过澡,穿着程诺他替在某宝替他买的家居卫衣,坐卧不安似的,走过来走过去。   壁炉里还余着点火,他去添了根柴。又去厨房切了个苹果,用盘子装了,插上牙签,端到程诺手边。   程诺没客气,拿起就吃。宗朗坐在她边上看了会,又跑去后院,拿了拖把进来拖地。   地是吃晚饭后刚拖过的,根本就不脏。程诺奇怪地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刻不能闲似的。   宗朗继续拖地,“大概晚饭吃多了,撑得慌,不动动就难受。”   程诺哦了一声,想着那酸菜炖肉的确是下饭,没再管他,回头继续剪视频。   宗朗拖完了地,左右看看,实在没事干了,拿了个皮球,逗小狼玩儿。   球扔过去,让小狼捡。小狼捡回来,他再扔。循环枯燥的游戏,一人一狗玩得相当认真。   到了十点半,他抛弃小狼,准时要程诺上床上睡觉,不让她熬夜太晚。   上了床,他伸手摸了摸被子下的小盒子,心跳似乎都快了。   ***********   第二天一早,白源爸爸和二十多号人,赶着最早的一班轮渡先过来了,做准备接待的工作。   程诺天没亮就起了床,在他们来之前,把家里收拾整齐。等白源爸爸他们来的时候,也帮着做准备。毕竟是她的房子,好多东西白爸爸他们都要先过问她。   八点多的时候,白家亲友们陆陆续续就过来了。寿宴的大厨请的是当地声名在外的一位老厨师,酒席还延用老菜谱。很多菜,要费时费力地准备。所以洲上,还有白家的亲戚中,许多女性就帮着厨子洗菜切菜,打下手。   程诺想要帮忙,都不让。她只能去前院帮忙,刚好白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今天穿着身大红的衣裳,非常喜气,由两个小辈搀着,进了院子。程诺过去迎,先向她贺寿:“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牵着程诺的手,直说好。又想起什么,转身朝身后的一位中年大妈招手,“来来,把猫给她。”   中年大妈递了个纸箱给程诺。她打开看,里面是一只软萌的、浑身雪白的小奶猫。   “是我那只白猫的娃娃,一窝里就这一只白的,好多人跟我讨,我都没给呢,就记着带给你。”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程诺惊喜地道了谢,其实她眼馋老太太的那只白猫很久了。但那只猫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讨要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得了只小奶猫,开心的不得了。   她把奶猫安置在壁炉旁,怕小狼来骚扰,将小狼关在了后院,不让它进屋。安置好小奶猫,她四处找宗朗,想让他看看。可是前院后院找遍了,没看见他人。心里奇怪地嘀咕着他去哪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准备打他电话问问,刚好白源爸爸来问她,在哪里能接电源的事,她便放下了,带着白源爸爸去找插座。   十点来钟的时候,亲友差不多都来齐了。院子里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戏班子的人也来了,扮上相,锣鼓敲起来,咿咿呀呀地开唱。   老太太坐在正对着戏台的位置,旁边许多小辈,围着她说吉利话。之前市电视台按排的记者也来了,架着摄影机,要采访老太太和她的家人。   程诺远远地看着,虽然院子里的人,她几乎都不认识。可仅是凑着这份热闹,就让她很满足。   今年是个暖冬,恰逢今天正是立春的节气,难得遇上的双春年。程诺惊讶地发现,她之前拔草的墙根边,冒出一颗嫩嫩的绿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抹绿让人知道,春天来了。   她蹲在那颗绿芽边看了好久,决定不论它是一颗杂草还是花籽,都要保护好它。毕竟,它是她的老房子里,第一个,春的使者。   阳光格外晴好,蹲久了站起来,有些晕。她扶着院墙,在人群里找宗朗,却依然没找到,反而看见一个熟人。   是顾远江。他老家就在镇上,镇子又不大,程诺想,他大概也和白家有亲戚关系吧。   顾远江也看见了她,朝她走过来,问了好,道:“今天很热闹。”   程诺笑着说是。   顾远江眼里有犹豫,沉默了一会。才道:“丁嘉找我了。”   他语调不高,声音几乎被院子里的热闹所掩盖。但是程诺听见了。   听见的瞬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然后才想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那些人,和事了。   她笑着哦了一声,不做回答。因为这个人,已经与她没有关系。   