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 作者:弱水千流 文案 我的公主, 你是我三十九度的风, 执迷不悟到不愿醒来的梦, 对你沉醉不醒,甘之如饴。 * 强大腹黑无所不能的超级偏执狂霸总VS逗比可爱一米六大佬心理师 ①霸总+豪门+校园+各类沙雕混杂。 ②甜不死人不要钱。 ③甜饼一只,勿较真勿考据。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白珊珊,商迟 ┃ 配角:酱油君 ┃ 其它:弱水千流 第1章 经年当年   七月初,气温居高不下,空气燥热得教人喘不过气,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汗流浃背,一个个跟全聚德里刷了油快出锅的烤鸭似的。   白珊珊窝在水吧的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手托腮,一手托冰可乐,聚精会神地盯着玻璃窗外发呆。   一只烤鸭走过去,两只烤鸭走过来。   穿高跟鞋的烤鸭,穿连衣裙的烤鸭,穿西服提公文包的烤鸭……嗯?等等?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清瘦身姿,这跟“直男”两字拉出了一条银河的距离的小翘臀,这只公文包烤鸭貌似有几分面熟?   白珊珊眯了眯自己一百五十度的近视眼,放下可乐,伸手胡乱在桌子上扒拉着想找眼镜。   “不用戴眼镜了。”说话的女孩儿叫顾小雪,是白珊珊三个月前新招的兼职服务生,年纪很小,刚念大一。顾小雪两手一摊,耸肩,“就是那个方经理。”   话音落地,水吧的大门已经被推开,“公文包烤鸭”面含笑容走进门内,“白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又来讨你嫌了。”   顾小雪一个白眼翻天上,嘀咕:“知道自己讨人嫌还天天来,找抽么。”   方经理:“……”   “我家小雪喜欢开玩笑,方先生别跟她一般见识。”年轻姑娘轻轻弯了弯嘴角,眸子清澈含笑,一双眼珠跟玻璃珠似的灵动无害,连嗓音都糯糯的,轻软又好听,“您想喝点什么?”   方经理笑得客气,“什么都行。”   “哦。”白珊珊的笑容比他更客气,转头看顾小雪,柔声,“听说方经理胃不好,给他一杯白开水。”   “……”方经理确定以及肯定,当这位软萌貌美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说出白开水三个字的时候,重音在那个“开”字上。   今天的气温三十四度,喝开水。   方经理涂了整整两层防晒霜的白净脸皮抽了抽。   没过几分钟,一杯热腾腾白开水摆在了方经理面前。方经理本就热得嗓子冒烟儿,看着那杯开水,他更热了,只能硬着头皮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白珊珊端起自己的冰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口,笑眯眯道:“今天天气挺热的。方经理平时工作这么辛苦,过来吹吹空调歇歇脚,我特别欢迎。”   “白小姐真是幽默。“方经理笑了下,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合同样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我们法务部最新拟的合同,只要白小姐同意将您南城的老宅卖给我们,您会得到一笔高出市场价一倍的补偿金,和位于B市三环内的三套精致住宅。”   白珊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赔这么多?”   方经理微微一笑,“白小姐有所不知,我们明朗并不是南城项目的唯一开发商,我们背后还有更大的投资集团……”   “哇。”白珊珊对方助理口中的背后大BOSS不感兴趣。她伸手翻到合同上写着金额的那一页,小数点前面的一长串零几乎闪瞎她的眼,又忍不住感叹,“这赔偿还挺不错的。”   方经理见她这反应,心底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南城旅游城是明朗集团今年的重点开发项目之一,合作方来头极大,是鼎鼎大名的跨国企业商氏。   商氏财团,百年名企,家族历史极其地复杂悠久。十九世纪末,在这个连华尔街都还处于童年时期的时代里,商氏便已在纽约开疆拓土,步入鼎盛,其后更是在数次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中稳如泰山,屹立不倒。在美国,商氏与军火世家封家齐名,并称“华裔两大氏族”。   二十世纪末,商氏将发展重心逐渐转回故土中国,凶猛霸道,势如雷霆,短短半年时间几乎让整个B市商界重新洗牌。可见其整个家族的铁血手腕和巨大影响力。   明朗对这个项目重视至极,千叮万嘱方经理,务必处理好开发区的拆迁赔偿工作,扫清一切障碍。   白珊珊爷爷的老宅刚好便位于旅游城项目的开发圈内。老宅是旧时建筑,保养好,占地广,文人居所,古色古香,明朗投资部看中老宅的商业价值,要将宅子买下改造成高档会所,派方经理和老宅主人谈赔偿。   一边执意买,一边不肯卖,双方就这么耗上了。拉锯战打了一个月,别说签合同,这小姑娘就连一丁点儿要跟他们合作的意向都没有。   因此,方经理觉得今天是真个好日子,他总算是瞅见了那么点希望的曙光。   然而转折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不过很可惜,”白珊珊抬起头,向他投去“大哥我也很想帮你但确实没办法”的同情眼神,很真诚且真挚地说:“钱我不缺,至于房子,我也多得很呢。”   方经理:“……”   “所以老宅我不会卖,合同我也不会签,这件事就此打住。”小姑娘的笑容和语气仍旧软软的,干净晶亮的大眼睛看向男人,眨巴两下,“方经理,您看您是想先去忙您的呢,还是我再给你倒一杯开水?”   对面被她最后一句话噎了足足两秒钟,才说:“……那我先走了吧,不打扰白小姐做生意。”   话说完,方经理顶着一头黑线默默收好合同,默默起身,默默推门离开了水吧。   白珊珊抱着她的小冰可乐呲溜呲溜喝了两口,然后抬起手,冲那道背影礼貌地挥啊挥,“慢走啊亲,不送。”   数秒钟后,顾小雪过来收拾那个没动过的开水杯,憋笑道,“你看见那个方经理刚才的表情没有,跟吃了苍蝇似的,差点儿没笑死我。姗姗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白珊珊给了她一个“低调低调,瞎说什么大实话”的目光,然后起身轻轻跳了跳,转脖子转手腕活动筋骨。   一个小店员探头去瞧方经理的背影,皱了皱眉,忧心忡忡地说:“姗姗姐,我听说这些开发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先跟你客客气气地谈,见你不就范,后面指不定耍什么阴险手段呢。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别被欺负了。”   白珊珊扭头,细白的手指翘起来,指指自己,乌黑分明的清澈大眼看向小店员,非常认真地问:“我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吗?”   小店员眸光微闪还没答话,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顾小雪:“……”   一众店员:“……”   整个水吧瞬间寂静了。   “稍等。”白珊珊从兜里掏出自个儿的手机一瞧,来电显示写着几个大字:兔兔宝贝。   她接起来,“兔兔?”   电话那头被她这一嗓子喊得沉默了足足两秒,然后,一道标准的华丽御姐音传出来,冷冰冰道:“白珊珊,接客。”   “……”说话能不能带点情绪,你是没有感情的杀手吗?   白珊珊默了默,说:“我知道今天要出诊。”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钟,打了个哈欠说:“但是面诊时间是晚上九点,这还早呀。”   “我只是打个电话提醒你。”御姐音说,“跟我联系的是这个来访者的助理,他说来访者不愿意在见到心理师之前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所以今晚的面诊你不用做什么准备,就跟对方聊就行了。那个助理再三强调,他们的老板不喜欢等人,所以你别迟到。”   御姐音的主人叫涂岚,是KC心理咨询中心的创始人,也是白珊珊的老板兼好友。   白珊珊点头:“OK。”   ——   夜幕低垂,路灯和车灯交织成一片光影,仿佛无形就成了白昼与黑夜的分界线,预示着另一个世界的降临。   七月的天即使是晚上温度也没降下多少。白珊珊走出水吧,边抬手扇风边拦了个出租,一开车门,扑面的冷气总算驱走满身黏热,她满足地做了个深呼吸,给司机报上地址。   然后就开始玩手机游戏。   英勇打团,壮烈牺牲,再复活,再牺牲。就这么死死活活了好几回合之后,对面终于推上高地,踩着白珊珊游戏人物的尸体砍下了她们的小水晶。   游戏结束,她有点困了,索性抱着包包窝在后座闭目养神。   虽然吧,白珊珊看起来和“心理师”这个高尚神圣充满神秘气息的职业八竿子打不着边,但她确实是毕业自名校心理学专业的心理师一枚,真金白银,如假包换。   涂岚刚认识她的时候,曾经调侃她,“我见过富二代学艺术的,也见过富二代搞金融的,你是唯一一个想当心理师的。有想法。”   对于好友给自己安的“富二代”头衔,白珊珊不反驳也不否认,采取“随便吧我都行”的态度。   自从白珊珊的生父在她十三岁那年意外去世,母亲余莉带着她离开南城,改嫁进B市白家之后,她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家虽不是什么延续数代的名门望族,但糖酒生意做得不错,在B市也算豪门,跟着余莉来到白家的白珊珊顺理成章也就成了“白家千金”。   那天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普通午后,十四岁的白珊珊第一次踏入B市白家的大门。   继父白岩山把她领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面前,指着她对男孩说:“这是珊珊,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   男孩看着这个皮肤雪白眼眸清澈,扎着两个乌黑小辫子的“野鸡妹妹”,眼神带着丝毫不加遮掩的鄙夷,紧接着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讥讽十足道,“听说你以前的爸也姓白,那你岂不是连姓都不用改了?”   彼时,十四岁的白珊珊听完继兄的这句话后,点了点头,认真说:“对呀。我以前的奖状证书包括各种游戏的ID都是‘白珊珊‘,不改名不改姓,可真给我省了不少事呢。”   继兄:“……”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将白珊珊飞远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一看,出租车已经靠边停下,路边竖着一块路牌,写着:贝勒坊。   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片街区,白天安静如死城,一到晚上就整个儿活了过来,像一个红灯为妆绿酒作裳的妖怪,张牙舞爪地舒展身姿,负责为上流社会的人们提供各类纸醉金迷的天价消遣。   白珊珊给钱下车,根据对方指定的地址来到了一间高档会所前,拨通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姿笔挺,肤白俊秀,浑身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写着四个大字:老子,精英!   帅哥很养眼,白珊珊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小哥哥几眼,觉得同样的装束相似的职务,白天那位方经理跟这位精英小哥一比,简直就是理发店的托尼。   “白小姐。”精英小哥哥开口,分毫不差的淡笑。   “你好。”白珊珊笑得也很专业,“我是KC心理咨询中心的心理师白珊珊,很高兴见到你。”   “我姓江,你叫我江助理就好。先生今天下午才从波士顿回国,一下飞机就到这里谈事情,刚结束。白小姐来得正是时候,请跟我来。”江助理说完便转身进了大门。   会所雅致,装潢颇有几分民国时期的风貌,整体风格和这座现代化都市格格不入。一层二层大厅里只有少数客人,一身名牌,谈吐优雅。三层不对外迎客,高级VIP私人独享,全是雅间。   白珊珊跟在江助理身后往前走,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不多时,两人穿过走廊,停在了三层最里侧的一个雅间门口。   江助理抬手敲了敲门,“哐哐”,随后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心理师来了。”   白珊珊抬起眼皮,只见包间门紧闭……这是不是也太紧闭了?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里面的人会不会把自己给憋死啊……她远目,深沉充满同情而咸吃萝卜淡操心地想着。   就在这时,包间门里传出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一丝不易教人察觉的疲惫和沙哑:“嗯。”   白珊珊被这单音节弄得一怔。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似曾相识。   错觉吧。她甩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冰可乐喝多了不太清醒。   然后江助理就伸手很好心地替白珊珊开了门,并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说:“白小姐,请进。”   “……”坦白说,白珊珊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人的眼神里看出了“壮士你放心走吧”的迷之悲壮感。   她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推开门进去了。   啪嗒一声,包间门在身后关上。和走廊里的明亮形成了鲜明反差,包间里光线昏暗,没有开大灯,只有雕花墙面的壁灯投落下几丝光。   兽耳香炉里燃着龙涎香,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烟草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珊珊觉得屋子里的气压好像都比外面低许多。她被这浓浓的“鬼屋style”给震了震,默,随之挪着走动几步,伸出双手,在一面墙上东摸摸,西摸摸,踮起脚来摸摸,试图寻找大灯开关。   就在她踮起脚跳来跳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打破死寂。   “噌”一声。轻而脆,像金属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白珊珊被吓得差点儿没坐地上去,条件反射转过头,这才看见数米远外有一张真皮沙发。位于门后,是视线的死角,刚进来的时候一眼没注意到。   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男人的身形轮廓很高大,也很挺拔,一片暗色的光影中,她能看见他纯黑色的西装笔挺而精细,不染纤尘,两条惹眼的大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坐姿慵懒,干净优雅,活脱脱从欧洲中世纪壁画上走下来的贵族。   白珊珊愣了下,视线下移,对方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映入视野。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烟。冷白的肤色,暗红的火星,形成一种强烈到令她心脏漏掉一拍的色彩差。   男人似乎正闭目养神,五官面貌全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短短几秒,白珊珊已经知道他是谁。   对面不作声,她也不说话。   雅间内就这么陷入了一片死寂。   好在成年人的世界虚与委蛇,“故人相见”四字也足以轻描淡写带过。数秒钟后,白珊珊定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下,平稳道:“您好,先生,我是您预约的心理师白珊珊。未请教尊姓大名?”   沙发上的人安静几秒钟,开口时语气冷漠迫人,拒人千里,多年竟不改分毫:“商迟。” 第2章 经年当年   男人的嗓音辨识度很高,低沉沉冷清清,教人听不出喜怒,也无从分辨任何情绪。   熟悉的冷调子,熟悉的好听声线,和白珊珊记忆中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生活嘛,果然是处处都充满了惊吓和猿粪。   只须臾光景,无数画面与念头走马灯一般在白珊珊脑海里闪现过去。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话,足足过了五秒种,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才终于捋顺,化成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动态加粗字体:流年不利。   看着不远处那个面容不清的身影,白珊珊抿唇,陷入了沉思,开始严肃反省自己出门之前为什么不翻黄历。   “故人相逢”这种狗血戏码……   谁来告诉她该怎么演?   就在白珊珊欲哭无泪,尴尬到想挥挥衣袖留下一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其实我是打酱油走错了房间,打扰了打扰了”就原路返回的前一秒,对面又冷淡漠然地抛过来一句话,“你左边墙上。”   “嗯?”什么鬼。   “开关。”   “……”合着我刚才蹦来蹦去找灯开您老人家都知道?这会儿才告诉我开关在哪儿,早在干嘛?看情景喜剧啊?   白珊珊一脸黑线,默了默,转身走向左边墙,抬手,在墙面上摸索。摸到一个凸起,摁下去。   吧嗒一声,大灯亮起,暖橙色的灯光霎时驱走一室黑暗。   光芒照四方,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白珊珊心里的不安减去几分,定定神,调整好嘴角微笑的弧度,深呼吸,转过身,准备甩甩刘海跟沙发上那位爷风轻云淡地来上一句“嗨,好久不见”。   然而目光转回去的刹那,白珊珊那句打招呼的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微微一怔。   男人闭着眼,脖颈略微后仰,靠着黑色沙发的靠背,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项和性感凸起的喉结。脸部轮廓的线条刀削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倨傲又利落,眉骨饱满,鼻梁高挺,唇薄而润。和周身那股沉稳冷硬的强大气场不同,他的整副五官非常的干净、清贵、英俊,几乎俊出了少年感。   有那么一瞬间,白珊珊恍惚之间甚至有种梦回十八、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很快就消失了。   对方忽然睁开了眼睛。白珊珊一愣,打量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往后收,刚好便和那道视线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一起。   漆黑的瞳色,深邃且略微狭长的眼形,目光冰冷,没有温度,盯着她,浑身上下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又薄情。这副尊容,着实和“静好”二字八竿子也打不着边儿。   啧。白珊珊暗自唏嘘,惋惜这副颠倒众生的盛世美颜,怎么就长在了一个心理阴暗的冰山身上。   老天真是瞎。   四目交接的时间只有短短两秒钟,白珊珊随之便移开眼看向了别处,顺便挪挪腿,调整了一下已经有点僵的站姿。   对面,察觉到年轻姑娘的动作,商迟冷漠的视线略微下移,扫过她细嫩的脖颈、纤细的锁骨、藕粉色T恤,然后落在那条泡泡裙上。   纯黑色,纱质,裙摆及膝。往下延伸出两条纤细匀称的腿,长且直,皮肤颜色雪一样,白花花的,被雅间冷黄色的光线镀上了一层薄金。   黑裙,白腿,色彩对比强烈。   商迟搭在膝盖上的食指轻轻跳了下。垂眸,往桌上的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白小姐不用拘谨,请坐。”   “……”白珊珊微微抿唇。   这人对她的反应从头到尾都冷淡而客气,没有丝毫异样,这不由令还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把这出故人重逢的戏码演得真实自然既不浮夸又不做作的白珊珊有些纳闷儿——什么情况?   合着这位爷不记得她了。   这么一想,白珊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感叹当年大名鼎鼎的天才校草,记忆力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样再好不过。   白珊珊心理负担瞬间轻多了,扭过脑袋一看,旁边正好一个贵妃椅。她弯腰就坐了下来,勾勾唇,语气稀松平常道:“商先生,那咱们就进入正题吧。请问您找心理师是想寻求哪方面的帮助?”   姑娘在说话,小巧粉嫩的唇瓣开开合合,嗓音轻软,梨涡浅笑,整个人软糯得像只出生不久的小奶猫。   商迟直勾勾盯着那张粉软的唇,半晌眯了下眼,略倾身,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他淡淡地说:“睡不好。”   “……”失眠?心理性失眠还是生理性失眠?   白珊珊正要继续说什么,不料对面的商迟先开口了。   “白小姐,能帮我倒一杯茶么?”他的语气慢条斯理。黑眸盯着她,西装笔挺,长腿交叠,浑然天成的贵族绅士。   “……”白珊珊本来想说“你自己没手吗”,但转念一琢磨,算了,谁让顾客是上帝,花钱的是大爷。于是默了默,环顾四周,瞅见一个雕花铜茶壶就摆在不远处的一台矮几上。   她拿起桌上的青花瓷杯子走了过去,弯腰,倒茶。   这个动作使姑娘的黑纱泡泡裙略微收紧,臀型依稀被勾勒出来,形成一个饱满漂亮的小蜜桃。   倒茶的过程中,白珊珊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放肆游移,充满了某种侵略性。   她微微皱了眉,心一慌,定神,飞快倒好茶放回商迟面前。   “谢谢。”商迟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漠然,面无表情,整个人看着清贵又冰冷。   白珊珊看了他一眼,肯定了自己刚才那种像被人用眼神从头到脚给扒光一遍的入侵感是错觉无误。   她坐回贵妃椅上,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记录本和笔,说:“商先生,您说您睡不好,我暂且理解为您有轻度心理性失眠。这样吧,我们先进行简单的沟通,我会把您描述的症状记录下来,回去之后再为您制定治疗方案。”   白珊珊这番话的真实含义其实是:来来来,聊几句赶紧完事儿。回去之后我就把这个单子转交给其它人,这位大爷谁爱伺候谁伺候,再也不见。   可就在这时,雅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砰砰,随后江助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道:“先生。”   商迟:“进来。”   半秒后,江助理推门入内,恭敬道:“先生,亚峰集团的陈总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边说边看了眼一边儿的白珊珊,迟疑道,“您看您是先……”   “原来商先生还有客人呀?那您先忙您先忙。”白珊珊瞬间接话,一副“虽然我很想继续聊但是不能打扰你工作”的善解人意姿态,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东西,边说:“我们下次再约时间面诊,欢迎随时联系。再见。”   说完白珊珊就转身笔直朝大门方向走去,路过江助理时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叮嘱道:“好好照顾你家先生,让他睡觉的时候不许踢被子,盖好屁股,不然会做噩梦的哦。”   江助理:“……”   说完,白珊珊无视助理先生隐约抽搐的嘴角,弯弯唇,清澈晶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拉开了雅间门。   “白小姐。”背后冷不丁响起三个字。   “……”白珊珊动作顿住,回头,微笑,“嗯?”   “下次见我,”商迟在沙发上缓慢调整坐姿,侧眸,视线笔直落在女人小巧雪白的脸上,冷淡地说:“不要穿黑色。”   “……”   最终,当白珊珊顶着三个问号离开那间高档会所时,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看来这位老同学是真的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呢。   阔怜。   下次见你?想起商迟刚才的话,白珊珊有点儿好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登录手机游戏。   哪儿来的下次。   ——   雅间内。   江助理往白珊珊离去的方向打望了眼,皱眉迟疑道:“先生,这个心理师有些冒冒失失的。要不要我联系KC换一个?”   商迟垂眸,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根烟,“不用。”   “是。”江助理应声,退出门外。   整个雅间重新陷入安静。   指间的香烟在空气里安静燃烧。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夜色,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刚才那个“冒失小心理师”的样子:五官精致,身段纤细,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光下几乎透明,浑身都透着一股俏皮灵动的少女气息,漂亮不可方物。   商迟随手松了松领带,闭上眼睛。   老毛病了。   他最喜欢黑白色,白珊珊雪白的皮肤裹在黑纱裙里,那个女人,再配上那样强烈的色彩差。   会让他兴奋到疼痛。 第3章 经年当年   白珊珊出会所一瞧,贝勒坊里所有的夜店酒吧都已经开始营业了,灯光五颜六色一片,露天停车场里停了无数豪车,街上全是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嘻哈打闹说说笑笑,远望过去,壮观得跟百鬼夜行似的。   白珊珊人美腿长,又是可爱挂的长相,在一群浓妆艳抹就差把“泡我”俩字儿写脸上的美女里很惹眼。于是乎,在她打了个滴滴站路边等车的时候,一阵口哨声从街对面传了过来。   白珊珊抬起眼皮子,只见对面一家酒吧门口站着几个年轻社会哥,一个个站没站相蹲都没蹲相,叼着烟,吊儿郎当的。   看着朝自己吹口哨的不良少年小流氓,白珊珊默默砍了几个游戏里的野怪,望天感叹:自己果然是老了。   换成十几岁时的她,早已经捋起袖子冲过去大杀四方。   可见岁月是把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顺带也磨平了她的棱角,让她在修身养性的佛系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不过,佛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这种佛性在她今晚重遇商迟的时候,免去了一场腥风血雨。白珊珊坐上滴滴,看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灯思绪乱飞。   大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接收到了太多信息,有点乱,又有点累。她腮帮鼓鼓地吹了口气,脑袋往后靠椅背,闭眼打盹儿。   十年了。   时间真是过得贼鸡儿快。   ——   B市的东郊是出了名的富人区,接白珊珊的滴滴司机也不知是天生话多,还是难得接到富人区的单子太过兴奋,大半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跟白珊珊闲聊,一会儿问她这么年轻是不是刚大学毕业,一会儿又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生意,最后甚至还跟她聊上了电子商务对实体经济的冲击问题。   ?   大哥你姓唐名僧吗?   白珊珊刚开始还很礼貌地和司机鬼扯,到最后实在招架不住斯人的热情,只好以要跟老板谈工作为由中断了对话。   十几分钟后,滴滴车在一栋别墅大门前停下。白珊珊火速下车,在唐僧师傅……司机师傅扯着嗓门儿喊出的“姑娘给个好评哦”中头也不回地逃回了家门。   呼,世界清静。   她掏了掏饱受摧残的耳朵,举起手机,默默给刚才的滴滴司机点了个五星好评。   评完一抬头,一个盘发的中年妇人刚好走过来。妇人姓周,大家都叫她周婶,是白家的佣人,性格温和老实,话也不多,在白珊珊年幼时对她颇为照顾,是白珊珊为数不多的较为亲近的白家人之一。   “周婶。”白珊珊冲妇人挥挥手。   “小姐回来了。”周婶笑,探首往她身后张望一番,“这么晚怎么也不让老陈去接你,打车回来的么?”   “嗯。”   周婶担心她的安全,“小姐还是少坐网约车吧。”   “嗯嗯,我以后会注意。先进去啦。”白珊珊拆开一颗草莓味棒棒糖放嘴里,笑眯眯地冲周婶挥挥手,转身离开。   白家住花园式独栋别墅,家里有佣人有司机有厨师,完美符合吃瓜群众对豪门大户人家的想象和设定。   将近晚上十一点,白宅一楼的大厅仍旧亮着光,灯火通明。   余莉皱着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须臾,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回过头,只见白珊珊背着包吃着棒棒糖进来了。   余莉皱起眉,“这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闻言,白珊珊脚下的步子倏的停住。   自从带着白珊珊嫁进白家的那天起,余莉的全部心思就都扑在了怎么坐稳自己豪门阔太太的位置、栓牢白岩山的心上。为顺利融入上流社会,她学英语、学礼仪、学社交、在短短一周内背记了全球大众小众的各类奢侈品牌,甚至还冒着高龄生产的危险给白岩山又生了一个儿子。   这些年,余莉忙着混圈,忙着讨好丈夫,忙着照顾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几乎没怎么管过白珊珊。   仿佛这个女儿可有可无,也无关紧要。   因此,听见余莉骤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白珊珊眨巴了一下自己清澈无害的大眼睛,着实是有那么一点吃惊。不由仔仔细细打量起坐在沙发上的那位穿月牙色旗袍的贵妇。   余莉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眉头皱得更紧,“我在跟你说话。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妇人的实际年龄已经将近五十,但五官艳丽,保养极佳,看上去和三十几岁时没什么差别。气质高雅,落落大方,都不用说话,豪门阔太的尊贵气度就从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流淌出来。   白珊珊不禁在心里给余莉点了个赞。看来这些年的修炼没白费。   “今天晚上有一个病人,刚接完诊。”她咬着棒棒糖坐下来,语气柔和而乖巧,“妈妈在等我吗?”   “……”不知为何,余莉觉得白珊珊的这声“妈妈”,叫出了那么一丝丝的讽刺和不屑。她抿唇,盯着女儿。   对方一脸开心地吃着棒棒糖,眸子亮而清,乖巧温顺,没有一丝异常。   对视半晌。   余莉没什么表情地移开目光,正要开口,白岩山的声音先一步从楼梯方向传来,笑着道,“是这样的珊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妈妈都很操心你的个人问题。赵家的公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才从加拿大回来,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你们下周见个面吧。”   “赵公子?“白珊珊回想了一下,“上个月来参加爸爸的生日会,喝多了抱着马桶吐晕过去的那个秃头?   白岩山:“……”   余莉脸黑一半,沉声:“白珊珊!”   “哦。”白珊珊一副反应过来什么的表情,顿了下,非常认真地纠正,“不好意思刚才我说错了。不是秃头,是地中海。”   白岩山:“……”   余莉另外一半的脸也黑完了:“……”   “不管怎么说,我先谢谢爸爸妈妈。”一根棒棒糖吃完,白珊珊随手把棍子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说,“如果你们是单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那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我觉得赵公子跟我不太合适。我觉得见面是不用了,倒是可以加个微信当朋友。如果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比如有什么共同利益需要维护巩固什么的。   白珊珊低下头,微皱着眉深沉地思考起来。   余莉:“如果有其它原因呢?”   白珊珊很认真地回答:“微信都不用加了。”   白岩山和余莉:“……”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爸爸妈妈也早点休息吧。”白珊珊笑了下,转身上楼。   然后就依稀听见背后传来交谈声。   余莉低声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很乖,又懂事又贴心,从来不会顶撞我。”顿了下,“自从来了B市,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白岩山伸手把妻子揽进怀里,“她亲生父亲的事对她打击应该挺大的,性格发生一些变化也正常。”   再往后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走廊上的灯光昏昏暗暗,白珊珊回到房间,开灯,关上门,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在床上坐下来,发呆。   她忽然觉得好笑。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好比一只被丢弃在荒郊野外的小家猫,在最初的时候会害怕无助,会喵喵叫,会期盼主人在哪一天会忽然想起它把它带回家,但是随着年月的推移,它明白了一切都是徒劳,明白了要活命只能靠自己。为了在野兽群中生存,她学会了把自己毛茸茸软绵绵的小耳朵和小尾巴藏起来,进化出了利爪和尖牙。   当初丢弃它的那个人,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了她,找到她后居然无比失望地来了一句“我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今天晚上遇到的神经病真多。   发了几分钟呆之后,白珊珊给自己今晚的种种经历打了个总结,正要去洗澡,叮一声,她手机响了。   是一条新微信,涂岚发的:今晚面诊的情况怎么样?   哦对,回来闹这么一出,差点害她把那位大爷给忘到九霄云外。白珊珊甩甩脑袋,沉思两秒后给涂岚回道:不怎么样。这个单我不接,你安排给其它人吧:)。   涂岚:原因。   白珊珊是小超人:他病情太复杂,我学艺不精:)   涂岚:说人话。   白珊珊是小超人:……   涂岚:睡过?   白珊珊是小超人:……   涂岚:?   白珊珊是小超人:你要这么理解,好像也行……   屏幕那端的涂岚顿悟:OK。   “……”好像有哪里不对?   算了,不重要。   了了这么一桩大事,白珊珊躺在床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噗通落地的感觉。人一放松了就犯困,她眼皮耷耷的,闭上眼,脑子里鬼使神差就想起了今天在会所遇见的某位大爷。   十年了。   十年光阴在他身上流淌,留下的唯一痕迹,只有从“清冷如玉”转变为“沉稳冷硬”的气质沉淀。   和她当年想象的小言剧情如出一辙,记忆中的那个天才少年,在岁月洗礼中长成了叱咤商场铁血冷漠的商界大佬。   不知怎么的,恍惚几秒光景,白珊珊忽然有点记不清商迟的脸。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片刻,起身下床,在书桌的第四个抽屉里翻找起来。   这个抽屉杂而乱,堆放着她中学时代的很多小玩意儿,比如《高中语文必背篇目》《化学方程式大全》之类的小册子和各科笔记等。   拿某本书时,一张什么东西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白珊珊弯腰拾起。   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最下方一行小字写着“B市第一中学高20XX级1班毕业照”。当年拍摄完这张毕业照后,为了能让毕业照被保存得更长久更完好,班主任统一给大家过了塑。   白珊珊安静地打量着照片里的各色人物。   第一排是老师,戴厚眼镜的校长,穿高跟鞋的龅牙教导主任,永远梳偏分严肃皱着眉吆喝着“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的班主任,圆滚滚胖乎乎像颗土豆的语文老师……   白珊珊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儿,身高在班上的女生堆里平平无奇,因此她被淹没在第二排。   事实上,穿着那身蓝白相间号称“再高的颜值也能让你低进尘埃里”的充满了魔力的神秘莫测的一中校服,班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被淹没进了人堆。   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男生,非常耀眼。   耀眼到即使是时隔多年后看到这张毕业照,白珊珊也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十八岁那年的阳光实在是好,好到洒在男生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落的阴影都格外柔和。他个子很高,皮肤很白,五官英俊到教人挑不出一丁点瑕疵,看着镜头,脸上冷冷淡淡,没有丝毫表情。   眸色像覆了一层天生的薄霜,寒进骨子里。 第4章 经年当年   白珊珊歪了歪脑袋,仔细盯着照片上的少年看,感叹那位当年的天才校草现在的商界大佬实在牛逼,毕竟这世道,能十年如一日把“冷漠”和“衣冠禽兽”俩词儿贯彻得这么彻底的,天下间应该找不出第二个。   她在心里由衷感叹了一分钟,然后便把照片放回原位,从柜子里翻出睡裙洗澡去了。   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白珊珊接收到并需要消化吸收的信息堆积如山,在严重超负荷运转到洗完澡后,她疲惫的大脑终于宣告当机,刚沾上枕头一秒就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然而,不知是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还是拜今晚被她偶遇的某位霸道总裁大佬所赐,白珊珊大脑的这个眠,修得并不是很彻底。   它在忙着睡觉的同时,还给自个儿的主人编织出了一套极其完整的梦境,不仅地点、人物、事件清清楚楚,连时间线都给白珊珊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跟真的发生过一样。   ——   高三那年。   太阳当空照,花儿呵呵笑。在广播音乐声以及各班班主任充满爱意(?)的教鞭挥舞下,一中的莘莘学子们迈着欢快轻松朝气蓬勃(?)的步伐,来到了操场上,准备参加每周一固定举行的升旗仪式。   早上的第一节 课是语文,土豆哥王朝阳端着他的紫砂茶壶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讲了整整四十分钟的《荀子·劝学》,跟唱摇篮曲似的。白珊珊本来就困,让这摇篮曲一哄,更困了,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会儿,终于彻底被瞌睡虫大军击溃进入梦乡。   睡了大半节课,直到站在操场上她整个人都还迷迷糊糊的。   升旗台上,校长看着底下一帮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重点中学好苗子”们皱起了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道:“孩子们,这才刚开学,新学期要有新气象,要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学习啊。”   旁边的教导主任听完,立刻鼓掌:“校长说得太对了,同学们,掌声!“   底下的学生们勉强打起了点精神,鼓掌。白珊珊一脸茫然,抱着“我是谁我在哪这什么情况?算了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吧”的心态鼓了两下。   校长嘴角扬起个满意的弧度,清了清嗓子,继续:“最近我读到了一篇很好的文章,在这里分享给各位同学,希望大家能够有所启迪,认真学习,勇敢追梦……”   教导主任更用力地鼓掌:“说得好!”   校长:“……”   我好像还没开始说吧主任?   于是,升旗仪式莫名其妙就进入了校长的个人朗诵与教导主任的拍马屁环节。白珊珊先还认真听了会儿,无奈着实对校长的椒盐味普通话提不起兴趣,几分钟之后,揉揉眼睛,脑袋靠上前面女生的肩继续打盹。   就在这时候,一道天外来音不知从哪儿幽幽飘过来,笑眯眯的,听着还挺和蔼,“这么睡不舒服吧?要不要我给你搬个椅子?”   “不用,谢谢。”白珊珊闭着眼很礼貌地回答。   周围鸦雀无声,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一秒后,她意识到什么,脖子一顿身形一僵,整个人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把身子给站直了。故作淡定地瞧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空气继续凝固ing……   紧接着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底气十足,声如洪钟,冷哼道:“昨晚上偷鸡去了还是摸狗去了?升旗仪式完了之以后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   数分钟后,高三年级班主任办公室内。   章平安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作为一名教了几十年书的教育工作者,他一生勤勤恳恳,在教师岗位上发光发热,始终以“为祖国的建设和发展运输新鲜血液“为目标。教过的学生中格外优秀的有之,叛逆不良少年也有之,教学经验极其丰富。   然而,   “我教了几十年书,见过上课睡觉的,见过上自习睡觉的,见过考试睡觉的,第一次见到站在操场上都能睡的!”章平安抬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大声训斥道:“白珊珊,你火烈鸟成的精啊你?”   隔壁的三班班主任:“……”   白珊珊听完章平安的话以后想了想,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内心躁动的求知欲,好奇兮兮并且认真地问:“火烈鸟长什么样啊?”   章平安:“……”   隔壁的三班班主任:“……”   你是个教育工作者,要耐心,要善良,不要暴躁。章平安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终于把呕出一口老血的冲动给摁下去了,尽量以一副很平静很温和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女生。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黑头发,长马尾,校服穿得规规矩矩,整个人干净又漂亮,重点是,看起来老实巴交。   章平安说:“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小姑娘可认真地点头。   见她孺子可教,章平安心里总算是舒坦了点儿,语气也没那么严肃了,端起他的盖碗茶喝了一口,“既然认识到了就回去写份300字的检查明天交给我。”顿了下,忽然又随口一问,“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白珊珊:“不该学火烈鸟站着睡觉。”   章平安一口茶呛出来:“……”   隔壁当了半天背景墙的三班班主任,发出了他出场之后的第一个声音:“咳……”   整个办公室有足足两秒钟的安静,紧接着章平安就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摆摆手,说:“检查多加500字,明天交给我。出去吧。”   白珊珊:“……”   ?   老师我说错什么了吗?   真实,这残酷的真实。   难怪都说男人心,海底针,你永远猜不透一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尤其是那种脾气暴躁疑似进入更年期的胖大叔。白珊珊深沉又有点同情心泛滥地想着,乖乖跟章平安说了声再见才转身低着脑袋离开办公室。   谁知,刚踏出办公室的大门,一双白色的板鞋映入视野。   一眼认不出牌子,干净到一点儿灰尘都看不见的大板鞋。男生的板鞋。   大概是这双板鞋太干净,白珊珊一愣,目光无意识地顺着鞋往上瞧,随之便瞅见一双裹在黑色长裤里的大长腿,腿型很好看,笔直笔直,修长修长。   她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暗叹:哟,还是一腿玩年。   一个没穿校服的“腿玩年”。   这位出场方式并不怎么特别的腿玩年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穿着很简单的T恤长裤,微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壁上,个子高高的,露在袖口外的两只手臂瘦削而干净。他气质清冷,面无表情。侧颜笼罩在清晨的阳光里,下颔线弧度倨傲,鼻梁高挺而直,英俊逼人。   对方冷黑的眸本来漫不经心地直视着前方,像察觉到什么,微侧目,冷淡往边上看了眼。   少女正仰着脖子看他,很乖又很温软的五官,像只小乖猫,但那双眸子清澈的眸子黑而亮,对上他视线,竟丝毫不躲也不闪。   长发乌黑,皮肤雪白,对比色漂亮得几乎刺眼。   他盯着她,片刻,眉峰不露痕迹地一挑。   对视只有短短两秒钟,白珊珊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她只看见男生很快收回了视线,眼神脸色冷漠如初,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块破石头。   哪儿来的冰山大帅比,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是白珊珊当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刚才不会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吧?那她挨骂的全过程岂不是……???   兄弟,一声不吭听墙角是会挨打的知道不?   这是白珊珊随后冒出的第二三个念头。   就在她内心刷刷刷滚过各种弹幕的时候,这位腿玩年忽然动了动身,朝她走了过来,并且在她面前站定。   “?”什么剧情?   白珊珊莫名。   空气安静,僵持了大约有一秒钟。   然后她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道嗓音,很好听,但是低沉沉、冷淡淡的,没有温度也听不出任何情绪,“让开。”   ——   半夜两点的时候,白珊珊忽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卧室里黑漆漆的,她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觉得又渴又困。在“继续睡”和“起床找水喝”这两个选项之间纠结了几秒后,默默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空水杯走出房门。   夜深人静,整栋屋子只开着几盏走廊灯,光线昏暗。   白珊珊倒了一杯白水咕噜喝下,舔舔唇,然后就上楼回房间。   经过二楼某处时,背后冷不丁响起声冷笑,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都快奔三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   白珊珊步子一停,手里的杯子吓得差点儿飞出去。   请问这位大哥你大半夜不睡觉是想吓死谁?   她嘴角一抽。   “听我爸说,你拒绝了他给你安排的相亲?”白继洲还是那副冷嘲热讽的口吻:“那个赵公子我认识,虽然长得不怎么样酒量也不怎么样,但人还不错,头脑也灵活。我爸帮你牵这条红线虽然不排除他有生意方面的私心,但也绝对不会坑你。”   白珊珊喝了一口水,咕咚咽下,晃了晃杯子继续往自己的卧室走。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今年不是十七,是二十七。”   “……”白珊珊回头。   男人背靠走廊墙壁瞧着她,宽肩窄腰,黑暗里五官看不清楚。但白珊珊完全可以想象出这位继兄此时的表情,必定是挑着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表情要多讥讽多讥讽,要多欠扁多欠扁。   鬼使神差一般,白珊珊忽然想起周婶说过的话,继洲少爷的生母是个温柔得像水一样的美人。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地和他母亲一样软。   白珊珊觉得脑壳有点疼。   “白继洲,”她出声,很认真地问:“请问你这是关心我吗?”   对面的大少爷冷哼:“你活在梦中?”   “所以你还有别的事吗?”她打了个哈欠拍拍嘴,困得慌,“没别的事我要回去睡觉了。”   “……”白继洲静默几秒钟,没好气地冷声道,“听说明朗想买你南城那套老宅,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明朗背后的大老板,是商氏。”   话音落地,白珊珊微微怔了怔,然后低眸,没什么表情地问:“哦,哪个商氏?”   白继洲听完就笑了,吊儿郎当道:“跨国财团,百年望族,在美国和军火世家封氏齐名。你高中还和商家现任CEO同了整整一年桌。白珊珊,你说是哪个商氏?” 第5章 经年当年   白继洲是白岩山与前妻的儿子,比白珊珊大两岁。和白珊珊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便宜千金”不同,他是白家正根正枝的大少爷。自幼生长于富贵之家,混迹于B市名流圈,毕业于常青藤名校,智力出众,人中龙凤。   在白珊珊刚来白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继洲对这个她的态度都很恶劣。他厌恶这个被他爸爸硬塞过来的“妹妹”。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厌恶白岩山再娶的那个女人,而跟着那个女人一同介入他生活的白珊珊,理所当然也成了他讨厌的对象。   一个傍了大款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坏后妈,一个看起来乖巧可爱但实际上肯定虚伪恶心到骨子里的坏继妹。这是初见余莉和白珊珊时,白继洲对这对母女的定义。   余莉在嫁进白家后,忙着提升自己顺利融入上流社会,又是上课又是混圈,跟白继洲的接触并不多。因此除了“拒绝喊妈”,白继洲并没有其它手段来宣泄自己对坏后妈的不满。   久而久之,他把所有不满都集中在了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继妹身上。   什么下雨天故意弄坏白珊珊的伞啊、往白珊珊的燕窝粥里放两勺盐巴啊、经常把白珊珊头天晚上做好的作业藏起来啊之类的,都是白继洲的常规操作。他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这些行为很幼稚,也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的这些行为不符合他高智商名门大少爷的人设。   相反,能在生活小事上处处给坏继妹添堵,白继洲心里挺舒坦,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白珊珊来到白家的第六个月。   那天是周六。高二的白继洲在被窝里睡懒觉。而白珊珊她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要求全体初三学生周六到校补课,因此白珊珊起了个大早,背起她的小书包冲到楼下嘿咻嘿咻地吃早餐。   吃完检查书包,毫不意外地发现她的化学练习册不见踪影。   白珊珊:“……”   静默两秒钟后,她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某间房门紧闭的卧室,提步上楼。   那天白继洲是被一阵锣声给敲醒的,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跟练过似的,敲得还挺有节奏感。   闭眼艰挺了几秒钟后,白继洲不堪重负,顶着鸡窝头一掀被子猛坐起来,暴怒:“哪儿来的锣!”   站在床边的小姑娘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皮肤雪白,大眼清澈,整个人软萌软萌的,认真回答:“我问周婶借的,她之前参加广场舞比赛的道具。”   “……”白继洲脸皮子一阵抽搐。   须臾,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咬咬牙,把内心那股杀人的冲动给摁了下去,冷声说:“你的练习册在花园那条小路直走左转过去看见的第一排花的左数第三个花盆底下压着。不谢。”   白珊珊:“……”   我谢你八辈儿祖宗啊?   白珊珊把锣随手往边儿上一丢,把玩着敲锣的锤子,平静说:“白继洲,我们谈谈。”   白继洲当时的表情完全可以用“错愕”来形容。自打进这个白家大门以来,这个继妹始终都是一副温顺无害的小白兔状貌,很懂礼貌,嘴很甜,随时都笑眯眯的,偶尔眼神里还会流露出一丝在陌生环境里感到害怕的胆怯。喊他也一直都乖乖喊的“哥哥”,从未直呼其名。   白继洲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珊珊。他当时内心的想法是:好你个心机小婊砸,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真面目了是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老子见识见识你有多恶毒!   这个恶毒继妹还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漠然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对你来说我和我妈是一个突然打乱你正常生活的入侵者,所以你防备警惕甚至处处为难,我可以理解。但我要说的是,重组家庭中要承受压力的绝对不是哪一方,我和我妈对你来说是入侵者,你和你爸对我来说也是,所以同样的,我也很讨厌你。”   白继洲:“……”   “我本来想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谁家没个欠揍的熊孩子,我包容一点当好表面兄妹就行。”穿校服扎马尾的继妹捏了捏眉心,用十四岁的脸叹了口四十岁的气,继续:“但是白继洲,你实在太幼稚了。”   比她还大几岁的白继洲:“……”   “这次和之前的事都算了。”下一秒,小继妹把敲锣的锤子随手掂了掂,然后指向他,挑挑眉毛:“你要是不识好歹再惹我一次,我就锤爆你的头让你哭着找你爸爸,不信邪就试试。”   直到十几年后的现在,白继洲回想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纳闷儿——当年他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怎么说也是个十六岁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给镇住?   丢人。   但奇怪的是在那之后,白继洲忽然就觉得这个恶毒继妹好像没那么讨厌了,在之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和日积月累的相处,他甚至逐渐习惯了白珊珊的存在。   这个看起来软萌温顺得像小白兔,骨子里却比钢铁侠还硬的,妹妹。   客厅里有几秒钟的安静。   白珊珊端着水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她脸庞笼在一片昏暗的光线里,白继洲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继洲扬起眉毛,“你那个帅得人神共愤的天才同桌,商家历任掌权人里最年轻的CEO,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跺跺脚,整个B市都得震三震。这么号大人物不应该在你的少女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么?你不记得了?记性不好可是早衰的迹象。”   白珊珊:“废话多是早泄的迹象。”   白继洲:“……”   白继洲觉得自己再和白珊珊多说几句话,就会被这个死丫头气得吐血身亡。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说:“我开始接手爸的生意也有些年头了,虽然咱们白家和商氏不是一个阶层,打交道不多,但姓商的是个什么做派风格我可听说过。但凡是商氏瞧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那边之后肯定还会找你,自己机灵点儿吧。”随后就转身回房间了。   白珊珊的屋就在白继洲隔壁的隔壁,她往前走了几步,也进了卧室关上房门。   片刻,她拿起手机哐哐哐敲了几个字,点了发送键。   白珊珊是小超人:谢谢哥哥。   几秒后,白继洲的回复来了:呵呵。   白珊珊是小超人:【微笑】   白继洲:商氏不好招惹,不管是你还是白家,跟商氏硬碰硬都捞不着好。我建议你去找找你那位老同学,同窗一场,怎么都会给几分薄面。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几行字,白珊珊回复:?你难道不知道全人类的生存法则吗?   白继洲:什么?   白珊珊是小超人:珍爱生命,远离商迟。   ——   第二天上班,白珊珊刚进KC心理咨询中心的大门就被涂岚给叫进了过去,然后,一个噩耗从天而降。   “我和江助理沟通过了,他们老板的意思是他拒绝换人。”一身职业套装的涂岚坐在办公桌后方,黑发红唇,美艳干练。她看着白珊珊,微皱眉,有些为难地继续说:“你也知道商氏集团的影响力,如果我们执意更换心理师,得罪了那位大老板,这对KC将来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拒绝换人?”白珊珊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   涂岚回答得很淡定:“江助理那边给的说法是,他们的老板觉得你专业水平过硬,医术高超。”   白珊珊:?   面诊当天她和商迟总共相处的时间不是还没超过二十分钟吗?并且全程没涉及到任何心理学专业领域的问题,请问那位大爷是怎么看出她专业水平过硬医术高超的?   她脑子被门夹了记错了?   就在白珊珊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忆症的时候,涂岚接着说:“虽然这个理由鬼扯得过分了点,但是为了公司的信誉和口碑,这个单子还是继续由你负责吧。”   “……”你第一句话是几个意思?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最终白珊珊以“你让我考虑考虑”结束了对话,丧丧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丧丧地发了几分钟呆,然后丧丧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备注名为“顾千与”的号发过去一句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遇到商迟了。   顾千与是白珊珊高中时代的狐朋狗友团成员之一,性格耿直,义薄云天,大学读的播音专业,现在在某文化传媒公司从事电影电视剧配音工作,偶尔在网上搞搞直播,勉强算半个娱乐圈的人。   只过了十秒钟,回复消息就来了。   顾千与:woc???这剧情?   白珊珊是小超人:他现在是我的病人:)   顾千与:妈耶,人生处处不相逢,你和冰山校草居然这样都能遇上?!难道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可不是么,这狗屎一样的缘分。   白珊珊在心里叹了一叹,敲字: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我怎么办呀?   顾千与:什么怎么办?他现在是你的病人,你该看病看病,该收钱收钱啊。不就是高中时代有一腿吗,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听过吗?   白珊珊是小超人:@#¥%……   顾千与: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做不到坦荡,你有吗?   白珊珊:我有你个大西瓜:)。   顾千与:那不就结了。人家既然都不记得你了,你也就装不认识他呗,多简单。   “……”   白珊珊拿着手机没什么表情地思考了会儿,眯眯眼,顿悟了。顾千与虽然平时说话不着调,但这一句倒是有道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谁还不是个戏精爸爸了。   这么一想,她释然多了,特淡定地给涂岚发了条微信:下次的面诊时间和地址,来吧。   片刻,涂岚回过来:明晚八点整,商府。   ?   上门,服务?   ——   次日晚七点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上门服务的白珊珊拎着她的小皮包准时出现在B市云新区。   云新区,在B市本地人口中还有个别名儿,叫“钻石区”,天价地皮,城市中心,建筑风格明显区别于其它城区。白珊珊打车过来的时候望了一圈儿,马路上跑的几乎全是顶级豪车,她刚开始还挺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移动式豪车展,但等到了商家庄园附近时,她发现之前那些豪车简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目之所及是大片绿地,几个欧美面孔的园丁在修剪树木和花草。占地面积极广,城市和自然有了一种近乎完美的交融。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超级豪宅嘛,每次来都会有不一样的震撼。   白珊珊打量着这片庄园式别墅,觉得白家那套雕梁画栋的大屋和这儿一比,着实是叫花子的烂窝棚。   坦白说,她实在好奇商家是怎么做到在寸土寸金的B市市中心拿下这么大一片空地,修起这么壮观一座庄园的。   琢磨着,白珊珊忽然觉得嘴巴有点干,于是拆开一颗棒棒糖放进嘴里。边吃边抬手,准备摁响门铃。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从身后传来。   白珊珊回头,只见一辆纯黑色的汽车从林荫道的那端平稳驶来。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下来。   副驾驶室的车窗落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笑道:“白小姐?”   白珊珊有点茫然地盯着这张脸看了两秒,认出对方,于是拿下棒棒糖礼貌地微笑:“江助理好。”   “你是来给先生做治疗的吧,真是巧。”江助理说,“上车吧,一起进去。”   白珊珊当时心想:嘿,正好,这么大的院子懒得走,搭个便车乐悠悠。当即欣欣然同意。随后她便笑眯眯的,把棒棒糖重新往嘴里一塞,很开心地拉开了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   谁知门一开,白珊珊当场石化。   后座还坐了一个人。对方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冷硬笔挺,侧颜如画,垂着眸,目光毫无情绪地落在手上的《纽约时报》英文版上。   白珊珊:“……”   多么令人窒息。   江兄,认真的吗?你家老板也在车上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跟我多大仇啊? 第6章 经年当年   白珊珊年轻的时候是逃过课见过大风大浪的少女,现在也是翘过班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阿姨,因此在零点三秒的惊吓之后,她就把自个儿的震惊脸给收了回去,嘴角一勾,朝商迟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阳光与爱的微笑。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了江助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大佬的私人助理都在车上了,他老人家还会远吗?   自我调节了会儿,白珊珊心里对江助理的怨念减少了一些,笑嘻嘻地温柔地说:“商先生您好。”   这声线太糯了,轻柔的嗓音配上软绵绵的调子,清甜婉转,吸引力惊人,就连驾驶室里的司机和江助理都忍不住回头瞟了白珊珊一眼。   商迟翻阅报纸的动作顿了下,抬眸。   白珊珊的脸盘很小,巴掌大的小脸上长了一副美而不艳的五官,柔美温婉,纯洁无害,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和攻击性,怎么看都乖乖的。此时她脸上盈着笑意,嘴角上扬,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嘴里还咬着一根棒棒糖。   像只连爪子都是粉色的乖巧小家猫。   短短半秒,商迟眼底浮起一丝寡淡的兴味儿,勾勾唇,语气慢条斯理的,“你好,白小姐。”   白珊珊忽然怔了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眼神有瞬间的放空。   你好,白小姐。   你好,白同学。   ……   白珊珊脑子里依稀响起两道声音,一样的冷清清的声线,一样的漫不经心带那么点玩味的语气,穿过十年光阴的洪流重叠在一起。   出神只有须臾,她很快甩甩脑袋回过神来,吸气呼气,做了个深呼吸,又默念了几句佛经之后弯下腰,钻进了黑色宾利的后座。   一屁股坐在了商迟旁边的座位上。   然后就不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拿出手机,咬着棒棒糖一脸淡定地刷微博。   其实吧,排除全世界人民都在叛逆的中学时代不提,白珊珊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集“淡然淡定心如止水”等诸多佛系美德于一身的新时代好青年。在她的价值观里,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凡事都不能太较真太走心,不然真的很容易折寿。   她时常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置身何种境遇,都要冷静,要淡定,要心如止水泰然处之。   但此时此刻,坐在这辆充满了万恶资本主义气息的豪车里,白珊珊觉得自个儿的心态已经到达崩的边缘。   ……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十万大军压境般的气场,实在是太吃不消了。   难道是离得太近的锅?   有可能。   如是思索着,白珊珊拿余光往旁边瞟了一眼,换了只手拿棒棒糖,清清嗓子,捋捋头发,悄无声息地把屁股往远离商迟的车门方向挪,再挪,挪挪挪。   突的,   “和我待在一起,白小姐似乎很不自在。”边儿上响起这么道冷冷淡淡的嗓音。   “……”白珊珊整个人一卡,默了默,然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没有啊,我自在,特别自在。商先生这么平易近人温和善良又好相处的人,我哪儿会不自在。”   驾驶室里的司机:“……”   副驾驶室的江助理:“……”   诡异的半秒钟寂静之后,司机阿陈和江助理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在彼此“这姑娘别是被咱商总的气场给吓傻了吧,都在胡说八道鬼扯个啥”和“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的复杂表情里收回了各自的视线,正襟危坐,安静如鸡。   后座,商迟没什么表情地合上了手里的《纽约时报》,“是么。”   白珊珊小鸡啄米式点头,“当然啦!”   商迟侧头,视线直勾勾落在那张小巧的脸蛋上,淡淡地说,“坐过来。”   ?   白珊珊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商迟那张素来冷漠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微一挑眉,说:“白小姐离我太远了。”   白珊珊微笑脸,看着身旁的大佬很认真地反问:“我们离得很远吗?”   也许是命运,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黑色轿车已经开到了别墅大门口,停稳。副驾驶室的江助理和司机阿陈跟约好了似的,唰一下齐刷刷回过头看向后座。   然后就看见了如下一幕:   他们西装笔挺的老板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坐在右侧座位上,边上,哦不对,边上的边上的边上,是来给先生瞧病的心理师。那小姑娘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车门上,本就细胳膊细腿儿身段纤弱,这么一贴一挤,看着更娇小了。硬是凭一己之力在密闭车厢里跟他们老板隔出了一条银河系的距离。   看着这副场景,阿陈感叹得格外认真:“真的好远。”   “是啊。”江助理也点头,随之着看向白珊珊,笑得挺随和:“原来白小姐这么自在啊。”   白珊珊抽了抽嘴角:“……”   是这俩二傻子飘了还是真觉得她白珊珊提不动刀了?主仆同心跟我杠上了是吧?不拆我台不甘心是吧?   好在拆台二人组并没有拆台到底的意思。几秒钟后,江助理下车绕到后座商迟的那一侧,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   商迟下了车。   低冷的压迫感消失,白珊珊无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觉得整个车厢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她定定神,重新调整好面部表情之后才推开车门下了车,谁知刚一下车就悲剧了——这边的车门下来正好是一条石子儿路,白珊珊今天穿的是高跟鞋,跟长五公分,不高,但是细,她毫无防备,高跟鞋的细跟瞬间陷进石子的缝隙里。   白珊珊脚下一崴,低呼一声,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地往左栽倒下去。   看看,她之前说过什么来着?果然是流年不利。你以为跟自己有一腿的高中同桌变成了自己的病人并且还极有可能要强买她爷爷的老宅这种剧情就已经是白珊珊人生狗血的极致吗?不。   命运还能让她在他面前摔个狗啃泥:)。   白珊珊无语且悲愤地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去热情拥抱脚下这片万恶的土地。   然而想象中的扑街剧情并没有上演。   就在白珊珊拥抱大地的前一秒,她胳膊一紧,被一只手给牢牢握住。那只手看着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却极有力,瞬间终止了她势如千钧的跌势。   她摇摇晃晃,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往那股力道传来的方向踉跄半步,这才勉强站稳了。   有点茫然又有点惊讶地抬起头。   商迟的脸就在距离她脸庞很近的上方,眼帘微垂着,居高临下,没什么表情地俯视着她。   “……”白珊珊觉得这种情景下她居然还能注意到他睫毛又浓又长相当漂亮,也是fo了自己了。   “谢谢。”她干巴巴地道。   商迟盯着白珊珊,没有出声。她很听话,今天果然没有再穿黑色,而是换了一件藕粉色的无袖连衣裙,露出雪白纤长的脖子,细细的胳膊,和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整个人软软地笼在路灯的光里,白嫩得几乎透明。   与此同时一股类似水果糖混着牛奶的香气窜进鼻子里,商迟视线下移,看向她的唇。   小巧饱满的两片,浅粉色,大概是吃过糖的缘故,唇瓣泛着一层亮晶晶的光泽。他眸色微深,食指无意识地跳了下。   白珊珊试着动了动,把胳膊往回抽。   商迟察觉到五指间那软绵绵的力道,瞬间松开手,收回了视线。她站远了点,他没再看她,转身迈开长腿大步走向别墅。   白珊珊揉了揉被捏得有点红的胳膊,低头呼了呼,跟上去。快进别墅大门儿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个穿西服青年笔直朝他们走来,步伐看着有些匆忙。   青年金发碧眼高鼻梁,典型的欧洲人长相,白珊珊挑挑眉,一边暗叹“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一起玩”一边怀抱着一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纯洁心态欣赏这位外国小哥哥。   只见外国小哥哥快步走到商迟身旁,皱着眉用英语说了句什么,眉宇间透着紧张和恭敬。   小哥哥语速飞快,白珊珊竖起耳朵,乍一听只依稀识别出几个“北欧分部”“窃取”什么的词儿,反应过来是人家公司内部的事,自己不方便听,于是把竖起的耳朵乖乖垂了下来。   东张西望,百无聊赖,参观豪宅。   商宅的整体装修风格非常的干净、单调、冷硬,处处都充斥着那么一股子高大上又性冷淡的调调,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辙。   不远处,商迟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听着,期间女佣给他递过去一张手巾,被商迟随意一摆手给拒绝。   江助理把这一幕收入眼底,看了眼被他家有严重洁癖的BOSS拒绝的女佣手里的手巾,又回头看了眼刚才用胳膊直接与他家BOSS的右手来了次零距离亲密接触的白珊珊,眸中一丝诧异一闪即逝。   须臾,北欧分部的博格汇报完了,道:“先生,您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商迟静两秒,说:“通知全球各分部,五分钟后召开视频会议。”   “是。”博格点头,忙去了。   一旁的江助理面上流露出一丝难色,朝白珊珊道,“白小姐,先生现在有一些急事需要处理,很抱歉,你可能需要稍候片刻。”   “……”行吧。   白珊珊人畜无害地笑了,“没关系,你们先忙。”   “谢谢你的理解。”江助理说着,话音刚落就瞧见他家大老板转身上了楼梯,他当即快步跟上。谁知走出两步后,商迟像忽然想起什么,脚下的步子顿住,回过头。   商宅一楼的客厅内,他的小心理师乖乖滴坐在黑色沙发上,女佣吉娜送过去了一杯果茶,她看着果茶弯了弯唇,笑眯眯地跟吉娜道谢,嗓音甜而软:“好香的柠檬柚子茶,谢谢你。”   商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角那抹笑。   江助理心生不解,问:“怎么了先生?”   片刻,商迟收回目光往书房走,语气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她喜甜食,柠檬是她最讨厌的水果。让厨房准备热牛奶和草莓慕斯。”   “……”江助理顿了下,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第7章 经年当年   小片刻功夫,一杯热腾腾的鲜牛奶和一块草莓味儿的慕斯蛋糕端到了白珊珊面前。   白珊珊愣了下,有点诧异商家这位女佣小姐姐怎么会这么了解自己的口味,边双手接过边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喝这杯果茶就好。”   她长了一副天生的好人脸,五官精致轮廓柔美,嘴角浅勾那么一笑,连眉眼都弯成了小月牙,很容易就会令人想要亲近。吉娜年纪不大,两年前才接受完专业培训被内部引荐进入商家,平日在商家冷漠压抑的气氛里待惯了,随时都严肃安静谨言慎行,乍一瞧见白珊珊这么亲切的人,顿时心生好感。   吉娜也跟着笑了下,说:“小姐不用客气的,您是先生的贵客,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女佣小姐姐说的国语,但发音并不算标准,听着颇有那么几分东南亚地区的腔调。白珊珊心里想着,又观察了一下小姐姐较一般姑娘而言更健康黝黑的肤色,好奇道:“小姐姐不是中国人吗?”   女佣姑娘答道:“我叫吉娜,是菲律宾人,刚来中国两年。”   “这样啊。”吉娜看见白珊珊拿叉子扎了一小块儿慕斯,放进嘴里嚼啊嚼,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自己,忽然很认真也很好奇地说:“你家老板这么难伺候,在这儿干活一定很辛苦吧?”   闻言,吉娜低眸思考了几秒钟,回答:“其实也还好。先生前些年很忙,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美国和欧洲,在中国待的时间很少。不过就算先生在家也没什么吧,先生人挺好的,除了有严重洁癖、不许任何人碰他的个人物品、不许任何人和他有肢触、不许管家之外的任何人进他的卧室,连整理房间都不行、睡觉务必绝对安静连电流声都不能有、讨厌所有甜食、喜欢黑白色,喜欢黑暗的环境……”   女佣小姐姐掰着指头巴拉巴拉地认真列举,听得白珊珊眼冒金星脑子晕乎乎,内心悔不当初:看看,傻了吧!让你闲着没事儿瞎瘠薄问!   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开启的话题,跪着也要听完。白珊珊默,眼观鼻鼻观心,边吃草莓慕斯边听吉娜念经似的说着她家先生的各种禁忌和各种特殊癖好。   足足过了两分钟,吉娜才为这一话题打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笑嘻嘻地说:“除了这些之外,先生并没有其它挑剔的东西,也不难伺候。”   白珊珊:?   这位国际友人,认真的吗?就你说的这些还不挑剔不难伺候,你真的不是反装忠黑装粉吗?   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啊,商先生确实是个挺好挺不挑剔挺不难伺候的人。”   之后白珊珊又跟吉娜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就在她一块儿草莓慕斯吃完、热牛奶也喝得只剩一口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花园方向传了过来,由远及近。   白珊珊扭头一瞧,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从外面进来了。妇人五十几岁的年纪,容貌明显区别于亚洲人,茶褐色且微微泛白的头发盘在脑后,五官深邃立体,气质沉稳温和,但那双眼睛的目光却非常的锐利并且有力。   白珊珊微微怔了下。这张面孔并不算陌生,短短几秒光景,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格罗丽。”妇人的身影一出现,吉娜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去,然后又转过头看向白珊珊,小声朝她道:“这是格罗丽,是这里的管家,她是看着先生长大的。”   话音刚落,格罗丽人已经走到她们跟前。   白珊珊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她把握着分寸朝妇人露出了一个既温和友善又不乏初次相见的陌生感的微笑,并没有说话。   对面,格罗丽在看见白珊珊之后也明显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这种惊讶的情绪也在极快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秒,她看了眼边儿上有些无措的吉娜,没什么表情地说:“庄园的绿植需要修剪,大家都在忙,你倒清闲,在这儿和客人闲聊。”   “对不起,格罗丽。”吉娜抱歉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白珊珊心里有点打鼓,生怕自己拉着吉娜闲聊的事会害这个可爱的女佣小姐姐挨骂。   好在管家阿姨并没有要责骂女佣小姐姐的意思。她只是摆手了句“去帮忙吧”。   虚惊一场,吉娜和白珊珊都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吉娜朝白珊珊笑了笑,动动嘴唇说了句“再见”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顿时只剩下白珊珊和格罗丽两个人。   格罗丽微垂眸,语气平淡:“小姐,先生的视频会议已经开完,您可以上楼了。”说完伸手一比,“请跟我来。”   白珊珊微笑,“有劳管家了。”   随后格罗丽就带着白珊珊上了楼。   跟在管家格罗丽身后,白珊珊盯着对方圆圆的后脑勺,忽然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是神奇而充满了戏剧性——她在高中时代曾和某商姓大佬同桌整整一年,并且和那位大佬同桌家的管家阿姨也有过寥寥数次接触。   如今时过境迁,大佬长大了,成了真正的霸道总裁超级大佬,管家阿姨老了,从中年逐渐步入老年,巧合的是,大佬和他的管家阿姨都不记得她这个小同桌了。   果然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连失忆都如此统一。白珊珊脑子里思绪乱飞。   “先生就在里面等你。”突的,格罗丽冷淡的声音将她飞远的思绪给拽回来。   白珊珊回神,抬头一瞧,只见面前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和上回在会所时看见的一样,里面的人跟生怕憋不死自己似的,黑漆漆一片,连丝儿光都没透出来。   格罗丽说:“这是先生的卧室,没有他的允许我们不能进去,我就带你到这里了。小姐,请进。”说完,握住门把一转,替白珊珊开了门。   没有允许不能进去?   也是,卧室嘛。卧室这么私密的空间不许人进也是正常的,商迟那个心理阴暗的变态本来就有重度洁癖。白珊珊非常理解地想着。   ……嗯?   卧室???   为什么要进他的卧室给他看病啊我日?!   ——   正常人是无法理解神经病的思维的,所以白珊珊也懒得去想“为什么商迟要让她进其它人不能进的他的卧室给他面诊”这个句式七拐八绕十分复杂的问题了。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挡光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白珊珊进门之后站了会儿,等眼睛基本适应昏暗的光线之后才提步往更里面走。   这间卧室很大,划分为两个部分:一侧有沙发、柜子之类的家居摆设,和一张床,是休息区域;另一侧则摆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电脑、投影仪、陈列各类文件的书柜等办公设备,应该是工作区域。   清一色的黑白色调,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有丝毫人情味可言。   白珊珊第一眼没看见这间卧室的主人,狐疑地皱了皱眉,扭着脑袋东看看西看看,这才在那张黑色办公桌的后面看见了他。   商迟高大挺拔的身躯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后仰靠着椅背,眸微阖,两条大长腿以一种非常随意慵懒的姿势交叠着。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空气连一丝电流声都听不见,只有他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   在……睡觉?   她有点无语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动身朝商迟走过去,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台灯在床边,光源遥远而微弱,男人隐匿在黑暗里的五官看上去冷漠而立体,像大师刻刀下的雕像加了视觉上的颗粒感,有种格外冷硬又朦胧的美感。   白珊珊在这一刻不由得再次感叹冰山校草的美貌——即使是坐在在椅子上打个盹儿都能盹儿出“昨暮泊其阳,月黑夜正永”这种沉郁又幽远的意境,商迟这张脸真的是没谁了。   不过帅不能当钱花,她可是按小时计费的。   白珊珊出声:“商……”后面的“先生”却两个字蓦的一卡,在看见桌上的某份文件时戛然而止——《南城旅游城项目开发方案》。   “明朗背后的大老板是商氏,也就是说,要买你南城老宅的人,是商迟。”   白珊珊想起白继洲的话。   她微皱眉,悄悄看了眼闭着眼好像睡得很熟的商迟,迟疑须臾,还是把伸出魔爪偷翻这份文件的冲动给摁下了。   视线无意识地又重新回到商迟脸上。他闭着眼,少了冷漠目光的威慑,使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温和许多。眉骨高挺,眼窝很深,睫毛像两把静止不动的小扇子,浓黑柔软,左侧的睫毛尾部沾了一点白色……   嗯?沾了一点白色?   好像是某种细软的绒毛,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白珊珊眨了眨眼睛,观察着商迟睫毛上的白色,无意识地凑近了点。忽然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试图把那缕小绒毛拂下来。   就在她手抬起来的瞬间,商迟忽然醒了。她一愣,还保持着抬着只手要摸他脸的动作,清澈明亮的眼睛对上一双冷黑的眸。   空气就这么寂静了。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第三秒的时候白珊珊终于反应过来,冲商迟干巴巴地笑了下,准备把手往回收。可令白珊珊没想到的是,对方忽然伸手钳住了她的手腕,修长的五指收拢,一用力,将她一把拽向了自己。   这一拽,白珊珊始料未及重心不稳,膝盖一弯直接跪倒在了商迟脚下的地毯上,她慌了神,试图借力抽身,手臂却在慌乱之中撑在了他的大腿上。   成了一副整个人趴在他膝盖上的奇葩造型,跟搭着爪子找主人撒娇的小奶猫似的。   白珊珊:“???”   商迟另一只手放在了细软的小脖子上,白珊珊心突的一慌,遥远又似曾相识的颤栗席卷全身。她感觉到对方修长冰冷的指沿着她脖颈慢条斯理往上滑,捏住她的下巴。   商迟俯身贴近她,平日里冷静无波的眸色此时暗沉一片。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他的嗓音听起来低沉沉,沙哑得可怕。   他说:“白珊珊,谁给你的胆子又来招惹我。” 第8章 经年当年   男人呼出的气息凉凉的,夹杂一丝清冽的烟草味,喷在白珊珊的嘴唇上。她心跳漏掉几拍,看着商迟咫尺的脸和他冷黑眸子里映出的自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年高三。   彼时她尚年少。   人生中最美好的十七岁。那个传说中喜欢一个人,连作业本和他放在一起都会傻乎乎开心好久的年纪。   ——   一中是B市响当当的重点中学,按照校长老吴同志在历年家长大会上吹牛不打草稿的说法,全B市,论师资论生源论升学率论校园绿化论食堂大师傅的手艺(?),他们一中认第二,就没哪个学校敢认第一。   当然了,老吴同志作为一中校长兼职业一中吹,在家长们面前夸大其词那么一点点是很正常的。不过平心而论,白珊珊觉得吧,她的母校虽不至于像老吴吹的那么夸张,但也的的确确是所全国知名的好学校,在B市重点中学排行榜里进个前三,问题不大。   在这样的牛逼背景下,自然每年都会有慕名校大名转入一中的学生。   白珊珊高三那年,她们班就转来了两个转学生。   转学生一号叫王志强,是九月一号跟着全班大部队一起入学的。这位一号哥相貌平平,朴实无华,因此他的入学并没有引起班上同学的太多注意,开学那天,章平安只是让一号哥跟大家做了个自我介绍就把他安排在白珊珊的斜后桌位置。   王志强体型圆润个子不高,加上拥有一头略微卷曲的自然卷短毛,看起来跟颗刚出锅的花卷儿似的。因此,白珊珊以及她方圆三米的狐朋狗友们都亲切地称呼这位新来的为“王花卷”。   有了一号哥王花卷的铺垫,白珊珊等人对即将到来的转学生二号也就不抱任何期待了。白珊珊甚至提前给那位二号哥在王花卷的基础上起好了绰号,叫某笼包。   那天是九月最后一周的星期一。很寻常的一个工作日,全国人民很寻常地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连天气都是B市秋季中最寻常的艳阳天。   头天是周末,白珊珊和顾千与一起在某大型网游里砍怪杀敌吃经验、带领师门同胞与前来挑战的其它门派PK、还抽空参加了一下游戏里小师妹的婚礼。等白珊珊在婚礼上助兴表演完原地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把两位新人送入洞房,下线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因此,周一这天早上,她也非常寻常地、不负众望地早自习迟到了。   一中在校风校纪方面管理得非常严格,每周一和周五,万恶的学生会纪律部都会在比他们还万恶几万倍的教导主任的带领下到校门口值勤,专逮迟到生。   “站住!”龅牙教导主任一把揪起一个男生的领子把人拖回来,冷哼,“哪个年纪哪个班的?就你这体型还想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进去?你当我瞎啊!”   据目测起码一百八十斤的男生羞愧地低下了胖胖的脑袋,支吾:“高三四班。”   教导主任怒喝:“回去写三千字检查交给我!”   “站住!你呢!”   “还有你!”   ……   啧,一看就是些菜鸟新手。   数米远外,白珊珊咬着刚买的草莓慕斯蛋糕同情地叹了口气,向校门口数位光荣阵亡的先驱们投去了充满敬畏之情的注目礼。   然后把背上的书包往上掂了掂,向右转,迈开腿打算掉转方向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走。   突的,一阵汽车引擎声从白珊珊身后传来,由远及近。   她怔了下,扭过脑袋一瞧,只见一辆纯黑色轿车平平稳稳地停在了路边。那车相当的干净,整个黑色的车身从车头到车尾看不到丁点灰尘,崭新崭新,就连轮胎都透出一股子上流社会的贵族气。   一中有钱的学生很多,平时开家长会,整个露天停车场就跟车展似的,因此这辆不染纤尘的豪车并没有吸引白珊珊太多注意力。她又咬了一口草莓慕斯,琢磨着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绝地逃生大作战之校园小后门翻墙探险之旅”。   可刚要走,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开了,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那人有一张明显区别于亚洲人的欧式面孔,深色衣裤,气质沉稳。他先下车,紧接着弯下腰,抬手略遮车门顶部,用一口非常纯正的美式英语道:“少爷,到了。”   白珊珊视线还没来得及往回收,随后便瞅见了只白色的鞋。   男士板鞋,纯白色,干干净净。   其实单就一双鞋而言,它太干净了,干净得几乎不太正常。有点儿病态,也有点儿另类,因为它连鞋底一圈儿都不沾丝毫灰尘。   就在白珊珊深沉思考在她们学校到底是哪一号“少爷哥”这么金尊玉贵的时候,那双板鞋的主人下了车。她又咬了口草莓慕斯,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双笔直大长腿往上,往上,终于看见了那位“少爷哥”的脸。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跳。   少爷哥身上穿着她们一中的校服,长腿笔直,宽肩窄腰,黑色短发修剪得干净又利落。清晨的阳光分明柔和,但那人气质冷漠,侧颜笼在光里,俊美的轮廓线条丝毫不被柔化,浑身散发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   中年人姿态恭敬,低眉垂目地用英语说着什么。   少爷哥眉宇间透着一丝并不明显的疲态,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没有说话。整个人冷漠阴郁。   “预祝您在这所学校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有任何需求,请随时跟我或格罗丽联系。再见。”中年人最后道,随后便上车离去。   白珊珊也不知道在这种“时间就是生命”的紧急关头是不是梁静茹给她的勇气让她居然能咬着草莓慕斯津津有味地围观起这出“豪门大佬上学记”。   反正,她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把目光从这位豪门大佬身上挪开过。   其实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位少爷哥的气场颜值,吸引春心萌动的无知少女多看几眼很正常。但白珊珊并不无知,她作为一枚见过大风大浪的少女,围观少爷哥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他那张盛世美颜和浑身冷清又禁欲的气质。   而是因为,她想起他了。   那天在章平安办公室门口偷听她和班主任展开关于火烈鸟的人性探讨的,那个腿玩年。   白珊珊挑了挑眉毛,这么思索着,不由睁大了眼睛更加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几米远外的少爷哥。   嗯,这大高个儿,这大长腿,这翘臀,这脸这身材,就是他。一眼万年,过目不忘,她这记忆力也是没谁了,天才本才。白珊珊非常认真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突的,   “看够了么。”耳畔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嗓子,冷淡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   ?   白珊珊蓦的一愣。   整个街道仿佛都在瞬间静了。   商迟微微侧目,视线冷漠又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小姑娘穿着校服,背上背着一只浅色的碎花书包,手里拿着一块儿咬了好几个缺的小草莓蛋糕。嘴里刚咬的那口还没来得及咽,腮帮鼓鼓的,嘴角沾着蛋糕屑,一双晶亮清澈的大眼睛有点诧异又有点慌乱地望着他,有种偷偷摸摸做坏事却被人逮个现行的窘迫感。   和豪门大佬这种大人物对视,一不留神就会落于下风,嘴里咬着一坨蛋糕也太输气势了。白珊珊想着,于是“咕咚”一声把蛋糕吞了,紧接着又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少女粉色的舌扫过唇瓣儿,卷起蛋糕屑又缩进嘴里,粉软粉软的唇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商迟盯着她的唇和转瞬即逝的小舌头,想起来了,冷漠的眸子里漫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兴味儿,食指无意识地一跳。但他面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下一秒收回视线,往校门方向走。   “喂。”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语气随意,但那声线却软软糯糯的。   商迟步子微顿,没回头。   “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少女换上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慢悠悠地说:“同是一中迟到狗,相聚就是缘。兄弟,看你这样子是第一次迟到吧?教导主任堵在门口,你过去就是一个死,这样吧,你跟我来,我带你走条活路。”   “……”听她煞有其事地鬼扯完,商迟静几秒,面无表情地回头。   少女竖起一只细细白白的指头往自己身后一戳,淡淡道出四个字:“我们翻墙。”   ……   白珊珊最终并没能把豪门大佬少爷哥拐去翻墙。听她一本正经地说完“翻墙”两个字之后,少爷哥冷漠的脸依旧没有其它任何表情。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双眼漆黑,狭长微挑,本该风流多情的眼型在那张脸上显得格外清冷沉郁,。   就在白珊珊被看得浑身发毛差点儿站不住的时候,对方才收回视线转身往校门方向走,没再看她。   “……”?   这位少爷哥是要干嘛?带领她一起给教导主任送双杀并被摁在地上摩擦吗?   白珊珊扶额两秒钟,刚伸出尔康手准备再说点什么抢救一下这位无知少年,一抬头,商迟已经站在校门口和教导主任面对面了。   她:“……”   隔着一段距离,不知前方战况。就在白珊珊准备怀抱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精神拔腿跑向小后门的时候,好死不死,一个纪律部的学生忽然看见了数米开外鬼鬼祟祟的辣个她。   “那位同学!你在那儿干什么?”   白珊珊被吓得手一抖,还剩一半的草莓慕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珊珊:“……”   :)   数秒钟后,心如死灰的白珊珊怀抱着一颗因为痛失草莓慕斯而饱受摧残的心灵站到了校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准备聆听教导主任来自灵魂的拷问和洗礼。   令白珊珊万万没想到的是,教导主任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出雷霆咆哮。教导主任似乎认识那位少爷哥,她打量了他一圈之后,皱了下眉,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身旁的人冷淡应了句:“商迟。”   商迟。   白珊珊无意识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教导主任听见商迟的名字后表情明显微微一变,略思索,一转头,又看见了站在旁边的白珊珊,语气不太好地又问:“你呢?”   她这会儿脑子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答话,紧接着便听见耳旁低沉清冷的男音漠然响起,又说了三个字:“白珊珊。”   话音落地,白珊珊一下就怔住了,转头睁大了眼睛瞪着身边那人。   ……是了,他之前在办公室外面听完了章平安对她灵魂拷问的全过程,可能是在那时候无意听见了白珊珊这三个大字。   除这之外,白珊珊实在想不到其它理由能解释这位豪门大佬知道她名字这桩离奇事件了。   商迟神色无丝毫异样。须臾,他开口,冷清清不带情绪的调子,“还有七分钟上课。”   白珊珊:?   教导主任:“哦,那你们快进去吧。”   白珊珊:……???   这个早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向铁(非)面(常)无(变)私(态)的龅牙教导主任破天荒地并没有为难商迟和白珊珊。就这样,白珊珊迷迷糊糊云里雾里,在纪律部众人莫名其妙而充满某种神秘敬畏感的眼神中跟在商迟身后进了学校。   从校门到高三教学楼,商迟目不斜视,冷漠无言,白珊珊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安静如鸡。   原来少爷哥也是高三的。哪个班的?顶着这么张脸在学校没道理不火啊,没道理她会不知道啊……莫非是哪个班新来的转学生?   估计没错了。   这么思索着,白珊珊清了清嗓子,望着前面那高高的冷漠少年试探地开口:“这位同学,冒昧问一下,你是高三哪个班的啊?”   非常巧的是,话音刚落,她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白珊珊掏出手机一瞧,顾千与打的。接起来。   “放。”白珊珊脚下生风越走越快。   “章平安马上要发飙了,你到哪儿了啊?”电话里顾千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问完之后也不等白珊珊答话,忽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道:“听说今天那个某笼包就要来上课了,不过这会儿人还没到,你会不会跟那只笼包一起进教室啊……”   白珊珊压根儿没听明白,皱眉,“什么笼包?”   “转学生一号王花卷,转学生二号某笼包啊,这名儿不是珊姐你给起的吗?章平安说新同学今天就正式入学,让我们……卧槽先不跟你说了章平安走过来了拜拜!”嘟嘟嘟,电话挂断。   “……”白珊珊一脸茫然又有点恐慌地挂断手机。   挂完一抬头,发现自己和那位浑身都散发着“老子你惹不起”气场的豪门大佬少爷哥竟然同时在同一间教室门前的走廊停步,站定。   “……”   这么巧?   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白珊珊嘴角抽了抽,有点儿不可置信地仰着脖子瞧着对方英俊淡漠的侧颜。   边儿上的少爷哥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她,又冷淡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那个写着“高三一班”四个大字的班牌,没出声,随之便迈开长腿径直走进教室。   “……”白珊珊看着少爷哥漂亮的后脑勺原地石化。   转学生二号——商……商笼包? 第9章 经年当年   白珊珊不太确定自己是顶着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目送商迟进的教室,事后回忆,她觉得应该是同情、怜悯、惊讶,还有一丝“这位转学生二号哥头天上学就敢迟到,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他居然把迟到的步伐走得这么沉沉稳稳从容冷淡,这境界,着实让她这等迟到专业户都可望不可即”的崇敬。   反正商迟就那么从善如流地进去了。   白珊珊站在走廊上望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一面脑瓜飞转编造今日份的迟到理由,一面于百忙之中抽空感叹了下豪门大佬那副感人的身段儿。   目测身高应该在一八五以上,至于以上能上个多少,就不是她能判断的了。毕竟对于白珊珊这种一米六星人来说,世上一切生物只分为两种:要仰脖子瞧的,和不仰脖子瞧的,海拔在一八零以上的所有物种都是那样的神秘莫测,充满了大自然里未知的奥秘。   再撇开那双相当醒目的大长腿不说,那肩,那腰,那翘臀。啧。   白珊珊头回发现她们有“B市第一丑”之称的一中校服好像还是挺好看的。   “这就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就在她专注于欣赏豪门大佬的腰臀腿的时候,章平安声如洪钟的嗓门儿从教室里传了出来,中气十足,格外嘹亮,语气听着还挺温和……   嗯?   温和?白珊珊整个人一呆,下意识地猫着腰往教室门口挪了几步,屏息凝神,踮起脚尖,从近门的窗户下沿露出一双眼睛往里张望。   只见讲台上是班主任章平安,商迟就站在距离教室门口不远的地方,穿校服,黑短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某种陌生气压的入侵和震慑下,整个一班教室迷之安安静静,连人喘气儿的声音都听不见。   白珊珊忍不住啧了声。   少爷哥这副高冷禁欲又侵略感十足的气场,和她等屁民以及这间小破教室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相较于一帮孩子,章平安的反应就正常自如多了。今年开学之前,校长曾专程把他叫到跟前谈了谈关于他们班这个转学生二号的事。校长告诉章平安,这位新同学的出身非常显赫,家庭背景复杂,是由管家抚养长大的。之前一直在纽约上学,刚回国不久,之前的相关资料显示这是个智力非常出众的好苗子,要章平安好好培养。   章平安年轻时是一个小县城里的数学老师,一辈子老实教书勤勤恳恳,听不懂校长话里拐弯抹角的弦外之音。他甚至还自动过滤掉了那几句“出身显赫、家庭背景复杂”巴拉巴拉。在章平安看来,这孩子一直孤零零待在国外,怪可怜,入学的第一堂课嘛,当然要他感受到同胞们的友善和新班集体的温暖。   章平安露出了一个非常和蔼的笑容:“商迟同学,第一天上学心情一定激动又紧张吧?没关系,同学们都很好相处。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寂静持续了大约两秒钟,然后趴在窗户边上的白珊珊就听见她们那位“心情激动又紧张”的新同学说:“大家好。”   极度平静又冷漠的声音。   白珊珊:“……”   众人:“……”   章平安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喜迎新同学,同胞一家亲”剧情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现场诡异的气氛,紧接着又把音量拔高几分,手一抬,笑眯眯道:“让我们用掌声欢迎商迟同学!”   众人:“……”   短短两秒钟光景,一班诸学子的思绪在“新同学看起来气压好低气场好冷好凶好可怕”“怎么办好尴尬啊真的要鼓掌吗”“算了算了鼓小声一点不要引起他注意”几个念头之间光速切换跳跃。   最终,大家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鼓了鼓掌。   啪啪啪,稀稀拉拉一阵掌声。   “非常好。”章平安满意地点点头,略停顿,目光在教室四处一番扫,最终锁定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他伸手往那个方向指了下,说:“你坐那儿吧。”   商迟抬眸看了眼。那地方有两个位置都是空的,一个靠窗,一个靠过道。他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挑了靠过道的那个,弯腰,落座。   白珊珊全程垫着脚趴在窗户上,章平安指位置的时候她脚酸,于是把脚面放下去扭了扭脚脖子。于是,等她重新冒出脑袋再暗中观察时,就看见那位豪门大佬少爷哥不知何时已经正式入座。   一个后排的靠过道的座位。   她旁边的那个空位。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一枚类似白色粉笔的不明飞行物砸在了她脸贴着的窗户上,紧接着响起的还有一阵熟悉的河东狮子吼:“还不进来,还要我亲自请你?”   白珊珊调整了一下自己由于一时难以接受天上掉下个新同桌而略微扭曲的面部表情,默默背着书包走进教室。   刚站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视线来自教室后方,极具压迫感,沉沉的,充斥着一种类似猛兽猎食似的侵略性。   “……”这种被人狩猎般的感觉令白珊珊相当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刚好和商迟的目光撞在一起。   冷漠少年还是那副倨傲又冷漠的模样,和她眼神对上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勾勾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寡淡一丝兴味。   不自在的感觉消失了。   少年虽看着她,但整个人还是清冷又禁欲的高岭之花样,并没有那种强烈到让她心尖发颤的入侵感。   白珊珊移开目光,确定自己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是错觉。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还要等着受训,便垂下头,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标准的“做错事小学生”姿态立正。   章平安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即将爆表的怒气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为什么迟到,编吧。”   “……”?   白珊珊顿了顿,在确定刚才从章老头嘴里挤出来的字儿是“编”不是“说”,一丝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两秒后,她格外愧疚地睁眼说瞎话:“老师,我昨天复习功课太投入忘了时间,一不留神就到了凌晨两点钟。所以起晚了。”   章平安冷哼:“你还不如说是新同学第一天上学找不到路,你给他指了个路耽搁了所以迟到。”   “……”白珊珊思考了下,抬头认真地问,“那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向来自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学生没教过”的章平安差点儿被气出高血压。   一帮白珊珊的狐朋狗友团成员有几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笑!”章平安皱着眉抄起教鞭哐哐哐地敲黑板,闭眼,深呼吸,在默背了几句“人民教师誓词”之后重新睁开眼睛,觉得自个儿的血压总算是下去了那么点。   他转头看向白珊珊,微笑。   白珊珊:?   半秒的茫然之后,白珊珊也冲章老头回了个微笑。   章平安心平气和:“知道迟到了要怎么办吗?”   白珊珊:“……写检查。”   章平安摇头,指了下自己脚下的讲台,说:“站这儿来。”   “?”   “到讲台上代表我们班给新同学表演个迎新节目,表示对他的欢迎。”章平安微笑着说,然后还非常贴心地站到了一边,给她腾出位置。心想我教书这么几十年,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会罚学生写检查?嘿!我偏不!一小丫头片子我章平安还治不了你了是吧?   台下众学子:“……”   白珊珊:“……”   老师,您逗我呢?   白珊珊脸皮子一阵抽搐,看看讲台,又看看章平安,欲哭无泪加便秘的表情。   章平安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快点,表演完还要上课。别耽误时间。”   “……”   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在全班面前给新同学表演个节目吗?会少块儿肉吗?有什么啊?她白珊珊什么血雨腥风惊涛骇浪的阵仗没见过。没在怕的。   白珊珊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然后就沐浴着全班同学看刘胡兰似的注目礼、面无表情非常淡定地走上了讲台。半秒后,她抬眼看向教室的倒数第二排,勾唇,微笑。   商迟盯着她,微微挑了下眉。   少女小巧雪白的脸蛋上挂着笑,嗓音也软软的,甜甜的,用非常真诚的语气说:“商迟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高三一班这个大家庭,接下来,就让我用一首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的歌曲来表达我们对你的热烈欢迎。”   商迟不语,冷漠的俊颜无波无澜。   教室里再次陷入安静。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五秒钟后,一阵歌声轻轻响起:“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得响亮!借我一双小翅膀就能飞向太阳……”   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商迟目光笔直地盯着白珊珊。   少女低着眸,细细白白的食指无意识地敲着讲桌打节奏,脑袋也跟着小鸡啄米式一点一点,每句歌词都唱得非常敷衍半点不走心。窗外清晨的阳光洒进教室,她的皮肤在光下几乎透明,连脸上细软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快乐的池塘里有只小青蛙,呱呱呱……”   商迟搭在膝盖上的食指无意识地跳了下。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和骨头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像要冲破某种桎梏。   “它是一只小跳蛙越过蓝色大西洋……”   兴奋。   “自信成长有你相伴,啦啦啦……”   听着少女软糯的歌声,商迟微拧眉,闭上了眼睛。   这种兴奋的感觉太久违,从他十四岁那年在意大利做掉克莱斯那帮蠢货之后,已多年不曾有过。   商迟骨子里一直是个非常冷静寡欲的人。   在这之前,他以为世界上能令他兴奋的事物只有杀戮和掠夺。   “……”歌声终止,商迟睁开了眼睛。   扎马尾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须臾,像等得不太耐烦,便弯起唇,朝他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说:“商同学你好,我叫白珊珊,是你的同桌。我的位置在里面,能麻烦你让我一下吗谢谢?”   而现在,多了一个。   商迟冷黑的眸直直盯着白珊珊。   白珊珊被他看得浑身毛毛的,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便看见商迟弯了弯唇,竟破天荒很淡很淡地笑了。   他嗓音一贯清冷低沉,平静优雅地说:“你好,白同学。” 第10章 经年当年   捏在雪白下巴上的手指微微加重了力道,瞬间将白珊珊的回忆中断。   三魂七魄归位,她瞳孔聚焦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还保持着伏在商迟脚边两手趴在他膝盖上的姿势。他钳着她的下颔,微低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姿态万年不变的霸道强硬丝毫不容悖逆,迫使她仰着脖子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白珊珊能清晰地看见男人眸中映出的自己。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得两人的呼吸似乎都有刹那交融。近得危险,近得让她不安。   屋子里漆黑而安静,白珊珊几乎能听见自己严重失序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昏暗的环境使视觉迟钝,也令身体的其它感官变得尤其敏锐。   头顶上方,商迟一言不发地俯视着脚下的她。她明显感觉到他修长冰冷并且十分有力的食指在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下巴上的小片皮肤。   像收藏家把玩一件心爱的珍藏,像艺术家抚摸精心杰作的名画,又像主人爱抚自己最宝贝的小宠物。   说不出的亲昵……和令人毛骨悚然。   “……”白珊珊睫毛颤了颤,脑子里的警钟滴滴滴长鸣,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默念佛经。但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各种“woc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什么神展开”“我是个智障吗居然会真的答应来给世界第一变态看病”“他该不是要掐死我吧”“我今天能活着走出商家大门吗怎么办怎么办我这个月的花呗还没还”之类的弹幕乱飞,她脸上还是表现得很淡定的。   硬着头皮平平静静冷冷淡淡地直视那双黑眸。   然而,就在白珊珊以十六倍速飞快默背完“观自在菩萨”巴拉巴拉的时候,商迟忽然有了动作。   他低头,与此同时指尖微挑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贴近过来。薄唇与她嘴唇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两指。   “……”?!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白珊珊慌了神,面上漠然的表情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崩溃瓦解,整个儿身子“嗖”一下往后仰,躲开。   商迟把白珊珊惊慌失措的小反应收入眼底,微眯眼,饶有兴味地直勾勾盯着她两颊泛起的娇艳红晕。   片刻,他目光不离,轻声淡淡地说:“白小姐好像很怕我。”   ?   她看着那张英俊冷戾的面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说:“商先生,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为您治疗您的失眠症。”换句话说,就是她并没有义务也没有闲情逸致跟你聊其他的。   白珊珊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不念旧。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向前看”这个道理。因此,此时的她并不关心商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作为一名专业心理师,她唯一关心的只有这位病人的病情和今晚上门出诊的费用。   商迟闻声微一挑眉,盯着掌心里那张柔美娇艳的小脸,不语。   白珊珊背上的衣衫已经全被冷汗打湿,但表情却非常平静,垂着眸,也不再说话。   偌大的卧室再次陷入了安静。   仿佛只过了短暂的几秒钟,又仿佛是过了漫长的数年,白珊珊感觉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力道微松。   商迟放开了她。   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她紧着的心骤然一松,如蒙大赦,暗暗吐出一口气就随手撑住一旁的黑色办公桌打算借力站起身。   这时一只手进入白珊珊的视野,示意扶她。   白珊珊抬眸,首先看到的是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骨节分明,根根有力,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光整而干净,手掌很宽大。冷白色的手腕从袖口延伸出来,雕刻暗纹的袖扣点缀在纯黑色的西装袖口上,在暗光下泛着一层很淡的金属光泽。   真正的贵族,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是长在骨子里的。   她脑子里鬼使神差冒出一句不知在哪本玛丽苏言情小说里看到过的台词。然后……就搓搓胳膊被自己给恶寒到了。   “谢谢,我自己可以起来。”白珊珊非常礼貌地说,无视商迟伸出的左手,紧接着便自顾自拽着桌角站起了身。   刚弯腰想扑扑裙子上的灰又顿住了。这位大佬有严重洁癖,他的卧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定纤尘不染。   琢磨着,白珊珊瞄了眼那块儿被大佬优雅交叠着双腿踩在脚下的地毯,觉得这玩意儿没准儿比她家里的床还干净。   商迟其人,怪癖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干出什么不正常的事都很正常。根据这个思路类推,这位爷刚才那个莫名其妙把她拽过去捏她下巴的怪异举动和说的那句怪异台词,好像也挺正常。   一代风云传奇的豪门大佬,大人物嘛,思想行为怎么可能泯然众人和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   你能指望一个不正常的变态做出什么正常事?   白珊珊就这样秉承着“人活一世,给谁添堵都不能给自己添堵”的伟大信念给自个儿做着心理调节,只过了短短几秒,她刚才崩掉的心态便重新恢复成最初那种“爱咋咋吧赶紧完事儿赶紧走人的淡定佛系稳如狗”状态。   随之,她嘴角弯起一抹吹面不寒杨柳风般的职业微笑,“商先生,我们KC心理咨询中心是国内最权威的心理咨询机构之一,拥有无数国内外知名的一流心理师,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和一块怀表,公事公办又柔婉的语气,道:“在开始今天的治疗之前,我能先向您提出两个请求么?”   商迟盯着她弯成月牙状的晶亮大眼,“洗耳恭听。”   “第一,寻求心理方面的帮助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相信你的心理师,这样才能达到最佳治疗效果。”白珊珊完全站在一名专业心理师的角度,说,“我希望能和您建立起彼此信任的朋友关系。”   商迟安静几秒,垂眸,微点头,“继续。”   白珊珊自动理解成第一条算达成一致,通过。   “第二。”她翻动着手里的笔记本,顿了下,侧目看向坐在椅子上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类似今天晚上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又静了静,空气里只有落地钟滴答滴答节拍规律的声音。   商迟没有答话。   半晌的静默之后,白珊珊抿了抿唇,“商先生,请问我刚才的话您听清楚了吗?”   “嗯。”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的一个字。   白珊珊:“?”嗯?所以?   商迟面上表情一贯的冷漠而平静。他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只黑色金属钢笔,修长五指慢条斯理地把玩,淡淡地说:“类似今天晚上的事,白小姐指什么。”   “……”白珊珊完全没料到这位大佬会明知故问来这么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整个儿都愣住了。   “握你的手,摸你下巴上的皮肤,看你乖乖伏在我怀里,”一片暗色的光线中,她看见商迟寡淡又漫不经心地弯了弯唇,转动钢笔的动作倏的顿住,微抬眼,黑眸笔直盯着几步远外的她,“还是你几秒钟前以为的那样,亲吻你。”   ——   在尝试约法两章失败后,白珊珊选择了放弃与商迟进行正常人类之间的语言沟通,而是拿起本子和笔,直接例行公事般询问起了他在睡眠方面的相关情况。   心理咨询重在心理师与来访者之间的沟通,但商迟冷性少言,因此整个过程几乎都是白珊珊在说话,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平静地看着她,偶尔应几个“嗯”之类的单音节词。   白珊珊获得的有用信息寥寥无几,又考虑到天色已晚,只好把情况记录在案便打道回府。   值得庆幸的是在那位豪门大佬那晚没再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面诊结束,白珊珊走出卧室时看见门口站着商府的管家格罗丽。   这位气质沉稳的中年妇人仍是那副淡漠模样,语气恭敬却丝毫不显低微,淡淡道:“辛苦了,白小姐。”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白珊珊朝妇人微微一笑。   “先生之后还有几个视频会议,抽不开身,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江昂江助理会负责把你送回家。”格罗丽边说边转身往楼梯方向走。   白珊珊追上去,“不用麻烦江助理了,我自己可以……”   话没说完便被格罗丽打断,她头也不回地道,“在商家,对于先生交代的事,任何人都只能绝对信任绝对服从。先生的决定,我们无权质疑和改变。如果白小姐有什么异议,可以向先生当面提出。”   “……”再见吧这片充满铜臭味的资本主义土地。   ——   夜浓如墨,黑色轿车在马路上飞驰。   面对了一晚上的心理阴暗豪门大佬,消耗脑细胞数量千千万万,白珊珊身心俱疲,一上车就靠在汽车后座的椅背上玩儿起了手机游戏。砍怪,杀敌,砍砍砍,杀杀杀,发泄似的抽出她五十米的大刀血洗峡谷。   赢下一局,耳畔随之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道:“白宅在东郊,从商府过去需要穿城,确实不太方便。今天晚上辛苦白小姐跑这一趟,不过以后你就不用跑了。”   “正常工作而已,我有什么辛苦的。倒是麻烦了江助理你专门送我,你才辛苦。”白珊珊摆摆手随口应道,刚准备新开一局又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手指一顿,扭头,抬眼,看向副驾驶位置的精英小哥。   Wait。   “以后就不用跑了”是什么意思?   变态BOSS终于良心发现要换心理师了?   如是一想,白珊珊眼里“蹭蹭”冒出两簇希望的小火苗,分分钟打满鸡血原地复活,很开心地压低嗓子神秘兮兮:“莫非商先生决定……”   “先生决定请白小姐在为他治疗失眠症期间直接住进商府。”精英助理小哥转过头来,也很开心地压低嗓子,神秘兮兮说,“这样一来你每次出诊就方便多了。出行专车接送,大厨全天24小时服务,还有法国一流糕点师做的草莓慕斯。想想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   想不到吧?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我们商氏人性化吧,我家大老板够体贴吧!   “…………”   白珊珊:@#¥%。   请问大哥你这副欣欣然的表情是什么鬼,谁要住到你们变态BOSS家去吃草莓慕斯啊?! 第11章 野火燎原   商氏的那位BOSS大佬从小就是个偏执独断的神经病,白珊珊知道,商家上上下下,从那位大佬的少年时代开始便对他近乎病态地毕恭毕敬绝对服从绝对信任,白珊珊也知道。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连这位帅气的助理小哥都如此不正常。   一家子主仆都是蛇精病,想想还真是有那么点儿可怜呢。这是白珊珊被江助理送回白家大门后目送那辆天价豪车离去时脑子里的唯一念头。   一夜多梦没睡安稳,白珊珊觉得自己刚沾枕头没到五秒钟闹钟就响了。她眼皮子打架又累又困,小细胳膊捞啊捞,抓起手机给涂岚发了条晚到一小时的微信后便拉高被子蒙住脑袋,准备继续回梦中与对面的孙尚香大战三百回合。   然而回笼觉没睡五分钟,一阵扰人清梦的敲门声便响起来,哐哐哐。   白珊珊皱眉,闭着眼含含糊糊地咕哝:“我给公司领导请过假了。不吃早餐。”   敲门的人非但没停,还数着节拍以一种安塞腰鼓般的磅礴气势越敲越快,越敲越大声——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   白珊珊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和满脑门儿的黑线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跳下床连鞋都懒得穿,光脚踩在地板上吧嗒吧嗒地走向卧室大门,拉开,强忍困意挤出一个礼貌又乖巧的笑,说:“周婶,我已经给公司请过……”   等看清门外的人,白珊珊一愣,顿了下,没说完的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收起甜笑,身子懒洋洋往门框上一靠,没什么表情地说:“有事儿?”   白继洲已经非常熟悉白珊珊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操作。自打这位继妹十四岁那年拎着锤子跟他半谈判半威胁地摊牌之后,她就懒得在他面前cos人畜无害小白兔了。   因此白继洲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道:“今晚七点有个晚宴,我爸让我带你去买身晚宴穿的礼服。”   白珊珊正在打哈欠,闻言,嘴张到一半儿动作卡住,有点儿莫名:“什么晚宴?”   “‘星豪酒店’试营业,搞了个开业晚宴,邀请了全B市大半个名流圈儿和好些当红戏子去捧人气。”白继洲说,“我爸和你妈今晚都不在国内,要咱俩代表白家去赴宴。”   “参加个晚宴还要白大少爷专程带我去买礼服要我盛装出席,啧,让我猜猜看。”白珊珊还困着,本就软糯的声线融入鼻音,听起来柔得有些轻飘,“这个星豪酒店是赵家的产业,你爸是想借着晚宴的名头让我和那位赵公子,相亲?”   白继洲挑眉,“有点儿聪明。”   “不去。”白珊珊这会儿只想回她的被窝继续睡觉,哪有闲工夫搭理什么赵公子李母子,伸手勾住房门就准备关上。   白继洲扬手挡住门。   白珊珊歪了歪脑袋皱眉瞧他,没说话。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避不是办法,你性子刚不好惹,但我爸和赵家二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白珊珊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与其这么一直耗着躲着,还不如一次性从根源上断了他们的念头。”白继洲很随意的语气,说完两手一抬耸耸肩,“本少爷言尽于此,晚宴要不要去,随你便。”   整个走廊安静了几秒钟。   白珊珊之前是刚睡醒脑子没转过来,这会儿听白继洲这么一说,一琢磨,两眼登时噌的放光。紧接着抬手重重拍了拍白继洲的肩,由衷感叹,“行啊洲哥,你这思路不错,非常清晰。”   白继洲很嫌弃地睨这姑娘一眼,挥手把她的胳膊给拂开,转身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听说赵公子中意清纯美人,最看不惯浓妆艳抹的妖艳贱货。自个儿好好准备吧。”   白珊珊笑,踮起一双白嫩的光脚丫冲继兄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打了个响指,啪一声,“明白。”   ——   午后一场雨来去匆匆。下午四时许,天空放晴,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将整座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庄园别墅勾勒得宛如名师笔下的油画。   商府书房,浅金色的光线从落地窗外洒进来。   商迟微仰着头靠在办公桌后方的椅子上,双眸微阖闭目养神。手里捏着一只钢笔有一搭没打地把玩着,金属笔帽间或敲打实木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办公桌前的正前方站着一个中年白人,身着铁灰色西装,整个人的气质儒雅温和。白人微垂着眸,姿态恭谨地汇报着商氏财团南美洲分部近半年的投资项目及盈利情况。最后,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过去,“这是最终形成的报告,请您过目。”   商迟眼也不睁地把玩着钢笔,开口,语气冷漠而漫不经心,“布兰特叔父,你跟我多少年了。”   纯正流利的美式发音。   布兰特像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下,垂头恭恭敬敬地用英语答:“从全力扶持您成为商氏第一继承人开始,已十四年了。先生。”   “那么布兰特叔父,我很好奇,”商迟缓慢睁开眼睛,视线一眼没看过桌上的那份文件,而是冷冷淡淡地落在面前的白人身上。语气很平静,“你将商氏的机密文件卖给西班牙人的理由。”   话音落地,布兰特原本从容的面色倏的大变。他慌了神,猛地抬头望向商迟,但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商家人,短暂的阵脚大乱之后布兰特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定定神,说:“这种荒谬的话是谁告诉先生的?请他和我当面对质!我对先生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做出背叛您和商家的事!”   这时,一旁的格罗丽侧目看了眼立钟,面无表情地淡声提醒:“先生,您两个小时后的飞机前往中东,十分钟后就该出发了。”   商迟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片刻,轻轻抬了下手。   格罗丽低眉垂目,恭敬应声:“是。”   布兰特见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只须臾光景,几个穿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汉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布兰特这下彻底慌了神,咬咬牙,情急之下伸手往西装外套的里侧探去,然而手还没碰到瑞士军刀的刀把便被那两个大汉给一脚踹翻撂倒在地。   “先生!”人在绝境之中力气奇大,布兰特双眼赤红青筋暴起,竟一把挣脱开两个壮汉朝办公桌后那道西装笔挺的背影扑过去。忽然被什么绊了下,他重重跌倒在地,牙齿磕破嘴唇流了满口的血,抬手挣扎着拽住男人不染纤尘的裤脚,“先生,我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您效犬马之劳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饶我这一次!求您了!”   商迟低眸,看了眼白人的手指蹭在他裤脚上的血污,眉头不悦地微皱。   几个壮汉很快过来把布兰特摁倒在地。   看着中年人狼狈地挣扎,商迟觉得这场景有趣,修长食指优雅地点了下桌面,既好整以暇又冷漠阴沉。   一旁的格罗丽则全程冷眼旁观。   “商迟,你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婊子生的杂种,没有我,早就死了!”布兰特面容狰狞而扭曲,咬牙道,“恩将仇报对我下手,你一定会下地狱!你会下地狱!”   白人被拖了出去。   就在这时,江助理从屋外走了进来。他面上一贯的温和含笑,仿佛完全没看见刚才一幕似的,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递过去一份鎏金函件,恭敬道:“先生,英汇集团名下的星豪酒店今晚将举行开业晚宴,英汇董事长赵国良亲自来送了一份邀请函。”   格罗丽淡淡地说:“先生之后半个月都不在国内,劳烦江助理让秘书处婉拒。”   江助理顿了下,又接着说道:“先生,关于这个晚宴,我从侧面了解到了一件事。是有关白珊珊小姐。”   商迟没说话。   格罗丽目光微动,面色仍旧平静。   江助理道:“听说白氏和英汇有意联姻,今天的晚宴既是星豪酒店的开业大典,也是白珊珊小姐和赵家公子的相亲宴。”   这番话说完,偌大的书房陷入了片刻寂静。   商迟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安静数秒钟后,没有语气地说:“取消瑞士行程。”   格罗丽和江助理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表情。   江助理恭恭敬敬:“是。那么先生今晚的安排是?”   商迟说:“赴宴。”   “是。”江助理微勾唇,拿着邀请函走出了书房。   静候在一旁的格罗丽看了眼商迟被弄脏的裤脚,道:“先生,请稍等,我去为您取新的衣物。”说着便也要转身出去。   突的,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语气中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和低柔,轻轻地说:“格罗丽,我的公主长大了。”   “……”格罗丽动作停住,眼底一丝惊异一闪即逝,头微垂,没有作声。   商迟随意摆了下手,示意她可以离去。   格罗丽便走出书房,嗒一声,双手从外面关上了门。   一室安静。   片刻,商迟拉开办公桌下方的第二个抽屉,拿出了一个相框。四四方方的相框中间嵌着一张照片,年代久远,但保存得极其完好:画面里是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校服外套绑在腰上,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拍,正在起跳接球。   修长冰冷的指慢条斯理地抚过照片上少女的脸。   商迟嘴角很轻地勾了下,“还逃么。” 第12章 野火燎原   B市晚间雾重,万物仿佛都隐匿在一片若有似无的轻纱背后。盛夏天,燥热的暑气随着太阳落山而略微消减,在公园里打着蒲扇纳凉的大妈大爷们一阵接一阵的抱怨里,空气里头终于透出了那么一丝丝儿的凉。   “啊——啾。”   城市喧嚣,华灯初上。   玛莎拉蒂在马路上飞驰,也不晓得是晚间突然降温还是车速太快,亦或是其它什么神秘的玄学原因,反正吧,就是莫名其妙有一阵妖风从副驾驶室半落的车窗里吹进来,冻得正在峡谷里暴走的白珊珊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她坏话?   白珊珊随手揉了揉鼻头,琢磨了下也没在意,继续抱着自个儿的小手机和对面打架。全神贯注指头乱戳,嗖嗖嗖,唰唰唰,技能天女散花儿似的满天乱丢。   “奶妈爸爸快点给我加口血……哎呀,对面打野来了打野来了,边退边打……大哥,让你边退边打不是让你丢下我跑路好吧?OK我死了,I'm fine think you:)。”   偌大的车厢里时不时就响起几句网瘾少女和队友语音的声音,吵得一旁正在打盹儿的白继洲眉头打结,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鉴于白继洲今天早上的金玉良言,白珊珊深受启发,一改之前坚决拒绝与赵家那位地中海公子相亲的态度,不仅答应了参加晚上星豪酒店的开业晚宴,还十分精心地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把自己给倒腾了一番。   白继洲说赵家公子喜欢清纯美人,最讨厌妖艳贱货。于是白珊珊在自个儿的衣帽间里精挑细选,耗时整整十五分钟相中了一条修身鱼尾长款礼服,纯黑色,冰丝材质,并且细胳膊一挥,咔呲咔呲,喷上了YSL魅惑黑鸦片浓香。   最后还非常细致地给自己抹了一个烈焰红唇。   临出门赴宴前,白珊珊看着镜子里那个长卷发黑礼服的红唇小姐姐露出了一个非常满意的微笑,挥挥手:“妖艳贱货,你好。”   白继洲在白珊珊身上打量了一圈儿。其实吧,撇开白珊珊当年挥着锤子扬言要锤爆他狗头等一系列行为不提,平心而论,他这妹妹长得确实挺漂亮的。   细细弯弯的眉,晶亮清澈得跟玻璃珠似的眼睛,五官精致,柔婉灵动。皮肤本就白,一穿黑色就显得更白了,没有丁点儿瑕疵。再配上精心描画的妆容,眼波流转,一颦一笑,跟个刚下凡的小仙女儿似的。   “喂喂,貂蝉兄弟能听到我说话吗?”白珊珊忽然心平气和地发语音。   “能听到是吧。那你听好了,”她微笑脸,“我打心眼儿里觉着吧,我在中路的水晶底下拴根儿狗都比你守得好,菜——鸡。”   “……”白继洲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刚才能冒出认为“这姑娘是仙女儿”的念头的脑子怕是在睡梦中被驴踢过。   一局游戏结束。   白珊珊收起手机拨了下自己那头又黑又浓密的长卷发,拧开瓶矿泉水,边喝边非常随意地那么一问:“知不知道赵家这个晚宴都邀请了哪些人?”   白继洲今天开了一下午的会疲惫得很,打开瓶风油精往鼻子底下熏了熏,滋味儿酸爽,分分钟提神醒脑。他一个激灵,也非常随意地那么一答:“别的不清楚。我只知道商氏的邀请函是赵梓豪他爹亲自上门去递的。”   话音落地,白珊珊猝不及防,噗一声被嘴里的矿泉水给呛住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白继洲皱眉,扯了张纸巾一脸嫌弃地给她丢过去,“别弄脏老子的新车。”   白珊珊接过纸巾默默擦了擦嘴,没有说话。   白继洲拿眼角瞧着她,片刻,换上副笃悠悠揶揄打趣的口吻,八卦兮兮:“怎么,心里是不是还有点儿期待?”   白珊珊挑了眉毛看向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孢子。她现在开始怀疑这位傻孢子高智商财富新贵的人设是白岩山花重金让媒体给他炒的,常青藤名校经济学管理学的双学位证书是也在B市的假证圣地洞子桥花了几百块买的。   傻孢子丝毫没察觉到她眼神里的鄙夷,依旧一副格外正儿八经的表情,好奇道:“说真的,当初你和商迟的‘超颜值世纪同桌’也曾传成了一段佳话。一个校花一个校草,就没发生点儿什么啊?”   白珊珊没有答话,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束一般往后倒退。片刻,她语气和神色都淡淡的:“强吻算么。”   白继洲:“……”   白继洲满脸的“WTF”,没忍住,惊讶得直接爆了句粗:“靠,合着当年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你居然真跟商家那位暗黑系大佬有过一段?”   白珊珊有点不耐烦地把脑袋往椅背一靠,闭上了眼睛。   宽敞的车厢空间有几秒钟的安静。   白继洲见她一副摊在座位上懒得和自己闲扯的咸鱼样,一时也意兴阑珊,拖长了调子给今日份的“表面兄妹每日份的尬聊”打了个总结,道:“不过你也别紧张。那份儿邀请函虽然是赵家老爷子亲自送去的,但商迟什么人物,凭赵家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请动——商氏那边已经拒绝了。”   边儿上的白珊珊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哦。”   白继洲盯着自家继妹那张看起来很平静的雪白脸蛋儿,面上神色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不正经,顿了下,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不管你和商迟以前怎么样,从今往后,你和他有且只能有一种关系,那就是‘老同学’。这个男人你白珊珊绝对招不得,也惹不起。”   其实在白继洲毕业回国之后,只在一些国际商贸大会上远远地见过商迟几次。对于这位商氏帝国的绝对掌权者,白继洲知道的并不比商氏企宣部写在谷歌官方百科上的多——出生于拉斯维加斯,十四岁到十七岁时在纽约生活,十八岁回到国内,后进入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学习。现任商氏CEO,才华出众,手腕铁血,系全球知名的年轻企业家。   寥寥数字的概括,只字未提商迟十四岁之前的人生经历和他的双亲。   白继洲混迹于名流圈,倒是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天才CEO的各种非官方传言。在众多传言中,有一个最骇人听闻,最离奇,流传度却最高的版本,说商迟并不是商家的嫡出子孙,他出生于拉斯维加斯红灯区,认祖归宗后为争夺第一顺位继承权,他在商家掀起了一场长达三年的腥风血雨,冷血无情至极。   当然了,传言的可信度不高,白继洲初初听闻时没怎么往心里去。至到他亲眼见识到三年前那桩轰动全球的“弗拉斯收购案”——商氏只用了短短三天便令一个意大利的百年贵族向银行提出了破产申请,速度之快,手段之狠戾,背景力量之庞大,令全球商界不寒而栗。   白继洲从那之后就开始相信那些传言了。   毕竟年纪轻轻就能执掌如此庞大的一个灰色帝国,绝非等闲善类。   那头的白珊珊闻言,忽然笑了。   她睁开眼已又恢复成那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样,浅浅弯着唇,说不出的柔婉讨喜,“谢谢哥哥提醒。”   其实她觉得白继洲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地说这些。   作为一个和史诗级变态大佬朝夕相处过整整一年的人,她实在太清楚商迟冷漠阴郁的皮囊之下,有多残忍狠戾。   ——   当年高三。   天上掉下个豪门大佬新同桌,白珊珊觉得吧,除了长时间被某种压迫感十足的低冷气压笼罩、以同桌为中心点的方圆3米总是迷之安静如鸡、班上同学在经过她座位附近时不仅不聊天不打闹,连脚步声都会无意识放轻、课间时不时就会有一些红着脸蛋儿的无知少女悄悄跑到教室门口往她座位方向张望等巴拉巴拉,她的生活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照旧是听听课,吃吃饭,打打瞌睡聊聊八卦,再偶尔抽空和一些吃饱了闲得没事干跑来找茬的社会哥社会姐约个架。   白珊珊在一中其实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她响当当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那张漂亮脸蛋儿或是年级前十的好成绩,而是这位校花级的优等生虽然长了张人畜无害小白兔式的模样,但骨子里却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纯良柔婉好揉捏。   她还是半个不良少女:不抽烟,不喝酒,不蹦迪,不逛夜店不泡小哥哥,打起架来比男生还狠,半点儿不会心慈手软手下留情。   由于白珊珊自身带的流量,加上商迟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和他那股子冷漠禁欲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调调的大佬气场,很快一中上下就都传开了——新转来的冰山校草和他们学校的知名女大佬成了同桌。   “大哥,今天要交数学练习册,你写完了没?”   那天是周五,白珊珊刚到学校就被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给一把拽住了胳膊。男生叫徐昊,是她的狐朋狗友团成员之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打架打篮球是个好手,就是成绩非常抠脚。   “别着急。”白珊珊安抚式地拍了拍小老弟的肩,从包里摸出练习册递了过去,道:“抄完直接帮我交了,大哥宠你。”   徐昊抱拳一推:“多谢大哥!”然后屁颠颠抄作业去了。   白珊珊把剩下的几样作业交到第一排放好,然后就没什么表情地咬着棒棒糖往自个儿的座位走。到了一瞧,只见她的同桌已经坐在位置上,正低着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什么。整个人冷漠沉郁,和周围充满生气的晨间教室格格不入。   她好奇,探出脑袋悄悄往商迟手里瞄了眼——A4纸大小的一摞文件,全英文,从头到尾没一个汉字。   “……”打扰了。   静等半秒,商迟看着文件目不斜视,像根本就没看见她。   白珊珊默了默,只好按照惯例调整面部表情,挤出了一个标准的“象征表面同桌间和谐友爱”的微笑脸,说:“商同学早上好呀,麻烦你让我一下,谢谢。”   少女的嗓音清甜软糯,软软的,羽毛一般撩拨着商迟的感官。他看都没看她,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而冷漠地说了两个字:“擦手。”   “?”小姑娘职业假笑的小脸上透露出一丝迷茫。   片刻,商迟视线终于从文件上移开,毫无温度地落在她垂在身侧、从校服袖子里伸出来的纤细雪白的小手上,审度数秒,又扫了眼放在桌上的湿巾纸,冷冷地、没有语气地重复:“擦手。”   白珊珊:“……”   她刚才干什么了让她擦手?   白珊珊有点茫然又有点无语地回忆起来。几秒钟后隐约意识到什么——对了,她这只手刚才好像被徐昊碰过,并且还随手拍了拍那二傻子的肩?   就因为这,所以要她擦手才能回座位?   大哥您脑子没事儿吧?   “……不是,商同学,请问你为什么要我擦手?”白珊珊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商迟。   对面安静了会儿,开口时的语气冷漠而平静,“我不喜欢任何人碰我的东西。”   白珊珊:“?”   So What?   须臾,白珊珊看见少年浓密的睫毛微动,黑色的冷眸缓慢抬起,直勾勾地盯着她。他淡声说:“我的同桌,也是我的东西。”   商迟有非常严重的洁癖。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他不择手段掠夺,被人碰过的东西,他毫不留情摧毁。   商迟不知道何为友谊何为兄弟何为人情世故。他只知道,白珊珊只能是他的。 第13章 野火燎原   或许是豪门大佬少爷哥的气场太过强大,或许是他那番用“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出的“我的同桌也是我的东西”的奇葩言论太过震撼人心,又或许是白珊珊大清早没睡够脑子不太清醒,总之,她最终鬼使神差糊里糊涂地就把手给擦了。   拖开板凳,弯腰落座。   直到章平安拿着他的小三角板走进教室,白珊珊才在章老头狮子吼一般的音波神功中勉强回过神,然后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那位冰山脸同桌八成儿是个真神经病,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正思绪乱飞地走着神,前方忽然有一不明飞行物呈抛物线弧度扔过来,准头奇准,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白珊珊的课桌正中央。   是一枚小纸团。   白珊珊抬眼往前边儿看了眼,只见顾千与正扭着脖子瞧她,手指往下一戳,示意她看纸条。   展开纸团。   ——刘子惹了中景职高的于老耿,那边儿放了话,说今天来堵人。   中景职高在B市是出了名的校风差学生混,于老耿叫于耿,是中景职高的校霸,打架斗殴还溜冰,结交的全是社会上的混混流氓。人渣一个不是什么好鸟。   白珊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纸条上的一行小字,连笔都懒得拿了,抬头不太耐烦地给顾千与递了个“知道了”的眼神。   晚上九点半,叮铃铃一阵铃声在校园内响起。晚自习结束,一帮子高三学生顿时跟脱缰野马似的从教室里冲了出去。   不到十五分钟,整栋高三教学楼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别紧张啊刘子。”顾千与拍了拍刘辉征的肩膀,“珊珊不会让中景的人动你一根头发的。有我们在,放轻松点儿。”   刘子闻言还是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迟疑道:“你不认识于老耿。那茬儿不是普通的职高小混混,他有个干爸爸叫邱爷,是道儿上混的,听说和云新区的公安局副局长都有联系……”   话没说完,背后咔一声盖笔帽的声音。   刘子闻声回过头,只见他们一米六的大佬刚刚写完化学老师罚抄的方程式,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扭扭手腕,拆开一颗棒棒糖往嘴里一塞,鼓了鼓圆滚滚的腮帮,对他们说:“我写完啦,走吧。”   顾千与凑过去,压低嗓子道:“珊珊,于老耿那群估计已经到了。你叫的人呢?”   白珊珊很认真地吃着棒棒糖:“没叫。”   刘子:“……”   顾千与:“……”   刘子废了好一阵儿功夫才重新找回自个儿的发声功能,看着他家大佬,结巴了下,“……就、就我们四个?”   “昊子有事先走了,就我们三个。”一米六的大佬把碎花小书包往背上掂了掂,很有时间观念地道:“约的晚自习后打架,估计于老耿已经到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刘子和顾千与:“……”   浩浩荡荡(?)的三人组就这么来到了一中后校门。   天黑透了,夜浓如墨,几盏路灯的光线将整条街染成了一种暗暗的金橙色。白珊珊咬着棒棒糖眨了下自个儿的一百度近视眼,看见街对面的一个房屋中介店铺门口果然有一群人。那伙社会哥平均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很年轻,一个个叼着烟聊着天,站没站相蹲没蹲相,乍一瞧跟百鬼夜行似的,壮观得很。   领头的光头男咬着根玉溪一只脚踩在花坛上,就是于老耿。   顾千与有点紧张,凑到白珊珊跟前,道:“珊珊,现在怎么办?”   白珊珊没说话,只是顺手从兜里掏出几张人民币递了过去。   顾千与接过来,茫然地看她。不知道一米六的大佬这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饿死了。”白珊珊指了下不远处的一家麻辣烫馆子,“去点好菜等我,顺便帮我要一瓶冰可乐,我争取十分钟搞定过来。”   顾千与和刘子:“……”   没等两个目瞪口呆的小老弟回过神,他们一米六的大佬已经咬着棒棒糖过街了。   人行道刚好是红灯。白珊珊站在斑马线上,一边等一边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今天上午的时候从商迟那个神经病嘴巴里说出来的那句非常符合他神经病气息的神经病台词。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辆停在路边良久的黑色宾利。   车厢内。   商迟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某处,黑色的眼睛冷,静,并且专注。   管家吉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夜色中的斑马线上站着一道穿校服背书包的娇小身影。小姑娘嘴里咬着一颗棒棒糖,腮帮子鼓鼓的,一双大眼睛也亮晶晶的,像只可爱的小金鱼。   吉鲁目光一转,又看见了聚集在街对面的那群中景职高的不良少年。   “只是一群聚众斗殴的小孩子。”吉鲁语调平淡,恭恭敬敬地用英语道,“少爷,是否需要帮助那位小姐?”   商迟盯着窗外的少女看了几秒钟,没有语气地说:“你先回去。”然后便下了车。   黑色宾利绝尘而去。   冷漠少年安安静静第站在路灯光影中,片刻,微抬手,解开了校服内白色衬衣的三颗扣子。一道车灯打过去,照亮他胸口处一片冷白色的皮肤。   肌理紧实,纹路分明,赫然有一枚狰狞骇人的枪伤。   ——   晚上七点整,白大少爷骚气拉风的玛莎拉蒂踩着点儿停在了星豪大厦门前,身着制服的侍者恭恭敬敬地迎上前拉开车门。白珊珊施施然下车,自然熟练地挽过白继洲伸过来的胳膊,兄妹二人组径直走向宴会厅。   赵氏晚宴,意料之中的名流汇集,衣香鬓影。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内四处都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在跳舞,有的在闲聊。西装革履的男士们手持红酒谈着公事,穿旗袍穿礼服的富太太们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八卦,一会儿说谁谁谁生不出儿子急得到处求偏方,一会儿又说谁谁谁的老公在外面保养女明星。   不远处还有乐师在演奏钢琴和小提琴,舒缓的音乐声飘散在空气里。   白珊珊随手从侍者那儿拿起一块儿草莓慕斯,吧唧咬了口,嚼啊嚼。   她打小就对这样的场合提不起劲,每回跟着余莉白岩山出席宴会,她不是专注于吃,就是随便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抱着手机玩儿游戏。在白珊珊看来,和峡谷里的野怪对砍可比跟那些中年大妈们吹牛有意思得多。   正要拿出手机开游戏,白继洲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说:“准备一下。”   白珊珊:“?”   白继洲拿香槟的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赵公子过来找你了。”   “……”白珊珊嘴角一抽,扭过脑袋,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穿着白西装乐颠颠朝自己走来的身影。对方身高一米七三左右,微圆身材,加上脑门儿顶上锃亮锃亮的那一块“绝顶领域”,乍一瞧,跟颗刚出锅的糖油果子似的。   整个人透出一种迷之油腻。   白继洲低声:“知道怎么做吧?”   她伸手捏住眉心摁了摁,默了默,朝白继洲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白继洲见状,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便转身找他那群富二代酒肉朋友去了。   几秒钟后,糖油赵果子咕噜噜地滚到了白珊珊身边,站定。   “白小姐,好久不见。”赵公子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他之前在白岩山的生日会上见过白珊珊,虽只短短一面也没说上话,但是对这个肤白貌美又娇软可爱的小美人印象非常好。   白珊珊也笑,狠狠咬了一大口慕斯蛋糕包在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你好呀赵公子。”   “……”看着小美人嘴角边上那些白花花的奶油,赵公子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下,转身非常绅士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白小姐,嘴角有点奶油。”   “哦,谢谢。”白珊珊把纸巾接过来,包住鼻子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刺耳的一声噗。   赵公子:“……”   白珊珊随手把擤过的纸巾揉成团丢到地上,一转头,手边的餐桌上正好摆着一份热腾腾的烤鸡。她眨眨眼,两手并用唰地撕下只鸡腿咬了口,然后在糖油果子不可置信的恐慌眼神中,懒洋洋往餐桌上一靠,边嚼鸡腿肉边问:“赵公子找我有事吗?”   赵公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抽筋的脸皮了。受到的暴击伤害太大,他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只能调整表情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说:“……白小姐,我要去接个电话,请问我能先失陪几分钟吗?”   白珊珊笑容甜美:“您请自便。”   赵公子逃也似的走了。   白珊珊挑眉,满意地看着糖油果子落荒而逃的圆润身影,收起笑,把缺了个口的烤鸡腿往边儿上的垃圾桶里一扔,抽出湿巾仔仔细细地擦嘴擦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白珊珊抬眼在宴会厅里扫了一圈儿,琢磨着自己是现在就走还是多吃几块草莓慕斯再走。   就在她脸上面无表情脑子里草莓慕斯乱飞的时候,整个宴会厅忽然在某个瞬间静了。   白珊珊刚开始毫无所觉,直到就连空气里的音乐声都跟着消失她才意识到什么,打眼一瞧,发现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看着门口方向。她莫名,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而挺拔的男人,西装笔挺,气质冷硬。他的五官英俊而冷漠,不言不语,修身于立地站在那儿,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优雅,不怒自威,像一棵生长在中世纪的黑色乔木。   边儿上几个同样穿西装的亚裔男子恭恭敬敬地跟在男人身旁。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跳。   “商总?”   赵氏董事长赵国良带着赵梓豪快步迎了出来,满面惊喜道:“您能接受邀请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说着便伸出双手想和对方握手。   然而赵家老爷子连商迟的衣角都没挨到便被江助理抬手拦下。   “……”赵国良一滞,这才想起商迟从不与人肢体接触的规矩,有些尴尬地把手垂下来,仍是笑,抬手比着让开一条路:“来来来,商总里边请!”   “赵董不必客气。”商迟冷淡地说,迈开长腿径直走进宴会厅,余光都没看边儿上的赵国良一眼。   赵梓豪见宴会厅内气氛微妙,皱起眉,朝钢琴师和小提琴师递了个眼色。乐师们这才忙颠颠地重新演奏。   数秒钟的震惊之后富豪们也纷纷回过神来,一面诧异商家这位大佬竟会赴赵国良的宴,一面思忖着待会儿要怎么去跟大佬敬酒、敬酒时要说些什么才能既不显得唐突又不显得刻意。众人心思各异,都盘算着要借此良机顺利攀上商氏这棵万年不老松。   与其他人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去跟商家大佬搭上句话不同,白珊珊选择了对这叒一次的“偶遇”视而不见。   她从桌上又拿了块儿草莓慕斯,坐到小角落的一张小沙发上边吃边玩儿游戏。   突的,一双不染纤尘的黑色皮鞋映入视线。   “……”白珊珊戳屏幕的纤细手指停顿了半秒钟,然后继续。眼皮子都没抬,但却能明显感觉到方圆几里再次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   商迟眸微垂,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   姑娘慵懒地窝在沙发上,黑色晚礼服将曼妙的身体线条勾勒得纤毫毕现,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纤长的脖颈,细弱优美的锁骨,和胸前若隐若现的雪白。她低着头,小巧的唇无意识地有些懊恼地微嘟着,浓密柔软的睫毛低低垂落,像只清纯可爱又妩媚勾人的小狐狸。   商迟眸色微深。   片刻,他伸手,修长冰冷的指尖轻轻挑起了白珊珊的下巴。   “……”小狐狸明显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抬起眸,一双清澈晶亮的大眼里写满慌乱。诧异又不解地仰望着他。   他淡淡地说:“听说你在相亲。”   白珊珊:?   商迟俯身,薄润的唇贴近那只羞红可爱的小耳朵,嗓音低而沉,宛如情人间的细语呢喃:“我似乎很早之前就提醒过你。珊珊,不乖的公主,要受罚。” 第14章 野火燎原   男人的嗓音低柔细润,像夜色里的山泉流过白珊珊耳畔。分明是这样轻缓的语调,却听得白珊珊不寒而栗。她心尖一颤,整个娇小的身子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下,想要躲开商迟亲昵的触碰。   刚有动作,原本捏住小巧下巴的手指却往下一滑,优雅地勾勒过修长柔美的脖颈线条,大掌一收,箍住了她软软的后颈。   姑娘眸光惊跳,明显慌了神,红嫩嫩的唇开合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商迟将她小脸上的慌乱收入眼中,勾了勾嘴角,掌心微一用力将她毛茸茸的脑袋摁向自己。贴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缩,白珊珊微瞪眼,连呼吸都滞了下,闻到他嘴里若有似无的清冽烟草味。只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直无形的手给捏住,重压之下血液翻涌,加速狂跳。   噗通噗通。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变态了,请问要干什么?这里是赵家的晚宴,宾客如云,你怎么敢对她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不怕别人说闲话吗?疯求了哇?   不对。   商迟是何许人物,跺跺脚,整个太平洋彼岸都要震三震,天底下有什么事是他不敢的,又有谁敢说他闲话。   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白珊珊睫毛扇了扇,大脑在短短几秒间闪过了无数念头。但毕竟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内心的小鹿慌得一批脱了缰,开始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大跳霹雳舞,白珊珊的面部表情还是管理得很好的。   于是乎,她就这样顶着一副“我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慌”的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平静地直视着几公分外商迟冷漠的脸。   对方笔直盯着她,冷黑的眸子里充满看猎物似的兴味。不语。   悦耳舒缓的音乐声飘散在空气中。   整个宴会厅气氛微妙。   众人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一片和谐又自然的表象。赵家虽不可与商氏相提并论,但好歹是个显赫豪门,晚宴邀请来的客人自然也全是B市上流社会人士。名流圈最重要的生存法则有两条,一是“察言观色”,二是“伪装”。因此,众人虽然对那位突然空降晚宴的商家大佬充满好奇,但他们表面上依然一副该干嘛该干嘛的淡定姿态。   撇开商家的雄厚财力、百年家史和庞大复杂的背景不提,仅“商迟”二字,便象征着绝对的实力与霸权主义。   关于这个男人的传说实在太多了,那些大洋彼岸黑色世界里尔虞我诈的血腥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实没几个人能分得清。众人唯一确定的是,商氏自将发展重心从纽约移回中国后,便以雷霆之势彻底洗牌B市商界,不与任何企业联盟,不与任何家族交际,独断专行,霸道强硬,以一种绝对不容质疑的姿态强势入侵,大开杀戒,短短几个月便稳坐了头把交椅。   以商氏的地位和这个家族一贯的冷血做派风格,众人可以确定,任何一个冠以“商”姓的商家人,哪怕是花园里修剪花草的一个园丁,都不会把赵氏的董事长赵国良放在眼里。   因此大家实在想知道,能令商大少纡尊降贵赴今晚这个晚宴的原因。   众人心下好奇又不敢表露出来,纷纷拿余光偷瞄,于是便瞧见了如下一幕:商总进门后面容冷漠目不斜视,没有和晚宴上的任何人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笔直便走向了宴会厅的东南角位置。   那角落毫不起眼,摆着张单人沙发,沙发上窝着一只小猫似的年轻姑娘。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姑娘完全挡住。从众人的角度只能看见商迟优雅俯身的背影,和姑娘纯黑色冰丝鱼尾裙的裙摆一角,至于两人在干什么在说什么,隔得太远,众人不得而知。   但是这种抓心挠肺的好奇并没有持续上太久。   因为在数秒钟的安静僵持后,商迟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他微动身,往后退了半步,然后便在白珊珊诧异的目光中捏住了她细细白白的手。   男人肤色冷白,五指修长干净有力。不似寻常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那样细皮嫩肉,他手掌宽大,掌心虎口和指腹都结着一层薄而硬的茧。   粗糙冰凉触上滑腻温暖,反差强烈到令人心颤。   白珊珊:“?”   白珊珊心脏漏掉一拍,下意识地便把手往回抽,试图挣脱他的掌控。   然而商迟五指收拢,轻而易举便将姑娘软白的小手固定住。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专注,充满兴味,片刻,勾了勾嘴角,低头轻轻吻住了那只雪白小手的手背。   像一个虔诚亲吻主教的信徒。   “……”白珊珊浑身一僵,手背皮肤在他嘴唇下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瞬。清晰地听见周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中传来了几声代表惊讶的倒吸凉气。   “或许,我有这个荣幸,”商迟好看的薄唇弯着,盯着她,带着某种看准了猎物只待最后致命一击前的平静和优雅,低声说:“邀请我的公主跳一支舞。”   疑问句式,但分明是陈述语调。   “……”跳个巴啦啦。   这什么神展开。   请问,谁要和你个变态跳舞啊?   白珊珊面上修炼多年的镇定开始分崩瓦解。她嘴角抽了抽,吸气,吐气,努力维持着嘴角的人畜无害的职业假笑。她摇摇头:“抱歉,商先生,我不会跳舞。”   “你不用会。”商迟淡淡地说:“跟着我就好。”   白珊珊:“?”   白珊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轻声,“不好意思,我刚才说错了,重新纠正一下——商先生,我不会跟您跳舞。”   “我的公主可以任性,可以胡作非为,也可以无法无天。”商迟笑,大掌一收,姿态霸道强硬丝毫不容悖逆。语气倨傲且冷静,“但是白珊珊你记住,你唯一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拒绝我。”   白珊珊:“…………”   谁来把这个蛇精病拖出去打死好吗:)?   第15章 野火燎原   这股浓浓的早古霸道总裁风是认真的吗?   白珊珊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此情此景此霸总,她莫名有种自己无意间穿进了《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玛丽苏言情的错觉。   照着一般的霸总言情文,霸道总裁男主总是会因为各种沙雕理由看上小白花女主,小白花女主宁死不屈百般反抗,含着泪倔强地说“不,我不会屈服的”,霸道总裁男主再邪魅狷狂强取豪夺,领带一扯来上一句“女人,休想反抗我”巴拉巴拉的羞耻台词。   短短零点几秒的时间,白珊珊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脑补出了一系列霸总文里头的中二剧情。   但生活毕竟不是言情,白珊珊已经过了幻想王子公主之类童话故事的年纪,早在十几岁时,她便对“现实”二字有了极其透彻的领悟。她也清楚并确定地知道,白珊珊和商迟都不是彼此人生的男女主。   他们的命运在高三那年有过交集,成就了一段“青春年少”,仅此而已。   换成十七岁时候的白珊珊,这会儿成已经发飙暴走,但现在的她毕竟不是十七岁。十年时间过去,她的心性已经平和到即使再想抓狂也能淡定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空气里飘散着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西洋乐声,一曲刚毕,一曲又起。一位身着欧洲宫廷演出服的女歌唱演员款款走上了台,在伴奏声中向在场贵宾面含微笑地行了个礼。   这次的曲子选自《卡门,哈巴奈拉舞曲,中文译名叫《爱情像只自由鸟。旋律热情而又充满了野性的吉普赛风情,极具挑逗气息。   商迟依旧牢牢握着白珊珊的手,居高临下,目光一瞬不离地淡淡俯视着她。   在最初被商迟亲吻手背的须臾震惊之后,白珊珊面色已恢复一贯的平静。她也仰着脖子淡淡地看着商迟。   灯火辉煌的晚宴大厅内,男人纯黑色的西装不染纤尘,优雅地微俯着身,面容半边在光里,半边在暗处,五官深邃的缘故,他脸上有深浅不一的阴影。   平心而论,斯人如画。   小角落处的两人半晌没有任何下文,周围一帮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好奇兮兮,全都怀抱着“长这么大终于看见活的商总了这趟没白来”“跳啊跳啊你们俩跳啊”“可快点儿吧我偷拍的手机摄像头都找好角度了”等各类心态伸长了脖子打望。   沐浴着众人的注目礼,白珊珊脑袋瓜飞快地转着。   按照通常的霸总文剧情,霸总大多会被“长这么大从来没哪个女人敢拒绝我”“她好真实好不做作好特别”挂的小白花女主吸引注意。   而且这么接二连三地拒绝,反而显得她在心虚什么似的。   所以现在应该什么心态?   参加一个晚宴,突然被帅到人神共愤宇宙炸裂的超级大佬邀请跳舞,好幸运好开心,好激动好手足无措。白珊珊没什么表情地把自己代入成一个正常的二十七岁还没对象的饥渴大龄女青年。   几秒钟后,她找到状态了,笑盈盈地道:“既然商先生这么坚持,那我们就跳一支舞吧。”   旁边的几个助理闻言,相视一眼,满脸都写着:哼,果然,一个欲迎还拒试图引起我们大老板注意的妖艳贱货。   正琢磨着,又听见对方嗓音更低更轻,接着说:“不过,得按照心理师工作时间计费,今天是周末,要加钱。请商先生支付我三倍工资。”   助理小分队:“……”   商迟微微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大掌一收便带着白珊珊走进了舞池。   大佬入场,舞池里的群众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心思明显已经不在跳舞上,一个个地纷纷拿余光往白珊珊和商迟那儿偷瞄,一边瞄,一边转着圈圈越挪越远。没过几分钟,以大佬二人组为中心点的方圆两米就一个人影都没了。   乐师们专心演奏,演员继续唱歌,整个宴会厅沉浸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氛中。   两人面对面站定。   商迟垂眸看着白珊珊,五指收拢,将掌心里细细白白的手捏得更紧,与此同时抬起左手放在她的腰上,环住,一勾。姑娘往前踉跄半步,人瞬间便到了他怀里。   距离骤然缩短,清冽的烟草味和男性气息兜头盖脸罩上来。   白珊珊心口颤了颤,暗暗调整呼吸,脸色却很泰然,一副爱咋咋没事人的样子看着自己高跟鞋的鞋尖发呆,舞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挪着。   就当做兼职吧,毕竟三倍工资,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白珊珊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竭力忽视男人环住她腰身的手臂、捏住她手的五指,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冰丝礼服若有似无扫过她腰窝的触感、和他喷在她耳垂上的冰凉呼吸。   “白小姐很紧张。”耳畔冷不丁响起道嗓音,低沉清冷,调子平平的,一点也不像疑问句的疑问句。   白珊珊滞了下,摇头:“没有。”   商迟挑眉,拇指指腹轻轻抚过怀里姑娘的手心,柔软细嫩,滑腻腻的,然后唇贴近她小巧可爱的耳朵,淡声说:“你掌心出了很多汗。”   白珊珊微微抿了抿唇,侧头看他一眼,“只是因为有点热。”   商迟闻言静了静,忽然笑了。   或许是两人的距离太近,也或许是头顶的灯光太明亮,商迟冷硬的轮廓线条似乎被柔化了几分,浓密的睫毛垂着,加上唇角的淡笑,使得他看起来没有平日那么冷漠凌厉。他安安静静地盯着她,黑色眼睛里带着些若有所思、深意、兴味、还有一丝……   宠溺。   像主人打量顽皮任性离家出走的小奶猫。   白珊珊眸光跳了下,被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弄得不寒而栗。下一瞬便飞快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心脏无意识地漏跳一拍。   这时,音乐调子一转进入了高潮部分,歌唱演员声情并茂地用法语演唱着。   白珊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没回过神来,忽觉腰上一紧,一股大力推向她的腰背。她愣了愣,始料未及被迫后仰下腰,差点儿吓得喊出声来。   商迟修长的手臂横在她腰后,极有力,轻而易举将她稳稳接住。再往回一勾。   白珊珊身子前倾直接一头扑进他怀里。脑袋撞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霎时晕乎乎的眼冒金星。   还没来及揉揉额头,紧接着又是一个下腰,回旋,转圈。   “……”   她终于忍无可忍,瞪大了眼睛看向头顶上方那张英俊冷漠的脸,沉声,用很低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脱口而出,道:“商同学,请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嗓子问完,周围的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商迟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白珊珊仰着脖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自己都愣了下。   片刻,商迟弯腰缓慢贴近白珊珊的右耳处,闭上眼,有意无意地轻嗅她身上糖果泡进牛奶的清甜体香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在帮你。白同学。”   白珊珊:“?”WTF?   白珊珊简直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今天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骚扰你。”商迟淡淡地说。   白珊珊:“……”   同样是人类,交流起来怎么就这么困难?江助理呢?麻烦过来翻译一下你们家变态BOSS在说什么鸟语可以吗。   就在白珊珊一副“= =”脸扭过脑袋在人群中寻觅精英小哥的身影时,她下巴一紧,忽然被人轻轻捏住,转回去,抬起来,视线瞬间对上商迟深不见底的黑眸。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柔凉地穿过她脑后乌黑如瀑的发丝。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传闻中商氏是从血腥与杀戮中走出来的贵族,商家这位最年轻的CEO心狠手辣,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但此时的商迟分明温柔得像一缕轻风。   白珊珊怔住,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便看见挺拔如画的男人低下了头。   事发突然,向来自诩佛系淡定稳如狗的白珊珊,今晚第N次心态崩了。她霎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和惊讶交织。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冰凉的吻,蝴蝶之翼般轻柔落在了她的唇角。商迟低声:“你今晚很漂亮。”   白珊珊:“@#¥%……”   宴会里的吃瓜群众:“……”   商氏的助理小分队:“……”   宴会厅吃瓜群众内心OS:我了个去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亲上了?这么养眼的画面求重播啊啊啊(╯‵□′)╯︵┻━┻!   助理小分队数位精英内心OS:???BOSS您怎么了BOSS?说好的严重洁癖不和任何人肢体接触呢?搂着人小姑娘又是跳舞又是亲亲的是要崩人设吗?!   就在整个宴会厅全体卡机连空气都凝固住的时候,刚刚上完洗手间的江助理施施然地回来了。他瞧了眼众人,又瞧了眼震惊脸的各位同事,有点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   助理小A说话的声音都要变调了:“商总刚才吻了那个小姐。”   江助理闻言,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他家商总和商总怀里的小心理师,很淡定地点点头,“哦。”   助理小B见他半点不惊讶的样子,皱起眉,隐约嗅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低声:“江助理,你知道那位女士是谁吗?”   江助理深沉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未来的夫人。”   助理小分队:“……”   就在几人难得闲聊几句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助理们当即收敛容色恢复成一贯冷静严肃的样子。助理小A接起电话,用法语和对面说着什么。   江助理脸色也淡下去,安安静静地听着。   片刻,   于助理将听筒从耳畔移开,看向江助理,说:“是巴黎疗养院那边打来的,说是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跟先生直接通话。”   听见“巴黎疗养院”五个字,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不约而同地微变。   几秒钟后,江助理点头,“给我吧。”说完便接过手机朝舞池内走去。   ——   宴会厅二楼。   一个端红酒杯穿宝蓝色骚气西装的富二代津津有味地朝楼下观望着,忽然一挑眉毛,说:“老白,没想到你那便宜妹子还挺有本事,居然能拿下商家那位爷。”   白继洲抿了口鸡尾酒懒洋洋地靠着栏杆,看着楼下,没吱声。   “有意思。”蒋一伟打了个酒嗝,打趣,“赵家老头办这个晚宴,本意是想把赵梓豪和你妹妹凑一对儿,没想到惊动了商家大佬不说,人家还直接就宣誓主权了……不过说真的,你那妹子长得还真不赖,那小脸蛋儿,那腰那臀那美腿,极品啊。”   白继洲闻声皱眉,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蒋一伟打量着身着冰丝鱼尾裙的美人,丝毫没察觉到白继洲的眼神。又忽然想起什么,凑近白继洲几分,压低了嗓子说,“欸,你跟我说句实话,你那妹妹能搭上商迟,是不是你给牵的线啊?”   白继洲侧目瞥蒋一伟一眼,须臾,眯了下眼睛,“你说什么?”   蒋一伟已经有点儿喝高了,想也不想便道:“自打商氏从纽约迁回中国,全B市哪个名门望族不想跟商家攀上点儿关系。再说了,谁不知道白珊珊本来就不是你亲妹子,都理解。”   白继洲皮笑肉不笑,“你觉得我会为了傍上商氏,把白珊珊送上商迟的床?”   蒋一伟干笑,“哎呀,我也不是这意思……”   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拳打翻在地上。   “……”蒋一伟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惊呆了,捂着流出鼻血的鼻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继洲,好几秒才怒道:“你他妈抽风啊?打我干什么?”   “听好了,白珊珊是我的妹妹,下次嘴里再这么不干不净,可不是挨一拳头这么轻松的。”白继洲语气极冷,说完随手把鸡尾酒往边儿上的餐桌上一撂便转身下了楼。   一楼大厅宴会仍然在继续,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白继洲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儿,没见到白珊珊人,皱了下眉,提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老远就听见洗手台那儿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转过拐角,一道纤细柔美的背影映入视野。   白珊珊背对着他,低着脑袋一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白继洲自动脑补出自家妹子在今晚和旧情人跳了支舞后回忆起青春往事黯然神伤、躲在洗手间偷偷抹眼泪的可怜模样。微皱眉,抬手哐哐敲了两下门框,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那个,咳……你没事儿吧?”   然而话音刚落,   “我了个大叉对面打野突然跳出来吓我一跳!辅助能不能去河道给个眼!”纤细背影忽然惊乍乍地爆出一句,抱着手机的两只胳膊微微抬高,两只爪子由于疯狂丢技能而带动着肩膀也不停抽动,对着耳机怒道:“再没视野信不信我分分钟把对面送超神!啊!”   白继洲:“……”   ?   我居然会觉得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会为了谁谁谁黯然神伤?我他妈怕是个智障吧?   足足过了两秒钟白继洲才把内心那股一拳把白珊珊挥出太阳系变成银河中一颗星的冲动给摁下去。他默了默,面无表情道:“我要准备回家了,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待会儿自己走。”   白珊珊摘下耳机回头看白继洲一眼,不太耐烦地挥手,“等等,最后一波团了,马上就完。”   于是乎,白继洲就这样站在洗手间附近的走廊里等着自家妹妹浴血奋战英勇打团。   数秒钟后,游戏结束。胜利。   白珊珊收起耳机很开心地呼出一口气,扭扭脖子跳两下,活动活动筋骨,然后便随口道:“走吧。”   白继洲靠着墙没动,忽然挑挑眉毛,状似颇不经意地问:“商家大老板呢。”   白珊珊耸肩:“不知道。”   在蛇精病大佬亲吻了她的嘴角之后,江助理拿着个手机神色凝重地走到了他们面前,跟蛇精病大佬说了些什么,蛇精病大佬听完眸色微寒,淡淡对她说了句“等我回来”之后便到宴会厅外面接电话去了。   蛇精病嘛,说的话做的事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   她当然不会也乖乖听一个蛇精病的话真的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白继洲看着妹妹平静的脸,说:“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白珊珊:“聊什么?”   “你的高三。”白继洲说。白珊珊上高三那会儿他正在美国念,因此这个妹妹青葱岁月里的许多事,他都只是略有耳闻。   但从今晚发生的种种来看,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妹妹和商迟在高中时代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白珊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白继洲。   “我的高三?”她低着眸,浓密的睫毛两把小扇子似的垂着,忽然清清淡淡地笑了下。   白继洲点头,“对。”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白珊珊非常认真地概括完,然后无视白继洲抽搐的嘴角,拆开随身带着的棒棒糖往嘴里一塞,笑眯眯地蹦跶着走了。   “……”白继洲一个白眼翻天上。   成天说人家商大佬是神经病,你白珊珊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好吧?   ——   出了宴会厅,燥热的暑气顿时扑面袭来。   白珊珊抬手扇了扇风,站在大门口没等几分钟就瞧见司机开着白继洲那辆骚气的玛莎拉蒂过来了。拉开车门,上车。   一晚上先是应付了赵家的糖油果子,后又跟半路突然杀出来的商家大BOSS共舞一曲、还莫名其妙被对方占了便宜亲了亲手背和嘴角,白珊珊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累。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鬼使神差般不断回放商迟漆黑的眸,和那个在哈巴奈拉舞曲中突然落下来的吻。   像蝴蝶之翼描画出风行走的轨迹,又像蜻蜓的尾巴划过波澜不兴的湖面,分明轻而柔,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那股子强烈的占有欲和强烈入侵感。   只是回忆一瞬便教人心悸。   须臾,白珊珊睁开眼睛,从手拿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顾千与的对话框,敲字发送:今天我和商迟跳了一支舞:)。   只过了几秒钟顾千与的回复就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   白珊珊摁了接听键,刚接通,顾千与那口平日里华华丽丽的播音腔此时惊乍乍地响起来,“快快快,详细一!”   白珊珊惊了几秒,道:“他叫我白同学,所以我确定,他并没有得失忆症。”   顾千与:“???”   顾千与惊讶万分:“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他不记得你了吗?”   白珊珊想了一下,道:“应该是装的吧:)。”   那头的顾千与拍拍手,啧啧感叹:“校草大佬果然十年如一日的心机深沉……没得失忆症?还一起跳了一支舞?按照正常的言情剧情发展下去,再往下你俩就该重修旧好了吧?”   “……”白珊珊抽了抽嘴角,被好友的奇葩逻辑震撼到了,“重修旧好是什么鬼。大姐,我们就是同班同学最多再加个同桌关系,小时候年少无知,也能算“好”过吗?”   听筒里顾千与的嗓音凉凉的:“是吗?想当年刘子惹了中景职高,于老耿带着十几个混混跑咱们学校来堵人,商大佬只身一人英雄救美,这大恩大德可不是一般同学同桌能干得出来的……”说着忽然又顿了下,想起什么,压低了嗓子卦兮兮道:“说起来,前些天我还听当年中景的朋友聊起过,听说于老耿自从十年前被商迟打进医院送了半条命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跟个小鸡仔似的,这把年纪了都没交到女朋友。啧啧,也怪可怜的。”   一听顾千与提这事,白珊珊眸光跳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怔怔似乎出神。   那头聊得正欢,车门让人从外头一拉,白继洲也上来了。   白珊珊忽觉疲乏,又跟顾千与东拉西扯了几句便挂断语音。   白继洲瞅她手机一眼,“哟,跟我千与妹妹聊天呢。”   白珊珊闭眼打盹儿跟没听见似的。   白继洲知道自家妹子什么德行,也不生气,转而二郎腿一翘往椅背上没骨头似的一靠,说:“你之前说,你和商迟高中时代有过‘强吻事件’,那今晚这出‘强吻’又怎么解释?虽然亲的嘴角,但总不可能还是因为‘年少无知’吧?”   白珊珊静几秒,掀开眼帘瞧着边儿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俊朗男人,“白继洲。”   “嗯。”   “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把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腮帮换到右边腮帮,笑了笑,“我已经是奔三的人了,早就过了成天做白日梦幻想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年纪。商迟现在只是我的病人,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没有担心你。”   “?”   白继洲扬起眉毛,“你平时这么聪明,怎么忽然犯糊涂了。”   白珊珊皱眉,面露不解。   “你还没懂今晚商迟的意图么?晚宴上的事不出三个小时就会传遍整个B市。你说,你妈和我爸会不会喜出望外,原本只是想和赵家结门亲,结果阴差阳错搭上了商氏。”白继洲淡淡的,“他们没准儿会上赶着给你打上蝴蝶结送到商府去。”   白珊珊一愣。   “就算我爸和你妈不动这个心思,现在全B市都知道商家大佬对你有意思,哪家还敢打你的主意。商迟堵死了你的所有后路。”白继洲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的妹妹,摆在你跟前的现在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孤独终老。”   白珊珊听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吧,我无所谓。”   白继洲接着说:“要么嫁进商家。”   “咳……”白珊珊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住了。   ……这是什么神经病奇葩剧本?   神剧情神展开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瞪眼,拳头一握,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白继洲单手托腮撑在座椅扶手上,凉凉睨着她,“你是没看见商家大佬看你的眼神,跟恨不得把你一口吞了似的。啧啧,就那架势,说他明天就要到咱们白家提亲我都信。”   白珊珊:“@#¥%……”   白继洲拍拍她弱不禁风的小肩膀,“自求多福吧。”   ——   一个晚宴草莓慕斯没吃到几块儿,受到的暴击伤害倒是不少,血条亮红,白珊珊身心俱疲无语到变形,回到家连澡都没洗就爬上床睡了。   然后就做了个梦。梦里的她是只胖胖的粉红色的小火烈鸟,正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站着打瞌睡,忽然平地一声惊雷,一只威风凛凛和商迟长得一模一样的大野狼从天而降,吓得她圆滚滚的身子一歪,咯哒一声跌倒在地。   然后扑腾着爪子站起来,躲到一颗小树苗背后,怂怂地探出脑袋看着大野狼。头顶的三撮呆毛翘得高高的。   大野狼爪子一挥变出了一座草莓慕斯堆成的小山丘,冷漠道:“吃吧。”   她眨了眨眼睛,很开心地跳进草莓慕斯山里嘿咻嘿咻大吃特吃。   然后就听见大野狼淡淡地说:“你吃了我的草莓慕斯,我要吃了你。”   白珊珊:“Σ( ° △°)︴”   再然后……   再然后白珊珊就在梦里被那只会变很多草莓慕斯的长得和商迟一模一样的大野狼咆哮着追了一晚上= =。   第二天起来,白珊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熊猫眼默了默,觉得商迟这个变态在梦里都不放过自己,实在是太变态了。打个哈欠收拾收拾,出门上班。   今儿倒是七月份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凌晨时下了一场雨,闷热了半个夏天的城市被冲刷一新,空气里总算是多了那么一丝丝凉爽的味道。白珊珊郁闷了几天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背着包边喝豆浆边走进KC心理咨询所在的甲A写字楼。   她觉得生活还是充满了正能量的。所谓人生处处有惊喜,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那一定会为你开一扇窗。虽然近来流年不利倒霉的事多了些,但运气守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就在走进公司五分钟之后,白珊珊难得积极一次的人生观就哗啦啦地被现实压得粉碎。   “你说什么?”一道女声从最里侧的办公室里飘出来,难以置信到几乎跑调,“你再说一遍?”   办公桌前的涂岚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一只白色钢笔,重复了一遍,道:“商先生想聘请你当他的私人心理医生,住进商府,以便应对一些突发情况。聘金方面,对方开出的价是市场价的五倍,他们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白珊珊勾了勾嘴角,微笑脸,“我拒绝。”   能够接受继续替变态BOSS看病已经是最高敬意了,住进去?请问商家那群奇葩一个个的是都活在梦中吗?   涂岚点头,“我也跟江助理说了,要不要接受聘请,我们无权干预,只能替他们向你转达他们的意愿。所以要不要接受,决定权完全在你。”   “那你直接帮我拒绝吧。”白珊珊说。   “先别着急。”涂岚边说边从桌子上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白珊珊,“这是江助理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希望你在给出答复之前先看一看这个,再认真考虑。”   白珊珊微蹙眉,狐疑地接过牛皮纸袋,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份厚厚的文件资料。   取出来一看,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南城旅游城开发方案。   “……”她眯了下眼睛。   几分钟后,白珊珊离开办公室,摸出手机,拨出去之前存好的江助理的电话。   没嘟上几声就通了。   “喂,请问是江助理吗?”白珊珊礼貌微笑。   对面安静极了,须臾才传出一道清冷冷低沉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语气,“是我。”   白珊珊:?   白珊珊:“……这不是江助理的电话么?”   那道磁性好听又冷淡平静的声音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号码会自动转接到我这里。”   “……”白珊珊觉得已经快克制不住自己快要抽搐的嘴角了。她扶额,默了默,好几秒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保持微笑,“好吧。商先生,请问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您谈一谈。”   ——   晚上七点整,天色已暗,城市的街灯次第亮起,一辆纯黑色几乎崭新的宾利稳稳停在了KC大厦楼下。副驾驶室的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下了车,站在路边等候。   不多时,一道身着浅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进入视野。江助理与此同时接通无线耳机,恭恭敬敬地说:“人接到了,先生。”   黑色宾利在马路上飞驰。   数分钟后,白珊珊跟在江助理身后下了车,抬头一瞧,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商府大宅矗立在夜色中。   像只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狩猎的野兽。   白珊珊被自个儿脑子里窜出来的这个比喻给弄得愣了下,甩甩头,定定神,提步走进商府大门。   客厅内灯火通明。管家格罗丽从花园里走进来,看见白珊珊之后并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只是垂着眸淡淡地说:“小姐来了。先生在房等你。”说完便用英语吩咐一旁留着头金色短发的美籍女佣,“带小姐上楼。”   和活泼的吉娜不同,这位女佣小姐姐的性子显然要沉稳许多,她沉默无言,没有跟白珊珊说过任何一句话。这短暂的几分钟安静极了。   安静到白珊珊能听见一阵飘散在空气里的钢琴声,若有似无,如梦如幻。   有人在弹琴?   她有些狐疑地想着。   上到别墅二楼,沿着走廊又往前徐行了几分钟,越往前走,钢琴演奏的乐曲声便越清晰。金发女佣停在了一扇房门门口。   白珊珊眸光跳了下。意识到钢琴声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女佣大概不会中文,她垂着头拧开门把,朝白珊珊抬手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白珊珊提步走进房间。背后一声轻响,女佣重新关上了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的月色洒金一室清冷的光,装潢基调是统一的黑白色,干净,单调,冷硬。除了办公桌投影仪文件柜等基本办公设施外,这个屋子里还摆放着数十架刀架,整整齐齐,陈列着年代不一各色各样的瑞士军刀。   满室的刀刃冷光和空气里悠扬舒缓的钢琴声,血腥暴力与文艺柔美,形成一种强烈到令人心惊的反差。   “……”白珊珊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放在落地窗前的黑色钢琴。   月凉如水,身着黑色衬衣的高大男人坐在钢琴前,宽肩窄腰,挺拔如画。衬衣领扣往下的扣子没有系,领口松散地开着,露出小片紧实有力的胸肌和横亘在皮肤上的陈年旧伤。黑色短发垂下几缕在额前,微挡住眼睛,使得他看上去冷淡随意又漫不经心,比平日更具少年感。   微闭着眼,侧颜在月色下显得愈发清冷英俊,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在黑白琴键上弹奏着,行云流水,浑身都是从骨子里里淌出来的干净和优雅。   月下独奏的冷漠贵族。   白珊珊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在某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这个是十年前的商迟,还是十年后的商迟。   仿佛鬼使神差,她就这样站在一屋子的刀刃冷光和月色中,听完了整首曲目。   钢琴声在休止符处圆满收尾。   商迟十指从琴键上离开,侧过头,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白珊珊身上,静默而专注。四目相对,半晌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白珊珊终于反应过来,脸微热,移开目光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抱歉打扰你的雅兴。”她说着,从包里拿出那册《南城旅游城开发方案放到钢琴上,顿了下才道:“商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商迟盯着她安静须臾,淡淡道:“意思是,你搬进商府,当我的私人心理师,我不动你南城的老宅。”   白珊珊:“……”   白珊珊简直瞠目结舌,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地问:“商先生,请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商迟弯了弯嘴角,笑了,“白珊珊,有一件事你似乎忘了。”   “什么?”   商迟说:“你原本就只属于我。对你,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讲道理。” 第16章 野火燎原   常言道,一个人性格与三观的形成与他的生长环境与成长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白珊珊实在是太好奇了,她极其想知道是怎样的生长环境和成长经历才能铸造出商迟这种蛇精病里的战斗机。   你原本就只属于我。对你,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讲道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这风轻云淡得像在说“我今儿早上吃了俩包子”的淡漠表情,大哥,你还能再神经再欠扁一点吗?   白珊珊侧过头摁了摁眉心。自从和商迟来了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以来,她这些年被岁月磨平的棱角全都有重新长回来的趋势,变得越来越暴躁。   再这么下去,白珊珊怀疑在治好商迟的一系列心理疾病之前,自己会先变成神经病2号。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位大佬说清楚一件事。   “商总,有件事你有必要清楚一下。”沉吟片刻后,白珊珊开口。她说着顿了下,掀起眼皮重新看向坐在钢琴前的男人,目光淡淡的,调子也没什么起伏:“现在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是我的病人,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为了你的治疗效果更好,我们也能成为朋友。但仅限于此。”   闻言,商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室月色中,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长了副柔婉灵动的五官,弯弯亮亮的月牙眼,小巧高挺的鼻头,嘴角起菱,是天生爱笑的唇形,怎么看都乖乖软软的。平日里雪白小脸上总是习惯性地挂着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笑容,像只可爱的小奶猫。   但此时的小猫显然已经没有精力再与他虚与委蛇地周旋演戏,于是她收敛假笑,眼底的清纯晶亮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带着几分入骨凉寒。同时也亮出了藏在毛茸茸粉色肉垫里的利爪。   须臾光景,商迟将姑娘周身的凉色与尖刺收入眼底,微挑眉,黑眸中同时浮起丝兴味同深意。   白珊珊丝毫不躲闪对面的迫人视线,淡淡继续:“我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所以,我有权拒绝和无视你除治疗外向我提出的一切无理要求。”   话音落地,整个偌大的房霎时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半晌的静默之后,商迟垂眸,好看的薄唇忽然极淡极淡地弯了弯。   看见对方脸上大雪初霁般的浅笑,白珊珊心一沉,没觉得放松,反而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位商家大佬自少年时代便城府极深。白珊珊作为一个和他朝夕相处过整一年的人,当然知道,商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笑,绝不意味着他此时心情不错。   事实上,相较于这抹温凉的笑,白珊珊反而更愿意看他面无表情的冰山脸。   这时,   商迟朝她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就像一位邀请公主共舞的绅士。他淡淡地说,“过来。”   白珊珊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来,白珊珊。”商迟重复一遍。他神色表情淡漠如初,与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微沉,“别让我说第三次。”   “我这年纪耳朵还不背,听力也正常。”白珊珊没有语气地说,“商先生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这个距离我想我能听得非常清楚。”   空气安静了。   那头的商迟盯着她,眸色清冷而玩儿味。   踩着细高跟儿上了一整天的班,白珊珊两只脚脖子早就又酸又疼,侧目一瞧,边儿上正好是钢琴。她侧身靠上去,稍微借力支撑身体的重量,然后无意识地扭了扭脚踝。   商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视线淡淡下移,依次扫过姑娘纤细的脖颈、柔美的锁骨、丰满的胸前曲线,包裹在修身连衣裙里的腰,和及膝裙摆下两条纤细勾人的小腿。最后落在她脚上的白色高跟鞋上。   白嫩的脚踝被高跟鞋的边沿磨得发红,小片皮肤已经擦破了皮。   “商先生,今天既然我人也到这儿了,咱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白珊珊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她开口,嗓音软糯轻柔,调子却淡淡的也懒懒的,听着竟颇有几分少年时代吊儿郎当的不羁,“我这人打小脾气就不好,也从来不怕事,之前对你笑脸相迎客气礼让,是敬你是KC的贵宾我的病人。你之后要是能正常点儿别老这么发神经,那我还是能既往不咎继续……”   话说到一半,她看见坐在钢琴椅上的大佬站起身,随手扣上了钢琴的建盖和顶盖,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两人距离本就不远,商迟人高腿长,两步便在白珊珊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垂着眸俯视她。   谈判嘛,输啥都不能输气势。她小叮当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气势如虹的群架没打过?你瞅我就瞅呗,难道我不敢瞅你吗?   白珊珊一边面无表情地进行着一系列心理活动,一边面无表情地仰着头和高出她整整一个脑袋再加一段儿脖子的冷漠大佬对视。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呲呲呲交汇。   商迟不语,白珊珊也不说话。   “……”不过,你说谈就谈吧,这位大佬忽然站这么近干什么?   长得高了不起啊?高她30公分了不起啊?   就在白珊珊准备后退几步拯救自己快要抽筋的脖子的前一秒,始终一言不发的商迟忽然有了动作。   他俯身贴近她,一只手臂横过她细细的腰,另一只从光裸的膝盖弯处绕过。   “……”白珊珊眸光一闪,来不及对这又双叒一突发状况作出反应,下一瞬便觉双脚一轻离了地。整个人已被商迟打横抱起。   电光火石之间,他直起了身,而她在他怀里。   中二霸总题材漫画里标标准准的公主抱造型。   白珊珊:“@#¥%……???”   白珊珊黑人问号脸,满脑子都是大写的“What the fuck”,已经连表面的淡定都没办法维持了。挣扎着沉声怒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怀里的身子细胳膊细腿、柔软小巧轻轻盈盈,几乎令人感觉不到什么重量,挣扎的力气于商迟而言也几近于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答话,手臂微抬,径自把她放到了钢琴上。   钢琴顶盖冰冷而坚硬,这种触感令白珊珊感到有些不安。她坐在钢琴上无意识地往后挪,目光警惕防备地看着商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别动。”商迟低声说。修长冰冷的指捏住她的足踝,指腹轻柔抚过那片被磨得泛红破皮的皮肤,垂着眸,目光专注而平静。   白珊珊一惊,慌了神,“你……”   他语气很安静,“你受伤了,需要上药。”   白珊珊:“……”   ——   几分钟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哐哐哐,格罗丽的嗓音从屋外传入,恭恭敬敬的,“先生,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请进。”商迟看着坐在钢琴上一脸无语相的姑娘,目光不离。   门开了,格罗丽把一支药膏和一个盒子交给商迟之后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归安静,月色的冷光中又只剩下站在钢琴旁的商迟和坐在钢琴上的白珊珊两个人。   白珊珊觉得此情此景已经不单单是“尴尬”或者“别扭”能形容的了:商迟垂着头,一只手捏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将她的白色高跟鞋脱下,眉眼平静,动作轻柔,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冷峻的面容像被月光笼了一层薄纱。   整副画面仿佛电影的慢镜头,加了点儿噪,不够清晰,透出一种极具年代气息的朦胧美感。   斯人斯景,养眼倒是养眼,就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也太诡异了。   “我……”白珊珊面无表情地正要开口,又突然想起这位霸总这会儿看她脚磨破了想给她抹个药,是一片好意,自个儿说话的态度还是应该好一点的。   她琢磨着,下一瞬表情一变,便非常恩怨分明且有原则地干巴巴地笑了下,“商总,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坐好。”商迟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拒绝。   “……”:)   商迟不再说话,低着眸,用手指将白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红肿破皮的皮肤上,脸色冷冷淡淡,动作细腻温柔。   男人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摩擦过细嫩光滑的脚踝,凉凉的,有点儿痒。   白珊珊别过头看别处,浑身不自在。   半晌,药上完了。   白珊珊静了几秒钟,说:“谢谢。”   商迟没答话,随手把药膏扔边上,打开之前管家送进来的黑色纸盒。白珊珊扭过脑袋一瞧,这才发现格罗丽送进来的盒子里原来装着一双女士小皮鞋。   纯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崭新公主鞋。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双公主鞋,白珊珊莫名有些心惊。   商迟握住姑娘光秃秃的白嫩脚丫,同时从盒子里取出一只公主鞋。白珊珊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想把脚往回收,被那只大手微一用力给制住。   “怎么谢。”商迟额头的碎发垂下几缕,低着眸,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公主鞋,嗓音低柔,语气很淡,举手投足间将“优雅”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白珊珊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商迟缓慢抬起眼帘,俯身,一只手将坐在钢琴上的她整个儿圈在自己的空间里,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高,黑眸沉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重复一遍,仍是非常平静的语气:“怎么谢。”   白珊珊整个人突的一怔。   似曾相识的对话,似曾相识的场景。眼前男人的脸忽然有些模糊,光影交错,不知怎么就和十年前的阴冷少年重叠在一起。   她脑子里鬼使神差便想起当年那个发生在夜色小巷里,带着丝铁锈血腥味的吻。   走神的刹那,商迟的薄唇已贴近她浅粉色的唇瓣儿。只隔两指的距离,他低声道:“这次还敢咬我么,白同学?” 第17章 野火燎原   当年高三。   白珊珊响彻全一中的“一米六大佬”称号,既不是源于一众小老弟的神吹鬼捧,也不是因为各类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传言夸大其词,而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靠她那双细胳膊教傻逼做人给教出来的。   一贯有“B市第一”之称的一中既有初中部也有高中部,白珊珊自从十四岁时跟着余莉来到B市后,便像B市大部分有钱家庭的孩子一样,作为一枚初二转校生进入了一中学习。   初来乍到的十四岁少女,安静乖巧,成绩优异,再加上那身雪白的皮肤和漂亮招人的小脸儿,很快整个儿一中初中部就都知道了初二这个小县城转来的漂亮转学生,柔柔弱弱娇滴滴的,活像一朵纯白娇软的小茉莉。   躁动的青春期,枯燥的中学生活,少年少女们每天关注的东西除了今天的化学作业明天的物理试卷之外就是哪个班的谁谁谁貌美如花,哪个年纪的谁谁谁帅裂天际。甚至还有一帮子人闲得没事儿干选了个“一中初中部十大校花”出来。   初二年级的美女转学生众望所归地上榜,并且荣登第一。   白珊珊之前在南城上学,尽管她打小脑子就聪明灵光,但小县城的教学资源和师资力量和B市这个超一线大城市是没法儿比的,为了尽快适应精英中学的学习节奏和老师们“育优式”的教学方法,她不得不忍痛将自己每日练级打怪刷BOSS的时间分出整整一半来学习。   校花榜排出来的那段时间,白珊珊刚好在为了数学月考和代表门派参加又一年的武林大会而认真准备。充实的生活实在是忙碌,因此,对于这个莫名其妙不知出自哪个二傻子之手的二傻子榜单,她处于“什么鬼听都没听过”的状态。   白珊珊第一次听说自己是校花这个消息是在校花榜诞生后的第二周。   那天是周五,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全班都闹哄哄的,很快人就走得差不多。白珊珊接到了司机老陈的电话,说是今天B市有博览会,全城堵车,自己大概会晚到半小时,请她在学校里等一会儿。   没有智能大屏机没有手游的年代,白珊珊百无聊赖,扭头一瞧,班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学习刻苦的优等生,都在认真写作业。她想了想,怀抱着“那我也写作业吧”的一贯从众心理拿出当天的数学作业开始写。   一不留神就做到了难题卷的最后一题。   正面无表情地默题目,教室后门哐哐哐让人敲了几下,成功吸引教室里几人的注意。   白珊珊扭过脑袋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教室门口站着几个女生,清一色的站没站相,吊儿郎当,校服拉练开得很低,大大方方地展现出锁骨和胸前皮肤。为首的那个瘦高身条,前凸后翘,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双妩媚眸子狐狸似的微挑着,画着大地色眼影,看起来挺拽也挺漂亮。   她们校服上的印字显示这几个女生是初三年级的。   白珊珊看着领头的女生,在心里吹了声口哨,赞了句哟美人儿。   刚赞完,其中一个留着男士短发的假小子女忽然开口,冷冷地抬抬下巴:“你就是白珊珊?”   教室里的其它学生认出这几个是初三的女混混,为首的叫吴菲,是中景职高校霸的干妹妹,打架抽烟还进过局子,心一沉,都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向他们坐在倒数第三排的软萌新同学。   软萌新同学还是那副软绵绵的小模样,弯弯唇,朝几个初三女生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假小子女翘起大拇指往后一扬,吊儿郎当地说:“我们菲姐有事儿找你,女厕聊?”   别去,可千万别去啊啊啊啊!同班同学们战战兢兢,虽然迫于女混混们的威慑不敢直言出头,但都挤眉弄眼用目光疯狂暗示,提醒自家班上纯良乖巧的小白兔。   然而,令大家伙没想到的是,小白兔跟完全没看见大家伙老母亲般的担忧目光似的,听完假小子女的话后想都没想,很开心地就点头同意了,“好呀。”   同学们:“……”   看着白珊珊跟在吴菲等人身后欢欢喜喜往女厕走去的蹦跶着的小身影,同学们抽了抽嘴角。   同学A皱眉:“吴菲可是中景职高校霸认的妹妹。听说之前初三有个女生不小心惹了她,被她们这伙人扒光了堵了嘴绑在女厕水管上整整一宿,第二天才被人发现给救出来。”   同学B费解:“白珊珊刚转来,怎么惹她了?”   同学C:“这还用说吗?肯定是之前的那个什么校花榜。吴菲进校就是公认校花,突然来了个比自己漂亮那么多成绩还那么好的转学生,她能看得惯白珊珊么。”   “好了都别卦了。”同学A焦急道,“谁有教导主任的电话?赶紧打!”   数分钟后,接到学生电话的教导主任抄着教鞭心急如焚,圆滚滚的身躯跟踩着风火轮儿似的从教务处飞奔向初中部教学楼四楼女厕。   吴菲在一中初中部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家境好,成绩差,隔三差五就会因为惹出各种事被学校老师叫到教务处去批评教育。但老师们非常苦恼,这个吴菲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令每个被她霸凌过的学生都敢怒不敢言,回回学校想严肃处理,都会因为缺乏确切证据而不了了之。   因此,教导主任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复杂。他一面担心着优等生小姑娘会受欺负,一面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激动——苍天啊大地啊,问题学生作威作福这么久,总算能让他逮个现行证据确凿惩恶扬善了!   站在四楼过道的尽头,看着紧闭的女厕大门,教导主任眯了眯眼睛,觉得这真是神圣而值得纪念的一刻。   须臾,教导主任两手叉腰摆好“威严人民教师”的光辉造型,使出洪荒之力一脚踹开女厕门,伴以一声怒吼:“都给我住手!吴菲你们不许欺负同学!”   哐当一声。   门开了,世界寂静了,威严的人民教师懵逼了。   眼前的场景大致上和之前那位通风报信的不知名活雷锋同学描述的是一致的,就是细节上有那么点儿区别:   想象中害怕到瑟瑟发抖蹲在地上嘤嘤嘤的小优等生?不存在的。想象中趾高气昂面容凶恶的问题少女五人帮?也不存在的。   呈现在教导主任眼前的是如下画面:女厕洗漱台前,拖把扫把垃圾桶什么的稀里哗啦倒了一地,一看就是之前发生过一场恶战,吴菲五人帮清一色的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脸上挂着眼泪,有的捂脑袋,有的捂肚子,还有一个没力气爬起来似的直接坐在地上。   看见从天而降的教导主任,吴菲几人的表情非但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和懊恼,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得救似的惊喜。   再看看初二年级的小优等生,扎着马尾,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和吴菲五人帮形成种极其强烈的鲜明对比。她站在窗台边上,一双清澈如泉的大眼睛正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老师,纯洁无害极了。   “……”教导主任意气风发、誓要拯救世界的圆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   足足过了半分钟,教导主任才回过神来,清清嗓子,拿教鞭用力在女厕门板上敲了几下,沉声喝道:“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老师好。”白珊珊笑了笑,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可爱,乖乖的:“学姐们刚才在找我聊天。”   教导主任卡了下,才皱眉,“聊什么?”   白珊珊回忆了下,老老实实地没什么语气地回答:“聊我是校花。”   “……你们是学生,应该把全部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糟的!啊!”教导主任呵斥道,说着一顿,看了靠在墙上额头淤青的吴菲一眼,很不解地问:“吴菲,你这身上的伤是谁打的?怎么回事儿?”   “……”吴菲嗫嚅了下,欲言又止,目光几乎是带着试探和胆怯般地看了眼几步远外的白珊珊。   软萌优等生整个人都站在夕阳的光里,校服整洁,身姿端正,脸蛋儿上挂着那抹标志性的很有礼貌的软软的笑,看都不看她,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积极阳光正能量”。   电光火石之间,吴菲脑子里想起几分钟前的一幕:软萌优等生拽着自己的卷发一把将自己的脑袋摁在窗沿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双平日里晶亮无辜的眼睛覆着一层灰蒙蒙的雾和霜,透骨凉寒。   她冷冷地说:“给我记清楚了。白珊珊,黑白的白,珊瑚的珊,不是你这种杂碎惹得起的人。往后学校里遇上了就绕道走,躲远点儿,再惹我一次,我让你后悔到这世上走一遭。”   吴菲本就是仗着优越家境跟与中景校霸的兄妹关系作威作福,十五岁的小女生,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里遇上过白珊珊这种不要命似的狠人。   片刻,吴菲在教导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说:“……没人打我,我们几个不小心摔了一跤。”   教导主任:“……”   ……   夜凉似墨,街灯如画,车水马龙。   顾千与和刘子涮麻辣烫去了,十七岁的白珊珊背着碎花小包、咬着棒棒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街对面那群中景职高的不良少年社会哥,脑子里鬼使神差就想起了她十四岁那年“一战封神”的女厕事件。   白珊珊觉得自个儿和中景职高着实有一种蜜汁缘分。   当年她不费吹灰之力KO吴菲,于女厕中一战封大佬后,吴菲的干哥哥,也就是当时的中景职高校霸气不过,曾带着一伙混混少年找上一中,要为自家妹子找回场子。   复仇之战的结局,是白珊珊的大佬之名从一中传到了中景。虽然十四岁的白珊珊没能毫发无损地大获全胜,美中有那么点儿不足,但当初那个丝毫不把她放眼里、鼻孔朝天长的中景校霸,其后便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珊姐”。   出于“一米六大佬”的震慑,一中和中景也因此和平共处多年。   直到冒出一个于老耿——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传闻里道上人的干儿子、打残过人还托家里找了警局的关系才把事情摆平的暴发户富二代。   脑子里正思绪乱飞,前方红灯叮的跳绿。   白珊珊咻咻地吃着棒棒糖,背着小包过了街,侧目一瞧,边儿上正好开了家蛋糕店。她走进去一看,贴着“草莓慕斯”标签的透明展柜里空空如也。   卖完了T T。   于是失望地小肩膀一垮,离开蛋糕店。   约架的这条街位于B市的老城区,发展还没跟上,整体规划也有点儿奇怪。道路右侧高楼林立,道路左侧却都是些低矮的旧时房屋,老小区之间隔上几米就会有一条幽深巷道,黑漆漆的,远望就像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窟窿,渗人得慌。   于老耿一众这时已从房屋中介店铺门口转移,进了老小区旁的一条巷道。   棒棒糖吃完,白珊珊随手从嘴里抽出小棍儿扔进垃圾桶,扭着脑袋左右看看,只见路边不远处有一家小卖部。门口处,一个老婆婆抱着只橘猫坐在收银台里边儿的小马扎上吹风扇。   白珊珊想了想,走过去,冲老婆婆很有礼貌地笑笑,“婆婆,我可以暂时把包放在你这儿吗?”   老婆婆笑呵呵的,“可以可以。”   “谢谢。”   白珊珊笑着说,然后便取下包放在了小卖部的收银台上,放完一抬眸,余光里却忽然看见一只手。纯白色的衬衣袖口,干干净净,不染纤尘,袖口内伸出的手腕冷白瘦削。   手掌宽大,骨节根根分明而有力,捏着一张纸币。   这只大手可以说是很眼熟了。   白珊珊愣了下,正要抬眼,耳畔已先响起道嗓音。音色低而沉,清冷漠然教人听不出任何喜怒,“一瓶水。”   “……”产幻了?   白珊珊抽了抽嘴角,脖子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转过去。事实证明她没有产幻——映入眼帘的侧颜轮廓线条冷硬而干净,五官立体,冷漠英俊,黑色的睫毛纤长而浓密。   不是辣个发表过“我的同桌也是我的东西”奇葩言论的她的豪门大佬同桌哥……又是sei?   命运的巧合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白珊珊尴了个尬。   woc!怎么放个包都能偶遇?这狗屎一样的缘分是真实存在的吗?要不要打招呼?算了吧,他这么欠扁就当没看见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兄dei将近一米九的伟岸身躯好像也不能说没看见就没看见……在脸上面无表情内心疯狂滚过一系列弹幕精分几秒钟后,她嘴角勾了勾,还是决定很友善地跟这位神经病同桌大哥问个好。   “嗨,商同学,今天这么有空亲自来买水啊?”白珊珊笑着说。   少女的嗓音轻柔软糯,清风一般吹进商迟的耳朵。他侧目看了边上一眼。   姑娘大眼晶亮,瞧着他,雪白的脸蛋儿盈着一抹柔婉的浅笑,刚吃过糖的缘故,浅粉色的唇瓣儿上蒙着一层水润透亮的光泽,像两片草莓味的小果冻。整个人都乖乖软软的。   商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娇媚的小脸。距离太近,空气里飘散着少女身上水果糖跑进牛奶的香气,清而甜,丝丝缕缕,无影无形地挑逗着他全身感官。   商迟食指不着痕迹地动了下,片刻,径直伸手将老婆婆放在柜台上的矿泉水拿起来,又放下了个什么东西,转身迈开长腿朝外走,快出去时才冷冷淡淡地回她一句:“留在这等我,不许乱跑。”   白珊珊:“……”   定睛一瞧,这才看清他放在柜台上的东西是一块草莓慕斯。   ?   她卡了下,脑门儿上嗖嗖嗖冒出三个问号,拿起草莓慕斯莫名其妙地几步跟出去,喊道:“商同学?”   商迟像没听见,顿都没顿一下。   “商同学?”对方人高腿长,走一步的距离顶白珊珊小跑两步。她追了一段距离之后没什么耐心了,意识到什么,笑容收敛,纯粹无意识地伸手一把拽住冷漠少年的胳膊。   隔着衬衣布料,触感紧实而有力,硬邦邦的,肌理分明。   “……”白珊珊突的一怔。这位同桌出身豪门金尊玉贵,她没料到会是如此……充满了力量感和强烈侵略感的触感。   反向力作用下,商迟脚下的步子停住。回头低眸,姑娘抓着他的手臂,那只小手细白柔软,指甲盖圆秃秃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勾人的粉色。   短短几秒,商迟盯着那只小手,黑眸深处浮起一丝极淡的兴色。   这时白珊珊已反应过来,脸微红,唰一下把手收回去了,定定神清清嗓子道:“你干什么?”   商迟静几秒,视线漠然扫向数米远外某处,语气很冷淡,“你有麻烦。”   “……”白珊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于老耿一众所在的巷道。她愣了下,紧接着又觉好笑,“我有麻烦,所以呢?”   商迟淡淡地说:“我会替你处理。”   “@#¥%……”白珊珊扶额,片刻,仰起脖子瞧着眼前的冷漠少年,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商同学,我好心提醒你,这种场面可吓人得很,不是你这种天才好学生能应付得来的,别管闲事知道吗?”   商迟盯着她,不语,只微微挑了下眉。   “我不用你帮。”白珊珊一脸漫不经心的随意,看向那条黑漆漆的巷道,自顾自扭扭脖子,活动筋骨:“我打架至今没输过,如果待会儿出了什么意外,你记得帮我报警就行。”说着掂了掂手里的草莓慕斯,背对着商迟挥胳膊:“这个就谢啦。”   然后就准备走进小巷。   突的,“白珊珊。”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嗓音,冷清清的,喊她的名字。   白珊珊顿步,有些不解地回过头看向商迟。   路灯昏昏暗暗,夜色下少年的脸看上去格外沉郁而冷峻。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漆黑,不言也不语。   片刻,就在白珊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扭头就走的前一秒,商迟忽然有了动作。他捏住了她拿草莓慕斯的那只右手,俯身低头,几乎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冰冷湿润的触感在手背上一瞬即逝。   “……”白珊珊错愕而惊诧,呆呆的,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刚才落在她手背的触感是他的嘴唇。   她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   商迟掀开眼帘看她,嘴角微勾,优雅又好看的弧度。他说:“知不知道吻在手背的意义是什么。”   “……”白珊珊这时还处于“我了个大叉什么玩意儿?”的卡机状态,鬼使神差地茫然摇头。   少年淡漠而平静地说:“是为你而战,是我极致的荣幸。”   商迟十四岁之前生活在拉斯维加斯。   妓女接客的破屋,拉斯维加斯一战定生死的黑市拳场,充满腐臭味的死人堆。   一次又一次,年幼的他为了一口饱饭抗住那些重型大汉那些致命的拳头和重创,在拳击台上鲜血淋漓苟延残喘地爬起来。   每次出战,胜和败,对应生和死。   从拉斯维加斯死人堆里一步一步爬出来的私生子,到如今的商氏第一继承人,商迟的世界是腐朽的充满血腥味的。   而他的白珊珊多特别,带着草莓味的甜。 第18章 野火燎原   月黑风高夜,约架进行时。谁知半路上突然跳出这个中二兮兮的豪门大佬少爷哥,扔给她一块儿草莓慕斯,还占她便宜啵了她的手背,跟她面无表情地来了句“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的荣幸”这种充满沙雕气息的沙雕台词。   白珊珊觉得自己再淡定一人也没法儿微笑面对了。   她就这样保持着手拿草莓慕斯被商迟亲手背的动作卡机了差不多三秒钟,然后才唰的一下三魂七魄归位。   白珊珊回神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个儿的爪子从冷漠少年的大手里拯救出来。她垂眸,看了眼刚才被他亲过的手背,只觉那一小片皮肤火辣辣的,像有蚂蚁爬过似的。   透着一丝丝的痒。   换成平时,白珊珊已经点满怒气值暴走,但此时毕竟情况特殊。一是因为她深知这位同桌本就是个蛇精病,二是她没忘记那个小巷子里还有一群中景职高的社会哥在等着她去教做人。   因此,白珊珊只是随手把手背在校服衣角上蹭了蹭,然后便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商迟。   商迟也直勾勾地盯着她。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钟后,她笑了下,抬手拍了拍商迟的肩,一副“随便吧都OK”的语气说:“行吧。既然为我做任何事都是你的荣幸,那麻烦商同学你去刚才的小卖部帮我守一下包。谢了啊,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等商迟回话便转身走进小巷。   商迟抬眸,夜色下,少女纤细的背影是满眼黑暗中唯一一抹浅色,鲜亮而醒目。   他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须臾,提步跟了过去。   ——   巷道幽深,挂在小巷口的一盏老灯断了半截线,昏昏暗暗地悬在人头顶上方,根本不足以驱散黑暗。夏季蚊虫本就多,飞蛾也似被闷热的暑气炙烤得烦躁,不安地围着那盏老灯盘旋打转,巨大的阴影将本就微弱的灯光遮挡得几近于无。   白珊珊掂玩儿着刚才商迟给她的草莓慕斯,抬眸一瞧,中景职高的一群不良少年就站在巷道的中间地带。有的靠墙站着,有的叼着烟蹲着,一个个全是些没骨头似的状貌,看着流里流气,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跟“中学生”仨字儿不沾边,散发着浓浓的社会气息。   她拆开一颗棒棒糖放嘴里,拖着步子闲庭信步似的走过去。   这时中景职高的一个黄毛混混瞧见了她,朝其余人抬抬下巴递了个眼色。众人的视线便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从巷道入口处走来的纤细人影儿。   领头的于老耿眯了下眼睛,先是瞧见白珊珊,紧接着余光一扫,依稀瞥见巷道入口处还站着一道身影。站姿懒懒的,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调,隔得远,看不清那人具体是个什么样貌,只能从高高大大的身形判断出是个男的。   白珊珊走到一伙人跟前站定,一米六的个子娇娇小小,腮帮子里包了棒棒糖,圆滚滚的,看起来乖巧可爱。但在一群不良少年堆里,她吃着糖神色从容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的胆怯或异样。   于老耿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白珊珊。   这位新一任的中景校霸对“白珊珊”积怨已久,对“一米六大佬”这个名字也嗤之以鼻。他甚至觉得很滑稽,他们中景以打架牛逼闻名全B市,结果这一响当当的名头竟然在几年前就被一个好学校的优等生给终结了。这不搞笑呢吗?   一群大老爷们儿干不过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萌妹,简直是奇耻大辱。因此,于老耿将此次寻衅定义为“尊严之战”,誓要一洗前些年那场“复仇之战”上蒙的羞,让他们中景的威名再次响彻全市的中学。而那个叫刘辉征的男生,不过是他们为了挑衅白珊珊而随便找的个由头。   让所谓的“一米六大佬”痛哭流涕地抱着他大腿叫爸爸,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思及此,于老耿可谓是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看着眼前这位吃着棒棒糖、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小乖猫校服软妹,于老耿得胜的决心更强了。他眼底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和轻蔑,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一中的珊姐么,久仰大名啊。”   白珊珊闻言,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下,说:“那真是不巧了,你的名字我在今天之前听都没听过。”   于老耿:“……”   话音落地,于老耿的一帮小老弟瞬间稳不住了。其中一个左耳戴着四个耳钉看起来挺拽挺厉害的的耳钉哥脸色一变,把烟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地指着她,说:“我警告你,站你跟前的是中景于老耿——耿哥。你说话给我客气点儿。”   白珊珊看了眼耳钉哥那两只全是耳钉blingbling闪啊闪的耳朵,觉得眼睛有点儿花。移开目光点了下头,很给面子,“哦,耿哥好。”   于老耿一听“耿哥”俩字,僵硬的表情总算是自然点儿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重新找回刚才那种被白珊珊一句话泼蔫的热血感,越过白珊珊往巷道入口处的高大身影瞥了眼,冷哼道:“我知道你断不可能就带了一个帮手。把你带来的人都叫出来吧,免得传到江湖上,说我们中景以多胜少,欺你一介女流之辈。”   “……”这是什么神奇的措辞。   大哥您有事儿吗?《笑傲江湖看多了啊?当是华山论剑啊?   白珊珊有点茫然地看着这位大哥,说:“我没帮手啊。”   于老耿:“……”   他抬手往白珊珊身后一指,“那那个人是谁?”   闻言,白珊珊狐疑地扭头看向身后,只见数米远外果然有一道人影,安安静静的,就像一颗生长在黑夜里的乔木。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反应过来站在那儿的是谁。   白珊珊老实巴交地回答:“哦,那我同桌。”   于老耿:“他来干什么?”   “过来纳凉吧。”   于老耿:“……”   一众中景小老弟:“……”   上了一天的学,白珊珊眼皮耷拉有点儿累又有点儿困,咬着棒棒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好了,聊也聊得差不多了。都快点儿吧别耽搁时间,我朋友涮着麻辣烫等我呢。赶紧完事儿我好去吃饭。”   于老耿:“……”   一众中景小老弟:“……”   这回,从见面到现在一直在一米六大佬的轻视蔑视无视中经受种种暴击伤害的一群浑身涌动着“尊严之战”信念的不良少年,彻底怒了。   耳钉哥指着她,愤怒道:“死丫头,跟这儿装什么大佬啊?找抽呢你?”说着抡起胳膊就朝白珊珊的脸蛋儿招呼过去,想扇她耳光。   白珊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正要一个灵活后退躲过,却在这时,一只大手自她脑袋上方横空出世,不偏不倚,一把就抓住了耳钉哥的手。   “……”白珊珊一下怔住了。   视线微转,看见夜色下商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少年的脸笼罩在老灯昏沉暗淡的光线中。他好看的唇微抿着,脸色万年不变的冷漠平静,素来冷静无波的眼却森寒阴冷,带着某种教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和狠戾。   看着一点不像平日里那位金尊玉贵不染纤尘还有重度洁癖的豪门大佬少爷哥……   But。   Wait,重度洁癖?   对啊,这位蛇精病同桌不是有重度洁癖吗?那……白珊珊抽了抽嘴角,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只抓住耳钉男胳膊的修长大手,脑子里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飞。   再看看对面的耳钉哥,被商迟抓着手,脸色已在剧痛之下惨白扭曲,微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定点声音。   商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很轻也很淡:“谁准你碰她。”   话音刚落,反手一拧。   小巷子里安安静静,夜色寂寥无声,类似腕骨断裂的清脆“咔擦”声尤为清晰。   “唔……”耳钉哥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痛呼。   商迟轻描淡写地松手。耳钉男顿时全身虚脱一般倒在地上,捂着右手手腕,大汗淋漓,脸色惨白,看上去痛苦到极点。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惊悚骇人触目惊心的一幕给震住了。   “……”白珊珊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的耳钉哥,又看了眼身旁商迟冷漠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侧颜,微皱眉,只觉胆寒。   巷道里有几秒钟的死寂。   片刻,一贯仗着干爹和家里的关系在B市横着走的于老耿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商迟。对方安安静静,站在夜幕下,身上的白衬衣不沾丁点灰尘,下着深色一中校裤。一副清冷淡漠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哥模样。   于老耿拧眉。   刚才商迟动手的全程他是看见的。这个看上去高冷出尘优等生模样的人,心狠手辣,残忍至极,快准狠,一样不缺。于老耿跟着他干爹爸爸走南闯北也是有见识的人,瞬间看出这人的冷漠凶残和嗜杀感是从骨子里透出,仿佛打娘胎里就带来的。   绝不是个寻常富家子弟角色。   再仔细打量这个人一番。于老耿突的瞳孔一缩,面露惊诧——对方衬衣领口松散地开了三颗,借着昏暗光线,他胸口处依稀可见横亘着几道明显的陈年旧伤。   鞭痕、刀伤,甚至是……弹孔烙印。   见状,于老耿心一沉,看向商迟的目光里平添七分忌惮三分探究,好半晌才开口,带着几分客套的语气:“兄弟,这是我们和白珊珊的事儿,你这么替她出头,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商迟没有语气地说:“她是我的人。”   白珊珊:“……”   What跟What啊?   这也太雷了8?   她抽了抽嘴角,侧目用一副“兄弟你能不能哪怕说一次人话”的无语表情望向身旁的豪门大佬同桌哥,整个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懵逼。   相较于白珊珊的震惊,有校霸之称的于老耿倒是淡定多了。这个年代高中生谈个恋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只以为商迟和白珊珊是男女朋友关系,没多想便道:“虽然这丫头是你的妞,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我们这儿足足十几个人,你占不了什么便宜。我们这次找的是白珊珊,你如果不插手,我们也不会为难……”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刺耳痛呼。   又一个顶着头鸡窝黄毛的混混倒地,捂着肚子面容狰狞地满地打滚儿。   于老耿:“……”   商迟视线冷漠移向于耿,非常平静地说,“她饿了,速战速决。”   这人轻蔑的姿态与白珊珊相比简直有过之无不及。于老耿彻底火了,咬咬牙掏出兜里的手机扔给边儿上的人,脱了身上的T恤衫,一身疙瘩肉,壮硕紧实的胸肌臂肌一览无余。显然打算亲自动手。   一旁的白珊珊心一沉,上前轻轻扯了扯商迟的衣摆,低声淡淡地说:“谢谢你商同学,你义薄云天拔刀相助,我记下了。走吧,于老耿不是省油的灯,之后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应付得来。”   可令白珊珊没想到的是,商迟闻言只是垂眸,神色安静地看了会儿她捏住他袖口的细白小手。   然后弯了弯唇,极淡也极轻地笑了。   “……”白珊珊被这人的笑弄得一愣,不明所以。   下一瞬,商迟抬眸看向她,“刚才的话,我理解成你在担心我。”   白珊珊:“……”   坦白说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为何这位中二大佬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片刻,商迟视线离开白珊珊,冷漠看向几步远外的于老耿,淡淡地说,“站远点。”   白珊珊:“?”   “这些蠢货会弄脏你。”   白珊珊:“…………”   大佬,请问你的台词本子是问哪部九十年代台事小言的霸总借的?   ——   于是乎,这天晚上白珊珊全程当了枚围观群众。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十年,白珊珊已经记不清楚当天这场中景的“尊严之战”详细过程了,她只记得,一帮子不良少年最后伤的伤,吓的吓,落荒而逃,领头的于老耿则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送进了医院。   反观那位修罗场的缔造者,尽管两只手和白衬衣的衣角上都沾了血污,但面容淡漠清冷如月,竟还是那副身处高位者才独具的优雅贵族样。   白珊珊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万没想到这位出身豪门的冰山大少爷,竟会有如此血腥可怕的一面。   风吹散了乌云,月亮出来了,清清明明地挂在树梢,替沉睡中的城市盖了层薄雾似的纱,将巷道温柔笼于怀中。   “吓到你了?”