顾远江一直看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难过的表情,才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她是从我以前的邮箱联系到我的,说是在微博上看见了你,知道你在我老家这边,所以拜托我找到你,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程诺盯着那个信封有几秒钟。她尽量感觉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她发现,她的内心平静无波。   她轻笑,微抬头,看见一片蔚蓝天空,无边无际。   “程诺!程诺,过来拍照!”   程诺转头看,宗朗在叫她,去和老太太合照。她发现他换了一身很正式的西装,甚至打了领带。那头板寸也是根根抖擞。她轻笑,难怪半天找不到他,原来是去打扮自己了。   她收回目光,将顾远江手里的信推了回去。笑着对他道:“这封信,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看着处置吧,我过去拍照了。”   她说完,朝着宗朗走去。   他正站在老太太身旁,两手放在身后,笑得阳光灿烂。   程诺小跑着过去,正要打趣他为什么穿得为么帅。却见他突然单膝跪下。   原本哄闹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连戏台上咿咿呀呀的黄梅戏,也瞬间变成了浪漫的乐曲。   宗朗双手举着戒指,看着走向他的姑娘,真挚且诚恳。   “程诺,你愿意嫁给我吗?”   突来的惊喜让程诺无措,她捂着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看见周围人笑着鼓掌,听见他们说:“嫁给他!嫁给他!”连白老太太也像孩子一样,对她说:“嫁!嫁!”   她又看向宗朗。阳光如此明媚却不及他的笑、他的眼。   他的眼里,只有她。   “我愿意!”她脱口道。   我愿意嫁给你,日出日落,与你相携相伴。   我愿意嫁给你,柴米油盐,共渡人间烟火。   宗朗在人群的欢呼中,走向程诺,将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低头,亲吻她的手。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家。谢谢你,让我可以实现这个诺言。”   “我爱你,程诺。”   程诺眼角微湿,笑着迎向他的目光,“我也爱你。”   围观群众掌声雷动,有年轻人好事地鼓动着:“亲她!亲她!”   程诺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宗朗却朝那领头叫嚷的小伙子抛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低头,看到她脸颊飞红。伸手扶住她的脸,凑过去。   程诺本是含羞带怯,却在他触到她唇角的瞬间,猛地将他推开。   “呕……”   她弯下腰,呕吐起来。   宗朗被这突变怔住,他刚才明明,刷过三次牙的?   程诺心里翻涌地难受,有什么东西不停地上涌,却又吐不出来,只呕了几口酸水。   宗朗终于发现不对,扶着她,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哪里难受,是不是受凉了?我送你去医院!”   程诺摆摆手,呕了几口,又不觉得难受了。   “没事。”她说。   旁边老太太却突然道:“有事!有事!”   说着在人群里四处找,喊着:“老三,老三,你跑哪去了!”   被老太太称做老三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巅巅地跑了过来。“妈,您找我?”   老太太指着程诺,“快快,给她把个脉。”   白源的爸爸见了,对程诺和宗朗解释道:“这是我三爷爷,有名的老中医。让他把把脉,没错的。”   宗朗听了,忙帮程诺卷了卷袖口,让三爷爷把脉。   老爷子一手按在程诺的脉门上,一手捋了捋胡子,片刻就道:“喜脉,怀上了!”   程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激动地拽着宗朗的胳膊,问他:“三爷爷他说什么?他说什么了?”   宗朗此时的激动不异于程诺,说出的话都结巴着。“三爷爷说、说你怀、说你有孩子了。程诺,我们有孩子了!”   程诺瞬间涌出泪花,伏在他怀里,激动地哭。   她有孩子了。在这个如此幸福的时刻。   所有人都来恭喜他们,连老太太这位主角都让出自己的大班椅,让程诺坐下。   “不能哭不能哭。”老太太道,“哭了伤身子。”又指责像木头一样愣在那里的宗朗。   “你个二楞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哄哄!”   宗朗回过神,笨拙地替程诺擦了泪。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老婆,不哭,这是高兴的事。我现在,特别特别高兴。”   