冷不丁的,清冷安静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低柔得可怕。   “……”白珊珊一瞬回神,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没有。”眼神无意间扫过商迟放在一旁的水,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找了个话题道:“你之前买这瓶水,是要用来洗手?”   商迟黑眸定定地盯着她,点了点头。   “我帮你吧。”白珊珊在这样的注视下心跳不自觉便加快两拍,脸发热,定定神,上前几步把那瓶拿了起来,拧开瓶盖,然后举着回到商迟跟前。   两人面对面站定。   白珊珊将瓶身微微倾斜,清澈的矿泉水流出来,冲刷在商迟沾着血污的双手上。他眉眼低垂,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平静。   与之前大开杀戒的恶魔根本判若两人。   月很凉,夜很静,连风都轻柔,氛围透出中说不出的静谧和诡异。   半晌,   “今天的事,”白珊珊开口,没有伪装也没有假笑,就是她最真实的漫不经心和淡漠,“谢谢你。”   “怎么谢。”对面淡淡传来一句。   “……”她微怔。   商迟抬眸,比夜色更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怎么谢。”   白珊珊被问住了。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寻常人听人道谢,根本不可能反问出这么一句。她根号毫无准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的静默,   “既然你想不到,那我自己拿了。”商迟淡声说。   修长冰冷的指在下一瞬捏住了少女的下巴,抬高。白珊珊眸光惊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见他低下头。   一个冰凉的吻便这么落在她唇上。 第19章 梦回旧景   无数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画面自经年以前呼啸而来,犹如漫天海啸,又在永不停滞飞驰向前的时光隧道中被光阴击碎,成了白珊珊少年时代那片银河中的粒粒星辰。   那晚夜色小巷内,她被阴郁冷漠的少年夺去了初吻。   在最开始的短暂几秒钟震惊之后,她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地便伸出双手抵在商迟的胸前用力推搡,嘴里支吾着挤出几个字:“商迟你干什……”   却没料到,唇瓣刚张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出,商迟微一挑眉,便单手捏住姑娘两只纤细雪白的腕子反扣到她背后。   少年的手指是冷的,唇是冷的,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清冽而冰凉。   但与这副体温截然不同的是压在怀中少女唇上的吻。他闭着眼,深邃的眉眼平静柔凉,唇上动作也辗转细腻,就像世界一流的鉴酒师在细品一杯糖果味的玛格丽特。   此举令本就错愕的少女整个身子都是一僵。   白珊珊长了张乖巧可爱又漂亮的脸蛋儿,招人得很,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便经常收到这个男同学那个女同学(?)的告白小纸条,甚至还遇到过红着脸站她跟前、紧张得连一句“请问我能要你的手机号码吗”都能说成“请问我能不能要你妈的手机号码”的高年级男生。   白珊珊从没往心里去过。   她虽年纪小,又生了副标准的“单纯阳光美少女”款的长相,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她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回事儿——父亲的突然离世、母亲嫁入豪门后对她的漠视和冷淡、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人群看她的带着鄙夷与嘲笑的眼光、陌生的生活环境……种种巨大变故几乎令这个小姑娘的心性在一夜之间成熟了十岁。   自那以后,白珊珊皮囊还是那副小可爱小白兔的无知少女皮囊,内心世界却变了个底朝天。她学会了戴面具、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对身边百分之九十的事物漠不关心,学会了看淡人世间的一切七情六欲离合悲欢。   在这些大背景下,其实就一点儿也不难理解白珊珊为什么丝毫不把那些爱慕者放眼里了——都他妈是些什么幼稚小屁孩儿啊?标点符号都用不来还学人写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OK?   但,这位中二大佬同桌哥就不一样了。   人大佬一不递纸条,二不要电话号码,连告白这个步骤都直接省略了,上来就是一个血洗中景后的强吻么么哒。   就问你强势不强势,热血不热血,霸总不霸总?   其实认真说,换成正常的青春期美少女,对着这样一个出身豪门天才头脑帅裂苍穹打架还这么牛逼的霸总冰山校草,少女心成儿已经泛滥成灾。尽管面对强吻,推肯定还是要推,但究其心理也可能是害羞和慌张的成分居多。   然而,白珊珊同学并不是一个正常的青春期美少女。   面对这位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强吻了她、还如此霸道强硬丝毫不容她抗拒的蛇精病同桌,她眯了眯眼,眸子里蹭蹭蹭窜起来两簇小火苗,出离愤怒了。   就这样,盛怒之下的白珊珊微张嘴,狠狠咬了商迟一口。   她性格向来恩怨分明说一不二,这一咬不是胆怯威胁的试探,下了狠心,力道极重。她唇齿间立刻便尝到了丝丝铁锈血腥味。   对面,下嘴唇忽然袭来尖锐痛感,商迟察觉,眉头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睁开了双眼。   月色下是少女雪白小巧的脸蛋儿。咫尺距离,少女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怒意火光驱散了她眸中积年累月藏在阳光正能量背后蒙着灰的雾和霜。   愈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白珊珊仰着脖子瞧商迟,轻轻一扬眉,扳回一城,为自己咬破他嘴唇的杰作挑衅得意。一副坐等这位中二大佬吃瘪之后尴尬并暴跳如雷的笃悠悠姿态。   思索着,她牙齿用力,报复般狠狠咬着他的唇不松口。   然而脑补中的所有画面都没发生。   商迟只是盯着她,将怀中少女的眼神表情一丝不落收入眼底,忽觉有趣,沉黑的眼睛里撩起抹寡淡兴味儿。也挑了挑眉。   “……”白珊珊窥见他眼中兴色,一愣,敏锐嗅见空气里弥漫着的那丝危险气息。   想松口后退却已经晚了。   她唇还张着,因为咬他的缘故牙齿也没有闭合,短短几秒光景,商迟手掌下劲儿箍住她纤细的腰身,舌长驱直入,不费一兵一卒便已攻下整片城池。   ……   十年前的无数画面,在白珊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走马灯一般。突的,一道惊雷巨响将她的思绪从当年高三拉回现实。   一瞬回神。   黑漆漆的房,满室的冷兵器刀光,坚硬冰冷的钢琴顶盖,还有将她的下巴牢牢禁锢在指掌之间的男人。   “这次还敢咬我么?白同学。”对方和她只隔两指距离。贵族般姿态优雅,呢喃低语,每个字音发出时嘴唇的开合都几乎摩擦过她的唇。   仿佛只需一个停留便能吻上。   这过分的温柔亲昵令白珊珊浑身汗毛倒竖。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被蛇精病同桌支配的恐惧。   老实说,这都9102年了,大佬您的台词和剧本就不能与时俱进地更新一下吗?十年前是台言风,十年后还是台言风,现在已经不流行你这种早古款霸道总裁了知道吗?   在白珊珊以“淡定”为核心的价值观世界里,“惊慌失措”这个词儿永远都只能打个酱油,只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人就已经平静下来,又恢复成那种“爱谁谁爱咋咋对什么都看得相当淡”的佛系心态。   十年前被蛇精病强行来了个法式亲亲,痛失初吻,白珊珊事后将这一重大事故归结为“目睹了一场史诗级大佬一挑N群架的血腥场面之后,自个儿大脑还没回神”,纯属意外,纯属失误。   十年后的今天,她当然不会让这种傻逼的事儿重蹈覆辙。   因此,白珊珊只是平静看着商迟那张笼在月色下的俊脸,片刻开口,语气挺淡的:“商总,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明确告诉你——你们向KC提出的那几个要求,我全部拒绝。我不会当你的私人心理师,不会搬进商府,更不会和你有除‘心理师与来访者’以及‘老同学’之外的任何关系。”   屋子里黑漆漆的,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异常清晰。   商迟闻言没有说话。他面色平静,捏在姑娘下巴上的手指没有松,微一用力,将她的脸蛋儿往上抬。   力量悬殊太大,白珊珊拧不过,只得被迫将脖子仰得更高。于是纤细漂亮的脖颈整个儿延展开,光滑细腻,线条优美,让月光一照,在满室黑暗中愈发显得雪白无瑕。   商迟微低头,高挺的鼻梁轻轻贴上她颈动脉的位置。   “……”白珊珊察觉,眉头无意识地微皱。   “别紧张。”商迟闭上了眼睛,安静感受她皮肤下血管里血液的流动。四下无声,死气沉沉的整个世界,怀里的姑娘是唯一明媚且鲜活的存在,散发着勃勃生机,和水果清香似的甜美。他语气清冷而低柔,“继续,我在听。”   “……@#¥%”   聊就聊吧,你说你没事儿闻我脖子干什么?怎么,打算一句话不顺耳就吸血鬼附身咬我一口啊?   就这奇葩的造型,我继续个几把啊我继续?   白珊珊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脸皮和嘴角了,她甚至开始后悔今天一时冲动拿着那个什么《南城旅游城方案直接找上门来和商迟谈判。   变态的思维节奏正常人根本就跟不上。   你能指望跟个变态大佬谈什么?弹棉花吗?   短短几秒时间,白珊珊内心深处的弹幕大军再次刷刷刷滚过,在把变态大佬祖宗十代都一一问候了个遍后她总算觉得好些了。于是吸气吐气做了个深呼吸,怀抱着关爱智障儿童人人有责的情怀忍住了给他一锤子的冲动,冷声继续道:“所以,请商先生您不要再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来为难我。”   闻言,对面静片刻。   “白珊珊,纠正你的一个说法。关于你南城的老宅,我从始至终并没有为难过你。”商迟缓慢直起身,手指松开,垂眸,居高临下盯着她,非常平静地说:“我是在威胁你。”   白珊珊:“…………”   听听这是什么欠扁的语气,看看这是什么欠扁的态度。   威胁人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跟地球上待着多屈才,大佬您该回火星去啊大佬!   白珊珊扶额,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落地窗外漫无边际的夜色,没什么语气地说:“南城老宅,和我要不要当你的私人心理师,根本是两码事,请商总不要混为一谈。而且那不过是一个破宅子,我爷爷已经去世,卖还是留,我根本就不在乎。”   话音落地,屋子里半晌都没有半点声音。   商迟忽然勾了下唇角,漆黑的眸直勾勾盯着她,带着丝深意和若有所思。   这种极其专注又平静的注视令白珊珊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不安。她视线转回来淡漠地盯着他,几秒后也是一笑,风轻云淡的语气:“怎么,我刚才说的话很好笑吗?”   商迟淡声:“不是。”   白珊珊沉了声,一个字就是一句话,“那么,商先生,您在笑什么?”   商迟垂着眸,目光笔直又好整以暇地在她脸上流转,须臾,伸手捏住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条斯理滑过她细腻的脸蛋儿。像骑士虔诚触摸视为瑰宝的公主,又像主人抚摸自己专属的宠物。   “……”白珊珊莫名心惊,一僵,挣扎了下试图躲开他的触碰,但只是徒劳,被对方轻而易举便制住。   “知道么。”商迟淡淡地说,语气轻缓低柔如流水,“我的小猫不管是反抗我还是对我撒谎的样子,都让我爱不释手。”   白珊珊:“……”   变态大佬和正常人的思维大约隔了一个银河系的距离,因此,白珊珊单方面发起的这场谈判毫不意外地以失败告终。   最后,发现变态大佬根本油盐不进无法交流的白珊珊只能使出缓兵之计,“那这样吧,你让我考虑考虑,我一个月之后再给你答复。”   商迟说:“三天。”   白珊珊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十天,不能再少了。”   “白珊珊,”商大佬眸色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一贯的平而淡,“我没有和你商量。三天,是我耐心的极限。”   ——   白珊珊踩着公主鞋离开商府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半,按照惯例依然是商府派车,江助理陪同她回家。   才经历过一场没有硝烟的恶战,车上,白珊珊整个人都跟才跑了三公里似的蔫蔫儿的。没精力扮演平日里“活泼阳光又好动的新时代三好青年”形象,索性脑袋一仰眼睛一闭,打算去找周公下棋抒发心中忧愁。   正盹儿得迷迷糊糊,耳畔冷不丁响起江助理的声音,一贯的清亮又儒雅,听着彬彬有礼。问:“白小姐,还是回东郊白宅吗?”   白珊珊让这个问句惊得一刹回神儿,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嗯。”   副驾驶席的江助理听出她语调里的疲乏,回过头,有些抱歉地“啊” 了声,尴尬道:“白小姐在睡觉?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儿没事儿。”白珊珊随意一摆手。这一醒,接着睡也就睡不着了,眼皮耷耷地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正准备打开手游客户端。   叮一声,屏幕上弹出一行小字:电量不足百分之十。   白珊珊:“……”   只好又默默把手机收回来,闭目养神,百无聊赖,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就问出一句:“你们商总不工作的时候好像挺闲的,都不用陪女朋友吗?”   听完这句,前排的江助理明显愣了下,然后才笑着回道:“白小姐说笑了。先生没有女朋友。”   白珊珊撩起眼皮子,挑挑眉,换上副卦兮兮的语气,压低声:“那你知不知道,商总和他上一任是什么时候分的?”且不论商家富可敌国的财力、百年贵族的家庭背景,单单论商迟那张脸,她都不相信那个男人身边会缺女人。   “我跟在先生身边四年,从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任何一个关系亲近的异性,事实上,除了格罗丽大管家之外,先生似乎很排斥跟任何一位女士有过多的接触。”江助理说道,说着顿了下,笑盈盈地看向白珊珊,“白小姐是我所见过的第一个和先生牵过手跳过舞的女性。”   白珊珊:“……?”   提到这个话题,江助理明显很兴奋。他单手托腮一副深沉的表情看向窗外,突然又变成副迷弟脸,抒发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感激之情:“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白小姐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估计商氏上下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先生跳华尔兹。那仪态、那身段儿,那每个旋转每个舞步,简直了,对吧?!”   白珊珊:“……???”   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下。常言道拿人手短,做人车嘴软。因而非常给面子地小鸡啄米式点头,啪啊啪的鼓掌:“是啊是啊,商总跳得可真是太好啦!”竖大拇指:“吹爆!”   “嗯!”得到赞同的江助理心情更好了,白净的脸皮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又忍不住感叹,“有钱有权,有头脑有颜值,豪门大佬商界巨鳄,身材好,还会跳舞,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先生这么完美的人了。”   白珊珊继续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干笑,一双小白手也继续啪啪啪鼓掌,敷衍附和:“是啊是啊,wuli商总宇宙第一牛逼第一帅,不接受反驳。”   “我要是个女的,我绝对做梦都想嫁给他!”   “是啊是啊,想嫁。”   话音落地,   江助理喜滋滋地摘下无线耳机,直接拿起手机对着手机话筒,恭恭敬敬而又掩饰不住开心地汇报:“先生,都听见了吧?白小姐其实很喜欢您呢。”   “……”白珊珊茫然。   两秒后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惊了,想也不想地起身一把扒住精英小哥的肩从他手里把手机抢了过来。一看屏幕,赫然几个大字。   通话对象:BOSS   通话已进行:25分08秒   通话状态:通话中   白珊珊:“………………:)”   ……   ……   这他妈都是群什么蛇精病啊啊啊啊(╯‵□′)╯︵┻━┻! 第20章 梦回旧景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后座的白珊珊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原地石化,副驾驶席的江助理却一副“本机灵鬼儿机智吧牛逼吧这回商氏年度最佳员工总该是我没跑了吧”的乐呵呵表情。   画面停滞了大约零点三秒,然后,江助理从处于死机状态的白珊珊手中把自己个儿的手机拿了回去,放到耳边,聚精会神一五一十地继续向自家BOSS实时直播。   听筒里不知问了什么。   “稍等。”江助理扭头就看见了白珊珊的真人版“目瞪狗呆”表情包。见状,他略思索,加入自己的理解认真解了一番后,朝自家BOSS恭敬道:“白小姐现在的心绪难以平复,她非常不好意思,非常害羞。”   ?   白珊珊:“……”   你这什么表情解能力啊江哥?我害羞个几把啊我害羞?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这反应是害羞?往日无冤素日无仇的,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是吧:)?   刚刚从惊悚的深渊中爬起来的白珊珊再次噗通一声跌入绝望的海洋。   先是被奇葩霸总一通身心摧残,再是被奇葩助理一波骚套路直接打懵,白珊珊觉得眼前的世界实在是太魔幻了。她很想知道有“商界第一帝国”之称的商氏财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风水宝地,才能养出这么一群奇葩。   就在这时,接着电话的江助理再次转过身来,把手机往白珊珊跟前一递,笑呵呵道:“白小姐,很抱歉打扰你的沉思。先生请你接电话。”   白珊珊:“……”   白珊珊闭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在心里十六倍速飞快默背了几遍佛经之后才把内心那股一锤子将眼前这位精英小哥的俊脸敲扁的冲动给克制住。最后睁开眼,看向江助理,微笑,伸手,接过了手机。   “喂。”她扶额,没什么语气也不怎么耐烦地招呼了一声。   “江旭聒噪了些。”听筒里的嗓音清冷低沉,依然是那副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语气,“你别介意。”   白珊珊闻言嘴角一抽,心想大佬您这么说真是太谦虚啦!您家助理这哪儿是聒噪,分明就是个蛇精病二号深得您的真传啊!表面上却只是干巴巴地呵了两声,非常给面子地说:“没有,江助理人挺好的,幽默幽默。”   “虽然知道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商迟语气淡淡的,说着略微顿了下,低声继续,“但,我很开心。”   “……”白珊珊眸光闪了下。   不知为什么,这直白的表述与低柔的语调,通过手机听筒紧贴着她的耳朵传入。莫名令她心尖一颤。   听筒那头有两秒钟的安静。   随即,对面忽然很淡很淡地笑了。冷清清的嗓音低沉道:“令我惊喜的是,我的公主还是如此有趣可爱。”   话音落地,白珊珊抿了抿唇,沉声一字一句地反驳:“商先生,我想您的记性可能不太好。我已经跟你说得非常清楚了,我是你的心理师,你是我的病人,除此之外,现在的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这番雄赳赳气昂昂的话说完后,听筒那头的人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淡淡又道:“三天后,我会派人去接你。”   ?   大哥,我这么认真说的台词你能不能给点反应?直接无视是什么鬼?还有,三天后来接what,谁告诉你我要搬进你家啊?   白珊珊一滞,抬手扶额,默了默,在彻底放弃与变态大佬沟通之前还是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她有点好笑又有点不可思议:“商先生,商总,商同学。我就奇了怪纳了闷儿了,我只答应你考虑三天,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同意搬进商府?”   商迟说:“结果都一样。”   “……你说什么?”白珊珊怀疑自个儿耳朵出毛病了。   对面很冷静,回道:“让你考虑三天,是我给予你尊重,至于你同意与否,结果都一样,不会有任何区别。”   白珊珊:“…………:)”   这么尊重我,我可真是谢谢您啊?   “有事儿吗您嘞?”白珊珊向来自诩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佛系心态第N次在变态大佬这儿碎成了渣,她郁闷,她纠结,她愤怒,她抓狂,气愤之下胳膊肘一挥打在了江助理的后脑勺上。   江助理捂着脑壳:“嘤。”   再然后,对着江助理的手机,白珊珊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硬要我搬到到你家去为什么啊别跟我说什么方便处理突发状况我是心理师又不是家庭医生能处理个鬼的突发状况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来来来你给个理由我听听说吧说吧你要干什么说清楚啊?!”   一嗓子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吼完,整个车厢都静了。   司机:“……”   揉着脑袋的江助理:“……”   两人都被白珊珊这一长串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灵魂拷问给镇住了。脖子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一个朝左边儿扭,一个朝右边儿扭,对视一眼。   司机一脸惊恐,用眼神疯狂暗示:BOSS和咱的准BOSS夫人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江助理定定神,揉着脑袋一面深沉感叹不愧是大佬的女人,别的不说,就光这肺活量都不是一般的妖艳贱货能比的,一面思索了会儿,用眼神回:淡定。打是亲骂是爱。   司机一副不怎么相信的眼神。   再悄悄透过中央后视镜瞥一眼后座的姑娘,只见他们公认的准夫人正腮帮鼓鼓地握着小拳头,一双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萌萌的怒火中烧又迷之霸气威猛的气场。   全世界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相比被镇住的司机和江助理,白珊珊就自如多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机等对面儿的变态大佬回话。   良久的静默之后,   “我要每天都看见你。”对面淡淡地说。   “……”言简意赅又轻描淡写的个字,“唰”一下把白珊珊全身上下熊熊燃烧着的愤怒之火给噗噗浇灭。   她怔住,一时间里脑子竟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也说不出话。   “我要每天都看见你,这就是理由。”商迟说。   “你……”   “三天之后,我会派人去接你回来。”不等白珊珊说话他便再次开口,嗓音低沉,语气倨傲,“你如果拒绝,那么我会亲自登门,拜访你的父母。”   白珊珊有点茫然地看着前方江助理圆滚滚疑似已经起了个包的后脑勺,问电话那端:“……你没事儿拜访我父母干什么?”   商迟答道:“提亲。”   白珊珊:“……@#¥%”   之后电话就被嘟嘟嘟挂断了。   “喂?!”白珊珊一个暴走之下没克制住肢体动作,胳膊肘再次一挥砸在了江助理多灾多难的后脑勺上。   江助理再次:“……嘤。”   故事剧情的走向太过超乎人想象,白珊珊已经有点难以招架了。在她的想象中,以商迟的超级霸总人设,谈判最后不来个威逼的戏码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脑补出了一系列画面:   霸总高高在上:“女人,搬进商府,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冷冷的:“哦,我要不呢?”   “哼!”霸总傲娇地一抬下巴,“那你就别想保住你南城的老宅!”   她再挥挥手:“好的,那个宅子卖给你了。记得把钱打我卡上啊拜拜。”   ……   说好的用老宅威胁她呢?“不搬就提亲”是个什么魔鬼操作啊?!   脑子里一通翻江倒海思绪乱飞,片刻,白珊珊闭眼,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默背了几遍郭芙蓉的台词,她内心暴怒的小火苗总算是蔫下去点儿了。睁开眼,把手机扔回给了捂着脑袋的江助理。   “不好意思啊。”白珊珊指了指精英小哥的后脑勺,有些抱歉地说,“我刚才有点儿激动。”   江助理把手放下来,十分淡然地微微一笑,“没关系。”   为了BOSS的终身幸福,小夫人你打我一下算什么?不存在的。   白珊珊身累加心累,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摆了摆手重新躺回后座靠椅上。调整好坐姿后一扭头。   精英小哥还是一脸迷之姨母笑地看着她。   白珊珊:“……”   白珊珊:“还有什么事儿吗江哥?”   江助理笑眯眯的:“白小姐,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先生在追你吗?”   ?   精英小哥话音刚落,白珊珊直接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到了。一言不合就又亲她手又摸她脚,还费尽心机用“提亲”威胁她搬进商家,这也叫追?那你家大佬这追人的方式还真是真实特别不做作呢。   她摸着额头缓了缓,才说:“行了江哥你歇着吧。我有点累先眯会儿,到了叫我啊。”   江助理还是笑着:“据我所知,先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性子冷静孤僻,不近女色,感情经历也是一片空白。所以白小姐,如果先生有任何让你感到费解的行为,都是因为先生并不懂得要如何与女孩子相处。”   白珊珊凉凉地笑了下,“别的暂且不说,请问谁能接受这样另类的追求过程?”   “这不重要。请相信,结局不会有任何区别。”江助理又说,“先生不是一个注重过程的人。”   “……”   不知为什么,白珊珊觉得这句话并不像字面意义那么简单。像隐藏着什么弦外之音。   思索着,她微微皱眉,看了江旭一眼。   只见精英小哥还是那副笑颜迎人的和善表象,但眼神里的光却锐利而精明,一双眼微挑,这副老奸巨猾的狐狸样,和几分钟之前的沙雕助理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白珊珊突然顿悟,刚才那句话的潜台词,是“无论你是什么态度,我家先生要的东西,是不可能得不到的”。   还真是大意了。堂堂商氏帝国的高层总助,能在一代铁血暴君身边一待就四年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平凡角色?   她轻轻挑了下眉,“江助理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与其徒劳地抗拒,不如欣然接受。”江旭淡笑,“事实上,我从未见过先生对任何事物像对白小姐这么上心。”   “……”白珊珊闻言,垂眸静几秒,弯弯唇,勾起一个毫无所谓又风轻云淡的笑。淡淡的,“是吗。”   才不是呢。   她早在十年前就清楚地知道,残忍冷漠如商迟,连身体里流着的血都是凉的。他根本没有常人的感情观和七情六念。   他有的,是偏执到病态的占有欲。罂粟似的瘾,极致宠爱,也极致危险。   ——   被变态大佬搅乱的生活,小日子照样飞速地过,形同虚设的“三天考虑时间”眨眼就过了一半。   白珊珊郁闷到变形。   在家躺了整整三十六个钟头的尸后,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于是小白手一挥,扯下脑袋上蒙着的哆啦A梦棉被,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拍拍脸甩甩脑袋,打起精神,拳头一握,拿起手机发出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的接收对象是当年高中的狐朋狗友团。   当年高中毕业后,成绩优异的白珊珊考入了B市本地的一流大学心理学专业,顾千与去了云城学播音主持。相较两位女同志,昊子和刘子的成绩就太抠脚了,但胜在两人的家庭条件都挺优越,一个花钱出国镀了趟金,一个直接没再上学,在B市寸土寸金的闹市区开了个整整三层楼的火锅店,当起了甩手掌柜。   微信群:一中四剑客。   白珊珊是小超人:兄弟们,江湖救急!!!   不到五秒钟,受到召唤的三位小老弟集体上线。   顾千与:!!!   刘子:大哥,我在!   昊子:大哥又和拆迁?!   昊子:不好意思太激动,手抖了……   昊子:有何差遣= =……   白珊珊是小超人:唉,事情是这样的。   屏幕那头的三位小老弟当即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等着他们的一米六大佬一声令下便扛起50米大刀血洗四方。   一秒钟过去,   五秒钟过去,   ……   整整两分钟过去。   刘子:……大哥你睡着了?   白珊珊是小超人:……   白珊珊是小超人: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不是区区几条消息能阐述完的了。一言难尽,我们还是见面详谈8   于是乎,这天傍晚,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刚到饭点儿,一辆拉风的度磨砂层埃斯顿马丁就穿云破雾非常高调地停在了闹市区某三层火锅酒楼门口。在自带BGM热血高校插曲中,以白珊珊为首的浩浩荡荡四人组就这么下车了。   许久没见,顾千与还是那副文静温柔的文艺女青年形象,刘子穿了身灰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昊子则是一副标准的暴发户土豪打扮,大金链子大金表,跟生怕谁不知道他腰缠万贯似的。   吃饭的地方是昊子自己的火锅店,大家伙难得聚一次,嘻嘻哈哈地聊着天,都把今晚约饭的正事儿给忘到了脑后。   直到……   “大哥,你今儿咋这么猛啊?”看着桌上整整六个空了的果酒瓶子,昊子简直瞠目结舌,“你平时不是不喝酒的吗?抡起膀子就灌六瓶儿,行不行啊?”   白珊珊扬起脖子喝完最后一口酒,杯子一撂,表情如常,很淡定,“还不够我塞牙缝。”   话音落地,在座几人拍案叫绝:“牛逼牛逼。”   这时顾千与总算后知后觉想起什么,问道:“对了珊珊,你这次叫我们出来,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啊?谁惹你不开心了?”   “哦。”白珊珊脸蛋儿红红的,打了个嗝,手伸进裤兜里掏啊掏,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为“变态大佬”的号码展现给大家,很淡定地说:“就他。”   三个小老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在想“这是who”。   就在这时,令小老弟们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们的一米六大佬低下了头,很淡定地看了那个手机号码一会儿,很淡定地哼了一声,然后又很淡定地打了个酒嗝,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淡定地摁下了拨号键。   三个小老弟:“?”   过了几秒钟之后,那边儿应该是把电话接通了。   一米六大佬依然很淡定。她脸色平静,对着手机话筒念了两个字,一个名字:“商迟。”   三个小老弟:“……”   卧槽?   电话那一头很安静,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音。   再然后,全体在这家店三楼吃饭的不明真相吃瓜群众们就听见了从最里侧的包间里爆发出了一阵音波神功,使足了全身力气,中气十足,荡气回肠:   “来啊!打一架!”   三个小老弟:“…………”   卧槽卧槽卧槽???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传出一个声音,冰凉没有温度:“白珊珊。”   “叫爸爸干嘛?”   对面嗓音沉得发冷,“你在哪儿。”   “爸爸在清源街这儿的川渝老字号火锅。”已经完全处于酒精迷幻状态的一米六大佬根本无所畏惧,淡淡的,非常高贵冷艳:“我给你十分钟,出现在我面……”   “前”字儿还来得及说出口,手机便被顾千与一把夺去挂断。   白珊珊皱眉,站起身,步子却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虚晃了下,口齿有点儿不清:“干嘛抢我手机?还回来……嗝!”   昊子都要哭了,“可饶了咱们吧爸爸!你喝醉了找谁单挑不好,非得找爷爷!”说着上前一把扶住她一双小肩膀,看顾千与一眼,“珊珊喝多了,先送你家去?”   “成。”   车停在大道旁的小路上,路灯昏暗,行人稀少。昊子摁了摁车钥匙,拉开车门,正要把自家已经开始打醉拳的一米六大佬放进去,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淡淡的,清冷而平静:“放开她。”   分明寡淡,字里行间却透出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漠。   几人同时一怔,回过头。   西装笔挺的男人安静地立在夜色中,身形挺拔,高大如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看着他们,眸色冷戾而凉寒。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顾千与等人的脑海。   昊子脸色突的变了瞬,眼珠一转,笑起来,哈哈道:“哎呀,误会误会!刚才珊珊喝多了摁错了你的号,都老同学,商总您……”   商迟漠然地重复了一遍,“再说一次,放开她。”   “……”   就在这时,被几人架在肩膀上的白珊珊忽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迷蒙不清的目光从周遭的景物中匆匆扫过,一面挣扎着推开几人,一面断断续续地咕哝:“……我没喝多,都撒开,撒开撒开……”   她边说边偏偏倒倒地往后退,喝醉的人力气奇大,顾千与紧跟几步根本抓不住她,最后只能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一米六大佬毫无所觉地撞上了几步远外的男人。   “……”白珊珊一个趔趄。   下一瞬,忽然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   商迟将踩在棉花上的姑娘轻轻抱入怀中,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端详着那张绯红滚烫的小脸儿,须臾,微微挑眉,唇贴近她同样娇红的耳朵,“喝酒了?”   姑娘不知是觉得痒还是不舒服,缩缩脖子小猫似的躲了下,迷迷糊糊地:“唔……商迟吗?”   商迟点头:“是我。”   闻言,白珊珊忽然笑了,小猫似的乖乖地歪了歪脑袋,盯着他,细细白白的食指一勾,示意他靠过来。   这副娇软又可爱的模样勾人得很,商迟眸色微深,低头贴近她红艳艳的唇瓣儿。   “单挑啊!干架啊!”白珊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怒吼,“锤死你!”   众人:“………………………………” 第21章 梦回旧景   就这样,让一米六大佬这雄赳赳气昂昂气吞山河气势磅礴的一嗓子“锤死你”吼完,全世界都跟着静了。   站在黑色宾利车旁恭恭敬敬候着的江助理的表情:(⊙_⊙)……   刘子昊子顾千与的表情:Σ( ° △°)︴……   其实吧,小老弟三人组和白珊珊从高一开始就是死党,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几乎都能穿一条裤子压马路,因此,他们当然清楚白珊珊平日里那副岁月静好乖巧可爱的小仙女儿人设底下隐藏的是副什么真面目——心性淡漠,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好像天底下就没一件她打心眼儿里在乎的事儿;干架厉害,和人动起手来又冷又狠、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西天如来都不会讲半分情面;天不怕地不怕,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场面都从没露过怯。   总结一下就是四个字:强得一批。   在那个同学少年挥斥方遒的青春时代里,全B市的学校,大佬虽多,却几乎没有一个敢不卖一中珊姐三分面子。   当然了,人生在世,凡事没有绝对,凡事都有例外。   在顾千与等人的年少记忆中,唯一一个能制得住白珊珊、令白珊珊发自内心深处觉得怕的人,有且仅有一个。   商迟。   陈年往事不可追,但,令小老弟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时隔十年,他们的一米六大佬非但没有在岁月滚滚的长河中修身养性佛系养身,还以二十七岁高龄发起了少年狂,直接骑到了商大佬这个大佬中的大佬的脖子上……哦不,是躺在商大佬的怀里抱着商大佬的脖子,扬言要锤死他!   瞧瞧,都给他们瞧瞧,什么叫牛逼!什么叫胆识!   就问你叼不叼!   看着不远处西装冷硬高大笔挺的男人和躺在男人怀里暴走炸毛气势汹汹的一米六大佬,顾千与三人的目光中写满敬畏与崇拜,心想大哥就是大哥,永远都不走寻常路,放眼五大洲四大洋估计也找不出第二个敢直接赖商迟怀里找他单挑的人了。   小老弟们佩服到五体投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愈发浓。忽然起风了。   刚吃完火锅,火锅料和各类香料的味道沾了白珊珊满身,风一吹,辣味儿四散,她就跟个移动的火锅底料包似的。   几米远外的陈助理闻见了那阵儿浓烈的火锅味,看了眼自家BOSS的背影,又想了想自家BOSS的重度洁癖,上前几步,沉稳而恭敬用英语道:“先生,我先带这位小姐去清洗。”   “不必。”商迟淡淡地说。   陈助理向来无波无澜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可她身上……”   “我的小猫很干净。”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嗓音,不容一丝质疑的冷漠语气。   陈助理不说话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垂着头毕恭毕敬地退回自个儿之前站的地方,不再说一句话。   一旁,江旭侧目,挑着眉头看身旁的陈助理一眼,问:“几时回的国?”   陈肃面无表情地回答:“今天凌晨。”   江旭又问:“西班牙那边的事儿处理完了?”   “嗯。”陈肃说,“具体事宜我已经跟先生详细汇报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旭两手交握在身前,依然是那副儒雅的精英模样,面容温和,眸色却阴沉沉的,“布兰特在商氏任高职数年,全球各分部都有他的心腹,欧洲不过是冰山一角。先生说过,布兰特的残党余孽务必彻底清除殆尽。”   “布兰特家族的所有人都已经从商氏族谱除名。”陈肃淡淡地说。   闻言,江旭轻轻一勾唇,温文尔雅地扭过头,笑弯了眼睛:“辛苦了,陈助理。”   陈肃和江旭共事多年,自然对这只老狐狸的虚与委蛇见怪不怪。他听完这话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抬眸,目光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某一处。没有语气地用英语问:“那个女孩儿是谁。”   江旭视线顺着看过去,夜色下,高大冷峻的男人和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姑娘,一刚一柔,和谐至极,是一副画卷。   江旭慢条斯理地说,“先生的心肝。”   “……”陈肃猛地侧目看江旭,一贯的冰山面瘫脸裂开了一道缝,掩不住的惊讶。   江旭:“很不可思议?”   陈肃不语。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江旭笑了下,“格罗丽说,一束光回来了,重新照亮了暗无天日的深渊,所有人都应该用最诚挚的心去感谢主。这是上帝对商家为数不多的恩赐。”   陈肃眉眼平静,点头,忽然也笑了,“那应该欢迎她的到来。”   数米远外,   商迟垂着眸静默不语地看着怀里的姑娘,眸色沉静,乌黑的瞳色锐利逼人。   显然刚才那通喊话已经耗费完白珊珊最后一点力气。她闭着眼,似乎已困得厉害,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俏丽的小脸红红的,粉艳艳的唇在迷蒙不醒间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两只小手还完全无意识地搂着他的脖子。   整个人乖乖地、小奶猫似的窝在他怀里,说不出的柔顺可爱。   透过上方昏暗的路灯光线,商迟的视线专注而冷静地在怀中姑娘脸上端详着,依次扫过被碎发微微遮挡的额头、小小的鼻尖,开开合合的唇瓣儿,和小巧微翘的下巴。   半秒后,他目光停留。   找到了下口的位置。   处于半梦半醒半昏睡状态中的白珊珊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她觉得此时的自己脑子晕乎乎的,跟糊了几团浆糊似的迷蒙,想要睁眼看世界,眼皮却有千斤重,因而只能继续迷迷糊糊地闭眼咕哝着。   迷离间,好像隐约知道自己躺在某个冰冷而坚硬的怀抱中。   周围的空气也被某种清冽微凉的男性气息侵袭,丝罗密布,织起了一层无形的网一般将她整个儿笼罩。   “唔……”软软的右手没什么力气地抬起来,揉了揉眼睛。她很轻地皱了下眉。   这个怀抱似乎很熟悉……   是谁?   头好晕啊,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嘴角有什么轻轻贴了上来,柔软的,微润的,类似人类的嘴唇。温度却又是冰冷的。   “……”白珊珊吃力地掀开眼皮。无奈眼皮上跟压了两块大石头似的,此时的她嘿咻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把两张眼皮子中间撩开了一道缝。   几毫米的狭窄视角,开开又合合。   最后,在白珊珊完全陷入醉酒昏睡之前,印在她脑海中的唯一画面就是男人虔诚微合的双眸,和那浓黑细密的睫毛。   而在这时,猝不及防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的顾千与三人连眼睛都差点儿都掉出来,已经完全懵了。   原以为今晚会等来两位大佬的世纪之战,万万没想到,预料中风云变色天地无光的对打来,来了个国王与公主的嘴角之吻。   鉴于两人的超颜值组合,和商大佬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这副画面你别说,还挺他妈唯美。   就在小老弟们脑海里刷刷刷滚过诸如“WTF这个吻又是什么鬼?”“说好的干架呢说好的单挑呢?爸爸们你们怎么回事儿啊爸爸们,咋一言不合就亲上了啊卧槽”“合着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来吃狗粮是吧:)”的弹幕后,紧接着他们又看见了如下画面:   吻了一米六大佬嘴角的商大佬直起身,垂眸继续安静地注视着他怀里娇娇小小的一米六大佬。而一米六大佬不安地在商大佬怀里猫咪似的蹭了蹭,调整了下睡姿,又继续呼啊呼地睡过去了。   商大佬抱着一米六大佬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迈开长腿提步向前。   一个精英打扮的满脸笑容的助理眨了眨自个儿漂亮微挑的狐狸眼,微侧身,恭恭敬敬地拉开了纯黑色宾利的后座车门。   商大佬弯腰,抱着一米六大佬上了车,动作轻柔地将一米六大佬放在腿上。一只大手环过一米六大佬细细的小腰,另一只手穿过一米六大佬的乌黑发丝,使一米六大佬的脑袋稳稳地贴在自己胸前,眉眼低垂,动作轻柔。   “等天亮之后,给白岩山去一个电话。”商迟指尖轻轻滑过睡梦中白珊珊的脸颊,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告诉他,白珊珊昨晚在我这儿。”   江助理闻言略思索,瞬间了然于心,垂眸:“是。”   轰,汽车引擎声呼啸而过,黑色宾利绝尘而去,很快便没入了夜色。   三个被某种迷之低冷气场震慑到半天回不过神、直到现在大脑还处于卡机状态的小老弟:“……”   一阵夜风呼啊呼地吹过去。   好几秒钟后,   三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集体哀嚎:“天哪!大哥你打不过他的快回来啊啊啊啊!!!”   这头,陈肃目送宾利离去,片刻道:“先生是想让白家主动把女儿送给他?”   “换一个动词或许更准确。”江旭说。   陈肃不解。   江旭意味深长地笑了,“先生是想让白家主动把女儿,嫁给他。”   人们总是容易对与自身截然相反的事物抱有偏执的欲望。   地狱渴求天堂。   极致的黑暗,渴求璀璨的光明。   腐烂的灵魂,渴求神圣的救赎。   就像商迟,病态般渴求着他的白珊珊。 第22章 梦回旧景   黑色宾利平平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城市的街景一闪而过,排列整齐的路灯也被车速连成了片,形成车身左右的两道疾驰倒退的光束。   晚上九点多,这个城市的夜晚才刚刚苏醒,霓虹灯光华流溢,给漫无边际的夜色平添无尽旖旎。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后座,商迟安静地抱着怀里嘀嘀咕咕扭来扭去的小家伙,眸微垂,薄唇轻轻抵着姑娘太阳穴的位置,大掌一下一下、规律而轻柔抚着她的背。   七月的B市,就连晚上的气温也已经直彪30度,空气燥热黏腻,吹的风都是热的。白珊珊之前在火锅店门口撒了回酒疯,消耗不少体力,加上她出门儿忘看天气预报,衣服穿得偏厚,这会儿早已满身都是汗。   脑子昏沉沉的,全身上下也被高温烤得黏糊糊的,虽然车上有冷气,此刻身处的怀抱也冷硬冰凉,令身上的强烈不适感稍有缓解。   但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白珊珊闭着眼软趴趴地睡在商迟腿上,不知是热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忽然皱眉,不满地鼓了鼓腮帮,一双小白手抵着他的胸膛挣扎了几下,“……放,放开。”   “嘘,乖一点。”商迟眸色微深,钳住她两只的纤细手腕,唇贴着她藏在黑发下的小耳朵,轻声哄着,语气低柔得可怕,“别动。”   她在怀里,这副小模样,娇娇弱弱连骨头都是软的。他看一眼都受不了,更别说她还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扭了。   “唔……”   清冽的呼吸从白珊珊耳根脸颊处拂过去,凉悠悠的,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她觉得漾,无意识地歪着脑袋缩了缩脖子,好巧不巧,这个动作刚好将滚烫的脸蛋整个儿送进商迟的掌心。   男人的手也是冷的,温度冰凉,掌心和虎口处还结着一层薄而硬的茧。   她正觉脸颊烫得厉害,这一冰,顿时弯了一双迷蒙的眉眼,脸蛋儿蹭蹭对方手心,猫咪般发出了一阵舒服的呼噜呼噜声,乖巧柔顺极了。   “乖。告诉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商迟盯着怀里的小猫,眸色深不见底,大手轻轻抚摸她软滑的颊。   白珊珊这会儿脑袋不清醒,根本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她只是闭着眼抬手敲了敲额角,细细的眉毛皱巴成一片,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此时的感受:“头晕……”   下一瞬,男人原本放在她脸蛋儿上的大手便移向了她的脑袋,轻轻揉着。   “你喝醉了。”商迟淡淡注视着她。   “晕晕的……”她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坐在商迟腿上,又困又昏,忽然脑袋一歪,倒在商迟肩膀上,嘤嘤嘤:“蓝瘦。我觉得好晕哦。”   商迟嘴唇贴紧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下,低声:“格罗丽已经准备好了醒酒汤,乖,睡一会儿。我很快带你回家。”   大约人在醉酒状态下的一切行为都是没办法用科学解释的。   反正吧,白珊珊也不知道自己糊了浆糊的脑壳怎么就莫名其妙接收到了这句话。男人的嗓音清冷而低沉,每个字都非常清晰地传进她耳朵。   她整个人明显滞了下,先是皱眉,再是展颜,半秒后,忽然趴在商迟怀里嘴角一弯笑起来。脸红红的,眼睛也半闭半睁,看起来颇有几分傻乎乎。   “没有的。”姑娘微嘟着唇瓣儿嗫嚅着,轻轻说。   商迟环着她柔若无骨的细腰,大手轻抚着她脑后黑发,不语。   姑娘又笑了下,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嗓音还是轻轻的,柔柔的。醉酒的缘故,她发音并不是那么清晰,听起来含混又迷糊,“我没有家呢……十三岁的时候就没有啦……”   话音落地,整个车厢都有刹那死寂。   随之白珊珊就感觉到自个儿的下巴被两只冰凉的手指给捏住了。力道并不重,甚至是带着几分怕弄疼她似的轻柔和细腻,微微抬高。   白珊珊被迫仰起了脖子,吃力地想要睁开眼,于是乎,她在酒精作用下幻想出的满世界的草莓慕斯和云朵棉花糖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五官凌厉,视线迫人,轮廓线条冷硬如大师刻刀下的大理石雕。   她脑子醉醺醺的,迟钝到根本无法思考,只能缓慢眨了眨眼,茫然不解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但是半天反应不过来是谁的脸。   商迟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才唇微启,淡淡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白珊珊。”   “唔?”白珊珊打了个哈欠,抬起两只手揉了揉打哈欠沁出来的眼泪,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含糊地随口应了句。   “做一个……安分……”   对方薄唇开开合合,盯着她平静而专注地说了些什么。   话音落地。   商迟视线笔直地盯着怀里的姑娘,姑娘也睁着一双乌黑黑亮晶晶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一秒钟过去,   两秒钟过去,   ……   十秒钟过去后,姑娘对着他张开嘴,啊地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商迟:“……”   其实白珊珊并不是故意无视这番话的。而是她这会儿被酒精支配的大脑形同虚设,语言接收能力断断续续、传说中的思考能力更是几近于零。因此刚才的那番话,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努力听了半天也只听见几个“安分”“生气”“我负责”巴拉巴拉之类的词。   零零散散根本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听完之后,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大大的“?”。   须臾,在内心进行了一系列诸如“?这位长得很帅的兄弟是谁?刚才他说的是地球话吗?为何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算了算了,好困啊,还是睡觉8”之类的心理活动之后,白珊珊终于放弃了与瞌睡虫大军垂死抵抗的决心,眼睛一闭,就再次“啪嗒”把脑袋瓜埋进了商迟的胸膛。   原本冷硬冰凉不沾丝毫人间烟火味的黑色西装,由于一直抱着一只“移动的小火锅底料包”的缘故,也惹上了刺鼻的火锅味儿。   商迟像丝毫察觉不到。他两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收拢,抱紧了怀里迷迷糊糊的小底料包,帮她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然后低头轻轻吻了吻小底料包的脸蛋。   小底料包拱了拱,忽然抬起一双小胳膊抱住了他的一只手臂,毛茸茸的脑袋贴上去,鬼使神差地咕哝:“不要离开我,哪儿都别去啊。”   商迟垂眸,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皱着一双小眉毛带着略微不安的睡颜,抬起手,冰冷的指尖柔凉描画出她鼻尖唇瓣的轮廓形状,低声说:“我不会。”   “谢谢你。”小底料包终于放心似的在睡梦中勾了勾唇,甜甜的,小声:“爸爸。”   商迟:“……”   前面驾驶室里始终面无表情、全程催眠自己“你是聋子你是瞎子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你就一没有感情的杀手”的司机徐玮:“……”   就这样,在底料包小姐最后那句“爸爸”出口之后,跟着自家BOSS走过南闯过北、无数次出生入死、就连和封家那位有黑市第一车王之称的流光在拉斯维加斯玩儿命飙车都能沉稳淡定泰然自若的徐师傅,手一抖方向盘一歪,差点儿把车开进绿化道。   商迟抬眸,视线冷冷透过中央后视镜扫了徐玮一眼。   “咳……”徐玮心一沉,用力清了清嗓子,平复平复心绪,把车开稳了,“抱歉,先生。”   于是乎,在之后开车回商府的路上,徐玮满脑子都是“不愧是BOSS看上的女人,不仅敢气势汹汹地扬言要锤死BOSS,还敢这么豪迈大胆真实不做作地跟BOSS玩儿情趣,真乃一代女中豪杰也”之类的想法,对白珊珊这位商氏准夫人莫名就萌生出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敬佩和尊敬。   数分钟后,黑色宾利驶入商府大宅,停稳。   格罗丽已经于数分钟前便接到了江助理的电话,早已经吩咐厨房熬好了醒酒汤。她等在别墅门口,听见渐近的汽车引擎声后抬眼一瞧,只见宾利车缓缓驶进铁门停在了花园前的空地上,驾驶室的车门先开,司机徐玮下了车,绕到后座车门前,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   紧接着便看见高大挺拔的男人抱着怀里小猫似的姑娘下了车。   格罗丽迎上去,看了眼在自家先生怀里睡得呼啊呼的姑娘。空气里那股刺鼻的油辣味令格罗丽微微皱了下眉。但也只是刹那,她收回视线微垂眸,脸色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平稳地说:“先生,中东的Tiotu集团刚才来过电话,他们对您突然取消为期一月的考察一事感到费解不安,希望能和您视频通话洽谈相关……”   “让江旭去处理。”商迟面无表情地打断,脸色冷漠,目不斜视,脚下步子一步不停。   格罗丽眉眼平静:“是。”   商迟径直抱着白珊珊上楼走进位于别墅二楼的主卧,将她放在床上。格罗丽从外面跟进来,淡声道:“先生,您先休息吧,我会负责帮小姐清洗身体。”   “不用了。”商迟居高临下地站在床侧俯视着白珊珊,语气很平静,“格罗丽,送一套干净的衣物进来。”   “是。”格罗丽退出了卧室。   约五分钟后,她拿着一条崭新干净的黑色连衣裙重新回到主卧内,道:“先生,衣服送来了。”再把手里端着的一碗汤药放在床头,“这是醒酒汤。”   “出去吧。”   “是。”   主卧门开启又关上,轻轻一声砰,走廊上的灯光被门板尽数隔绝在外。一室之内只剩下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清冷月华,和商迟白珊珊两人。   屋子里安安静静。   片刻,商迟脱下了西装外套,扯下领带随手扔在一旁的沙发上,单手解开了黑衬衣领扣往下的三颗扣子。露出小片肌理紧实而分明的精壮胸肌。   这时,窝在床上的软软一小只忽然动了动,扭扭脖子踢踢腿,嘴里咕哝着什么。整张娇红的脸蛋儿都埋在被窝里。   商迟弯腰俯身,两只手臂支撑在她身体两侧,低头,微微贴近她,指尖沿着她的脸颊缓缓往下滑,语气低柔而平静,“喜欢我的卧室么。”   姑娘根本没听见他在问什么,皱着眉,动动唇,像某种在吃胡萝卜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商迟一手扶住她柔软的脖子微微抬高,另一只手端起醒酒汤,喂到她唇边。   “张嘴。”他道。   姑娘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无意识地张开嘴,舌尖伸出来,试探性地沾了沾碗里的汤药。似乎被苦到,整张脸顿时皱巴成了一个小包子,飞快收回舌头闭上嘴,一脸“什么鬼拿开拿开”的坚决表情。   怎么也不喝。   “我说,张嘴。”商迟淡声命令。   “唔。”怀里的小底料包表示宁死不从——呵,休想趁机毒死我!   “白珊珊,”商迟嗓音低了些,“听话。”   小底料包这回脖子一扭脑袋一偏,直接转向了别处。满脸都是大写的嫌弃。   商迟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抱着白珊珊,眸微垂,非常平静地看着她。   片刻,   商迟将盛着醒酒汤的白瓷碗送到唇边,喝了一口,而后捏住白珊珊的下巴略微抬高,低头,闭眼,高挺的鼻梁贴近她浅粉色的柔软唇瓣,轻轻嗅了嗅。   淡淡的果酒清香混合着草莓奶糖的味道,海啸般席卷他的每根神经。   如果是平时,向来风里来雨里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米六大佬早便已经感知到空气里弥漫着的危险气息。但,此时的一米六大佬是个喝醉了的大佬,是个扬言要锤死商迟结果却被叼进狼窝而毫不自知还能呼啊呼睡大觉的大佬,是个能在全迷幻状态抱着商迟的手臂喊“爸爸”的大佬。   因此,她还处于云里雾里的脑子根本没有接收到任何红色危险预警。   短短半秒,商迟已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与之前的优雅温柔不同,这个吻仿佛压抑太久,风卷残云一般,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烈如火,寸寸燎原。苦涩的醒酒汤喂进了白珊珊嘴里。   “……”她用力皱眉,不知是缺氧还是其它原因,心跳无意识地加剧,呼吸也跟着乱了节拍。手无意识地推搡那个夺走她呼吸和心跳的元凶。   苦涩渡过去,随之尝到的是带着丝丝酒香的甜。   良久良久,商迟抬起头。   姑娘眼还闭着,唇已微肿,泛着一层亮晶晶的光泽,脸颊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短暂缺氧的缘故,愈发娇娆绯红。   商迟低着眸,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黑眸中兴味昂让,好整以暇欣赏自己的作品。   须臾,商迟轻抚她的发,“喜欢我的味道么?”   白珊珊没有回答。   他声音低而柔,又道:“我带你去洗澡,好么。”   睡梦中的小猫似乎从缺氧和醒酒汤的苦涩中缓了过来,不知梦见什么,唔了声,傻乎乎地笑笑。   商迟优雅地弯了弯唇,“乖女孩。”   ——   浴室内,薄薄的水蒸气犹如白雾,蒸腾在浴缸上方。水流声淅淅沥沥。   温热的水流浸泡及脚踝,白珊珊头疼得厉害,不知是醒酒汤还是热水的作用下,远去的一切感官开始重新回归。她隐约察觉到什么,掀了掀眼皮,睁开眼睛。视野中一片昏暗,似乎没有开灯,只有零星半点的一丝月光勉强能称之为光源,什么都看不太清。   她皱眉,视线有些迟钝地往下一移,发现自己坐在浴缸旁边,两只白嫩嫩光秃秃的脚丫子泡在水里。她愣住。   视线再有些迟钝地往上一扫,男人只穿了件黑色衬衣的高大身躯映入视野。衬衣扣子松开几颗,因此她非常清楚地看见了那副宽肩窄腰,肌理分明的胸肌线条,还有横亘在胸前皮肤上的各色伤疤。   野性十足。   ?   白珊珊:“……”   What?!the?!Fuck?!   眼前极其魔幻的一幕给视觉神经造成的冲击力太大,白珊珊整个人目瞪狗呆.jpg。   “醒了?”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非常平静的两个字。   她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抬起脑袋,只见变态大佬脸色很淡,伸手便去拉她薄外套的拉练,动作自然得像是在给自个儿家里养的哈士奇换尿布似的。   老实说,变态大佬这张脸,再配上这一室冷幽和朦胧月色,着实是副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如果情景不是他他妈正要给她脱衣服的话,白珊珊说不定还会再次由衷感叹一句“自个儿年少无知的那段青葱岁月,还是挺值”。   白珊珊:“……”   总之此情此情实在是太惊悚了。   因此,完全是面对变态色魔后的第一个条件反射动作——酒刚醒的移动火锅底料一米六大佬目瞪口呆之余,使出洪荒之力,可爱的小脚丫子一踢,就这样不偏不倚刚刚好,   狠狠踹在了商迟的脸上。 第23章 梦回旧景   被白嫩小脚丫狠狠一脚踹中左脸的大佬中的大佬:“……”   刚狠狠一脚踹完大佬中大佬的左脸的一米六大佬:“……”   于是乎,仿佛被上帝之手咔擦摁下了暂停键,身着黑衬衣脸色冷峻的男人和坐在浴缸旁边儿翘着脚丫子一副半迷茫脸半震惊脸的姑娘同时一滞。整个画面定格了足足零点三七九秒。   浴室也瞬间静了。   须臾,商迟那边儿先有了动作。他缓慢抬起左手,指尖触及刚才被底料包小姐突然一脚袭击的脸颊,侧过头盯着她,向来冷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边儿,在对面那位大佬深不见底的目光审度下,白珊珊被酒精浸泡了一晚上的大脑其实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她先是茫然地愣了下,茫然地瞅了瞅商大佬那张俊脸,再茫然地瞅了瞅自个儿瞧在半空的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没穿鞋的jio,最后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想法:   单从刚才的脚感来说,这位超级霸总脸上的皮肤还挺不赖……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小会儿就被之后片刻回归的理智啪一声pia飞到了爪哇国。   “那啥……咳。”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把脚放下来,坐在浴缸边儿尴尬地挠了挠脑壳,看着商迟说:“商总,我这人一受刺激就喜欢高抬腿,一不留神就抬高了,砸到您老人家的脸真是不好意思啊!”   商迟手已经从脸上放下来了。他站原地,垂着头,居高临下盯着她,半晌不说一句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白珊珊:?   事实上,商迟刚才用嘴给底料包小姐的醒酒汤只是开始缓慢发挥作用,这会儿的白珊珊虽然已经从昏睡中醒来,但她大脑依然处于醉醺醺的状态中。   有些人醉了之后,会直接睡大觉;有些人醉了之后,会非常癫狂地发酒疯;还有些人醉了之后,会非常淡定地发酒疯。   白珊珊就不一样了。她的醉酒日常非常别具一格,是三者的结合体。常规操作是先淡定地发酒疯,例如之前一脸淡定地给商迟打电话并非常清醒地报出自己身处的坐标;再癫狂地发酒疯,例如之前摇摇摆摆撞进商迟怀里,抱着他脖子河东狮吼“锤死你”;再睡一觉,例如之前在商迟怀里呼呼大睡;最后再突然醒来继续淡定地发酒疯。   例如现在。   这会儿,处于淡定酒疯情景模式下的白珊珊,脸上表情镇定自若,完全跟个正常清醒人似的。她淡定地看着不远处浑身散发着低冷强气压的变态大佬,淡定地眯了眯眼睛,心理活动在“天啦噜,我居然踹了变态大佬的脸蛋儿一脚?完美,可以吹十年”和“他咋不说话呢,被我踹傻了?我这么牛逼啊?”之间光速来回切换。   过了几秒钟,一脸淡定地白珊珊撑着浴缸边沿淡定地站起了身,淡定地往前了几步,淡定地带着满身满头发的火锅底料味儿站在了商迟面前。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眸子黑而亮,带着一丝兴味儿。   小底料包整个人吊儿郎当地站在他跟前,两人身高差距太大的原因,为了能瞧他瞧得更仔细,她不得不有些吃力地仰起小脖子,连一双光秃秃的脚丫子都踮得高高的。   片刻,一双细细白白的小手举起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挥挥,故意作出一副很担心很诚恳的表情,浅粉色的嫩嫩的唇瓣儿开开合合,嗓音轻软:“商大佬,您没事儿吧?”顿了下,又相当认真地补充,“以您这体格,这身体素质,在下刚才那一脚应该还不能给您踢个二级伤残出来吧?”   商迟抬眸,视线往上,从小底料包的嘴唇移向她的眼睛。   与面部表情上表现出的友善和关心截然不同,她亮晶晶的眸子里大大方方招招摇摇地写着两个词:得意洋洋、幸灾乐祸。   像只狡黠调皮的小狐狸。   看来酒还没有完全醒。   商迟将她目光收入眼底,微微一挑眉,黑眸深处浮起一丝寡淡兴味。伸手,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没什么语气,“白珊珊,你敢踢我?”   “emmm……”小底料包闻言低下头,指尖敲着下巴,一副很认真很认真沉思的样子,似乎很赞同地点了点头,由衷道:“我确实不应该踢你脸。”   商迟视线在她娇红的脸蛋儿上流连,指尖一挑,把她的小下巴抬起来,低头贴近几分。他闭上眼,薄唇若有似无扫过她脸颊上那层细细的绒毛,嗓音低柔:“那你知道错了么。”   “嗯,我错了。”此时的白珊珊根本不懂拐弯抹角为何物,完全就是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什么。她抬起眸,举起两只小爪子非常真诚地握住了商迟捏她下巴的大手,大眼睛看着他,非常恳切地继续道,“对付色狼,我就应该踢你蛋的。”   商迟:“……”   底料包小姐完全没注意到男人阴沉沉的脸色。说完,她扭过脑袋往边儿上一瞧,刚好看见已经蓄满了热水的浴缸。水蒸气腾腾往上冒,整个浴室里都氤氲起了一层纯白梦境似的雾。   她伸手指了指浴缸,好奇:“放这么多水干嘛?商同学你要游泳吗?”   商迟:“……”   商迟的耐心已经快被这只醉醺醺的小底料包消磨殆尽。他侧过头面无表情地静几秒,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捏住了她指着浴缸的纤白手腕,一拽。   喝醉酒的人本就重心不稳,白珊珊半梦半醒毫无防备,踉跄半步便被商迟扯进怀里。她先是一愣,然后挣扎起来。   男人的手臂修长而有力,扣住她的纤腰,死死的。不让她动弹分毫。   被限制自由的底料包皱巴起了一双小眉毛,仰头瞪他:“你要干嘛?”   “脱你的衣服。”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手搂紧她,另一只继续去拉她薄外套的拉链,语气淡漠,“给你洗澡。”   底料包小姐虽然在发酒疯,但脑子里怎么也还剩几分理智。尤其是在变态大佬面前,她基本防线的守卫还是非常坚固的。   白珊珊一把伸手拽住自己的衣服拉链,死死的,力气奇大,脑袋摆得像拨浪鼓,非常不满:“不脱,不洗,走开。”   商迟沉下嗓子,语气低得危险,“白珊珊,给我乖一点。”   “凭什么要我脱了你给我洗啊?啊!”这种半带威胁式的话语成功点燃了一米六大佬内心那颗暴躁的小宇宙。她彻底怒了:“那我多亏啊?为什么不是你脱了我给你洗啊?啊!”   一米六大佬说着话,目光往下一瞄,男人黑色衬衣的最上面几颗扣子松着,衣料下紧实性感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见状,她脑袋下垂三十度,盯着地面,轻蔑地冷笑一声,一双小白手飞速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衬衣分别往两边儿狠狠一扒。   表情霸气威猛,动作一气呵成。一顿操作猛如虎。   于是乎,空气里“刺啦”一声,超级霸总身上那件天价衬衣被撕烂了,彻底敞开,几粒金属衬衣纽扣噼里啪啦落在浴室的白色大理石地砖上。   商迟:“……”   扒衣完毕,底料包小姐高贵冷艳地摸到墙上的灯开关,高贵冷艳地“啪嗒”一声摁亮,最后高贵冷艳地抬起脑袋。   浴室的灯亮了,通透纯白的光线驱走黑暗,男人高大修长的身躯映入视野。冷白的肤色,紧实的肌理,肩膀很宽,腰很窄,胸肌腹肌人鱼线全都相当的流畅漂亮。   前胸腰腹和肩部依稀可见各色各样的陈年伤疤。   白珊珊怔了下。   也许这么形容一个成熟男人不太妥当,但在此时此刻的一米六大佬眼中,眼前商迟的身体,非常美。   那是一种强烈的、野性的、阳刚的,又带着一丝残缺不完美的美感。   这腰这肩这胸这身段儿,难怪跳舞这么好看。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白珊珊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商迟左肩那道刀伤式样的伤痕。她微微皱了下眉,声音很轻很轻:“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商迟安静地盯着这个姑娘,沉默无言,黑色眼睛里带着丝若有所思的深意。   白珊珊有点难过又有点同情的语气,“受过这么多伤,肯定好痛好痛,也痛了好多次。难怪你心理这么变态呢。”   商迟:“……”   醉酒的人通常思维都是非常跳跃的。因此,在感叹完变态大佬这副男模似的绝世好身材并同情完他这一身的陈年伤痕后,白珊珊脑瓜子一转,又回到了之前那个谁帮谁洗澡的问题上,忽然抬眸看向商迟的脸。   灯光下,男人的面容英俊而冷静。也垂眸淡淡地看着她。   她盯着他,眸子清亮晶莹极了,举起一只手圈住嘴巴做话筒状,小声地问:“你还需要脱吗?”她扫了眼他敞开的黑衬衣和黑色长裤。   “什么。”商迟没听清,弯腰,侧耳贴近她少许。   白珊珊小狐狸似的弯了眼睛。   下一瞬,她眼底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促狭,两只手抵住商迟用力一推,想要把他推进浴缸里。在这短短的零点几秒之间,她脑补出了一系列这位冷漠贵族式的霸总不慎跌入浴缸浑身湿透变成落汤鸡后,愤怒、捶胸跺脚、土拨鼠叫等一系列抓狂表情。   白珊珊甚至连自己在岸上看笑话时要摆个什么POSE都想好了。   然而,想象和现实隔了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浴室的地上沾了水,白珊珊伸手推商迟时预料到了一切,独独就是没有预料到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会一脚踩进水里,一个打滑。这一滑就悲剧了。她低呼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瞬间往蓄满水的浴池栽倒进去。   商迟脸色微变,怕她摔,右手一把勾住她的腰。   然而底料包小姐的跌势太重,直接带着商迟也一起跌进了水池里。   伴随着平地惊雷般的噗通一声巨响,浴池内水花飞溅,白珊珊和商迟一同沉入水中。   好在浴池内水不深,白珊珊咕噜咕噜扑腾了几下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握住腰身给捞了起来。她“噗”一声吐出了之前灌进嘴里的热水,咳嗽几声,甩甩脑袋,抬手去抹脸上的水。   “你有没有受伤?”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冷清清的嗓音,语气不似往日的淡漠如水,而是透出丝紧张。   “……”白珊珊没有答话,抹掉眼皮上的水珠后睁开眼睛。一瞧,商迟的脸就在很近的位置。他衬衣在水流作用下紧贴着肌理线条,黑色短发垂下几缕,湿漉漉的淌着水,眼睛漆黑湿润。这副造型使他看起来很有少年感。   对方直直盯着她,眉头微皱着。   白珊珊有点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   几秒后,大约是两人此刻的“湿身形象”令白珊珊的女性本能感知到了不妙和危险,她没有答话,摇摇头胡乱地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地说:“你放开我……”   挣扎之下,她脚丫子再次踩滑,身子一歪差点儿把头磕墙上。   商迟接住她,大手护住她的脑袋,“小心,别乱动。”   白珊珊本来就觉得情况不妙,在他怀里待着非但没觉得安心,只觉更加不安。这下子迷迷糊糊挣扎得更厉害了。   姑娘全身都已经湿透,夏季衣物本就轻而薄,一沾水,严丝合缝地勾勒出那副曼妙勾人的曲线。   商迟制住她,沉声威胁,嗓音低得发哑,“我再说一次,别乱动。”   她在怀里,这么挣扎扭动,他受不了。   “儿子!叫你放开爸爸听见没?”见这人油盐不进不听使唤,一米六大佬霎时火冒三丈,瞪大了眼睛怒道:“谁许你对本爸爸这么……”   话音未落,一个吻毫无预兆地压下来。   白珊珊半酒醉半清醒的大脑一下子让这个吻打懵了,眼睛瞪得更大,身子一僵,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咫尺距离,商迟闭着眼,发狠似的碾吻她的唇,手臂用力到像要把她勒进骨肉里。   浴室内水雾迷蒙,周围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白珊珊以为自己要缺氧窒息而亡的前一秒,商迟终于放过了她微肿的柔软唇瓣儿。意犹未尽地啄着她的嘴角。   白珊珊还是怔怔的,半晌回不过神。   片刻,她余光里看见男人起身,踏出浴池离开了卧室。   咔哒,她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交谈声,   “把她洗干净。”男人的语气平稳而冷漠。   “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恭恭敬敬回道。   再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这天晚上最终是格罗丽帮助一米六大佬洗的澡。   等一米六大佬入睡后,忙活了大半夜的管家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刚扭头便看见了微靠在一副油画旁的高大男人。商迟也已沐浴完,身着黑色浴袍,脸色淡淡的,看着床上睡颜恬静的姑娘。   片刻,他动身走过去,俯身在姑娘光洁雪白额头上轻轻吻了下。   格罗丽道:“已经很晚了,先生也快休息吧。祝二位好梦。”说完便转身准备出去。   突的,   “将客房整理出来。”商迟指尖温柔而细腻地滑过姑娘的脸蛋儿,视线平静而专注地盯着她,怕将她吵醒,说话的声音低而柔,“今晚我睡那儿。”   话音落地,格罗丽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应了声,退出去了。   一室之内幽暗无光。   商迟坐在床边盯着白珊珊看了会儿,握住她的手,抬高,送到唇边,依次细细亲吻那五根纤细柔软的小指头。   睡梦中的姑娘似乎觉得痒,皱着小眉毛轻轻咕哝了声,并没有醒来。   他闭眼,轻轻咬了她的无名指一口。再睁开眼时,眸色已深如窗外夜色。   商迟自幼便是个冷血且极度理智的人。   多年以前,商氏一族的继承人之争愈演愈烈,布兰特为了培养出一个傀儡掌权者,相中了当年只是一个妓女所生的私生子的商迟。   布兰特将年幼的商迟带离拉斯维加斯黑市,命令女佣为小少年换洗了干净衣物后,布兰特摆了三样东西在这个小少年面前。   全世界少年都梦寐以求的变形金刚全球限量版礼盒,十万美金,和一把他自己的锈迹斑斑用来防身的刀。   贫民窟出身的小少年满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三样物品,最终,伸手拿起了自己的刀。   布兰特很惊讶,问他:“不喜欢另外两个礼物吗?”   小少年说不是。   布兰特问,“那为什么不选模型和钱?”   小少年抬眸冷冷地看着他,说:“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彼时布兰特抚掌大笑,摸着小少年的脑袋感叹,“果然是商家之后。你们商氏一族的冷血和理智,真是长在骨子里的东西。”末了一顿,又道,“很好,商迟,做一个寡欲的人,因为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有弱点,而弱点一旦被敌人拿捏,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从小到大,商迟的自制力与理智滴水不漏。   而此时,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姑娘。   今晚,他原就不打算碰白珊珊,他的小猫是骄傲的女王,不会喜欢他在她醉酒之时趁人之危。他以为自己能做到方寸不乱。哪怕是替她洗澡,拥她入睡。但之前在浴室,看到她浑身湿透娇娆妩媚的模样,他的自制力与理智几乎在片刻之间崩溃瓦解。   商迟想起了布兰特当年的那个词。   弱点。   他忽然觉得有趣,目光在白珊珊脸上描摹。他的弱点,有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和像月牙又像小狐狸似的眉眼,和可爱柔软的唇。   死在这样一个弱点手上,那该是多甜美的死法。 第24章 夏花沼泽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自窗帘微开的一条缝隙内洒入,照在主卧内的大床上。   蒙在黑色被子里的一小团拱了拱,再拱了拱,从棉被里头露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室内温度也是人体最舒适温度,白珊珊翻了个身啊地打了个哈欠,被尿给憋醒了。   在“起床上厕所”和“继续睡”之间纠结了几秒钟后,她选择了前者,手撑着床打算坐起来。然而这个动作刚进行到一半便突的卡住,伴随着空气里那脆脆的“咔”一声。   腰扭了。   白珊珊:“……”   她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小心翼翼调整了好几秒才勉强把腰给打直。   一宿醒来脑袋疼脖子疼手疼脚疼浑身都疼,跟在睡梦中干过一场群架似的,处于宿醉状态的白珊珊还有点儿迷糊,缓慢地抡抡胳膊扭扭脖子,好半天才勉强掀开重如千斤的眼皮。   左瞧右看。   黑白色调的卧室,光线昏暗,陈设冷硬,看上去极其的干净,单调。   白珊珊有点茫然地在四周环顾一圈儿,瞬间愣了,整个人:???   她这会儿所处的地理位置很显然不是自己白家的狗窝。   卡机零点五秒后,白珊珊扶了扶额,罢工多时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驱使着记忆往回倒流:昨天自己约了顾千与刘子昊子吃火锅,吃火锅的时候她喝了几瓶酒,然后貌似就……给变态大佬打了个电话?   再然后呢?   发生了啥?   ?   别告诉她她昨晚做的在变态大佬跟前自称爸爸然后吊他脖子上大吼要锤死他还有之后扒了变态大佬的衣服把他推水里去的种种梦都他妈是真的吧?   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不过白珊珊这会儿顾不上了。成群结队的草泥马从她头顶呼啸而过,她嘴角一抽,眉心一抖,胡乱甩了甩脑袋就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宿醉造成的后遗症除了头昏脑涨之外还有四肢无力,脚下轻飘飘的,她扶着墙站了会儿,抬眼观望,发现偌大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昏暗的壁灯投落下昏暗的光线,墙上映出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纤细一条,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怖。   没由来的,白珊珊脑子里浮现出了某些恐怖片开头的惊悚剧情。   一通胡思乱想,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定定神直接朝大门走去。谁知步履匆忙间忽然被什么给绊了下,她全身本就没什么力气,瞬间闷呼一声跌倒在暗色地毯上。   白珊珊吃痛,低头一看,雪白纤细的右手腕狠狠擦过地毯,被磨得有些发红。   这时房门开了。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不急不缓,沉稳而有力。   她愣了下,抬头刚看见商迟冷峻平静的脸,便看见对方没什么表情地弯下腰,微低头,捏住她微红的手腕举到眼前。   白珊珊:?   下一瞬他便在她微红的手腕上轻柔落下了一个吻。   “……”白珊珊完全没料到对方这个举动,惊了,脸突的微红。   然后商迟的两只手臂便分别托起她的腰背和腿窝。   男人清冽的夹杂淡淡烟草味的呼吸从白珊珊脸颊拂过。她脸上发热,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他已经把她抱了起来。   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公主抱造型。   白珊珊:“……”   商迟脸色很淡,没有说话,自顾自把她重新放回了床上。   白珊珊这会儿酒已经完全醒了。身处他的卧室、躺在他的床上、整个人都被他身上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笼罩,这种感觉令白珊珊感到全身滚烫非常不自在。因此她几乎是刚一沾床就又飞速跳了下来。   光着脚噔噔噔退到角落里,一手捏衣领,一手指商迟,满脸戒备,大声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与她截然相反,商迟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冷静,“这是我家。”   “……”白珊珊卡住,哦了声,紧接着便又换了个主语重新大声质问:“我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房门哐哐两声被人从外面敲响。   “先生,早餐送来了。”是格罗丽的声音。   “进来。”商迟淡声说。   门开。白珊珊脑袋唰一下警惕地扭过去,一瞧,只见气质沉稳的白人管家阿姨端着餐盘很淡定地走了进来。管家阿姨头微垂着,脸色从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屋子里波涛汹涌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淡定地径直将装着早餐的餐盘放到位于卧室门东南侧的餐桌前,很淡定地说了句“请慢用”,便又很淡定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门关,小插曲翻过。   白珊珊脑袋又唰一下警惕地扭回来,继续面无表情和几步远外的变态大佬对视。   两秒钟后,   商迟的视线从白珊珊脸上收回来,弯腰坐在沙发上,微侧目,餐盘里放了一碗燕窝粥和几样精致糕点和小菜。他伸手把粥端起来,微垂眸,拿白瓷勺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粥送到唇边,吹凉。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眉眼冷冽,侧颜如画。   “……”白珊珊觉得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鬼使神差注意到他手指比白玉瓷还干净漂亮也是真的fo了自己了。   商迟眼也不抬,没什么语气地说,“过来。”   白珊珊的戒备警惕一丝不减,也没什么语气:“干什么?”   “格罗丽做了你喜欢的早点。”对方脸色冷冷的,按照白珊珊之前积累的经验,这种面无表情的表情恰好能说明这位大佬此时心情还算是不错。“过来,我喂你吃。”   白珊珊:……?   白珊珊真的很想知道这位大佬是怎么做到莫名其妙把她掳过来一整晚,并且在面对她怒发冲冠的质问时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地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的。   足足花了两秒钟白珊珊才克制住自己快要抽筋的嘴角。   默了默,认清自己和蛇精病之间的代沟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事实后,她选择了放弃继续和这位大佬磨嘴皮子,转而有些无力地抬起胳膊冲他随意地挥了挥,没什么表情道:“算了。昨儿喝多了给商总添麻烦了,对不住。现在我酒也醒了,先走了,早饭您自己慢慢吃哈。拜拜。”   说完就往卧室门走。   白珊珊昨晚虽然喝高了,做出的种种行为不受大脑掌控,但并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完全断片儿对什么都没印象。她隐约记得自己确实是给商迟打了个电话来着,至于她后来为什么会被他带到商府其实也并不是特别重要。   ——毕竟这会儿自己全身除了宿醉的乏力感之外并没有其它异常,由此可见,变态大佬昨天晚上并没有真把她怎么样。   嗯,姑且做了个人。   因此,比起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商府,白珊珊更想分分钟原地消失。   然而手刚碰到门把还没来得及拧,背后传来一道嗓音,冷清清的,像玉石沉入了冰冷的溪流,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起伏,“半小时前,江旭给白岩山打过一个电话。”   闻言刹那,白珊珊脚下的步子突的一顿。她转过头,眸子里带着一丝诧异,电光火石间已猜到什么:“你告诉了他们我在你这儿?”   商迟随手把粥放回餐桌,靠坐在黑色的单人沙发上,身姿笔挺修长,坐姿慵懒随意,整个人宛如一尊优美而冷硬的雕像。他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白皙小巧的脸蛋,淡淡补充:“整晚。”   “……”……   之前赵氏晚宴上的那支引人浮想联翩的舞,已经让他和她的关系在吃瓜群众眼里变得扑朔迷离微妙奇幻,“晚宴门”几乎成了全B市名流圈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若不是她最近以忙工作为由都是早出晚归,白岩山和余莉早就坐不住要对找她麻烦了。   现在又莫名其妙来了个“深夜留宿门”。   棒呆。   白珊珊现在的情绪已经不能用无语来形容了,她现在只想杀人。   整个卧室陷入了几秒钟死静。   须臾,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眯了眯眼,大步流星地朝商迟走了过去。站定,弯腰,握住两旁的沙发扶手靠近他,嘴角勾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问:“商先生,请问你做这些无聊透顶的事到底想干什么?想得到什么?想要什么?”   商迟说:“我要你。”   白珊珊:“……”   商迟目光专注而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低声:“只要你。”   白珊珊:“……”   片刻的卡机之后白珊珊眸光突的一跳,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得几乎危险。心跳莫名漏掉半拍,她抿了抿唇,迅速起身准备从他的空间撤出去。   可后颈一紧,被一只大手给捏住。   白珊珊瞬间一僵,瞪大了眼睛,保持在弯腰贴近他的姿势上无法动弹。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有些话可能没有听清楚。那么,我不介意再向你重复一遍。”商迟优雅地在沙发上,右手轻轻在姑娘脖颈后摩挲,同时伸出左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薄润的唇贴近她的耳朵,嗓音低而沉,呼出的气息丝丝缕缕吹在她敏感的耳后皮肤上。   他继续开口,语气柔凉得不可思议:“十年前你赢了那个赌,所以我给了你逃的机会。这个机会你已经用过了,不会有下次。”   “……”白珊珊用力挣了下。   徒劳。   “所以。”下巴被猛地抬高。她微皱眉,被迫仰起头看向商迟冷黑的眸。他嗓音很沉,冷漠又低柔地说:“小猫,乖乖留在我身边,安分一点,别再惹我生气。听清楚了么?”   说完,商迟将姑娘明显微僵的身子抱进怀里,大手慢条斯理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规律而缓慢,像在爱抚珍贵心爱的宠物。   阳光被隔绝在外,屋子里昏暗而静谧,气氛诡异的和谐。   片刻,白珊珊压下内心那股子毛骨悚然,定定神,笑了下,再开口时又是那副礼貌又温柔的语气,道:“抱歉,商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晚上没回家,我家里人很担心的。我该回家了,再见。”说完抬起双手想要挣脱出去。   就在这时,房门第二次被人从外面敲响了。随之隔着门板响起的是江旭的声音,温和而恭敬地道:“先生,白家少爷来了。”   ——   商府一楼的会客厅内。   桌上摆着一杯没动过的西湖龙井和一份没动过的茶果点心。白继洲一身灰色西装,领带没系紧,有些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两手撑腰,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商府花园内郁郁葱葱的青翠绿植。   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一轻盈一沉稳,明显属于两个人。   白继洲回头,看见一对男女肩并肩一道下了楼。男的西装笔挺沉稳冷漠,女的娇软可爱明艳动人。熹微晨光照在两人身上,这么一瞧,居然般配得很。   一对璧人。白继洲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这么个词儿。   “哥哥。”白珊珊径直走到白继洲身边,喊了句。   “……”白继洲扭着脑袋目光上上下下在自家妹子身上打量,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掩都掩盖不住的担忧,动唇想问什么,余光里看见不远处的冷漠男人,又把话给压了回去,只点了点头,紧接着便看向商迟。   白继洲笑了下,语气很客气:“商总,昨儿我妹妹在您这儿打扰了一晚,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照顾。下次我再专程登门致歉致谢。”说完侧目,给白珊珊递了个眼色,“还不谢谢商总昨儿晚上收留你。”   白珊珊内心深处一个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上,表面上却还是挤出了一个温软无害的笑,看向商迟,一双明眸亮晶晶的,说:“谢谢商总啦。”   商迟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兄妹二人,很淡地勾了勾嘴角,“白少爷不必客气。照顾白珊珊,是我分内的事。”   白继洲闻言,脸色微变,但眨眼之间便恢复如常,笑着,“那我们就先回家了,爸妈都还等着呢。不打扰您了。走吧妹子。”说完便带着白珊珊转身离去。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离去。   商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冷漠,直至他们消失于视野。   江旭也目送着白氏兄妹离去,须臾,他笑了笑,道:“听说,白小姐和白少爷并不是亲兄妹,两人异父异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真难得,感情居然能这么好。”   商迟侧目,扫了江助理一眼。眼神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不过,据我所知,白少爷倾心的对象另有其人。所以先生并不需要有任何担心。”江助理低垂眸,一副恭恭敬敬又老实本分的样子。   片刻,   “江旭。”商迟说。   “是。”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谁也拿不走。”商迟眼中严霜密布,收回视线径直离去,只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话,“但是记住,我不喜欢任何人拿我的白珊珊开玩笑。”   “……”江旭闻言,脸色一变心底暗呼了声不妙,垂下眸这回是真老实了,恭恭敬敬:“抱歉先生。”   脚步声远去了。   江旭这才拍着心口长松一口气,惊魂未定道,“好险。我还以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陈肃瞥他一眼,满脸看智障的表情,“居然在先生跟前开玩笑,我看你真是疯了。”   “唉。我是看最近先生的心情一直都很好,一时松懈下来,大意了。换成以前谁敢啊。”江旭有点忧伤地感叹,“看来BOSS的温柔仅仅是对白小姐。”   在其他任何人、包括他这个贴心小棉袄面前,先生都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冷血狠戾的暴君啊。   嘤嘤嘤。   ——   玛莎拉蒂疾驰在马路上。   白继洲一上车就坐不住了,皱着眉头看白珊珊,问:“欸我说你一姑娘家怎么回事儿啊?大晚上的,怎么会跑商迟那儿去?”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白珊珊这会儿身累心累烦躁得很,闭上眼睛没什么语气地说,“只知道昨儿我喝多了。”   “什么?”白继洲瞠目结舌,缓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吸收并消化这个消息,有点儿结巴地说:“白珊珊,你可千万别他妈告诉老子你和商家那个大佬酒后乱性了啊?”   “没有。”白珊珊漠然道。   白继洲眯眼,“真的?”   这时白珊珊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电话一看,是一条微信消息,顾千与发的:   您还活着吧爸爸?昨晚夺命狂Call你一个不接,发几十条微信也一条不回,还活着的话能不能吱个声儿啊爸爸?   爸爸?爸爸?!   白珊珊是小超人:……   白珊珊是小超人:健在。   刚敲字回复完,白继洲的声音又从边儿上传来了。他说:“没有就好。另外,商氏的江旭今儿早给我爸打了电话,说你昨晚夜宿商府,让我爸不用担心你的安全。”   白珊珊语气没有波澜,“我知道。”   “知道?”   “商迟跟我说了。”   “那我不往下说你也知道自己摊上什么麻烦事儿了吧。”白继洲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不可能听之任之让我爸左右摆布,但是以老爷子的性子,免不了也会给你添不少堵。”   “……”白珊珊抿了抿唇。   白继洲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山雨欲来风满楼,趁没到家,先想想怎么对付我爸吧。”   闻言,白珊珊闭上眼深呼吸,在心里默背佛经来平复内心那股快要抓狂似的暴躁感。忽然抬手狠狠把手机往后座垫子上一砸,“我日啊。”   白继洲被这动静给吓了跳。   司机也被乖乖女小姐这句突然爆出的粗口给惊到了。   车厢里顿时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几秒后,白继洲干笑了下,试探性地开口向处于发飙边缘状态的一米六大佬给出了一个馊主意:“要不哥给你介绍个靠谱的对象,你赶紧谈恋爱嫁人得了,省得这么多烦心事儿。”   白珊珊眼也不睁,“不要。”   白继洲诧异:“那你要谁?商家大佬?”   “不要。我谁都不要。”她睁眼看白继洲,轻轻一挑眉,傲慢轻蔑,桀骜不驯,眼角眉梢的光灿烂耀眼如骄阳,“男人这玩意儿,不仅影响我悟道,还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第25章 夏花沼泽   上午十一时许,司机将车驶入了白宅大门,停稳。   白继洲侧头看了白珊珊一眼,微皱眉,“公司那边儿还等着我回去开会。你自己进去吧。”   “嗯。”白珊珊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接着便推开车门下了车。小白鞋的鞋尖刚触及地面,又听见白继洲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带着几分不确定似的调调,“欸,你也别害怕,最多也就是和他们吵一架。要是不知道怎么应付的话,我……”   “砰”,白珊珊已经反手把车门关上了。   后半截话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的白继洲:“……”   宿醉未清,又坐了将近一个钟头的车,白珊珊全身上下都有点僵,便站在原地扭扭脖子转转手腕儿。活动完筋骨,她又从包里摸出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拆开糖纸放嘴里,抬起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不远处雕梁画栋的大宅。   白继洲落下半段车窗,探出个脑袋瞧她,皱着眉,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白珊珊回过头。   再看向白继洲时,她眼底深处那股子淡漠又厌世的霜色已不知何时褪得干干净净。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那张雪白的小脸蛋儿上,连细软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瞳也亮晶晶的,又成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纯良无害样。   白继洲:“……”   白珊珊满脸笑容,吃着棒棒糖很开心地冲他挥了挥小白手,“哥哥去忙吧,再见!”说完便挎着她的小包包转身蹦跶着走向了别墅。   跟只刚采完胡萝卜的可爱小兔子似的。   “……”坐在车里的白继洲表情僵硬,足足语塞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抬起右手往脑门儿上一撸,忽然嗤的失笑。   他爹白岩山从他爷爷手里接过白氏时,整个儿公司早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达十个月的财务危机重压几乎让老爷子向银行申请破产。他爸能在半年时间内让千疮百孔的白氏起死回生,并且在B市豪门家族中站稳脚跟,自然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至于他那个继母,心机手段就更不必说了。   白继洲原本还有些担心,白珊珊会扛不住他爹和她妈火力全开的联手镇压。但这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很多余的——   白珊珊是什么人物,那心理素质,那戏精操作,那脾气,那手段,天底下谁有那本事让她服个软吃个亏啊?   那头的白继洲用一系列心理活动向自家一米六大佬表达着最高敬意。这头儿,咬着棒棒糖哼着葫芦娃主题曲的一米六大佬已经没事儿人似的进屋了。   抬眼一瞧:周婶正带着一个佣人在饭厅那头打扫卫生,动作极轻,几乎连半点儿脚步声都听不见。而距离饭厅数米远的客厅里,一身宝蓝色修身旗袍的余莉施施然地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叠放在腿上,沉着脸,皱着眉,仪态优雅,脸色不善。   余莉身边则是正戴着一副老花镜看报纸的白岩山。   偌大的一层大厅安静极了,因此,那阵突然打破死寂氛围的轻盈脚步声和异常欢快的“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歌声便显得尤其突兀。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往大门方向看过去。   “周婶好呀。”白珊珊拿下棒棒糖,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跟周婶打了个招呼。   “……小姐回来了。”周婶有点尴尬地朝白珊珊挤出一个笑,侧目,悄悄看了眼沙发方向,几步走到白珊珊跟前压低声,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焦急道:“小姐,你闯大祸了,老爷刚才发了好大脾气,连他最喜欢的紫砂壶都给砸了。听周婶的话,赶紧去认错。”   白珊珊闻言,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啊了一声,“爸爸这么生气呀?除了紫砂壶还砸了其它东西吗?”   周婶被这个奇怪的问题给问得一愣,有点茫然地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了。”   “哦。”可惜了。   白家这么多古董,怎么就没把余莉最喜欢的那个宝琉璃瓶给砸了呢?   白珊珊在心里惋惜地叹气。又笑着跟周婶打了声招呼便到客厅里去了。   “爸爸,妈妈。”白珊珊边吃棒棒糖边喊了声,嗓音甜美柔软,“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莉掀起眼皮子,皱着眉头看了女儿一眼。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百褶裙,脚上还踩着一双娃娃头的小白鞋,这副打扮再配上那张原本就过分柔婉漂亮的脸,乍一瞧,跟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似的。皮肤雪白,笑容纯美,看起来乖巧懂事极了。   余莉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又顿住了,想起什么,试探性地看了看身边的丈夫。白岩山这会儿已经把手里的报纸放下了。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似乎在尽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意,冲余莉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说。   余莉便重新看向白珊珊,道:“说吧。你昨晚去哪儿了?”   白珊珊诧异地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语气依然软软的,“听说商氏的江助理之前给你们打过电话,我以为你们知道我在商家呢。”   余莉眉头霎时皱得更紧,厉声:“那你又为什么会在商家?”   “昨天我约了几个朋友吃饭,”白珊珊神色语调丝毫不变,仿佛压根儿感受不到对方的盛怒,“不小心多喝了几杯。”   话音落地,白岩山面色霎时黑下来。   余莉也气愤不已,怒道:“多喝了几杯?你也好意思说,多喝了几杯就跑到商家去了?这么不明不白地和男人共度一夜,如果传出去,满城的人会怎么看我们白家?怎么议论我们白家?怎么在背后嚼舌根?他们一方面会说堂堂白家千金不知羞耻,一方面,还会说是我没有把你教好!”   白珊珊闻声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笔直看向姿容典雅的贵妇,认真地问:“你教过我吗?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   “……”余莉被这话堵得脸都绿了,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说:“这些年你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活得风光又体面,你以为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大风刮来的么?不是我和你爸爸给你的么?做出这种让白家蒙羞的事,不仅不悔过不认错,还这种态度!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爸爸么?”   白珊珊盯着余莉,语气很认真:“妈妈,你说的是我哪个爸爸?”   “你!”余莉气结,盛怒之下扬起右手便要打白珊珊。   白珊珊嘴角勾着一丝很淡的笑,眸色如冰,站原地,没有丝毫要往边儿上躲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周婶吓出了一身冷汗。周婶自幼看着白珊珊长大,面对这种情形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当即飞快几步冲过来拦在了余莉跟前,劝道:“夫人,消消气,消消气……小姐跟您赌气说气话呢,您别跟她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余莉气得浑身发抖,瞪着白珊珊看了会儿,终于还是把手垂了下来,扶着额头脱力似的跌坐在沙发上。捂住脸,一双纤细柔美的肩隐有抽动。   白珊珊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   “闹得乌烟瘴气。”片刻,始终一句话没说的白岩山终于开口了。他垂头捏了捏眉心,好几秒才将目光落在白珊珊身上,沉吟道:“珊珊,我就问你一句,你和商迟是不是在交往?”   “不是。”白珊珊答道,连半秒钟的思考时间都没有。   与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不同,白岩山心头虽然也憋了一股子火,但说话的语气和姿态都沉稳平和许多。他说:“但据我所知,商迟喜欢你,并且在追求你。”   白珊珊没有说话。   见她不回答,白岩山也没有追问,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才接着说:“我知道了。上楼洗个澡休息休息吧。”   白珊珊转身走了。   背后隐约传来客厅里白岩山和余莉的交谈声。   余莉嗓音里夹着明显的哭腔:“你看看她是什么态度?同样是我生的孩子,小杰就那么乖那么听话,哪像她!成天就知道气我!我怎么生出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接着是白岩山的声音,“把心放宽点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想不明白。我给她这么好的生活,为她创造这么好的物质条件,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余莉委屈极了,越哭越厉害,几乎泣不成声,“我做错什么了我?”   白岩山又敷衍地安慰了几句。   “昨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传出去,那……”   “如果珊珊是真的在和商氏CEO交往,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如果能和商氏结亲,白家……”   ……   拐过二楼的楼梯拐角,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白珊珊回到卧室,关上门,脑袋一仰靠在冷冰冰的门板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发呆。打心眼儿里觉得自从“商迟”这个名字重新入侵她的生活开始,她的生活节奏便严重被打乱破坏。   字不合的典型。   几秒后,她闭眼定定神,拿出手机给顾千与发了条微信:射箭去。   ——   B市的体育中心位于城南,占地面积极广,各类运动的场地和设施都十分齐全。白珊珊和顾千与约好时间后又洗了个澡便爬进被窝里睡觉,期间就只有周婶送午饭来的时候,她醒了一次,吃完之后就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   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出门。   虽是周末,市里面的交通状况依然拥堵,白珊珊没让司机送,自个儿骑了个共享单车慢慢悠悠地摇到离白宅最近的一个地铁口。坐地铁直奔目的地。   到地儿时顾千与已经换好运动服在射箭场门口等她了。   白珊珊进更衣室换衣服。   之后,两个从高中开始就穿一条裤子的姑娘便开始边射箭边闲聊,过程中白珊珊一个没忍住,把之前某变态大佬那番“她不搬进商府他就上门提亲”的奇葩威胁论给好友说了。   于是两人有了以下这一幕:   顾千与眼睛都瞪直了,震惊之余手一抖,箭直接从弓上掉了下来。她不可置信道:“还有这种操作?”   嗖一下,白珊珊一箭射出去。没吱声。   顾千与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回过神,琢磨了会儿,凑近白珊珊,试探性地小声说:“其实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商迟是真的喜欢你呢?”   白珊珊全副注意力都在箭靶上头,展臂用力拉开弓弦,一副非常淡定的语气:“没有如果。”   一箭射出去。5.1环。   顾千与皱眉:“你怎么这么肯定?”   白珊珊脸上还是那副“爱咋咋”什么都无所谓不上心的咸鱼表情,继续很淡定地说:“商迟不会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一个连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都没有的人,心和血都是冷的,怎么可能喜欢谁。   “说起来……”顾千与抱着弓顿了下,“高三那会儿你们同桌一年,你成天对着那么一张脸,真的一点心都没动过?不可能吧。”   白珊珊静了零点三秒,“没有。”   又是一箭射出去,6.4环。   顾千与切了声,一副“你骗鬼呢吧”的表情,明显很不相信,凉凉地说:“当年高三的元旦晚会,你跟昊子打赌输了,所以跟学生会那边儿报了个独舞。我怎么记得你还专程百度搜索了‘有钱又贼鸡儿帅的学霸都喜欢看什么舞’?”   白珊珊:“……”   一箭射出去,2.3环。   白珊珊默了默,扭头,看着顾千与格外认真地问:“你今天是不是很闲?”   顾千与不答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白珊珊。几秒后,忽然一笑。   白珊珊被她笑得莫名有点儿心虚,但表面上还是很淡然,“笑啥?”   顾千与说:“宁肯承担被你爸妈逼婚的风险,也不愿意搬进商府当商迟的私人心理师,真正原因是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白珊珊回答得很认真:“当然清楚。因为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顾千与竖起食指,摇摆,“错。”   白珊珊:?   心头莫名升起丝异样,白珊珊抿抿唇,掩饰什么般又上了一支箭。眯起眼睛,强行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的箭靶上。   催眠自己: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弓箭手。   耳畔传来好友的声音,轻飘飘的,慢条斯理的,“承认吧白珊珊,你对商迟避之不及,是因为你是怕时隔十年,自己又喜欢上他。”   白珊珊手里这一箭射出去。   直接脱靶了。   白珊珊:“……= =”   顾千与:“:)”   几秒后,白珊珊鼓起腮帮子呼的声吹出一口气,觉得嘴巴有点儿渴,心里也有点儿乱,于是将细细白白的手往顾千与肩膀上一拍,道,“你先待着,我去买两瓶水。”然后就转身走出了射箭场的大门。   外头烈日当空,金灿灿的阳光直刺白珊珊眼睛。她抬手侧头去挡,视野光影交错之间,余光里瞥见了不远处篮球场上运球飞奔的几道身影。   光太强了,她眯了眯眼睛去瞧。   球场上不知是附近哪个学校的学生,一个个穿着校服,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生命力。   白珊珊有些出神。   这时,顾千与从她身后跟出来,顺着她的目光抬眼一瞧,叹了口气,啧啧感叹,故意用一副伤春悲秋的怨妇口吻说:“老咯老咯。一眨眼,咱们的高三都是十年前了,多少故事都埋进了岁月和光阴。”   白珊珊看着远处阳光下的少年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的一闪。   顾千与凑过来,“在想什么?”   “没什么。”白珊珊回过神。阳光下,她雪白柔婉的脸勾起一个风轻云淡的笑。   可不是么。   那些年,多少故事埋进了岁月和光阴。   ——   当年高三。   被商迟强吻之后,白珊珊也不知自己是太过震惊而导致武力值急速下降,还是大脑缺氧导致智商变成了负数,反正吧,她并没有做出“一巴掌呼商迟脸上”巴拉巴拉之类的符合她一米六大佬人设的一系列举动。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大声吼了句“你他妈变态啊!我讨厌你”之后就转身逃也似的跑走了。   反应之俗套,台词之沙雕,一度让白珊珊在事后回忆起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是智障本智。   总之,自打夜色小巷内的强吻事件发生后,白珊珊就无法直视自个儿那位豪门大佬同桌哥了。   不。这个说法不准确。“无法直视”这个词根本不足以表达白珊珊内心对痛失初吻的愤恨之意、和对莫名其妙一言不合就夺走她初吻的变态大佬的仇视之情。   白珊珊纠结,郁闷,愤怒,状况。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和丧丧的情绪中。   她丧了整整一个星期。   期间为了避免和商迟有任何的肢体、语言、甚至是眼神接触,白珊珊甚至威逼利诱最后一排的两位同学把课桌往后拉,多空出了整整三十公分的距离,以保证她每次都能在不跟商迟说任何话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当月的某次数学测验。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自习。   刚打铃,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有的把耳机塞在袖子里听着歌,有的咔擦咔擦吃着零食,有的则和自己的前后左右桌聊着天。   紧接着章平安就进来了。   “今天晚上考试。”章平安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试卷,在群鸡哀嚎中把卷子分别发到每个大组第一排同学的桌子上,道,“这张卷子上的题,一半都是我上课讲过的易错题,如果有谁做错了。哼!”   轻蔑高冷的一声哼之后,全班霎时噤若寒蝉安静如鸡。   卷子发下来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刷刷声。   考试时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异常快。白珊珊埋头做卷子,做着做着就做到了倒数第二道数学大题。   然后……   就卡住了。   这道解析几何她有印象,是某年高考题的压轴题,当时章平安给她们练的时候她就没做出来。后面评讲试卷的那节课,她满脑子都在哀悼自己猝不及防失去的初吻,根本就没有认真听。   白珊珊默。在来来回回读了题目三十来遍依然做不出辅助线之后,她默默抬头看了眼教室正前方的挂钟——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   她有点慌了。   眼神完全无意识地往右边儿瞟了眼。商迟早就已经把整张卷子做完了。他微垂着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那本英文版《悲剧的诞生》,英俊清冷,脖颈修长,侧颜线条利落冷硬,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千万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般的低冷气场。   眼风儿再一扫,瞄到了他放在课桌左侧的试卷。   一本书压在试卷上,刚好挡住了白珊珊没写出来的那道大题。   她:“……”   一时间,白珊珊内心的小火车轰隆轰隆地载着一系列诸如“好尴尬啊,想偷看”“要不要向变态大佬求个助呢”“明明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和这个变态说一句话,又突然看他卷子,是不是有点打脸啊……”之类的弹幕呼啸而过。   纠结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教室里依然安安静静。   白珊珊脑袋唰一下转向挂钟:距离考试结束只剩最后10分钟。   又唰一下转回来,看向商迟,的压在书本底下的试卷。眯眯眼,终于做出了一个为了知识而大义灭自己的决定——求学的道路是艰辛的,总是要克服无数困难的!周总理说过,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再说了,他都强吻过自己了,难道不应该交出答案表达内心的愧疚吗?!   这么一想,白珊珊内心瞬间变得无比坦然。于是她抬头,面无表情一脸平静地看向正在教室里巡逻的章平安,桌子底下的脚往右侧挪挪,再挪挪。   碰到了商迟纤尘不染的白色板鞋。   踢一脚。   察觉到什么,商迟低眸,看见一只干干净净的黑色小皮鞋,小小的,圆圆的。由于腿伸展开的缘故,校裤底下露出一小段儿雪白纤细的足踝,羊脂玉似的。   商迟视线往上移,落在姑娘白皙小巧的脸蛋儿上。   “倒数第二题。”她盯着他,红艳艳的唇开开合合,发出的声音也轻轻的,细柔娇糯。   商迟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浅粉色的唇瓣上。他记得这张勾人唇瓣儿的温度,和果冻似的触感,软得不可思议。   见他不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白珊珊皱起眉,有点急了,“快点。倒数第二题!”   “想抄?”商迟淡淡地说。   “……借鉴!借鉴而已!”白珊珊小拳头一握,为自己辩解,“我就只是看一眼辅助线怎么画!”   “那么,”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冷静无波,“说你不讨厌我。”   白珊珊:……???   “说,你是我的。” 第26章 夏花沼泽   “……”@#¥%……   不是,大哥,我就只是想看一眼你的辅助线而已,至于吗:)?   听完隔壁中二大佬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白珊珊握着笔,左边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整个人当场卡机风中凌乱。   商迟的神色倒是冷静自若得很。微侧头,深黑色的眸冷淡而慵懒地瞧着她,不出声,也不催促,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   发出及不可察的“哒”“哒”声。   和教室前方挂钟秒针的“滴答”“滴答”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   就跟催命的丧钟二重奏似的。   这时,不远处的章平安正手持教鞭,表情严肃,雄赳赳气昂昂地进行着第三十八回 全教室无死角式巡逻扫荡。突的,他余光一扫瞥见了什么,眯起眼,教鞭电光火石之间就重重砸在了第三组第四排某同学的课桌上。   平地惊雷,一声巨响,啪!   全班那声响动一惊,吓了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一瞧。只见章老头两道眉毛在那张方方的脸上形成了一个倒写的“八”,凶神恶煞道:“你在干什么!”   承受暴喝攻击的对象是一个清清秀秀个子瘦高的小白脸男生。这小白脸男属于看起来胆子就很小的那类人,让章老头这么一吓,他手一软,夹在虎口之间的钢笔直接“砰”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颤着声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干什么啊……”   章平安又是一教鞭砸在小白脸男的桌子上,怒喝:“交出来!”   小白脸男生闻言,原本就很白的脸色瞬间连最后丁点儿血色都没了。他都快哭了,但还是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地做着垂死挣扎:“老师,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章平安这次倒是没吼人了。教书育人多年,见过各类学子无数,深谙五花八门儿各种作弊之道的人民教师表示自己锐利如鹰一般的精锐双眼已看穿一切。他冷冷地哼了声,伸手揪起小白脸男的领子把他拎小鸡仔似的提溜起来,甩了甩小白脸男的袖子。   于是乎,大家伙睁大了眼睛细细一瞧,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小纸团就这么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众人:“……”   “……”真相大白于天下,铁证如山,百口莫辩的小白脸男闭眼扶额,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捂着脸呜呜呜道:“老师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   章平安攥着那枚小纸团痛心地别过头摆了摆手,“明天写2000字检查出来。”   “哦。”小白脸男绝望地低下头,坐回座位。   大家纷纷对他投去一丝丝同情的目光。   “哼!都给我看好了!知识是自己的,自己的卷子自己写!要诚实!”章平安站在教室正中间,举起小纸条展示给全班,“谁敢作弊!下场就跟这张纸条一样!”话音落地,两手逮住小纸条用力地撕扯几下,单手举高,潇洒无比霸气侧漏地往空中一挥。   小纸条顿时碎成渣,风中雪花儿似的飘落下来。   白珊珊:“……”   校服领子里忽然冷飕飕地灌进来一阵风,阴森森的,她缩了缩脖子,瞪着满地的小纸条残骸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感叹:啧,残忍。实在是残忍。   考试途中的小插曲很快翻过,章老头继续背着手,缓慢迈着步子巡逻一二大组去了。   白珊珊又瞄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考试结束只剩最后6分钟。   额头的冷汗沿着太阳穴的线条滑下来,凉凉的,痒痒的,滴在面前的数学试卷上。她一双小眉毛皱得紧紧的,咬着笔,内心乒乒乓乓天人交战三百回合,沉思着自己究竟是应该做一个诚实的好学生,还是委曲求全,向万恶的中二大佬底下高傲的头颅。   白珊珊纠结不已。   边儿上的商迟则还是那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章平安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很好心地给大家伙报了个时:“还有五分钟交卷,请大家最后再仔细检查一遍你们的试卷。”   这声报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咬咬牙,心一横,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微动朝商迟方向凑近几公分,语速飞快地低声蹦出句:“我不讨厌你。”   姑娘的嗓音细细的,轻而软,音量也低得几不可闻,像氤氲在江南水乡上那片棉花糖似的雾,吴侬软语,不必刻意便痒进人骨头缝里。轻言细语的五个字羽毛般从商迟心脏上撩过去。   他盯着她浅粉色的唇瓣儿轻轻开合,眸色微沉下去。   他低声说:“还有一句。”   “我只看辅助线,不看解题过程。”姑娘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很认真,一副非常顺理成章也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所以我只说第一句。”   商迟不语,左侧眉峰轻轻一挑,黑眸中漫上丝兴味。   白珊珊没闲工夫跟这位中二大佬鬼扯了。她又瞥了眼挂钟,焦急不已地催促:“江湖救急啊大哥!快点!”   商迟把压在试卷上的书拿开了。   白珊珊定睛一扫,看清楚了,顿时眸光一亮。圈起两指竖起三指朝他比划出一个“OK”,埋下头笔尖狂舞刷刷刷解题。写出过程后到某个计算环节时,懒得打草稿,又抬头扫了商迟的卷子一眼。   照搬。   叒遇到要计算的了。再看一眼,再照搬。   整张试卷,卷如其人:字迹银钩铁画刚劲有力,解题步骤排列得整整齐齐。落笔即成,所有题目均没有任何涂抹修改的痕迹。   抄答案一时爽,一直抄答案一直爽。白珊珊抄得暗爽不已不亦乐乎。   再看看全班,这会儿马上就要交卷了。原本安静如鸡的教室又重新苏醒了过来,一时间,挪板凳的声音、伸懒腰打哈欠的声音、扣笔帽拉笔袋拉练的声音错落响起。   又在某个瞬间突然消失,重归一片死寂。   白珊珊专注于抄答案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诡异的变化。最后一个小问了,她垂着头,认认真真列出计算过程后又扫了眼商迟放在课桌左上角的试卷,一瞧。   嗯?   咋和她列的有点儿不一样。   于是皱眉,一面重新读题一面翘起笔尖儿,在商迟左边儿肩膀上敲了敲,怀抱着“钻研学术问题”的心态小声提出质疑:“商同学,你第三小问是不是写错了啊?AD是垂直GE的,所以这两个小坨坨多边形的面积应该是相等的啊。”   一个声音在她耳朵边上响起,浑厚的大叔音,大写的慈祥和蔼:“商迟同学是对的,你动什么脑子啊?照着抄就行。”   “是吗?……哦,我看错了一个地方。谢谢啊。”白珊珊很有礼貌地感谢了下说话的那位不知名好心人,把自己的错误解法给划掉了。   刚要继续动笔,整个人却突的一僵。   意识到什么,白珊珊白生生的小脖子一卡一卡、机器人似的往左转动九十度,抬眸,一张放大版的人脸猝不及防地进入视野:浓眉大眼国字脸,标志性的发飙前和风细雨似的表情,瞧着她,笑得特和蔼特可亲。   章平安弯着腰背着手,笑眯眯地对她说:“抄年级第一的卷子,放心吧?”   白珊珊:“……”   章平安又扭过头,笑眯眯地看向一旁面色平静而冷淡的她同桌。对她同桌说:“被年级前十抄卷子,骄傲吧?”   白珊珊:“……”   片刻,章老头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宣判:“你们两个,明天各自写一份3000字的检查交给我,题目就叫‘领头羊们是怎样一起堕落的’。另外,今天放学之后去把操场的卫生给打扫干净才准回家。”   ——   卷一交,下课铃声响起来。整栋高三教学楼瞬间炸开锅,高三生们收拾好书包,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学楼往校门方向走,浑身轻松。   抄试卷被逮了个现形的白珊珊可就一点儿也不轻松了。她丧到变形。耷拉着脑袋,小肩膀垮垮的,有气无力地把练习册啊文具盒啊之类的往书包里塞,脑子里魔性循环式播放着章平安那句“3000字检查3000字检查3000字3000字检查查查”。   这时小老弟三人组过来了。三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白珊珊几句,之后便义薄云天地抄起扫帚表示要与自家大哥共患难,帮她一起去打扫操场卫生。   白珊珊随意地摆摆手,拒绝了。   小老弟们拗不过,只好又安慰她几句便各回各家。   高三一班教室里很快便只剩下白珊珊和她那位中二大佬同桌哥两个人。   收拾完东西,白珊珊把自个儿的碎花小书包往背上一背,捡起放在角落里的扫帚,攥手里,捏来捏去,终于忍不住,暗搓搓地扭过头,往右手边一瞧。商迟微垂着头正在看手机,眸色冷冽,面无表情。   过了大概两秒钟,   “咳……那个,”白珊珊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一手抱扫帚,一手挠挠头,怀抱着十二万分的歉意支吾道,“我抄你答案,结果连累你又要写检讨又要打扫卫生,对不起啊。”   商迟闻言,没听到似的,脸色平静没什么反应。   白珊珊见他不答话,以为他这是生气了,心头的愧疚更是汹涌如潮,接着说:“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车棚我一个人去打扫就……”   “东西收拾好了?”商迟眼也不抬,还是那副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   白珊珊下意识地掂了掂背上的小书包,点点头:“嗯,好了。”   商迟没再说什么,手机息屏,起身,拿起靠在黑板报旁的另一只扫帚便转身准备出教室。步子只迈出两步又顿住,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径直走向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在她跟前站定,低眸瞧着她。没什么表情。   白珊珊:?   就在她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时候,看见对方伸手捉住了她左肩上的书包肩带,直接把她的书包从她背上给取了下来,单手拎手上。转身走了。   白珊珊愣了下,回过神后赶紧抱着扫帚追上去,“商同学,我的书包……”   “沉。”商迟拎着书包往前走,眼皮也没动一下,语气很淡,“你会累。”   “……”   白珊珊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大佬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平淡一句话的时候,她向来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加速半秒的心跳,加快了两拍。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看着商迟笼在夜色下的侧脸,她怔了怔,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之前那个吻来。暴力的,强硬的,野蛮的,掠夺的。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白珊珊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冷漠禁欲的一个人,竟然会那样疯狂地亲吻她……   血液随着乱飞的思绪涌上脸蛋儿。她两颊热热的,耳根子也有点烫,忽然回神,连忙移开目光看别处,暗自做着深呼吸以平复混乱的心跳。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整个儿一中校园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的光昏暗,不足以照亮偌大的操场和空地,四处都黑漆漆的。放眼全校,只有门卫室和零星几个班主任办公室还亮着灯。   起风了,白珊珊有点冷,缩了缩脖子,脑袋完全无意识地往左一扭。操场左侧是一片荒草园。据说当初学校圈这块地的本意是修建大型室内体育馆,但项目上报之后,上级单位一直没批下来,整片地也就荒了。   杂草疯长,窜天蔽日。白天看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四下漆黑,荒无人烟,乍一瞧,跟恐怖片取景地似的,渗人得很。   白珊珊心里毛毛的,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无意识地加快步子跟紧了些。两手抓紧扫帚,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   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扫着。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了个黑乎乎的人影。   “……”白珊珊吓一大跳,慌乱之下连扫帚都扔了,下意识地往前胡乱一拽,抓住了什么。   近了才看清原来是穿制服叼着烟的保安大叔。   罚学生扫操场、让学生们在劳动改造中悔过自新是一中名师们的共同爱好。保安大叔见怪不怪,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走过去了。   人影渐远。   呼。白珊珊心头一松,长长地吹出一口气。   这时前边儿冷不丁响起个声音,冷清清的,语气在夜色下听着竟显出几分低柔,“害怕?”   “没有。”白珊珊心虚,脸蛋儿热热的,几乎是脱口而出。   商迟微微垂了眸。少女自己毫无所觉,雪白纤细的两只小手却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紧紧的,牢牢的,像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奶猫。   食指无意识地一跳。   心脏有蛛网似的东西在蔓延。   血液里、骨子里,四肢百骸、寸寸神经,有什么肆虐着咆哮着,想要急于挣脱某种束缚和桎梏。   那股子邪火又上来了,失控感翻涌如海啸,以摧枯拉朽席卷商迟全身。   他面色却依然冷淡而平静。   说:“怕的话,伸手抱我。”   白珊珊整个人一下呆住:“……?”   这位中二大佬请问你又要开启什么奇怪的剧情……   商迟抬眼,视线直勾勾落在少女柔婉娇美的脸上,淡淡地说:“你不安的样子,会让我心疼。”   ——   和顾千与射了会儿箭、忆了会儿同学少年之后,白珊珊就又回家睡大头觉去了。一夜多梦,睡不安稳,睡梦中,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顾千与的话:承认吧白珊珊,你对商迟避之不及,其实是怕时隔十年,自己第二次喜欢上他。   可以说是噩梦无疑了。   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一副熊猫眼的白珊珊掀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和对面的巨型多啦A梦公仔对视十分钟后,她拳头一握,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然后就洗漱完换了衣服,叫了司机阿陈出门。   阿陈发动引擎,“小姐,去哪里?”   “商氏总部。”   ——   市中心,一栋摩天高楼直入云霄。纯黑色的多面玻璃外观,造型独特而不可一世,将后现代建筑艺术的天马行空和放肆张狂发挥得淋漓尽致。犹如天生的帝王,永远站在制高点俯视着红尘俗世中的芸芸众生。   相当符合其主人一贯的做派风格。   白珊珊下车,站在商氏集团的楼下仰着脖子打量了这座庞然大物几分钟后,觉得饿,于是拿出了之前在路上买的包子咬了口。又喝了口豆浆,晃晃悠悠闲庭散步似的走进了商氏集团的大门儿。   整栋26层高的大厦独归商氏所有,大门口处还设了极其完善的安检设备,安检人员数位,一个个西装革履面色冷峻,钉子似的扎在这片象征资本主义顶峰的土地上。   白珊珊过了安检,走向了礼宾台。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金发碧眼的英籍姑娘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笑盈盈地问。   “我要见商总。”白珊珊也笑盈盈的,“如果他在忙的话,劳烦你帮我找一下江旭江总助。”   英籍前台依然笑着,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白珊珊说:“没有。”   “没有预约的话,很抱歉……”英籍姑娘的面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沉吟着正要开口婉拒,一个西装笔挺的英秀青年便从外面进来了。   看见站在礼宾台前的纤细身影,江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白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白珊珊回头,冲江旭弯了弯唇,笑容甜美道:“我来找商先生。他有空吗?”   “正在会客。不过也没什么。”江旭微微一笑,“整个商氏不会有比白小姐更重要的客人。请跟我来。”   白珊珊笑着道了声谢,接着便跟在江旭身后进了直达顶层CEO专属办公区的电梯。   乘电梯的过程中,白珊珊闲着无聊,边吃包子边问了句商总在见谁,江旭便告诉她,这会儿在商迟办公室里待着的,是星空传媒文化公司的老总钱大岳和他们公司旗下的一个女艺人秦莎,两人来找商迟谈最新一部中法合资电影的投资问题。   白珊珊不认识那个什么钱总,但是对那个叫秦莎的女艺人,她倒略知一二。   秦莎是当红女星,白珊珊之前看过她主演的一部古装神话电影,这位女星演技虽然差了点,但那双腿是真长,腰是真细,模样也是真漂亮。在当今娱乐圈被誉为“四小花旦”之首,人气极高。   两人正聊着,电梯停了。   门开,首先映入白珊珊眼帘的是灯光通明的秘书办公区,数位常春藤名校毕业的精英们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着手里的事,神色冷峻,都没什么表情。   白珊珊见了,忍不住在心里瘪嘴。   这么低冷气压的工作环境,得多压抑啊。   啧。她随手把装豆浆的杯子扔进垃圾桶。   果然,整个集团从上到下里里外外,从建筑外观到每个工作人员,都狠符合“商氏”风格。   大资本家的企业文化灌输得真成功。   思索着,江旭已经带着她走到了一扇紧闭着的红木双开门前。砰砰两声。   江旭恭恭敬敬地道:“先生,白小姐来找你了。”   片刻,门内传入一个声音,没什么语气地说:“进来。”   江旭便拧了拧门把将门推开,朝白珊珊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笑,示意她进去。   白珊珊有点尴尬,迟疑地小声道:“商先生在见客人,我这么进去,是不是很不合适啊?”   “不会。”江旭说,“见到你,先生会很高兴。”   白珊珊:“……”   白珊珊就这样顶着一头黑线进了门。   会客厅空间极大,开阔而明亮,整体装修风格和商宅的书房极其相似。依然是黑白色调,陈设整齐、简单、单调,冷硬。没有丝毫人情味。   不知是室内冷气开得太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白珊珊觉得凉飕飕的。她伸手搓了搓胳膊,抬眼一瞧,只见一身纯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随意交叠着,靠着沙发靠背,坐姿慵懒,漫不经心,脸色冷漠,整个人看着似乎有些不耐烦。   而在商迟对面,则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四十来岁,身材矮胖,也穿着正装,挺着即使是宽大的西服外套也掩盖不住的啤酒肚,整个人肥头大耳目测起码有两百斤。大写的油腻。   女人的年纪看着和她差不多,甚至比她还小一些,长发乌黑,皮肤雪白,长得非常漂亮。一袭紧身的抹胸红色礼服包裹着前凸后翘的妖娆身段儿。裙摆处短得过分,只堪堪遮住女人雪白的大腿根部。   秦莎。白珊珊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名字。   秦莎明显非常不自在,垂着头,抿着唇,两只手紧紧抓着自个儿的DIOR手拿包。骨节处用力到泛起青白。   白珊珊的突然到来令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白珊珊默了默,下一瞬便落落大方一笑,轻描淡写道:“我是来找商先生的,你们继续。继续。”说完弯腰,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一旁。   这时,星光娱乐的钱大岳回过神,笑起来,“商总,你也知道,我们秦莎现在正当红,票房号召力很高,只要是她出演的电影,盈利率都非常高。她业务能力很强的,会演戏,综艺感也强,唱跳俱佳……”说着顿了下,暗示性十足地又说,“要不这样吧,让秦莎现在就给您跳一段儿?”   闻言,白珊珊余光里看见秦莎的脸色顿时白了。   钱大岳扭头给秦莎递了个眼色,“莎莎,你愣着干什么?”   秦莎还是僵着没有动,低下头,嘴唇咬得几乎快出血。   那头的白珊珊见状挑起眉毛,看了眼钱大岳,又看了眼秦莎这身几乎能用“暴露”来形容的修身礼服,一琢磨,瞬间便懂了这个钱总的心思——   不管投资的事后续如何,先送个大美女到商氏大佬床上以表诚意。   娱乐圈的常规套路。   ?   8过,这个200斤的猪长成这副衰样,还这么作妖,她小叮当可是堂堂妇女之友,能忍?   思及此,白珊珊内心对这个钱大岳顿时鄙夷至极。内心忽然升起个年头。因此,她面上笑了笑,一脸天真无邪地说:“其实比起秦莎小姐,钱总跳舞应该更有趣吧。”   钱大岳:“……”   秦莎眸光突的一闪,诧异地看向白珊珊。   钱大岳扭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孩儿,强颜欢笑,说:“这位小姐……还真会开玩笑。”   始终一言未发的商迟也侧目,盯着她,微微一挑眉,“你说什么?”   然后,商迟便看见他的白珊珊嘴角弯着浅浅一道弧,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双大眼看着他,亮晶晶的,纯洁无辜极了。   她盯着他,声音软软的,带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调调:“怎么办,我就是想看钱总跳舞。”   话音落地,钱大岳脸彻底黑了。   他皱着眉道:“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谁?我们这会儿正在谈事情呢,你……”   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冷清清的嗓音打断,“我女朋友说,比起秦小姐,她更想看钱总你跳舞。跳给她看。”   钱大岳:“……”   商迟定定地盯着白珊珊,指尖顺着她雪白微红的脸蛋儿滑下来,轻描淡写道:“一分钟,一千万。” 第27章 夏花沼泽   事实证明,话不在多,有钱就行。商迟语气平淡、轻描淡写的“一分钟一千万”说完,整个儿会客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钱大岳:“……”   秦莎:“……”   白珊珊:“…………”   原本按照正常剧情,白珊珊这会儿抓住的重点应该是变态大佬那句莫名其妙的“女朋友”三字,但……“一分钟一千万”这句台词实在是太魔幻也太天雷滚滚了。以致她完全忽略了那句“女朋友”,脑子里转而电光火石之间成吨滚过以下一堆弹幕:“一分钟一千万,你当是烧纸钱啊?”“这位大佬对金钱是不是也太没概念了,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好吧?”   “花这么多钱为了个啥?就为看一只猪跳舞?”   “疯求了哇?”巴拉巴拉。   足足卡机三秒钟,白珊珊才一巴掌把脑子里那些叽叽喳喳议论吐槽的小人儿们给pia飞,甩甩脑袋回过了神。   这才有空回记起那句“女朋友”。   她再次:“…………”   动了动唇想解释什么,又给咽回来。   算了。   这位变态大佬喜欢给自己加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持续性抽风,不理就好。至于会客厅里听见这句话的钱大岳和秦莎,就更不用理了——原本就是两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白珊珊才没那闲工夫专程跟他们解释。   相比纠结那句女朋友,她眼下有更感兴趣的事。   尽管内心疯狂地进行着一系列心理活动,吐槽腹诽排山倒海,白珊珊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淡定。还是那副眉眼弯弯岁月静好的甜美小模样儿。   一旁,商迟坐姿随意,高大身躯慵懒地靠着沙发靠背,一手撑额,一手轻勾白珊珊的下巴,冷静无波的眸微垂着,继续直勾勾盯着她看。   姑娘穿着身无袖泡泡摆连衣裙,两只细胳膊和纤细小腿暴露在空气中,白生生的,肤如凝脂,光洁似玉。细细的眉,弯成月牙似的眼,目光清澈而灵动,嘴角勾着浅浅一道弧,可爱软萌,人畜无害,像个精雕细琢的洋娃娃。   随后便看见他的洋娃娃脑袋一侧,不着痕迹便避开了他手指的触碰。   商迟轻轻一挑眉。   “既然商总都开了价,那我也不能白看才对。”白珊珊乌黑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一下,边说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钱包,从里头摸出了一张100面额的纸币放在了桌上,雪白的小手摁在钱上,轻轻往前一推,笑盈盈道,“钱总,一分钟,二十块。”   闻言,钱大岳整张脸几乎跟锅底的颜色没什么区别了。   白珊珊却一副丝毫看不出来钱总已濒临暴走边缘快要杀人似的,又很天真地问道:“怎么了?钱总不想跳吗?”边说边凑近钱大岳几分,跟他认真分析,“钱总你想,跳个舞而已,一分钱就一千万零二十块呢,你随便跳个几分钟,别说一部电影,几部电影的拍摄经费都够了呢!仔细想想,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赚?”   钱大岳满脸的横肉都抽了抽,看了眼这个看似天真无害的小姑娘,微抿唇,又扭头恶狠狠地瞪向坐在边儿上的秦莎。   秦莎明显有些怯懦,低着头根本不敢和钱大岳对视。   白珊珊伸手啪啪啪地鼓了鼓掌,“钱总加油!超期待!”   钱大岳:“…………”   其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钱大岳算娱乐圈的高层,虽然和商氏这种真正的豪门不能比,但几千万的资产还是有的。换做平时,受此大辱,钱大岳早就甩了脸子走人。   但,他没忘记自己这会儿面对的是个什么人物。商迟其人,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钱大岳不敢得罪各方势力都要退让七分的商氏大佬,顺带便的,钱大岳自然也就不敢得罪这位被商氏大佬捧在手掌心儿、不惜豪掷千金博一笑的美人。因此,一番纠结之后,他只得咬了咬牙,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强颜欢笑地扭了起来。   白珊珊看得津津有味。   秦莎则向白珊珊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钱大岳一共扭了将近两分钟。   这位潜规则新人无数、只手遮天号称娱乐圈大哥之一的星光传媒老总在白珊珊这儿栽了个大跟头,之后便向商迟告辞。   看着那道200斤的背影,白珊珊吹了声口哨,乐呵呵的:“钱总,跳得真棒!夜店小王子就是你!”   钱大岳胖胖的身体被地毯给绊住,差点儿摔个狗吃屎,恶狠狠地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离去。   会客室内只剩下白珊珊和商迟两个人,空气陷入安静。   白珊珊站原地,扑扑手,脸上那抹青春无辜小白兔式的笑容逐渐淡退下去。随后便听见背后传来商迟的声音,清冷低沉,语气听着随意又漫不经心,“满意么?”   闻言,白珊珊没答话。她静默片刻,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沙发上西装笔挺英俊冷漠的男人。   而后勾了勾唇,笑容礼貌而甜美:“商先生,您的事忙完了,现在我能说我的事了吧?”   商迟两条大长腿优雅地交叠着,两手放于膝上,没有其余动作。骨中带冷的人,便只是安安静静地坐那儿,便已将“贵族”一词登峰造极。他盯着她,眸色冷而静,语气也淡:“洗耳恭听。”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同意搬进商府成为你的私人心理师。不过在正式搬过去之前,我要求与你约法三章。”   话音落地,商迟似觉有趣,黑眸深处有极浅的笑意在弥漫。盯着她,眼神示意她继续。   白珊珊便接着说:“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进出我的卧室,不能与我有任何超出正常范围内的肢体接触。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向白家提出任何非分要求,即使是白岩山主动提出想与商氏结亲,你也必须拒绝。第三,除以上两条外,我可以随时补充任何新的条款。”顿了下,她抬眸,眼神无波无波澜,“以上三条,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算达成共识。我会尽快搬进商府。”   偌大的会客厅再次静了静。   商迟没有答话,白珊珊也不催促,站在原地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片刻,商迟垂眸,点了根烟,漫不经心且慢条斯理地道:“如果,我不同意。”   白珊珊有时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侵略的本性。教人畏惧,教人不安。譬如此时,分明只是平静淡漠没有起伏的一句话,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席卷她全身。   但她面上并没有丝毫露怯的表现。   她说:“如果你不同意,那么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商氏。提亲也好,逼婚也罢,商总您要怎么做都请自便。”   商迟视野中,姑娘脸蛋儿还是那副柔婉娇美的脸蛋儿,笑也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眼中眸色却毫无所谓,像极了她十七岁时的潇洒恣意傲慢不羁。   轻着声,一字一顿继续:“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   室内空间又是长达数分钟的死静。   良久的静默后,商迟很淡地说:“好。”   “……”白珊珊被这一个字的回答弄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商迟盯着她,嘴角勾了道弧,优雅倨傲皆浑然天成。他漠然道:“白小姐提出的三项条款,我照单全收。”   白珊珊显然没料到这位大佬会答应得这么快。残忍暴戾铁血冷漠如商迟,何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好说话了?   她心里在打鼓,皱起眉,动动唇,几乎是有点儿难以置信地道:“你……你就这么同意了?”   香烟在修长有力的冷白色手指间安静燃烧。商迟吐了口烟圈儿,视线隔着淡白色烟雾好整以暇地瞧着站在不远处的姑娘。她一双雪白的小手无意识地搅着衣摆,明显狐疑不安。   商迟将这可爱的小动作不动声色收入眼底,撩眼皮,视线冷淡回到她脸上,“回去收拾东西。”   白珊珊:?   他掸烟灰,眼都没抬地说:“今天晚上我就要在商府看见你。”   ——   坦白讲,白珊珊有点儿怀疑商迟今早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过,否则,她实在是想不到其它理由来解释那位变态大佬居然会同意跟她“约法三章”这么离奇的事了。   不过怀疑归怀疑,总的来说,谈判大获成功,白珊珊还是挺愉快。   她甚至打了个电话给涂岚分享这个喜悦。   “喂兔兔,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女总裁表示对蛇精病好友要分享的好消息不感兴趣,没什么语气道:“你下周一能不能正常上班?”   “我从下周开始就每天都不来上班啦!”白珊珊很开心地说。   涂岚:“……”   涂岚:“……你要分享的好消息就他妈是这个?”   “不,我要分享的好消息是我已经同意当商迟的私人心理师了,今天晚上就搬进商府。”   电话那头,涂岚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对这一状况极其费解:“……我怎么记得你不久前还怒斥商氏那边的的要求无理又无礼,并且斩钉截铁表示自己打死都不会同意?”   白珊珊:“emmm……总之我今天晚上就要搬了,具体情况太复杂,等下次见面我再跟你详扒!好了我要回家收拾东西了,88!”说完便嘟嘟嘟挂断了电话。   KC总部。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涂岚看着手机微挑眉,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嘲讽似的摇头失笑。收起手机,注意力继续回到电脑屏幕上。   助理小姑娘进来给涂岚送咖啡,随口道:“对了涂总,最近怎么都没看到白老师?”   “你们之后估计都看不到白老师了。”涂岚淡淡地说。   小助理皱眉:“为什么呀?”   “白老师和她的超级霸总前男友和好了,估计马上就要嫁入豪门结婚了。”涂岚敲着字一副聊天气的口吻,“通知一下大家,可以开始准备份子钱了。”   ——   按照约定,白珊珊当晚便要搬进商府。   得知她要搬进商府当商迟的私人心理师后,白岩山和余莉皆是惊讶又纳罕,但惊讶之余,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只惯例叮嘱了几句要她照顾好自己、在商府不比白家,要时刻谨记着家教礼数,谨言慎行。   白珊珊听这两人说了几分钟,很快便将这些冠冕堂皇的鸟语翻译成了接地气的人话:好好表现,别丢白家的脸,争取早点儿把商迟迷得神魂颠倒娶她进门。   她对白岩山余莉在打什么算盘心知肚明,心底冷笑,表面上却还是乖乖地应着好。   其实,若是白继洲那会儿在家的话,白珊珊觉得她搬进商府的事没准儿还会受一番劝阻。但此时,那位平日里以给她添堵为乐趣、暗地里却总是对她处处维护的纨绔继兄正在日本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考察。   就这样,白珊珊在一个寻常、平静、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傍晚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白宅。   照例是江旭来接她。   车上,江旭笑盈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白珊珊一边听,一边玩儿着手机游戏。白家大宅的轮廓随着距离的拉远变得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于夜色。   ——   白珊珊就这样搬进了商府。   也许是商迟早有吩咐,白珊珊进门便看见格罗丽和两个女佣站在门口,接过她的行李领着他上了别墅二楼,将她带进一间卧室。   白珊珊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子无论是一应家具的颜色、还是整体风格都透着一股迷之诡异的感觉——黑色的窗帘,黑色的沙发,黑色金属鸟笼式样的圆床、暗黑色系的衣帽间,还有悬挂在衣帽间内的数十件裙装。   她微皱眉,走进衣帽间,随手拿出其中几条裙子打量。   纯黑色,蕾丝,束腰,和泡泡裙摆,裙摆长度或及踝或及膝,无一例外是充满了欧洲中世纪宫廷设计感的公主裙。   “……”白珊珊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切让她生出种错觉:这个房间是很早之前就被布置成这个样子的。这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客房,而更像是这座庄园的主人用来娇养宠物的屋舍。   宠物……   这个词令白珊珊心头突的一颤,甩甩脑袋定定神,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古怪的念头。   转回身,看见跟随格罗丽进来的女佣们正安静地帮她整理着从白家带出来的衣物和用品。白珊珊有点不好意思,上前几步说:“你们去歇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小姐不必客气。”管家格罗丽端然地站在圆床旁,面无表情,语气恭敬而淡漠。   白珊珊视线继续在屋子里扫视。突的,余光里看见书桌上摆着一个式样精致的黑色礼品盒,在干干净净的桌面上显得尤其突兀。不由愣了下,指着书桌不解地道:“那是什么?”   格罗丽答道:“是先生给小姐的。”   白珊珊嘴角一抽:“……”   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下,“还准备见面礼,商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格罗丽其人,性子沉稳寡言少语,浑身上下的气场低而冷,与商迟有三分相似。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白珊珊只会以为她是某个豪门大户的正室嫡妻,怎么也不会将她和“管家”二字联系在一起的。   白珊珊和这位管家待在一起,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只能东拉西扯地鬼扯找话题。好在这时女佣们已经把所有物品归置完毕,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小姐先休息吧。”格罗丽说完便带着女佣们退了出去。   轻轻一声砰,门关上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灯光也有些暗淡——大概是商迟喜欢黑暗环境的缘故,事实上,整个商府,除了一层客厅外,其余地方的灯光都非常昏暗。   白珊珊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视线无意识地便又看向那个放在书桌上的礼品盒。片刻,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   打开了盒子。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   照片。她的照片。   这个礼品盒里竟装满了她的照片,分为六摞,每一摞都堆叠得整整齐齐。   白珊珊睫毛颤动着,手指不受控制地微抖,拿出其中一摞:第一张照片,是十七岁的她在一中操场上打羽毛球,笑容阳光灿烂;第二张照片,是她在高中门口的一个小卖部门口买棒棒糖;第三张照片,是她高考结束后和朋友一起逛街……甚至还有她在南城祭拜父亲时眼神空洞而迷茫的照片。   “……”白珊珊抬手捂住了嘴,眼底惊恐交织,半天都回不过神。   空气里依稀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冽烟草味。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语调温和,几近低柔的平静,“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   白珊珊吓了一跳,回过头。商迟不知何时已经进了这间卧室。他似乎刚从公司回来,身上依然是那身笔挺精细一丝不苟的黑西装,靠在门框上。昏暗光线中,他领带松垮,慵懒随意,指间夹着一根烟,整个人透出一种莫名的寂寞和孤凉。   短暂的片刻震惊之后,白珊珊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无名鬼火。她费解而莫名,举起几张照片沉声道:“商先生,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你想听什么解释。”商迟抽着烟淡淡地说。   “……”   “听这十年来我每天都抚摸着这些照片,就想象在抚摸你。”商迟眸色深不见底,盯着她,嗓音极轻,“还是听我说,我有多后悔给你逃的机会。”   话音落地,白珊珊一愣,没料到会从这人这儿得到这么个回答,脸上骤然间火烧火燎。   但也只是几秒之间。   下一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与幽暗一室内再次响起,竟鬼使神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搬进商府,与你朝夕相对么?”   商迟不语。   白珊珊垂眸,随手把那几张照片扔回了礼品盒,淡淡地说:“十年前,我是你试炼心魔的工具,公平起见,现在,请你来当我的工具。”顿了下,侧目看他,“再来打个赌吧。”   商迟:“赌什么。”   “三个月为期。如果在这段与你朝夕共处的时间里,我再次喜欢上了你,就算我输。反之,就算我赢。”白珊珊调子很平,没有波澜起伏。   商迟闻言,挑了挑眉,迈开长腿缓步朝她走过去,“我只关心,你敢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能得到什么样的利益。”   见他靠近,白珊珊几乎是完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面上却依然强自镇定。她说:“如果我赢,你与我从此形同陌路,不是给我逃的机会,也不是暂时放过我,而是彻彻底底从我的世界消失。”   “如果你输。”   “如果这个赌我输了,我就嫁给你。”   闻言,商迟步子突的停住。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白珊珊沉默了数秒钟,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像鼓起了莫大勇气一般才接着说:“无论你对我是偏执的独占欲,还是其它任何与“情爱”二字无关的情感,都无所谓了。我嫁给你。”   暗红色的火星一闪即灭。   商迟掐了烟,朝她走过去。   他的语气柔凉而平静,“公主,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白珊珊原本垂着头站在原地,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慌,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然而已经迟了。   男人修长有力的右臂不知何时已环过她纤细的腰身,往前一带,不容反抗地将她圈死。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她心一颤,抬起头,晶亮的眸子里镇定与淡然分崩离析,只剩慌乱。   商迟闭眼,一片昏暗中,他低头贴近她,高挺鼻梁亲昵地摩擦过她小巧的鼻尖儿。语气柔而凉,他说:“我最喜欢你对自己的高估,和目空一切的傲慢。”   姑娘皱眉,用力地挣了挣,“你什么意思?”   商迟手臂下力不让她动弹分毫,霸道强硬不容悖逆。唇弯了下,勾起个略显凉薄的弧,“白珊珊,要你对我动心疯狂,哪里需要三个月。”   白珊珊:“……”   “知道么。”商迟的唇贴近她耳边,细语呢喃,“如果回到十年前,南城一夜,我不会放你走。”   “……”   “我只会狠狠地上你。”他低声,一字一顿,“让你这辈子,哪怕是一秒钟,都不敢有离开我的念头。” 第28章 夏花沼泽   骤然从商迟口中听见“南城一夜”四个字,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不知想起什么,她脸上像着了火,滚烫一片火烧火燎。   南城一夜,   南城一夜……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尘封在时光深处的记忆碎片翻涌如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席卷吞没。   她愣住,怔怔神出。   商迟的唇就在距离她耳朵不足半公分距离的地方。姿态亲昵,语气也低柔得几近动人,教人根本就无法将之与其那些阴沉冷酷到近乎病态的话语联系在一起。   白珊珊绯红小巧的脸陷在男人指掌之间,细腰被他圈死,整个人被完全禁锢在只属于他的空间内。被迫仰着头,感受他冰凉清冽的呼吸吹拂过她的脸颊耳畔。   他手指微动,又轻轻掰过她的下巴,垂着眸,目光柔和,如缀星辰,薄润的唇缓缓朝她微张着的唇瓣儿贴近。   贴近。   在商迟吻上白珊珊的前一秒,姑娘眸光惊跳,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惊慌之色,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下一瞬,白珊珊用力挣开了他。   脱离开变态大佬的掌控,她瞬觉呼吸都顺畅许多,咬咬唇,吸气呼气平复狂乱心跳,面上红潮未退。   屋子里又是数秒钟死寂。   商迟站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漆黑双眸犹如夜色中的魅影,透着孤寂病态又清冷的光。   良久,   白珊珊侧过头移开了视线,没有语气地说:“按照约定,我记得,你不能未经我允许进入我的卧室。请回吧。”   直接对他最后的两句话选择性无视。   商迟目光没从她面上离开,淡淡地说,“那个赌,你确定作数。”   白珊珊说:“作数。”说着一顿,抬眸看他,眼中慌乱早已不见踪影。又是那副万事都满不在乎的淡漠模样。   她道:“我跟你赌,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闻言,商迟很轻地勾了下嘴角,“好。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远去。男人高大笔挺的背影寂寥荒寒,又有种教万物法则统统脚踏与足下的傲慢。   消失在白珊珊的视野中。   房门打开又合上,砰一声。   白珊珊垂眸安静地找了会儿,忽没由来地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烦躁。她转身去了窗边。   推开窗,夜风肆虐,将她一头长发吹得凌乱飞舞。像只振翅欲飞的蝶,又像鹰。   白珊珊迎风闭上了眼。   十年前,她沉迷于那个名为商迟的人间剧毒无法自拔,如今一切从头来过,她绝不会再动心半分。 第29章 夏花沼泽   不知是之前和变态大佬的那番交锋耗费了太多脑细胞,还是这片土地的资本主义气场太浓厚,无形中便与白珊珊的“根正苗红社会主义气场”产生了排斥反应,又或者是单纯因为睡了那张金丝雀鸟笼造型的床,总之吧,这搬进商府的头天夜里,白珊珊就做了个噩梦。   这回她在梦中的形象倒不是那只粉红色的火烈鸟了。她成了一只白乎乎软绵绵的小肥羊,正在青青草原上优哉游哉地吃草……莓,眯着大眼睛,一脸满足相。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际噼里啪啦响起一阵惊雷之后,那只长得跟商迟一模一样的大野狼再次闪亮登场。   正在吃草莓的小肥羊白珊珊被吓得一个趔趄,胖胖的圆滚滚的身子跌倒在地,又在零点三秒之后嗖的一下原地蹦起来,躲到了一颗小树苗背后。探出脑袋。   大野狼还是那副冷冷的酷酷的样子,居高临下俯视着怂怂的她。   小肥羊白珊珊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切切地支吾着说:“……这次我没有吃你的草莓慕斯,你不可以吃我。”   大野狼商迟侧目,视线冷冷扫过满地的草莓,淡淡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草莓。”   “……”小肥羊白珊珊毛茸茸的圆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茫然道:“我喜欢吃草莓都不行吗?”   大野狼冷哼,“你身为一只羊,居然不吃草吃草莓!我要吃了你!”   白珊珊:“……”   然后……   然后她就又撒开蹄子被咆哮着的大野狼追着跑了一个晚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次日清晨,被睡梦中饱受惊吓与摧残的白珊珊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地就被手机闹铃给震醒了。   叮铃铃,叮铃铃。   被子里某团不明物体不安地蠕动了下,拱了拱,又拱了拱。半秒后,一只雪白纤细的小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钻进枕头底下,摸啊摸捞啊捞,然后锁定目标,抓住手机就“嗖”一下又缩回了被子里。   看一眼时间,早上七点三十。   做了一整宿的噩梦,白珊珊这会儿头昏眼花困得不行,皱着眉哀嚎一声,正准备与瞌睡虫大军背水一战一鼓作气地起床,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商迟私人心理师、不需要再去公司上班的事,霎时又放松下来。   没记错的话,之前的那份聘请协议上并没有规定她每天早上几点起床几点上班。   So,还是睡到自然醒吧。   毕竟资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反之亦然。对敌人残忍就是对自己仁慈。占资本家的便宜就是为广大的劳动人民谋取福利。   脑子里胡七八糟飞快思索了一番后,白珊珊心安理得地扔开手机,拉高棉被,重新非常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这个懒觉睡得实在是太伟大了。   然而刚闭眼没几秒,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砰砰砰,规律而沉稳。   白珊珊皱眉,咕哝着用迷蒙睡音问:“谁啊?”   屋外传来格罗丽的声音,恭敬而淡漠,音量不高也不低,说:“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下楼用餐。”   “唔……”白珊珊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道:“谢谢你格罗丽阿姨。早餐请你先搁着吧,我现在还不想吃。”说完就拉高被子蒙住了整个儿脑袋,假装自己是颗粽子。   格罗丽的嗓音继续传入,依然很平静:“先生在等你吃早餐。”   闻言刹那,被窝里的小粽子骤然一僵。   格罗丽:“先生九点整有一个全球视频会议要开,八点钟就要出发前往公司。所以,”顿了下,语气平稳中透出不容反驳的强势,“请小姐在五分钟之内下楼到餐厅。”   白珊珊:“……”   ?   有事吗阿姨?你家先生大清早要开会,所以就要剥夺她睡懒觉的权利去陪他吃早餐?还有人权吗?还有天理吗?她只是过来给你家先生治疗心理疾病的,不是过来陪吃饭的好吧?!   内心一排草泥马叽叽喳喳吐着槽呼啸而过,白珊珊躺在被窝里闭上了眼睛,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把内心濒临爆炸边缘的小宇宙给pia的按回心底深处——   如果是平时,以江湖人称“一米六大佬”白珊珊的大佬脾气,早就给门外那位面瘫管家阿姨怼回去了。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此时身处商府这一残酷的现实。   那位江湖人称“大佬中的大佬”的大佬的地盘儿上。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人眼皮子底下待着,还是稍微夹着点尾巴做人比较明智。   于是四分五十秒后,顶着两只硕大熊猫眼的白珊珊准时出现在了商府一层的餐厅内,脸上的表情形成一个标准的:= =。   商府的整体设计不知是出自哪位大拿能人之手,空间感十足,充满贵族气息的英伦风格与港式现代结合得淋漓尽致,对光线美学的运用也几乎登峰造极。   落地窗外,正好是朝日初生的东方,天边泛起了白,熹微晨光将云层镀上一层薄金色,映衬着花园内生机勃勃的绿植树藤,跟副风景画似的,一室黑白冷硬也显得温柔三分。   佣人们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眸微垂,正面无表情地阅览手中的文件资料。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高大挺拔的轮廓线条被镶了一层极淡的光影,冷硬英俊,不怒自威,活脱脱一个画中人。   白珊珊踩着她从白宅带过来的小黄鸭拖鞋,站在距离餐桌几步远外的位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商迟。   忍不住在心里啧一声。   那些上流社会虚与委蛇的酒会晚宴,白珊珊参与虽的不多,但身处名流圈,大环境使然,这些年,她见过的商界巨鳄和青年才俊也多如过江之鲫。   但就是没有一个像商迟这样的。   他长了副反派男一的皮囊,俊美、绅士、优雅,和那些靠排场靠衣装虚张声势树立人设的富商不同。他是天生的贵族,有拒人千里的冷漠,也有目空一切的倨傲,即使是安静地看个报纸,都能让人感觉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硬和冷酷。   难怪当年即使是有“天才校草”之称,追这位大佬的人也屈指可数——在青涩的学生时代,商迟的整体气场和“校园”这一背景实在太格格不入,女孩儿们迷恋他那张盛世美颜和反派BOSS般冷酷阴鸷的气质,却没几个能真正迈出“追求”那一步。   不是不想,是不敢。   白珊珊这边儿正胡思乱想思绪乱飞,那头垂眸看报纸的商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事实上,大概是她刚出现的第一秒他就知道了。   因为商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非常平静淡漠的几个字:“你还要看多久。”说话同时,他眼都没抬,目光甚至都没从报纸上移开过。   白珊珊有时候怀疑这人是侦察兵出身。否则,她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洞察力,和在周围环境发生时的瞬间感知力。   敏锐到令人恐惧。   白珊珊脸上挤出了一个标志性的职业笑容,嗓音甜甜的,软软的:“商先生,早上好呀。”   商迟扫了一眼她嘴角的假笑,语气很淡:“过来吃饭。”   两秒后,白珊珊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垂眸一瞧,长餐桌上摆着数样清淡清新的小菜、式样精致的点心、两份牛肉,两碗小米粥,种类繁复,五花八门儿。看着丰盛异常。都用青花瓷小碟小碗装着,卖相美观,令人很有食欲。   白珊珊忽然生出种自己在陪皇帝用御膳的错觉。   紧接着她眼风儿一扫,又注意到两碗小米粥和两份牛肉摆放的位置。   其中一碗粥和牛肉摆在主位,商迟的面前。而另一份则摆在商迟右手边紧邻的座位前方。   白珊珊不露痕迹地挑了挑眉。   紧接着,在餐厅内侍立的吉娜等商府佣人便看见了如下一幕:   听江助理说是他们未来夫人的小姑娘站在餐桌前,左右转动着小脑袋,似乎是在长长的餐桌周围挑选她喜欢的位置,两秒钟她似乎选好了,伸手,拖开了距离他们先生最远的一个位置的椅子,弯腰落座,然后又伸手把摆在先生旁边座位面前的小米粥挪到了自己面前,最后拿起筷子,夹了颗青菜放进嘴里,眨巴了下大眼睛很开心地嚼啊嚼。   吉娜:“……”   其它女佣:“……”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点儿茫然有点无措。在互相脸上找了一圈儿没找着答案,她们又只好纷纷看向管家格罗丽。   格罗丽倒是很淡定。这位跟随过两代商氏家主的大管家垂着眸,恭恭敬敬地站在现任家主身侧,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白珊珊吃完了一颗青菜,忍不住在心里给商府做饭的大师傅点了个赞,紧接着又夹了一块儿小藕丁,放进嘴里。   藕丁脆脆的,嚼起来咔擦咔擦。   声音不大,但餐厅空间开阔,偌大而安静,这声响便显得格外突兀。   对面,商迟未动筷,抬眸,视线冷静地看向距离他整整一个餐桌的白珊珊。   姑娘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自顾自地吃着东西,红艳艳的小嘴闭得紧紧的,腮帮子鼓鼓,嚼得开心又认真。吃完藕丁,又继续夹其它的菜。大概是食物很合胃口,她边嚼的同时,偶尔还会幸福地眯一下亮晶晶的眼睛。   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一连尝了好几样菜和点心之后,白珊珊拿勺子舀了一勺粥,直到实在有点扛不住餐桌那头那位变态大佬直勾勾的注视之后,她才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对面。   “商先生,格罗丽管家说你待会儿还要开会。”白珊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吃东西?”   商迟盯着她,语气非常平静而淡漠地说:“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白珊珊:“……”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都是成年人了,我为什么离你这么远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现在她应该怎么回答?直接说“dbq就你这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的修罗场气场,我坐你边儿上,甭说能不能吃饭了,就是吃进去我也会消化不良巴拉巴拉”吗?不合适吧,虽然昨天晚上好像把要摊的牌也摊了,要说的话也说了,但,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基本的表面和平还是需要维持的吧?   短短几秒光景,白珊珊脑子里刷刷刷嗖嗖嗖闪过无数个念头。   然而,还没等白珊珊在诸多理由中选出一个最精辟最合理的来回答,商迟又开口了。他垂眸,没有喝粥,而是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开始切盘子里的牛肉,眼也不抬,语气淡而冷,“过来,坐我旁边。”   “……”坐你旁边干什么,方便随时打起来吗?   白珊珊卡机了半秒钟,然后勾了勾唇,尽量用一种非常和善友好的口吻说:“商先生,这个桌子这么大,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我坐哪里都一样的。”   商迟:“不一样。”   白珊珊微微怔了下,“什么?”   “你在我身边,会让我感到心情愉悦。”商迟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淡淡的。   话音落地,白珊珊视线无意识往下移了点。只见男人纯黑色的西装笔挺如画,不染纤尘的西服袖口往下,是两只修长有力的手,分别拿着餐刀和餐叉。锋利刀刃切割下一块牛肉,三分熟度,血丝顺着肉的纹理和刀身缓缓流淌下来。   鲜红的血丝,银白色反射冷光的刀身,和优雅得仿佛从中世纪穿越而来的贵族。这血腥而优美的一幕落在白珊珊眼中,莫名教她联想到了存在于宗教传说中的一种超自然生物。   吸血鬼。她脑子里鬼使神差冒出这么个词。   神秘优雅,象征罪恶与黑暗……   商迟微张开嘴,把那块肉放进嘴里。白珊珊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视线无意识地紧盯着他紧闭的好看的薄唇,和每次细腻的咀嚼动作。   她想象了一下那块肉的牛血在他唇齿间弥漫开。   然后整个人就打了个冷战,脊梁骨一阵发凉。   “坐过来。”商迟咽下了嘴里那块肉,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抬眼,冷黑色的眸再次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轻轻一挑眉,“公主,我似乎提醒过你,不要惹我生气。”   “……”   白珊珊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就坐到商迟旁边去了。   事后回想时,她将这种行为归结为人类在面对危险时,本能地向强者示弱的反应。尤其是在对方这个变态还非常变态地当着她的面切下一块鲜血淋漓的牛肉放进嘴里优雅咀嚼并咽下之后。   被一块儿带血的肉给唬住,说实话,很丢脸。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白珊珊坐在商迟身旁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喝着她碗里的小米粥,目不斜视,安静如鸡。商迟则继续安安静静吃他的牛肉。   期间白珊珊刻意观察了一下这位变态大佬的用餐习惯。发现大概是从小就生活在国外,不太习惯中餐饮食的缘故,商迟从始至终几乎没怎么动过那些清粥小菜。   不吃中餐还让厨房做这么大一桌子的菜,浪费粮食真可耻。   还拉着她一起来浪费,让她一起可耻,这个变态大佬的心机真的太深了。   白珊珊腹诽着,化愤怒为食量,紧接着便以吃穷变态大佬为目标,又嘿咻嘿咻地怒吃了两大碗粥和一大份牛肉。   她结束战斗刚好是七点五十五分。   白珊珊摸了摸自个儿圆滚滚的小肚皮打了个嗝,打完之后,无意识地一扭头,刚好撞上一双黑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商迟早就吃完早餐,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专注而充满兴味,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瞅啥瞅?   没见过能吃的姑娘么?   “记录好了么。”商迟忽然出声问了句。   白珊珊:?   然后就听见格罗丽恭恭敬敬地平稳道:“请放心,先生。今天早餐,小姐一共夹菜103次,其中莲子藕丁14回,糯米虾仁9回……”   “……”白珊珊就这样一脸茫然地听着大管家阿姨精准无误地报出了她早餐时夹菜的总次数,和分别夹每样菜的次数。   白珊珊:???   白珊珊皱眉狐疑,“格罗丽,你为什么要记录这个?”   “这是先生的意思。”格罗丽淡淡地说,“我们需要知道小姐的饮食喜好。”   “……”白珊珊震惊了,小脖子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扭过去,看商迟,不可置信道:“……商先生,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直接问我不就行了?这么大费周章耽误时间,您最近没其它事儿忙了么?”   难怪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合着这次她才是皇帝,变态大佬您是陪吃的啊?这么劳民伤财就为了知道她早餐喜欢吃什么,嫌钱多还是嫌时间多?   商迟的语气很平静,“第一,这样最准确。”   “……”   “第二。”商迟抬眸看她,沉声:“白珊珊,你就是我最在意的事。”   “…………@#¥%”   话音落地,白珊珊只觉双颊一热,就跟被人点了把火似的烧了起来,心跳也莫名变得急促。在男人的注视下,她忽然觉得不自在极了,侧过头,故作镇定地看向落地窗外。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客厅方向传来,由远及近。   白珊珊闻声,扭头看了眼。江旭江助理正拿着个什么东西朝他们走来。   “先生。”江旭站定,恭谨道,目光再转向白珊珊时明显轻松自如许多,“白小姐。”   白珊珊也微微一笑,挥挥手:“江助理早上好。”   “先生,上午的会议需要延迟一个小时召开,芬兰分部的办公系统遭到了黑客攻击,安全部门正在全力抢修,预计需要四十分钟左右才能抢修完毕。”江旭说,“陈肃已在着手调查这件事。据陈肃初步判断,此次芬兰分部收到的黑客攻击,分工明确,协作性强,有组织并且有预谋。”   商迟面无表情地听江旭汇报完,没什么反应,冷漠道,“告诉陈肃,我给他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我要知道谁该为这次袭击事件买单。”   “是。”   两人说着公事,白珊珊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上楼再补个觉,余光里却忽然瞥见江旭手里拎着的一个口袋。那袋子是光面材质,纯黑色,只在整个袋身的右下角印着一个很小的商标logo.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她认识这个Logo,是某知名运动品牌。   她有点好奇,指着袋子问:“江助理,这是你买的衣服吗?”   “……瞧我这记性,白小姐不提我还差点忘了。”江旭拎起袋子笑了笑,说,“今年的‘B市常春藤盟校校友篮球联赛’下周正式开打,这是赞助商给先生的母校宾夕法尼亚大学提供的定制校队服。”   白珊珊听完都愣了。   B市常春藤盟校校友篮球联赛?篮球赛?   篮球赛……   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有破碎零星的画面浮现交错,眼神似有刹那放空。   江旭将手里的篮球服递给商迟,说:“先生,赞助商把球服送到商氏,说请你先试穿一下,看是否满意。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他们再重新制作。”   商迟面无表情地接过篮球服,微侧眸,淡淡看了旁边的白珊珊一眼。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怔怔的,发着呆,半天回不过神。   商迟将她的反应不动声色收入眼底,试衣服去了。   脚步声远去。   “下周就是正式比赛,真是期待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先生打球呢。”江旭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冲白珊珊笑眯眯地说:“白小姐,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给先生加油当拉拉队呀!”   听见这句话,白珊珊这才一瞬回神,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她朝江旭干巴巴一笑,道:“……这个篮球联赛是每年都有的么?”   “对。”江旭点头,“不过先生往年从来没参加过,今年突然吩咐我帮他报名,我也奇怪了好久呢。”   白珊珊沉默几秒钟,没什么语气地随口应,“是么。”   两人正说着话,背后商迟已经换完球服过来了。   白珊珊回头。   整个商府都有一瞬的安静。   男人站在几米远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篮球服,身姿挺拔而高大,像松又像柏。纯黑色篮球服使得他深邃冷峻的五官多出了那么一分不羁散漫的调调,额头碎发垂下几缕,略微遮挡了冷淡的眉眼。   这一刻,白珊珊看见时光在商迟身上倒流了十岁。   曾几何时,没能见到这个人在球场上恣意驰骋的身影,一度成为她少女时代最大的遗憾和愧疚。   而今。   她眸中的惊讶与诧异转瞬即逝,而后,侧头风轻云淡地望向别处。当不远处那位风华正茂的冷漠“少年”是空气。   江旭仿佛丝毫不察两人间的微妙气氛,笑着夸赞:“先生,这套球服很适合你。”说着一顿,看向白珊珊,“对吧白小姐,很好看吧?”   “……”白珊珊已经对这位老狐狸助理的一系列操作都见怪不怪了。因此这回她只卡机了零点一秒,便将脑袋转回来,看商迟,眸子清亮晶莹如星辰。   商迟神色冷静地与她对视。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交汇。   须臾,白珊珊打量商迟一圈后,笑着点点头,嗓音又糯又软甜,“是呢。商先生这样看着真年轻。”   “年轻”一词落地,江旭:“……”   一屋子佣人:“……”   甚至是格罗丽:“……”   商迟的脸色纹丝不变。黑眸盯着白珊珊,微挑眉,淡淡地说:“下周我比赛,白小姐有兴趣来看一场么。”   白珊珊与他对望,目光不躲也不闪,认真道:“好呀。场地在哪儿?”   “本来在世纪体育馆,但这场联赛最大的赞助商临时把第一轮小组赛的场地改了。”江助理对两人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视而不见,从容接话,笑容满面,“在市一中。”   闻言,白珊珊诧异,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旭,“一中?”   “对。”江旭说,“挺惊喜的吧,刚好是先生和白小姐的母校。”   白珊珊:“……”   白珊珊几乎是脱口而出:“‘B市常春藤盟校校友赛’啊,这么大个比赛在一个高中的篮球馆打?有没有搞错?那个最大赞助商脑子是被驴踢过吗?”   周围空气没由来的冷下几度。   江助理这才像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抱歉,白小姐。刚才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这场联赛最大的赞助商,就是先生。”   白珊珊:“…………:)”   冷静,冷静。杀人犯法,冲动是魔鬼。   这时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低沉沉,冷清清的,“白珊珊。”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好几秒才摁捺住一拳头把这“蛇精病主仆二人组”挥飞到火星去的冲动,又默背了几遍“道可道非常道”才平静下来。微笑脸:“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商先生?”   “过来。”商迟没什么语气,转身就迈开长腿往楼梯方向走。   ——   几分钟后,白珊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一头雾水地离开了餐厅,鬼使神差一头雾水地跟着商迟走上了二楼,鬼使神差一头雾水地停在了商府的主卧门口。   商迟开门进去了。   透过门缝,能看见里头没有开灯,挡光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将窗外阳光尽数隔绝。什么都看不太清。白珊珊心里打鼓,毛毛的,站在门外清了清嗓子,抬高几分音量道:“商先生,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里头没人答话,也没有半点声音。   白珊珊:?   她迟疑须臾,最终还是定定神,提步走了进去。   然而,人刚进卧室,房门便被人从后头给关上了。走廊上的光也被尽数隔绝,白珊珊心里一沉,有些慌了,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地便想反身拉开门夺路而逃。然而下一瞬,一只手臂已从她纤细的腰身后方环过来,将她紧紧圈死。   白珊珊闻到了空气里熟悉的清冽烟草味。   她嗫嚅着动了动唇,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但话音出口,尾音依然又颤又飘。她说:“商迟,你又抽什么风?放开我。”   “怎么办。”他语气很平静。   “……什么?”   一片黑暗中响起男人的声音,凉而柔,语气虚无缥缈得像能织起一个虚晃的梦境。他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朵,低声缓慢地道:“就只是和你坐在一起,看着你,我都会失控。”   “……”   他呼吸喷在她耳后,双臂将她死死缠绕,几乎要将她勒进身体里。   白珊珊面红耳赤呼吸困难,挣扎着,挣不开,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了。   “公主。”他闭上眼,脸颊轻轻蹭着她光滑雪白的脸蛋儿,“十年前的那场球赛,你说如果我赢,就送我一样礼物。”   白珊珊:“那场比赛明明已经……”   “如果我赢,”他自顾自打断她,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我要你吻我。” 第30章 光阴流离   当年高三。   十月的某次周一升旗仪式上。   十月末,已是深秋,快入冬了,但是今天的B市天气却跟吃错药切换错了模式似的,一反常态,气温飙升,温度直接飞窜到了二十好几。   学校要求统一着装,因此一众一中学子们早就换上了厚实的秋季校服,温度这一彪,大家伙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个眯着眼,垮着肩,顶着大太阳跟国旗底下站着听讲话,又是哈欠连天,又是蔫头耷脑。   人数众多,蔚为壮观,从高处俯瞰,校园操场上就跟种满了被晒干的狗尾巴草似的。   一贯严重缺觉且有“特困生”之称的白珊珊同学自然也是狗尾巴草大军的一员。   她头天夜里刚参加完网游世界里的武林大会,征战群雄,笑傲江湖,为门派赢得了“天下第一帮”的殊荣,忙活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今儿天还没亮又被周婶从被窝里提溜起来扔进了学校。   只有天晓得,是多么顽强的意志力和多么不屈的求学精神,才能让困成狗的白珊珊在没打瞌睡的状态下撑完整个儿英语早自习。   此时,听着讲台上校长抑扬顿挫宛如摇篮曲的讲话,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的白珊珊只觉自个儿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娇小的身子摇摇晃晃,脑袋也开始小鸡啄米式一点一点。   好困……   突的,   “白珊珊。”耳边冷不丁响起个清冷低沉的嗓音,语气也淡淡的。   白珊珊这会儿困得不行,闻言皱皱眉,迷迷糊糊地撩起眼皮揉揉眼睛,往左侧看了眼。只见她同桌就站在她边儿上的男生队伍的末端,面无表情,神色冷漠,浑身都散发着那股万年不变的“方圆三里寸草不生”般的强大气场。   从白珊珊的角度看过去,刚好是他的侧面。鼻梁高挺,下颔线倨傲冷硬,睫毛浓而密。阳光从头顶洒落,他的黑色短发呈现出一种极淡极淡的光泽感。   耀眼到教人不敢逼视。   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米八七的绝对身高优势,比站在他前面的、倒数第二排的平头男生高出了整整半个头。   平头男个子其实也不矮,但清瘦纤弱,细胳膊细腿,在连校服都遮不住那副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商迟跟前就跟个小鸡仔似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平头男整个人显然非常拘谨不安,背脊挺得僵直僵直,两只手也紧贴着校裤裤缝,目不斜视,安静如鸡。   站姿端正得像在站军姿。   白珊珊:“……”   白珊珊见状,沉默了整整三秒钟,才出于好奇与对同班同学的友好关心,小小声地问:“宋文强同学,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   “……”叫宋文强的平头男生闻言,卡了下,紧接着扭头,冲她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啊,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感觉好极了。我看起来很奇怪吗?”然后努力调整表情挤出个笑容,不安地试探:“那现在呢?是不是自然多了?”   白珊珊在平头男这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上认真审度了一番,点头点头:“嗯嗯,你看起来可自然啦。”   “嗯。”宋文强受到了鼓励,顶着那副苦瓜似的笑脸又把脑袋转回去了。继续站军姿。   白珊珊随后又瞟了眼自个儿那位豪门大佬同桌哥。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尽头,不看她,黑眸冷淡又漫不经心地瞧着升旗台上的校长。   白珊珊:?   白珊珊狐疑,举起只小白手圈住嘴,压低嗓子说:“商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商迟还是没看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平白无故打扰我打瞌睡?心理阴暗报复社会啊?   白珊珊无语,心底暗暗腹诽几句,紧接着便收回视线往前一靠,直接把脑袋瓜枕在前方同学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她刚刚闭眼的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她身旁响起了。浑厚的男中音,中气十足,非常体恤民情:“这么大的太阳还来参加升旗仪式,真是辛苦你了啊,白珊珊同学。”   正在打瞌睡的某只:“……”   话音落地,少女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半秒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直了身子,毛茸茸的脑袋瓜“啾”一声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度。正襟危站,一脸正色地摇头,“不不不,不辛苦不辛苦。”   章平安微笑:“这个天气你压根儿就不该来上学,跟家里待着多好啊,睡到自然醒多舒坦啊。这么远跑一趟可真是太为难你啦!”   白珊珊嘴角一抽,差点儿膝盖一软给章老头跪了。继续一脸严肃地摇头,“不不不,不为难不为难。”   下一秒,章平安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冷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撂下一句“待会儿升旗仪式结束给我滚到办公室来”之后就背过手走了,徒留白珊珊欲哭无泪郁闷到变形。   片刻,她小拳头一握,怒了,侧过头,闪烁着熊熊愤怒之火的大眼睛瞪向一旁的商迟,愤然质问:“商同学,你站在最后,章老头儿从后面过来你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的!为什么不提醒我!”   商迟闻言没什么反应,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平静,淡声说:“我提醒了。”   白珊珊一愣,“什么时候?”   “刚才。”商迟说,冷黑的眸视线一转,漫不经心地落在姑娘明显茫然呆滞的小脸蛋儿上。   白珊珊皱了皱眉毛,狐疑不解:“刚才?你哪里提醒我了?怎么提醒的?”   “我说,白珊珊。”   白珊珊:“……???”   算了,变态的思维正常人类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她能指望和一个变态理论出个什么?记个仇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她跟这位中二的变态大佬之前已经有一桩“强吻之仇”了,多记这一笔也算凑个双。   思索着,白珊珊无言以对,在心里画个圈圈把商家祖宗十八代给挨个儿问候了一便,然后朝商迟露出了一个象征和谐友爱的微笑,最后转回脑袋,默默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给这位变态大佬同桌哥记下了一笔。   戴着厚眼镜的一中校长还在升旗台上进行着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二百八十六回 朗诵表演,抑扬顿挫地道:“……因此,为响应国家提倡的“培养综合素质人才”这一号召,为促进全市青少年能够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也为提高当代青少年们的身体素质,我校决定与B市另外十二所重点中学联合举办本市第一届‘十三校中学生篮球联赛’。希望同学们积极参与,踊跃报名,为校争光!”   “好!校长说得实在是太好了!”龅牙教导主任掐着点儿,在校长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用力鼓掌,积极配合校长调动着操场上学子们的情绪,双拳一握,喊口号:“让我们一起‘踊跃报名,为校争光’!”   操场上的一众狗尾巴草们都快被太阳晒熟了,熙熙攘攘有气无力地附和:“踊跃报名,为校争光……”   “好,非常好!我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同学们对篮球联赛的如火热情!”校长笑容满面一脸欣慰,话筒举在嘴边儿继续说,“这样,我们先按班级为单位进行报名,各班再把名单交给年年级,由年级组长进行汇总。争取在下周一前组建起我们学校的第一支官方篮球队!”   “我们一中从来不是一个只注重学生成绩的学校,我们的同学也绝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相信通过这次篮球联赛,我们将发掘出一大批优秀篮球人才!”教导主任的情绪也十分高涨,鼓舞道:“我们鼓励自荐,也鼓励推荐!相信这次篮球联赛,我们一中校队一定能取得优异成绩!”   彼时,十七岁那年的天空,阳光灿烂,风亦轻柔。   白珊珊打着哈欠困兮兮地听着校长和教导主任唱双簧似的一唱一和。听着听着,脑子里突的灵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便窜出一个念头来。   她余光貌似颇不经意往某海拔高度异常突出醒目的方位扫了眼,然后,眯了眯眼睛。   商迟一言不发地站在队伍末端,脸色冷漠而平静。突的,他察觉到什么,微抬眸。   两道视线便这么猝不及防地在空气中撞到了一起。   商迟盯着不远处的白珊珊。少女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晒得久了,她雪白雪白的皮肤呈现出浅浅的粉红色,一双眸子晶莹透亮,不带丝毫怯意地与他对视。眸光促狭,带三分不怀好意的邪恶,像只想出了什么坏主意的小狐狸。   须臾,小狐狸冲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甜甜软软的笑。随之便望向别处。   商迟盯着她看片刻,眼底浮起兴味,也收回了视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初的强吻之仇,和今天的知情不报之仇。   白珊珊看着前面同学圆滚滚的后脑勺,小拳头一握,眯了眯眼,知道自己复仇的号角终于是时候吹响了。   ——   市一中是国家级重点中学,百年名校,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质量极高,每年的升学率就算是放在全国比,也从没掉出过前五名。但,一中的升学率虽然在B市各名校里数一数二,在体育赛事方面的战果却并不突出,久而久之,整个B市的名校圈里便流传起了一个说法,说一中的学生只会读书,一个个体弱多病,都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校长自然对这次的“十三校篮球联赛”高度重视。校长甚至还外聘了某知名体校篮球专业的老师做一中的校队教练,励志打造出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一洗他们一中诸学子的“书呆子”之名。   对此,向来提倡“学生应该全方面发展”的章平安表示很支持。   升旗仪式结束,章平安把打瞌睡的白珊珊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通之后就领着她一起回到了一班教室。 第一节 刚好是数学课。   章平安利用上课前的五分钟说起了篮球联赛的事。   “同学们,众所周知,高三年级的学生应该以学业为主。但大家放心,这次的篮球联赛,我绝不阻拦我们班任何人报名参赛。”章老头随手把三角板往讲桌上一扔,回转身,拿起粉笔,刷刷刷就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五个大字——德智体美劳。   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伙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章老头圆滚滚的背影。   写完,章平安转回来面朝众学子,拿教鞭敲了敲这五个字,说:“教书育人,‘德’在首位,‘智’在第二,‘体’紧随智之后。那么我写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我是想告诉大家,在不影响学习成绩的情况下,我非常赞成大家发展体力、增强体质、参与体育赛事。”   “说吧。”章平安抬眼,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儿,“这次篮球联赛谁想报名,举手,我记一下名字。”   教室里继续静悄悄。   同学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底下半天没任何反应。   章平安等了会儿,皱起眉毛,问:“我们班一个会打篮球的都没有?”   话音落地,整个教室又陷入了几秒钟的安静。然后章平安就瞧见倒数第二排举起了一只细细白白的小胳膊。   章老头明显愣了下,说:“白珊珊同学,我理解你想为校争光的心情。但是你这身高……”说着一顿,斟词酌句,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委婉又不伤害同学自尊心地强调一下“她就算搭个梯子都不一定能摸到篮球架”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能更适合其它体育比赛?”   “老师,我不是给自己报名。”一室安静,小姑娘的嗓音轻细柔软,听起来就乖乖巧巧的,显得格外悦耳动听又突兀。   章平安不解,“那你想帮谁报名?”   这时,商迟冷静无波的视线终于第一次从那本英文版《权力意志》的某一页上离开,没什么表情地侧目,看向身旁少女。   “我帮商迟同学报名。”少女眸光灵动,雪白的脸蛋儿上挂着纯良温软的笑,天真无害,认真道,“商迟同学个子这么高,打篮球一定很厉害吧!”   话音落地,   商迟轻轻一挑眉。   整个教室则再次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大家伙全都震惊了。一时间,无数道视线齐刷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束将第四大组倒数二排整个儿笼罩。   白珊珊和她同桌瞬间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全班,包括由顾千与和刘子昊子组成的小老弟三人组心头都在打鼓——商迟转入一中已近两月,班上人对他虽然完全谈不上“了解”,但他的基本生活习惯大家还是了解的。   这位海归大佬是个标准的独居动物,冷漠寡言,不近人情。入学至今,甭说交朋友了,他连跟人说话的次数都寥寥可数。课后和午休时间,他大多用来看书或者处理大家伙连题目都读不懂的英文文件,从来没人见他在操场上出现过。   至少从大家伙观察到的一系列迹象来看,这位大佬不像是个会打球的人。或者说,大家也压根儿想象不出这么高傲冷漠的一个大佬跟着队友一起追着颗球跑来跑去会是怎样一副接地气又诡异的画面。   因此,对于一米六大佬的这个迷之推荐行为,同学们都表示:???   比起一众学子的费解纳闷儿加震惊,章平安倒是显得淡定多了。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的章老头并没看出他们班优秀又自律的商迟同学和其它同学有何种本质上的不一样,所以,听完白珊珊的推荐,章老头只是哦了声,转而便看向商迟,问:“商迟同学,你会打篮球吗?要不要报名?”   教室里叒静了静。   刘子皱眉,伸手撞了撞一旁的顾千与,压低声狐疑道:“我们平时打篮球的时候没看到过商大佬啊,像那种天才优等生有几个喜欢运动的?大哥她什么意思啊?”   “恶作剧吧。”顾千与猜测,“大哥本来就看不惯她同桌,八成儿是想让他出个小糗。”   白珊珊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商迟回答“不好意思老师,我不会打篮球”。   然而,这次的推荐事件,结局大大出乎白珊珊意料。   听完章平安的问句,商迟未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姑娘。片刻,他低声:“你想看我打比赛?”   “……”?哈?   白珊珊呆住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然后她就看见她同桌很淡地勾了勾嘴角,看向讲台上的章老头,没什么语气地说:“嗯。我报名。”   “……”等等。   那什么。这个误会貌似闹得有点大啊……   ——   原本只是出于恶作剧的心态帮商迟报的名,令白珊珊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中二大佬最终却真的进入了她们市一中的校队。   白珊珊对此挺诧异。   在某次中午放学和小老弟们吃午饭的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咬着苹果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校篮球队的训练情况。   “你们平时都什么时候训练?”   “每周三周五的晚上八点到九点,周六下午四点到六点,周末整个下午。”昊子嘴里塞满了鸡腿肉,边吃便道,“还有两周就是第一场比赛,我们和七中打,时间挺紧,训练强度也蛮大的。”   “哦。”白珊珊点点头,顿了下,左右环顾一番后才接着小声问,“你们平时和商迟一块儿训练,他真的会打篮球吗?打得怎么样?”   “何止是会!简直牛逼!”刘子竖起大拇指,打心眼儿里佩服,啧啧感叹,“大哥你不知道,我和昊子的水平在一中已经是高手了,咱俩联手防他一个,根本防不住!太灵活了,技巧也没得说,你也厉害,慧眼识英雄,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昊子和刘子都是满嘴跑火车的人,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说的话难免会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白珊珊听完之后并没怎么往心里去。   直到那个周末,她和顾千与闲着没事,相约去一中篮球馆看了一次校队训练。   一中校董事会财大气粗,拨给校内各教学设施的修建经费也十分充裕,因此,一中的室内篮球馆修得非常大。空间开阔,占地面积极广,划分为三个场地,能同时容纳六只队伍在馆内进行全场比赛。   周边还配有阶梯式观众席。   白珊珊和顾千与在篮球馆门口晃了一圈儿,随后便去了小卖部给昊子和刘子买水。结账的时候,顾千与把两瓶脉动递给收银员阿姨。   收银员阿姨扫码,说:“8块。”   白珊珊看着那两瓶饮料静默半秒,抿抿唇,没说什么,自顾自又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放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阿姨看了眼,“12块。”   白珊珊掏钱结账。   顾千与狐疑地皱了皱眉,追上去,“珊珊,昊子和刘子就两个人啊,你为什么要买三瓶水?”   “……”白珊珊脸色明显变了下,但只一刹,很快便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可可爱爱笑盈盈的模样,说:“多买一瓶备用,万一他们不够喝呢。”   走进篮球馆,一室通明。午后的阳光从顶层的通风口洒进来,光线良好,整个开阔的空间显得格外明亮。   白珊珊在观众席旁边停足。   几乎是瞬间便看见了数道驰骋在篮球场上的身影。   男生们穿着黑色的校队队服,分为两队,一攻一守,篮球在他们指掌间灵活起落运转。在数道身影之中,有一个,极其地醒目并突出,过分英俊招摇的脸,独一无二的气场,无论在任何群体中都能教人第一眼就挑出来。   暖金色的阳光徐徐洒下,商迟在光里,修长高挑,长腿笔直,冷白色的胳膊瘦削而修劲,充满了一股他穿校服时被略微掩盖的阳刚之美。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开了一股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白珊珊抱着两瓶水,看着场上的那道身影,怔住,感觉到血液里像有什么在涌动,直朝她的心脏和双颊侵袭。   将心跳的节拍激荡得失序错乱。   视野中,少年面色冷峻没有一丝表情,传球、过人、扣篮,每个动作都没有哪怕半分的吃力感。他在金色的阳光下奔跑,汗水顺着纯黑色的短发往下淌,与队友默契配合,投篮命中率极高。   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入篮,行云流水,水到渠成,举手投足间几乎能用“优美”来形容。   教练高声喊了句“好”。   顾千与和观众席上过来围观校队训练的学生都忍不住用力鼓掌。   “……”一片喧闹中,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两拍。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她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那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伸手无意识地摸了下心脏位置,皱眉,敲两下。再去感受。嗯,很好,频率恢复正常,没再瞎跳了。   两个姑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数分钟后,两节模拟比赛打完,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孩大汗淋漓,一边说说笑笑地聊天,一边往休息区这边儿走。所有人的球服都湿透了,手一拧能拧出来水来似的。   顾千与之前给昊子和刘子发短信说了她们在球场的事。因此这俩二傻子一下场就跑她们边儿上坐着了。   汗味扑鼻。   白珊珊随手把两瓶水丢给他们,起身,挪挪,再挪挪,足足和这两个汗味儿制造机拉开了四个座位的距离。   嗯,很好。空气瞬间清新多了。   顾千与则捏着鼻子做出副嫌弃的表情,扇扇风,“臭死了。难怪有个说法是‘臭男人’。”   “刚打完球谁是香的?你香,那咋没听见有个说法是‘香女人’啊?”昊子切了声,满不在乎的口吻。撩起衣裳下摆透气,仰脖子,咕咚咕咚就灌进去一大口饮料。   白珊珊听着好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低头失笑,掏出手机准备听歌。   刚戴上耳机,周围一切声音似有霎时的消失。   “……”白珊珊动作顿了下,察觉到周围气场变化,静默几秒,视线挪移,看见了一双纯黑色的篮球鞋。大大的,不染纤尘。往上牵连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足踝处骨节分明,小腿肚肌理紧硕,充满了美感和力量感。   边儿上的小老弟三人组已经彻底静了。   心头没由来的一慌,脸颊也莫名有点烫,白珊珊定定神,脸上依然维持着她平日里那副随意淡漠没什么表情的表情。摘下耳机,仰起脖子,视线越抬越高,终于看见那双黑色球鞋主人的脸。   商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短发湿漉漉的,瞳色漆黑而沉静。   白珊珊也仰着脖子看他。   两秒后,她就把视线收回来了,抬手揉揉仰得发酸的脖子——长这么高不知道坐下来吗?是不是想她得颈椎病……   正腹诽着,眼前人影一晃。商迟已经在她左边儿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白珊珊微微一怔。这人明明也浑身是汗,这么近的距离,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会闻到汗熏味。   但是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空气里只有校园秋日金桂的余香,和一股极淡极淡的清冽烟草味。   “我的水。”商迟忽然出声说了句,语气很淡。   “……”你就这么肯定我给你买了水?多大脸?   白珊珊心尖突的一颤,但她白净的小脸上依然表现得很淡定,静了静,随手把刚才小卖部拿的第三瓶脉动递了过去,没什么语气道:“刘子是水桶,本来这瓶也是给他买的,不过他好像暂时不需要了。给你也行吧。”   一旁的刘子:……?   大哥,在大佬中的大佬面前说这种话,你考虑过你小弟我的生命安全吗:)?   商迟闻言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接过水,垂眸,拧开,喝了一口。   不知为什么,这种安静令白珊珊心跳的节奏更乱了。全身血液加速流动,她别过头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扇风,不明白这个篮球馆分明四面通风,她怎么会觉得越来越燥得慌。   “白同学很紧张。”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清冷平静,并不是疑问句。   “没有啊。”白珊珊脱口而出,干巴巴一笑,奇怪莫名:“商同学,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否则,”商迟转眸,视线直勾勾落在姑娘娇艳欲滴的小脸蛋儿上,轻轻一挑眉,低声:“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第31章 光阴流离   “……”我脸红了吗?脸红了吗?红了吗?吗?   听商迟说完,白珊珊整个人有点茫然地抬起头。脑海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混合环绕式地回响起了那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啊不对,是“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哦。这里边儿太热了。”白珊珊回答得十分之坦然,也十分之淡定,边说边随手又把耳机给塞进了耳朵里。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难不成她被这位变态大佬帅发烧了?   尽管脑子里迷迷糊糊乱七八地想着,白珊珊的面部表情还是表现得很平静,回答完便收回视线,一副风轻云淡世外高人的姿态,随意扭头一瞧。   刚好看见三个女生从篮球馆外边儿走进来。   白珊珊不由打量了这仨妹子两眼。妹子三人帮的年纪看着应该和她差不多,一个长马尾,一个锅盖刘海,还有一个烫了个时下非常流行的梨花头,模样都长得不错,画了眉毛和眼线,再加上那几身漂亮又清新的小裙子,一看就是在家里对着镜子认真倒腾打扮过的。   一中篮球馆周末的时候都是对外开放的,除了本校喜欢打篮球的学生外,时不时还会有其它学校的学生过来打球。这些外校学生只需要在校门口的保安室登记一下姓名和本校信息就可以顺利入内。   妹子三人帮走进篮球馆,在馆内四处张望了一番之后忽然目光定住,望着白珊珊所在的方向眼睛一亮,紧接着便交头接耳难掩兴奋地说起了悄悄话。叽叽喳喳。   “……”?   白珊珊刚开始还有点迷茫,脑袋往右一看,空空如也,再往左一瞧——她同桌正拿着她给的脉冷冷淡淡地坐在椅子上。于是乎,白珊珊瞬间就悟了。   就凭她同桌这长相,这气质,引起几个妹子的注意算什么?她们就是马上跑过来问他要电话号码都不是什么奇怪事。   啧。   白珊珊忍不住在心里老太太似的感叹。心说她这同桌可真是个招蜂引蝶的人物,得亏这货是副“阴郁变态冷酷狠戾毫无人性”的狗性格,要是他稍微正常那么一丁点儿,每天来班上递情书送礼物的少女少男(?)估计会把她们教室的门槛都给踏破。   这头她正思索着,那头的妹子三人帮也已经找好位置坐下了。就在间隔她五六个座位的不远处。继续叽叽喳喳。   这时中场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场上的教练吹了声口哨,拍拍书,招呼着正在休息的数名队员:“来A组,接着上。”   “好嘞!”昊子应了句,站起身,原地跳几下活动活动,把手里的饮料扔给顾千与,“帮我拿着。”然后就小跑着跑向球场。   刘子也跟着站起身活动活动,随口道:“大哥,你待会儿帮我拿下水和手机……”边说边准备把手里的饮料和兜里的手机给白珊珊递过去。   然而转过身,视野被一道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占据得满满当当。   只见他们尊敬的商大佬也在热身。大佬中的大佬面无表情地扭了扭脖子,视线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平视着前方。把他背后的、娇小玲珑的一米六大佬挡得严严实实。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大佬分明一言未发,但此时无声胜有声,刘子就是从大佬的冷淡平静的眼神里读出了“护食模式开启,谁动谁他妈死”的红光闪闪warning警示语。   刘子:“……”   突的,一米六大佬毛茸茸的脑袋瓜从商大佬身后“嗖”一下探出来,看着他问:“刘子你刚才说什么?我在听歌没听清楚。”   刘子:“……”我特么还能说什么·jpg   刘子挤出个干巴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然后把水和手机往顾千与怀里一丢,顶着微笑脸屁颠颠儿地上场了。   好吧。   见没自己什么事,白珊珊又把脑袋“嗖”一下收了回来,坐正身子晃悠着一双小细腿,继续优哉游哉地听歌。听着听着,视野里伸进来一只手,冷白瘦削,修长有力,骨节根根分明,拿着一瓶水和一个手机。   白珊珊:?   她非常不解地抬起头。   “拿着。”商迟语气淡淡的。   或许是这位大佬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都太自然了,自然到白珊珊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就哦了声,把这两样东西给接过来拿好了。   姑娘坐在椅子上,皮肤白生生的,眼睛清而亮,两只小手攥着他的手机和脉动饮料,乖乖巧巧,像只家养的小奶猫。   这副听话又可爱的小模样取悦了商迟。   “公主。”商迟俯身,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很淡地勾起一道弧,指尖若有似无沿着她雪白柔滑的脸蛋儿滑下来,捏住她下巴,抬起来,语气柔凉,音量低得只她可闻,“如果我赢,你准备给我什么回报。”   他身形本就高大,弯腰在白珊珊面前,挡住了她,也把外界一切视线都隔绝。仿佛无形当中织起了一个异度空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距离极近,他身上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白珊珊心跳莫名漏掉半拍,心一紧,脸上那股火烧火燎的热劲又上来了。捏住饮料瓶的掌心也汗涔涔的,黏腻打滑,她乌黑分明的眼望着他,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什么回报?”   “利益交换。”   “……”这么中二的台词真的可以吗?   “我听你的话参加比赛,满足了你的心愿。”商迟唇贴近她耳边,淡声:“现在我想知道,如果我赢,我的公主会给我怎样的回报。”   “……”不是。大佬,这件事其实是有误会的,给你报名只是我的恶作剧而已并不是我真的想让你展示新技能来play basketball啊……而且你张口闭口就是这么中二霸总风的台词,真的让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啊!   好在中二变态大佬并没有立马就要逼问出个所以然的意思。在轻描淡写地念完最后那番不知道从哪本霸总文截取下来的台词之后,他便松开了白珊珊,直起身,上场继续打球去了。   徒留白珊珊坐在椅子上cos雕像。   本来是想让同桌出个小糗,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变成了他神圣伟大满足了她的心愿,现在还跑来理直气壮地要求她为此给出一个什么鬼回报?   Emmm……   总之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抽象了。   白珊珊扶额陷入了几秒钟沉思,只觉脑阔疼,就在她冥思苦想怎么“报答”中二变态大佬的“参赛之恩”时,一阵轻轻盈盈的脚步声忽然从旁边传了过来,停在她跟前。   白珊珊抬头。之前的妹子三人帮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有什么事吗?”白珊珊一脸茫然。   “啊,你好呀同学。”首先发言的是锅盖头妹子。锅盖头妹子长了张圆圆的脸,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就像一只真人版的洋娃娃。她笑眯眯地说:“我们是隔壁十六中的,很高兴认识你哦!”   白珊珊闻言,认真想了想,“十六中离我们学校不是二十个地铁站吗?”   这重点抓得实在堪称清奇。锅盖头妹子明显楞了一下,卡机半秒后才又笑起来,摆摆手,道:“差不多。”说着一顿,目光往球场上某处扫了眼,然后便话锋陡转,问道:“请问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哥哥你认识吗?”   这话一出口,白珊珊瞬间就反应过来,再看向妹子三人组时便在脑海中自动给这几人的脑门儿上标记了数个黑体大字:她同桌的无知外校爱慕者。   白珊珊点头,“啊。”   锅盖头眼睛霎时变得更亮,没等她开口,长马尾便兴冲冲又有点娇羞地出声了,问道:“那他是你们一中哪个班的啊?叫什么?有没有女朋友啊?”   白珊珊实话实说:“高三一班的,叫商迟。女朋友肯定是没有的。”   妹子三人组难掩激动的情绪,“真的吗?那太好……”   “至于男朋友现在有没有,”白珊珊摸了摸下巴,语气淡淡的,细细白白的右手食指“啾”一声弯下来,正色:“我就不清楚了。”   妹子三人组:“……”   梨花头啧了一声,惋惜感叹:“我就知道,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哥哥百分之八十都不是直的。”说完朝白珊珊投去一个非常感激的目光,说:“谢谢你同学,把悲剧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得知自个儿暗恋了一个多星期的男神是弯的这一噩耗,锅盖头妹子顿时伤心欲绝,嘤嘤嘤地在好友们的安慰下离开了篮球馆。   “路上小心呀。”白珊珊笑得阳光灿烂,冲三人的背影挥挥手,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玩儿她的手机。   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转过脑袋。   顾千与放大N倍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小老弟之一正阴恻恻地盯着她,眼睛眯着,嘴唇抿着,跟哈利波特里骑扫帚的巫婆似的。   “……”白珊珊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唰地弹开,皱眉:“你干嘛?”   顾千与冷哼,“说吧。”   白珊珊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支吾:“说什么?”   “为什么要骗商大佬的爱慕者说他是弯的?”   “我是为她们好。”白珊珊义正言辞一脸正气,淡声道:“我那个神经病狗同桌,是给不了这些可爱小姑娘幸福的。”   顾千与听完,索然无味地切了声,“这样啊。我还以为……”   “以为啥?”   “以为你看上商大佬了啊。”   ——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珊珊一直是个自我认知非常清晰的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那高深莫测变幻不定“呆蠢萌”与“高冷躁”随时无缝切换的神秘气场,寻常人类根本无法驾驭。因此,被她的神秘气场吸引到她身边来的,也都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有大佬中的大佬这种宇宙级中二变态。   也有小老弟三人组这种智障二傻子。   二傻子的话通常情况下是不具备任何价值的,听听就过了,因此顾千与在篮球场说的那句“看上商大佬”巴拉巴拉的话,白珊珊左耳刚进,右耳也就出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倒是中二大佬说的“如果我赢,我的公主会给我什么样的回报”,引起了白珊珊的深思。   其实吧,换做以前,白珊珊只会翻个白眼便置之不理,但今时不同往日。其一,商迟参加这次十三校篮球联赛,的的确确是她给报的名;其二,有了之前“强吻事件”的前车之鉴,她已经深刻领悟到这位大佬是个比狠人还狠一点的狼人,如果对他说的话采取完全不理的态度,后果极有可能会是她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So,还是随便想个“回报”好了。   反正那个中二大佬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哄的样子。   就这样,在历经整整三天的深思之后,白珊珊眼睛一眯,想出了个idea。   第二周的星期三,物理晚自习。   照例是做试卷。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来,物理老师让大家伙坐在座位上,由两位物理课代表分别从教室的一头一尾开始收卷子。大家伙交完卷,纷纷跟自个儿的前后左右桌讨论起之前选择题和计算题答案,整个教室都闹哄哄的。   唯独以第四大组倒数二排座位为圆心的方圆几米鸦雀无声。   和教室其它区域生机勃勃的氛围格格不入,商迟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眸色如布严霜。   就这样,在史诗级大佬无形的低冷气压震慑下,处于圆心周围的同学们都安静如鸡,甭说交流答案了,他们连喘气儿的声音都不敢大。一个个埋着头,自顾自往自个儿包里放东西。   突的,一道轻软甜糯的嗓门儿响起来,将这种死一般的安静打破:“哦对,差点忘了。”   然后就是阵“哐哐”。   商迟听见响动,视线离开函件冷漠上移,紧接着就看见了一只白生生的小拳头。雪白纤细的五指收拢做出敲门的动作,轻轻扣了扣他的桌面。   商迟抬起眼。   “商同学,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样子,怎么了?”少女粉白粉白的小脸蛋儿映入视野。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双乌黑分明的大眼晶亮莹澈,隐约流露出一丝关切。   商迟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脸上,冷戾阴沉的目光不自觉便柔和几分。摇了摇头。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小姑娘见状,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随之便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放在桌上,两只小手推到他面前。   商迟看了眼。是一块草莓慕斯蛋糕。   一丝疑惑从冷黑双眸中闪过。   “给你的。”她解释着,笑了笑,连眸子都弯成一双柔柔的小月牙,“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甜食,那样你的心情就会很好多。”小手把胸脯拍得邦邦响,竖大拇指,“亲测有效,妥妥的。”   商迟看着桌上的草莓慕斯,没有说话。   “这个啊,”姑娘忽然倾身,略微往他凑近了点,举起一只小手圈住嘴,一副神秘兮兮的语气,“就当是定金。”   少女贴近过来,清甜的水果奶香骤然侵袭商迟的全部嗅觉。他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盯着她,依次扫过她晶亮的眸、小巧的鼻,和浅粉色的开开合合的柔软唇瓣。轻声、慢条斯理地地问:“什么定金。”   “嗯。”她点头,紧接着便扬起一抹灿烂笑容,抬手,鼓励式地拍了拍他的宽肩,说:“篮球联赛加油呀商同学,如果你赢了比赛,我就再送你一样礼物。你任选。”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重复:“我任选?”   “emmm……咳。也不要太贵,得是我买得起的。”   白珊珊话音刚落,顾千与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喊道:“快点啊珊珊!”   白珊珊应了句,拆开一颗棒棒糖放嘴里,背起书包对商迟说了句“再见”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教室。   ——   后校门处,黑色宾利安静等候在夜色中。   片刻,管家吉鲁弯腰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商迟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车门关上。   商迟面容透出些许疲乏,闭眼摁了摁眉心,没什么语气道:“情况如何。”   英籍管家习惯性地用他的母语道:“布兰特那边刚才来过电话,说奈菲尔夫人经过手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她的精神状况还是不稳定,依然随时可能出现伤人或自残行为。布兰特向您请示,是将奈菲尔夫人送回中国,还是送往巴黎疗养院?”   商迟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黑暗中的某处,把玩着手里的草莓慕斯蛋糕,静默须臾,冷漠道:“她就是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吉鲁淡淡垂眸:“是,明白了。”   话音落地,几道穿着校服的身影却忽然透过车窗进入商迟的视线。他眯了眯眼睛。   距离黑色宾利约五米的马路牙子上,少女们刚从后校门附近的一家小超市出来,人手一杯酸奶一包零食,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不久前送了他一个草莓慕斯的小姑娘走在靠近马路那一侧的最边缘,笑盈盈的,身旁还有几个同班女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正在马路上平稳行驶的小货车不知怎么的,忽然原地打了个圈,不受控制地朝着路边冲撞过来……   ——   “你还记得当年的十三校联赛吗?”   叮一声,正在录音棚里看着台词本酝酿戏感的配音大大顾千与收到了这么一条微信,发信人是“白珊珊是小超人”。她看着手机上的那行字回忆了会儿,摘下耳机狐疑敲字,回过去。   顾千与:记得啊。昊子和刘子不是都参加了么?怎么忽然问这个呀。   白珊珊是小超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有一个人,作为校队核心主力,却连第一场比赛都没有参加。   顾千与:记得……开赛前一周,商迟左手臂骨折。   对话框里好几秒钟没有新的内容弹出来。   好一会儿,   白珊珊是小超人:……唉,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没能参加比赛的T T。   顾千与:当时我们在校门口,一辆车突然冲过来,现在想起来我两只腿都发抖……实在是太惊魂了。不过,他当年报名是为了你,退赛也是为了你,也算有始有终。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件事?   白珊珊是小超人:下周,B市的常春藤盟校校友赛正式开打。地点在一中的篮球馆。   顾千与:……   顾千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商迟貌似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   白珊珊是小超人:嗯。   顾千与:。。。我貌似懂了一点什么?   就在这时,录音棚里的配音导演发话了:“请大家把手机都收起来,我们认真点,先对一遍这部《大秦》的这个片段……”   顾千与赶紧哐哐敲字:先工作了,回头聊。   “……”   商府内,白珊珊躺在客房里那张金丝鸟笼造型的骚气大床上,摁了摁手机的锁屏键,吧嗒一声,正面朝下,把脑袋瓜埋进了软绵绵的黑色棉被里。然后整个身子都陷进去,把自己裹成颗粽子,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糊了一团浆糊,白珊珊在被子里闷闷地嘤了一声,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快要炸开了。   十年前的那个物理晚自习,她和顾千与等几个同班同学走在后校门附近,忽然一辆刹车失灵的小货车就那么无头苍蝇似的冲了出来。   当时她走在队伍的最边缘。离马路最近的位置,也是离死神最近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猛地钳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拖拽了出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懵懵的,甚至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失控的小货车撞上了一中的围墙,终于停下。   顾千与和另几个女孩儿都被吓傻了,死里逃生走一遭,有几个甚至直接哭了起来。   她被那人牢牢护在怀中,惊魂未定,全身都无意识地抖着。抬头便看见商迟的脸就在咫尺上方,英俊冷漠,眸色漆黑。   其实,如果按照童话故事的剧情发展,在经历过那次的惊魂一幕后,当年还是个无知少女的白珊珊应该义无反顾不可救药地爱上对她有救命之恩的变态大佬,从此Happy ending,男女主携手并进,一起高考,一起毕业,一起走上人生巅峰,无波无澜地完成校园到都市的甜蜜过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只可惜,生活从来都和“童话”二字不沾边。   再之后发生的事,是白珊珊怎么也没料到的……   回忆被白珊珊强行中断。   她抬手覆住了额头,又趴在床上丧丧地消沉几分钟之后,肚子忽然咕噜几声。她饿了。   白珊珊:“……”   事实证明伤春悲秋这么林黛玉的玩意儿和她的画风实在是太不搭了。能怎么办?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就都顺其自然吧。   至于变态大佬说的“赢了比赛就要她吻他”这个变态的要求……   再说吧。   看心情。   ——   几天时间眨眼便过完。   这天是周六,午后光景,阳光灿烂,微风拂面。白珊珊和商迟吃完午饭后便一同前往B市一中,同行的还有江旭江助理和久未登场过的徐玮徐助理。   车上,西装笔挺的CEO刚结束全球各分部会议不久。他神色冷峻,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听着江旭汇报中国总部上半年的投资项目收益概况。   徐玮安安静静地开着车。   白珊珊则没骨头似的窝在汽车后座,蔫蔫儿的,玩儿她的手机网游。   不多时,江助理汇报完了。   车内空间霎时安静下来。这一静,白珊珊手机里传出的各种技能乱飞的“嗖嗖嗖”“哗啦啦”声响便显得尤其突兀。   “加点血加点血!奶妈你干嘛呢?我这儿打团你回什么家啊!”忽然在一众技能音效中蹦出了这么句。   江助理:“……”   徐助理:“……”   然后姑娘又是一声气吞山河的:“啊啊啊!死了。”   江助理:“……”   徐助理:“……”   一局游戏最后以失败告终。白珊珊把手机一收,一脸“= =”的郁闷表情。   “不开心?”耳边忽然传来冷清清的三个字,语气很平静。   “没有。”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默背了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平和多了,转过头,朝身旁的大佬微微一笑,出于礼貌和客套地说:“马上就要比赛了,商先生,别紧张!”   “我会赢。”商迟侧目,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说话就说话,你忽然看着我干啥?   “为了你的吻。”他语气非常冷静,平而稳。   “…………@#¥”   白珊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   白珊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一中了。   高中毕业的这十年,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中一次都未曾翻修。校门还是当年的校门,教学楼还是当年的教学楼,食堂还是当年的食堂,篮球馆也还是当年的篮球馆。   一切似乎都还是当年的模样。   常春藤盟校校友联赛的第一场小组赛,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打哥伦比亚大学。   白珊珊跟着商迟走进篮球馆时,一眼就看到了裁判席、摄影队和贴着红色十字的医疗部门。两个球队的其它队员大部分都已经到了。毕竟是世界级名校的校友赛,球友们里头除了中国人外,还有不少其它肤色、国籍的外国友人。   大家在球场上热着身,都用英语交流着。   商迟的出现在篮球馆内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这位全球知名的商界大佬,校友们几乎没人不认识,己方和对手方还有几个球员是商氏的中层管理人员。   组织者将大家召集到了一起,边简单介绍,边安排战术。   快开场了。   商迟进了更衣室换衣服。白珊珊坐在观众席。这场联赛的影响力很大,因此,篮球馆的观众席几乎坐满了人,除了一众参赛队员的亲友团外,还有不少慕名观赛的观众。   白珊珊混在一堆吃瓜群众里东张西望,暗叹果然名校苗子好,放眼望去,整个篮球馆里都是些身高腿长的大帅哥,国籍各异,养眼得很。   看着看着,视野被一道高大身影挡住。   周围原本喧闹的观众席也因此而突的静了静。   “……”白珊珊抬眸。一身黑色球服的商迟正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他额前碎发垂下几缕,眸色淡漠,轮廓冷硬,穿上这身黑色的篮球服,着实颇有几分当初少年时的影子。时值午后,篮球馆内光影流熠,偶有绿色树荫从顶端的通风口支进来几簇,仰视的角度,都成了他的背景墙。   这盛世美颜一衬,周围一切景致和色彩都寡淡了。   白珊珊忍不住感叹,得亏她这些年心性早已修炼得非常禁欲非常佛,不然就这张脸,谁能受得了?   “还有三分钟上场。”商迟看着她,忽然开口。非常平静的语气。   “嗯。”白珊珊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冲他笑得格外积极阳光正能量,两只小拳头一握,“商总加油!”   “我要亲你。”   “…………”? 第32章 光阴流离   这会儿篮球联赛的第一场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整个观众席几乎已坐满。白珊珊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吃瓜群众,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然而,托这位又高又帅身高一米九气场两米九的大佬的福。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汇聚到了她和她身前的大佬身上。   白珊珊:……我日啊。   做个人不好吗?赢了比赛要亲亲,打比赛之前也要亲亲,你是亲亲怪吗大佬?   “那个……那个,来来来,我们到旁边去说。”此情此景实在是太尴尬了,白珊珊两颊热得厉害,左右看了眼,然后干笑着一把抓过商迟的胳膊起身就走,飞快脱离开那一道道精光蹭蹭的注目礼。   数秒后,观众席旁的某阴凉小角落处。   “你马上就要比赛了,能不能严肃点?”白珊珊一双晶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给这位变态大佬进行着心理开导,“这样,你先好好打比赛,等你打完了我们再说其它的OK?”   商迟的神态语气都很冷静,“我要亲你。现在。”   “……”……@#¥%   算了。不要傻了,神经病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白珊珊无语,扶额足足沉默了好几秒钟才把手放下来,吸气吐气做了个深呼吸,下定极大决心一般抬起头,十分慎重地说:“……行吧。”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然后就瞧见身前娇娇小小的姑娘垂下了自个儿毛茸茸的脑袋瓜,抬起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放到粉软粉软的嘴唇边上,定定神,十分勉强地亲了亲,mua。   然后那只被她亲过的小爪子就伸到了他眼皮底下,“喏。”   商迟轻轻一挑眉。   “亲吧。”白珊珊说。心想我亲过的手给你亲,间接亲亲,已经是最高敬意了,别挑。   商迟垂眸,盯着那只软白可爱的小爪子看了会儿,嘴角很轻地勾了勾,伸手捏住她送到唇边。   盯着她的眼睛,细腻地亲吻起每一根指尖。   “……”他的唇薄而凉,但触碰过她指尖的皮肤,每亲一下就带起一阵滚烫的战栗。白珊珊被他亲着手,心里一慌,脸发烫,只觉全身上下都窜起了一股莫名的燥热。几秒后实在难以忍耐,“嗖”一下把手抽走。   “快上场吧。”她脸红红的,咬咬唇,又不大自在地撂下一句“加油”便小跑着回了观众席。   ——   第一场小组赛,因为有商迟这种bug级的人物存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打赢哥伦比亚大学其实在白珊珊的预料之中。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两只球队最后的比分会是72:50。   整整22分的绝对压倒性优势,意味着这场比赛对面直接被打爆了。   裁判席吹响了号角。   比赛结束,观众席上支持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观众激动呐喊,支持另一方则的垂头丧气。白珊珊抬眼,看见双方球员正在球场上进行最后的握手仪式跟合照。   把对面打爆的大佬爸爸站在合照队伍的最中间,C位出道,冷漠耀眼。她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白珊珊下意识地掏出自个儿的小手机一瞧,黑屏无反应,不由愣了下,紧接着又从包里翻出另一只纯黑色的天价手机。   屏幕亮着,来电显示写着:Smith.C   白珊珊一怔,再抬头时看见球场上的人们已经散去。肤色各异国籍不同的大帅哥校友们已经纷纷走进男子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白珊珊在人群中看了几眼没看到商迟,微皱眉,正张望着,江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道:“白小姐在找什么?”   “商先生的手机响了。”