程诺惦起脚,伏在他肩上。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阳光下的老房子,花窗、白墙、马头檐。   那是她的家,家里,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他们将会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谢谢你,让我如此幸福。”   ——全文完 第56章 番外 六口之家   四年后   清晨, 整个荷叶洲笼在薄薄的晨雾中,从对岸看,像是泊在江中心的飘渺仙境。   宗朗一早就起来, 准备早饭。小狼的狗粮、小白的猫粮, 鸡鸭的碎菜末,乒乒乓乓一阵忙活, 才钻进厨房, 准备程诺的红豆粥,朵朵的煮鸡蛋。待到天色大亮, 早饭端上了桌,又去侍候宝贝女儿穿衣服。   朵朵的小床, 就在大架子床的床尾。但她不爱一个人睡,总要在宗朗起床后,赤着脚钻到大床上去。   宗朗故意先去小床掀被子,没看见人, 冲程诺喊:“老婆, 不得了,朵朵不见了, 是不是昨晚让大灰狼给叼走了!”   朵朵就躲在被窝里咯咯笑,“爸爸、爸爸, 我在这里!”   她钻出被子,齐耳长的自然卷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顶,手里还抱着宝贝的小布娃娃。这布娃娃是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程诺亲手做的。她从小就抱着睡觉, 去哪都带着。   宗朗过去将朵朵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小坏蛋,怎么又跑来闹妈妈了?”   朵朵最喜欢举高高的游戏,哈哈笑着,“朵朵没有闹妈妈,朵朵可乖了。啊,爸爸,再高点、再高点!”   宗朗于是举得更高,还没起床的程诺见了,连声道:“小心点、小心点!”说着掀了被子,就要起床。   宗朗忙放下朵朵,去扶程诺,替她摆好拖鞋。“你慢点。”   程诺拽着他的胳膊借力站起来,九个多月的大肚子,让她行动困难。   她一手扶着腰,接过宗朗递来的外套披上。“你去帮朵朵换衣服吧,我自己走走。”   宗朗见她站着都累,打心底里心疼,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老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程诺这次怀孕,纯属意外。当初她以为自己能怀上朵朵已经是上天赐福,所以之后一直没太注意避孕,没想到,尽然又怀上了。后来又去找了白家的三爷爷诊脉,说起曾经有医生说她不易怀孕的事。三爷爷当即将那医生骂得狗血喷头,“什么庸医,你不过是气血不足,肾虚脾弱引起月事不调,怎么就不能怀孕了,甭听他的,你呀,生个十个八个的没问题!”   想到这些,她红着脸嗔宗朗:“说什么呀,赶紧去帮朵朵换衣服。”   朵朵正拿着套头的线衣,将袖口当成了领口,穿得皱眉挤眼。   宗朗看见,笑着跑过去,帮她重新穿。一边穿,一边教她辩认领口和袖口。   老房子的格局没变,蓝花布的窗帘打开了,晨光洒满一室。不知朵朵说了什么,逗得宗朗哈哈大笑。   程诺两手扶着腰,看他们父女俩笑闹,不自觉得,跟着笑起来。   吃完早饭,宗朗要送朵朵去幼儿园。   洲上去年就办了幼儿园,本来朵朵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龄,但她自己闹着非要去,因为那里有许多小伙伴。正好程诺又怀孕,不方便照顾她。于是宗朗送她去了小小班。   临出发前,朵朵自发地去拿了三脚架出来,摆在前院里。大声朝宗朗喊:“爸爸,你快点!”   宗朗拿了相机,“来了来了。”   他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又去扶程诺。怕她站着累,搬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后。朵朵举着手,要他抱。他便将朵朵抱起来,架在肩上。   小狼和小白慢悠悠地踱过来,伏在程诺脚边。   刚正定,朵朵手里的布娃娃突然掉了下来,她叫了一声,“爸爸,娃娃掉了!”   宗朗只得一手扶着肩上的朵朵,蹲下去捡,蹲到一半,听到喀嚓一声,一道光亮闪过。相片已经拍下。   宗朗故做生气地皱皱眉,“看来今天爸爸又是最丑的一个了。”   朵朵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爸爸,你是最帅的爸爸!”   程诺去收拾相机,见他们还在腻歪,催促道:“赶紧走吧,快迟到了。”   宗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忙牵着朵朵的手,和程诺道再见。   “如果哪里不舒服,记得马上给我打电话。”宗朗走前仍是不放心,叮嘱了好几次。   程诺挥手,“放心吧。”   