看见江旭,白珊珊明显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说:“好像挺急的,一直在打,你快给你家先生送过去吧。”   话音刚落,江助理却忽然弯腰捂住了肚子,一脸痛苦,“不好意思白小姐,我肚子又疼了……应该是吃错了东西。”说完就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只头也不回地又留下一句:“先生有洁癖,更衣室是单独的,就在男子更衣室左边的休息间!麻烦你啦!”   一阵风呼啦啦地吹过去。   白珊珊:“……= =”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这个老狐狸助理是装肚子疼的感觉。   数分钟后,白珊珊按照江助理说的找到了男子更衣室。往左边儿走两步,一瞧,最里侧果然还有一个小房间,上面的门牌已经有些斑驳模糊,依稀可见写着“休息室”三个字。   周围的光线有点暗,白珊珊抱着商迟的手机和水转动脑袋左右环顾着,定定神,抬手敲响房门,哐哐。   休息室内传出一道冷漠平静的嗓音,淡淡的:“谁。”   “是我……白珊珊。”她清了清嗓子,“你电话在响,我来给你送手机。”   话说完,休息室内就没反应了。   白珊珊狐疑,脑门儿上冒出一个小问号,正要抬手继续敲门,里头门锁忽然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边儿打开了。   从外面看,门缝里的光线很昏暗,瞧着颇有那么点儿瘆人。   白珊珊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推门入内。   这间屋子并不大,摆放着几个格子状的高铁柜和几张长椅,大概是平日里一直有人打扫的缘故,这里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灰尘。白珊珊压着步子,一边环顾周围的环境,一边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再一抬眼。   就看见最里侧的高铁柜前站着一道人影。   黑色球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男人背对着她,没穿上衣,上身赤裸。脖颈修长,肩线宽阔流畅,臂肌修劲,背肌紧硕,不似健身房里那种绣花枕头似的表面功夫,那副身体上的肌肉充满了生命力,肌理分明地咬在骨骼上。   腰背处依稀可见几道陈年旧伤。   很健美,也很野性。   白珊珊没料到会撞见这么一幕,怔愣几秒后,整张俏丽的脸蛋儿顿时以摧枯拉朽之势红了个底朝天。全身都热热的,在鼻血流下的前一刻,她干咳一声别过头,移开了视线。   “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和你的水,我给你拿进来了。”她嗓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呼吸也有点不稳,强自镇定下来,扭头一瞧,边儿上正好是张椅子。便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上去,扑扑手,故作轻松道:“我先出去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背后冷不丁响起个声音,淡淡地问:“我的礼物。”   “你的礼物赛前就已经给你了。”白珊珊没什么语气地说。紧接着就准备离开。   步子刚迈出半步,令白珊珊始料未及的事忽然发生。   商迟伸手,竟一把拽住她的腕子将她扯了过去,抵在了更衣室的柜子上。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还赤着上身,牢牢将她禁锢在自己和更衣柜之间,浓烈又清冽的男性荷尔蒙铺天盖地充盈白珊珊的鼻息。   “……”姑娘慌了神,一时间只能睁大了眼睛瞪着男人咫尺的冷峻面容。   整个霎时陷入诡异的死寂。   商迟抬手,指尖轻轻滑过姑娘细软柔美的脖颈,低头,嘴唇轻轻贴近她颈动脉的位置,感受到她雪白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白珊珊全身血液逆流上头,脸颊红透了,呼吸急促,动了动唇,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微发着颤。她说:“商迟,你……”   “感觉到了么。”商迟忽然低柔道。语气轻得像一阵风,又像一个梦。   白珊珊这会儿大脑都是空白的,嗫嚅了下,“什么?”   突的,商迟环住他细软腰身的手臂猛地用力,以一种优雅而又丝毫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将她死死压向自己。不给她留丝毫反抗余地。   夏季衣衫本就轻薄,隔着一层布料,两个人霎时贴合得严丝合缝。   “……”白珊珊察觉到什么,整张俏脸霎时红得能滴出血来,又羞又恼,抬起双手便用力推搡他。   双方力量悬殊太大,商迟脸色冷静而淡漠,单手钳住她两只细若无骨的腕子,往后一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制住她一切反抗。   “感觉到了么?”他声音淡而沉,病态又绅士的平静优雅。在她雪白微红的耳朵边上重复问了一遍。   “……”白珊珊这时候别说说话,被这人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退无可退,她心尖发颤手指发抖,连呼吸都困难异常。只能瞪大了眼睛看他。   “公主。”商迟唤了一声,语气低柔,宛若呢喃,温柔得可怕,几乎能蛊惑人心。他看着她,视线望进她眼底,似要直达她内心深处。   白珊珊脑子里警钟长鸣,全身汗毛都站了起来,在男人柔凉的低语中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外面分明青天白日,艳阳高悬,她却从他眼中看见了夜色和深渊。   须臾的静默后,   商迟轻轻闭上了眼睛,贴近他怀里的公主,低声说:“感觉到了么,我在为你燃烧。”   白珊珊心跳如雷,只觉全身血液的流速都已经快得不正常了。在羞窘而亡的前一秒,她终于使出全力推开他,恶龙咆哮:“神经病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休息室的门拉开,又“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商迟站原地,目送那道落荒而逃的娇小背影,眸色深不见底。抬手,食指若有似无碰了碰自己的唇。   哪里依稀还残留着她指尖柔软的触感。   野火蔓延,燎原彻骨。   商迟忽然自嘲似地勾了勾唇。   十年了。   这个女人依然是他无法抗拒的毒药。他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   ——   篮球联赛晃眼便已经是三日前的事。   这天午后,阳光缱绻,由江旭陈肃和徐玮组成的助理三人组来到了商府,向商迟汇报之前芬兰分部遭受黑客攻击事件的调查结果。   “上次攻击芬兰分部内部系统的黑客是西班牙地区的世界顶级黑客组织GKa。我已经和GKa的负责人取得了联系,初步可以确定,这次事件,他们受雇于中国A城的某家族。”陈肃语调平稳,不徐不疾道。   徐玮闻言,面无表情地思索数秒钟,沉吟道:“A城四大豪门,‘雷珠镇司马’。其中,雷、朱、郑三家和我们都签署了长期战略合作协议。他们背靠商氏好乘凉,应该没胆子做出这种事。”   “所以我推测,”陈肃抬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商迟,推测道:“是司马家。”   话音落地,偌大的商府会客厅有须臾安静。   紧接着徐玮又道:“据我所知,司马家在上个世纪一直扎根中国香港,后受亚洲金融风暴影响,举家迁回A城,利用当初在港圈积累的资源迅速发展,跻身四大家族之一。我之前在巴黎见过司马瑜一次,那老头有魄力有手腕,也算个人物。”   是时,商氏的内阁大臣精英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白珊珊在旁边吃着零食当着人肉背景墙,直到这会儿才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明白了点:商氏芬兰分部的系统让人给黑了,造成了一定损失,商迟的诸爱卿们积极开动小脑筋,经过一系列分析判断加排除法,已初步锁定头号目标嫌疑人——   A城的司马家。   B市与A城虽相隔千里,但司马家的大名,白珊珊还是略有耳闻。她曾经闲来无事,听白岩山和余莉聊起过这个家族。   在白岩山口中,司马家族的老一辈并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曾在维多利亚港横行霸道称霸一方,连当时的警察署也要敬他们三分。后来时代变化,加上亚洲金融风暴来袭,司马家便从香港回到了A城,至此彻底洗白,进驻了房地产、影视投资、IT等各行各业,摇身一变便成了如今的“A城四大家族”之首,清清白白,热衷公益。   不过,这里存在一个问题——   司马家族虽号称财大气粗背景雄厚,但商氏是什么地位,全球知名的百年豪门,跺跺脚,整个儿五大洲四大洋的金融圈都要变个天。司马家族跟商家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白珊珊实在很好奇,司马家那位年近八十的老爷子是出于什么样的奇葩心态才敢吃饱了撑的找人黑商氏芬兰分部的系统。   是爱吗,是责任吗,是梁静茹给的勇气吗?   偌大的客厅陷入了几秒钟的安静。   这时,站在BOSS身旁俨然像个一品大员护国丞相的江助理抬起了头。他手里拿着会议记录本和一支笔,一副班主任抽问似的姿态在屋里几人面上扫过,问:“嗯,还有谁想发言吗?”   白珊珊脑子里正思绪乱飞,闻言没忍住,一边吃苹果,一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试探性地缓缓举起只小白手。   “好的。”江助理视线落在她身上,弯起唇,冲她露出了一个班主任看优等生般和蔼可亲的笑,“白小姐你说。”   白珊珊紧接着就把内心的疑问给提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司马家为什么无缘无故找黑客给你们添堵?”   “是这样的。”江助理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就跟个吃斋念佛慈悲为怀的老方丈似的,善良又友好,“商氏今年准备开拓一下影视投资方面的市场。我们进行过综合评估,司马家旗下的‘蜂后影业’在业界内的实力是最强的。”   白珊珊听完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先生准备对‘蜂后影业’进行收购。”   “……”?   “不过,司马家那边并不愿意把他们最赚钱的分支产业卖给商氏。”江旭遗憾地叹了口气。   “……”……大哥你这不废话吗?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卖好吧?你们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江助理一副勉为其难的口吻,又说:“我们就只好把收购方案调整了一下,不收购‘蜂后影业’了。”   “……”白珊珊闻言,侧目,悄悄瞥了眼坐她旁边的、从始至终脸色冷漠,一句话都没说的变态大佬。   嗯,还算良知未泯。   然而,就在她以上这条心理活动刚冒出来的下一秒,便瞧见江助理拳头一握,喜滋滋乐呵呵地道:“我们决定把整个司马集团都收购下来。”   白珊珊:“…………”   打扰了打扰了。   难怪司马老头要找人黑你们的系统,就你们这一个接一个连条活路都不给人留的骚操作,别说是找人黑你们系统,那位老爷子就算是雇杀手来砍你们全家她都不会奇怪。   算了。   这场壕无人性野蛮霸道又冷酷无情的变态资本家研讨会,她等屁民理解不了,也没有资格发言。还是继续安安静静地当背景墙吧。   这时,格罗丽带着佣人送来了几份精致的茶果和点心。   “谢谢。”白珊珊朝格罗丽笑了下。   “小姐不必客气。”格罗丽淡淡地说,随后便转身在商迟面前站定,微垂眸,恭敬而平静地地说:“先生,司马家刚才派人送了一份邀请函过来。说是这周六晚要在A城举行一场游轮晚宴,为司马家的三公子订婚。司马老先生想邀请你去三公子的当证婚人。”   说完,格罗丽从身后女佣手里取过一份暗金色的函件,双手递给商迟。   商迟接过来。   正在喝果茶的白珊珊动作顿了下,转头看商迟。   他坐姿慵懒,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交叠着,高大身躯靠着沙发靠背。低眸看着那封邀请函,脸色淡而冷,教人琢磨不出半点情绪。   鸿门宴。   看着商迟冷漠的侧颜,白珊珊脑子里瞬间便鬼使神差浮现出这三个字。   “司马瑜之前为了收购的事,曾三度登门,全都被拦在了商氏总部的大门外。”这是万年面瘫脸永远做不出什么生动表情的陈肃。他漠然道,“递这份邀请函,可见他还没有死心。”   “这段日子,商氏跟A城的另外三大家族联手向司马瑜施压,他处处掣肘,举步维艰,早就不堪重负。最后一搏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徐玮摇头感叹,“螳臂当车。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而江旭轻轻一笑,语气优哉游哉里带着一丝惋惜的深意,“A城四大家族,曾经也是一段美谈。可惜马上就要成为历史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几位精英大臣的话,白珊珊只觉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梁骨冒了出来。不寒而栗。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果然是都是由一群强者掌控的。   强者制定游戏规则,强者制定一切法则。   而令人感到既胆寒又十万分之无语的是,令这群强者绝对忠诚服从的最强者,他是个史诗级变态。冷酷残忍,毫无怜悯之心,还总是莫名其妙地直勾勾盯着她看。   白珊珊坐在沙发上,默,脑袋“啾——”的缓慢转向别处。看落地窗,看天看地看风景,强迫自己无视那道就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视线。   这时,   “格罗丽。”商迟忽然淡声说了句,微倾身,漫不经心地把邀请函扔回了桌上。   身着深色长旗袍的大管家低眉垂眸,平平稳稳地应道:“是。”   “替我准备一份礼物。”商迟优雅地弯了弯唇,随手捻起身旁姑娘的一束乌黑发丝,修长食指轻轻缠绕,语气淡淡的,“恭贺司马三公子新婚之喜。”   白珊珊:听这意思是要去A城参加晚宴?出差?公费旅游?当真?啊啊啊!太好了!这就意味着她终于可以至少两天不见到这位变态大佬!   不知道司马家会不会顺便邀请大佬A城十日游?要不直接请他常驻A城也行啊巴拉巴拉。   内心一番翻江倒海胡七八糟的窃喜,白珊珊脸色淡淡的,默默把自个儿那束可怜的头发从变态大佬指间抽出来。无意识地挪挪,再挪挪,坐远了点。   冰凉柔滑的触感从男人的掌心飞快滑出去。   商迟察觉到这个小动作,侧目,盯着姑娘半边雪白雪白的小脸,轻轻一挑眉。   格罗丽:“是。”   管家转身离开了客厅。   “游轮晚宴,听起来真是不错。”江旭双手合十满脸期待的表情,笑容满面道,“先生,需要我去帮白小姐挑选参加晚宴的礼服吗?”   白珊珊:?   What?   “不用。”商迟又伸手捻起了她的一缕发,语气淡淡的,“晚上的时候我亲自带她去。”   白珊珊:……???   等等。   说好的至少两天不用见面呢?给她选礼服是个什么鬼剧情?谁告诉你们她要跟着去啊?啊!   闻言,一直把自己当做本段剧情背景墙的白珊珊终于忍不住了。她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扭头看商迟,道:“……不是。商先生,你去当证婚人去谈生意,我去干什么啊?”   商迟指尖轻轻勾了下她细嫩柔软的手背,说:“我的公主,必须随时待在我身边。”   白珊珊:“……”   大哥,请问你是怎么做到全身上下都是戏的? 第33章 光阴流离   大佬非要她去,那也行。   就当是免费到A城来一趟豪华旅行。   一向以“给任何人添堵也不能给自己添堵”为人生座右铭,“天塌下来也有一米六以上的人顶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就好”为人生目标的白珊珊很快就想通了这件事。所谓既来之,则安之,生活既然无法反抗,不如坦然地享受。   谁让她是个伟大神圣的心理师,而她的病人是个有钱有势还对她抱有某种迷之不纯洁念头的变态。   这么思索着,白珊珊对于即将到来的A城之行也就没再抱什么抵触心理了,相反,她甚至开始期待起了这场据说在“天城”号游轮上举行的鸿门宴。   曾经的维多利亚港之霸VS百年贵族灰色帝国爸爸,老奸巨猾老狐狸VS心狠手辣大BOSS,这样的对打组合其实还挺有卖点。   就当去看戏了。   白珊珊就抱着这样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咸鱼心态过了两天。直到周四晚上,商迟这天有几个重要会议去了公司还没回来,白珊珊难得落个清净,正挥舞着五十米大刀在王者峡谷里所向披靡征战四方,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的备注上写着仨字儿:顾老弟。   白珊珊略微皱了下眉。身为从高中时期便跟顾老弟穿一条裤子的好基友,白珊珊对顾千与的很多生活习惯了若指掌。譬如说,这位模样清秀内心猥琐的宅女基友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平时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即使是和白珊珊或者刘子昊子联系,她也大部分使用短信或微信。   除非是有极其紧急重要的事。   白珊珊半秒的迟疑都没有,立刻便把电话接了起来,说:“喂姐妹?”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没有人说话。   心理师通常具有极其敏锐的第六感。白珊珊心里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犹如一棵刚冒头的种子,从她心底呲的破土而出。她嗓音微沉几分,又问一遍:“怎么了千与?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回电话那头的好友没再沉默。听筒中,顾千与话音出口,虽极力压抑了,但还是夹杂着丝不甚明显的哭音,哽咽了一下才道:“珊珊,思涵出事了。”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跳。   顾思涵是顾千与的亲妹妹,小顾千与三岁,大学读的是某知名电影学院的表演专业。毕业后签了一家娱乐传媒公司,现正只身一人在S市发展,出演过一些微电影和网络剧的角色,小有名气,微博粉丝60万。   顾千与高中那会儿时不时就去顾千与家写作业打游戏,经常便会见到顾思涵。顾思涵的性格活泼好动,开朗阳光,模样长得也好,总是甜甜地管她叫“珊珊姐姐”。白珊珊对当年那个小丫头的印象可以说是非常好。   “思涵出什么事了?”白珊珊定下神,柔声安抚着好友的情绪,道,“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   隔着一条电话线,顾千与的泪音似要克制不住,仿佛好几回都快哭出声又被她自己强行憋回去。   白珊珊与顾千与交好多年,见状自然明白情况不妙,心里也是一阵焦急惊慌。但也不催促,只安安静静地等着好友开口。   半晌,   “你现在有时间吗?”顾千与道,“我们见面说吧。”   “嗯,好。”白珊珊想也没想地就从床上跳下去,光着脚拉开衣柜,随便找出一条裙子就套在了身上,道:“我在老地方等你。”   换好衣服拎上包,离开卧室飞奔下楼。   吉娜和令一个金发碧眼的英籍女佣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格罗丽则拿着喷壶在给摆在花厅里的几盆绿植浇水。听见从楼梯口传来的匆忙脚步声,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抬眼望过去。   然后就看见一道娇小的浅绿色身影“嗖”一下就窜到了大门口。   “快要吃晚餐了,小姐现在要外出么。”格罗丽淡声问。   “嗯。”白珊珊礼貌地笑了下,踢着小黄鸭拖鞋一跳一跳地站在玄关处换鞋,道,“有点急事。麻烦你跟商先生说一下,不用等我吃晚饭。”说完就脚下生风拉开门一溜烟地冲到路边打车去了。   格罗丽看着白珊珊的背影静默半秒,没什么语气地吩咐道,“吉娜,通知司机克朗尼去送她。”   吉娜闻言眨了眨眼睛,道:“格罗丽,你是担心白小姐晚上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吗?”然后就开心又天真地笑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白小姐呀。”   格罗丽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吉娜一滞,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冒冒失失说错了话,不由尴尬地垂下脑袋,吐吐舌头。   格罗丽视线回到面前的那盆绿植上,继续给花草浇水,垂着眸,语调冷漠没有丝毫感情,“白小姐的一切日常活动,包括她每天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们都要一一记录清楚向先生汇报。这是先生吩咐的事,记清楚了。”   吉娜恭恭敬敬地应声,“是。”   “去找克朗尼吧。”格罗丽说着,冷冷淡淡瞥了眼外头的朦胧夜色,“这一带不好打车,她这会儿估计已经快把外面的蚊子喂饱了。”   “……啊,白小姐真可怜。”吉娜亮晶晶的眸子突的瞪大,想起什么似的竖起一根食指,“那我给她拿点驱蚊虫的药过去!”接着便也转身当当当地跑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格罗丽和叫索菲的英籍女佣。   索菲做着手里的事,眼也不抬地淡声用自己的母语道:“格罗丽,吉娜的性子太活泼,也太天真单纯,我们都知道她并不适合留在先生身边。当初纽约那边把她送过来,我以为你会直接把她打发到其它地方。”   格罗丽面上神色纹丝不变,也淡声回的英语:“留下她的人,是先生。”   索菲眼中顿时浮起诧异,感到不解。   格罗丽侧目看向她,“你难道没有发现么。整个商府,只有一个吉娜能和白小姐说上几句话。如果没有吉娜的存在,白小姐该觉得多无趣。”   话音落地,索菲隐约反应过来什么,道:“先生是为了白小姐才留下的吉娜?可是,吉娜来商府已经两年,白小姐才刚搬来不到半个月……”   “先生的事不是你我能过问的。”格罗丽说,“索菲,收起你的好奇心,你应该很清楚,在商家,好奇心会害死人。”   中年妇人的语气神态皆无丝毫变化,但索菲却感觉到一股低冷的寒意。她垂眸,“抱歉,格罗丽管家。我失言了。”   格罗丽脸色淡漠不再说话。   索菲却忽的又弯了弯唇,淡声,“不过吉娜有一句话我也赞同。”   “什么?”   “管家,我们都看得出来,您很喜欢白小姐。在她出现之前,我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见到您笑了。”索菲平日里沉静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促狭,“先生也是。”   格罗丽拿余光瞥她。   索菲垂着头继续打扫,淡定自若,一副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格罗丽收回视线,背过身,摇头很淡地笑了下。自从那个孩子再次出现,商家从上到下就全都变得不正常。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   白珊珊和顾千与见面的地方,是距离一中两条街距离的一家咖啡馆。这家店以前是一家卖炸鸡汉堡的快餐店,她们上高中那会儿便时常相约在此处补作业,如今十年过去,快餐店变成了咖啡馆,装修了一次又一次,老板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唯一不变的是坐在里面的两个姑娘。她们的友谊经受住了岁月的变迁和考验,始终犹如当年。   天已经黑透,小咖啡馆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中年大叔店主抱着他的大肥猫懒洋洋地坐在吧台里头看电视剧,一台老旧到快要被淘汰的柜式空调拖着残躯,吱嘎吱嘎吃力地往外散发冷气,与屋外的酷暑高温做斗争。   白珊珊和顾千与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一个位置上,桌上摆着一杯奶茶和一杯卡布奇诺,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良久,白珊珊皱眉,看着从进门到现在始终一言未发的好友,终于忍不住出声:“到底出了什么事?思涵怎么了?”   顾千与眼眶红红的,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像下定极大决心般开口,抬眸看她,开口:“你知道我妹妹大学读的是电影学院表演专业,毕业后签了一家传媒公司的事吧?”   白珊珊点头,“嗯。”   “今年年初,思涵的公司帮她投了一份简历,想要给她争取一部电影女三号的试镜机会。”顾千与道,“那部电影是大制作,制片策划导演全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但是你也知道,思涵入行这些年没什么代表作人气也不高,所以她公司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试一试。但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最后她真的被选上了。”   顾千与说着顿了下,双手捧起桌上的奶茶杯子喝了一口,像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缓了缓才接着道:“制片给思涵打电话,说看了她的照片和部分作品之后,觉得她无论是形象还是整体气质都很符合他们对女三号那个角色的要求。然后就提出要亲自见见她,让她去A城试镜。”   “思涵是新人,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好的资源。得知这个消息,她和她的公司都高兴坏了,第二天就让经纪人带着她去了A城。按照制片人给的地址,他们到了一家高档会所的一间包间门口,然后经纪人就被对方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   娱乐圈本就是个大染缸,各类黑料层出不穷。听到这里,白珊珊心里一凉已隐约猜到什么,皱紧了眉头:“经纪人被支开了,然后呢?思涵一个人进了那个包间?”   “……”顾千与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捂住嘴,点了点头,再出声时语带哽咽,说:“包间里没有制片人,也没有导演。只有一个投资商……他刚开始还算规矩,只是和思涵聊天,夸她人漂亮,身材好,还说她以后一定能大红大紫。思涵说她当时很害怕很想走,但是知道能投资这部电影的肯定是大人物,她得罪不起,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待着。后来那个投资商就拿了一杯酒给她,说她能得到这个角色,都是因为他,让她敬他这个伯乐一杯……”   顾思涵是娱乐圈的人,对于那些肮脏的门门道道,她虽未经历过,但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因此看着投资商递给自己的那杯酒,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这个世界的恶意,和人性的丑恶,远远不是一句简单的“警惕性强”就能对抗得了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怎么拧得过一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男人。   那杯酒被那个投资商强行灌进了顾思涵嘴里。   “那杯酒里下了药,思涵被那个投资商给……”顾千与再也说不下去,她痛苦不堪,抬手捂住嘴闷闷地哭了起来。   听完整件事,白珊珊只觉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脑门儿上。   她一直知道,这个世界,光鲜美好只是部分,无数丑陋和罪恶都隐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处,发霉腐朽。但白珊珊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丑恶人性会这么鲜血淋漓地暴露在阳光下。   发生在她身边,发生在她好朋友的亲妹妹身上。   白珊珊足足沉默了数分钟。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抬眸,再看向顾千与的目光已经重归冷静。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在这儿痛苦难过无济于事。打起精神,做点有意义的事。”   顾千与闻言怔了下。   “第一,思涵现在怎么样?”   “……这件事发生在几个月之前。她一直瞒着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都怪我,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她关心不够,没能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顾千与内疚不已,“前几天她回来休假,我看她精神状态很糟,一再逼问,她才在昨晚跟我说了实话。”   “这么大个事,一个小姑娘怎么承受得住……”白珊珊皱眉,思索几秒后道,“这样。我明天陪你一起去你家,看看思涵。我需要面诊才能确定她具体是什么情况。”   顾千与颔首,“好。”   “第二。”白珊珊眸色骤冷,沉声道:“那个杀千刀的狗逼是谁?”   顾千与支吾了下,面露难色,半天没有说话。   白珊珊气结,“你跟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误会了,珊珊。我不是想隐瞒你。”顾千与眉头用力拧起一个结,道,“如果那个狗逼只是个普通的富商富二代,不用你说,我都会去把他千刀万剐。但是……算了,我找你只是想让你帮帮思涵,让她走出阴影,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给你添麻烦。”   话音落地,白珊珊扬手,“啪”一声拍在顾千与脑门儿上。   顾千与吃痛,“嗷”的一声捂住脑袋。   “给我说人话。”白珊珊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淡淡的,“我只数三声。一,”   “……”   “二。”   “……司马邢。”顾千与说。   白珊珊瞳孔突的收缩,眯了眯眼睛。   顾千与沉声叹气,“司马家的三少爷司马邢,‘蜂后影业’的执行总裁。司马家的势力如何,我不说你也清楚。再加上他们是A城人,天高皇帝远,我们根本动不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咖啡馆有一刹的安静。   须臾,   白珊珊拿起包招呼了声,“老板,买单。”说着就起身给钱去了。   顾千与皱眉,在白珊珊身后喊道,“大哥,你有这份心意我替我全家谢谢你。但是你搞不动那个司马邢的,千万别干傻事儿。”   “搞不动?”白珊珊回头看她,挑了挑眉毛,语气淡漠慢条斯理地拖长,“没听过么。一山还有一山高,一物降一物。”   顾千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对付坏人的,只有比坏人还坏的人。”白珊珊淡声道。话说完,老板刚好把钱找给她。   “等爸爸消息。”   “……”顾千与目送她家一米六大佬的气场两米八的背影离去。   这时咖啡店老板养的大肥猫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脚底下,眯着眼,懒洋洋慢悠悠地转圈。   顾千与弯腰把肥猫抱怀里,忽的明白过来,“难道?爸爸要去找?爷爷?”   大肥猫嗷呜打了个哈欠:“喵~”   ——   原本只是想去看场戏,但半路上忽然出了顾千与妹子的那件糟心事,白珊珊的身份瞬间就从“围观这场大佬之战的吃瓜群众”摇身一变,成了誓要锤死司马邢那个狗逼的铁杆讨伐者。   恶人自有恶人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思及此,回商府的途中,为了正义,为了给顾思涵讨回公道,白珊珊在悲愤之余又对自己的身份进行了一个小调整。姑且先把自己定位成了“变态大佬的铁杆支持者”。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家变态大佬把司马狗逼踩在地上摩擦的画面。   司机克朗尼在驾驶室里安静地看着车。白珊珊坐在后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车窗外飞驰倒退的景物和街灯,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帮助变态大佬灭掉司马家的事。   想着想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白珊珊看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问:“格罗丽阿姨,怎么了?”   “小姐,先生回来了。”听筒里格罗丽的声音无波无澜。   白珊珊有点懵:“……然后呢?”   “没有第一时间就看见你,先生不太高兴。”格罗丽说,“他在等你吃晚餐,请你尽快回家。”   “……”……@#¥%   白珊珊:你家大佬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黏人,你身为把他抚养长大的人,不批评他两句也就算了,跟着瞎起什么哄啊阿姨?   白珊珊弯了弯唇,嗓音轻软,语气礼貌:“好的格罗丽阿姨,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麻烦你跟商先生说一下,请他老人家稍等片刻,谢谢。”   挂断电话,白珊珊扶额默了两秒,对英籍司机用英语道:“劳烦您,请开快一点。”   黑色宾利霎时“biu”如离弦之箭一般划破夜色。   数分钟后,商府大院。   白珊珊放下包包在玄关处换鞋,站起来一瞧,偌大开阔而灯火通明的一层客厅和饭厅内都没有变态大佬的身影。她狐疑地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儿,问刚从花园进来的格罗丽,“格罗丽,你看到商先生了吗?”   格罗丽语气寡淡,道:“先生在主卧等你。”   白珊珊点头,说了句谢谢,然后便踩着拖鞋踢嗒踢嗒地上了楼梯,直往二楼的卧室走去。   商府四处都充满了一股子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格调。无论是楼梯尽头处用于装饰的断臂女神喷泉石像,走廊上圣经中“最后的晚餐”的名场面浮雕墙画,还是迷惑昏暗雕工精湛的铜质壁灯,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尽将这个百年豪门骨子里的尊贵与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   白珊珊走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周围的景物,忽然就对商氏一族产生了一种好奇。   她好奇,是怎样的背景和文化,才会造就出这样一个坚韧、残酷、冷硬,而又将各类艺术玩转得世无其二的家族。   和那个冷漠如冰,又艳丽入骨的掌权者。   脑子里思绪乱飞间,人就已经走到了主卧门前。白珊珊回神,看了眼,只见两扇实木门并没有关严实,中间开着一道缝,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里面仍是漆黑,应该没有开灯。   白珊珊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定定神,礼貌性地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一室幽暗,只有月华洒下清辉的以作照明。空气里飘散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白珊珊往前走了几步,眸光突的一跳。   男人坐在沙发上,大概是刚从公司回来的缘故,他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换鞋,纯黑色的西装精细笔挺,沉稳冷硬,一丝不苟。指间夹着一根烟,白烟袅绕,火星明灭,衬得他手指愈发颜色冷白惑人。   光线太暗的缘故,白珊珊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专属于商迟的世界,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他身上那股标志性的清冽气息。白珊珊被笼罩其中,一呼一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心跳不自觉地变得急促。   她莫名有点儿慌,面上倒还是稀松平常的样子,清清嗓子,弯弯唇甜甜地问:“商先生,格罗丽说你找我。请问有什么事?”   “你似乎遇到了麻烦。”商迟掸了掸烟灰。嗓音清冷而低沉,漫不经心的,没有一丝起伏。   “……”白珊珊闻言皱了下眉,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意识到什么,“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这只是在确保你的安全。”薄润好看的唇优雅地弯了弯,一根烟抽完,商迟倾身,把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里,淡淡地道,“顺便,让我更全面地了解你。”   白珊珊:我错了。我居然一直用变态来形容这位大佬。   这位大佬哪儿是变态,他简直是变态到已经变异了。正常人类能理直气壮地说得出这种话???   屋子里静了静。   饶是白珊珊给自己做过再多心理建设也被这人给雷翻了。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沉默了会儿才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用再重复一遍了。商先生,您就直说吧,这个帮您帮不帮。”   黑暗中,商迟的眸充满兴味地盯着她,低柔曼声道:“公主,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什么意思?   白珊珊并没明白这人是番什么高深莫测的奇葩意思。她觉得此时的变态大佬脑门儿上仿佛出现了一个感叹号,就跟个在发任务的NPC似的,暗示她寻找一下屋子里的隐藏剧情。于是便一头雾水地无意识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圈儿   就在她以“算了算了当成科幻剧演吧,之后再离奇的剧情我也可以”的心态寻找着线索时,愣了——只见黑色大床上摆着一条女士情趣裙装。   纯黑色,薄纱材质,在月光下呈半透明。旁边还有一副同色系的、长得跟狗狗戴的项圈差不多的项链。和一双妖艳的黑色细高跟。   ?   “…………”……这么离奇科幻的吗? 第34章 光阴流离   月黑风高杀人夜,变态大佬吓人时。   白珊珊看了眼沙发上那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BOSS,又看了眼黑色大床上那套半透明纱织的女士睡裙和狗项圈和黑色高跟鞋,整个人:黑人问号脸·jpg   “……”啥玩意儿?   白珊珊就这样瞪着那些疑似情趣用品的东西原地石化了整整五秒钟,然后才抽了抽嘴角,艰难地回过神来。她一卡一卡机器人似的把自个儿的小脖子扭回来,面朝向商迟,指着那些东西支吾着道道:“……那什么,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换上高跟鞋,拿上裙子。”商迟脸色淡淡的,没什么语气地说,“过来。”   白珊珊:?   白珊珊怀疑自己听错了,眸光一跳,“你说什么?”   “白珊珊,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三遍。”商迟抬眼,深不见底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月色下,他整个人仍是那副冷漠禁欲高不可攀的冰山相。非常的平静,重复:“换上高跟鞋,拿上裙子,过来。”   “……”   让你帮个忙,所以就要她陪你个中二病cosplay吗?   什么毛病?   好在神经病大BOSS经常抽风,白珊珊的心态已在种种磨练中百炼成钢无坚不摧。在最初的几秒钟震惊之后,她很快便平静下来,只用一副“算了这人脑子不好使我还是不要和他计较”的无语表情看着商迟。   几秒后,她非常淡定地说:“商总,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儿我先回去睡了。”边说边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您也早点休息吧晚安么么哒。”   紧接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半步,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低沉沉冷清清的,不带任何情绪,“为我跳一支舞。”   闻言刹那,白珊珊脚下的步子倏的便顿住。她微皱眉,有些狐疑地回过头,商迟黑暗中的身影优雅笔挺英俊如画,宛若一尊黑夜下的大理石雕。   空气里响起清脆的一声“叮”,金属打火机的火光一瞬亮起熄灭。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白珊珊说:“一支舞?”   “十年前,你欠我一支舞。”商迟眉眼安静地垂着,抽了口烟,白色烟雾从那张好看的薄唇里逸出,掸烟灰,表情淡得几乎看不见。他说,“十年后,敢还给我么。”   他语气从容不迫轻描淡写,白珊珊听完,白净面容上的神色却突的一怔,一桩掩埋在记忆与时光深处的陈年旧事如一颗破了土的种子,生根发芽,短短几秒内便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耀武扬威地将她一切思绪都拖回当年。   高三那年,一中举办元旦晚会,白珊珊班上的文娱委员往学生会报上去一个她的单人节目。   是独舞。   十七岁时桀骜不驯的她,为了那支独舞,甚至干出过去百度上提问“有钱又贼鸡儿帅的学霸一般喜欢什么舞”的蠢事,被顾千与和刘子昊子知道后,还嘲笑打趣了她整整十年。   白珊珊至今都记得当年的那件往事。   她的问题提出后,短短两天之内得到了无数回答,其中一条令白珊珊的印象非常深刻——“舞蹈是艺术之母,以经过提炼加工的人体动作为主要表现手段,着重表现语言文字或其它艺术表现手段难以表观的人类最深层次的精神世界。人们总对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事物充满好奇与期待。热情的灵魂向往孤高,孤独的灵魂向往热情。”   这条答案的字面内容绕来绕去充满了装逼气息,白珊珊不明觉厉,对那句“孤独的灵魂向往热情”深表赞同。   她想,像商迟那样孤独傲慢的人,应该就会喜欢热情奔放的舞种。   因此,当年的元旦晚会,白珊珊报的是单人Rumba,以舞态妖娆性感热情闻名全世界的非洲舞种。   为了在晚会上跳好那支伦巴,她苦练了整整两个月。   可惜的是,大概真如那些疼痛非主流言情小说里说的那样,有遗憾的才是青春。那场晚会白珊珊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参加,那支热情灿烂奔放如火的伦巴没能如她当初所幻想的那样呈现在她心仪的冷漠少年眼前……   一阵凉风侵袭背脊,白珊珊一个激灵,猛地从回忆里惊醒抽身。视线往侧边一扫,注意到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关严,夜风丝丝缕缕从外面灌进来。   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当年十七岁的少女。   记忆里的少年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呼风唤雨铁血冷酷的史诗级变态大佬。并且,这位史诗级大佬这会儿还就人模狗样优雅高贵地坐在她跟前,淡淡地跟她念出了“你欠我一支舞,敢还给我么”这样的奇葩台词。   换成往常,白珊珊早就一个白眼翻上天,拍拍屁股撂下句“拜拜”走人。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白珊珊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把无名火点燃了她全身。她唇紧抿着,隔着几米距离一言不发地瞪着商迟,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任何话。   商迟高大挺拔的身躯慵懒倚靠着沙发,指间夹着烟,火星明灭,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慵懒散漫,充满兴味。   两道目光在空气里交汇,硝烟弥漫,却不着一丝痕迹。   片刻,   白珊珊嘴角轻轻弯起一道弧,笑颜如花,天真烂漫,轻声道:“商先生,我们早有赌约,三个月之内我没有爱上你,你就要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你该不会觉得,我为你跳一支舞,就会对你动心吧?”   商迟轻轻一挑眉,慢条斯理,“敢么。”   “为什么不敢。”   “那么,”他黑眸璀璨如繁星,静静注视着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我无比期待。”   白珊珊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暗暗吸气,吐气,做了个深呼吸,转身走到大床前,脸色淡淡地将那双黑色细高跟扔到地上,踢掉拖鞋,踩上去。然后便拿起那条黑纱半透明的大摆裙和配套的项链朝沙发上的男人走去。   站定,递过去,神色淡然得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商迟视线在眼前姑娘的身上打量了一遍。   肤色白皙的面容,表情平静,但两颊氤氲着的两团淡淡的不甚明显的红晕,却暴露出了她此刻紧张不安的心情。浅色的T恤裙宽宽大大,裙摆下两条长腿白皙纤细,高跟鞋将小腿肚拉伸成一种极其妖娆的曲线,膝盖弯处浅浅两个腿窝,勾人得很。   商迟眸色微深,又看向她浅粉色的唇,小巧精致,唇瓣上沾着淡淡的水光,看起来饱满又可口。   “……”白珊珊原本还挺镇定自若,这会儿却被对面直勾勾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安,不由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商迟却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   姑娘娇小的身躯瞬间置于男人修长的双腿之间。   靠得太近,他身上的气息骤然侵袭,搅得白珊珊脑子发晕。她彻底紧张起来,两只掌心不自觉地沁出汗水,动动唇,道:“你要干什么?”   商迟指尖挑起她小小的下巴,漆黑的眸平静专注地在那张雪白脸蛋上审度着,没说话,大手以一种几乎温柔的姿态环住她腰身,捏住了她T恤裙背后的拉练。   白珊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空气里刺耳的“刺啦”一声。   冷空气直接袭上光裸背脊。   他拉开了她裙子的拉练。   “住手……”她回神之后用力皱眉,几乎是立刻抬手推搡商迟,试图从他的空间里挣脱。然而对方钳住她两只纤细的腕子往后一折,轻而易举便将她死死禁锢。   “嘘。别害怕,公主。”黑暗中商迟的面色和声音都很平静,淡淡的,“我只是帮你换衣服。”   说话同时,他手上动作不停,一只手钳住她,一只手慢条斯理而又优雅地替她解开扣子。冰冷指尖若有似无滑过她脖颈和耳后的皮肤,分不清是无意还是有意。   白珊珊脸已经红透了,挣脱不开,只能咬了咬唇竭力克制那股子从内心深处窜上来的久违恐惧感。   T恤裙脱了下来,被商迟随手扔到一边。   “……”简直是温柔却堪比凌迟的酷刑。   白珊珊这个时候已经在心里暗道阿门了。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在T恤裙里面穿个打底背心裙”的习惯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防火防盗防色魔。   商迟拿起一旁的黑色纱裙,动作轻柔,穿在了姑娘身上。随后勾了勾嘴角,握住她的细腰牵引着着她退后几步,静静审度。   纯黑色半透明纱裙,长度及膝,看上去野性又妖娆。腰身位置紧紧收拢,勾勒出姑娘曼妙玲珑的腰胸曲线。再配上那副戴在纤长脖颈上的同色系金属制项链,和脚上的高跟鞋,红唇似火,黑发雪肤,说不出的禁欲诱人。   这副装扮,和他的姑娘浑然天成,仿佛她天生就是为“黑白色”而生。   商迟眼底流露出一丝极为罕见的满意神色,优雅地弯了弯唇,给出了一个评价,“很漂亮。我很喜欢。”   “……”闻言,白珊珊咬了咬唇,只觉双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都能起火,不由庆幸起屋子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否则被那位变态大佬看见自己的番茄色同款脸蛋儿,实在是太丢脸了。   思索着,白珊珊没有说话,定定神,再次往后一挣尝试脱身。   这回那股桎梏般的力道却离奇松开了。   她成功逃脱,几步便走到落地窗处,站定,回过头。只见商迟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抽着烟,随手把西装外套脱下扔在了一边儿,扯开领带,松开黑色衬衣最上端的三颗扣子,身姿慵懒随意地靠着背后那架黑色钢琴。   屋内整整齐齐陈列着军刀刀架,满室的冷色刀光与夜色都是他身后的背景。他唇畔间火星暗红,直勾勾盯着一身黑裙站在窗边的她,黑眸灼灼,深不见底。   白珊珊垂下眉眼。   又起了一阵风。   姑娘乌黑的长发霎时如黑色雪花一般在她脑后翻飞起来。她迎风立于夜色中,片刻抬头,转身面朝落地窗站定,一伸手,唰一下拉开了暗色系的挡光帘。   夜空中星月如瀑,点点星光混着清冷月华如瀑一般倾洒进来,将姑娘整个儿笼罩其中。她安静柔顺地站在月光和星河中,画面唯美,迷幻如梦,仿若希腊神话中月之女神阿尔缇妮斯的油画像。   商迟移不开眼睛。   然后,他的公主美眸微眯,看向他,行了一个淑女礼,眉眼妩媚,甜美轻柔又勾魂摄魄地说了一句话,“劳烦,请给我一个音。”   “当——”修长冷白的指尖敲下一个琴键。   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漫天星河霎时化作迸裂的火花,白珊珊拎起裙摆重重一甩,黑纱飘飞,流光飞舞。   商迟看见他的公主抬起一只小手,斜眼看他,细细白白的食指朝他轻轻一勾,妖娆热情的媚色几乎照亮整片夜空。   “这位绅士。”她笑,带着一丝挑衅又诱惑的味道,“想和我共舞么?” 第35章 光阴流离   深黑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得飘起来,边缘起浪,在漫天星光汇成的深海里打过来,打过去。身着黑纱裙的姑娘站在窗前风中星月下,如梦似幻。   商迟夹着烟,靠着钢琴直勾勾地瞧了她片刻,嘴角不易察觉地挑起道弧。   白珊珊也翘着一根食指笔直直视他,不言不语,媚眼飞扬。   她五官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典型,精致耐看,乖巧可爱,本是极娇柔温婉的相貌,但此时身着一袭黑纱裙、细高跟,再配那条纯黑色泽的金属制项链,竟显出几分冲天的妖气来。像个靠男人精血阳气为生的妖精,无需任何肢体挑逗,甚至无需言语,随意一个眼神,便教众生臣服颠倒。   几秒光景,商迟盯着她,掐了烟,动身迈开长腿闲庭信步似的朝她走过去,慢条斯理。目光却一改之前的慵懒随意,凌厉精锐而又清明,像极了蛰伏在荒夜黑夜中的狼,即将对猎物发起致命一击。   纤尘不染的纯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脚步声沉沉稳稳,极有力。   白珊珊保持着原本动作站原地,看着男人笔直向自己而来的高大身影,只觉双颊滚烫,全身血液逆流,心脏在胸腔里雷鸣作响,噗通,噗通,噗通噗通。急促得仿佛下一瞬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坦白讲,白珊珊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邀狼共舞。事后细细回想,她猜测自己那会儿的心态应该既有挑衅,又夹杂那么一丝丝儿带有报复意味的引诱。   不过,这时的她已根本无暇思考其它了。   商迟人已经在她身前站定。他额前的短发略略垂下几缕,西服外套丢一边儿,只着一件纯黑色衬衫,领带松垮随意,衬衣领扣松开三颗,露出锁骨和小片紧实分明线条修劲的胸肌。低眸,视线居高临下地在她身上放肆游移审度。   浑身冷肃萧条的杀意,又矛盾地夹杂一股颓废撩人的色气。   白珊珊仰着脖子与他对望。嘴角含笑,眸色无波无澜,硬着头皮竭力维持震惊表象,但背上的汗水却几乎将黑色纱裙的轻薄布料打湿。   商迟一眼看穿她心底深处的慌乱不安,眉峰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挑,盯着她,弯腰俯身,朝她伸出右手。   “……”   后悔了。   后悔了后悔了……   她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冒出那句“想和我共舞吗”。   白珊珊就这样顶着一副骄傲美艳的女王表情进行着一系列诸如“别了吧。真要一起跳?”“大佬我刚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后悔药多少钱一斤?”“啊啊啊!死了。”等心理活动。   大约三秒钟过后,她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笑颜如花地把自个儿的爪子放到了商迟手里。   修长有力的大手五指收拢,握住姑娘柔软雪白的小手往前一带,她整个人瞬间便到他怀中。   “公主,”一室之内光线昏暗,星河月色中,商迟手臂以一种温柔又强硬不容抗拒的姿态环住了白珊珊的细腰。唇就贴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冰冷呼吸丝丝缕缕拂过她右耳出雪白微红的娇嫩皮肤,问她,“知不知道伦巴的别称是什么。”   白珊珊被囚于他的空间内,一呼一吸全是他身上清冽的烟草气和荷尔蒙味道,脸色红透,心跳早不知已漏掉几拍。不知为什么,分明是这样细腻低柔的一句话,她却莫名心惊胆战。   但仍强自镇定,没什么语气地问:“是什么?”   商迟很淡地笑了下,闭眼,俯身轻轻吻上她的眉心,姿态犹如一个虔诚朝圣的信徒。她心头一颤,正怔忡于这样阴狠残忍冷漠无情的人竟会做出如此多情眷顾的举动时,又听见商迟沉声答道:“爱情之舞。”   他说这话时,漆黑的眸子里有不一样的光。   话音落地,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便觉腰上一股力道将她推了出去,强势柔凉,又在她转出一圈后稳稳勾住她。   “……”白珊珊始料未及差点闪到腰,无语气结,大眼瞪得圆圆的,凶巴巴地扫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你能不能……”   “嘘。”商迟低声打断她的话,手臂下劲,将浑身滚烫两颊娇红的姑娘扯回怀里,死死搂住,“专心点。”   这只无声的伦巴开始得猝不及防。   白珊珊咬咬唇,直视着商迟漆黑的眸,被迫在他冰凉温柔的引导下起舞。   “伦巴是拉丁舞项目之一,源自十六世纪非洲的黑人歌舞的民间舞蹈,流行于拉丁美洲,后在古巴得到发展,所以又叫古巴伦巴。”   以上文字是白珊珊高三那年为了元旦晚会苦练独舞时,在百度百科上了解到的伦巴舞相关说明。这个舞种的特点是浪漫迷人,性感热情;舞步曼妙缠绵,尤其讲究舞者之间肢体语言的互动,以若即若离的挑逗和若有似无的诱惑为精髓和灵魂,引人入胜,动情入骨。   当年十七岁的她,学会了一支孤独的伦巴。   离奇的是,十年后的这个夜晚,这支伦巴竟有了机会重见天日,而更离奇的是,当年被她放在心尖上的冷漠少年,成了她的舞伴。   世事真是无常。   如果是十七岁的她,能和商迟共舞一曲,她必定会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只可惜此时此刻这副月下双人舞的女主角,是二十七岁的她。心境变了,所有的一切好像也就跟着一起变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离弃的。今晚的最最离奇的亮点是,这位变态大佬居然也会跳伦巴。   并且他的每个舞步和动作都标准优美,竟与她当年练的这支舞极其合拍。就像是一块被劈成两半的玉,她的独舞占据二分之一,另外二分之一,被他非常巧合地圆满补上了……   白珊珊十年没有再跳过这支舞,没想到这会儿重新捡回来,动作一样没忘。她不由暗赞自己不愧是当年的年级前十,这记忆力也真是没Sei了。撤后两步扭腰回旋,边跳舞,边在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地胡思乱想着。   突的,下巴一紧。丝丝疼痛令白珊珊猛然回过神。   夜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浓重的乌云从城市的西北方飘散过来,遮住了头顶的皎月和璀璨星河。快下大雨的预兆。   少了夜空中唯一的光源,偌大的书房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商迟手指下劲,捏住姑娘的下巴将那张雪白小巧的脸蛋掰过来,面朝自己。他低眸定定地锁死她一刹惊惶的大眼,食指指尖轻轻从她脸蛋儿上滑下去,语气很冷静,“珊珊,你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搂住她纤腰的大掌同时用了力。   “……”白珊珊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心头没由来的一慌,抿抿唇,强自在心里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平复心绪。下一瞬,她扬起眼角,又是那副甜美清新纯洁无害的仙女式笑容,道:“我在想,商先生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还会跳伦巴。真让我大开眼界呢。”   再联想到这人之前在赵氏晚宴上惊艳全场的华尔兹,白珊珊觉得这位变态大佬或许是个被变态事业耽误的艺术家。   商迟闻言,弯腰贴近她些许,高挺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可爱的小笔尖儿,弯了弯唇,“我的公主,你好像变笨了。”   她愣了下,不明白,微微皱了下眉,“你说什么?”   “巧合找上KC,巧合你成了我的心理师,巧合有了那次‘久别重逢’。甚至是现在,我也巧合会跳你十年前学的伦巴。”商迟抬高她的下巴,漆黑的眸瞬也不眨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低声,一字就是一个停顿,“白珊珊,你真以为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闪电霎时划破夜空。紧接着轰轰烈烈一阵雷声响起,一场夏日急雨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落下来,雨珠子噼里啪啦,砸满整座城。   白珊珊先还没反应过来,两秒后大脑一懵意识到什么,整个人瞬间呆在了原地。   伦巴舞已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动作,商迟有力的手臂勾住姑娘的腰往前倾身,她黑发垂落,柔若无骨的柔软细腰在黑夜里弯成一道妖娆又勾人的弧桥。然后又猛地收回来。   他力道太重,指掌之间几乎带出一丝残暴狠戾的调调,她毛茸茸的脑袋重重撞在男人胸口处硬邦邦的胸肌上。吃痛地低低“嗷”了声,揉着脑袋抬起头,看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白珊珊错愕不已呆若木鸡。   下一瞬,商迟已低头吻住了她的嘴角。他闭着眼,语气柔凉中透出种孤独又荒寒的寂寞,他嗓音低哑地问道:“白珊珊,还要多久。”   “什么?”她声音也哑哑的。   “还要多久,你才能彻底属于我。”商迟道。   他说这话的神态,不像跳完了一场舞,更像是刚从一场淋漓尽致的性爱中抽身而退。那种禁欲又纵欲的矛盾感和撩人色气,落在白珊珊眼中,竟令她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像被人点了一把火,滚烫一片。   白珊珊伸手推他,面红耳赤不安极了,“……商先生,舞跳完了,请你记得履行自己的承诺。”   商迟纹丝不动,黑眸笔直盯着她,“你想要的,我都给你。白珊珊,那我想要的,你什么时候给我。”   “时间不早了。”两人之间还保持着跳舞的姿势,贴合得严丝合缝,白珊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她竭力吸气呼气试图找回正常的语调,但话音出口仍旧发着颤,她说,“格罗丽早就准备好了晚餐,我们该下楼吃饭了……”   他却像丝毫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脸颊轻轻摩擦着她细腻雪白的脸蛋儿,低语呢喃,自顾自道:“知道么。我想把你藏起来。”   藏在只有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能看见、能触碰、能亲吻,能占有。让她从骨到血,从身到心,只想着他,只念着他,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 第36章 微光倾城   风夹着雨倾盆而来。   和变态艺术家大佬贴身跳了一支热情似火的伦巴,白珊珊觉得自己就跟刚和人干完一场群架似的,身也累,心也累,心理阴影面积达到正无穷还饿得不行,哪儿还有精力陪这位大佬发神经。   天晓得她此时此刻只想快点吃饭。   因此听完商迟的话,白珊珊只是低下头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   她低垂着头正在心里腹诽老商家的祖宗十八道,但从商迟的角度瞧过去,小家伙小小一只,低眉垂目地待在他怀里,安静又柔顺,戴着纯黑金属项链的一段儿脖颈纤细雪白,她两颊红云弥漫,看着娇滴滴的,跟只羞怯乖巧的小宠物一般。   商迟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姑娘肤色白皙,但这种白皙不是苍白,不显病态,而是一种泛着浅浅淡粉色的健康的白。一袭黑纱裙穿在她身上,黑发雪肤呈现出一种禁欲与魅惑同时存在、清纯与明艳相互交织的美态,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商迟追求至纯的黑,也中意无暇的白,他对黑白对比色的喜爱程度几乎已经达到一种偏执的病态。而他的白珊珊,就是他最心爱的黑白色。   他迷恋她愤怒时的骄矜,迷恋她冷漠时的木然,也迷恋她安静时的乖巧可爱。   他偏执并疯狂地迷恋白珊珊的一切。   商迟年幼时从拉斯维加斯的黑市拳台死人堆里爬出来,回到商家,认祖归宗,加入了那场腥风血雨的百年家族继承权之争。布兰特为揽大权,把他当成了制衡他三个亲兄长的工具,试图把他打造成商氏帝国最完美的一介傀儡继承人。   布兰特告诉商迟,“情”与“欲”是万恶之源,是人类最大的软肋死穴,前者毁人理智,后者害人性命。所以在之后商迟的教育中,布兰特用尽了一切或温和或残忍的手段,让这个仅十来岁的小少年变得无欲、绝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果然如布兰特方势力所愿,长成了一个理智,果决,冷静,冷漠寡欲,阴狠绝情至极的人。   直到十八岁那年。   商迟回国,在B市一中高三年级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瞧见了一个据说在升旗仪式上站着都能睡着的小姑娘。   当时吉鲁和格罗丽已打点好转学所需的一切手续。他去一中,只是出于基本礼仪,提前跟班主任打个照面。   没想到会听见屋子里传出那么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对话。   ——“白珊珊,你火烈鸟成的精啊你?”据说是他未来班主任的中年人吼得很大声。   ——“老师,火烈鸟长什么样子啊?”貌似他未来同班同学的小姑娘问得很认真。   彼时,商迟高大修长的身躯背靠墙,视线冷淡又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心底极淡地嗤了声。   再后来,那小姑娘又挨了一通骂之后就出来了。脚步声轻轻盈盈,踢嗒踢嗒。   商迟面容冷漠,只用余光淡淡瞥了那只“小火烈鸟精”一眼。和这所中国高中所有的中学生一样,姑娘身上穿着件规规矩矩的校服,宽大外套,肥肥的裤子,个子不高骨架子又太过娇小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小孩儿穿着大人的衣服。   毛茸茸的小脑袋耷拉着,弱不禁风的小肩膀也垮垮的,似乎“写800字检察”这种惩罚措施令她受到了极大打击。   她个子太小,头又几乎埋进胸口里,商迟第一眼就只注意到了少女那身校服和仪态,并未多看其它。   无法为他带来利益的人事物,商迟向来不会浪费哪怕只多半秒的时间。   他视线移开,面无表情地提步往办公室大门走。   路被堵住。   那小小的一只不知看见了什么,一呆,站在办公室门口就跟机器人断了电似的不走了。就那么垂着脑袋杵在路中间。   商迟冷漠地瞧着面前挡路的少女,不说话,眼底也没有一丝波澜。过了大约三秒钟,少女脑袋一卡一卡地抬了起来,目光依次扫过他的白色板鞋、他的腿、他的腰……最后定定地落在他脸上。   商迟视线中,姑娘扎着马尾,素面朝天,小巧尖俏的脸蛋儿上是一副精致软甜的五官,很灵动,也很乖。不知是惊讶还是其它原因,她一双乌黑澄澈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浅粉色的嘴巴也张成了一个不甚明显的“0”。   黑发雪肤。只一眼,强烈的色彩对比便直接击中商迟的视觉神经。   皮下血液的流速有一瞬可体感的加快。他感觉到骨子里有一种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似要挣脱桎梏。   这种感觉很强烈,并且陌生,商迟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是在夺权的杀戮游戏中从容优雅、不染纤尘便全身而退的人,冷静蛰伏和不动声色都是骨子里便带出来的天性。   因此那时,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商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让开。”   听见这句话,姑娘才像是忽然从惊讶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挡了路,她勾勾嘴角,干巴巴地朝他挤出了一个有点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啊,同学。”说完,娇小的身子“蹬蹬蹬”往边儿上挪了挪,赶紧给他让出进办公室的路,然后便转身垂着头往教室方向走去。   商迟侧目,直勾勾地盯着姑娘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从眼底蔓延开。看她脑后随着走动,甩过来甩过去的马尾辫,看她雪白纤细,露在校服领口外的一截后颈,看她身上那套蓝白相间的校服。   商迟脸色冷淡地站在原地。   她的肤色,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白,纯洁无瑕,又带着一丝健康的粉嫩。他开始想象,藏在那套校服下的身体是怎样的娇软美丽。   商迟想,如果能替她脱下衣物,亲手为那副雪白无瑕的娇躯穿上一身黑裙,纯洁的白,和冷暗的黑,该是怎样一种无与伦比的瑰丽艺术品。   值得珍藏。   所以,他想要她。   直到那一刻,商迟才忽然顿悟,他初次在这个叫“白珊珊”的少女身上所感受到的陌生而强烈的感觉,就是布兰特口中能让人丧失理智丢掉性命的“欲”。他感到了一中前所未有的浓烈趣味性。   这边儿,满脑子“鸡翅土豆牛排秋刀鱼”乱飞的白珊珊,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了翻白眼而垂着脑袋的姿态会引发变态大佬那么多的思绪。   她只是饿得慌。   对比雌性,雄性在力量上本就占据先天优势,更何况变态大佬这种宽肩窄腰体格高大健美如男模的雄性。   商迟执意不放白珊珊走,白珊珊自然也就没法儿挣脱开。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待在商迟怀里。   就在她实在受不了,动了动唇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商迟却先她一步开口。他捏着她的下巴,粗粝指腹摩挲着她下巴上小片儿滑腻腻的软肉,亲昵温柔,话音出口,语气淡漠而平静。他说:“《圣经》里记载,上帝创造了亚当这一人类中的男性公民后,又为亚当创造了夏娃。这是人类的起源。”   白珊珊:?   白珊珊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脸懵逼,心想这位大佬有事吗?大晚上的饭也不吃,先强行拖着她跳舞,跳完又强行抱着她跟她探讨圣经这么高深莫测的话题,是要修仙吗?   “呃……”白珊珊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干笑了下,呵呵道,“商先生,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商迟没答话,窗外一片电闪雷鸣暴雨如瀑,他盯着她,漆黑的眼睛却沉静如古井。片刻,他抬起手,指尖近乎轻柔地描摹过她细细弯弯的眉、高挺小巧的鼻尖儿、柔滑的脸蛋儿,最后在她柔软的唇瓣儿上停住,暧昧地揉捻摩挲。   雷雨交加的夜晚,满室刀光的书房,周身肃杀寒意与情欲气息矛盾交杂的男人,还有这种令人汗毛倒竖的触碰,强烈的入侵感和危险气息在屋子里弥漫。   白珊珊心尖又是一紧,嘴唇在他的指尖下轻颤。   “你在发抖。”商迟闭上眼,视觉消失,细腻地感受她嘴唇处传来轻微的战栗。   “没有……”她想也不想地否认。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去,照亮商迟的面容,冷白俊美,又透着种寂寞的森然。   “上帝为亚当创造了夏娃,也为我创造了你。”商迟没有掀开眼帘,低头,在黑暗中寻找着姑娘香甜柔软的唇,低哑道:“你的眉眼,你的唇,你的身体,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是为我量身定制。”   “……”他呼吸缠绕在她唇齿间,寡淡烟草气,如兰似桂,清冽颓废又撩人。白珊珊脸滚烫掌心滚烫全身都滚烫,心一慌,下意识地别过头想躲开。   可下巴处的大掌将她禁锢得死死的。   “公主,你是上帝赠我的礼物。”   白珊珊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正要说话,迎上来的却是一张冰冷的唇。她在瞬间僵硬成了一座石雕,大脑当机,停止运作,只知道商迟的唇压了下来,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又淡雅缱绻地织起了天罗地网,将她整个儿笼罩。   他吻她的唇,姑娘似受了严重惊吓,身子僵住了,小巧唇瓣却颤抖得异常剧烈。这青涩又可爱的小反应取悦了商迟。   他眸色渐深,舌尖细腻描绘她嘴唇的形状,薄而柔软,味道类似水果糖混合牛奶的甜。犹如最致命的罂粟,极近撩人食髓知味。   “……唔!”短短几秒,白珊珊猛地回过神来,心底暗骂一声,皱起眉,手脚并用地用力挣扎起来。   她力气小,但小打小闹也搅人雅兴。   商迟蹙眉,一手捏她下巴,略弯腰,另一只手的手臂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双脚凌空,白珊珊始料未及,吓得低呼出声,两只小手处于本能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瞬间跟个小树袋熊似的挂在了高大男人身上。   白珊珊:“…………”   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外风雨交加,商迟抱着白珊珊走动几步,翻身一把将她抵在了背后的落地窗上。加深这个吻。   他的吻是蛮横的,野性的,强硬不容拒绝。趁她惊慌的档口,舌尖撬开她的唇和齿,长驱直入探入她口中,霸道强势攻城略地,细腻地滑过她每一颗牙齿,然后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只明显呆滞的小舌头,勾惹纠缠。   “……”白珊珊如遭雷劈,潜意识里的保护机能因为这强烈到令人胆寒的入侵感而完全开启,再次用力挣扎,双手推搡,但对方黑色衬衣下的胸膛坚韧有力,肌肉线条隐约可见,铜墙铁壁。   这个吻不同于十年前懵懂无知的那次,也不同于之前她醉酒胡闹的那次,此时此刻的她,是个心智成熟的二十七岁姑娘,并且大脑非常清醒。   因此,被变态大佬近乎疯狂地亲吻着,白珊珊呼吸困难大脑缺氧,满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杀人。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结束。   商迟仍将她摁在落地窗上,紧贴着,意犹未尽地亲吻着她的嘴角。   和最初的狂怒暴躁不同,在之后那短暂又似乎无比漫长的数秒钟时间里,白珊珊面红耳赤平复着呼吸,显得非常镇定而平静。她以为自己会抓狂,会恶龙咆哮,会李小龙附身“啊打”一声把变态大佬给暴揍一顿。   但没有,统统都没有。   良久的沉默之后,商迟放开了她。   白珊珊飞快退后几步和他拉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没什么语气地说,“吃饭去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冷清清的嗓音在背后响起,语气漫不经心,淡淡的:“不生气?”   “不气。”白珊珊说。   商迟盯着她,挑了下眉。   白珊珊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勾了勾唇,竟人畜无害地笑了。她嗓音甜甜软软的,说:“一个人的情绪如果长时间都能轻而易举被另一个人左右,那就说明她开始在乎他了。所以,我不气。”   商迟黑眸沉沉没有说话。   “下楼吧,格罗丽的晚餐估计已经开始热第三回 了。”姑娘说完,扑扑小手,转身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地走了。   那背影,那姿态,仿佛是在无声地朝他宣告着一件事:管你干什么,老子就是无动于衷,不在乎你。   我才不气。   我他妈要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商迟在原地静几秒,嘴角忽然勾了下,眼底有一丝浅淡的笑意蔓延开。   ——   这天晚上的晚饭,白珊珊全当夜宵吃了。她饿得头晕眼花,逮着那几份烤牛肉和烤面包就是一顿狂吃,足足吃下了正常女性的两倍分量。然后优雅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优雅地对从始至终没动过筷、一直安安静静盯着她看的商迟露出一个非常淑女的笑,优雅地说了句:“晚安商先生,祝您做噩梦。”   然后就在一屋子佣人震惊加惶恐的眼神中,施施然回房睡了。   一夜多梦,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白珊珊接到了顾千与的电话,说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交流共同加做思想工作,顾思涵终于松口,勉强同意了让白珊珊给她面诊的事。   白珊珊当即“嗖”一声从被窝里弹了出来,洗脸刷牙换衣服出门儿。   上午十点左右,黑色宾利停在了顾千与家的高档电梯公寓小区门口。白珊珊推门下车,跟司机大叔克朗尼留下一句“您先回吧,等我快结束的时候再给您打电话,您再过来。谢谢”之后便“啪”一声关上了车门。   几分钟后,白珊珊在顾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好友妹妹。   顾思涵穿一身睡衣,两只手抱着膝盖蜷在床尾,神色恍惚而木然,对外界的所有动静反应不大。栗色的大波浪卷发不知已经多久未曾打理过,毛躁打结,乱糟糟地堆在脑后,或许是好些日子没出过门见过太阳的缘故,她皮肤白得极不自然,眼下黑眼圈浓重,看着憔悴极了。   白珊珊忍不住皱眉,一时间难以将眼前的姑娘和记忆中那个活泼明艳光彩照人的小妹妹联系在一起。   顾千与眼眶红红的,站在房门外擦了擦脸,回头朝白珊珊强颜欢笑,说:“你们两个聊吧,我去给你们准备点水果。”   “嗯。”白珊珊神色复杂,缓慢点了点头。   ——   从顾家出来,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五十。快到下班晚高峰了,城市交通逐渐变得拥堵起来。   白珊珊坐在黑色宾利,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脑子里回响起数分钟前她和顾千与的那番对话。   “根据我的诊断,思涵应该是患上了严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障碍抑郁症,和轻微的厌食症。我今晚要跟着商迟去A城,回去之后我会把思涵的病情做一份详细记录,并拟定初步治疗方案,转交给涂岚。我已经跟涂岚说过了,思涵后续的治疗都由她来跟进。涂岚的从业时间比我长,各方面水平也比我强,让思涵在涂岚那儿接受治疗,你可以完全放心……”   “你去A城?去A城做什么?难道是去给司马家难堪,给思涵出气?”   “不会的。”   思绪中断,白珊珊眼底浮起一丝玩儿味的严霜。   给司马家难堪?怎么会。   十恶不赦的坏人,应该直接下地狱才对啊。   ——   入夜了,A城的大街小巷都亮起了街灯,霓虹斑斓,五光十色。这座以赌博旅游业闻名全球的城市褪去了白日里端庄持重的面具,像个画上了浓妆的女王,看着形形色色的都市男女或悲、或喜、或意气风发、或黯然神伤,全都顶礼膜拜臣服在她繁华迷乱的石榴裙下。   夜里二十三点十五分,正在玩儿手机游戏的白珊珊一边紧张地打着团,一边走出A城国际机场。   跟随商迟走出VIP通道,一辆黑色商务车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江旭拨通一个电话,简单用英语说了几句,不多时,黑色商务车副驾驶室的车门就打开了,一个瘦高瘦高的俊朗青年从车上走了下来。   “先生。”看见商迟,青年微垂眸,神色恭恭敬敬。   商迟神色冷漠,淡淡地问,“事情办得如何。”   “请您放心,都安排好了。”熊晋微微一笑,“这次的晚宴,相信会令司马家毕生难忘。”   两人说着话,那头的白珊珊一局游戏也打完了。迈着步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扭过头,朝商迟故意嗲着嗓子喊道,“商先生!请问你们谈事情能到酒店之后再谈吗?”手指戳了戳手腕,假装那里有块表,“这个点儿好像该睡觉了吧。”   “这位小姐是……”熊晋看着白珊珊,面露狐疑。   江旭清了清嗓子,端庄而沉稳地回答:“白珊珊,白小姐。”   熊晋是商氏中国总部分排在A城分公司的监管人员,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会是什么小角色。见江旭这表情,他视线不露痕迹地在自家沉稳冷硬的大BOSS和这位软萌小乖猫似的小姑娘之间扫了一圈儿。   顿悟了。   熊晋当即朝白珊珊笑成了一朵花儿,“白小姐好。我姓熊,名熊晋,你叫我小熊就好了。”   简单打过招呼,几人上车一道前往酒店。   车上,白珊珊困得很,看着这座不夜城繁华迷乱的夜景打了个哈欠,随口道:“小熊助理,酒店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三分钟的车程,马上就到。”熊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回过头,朝白珊珊露出一个非常和善友好的笑容,说,“白小姐很困了吧?大老远从B市来来一趟也真是辛苦你了,回酒店之后就和先生一起早点休息吧。”   “嗯。”   ……嗯???   白珊珊被瞌睡虫侵袭的大脑愣了下,敏锐捕捉到这人话语里的某个信息,一下子惊得睡意全无,干巴巴地笑了下,说:“小熊助理,我自己休息就行了……不用和商先生一起。”   “是这样的。”熊晋满怀愧疚地笑了下,一副为难神色,道,“我事先不知道小姐要来,陈助理等人又都是明天才到,所以我只定了两个房间。先生一间,江助理一间,而据我所知,酒店也并没有多余空房。”   白珊珊皱眉:“?所以?”   “白小姐今晚如果不想和先生住一间的话,就只有和江助理一间了。”   白珊珊:“……”   江旭:“……”   好你个臭狗熊,心思够毒啊?嫉妒我也不能这样害我吧?!   多么令人窒息。   白珊珊默了足足十秒钟,才说,“没事儿。我自己去其它地方找个酒店。”   这时,一道低沉嗓音没什么语气地说,“其它酒店也没有空房。”   白珊珊觉得好笑,侧过头看了身旁西装笔挺沉稳冷硬的超级大佬一眼,说:“怎么可能?A城这么大,酒店那么多,我想找个空房间还不容易?肯定还有的!”   商迟面无表情地静几秒,道:“熊晋。”   熊助理:“是,先生。”   “定下A城所有酒店的剩余空房。”   “是。”   白珊珊:???   商迟侧眸,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脸上,轻轻一挑眉,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没了。”   白珊珊:“………………………………” 第37章 微光倾城   简短有力的四个字,成功令白珊珊目瞪口呆,既“一分钟一千万”的名场面后,她再次亲眼见证变态大佬实力演绎何为真正的霸道总裁。   白珊珊:有钱了不起啊?!   白珊珊:有钱真的了不起。   车厢里霎时陷入了一种迷之安静。   在冷冷淡淡地命令完熊助理定完A城的所有酒店空房之后,商迟便半阖了眸子闭目养神。背靠椅背,两条大长腿以一种非常放松随意的姿态交叠着。   看着史诗级霸总冷硬平静的侧颜,白珊珊额头滑下三条黑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几秒后,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一只手握起个小拳头,另一只手安抚式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默念着“这丫就一重度中二病,习惯就好,不要冲动,杀人偿命”巴拉巴拉来平复心绪。   平复完一琢磨,想到什么,脑袋上“噌”的亮起个小灯泡。然后就“唰”一下把头转向了江旭,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半眯着,瞧他。   江旭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着公务,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刚好和白珊珊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只见这姑娘目光笔直笔直地盯着他,那架势,跟要在他脸上瞪出朵花儿似的。   江旭心生困惑,但面上还是礼貌而和善地微微一笑,道:“白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闻言刹那,白珊珊眸子里顿时冒起两簇希望的小火苗,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一种“世界充满爱,希望在人间”的希冀表情瞅着江助理,说:“江哥,你今晚能去小熊助理家凑合一晚吗?把你的房间借给我,回了B市我请你吃大餐呀!”   江助理面上的微笑一丝不减,“稍等。”然后就侧目凉凉地瞥了眼熊晋,很有礼貌地询问同僚,“熊助理,白小姐的话你听见了吧?你意下如何?”   熊晋:“……”   熊晋悄悄侧目,视线不露痕迹地瞧了眼后座位置。只见自家大BOSS仍旧闭着眼靠着椅背,唇微抿,面容冷漠,没有丝毫反应。   熊助理仍是那副标准的上流社会精英形象,脸色漠然,仿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般的从容,大脑却在“卧槽江旭这个死娘娘腔,居然把烫手的山芋抛给我”“BOSS让我定完所有酒店空房,明显就是想和娇滴滴的小夫人干点羞羞的事”“但是小夫人好像不太想的样子……喔上帝,我一个打工的两边都得罪不起,怎么办怎么办”这几个念头之间光速跳跃无缝切换。   白珊珊等了半天都不见熊晋回答,不由皱了皱眉小眉毛,疑惑道:“怎么了小熊助理?不方便吗?”   熊晋沉吟片刻,迟疑且谨慎地答道:“……不是很方便。”   “哦。”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些看起来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精英都是变态大佬的人,胳膊肘不会超外拐,当然无条件站在他们家老板那边。   白珊珊默了默,无语,不说话了,只自顾自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驰倒退的景物发呆。有种自己在做噩梦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纯黑色商务车已停了下来。   江旭先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恭恭敬敬地弯腰,抬手挡在了车门上边沿的位置。坐在边儿上的白珊珊侧目一瞧,只见酒店大门前是一面大阶梯,往上是一片空地,修筑着石狮喷泉池,酒店大厅装修得富丽堂皇,灯火璀璨,怎“奢华”一词可形容。   啧,万恶的资本主义。白珊珊暗搓搓地腹诽。   这时一阵手机突然铃声响起来。   江旭接起电话,微皱眉,用英语跟对方交流着什么,然后挂断,抬眼看向白珊珊身后,神色严肃而恭敬地说:“先生,赛吉从意大利打来的电话,那批货的价格没有谈妥。阿肯西维一方的意思是他们最近正遭遇财务危机,我们开出的价格太低,于他们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他请求与你视频会议直接对话。”   “具体时间。”背后冷不丁响起个声音,清清冷冷,语气淡漠。   “他们希望就在今晚。”   “十分钟。”   江旭颔首,“是。我这就给他们回话。”   白珊珊回头,只见西装革履英俊冷漠的男人坐在商务车的后座,他侧目,黑眸淡淡看向她夜色下雪白雪白的脸,道:“你站着不走,是要我亲自抱你进去?”   “……”打扰了打扰了。   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摆摆手,连声说了句“不用不用”就转过身小跑着上了阶梯。刚到酒店门口,便瞧见几个外籍面孔的侍者站在大门前,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微笑。   “您好小姐,请问您有预订吗?”侍者笑着用英语问。   白珊珊动了动唇,正要说话,江旭和熊晋已从背后跟了上来。他们在外籍侍者身前站定,江旭以一口极其纯正流利的美式英语道:“先生明晚要参加一个晚宴,今天提前过来。”   白珊珊闻言,皱了皱眉。   侍者瞧见江旭和熊晋,当即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应道:“总经理早就交代过先生今晚会下榻酒店。房间已经都准备妥当。”   白珊珊狐疑,凑近看起来比老狐狸江助理要实诚许多的熊晋,压着嗓子小声兮兮地问:“……小熊助理,这个人认识你们吗?”   “是的呢。”小熊助理笑容真诚。   “为什么?”白珊珊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猜测:“是不是因为你家先生经常来A城出差,所以成了这家酒店的高级VIP?”   “啊。”小熊助理这才像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一般,诧异道:“我刚才没有告诉白小姐,这家酒店是先生的产业吗?”   白珊珊:“……What?”   “这家酒店是先生的。先生在这家酒店有专属的总统套房。”小熊助理诚恳道,“先生有洁癖,专属套房从未对外营业,也就是说,除了先生以外没有任何人住过你们的房间。所以小姐可以放心居住。”   白珊珊:“……”   几分钟后,白珊珊就这样顶着一滴豆大的冷汗,跟在变态大佬身后来到了这家酒店直达顶层总统套房的私人电梯前。   年轻的葡萄牙籍电梯女郎弯下腰,姿态友善而恭敬,朝两人道:“行李和其余物品已经送至房间。祝二位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白珊珊:……我怀疑这个漂亮小姐姐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白珊珊沉默,一副“= =”的表情,从包包里拆开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嘴里,再掏出耳机塞耳朵里。   话音落地的瞬间,电梯门悄无声息的合上。电梯开始上行。   密闭空间,四面电梯内壁全都是镜面,亮着白色灯光,愈发显得开阔而明亮。电梯里安静极了,因此,小姑娘津津有味吃棒棒糖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刺耳突兀。   咻咻,咻咻。   身着笔挺黑西装的男人站在电梯中央,沉稳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镜面。镜子里映出身旁姑娘的身影。可可爱爱的小小一只,随便穿了身浅绿色及膝T恤裙,挎个小包,露出两条雪白纤长的小细腿。嘴里咬着棒棒糖,左边腮帮子被棒棒糖顶高,鼓起个小圆球。   她低着脑袋,戴着耳机,两只小手抱着手机,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几根细细白白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戳着。   商迟盯着镜子里的小家伙看了会儿,侧目,视线下移,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画面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只一眼,商迟便冷淡地收回视线。   “商先生。”突的,边儿上传来一道细柔软糯的嗓音,甜甜的。   “嗯?”商迟应了声。   “你家酒店的总统套房,肯定不止一张床吧?”咬着颗糖的缘故,她发音不是很清楚,听着软软细细含含糊糊。语气倒是颇显随意。   商迟回答得很冷淡而平静,“一张。”   “……”话音落地,白珊珊打游戏的动作突的便顿住了。屏幕变黑,她缓慢抬起头,缓慢转动脖子朝向身旁,盯着他,轻声,一字一句地重复:“一、张、床?”   “嗯。”   “……”啪。白珊珊脑子里那根强绷了一晚上的名为“淡定”的弦,断了。   白珊珊:你他妈到底是什么蛇精病变态色魔啊?之前强吻我几次我都懒得骂你了,现在我说我出去订酒店,你非得把所有酒店的空房都给定完,现在又说你的套房只有一张床?啥意思?怎么地,就是非要逼着我跟你睡一张床是吧?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竭力克制住暴走打人的冲动,嘴角一勾,微笑脸,“没有第二张床,沙发总是有的吧?”   商迟还是很冷静,“嗯”了声,没有多余言语。   “OK。”白珊珊点头,道,“那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我们各睡各,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说着忽然一顿,眯了眯眼,唰一下拉开自己小挎包的拉练,从里面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了一把微型工具锤。给墙面哐哐哐钉小钉子的那种。   一只小白手紧紧握住,举高,在商迟眼皮底下耀武扬威般地挥过来,挥过去。   “……”商迟掀起眼帘,瞧她。   “如果半夜三更,有什么变态色狼想对我不轨。”小姑娘吊起嘴角扯出个冷笑,娇软可爱的小脸蛋儿上摆出副自认为非常霸气威猛、高贵冷艳、威慑力十足的表情,义正言辞道:“我就代表月亮,锤爆他的狗头。”   ——   进了房间,白珊珊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找到开关把灯摁亮。左看右看环顾四周,只见这间屋子果然就如熊晋所说,是商迟专属。   这里的布局,甚至是一应装修的风格和色调,都和商府的主卧极其相近。单调的黑白色,纤尘不染,冷硬冰凉,充满着他独有的男性化气息。   正思绪乱飞,便听见身后传来沉稳有力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白珊珊回过头。   商迟已在在客厅的沙发前站定,背对着她,脱下了西装外套:他背脊笔直,肩背到腰的区域呈现出一块漂亮的倒三角,隐隐可见衣服布料下修劲的肌肉线条。黑衬衣黑长裤,看着几乎要和落地窗外的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就在白珊珊忍不住再次赞一声变态大佬的好身材时,又看见不远处的大佬抬起双手,解开了领带。   紧接着又开始解衬衣扣子……   白珊珊:?   白珊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嗫嚅着支吾开口,道:“那个……不是,商总,请问您这是要干嘛?”   一言不合就脱衣服是什么鬼?大佬您是暴露狂吗?   商迟闻声,回转身,沉黑的眸子盯着她,声音清冷,语气平静,答道:“脱衣服,洗澡。”说话的同时,手上动作没有停。   白珊珊微微瞪大了眼睛,“咕咚”,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白珊珊一直觉得,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某些特性,很像荒野中的凶猛兽类,比如对待敌人时的杀伐果决阴狠残忍、比如对待的猎物时的耐心和蛰伏。又比如,对黑暗环境情有独钟。   但凡是他经常出没的地方,灯光几乎都不会太明亮。套房里虽亮着灯,但光线是暗金色,幽暗昏沉,平添出几丝暧昧的旖旎。   此时此刻,这人穿着黑衬衣,在解扣子,自上而下,动作优雅,慢条斯理。两只修长有力的大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指甲呈健康的浅粉色,修剪得干净光整。   而在解扣子的整个过程中,他黑色的眼睛都瞬也不离,直勾勾地盯着她。   “……”白珊珊鬼使神差般没有移开视线,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解开了最后一颗纽扣,脱下了衬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珊珊怎么都无法想象那身笔挺西装下包裹着的躯体是这副模样。宽肩窄腰,高大而修长,肌肉分明却丝毫不显突兀,匀称紧实,恰到好处,胸肌腹肌人鱼线,一样不缺,满满的阳刚美和野性美。   但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副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狰狞可怖,各色各样,无论看过多少次,她都会心头一惊。   四处似乎都充斥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屋子里静极了。   分明开着冷气,但温度却似不降反升。   看着不远处赤着上身的男人,白珊珊忽然觉得心跳一阵急促,口干舌燥,全身的皮肤好像都快要着火一般。   几秒光景,她脑子一热猛回过神,这才如梦初醒般别过头移开视线。双颊烫得像能煎鸡蛋,胸腔里也有像小鹿在扭着腰大跳霹雳舞。她心慌意乱,只能清了清嗓子,掩饰什么般故作镇定道:“我洗得慢,还是我先洗吧。”   说完根本不敢看商迟,脚下踩着风火轮般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   商迟微侧头。   姑娘咔哒一声锁上了浴室门。   短短半秒,他微勾唇,黑眸深处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   ——   温热的水流洗去一身疲乏,同时也令混乱的大脑逐渐重归清醒。白珊珊闭着眼睛站在蓬蓬头下,甩甩脑袋,定定神,反手一把关上了水龙头开关。   水声消失。   男颜祸水,男色撩人,毕竟变态大佬长了那样一张盛世美颜,她偶尔发个花痴,很正常。白珊珊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开导,然后很快就把刚才的一瞬失常归结为了暂时性的色迷心窍。   这么一想,白珊珊瞬间释然,一身轻松。轻松到甚至哼起了歌来。   然而,这种轻松愉悦的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白珊珊口中欢快的“小跳蛙”之歌便戛然而止——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浴室架,原地石化成雕像。   ?居然忘了拿换洗的浴袍?   再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扭过头。只见大理石洗脸台上摆着她刚刚随手洗了的刚才穿进来的T恤裙,还湿哒哒地往下淌着水。   卧槽?   没衣服穿?难道只有裸奔出去了吗?吗(╯‵□′)╯︵┻━┻!   ——   事实证明,人一倒霉,不仅喝水会塞牙缝,洗个澡还都能忘记拿衣服。难以接受智商一百二的自己会干出这么蠢的事,白珊珊裹着浴巾双臂抱膝地蜷在浴缸边儿上,扶额嘤嘤嘤,陷入了深深的自闭。   就这样,在“裹着条浴巾裸奔出去飞快拿起浴袍再冲进浴室换上”和“让外面的变态大佬帮忙给递下浴袍”之间纠结了整整三分钟之后,白珊珊把心一横,小拳头一握,做出了选择。   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之前听变态大佬和江狐狸说话,他今晚似乎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没准儿这会儿正在开会,并没有在浴室附近溜达?   白珊珊心里琢磨着,裹紧浴巾踮起脚丫子,小壁虎似的紧贴着浴室门,耳朵贴门上。   外面的世界静悄悄。   嗯,变态大佬应该不在附近。   如是一想,白珊珊稍稍放心,站在浴室门前吸气呼气,好几秒才终于下定极大决心一般郑重地抬起爪子,握住浴室门的门把,轻轻一拧。   门锁开了。   她小心翼翼,抓着胸前的浴巾,暗搓搓地“啾”一声探出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廊灯已经关了,周围有点儿黑。左看看,嗯,没人。右瞧瞧,嗯,也没人。   奈斯!   白珊珊心头一喜高呼万岁,就在她准备拉开门直接大步流星冲过去拿浴袍的时候,一道低沉沉的从正前方传来,淡淡地说:“在找这个?”   “……”白珊珊小身子一僵,脖子一卡一顿地转向正前方。   商迟人就在浴室门正对的地方,黑衬衣一颗扣子都没系,慵懒随意地挂在那副高大身躯上。他靠墙站着,一手夹烟,一手拎着她忘记带进浴室的白色睡袍,漆黑的眸隔着寥寥烟雾瞧着她,意味不明。   白珊珊:……???   她的面部表情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大的:Σ( ° △°)︴   零点五秒的震惊过后,白珊珊吓得直接低呼出声,慌乱之中下意识地就想往浴室里躲。但悲剧的是,忙中出错,她裹在身上的浴巾竟一下挂在了浴室门的门把上,同时光裸的长腿撞上浴室门,发出声闷响。   “嗷。”她低呼出声,又羞又慌,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商迟怕她继续胡来再弄伤自己,当即掐了烟大步走向她,皱眉沉声:“小心。”   “你、你站住!不许过来!”见他走过来,白珊珊全身丢羞成了粉红色,更慌了,使劲儿去拽缠在门把上的浴巾,一边拽一边往后躲。   谁知,浴室的地上本就全是水,她光秃秃的脚丫子一个踩滑,重心不稳,整个身子顿时以离弦之箭般的造型,   光溜溜地扑进了商迟怀里。 第38章 微光倾城   一室昏暗内,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   商迟视线中,姑娘裹在身上的白色浴巾缠在了浴室门把上,而她整个人以光秃秃的两只小脚丫为轴心,还淌着水的光溜溜湿漉漉的雪白身子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漂亮的小弧度,就那么直冲冲跌势沉重地向他栽倒而来。   他用力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怕她摔倒,几乎是瞬间便张开了双臂去接。   再看看这边儿不着寸缕的白珊珊。脚下太滑,周围光线又太暗,在扑向商迟的那极短暂的零点零几秒光景中,白珊珊抽了抽嘴角,一双光裸的小胳膊在半空中绝望地拼命乱挥,试图拽住什么东西借个力,最后抢救一下自己。   这一拽捞了个空。   下一瞬,男人修长的手臂已牢牢环住她的腰臀位置,稳稳的,极有力。她整个儿撞进一副宽阔硬朗的胸膛,左边儿脸蛋儿最先着陆,和对方敞开黑衬衣下的紧硕胸肌直接来了次零距离亲密接触。   触感坚韧,硬邦邦跟堵墙似的,温度滚烫灼人。   两个人就这么肉贴肉毫无阻隔地抱在了一起。   仿佛被无形的上帝之手摁下了暂停键,啪。画面定格,时间停止。   “…………”   白珊珊:???!!!   白珊珊:卧槽?这小白偶像剧里标配的狗血剧情?!   白珊珊:……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俗话说得好,命运总是能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来致命一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等白珊珊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慌造成的大脑空白中回过神,红潮霎时席卷她全身。   此情此景,白珊珊觉得就算是换成寺庙里吃斋念佛看破红尘的和尚那也是淡定不了的,因此她又羞又气又慌又乱,从脸蛋儿红到脖子根,甚至连脚指头都羞成了浅浅的粉红色。   想也不想地就挣扎起来,皱起眉,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斥道:“商迟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边说边从他手里抢过浴袍胡乱地挡住胸口,一只手死死捂住。   姑娘刚洗完澡,热气一蒸,她身上那股清新甜美的果奶香似乎也浓郁了许多。浑身上下一丝不挂,长发湿漉漉地淌着水,像只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小鱼,光溜滑腻。   这片区域的地板被她弄得到处都是水,她情绪激动,极有可能再次摔倒或者磕磕碰碰弄伤自己。   商迟眉心拧了个结,眸色极深,像有浓墨在其中氤氲开。大手用力钳住她,声音出口低哑得可怕,但语气很冷静,也很克制。沉声:“冷静,别乱动。”   抱着她,能清楚分明地感觉到这副小身子曼妙勾人的曲线,她再那么一挣一扭,只有天晓得,他骨子里天生的侵略欲和破坏欲全都在一瞬被点燃,野火燎原,烧得商迟兴奋到疼痛,四肢百骸都像快炸开。   若换做平时,理智状态下的白珊珊自然能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变态大佬清冷无波的表象下汹涌的暗潮。但此时此刻,全身赤裸被这人死死禁锢在怀里,躲不掉又挣不开,羞窘与慌乱的情绪交织成海将她囫囵淹没,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感知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威胁。   因此,商迟话说完,他怀里的姑娘非但没乖乖平静下来,反而挣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捂胸,另一只手对着他又推又搡,连脚丫子都用上了,红着脸拔高音量,怒冲冲,几乎用吼的:“放开我!再不松手信不信我报警啊!”   她的锤子呢?呢!   她小叮当今儿就要高举正义大旗为民除害锤死这个史诗级色魔变态!!!   然而,不知是命运之神就喜欢和倒霉的人开玩笑,还是今晚注定是一个充满故事的不平凡之夜。   就在白珊珊一身正气气势如虹地吼完这一嗓子之后,唰一下,房间里的所有灯竟在眨眼之间全部熄灭。   酒店停电了。   偌大的空间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这个节骨眼儿上,白珊珊本就心乱如麻手足无措,视觉的消失更是将她恐慌的情绪推到了巅峰。她无意识地惊呼出声,紧接着就挣扎得更厉害了,大声骂道:“你这个神经病!变态!色狼!我让你把我放开听见没有!把我放开!”   “白珊珊。”黑暗中,咫尺距离处响起男人的嗓音,沉沉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低得危险,“我说,别乱动。”   “我还说让你把我放开呢!”她咬咬唇,手掌抵着他用力往外推,急得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跟我本来就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对我做任何事都这么不讲道理?!”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有瞬间死寂。   仿佛坠入了真空环境,一切声响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黑灯瞎火的,白珊珊还保持着仰着脖子怒视商迟的动作,但视野中只有男人线条分明冷硬的轮廓,看不清那张脸上的神态与表情。她只觉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半晌的诡异静默后,   “我们没有关系?”对面淡淡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平静,意味不明。   被点名的姑娘抿抿唇,稍微冷静几分的大脑已觉察到什么,但仍强自镇定,仰着小脸儿、硬着头皮,一副“爱咋咋老子无所畏惧”的表情,没什么语气道:“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这时白珊珊的眼睛已稍微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   视野中,高大男人双臂还环着她光裸的腰身,微垂眸,深邃的眉眼平静却丝毫不减锋芒,笔直又专注地盯着她,直勾勾的,像发现了让他极感兴趣的事物一般。   白珊珊心里忽然没由来一阵发毛。商迟的眼神,让她联想到了某种处于猎食状态的猛兽。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连皮带骨地拆吞入腹……   就在白珊珊脑子里胡七八糟闪过许多奇怪念头的时候,商迟优雅地弯了弯嘴角,竟很淡地笑了下。修长冰冷的指尖勾起她尖尖的小下巴。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   “公主,”商迟低头,薄唇贴近她耳边,语气低沉而轻柔,“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乖,总是喜欢惹我生气。”   说话的同时,他手掌轻抚着她的颊,掌心处薄而硬的茧滑过柔软细腻的脸蛋儿,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冰冷的痒。像在爱抚一只小宠物。   “……”白珊珊全身一僵,不受控制地轻轻抖了下。   就在这时,酒店供电恢复,会客厅骤然灯火通明。   浴室门外的走廊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的影子投落在地板上,姿态暧昧而亲昵,安静无声。   白珊珊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某些言论似乎触到了这位变态大佬的某些逆鳞,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毕竟这会儿人在A城,又在人家的地盘儿而上,还他妈连衣服都没穿……   如果真的起了什么大冲突,毫无疑问,吃亏的一定是她白珊珊本珊。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不能武斗,那就只能智取了。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还是采取曲线救国的迂回战术比较明智。   白珊珊飞快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就在她准备委曲求全说些好话,让变态大佬放自己去穿衣服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打破死寂。   商迟像没听见,一手环着怀里姑娘的细腰,一手慢条斯理轻抚着她湿漉漉的发和娇红明艳的脸蛋儿,动作温柔得可怕。   几秒后,白珊珊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笑了下,说:“……谢谢商先生刚才出手接住我。那什么,你手机在响。”   “左边。”对方来了这么句。?   白珊珊一脸莫名。   “拿给我。”商迟淡淡地说。   “……”   我是您老人家的贴身丫鬟还是咋?有手摸我没手接电话?   白珊珊无语,暗暗翻了个白眼,没辙,只好去给这位大佬拿。扭脖子一瞧,那只纯黑色的手机果然就摆在不远处的酒柜上,刚好是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她脸上红云不减反增,咬咬唇,硬着头皮伸出只爪子飞快把那只手机拿了起来,递给商迟,“喏,给你。”   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左手去接。   趁着他一只手腾开,白珊珊眸光一跳,当即抓住这个机会就想捂着浴袍一溜烟儿地逃回浴室。谁知小脚丫子还没迈出半步,背后大手一勾,环住那把软软的细腰,一把就将她重新扯回去。   白珊珊踉跄了下,雪白的背脊贴上商迟。   她:“……”   她低眸,扫了眼环在她腰上的那只冷白修长的手臂,欲哭无泪,绝望到变形,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这位大佬不放她走也不让她穿衣服是个什么魔鬼操作。   然后就听见商迟把电话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出江旭的声音,恭恭敬敬地说:“先生,刚才酒店电路出现了故障,现已启用备用电机。”   “嗯。”商迟漠然地应了句。说话的同时,低头轻轻吻了吻怀里姑娘的长发。   “……”白珊珊整个人又是一僵。   “另外。”听筒里江助理的声音顿了下,然后才接着道:“阿肯西维一方已经准备好了,想请问您现在是否方便与他们视频连线。”   “知道了。”商迟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   “公主,这段时间我给予你的耐心、尊重、纵容,和宠溺,似乎让你忘了,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身后的人忽然淡淡地说。大手描摹过白珊珊的脖颈线条,迫使她高高地仰起脖子,以倒视的角度看向头顶上方那张英俊冷漠的脸。   白珊珊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这个角度,他额前碎发低垂着,漆黑深邃的眸被发丝略微遮挡,如缀星辰,漂亮极了。   而后,商迟俯身,在姑娘轻颤的嘴角轻轻一啄,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残忍又优雅地笑了,夹杂清冽烟草味的呼吸缠绕在她鼻息间,“来玩一个游戏。”   白珊珊:“???”   就在白珊珊顶着一副黑人问号脸不知所云的时候,商迟弯腰低头,用浴袍将姑娘裹住,接着便连人带浴袍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姑娘吓得惊呼了一声,一只手紧拽着挡在胸前的浴袍,一只手出于本能地抱住他脖子,不解地道:“……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视频会议。”商迟漠然地说。   白珊珊:“……”   大佬您逗我呢吧?   ——   事实证明,变态大佬他老人家并没有开玩笑。   约三分钟之后,商迟关了灯,抱着怀里的姑娘来到位于工作区的纯黑色办公桌前。白珊珊脸都快热得失去知觉了,羞愤交织,想到之前江旭的那通电话,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一双小眉毛深深拧起一个结,在他怀里挣了挣,沉声道:“商先生,请你不要开这种低级玩笑。”   你开会为什么要她也出镜?就算是你紧张要找个人陪,好歹也让她把衣服穿上OK?   对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弯腰落座,将白珊珊放到腿上。像抱着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奶猫。   “商迟,你不要乱来。”她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什么,沉下嗓子。   “别害怕。”商迟语气柔凉而平静,一手箍死她,另一只手拉开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是数排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领带。   白珊珊这下是彻底慌了。   商迟取出其中一条纯黑色的,微低眸,动作轻柔而慢条斯理地绕过她雪白纤细的两只腕子,绑好,系结。淡声说,“我只是要让你记住一件事。”   说完,在白珊珊惊恐惊愕的目光中随手关掉了电脑的摄像头,将显示屏摁亮。   画面一闪,几张欧式面孔的中年人出现在视频的另一端。个个西装革履,神色冷峻,气度不凡。   “……”白珊珊本来想骂人的,见状,满肚子的粗口脏话全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目瞪口呆,眼底羞窘与愤怒的光几乎要烧成两团火,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在这种情境下开始和人谈正事。   但这种诧异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半秒。   下一刻,商迟食指勾住她的下巴挑起来。白珊珊眸光微闪,动了动唇,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他便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白珊珊脸颊赤红,被领带束缚的两只小手不安挣扎,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视频会议的另一端,意大利人中为首的中年人看着漆黑一片的会话框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用英语道:“商总,您好,我是阿肯西维·吉拉尼。抱歉这么晚打扰到您休息。之前听说您对我们最新生产的一批货感兴趣,对此,我们都深感荣幸……”   电脑里传出视频对话中意大利人的声音。   白珊珊脑子嗡嗡的,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坐在商迟腿上,被他完全禁锢在只属于他的空间里,嘴唇发麻,舌根生疼,连呼吸都被毫不留情地掠夺吞噬。   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折磨,恍惚间甚至令白珊珊有种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的错觉。   会客厅黑漆漆的。   商迟坐在办公椅上,微闭着眼,亲吻着怀里全身上下只裹了件浴袍的姑娘,倨傲冷硬的下颔线随着唇齿的动作轻微蠕动。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的侧颜,平添几丝颓废又阴郁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视频另一端的阿肯西维面色微沉,道:“实不相瞒,我们集团正遭遇财务危机,这批货的售价,贵方开得太低了。我们无法接受。”   闻言,商迟很淡地笑了下,放开白珊珊被他吻得红肿的唇,亲了亲她的嘴角,漠然道:“你跟江旭说,我在火上浇油?”   白珊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雾蒙蒙的,羞愤交织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怒视着商迟。   他说这话时,语气冷漠而平静,仿佛和刚才疯狂强吻她的不是一个人。   她感到毛骨悚然。人类这种动物,怎么能做到在沉迷情欲的同时,还保留有如此冷静可怕的理智?   视频那端的意大利人沉吟片刻,道:“商总,这个价确实太低了。我们很期待能与商氏工作,但恕我直言,贵方开出的价位,会让我们有贵方诚意不足的错觉。”   “纠正阁下的一个说法。”商迟道。他的唇慢条斯理滑过怀中姑娘雪白羞红的颊,在她愤怒的眼神中,轻轻在那小巧可爱的耳朵上咬了口,语气沉而冷,“我对‘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没有兴趣,我现在的行为,应该叫趁火打劫。”   阿肯西维:“……”   一帮子意大利高层:“……”   白珊珊:“……”   商迟微闭着眼,吻着她的脖子,慢条斯理地寒声道:“阿肯西维,贵司如今正逢寒冬,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端的善意,我是个生意人,肯买你的货,当然就只看重怎么才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闻言,阿肯西维面色一阵青红交织,一抹不易察觉的难堪在这个曾叱咤风云的意大利名流眼中蔓延开。   片刻的沉默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谢谢商总对我们的帮助。”   “合作愉快。”商迟嘴角勾起个寡淡的弧,切断了连线。   白珊珊憋了好几分钟,终于红着脸忍无可忍地怒道:“疯子!”边说边扭着被领带绑住的手腕,“神经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无论是货,还是人,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商迟语气温柔而平静,淡淡地说,“得不到,就毁掉。”   “……”白珊珊心尖猛地一颤。   “我的珊珊。”他唤她的名,贴近她,高挺鼻梁蹭了蹭她的小鼻尖,极亲昵又低柔的口吻,道,“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端的善意。十年前我救过你的命,作为交换,你的命,你的人生,你的未来,你整个人从身到心,就都应该属于我。”   白珊珊默了默,好半晌才万分无语地道:“……我说,你能不能把我的手解开,让我好好把衣服穿上先?”   你是个暴露狂,但我不是好吗?   我不要面子的啊?   “不要再惹我生气。”商迟解开了黑色领带,牵起姑娘的两只雪白雪白的手腕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上面留下的浅红色印痕。抬眸,视线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道,“否则下一次,我不保证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白珊珊整个人都不好了,气得笑出一声:“比如什么?”   “比如,做完南城一夜,我魂牵梦萦了十年、没来得及做的一切。” 第39章 微光倾城   夜已深,繁华的东方赌城却久久不眠。落地窗外灯火绚烂,霓虹灯的光芒几乎将半边浓夜照得宛如白昼。   白珊珊一手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一手无意识地握着她从白宅带出来防身用的工具锤,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双眼平视前方,安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发呆。   屋子里静极了,唯有浴室方向的水声淅淅沥沥,清晰可闻。   几分钟后,浴室里水声突的一停。   “……”白珊珊心一紧,下意识般“唰”的一下抬起脑袋转过头,看向浴室方向,清澈透亮的眸子里带着明显可见的防备和敌意。只觉全身血液逆流,整个心脏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攥住。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一道高大身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商迟已经洗完澡,赤着上身,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纯黑色的拳击短裤。水蒸气在男人宽阔的肩背和胸肌处凝成水珠,顺着修劲漂亮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淌过巧克力状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徐徐没入腰际。   他脸色冷漠,静而凉,黑眸仿佛两口不起任何波澜的古井。黑色短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左手以一种随意而漫不经心的姿态拎着一块纯白色毛巾。而后微一侧目,瞧见了坐在沙发上,举着把小锤子满眼警惕瞅着自己的白珊珊。   姑娘身上已经穿好了浴袍。而在那套浴袍之内,能清楚地看见里三层外三层,又是T恤又是衬衣又是长裤。   她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包得严严实实,活脱脱一颗刚出锅的小粽子。   显然是把行李箱里所有带来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   而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在注意到他目光看向她的刹那,小粽子直接从沙发上“嗖”的跳了起来,朝远离他的方向“蹬蹬蹬”后退三步——咖啡杯撂一边儿,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握住微型工具锤举在身前,表情正经严肃,神色凝重决然,跟个随时准备跟邪恶势力决一死战的小战士似的。   