朵朵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妈妈妈妈,我忘记亲你了。”   程诺弯下腰配合,揉了揉她的头发,“上学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哦。”   “知道了妈妈,妈妈再见!”   程诺笑着看一大一 小牵着手走出院子,才拿着相机进屋。   自从她和宗朗结婚以来,每天拍一张照片发到微博,已经成了传统。   一开始,只有她和宗朗两个人,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小狼也加入了。每天只要一架起相机,它就会自动自发地凑过来。再后来,小白也来了。直到朵朵出生,他们一家五口,每天都要合照,已经成了习惯。   她和宗朗的粉丝,都已经过千万。尤其是朵朵出生后,宗朗每天一有空就拿起相机拍,拍完了就传微博,引得粉丝量暴涨。   软萌的朵朵,一头天生的自然卷发,大眼睛黑亮亮的,肤白如雪,像天使一样可爱软萌。第一次在微博亮相,就引得众粉丝宠爱不巳。甚至还有粉丝,专门寻到荷叶洲来。   荷叶洲也已经大变样。四年前宗朗筹办山庄,正赶上政府要开发旅游区。那年除夕,程诺的年味系列视频一上传,就引起轰动,引无数大V、官V转发,她因此成了年度网红达人。荷叶洲也因此被许多人知晓。政府看中这个契机,将荷叶洲,划为了旅游建设重区。   除了宗朗筹建的山庄。如今洲上已经按着百年前的格局,重建了三街十三巷,房屋都是徽式建筑,一切追求真实还原。慕名前来的游客,越来越多。   曾经离开荷叶洲的年轻人,陆续回到了家乡,为家乡的繁荣共同努力。也有来过的游客,爱上了这里的宁静,和程诺一样,买了房子,定居下来。   宗朗当年的梦想渐渐实现,这几年,他已经完全放手了市区饭店的生意,一心扎在洲上,经营山庄和大棚采摘。也因此,有更多的时间照顾程诺和朵朵。每天三顿饭,必定是要在家吃的。   程诺因为怀孕,被禁止做很多事,包括做饭。宗朗的厨艺也有了质的飞跃,拿手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程诺闲得无聊,因此种了许多花草,打发时间。   前院里已经搭了一架葡萄,院墙边的红月季越开越盛。她在洲上淘了许多老物件,譬如旧的木桶、木盆,瓦罐,种上多肉,布置在院子里。房子左边的空地,种植了许多果树,都是宗朗帮着淘来的,桃、杏、李、枇杷,还有樱桃,正值春天,开满淡红粉白的花朵,微风吹过,落英缤纷。   除了种植,她还爱上了手工。从一开始的抱枕坐垫,到后来的拼布被子,手工娃娃,最近又迷上了手工皂。无事的时候,做上一锅精油皂,用模子做出漂亮的形状,再精心包装,拿一些在微博上抽奖当福利,每每都能让粉丝们疯狂。   今天阳光好,她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做拼布。怀朵朵的时候,她曾给朵朵做了一床小被子。现在打算给肚子里的宝宝也做一床。   布料用的是蓝色系,不论是男宝还是女宝,都适用。她不太爱用缝纫机,每块布都是手工拼接。   刚拿出工具箱,布还没拼上一块,宗朗就回来了。程诺看了眼时间,才刚九点多。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宗朗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抚摸她的肚子。“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程诺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有小狼陪着么。”   一直伏在程诺脚边的、已经是只大家伙的小狼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了眼宗朗,又趴回去。   “快到预产期了,我心里总不踏实。今天起我就不上班了,在家陪着你。”说完,怕程诺反对,又道:“天大地大,什么事也没有老婆生孩子大。”   程诺也没反对,有他在身边,她总是会安心些。   中午程诺没什么胃口,宗朗炖了鸡汤,给她做了碗鸡汤面,撒上点葱花,香喷喷地诱人。程诺被勾起了食欲,吃了大半碗。   下午无事,程诺困得慌,宗朗哄她睡着后,去后院翻菜地。这块菜地是程诺的心头好,之前她没怀孕的时候,打理得一根杂草也没有。现在她不方便做事,自然由宗朗接了手。   一畦地没翻完,突然听见程诺叫他。忙丢了锄头进屋去,见程诺正半撑在床上,脸带惊慌。   “宗朗,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宗朗大忙,忙去抱了她起来,就往外走。院子外,车子一直停在那,住院要用到的东西,也早巳打包好,放在后备厢。   他尽量镇定,不让自己乱了手脚,将程诺放上了后座,又给她盖了条毯子,在她额上轻吻。   “别怕,有我在。”   上了驾驶座,一边启动车,一边给老周打了电话,让他赶紧将轮渡靠岸。挂了电话,他保持匀速,开向渡口。