商迟面无表情,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也面无表情,一双大眼睛毫不躲闪地看着他,透亮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愤怒和戒备的火光。   隔着几米距离,两道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空气里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   气氛之诡异,情势之严峻,浑然一副大战一触即发、马上就要迎来决胜紫禁之巅这种世纪之战的阵仗。   白珊珊脸上没什么表情,脑海中却已经成功把自己和商迟代入成了武侠小说里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风萧萧兮易水寒,两个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站在一望无垠的茫茫雪海中一人持剑,一人持锤,神色冷漠地对峙着。   然而,就在白珊珊举着锤子、顶着张冷漠脸,脑补出一系列乱七八糟武侠剧里大佬决斗的特效剧情时,   对面的变态大佬终于有了动作。他迈开长腿,竟然自顾自笔直朝她站的方向往卧室方向走了过来。   “……”白珊珊见状心头一慌,但面上仍然强自镇定着,沉声道:“商先生,有什么话请你就站在那里说。我们最好保持一下距离。”   商迟充耳不闻。人高腿长的缘故,脚下步子一步没顿,眨眼就到了她跟前。   周围气压明显低冷几分,白珊珊暗道一声不妙,下意识想转身躲开,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商迟便已伸手一把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来。   白珊珊:……你是不是对公主抱有什么执念?   在这人怀里,感受到他灼人的体温,白珊珊脸微热,整个身子都是一僵。她皱眉,用力挣了挣,“你又要干什么?”   “给你吹头发。”   “……吹、吹头发?”白珊珊闻言,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感冒,我会心疼。”商迟淡淡地说。面容冷淡,语气平静。   ——   卧室内依然是一室冷硬。   商迟动作轻柔,将怀里不安惶然的姑娘放在了纯黑色的大床上,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支药膏,弯腰坐在床沿。   “吹头发这种事就不劳烦商先生了……”白珊珊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说着便准备跳下床,“我自己来就好。”   话音刚落,男人宽大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牵起她的两只手。   手腕处传来一阵凉悠悠的触感,之前领带勒出红痕的位置被均匀涂抹上了白色膏体。白珊珊眸光一跳。与此同时,她听见头顶传来低沉沉冷清清的嗓音,道:“公主,乖乖的。别再惹我生气。”   他语气寻常,字里行间风轻云淡,但那个“再”字却瞬间勾起了白珊珊数分钟之前的记忆。   她一脸黑线地抽了抽嘴角。   她看了眼还握在手里的工具锤,思考着要不要给这位变态大佬来一记当头棒喝。老虎不发威,他可能真的会把她当成HelloKitty。   但……   这家酒店是这个变态大佬的产业,这个地方的所有人也都是他的手下,硬碰硬,毋庸置疑,她根本不可能捞着半点好处。而且今晚商迟视频会议时对她做的事、说的话,都已经充分表明他已在动怒边缘,如果她再继续强行跟他对着来,那后果极有可能会不堪设想。   谁知道这个变态真的生气了会做出什么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先顺着毛捋吧。   白珊珊脑子里一通思索,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紧接着再瞄一眼手上的锤子,迟疑几秒,把五指松开了。   这种凶器还是放远一点。否则,她怕自己忍不住会跟这位变态大佬同归于尽。   这么想着,白珊珊把锤子放到了一边儿,抿抿嘴唇,定定神咬咬牙,不再有诸如“逃跑”或者“一锤子敲死这位霸总”的念头。穿着深蓝色铅笔裤的两条纤细长腿分开在商迟窄腰两侧,跪坐在他腿上。   只是,这个姿势……   她双颊突的一烫,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就当在游乐场里骑旋转木马”。   冰凉修长的手指从姑娘湿润柔软的发丝里穿拂过去,商迟垂着眸,眉眼平静,动作慢条斯理而轻柔地将她一头长发理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若有似无勾过她黑发下雪白的小耳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白珊珊心跳的频率失序,脑子也有些混乱。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掌心湿湿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汗。   藏在黑发底下的一双大眼有点空,有点迷茫,不知该看哪里,最终无意识望向商迟近在咫迟的脸。   男人长了副非常美的五官。大多数情况下,能用“美”来形容的男士,稍不留神便会流于女气,但他却冷硬得像一块寒铁,英俊冷厉,就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威严冷漠的逼人气场。   他抚摸着她的发,看着她,脸色冷淡深邃的眸子里目光极其专注,甚至类似一中程序化的绝对严谨。   浓烈的男性气息侵占周围空间,丝丝缕缕,不留余地,几乎要让每一寸的她都染上他的味道。   白珊珊暗暗屏息。不受控制地,她从脸颊到耳朵到脖子根都呈现出羞窘的粉色,甩甩头,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紧张?”突的,头顶上方传来清冷低沉的嗓音,淡声问道。   白珊珊怔了下,随之便听见一阵嗡嗡的电流声。商迟取过吹风机打开了电源,一边吹,一边用白色的干毛巾替她擦拭湿发。   白珊珊僵着身子坐在他怀里,想起他刚才问的话,摇摇头,没什么语气地很淡定地回答道:“不紧张。”   闻言,商迟很淡地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手指穿过姑娘乌黑浓密的发丝,找到那软嘟嘟的小下巴,勾住,抬起来。   白珊珊心尖一颤,感觉到男人粗粝的指腹在她柔滑的脸蛋儿上来来回回,摩挲,然后又暧昧轻抚过她的唇。触感凉凉的,还透着一丝丝的痒。   短短零点几秒之间,她心跳的速度更快了。   胸腔里跟有支乐队在敲锣打鼓似的,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就在白珊珊想要从商迟怀里挣脱出去,结束这种钝刀子割肉一般的酷刑时,对方忽然握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后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同时关掉了吹风机。   电流声戛然而止。   ?   白珊珊不明所以,茫然地拨开自个儿的长发抬起脑袋,刚好便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眸。   窗户开了一道缝,微凉的夜风将深色的窗帘吹得飘来飘去。   下一瞬,商迟右臂从她腰后环过,弯腰俯身,脸颊紧紧贴住她的胸口,将右耳靠紧她左心房的位置。   “……”白珊珊整张脸突的红透,全身滚烫,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零点几秒的错愕之后,她伸手推他,“你在……”   “嘘,乖女孩。”他闭着眼,开口,嗓音低柔得不可思议,“别说话。”   一室之内安静无声,姑娘混乱的心跳越发急促,犹如擂鼓。   片刻的静默。   “脸这么烫,心跳又这么快。”商迟直起身,指尖缓慢轻柔地描摹过她优美纤细的脖颈线条,滑上去,捏住她的下巴。他黑色的眼睛笔直盯着她,勾勾唇,语调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倨傲,淡声:“公主,之前那个为期三个月的赌约,你真觉得自己能赢?”   白珊珊:“……”   没等姑娘再开口说什么,商迟已将吹风机随手扔到了床头的柜子上,勾住那把勾人的小细腰一把将人往怀里一搂,躺上了床。   白珊珊:???   说好的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呢?直接抱着她往床上一趟是几个意思?   一晚上经历的神转折太多,白珊珊已经连说话都有点找不着调儿了。她瞪着一双大眼被商迟紧紧抱在怀里,视野被一片冷白色的精壮胸膛完全充斥,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试着动了动。   环住她腰背的手臂犹如铜墙铁壁将她禁锢。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轰,白珊珊全身起火,整个人都要炸毛了,皱起眉,胡乱地在商迟怀里扭动挣扎着。   商迟单手捉住那双胡乱挥舞推搡的雪白小爪子送到唇边吻了吻,然后就闭上了眼睛,道:“睡觉。”   “我不跟你睡一起。”姑娘挣了半天挣不开,眼底强撑多时的淡定自若消失无踪,明显慌了神,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好了的,你睡床我睡沙发。我要出去睡沙发!”   商迟微蹙眉,掀开眼皮子,看她。   天生娇软又甜糯的嗓子,发起火来也没有丝毫威慑力,此时她躺在他怀里,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望着他说出这些话,在商迟听来,跟娇滴滴的撒娇别无二致。   他贴近她,话音出口不自觉便低柔下来,轻声哄道:“乖,闭眼睡觉,听话。”   “我要出去睡沙发。”白珊珊还是那句话。   和变态大佬共处一室,她可不敢冒这个险。谁知道这个色魔会不会半夜三更兽性大发?   商迟不再与她多言,闭上了眼睛,只语气淡而沉地撂下两个字,“不准。”   姑娘出离愤怒了,小拳头一握:“为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认床,陌生环境下会失眠。”商迟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吻,“我的味道会让你安心。”   “……”闻言,白珊珊一阵怔愣,眸中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惊诧。   她认床会失眠的这件事,鲜有人知,他居然从高三那年,记到了现在?   “公主。”商迟唤了一声,嗓音低哑得要命,轻轻一口咬在她的小耳垂上,舌尖勾勒那小巧耳软骨的形状。独属于他的禁欲克制又色气撩人,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带几分蛊惑人心的调调。他哑声淡淡地说:“给你两个选择。一,和我睡觉,二,和我上床。”   姑娘明显被吓到了,飞快说了句“晚安”便翻个身背朝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商迟低头亲吻她的头顶。高大的身躯将怀里蜷成一团的小身子完全包裹,与她四肢交缠,紧紧贴合,轻嗅着她后颈处温热清甜的果奶香。   “……”白珊珊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无意识地动了动,腿却碰到了什么。   先是一愣,而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羞得差点冒烟。全身一僵一动不敢动。   “感觉到了?”身后的人淡声说。   “……”白珊珊刚要说话,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会儿正在装睡,顿时又把嘴巴给闭上了。在线装死。   黑暗中,男人轻抚着她柔顺微凉的发,不再言声。   数年前,尚且年幼的商迟被布兰特带进商家后,一直是格罗丽在照料他的起居。那位被誉为商氏百年家史中最功不可没的管家的妇人,在与当年尚且年幼的商迟接触过数日后,便告诉布兰特,这个孩子是商氏家族最优秀的血脉,他的冷静、理智、睿智,和自控力,都世无其二。   商迟自记事以来,从未有过任何一次失控。   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子,最擅长操纵人心和人欲,也最擅长控制人心和人欲。在十八岁之前,他以为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件事物,能跳脱出他的认知和掌控。   直到一个叫白珊珊的少女出现。   起初,商迟只觉得有趣,他想将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孩据为己有,就像对待他十四那年布兰特送给他的一只英格兰折耳猫。   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开始超出商迟的预期。因为这个叫白珊珊的姑娘,他的情绪开始波动,他的欲念开始失控,他至纯至净不染纤尘的黑色世界,被她乱七八糟地抹上了其它色彩。   商迟询问了格罗丽。   那时,他最信任的,对他忠诚不二的管家夫人很平静地告诉他,“少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心魔。既然她的出现,开始让你失控,让你有了一系列情绪的波动,那就将她当做试炼心魔的工具。沉迷过,就戒除。我相信你能处理得非常完美。”   试炼心魔的工具。沉迷过,就戒除。   沉迷过,就戒除。   怀里姑娘似乎早已疲惫不堪,呼吸不知何时变得均匀而规律,已沉沉睡去。商迟闭着眼,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寻找她甜美柔软的唇瓣。   冰冷的唇吻上去,辗转碾磨,舌尖缠绵。   格罗丽,我在被心魔吞噬。   十年了,我依然愿意为她沉迷至死,甘之如饴。   ——   白珊珊觉得自己要么是出门儿忘了翻黄历,要么就是和A城这地方八字不合。   到这儿的第一天晚上,她先是光溜溜地被变态大佬提溜去开了个挡住摄像头的视频会议,再是被他强吻,接着又被他强行吹了波头发。最离奇的是,她最后还被变态大佬强行摁在怀里睡了一整宿。   最最最离奇的是,白珊珊本以为自己会整夜都睡不着,然而在商迟怀中,她竟一夜无梦,破天荒般睡了个好觉。   什么都没发生。   次日清晨,白珊珊揉着眼睛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伸懒腰打哈欠。哈欠刚打到一半,昨晚的记忆霎时如潮水一般席卷上来将她囫囵吞没,她一卡,嘴巴就那么保持着打哈欠时张得大大的“0”的形状,僵住了。   “唰”一下猛睁开眼睛,一瞧。   满眼单调华丽又冰冷机械化的黑白色,黑色窗帘,黑色大床,白色沙发,白色地毯。是酒店的套房卧室。   嗯?空无一人?   白珊珊狐疑地眨了眨眼睛,光着脚丫子跳下床,踮起脚,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贴近卧室门,握住门把,咔哒一声轻轻拧开。   探出颗毛茸茸乱糟糟的鸡窝脑袋,东看看,西瞅瞅。偌大的客厅和办公区都空荡荡的,变态大佬貌似确实没在屋内。   “呼。”见状,白珊珊拍着心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转转脖子扭扭腰,边做着早操活动筋骨边看向窗外。   清晨的阳光晴好而温柔,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满室冷硬竟也柔化几分。   一切看起来都平静美好。   平静美好得几乎让白珊珊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昨晚她赤身裸体被商迟强行禁锢在怀中的香艳又惊魂的数分钟,和之后的相拥而眠,都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但这种错觉并没持续上多久。因为下一秒,白珊珊便听见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从浴室方向传来了,道:“醒了?”   “……”正标标准准做着踢腿运动的白珊珊突的卡机,被这道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差点儿坐地上去。   保持着翘着只光脚丫的姿势,僵僵地回过头。那道站在浴室外走廊上的高大笔挺又冷漠俊美的大帅哥,不是变态大佬本佬又是sei。   并且叒是那副赤着上身刚洗完澡的野性美男出浴造型。   白珊珊:“……”   大哥,你就算有洁癖也不用一天洗几次澡吧?   白珊珊好几秒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笑了下,打招呼:“商总早上好。又洗澡呢?”顿了下,实在没忍住好奇,接着说道:“您昨晚不是刚洗过么?”   “嗯。”商迟面色很冷静,随手把擦完水的浴巾扔到一边儿,滑开衣柜门。一整排熨一丝不苟精细笔挺的定制黑西装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   重复,单调,冷硬,没有丝毫人间烟火味。   瞬间闪瞎了白珊珊的眼。   白珊珊着实费解,“那你为什么早上又洗?”   “冲冷水。”商迟语气非常平静,边说,边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衬衣。套在身上,扣扣子,自下而上。他漠然道,“不舒服。”   “……”?   白珊珊:总觉得这句话是开向幼儿园的车?   但是看这位大佬这么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样子,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白珊珊思绪乱飞。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白珊珊过去拉开门,一瞧,江助理笑容灿烂的狐狸脸映入视野。他道:“白小姐,早上好。先生起了么?”   白珊珊打了个哈欠,“嗯,起了。”随手指了下身后,“正在换衣服。有事吗江哥?”   “先生今天白天要去A城分公司巡视。”江旭道。   “哦。”白珊珊点头。   话音刚落,商迟已经换好西装从里面走了出来,面容冷峻淡漠。江旭当即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我白天有事,你自己在酒店玩。”商迟视线落在白珊珊身上,淡声道:“如果要外出,会有人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白珊珊竖起三根细细白白的小手指,比了个“OK”,“好的。”   “如果想我,给我打电话。”商迟的语气很静,“我会立刻结束工作回来陪你。”   “……”???   砰,门合上了。变态大佬与狐狸助理相携离去,徒留白珊珊风中凌乱。   什么情况?   请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   ——   入夜了。   A城的夜景,明亮而璀璨。马路,建筑,各色各样的灯光齐齐绽放,四处煌煌如画,透着浓浓的葡萄牙风情,每一处都高调张扬地向世人展示着这座东方城市独特异域情调。   一袭黑纱鱼尾长礼服的白珊珊妆容精致,跟随商迟一行前往司马家举行游轮晚宴的登船港口。   宾利商务车内,徐玮安静地开着车,江旭和陈肃熊晋也都静默无声。后座位置,商迟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白珊珊百无聊赖,只能趴在车窗上发呆。   夜景变化不息,无数外籍面孔交错闪过,不多时,车停了下来,她下车一瞧,只见港口高楼云集霓虹闪烁,灯光在海面上投落下五彩斑斓的光,一艘巨型游轮停泊在港口位置。   海风拂面,豪车云集,名流荟萃,衣香鬓影。   白珊珊抿了抿唇,望着这艘游轮,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眯了眯眼睛。   “白小姐。”耳畔传来江助理的声音,唤回她思绪。   她侧头,商迟站在她身侧,西装革履笔挺如生长在夜色中的黑色乔木。他看着她,朝她伸出右手,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丝玩儿味,别有深意。   白珊珊静默片刻,带着黑纱淑女手套的右手轻轻放上他的掌心,扬起眉眼,朝他粲然一笑,“商先生,走吧。”   商迟勾了勾嘴角,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蛋儿,“玩儿开心。” 第40章 微光倾城   A城今晚夜色极佳,分明不是十五,却有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海风夹杂着海水的咸湿气息静静吹拂。   白珊珊嘴角挂着一丝名门淑女标配式的优雅浅笑,跟在西装笔挺沉稳冷漠的的男人身旁,施施然走向登船口。   走近了,瞧见那儿立着一幅硕大的露天海报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开演唱会时立在体育中心门口的宣传照。极其的高调张扬。   她经过时被那巨大的海报吸引,微侧头,掀起眼帘瞧了眼。   海报架上的照片并不是哪位当红偶像,而是一对年轻新人的婚纱照。照片背景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海岸,大海,蓝天,海鸥飞翔的轨迹画成了海岸线。男人一身宝蓝色休闲西装,英俊含笑,穿婚纱的姑娘羞涩含笑,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他怀中。   白珊珊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张婚纱照看了两秒钟,目光下移,看向海报的右下角——恭贺司马邢先生与许妙小姐订婚大喜。   “……”她想到什么,眸色瞬间一沉。   “怎么了。”耳畔传来一道清冷磁性的嗓音,语气平静而低柔。   白珊珊还自顾自想着事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副乖巧可爱的小模样,柔顺得很。   商迟一眼看穿她心思,冷黑的眸静静在姑娘雪白的小脸上审度片刻,收回视线弯了弯唇,不动声色。   几个身着暗红色制服的外籍侍者早已恭候在登船口处。江旭出示了邀请函,一个年轻男子接过来察看,之后面上浮起一丝灿烂的笑容,抬手一比,十分恭谨的口吻,“请跟我来。”说完便转身,领着一行人上了阶梯。   愈往里走,愈能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纸醉金迷。   游轮的内部空间极大,装修基调极为豪奢,金色成了整个大厅的主色调,硕大的水晶吊顶悬在头顶,照耀着一座巨型的女神雕像,宴会厅四周则被玫瑰花海包裹。四处都弥漫着金钱的铜臭味和上万束玫瑰花带来的甜得发腻的香味。   订婚晚宴刚进入前奏阶段,男女主角还未登场。身着纯白色晚礼服的女钢琴师坐在大厅一侧的钢琴前,一旁是穿着燕尾服的小提琴乐师团队,轻曼悦耳的乐曲从艺术家们的十指下流淌而出,飘散在空气中。   司马家在A城为四大家族之首,地位举足轻重,因此,受邀出席游轮晚宴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角色。富商富太太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生意,聊家常,谈笑风生言笑晏晏,人群里甚至还有一些国际上从台前转向了幕后投资发展的天王天后级巨星,和司马集团旗下蜂后影业的签约演员歌手。   可谓是星光如海。   但,尽管晚宴上的大人物已多如过江之鲫,当白珊珊和商迟进入会场时,整个大厅还是明显的静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一般,朝着两人的方向汇聚过来。   俊男美女的组合永远都最为吸睛,这是大自然里无法改变的规律。   大家伙齐刷刷地看着从甲板进入船舱的一双男女。   姑娘穿一身黑纱鱼尾长摆裙,两只手上戴着配套的黑纱淑女手套,冰机雪肤,五官娇美,虽身形娇小又是可爱挂的长相,但与小萝莉般的甜美外表不同,她的气质十分出众,一看便知是豪门大户出身的大家闺秀。   再瞧瞧姑娘身旁的男人。西装冷硬,挺拔如画,水晶灯流泻的光芒在他高大的轮廓边缘镶起一层淡淡的光影。他的五官沉静而英俊,甚至俊出了一种招摇又慵懒的少年气,但他的气质却极其的沉稳凌厉,即使不发一言,面无表情,也能教人察觉到那暗藏在威严皮囊下的冷酷和杀伐之气。   攻气满满的一对CP。   看着两人和两人身后四位装束统一、清一色西服正装的精英青年,大家伙几乎不约而同,鬼使神差般联想到了武侠小说里杀人不眨眼、铁血冷漠残忍狠戾的魔教教主,和与教主相比有过无不及的教主夫人,以及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四大护法。   总之,   养眼指数:十颗星。   般配指数:十颗星。   战斗值目测:爆表。   几个刚跻身上流社会的A城年轻精英见两人眼生,不由压低嗓子窃窃私语,其中一人狐疑,以粤语问道:“这两个是谁?之前没见过。”   另一人猜测,也回粤语:“不知。这么靓,也许是司马三公子新捧的女星男星?”   两人这番对话刚巧被站在两人身后的一个中年富商听见。那富商端着酒杯嗤了声,瞥这俩新贵,说:“年轻人,想在商界混,见识和眼色可比你们的操盘能力重要得多。”   两人闻言一怔,回过头,看见这富商,面上皆流露出一丝尊敬之色,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雷老。”   雷正庭嗯了声。   新贵A一笑,恭敬道:“雷老,你也知道我们是新人,见识自然短浅,将来还希望雷老多多提携指点。”顿了下,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追问:“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全中国,半壁商界江山都是商家的。”雷正庭看了眼那对俊男美人,眯了眯眼睛,曼声道:“这个说法听过没?”   两个年轻人顿时面露讶色。都是从华尔街镀金归来的金融高手,商氏大名,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如雷贯耳。他们怎会没听过。   “那就是商氏的大老板。”雷正庭淡淡地说。   话音刚落,便瞧见商家大老板和他身旁娇媚动人的小姑娘已经走了过来。雷正庭眯了眯眼睛,侧身又从侍者手里拿了一杯红酒,提步走了过去。   “商总,好久不见。”雷正庭满脸都堆着笑,边说边递过去一杯红酒,语气客套温和中又夹杂丝丝不甚明显的谄媚,道,“最近A城在办文化交流展,拍卖会多,我新收藏了一幅毕加索的名画,还想着什么时候邀商总到寒舍一起鉴赏。”   “雷老邀约,我一定到。”商迟冷淡地勾了勾唇,接过红酒,姿态清贵又优雅。   大人物们聊天,通常都是以闲话家常做开场白,最后切入生意场上的主题,虚与委蛇,利益至上,没什么意思得很。因此,几乎是看见雷正庭走过来的瞬间,她就把自个儿白生生的小爪子从变态大佬掌心里抽了出来。   躲一边儿去了。   身旁不时走过衣香鬓影,名流绅仕,白珊珊穿梭其中,随手从一个侍者手中的餐盘里取过一杯香槟,边喝,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观望着游轮晚宴厅的整体布置。   老实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自己来参加的是司马三公子的订婚宴,就这满满土大款气息的纯金色布景、这香味儿闷得人想吐的玫瑰花海,白珊珊怎么也没法把这个油腻的宴会厅和“A城顶级豪门家的订婚宴”联系在一起。   她有一种误入“乡村土豪娶儿媳大摆三天流水坝坝宴”的错觉。   啧啧,一场品味着实堪忧的鸿门宴。   白珊珊瘪嘴,正摇晃着高脚杯在心里高冷吐槽,忽觉腰上一紧,一股大力将她带了过去,霸道强硬,不容反抗。她微怔,转过眸,冷毅笔挺的黑西服一角映入视野。再往上看,商迟眉目清冷地盯着她,淡声:“为什么自己走开。”   “觉得闷,随便走走。”白珊珊巧笑嫣然。黑纱礼服本就轻薄,形同虚设,白珊珊能清楚分明地感觉到他冰凉有力的五指,和指腹上的那层薄茧。她强迫自己无视他的触碰,和两边脸蛋儿那阵诡异的热,语气天真随意,“商先生找我有事么?”   说话同时,侧身准备从他臂弯里躲出去。   然而商迟长臂收拢,直接把她搂进怀里,环得紧紧的,“跟在我身边。”   “……”   那也不用靠得这么紧吧?   白珊珊被他身上清冽的烟草味和男性气息一熏,大脑有点发晕。她嘴角抽了抽,想皱眉发作又想起这会儿的场合,只好暂时忍下来,仍旧保持着自己纯洁无害的仙女笑,扭头,环顾四周一圈。   吃瓜群众们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余光却都锁定着他们。探究的,好奇的。   环顾完,她又笑盈盈地收回目光,倾身,故意一副亲昵姿态贴近商迟,轻柔软糯的嗓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甜甜的,音量只他可闻:“商总,我同意当你晚宴上的女伴,牵手已经是极限。请您不要得寸进尺。”   她靠过来,香甜可口的体香窜入商迟鼻息。他轻轻一挑眉,侧过头,冷静无波的眸光扫过她耳垂上精致小巧的复古珍珠耳坠,也弯腰贴过去,在那只雪白可爱的小耳朵旁,极低声地说:“那不如做个交易。”?   这个时候还能做交易?   请问大佬您还能再中二一点吗?   白珊珊黑人问号脸,困惑费解:“什么交易?”   “你亲我一下。”低沉好听的嗓音,语气沉静如水,“我就规矩。”   “……”毫不夸张地说,白珊珊震惊了。   她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向来冷漠自持仿佛活在九重塔顶俯视芸芸众生的中二变态大佬,也会跌入凡尘,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并且还能把不要脸的话说得这么泰然自若,清冷出尘,也是没sei了。   换做平时,白珊珊早就已经高举起她正义的大锤。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还没忘记自己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正事。   顾思涵被司马邢侮辱,身心都受到巨大创伤,如今那个罪魁祸首的禽兽不仅逍遥法外,甚至还大摆了游轮盛宴准备迎娶不知哪家的千金小姐,举行婚礼。   她要代表月亮消灭那个死妈邢。   而以司马家背景和实力,别说她,就算是白继洲或者白岩山也没办法动司马邢分毫。她必须借助商氏。   再者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早在来A城之前她就给自己做好了一系列心理工作。说服自己暂时勉为其难既往不咎,和这位变态大佬站在同一阵线,成为队友。   所以……   亲一下,那就亲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如是思索着,白珊珊定定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几秒后犹如下定了天大决心一般重新睁开眼,郑重其事道:“亲也行。”补充,“但是亲哪儿,我定。”   商迟盯着她,眼底若有所思,闪过了丝不一样的光。   下一瞬,商迟就瞧见姑娘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子,细细白白的一双小爪子伸出来,抓住他一只大手,举起来。然后转动小脑袋,做贼心虚般地东瞧瞧西看看,把他的手举高,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巴,飞快“吧唧”一声在他手腕上啃了口。   最后就把他的手放开了。   她分明紧张慌乱,但却强行做出一副淡定自若没事儿人似的表情。清清嗓子,捋捋头发,雪白的脸蛋儿红红的,瞄他一眼,说:“我亲了。”   “嗯。”   商迟眸中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松开了环住她细腰的手,微一抬臂,眼神直勾勾地瞧她,左侧眉峰微挑,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暗示性。   白珊珊见状静默几秒,并未过多迟疑迟疑,身子往前,主动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正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先她一步响起了,不大标准的国语,浑厚低沉,中气十足,朗声笑道:“商先生大驾光临,来参加小儿的订婚宴,真是我司马某人无上的荣幸啊。”   白珊珊闻声转过头,只见一个高个儿的中年男人带着好几个黑衣男子走了过来。中年男两鬓斑白,相貌端正,着中山装,整个人颇有气势。他面上虽在笑,一副和善老好人皮相,但那笑容却教人极其地不舒服。   笑里藏刀。   看着这个人,白珊珊半眯眼,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这么个词儿。   “司马老先生,你好。”商迟嘴角勾起极淡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天是我小儿子和许家千金订婚的大喜之日,商先生能来当他们的证婚人,可见这桩婚事是段好姻缘。”司马瑜脸上的笑容愈绽愈盛,吸了口手上的雕花烟斗,转头看身后的人,低声用粤语问:“三少爷人呢?”   黑衣男子恭敬回道:“刚才还看见了。”   司马瑜颔首,咬着雕花烟斗沉吟须臾,而后又再次望向商迟,笑吟吟道:“商先生,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不知哪儿去了,劳烦您再稍等一阵。”说着顿了下,视线看向高大男人身旁娇娇小小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面带疑色,道:“这位小姐是……”   “司马老先生您好。”白珊珊一笑,落落大方,“我叫白珊珊。初次见面,幸会。”   司马瑜是何等人物,老奸巨猾,只一眼便看出二人之间关系匪浅。瞬间笑得更加灿烂,道:“白小姐是商总的女朋友?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不是。”白珊珊义正言辞。   “不是。”商迟神色冷静。   出乎司马瑜的意料,这对璧人竟异口同声地同时否认。   白珊珊一喜:?这位变态大佬居然也否认了?   白珊珊狐疑:不过,神经病突然这么正常,天要下红雨了?   司马瑜:“……”   司马瑜:啥?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看人从来没看错过?居然猜错了?   司马瑜背后的一帮子黑西装下属:“……”   下属们:隔着几米都感觉到了老爷子的尴尬。   江旭熊晋陈肃徐玮四位助理则照旧低垂着眉眼,没有丝毫表情。   这一小片区霎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片刻,   商迟开口,打破死寂。他面无表情地说:“白珊珊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未婚妻。”   白珊珊:“……………………???”   白珊珊:果然不能喜得太早,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相较于白珊珊,司马瑜一把年纪什么离奇的事没遇上过。因此短短零点几秒的惊讶后,这个老头儿又笑上了。他拱拱手,道:“那我就先恭喜二位了。”说着一顿,眼神忽然定定落在某处,雕花烟斗往那方向一指,笑道,“我儿子和准儿媳来了。”   话音落地,白珊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朝他们走来。男的一身纯白西装,英俊儒雅,女的一袭米白色休闲婚纱,高雅美艳,在场中宾客们的祝福下面露笑容。正是司马邢和许家千金许妙。   看着司马邢衣冠楚楚的样子,白珊珊很快移开了目光。怕再多看几眼,自己就会忍不住吐这儿一地。   一对新人在商迟身前站定。司马瑜笑成了一朵花儿,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商氏集团的商总。为了请来商总当你们的证婚人,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你们一会儿可得好好敬商总几杯。”   司马邢朝商迟一笑,伸手,“商先生,久仰大名,闻名不如见面。”   商迟笑容冷淡,微垂眸,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只手一眼。并未回握。   司马邢面上明显浮现出一丝惊讶。   白珊珊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觉得好笑,又不好直接笑出来,只能强行憋回去。转眸看别处。   “三公子,抱歉。”江助理温和开口,道:“先生没有与人肢体接触的习惯。还望您海涵。”   “……不,是我失礼了。”司马邢笑着收回手。看一眼司马瑜。父子二人相视一眼交换眼神,神色皆骤然一冷。   随后司马瑜便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道:“商先生,游轮二层是娱乐场,闲来无事,不如我们陪您和尊夫人去玩一玩?”   “……娱乐场?”白珊珊狐疑,视线无意识地瞟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江旭。   江助理上前几步,低声替她解答疑惑:“就是赌场。”   闻言,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有几分古怪。紧接着便感觉到商迟修长冰冷的指轻轻滑过了她的手掌心儿。凉凉的,丝丝的痒。   她转眸看他。   他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挑起来,“想去玩么。”   白珊珊沉吟须臾,侧目看司马瑜,弯弯唇,澄澈透亮的眸看着中年人,笑容无害极了,“司马老先生,我从来没去过赌场,都有些什么玩法呀?”   司马瑜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百无禁忌。”换一只手拿烟斗,语气慢悠悠的,“什么都能玩儿,什么也都能赌。”   “哇,这么刺激。”白珊珊闻言似乎很兴奋,两只小细胳膊抱住商迟的手臂,朝他甜甜地弯唇,亮晶晶的眸子天真无邪,跟他撒娇:“那我想玩,陪我去。”   商迟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轻声:“好。”   “只是……唉。”姑娘兴奋完,又故意叹了口气,眼神别有深意地扫过司马父子,小手拍胸口,一副怯生生怕怕的样子,“我这烂牌技,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有人下套欺负我呀?”   商迟闻言,低下头,高挺的鼻尖亲昵地蹭过她的小鼻子,神色平静得有些倨傲,漫不经心地说:“没人有这个胆子。” 第41章 微光倾城   白珊珊有时候会想,商迟这大佬,变态是变态了点,中二是中二了点,但其实挺够意思的。   她演戏,他奉陪,她虚情假意,他也照单全收,就连这时,他明明看出了她耍了小手段要利用他,他都纵容宠溺。一切由着她来。   就像她真的是一个公主,身后永远站着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国王。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开始想象,如果十年前没有那次实践活动,自己没有误打误撞去到商家,也没有恰巧听见格罗丽和商迟的对话,那段在青春岁月里消亡埋葬的故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些想法仅仅只在她的脑海里存活了几秒钟。   转念间白珊珊便摇头失笑。可惜啊,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在去往游轮二层娱乐场的途中,司马父子在前边儿领着路,白珊珊挽着商迟的胳膊跟在后头,脸上含笑,脑子里却在胡七八糟地一通思索。   一行人心思各异,来到电梯前。   身着制服的美丽葡萄牙女郎朝几人微笑,伸手摁亮了电梯的上行键。白珊珊就这么跟在商迟身旁想着事情,迷迷糊糊地进了电梯。直到叮一声,电梯停下,镜面电梯门朝两旁平稳开启,她的三魂七魄才重新归位。   再一抬眼,愣住了。   如果说一层的晚宴厅在白珊珊眼中是“乡村土豪娶儿媳”片场,那么二层的娱乐场就更厉害了,简直就像个群魔共舞的盘丝洞。娱乐场内的灯光昏暗迷乱,空气里也飘散着音乐声,但并不是晚宴厅那种舒缓悠扬的西洋乐器曲调,而是重金属乐。   鼓点重而密集,肆意挑逗着场内众人的感官。   白珊珊诧异。原本在她想象中,司马家这种豪门,开设在三少爷订婚宴游轮上的赌场,就算不是什么红酒香槟钢琴曲,也应当有基本的雅致,才符合“豪门”身份。总之,绝对不是眼前这副场景——   娱乐场的占地面积和楼下的晚宴厅相差无几,空间十分的开阔,正中央位置摆着一张大型赌桌,边儿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白衬衣黑马褂,女的穿深红色丝绸晚礼服,似乎是负责发牌的荷官。   而在那张大赌桌周围,则完全是酒吧夜店的格局摆设,沙发卡座、小圆桌,坐在卡座小圆桌旁的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有些怀里还搂着衣着清凉风尘味十足的女人。听见电梯门开,这些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电梯方向。   司马父子和他们的人先走出电梯。司马瑜咬着烟斗,招招手,一个黑衣黑裤、左脸上还有道狰狞刀疤的中年人立刻朝他走过去。司马瑜跟那人交代着什么,那人应该是娱乐场的管理人员,低着头听。   这时司马邢上前几步,皱着眉,用粤语狠声道:“爸爸,商迟执意收购我们司马集团,斩尽杀绝,根本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这次绝对不能放过他。”   司马瑜在烟雾背后眯缝了眼睛,瞥他,“我还需要你来教我?”   司马邢悻悻,不说话了。   “看着你我就来气。不务正业,成天就知道玩儿女人,今天搞这个明星,明天搞那个模特。”司马瑜恨铁不成钢,“我把蜂后丢给你,是让你干事业,不是让你去乱搞。”   司马邢别过头,不太耐烦地嘀咕,“这不是听你的话订婚了么。再说,我玩儿几个女人怎么了,好货色不是都跟爸爸你一起用。”   “我只是提醒你。”司马瑜沉声警告,“还有,管好你的眼睛,别看那个白珊珊人漂亮身材好就往她身上瞄。她是商迟的女人,你敢打她的主意,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司马邢不以为意,压根不放心上。   电梯出口处。   隔得远,音乐声又有点大,白珊珊听不见司马父子在说什么。   她略微皱了下眉,边环顾左右边压低声,自言自语似的嗤,“这地方,也太不登大雅之堂了。”   “这艘游轮本就是司马家开设娱乐场盈利所用,这些都是客人。”江旭笑了下,“司马家族虽然表面上干起了正经行当,摇身一变成了为A城发展做出巨大经济贡献的生意人,但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   说着话,司马邢人已经笑容满面地回来了。昏暗光线内,他纯白色的西装白得几乎刺眼。他目光直接看向商迟,道:“商先生,这些都是来娱乐场的客人,我们已经清场,请您稍候片刻。”   “司马老先生有心了。”商迟寥寥一笑,长臂一勾环住白珊珊的腰身,将她揽入怀中。他弯腰贴近她耳畔,声音沉沉的,字里行间带出一种亲昵的低哑,性感得要命,他问她:“宝贝,想跟谁赌?”   “……”白珊珊被那句突如其来的“宝贝”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就要扭腰躲开,抬眼瞪商迟,动动唇,谁知话还没出口听他又说了句话,音量极低,道:“公主,狐假虎威就把戏做足。我的未婚妻。”   白珊珊闻言动作一顿,内心一个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上。不再躲,静半秒,然后那张雪白娇美的脸蛋儿上便绽开了一抹甜甜的笑,当着众人的面,贴近商迟怀中,实力诠释“小鸟依人”这个四字成语的精髓,柔顺乖巧极了。   她嗲声,依然是撒娇的语气,“我想跟……”故意顿住,一双大眼睛促狭地眨了眨,目光在周围几人的脸上依次扫过,最后重新看向商迟,笑盈盈地翘起根食指,隔空一戳,“我想跟三公子赌。”   司马邢诧异了,“我?”   “对。”白珊珊回头睨他一眼,语气轻描淡写,“就是你。”   司马邢眼睛里浮起一丝疑色。这女人模样娇美又爱笑,看着乖巧柔顺得很,但刚才她目光转过来,看向他时,分分明明带几分透骨凉寒,竟教人不寒而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么想着,司马邢不由多看了白珊珊几眼,若有所思。   “三公子。”却在这时,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安静响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音量听着不大,但就是清清楚楚传入司马邢耳中。   司马邢回神,扭过头。   纯黑西装笔挺如画的男人弯下腰,一把将怀里的女人抱了起来。女人惊恐地低呼一声,下意识伸出双手抱住他脖子。本就娇小的身子被男人这么一挡,瞬间遮得严严实实。与外界的一切窥探视线全都隔离开。   “我的未婚妻很美,是么。”商没什么语气。说话的同时,他微垂头,看着怀里面红耳赤神色惊讶的姑娘,目光专注并柔和。   商迟其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与他打交道,没人不心惊胆寒战战兢兢。司马邢此前跟着司马瑜见过商迟两面,但都只是出于礼貌地招呼,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乍然听这位大佬点自己的名,问出这么一句话,司马邢心头打鼓,有点儿不知怎么回答。   几秒后还是笑了笑,谨慎答:“白小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和商先生十分般配。”   “美丽的事物确实具有极高的观赏性。”商迟侧目,神色冰冷地扫了司马邢一眼,很淡地勾了下唇,“但是,我不喜欢任何人观赏我的东西。”   司马邢心突的一沉。   商迟嘴角带着笑,也没有显露出丝毫动怒的痕迹,但无端端便令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冷肃杀伐气和迫人的压迫感。   须臾光景,司马邢便顿悟了司马瑜给他的警告。   白珊珊一副小宠物的姿态被商迟抱在怀里,视线却透过他宽阔的肩背朝外观望,只见司马家的三公子被变态大佬那句话一吓,整个人杵在原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看着滑稽又狼狈。   她心下好笑,随后又看见之前那个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将自家少爷解救出了困局。中年人低着头,神色含笑极是恭敬,道:“商先生,商夫人,闲杂人等已经离场,请二位入席。”   ——   一室昏暗,静谧无声,一股迷之诡异在空气里蔓延。   赌桌这边儿,司马瑜已经在赌桌边儿上的旁观席落座,半眯着眼,神色不明。周围还有数位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   全是司马家的人。   白珊珊躺在商迟怀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看清局势后微皱眉,抱着商迟的脖子贴近他,小手拍拍他的肩,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试探性,“诶,商先生。”   “嗯。”商迟随口应了声,语气听着慵懒随意得很。熊晋伸手替他拉开赌桌主位的座椅,他弯腰落座,把怀里的姑娘放在自己腿上。   “这里都是司马家的人……”白珊珊心里有点不安,脸红红的,压低嗓子凑在他耳边,说:“如果真出什么事,我们是不是会很吃亏?”   姑娘甜美的呼吸吹拂在鼻息耳际。商迟有一搭没一搭捏玩着小家伙两只柔若无骨的小白手,埋头在她颈项处,微阖眸,肆无忌惮嗅着姑娘身上水果奶糖的体香,声音低哑,淡声:“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这个是胆识问题,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米六大佬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小拳头一握,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我这叫未雨绸缪,提前提出可能存在的危险性,让你们早做准备。我这是为你好。”   商迟闻言,微一挑眉,侧眸瞧着她咫尺的小脸,“为我好?”   “当然。”白珊珊一本正经,“毕竟如果真在这儿翻了船,丢的是你们老商家的脸。和我本人关系不大。”   商迟手指轻轻勾了勾她嫩嫩的掌心,淡淡的,“这么说,我该感谢你?”   “也不用这么客气。”白珊珊一副“好说好说”的表情,摆摆小手,紧接着举目四顾,目光警惕而又不露痕迹地扫过不远处的老奸巨猾司马父子,眯眯眼,神色严肃地小声说:“我已经提醒你了,趁着我等会儿和司马邢赌的功夫,你抓紧时间想一想应对之道吧。”   商迟脸色很平静,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白珊珊小手一抱拳:“客气。”   商迟:“我如果像你说的这样,深入虎穴,临到头才察觉到危险开始想应对之策,恐怕已经死了几万次了。”   白珊珊:“…………”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一本正经地怼人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以一种极其慵懒随意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怀里还坐着个娇小美艳的姑娘。两人脸贴着脸说话,周围人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觉说不出的亲昵暧昧。   司马邢和司马瑜对视一眼,微点头,而后便扬起笑,说:“白小姐,赌场规矩,三局定胜负。怎么玩?”   白珊珊在商迟怀中抬起头,天真无邪地浅笑了下,道:“如果三公子输的话,你准备付出什么样的赌注?”   司马邢很随意:“既然白小姐要和我赌,那就白小姐你定吧。你想要什么?”   白珊珊淡淡地说:“我要你去警局自首。”   话音落地,赌场内骤然陷入片刻死静。   司马邢以及司马家在场的所有人脸色皆是微变。   司马邢好歹也是个人物,须臾震惊之后又平静下来,语气不解,似乎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白小姐真幽默。我去警局自首?”笑出来,“我为什么要自首?”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么。”白珊珊冷笑。   闻言,司马邢那抹毫无所谓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嘴角的弧度平下去,眼底飞快滑过一丝阴狠之色,静默半晌,问:“那么,如果白小姐输,你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白珊珊:“你想要什么。”   司马邢沉吟一阵,道:“我要商氏,作废收购案,并且永久退出A城市场。”   “这个赌注不行。”白珊珊拒绝得毫不犹豫,“这是我和你的赌局,我无权左右商氏集团的任何决策……”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听见头顶上方响起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没什么语气道:“可以。”   “……”白珊珊震惊地回头抬眸。   商迟脸色平静自若,黑眸盯着她,冷静无波。   白珊珊皱眉,瞪他,压低嗓子道:“你疯了?怎么能同意?退出A城市场对你来说是个多大的损失你不知道么?”   商迟说:“知道。”   “???那你还玩儿这么大?”脑子被门夹了啊?   “难得带你出来玩一次。”商迟一笑,指尖慢条斯理勾了下她的脸蛋儿,“当然得让你尽兴。”   “……”   “更何况,我的公主,怎么会输。” 第42章 念念不忘   商迟说这话时,语气低沉而柔凉,似笑非笑,黑眸却平添几分阴沉的寒色。   他英俊冷厉的脸庞被周围昏暗迷离的光线一衬,竟有种禁欲而惑人的美感。白珊珊心跳莫名急促,噗通噗通。看他几眼便飞快收回了目光。   双颊的温度不知何时又窜了上去,滚烫灼人。   白珊珊定定神。   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仿佛天生便为黑色而生。   极致优雅又极致危险。   而且,她又是实在费解,一个根本没有爱的人,怎么能对她做到如此千依百顺宠爱无比。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思索着,她陷入沉默,不再开口。   事实上,商迟的豪赌并没有让白珊珊太过意外。与这位大佬相识数年,她又怎会不知他是副怎样的做派风格。这人向来如此,永远站在人间的九重塔顶,高高在上蔑视众生,仿佛这世上每件人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自己人如是,敌人也如是。   不过,就过去的诸多经验来看,他也确实有狂妄自负的资本。至少,在这位冷酷暴君执掌大权的这些年,商氏帝国以惊人的速度侵略占领着全球商界的领土,金融界、房地产业……旅游开发行业,收购、吞并……壮大自身,遇神杀神遇佛斩佛,从来没有吃过一次败仗。   这么一想,白珊珊忽然又觉得有点小遗憾。   人类真的是非常奇怪的物种。一个人愈是强大,愈是坚不可摧,愈是屹立不倒,人们就愈会对他失败倒下的样子感到好奇。   白珊珊鬼使神差地开始想象,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目睹史诗级霸总倒下的样子,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大概会觉得苍天有眼,然后喜滋滋地幸灾乐祸吧。   毕竟她这么讨厌他。   “好!商总爽快!”这时,坐在赌桌另一方的司马邢见商迟毫不犹豫便应下来,眼底骤然滑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在椅子上慢慢悠悠地调整了一个坐姿,二郎腿一翘,一副闲散自如的姿态,道,“赌注已经订好了,那赌的方式二位有什么要求么?想怎么赌?”   商迟高大的身躯慵懒地靠着椅背,微垂眸,点了一支烟。他抽着烟,一手两指夹香烟,另一只手的胳膊以一种极亲昵的姿态环着怀里姑娘的腰,隔着一层黑纱裙的布料,手指若有似无在那把小细腰上摩挲。   小家伙察觉到他的触碰,软软的小身子僵了僵,不着痕迹地缩着想要躲开。   商迟在烟雾背后微微眯了眯眼,长臂一收,直接摁着她严丝合缝陷进他胸膛里。她脸霎时“唰”的红透,他嘴角微勾,低头,鼻梁轻轻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淡淡地说:“客随主便。”   “好。”司马邢一笑。说完低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随后微侧目,朝身旁的刀疤脸中年男人递了个眼色,客气道:“威叔,去帮我把少夫人请过来。”   被称作“威叔”的中年男人应了声“是”,然后便转向商迟方向,姿态恭谨又丝毫不显低微地说:“商总,商夫人,我们少夫人这会儿正在宴会厅里招呼客人,劳烦二位稍候几分钟。”   随后便转身进了电梯。   白珊珊看了眼那中年人的背影,心生狐疑,不由倾身往商迟的右脸颊凑近几分,压低嗓子,用极低极低的音量问:“司马邢莫名其妙去叫他的未婚妻干什么?那个许妙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   商迟闻言,视线不动声色扫了眼姑娘红艳艳的唇瓣儿,和乖乖平放在她身前的两只细白小手,没什么语气道,“你说什么。太远,我听不清楚。”   白珊珊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商迟脸色淡漠,还是那句话,“太远,听不清。”   “……”   兄弟你耳朵是不是有点儿背啊?   白珊珊有点想翻白眼,心说我都坐你腿上了再远能远到哪里去?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能小金鱼似的鼓鼓腮帮,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双手,抱住商迟脖子,下劲儿一拽,一把将他的脑袋拉向自己。   商迟表情如常,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却在眼中一闪即逝。   姑娘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主动贴近他,竖起一只小白手神秘兮兮的圈住嘴,对着他的右耳小小声地问:“我说,你知不知道司马邢的那个未婚妻——许妙是什么来历?”   商迟食指掸了掸烟灰,没说话,只转眸瞧她一眼,冲她勾勾手。   白珊珊大眼一亮,顶着一副渴望八卦的小表情兴冲冲地凑了过去。把自个儿雪白微红的小耳朵贴近对方好看的薄唇。   然后,   清冽微凉的呼吸丝丝缕缕吹拂过细嫩的耳垂。她痒,正想缩脖子躲开,就感觉耳朵被人轻轻地咬了一口。   咬在耳软骨上,一点不疼。但是更痒了。   “……”姑娘始料未及,呆住,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瞪得溜圆。下一瞬,整张脸蛋儿甚至连脖子耳朵根都红了个底朝天。   随后男人冷清清低沉沉的嗓音才传进来,回答:“赌王之女。”   白珊珊捂住刚被啃了一口的小耳朵,“嗖”一下扭过脑袋瞪着他,面红耳赤又羞又窘,“你……”   “嗯?”商大佬挑挑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泰然自若,那副冷硬高贵又禁欲的模样,就像刚刚她被人骗过去咬了口耳朵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白珊珊动了动唇正要对他的色狼行径提出抗议,忽然想起什么,整个人突的一滞。   不对劲。   这感觉太不对劲了。照理说,她应该非常习惯这位变态大佬的日常色气骚操作才对。连光溜溜被他抱怀里亲了整场视频会议的事都经历过,现在只是被咬了一口耳朵而已,她在大惊小怪地害羞个什么劲?   白珊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别是生什么病了吧?   如是琢磨着,白珊珊默,抬手邦邦地敲了胸口两下:别瞎跳了。   “赌王之女?”半秒的思考之后,白珊珊决定对这叒一次的小鹿瞎蹦视而不见。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回到司马邢的未婚妻身上,然后在心里对着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理解了一番,认真问道:“那她爹的赌技岂不是很厉害?”   商迟没说话。   巧的是,白珊珊这个问句的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被就站在她和商迟身旁的江旭听了去。   江助理闻言,汗。他静默了足足五秒钟,才好心帮自家的无知少女准夫人扫盲,低声道:“白小姐,许妙的父亲名为许世发,是著名的A城赌博业巨头,在境内外的赌场产业近百家。他的赌王之名由此而来。并不是他赌技高超所以称他为赌王的。”   “哦。”soga。白珊珊顿悟,点头点头。长知识了。   正说着话,不远处的电梯忽然传来“叮”一声。威叔已经领着司马家的少夫人,赌王家的嫡出大小姐来了。   白珊珊闻声转过头,只见许妙跟在刀疤脸中年人身后款款而来。   之前看外面的婚纱照还没看出来,这会儿仔细一瞧,她才发现这位司马邢的准夫人长了一张立体到偏北欧人的五官,身材高挑,气质典雅。由此可以判断许妙的母亲极有可能是北欧人。   或许是常年健身热爱运动的缘故,这位美人的肤色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样雪白剔透,呈现出健康的、适度的小麦色,身着一袭深紫色的极简抹胸晚礼服,前凸后翘,丰满妖娆,艳丽不可方物。   好一个性感大美女。白珊珊在心底吹了声口哨,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少爷,少夫人来了。”威叔抬手一比,将许妙带至司马邢身前,随后便退了下去。   司马邢伸出手,许妙弯弯唇,自然而然便牵住他的手,弯腰于他身旁的座位施施然落座。司马邢笑道,“妙妙,商夫人兴致好,让我陪她小赌几局。可商夫人是女孩子又是个新手,我跟她赌,好像有点不公平。”   “这样啊……”许妙撩起一双媚眼看赌桌那头,第一眼就瞧见了那大名鼎鼎的被《人物》评为商氏帝国最年轻也最伟大的CEO。   男人西装笔挺高大英俊,气质沉稳而冷硬,不必言语,单只坐在那儿便有强烈的存在感与侵略感。   许妙早就听说过商家这位CEO的大名,如今一见,竟比她想象中还要招摇惹眼。她眼中浮起一丝浓浓的兴味,眼风往下一扫,这才看见年轻CEO怀里搂着的小丫头。   软萌白皙,看着娇滴滴的,细胳膊细腿儿,跟风一吹就能飘出去似的。   “好办。这第一局,我代我未婚夫和商夫人赌。”许妙嘴角勾起个弧,看向白珊珊,问,“商夫人意下如何?”   看着大美人那带着一丝轻蔑讥讽意味的笑色,白珊珊透亮清澈的眸子晶晶莹莹,弯起唇,人畜无害地笑了,“好呀。司马夫人第一局想怎么赌?”   许妙勾了下手指。   一旁安静侍立的男荷官见状,当即恭恭敬敬地递过去一个骰盅,和三颗骰子。   许妙接过来。三颗大小一致的骰子刚好嵌入她四根纤长手指的指间。她微抬手,向白珊珊展示,道:“玩法很简单。三颗骰子,每颗骰子都有六个面,分别印有1-6六个不同点数。骰盅落定,起盅后将三颗骰子的点数相加,总和就是最终点数。我们就比谁的点数小。”   白珊珊的表情阳光灿烂,点头:“好呀。”   “骰盅在我手上,那就我先开始吧。”许妙收回视线,动作不紧不慢,将三颗骰子依次扔进骰盅里,开始摇晃。   许妙人长得漂亮,身材又格外火辣,因此,即使是摇骰盅这个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格外风情万种。   赌场内安安静静,只有骰子在骰盅里颠来荡去的吧嗒声。   白珊珊安安静静一脸好奇宝宝的神态看着许妙,嘴角挂一丝温软柔和的笑。司马邢也看着许妙,好整以暇胜券在握。   商迟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抽着烟,缠起怀里姑娘的一缕黑色发丝绕在食指间,轻嗅把玩。连余光都没赏对面的美人一眼。   许妙见状,不由心生不满。她是地地道道的天之娇女,自幼便生长于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妖娆美艳,但凡她在的场合,哪个男人不是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在她身上。   她的女性魅力哪遭受过这样的冷遇和无视。   许妙摇着骰盅,视线笔直盯着商迟。对这个商氏大佬的兴趣瞬间更浓了。   白珊珊正看着许妙,加之女人之间微妙的感知力,自然瞬间便察觉到了这位大美人看向变态大佬的,那种不甘中又充斥着满满征服欲的目光。   “……”   司马父子视变态大佬为死敌,而这位司马家的准儿媳,却对商迟有那种心思?   白珊珊思索着,挑挑眉。这混乱的三角关系还真是令人有点小激动。   不过。   白珊珊眸色微冷几分。   许家这位大小姐看商迟的眼神,有点讨人嫌啊。   就在这时,砰一声闷响,许妙手里的骰盅啪地扣在了赌桌上。骰子甩动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一切都稳稳静止。   “骰盅落定。”男荷官机械而死板地主持着赌局,抬手微微一比,说:“请少夫人开盅。”   话音落地的瞬间,白珊珊明显感觉到全赌场、除商迟以外的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那个骰盅。   白珊珊也看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妙打开了盅帽。三颗骰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底盘中,摆列得没什么规律,但朝上的那一面,点数清一色全是一个“1”。   这个结果似乎在许妙的意料之中。她没有显现出丝毫的诧异和惊喜,只是寡淡地扯了扯唇。掀眼帘,饱含挑衅地看向白珊珊。   司马邢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也好整以暇地看对面。   男荷官报数:“少夫人,共计三点。”   闻言,站在商迟身旁的几位助理依旧没什么反应,表情如常,但却不动声色、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眼神交换。   熊晋面无表情:完了。许妙摇出来三个点。这已经是三颗骰子能甩出来的最小点数了。   陈肃也面无表情:赌王的亲闺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徐玮也面无表情:这么说,咱家夫人岂不是输定了?   熊晋:没事,之后不是还有两局么?咱夫人一个赌场菜鸟,输给赌王之女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大不了我们都不要说出去,帮她保密!   陈肃:嗯嗯!!!   徐玮:嗯嗯!!!   江旭脸色淡淡的,视线扫过三人:都淡定点儿。不到最后,你们怎么知道夫人输定了。   几位助理心思各异地进行着眼神交流,这边儿的白珊珊心里也是一沉。她面上仍旧挂着从容淡定的笑,内心却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我他妈是疯了吧居然跟赌王之女玩儿骰子”“怎么办如果输了我会不会被变态大佬以丢他脸为由掐死”“这位大佬刚刚才信誓旦旦霸气无比地来了句‘我的公主怎么会输’,这么快就要打他的脸了吗”之类的滚滚弹幕。   正胡七八糟地思忖着,男荷官冰冷机械化的醇厚嗓音再次响起,打破一室死寂,道:“接下来,轮到商夫人掷骰子。”   美丽的女荷官当即将骰盅和骰子从许妙跟前取走,放在托盘上,绕过半张赌桌,送到白珊珊面前。站定。   “谢谢。”白珊珊笑了下,将赌具取下来。   女荷官退到了一旁。   白珊珊抿了抿唇,将骰子扔进骰盅。就在她抱着一种“听天由命输就输”的心态,准备盖上骰盅帽开始摇摆的时候,一道低沉沉的嗓音紧贴着她的耳朵根响起。   商迟音量极低,说:“别紧张。你不会输。”   “……”   白珊珊:真的吗?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但是为什么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输了……   白珊珊抽了抽嘴角,扭过头,商迟冷静英俊的脸庞距她不过半指。香烟在他冷白修长的手指间安静燃烧,他垂着眸,从高处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那个。”白珊珊不动声色地瞥了赌桌那头的许妙和司马邢一眼,右手无意识抓住商迟冰凉光滑的黑西装袖口,清清嗓子,将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语气里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不安。她调子很沉很严肃,小声,一本正经道:“我悄悄告诉你。如果赌局是玩儿扑克,我是个心理师,还能利用专业优势分析分析算算牌,但是掷骰子,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姑娘的嗓音细软娇糯,钻进商迟耳朵里,夹杂清甜清甜的呼吸,诱人至极而不自知。他眸色微深,手指勾起她的小下巴轻轻一挑,在她翘嘟嘟的小鼻尖儿上啄了口。他低声,“所以?”   “所以,”白珊珊此时本就有点儿慌,被他这么一撩,心跳更快了。她脸红红的,咬了咬唇试图跟他拉开一小段距离,说:“所以你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一共三颗骰子,许妙掷出三个都是‘1’点,已经是最小数……”   话没说完,被男人勾住腰重新扯回去,贴得死死的。   白珊珊没办法,只能继续说:“如果运气好,我也投出三个‘1’点,打成平手,那就还能重新争取再一次机会。”   一根烟抽完。   商迟眯了眯眼静,掐了烟,随手把烟头丢进一旁的烟灰缸里,左手胳膊肘支撑在座椅扶手上,单手撑额,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侧目盯着她。须臾,他没什么语气地说:“无论是三个骰子,还是几个骰子,在骰盅里,最小点数的总和都不是三。”   “……”   似曾相识的一句对白,穿过数年时光的洪流,和记忆力少年冷淡的话重叠在一起。   白珊珊诧异,怔忡刹那,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已经反应过来什么。   商迟淡声:“‘一’才是最小点数。”   闻言,脑子里浓云散开。白珊珊眸光突的一亮。   商迟黑眸深不见底,直勾勾瞧着她俏丽娇红的小脸儿,轻轻一挑眉,“想起来了?”   白珊珊没有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定神,重新在商迟的大腿上坐正了身子。盯着桌上的骰盅看了几秒后,她把它拿了起来。   是的。   她想起来了。   白珊珊开始摇骰盅,闭上眼,脸色淡而静,仔细通过骰盅壁传到指尖的细微触感,把控调整着手腕上的力道和着力方向。   ……   高三上期的某段时间。   刘子沉迷香港赌片无法自拔,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卡通骰盅和几枚骰子,带到班上。白珊珊见了觉得可爱又新奇,便把骰盅抢到了座位上,东瞅瞅,西摸摸,摆弄着玩儿。   摆弄着摆弄着,余光里忽然一扫,瞧见了身旁的冷漠少年——她同桌脸色冷漠面无表情,垂着眸,目光毫无情绪地落在手上的某全英文名著上。   白珊珊见了,促狭地眨眨眼,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忽然心血来潮,兴冲冲道:“商同学,不如我们来玩儿骰子吧?”   商迟抬眸,看了眼少女兴致勃勃的小脸,眼中浮起一丝不甚明显的兴味,慢条斯理的合上书:“好。”   “那我们先拼大。”   一连几局,白珊珊连败。   “再拼小!”   一连几局,白珊珊还是连败。   接连遭受太多打击,白珊珊消沉到变形,终于忍不住愤怒哀嚎,小拳头一握:“……你是不是出老千啊?投骰子都这么厉害?”   商迟淡淡的,“小时候看我出生地的人玩儿过几次。”   白珊珊狐疑地皱起小眉毛,好奇:“你出生地在哪儿呀?”   “拉斯维加斯。”   全球知名的赌城罪恶之城。   “……”打扰了。   ……   “骰子在骰盅里的最小点数,永远只有一种可能性。”耳畔依稀回响起冷漠少年随意冷淡漫不经心的嗓音。   “啪”,白珊珊将骰盅扣在了赌桌上。额角沁出了一丝汗,掌心也全被汗水湿透。   男荷官说:“骰盅落定。请商夫人开盅。”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犹如雷鸣。   “是什么?”十七岁的她好奇道。   “是‘一’。”冷漠少年回答,然后看她一眼,“想学么?”   她点头如捣蒜,“嗯嗯。”   记忆中断,白珊珊定定神,开了盅。   三枚骰子在底盘内静止不动,重叠成了一条笔直朝上的线。最上端的那枚骰子,朝上的点数赫然是“1”。   “?!”江旭等人面露惊喜。   “……”许妙和司马邢难以置信,脸双双黑成锅底色。   男荷官报数:“商夫人,共计1点。第一局,商夫人胜。”   “……”白珊珊喜出望外,扬起唇,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然微笑,朝许妙喜滋滋地甜声道:“承让了,许小姐。”   “……”许妙漂亮的脸蛋儿风度不再,气得狠狠咬了咬牙。   白珊珊话刚说完,下巴便被两只修长的指勾了回去。她诧异地眨眨眼,回过头,男人薄润的唇准确无误压在了她粉软小巧的唇上。   商迟在姑娘嫩嫩的唇瓣儿上咬了一口,低声说,“奖励你的。”   “奖励我什么?”两朵小红云悄悄爬上双颊,白珊珊开口,声音不自觉软得能掐出水来,眼儿亮亮的,“因为我帮你赢了第一局?”   “不。”商迟哑声,“因为你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去。”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只有他还画地为牢,把那些和她的记忆视若珍宝。 第43章 念念不忘   第一局结束,白珊珊和商迟大获全胜。   听完男荷官的话,许妙与司马邢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拿着雕花烟斗笃悠悠坐旁观席上的司马瑜也一改之前的从容悠哉,微抿唇,精锐清明的眼睛里平添几丝阴沉与戾气。   司马瑜咬着烟斗沉吟数秒,余光一斜,扫了眼恭恭敬敬立于一旁的威叔,淡淡地说:“阿威,去厨房看看给商总商夫人的燕窝甜点准备得怎么样了。”   威叔何其乖觉,旋即便听出自家老爷的弦外之音,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赌场。   身为东道主,却在自己的地盘儿自己的场子上丢了面儿,许妙愤恨不甘,气得咬牙切齿。她眉紧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司马邢说,声音低低的,“怎么可能。这个白珊珊不是从来没进过赌场么?她怎么可能掷得出‘一枝梅’。”   “输了就是输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点数是1,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司马邢看她一眼,语气不善,沉声:“还是想想第二局怎么赢回来吧。”   司马邢说完,面上却绽开个爽朗的笑,抚掌而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商夫人是个中高手。”   “三公子过奖。”白珊珊从商迟怀里转回脑袋,还保持着两只小手勾住他脖子的姿势,嘴角挑起个浅淡的笑,微侧目,眼风又扫了对面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一眼,“承让了,许小姐。”   许妙闻言,风情万种扬了扬眉,说:“商夫人手法高超,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说着微顿,朝一边儿的女荷官递了个眼色,又轻笑道:“好久没玩纸牌了。商夫人,第二局我们玩纸牌游戏如何?”   许妙说话的同时,身着红色晚礼服、身材妖娆的女荷官已经款款走到了赌桌正中间,站定。在她手边位置刚好摆着一台崭新的发牌器。   白珊珊点头,“好呀。”   纸牌游戏是许妙的拿手强项。见这小丫头一副天真无害的笑颜点头应下,许妙在心底淡淡地冷嗤了声,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她随意撩了撩散在肩上的妩媚卷发,说:“纸牌游戏的玩法很多,我都可以,那就由商夫人来定吧。你想玩加勒比梭哈,港式五张,还是德州扑克?”   话音落地,白珊珊:?   白珊珊雪白的小脸蛋儿上流露出一丝迷茫,侧过头,不解地望向自个儿脑袋上方男人面无表情的俊脸,小声:“她在说什么?”   加勒比梭哈是什么,港式五张是什么,德州扑克又是什么?为什么半个字都听不懂。   商迟高大身躯随意地靠着椅背,一手环怀里姑娘的腰,一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眉心。听见她的话,他垂眸,手指慢条斯理将她一缕碎发撩到耳后,然后捏住软软的小耳垂,揉着玩。语气挺淡,“纸牌游戏的玩法。”   “……”果然地域差异决定了文化差异,连一系列牌的玩法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白珊珊被他捏得耳朵痒,缩缩脖子躲开了,还是不明白,于是继续小小声:“这三种游戏的玩法分别是?”   这时,始终老老实实站在自家BOSS和小夫人身旁,充当扫盲机器百科全书的江助理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一笑,低声、字正腔圆完完整整地解释道:“加勒比梭哈扑克从每位玩家下注开始。玩家和发牌人各五张牌,玩家的五张牌全都正面朝下,发牌人的牌则是四面朝下一张朝上……”巴拉巴拉。   白珊珊认认真真又迷迷糊糊地听这位精英小哥说着,整个人:???   江助理:“然后是港式五张。港式五张的玩法是……”巴拉巴拉。   江助理:“至于德州扑克,就是……”巴拉巴拉。   三种玩法的玩法规则分别介绍完,江旭才终于得空喘了口气儿,抬头,弯着唇一脸慈父笑地看着自家小夫人,温和:“白小姐,具体玩法已经都给你介绍完了。听明白了吧?”   白珊珊云里雾里,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表情呆呆地看着江旭。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江助理:“……”   边儿上的另三位助理齐齐扶额:意料之中的结局。   商迟微阖眸,食指关节微抵住眉心,另一只手在怀里姑娘细腻雪白的小脸蛋儿上轻柔摩挲,像抚摸一只乖巧黏人的小奶猫。他问:“这三种玩法都不会?”   白珊珊:“……嗯。”   商迟掀开眼帘瞧她,直勾勾的:“你会什么。”   白珊珊闻言,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仔细思考几秒钟,慎重而诚实地回答:“斗地主。”   江旭熊晋陈肃徐玮:“……”   空气有刹那的凝固。   然后,白珊珊就听见变态大佬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淡声:“好,我们就玩这个。”   白珊珊:不是。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呢吧?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大的人物,玩儿斗地主?你不要面子的啊?   看着商迟英俊冷漠的面容,她眉心不可抑制地一阵抽搐。   这时候赌桌那头的许妙和司马邢明显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许妙一边眉毛略挑高,说:“商夫人考虑好了么?纸牌游戏,我们玩什么?”   “斗地主。”大佬的语气很冷静。   此言一出,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儿偌大的豪华赌场都静了。   众人:“……”???   赌场内,司马家上至老爷子司马瑜,下至端茶倒水的兔女郎都懵了,全都一副以为自己耳朵产幻的表情。   但在最初须臾震惊过后,白珊珊这会儿倒是已经淡定了下来。她规规矩矩,小宠物般窝在商迟怀里,神色自若。   毕竟在变态大佬身边也待了这么久,不就是在世纪赌局上斗个地主吗?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除白珊珊以外,司马家的三公子司马邢显然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因为他是全场第一个从把自己的表情从“震惊脸”飞速调整正常的人。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维持着自个儿那抹风度翩翩富家阔少的笑,提出质疑,“有趣,有趣。不过商总,斗地主这个玩法,玩家需要三个人。你看这……”   白珊珊听完之后想了想,道:“好办。我们可以用两副牌,玩儿四人局。”   司马邢:“商夫人,妙妙,再加个我。还是少一个人。”   “……”白珊珊微抿唇,转转脖子,视线在江旭几人脸上来回扫过,为自己挑选着最佳赌场搭档。   然而,   “我陪她玩。”背后嗓音清冷,语气听着随意,带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白珊珊诧异回眸。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冷淡地看着对面的司马邢与许妙夫妇。   “能陪商人玩儿一局牌,鄙人三生有幸。”司马邢笑,点了根烟,手抬起来随意那么一挥,吩咐荷官,“发牌。”   ——   白珊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司马家的游轮赌场上,吹着海风喝着鸡尾酒,玩儿斗地主。边儿上还坐着个神色冷漠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强大不容忽视的“狂霸酷炫吊炸天”气场的陪玩儿史诗级大佬。   剧情似乎忽然开始朝着一种奇怪的方向发展。   白珊珊双手握牌,眼神时不时便不露痕迹地瞄向不远处商迟俊美冷硬的侧颜,边瞄,便在脑子里胡七八糟地思索。   “对三。”商迟指间夹着烟,随手甩出去两张扑克,随后微侧目,黑眸直勾勾地盯着白珊珊的脸蛋。他说,“我很好奇,夫人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白珊珊被逮个现行,小脸儿一热,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开了。很淡定地接牌,“对四。”   司马邢换了只手拿烟,丢出去一对A,笑了下,状似无意地随口闲聊,“商总和商夫人感情这么好,应该认识还没多久吧?”   “不久。”商迟修长手指敲了下桌面,示意“过”,语气也表情都很淡,“今年刚好第十年。”   白珊珊听了这话,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司马邢和许妙脸上则都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司马邢出了一对顺子,而后微挑眉,道:“十年?看商总和商夫人的年纪,十年前应该都不到二十岁吧?”   “嗯,我们是高中同学。”白珊珊也出了一对顺子,压上。笑容看着阳光灿烂。   “这样啊。”许妙透着丝妖气的俏脸上晕开一抹笑,两手托腮,冲那头冷硬俊美的男人眨了眨深邃晶亮的眸子,打趣的口吻:“校园恋爱,校服到婚纱。可真是段让人羡慕的浪漫爱情呢。”话说完,纤纤玉手扔出去四个相同花色的5,炸。   “那许小姐和三公子又是什么认识的?”白珊珊问。她脸上笑盈盈的,心头默记着牌桌上已经出现的牌面数字和花色,再结合另外三人出牌的路数,推算着几人手上的余牌。   “无趣得很。家里开了个party,我们就认识了。”许妙说着话,眼神却仍旧笔直笔直地瞧着商迟,又一副好奇又不经意的语调,问:“听说商先生自幼便有‘天才少年’的美誉,不管是逻辑思维还是象形思维都是一等一。你这么优秀,在学校里一定很多人追吧?”   说着一顿,余光意味深长地瞟了眼白珊珊。   那意思,不言自明。   白珊珊一眼便看穿这个许妙的心思,表面上却依旧勾着抹人畜无害的纯洁笑容,大写的软萌好欺负。她小鸡啄米式点头,“可不是。追他的人可太多啦!”   许妙又出了一副三带一,笑得轻蔑而冷淡,“那商夫人能从那么多追求者里脱颖而出,可见,你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过人之处了。”   白珊珊笑意满脸,“司马夫人过奖了。不过……”稍顿,侧过头看商迟,左侧小眉毛微微那么一挑,粉软粉软的唇瓣儿微微嘟起,指尖点两下,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道:“迟迟,我有时候也好奇,当年咱们学校的女孩儿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追着我不放呢?”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被小姑娘那副软糯腔调叫出来的一声亲昵的“迟迟”给震住了。   就连江熊陈徐四位助理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微抬头,诧异而又不失端庄地瞟了自家西装革履笔挺冷硬的冷漠大佬一眼。   助理四人组:迟……迟迟?   这么软这么萌跟个哈巴狗名儿似的爱称是认真的吗?   没想到持重沉稳冷艳高贵如他们家的大BOSS,在小夫人面前居然也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助理四人组有点凌乱又有点恐慌地琢磨着。   与所有人脸上五花八门儿的怪异表情不同,引起恐慌的男主人公“迟迟本迟”倒是很平静。商迟眉眼冷而淡,面无表情地出了几张牌。随后,他抬眸,视线笔直而专注地落在白珊珊脸上。他说:“因为,你是白珊珊。”   “……”白珊珊闻言整个人微愣,“什么?”   她故意嗲着嗓子喊那声“迟迟”,故意娇滴滴地说那番话,纯粹是为了打许妙的脸,反驳许妙自以为的“是她倒追商迟”这件事。   单纯的临场发挥,逢场作戏。   但,她是演戏,虚情假意,商迟却似乎不是。他看着她,向来冷漠残酷到无波无痕的黑眸在某一瞬似缀满了星辰,又似翻涌起了漫天的海啸。   白珊珊被他瞧着,忽然觉得脸蛋儿、耳根、手掌心……甚至是全身上下都莫名烧起了一股悸动的燥热。心跳有点儿快,呼吸有点儿急,有点慌,又有点臊。   随后,她听见商迟嗓音传过来,清冷低沉,平和沉静,“我从第一眼看见,想据为己有的白珊珊;笑一下,能让我魂牵梦萦彻夜不眠的白珊珊;我十年来没有一天忘记,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白珊珊。”   白珊珊:“…………”   这回全场是真的彻彻底底地静了。   白珊珊有点儿懵。原本,她只是想让这位变态大佬配合自己,让这个讨人厌的司马夫人有所收敛。   没成想,这位大佬和她的默契不到位,这配合过了头,成了一番深情又充斥着浓烈迷恋的告白。   也不知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她在赌场闷了一宿脑子发晕,从而产生的错觉。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赌场内的众人才回过神来。再然后,不知是哪个缺筋少弦的二傻子鼓起了掌。   其它人便也跟着鼓起掌来。   一时间场内掌声雷动,气氛诡异得跟这会儿大家不是在围观两大豪门赌牌,而是在围观一场堪称动人的求婚典礼。   “……”坦白说,好尴尬。   尴尬得都想直接撂挑子不干走人了。白珊珊脸红红的,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冲众人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挥手致意。   许妙面色不佳,沉默不再言语,只自顾自出着牌。   牌局这时已接近尾声。   司马邢手上还剩最后一张牌,商迟还剩两张。白珊珊打完一局有点儿累了,把手上剩余的牌往桌面上一扣,歪歪小脖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根据她之前算的牌,司马邢手上还剩一个黑桃2,而商迟手里的,是一副对牌。   而好巧不巧,和她一队的变态大佬是司马邢的上家。   也就是说,这局稳胜。   白珊珊意态闲闲地在椅子上葛优瘫,闷闷地想这三局定胜负的赌局真是没什么意思,一来便连胜两把,大局已定,连一丁点的悬念都没了。   不好玩。   正思索着,商迟那头有了动作。他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张牌,白珊珊瞧见后,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A.”商迟淡淡地说。   见状,司马邢和许妙眼底有自得的笑意蔓延开。   “2.”司马邢最后一张底牌落桌,嘴角微微勾起个弧。   白珊珊:“…………?”   男荷官说道:“第二局,三公子与少夫人胜。”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白珊珊微皱眉,在脑海里回忆着之前的百余张牌面,再一抬眸,却见变态大佬还是老样子。西装笔挺,坐姿慵懒,手指夹着烟,整个人还是那副清冷禁欲不染纤尘的贵族样。丝毫没有输了一局赌局的懊恼和不悦。   相反,他整个人非常平静。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白珊珊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之前的牌局,这结局与她预料的出入太大,实在难以想通。她在自己的座位上静了几秒钟,坐不住了,起身几步走到了商迟身前。   拿起了他最后一张底牌。   白珊珊瞳孔有瞬间错愕的放大。   红方A。   他之前出的倒数第二张牌也是A。   她之前算的牌没有错。这人把之前的对牌拆开了。   “……”她惊呆了,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冷硬淡漠笔挺如画的男人。   商迟随手掸了下烟灰,也抬眸,眉眼冷静,淡淡地瞧着她。   白珊珊动了动唇,弯腰朝他贴近几分,皱眉,声音压得低低的,质问:“为什么?”   商迟闻言没有说话。他只是掐了烟,懒懒散散地往椅背一靠,朝她勾勾手。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带着肆无忌惮的侵略性。   “……”白珊珊瞬间懂了他的意思,默,咬咬唇,只好走得更近。   商迟握住姑娘细软的腰肢往上一提,把她放到了腿上。他手臂勾着她的腰,低头贴近她,唇齿间清冽的烟草味与她甜甜的呼吸轻柔缠绕。   他额头蹭蹭她的,轻言低语:“想问什么。”   “……为什么给司马邢喂牌?”白珊珊谨慎看了眼周围,也压低声。这个姿势使得娇小的她不得不再次环住他的脖颈,“为什么故意输?”   “别心急,公主。”商迟啄吻她的鼻尖儿,“戏剧的高潮,总在谢幕前才诞生。” 第44章 念念不忘   好端端的实力碾压局,硬生生被玩儿成了一胜一负的胶着局,白珊珊觉得变态大佬这骚操作也真的是没谁了。   不过……   戏剧的高潮总在谢幕前诞生?   白珊珊小乖猫似的窝在商迟怀里,下巴搁他肩膀上,任由对方的一只大手爱抚宠物似的在她轻拍。心里却反复品味着大佬这句充斥着文艺的中二气息,又似乎别有深意的台词,片刻,轻轻挑了下眉。   直觉告诉她,即将到来的这把决胜局,会相当精彩。   第二局的纸牌游戏,商氏夫妇以失败收尾,三公子与许妙则如在场所有司马家人期望的那样,赢得了胜利。   眼瞧着第一局丢的面儿在第二局被扳回了一城,司马瑜严肃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他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神色,一手掂着雕花烟斗吐了口烟圈儿,另一只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喝了一口茶,脸上勾起个带着深意的笑。   姿容神态,跟权谋局里那些权倾天下的大奸臣似的。   司马邢也寥寥含笑,一副胸有成竹早就料定赢局的模样。   但与司马父子的洋洋得意不同,边儿上许妙的神色看着却有些古怪。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良久都没动,眉微皱着,唇紧抿着,若有所思,似乎在仔细思考并回忆着之前牌局上的某些细节。   愈想,便愈觉得古怪。   许妙心里思忖着,抬起眼,目光带着几分疑问地望向商迟身前的余牌。那张牌正面朝下扣在赌桌上,这么一瞧,只能看见纸牌背面的青黑纹路,不知是什么花色。   许妙眉头无意识地皱得更紧。   司马邢只伸手取烟,余光里扫见许妙的神情后微顿了下,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抖落根香烟放嘴里。噌,打火机点燃。   “怎么了?”他抽了口烟,眯缝了眼睛问许妙,“又想什么呢。”   “我觉得不对劲。”许妙侧目看他,嗓门儿压得低低的,说:“商迟最后一张牌明明也是A,他为什么要把对牌拆开,故意让你赢?”   司马邢闻言一嗤,低声道:“他最后一张底牌是红桃8。”   许妙摇头,非常肯定:“不可能,一定是红方A。”   司马邢掸了掸烟灰,笑了下,倾身凑近她几分,右手亲昵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指了指某处,附耳以只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转头,看看旁观席。”   许妙不解,视线顺着司马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旁观席上,除司马瑜外还有好些个黑衣黑裤的西装青年。其中,在正对商迟和白珊珊身后的位置处,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看着非常眼熟,似乎就是赌场内部的人。   许妙盯着那名中年男人看了会儿,突的,眸光微闪。   司马邢笑,“看出门道了,我的大小姐?”   “那个人的眼镜……”许妙说着一顿,回过头实现笔直地望进司马邢的眼。男人五官清俊,瞳色是亚洲人最常见的茶褐色。在茶褐色的瞳孔周围却依稀可见一些轻微异样,似乎蒙着半透明的纱,像是隐形眼镜之类的东西。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身为赌王千金,许妙一琢磨便霎时反应过来。中年人的眼镜和司马邢眼睛里的镜片是配套的。   思索着,她眯了眯眼,抬手抓住司马邢的领带往自个儿一扯,轻声用粤语道:“玩儿了一局牌,全程把人家两夫妻手上的牌看得清清楚楚。三公子在自家地盘儿上出老千,算计商家大佬,好大的胆子啊。”   司马邢嘴角勾起个满不在乎的笑,也回粤语:“这里是A城,不是纽约也不是B市,入乡随俗,谁都得按我的规矩办事。”   “那第三局你想跟他们玩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闻言,许妙五指松开,带着笑靠回椅背,姿态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修长性感的长腿从开衩礼服下露出大片皮肤。   那妖艳又勾人的媚态,引得商迟怀中的白珊珊都不由侧目,瞟了那个许妙一眼。   许妙笑容明艳,目光穿过整个儿赌桌,定定地落在商迟身上。眼神里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兴味和征服欲。   商迟抽着烟,抱着怀里娇俏可爱的姑娘,慢条斯理地替小家伙整理着散在脑后的一头黑发。目光专注冷静,一下没抬眼。   忽的,小姑娘扭过脑袋瞧他,动动唇,嗓音低而甜软,小小声地说:“商总,司马三公子的未婚妻正在看你呢。”   “嗯。”商迟没什么语气地应了声。   白珊珊说着,忽觉好奇,心血来潮似的兴冲冲问:“欸,商先生,你觉得那个许妙长得好看么?”   商迟直勾勾盯着她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淡声:“谁?”   “许妙啊。”   “是谁。”   “……就是司马邢的未婚妻,对面那个大美人啊。你觉得她长得好不好看?”白珊珊一脸黑线地说。心想亏大佬您自幼便号称天才少年,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居然连一个大美女的名字都记不住?   商迟面无表情地回忆了半秒钟,回答:“没印象。”   商迟倒并不是脸盲。他的家世背景,相貌头脑,自然而然会吸引各色各样的美人无数。那些女的有娱乐圈的女明星,也有出身豪门大户的千金,妖艳性感的有之,清纯端庄的也有之,但商迟看过也就忘了。   他习惯于用价值来衡量所有人事物   无关紧要的人,毫无价值,商迟不会浪费丁点的时间和脑细胞去记忆。同样的,没有价值的人事物,他也不会投放丝毫精力去下定义。   他几乎从不会用“美丑”来评价任何东西。   在商迟眼中,世间万物只分两种,他想要的,和他不想要的。前者即使是块废铁,也价值连城,后者就算是颗万年夜明珠,也一文不值。   对于白珊珊口中的那个“许妙”,一提是司马邢的未婚妻,他便想起了这号人。但对那张被白珊珊形容成“大美人”的脸,他的确没什么印象。   “切。”怀里的小姑娘闻声瘪嘴,斜眼瞧他,一副压根不相信的表情,粉嘟嘟的小嘴巴无意识地微微撅起来,小声嘀咕,“队友搭档之间的信任呢?实话实说会怎样。你说她漂亮,难不成以为我还生气啊?”   换成其它人也就算了,那么漂亮一妹子说没印象?大佬您唬鬼呢。   商迟的语气很冷静,“我说的就是实话。”   “不可能。”白珊珊很淡定,“她又美又性感,身材还那么辣,我一个女人都觉得美得要死,更何况男人。”   商迟黑眸看着她,修长食指在小家伙的耳软骨上若有似无一勾,语气非常冷静,“其它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在的场合,我眼里就只看得见你。”   “……”   就不能好好地聊个天吗?总是这么突然又一本正经地说骚话是什么鬼?   白珊珊愣了下,始料未及迎来这么句回答,雪白的脸蛋儿霎时嗖的窜上去两朵小红云,看着他,眸子瞪得大大的。   两人正说着话,对面当了大半天人肉背景墙的司马三公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司马邢清了清嗓子,含笑发问:“商先生,商夫人,距离第二局游戏结束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二位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商迟微倾身,把烟头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他身形高大,这个动作使得坐在他腿上的白珊珊不得不低下脑袋,感受到男人下巴刚好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顶上。   等他掐完烟坐直了,白珊珊松了口气,准备直起身。   一挺,没挺起来。   脑袋顶上还是压着某重物似的。   试着挣了挣。   腰上环着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将她禁锢得牢牢的。   嗯?   白珊珊一呆,茫然地眨眨眼睛,视线抬高。直线视野里映出男人不染纤尘的白衬衣,系得一丝不苟的纯黑色领带,在往上,是一段修长漂亮的脖颈。喉结位置的软骨性感凸起,随着他说话而轻微滚动。   商迟的嗓音平静而冷淡,从头顶上方传入白珊珊的耳朵。他说:“最后一句,三公子想赌什么。”   白珊珊瞪着眼前的喉结,“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这距离,近得仿佛她眨眨眼睛,睫毛便会扫过他脖颈处冷白色的皮肤。   她意识到什么,身子和脑袋都被压制得死死的,没法动,只能胡乱地伸出两只手在头顶上方挥舞摸索。   这一摸,就摸到了商迟棱角分明的下颔骨。   触感冰凉,刚毅,冷硬,还带着丝丝有些扎手的胡茬。   软软的小手在他下巴上摸来摸去。商迟脸色平静,捉了那两只小白手放到唇瓣轻轻吻了吻,攥在掌心里把玩。   “……”白珊珊抽不回手,默。果然,他不仅把她抱在腿上,手臂搂着她的腰,连下巴都稳稳搁在她脑袋上。还在玩儿她的手。   只是,   两人之间这个姿势造型,根本没必要用眼睛看,光想象都能知道有多亲密撩人……   他们这出情侣戏,演得是不是太逼真了点?   白珊珊胡七八糟地进行着心理活动,心跳急促莫名,脸蛋儿也红扑扑的。   这时对面的司马邢又开口了。   他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商先生,我和尊夫人赌完两局,各赢一局打成了平手。最后一把可是决胜局,玩儿那些寻常的小游戏,好像没什么意思。”   商迟淡淡一笑,“不知三公子有什么好建议。”   “我这儿有个很有意思的玩法,不知道商先生和商夫人有没有兴趣。”司马邢说。   商迟:“愿闻其详。”   “好。”   司马邢说着便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微抬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站在一旁的男荷官接收到了某种信息,当即微垂头,转身走向了距离赌桌数米远外的墙边。在一座兽头狮子地灯灯座前站定。   白珊珊挑眉,不知道这个司马三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后只见男荷官双手扶住兽头狮子,轻轻一转。接下来,魔幻而又非常戏剧化的一幕就出现了——那扇墙面就跟张卷帘门似的缓缓往上升了上去,还发出了一种科幻片里开门时的高科技音效声响。   开了一扇门,里头黑漆漆的。像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的血盆大口。   白珊珊:“……”   白珊珊:???   白珊珊:……等等。我是不是走错了片场?这是什么神剧情?这个司马家实际上难道是个什么奇怪的科研组织,在自家游轮赌场上养了一只哥斯拉?这是要把怪兽放出去毁灭宇宙?   在男荷官开启新世界大门的短短几秒时间内,白珊珊非常有想象力地脑补出了一系列科幻灾难片中的剧情。   然而,就在她窝在商迟怀里,警惕而戒备地瞪着那突然出现的一个入口,担心里面会不会突然跑出来一只嗷嗷喷火的哥斯拉时,啪嗒一声,男荷官摁亮了赌场内室的开关。   白珊珊眸光一跳。   事实证明,这毕竟是不是一部科幻片。预想中的哥斯拉和小怪兽们当然是不存在的。但,极其出乎白珊珊的预料,这个赌场的内室,格局非常奇怪。   灯光昏暗,中间部分是一条走廊式的通道,不长也不短。通道左侧是七个面积一样大小的小隔间,右侧亦然。整体看上去就像是服装店里的试衣间。   白珊珊皱眉,狐疑司马家为什么要在自家游轮上弄一个试衣间。   是有什么换装癖吗?   “三公子,请问这是什么玩法?”白珊珊看了司马邢一眼。   “妙妙。”司马邢笑了下,“你心性好玩,这个有趣的游戏是你一手设计的,来,跟商总和商夫人讲一讲游戏规则。”   “啊,是这样的。这个游戏是我设计的,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尖叫时光’,很刺激,也很好玩。”许妙浅浅一笑,明艳媚色霎时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她绕起自己的一缕发丝随手把玩,慢悠悠地说,“这个游戏是考验默契的,所以需要两名玩家参与,特别适合夫妻档。游戏规则也很简单。   “首先,玩家A会被工作人员先带入游戏场区,反绑双手囚禁在1号-14号这14个隔间的任意一间。玩家B蒙住双眼进入游戏区,从14个隔间里顺利找到玩家A就算通关。”许妙说着顿了下,纤纤玉指敲了敲下巴,轻描淡写,“不过,还有几个附加的小要求。”   白珊珊:“是什么要求?”   “一,玩家A全程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给玩家B任何指示,玩家B要找到玩家A,全凭默契和运气;二,玩家A全程会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在玩家A双手的正上方,距离手腕皮肤十九厘米处会悬有一把工具斧。工具斧的机关和另外13个隔间入口处的报警器是连通的,玩家B每走错一间,斧子便落下7公分,也就是说,玩家B如果连续走错三次,斧子就会砍掉玩家A的两只手。”   许妙语调轻松又自如,话音落地,整个赌场却明显为之一静。   “……”江熊陈徐四位助理相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闪过一抹寒光。面上却不动声色。   商迟那张冷漠的脸,倒照旧没什么表情。他轻抚着怀中姑娘的发,仿佛刚才听的只是一场盛大的《图兰朵》音乐剧。   白珊珊在商迟怀里静坐着,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语气天真好奇,“也就是说,玩家B只有三次机会,是么?”   “没错。”许妙调转视线看她,轻轻一扬眉,笑,“看来商夫人的理解能力十分出色。”   白珊珊满脸笑容地和这个蛇蝎美人对视。   能设计出这么残忍血腥的游戏,并用“刺激”“好玩”来形容,也难怪会和司马邢这种人渣订婚。这对CP,一个泯灭良知,一个心如蛇蝎,还真是般配登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白珊珊发自内心地感叹。   片刻,始终未开口的司马瑜却忽然开口,打破了一池死寂。他清了清嗓子,看司马邢和许妙,目光里故意带上一丝苛责的意味,沉声道:“商总和商夫人是贵客,由不得你们这么胡闹。”   “无妨。”一道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低沉沉冷清清。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   “……”白珊珊抬眸,有些诧异地看商迟。没有说话。   “既然商总同意,那这第三把决胜局,我们就玩这个游戏。”司马邢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呀,这个游戏我设计了这么久,我自己倒一次没玩过。”许妙顿了下,又问,“那是我们先,还是商总商夫人先?”   闻言,司马邢随手把从一旁的女荷官处取过一枚骰子,道:“公平起见。”撩起眼皮子看商迟,沉声,“我们小,商总大。”   话音落下的瞬间,骰子被掷出,在赌桌上打着旋儿。   最终停下。   朝上的点数是“5”。大。   “……”白珊珊抿了抿唇,心头突的一沉。   “啊,是你们先呢。”许妙眨眨眼,“那么谁来被囚禁,谁来救人?”   商迟说:“她找我。”   白珊珊:“……”   “二位十年爱情长跑修成正果,默契必然是不用说的。不必太担心。”司马邢抬手,非常礼貌地比了个“请”的手势,“期待二位——毫发无伤地归来。”   白珊珊抬眸看商迟,压低嗓子,皱着眉困惑道:“在司马家的地界上和他们赌这种局,我们是输是赢还不全都别人说了算。玩儿这么大?拿命开玩笑?商迟,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迟盯着她,眸色冷而静,深不见底。突的,他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贴近,语气平静而柔凉,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舍不舍得我受伤,或者死。”   所谓的不在乎,不会为他情绪起伏。心如止水,不会为他担忧心疼。   白珊珊,我们赌一局。 第45章 念念不忘   男荷官上前几步,微垂首,脸上带笑,恭恭敬敬地说:“商先生,请跟我们来。”说完便抬手比了个请。   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放开白珊珊,手指在她雪白软嫩的小脸蛋儿上轻轻捏了捏,转身要走。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察觉袖口处传来一股微弱的反向力,牵绊住他。   商迟动作顿了下,回头低眸。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不知何时伸了出来,攥住了他黑色的西装袖口。紧紧的,牢牢的,甚至连纤细骨节处都泛起了一丝青白色。   商迟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视线抬高。   白珊珊脸上没什么表情,唇微抿,盯着他。眼神里带着疑问、探究……担忧,诸多情绪错杂交织。   只要是个正常人类,无论他城府再深心思再重,都会透过肢体语言或微表情透露出蛛丝马迹,使人得以窥探出他内心世界的冰山一隅。   但,这个男人是个异类。   他平静,冷漠,如常,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白珊珊有时实在好奇,商迟其人,究竟是怎样做到如此阴晴不定又能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她看不透他。   并且她可以肯定,就算是全球最顶尖的心理师也看不透这个人。   为什么。她眉心拧起一个结,动了动唇,无声又问了一次。   商迟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说话,握住她牵住他袖口的纤细五指送到唇边吻了吻,放开。转身闲庭信步似的跟在男荷官身后走向了游戏区。   指尖还残留着他嘴唇冰冷薄润的触感。白珊珊心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去。   被女荷官抬手拦下。   女荷官微笑,道:“商夫人,请您跟我们到这边准备。”   “……”白珊珊眉仍皱着,目送那道笔挺高大的背影走进赌场内室,咬了咬唇。   两人前后暂离。   熊晋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蹙眉,压低了嗓音道:“这与我们原本的计划不太一样。司马父子暗藏祸心,而且这个游戏本就是许妙设计的,她和司马邢根本不可能输。先生为什么要答应赌这样的局?”   “是啊,为什么呢。”陈肃也费解,摇摇头,“我也弄不清楚。”   听完两位同僚的话,徐玮琢磨几秒后也无头绪,微侧目,看向始终静默不语的江旭。凑近几分,以极低的音量说:“老江,咱几个心腹大臣里,你平时和先生的接触最多。你知不知道先生究竟想干什么啊?”   江旭拿余光扫了三人一眼,曼声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都想不明白。”   熊晋闻言一怔,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先生是为了白小姐?”   江旭斜眼瞧他,没好气地冷哼:“看来小熊助理也不算太笨,能开窍也不容易。”   熊晋淡淡翻了个白眼。   江旭随后便笑了下,语气很平静,“这个游戏,只给了白小姐三次机会,她在游戏场内的任何举动,都关系到先生的安全。稍有不慎,先生就会遭遇不测。”   “你的意思是,先生玩这一局,要的不是输或赢的结局,而是白小姐寻找他的这个过程?”陈肃回过味儿来。   “没错。”熊晋眼睛一亮,点头赞同,道:“先生是要白小姐心慌,心疼,心乱如麻,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担心先生的安危,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先生。”   徐玮惊讶得笑出一声,“听你们这意思,先生拿自个儿的命赌这一局,就为了让白小姐打心眼儿里承认自己喜欢先生?”皱眉,“这是不是也太疯狂了。”   熊晋凉悠悠地道:“这个白小姐是咱们先生的心肝小宝贝儿,是先生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咯,含在嘴里怕怀咯。为了白小姐,先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旭忽问:“你们知不知道人最难的事是什么?”   三人不知他怎么冒出这么句,都没说话。   须臾,江旭用自己个儿那张二十八的脸叹了口八十二的气,跟个在人民公园里散步的老大爷似的,“是坦然直视自己的内心。”   ——   白珊珊被女荷官带进了女洗手间旁的休息室。同去的还有司马邢的未婚妻许妙。   “商夫人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在简单讲述了一下游戏场内的构造后,许妙随口哦问道。   白珊珊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传来的柔媚嗓门儿,她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人畜无害式笑容。没回头,只是站定了步子轻笑了声,回道:“正如三公子所言。我和我家先生相识整整十年,心有灵犀,当然会很有默契。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是么。”许妙笑,柔若无骨的右手抬起来,水蛇似的攀上白珊珊细弱柔美的小肩膀。   被这女人一碰,白珊珊心生厌恶,想躲开又在瞬间忍住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仍旧从容自若地笑着。   “听说,商夫人是心理师?”许妙不仅人长得美,就连说话的嗓门儿都柔美动人。她脸上带着一丝笑,侧目一瞧,女荷官已经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边儿上,手里端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条纯黑色的丝质绸带。她取过绸带拿在手里,边单手把玩,边状似毫不经意地跟白珊珊闲聊着。   “混口饭吃而已。”白珊珊没什么语气地答。心头却一沉,暗道这个赌王之女手上的门道果然不可小觑,两个赌局的时间便将她的底给摸了一遍。   不知是何企图。   “商夫人已经是二十七岁的人了,但看着就跟个学生似的。”许妙道。说话的同时,展开手中的黑色绸带,对着光检查了一番,然后便慢条斯理地蒙在了白珊珊的眼睛上。又说,“真是让我羡慕。”   白珊珊闻言,瞬间听出许妙这话是在讽刺她不及自己妩媚妖娆。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嗓音依旧甜甜的,说:“我有时候也苦恼呢。”顿了下,眨眨眼,眼前视野霎时只剩下一片纯黑色。   黑色绸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白珊珊适应了一下黑暗,两秒后笑了下,想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天真无邪地问,“对了,看许小姐年纪应该不到四十,跟三公子不是二婚吧?”   话音落地,整个休息室内的空气突的一滞。   许妙先是愣了下,回过神后一张花容月貌霎时黑成黑了一半。眯了眯眼睛。   边儿上的女荷官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低眉垂首,一副恭敬姿态。   白珊珊嘴角不露痕迹地挑起道弧。   讽刺谁没有女人味呢老巫婆?   片刻,许妙皮笑肉不笑地说:“商夫人真会开玩笑。我比你还小上一岁呢。”   “啊?”白珊珊诧异又夸张地哇了声,认真而又带着些愧疚意味地发出肺腑之言:“不好意思许小姐,完全看不出来。”   “……”许妙另一半的脸也黑完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扣响,哐哐两声。   许妙正窝火又无处发泄,脸色不善地转过头。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站门口,以粤语道:“准少夫人,游戏场里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许妙弯了弯唇,眼底不甚明显地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轻描淡写地一摆手,“知道了。我马上就带商夫人出来。”   黑衣男子离去。   “商夫人,久等了。走吧。”许妙说着,伸出两手扶住了白珊珊的胳膊,带着她往屋子外面走。   白珊珊眼睛被蒙着,摸黑在许妙的牵引下前行。   忽的,耳畔响起一声轻笑,紧随而来的还有一道磁性低媚的声音。许妙弯腰贴近她耳朵,轻声道:“说句实话。白珊珊,商迟这种男人,不适合跟你这种清汤白菜在一起。”   “……”白珊珊微挑眉。   许妙语调里带上一丝轻蔑的调调,“男人注重肉欲胜过情爱。他跟你上床,只怕毫无趣味。”   白珊珊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唇,“许小姐看上我的男人了?”   “等商迟有命从‘尖叫时光’里活着出来再说吧。”许妙笑,“如果你们走运,我再考虑要不要把他从你手里抢过来。”   说话同时,许妙朝身旁的一个黑衣男子递了个眼色。黑衣男子递过来一条柔软的纯黑色丝绸绳。许妙接过,将白珊珊两只纤细的手臂反剪于身后,绑上,系结。   白珊珊皱眉,“许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别紧张,游戏规则。只是为了防止你擅自摘下蒙眼的绸带。”许妙说,“放心,我这个人很温柔,这种绸带的质地很软,不会弄伤你。”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便狠狠在白珊珊背脊处推了一把。   她脚下不稳,踉跄两步,进了游戏场。   一片黑暗中,她听见身后同时传来关门声和许妙意味深长的五个字:“祝二位好运。”   “砰”一声,游戏场的大门关上了。   白珊珊孤零零地站在狭长昏暗的走廊上。周围仿佛真空,安静至极,甚至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黑色绸带蒙住了双眼,双手也被束缚,看不见东西,也无法使用双手。视觉的消失和行动受阻无形中便将人内心的焦灼不安无限放大。   之前某种一直被白珊珊强行忽略无视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翻涌而来,将她灭顶吞没。   商迟在哪里?商迟在哪里?   她嘴唇无意识地发着颤,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突的,她用力甩了甩脑袋。   不行,要冷静。   越慌越容易出错,越紧张越容易失误。   要尽快冷静下来才行。   心里翻江倒海毫无章法地思忖着,白珊珊站原地,吸气吐气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心绪终于稍微平复几分。她定下神,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许妙的话。   “游戏场内共十四个隔间,中间一条通道,通道左右两边各七间。左侧是1-7号隔间,右侧是8-14号。每个隔间都装有隔音玻璃和三层吸音壁,隔音效果极佳,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就算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   “通道宽4米,每个隔间的内部构造一模一样,面积大小都是9平方米,并且隔间门与隔间门的间距一致,都是3米。隔间门处都设有门槛,门槛上装红外线感应装置,你跨过门槛,即为选定该隔间,隔间门会自动开启。如果错误,你会听见走廊通道响起警报声,同时意味着工具斧下降七公分。如果正确,走廊通道会响起世界名曲《斯卡布罗集市》,听见这首歌,就意味着你找到了商迟。”   ……   每个隔间都有门槛。   门槛。   白珊珊在黑暗中挪动着脚步,试着往左侧方向靠近。突的。足尖踢到了某个突起物。   这就是1号隔间。白珊珊在心里默念。   每个隔间的间距是3米,正常人的每一步的步距大约是0.6米,也就是说,每走约五步就是下一个隔间。   “……”此时眼睛形同虚设,白珊珊抿了抿唇,在脑海中飞快模拟出整个游戏场的空间布局。并将想象出的模拟隔间依次编号排列。   之前司马邢说过,玩家A被囚禁的房间号,是由玩家A在进入游戏场后,由玩家A本人随机决定。   那么……   白珊珊将自己从现实的无边黑暗中抽离出去,置身于自己脑海中构建出的虚拟游戏场中,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1-14号隔间门。   商迟,1到14,你会选择哪一个号码?   就这样,她沉吟片刻,脑子里“嗖”的窜出来一个猜测,当即做了个深呼吸,提步朝前走去。   ——   游戏场内的每个隔间,都是以隔音玻璃将之与通道隔断。   整个游戏区都没有开灯,昏沉黑暗,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投落下一束幽绿色的光。   商迟安安静静地坐在隔间内,黑眸沉沉,直勾勾盯着窗外的白珊珊。   纯黑色的绸带蒙住了姑娘的双眼,柔弱娇小的身躯在黑暗中孤独地、缓慢地、摸索着前行。仿佛最后一个骑士,孤军作战,毫无退缩之意。黑色绸带挡住了她大半张小脸,只露出了小巧挺翘的鼻头,和粉软的唇。   此刻,那张小小的唇抿得紧紧的,带着一腔孤勇的毅然。   数秒后,商迟看见白珊珊默数着步子,停在了某个隔间门口。然后站定了。   商迟抬眸看了眼隔间上的门牌数字,12。   商迟眸色突的一深。   三十年前的十二月,在整个内达华州都在欢庆耶稣降生之日的那一天,红灯区妓女接客的破屋里诞生了一个男婴。   他与上帝出生在同一天,但迎接他的不是希望和祝福,而是周围人嘲笑鄙夷的目光和各色各样的流言蜚语。   商迟从没过过生日。   在他看来,那样罪恶、不堪的日子,没有丁点纪念意义。   直到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号,他的公主,那个笑起来时,仿佛周围的空气都会被染上一抹草莓甜香的小姑娘,捧着个小蛋糕,为他点燃了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第46章 念念不忘   当年高三。   入冬了,十二月初,B市迎来了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风呼呼地吹着,雪花仿佛被扯破了的棉絮肆意飞舞在空中,四处飘落,漫无目的,整个儿一中校园的建筑、绿植、操场,都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银装素裹,   一中的诸学子们换上了厚厚的冬季校服,蓝白色,厚棉袄厚袄裤,乍一瞧就跟扫大街的环卫叔叔环卫阿姨似的。每逢周一的升旗仪式,或是每日固定的做操时间,操场上就成了“环卫工作者的海洋”,就差人手一把扫帚了。   对此,众学子怨声载道群鸡愤鸣。   B市虽位于北方,却并没有冷到一入冬就离不开暖气空调的程度。由于冬季校服太丑,往些年,就有以一米六大佬为首的这么一群学生,他们不穿冬季校服,整个冬天就靠在秋季校服里塞棉袄贴暖宝宝度日。   这种做法,艰辛是艰辛了点,但大家觉得很值得:冬季校服暖是暖和,但是丑,秋季校服里塞厚衣服,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好看。   在丑与麻烦之间,一众少年少女们果断都选择了后者。   但也不知今年德育处抽了什么疯,查校服查得特别严,自“即日起,请全校同学着冬季校服上学”这条通知一出,教导主任就带领着她手下的一帮学生会开始搞事了——每天一大早就气势汹汹地守在校门口,谁不穿冬季校服,谁就不准进学校。   强权压迫下,白珊珊不堪重负,终于向德育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换上了奇丑无比的环卫阿姨同款冬季大袄子校服。   被强行换装的一米六大佬很丧。   到学校一瞧,她那位豪门大佬同桌哥也换了冬季校服。冷漠沉郁得跟冰山似的盛世美颜底下,是一套蓝白相间的大袄子,白珊珊心里一下就平衡舒坦多了。   但,这种平衡和舒坦并没有持续上多久。   她同桌个高人帅,又有强大的气场加持,因此,白珊珊多看商迟几眼,就觉得没那么滑稽了。相反,大概真应了“脸好看的人围个破抹布都好看”这句话,那件丑陋的大袄子校服穿在商迟身上,竟破天荒也变得好看了起来。   还颇有那么几分大牌秀款的调调,有型酷炫,走在时尚尖端。   白珊珊本就丧,想到自己被校服连累得这么丑,而她同桌依然耀眼如朝晖日月,她更丧了。   丧到她在这天的数学课上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给钢笔加墨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把墨水全都呈抛物线状,嗖地一声洒向了就坐在她旁边的她同桌。   彼时商迟正在看亚里士多德的未译版《尼各马可伦理学》。低着头,眉眼冷淡,面无表情。   突的,几滴小黑墨从天而降,刚好洒在他面前的书页上。与此同时,他明显察觉到自己左颊传来了一阵异样触感,像有雨滴溅到脸上似的。   商迟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侧目,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墨滴飞来的方向。   