心里头默念着:不能慌,不能慌,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吗,按着经验来。   可是默念根本不管用,车到了渡口,轮渡已经在岸边,他将车开上轮渡,从窗口朝老周喊:“走、走!启航!”   话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紧张地都破音了。   程诺这会倒已经镇定下来,反而安抚宗朗,“别担心,现在只是阵痛,离孩子出来还早呢。”   宗朗握住她的手,“我不担心、不担心,你、你疼得厉害吗?”   程诺抬手替他擦了额头的汗,“现在不疼了。”   可是那汗却擦不干净,刚擦了,又冒出新的汗珠来。   程诺生朵朵的时候,宗朗在一旁陪产。当时她疼得哭天喊地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他记忆里。那时候他就想,再也不要生了,一个就好。可是后来却又意外怀孕,让他懊恼不巳。   老周用最大的马力将渡轮开到对岸,刚靠岸,宗朗就发动车,开出去。镇上有一家妇产医院,虽然规模不大,但环境很好,医疗器械也很先进。程诺就是在那里生的朵朵,所以这次还是去那家医院。   到了医院,很快有护士来帮忙,将程诺送进待产室。检查过后,告知宗朗,宫口还未开,最早也要到夜里才能生产。   宗朗这才去办住院手续,办完了给吴婶打了个电话,托她去幼儿园接朵朵。又问了医生程诺能吃什么,打电话给绍鸿,托他帮忙做好送过来。   程诺还在待产室,里头许多孕妇,宗朗不能进去陪,急得坐不住,在待产室外的走廊里,不停地来回走。直到绍鸿来,他才定下来,抓着绍鸿的肩膀问他:“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绍鸿拉着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你现在啥也别干,乖乖坐这等着。”   宗朗点头,心焦地等,直到天黑,终于听到护士告诉他,程诺快要生了。   他请求去产房陪产,护士带着他消毒换了无菌服后,他终于走进产房,见到了程诺。   程诺见他来,虚弱地对他笑。“这次没那么疼了,医生都说二胎会比较顺利呢,你别担心。”   宗朗握紧她的手,点头,“你放心,别怕,我在呢。”话出口,音都是颤的。   发动的时候,助产士教程诺吐纳用力,一阵一阵的疼痛让程诺无力,咬着牙,感受着宗朗掌心传给她的温度,逼迫自己听助产士的话,使劲再使劲。   当一阵嘹亮的哭声在产房响起的时候,宗朗眼角已经湿润。   他搂过程诺,在她耳边说,“我爱你诺诺,以后再也不生了。”   医生此时道:“恭喜,是个男孩。”   ******   一周后,程诺出院,刚下轮渡,小狼就摇着尾巴跑来迎接她。走没几步,发现小白也懒洋洋地躺在路边草丛里,见他们来,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尾随在后,跟着回家去。   朵朵这几天一直是吴婶帮忙照顾,每天都要去医院看一次妈妈和弟弟。今天刚好周末,她没去幼儿园,一早就和吴婶等在家里,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弟回来,欢呼着就钻进了程诺怀里。“妈妈我好想你呀,每天晚上想得睡觉都睡不着。”   宗朗怕朵朵撞疼了程诺,忙将她拉开。“朵朵乖,妈妈回来了,以后天天都可以陪你了。”   宗朗怀时抱着宝宝,朵朵看见,立刻凑过去,“我要看弟弟,快给我看看弟弟!”   宗朗弯下腰,配合她。   朵朵盯着弟弟看,想伸手摸一摸,又怕自己弄疼了弟弟,她抬头问宗朗:“爸爸,弟弟怎么这么小呀,他会走路吗,会吃饭吗,会像我一样去上幼儿园吗?”   宗朗笑,“朵朵也是从这么小长大的,弟弟也会慢慢长大,以后会长成男子汉,保护你和妈妈。”   朵朵一脸正经,“不,我是姐姐,我会保护弟弟,弟弟只要保护妈妈就可以了。”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跑进屋去,拿了三脚架出来。   “爸爸,妈妈,小狼,小白,弟弟,我,我们家现在有六个人了呀,我们快点拍照让大家都知道吧,我有小弟弟了,别人都没有,我要让他们都谢幕、谢幕!”   她正长牙,话说不清,把羡慕说成谢幕,引得程诺直笑。   宗朗怕程诺在院子里吹了风,哄着朵朵回屋再拍。   进了家,吴婶帮着扶程诺在床上躺下,小婴儿就放在她怀里。朵朵也忙脱了鞋爬上床里面,盯着弟弟的脸,舍不得错眼。   宗朗架了相机,刚在床边坐下,小狼小白就过来了,小狼趴在床脚,小白想要跳上床,被小狼一爪子按住。惹得小白喵喵直叫。   程诺看见了,忍不住笑,宗朗也笑。朵朵倒是没在意到小狼小白,盯着弟弟的脸,唱歌给他听。   咔嚓一声,一幕永恒。   当天,宗朗将微博名由从前的五口之家,改成了六口之家。上传了全这家福照片,附文:我们这幸福的一家。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