身着冬季校服的少女就跟颗胖胖的小粽子似的窝在自个儿座位上,小小一只。左手捏着支钢笔,右手还攥着瓶墨水。大概是对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惊,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瞧着他,瞪得溜圆,整个人看着木呆呆傻乎乎的。   商迟静几秒,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放,语气非常冷静地道,“白同学,你在干什么。”   “……”白珊珊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不怪白珊珊太震惊,实在是因为眼前这一幕太过惊悚:墨水不止溅脏了她同桌的书,还溅了她同桌一身。无论是商迟冷白如玉的脸颊还是他那身巴黎时装周秀款般的冬季校服,都没能在这场事故中幸免于难。   完了。完犊子。   这是白珊珊在回过神后脑子里窜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商迟继续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咳。”小姑娘抽了抽嘴角,随后干巴巴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小白手挥挥手里的小钢笔,干笑道:“意外意外。我,我刚才加墨呢,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大佬……”   商迟眼睛继续盯着她,嘴里却淡淡喊了个名字,“张志奥。”   张志奥是白珊珊他们班上的一个同学,性别男,爱好男,女里女气,大家都管他叫张娘娘。平时只要一有空,他就会从书包里摸出个小镜子和一把小梳子,照来照去梳自个儿那几嘬刘海。就坐商迟前边儿的座位。   乍一听见自个儿的名字从商迟口中喊出来,张娘娘愣了下,随后才猛回过神把身子转了过来,战战兢兢而又谄媚地笑了笑,试探:“商同学,您叫我呢?什么事儿啊?”心头却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招惹到了这位平日里谁都不搭理的大佬中的大佬。   然而,出乎张娘娘和白珊珊的意料,商大佬只是没什么语气地说:“镜子,借我用用。”   白珊珊:“……”   张志奥:“……”   “啥?”张志奥先没反应过来,看一眼商迟左脸上的几滴墨水儿,再看一眼边儿上拿着瓶钢笔墨的白珊珊,瞬间顿悟,“哦哦,好的。”说着就开始在书包里翻镜子。   见状,白珊珊心头一慌,忙忙道:“那什么……商同学,你脸上是弄了一点墨,镜子什么的就不用照了吧。”接着眼风一斜扫向张志奥,“娘娘别找了,镜子,不用。”   张志奥动作卡住。   商迟还是非常平静,重复一遍,“镜子,借我。”   张志奥:“……”   张志奥:气氛好凝重的样子。一边儿是一米六大佬,得罪不起,一边儿是大佬中的大佬,更得罪不起……两个大佬我个小虾米都不能惹,怎么办怎么办?害怕。   就在张娘娘欲哭无泪,朝白珊珊投去一道卑微弱小又无助的求救式目光时,他们一米六大佬总算是说了句话,将他解救出了水火。   “商同学,我都说了你不用照镜子。”白珊珊格外认真地摆摆手,指了指商迟课桌上的书,“这本书我赔你一本新的。”   说着话,姑娘又指指他被溅了墨水的校服,“这件袄子我给你拿去干洗,到时候再送还给你。”说着顿了下,视线抬高落在他的左脸上,小手隔空戳空气,“至于你脸上的墨嘛……”   白珊珊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包湿巾纸,挥挥,小脸上冲他绽开一抹阳光灿烂的笑,“我帮你擦干净。”   张志奥:……?   张志奥:大佬夫妻之间的情趣果然很特别。   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张娘娘眼观鼻鼻观心,转回去坐正了。清清嗓子,一副“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表情。   商迟盯着她,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白珊珊这会儿还沉浸在弄人一身墨的愧疚中,没多想,倾身便靠了上去。   距离缩短,少年英俊的面容放大,身上清冽的、陌生的、强烈的异性荷尔蒙气息就那么直白分明地窜进白珊珊鼻子里。   噗通噗通噗通。只一刹,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疯了般加速几拍。   “……”怎么回事?   邪了门儿了。   白珊珊一滞,几乎是瞬间便把身子撤了回来。耳根子有点烫,脸颊也有点热,好像全身都无形之中被人放了把火。   她拿着湿巾纸有些呆愕地杵在位置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商迟端坐不动,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姑娘瞬间绯红的小脸儿,将她眸子里刻意掩饰的慌乱收入眼底,食指轻轻一动。语气依然很平静,“怎么?”   “……”自然一点。自然一点。   脑残么。你连亲都被他亲过了,靠近过去擦个脸而已,紧张个什么?   白珊珊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定定神,这回直接就贴过去了。抬起手,湿纸巾轻轻沾在商迟的脸颊上。   仿佛是电影的慢镜头特写,周围一切喧闹的人声,仿佛都有瞬间消失。   静。   静得好像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个距离看,他的脸型轮廓更加的分明。冷白色的皮肤,深邃的双眼,还有高挺笔直的鼻骨,皮肤光滑到没有丝毫瑕疵。湿纸巾轻轻擦拭着那些墨滴,只隔一层薄纸,白珊珊的指尖能清晰感觉到商迟脸颊的触感,柔软的,细致的,轻而易举就侵袭她手部的感官神经,传递向大脑,带起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与悸动。   她甚至能闻到他唇齿间清冽微凉的呼吸。   商迟的面色淡漠如水,黑眸直勾勾盯着姑娘咫尺的脸蛋儿。娇艳泛红,像秋日里熟透的石榴果。   他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香味,像是盛夏时节的草莓泡进了牛奶。   商迟眸色霎时深不见底。   “……”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分明只是短暂的几分钟,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好一会儿,那些墨水都擦干净了。白珊珊逃也似的与他拉开距离,心跳如雷,又慌又乱,但表面上却还是副淡定如常的样子。   她随手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说,“你的书,我今天放学就去买。放心。”   商迟嘴角弯起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没有说话。   “哦,还有你的校服。”姑娘指指他胸口和衣袖处沾上的墨滴,笑,眉眼都弯成一双小月牙,“麻烦你跟你们管家叔叔说一声,今天来接你的时候带一件外套。你上车之后就把这个外套脱给我,我干洗好了再还你。方便给我一个你家的地址吗?”   ——   白珊珊把商迟的校服送去了干洗店。   周末上午,干洗店的老板给她打来电话,说衣服已经干洗完毕,询问白珊珊是否需要他们直接将衣物送还上门。   白珊珊考虑了下。她觉得自己之前既然已经说了要把衣物亲自送还,那就一定要自己去还,于是婉拒了干洗店的好意,收拾收拾出了门儿,去把衣服取了,然后便抱着厚厚的冬季校服到路边打了个车,报上了商迟之前给她的地址。   云新区锦城大道1号,商府。   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后,出租车在锦城大道靠边停下,司机大叔一副不好意思的语气,笑着说:“小妹妹,这儿都是私家园林,连那些林荫道都是私有地。我车开不进去,劳烦你自己走一截啊。”   白珊珊对司机大叔表示理解,给钱下车,然后就站在路边儿给商迟打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通了。   “喂,商同学吗?”白珊珊问。   “到了?”听筒里传出一道冷清清的嗓音,比他现实里听着更加低沉。   “嗯……”白珊珊左右看了眼,说,“我在锦城大道上,左手边是连排别墅区,再旁边还有个大喷泉池。”   “在那儿等着我。”说完,商迟便挂断了电话。   白珊珊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鼓鼓腮帮,拆开一颗棒棒糖放嘴里,抱着商迟那件袄子校服蹲下来,在路边等。   其实商府并不难找。   商氏是真正的显赫豪门,富贵已极,那么大一栋欧式庄园别墅,占地面积庞大,招摇醒目得很,人走在锦城大道上,隔着几百米远都能看见商府私家花园内那数棵标志式的降香黄檀树。   但彼时十七岁的白珊珊只知道她的同桌很有钱,却并不知道她同桌有钱的程度丧心病狂,因此远远瞧着那数株价值连城的名贵树木,她咬着棒棒糖,还觉得这家人品味真独特,大家都是养花养草,居然在自家花园里种树。   胡七八糟思索了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徐徐驶近。   白珊珊看了眼。只见后座车窗徐徐落下,坐在车内的冷漠少年一袭笔挺的纯黑色西装,看着气质冷硬而招摇,丝毫不显稚气。他侧目瞧她一眼,道:“上车。”   白珊珊:?   白珊珊愣了下,有点尴尬地笑笑,说:“商同学,我是来给你还衣服的,就不用去你家参观了吧?”   商迟:“我说,上车。”   白珊珊就这么莫名其妙抱着袄子校服上了车,进了商府大门。   下车一瞧,白珊珊整个人都被这座宛如现实版唐顿庄园拍摄地的豪宅给震住了。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个身着深色长旗袍的中年妇人便从别墅大门内走了出来。   那妇人是典型的欧美人面孔,端庄沉静,气度不凡。她径直走到白珊珊身前站定,抬眸,安静地端详了眼前的少女须臾。   白珊珊不知妇人是何身份,但还是笑着礼貌道:“阿姨好。”   “我是商府的大管家,请小姐称呼我为格罗丽。”妇人语气平静,微低眸,姿态恭谨而又丝毫不显卑微。   “……格罗丽,你好。”白珊珊说。   格罗丽说完便面向商迟,恭恭敬敬地说:“少爷,布兰特来了,在三楼会议厅。说有紧急事务需要与你商议。”   “知道了。”商迟没什么语气地说。随后侧目,视线落在白珊珊还处于迷茫状态的小脸蛋儿上,语气低沉而柔和,道,“需要什么就吩咐格罗丽。乖乖的,自己玩。”   白珊珊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哦。”   姑娘乖巧娇软的小模样取悦了商迟。他优雅地弯了弯唇,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随后便上了楼梯。   白珊珊站原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难怪要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原来这位皇太子这么小就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企业了?   他怎么这么好看?穿西装我的妈简直帅哭了好吗?   啊不对。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爷,本叮当作业还没写完呢,我在你这皇宫里玩儿个ball啊?   白珊珊风中凌乱了几秒钟,扶额,沉吟片刻,朝格罗丽道:“格罗丽阿姨……既然商同学去忙了,那我就先走了啊。衣服我给刚才的那个女佣姐姐了。你们不用送我……”说着就抬手挥挥,准备离去。   两个女佣上前几步,将她拦下。   白珊珊:?   格罗丽淡漠沉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道:“抱歉,白小姐,少爷的话我们只能遵从。少爷吩咐过,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去他的书房参观。”   白珊珊:???这位婶婶,谁要参观你家少爷的书房啊???   ——   白珊珊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跟在管家阿姨的身后进了她同桌的书房。   外头艳阳明媚,但这间偌大的书房却漆黑一片——纯黑色的挡光帘将所有光明尽数隔绝在外。   黑白基调,冷硬,干净,不染纤尘,而又机械冰冷得不沾丝毫人气。   白珊珊环顾着这间屋子,只觉打心底里莫名窜起了一股子寒意。她目光在周围环顾着,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一个外籍女佣站在距门口一段距离的走廊上,用英语问道:“大管家,吉鲁管家让我来询问您,少爷的生日马上到了。今年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格罗丽说:“一切如常,不做任何准备。”   “是。”女佣转身离去。   白珊珊听了感到诧异,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做准备?商迟同学不过生日的吗?”   “少爷从不过生日。”格罗丽语气很平静。   “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二十五日。”   “圣诞节?”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小眉毛皱了皱,感到费解,“这么幸运的一个生日,为什么不过呢。”   格罗丽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静。   白珊珊在周围看了一圈儿,忽然注意到书桌旁的大书柜。她眨眨眼,上前几步,浏览着那些陈列在书柜上的书籍书脊。   百分之八十都是哲学类的著作,且都是未译版。有英文,也有法文。   白珊珊随手拿出了一本书,翻看一阵。又拿起另一本随手翻看……一连数本后,她发现了什么,眉头拧起一个结。   格罗丽悄无声息,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阻拦。   白珊珊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回头道,“为什么每本书的第13页都有折叠的痕迹?商迟很喜欢13这个数字么?”   格罗丽静默一会儿,道:“‘13’在我们西方,是一个禁忌。在第一个传说中,每月的13号便是女巫的狂欢节,魔鬼撒旦会在夜会高潮时出现,为世间带来灾难。第二个传说,是说上帝耶稣上被他第13个门徒出卖。所以13是不吉之数。”   白珊珊:“那商迟为什么喜欢13?”   格罗丽低眸,淡声说:“因为少爷认为上帝拯救人于苦难只是人类无知的幻想。虚伪的善,不及真实的恶。少爷信奉的不是耶稣,是撒旦。”   ……   游戏场内,商迟漆黑的眸笔直地注视着姑娘的一举一动。   被蒙住双眼的姑娘在第12号隔间门口停下,却没有迈过门槛。她静几秒,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斜对面的第13号隔间。   “……”白珊珊在13号隔间门前站定,不再上前。   机会有三次,但是哪怕一次的失败与恐惧她都不想经历。   上帝也好,撒旦也好,如果你们真的存在,请听见我的祈祷。   我的商迟即使是冷血冷情的魔鬼,我也要他毫发无损地继续祸国殃民。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白珊珊提步跨过了门槛。 第47章 念念不忘   蒙住双眼的姑娘跨过了第13号门。   门槛处的红外线装置瞬间便起反应。咔哒一声,13号门的门锁开启,与此同时,一阵悠扬舒缓的乐曲声轻轻响起。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间,听见音乐声的刹那,白珊珊悬在嗓子眼儿处的心脏便陡然一松。或许是焦灼不安到极致后突然放松,情绪在短时间内反差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瞬间便眼眶微湿。   不是警报声,是《斯卡布罗集市》的前奏。   依照之前司马邢和许妙讲述的游戏规则,这意味着,她选对了。   商迟就在第13号隔间中。   房门开启,白珊珊的眼睛仍被黑色绸缎整个覆盖住,双手被缚,又无法取下黑绸,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未知的恐惧依然如蛛网一般将她笼罩其中。她只能试探性地往前走出几步,轻声,不大确定地道:“商……商迟?”   隔间内,商迟安安静静地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神色平静,直勾勾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姑娘。唇微抿,眸色沉黑如墨。   姑娘娇小的身子缓慢前行,纤细的小腿脆弱而倔强地支撑着。周围幽黑昏暗,纯黑色的环境将她的皮肤衬得愈发雪白剔透。四周本是满目的荒寒与萧条,黑白世界,一束光却从天而降,驱走一切阴霾与罪恶。   他的光走过的地方,世界被染成彩色,草长莺飞,鲜花盛开。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一切都好似充满希望。   他的光叫白珊珊。   尽管并不明显,但商迟还是瞬间便听出了姑娘细软甜糯的嗓音中夹杂的一丝哭腔。黑色绸带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商迟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清晰感受到她语气中来不及掩饰的慌张和担忧。   没有得到回应,白珊珊皱眉,又往前走了一步,“商迟,你在这里吗?”   话音落地,一道嗓音便从似乎并不远的地方传来,沉沉的,低得发哑,语气不明。他说:“我在。”   听见商迟声音的刹那,白珊珊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松懈。   果然。   格罗丽说得一点没错,这个男人是魔鬼撒旦的虔诚信徒。他果然选了被世人视为不吉、象征着灾难与毁灭的数字“13”。   她在原地站了须臾,抿抿唇,暗自将内心种种错杂交织的复杂情绪压抑下去,不废话,再开口时语气已基本恢复如常。她说:“我眼睛看不见,手也被反绑在后边儿,你能先帮我把手解开吗?”   商迟说:“可以。”   白珊珊:“你在哪里?”她又往前挪出半步,蒙了眼的脑袋无意识地左右转了下,“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别害怕。”商迟一眼便看穿她竭力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恐惧和不安,语气低而柔,引导着她,“面朝左侧,再往前走大约三步,就能到我身边。”   白珊珊点点头,“好。”身子转向左,走了三步,站定。   虽双眼仍无法视物,但其余身体感官在这时已成功取代视觉。她掌心不自觉微微汗湿,敏锐感知到周围气场变化,并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烟草味,和商迟身上那种极其独特的、标志性的清冽荷尔蒙味道。   “商迟?”不由自主地,白珊珊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黑暗与迷茫。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仿佛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感到安心,所以急于确定他的存在。   “我在。”磁性好听的嗓音传入白珊珊耳朵,低而稳,轻描淡写从容不迫,又透出无声无息的安抚意味。   这次的声音很近,咫尺之遥。   白珊珊刚想让他替她解开双手,转念又忽然想起之前许妙说的游戏规则,稍顿,“你的双手是不是也被绑住了,不能动?”   商迟:“嗯。”   “……”白珊珊卡了下,“那怎么办?你得先帮我把手上的绸带解开,我才能帮你解开。”   黑暗中,对方的语气很平静,淡道:“我在你左边。”   白珊珊闻言,仔细通过听觉分辨了一番商迟所在的方位,试探着挪着步子,转过身子,面朝他。   从始至终,商迟直勾勾盯着白珊珊,目光一瞬没从她脸蛋儿上离开过。他静默两秒,说:“转过去,背朝我。”   白珊珊眸光跳了下,感到不解,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多想多问,依言回转身,背朝他站定。   空气里飘扬着的世界名曲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静。   整个游戏场静极了。静到白珊珊在一片纯黑色的视野中,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乱到极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她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视觉的消失顺理成章地令其它感官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因此,在安静地站了须臾后,白珊珊极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微凉的呼吸,由远极近地靠近了她被绸带绑住的一双手腕。那阵呼吸温柔地、冰凉地、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手腕上细嫩的皮肤。   像蚂蚁爬过似的,带起一丝渗进骨头缝儿里的痒。   那触感太诡异,白珊珊始料未及,整个人都轻轻地抖了下。她有点慌,想躲但还是忍住了,动了动唇,细软嗓门儿里闷着一点儿哑,“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人没答话。   下一瞬,一种薄润微凉而又柔软的触感擦过了她的手腕。白珊珊一僵,旋即便反应过来,是这个男人的唇。   商迟咬住了缠在她手腕上的绸带。   ……他不是有严重洁癖吗?怎么会愿意?   身为一名心理师,白珊珊最擅长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在任何情形下采取一系列措施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随时保持冷静,心如止水。但,此时此刻,她所学到的一切专业知识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慌、不乱、不全身血液加速,更别提什么心如止水。   她他妈简直都快要炸开了。   “你……”白珊珊嗫嚅了下,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强迫自己忽视商迟唇齿呼吸与她手腕的亲密接触,没什么语气道,“你这样方不方便?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折返回入口的地方呼救,让他们把我们放出去。”   说话的同时,两只反绑于身后的雪白小手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极用力,骨节处都泛起青白。   商迟将姑娘的小动作一一收入眼底,不动声色,淡声说:“你两只手的掌心全是汗。”   “因为紧张……”白珊珊回答。露在覆眼黑绸下的两张唇瓣儿轻轻一抿,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语调强自镇定地回答,“我如果选错隔间,你的手就没了。关乎人命安全,我不想背负愧疚过一辈子。”   商迟闻言,左侧眉峰微微一挑,“你的意思是,你紧张,只是因为不想有负罪感?”   “当然。”   “换成谁被囚禁,谁面临危险,你的反应都会一样?”   “对。”   话音落地,商迟黑眸之中神色不明,冷漠地弯了弯唇。   与此同时绳结解开,绑住白珊珊双手的绸带落在了地上。双手重新恢复自由,白珊珊一怔,而后手腕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行动无阻后心头一喜,紧接着就准备抬起双手去解蒙住自己双眼的黑绸。   然而,细软雪白的小手才刚抬起,还没碰上后脑勺位置的结便被一只手生生拦下。男人五指修长分明,极有力,大掌一收,瞬间将她两只腕子并拢钳住。   “……”白珊珊错愕,动动唇正要说话,一股大力拽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扯,她重心不稳脚下踉跄,瞬间便跌坐在对方的腿上。   “你、你手不是被绑住了么?”白珊珊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不对劲,用力皱眉挣了下,无法动弹。她咬咬唇,“你没有被绑起来?你耍我?是不是?”   商迟右手将姑娘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一用力,迫使她整个儿贴近他怀里。他垂眸安静而专注地盯着她,左手食指微屈,指背关节轻轻抚摸她黑色绸带下的雪白脸蛋儿,语气很冷静,“不是。”   “……”不对。   商迟和司马家是死敌,所以他和司马父子联起手来布局耍她的可能性不大。   白珊珊脑子里飞快思索着。   那么……   “你自己把绳结解开了?”白珊珊不可思议道。   商迟的语气非常冷静:“是。”   “你自己怎么可能解得开绳子?”白珊珊继续质问。   “为什么不可能。”商迟说。他勾住她的小下巴轻轻一抬,粗粝的指腹亲昵摩挲着她下巴上的软嫩皮肤。   他自幼的生长环境,处处都危机四伏暗藏杀机,多的是人想他死无葬身之地。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种脱身之道,只是布兰特对他的诸多冷血教育中最基础的入门。   听见这个回答,啪一声,白珊珊脑子里崩了一晚上的弦断了。   不知是觉得被愚弄了一番感到不甘气愤,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在隐隐作祟,她再也忍不住,情绪近乎失控地大声道:“你明明可以自己解开绳子,你明明没有任何危险!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是她笨是她蠢。   他商大佬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头,能在商氏家族的夺权之争中全身而退的人,司马家的这点雕虫小技怎么可能伤他分毫?她居然真的以为他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出现等着她去拯救,她是疯了吧?   脑子里仿佛绞了一团麻线,混乱困顿不堪重负。白珊珊吼完之后,竟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地哭了起来,她哽咽道:“你知道我刚才多难受吗?我当时还在想,如果你真的被砍了一双手怎么办,我他妈甚至在想你要是残废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照顾你……”   说着一顿,仿佛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被他摁在怀里,越哭越厉害,“你就是想看我能蠢到什么地步是不是?你就是想看看自己的魅力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我他妈多智障啊。你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这货多蠢啊,十年前被你当成什么劳什子试炼心魔的工具,还什么沉迷过就戒除?上过一次当没长记性,居然又掉坑里了?你说我在招惹你,你讲点道理行吗?明明是你一直在招惹我!十年前招惹我,十年后还不放过我!我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着你的道?商迟,你他妈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渣男混蛋!!!”   姑娘嗓门儿细软,一通歇斯底里般的咆哮也像撒娇。   她说完,累了,咬着唇死死忍住,生怕自己丢脸地哭出声。蒙住双眼的黑色绸带全部湿透,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整个游戏场死一样的静。   片刻,商迟伸手解开了她眼睛上的黑绸。   白珊珊睁开眼,视线被泪水迷蒙住了,不太清晰。隐约能看见他的面容就在很近的前方,只有个棱角分明的冷峻轮廓,看不清表情。   她咬住嘴唇,倔强地瞪着他,一双晶亮的大眼红红的。不说话。   数秒钟的静默之后,商迟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眼角的一滴泪。他闭着眼,唇舌间尝到那滴液体的温热与苦涩。   只一瞬,商迟向来冷漠无痕,沉静无波的心狠狠一动。   “十年前的事,我需要你给我时间慢慢解释。”他哑声道,“现在,白珊珊,我很高兴,终于等到你服软松口。”   “……”白珊珊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傻了。   商迟嘴角很淡地弯了弯,薄唇贴近,浅啄她俏生生红彤彤的小脸儿:“公主,为期三个月的赌约,你输了。”   赌约……   为期三个月的赌约?   白珊珊:……等等。等等。我好像被套路了。   当时,他们各自的赌注是什么来着?   白珊珊迫使自己已经濒临当机状态的大脑回忆着——如果商迟输,他从今往后就彻底从她的人生消失。   如果她输,她就要,嫁给他??? 第48章 念念不忘   剧情朝着某个奇怪的方向飞速推进中……   一室黑暗中,白珊珊抽了抽嘴角,看着商迟平静英俊的面容,她一时无语,有点想骂人又有点想骂自己,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着他的道。   祸害遗千年,早就该想到他不会有事。   以商迟的心机和城府,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且还是在死敌司马家的圈套中。是她大意了。   关心……则乱?   白珊珊脑子里就这样胡七八糟地思索着。疑云万千,她有太多话想问太多话想说,但都忍了下去。眼下还处于被困状态,什么账都先放放,还是得等出去之后再跟这个变态大佬算清楚。   毕竟此时此刻,她和商迟还是同一阵线的盟友,有共同的敌人要对付。   “我们之间的赌约什么的都以后再说。”白珊珊强自平复心绪,微动身,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站在原地。然后看了眼大门方向,道:“现在游戏已经结束,我们可以出去了。”   说着,白珊珊回头。   商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面色平静,眉眼凉寒。   这个念头也许中二得过分了点,但这一幕落在白珊珊眼中,竟令她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此时的他就是漫画里孤独而又无所不能的国王,在自己的王座上俯视着芸芸众生,浑身都是孤高的傲慢,和冰凉萧肃的杀伐之气。   白珊珊狐疑,“你干什么?怎么不走?”   “公主,用点脑子。”商迟闻言,竟毫无笑意地笑了下,“你真的以为,司马瑜和司马邢费尽心机把我诓进这个游戏场,只是为了和我做一个游戏?”   白珊珊霎时怔住,心头一沉,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意识到什么,用力皱眉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要在这里对我们不利?”   说话的同时,白珊珊转身大步走向了游戏场的入口,贴近那扇大门,找到印有“OPEN”字样的绿色摁扭用力按下去。   毫无反应,大门纹丝不动。   再用力摁一次。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白珊珊眯了眯眼。显而易见,这扇门从里面开启的装置根本形同虚设,也就是说,不管游戏场内两名玩家的游戏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场地。如同困兽,只能等待外面的人开启大门才能得以脱身。   空气霎时死一样寂静。   白珊珊扭头,晶亮的眸子里愤怒、惊讶、难以置信等诸多情绪交织。她看着商迟,道:“你明知司马父子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赌这一局?”   商迟淡淡地说:“为了你。”   白珊珊:“……”   “为期三个月的赌约,你输了。”商迟嘴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下,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朝她走过去。语气非常平静而冷淡,“能赢下和你的赌局,让你承认自己对我的情感。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白珊珊已经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变态大佬了。她实在难以理解,一个人到底需要经历什么样的童年和人生,才能病态偏执又疯狂到这个地步?   她沉吟几秒,道:“商迟,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就像个疯子。”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淡声回答:“彼此。”   两人正说着话,游戏场另一端的通道尽头却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响动。白珊珊眸光一跳,看向商迟正要说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他缓慢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反手一拽将姑娘揽进怀里,不动声色地闪身进了编号为3的隔间内。动作干净利落,反应极快。   隔间都是玻璃门玻璃窗,人站外面,一眼就能将室内看穿。   商迟扣紧怀里的姑娘,站在门后靠墙一侧的视线死角处,无声无息,面无表情地看着隔间外的通道。眸色阴狠冷静,寒进骨子里。   “……”白珊珊被他摁在墙上,整个身子与他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不敢说话,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瞪大了眸子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颔骨。   通道尽头的声响依然没有消失。仿佛有一扇暗门开启,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可以放轻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过来。   白珊珊已经大概猜出这群人是什么来路意图,说不慌不乱是不可能的。但仍强自镇定下来,连呼吸都一并屏住。   噗通,噗通。   黑暗与死寂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发急促。   商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窗外,就像蛰伏在黑夜中等待狩猎的兽,随时做好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屋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人声,说的英语。   一人道:“怎么没看见那两个人?难道是发现我们藏在暗室,跑了?”   “这个游戏场只有大门一个出口,他们走不掉。”另一人回答,“别掉以轻心。客人交代过,等我们杀了商迟,就一把火毁尸灭迹,到时候警方调查就说是火灾事故,游戏场门卡住打不开。他们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这单买卖是大生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知道了头儿。”   几人暗中交流着。   白珊珊虽不能逐字逐句翻译几人的话,却也大概听出了些大意,当即遍体生寒,出离愤怒了——她事先早就知道司马家和商家是对头,在商业上有竞争关系,此行是鸿门宴,难免会出些意外。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对父子竟会这样大胆包天,居然想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杀商迟几人灭口?   先是潜规则侵犯无辜少女在先,又欲杀人灭口在后,种种恶行着实罄竹难书。   就在白珊珊愤怒到浑身都在发抖的时候,一道嗓音紧贴着她耳朵响起。低沉沉冷清清的,音量极低,道:“别害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白珊珊咬了咬牙,话音出口不自觉带着丝颤音,“听声音,那伙人起码有四五个,而且应该都是职业杀手,你能应付得过来?”   话刚说完,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白珊珊当即闭口,瞪大了眼睛瞧着玻璃门的方向,只觉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商迟的衣角,将他笔挺精细的黑色西装抓得皱巴成一片。   商迟察觉,微低眸,姑娘面上一副镇定的样子,一双细细白白的小手却蜷得紧紧的。指关节几乎都泛起了青白色。   他反手扣住她的,冰凉指尖若有似无刮了下她细滑柔嫩的手背。   手背处传来异样触感,白珊珊微怔,抬眸看他。   相信我。商迟薄润的唇轻微开合,无声道。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黑暗中冷漠俊美的面容,白珊珊混乱焦灼的心绪在此刻竟奇迹般平复下几分。   她静几秒,也无声对他回了句唇语:好,我信你。   杀手们步子极轻,手中持枪,枪口上清一色地装了消音器。他们神色警惕而戒备,从第14号隔间往前,两人一组,一组搜左侧,一组搜右侧,一间一间地逐个搜寻。13号隔间、11号隔间……最后终于停在了3号隔间门口。   杀手A舔了舔牙,狠戾眸光瞧一眼同伴。那人冲他点点头,然后便直接去搜3号隔间旁边的1号隔间去了。   杀手A会意,枪口开路,抬腿一脚便踹开了隔间门。冲进去一看,整个隔间内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杀手A有点纳闷儿地皱了下眉。   就在他怔忡不解的零点几秒间,一个黑影从门后闪过,他惊愕,刚举枪回身,手腕处便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攥住。那人动作极快,看似轻描淡写,力道却极重。   空气里瞬间便响起“咔擦”几声,类似人骨被硬生生拧断的声音。   枪已已经被对方给下了。   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间。   “……”杀手吃痛,霎时冷汗满头,黑暗中隐约看清一张冷峻面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那人便已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的左膝来了一枪。   消音器掩盖下,枪声几不可闻。   紧接着右膝又是一枪。   杀手A鬼叫一声,当即全身脱力跪倒下去。   其余杀手听见3号隔间的响动,脸色皆是大变,纷纷从四处赶来……又是一阵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枪声响起。   “……”白珊珊甚至都还没回过神。   从第一个杀手接近3号隔间,到所有杀手的双腿双手全部被废,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短短的不到半分钟时间里。   满目黑暗中,一地血流成河。数名职业杀手们哀嚎不断,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白珊珊眼中又惊又恐,视线扫过地上的杀手,再抬高,看向通道正中央的那个男人。   商迟手里握着从第一个杀手处夺来的枪,神色冷淡地站在满室血污中,一身黑色西装不染纤尘,笔挺如画,和周围炼狱般的种种格格不入。   他垂着眸,看向倒在他脚边的一个美籍职业杀手。似乎在打量,好整以暇,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寡淡兴味。   那身高将近两米的壮汉抽搐着看着他,左手捂着不住流血的右臂,蓝色的眼睛里写满震惊和畏惧。   “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商迟淡淡地用英语道,字里行间甚至带着一丝遗憾和惋惜。眉眼平静,优雅又绅士,浑然天成的贵族。   壮汉张嘴,战战兢兢地求饶:“please……”   话没说完,商迟举枪,废了他唯一健全的左手。然后随手扔了枪。   白珊珊:“……”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一阵闷响,游戏场大门缓缓开启。明亮的光线从门外倾洒进来,整个黑暗空间在瞬间被照得犹如白昼。   白珊珊抬眼。静候在外的江旭等人见到场内情景,完全是意料之中的眼神。冲两人微微一笑。   商迟回身,左臂轻轻揽住白珊珊纤细的腰身,带着她往门口方向走。   白珊珊目光扫过那些杀手,“……为什么?”   商迟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容平静,没有说话,径直偕同她离去。   走出游戏场大门,白珊珊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司马父子不知何时已被控制,许妙则不知去向。她皱眉,心有余悸,无意识地回头又看了眼那些烂泥似的杀手。   熊晋见状上前几步,关切道:“白小姐,怎么了?”   “……为什么?”白珊珊道。   熊晋看穿她的心思,说:“对于杀手而言,残废远比夺去他们的生命更让他们痛苦绝望。你应该知道,先生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人。”顿了下,又微微一笑,“而且,先生做的一切都只是‘正当防卫’,不是么。”   一股寒气瞬间顺着白珊珊的脊梁骨窜起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心思缜密的矛盾体,温柔多情,又冷血残忍。 第49章 蜜糖似瘾   白珊珊可以确定及肯定,司马瑜和司马邢这对儿反派父子这会儿脑子里是懵的。因为别说是他们,就连白珊珊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费尽心机设下一个圈套游戏场,就等着把变态大佬送进去,关上门,磨刀霍霍任他们宰割。   剧情的前半部分倒是都按反派父子的剧本走的——商迟和她如他们所愿进入了游戏场,一帮子跑龙套的杀手们也全都就位。   熟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看着满脸震惊的司马父子,白珊珊忍不住啧了声,在心里摇头叹气:你说你俩算计谁不好?非得这么想不开算计商迟。   人商大佬是谁啊,反派男一号界的老祖宗,能这么轻易就让你们给办了?   白珊珊心里琢磨着,忍不住挪着步子往一旁的江旭靠近几步,压低嗓子好奇道:“江助理,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对父子想对你们先生不利的?”   江旭笑了下,垂着眸恭敬而不失温和地回道:“司马家非善类,在他们向商氏递出邀请函之时,先生便安排熊晋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   话音落地,司马邢那头却忽的低笑出声。   听见那阵笑声,白珊珊和四位助理不约而同地司马家的三公子看过去。   司马邢坐在赌桌旁的椅子上,头微垂,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不住笑着,肩膀抽动。白珊珊微皱眉,狐疑这人为何双手双脚都没有丝毫被捆绑的痕迹,却一动不敢动,一副老老实实的状貌。   她心下不解,再一转眸,瞧见在司马邢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着西服的彪形大汉。那两人脸色冷漠,手微举高,手里拿着什么,手背处盖着一块暗红色的餐巾布。布料下的物体依稀顶出一个轮廓,冷冰冰地抵着司马邢的肩背。   不远处的司马瑜也是同等待遇。   “……”白珊珊微眯眼,盯着那些餐巾布下的不明物看了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几秒后,司马邢的笑声渐小。   白珊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弯弯唇,一副软萌无害眼底却有严霜的笑容,轻声问道:“三公子心态真好,这个份儿上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喜事,不如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   “……”司马邢闻言,撩起眼皮子瞥了眼那笑面虎似的姑娘,侧眸,视线阴沉地望向不远处,道:“我和我爸原本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如果那些杀手弄不死你,我们就一把火烧了整个游轮二层,来个毁尸灭迹死无对证。没想到,商总真是玩儿得一手好手段。我们带上船的这些人,跟着我和我爸出生入死多年,你居然也有办法收买?”   商迟没有说话,甚至眼都没抬,连个余光都没赏给司马邢。   徐玮伸手递过去一张湿巾。   商迟接过,垂着眸,用湿巾仔细而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双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擦完手,他把湿巾纸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便动身朝白珊珊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刚才,我吓到你没有。”商迟长臂一伸环过姑娘的细腰将人勾进怀里,动作霸道强硬又亲昵柔凉。漆黑的眸微合,低头,高挺鼻梁蹭了蹭她的小鼻尖,语气很淡。   “……”这是大佬您现在应该关心的重点么?   而且,说话就说话吧,你老是对她蹭蹭抱抱的是干什么,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这旁若无人的亲昵令白珊珊颇有几分招架不住。她两颊温度嗖一下窜上去,小脸蛋儿红红的,尴尬地清清嗓子,余光左右偷瞄。   几位助理精英站原地,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都一副“BOSS夫人你们继续,想干嘛就干嘛我们都是睁眼瞎”的泰然自若姿态。   白珊珊:“……”   白珊珊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笑了下,回道:“还好……也没有很吓到。”毕竟在十年前就看过您老人家大开杀戒,刚才那阵仗虽然有点超纲,但还是在她可接受范围内的。   商迟嘴角很淡地勾了下,食指轻轻刮过她的脸蛋儿,没有言声。   这时,从始至终都被无视得非常彻底的司马三公子出离愤怒了。司马邢恶狠狠地道:“商迟,你就竟想干什么?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给我闭嘴。”司马瑜拧眉,低声呵斥了句。眼下这形势,游轮上八成都是商氏的人,他们父子二人如果在这种时候激怒商迟,无疑自寻死路。   “……”司马邢气得咬牙,不吭声了。   司马瑜静默数秒,平复平复心绪才接着道,“商总,事已至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商迟把白珊珊揽怀里,鼻尖嗅了嗅她身上清甜可口的水果糖香味儿,没什么语气道:“钱货交易。从今天开始,司马集团归商氏所有。”   司马瑜闻言脸色骤然大变,想说什么又给强忍下去,眯了眯眼,沉声:“还有呢?”   商迟手指捏住怀里姑娘的小下巴,贴近她耳边,柔声:“说,你要什么。”   白珊珊沉吟须臾,转过头,目光冰冷直视向司马邢,一字一顿道:“我要他去自首。”   听了这话,司马邢面上一丝惊恐又阴鸷的神色一闪即逝。他抿了抿唇,冷静下来,嗤了声,一副好笑莫名的语气,“商夫人,你总是说让我去自首,我真是不明白。我司马邢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去自首什么?有什么理由让我去自首?”   这人厚颜无耻装糊涂到底,白珊珊只觉反胃作呕,心念一转又想起顾思涵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模样,更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她凛目瞪着他,沉声:“司马邢,你是蜂后影业的总裁,这些年你利用职务之便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还需要我给你一一点出来么?”   司马邢眨眨眼睛,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耸肩,“既然你说我有罪,那不妨说说,我怎么个有罪法?”   “你……”白珊珊一时语塞。   好友的亲妹妹被这个禽兽侮辱性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错全在司马邢。但顾思涵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前程,如果她在这个时候指名道姓说出真相,让顾思涵今后还怎么做人?   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把这种事公之于众。   这个禽兽分明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么有恃无恐。   实在可恶。   白珊珊越想越气,咬紧唇,愤怒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就在她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道时,一道柔美的女声却忽然从电梯门方向传了过来,冷声道:“司马邢,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还需要旁人来提醒你?”   白珊珊目光突的一跳,诧异回头。只见电梯门开着,一个身着旗袍礼服的长发美人款款走了出来。   那姑娘二十几岁的年纪,容貌美艳身段妖娆,妆容很精致,一双晶莹的美眸里却透着入骨的恨意与冷色。   短短几秒,白珊珊一下便想起了这号人物——当初在商氏总部,亲眼见证变态大佬“一分钟,一千万”光辉事迹的当事人之一。   那个曾经被她顺手解过围的当红流量女星。   “秦莎?”司马邢的脸色突的一沉,皱眉道,“谁让你进来的?你来干什么?”   “十天前,商氏的陈助理找到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亲手送三公子您下地狱。”秦莎踩着红色高跟鞋施施然走向司马邢,微俯身,红唇扬起个弧,语调柔曼又冰凉,“我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呢?”   说着,秦莎直起身看向白珊珊,笑了下,道:“白小姐,如果你要把司马邢送去警局,我愿意指证他迷奸女艺人、聚众吸毒淫乱,以及杀人未遂等种种罪行。”   司马邢闻言暴怒,起身一把抓住了秦莎的胳膊,恶狠狠道:“死三八!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司马三公子。”半秒功夫,陈肃已拔枪指着他的太阳穴,面无表情道,“请坐。如果你再有任何过激举动,我不保证我手上的枪不走火。”   “……”司马邢瞥了眼那黑洞洞的枪口,心里发怵,滚了下喉,不甘又悻悻地缓慢举起双手坐回了椅子上。   秦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道:“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报应终于来了。”   白珊珊上前几步,“秦小姐,你说司马邢罪行滔天,你手上有没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秦莎语气很平静。   白珊珊惊愕的瞪大眼睛:“……”   “我十七岁出道,签约的第一个公司就是蜂后影业。我以为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然而这却是一场噩梦。”秦莎自嘲又讥讽地笑了下,“我刚进公司不久,司马邢就强暴了我,甚至把我当成招待他朋友、合作伙伴、其它影视商的妓女,陪酒陪睡陪吸毒。我甚至被这个禽兽折磨得丧失了生育能力……”   “秦莎!”司马邢猛地将她打断,目眦欲裂:“敢咬我,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圈儿里混了?”   “这么肮脏的圈子我早就不想待了。”秦莎说,“等把你送进监狱,我就会跟我的父母一起出国。”   “哈哈哈……”司马邢大笑,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容病态狰狞,“秦莎,你真的太蠢了,你居然相信商迟。你以为他们是好人?你以为他们是什么来路什么出身?他们只是利用你来捅我一刀,利用完就一脚踹开根本不会管你死活。你想想看,我如果出了事,你不会陪葬?我是我爸的亲儿子,我哥的亲弟弟,他们会放过你么?”   秦莎眸色微变,咬咬唇,目光看向陈肃,道:“陈助理,你们说过会确保我的安全……”   “秦小姐,这一点请您放心。”陈肃淡淡地说,“以商氏家族的势力,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在全球范围内的任何活动都不会受到骚扰与威胁。”   秦莎听了稍微放松,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赌场内静了静。   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勾过白珊珊的腰带着她往电梯口的方向走。   白珊珊眨眨眼睛,小声:“要回去了么?”   “先生,白小姐,陈肃和徐玮会送你们先回酒店休息。”江旭恭恭敬敬道,“之后的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江旭说完便面朝司马邢礼貌地微笑了下,淡声道:“三公子,游轮已经靠岸了。警察就等在港口,说要带你回警局进一步调查。请吧。”   闻言,强撑多时的司马邢彻底慌了神,扭头看向始终沉着脸一语不发的司马瑜,压低了嗓子颤声,用粤语道:“爸,想办法救我,我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坐牢。你救我,救我啊!”   司马瑜狠狠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切齿道:“死衰仔。让你平时收敛点收敛点,不听,现在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两个哥哥都不在国内,公司又出这种事,我哪儿来的功夫救你?”顿了下,沉声,“先进去待着,我后面再想法子把你搞出来。”   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司马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点头,“好。”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突的响起。像想起什么,语气平静,漫不经心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   赌场内的众人一滞,纷纷看向那道电梯口。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安安静静地矗立在暗色灯光中。商迟站姿随意,眉眼冷淡,怀里还搂着个娇滴滴俏生生的娇小姑娘。   “熊晋。”商迟喊了声。   “是,先生。”熊晋应道。   “我之前让你去查的东西,”商迟嘴角挑起个寡淡的弧,随手那么一指,“别忘了给司马老先生看看。”   熊助理垂头,恭恭敬敬说:“知道了,先生。”   商迟转身离开了赌场。陈肃和徐玮静默不语地跟在后面。经历种种变故的葡萄牙电梯女郎们花容失色,僵硬地替几人摁了电梯上行键。   叮一声,电梯开了。   几人进了电梯,消失于众人的视野中。   赌场这边儿,   熊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手袋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式样的东西,上前几步递给司马瑜,没有说话。   司马瑜神色警惕而防备,困惑:“这是什么?”   熊晋笑:“您看了就知道了。”   “……”司马瑜迟疑地伸手接过。定睛一看,文件的标题里赫然有“亲子鉴定报告”字样。   司马瑜面色微变,不解,目光下移浏览起整份文件内容。   司马邢战战兢兢地等在一边儿,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瞧见司马瑜的脸色愈发难看,最后竟然青黑一片。   司马邢:“……爸爸,怎么了?”   司马瑜气得七窍生烟,雷霆震怒,二话没有,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给司马邢招呼过去。司马邢始料未及挨了个结结实实,直接被扇得坐到了地上去。   他捂着脸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也怒:“爸,你疯了?你打我做什么?!”   “别叫我爸!你那个妈啊,枉费我这么多年对她宠爱有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乱搞出了一个野种!”司马瑜要吐血,狠狠将手上的亲子鉴定报告丢地上,差点儿一口气没缓上来,伸手指着地上的男人,怒骂:“我疯了,我当然疯了!我只有疯了才会养你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三十多年!”   “你说什么?”司马邢瞠目,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马瑜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司马邢咽了口唾沫,爬过去一把将地上的亲子鉴定报告捡起来,看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眼睛双目充血。   下一瞬,司马邢病态似的笑了起来,如癫似傻,怔怔道:“我不是司马家的儿子?哈哈,我是个野种?哈哈……”   ——   电梯里。   白珊珊被商迟搂在怀里,回想一番,觉得奇怪,不由仰起脖子望着男人冷峻的面容,竖起只小白手圈住嘴,小小声地喊:“欸。”   商迟低眸看她,冷戾的眸色不自觉便柔下来,“嗯。”   白珊珊:“你刚才让小熊助理给司马瑜看什么东西?”   商迟轻轻捏了下她滑溜溜的小脸蛋儿,没什么语气地说:“一样好玩的东西。”   白珊珊瘪嘴,低下头,小声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切,就知道卖关子。大不了之后我再去问小熊助理。”   话刚说完,姑娘小小的下巴便被修长食指勾住,挑起来。   小家伙有点诧异地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眸子,望着他。看着呆呆的。   商迟垂眸,也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片刻,道:“白珊珊,我不喜欢你把注意力放在除我以外的任何事物上。”   白珊珊:“……”   白珊珊:喂,你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占有欲。有没有天理了,你们一个个整得那么神秘,还不许我有正常的求知欲么?   白珊珊卡了足足半秒钟,才道:“我只是有点好奇。”说着扭过头,瞧一眼站在后面的陈肃,问:“陈助理,你知道吗?”   万年面瘫脸跟个锦衣卫首领的陈肃:“……”   陈肃内心:???   陈肃端庄冷静地撩起眼皮子,偷偷摸摸地瞧了眼自家BOSS的脸色——面无表情。嗯,根据他多年经验,这种表情意味着他家BOSS此时心情还不错。应该不会触怒天颜……吧?   陈助理面容平静,内心一系列神分析之后,他做出了决定。他朝自家小夫人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能表达他的善意的僵笑,说:“白小姐,司马邢并不是司马瑜的亲生儿子。”   白珊珊的表情:(⊙_⊙)?   陈肃继续道:“司马邢的生母是司马瑜的三房。我们调查过,那个女人年轻时私生活混乱,司马邢的生父无法确认。”   白珊珊:“……”   几人径直离去,下游轮时,白珊珊又看了眼立在登船口的巨大订婚海报,只觉无比滑稽讽刺。短短一夜,司马邢这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超级富二代人渣,人生算是彻底毁了。   她凉凉地感叹了番,便勾起唇,开心地跟在商迟身旁走向港口处的露天停车场。   一晚上跟着变态大佬征战八方,消灭人渣,弘扬正义。   实在大块人心。   白珊珊沉浸在爽文爽剧式的喜悦心情中,上车之后便掏出自个儿的小手机,喜滋滋地给顾千与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算是也能给思涵一个交代了。   正等着小老弟回复,耳边便冷不丁响起个嗓音,低沉沉冷清清,没什么语气地吩咐道,“通知格罗丽,准备一份礼物。”   副驾驶室的陈肃应了声是,又问:“是做什么用?”   商迟非常冷静,道:“提亲。”   “噗!”白珊珊刚拧开一瓶水喝了口,闻言一个没留神,把水全给喷了,然后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商迟蹙眉,两手握住她的小细腰往上一提,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垂眸,沉静专注的视线落在那张涨得通红通红的小脸儿上。   “小心。”他说这话时,大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帮她顺气儿。   “咳……”白珊珊已经分不清自己双颊的燥热是被咳出来的还是其它什么不明原因导致的了。她有点炸,下意识抬手一把抓住商迟的右手腕,道:“商迟,提亲?你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闻言,商迟的眸色沉几分,冰凉指尖慢条斯理勾勒过她细弱优美的脖颈线条。倾身贴近她,嗓音低而柔,沉得有些危险:“白珊珊,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为期三个月的赌约记忆潮水一般涌进白珊珊的大脑。她一时怔住。那个赌约确实存在,并且赌注也是由她亲口说出。她找不到反驳的说辞。   被套路了,就总觉得这场赌输得很不值,但又说不上来……好像也并没有预想中的不甘和气愤。   白珊珊就这样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地跟着大佬和助理两人组一道回了酒店。   陈肃和徐玮回了各自的房间。   白珊珊和商迟进了直达顶层套房的电梯。整个过程,整个空间都沉寂无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平静。   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了房门口。   房门是指纹锁,全酒店独一无二。商迟脸色淡淡的,刷开门锁,咔哒一声,锁开了。他站在门口没有动,绅士优雅地一侧身,让身边儿的姑娘先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白珊珊忍不住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奢华冷硬的套房此时就像是未知的深渊。   她站在原地半天每走。   突的,后背被一股柔和却强硬的力道轻轻推了下,白珊珊踉跄半步进了屋子。紧接着腰身被一只手臂猛捞过去。商迟反手关了门,直接将怀里的小东西整个儿举抱了起来,把人摁门上。   还是没开灯,周围黑潮浓烈弥漫。   夜幕下,夜景斑斓迷惑,风吹散了乌云。   黑暗中,两个人呼吸交错在一起。白珊珊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钟声又像打雷。她小脸绯红,连两只小耳朵和小脖子都热得厉害,仿佛马上就要被一把火烧成灰。   双脚悬空的缘故,她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紧张得全身都要抽筋了。   “知道么。”商迟的唇贴在她耳边,若有似无浅吻着她的耳垂。与平日的清冷不同,此时他嗓音低得发哑,性感得要命。他说,“今天整个晚上,我看着你,就已经想象出了一万种方式。要怎么疯狂地吻你,上你。”   “……”等一下。   救……   救命。   白珊珊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支吾道,“商迟,我们……”   话音未落,他忽然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第50章 蜜糖似瘾   近于疯狂的一个吻。   商迟把她扣怀里,高大身躯将她牢牢禁锢,像铜墙铁壁,限制得她没有丝毫抗拒挣扎的空间。   薄润冰凉的唇咬住她的唇瓣,用力吸吮,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白珊珊脑子是懵的,舌根生疼,有种连魂魄都要被他吸出天灵盖的错觉。   “唔……”她濒临窒息,仿佛汪洋里的一叶孤舟不知浮沉,只能被动地仰起脖子,迎合这个吻。眉头用力拧紧,双手竭力却徒劳地在他胸前推搡。   男人在力量上本就有先天优势。   怀里的姑娘小小一只,细胳膊细腿儿,反抗的力气也形同于无。商迟微一用力便将她压制得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中,他沉黑的视线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略微凌乱的黑发,看她绯红的颊,和那双水雾迷蒙中依稀可见怒火的眸。   白珊珊觉得自己要着火了。   有时实在费解。   为什么一个如此残忍冷血的人,会有那样眷顾温柔的眼睛?   呼吸是混乱的,头也是晕眩的,但万幸还尚存一丝理智。在商迟手指下滑触到她礼服拉练的那一秒,白珊珊眸光惊闪,喉咙里呜咽闷哼,下一瞬把心一横,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舌尖尝到了丝丝腥甜味。   商迟眼底滑过了一丝异样的光,挑挑眉,终于松开她的唇。舌尖舔了舔唇上的血珠,又意犹未尽地轻轻舔了舔她的嘴角。   白珊珊像一只重新被放进水里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察觉到这人过分亲昵的举动,她皱眉,挣扎着侧过头想要躲闪开,哑声道:“我、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随时都会报警的我告诉你。”   闻言,商迟轻笑,指尖若有似无描摹过她羞红白皙的脸蛋儿,眸色深不见底,“你看起来很害怕。”   “……”   你被个发情的变态跟啃肉骨头似的强吻你不害怕啊?   白珊珊有点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动动唇刚想说什么,低头一扫,注意到两人之间奇葩的树袋熊抱抱式门咚造型,默。   她足足沉默了一秒钟,才说:“你先把我放下来。”   黑暗中,商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拒绝得干干脆脆:“不放。”   “……什么?”   他很冷静:“我要抱着你。”   白珊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哭笑不得地直接噗嗤出一声:“……不是,大佬你什么毛病啊?”   商迟非常冷静,“我还没亲够。”   “……”能不能不要总是一本正经满脸冷漠地说骚话?就不能清心寡欲一点么?   白珊珊羞窘欲绝,脸红得快滴出血似的,咬咬唇,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你已经被套路过一次了,这次说什么也必须把主导权牢牢地掌握在手中,绝对不能稀里糊涂就又进坑。   她承认她喜欢他。   这位变态大佬长了这么一张脸,富可敌国商界鬼才,她一个十年单身狗,喜欢上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太正常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谁规定喜欢他就要追着他跑围着他转,世界以他为中心,她小叮当脸蛋美身材好,追她的人不说排到法国,排到布达拉宫总是可以的。她才是大爷好不好?   一番心理建设心里暗示,白珊珊小拳头一握,瞬间觉得坦然自如多了。   于是她淡定地树袋熊宝宝一般挂在商迟怀里,淡定地仰起了脖子,淡定地清了清嗓子,淡定地对他说:“商先生,你不觉得有很多事我们都还没有说清楚么。”   商迟静了静,道:“我可以解释。”   “行。”白珊珊应得很爽快,竖起只小白手一副“好说”的豪迈表情,“把我放下来,我们谈。”   商迟微合了眸子,低下头,额头在黑暗中轻轻贴上怀里姑娘的小脸儿。然后蹭了蹭。   白珊珊脸上肉肉的,粉嘟嘟的颊被他蹭得有点变形,又挣不开,只能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一副“= =”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联想到某种大型犬类。   大狼狗。   黑暗中一切都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亲昵。   白珊珊小脸儿红红的,掌心汗湿,心跳也急,就在她实在受不了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紧紧贴着她的商迟有了动作。   有力的手臂往上托,瞬间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儿给托抱了起来。白珊珊条件反射地把他脖子抱更紧,随后便看见商迟转过身,迈开一双大长腿,大步流星笔直笔直地走向了套房里侧……   的卧室里……   的床???   白珊珊:?   白珊珊两只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直接傻了——说好的谈事情呢,说好的解释呢,大佬您直接抱着她往床走是几个意思啊?   商迟人高腿长,白珊珊思绪乱飞的几秒间,他已经把她放在了黑色大床的正中央。   白珊珊慌得不行,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后背刚沾上柔软的床铺便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跳下床溜之大吉。   然而没等她把这个念头付之于行动,背后便伸过来一只手臂。与此同时大床的另一侧受重下陷。   软软的细腰被勾住,白珊珊脸红到脖子根,瞬间被对方捞小鸡仔似的捞过去……   后背贴上坚韧有力的胸膛,修长的手臂将她紧紧箍住。   “……”白珊珊羞得要冒烟了。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躺床上搂在一起,但是……   商迟把怀里的小东西紧抱着,微低眸,唇在她头顶的黑发间落下轻柔地吻了吻。连四肢都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一室之内仍是漆黑,好半晌都没有任何人说话。   白珊珊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无意识地蜷成一只虾米,食指屈起,无意识地紧紧抵住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墙上一副抽象的名家油画。战战兢兢,心跳如雷鸣。   良久,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嗓音,低沉而平静,说:“你想知道什么。”   白珊珊抿了抿唇,道:“你能告诉我什么。”   商迟说:“关于我的一切。”   闻言,白珊珊眼底突的闪过一丝诧异。   商迟身世成谜,他十四岁前的所有成长历程,都是一片空白,当初有传言,商氏的竞争对手为了弄清楚商这位年轻国王的来历,曾砸下重金请了美国最杰出的侦探团体进行调查,但仍无法窥探出分毫。   很明显,商迟不想让人知道他那段过去,所以将之刻意抹杀殆尽。   白珊珊没有料到他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白珊珊嗫嚅了下,微皱眉,道:“一切是指什么?”   商迟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掰过来,低头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吻。哑声道:“我的身世,我的家族,我的成长,我和你。我所有的过去。”   ——   商迟的母亲叫做阿丽莎。   Alisa,这个美丽的名字在英语中的寓意是“一个快乐的姑娘”,很显然,阿丽莎的父母在她出生的时候,对这个小天使一样的女孩儿寄予了最淳朴也最简单的希望,他们希望她能够健康成长,一辈子平安快乐。   但,这个名字却没能如大家期望的那样,为这个家庭带来好运。   在阿丽莎十三岁那年,阿丽莎的父亲意外身亡,之后,她的母亲便成日以泪洗面,积郁成疾,也在第二年的冬天离开了这个世界。幼小无依的阿丽莎不得不离开她从小生活的费城,跟着姨妈来到了内达华州的拉斯维加斯生活。   姨妈是阿丽莎母亲最小的妹妹,三十岁不到,丰乳翘臀,拥有一头东方美人标志性的黑色长发,非常美丽。   新州和内达华州相距太远,阿丽莎从小和这个姨妈的接触并不多,和姨妈并不亲近,即使是同住在一个屋子,她们的交流也非常少。在阿丽莎的印象中,姨妈总是喜欢浓妆艳抹,叼着一支烟懒懒地倚在老街区十字路口的路灯下。   而路过的男人们,总是不怀好意地对姨妈吹口哨。   姨妈从不生气,只风情万种地笑骂那些男人两句。   阿丽莎不知道姨妈是以什么方式谋生,只知道,姨妈每天都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那些男人们在姨妈这里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有的数分钟,有的数小时,随后姨妈便会衣衫不整地把这些人送到门口。   阿丽莎不知道这些男人和姨妈是什么关系,但这些男人们看姨妈,甚至是她的眼神,都令她非常的不舒服。   小小的她下意识地躲着这些男人。   每当姨妈家有男人来,她都会偷偷跑出去。隔壁街住了一个养着许多小狗的老爷爷,阿丽莎喜欢那些小狗,便经常从姨妈家拿些小肉肠来喂那些狗狗。   然而,即便如此,阿丽莎还是没有躲开命运的捉弄。   在某个放学后的寻常傍晚,她被人强暴了。强暴她的人是姨妈的一名熟客。那个熟客见阿丽莎白净稚嫩,模样漂亮,已觊觎她很久。   姨妈得知这事后,起初十分愤怒,找到了那个熟客讨要说法,却意外地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并且,熟客还告诉姨妈,如果能让她家中的小女孩儿继续陪他,每次他都会固定支付嫖资。   姨妈本就是个妓女,社会最底层人士,利益诱惑下,她的良知被魔鬼肢解蚕食。同意了熟客的提议。   阿丽莎的噩梦就此开始。   久而久之,整个红灯区便都知道了——妓女凯丽家里有个白嫩漂亮的小雏妓,收费不低,但是物超所值。   闻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   姨妈收钱收到手软,乐开了花。   阿丽莎也从最初的痛苦反抗,绝望至极,变成了麻木。久而久之,她学会了抽烟,偶尔也会像当初的姨妈那样,叼着烟风情万千地站在红灯区的十字路口。   只是,与姨妈凯丽不同的是,年轻姑娘阿丽莎眼中有厌世般的颓废和冷淡。   在接客之余,她还是坚持着去老爷爷家喂那些小狗狗。只是,老爷爷看她的目光,却从最初的和蔼喜爱,变成了鄙夷冷漠。   阿丽莎就当没看见。   偶尔,她会抱着一只叫波比的小狗坐在小广场的长椅上,托着腮,发着呆,幻想着日子能发生一些改变。   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而又绝望,糟透了。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改变也是好的。阿丽莎想。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见了阿丽莎的祈祷,在她十六岁生日的晚上,改变发生了。   那是个难得走运的夜晚。姨妈凯丽顾念着阿丽莎的生日,并没有让她接客,而是给她准备了一份烤牛肉和蛋糕。随后姨妈便去幽会老情人去了。   阿丽莎胃口不佳,在屋子里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狗叫声。非常急促。   阿丽莎打开房门一看,是波比。这只已经是只成年犬的圣伯纳体型巨大,冲着她不停吠,传达出一种十分焦灼的情绪。   阿丽莎没多想,跟着波比跑了出去。   波比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几分钟后,它停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处。   阿丽莎不解,凑近一看,吓得骇然失色差点惊叫出声——那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周围光线暗淡漆黑一片,她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能看出这人的身形非常高大。   “……”阿丽莎惊慌失措,手指发颤,挪着凑过去探了下那人的鼻息。   微弱,但不是没有。   他还活着。   波比吐着舌头望着她,亮亮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他还活着,只是受了伤……”阿丽莎道。也不知是对波比说还是对自己说,颤声自顾自道,“送他去医院么?但是我身上没有钱……”   波比歪了歪脑袋。   几秒后,阿丽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定神,试着把手伸向那人的肩膀。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大力狠狠将她纤细的手腕攥住。   “噢上帝!”阿丽莎吓得低呼出声。   男人一下撑身坐了起来。阿丽莎是亚裔,骨架子娇小,瞬间跌坐在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谁?”男人的面容从暗处浮现出来,苍白俊美,英俊逼人,竟也是与她一样的亚洲面孔。他气息很弱,但充血的黑眸里杀意毕现。   阿丽莎听出这人的发音不似内达华州一带,支吾道:“我不会伤害你……放轻松,放轻松。”顿了下,看一眼他身上的伤,“你和人打架了么?”   红灯区时不时就会有人街头斗殴,有的甚至还会持枪,阿丽莎下意识认为这人也是街头混混中的一员。   在确定这女人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商锦弦眯了下眼,贴近她,冷冷地道:“救我。不然就杀了你。”   ……   阿丽莎就这样收留了商锦弦。   她把他藏在姨妈家堆放杂物的阁楼里。姨妈嫌起那地方又脏又破,几乎从不踏足,都是吩咐阿丽莎偶尔去打扫卫生。   阿丽莎善良的天性并没有在日复一日的无望中泯灭。她找出了家里的纱布和药,仔细地为捡回来的陌生男人清理完多处伤口,甚至还把姨妈给自己准备的蛋糕和烤牛肉也带到了阁楼上。   “你饿了吧?”阿丽莎一手端盘子一手拿叉子,坐在阁楼的破床旁边,“这是蛋糕,吃吧。”   商锦弦面容疲惫而冷漠,冷冷地瞧着她,没有说话。   阿丽莎静默了会儿,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是我的生日蛋糕……没有毒的。”说着,她用小叉子叉起一块儿放进嘴里。   甜甜的奶油在唇舌间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此时的她穿着干净的衬衣格子裤,黑发及腰,素面朝天,看起来和好人家的十七岁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商锦弦没说话。   阿丽莎无奈:“……你还是不吃么?”   商锦弦面无表情,语气不耐而冷淡:“我的手臂有伤,动不了,怎么吃?”   “……啊,抱歉。”阿丽莎回过神,清清嗓子,只好拿叉子挑起一块蛋糕喂给他。   商锦弦盯着她。   东方少女也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   片刻,商锦弦把蛋糕吃了。   “我和我的姨妈住在一起,她不会收留你的……当然,除非你给她一大笔钱。所以你平时不要发出声音,我会偷偷给你送饭。休息吧,再见。”阿丽莎自顾自地絮叨,喂完蛋糕和牛肉,她扑扑手,转身走了。   突的,   背后一个声音,“你叫什么。”   阿丽莎闻言一怔,回头,笑了笑,“Alisa.”   商锦弦头靠在破木板的床头,闭着眼,淡淡地说:“Happy birthday.Alisa.”   ……   年少无知的少女很快堕入爱河,喜欢上了这个不知来路的陌生的英俊男人。热烈的情潮驱使下,他们甚至在一周内便发生了关系。   故事的开头,像极了王子和灰姑娘的初遇。然而,现实毕竟不是童话。   在某个清晨,阿丽莎没有见到商锦弦的人影,自那以后,那个男人就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仿佛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只知道那个男人是中国人,姓商。   阿丽莎是在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的。   姨妈听说后,又是发火又是好笑,责备她为什么不做好安全措施,说她们这种女人,怀孕真的是天大的笑话,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阿丽莎只是沉默。她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姨妈要求她去把孩子拿掉。   阿丽莎仍旧是沉默,无声而倔强传达着反抗。   姨妈皱眉,骂道:“我的上帝,你居然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天,阿丽莎你疯了。从妓女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是被撒旦诅咒过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孩子自身也会非常不幸!你希望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活在嘲笑鄙夷和谩骂侮辱中么?”   阿丽莎回答:“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他是我的孩子,我有权、也有义务保护他,让他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   “阿丽莎,你不要忘了,你是个妓女!”姨妈尖声,“你带着个孩子还怎么赚钱做生意!”   “总之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   天真的少女对那段露水情缘抱有天真的幻想。最终,阿丽莎固执地生下了孩子。姨妈凯丽认为“妓女的孩子”会带来灾祸,把这对母子扫地出门。   阿丽莎带着孩子搬进了一个破旧的屋子。   她到二手书店低价买了一本中英文对照字典,翻着书,给孩子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商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商迟逐渐长大,阿丽莎却依旧没能等来孩子的父亲。   在这种漫长又毫无希望的等待中,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了红灯区里最普通的亚裔妓女之一。每天,她叼着烟和嫖客讨价还价,领着嫖客回她的破木屋。   偶尔喝了酒,她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会打骂年幼的商迟。她会骂道:“当初不该生下你。灾星,魔鬼,和你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会不幸……”   这个女人,在命运残酷的折磨下,长成了她最讨厌的姨妈凯丽的样子。   商迟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   他冷漠,阴郁,自闭。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一次,住隔壁的几个黑人喝多了酒,把瘦弱的小少年拎到了跟前,肆意辱骂。那些黑人用手摁住他的头,把他的脸摁向他们洒在墙边的尿。   小少年双眼充血,拼尽全力挣脱开,然后捡起了路边的一块石砖。   几个黑人头破血流落荒而逃。   这一幕刚好被黑市里地下拳场的老板看见。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动了念头,觉得黑拳市场里还从来没有这么小的小孩子出现,把这个小少年诓过来,一定能吸引不少赌徒下注。   地下黑拳,输就是死。但是无所谓,一个妓女生的小杂种,谁在乎他的死活。   拳场老板打着如意算盘,笑盈盈的,领着鼻青脸肿的小少年进入了那个炼狱般的世界。   小少年一战成名——残忍,冷血,嗜杀,就像撒旦在人间的化身。   整个地下拳场都为之震惊疯狂。   直到后来,一个穿一身挺刮西装,看起来无比尊贵体面的上流社会中年人找到流着鼻血蹲在角落里啃着一块干面包的他。蹲下来,淡笑着对他说:“商迟少爷,我叫布兰特。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   一段很长的故事,由商迟说出来却只淡淡几个长句。他低着眸,脸色平静而优雅,轻描淡写,仿佛根本无关痛痒。   白珊珊听完却整个人都震住了,久久回不过神。   他的性格这么极端偏执可怕……她过去也曾猜测过,他拥有一段不太好的童年。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触目惊心。   好一会儿,白珊珊在男人怀里翻了个身,面朝他,浓密的眼睫颤动着,声音哑得厉害:“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   商迟眸色很深:“因为我要你知道,我属于你。”   因为,我的公主,我要向你宣誓我的忠贞。   我属于你,我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你。那些过往,好的,坏的,不堪的,罪恶的,我此生不愿向任何人提及的,我都愿意毫无保留地交付与你。   我有无坚不摧的盔甲,却愿意向你袒露最柔软的胸膛与后背。我赠你最锋利的匕首,你能用它杀死所有敌人,也能用它轻而易举将我置于死地。   但又如何?   我是如此地迷恋你。   哪怕是场浩劫,会让我堕入地狱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 第51章 蜜糖似瘾   成长环境使然,商迟自幼,对外界的一切人事物都带有强烈的敌意。红灯区那群社会最底层的卑劣民众们不知“温暖”与“爱”为何物。商迟从母亲阿丽莎,和周围人身上看到的,只有八个字:弱肉强食,利益至上。   年幼的他狠戾冷静,残忍嗜杀,硬是凭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在地下拳场杀出了一片天。   布兰特的出现,是商迟人生的巨大转折点。   那个穿西装梳油头的体面美国男人,把浑身血污脏兮兮的小少年请上了一辆加长版黑色轿车,带他去了拉斯维加斯最豪华奢侈的酒店。   布兰特交代随行的女佣替小少年清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然而,女佣手刚碰到小少年的肩膀,便突的尖叫出声跌倒在地。   布兰特诧异,定睛一看,只见女佣的左手手臂被利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名叫商迟的小少年脸色冷漠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手里拿着刀,刀尖滴着血。浑身上下都是透骨的冰冷杀意。   这之后,商迟便被布兰特带进了位于纽约的商家。   离开拉斯维加斯的那个傍晚,一身白衬衣的小少年坐在黑色阿斯顿马丁的后座里,安静无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   阴雨天,红灯区里的人们乍一瞧,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路灯的光是暗的,也是冷的,风恣意玩弄着行人手里的伞,将这些没有灵魂的躯壳吹得东倒西歪。   一个穿大红裙的妓女倚在一间便利店的屋檐下,叼着烟,眯着眼,和周围的其它妓女满嘴粗话的调笑着。典型的东方面孔,在一帮子白人黑人里十分扎眼。她有轻微的发福,腰身已远远不像少女时期那样纤细苗条,一头曾经乌黑如瀑的长发,也在日以继夜的酒精与尼古丁浸泡下干枯如杂草,随便拿了根布条绑在脑后。   浓妆艳抹,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掩盖不住的风尘气。   突的,旁人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她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露出牙龈,夹在指头缝儿里的烟不断抖落着烟灰。   这个女人的生活一切如常。拉客,接客,闲聊,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已失踪了整整三天。   布兰特同样也打量着那女人。   只几秒,布兰特注意到身旁的小少年收回了视线。他侧目。小少年坐在汽车后座,或许是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便金尊玉贵,小少年虽出生在最低贱的贫民窟,却并没有红灯区其它小孩子那种胆怯和寒碜。   相反,洗去一身血垢污秽,这张稚童面容竟极是英俊秀气,清贵逼人。   小少年神色平静,眸光冷淡无波,教人无法从中窥探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有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静和理智。   布兰特说:“你真的不准备去和你的母亲告个别么?”   小少年侧目看着他,“商家的继承人,可以有这样一个母亲么?”   布兰特愣了下,静默数秒钟,摇摇头,不语。   小少年收回目光平视前方,淡声:“那就对了。”   布兰特先是皱了皱眉,而后,他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诡异满意的光。   ……   “然后你就回到商家,认祖归宗了?”   卧室内灯光幽暗,商迟坐在床沿,白珊珊娇小的身子跪坐于大床旁的柔软白色地毯上,整个人乖乖巧巧地伏在他膝头,单手托腮,仰着脖子,一双大眼亮晶晶清定定地望着他。   男人英俊冷漠的面容笼在一片暗色光影中,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像加了噪点的老照片,有种朦胧不真的年代美。   他眸微垂,视线笔直专注地停在她脸上,指尖在她光滑雪白的脸蛋儿上慢条斯理地轻抚,语气很淡地“嗯”了声。   小家伙瞧着他,一双漂亮的小眉毛微微皱起,眼睛里带着掩不住的震惊和心疼,迟疑几秒,又试探着小声问:“回到商家之后……你的生活,应该就好过许多了吧。”   商迟没什么表情:“嗯。”   他没有告诉白珊珊的是,从拉斯维加斯回到纽约的商府,于年幼的他来说并不是解脱,而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炼狱。   红灯区地下黑拳场里充斥的,是从皮囊到骨肉都完全腐烂的恶。恶人们面目狰狞,臭名昭著,受世人唾弃鄙夷,杀人靠拳头。   而上流社会中的恶,却是隐藏在楚楚衣冠和衣香鬓影下的。恶人们斯文儒雅,笑里藏刀,是财经新闻和财经杂志上的名流,杀人于无形。防不胜防。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罪孽。   前者为生存,后者为名利,各有各的欲,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那些太过于丑恶的人性,没有告诉白珊珊的必要。他的白珊珊,是一个有点小心机,有点小阴郁,喜欢耍点小手段,表面上是小刺猬,但骨子里却像小太阳一样浑身是光的姑娘。   他把这颗小太阳捧在最干净的心尖上,宠着她,护着她,给她全部的纵容和宠爱。若非必要,他根本连一点灰尘都舍不得让她沾。   “唉。”   这时,小家伙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抬起来,煞有其事地郑重拍了拍他的肩,道:“商先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这样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钢铁就是你这样炼成的。”   “嗯。”商迟勾了勾嘴角,捏了捏她粉软粉软的脸颊,“你说什么,都对。”   白珊珊静默了会儿,咬咬唇似乎在琢磨什么,须臾,她小金鱼似的鼓起腮帮子呼出一口气,像下定极大决心一般抬起头。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看他。   商迟盯着她,轻轻一挑眉,“嗯?”   “商同学,你想不想……要一个安慰的抱抱?”姑娘嗓音甜美细软,糯糯的,带着丝不甚明显的羞怯。   闻言,商迟仍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瞳色漆黑,深不见底。没有回答她的话。   白珊珊心跳得跟有支乐队在敲锣打鼓似的,微动身,壮着胆子朝他大大地张开两只小细胳膊,大佬式豪情万千笑傲江湖的口吻:“来吧。”   商迟没有动作。   姑娘两只手臂举了会儿,见对方没反应,不由微窘,脸蛋儿更红了,只好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那个,我可先说啊,机会就这一次。我数三声,你再不抱我可就反悔了。三,二……”   没等最后一声“一”出口,商迟两只大掌握住了她的腰,不盈一握,细软勾人,直接就又将那小小的身子给抱坐到了腿上。   白珊珊:“……?”   商迟环住那把小细腰,眸微阖,在昏暗的光线中贴近她,额头抵住她翘嘟嘟的小鼻头,蹭蹭。然后唇微张,轻轻一口咬在她的小耳朵上。   “……”白珊珊掌心汗湿,心跳如雷,瞬间从脸红到了耳朵脖子根。机器人断电似的卡住了,瞪大眼睛木呆呆地看着他咫尺的俊脸。   薄润的唇顺着耳垂往侧边滑。轻颤的睫毛,滚烫柔滑的颊,然而是挺翘的小鼻尖儿,继续往下,在距离那张唇瓣儿半公分的位置停下来。   “白同学。”商迟淡淡地喊了声,眼也未睁,轻语低哑,清冽好闻的呼吸就缠绕在她鼻息唇齿间。   白珊珊紧张得连手指头都羞成了粉红色,喉咙干得厉害,“嗯……”嗯?怎么是这么沙哑暧昧引人浮想联翩的调子?   连忙用力清了清嗓子,重新一本正经:“嗯?”   “我不要抱抱。”商迟弯了弯唇,低声:“我想你亲我。”   “……”   我不羞窘而亡你不甘心吗?   我和你什么怨什么仇,要经历这种极限挑战。   白珊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亲不亲呢?坦白说,有点想。很有点想。   她脸蛋儿红成番茄色,面对面坐商迟怀里,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思绪乱飞,目光下移,趁着对方闭眼的空档,正大光明地再次端详这张脸。   在过去与商迟毫无交集的十年时光里,她也偶尔想起他。想起十年前一中的教室,操场,食堂,还有在篮球场上迎风起跳的冷漠少年。那时,想起商迟的脸,她可以用穷尽毕生所学的华丽词汇对自己当年的这位“年少往事”进行外貌描写。   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白珊珊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   斯人斯貌,不管是嵌进谁的青春,都是岁月长河里最耀眼的星辰。   白珊珊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任何人,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在十年前被商迟夺去初吻后,她一度悲痛欲绝郁闷到变形,那时,顾千与曾老气横秋地安慰她,道:“爱情嘛,心诚则灵。只要你不是心甘情愿,就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白珊珊一听,深表赞同。   而现在,她要心甘情愿地亲他么?   白珊珊静了静。   周围安静极了。商迟闭着眼,感觉到姑娘两只细细白白的手伸出,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然后微微抬高。   类似水果糖的清甜呼吸逐渐靠近。   白珊珊闭上了眼睛,倾身贴近过去。   有时觉得宿命是场轮回。十年前他夺走了她现实层面的初吻,伤害了她的少女心,十年后兜兜转转一大圈,又绕回了原点,她精神层面的初吻,即将赠与同一个人。   不过没什么。   不算亏。   甜软的小唇瓣触到微凉薄润的唇,明显一僵,但还是鼓起勇气试探性地碰了碰。然后就贴住不动了。   商迟抱着怀里的姑娘,大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背上轻拍着,耐着性子等她下一步举动。   良久,   商迟忽的低笑。   “……”白珊珊有点迟钝地睁开眼睛,一双雾蒙蒙水汪汪的眸子瞪着他。她本就羞得快要着火,他一笑,她更羞了,小拳头一握,有点不满地嘀咕:“喂,你这人……你笑什么?”   商迟掀开眼皮子瞧她,手臂下劲儿把她往怀里摁,埋头就在她小鼻尖儿上咬了口:“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白珊珊:“……(⊙_⊙)”   他眼睛深黑如墨,唇贴上她的,哑声说:“以后吻我,像这样。”话说完,他忽然翻身整个儿把她给摁床上。   白珊珊:?   他人高马大又是一身紧实肌肉,一米九的个子将近一百七十斤,白珊珊被他这么一扣一摁,根本动弹不得。一见他这举动她就慌了,脱口而出道:“喂喂我们还有话……”   之后的话却被对方一字不落地全吃进了嘴里。   商迟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现场教学,下颔线倨傲优雅,吻得深而狠。没多久白珊珊整个人就叒呜咽着快窒息了。   脸颊烫烫的,脑子也乱糟糟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   迷蒙中感觉到她的双手被他折到头顶,单手扣住。   商迟吻着她,令一只手扯下领带就往白珊珊纤细的手腕上缠。   这一瞬,领带冰凉丝滑的触感令白珊珊猛地清醒过来。她突的睁开了眼睛,含混不清地挤出几个字:“不对,还有件事没有说清……”   对方充耳不闻不为所动,自顾自继续。   “等等……”   “不等。”   “不,真的还有件事,我们先……”   “先做。”   “……商同学,你冷静点,我觉得那件事我们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商总,商先生,商大佬……”   “商迟!!!”突的一声暴吼,气吞山河气势豪迈,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开。这一嗓子吼完,整个屋子都静了。   大床这边,商迟手还扣着白珊珊的两只腕子,居高临下,沉黑的眸紧紧盯着她。眼中满是浓浓的情潮和剑拔弩张的侵略欲。   白珊珊眸子里氤氲着水汽,也毫不躲闪地瞪着他。   两个人呼吸都有些不稳。屋子里继续迷之静谧。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大约十秒钟,商迟眯了眯眼睛,俯身贴近她,唇距离她的颈动脉只半指距离。他低哑道:“白珊珊,今天晚上你躲不了,乖乖的,我会温柔。”   “……”   白珊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大佬您这穷凶极恶寸草不生的吃相,我能信你会温柔?   白珊珊:……不对。啊呸!这特喵的是重点吗?!   白珊珊默了默,满脸通红,试着把两只手腕从他掌心里往外抽。抽半天发现挣不开,只好放弃了。行,那就这么谈吧。   于是乎,她就这样保持着这种诡异的被变态大佬摁床上的奇葩造型,非常淡定地来了句:“十年前,为什么格罗丽说我是你‘试炼心魔的工具,还沉迷过,就戒除’。来,解释给我听听。”   别的暂且不提,就单说这些台词本身吧,简直是极“中二奇葩”之大成,你们主仆二人是一直活在反派当主角的漫画里啊?   白珊珊说话的过程中,商迟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就在白珊珊被看得浑身小汗毛起立,以为这位大佬要在她脸上瞧出朵花儿来的前一秒,他终于有了动作。他松开她的双手,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然后便自顾自地进了浴室。   白珊珊:?   白珊珊有点懵,挣了挣,“我跟你说话呢,你带我进浴室干什么?”   话音刚落,人就被他放在了大理石洗脸台上。   白珊珊心里莫名一慌,下意识就想跳下去。   “别动。”商迟语气平静。手指勾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垂着眸,视线专注地在她俏丽的小脸儿上打量。   然后取过一支卸妆棉,沾了卸妆液,在她眼尾位置轻轻地擦拭起来。动作细腻,轻柔而优雅。   白珊珊身子一僵,眸光突的闪了闪——他发现她脸上还有残余的妆容,所以在给她卸妆?   没由来的,白珊珊的脸更红了,支吾了下,伸手去拿他手上的卸妆棉,道:“这个,我自己来吧……”   商迟轻轻拂开她的小手,捏住她的小下巴,眸色深沉而专注。仿佛此时不是在为她卸妆,而是在雕琢世上最精美的工艺品。   须臾,他淡淡地道:“十年前,格罗丽说,你是我的心魔。”   白珊珊:“……心魔?”   “对。”商迟应得随意而平淡,“因为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无法解释我对你深入骨髓的渴求和执迷,是源于什么。”   商迟从小到大,没有接收到过任何关于“爱”的信息。   在拉斯加斯时,阿丽莎厌恶他,打骂他,他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是憎恨和绝望。   在纽约,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父亲,在他刚刚被布兰特送回商府时,几乎从没有正眼看过他。那些为数不多的赏赐给他的余光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似愧疚,又似迷茫。   后来他稍微大了些,个人能力逐渐显山露水,他所谓的生父才会在极偶尔的时候,跟他说几句话。公事公办,毫不掩饰的敷衍。   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是无视和嫌弃。   至于商氏的其它人,布兰特对他是利用,下人们对他是敬畏恐惧,格罗丽对他是忠诚。从没有人教过商迟什么是“爱”。   商迟有万里挑一的外表,铁血强硬的手段,杀伐果决的魄力,和冷静睿智的头脑。但人无完人,他独独缺少了常人的七情六欲。   这一点既有弊,也有利。利的是没有情感的羁绊,商迟自幼便极其理智,能最准确地对任何事物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弊的是,这些年,随着商迟年龄的增长,他变得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冷漠。   似乎再没有任何事物能挑起他情绪的波澜。   直到那个叫白珊珊的少女出现。   “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用卸妆油擦拭完,商迟随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又取过一张柔软的洁面湿巾,细细地替她擦脸。他的语气非常平静,“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要你。”   “……”隔着一层薄薄的湿巾纸,白珊珊能清晰感觉到他指尖有力的触感,和冰凉的温度。她咬了咬唇,面红耳赤,有种自己马上就要自燃的错觉。   “我想把你变成我的。”商迟用湿巾擦着她的唇瓣,轻柔仔细,眸色黑而沉,调子柔凉低沉没有起伏,“不让任何人看见,不让任何人触碰。”   “后来和你在一个班。每见你一面,每看你一眼,我对你的渴望就越强烈。”   “我开始排斥你身边的所有异性,甚至是同性,排斥所有会分走你注意力的存在。我要你只看到我,只感觉我,只想着我。”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格罗丽,得到了‘心魔’的结论。”商迟勾起姑娘可爱的小下巴,抬高,薄唇轻轻吻住她的睫毛,随手开了花洒,淡淡地说,“格罗丽告诉我,愈得不到,愈渴望,只要我占有了你,这种折磨就会消失。”   一室水声哗啦。   白珊珊眨了眨眼睛,短短几秒间反应过来什么,惊声不可思议地怒道:“所以,高三毕业,我去南城给我爸爸扫墓的那一次,你才……”   商迟:“对。”   白珊珊:“……”???   “但是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有做。”商迟将她娇小的身子温柔地揽入怀中,吻了吻她毛茸茸脑袋顶,低声:“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南城打的是什么赌?”   白珊珊沉吟数秒,缓慢点点头,“记得。”   “重复给我听。”   他说这话的同时。刺啦一声,她后背礼服的拉链被轻轻拉开。   白珊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迷蒙一片,依稀有很杂乱的声音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时空里回响。   冷漠少年优雅地弯着唇,道:“不如来做个游戏。如果在今晚,你有办法能让我改变主意,我就放你走,并且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白珊珊当时一脸懵逼什么都没做。十七岁的她只是又慌又乱,害怕得无意识红了眼睛。   那个赌,白珊珊莫名其妙地就赢了。   当年她以为这只是商迟突发奇想的恶作剧。   白珊珊的礼服裙掉在了浴室地地上。   商迟吻住了怀里姑娘的唇。   薄薄的水雾升腾起来,白珊珊抱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按捺不住好奇道:“十年前那个赌,我到底是怎么赢的?”   商迟淡笑:“都不重要了。”   十年前那个晚上,商迟本想将她占为己有,但在看见少女泪眼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当年的他,放她离去,并且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试图让时间将这个格罗丽口中的“心魔”淡忘戒除。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心魔卷土重来将他吞噬,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任和手段。   只要看白珊珊一眼,他的心就彻底沦陷,哪怕有朝一日她开口索要他的性命,也是他无上的荣幸。 第52章 蜜糖似瘾   事后回想这一晚,白珊珊整个人又羞又气,懵懵的,根本记不起具体的细节是如何。只迷迷糊糊记得,商迟食髓知味,光是在浴室里就疼爱了她很多次,热气蒸腾的水幕下,浴缸里,洗脸台上,甚至是巨大的落地镜前。   弗洛伊德说,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教白珊珊生理健康课的老师说,灵与欲,性与爱,本身便密不可分。性是爱情最美好的升华方式,因此不必对性感到羞耻。   十七岁的白珊珊喜欢商迟,喜欢他冷漠俊美的皮囊,喜欢他高冷禁欲的人设,喜欢他不染纤尘的孤月相。即使是在她不为人知的粉色梦境里,他也优雅如贵族。   如今她二十七岁,即将进入如饥似渴的剩女年龄,才第一次感受男女情事,和她的商同学完成了灵与欲的结合。   白珊珊发现,自个儿当年的幻想和现实的差距简直不是一般大。   这位大佬脱了衣服,就和“高冷”“禁欲”这类词儿完全不沾边儿了。他身材高大健美,一身紧实漂亮的胸肌腹肌人鱼线,野性十足。   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淌着汗的样子,教她脸红心跳不敢直视,连心尖都跟着发颤。   总之,整个晚上白珊珊就是一路呜呜呜,呜过来的。   看着姑娘娇娆绯红的颊,商迟眸色愈发深,吻着她,哄着她,所有理智全面崩盘。   分明心软成一滩水,但就是忍不住,把这可爱的小家伙欺负到大哭。   天蒙蒙亮的时候,白珊珊已经被某化身狼人的大佬折腾得连掀开眼皮子的力气都没了。她困到变形,闭着眼,裹着被子软软地缩在大床一角,将自己蜷成一团小虾米。背弓着,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残留的泪光。   正呼啊呼地准备进入梦乡,背后一只大手又一把将她给捞了过去。   白珊珊:“……?”   商迟把姑娘抱怀里,手掌轻抚着她脑后的黑发,动作唇贴近她的耳朵。他纵欢后的声音低沉沙哑,性感得要命,轻声:“累了么。”   白珊珊两颊的红云还未消退,闻言,脸蛋儿更烧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温热的颈项间拱了拱,像只撒娇的小奶猫,含含糊糊地“唔”了声,嗓音软得能滴出水来,羞羞的:“嗯。”   商迟嗯了声,低声:“那再最后一次。”   白珊珊:?   白珊珊:……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白珊珊眸子瞪得溜圆,着实是被惊到了,只以为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请您说人话。”   商迟低头啄吻她的脸蛋儿,语气低而柔:“乖。最后一次,然后我就让你睡觉。”   “你是不是正常人类?快三十的人了也不怕肾亏嘛!   白珊珊气结,羞愤难当,忍不住抄起手边软绵绵的枕头砸了他一下,然后就翻了个身背朝他侧躺好了。   被子一蒙,双手抱膝,一副全面武装捂得严严实实的造型,嗡嗡地说:“我睡啦,晚安!”   商迟垂眸瞧着被子里的那团小粽子,微挑眉,把她整个儿圈怀里,埋头贴近她被子底下脑袋的位置,脸颊蹭了蹭,嗓音又沉又沙哑,哄道:“宝贝,听话。”   小粽子缩缩脖子,挪啊挪,往远离他的方向挪挪挪。然后不动了,装死。   商迟眼睛里一丝笑意转瞬即逝,静片刻,继续低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们再做一次,然后你睡觉。这个白天你休息,晚上我们再回B市。二,你现在就可以睡觉……”   “好的!不用考虑了!”话音未落,小粽子便“嗖”一下掀开了被子,表情语气十分地坚决肯定,“我选二。”   商迟点头,语气淡淡的:“好。”   嗯,看来也不是太没人性。   此时,满心以为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白珊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弯弯唇,终于安心了,小身子往商迟那侧挪了挪,然后腻腻歪歪地贴到他身边,脸颊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甜甜地轻声说:“晚安,商同学。”   商迟把姑娘连人带被裹进怀里,鼻梁蹭了蹭她的小鼻头,说:“晚安。”   白珊珊打了个哈欠,困兮兮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睡姿。两只小细胳膊环住他劲瘦的窄腰,小熊抱树的造型。忽然鬼使神差地随口一问:“选项二你好像还没说完。我现在就可以睡觉,那我们什么时候回B市?”   商迟指尖摸到她的小耳朵,捏着玩:“明天。”   白珊珊迷迷糊糊地纠正:“现在已经快天亮了。应该是今天。”   商迟调子平静:“明天。”   白珊珊嗅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狐疑:“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商迟说:“选项二,你现在睡觉,今天我们从白天做到晚上。第二天再回B市。”   白珊珊:“……”   屋子里突的静了静。   卡机两秒钟后,白珊珊“唰”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仰脖子,瞪。才从一场淋漓尽致的情潮中抽身而出,她家大佬黑眸沉沉,整个人看着既慵懒又颓废,有种消沉撩人的性感。   像漫画里的反派国王,又像电视剧里的魔教教主。   白珊珊目瞪狗呆:“你开什么玩笑?”   商迟神色随意并且优雅,左侧眉峰轻轻一挑,不说话,那表情就像在说“你看本座像在开玩笑么”。   “……”   真实,太真实了。   她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觉得这位变态大佬会良心发现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此情此景,裹着被子的小姑娘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朝商迟干巴巴地笑了下,清清嗓子,一副友好和善打商量的口吻,道:“……其实我刚才是乱选的。”顿了下,好像要哭了,“要不,我们还是继续吧……”   商迟吻她的唇,低笑哑声:“这可是你说的。”   ——   酣战了一整宿,第二天早上将近七点的时候,疲累不堪的白珊珊才在商迟怀里哭着哭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晚上大脑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身体又太累,这一觉,白珊珊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半。   午后的A城繁华忙碌,车水马龙。透过酒店顶层的落地窗,几乎能俯瞰全城的美景。细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隙开的窗帘洒进室内,将整个黑白世界照亮,纤尘不染的冷色系似乎也被日光染上了暖意。   那束光不偏不倚,刚好照在白珊珊脸上。   眼睛习惯了黑暗,即使是柔和的阳光也会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床上的姑娘皱了皱眉,一只小胳膊从被子底下伸出,抬起来略作遮挡,缓慢地试探着掀开眼帘。   脑子懵懵的,思绪混乱。白珊珊眼睛惺忪而迷茫,打了个哈欠,撑身坐起来,这一动,某种羞人的酸软顿时袭来,她一个没忍住,嗷地低呼出声。   短短几秒,昨夜的回忆犹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白珊珊从脸到耳朵到脖子根瞬间就红了底朝天。想起男人漆黑沉迷的眸,高大漂亮的身体,和紧贴着她耳朵响起的低哑呢喃。   太……   不可思议了。   白珊珊羞窘欲绝,抬起双手,把整张脸蛋儿都埋进了手掌心。   她昨天晚上意乱情迷的状态下都干了些啥啊……天。那可是商迟啊,大佬中的大佬,超级大BOSS天才企业家,一中一代人的青春男神啊!   她居然把他睡了!   脑子里一通翻江倒海地思索着,片刻,白珊珊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定神,决定赶紧离开“案发地”——再跟这张大床上躺着,她估计会成为全球范围内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生生被羞死的人。   裹着被子跳下床。   腰酸背痛腿抽筋,全身上下就像被重型卡车给碾过一次似的。白珊珊小脸红红的,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别扭,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踩在柔软的白色地毯上,东几步,西几步,转动脖子寻找着可以蔽体的衣物。   从B市带过来的衣服都还在外面的行李箱里,她懒得出去拿,索性唰一下划开了这间卧室里的纯黑色实木衣柜。   映入视野的是一整排纯手工制作的男士衬衫,同样只有黑白两种色系,熨烫得一丝不苟,崭新崭新。   白珊珊没多想,捞出一件三下五除二地就给套在了身上。   刚套完,就听见大门方向传来了响动。她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握紧领口,踮着脚丫子试探性地往卧室门方向靠近。   拧开门把,暗搓搓地探出一颗脑袋偷瞄。   大门口处站着三个男人,一个气质沉稳威严冷硬,是超级霸总商迟,另两个眉眼低垂儒雅恭谨,是狐狸助理江旭和小熊助理熊晋。   大约是刚忙完,商迟身上只着一件纯黑色衬衣,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手里夹着只烧到一半的烟,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旭那头还没汇报完工作,正要继续,却被他家先生一个冷淡眼神给制止。   江旭何等乖觉,琢磨半秒就反应过来。笑了下,压低嗓子恭恭敬敬地道:“听酒店经理说,您吩咐他们白小姐还在睡觉,不能打扰她休息,所以中午的时候他们也就没来送午餐。”顿了下,“需要我吩咐厨房为白小姐另外准备餐点么?”   商迟淡声,“不用。等她醒了我带她出去吃。”   “是。”江旭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应声。   商迟进了屋,反手把门给关上了。怕吵到屋里还在睡觉的姑娘,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屋外,   江旭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直接渗到了嘴角,弯起两道喜滋滋的弧度。   熊晋瞥他一眼,狐疑嘀咕:“你笑得一脸荡漾干什么。”   江旭就像没听见小熊的话,叹了一叹,两手合十,一脸幸福泡泡和姨母笑:“真是太欣慰了。”   熊晋:“欣慰什么?”   江旭斜眼睨他,“你没发现先生今天心情很好么?”   熊晋闻言,一思索,表示赞同地微微点头,“先生心情是不错。早上开会的时候,还吩咐总部财务部给商氏全球的所有职工都涨了工资。”   江旭:“你应该知道,世界上能影响咱们家冷血变态又不近人情的BOSS的心情的因素,有且只有一个吧?”   熊晋眸光突的一跳:“准夫人——白小姐?!”   江旭意味深长地弯起唇角,“对。”   “难道白小姐做了什么让先生心情很好的事?”熊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深沉道,“会是什么呢?”眼一亮,一拍手:“难道是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啊,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江旭满脸幸福笑。   “是啊,CP粉的春天终于来了!”熊晋也满脸幸福笑。   说着,狐狸助理和小熊助理突的同时顿住,扭过头,视线看向彼此。然后突然用力握手。   江旭:“我去联系订做婚纱的。”   熊晋:“我去联系定制婚戒的。”   两位向来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的助理先生,终于化干戈为玉帛。自行脑补完所有后,他们心满意足,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兴高采烈地帮自家BOSS和小夫人筹备婚事去了。   与此同时,顶层套房内,   商迟进门,把西装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随手松了领带,解开衬衣衣领的三颗纽扣,脸色平静冷淡。忽然余光一扫,瞧见了那抹站在卧室门口的小身影。   姑娘身上穿着他的白衬衣,脸红红的,眼儿水汪汪亮晶晶的。骨架子娇小的缘故,他的衬衣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衬衣下摆很长,几乎盖住她雪白雪白的大腿,往下两只小腿肚白花花的,细弱勾人,两只白嫩的小脚丫没穿鞋,光秃秃地踩在地板上。   商迟站在落地窗前,抽着烟,视线在那双光脚丫上停留了几秒,眉心微蹙。   白珊珊趴在门框上巴巴地看着他,眼睛溜圆,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   就这么安静无声地对看了会儿。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那姑娘,吐出烟圈,随手把烟头掐灭在手边儿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抬起两只胳膊,冲她勾了下手,“过来。”   白珊珊没动。   心跳没由来变得很急促,噗通噗通。   商迟就那么张着双臂瞧她,也不催促,黑眸沉沉,安静地等着。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几秒钟后,白珊珊定定神,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就提步朝他小跑了过去。卧室门距离落地窗的距离本就不远,她是小跑,近了之后他双臂一收,她整个人便直接扑进他怀里。   本来是一个非常浪漫唯美少女动漫式的镜头。   谁知,由于女主角欠缺经验,她扑的力道没有掌握好,着力点也出现了偏差,这一扑,她的脑门儿直接撞在了商迟硬邦邦的胸肌上。   发出闷闷的一声“噗”。   白珊珊吃痛:“……嘤。”   商迟一只大手托住她,直接把她抱小树袋熊似的托抱了起来,另一只大手绕到前边儿揉了揉她刚才刚才撞到的额头,语气很淡,“谁准你不穿鞋乱跑。”   白珊珊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脸蛋儿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又蹭了蹭,闻到他身上清冽宜人的烟草味。她嘀咕:“刚才没找到鞋呀。”   商迟没说话,抱着她重新回到卧室,放床上。然后弯下腰,从床底下把那两只小拖鞋给找了出来。   白珊珊看着他,好奇:“你今天什么时候起来的?”   商迟眉眼平静,把她抱怀里圈住,亲亲她的唇:“早晨,七点四十。”   白珊珊听完,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   虽然一直知道这人的作息时间极其的规律严谨,但是规律严谨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那不是昨天晚上……那什么什么完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睡觉就又开始工作了?   体力惊人,精力也惊人,白珊珊怀疑,这位变态大佬没准儿真的是个外星物种。   她勾住他的脖子,眨眨眼,“那你这会儿应该很累吧?要不要补个觉?”   “不累。”有她在怀里一声一声娇滴滴地哭,他怎么可能累。   商迟亲她左边的颊,“饿没有?”   “有点。”白珊珊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大眼睛望着他,说:“想吃饭。商总带我去吃好吃的。”   商迟换她另一边脸颊,亲了亲,“好。”   话音落地,小家伙眼睛一亮,当即变魔术似的把自个儿的小手机掏了出来,举到他面前,笑眯眯道:“美食攻略我已经查好了,A城的猪扒包超级好吃。我要吃猪扒包。”   “好。”   “还有蟹黄粥。”   “好。”   小家伙继续碎碎念:“还有葡式蛋挞,还有猫王山榴莲冰淇淋。”   “好。”商迟素来冷沉无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浅而淡的笑意。   大佬应得爽快,白珊珊听完,笑得眉眼弯弯,忽然顿住,有点好奇地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凑过去,小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抬高,嗓音软而甜,“商同学,我觉得好神奇。”   商迟抓过那只雪白的小手轻轻一吻,“什么神奇。”   “我们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缘分实在奇妙。他们之间蹉跎了十年,错过了十年,隔了万千山海,居然还是会兜兜转转走到一起。   当年顾千与沉迷一系列言情小说无法自拔,总是一脸花痴憧憬地对她说,缘分来了是挡不住的。即使走散了,命运也会安排有缘人重新相遇。   白珊珊是个自幼对“幻想”二字不抱任何幻想的人。在她眼中,童话故事是安徒生的谎言,心灵鸡汤是弱者寻求心理安慰的避难所。   所以,在顾千与对她长篇大论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而今,她却真的相信这是宿命。   白珊珊说:“商迟,谢谢你。”   “谢我什么?”   白珊珊眼眶忽的一阵湿润,把脸贴他颈窝处,没有说话。   谢谢你,即使过去了十年光阴,还是没有放开我的手。   谢谢你,永远能在滚滚人潮中找到我。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也值得得到爱和救赎。   商迟垂眸,勾过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她眼睛有些红,看着竟比平时更加晶莹明亮。   屋子里有数秒的安静。   良久的静默之后,商迟说:“白珊珊。”   白珊珊:“嗯?”   “你是我的。”他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脸上,手指轻轻拂过她眼角的泪珠,语气轻缓而低沉,“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的所有人生,你的一切情绪,都由我负责。”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   他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眼睛,眸色微微一沉,“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他要把他的白珊珊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任何想对她不利、会让她不开心的人事物,都要彻底消失。   ——   与此同时,B市。   白宅。   “夫人,现在外面全是记者。”周婶皱眉,道,“那些记者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说小姐已经已经和商氏集团CEO秘密订婚,现在把整个停车场和大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秘密订婚?”白岩山用力皱眉,把手里的青花瓷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砰一声,“珊珊这孩子,真是太胡闹了!这么大个事居然都瞒着我们,翻了天了!”   “可不是么。”一身端庄旗袍的余莉也脸色不善,狠声道,“这个死丫头,一声不吭勾搭上了商氏的商迟,就想把我这个当妈的一脚踹开么?”   “真是太气人了。”白岩山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你马上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跟我们交代清楚!我白岩山养大的人,难道就这么平白无故送给商家了?世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告诉她,如果她不认我们,我就召开新闻发布会,让所有人看看她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吵死了。”   突的,一道男生从二楼方向传过来,浓浓的不耐烦。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   刚从日本提前归来的白继洲懒洋洋地倚在楼道口,冷笑道,“看二老这副样子,就跟养了多少年的宝贝被人抢了似的。想用白珊珊当筹码,从商迟手里捞好处,哟,您二位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白继洲!”白岩山暴怒,手里的青花瓷茶杯狠狠砸过去,“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意思!”   白继洲冷哼,“我意思还不够清楚么。”   白岩山:“……”   “你们不把白珊珊当闺女,我可把她当妹妹。”白继洲语气森寒彻骨,“谁敢背后给她使绊子,我可不客气。”   ——————锁文后修文,有删减,字数不够,补个小剧场————   事情发生在不久之后。彼时,白珊珊已经是商夫人,与她家大佬甜甜蜜蜜没羞没臊(?)地生活在了一起。   某日,白继洲的朋友送给了他一只小奶猫,白继洲对猫猫狗狗不感兴趣,转手就送给了白珊珊。   小奶猫是只小蓝猫,肥嘟嘟软乎乎毛茸茸。白珊珊非常喜欢,对小奶猫爱不释手,甚至连晚上睡觉都把猫猫抱怀里。   第一天的时候,她抱着猫猫揉啊揉。   她家商迟在旁边面无表情:“……”   第二天的时候,她抱着猫猫亲啊亲。   她家商迟在旁边冷着脸:“……”   第三天的时候,她抱着猫猫又亲又揉地念叨“心肝宝贝小可爱,最爱你惹”。   她家商迟在旁边脸黑如锅底:“……”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某大佬的忍耐终于到达极限——他拎着小奶猫把喵喵叫的小东西丢给了格罗丽。   小奶猫:“喵呜……”   白珊珊:“(°°)”   她家大佬面无表情地把她往怀里一抱,冷冷地说:“我才是你的心肝宝贝,你只能爱我。”   白珊珊:“……”   哼,休想跟我争宠,分走我家小宝贝的爱。商大佬沉着脸非常高贵冷艳地想。 第53章 蜜糖似瘾   白岩山闻言,气得差点吐血。这个儿子虽自幼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在大事上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愿。突然听见白继洲为了个继妹这样顶撞自己,白岩山怒不可遏。他厉声道:“不客气?白继洲,我是你爸,我倒要听听你要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白继洲满不在乎地耸肩,两手插兜里,站姿随意,语气懒散又冷沉,“你可以试试。”   白岩山怒目:“你!”   边儿上的余莉见两人吵起来,心思一转,站起身,款款婀娜地走到白岩山身侧,抬手轻轻拍了拍白岩山的背,轻声柔婉道:“好了好了。继洲从小就这脾气,说话冲了点,又没有恶意,你跟他计较什么呢?”   “……”白岩山怒视着白继洲,半晌才移开目光沉沉地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咳嗽了声,“气得我胃疼。”   “消消气消消气。”余莉满脸关切和担忧,又转头看白继洲,上前几步,嗓音轻细:“继洲,你爸胃本来就不好,快,过去跟你爸道个歉。去。”   白继洲侧目,冷眼瞧她,眼神里三分兴味三分厌恶。   余莉被他瞧得心里一阵发毛,只半秒就移开目光不再同他对视,清了清嗓子,“我让你去跟你爸道歉,你看我做什么。”   白继洲嗤了声,“收起你这副贤妻良母的嘴脸。姓余的,我爸老糊涂了,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可清楚得很。”   余莉听完,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堪之色,皱眉支吾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继洲不耐烦地皱眉,“我说的什么你清楚得很。滚远点,别在我面前演戏。”   不远处的白岩山听见二人对话,忍无可忍,出胡子瞪眼地怒喝:“白继洲,这是你和你妈说话的态度么?你要造反不成?”   “爸,说您老糊涂了,您还真不清醒。”白继洲讥讽地扯唇,“我早就没妈了。”   “白继洲!”白岩山冲过去就想打他,“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白继洲站原地,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天塌下来都当被子盖的状貌,不躲不闪,丝毫不为所动。   余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得逞般的快意,面上却惊慌失措,紧张得不行,忙忙两步冲上去拦住白岩山,急道:“岩山,继洲对我有误会,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我不会往心里去,谁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呢……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啊!”说着一双美眸便红几分,“你要是气坏了身子,教我怎么办。”   白岩山听完却更怒,指着白继洲斥道:“这些年,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你个逆子知道么?你的妹妹不懂事不听话也就算了,你也要忤逆不孝么!”   白继洲没有语气:“白珊珊现在长大了,能为白家带来利益,你们就想起了自己是她的父母。但是过去的这些年,你们何曾真的把她当成女儿过。”   白岩山:“……”   余莉:“……”   两人闻言突的一怔,脸色皆是微变。   白继洲掏了掏耳朵,没什么表情地转身,踏着步子上楼梯,只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句话:“我工作还没忙完,没闲工夫在这儿看戏。总之一句话,白珊珊和商迟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回去问清楚。但是在这之前,你们要是敢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说完,高大背影已优哉游哉地上楼回屋。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白岩山气得脸皮子都在抽搐,难以置信自己的亲儿子会因为一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妹妹”如此顶撞自己。他看向余莉,手指发颤,“你看看,你听听,这个逆子!说的都是些混账话?”   余莉怅然长叹,“也许这些年,我们对继洲的关心真的不够,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怨恨我们。”   白岩山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比不得年轻时候,大发一通雷霆之后便颓然地扶住了额,只觉身心俱疲。摇头说:“我前半生拼了命为这个家奔波操劳,到头来,我的亲儿子居然说出这种话……我知道我对他有亏欠,但是我也在尽力弥补,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原谅我不肯理解我?身为一个父亲,我真的太失败了。”   余莉伸手,握紧了白岩山垂在身侧的手,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柔声:“虽然继洲不理解你,不听你的话,但是你还有我和小洋啊。”   “……”白岩山从掌心里抬起头,看她。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鼓励你。”余莉直视着白岩山的眼睛,道,“小洋是我们共同孕育的亲骨肉,是我们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活泼可爱,孝顺懂事,从来不会忤逆你。”   “小洋?”白岩山眼睛里突的升起一丝希望。   “小洋前不久才跟我说,他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余莉说着,握住白岩山手的五指收得更紧,认真一字一句道:“我和小柯会永远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白岩山动容,将余莉揽入怀中,道:“莉莉,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你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不仅继洲对你有误会,连你的亲女儿珊珊都……”   “没关系。”余莉语气柔婉和蔼,埋在白岩山怀中的眼睛却冷淡而漠然,淡淡地说,“为了你和小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岩山道:“苦了你了。”   余莉嘴角勾起了一道寡淡的弧。   这些年,她从一个小县城里的乡巴佬寡妇变成如今体面金贵的白家夫人,吃过的苦,遭过的罪,旁人根本连想都想象不到。   余莉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就是为了坐稳白夫人的位置,顺带便的,成为白家巨额财富真正的主人。   自古以来,母凭子贵。余莉深知其中道理,所以她才不惜冒着高龄产子的危险为白岩山生下白继洋。   白继洋是她争夺家产的王牌,自然是她的心肝宝贝。   白家的长子白继洲,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好能想个法子让他永远消失。   至于自己和已故亡夫的女儿白珊珊,在余莉心中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一个对她的计划毫无助益、甚至还有可能帮倒忙的拖油瓶,余莉自嫁入白家之后,便几乎没拿正眼瞧过。   在余莉看来,泛滥的母爱毫无意义,世界上任何情感都应该投入到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事物上。   但,现在的大局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余莉一面柔柔弱弱地依偎在白岩山怀中,一面眯着眸,心思百转——那个一向不被她放眼里,被她视为拖油瓶的女儿,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商氏集团CEO的心肝宝贝,且极有可能嫁入大名鼎鼎的顶级豪门商氏家族。   那么,要怎么让白珊珊重新把自己当做“妈妈”,让自己成为商迟的丈母娘,可得好好费一番心思了。余莉不动声色地盘算着。   ——   A城这边儿,刚被商大佬带出去吃完一通美食,回到酒店的白珊珊小姐感到非常的忧伤且丧。而导致她忧伤丧丧的原因,倒不是她对自家那位摆设妈的心思有什么母女间的心灵感应。而是,   她的腰马上就要断了:)。   “我说,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不知哭哑了多少次嗓子之后,被某大佬翻来覆去狠狠欺负、濒临肾虚而亡边缘的白珊珊终于忍无可忍,小拳头一握,彻底爆发了。   她白软的小脸早就红了个底朝天,气呼呼的,抬起光秃秃的脚丫就踹在了商迟胳膊上,面红耳赤地怒道:“从现在开始,你!离我一米远!”边说,边裹着小被子蹬蹬蹬往大床的床尾方向挪,和某大佬拉开大约一米的距离,两只白珊珊的小胳膊一抬,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大大的“×”,义正言辞:“在回B市之前,你不许啃我不许亲我不许抱我也不许靠近我!!!”   已经入夜,窗外华灯初上灯光琉璃。   商迟懒洋洋地躺床上,侧卧着,一只大长腿随意屈起,一只胳膊撑着额头。清冷月色徐徐洒进室内,他整个人沐浴在光里,修长如画,大大方方展示出那身修劲漂亮的紧实肌理。   此情此景配上那么一张脸,莫名就撩出了一股子末代贵族式的风流劲儿。   他黑眸如墨,直勾勾地盯着再次把自己裹成颗小粽子的小家伙,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非常平静,“我怎么了。”   “…………”   怎么了?!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你怎么了!脸皮是有多厚?!   昨儿压榨了她一整宿都不说了,她姑且理解成情之所至顺理成章,今天下午带她去外面觅食归来之后,这位狼人大佬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进门之后把正在叽叽喳喳赞叹猪扒包好吃的她往卧室一抱,又战上了。   这一战,就直接战到了晚上十点多。也就是现在。   白珊珊:???   “你说你怎么了!”白珊珊大眼迷蒙,两只眼儿水汪汪的,导致即使是盛满了怒火的愤怒直视也显得娇弱勾人,怒发冲冠,跟只炸毛了的小花猫似的,“总之,在回B市之前我是不可能再让你靠近我的!”   说完之后一思索,觉得还是不行。以这位大佬的狼人状态,只隔半米是没什么卵用的,共处一室就很危险。   如是琢磨着,白珊珊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身残志坚地裹着小被子跳下床,往卧室门外跑,“你睡这儿吧,我去外面睡沙发!”   然而还没等她白生生的脚丫子沾到地面,腰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给勾住。   商迟由她碎碎念,没什么表情,只在最后一刻,手臂一收,直接把她连人带被子捞进胸膛里紧抱住。   白珊珊瞪眼,红着小脸儿斥:“放开!”   商迟把她搂得紧紧的,低头在她气愤嘟起的唇瓣儿上咬了口,轻声:“不放。”   白珊珊气结,感到极其地费解,“你简直太可怕了……正常人哪有这样的。难道,”她脑子里莫名蹦出个猜测,“你背着我偷偷吃了药?”   “没有。”商迟亲亲她的脸颊。   他哪用吃什么药。看她一眼,足矣。   白珊珊挣了挣,发现挣不开,彻底无语。默了默,眼珠子一转,决定武的不行来文的,因此软下嗓子换上副“有话咱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酱酱酿酿”的语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商同学,大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体要紧。我们应该走出卧室,走出这片小天地,换些更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恋爱方式——比如看看电影,打打球,踏踏青,拥抱新时代的阳光。而且你不是工作狂吗?你不是开不完的会吗?你不是……”   没等她话说完,商迟低头,鼻尖蹭蹭她的脸蛋儿,低声道:“白珊珊,我们错过太久了。”   他们已经蹉跎了十年光阴。因此,他迫切地想用最原始的方式来确认她的存在。余生的每一天,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和她分开。   白珊珊原本还自顾自说得起劲,听了他这句话,她后面的话音却戛然而止。整个人突的微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冷漠寡情心狠手辣如商迟,有朝一日,竟会用这样深情到令人心疼的语气说话。   她眸光微微闪动,下一瞬,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脖子,把脸贴近他胸膛上。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安静。   耳畔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她感到一阵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宁静。   好半晌,白珊珊才轻轻抚着商迟的颊,道:“我们不会分开了。”   商迟静数秒,手指勾着姑娘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垂眸,视线笔直而沉静地落在她脸上。目光定定锁住她的。   姑娘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开口,语气很平静:“你对我是怎样的情感。”   “……”白珊珊脸一下更红了,干咳了声,微窘,“怎么忽然问这个?”   商迟:“回答。”   她静了静,好半晌才支吾着羞羞地说:“我……喜欢你啊。”顿了下,又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有点吃亏,便又故作镇定地反问,“那你呢?你喜欢我么?”   商迟淡淡地说:“不是喜欢。”   白珊珊:“那你是爱我?”   商迟专注地盯着她,一时没有出声。   在向白珊珊彻底交出底牌之后,他专程去查了“爱”的定义。那些书页上的文字写道:爱是指喜欢达到最深程度,人为之付出的感情,是人类主动给予的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片刻,商迟吻住她的唇,最终也没有给出答案。   他对她,有深入骨血里的迷恋,也有偏执病态的独占欲,仿佛保护她,宠爱她,对她忠贞不二为她战死沙场,都是早已写进他基因的一个本能。   怎么会只是区区一个“爱”字。 第54章 蜜糖似瘾   次日,白珊珊要跟着商迟和江旭等人一道乘专机返回B市。   商迟下午一点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因此,江助理安排的专线航班是上午十点钟,这天早上八点半,白珊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钟就准点儿响了起来。   “叮铃铃——”   自幼形成的习惯延续至今,商迟的睡眠极浅。几乎是在闹钟刚响第一声的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唔……”一阵迷糊轻软的睡音从怀里传出来。   商迟低眸,只见正在他臂弯里呼呼大睡的姑娘也被她自个儿的闹钟吵醒了。她一张小脸儿皱巴成了一个包子,小身子拱了拱,下意识地裹紧小被子往他怀里钻,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在非常严肃地传达着一个信息——珍爱睡眠,拒绝起床。   商迟侧目,那只吵着他宝贝儿睡觉的手机还在左侧床头柜上欢天喜地地叫嚷着,屏幕朝下,朝上的手机壳上闪闪亮亮几个大字儿:跪下,叫爸爸。   商迟长臂一伸,抓起那只手机面无表情地摁了两下屏幕,把闹钟关了,又随手扔回一边儿。   空气里那阵扰人清梦的不明声响陡然消失。   关完闹钟,商迟一手抱住怀里姑娘不盈一握的细腰,另一只手在她背上安抚式地拍着,贴近她浅粉色的小耳朵边上,轻声哄着:“乖,继续睡。”   昨天狠狠疼她到下半夜,直到她羞愤交加,红着脸儿怒冲冲地又是撒泼耍无赖又是威胁警告,他才勉为其难放她睡觉。   姑娘早累得不行,闭眼就沉沉地睡过去。   商迟知道她身子娇,初尝云雨哪儿经得住他这么折腾。   其实,瞧着她一身红红紫紫的草莓印儿和连睡着了都挂在睫毛上的小泪珠,他心疼她进骨子里。   但,就是忍不住。   过去那十年,他每晚躺在床上,都不用看那些照片,就只是在脑子里回想起白珊珊的样子,他都恨不得把她抓过来,关进商府,囚禁在只属于他的黑白世界里,任他为所欲为。   更别说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的现在了。   此时此刻,小家伙乖乖地任由他诓着哄着,不多时,那双紧皱的小眉毛终于缓缓舒展开。毛茸茸的小脑瓜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像只撒娇求宠爱的小猫。   商迟勾了勾嘴角,奖励式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   这边儿,察觉到世界重归一片清净,白珊珊满意地露出了一个小甜笑,闭着眼,重新安详地回到梦乡。   一秒钟的安静过去,两秒钟的安静过去……   宁静祥和的状态就这样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突的,   原本已经重新入睡的小姑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唰的睁开眼,一双惺忪迷糊的大眼睛刚好对上男人清明沉黑的眸。   茫然地眨巴了两下。   商迟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盯着她。   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三秒钟后,白珊珊惺忪的睡眼逐渐不那么迷茫了。她看着商迟,忽然问:“现在几点了?”   商迟指尖习惯性地沿着她滑腻腻的脸颊来回抚摸,爱不释手,淡淡地说:“八点五十。”   短短四个字,一下把白珊珊给吓清醒了。   八点五十?   专机起飞的时间是十点整,从酒店到机场,路上的车程需要四十分钟,除开安检值机所需的最短时间,那不是意味着她起床收拾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左右了?   啊啊啊!死了。   脑子里一番胡七八糟翻江倒海地思索着,下一瞬,白珊珊“嗖”的一下从商迟怀里弹了起来,裹着被子跳下床,捡起睡袍,连鞋也来不及穿,直接光着一双小脚丫子就冲进浴室洗脸刷牙去了。   一丝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外倾泻进来。   浴室里乒乒乓乓,乓乓乒乒,跟打仗似的。   商迟安静地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响动,脸色淡淡的,素来冷黑的眸子里却染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忽的,   浴室方向传来一声闷闷的“砰”,紧随而来的是姑娘惨兮兮的一声“嗷”。   “……”商迟脸色瞬间一变,下了床,迈开长腿大踏步地朝浴室走去,边走边沉声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浴室里传出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压抑的痛哼和哭腔,听着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   商迟人高腿长,没几秒人就已经到了浴室门口。只见穿着件白色睡袍的小姑娘坐在地上,低着头,左手捂着膝盖,整张脸蛋儿苍白苍白,五官都疼得皱巴到了一起。她似乎想站起来,右手撑着墙面借力几次都没有成功。   商迟蹙眉,上前几步,弯腰一把把人给抱出了浴室,放客厅里的沙发上。   “欸诶,我脸还没洗完……”白珊珊慌道。   商迟没说话,在她身前屈起一只膝盖半跪下来,目光落在她左边膝盖骨上。雪白的皮肤不知撞哪儿了,红肿微青,中间部位的皮肤有轻微的擦破。   商迟眉头皱得更紧。   他视线格外专注,白珊珊被瞧得莫名心慌,支吾着解释,“刚才太着急,一不留神撞了一下。这点皮肉小伤,你别担心。”   商迟脸色不好看,还是没说什么,拉开壁灯旁矮柜的第三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瓶消毒用的医用碘酒、棉签。然后捏住白珊珊雪白纤细的脚踝,力道轻柔,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   “……消毒什么的等上了车再来吧。”白珊珊计算着时间,一面又感到苦恼,丧丧又困惑,自言自语似的道,“奇怪。我昨天晚上明明就定了八点半的闹钟啊,为什么闹钟会没有响呢……”   商迟自顾自替她上药,动作轻柔仔细,眼也没抬,淡淡地说,“响了。”   白珊珊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商迟说:“我给你关了。”   白珊珊:“……”   白珊珊一脸懵逼,“你明知道十点钟的飞机,你关我闹钟干什么?”   消毒完,商迟把沾了碘酒的棉签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俯身贴近她擦破皮的小膝盖,调子低柔,“现在还疼不疼?”   “……好多了。”白珊珊说。这个姿势,她坐在沙发上,他半跪在地上,自己一只光秃秃的沾着水迹的脏脚丫还踩着他的膝盖……好尴尬啊。   她脸上更热,无意识地把脚往回缩,却被商迟手上下力给制住。他捏住她的脚踝不让她躲,像要为她减轻疼痛,低头,往她的破皮的伤口轻轻地吹了吹气。   这个举动,商迟做起来随意自如,仿佛只是一件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事。白珊珊却被他撩得整个人都要着火,连忙清清嗓子看向别处,继续之前的话题。   她问:“你为什么要关我的闹钟?”   商迟眉眼如常,答道:“你昨晚太累,应该好好休息。”   听见“昨晚太累”四个字,之前种种令人脸红心跳不敢回忆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入白珊珊的脑海。   白珊珊脸红得要滴血,很快把脑子里那些回忆pia回脑海深处,无语又不解:“但是你下午一点钟不是还要开会么?江助理说那个会非常重要,你不能缺……”   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商迟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拨出去一个电话。   瞬间接通。   商迟:“通知合作方,下午一点的会议取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席的……”白珊珊不可控制地抽了抽嘴角。   他把手机丢一边儿,说:“在我这里,永远不可能有任何事比‘白珊珊’重要。”   听听,这是什么欠扁的语气,什么莫名其妙的歪理。   啧,多么真实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大佬您心里还有您的锦绣江山和子民吗?   白珊珊微嘟嘴,两只小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眨眨眼睛,嗓音轻软娇糯,故意嗲着嗓子跟他开玩笑:“商总,我是不是你的妲己,会毁了你的江山,也毁了你?”   商迟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瓣上吻了下,又吻了下。他道:“你喜欢,我就都给你。”   ——   十分钟后,商氏集团中国总部财务部。   彼时,江旭江总助正在视频会议里和财务部经理核对着本月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工资表,突的,江旭看见视频另一端出现了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小职员。   那小职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递到财务经理面前,说:“经理,商总最新发到您信箱里的紧急邮件。”   一听“紧急邮件”四个字,别说财务经理,就连江旭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变。   财务经理低头快速浏览了一下这封来自大BOSS的紧急邮件。   江旭微皱眉,神色凝重几分,道:“先生说什么?”   “……”财务经理的目光从邮件上收回来,干咳了几声,抬头,冲视频里的江总助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干笑,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张工资表要调整一下。”   江旭闻言有点狐疑,“难不成BOSS要扣谁的工资?”   财务经理看江总助的眼神有点复杂,点头:“是啊。”   “唉。”江旭摇头感叹,“BOSS心,海底针,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把他老人家给得罪了。所以啊,人要会察言观色。”   财务经理看江总助的眼神更复杂了,点头,“是啊。”   江旭感叹完,又怀抱着一颗探听八卦的心暗搓搓地凑近视频几分,压低嗓子说:“欸,张经理,是哪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倒霉蛋儿又被商总扣工资了啊?”   财务经理沉默了好半天,说:“江总助……实不相瞒,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倒霉蛋儿,就是你。”   江旭:“……”   江旭:???   江旭着实震惊了,一脸的难以置信,“我?”Are you kidding me?   财务经理见他不相信,叹了口气,索性把手里的邮件举到电脑摄像头面前。江旭定睛一看,只见他家高贵冷艳的BOSS发给财务部的高贵冷艳的紧急邮件只有高贵冷艳的几个字:江旭下月工资减半。   江旭:“……”   被自家心爱的BOSS扣了整整半个月的工资,整个上午,江总助的心情都丧到变形。他感到费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自家BOSS不高兴。直到下午的时候,他重新协调好了航线,和BOSS与准夫人一道重新出发前往机场。   路上,   小夫人叹了口气,无意道:“唉,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上午起床的时候因为太赶时间,膝盖撞破了皮,商迟也不会取消一点钟的会议了。”   江旭:“……”   江旭欲哭无泪,跪地:连夫人擦破了膝盖都怪我吗BOSS……   ——   回到B市,刚下飞机,白珊珊的手机一开机就弹出了多达七条的未接来电。她点进去一看,这些电话都是同一个人打的:白继洲。   白珊珊微皱眉,沉吟几秒后滑动回拨键,给白继洲打了过去。   嘟嘟嘟几声,通了。   白珊珊把手机拉远十公分,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暴躁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河东狮吼般:“你个死丫头片子终于知道接电话了?还活着啊?还健在啊?哎哟喂我可太感动啦!还以为您老人家嫁入豪门之后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哥了呢!”   听着听筒里的音波功,白珊珊不由在心里为极其有先见之明的机智自己点了个赞。几秒后,她把手机拉近了点,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去日本考察了么?”   “提前回来了。”那话那头的白继洲说起这个就是一肚子气,没好气道,“得亏老子那边儿的工作结束得早,否则,只怕回来就有个小屁孩儿管我叫舅舅了呢!”   白珊珊:“……”   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事情比较复杂,我也没故意想隐瞒你什么。”   “行了行了,你二十七的人了,爱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都是你的自由,我才没那么无聊专程给你打电话打探你和商家大佬的恋情。”白继洲顿了下,忽然又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才终于切入主题,道:“不过你和商迟在A城的事已经在整个B市传开了,闹得满城风雨。我爸和你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哥一句劝,最好还是回白家一趟,和解也好,断绝关系也罢,一直拖着不是办法,总得有个了结。”   白珊珊闻言,眼中的神色瞬间微黯,静默几秒,忽然一声冷笑,淡淡地说:“从不把我当回事,现在有利可图了就要我记住自己是个‘女儿’。他们配么。”   白继洲叹气,“这些年,他们对不起你,整个白家上下都看在眼里。我让你回白家说清楚,不是要让你低头的意思。事情总要得到解决。”   “我知道了。”白珊珊不太耐烦地皱了下眉,道,“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白继洲说,“之后他们有什么动静我会跟你联系。你在外面照顾好自个儿,知道不?”   “嗯,你也是。挂了。”说完,白珊珊挂了电话。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捏了捏眉心,只觉烦躁不堪。   商迟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上了车,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儿,轻轻一挑眉:“有人惹我家公主不高兴了?”   小姑娘皱巴着小脸儿神色懊恼,默了默,腻腻歪歪地爬到他腿上,整个人小宠物似的窝进他怀里,趴好,两只细胳膊环住他的腰。   西装笔挺的男人把她抱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脑袋顶,不言声。   片刻,   白珊珊软声,自言自语似的吐槽:“糟心的事和人好多。”   商迟挑起她的下巴吻她的唇,柔声:“那就让它们消失。”   “……”白珊珊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这时,   司机沉声恭恭敬敬地问:“先生,回公司还是商府?”   “去白宅。”商迟说,语调如常,眸色却冷进骨子里。 第55章 宠溺入骨   白珊珊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商迟道:“白宅?无端端的,你去白宅做什么?”   商迟嘴角勾着一丝笑,那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他指尖捏住她软白可爱的小耳垂,捻在掌心里揉着玩儿,漫不经心地说:“要娶白家的掌上明珠过门,我这个做女婿的,当然得有所表示才是。”   白珊珊心思何等剔透,只略琢磨几秒便已大概猜出这人想干什么。耳朵被他揉得发痒,丝丝入骨,她忍不住缩着脖子往旁边躲了躲,小脸儿红扑扑的,一把抓住那只欺负她耳朵的大手,静默几秒,轻声道:“我知道你想给我出气。但是,这是我的家务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不用麻烦……”   话音未落,商迟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来。   白珊珊眸光突的跳了下,视线对上那双漆黑冷沉的眸。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没什么语气道:“我不喜欢你对我说‘麻烦’或是‘谢谢’。”   白珊珊微怔,“但是……”   商迟低头在她下巴上落下一个吻,微闭眼,语气低柔而平静:“珊珊,学会习惯我的存在,学会依赖我,学会把所有的困难交给我处理。你要知道,我是你的男人,也是你背后的千军万马。”   “……”   “在这个尔虞我诈黑白模糊的世界上,你需要时刻警醒,防备所有人,但是不用防备我。你不能完全地信任任何人,但是可以信任我。我绝不会背叛你。”   他说这些话时,眉眼冷静平和,调子低而稳,莫名令白珊珊联想到了中世纪电影里骑士对公主的宣誓。   不知为什么,白珊珊鼻子忽然一阵发酸。她抱住他,脸颊软软地贴进他温热的颈窝,轻声说:“我也不会背叛你。”顿了下,补充,“至死不渝。”   曾几何时,幼时的白珊珊,为了余莉的一个微笑,一句赞美,甚至一个肯定的眼神,就能不顾一切地付出所有。勤奋再勤奋,努力再努力。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听话,妈妈就会给自己多一分关心和爱护。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白珊珊长大一天,清醒一点。少年时代,正处于三观形成这一关键过程中的白珊珊逐渐明白了一件事——“爱”是世上最奢侈也最缥缈的一样东西,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吝于施舍哪怕一丁点的“爱”给她,遑论其余世人。   在太早的年纪看透了太多不该看透的事,白珊珊骨子里的淡定和漠然根深蒂固。逐渐的,她习惯了白岩山“慈爱继父”面具下对自己的厌恶,习惯了余莉对自己的冷漠,也习惯了那些所谓的名流们看她时那种鄙夷的眼神。   麻木了,因而事事都觉得毫无所谓。   爱这玩意儿,虚无缥缈,有时奢侈得连它是否真正存在于世,都是个问号。   高中时代,白珊珊时常和顾千与感叹:要上辈子拯救了地球,这辈子才有可能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人。要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你爱的人,才能够刚好也爱你。   而今,此时此刻,白珊珊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也是被上天眷顾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所有的坏运气,也许都是在为这个人,这一刻,埋下伏笔。   脑子里正乱糟糟地思索着,商迟察觉到什么,低眸,在她俏丽微红的脸蛋儿上审度。须臾,他微皱眉,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眼角处的皮肤,沉声:“眼睛怎么红了。”   “没。”白珊珊微窘,下意识别过头躲开他的目光,抬起手,若无其事地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下。   然后重新整个人都腻进他怀里。   商迟抱她的姿势就像在抱一只小宠物,又像在抱一个小孩儿,大掌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规律而缓慢,跟在哄幼儿园里不肯睡觉的小朋友似的。他没有再说话。   白珊珊坐在他腿上,小脸儿紧贴他胸膛,也静默。   半晌,她忽然仰起脖子看他,脸红红的,一双乌黑分明的眼儿也亮晶晶的。   商迟啄吻她的羞红的脸颊,“怎么?”   紧接着,她没答话,只倾身吻住他的下巴,低声甜甜地说:“商同学,辛苦您了。”   商迟轻轻一挑眉,“辛苦什么。”   姑娘笑容促狭甜软,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看着就像一只小狐狸。她抱紧他脖子,贴上去,“吧唧”一口又亲在他脸颊上,眼眶湿湿的,甜声:“一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地赶来和我相遇,辛苦你了。”   在茫茫人海中千辛万苦找到并不起眼的我,辛苦你了。   在我敏感多疑惧怕伤害,于是一次次把你推开之后,仍然这么坚定地抓着我的手,辛苦你了。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拥有这么好的你,那么曾经那些来自全世界的敌意和孤寂,我都愿意虔诚拥抱,甚至心怀感激。   ——   数分钟后,黑色宾利在B市东郊的宽阔大道上转了个弯,进了一条林荫道。两旁树木葱郁,满目的翠绿色尽头矗立着一座独栋别墅,大铁门锁着。   宾利车停下。   白珊珊静默几秒,掏出手机给白继洲打了一个电话,说:“哥,你在家么?”   电话那头的白继洲有点儿狐疑,“在啊。怎么了?”   “我到门口了……。”说着顿住,侧目,飞快看了眼头顶上方那位正在把玩自己头发丝儿的大佬的冷漠俊脸,默了默,补充:“商迟也到门口了。麻烦你让周婶过来开下门。”   一听这话,听筒另一端的白继洲眼底迅速掠过了一丝惊讶,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又咽回来,沉吟几秒,最后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周婶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走到大铁门前一瞧,只见一辆纯黑色的商务车稳稳地停在门外。那辆车的车身没有丁点灰尘,干净得可以说是纤尘不染,就连在底下滚的四个车轮子都透出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尊贵调调。   它安安静静地停在那儿,像头处于蛰伏状态的猛兽。   周婶在白宅当了几十年的佣人,自身虽不富贵,但也见过不少豪门子弟,却没有一个像这样,连车轮子都拾掇得这么精细的。她心里毛毛的,有点儿发怵,抬眸下意识地往车里瞧。几扇车窗却都关得严严实实,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周婶定定神,把门开了。   黑色宾利开了进去。   那一头,白岩山和余莉原本还在白宅客厅里商量着怎么把白珊珊拎回来兴师问罪,白继洲却忽然从楼上下来了,没什么语气地说:“得了,您二位省省心吧。”   白岩山和余莉都是一愣。   白继洲看两人一眼,冷笑着道:“你们真的太不了解白珊珊了。她性格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到大躲过什么事儿?”   余莉微皱眉,“继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继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冲大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带着你们的未来女婿,已经到大门口了。”   话音落地,白岩山和余莉的表情不约而同便都是一变。两人相视一眼,神色复杂心思各异,没再说什么,只快步走出别墅大门迎客去了。   若只是白珊珊一人回来,倒没什么,可再加上一个“商迟”,那意义就全变了。商迟是何许人物,商氏集团的大老板,白岩山做梦都想着利用白珊珊这个继女顺利攀上商家这棵大树,如今这准女婿自己上门儿,他又疑惑又欣喜,自然不敢怠慢。   相较于白岩山,余莉一个妇道人家想的可就简单多了。商场上的门道和利害关系,她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商家财力富可敌国。白珊珊榜上了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以后在上流社会的身份地位就大不一样了。   必然也会为她这个当妈的带来十分可观的利益。   两人心里各自打着自个儿的如意算盘。因此,当白珊珊最先从车上下来时,破天荒般瞧见白岩山和余莉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你这孩子,要回来也不提前跟妈妈说一声。”一身旗袍的余莉身姿婀娜,脸上精致的妆容几乎掩盖去所有岁月的痕迹。她嘴角弯着笑,伸手就牵住了白珊珊的手,语调温柔,“你提前说了,妈妈才好交代厨房做你喜欢吃的菜等着你啊。”   面对余莉突如其来的热情,白珊珊静默几秒,也笑,清亮的明眸定定地看着这个身份是自己母亲的妇人,语气天真不带丝毫敌意,“妈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闻言,余莉像被问住了,脸上的笑容突的微僵。   视线中,女儿笑容甜美,看她的眼神却冷淡而漠然,像隔了一层拒人千里的严霜一般。余莉微蹙眉,眸色一寒。   白珊珊仍是笑着,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   “你妈当然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孩子,问的什么话。”白岩山故意打趣似的笑了两声,及时为妻子解围。他说完,顿了下,正要开口继续问什么,便看见一个男人从黑色宾利的后座下来了。   青年的年纪约二十八九,西装笔挺,英俊迫人,浑身上下的气质极其地沉稳而冷硬,带着一种极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他走上前,在白珊珊身旁站定,目光沉沉,锐利如鹰,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教人感觉到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威严和冷酷。   没丝毫人情味儿。   须臾,青年伸出手臂,极其自然而又亲昵地将白珊珊揽入怀中,与此同时,嘴角挑起一个冷淡漠然的弧,淡淡地说:“伯父,伯母,幸会。我是商迟,是珊珊的未婚夫。” 第56章 宠溺入骨   商迟说这话时,脸上笑容从容寡淡,语调平缓不疾不徐,嗓音低而稳,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尤其那“未婚夫”三个字儿,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白珊珊脸上微微一热。   白岩山和余莉的面色却不约而同地微沉。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眼神来往间,表情都流露出一丝不悦。   白珊珊十四岁便跟着余莉嫁进白家,在白岩山眼中,这个继女一直是拖油瓶般的存在,当初若不是看在余莉的面子上,他是怎么也不会平白无故养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孩子的。白岩山从来没有重视过白珊珊。   但,不被重视不受疼爱,并不意味着这个继女就能无法无天,自作主张地与人订婚,把自己送出去。   这么多年,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她,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让她读最好的学校,把她养大成人,就这么白白送给商家?怎么可能。   白珊珊喊他一声“爸”,她的婚姻大事就得由他说了算。等价交换,商迟想娶他的女儿进门,就必须给出相应的好处。   白岩山纵横商场多年,是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他心里琢磨着,看向商迟时的笑容却更加温和,抬手比了个请,道:“商总,请。”   几人进了别墅。   一层客厅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商迟和白珊珊在沙发上落座,白岩山和余莉则坐在两人对面。周婶送上茶果点心,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一室安静。   须臾,白岩山开口打破沉静,笑道:“商总,这是西湖龙井,今年刚采下的新叶,是最鲜的。好茶迎贵客,尝尝?”   “伯父客气了。”商迟很淡地笑了下,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   喝完茶,白岩山把茶杯慢条斯理地往桌上一放,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商总刚才说‘未婚夫’……”顿了下,笑起来,“商总真会开玩笑。”   说着一顿,视线又落在白珊珊身上,眼神带着丝深意,“我这女儿啊,打小脸皮就薄,这不,谈了恋爱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你们交往的事,我还是从一些媒体朋友那儿知道的。”   闻言,白珊珊心下冷笑,瞬间便听出了白岩山的言下之意:我这当爹的连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恋爱的都不知道,那么,你给自己自封的所谓的“未婚夫”,我当然也就不会承认。   白珊珊微抿唇。   商迟冷漠的面容一如既往,没任何反应。   这时,始终坐在一旁静默不语的余莉瞅准了时机,开口道:“久仰商先生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白珊珊挑眉,只见身段儿曼妙的旗袍美妇人端坐在沙发上,美眸打量商迟,弯弯唇,那修炼多年得来的名门气质烙进了眉眼和神韵,一举手一投足,就跟古代宅斗剧里的诰命夫人似的。   余莉嗓音柔美温婉,赞叹道。说罢又转头看向白岩山,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难不成还要像以前那样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日子是人家两个小年轻在过,告不告诉家里又有什么关系。”   白岩山想了想,“嗯,你说得也对。”   “我们珊珊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余莉说,“今天商先生登门,想来肯定是要向我们提亲,跟我们商量他和珊珊的婚事。大好的日子,你啊,就别跟闺女计较她瞒而不报的事了。”   白岩山点头,“嗯。”   中年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地一唱一和,跟唱双簧似的,摇身一变就成了白珊珊的慈父与慈母。   白珊珊觉得这情景还挺有意思,眨眨眼,津津有味地当看戏了。   就在她为白岩山余莉夫妇的精湛演技深深折服时,身旁冷不丁响起一句话,调子冷冷淡淡,“你们误会了。”   白珊珊微愣,抬头转眸。只见商迟坐在沙发上,两只大长腿以一种非常随意而又优雅的姿势交叠着,那张冷漠的脸已恢复他一贯的常态,面无表情,连那丝敷衍式的淡笑也不见了踪影。   显然,与她“乐呵呵看戏”的心态不同,这位大佬本就不多的一点儿耐心已经被这对戏精中年夫妇消磨殆尽。他眼底的光冷而沉,漆黑深邃,平静无波。   不知为什么,看着商迟冷黑的眸,白珊珊忽然联想到了暴风雨和海啸来临前,深黑色的平静海面。   白岩山和余莉也是一怔。   “误会?”白岩山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笑容不减,“什么误会?”   商迟语气慢条斯理:“我并没有要跟你们‘商量’我和白珊珊婚事的意思。”   “……”白岩山笑容骤僵,眼底浮出诧异。   饶是心机深沉如余莉着实吃了一惊,面露困惑。   日光晴好,微风轻拂。别墅外的花园内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几秒后,商迟淡淡地说:“从今以后,白珊珊的人生由我负责,和你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地,整个白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瞬间都静了。   连屋外的风声似乎都有一瞬的消失。   “……”这是完全没料到变态大佬会这么直白地对自己宣誓主权、要求白家跟自己划清界限的白珊珊。   “……”这是太过惊讶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的白岩山。   “……”这是诧异得表情都有点扭曲的余莉。   白岩山怎么也是在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短暂的几秒钟震惊之后,他回过了神。霎时又惊又怒,皱紧眉,竭力克制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看着商迟,道:“商总,白珊珊是我的女儿,是白家的二小姐,请问‘没有任何关系’是什么意思?”   商迟勾了勾嘴角,黑眸深处却如布严霜。他寒声:“意思是,白珊珊是我的女人,是商氏集团的女主人,是商家的主母。任何伤害过她、或者试图伤害她的人事物,都必须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这番话直白露骨,根本不留丝毫情面。白岩山听完再也忍不住,怒极反笑地质问:“商总是要我们和我们的女儿断绝关系?”   话音落地,安静站在商迟身后的江旭提步走了过来,一笑,温文尔雅从容不迫,态度有礼有节又丝毫不显低微。他打开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两份文件,放桌上,推到白岩山面前的桌面上,道:“白老先生,稍安勿躁,这是我们拟定的一份协议书,一式两份,是给你和尊夫人的。二位先过目,如果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在结尾处落款签字。协议即时生效。”   白岩山和余莉的脸色都不好看。两人看了眼那份协议书,都没有任何动作。   白岩山皱眉,满眼警惕防备:“什么协议?”   商迟嘴角挑着一道冷淡的弧,没说话,抬手比了个请。高大身躯懒洋洋地往沙发靠背上一靠,长臂环住白珊珊,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在她光滑雪白的脸颊上摩挲。   片刻,白岩山拿起那份文件夹,翻开,浏览起来。   余莉也拿起协议书开始看。   协议书的内容并不多,精炼简洁,言简意赅,条款只有几项。看完后,两人的面色均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黑成了锅底色。   白岩山把手上的协议书往桌上狠狠一砸,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商迟怒目而视,道:“商迟,我们白氏和你们商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从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你休想用对付司马邢那套来对付我!白珊珊是我白岩山养大的,我绝不会同意和她断绝关系!”   与白岩山的情绪激烈不同,商迟坐对面,整个人泰然自若从善如流,淡淡地说:“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你同意断绝关系,她不再需要对你们尽任何义务,那么我保证,在未来至少二十年时间内,白氏在全球的发展会一帆风顺。反之,白氏就消失。”   “商总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好。早就听闻,你作风霸道心狠手辣,今天倒真让我长了见识。”白岩山冷笑,说着忽然顿了下,侧目看向白珊珊,沉声,“珊珊,你也想跟爸爸妈妈断绝关系么?”   白珊珊沉默数秒,抬眸,没什么表情地望向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眸色沉静,语气淡而冷,“爸爸。在你心里,真的把自己当成过我的‘爸爸’么?”   “……”白岩山被问住,脸色突的一变。   “至于妈妈。”白珊珊视线冷淡扫向对面沙发上的余莉,微挑眉,语气轻柔讥讽,“白夫人,白太太。从你决定改嫁进白家的那一刻开始,在你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吧。”   余莉没有出声。她嘴唇紧紧抿着,脸色苍白睫毛微颤,但那坐姿仪态却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   对面的中年夫妻俱是沉默。   白珊珊微微吸了一口气吐出来,道:“这一声‘爸爸妈妈’,我早就不想喊了。”   姑娘面容平静,嗓音也四平八稳,但十指的指尖却在轻轻地颤抖。她背脊挺得笔直,那根纤细的脊梁骨柔弱而坚强地支撑着全身重量,使得她看上去淡漠如常,仍旧是那副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漠不关心的模样。   商迟一眼看穿她内心的波澜,眸色微沉,伸手握住那只雪白的小手。   白珊珊滞了下,侧目对他露出一个宽慰式的浅笑,纤细的五根手指头张开,反握住他。紧紧的,牢牢的。   十指交扣。   就在这时,那头沉吟数秒的白岩山忽然开口,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白珊珊从小到大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要我和她断绝关系,可以,这笔账怎么清?”   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男声忽然从二楼楼梯方向传来,说:“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客厅里的几人闻声,纷纷转头看过去。   一身休闲装的白继洲从二楼走了下来。他径直走向白岩山,站定了,冷冷一笑:“白珊珊是我的妹妹,是你的继女,你要把她‘卖’给商迟?”   不等白岩山开口,白继洲又侧过头,看向余莉。挑挑眉毛,说:“这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同意这么干?”   余莉低着头咬了咬唇,两只手无意识绞着披肩下摆,没有说话。   屋子里有片刻死寂。   半晌,白继洲缓慢地点了下头,扭头看向白珊珊,嘴角微勾,弯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和吊儿郎当意味的苦笑,说:“看来你的决定没有错。这个‘家’,这样的父母,确实不要也罢。”   白珊珊也笑了下。但笑容里不掺杂任何的苦涩和遗憾,只有释然和解脱。   那头的白岩山凛目,问商迟:“我养了白珊珊将近二十年,吃穿用度,这笔账怎么清?”   “白老先生放心。”江助理微微一笑,“这些年你花费在白小姐身上的所有费用,我们会以三倍形式归还。如果没有其它问题,请两位在协议书的右下角签字。钱款会在明天下午五点之前汇至你的账户。”   白岩山听完没有再说什么,拿起笔,把协议书签了。   余莉也拿起笔。在签下名字的前一秒却又忽的顿住。   江助理:“白夫人,还有什么疑问么?”   余莉好几秒没有说话。随后转过头,看向在双方摊牌之后,就一眼都没再看过她的白珊珊。   余莉忽然开口:“珊珊,我们母女能单独聊聊么。”   白珊珊看她一眼,须臾,笑了下,语调无波无澜地说:“好啊。”   ——   白宅书房内。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一室都笼罩在一片浅金色的光线中,宁静祥和。   白珊珊迎着光走到窗前站定,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窗外,淡淡地说:“你要聊什么。”   余莉站在距离她半米远的位置,沉默了会儿,道:“珊珊,你真的这么恨妈妈么?”   闻言,白珊珊不由轻声重复了一遍,“恨?”   她回转头,目光有些奇怪又有些好笑地看着余莉,道,“你怎么会觉得我恨你?”   余莉眼中浮起疑惑。   “你错了。我不恨你。”白珊珊说这话时,冷静平淡,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轻微的上扬,“很多年前,的确恨过。恨你为什么眼里只看得见弟弟和白岩山,看不见我,恨你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恨你为什么总是忽略我。”   余莉微皱眉。   “但是后来,这些感觉就都消失了。”白珊珊说着话,指尖轻轻抚过书柜上的雕花纹路,“当你完全不在乎一个人,不再对那个人抱有任何期待和幻想的时候,你对她是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所以我早就不恨你了。”   听她说完,余莉眼底忽然涌现出浓烈的悲伤,道:“珊珊,妈妈不是故意的……”说着,余莉哽咽了下,又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什么处境。从小县城嫁进大城市,嫁进白家,多少人指着我的脊梁骨看我笑话,我如果不强大起来,不融入这个圈子,不帮白岩山再生下一个儿子,我们母女俩在白家、在B市的名流圈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地位。”   “嫁进白家以来,白岩山表面上对我好,但实际上呢?他心里根本就看不起我。”余莉越说越伤心,流出眼泪,又连忙拿纸巾擦掉,“他觉得我是乡下地方的女人,英语说得不好,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连那些奢侈品都不认识。在事业上帮不了他,带出去也没面子……刚嫁进白家不久,我就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没有办法,我只能努力学习各种知识,努力再冒着高龄生产的危险生下小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地位,让我们母女俩不会被人看不起而已。”   白珊珊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   余莉:“我是个做母亲的。天底下有那么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余莉说着,忽然抓住了白珊珊的手,泪眼婆娑地抱紧她,道:“妈妈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冷落了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妈妈知道错了。珊珊,你原谅妈妈,不要跟妈妈断绝母女关系好不好?妈妈是爱你的,妈妈真的很爱你,舍不得你。”   妇人的容貌本就柔媚眼里,虽已年过五旬,但长期健身又保养得当缘故,梨花带雨这么一哭,着实我见犹怜。   换做寻常人,看见自己的母亲在自个儿怀里边诉苦边哭,只怕早就心软原谅,和她一起抱头痛哭。   然而,白珊珊打小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在余莉声泪俱下向她哭诉的这数分钟里,她全程都表现得非常冷静且理智。就连余莉最后直接过来抱着她哭,她的反应也很平淡。   她双手垂在两侧,没什么表情地边听余莉哭,边被迫闻着余莉身上Dior最新款的女士香水。   良久,余莉似乎哭累了,她抱着白珊珊抽泣道:“珊珊,你是我和杰凯唯一的回忆……妈妈不能失去你。你肯原谅妈妈了么?”   一听“杰凯”二字,白珊珊的眸色突的冷成冰霜。   白杰凯,她父亲的名字。她亲生父亲的名字。   白珊珊说:“住口,你怎么配提爸爸。”   余莉:“……”   白珊珊伸手一把把她推开了。   余莉被推得踉跄半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白珊珊冷冷地笑了下,道:“知道么。我以前觉得,你爱的是小洋和白岩山,现在我才知道。不是的。你谁也不爱。你唯一爱的,只有你自己。”   余莉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有点心虚,更多的是愤怒:“你胡说什么?”   白珊珊笑容敛尽,一双寒眼看着她,道:“你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自己带来利益的机会。当年你在南城的制衣厂上班,贪慕虚荣,想坐一个小领导的位置。爸爸为了帮你,四处找关系,请客吃饭送礼,讨好制衣厂的厂长。十四年前的那个凌晨,那个厂长喝多了,让他去接,他那天发着烧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你死缠烂打,说不能得罪厂长。那天晚上,爸爸的车被一辆大货车碾碎了……”   余莉面上的悲伤之色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沉声:“闭嘴。”   “爸爸是为你死的。爸爸真的很爱你。”白珊珊轻声,一字一句。   “闭嘴。”   “而妈妈你做了什么呢?”白珊珊脸上绽开一抹天真纯洁人畜无害的笑,眨眨眼睛,眸色却如冰,“爸爸去世三个月不到,你就认识了到南城出差考察的白岩山。大城市来的有钱人,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是你改变命运的关键。所以,你勾引了他。”   “闭嘴!白珊珊!你给我闭嘴!”余莉像被戳中痛处,忽然尖声叫了出来,扬手就要打白珊珊。   手掌还未落下,腕子便被人硬生生拦截在半空。   拽住余莉手腕的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看似轻描淡写,力道却极大。余莉痛得花容失色低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那股大力狠狠甩开。   余莉高跟鞋一崴,直接跌坐在了书房的地毯上。   余莉惊慌抬头,商迟不知何时进的屋。男人西装笔挺俊美如画,一手自然而然地将白珊珊护进怀里,一手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沐浴在金色暖阳中的一对璧人。   白珊珊面无表情地看着余莉,寒声道:“刚才也是在演戏吧。”   余莉:“……”   “为什么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因为突然发现,这个累赘的女儿,马上就要变成商家的女主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商氏CEO的岳母,这么大一个利益,你怎么会放手呢?”白珊珊说,“对么。”   余莉脸色唰的一片惨白,呆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对白岩山好,是因为白岩山让你成为了白家的太太,对小洋好,是因为他能帮你分到白岩山的家产。我,爸爸,白岩山,甚至是你的亲生儿子白继洋,都只是你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必要时刻,你什么都可以牺牲。”白珊珊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这个女人,淡声,“你是个只爱自己的人,自私至极。”   “我不会原谅你,爸爸也不会。永远。”白珊珊说。   余莉低着头,忽的,一滴眼泪落下来,砸在她精致的旗袍上,缓慢晕开。   白珊珊和商迟一道离去了。   余莉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书房的地上,发着呆,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对面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妇人,满脸的泪,妆花了,深深浅浅的细纹暴露无遗,仿佛眨眼之间老去了十岁。   ——   余莉最终签了那份协议书。   黑色宾利从白宅驶离。   白珊珊坐在后座,趴在车窗上歪着脑袋闭目养神,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画面在她眼前交错闪过。童年的,少年的,刚才的。爸爸儒雅英俊的面容,余莉震惊的眼神,和商迟紧紧握住她手的五指……   从此之后,她和白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冷冰冰的大宅,如果说,真的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话……   白珊珊突的睁开了眼睛,落下车窗,伸出脑袋往已经远离白宅望去。雕梁画栋的别墅在日光中逐渐远去,远远的,依稀能瞧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林荫道上目送着他们。   白珊珊抿了抿唇,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一个头像,发送消息:   ——哥,你永远是我哥。   白继洲秒回:   ——废话。   “……”看着屏幕上两个言简意赅的大字,白珊珊心情忽然转晴,突的嘴角一弯,笑起来。   商迟察觉到身旁姑娘的小表情,微挑眉,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笑什么。”   白珊珊收起手机没说话,静了静,手脚并用爬到他腿上坐好。自动调整到一个更加舒服的状态,抱着他的脖子,脸颊软软地贴近他温热的颈窝。   商迟抱住她,大手轻轻抚摸着她脑后柔顺微凉的乌黑长发,然后低头,在她眉心处吻了吻。   良久,   小姑娘闷闷的嗓音在安静的车内空间里响起:“迟迟。”   前面的江旭和司机同时抽了抽嘴角:“……”   商迟应:“嗯?”   “我好像,没有亲人了。”白珊珊轻声道。十四年前,她失去了爸爸,十年前,她失去了爷爷,而她的妈妈,似乎从来就没把她当回事。   商迟薄唇贴在她脸颊上,说:“你有我。”   白珊珊抬起小脸儿看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凑过去,腻腻歪歪一口地亲在他下巴上,“对,有我家迟迟就够了。”顿了下,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而且以后我们还会有宝宝。”   商迟黑眸中略过一丝诧异,勾起她的下巴,盯着她,“孩子?”   “……”白珊珊闻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蛋儿瞬间唰一下窜起两朵小红云,有点尴尬又有点羞涩地点点头,“应该……会有吧?”   就他这身体素质,他这频率,他这需求量。   白珊珊忍不住在心里“啧”了声。   怎么可能没有。   商迟那头却眸色微沉,半天没有说话。在他心中,白珊珊独属于他,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是他的个人所有物。商迟从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会出现任何人事物,来和他一起分享他的白珊珊。   白珊珊有所察觉,一双大眼诧异地眨巴两下,“你在想什么?”   商迟不语。   白珊珊眯了眯眼睛,一琢磨就明白过来,凑近他,在他冷峻的面容上细细打量,忽然噗地笑出声:“不是吧,商同学,你连自己未来宝宝的醋都吃吗?”   商迟语气淡淡的,“我不喜欢孩子。”   白珊珊:“……”   变态大佬的偏执占有欲。切。   她暗搓搓的嘟了嘟嘴,别过头不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了。   忽的,商迟薄唇贴近她雪白微红的耳垂,呼出的气息吹拂过她耳朵上的绒毛,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音量低语道:“但是你生的,我喜欢。”   因为是白珊珊。   所以,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会爱入骨血。 第57章 宠溺入骨   两个钟头之后,江助理带着格罗丽和吉娜再次踏入白宅,走进白珊珊的卧室,把她的所有物品全部收拾打包,然后便又离开。   是白继洲把几人送到的别墅大门口。   临走前,江旭笑着对白继洲道:“白先生请留步。多谢。”说着便转身准备上车。   白继洲叫住了他,“江助理。”   江旭回头。   白继洲那张向来吊儿郎当的俊脸一改平日的纨绔相。他脸上表情很平静,眼中神色却有几分复杂,沉吟几秒,道:“我妹妹和你们商总,真的打算结婚?”   早前,江助理在得知自家BOSS看上了白珊珊之后,为替BOSS排忧解难出谋划策,曾专程查过白家一家。   各方面资料都显示,白珊珊名义上虽是白家的二小姐,却并不得宠。继父白岩山不重视她,就连生母余莉也不怎么把她放心上,唯独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继兄白继洲,是个例外。   白继洲对白珊珊很好,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把她当亲妹妹。   听见白继洲问这话,江旭瞬间便反应过来白继洲在担心什么,当即笑了笑,道:“白先生放心,商总很喜欢白小姐,白小姐现在过得很幸福。他们相识十年,兜兜转转一大圈儿又重新走到一起,修成正果,大家都替他们感到开心。”   白继洲静默几秒,点头道:“只要商迟对我妹妹好,我妹妹过得幸福快乐就行。”   两人又寒暄两句。   随后商府的人便上车走了。   出了这么一桩大事,整个儿偌大的白宅乌烟瘴气。白岩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发泄似的痛骂着电话那头丈二和尚似的部门经理,余莉只身一人待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周婶舍不得自己看着长大的二小姐,躲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   白继洲两手插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在自家花园里闲逛了一圈儿后,他发了会儿呆,折返回别墅,上到二楼。   在路过白珊珊卧室的时候,他步子停了下来。   整个白宅,花园、书房、楼梯口、走廊过道,处处似乎都还依稀可见那道纤细的身影。   白继洲站在房间门口,往里瞧,里头空荡荡而又干净,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似的。没由来的,白继洲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身着浅色连衣裙的小少女第一次踏进白家大门的模样。   柔软娇婉,人畜无害。   那丫头,分明长了张柔柔弱弱的脸,性子却又刚又硬,半点儿亏也吃不得。   小时候,其它小姑娘是受了欺负哭着回家找哥哥,她倒好,在外面欺负别人不说,回到家还拎着个锤子追着他这个人高马大的哥哥揍。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以天不怕地不怕一米六大佬的性格,在外面吃不了亏。白继洲一边安静地想着,一边走进了这间空卧室。   白珊珊这姑娘,是只刺猬,灰色的成长经历让她浑身都长满了尖刺。白继洲以前以为,浑身是刺、动辄就会扎得人头破血流伤人伤己的白珊珊,这辈子不会接纳任何一个人走进她的世界。   她就像一个身披铠甲行走在满山荆棘中的战士,孤独,勇敢,随性,无畏。   她不需要光,因为她自己就是太阳。   这样的姑娘,如果等不到一个能为她斩除荆棘、拥抱她一身利刺的人,那就注定孤独终老。   令白继洲欣慰的是,他的妹妹,等到了。   白继洲忽然很轻地笑了下,眼底泛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光。扬手拉开窗帘,阳光从窗外洒入,瞬间将整个空荡荡的屋子染成了一片暖洋洋的金色海洋。   丫头,哥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   一定要给老子狠狠地幸福啊。   ——   白珊珊就这样又一次搬进了商府。   只是第一次时,她搬进商府是以“大佬的私人心理师”的身份,这一次,是以“大佬未过门儿的媳妇”的身份。   “小姐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商府一层的客厅内,一身黑色刺绣旗袍的大管家脸上平静,恭恭敬敬地请示,道,“这些衣物行李放在哪间卧室?”   “谢谢格罗丽阿姨。”白珊珊笑着说,“麻烦你放回我的房间。”   话刚说完,一道低沉沉冷清清的嗓音便紧接着响起来。   “放回主卧。”商迟没什么语气地吩咐,“从今晚开始,她跟我住一起。”   格罗丽颔首:“是。”然后就带着提行李的佣人们转身上楼去了。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呼啦啦。   被忽略得非常彻底的白珊珊:“……”   她:?   不是。管家阿姨,那些好像都是我的东西吧?要放哪里不应该问我由我决定么?你们俩聊着聊着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是几个意思,我不要面子的啊?   好气。   白珊珊有点儿无语,把吃了一半的草莓慕斯往桌上一撂,扭头看别处,腮帮子小金鱼似的鼓起来。表情大写的“不爽”。   客厅里安安静静,只有偶尔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白珊珊脸上的金鱼式不爽表情维持了差不多十秒钟,然后……腮帮子就有点儿酸了。她一双小眉毛皱了皱,侧目,暗搓搓地拿余光一瞧,只见江助理站在一旁,变态大佬坐在沙发上看着江旭给他的不知道什么文件,眉眼低垂,面无表情,手指间的烟安静燃烧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暗自不爽的她。   见此情形,本来就有点不开心的白珊珊,瞬间更不开心了。   她郁闷地吹了口气,收回视线,静两秒,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哼哼。”清完,连忙又故作镇定地拿起草莓慕斯继续咬了口,再故作镇定地嚼啊嚼。   江助理一愣,悄悄瞄她一眼。   人变态大佬目光仍然落在手里的文件上,还是没看她。   白珊珊:“……”   白珊珊出离愤怒了。她眯了眯眼,唰一下转过脑袋看商迟,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气冲冲地再次:“哼哼哼!”   狐狸助理察觉到什么,也非常配合地干咳了两声,“咳,嗯哼。”   这一回,专注浏览着手里文件的大佬终于有了反应。   商迟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掸烟灰,“甜品吃完了?”   白珊珊皱眉嘟嘴,不说话。   商迟:“吃完就过来。”   “……”   大哥,瞎啊?没看见我在不高兴呢么?   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   白珊珊心里一通腹诽,小脸儿一垮,握拳,语速飞快没好气地说:“过来干什么。”   商迟随手把手里的文件夹一合,倾身,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淡淡地说:“婚纱设计图出来了。你来看看,喜欢哪件。”   白珊珊原本还气鼓鼓的,一听这话,懵了。   婚纱设计图?啥玩意儿?   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瞬间把刚才自己被大佬和管家阿姨双双无视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起身当当当跑到了商迟身边。   一瞧,大佬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黑色文件夹。   白珊珊拿过来,随便翻了几页,只见文件夹里都是婚纱设计图,繁复的,简约的,鱼尾的,蓬蓬摆的……款式各异,五花八门儿。每张设计图正面右下角附有设计师的名字,和设计出图的年月日,背面则附有设计理念和灵感来源等文字说明。   白珊珊不怎么关注时尚界,但好基友顾千与却是个标准的时尚迷,时不时就会跟她八卦“哪个大牌又换设计师”“哪个设计师又跳槽”了巴拉巴拉。   因此,托顾千与的福,对于国际上一些非常知名的设计师,白珊珊也算略有耳闻。   好巧不巧,文件夹第一页的婚纱设计图落款就是白珊珊听过的一个名字。   斯特凡娜,法国顶级服装设计师,擅长婚纱与晚礼服设计。   白珊珊又往后翻了几页,只觉眼花缭乱,紧接着便诧异地看向商迟,道:“这些婚纱设计图是?”   江旭微微一笑,回答道:“小姐,这些图都是国内外顶级婚纱设计师的作品,是设计师们根据的你照片为你设计的,全都独一无二。”   白珊珊眸光突的一闪。   这时,商迟捏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拉,半抱着她坐进自己怀里。然后一手搂住她,一手从一旁取过几张单独拿出来的设计图,淡淡地说,“这几件我觉得不错。从里面选。”   距离近,白珊珊闻到了他手指间清淡的烟草味。她脸微红,清了清嗓子伸手接过,翻了翻,然后就默默把大佬选出来的图撂一边儿了,自顾自拿起文件夹翻到一页,指给他看,“我喜欢这件。”   商迟看一眼,“不行。”   白珊珊不解:“为什么?”   “领口太低。”   “……哦。好像是有点。”白珊珊仔细看了几眼,瘪瘪嘴,放弃,继续往后翻。眼前一亮,又说,“这件也好看。”   “不行。”   “为什么?”   “背露得太多。”   “……好吧。”白珊珊再次默,再接再厉继续翻,又发现一张图,赶紧献宝似的举到商迟眼皮底下,“这件总行了吧?又不露胸又不露背,简洁大方大气稳重。”细细白白的大拇指嗖的翘起来,“不错!”   谁知,商迟这回连余光都没往设计图扫一眼便直接拒绝了。语气很平静:“不行。”   白珊珊这下子是真的不明白了,瞪眼:“为什么?这件够保守了呀!”   商迟面无表情,没说话。   白珊珊没等到答案,唰一下扭过脑袋看站在边儿上的狐狸助理,眯了眯眼,那眼神就像在说“究竟怎么回事还不给爷从实招来”。   江旭囧,一边是老板一边是老板娘,两个大佬谁也不能得罪。   怎么办呢?   狐狸助理积极开动着小脑筋思索着,两秒后,一个小灯泡“叮”一声在江助理头顶亮起来。他笑笑,道:“是这样的小姐。这位叫菲克的设计师之前有一些负面新闻,我们还是避避嫌为好。”   “这样啊。那确实不行。”白珊珊听完,深表理解,把那张图跳过了。   又接连问了几件,全都被变态大佬以各种理由给pass。   “这不行那不行,就只能在你喜欢的这几件里面选吗?”白珊珊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抓起那几张独得圣宠的设计图,举到商迟眼前挥挥,说:“你这什么审美?婚纱啊,裹得跟粽子似的,你怎么不干脆让我cos宇航员?”   一听“宇航员”三个字,边儿上的江旭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商迟瞬间一记冷冷的眼刀扫过去。   “……”江助理干咳一声,迅速在半秒钟的时间内调整好面部表情,憋笑憋到内伤。   “别不高兴。”商迟捏住白珊珊的下巴抬起来,低头,在她脸蛋儿上吻了吻,轻声哄道:“你不喜欢,就让设计师重新设计。”   白珊珊不满地噘嘴,忽然抬起两只手捏住商迟的两边脸颊,用力一掐,道:“我不要裹成粽子!”   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铁血无情杀伐果断的BOSS,一张冷漠英俊的脸被准夫人捏到变形,江助理整个人:( ⊙_⊙ )   江旭在心里暗暗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大佬的女人,这胆识,这操作。牛批。   几秒后,非常有眼色的江助理拿着被两位大佬PASS的婚纱设计图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这边白珊珊捏着商迟的脸不放手,继续软着嗓子跟他撒娇,道:“我要露胳膊,我要露锁骨,我要当整个B市最好看的新娘子。你不许成为我选婚纱道路上的绊脚石!”   商迟抓住她软白的小手送到嘴边,亲了亲,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的脸蛋儿上。淡淡地说:“你怎么都是最好看的。”   白珊珊:“……”   白珊珊被他夸得脸上一热,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但又很快平下去。清了清嗓子,忽然道:“在你心里我最美,对么?”   商迟说:“嗯。”   “在你心里我最重要,对么?”   “嗯。”   OK,呼应上了。   白珊珊笑,抬手拍了拍眼前大佬的宽肩,试探着继续问道:“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应该什么都听我的?”   商迟闻言静默半秒钟,点头,“对。”   “很好。”白珊珊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说:“那我们说好了,今后外面的事我不管,家里的事,都我说了算。所以婚纱的事我完全可以自己决定。”   姑娘喜滋滋地自顾自说着,商迟盯着她,某一瞬,眸色却突的微深。半晌无言。   她察觉到什么,忽然顿住,眨眨眼,一头雾水又有点无措地望着他,“……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整个客厅有片刻的安静。   商迟轻声道:“你刚才说,家?”   “……”白珊珊闻言,愣了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么一个词。   良久,白珊珊伸手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商迟微微一怔,下一瞬,双臂环住她有力地收拢。低头,唇印在她毛茸茸的脑袋顶。   白珊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湿了眼眶。她嘴角带着笑,声音却微微哽咽,道:“是啊,我们的家。”   何以为家?   有商迟的地方,就是白珊珊的家,有白珊珊地方,就是商迟的家。   ——   数小时前。   江旭收到了各位国际知名设计师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设计图后,送到了自家BOSS跟前,道:“先生,婚纱设计图的初稿已经出来了。要得急,可能质量不是很高,之后他们还会精修调整。请你先过目。”   商迟随手翻了几页,选出其中一张设计图,道:“这个还不错。”   不露胸,不露背,不露腰,可以把他的白珊珊遮得严严实实,嗯。满意。   江旭看了一眼,随口道:“菲克先生是意大利国宝级的设计师。菲克十分喜爱白小姐的五官长相,据他说,他看到白小姐照片的第一眼便灵感涌现。他认为白小姐的面容既符合东方审美,也符合他们西方人的审美,是难得的大美人。也难怪都设计出令先生满意的作品了。”   闻言,商迟撩起眼皮看他,微挑眉,“是么。”   江旭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连肠子都悔青了。只能朝自家BOSS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苍天啊大地啊,谁不知道BOSS稀罕自家小宝贝儿稀罕到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不见人,怎么可能容忍其它男人对白小姐的仰(艺)慕(术)之(欣)情(赏)?   他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跟BOSS闲聊这个吧:)。   商迟安静几秒,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菲克租用了莱斯蒂博物馆的三层开他为期一周的服装设计展,时间就在下个月。”   江旭:?   江旭一脸茫然地点头,“是的先生。”   “莱斯蒂博物馆,是我的。”   江旭:?   江旭还是一脸茫然地点头:“是的先生。”   “通知意大利那边。”商迟面无表情,随手把那张菲克大师的设计图丢到一边儿,分清云淡地道:“我的博物馆,不租给他。”   江旭:???   BOSS,马上就是三十岁的人了,咱能成熟稳重点吗?看来爱情不仅使人盲目,还会使人幼稚。   江旭满头黑线地默了默,点头:“好的,我马上通知意大利分部。”   ——   婚礼筹备上了。   商氏能人异士精英大佬众多,白珊珊这个准新娘子倒是落了个清闲。每天白天除了吃和睡,就是选选婚纱打打游戏,偶尔抽空再跟小老弟们视频语音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   晚上的生活就更单调了——全是被商迟拎到床上去大战。   炮火连天,战况激烈,白珊珊累到变形不堪重负,腰酸背痛腿抽筋,几乎每天都得睡到中午才会醒。   对此,她曾无数次向变态大佬抗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中一次,她一双爪子握住大佬的大手,苦口婆心地道:“商同学,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年少不知肾可贵,老来望床空流泪?你这么不知节制,我觉得你很快就要靠吃肾宝度日了。”   商迟对她的质疑充耳不闻。   当晚,做到她哇哇大哭。   从那以后白珊珊就老实了。她觉得以商迟这如狼似虎的架势,会肾亏的不是他,是她才对。为了自己将来的身体健康着想,她悄悄在网上买了很多盒肾宝屯着。   一次和顾千与视频聊天时,白珊珊无意间提起了这个事。   她睡在卧室的小躺椅上,丧丧地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啊……我现在才二十几岁,都这么经不住大佬折腾了。这要是我年纪再大点,我是不是会直接死在船上……”   视频那段的顾千与听出了好友语气里对未来的浓烈担忧。她看了眼白珊珊的熊猫眼,再看了眼白珊珊那娇娇小小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儿,啧了声,悠悠长叹,“多吃点补品先补着吧。其实你家大佬看起来就很猛,但是万万没想到,会猛得这么令人发指……常言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商大佬还没到三十就这样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白珊珊:“……”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是认真的吗?这个剧本都能拿反?   白珊珊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才耷拉着脑袋,怅然叹道:“唉,变态大佬真的太不是人了。我们的X生活现在就开始不和谐了,好难过。”   其实,虽然没有比较,但是白珊珊完全可以确定及肯定,商迟无论是尺寸、持久度,还是技巧,都是一流中的一流。   再加上那张脸和那个身材,她的感官体验可以说是没sei了。   不过……   真的太累了。   累到白珊珊一度怀疑人生。   她觉得商迟适合生活在三妻四妾的古代。就他这精力和需求量,凭她一个人怕是吃不太消。   这时,视频那头的顾千与突的脸色微变,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那个,珊珊……”   然而这头的白珊珊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愈发焦虑,又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说,我们会不会因为这个感情破裂啊?”   话音刚落,忽然一只大手横空出世,把她的手机抽走了。   白珊珊:“……”   白珊珊抽了抽嘴角,脖子机器人似的一卡一卡扭向后边儿。一抬眼,变态大佬站她身后。   白珊珊傻了。   大哥,你走路没声儿啊?什么时候回的房???   商迟把她的手机锁屏,随手丢到一旁的桌上,看她,“我不是人?”   白珊珊:“……”   商迟:“性生活不和谐?”   白珊珊:“……”   商迟:“感情破裂?”   白珊珊:“…………”   商迟眯了眯眼,弯下腰,修长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完全圈进自己的空间里。低声一字一句道:“白珊珊,你明天不想下床了?” 第58章 宠溺入骨   事实证明,大佬中的大佬不愧是大佬中的战斗机,第二天,商府的准夫人果然如商大佬所言没能下得来床。   头天夜里被商迟折腾到天亮,白珊珊绝望到变形,过程中她红着小脸儿泪眼迷蒙,又哭又闹撒娇耍浑,所有招数齐上阵,却硬是没换来大佬的一丁点怜悯之心。   商迟抱着她吻着她,嗓音低柔而沙哑地哄着她,要得一次比一次狠。   白珊珊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次日傍晚,被变态大佬狠狠疼爱了一整宿的白珊珊终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她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之后,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昨晚在商迟怀里晕过去的事。   霎时间,白珊珊羞愤欲绝,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她一咬牙一眯眼,小拳头一握,拿起手机,准备给某变态大佬打个电话怒斥他令人发指的变态行径时。咔哒一声,主卧的门被人从外头拧开了。   白珊珊转过脑袋一瞧,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酿成她昨晚惨剧的罪魁祸首。   几乎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白珊珊小身子一僵,唰唰唰几下飞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义愤填膺地瞪着门口那位大佬。   商迟应该是才结束工作从公司回来。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极难得的疲惫之色,身上穿着件纯黑色的衬衣,领扣松开几颗,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整个人看着清贵淡漠又威严冷硬。   这副不染尘埃高高在上的孤月相,令白珊珊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眼前的男人,和昨晚对她放肆掠夺狠狠占有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醒了?”商迟进屋,随手把西装外套丢在一旁的沙发上,在床沿上坐下来,习惯性地将床上的姑娘连人带被抱进怀里。   白珊珊这会儿裹得跟个小木乃伊似的,手脚全在被子里,想挣也没办法,只能乖乖巧巧地窝在他怀里。脸蛋儿皱巴成一个包子,满脸的不高兴。   商迟垂眸盯着怀里的小家伙,手指在她光滑羞红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察觉到她不满的表情,他轻轻挑了下眉,勾起她的下巴,语气很淡,“怎么了。”   怎么了?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白珊珊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闭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在默念了几遍“观自在菩萨巴拉巴拉”平复心绪之后,她才重新睁开眼,把内心那股杀人的冲动给压了回去。她微笑脸:“没什么。商先生,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麻烦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再见。”   话音落地,蚕宝宝小姐就挪啊挪的准备从她家大佬怀里滚出去。   然而,白珊珊刚挪回床上,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就从她腰上环了过去。   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使劲儿一拽,把那只裹着被子的小东西重新捞回怀里紧抱住。他掰过她怒冲冲的脸蛋儿面朝自己,端详几秒后,问:“你在生我气?”   “……”   感天动地,您终于发现了啊。   白珊珊默了默,说:“没。”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为什么。”   白珊珊挣了挣,别过脑袋看向其他地方,“谁跟你生气,我闲得慌么。”   商迟把她的小脸儿勾回来,静了静,左侧眉峰轻轻一挑,眼底浮起一丝教人不易察觉的兴味。他又说:“因为昨晚你被我做到晕了过去?”   白珊珊:“……”   兄弟,你能不能委婉一点?   白珊珊两边脸颊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个底朝天。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又羞又气,两只小手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来,去捂他的嘴,“不许说,闭嘴闭嘴!”   姑娘软白的小手贴上商迟的唇。他冷黑的眸子里浮起浅淡的笑意,捏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道:“不用害羞。”   白珊珊愣了下,“什么?”   商迟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儿,道:“我很高兴自己能让我的公主有这种体验。”   白珊珊:“?”   “不过你的体力不好,应该加强体育锻炼。”商迟淡淡地说,“你要尽快习惯我。多跟我拥抱,接吻,上床。为了让你不那么容易被做晕,我之后会让格罗丽给你安排一个私人健身教练,增强你的体质。”   白珊珊:“…………???”   白珊珊这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震惊”或者说是“诧异”来形容了。她一直都知道这位变态大佬的想法异于常人,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无论是高中时代,还是现在,这位大佬都是个奇葩。   然而,白珊珊万万没想到,这位大佬会奇葩到这个地步。   昨晚的事,这位大佬非但不检讨自己非人哉的需求量和精力,反而觉得是她体力不好?还为此准备给她安排一个私人教练来增强体质?   脸皮之厚简直堪比城墙转弯。   请问大哥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一脸淡定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看着眼前这张从容不迫冷静英俊的脸,白珊珊默,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大佬了。   屋子里安静了足足三分钟。   然后,白珊珊抬手扶了扶额,决定直接选择性无视这个令人羞于启齿的话题,话锋一转,道:“你才从公司回来么?”   “嗯。”商迟指尖勾了下她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屋外传了进来,砰砰砰,紧接着格罗丽的声音便响起,恭恭敬敬地道:“先生,晚餐准备好了。”   商迟应了声,手指捏住白珊珊的下巴晃了晃,调子低柔宠溺,“睡了一天,饿没有?”   白珊珊瘪嘴,可怜巴巴地点点头,“饿。”   “乖,穿衣服,起床吃饭。”商迟低头啄吻她的唇,一下,再一下,然后随口道,“你睡衣呢。”   白珊珊脸蛋儿发热,支吾了下才有点无语又有点囧地说:“……不是昨天被你撕坏了么……”   商迟面无表情地回忆了会儿,想起来了。   他一碰白珊珊,就会失控。昨晚失控之下,他撕了她的睡衣。   他向来滴水不漏的冷静理智和自控力,在这个叫白珊珊的姑娘面前,崩得彻底。商迟也曾尝试着控制,通过一系列方法来转移注意力,降低自己对她的热烈渴望。但,根本忍不住。   只能愈陷愈深。   商迟起身进了衣帽间。纯男性化的一个冷硬空间,黑西装,白衬衣,单调,简洁,冰凉,却因为多出来的浅色裙装和那些卡通小T恤而平添几分生动与人气。   格格不入,又极其和谐。   商迟随手拿了一件宽松的T恤裙走出去,坐回床边,把姑娘从被子里捞出来,给她穿。   “我自己来吧……”白珊珊不好意思极了,捏着棉被,红着脸小声道。   “左手。”商迟眉眼平静,淡淡地说。   白珊珊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抬起自个儿纤细雪白的左边胳膊。乖乖地让他给她穿衣服。   看着商迟冷静专注的目光,和给她套T恤裙的轻柔动作,白珊珊一双大眼眨巴了两下,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多了一个爸爸。   不知在哪里看过一句话。   说,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爱进骨子里,会不自觉地,把你当成女儿来宠。   白珊珊心里暖暖地一甜。   她以前看不起网上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也不相信世间真的会有童话般的爱情。她以为一切都只是编剧和小说家们的胡编乱造。   直到她真的遇到她的爱情,遇到商迟。   白珊珊脑子里思绪乱飞,不由怔怔出神。   这时,对面的男人忽然眼也不抬地淡淡来了句,“看什么。”   白珊珊一下回过神来,两颊更烫了,清清嗓子移开目光,一副没事人似的语气,“没、没看什么啊。”   商迟勾过她的下巴,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的。然后忽然没什么语气地问:“我好看么。”   白珊珊:“……”   白珊珊:?   大佬,你的人设属性里什么时候把“自恋”加进去的???   白珊珊被这个问题问懵了,一时半会儿还没回归神。愣了下才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好看啊。为什么这么问?”   商迟勾了勾嘴角,向来冷厉冰凉的眸也似被窗外的夕阳染上了暖意。他说:“十年了。”   白珊珊不解:“什么十年?”   商迟:“我等你的这个目光,等了十年。”   十年前,少女时代的白珊珊喜欢他,为他练舞,为他庆生,把他当做全世界最珍贵的唯一,眼中只看得见他。   那时,她看他的眼神带着光。   而今十年过去,他终于再次看见了她深爱迷恋的目光。   白珊珊先没反应过来,怔愣几秒后,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她唇角轻轻往上弯起一个弧,伸手抱住他,扬起小脖子,轻轻把唇印在了他的眉心。   她笑道:“以后,我还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你一百年。”   她爱的男人,不善良,不正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物,却有他自己的坚持和法则。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却将心底唯一一片有光的净土留给了她。护着她,宠着她,为她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商迟,你总说我是你的公主。   但你不知道的是,在我心中,你从来不是我的骑士。你是我誓死拥护的国王。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商迟公司有紧急会议,加班未归,白珊珊正蜷在商府的花园里晒月亮打游戏,一通电话却打了进来。   她看眼来电显示:顾千与。   白珊珊那头正在打团,想直接摁掉,又怕好友是有什么急事,纠结半秒后还是接了电话,眯眯眼睛道:“对面马上就要上高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波一决生死的团战。我可是冒着被四个队友集体举报的危险接的你电话,所以,你最好有点正事!”   下一秒,听筒里传出顾千与的声音,道:“哦,这样啊,那你继续打团吧。刚才我和刘子昊子打赌来着,他们都说你的夜晚是属于商大佬的,大佬一定不会允许你接我的电话。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友谊情比金坚,所以我们赌了十包辣条。我赢了,再见。”   白珊珊:“……”   啪嗒一声,白珊珊掰断了不知从哪儿捡起来的一支笔,恶狠狠地压低声:“顾——千——与——”   电话另一端,一阵冷风嗖嗖嗖钻进顾千与脖子里。她干巴巴地笑了下,道:“开玩笑开玩笑,大哥息怒大哥息怒。”   白珊珊:“到底什么事儿?”   顾千与道:“下周五,市一中要举办建校一百年的校庆,听说邀请了好多名人校友回学校看校庆晚会。你接到通知了吗?”   白珊珊皱眉,认真回忆了会儿,道:“没有呀。”顿了下,默默补充,“咱们一中出了那么多名人,商界政界文娱界,我这水平的只能算是混得一般般吧。不邀请我也正常。”   “这样啊。”顾千与道,“那好吧,我有个记者朋友在做一中百年校庆的报道,她在找我打听情况,我本来想着你要是受邀参加了就让她跟你联系……欸,对了。”   顾千与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   白珊珊狐疑:“怎么?”   顾千与道:“你没被邀请,你家商大佬肯定在邀请名单里啊……这样,你晚上帮我问问你家大佬,看他有没有拿到一中校庆流程之类的东西?”   “OK。”白珊珊答应得很爽快,“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   “谢啦。”   两人又闲聊几句。   白珊珊挂断了电话,重新连入游戏一瞧,她们这边的小水晶果然已经被砍完了。   白珊珊小肩膀一垮,丧,正准备重新开一局,一阵脚步声却从不远处传来。沉稳有力,由远及近。   白珊珊察觉,还没来得及转过头,便觉身子一轻,已被人从摇摇椅上抱了起来。   “大晚上不在卧室等我,在花园里做什么。”商迟低头,惩罚性地咬了口她软嘟嘟的唇瓣儿。   “你回来啦?”白珊珊打了个哈欠,两只小胳膊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脖子,道:“今天晚上月色不错,我出来赏月。”   商迟说:“天色不早,该睡了。”   “……”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在搞黄色,虽然没有证据。   白珊珊脸蛋微红,忽然想起之前顾千与的话,眨眨眼,清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商迟却又先一步开口了。   他淡淡地说:“下周五,一中校庆。你和我一起去。”   白珊珊眸光微微一闪,惊喜道:“啊,原来我也受邀了吗?”想不到在校长心目中,她也算个很有出息的名人?   “没有。”   白珊珊:“……= =”   白珊珊无语了:“只邀请了你,那我跟着去你干什么?”给你这群大人物当小绿叶吗?   商迟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轻声:“秘密。” 第59章 宠溺入骨   当天晚上,白珊珊收到了设计师索菲娅方发来的设计图终稿。这位来自法国的知名女设计师,设计风格以“复古文艺”闻名于全球时尚界,从她手上诞生的婚纱,被业内人士称为“爱神遗失在人间的艺术品”。   在给出设计终稿之前,索菲娅曾专程致电江旭,了解商迟和白珊珊两位新人的恋爱史,以寻求设计灵感。   在听江助理简单讲述完商氏大佬和他们家准夫人的十年爱情之路后,索菲娅大师灵光乍现,给这件为白珊珊设计的婚纱,取名为“Fairy tale”。   人间童话。   婚纱“Fairy tale”延续了索菲娅一贯的复古宫廷风,端庄大气,宛如中世纪欧洲公主的嫁衣。又在裙摆和一字肩领口处通透的白纱中加入了丝丝暖粉色调,平添一丝学生气和俏皮,暗示了一对璧人从学生时代便延续至今的浪漫恋情。   看完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白珊珊喜欢得不行,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也翘得高高的。托着腮望着这件华丽丽又不失小清新唯美感的婚纱发呆。   忽然,眼前的电脑屏幕被合上了。   白珊珊微皱眉,扭过脑袋瞪商迟,不满地嘀咕道:“你做什么?我还没欣赏够呢。”   商迟脸色淡淡的,关掉电脑,自顾自把怀里噘嘴撒娇的姑娘一把抱了起来,往浴室走,没什么语气地说:“你已经盯着那张图看了十分钟了。”   不就一件婚纱,哪里值得她聚精会神看这么久。   十分钟没和他说一句话。   白珊珊还沉浸在对婚纱的满意和期待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淡漠眉宇间的不悦,一双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由衷赞叹:“不愧是知名婚纱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婚纱裙,太好看了。而且这名字也取得很美。一想到那么漂亮的婚纱将来会穿在我身上,我就好开心呢。”   商迟走进浴室,把她放洗脸台上坐好,反手关上浴室门,拧开花洒。哗啦啦的水流声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商迟松开衬衣的扣子,微俯身,一手撑在她身体左侧,将姑娘娇小的身子完全禁锢在自己的空间里。另一只手轻轻刮了下她的脸蛋儿。   这个姿势……   白珊珊脸突的一红,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躲开。   商迟手臂已环住她的腰,低下头,薄润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眼角。语气低柔又宠溺:“我的公主这么美。什么样的婚纱穿在你身上,都会很漂亮。”   白珊珊心里甜得能流出蜜来,嘴角不自觉往上弯,表面上却一记眼风飞到天花板上,轻描淡写地啧了声,抬起手,学他平时的动作——细细白白的指头掐了掐商迟棱角分明的下颔,轻声:“商总这张嘴比灌了蜜还甜呢。这么会说话,以前怕是没少撩妹?”   商迟冷黑的眸子里盈着浅浅的笑意,“只撩过你一个。”   “哦,这样啊。那商总可真是纯洁无瑕。”白珊珊挑挑眉,故意酸酸地一脸不相信地说了句。   其实白珊珊问这话,纯粹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她今年二十七岁,按照老一辈的眼光来看,已经是个标准的大龄剩女,当然不可能还像少女时代那样对爱情有洁癖心理。   商迟人帅多金,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自身能力,都是一等一,就他这条件,追他的女人只怕能从B市排到夏威夷。将近三十的大老爷们儿,精力体力又旺盛得非人哉,若是在她之前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女人,说出来她都不相信。   至于很久之前江旭对她说过的“他家BOSS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巴拉巴拉,白珊珊根本没往心里去。狐狸助理对变态大佬忠心耿耿,为了帮变态大佬追她,别说是“守身如玉”,恐怕就连“商迟曾经代表全人类登过月”他都说得出来。   然而与她开玩笑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商迟听见这话,眸色却突的微深。   他捏住白珊珊的下巴,盯着她,一侧眉峰很淡地扬了下,说:“你不信?”   白珊珊好笑,眨巴着一双大眼瞧着他,噗嗤一声,“喂,我说商同学,你觉得我会介意这种事吗?你一个奔三的人,之前有过其它女人很正常啊。这又没什么。”   商迟的语气却很沉。他说:“你不介意是一回事,我有没有做过,是另一回事。”   白珊珊被这人突然的认真给弄懵了。她眨了眨眼,眸光闪烁,足足呆愣了五秒钟才突的低呼出声,惊愕瞠目,难以置信地说:“……不是吧。高三毕业到和我重新在一起的这十年里,你真的没有交往过其它女友?”   怎么可能?   白珊珊根本无法相信。   商迟很冷静:“没有。”   白珊珊:“……为什么?”   商迟非常冷静。他目光专注地落在姑娘微怔的面容上,从额头,到眉眼,到小巧的鼻梁,再到浅粉色唇瓣,依次扫过。仿佛用视线描摹着她的轮廓,眼底的光清冷却柔和。   他只回答了一句话:“其它人,都不是白珊珊。”   商迟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白珊珊只有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除她之外的其余女人,在商迟看来没有任何分别,千篇一律,他甚至连长相都记不住。更不会多看一眼。   白珊珊已经彻底被惊住了。   整个浴室陷入了片刻的安静,唯有哗啦啦的水声是唯一的声响。   好半晌她才迟迟地回过神,支吾了下,道:“……好吧。”一顿,认真思考几秒补充一句,“那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需求量这么可怕的一个男人,居然真的能为她守身如玉至今,实在是教人匪夷所思。   坦白说,白珊珊心里还挺感动。   就是……   “不过,照你这说法……”白珊珊嗫嚅,脸蛋儿已经完全红透,似乎不好意思,半天都挤不出下文来。   商迟指尖亲昵地捻了下她的小耳垂,“嗯?”   算了。   反正不该做的该做的都做完了,只是问一下,也没必要太害羞的是吧?   白珊珊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才像下定决心鼓足勇气一般,用一副四平八稳非常淡定地语气问道:“照商同学你这说法,你在和我……那什么之前,还是个……雏?”   商迟低头啄她的脸蛋,应得平静,“嗯。”   白珊珊:“……”   白珊珊:???   白珊珊着着实实是震惊了,下意识想也不想地就拔高了嗓门儿脱口而出:“不可能吧?那你的技术怎么这么好?”   一嗓子吼完,整个浴室再次静了。   商迟直勾勾地盯着她,似笑非笑,眼底带着一丝兴味儿。   “……”白珊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一句是石破天惊的话,嘴角抽了抽,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穿越回几秒钟前把说话不过脑的自己给掐死。   她羞得整个人都快冒烟,耷拉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补救措施,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   头顶上传来一声很淡的低笑。   白珊珊:“QAQ.”   商迟低头吻住她的唇,嗓音低低的,沙哑得要命,柔声说:“公主殿下,你缺乏常识。在这种事上,男人只要抱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都会无师自通。”   ——   一中百年校庆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晴空万里,整个B市的天空呈现出极为难得的蔚蓝色,连一片云也看不见。   在去一中的路上,白珊珊趴在车窗上朝外看,不由笑盈盈地感叹,“今天的天空好蓝啊。”   印象中,这种蓝到几乎透明的天空颜色,她上一次看见,还是在当年高三。   商迟抬眸,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望了眼天,目光很快回到她脸上。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勾勾嘴角,“你心情不错。”   “嗯。”白珊珊笑,“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见到章老头儿。”   数分钟后,纯黑色的宾利车停在了B市一中的校门口。   一中是B市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从一中走出去的名人校友数量之多,堪称整个B市中学之首。B市一中桃李满天下,人才精英遍布各行各业,受校长邀请,校友精英们纷纷应邀,回到母校观看校庆演出。   白珊珊老远就瞧见了悬挂在校门口的大横幅:热烈庆祝B市第一中学建校一百周年,欢迎各位校友回到母校。   好些个身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站在校门口,笑盈盈地在老师们的带领下做着迎宾工作。   气氛喜庆而热烈。   看着少年们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张张朝气蓬勃洋溢青春的面容,白珊珊弯起唇,不由生出一种感叹,认真道:“商同学,跟这些孩子一比,我好像真的老了。”   一转眼,她的高三竟已是十年前的事。   商迟嘴角勾了勾,眼神宠溺,并未言语。   他手臂微抬,白珊珊扬起唇角,自然而然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道走向校门。   一个十七八岁的校服少年迎上来。少年明显有些紧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但热情而礼貌,询问道:“您好,请问两位是受邀来参加校庆的校友吗?”   白珊珊忍不住朝少年微笑。觉得青春真的是世上最美妙的事,连少年额头上那颗小小的青春痘,看上去都无比可爱。   她把邀请函递了过去。   少年接过,然后便忙忙笑道:“学长学姐请进。校庆演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体育中心在,在……”   小伙子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白珊珊笑起来,柔声道:“我们知道体育中心怎么走。”   “哦哦。”少年脸一下红了,窘迫地挠挠头,又说:“体育中心门口还会有人接待你们的。”   挥别可爱的小少年,几分钟后,两人进了体育中心,在引导同学的带领下到贵宾席落座。   偌大的体育中心灯光璀璨,座无虚席。空气里飘扬着一中校歌的音乐声,一切都朝气蓬勃,一切都充满希望和生机。   白珊珊和商迟十指交握,安静地坐在人群中,谁都没有说话。   突的,灯光暗下,演出即将开始。   就在这个时候,白珊珊注意到了坐在她斜前方的一个背影。那道背影很宽厚,也许是上了年纪,他的背脊已呈现出极轻微的弯曲,两鬓也已花白。   白珊珊眸光忽的一跳,动了动唇,出声:“……章老师?”   这时整个会场已安静下来。因此,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到了前排。年过五旬的章平安皱了下眉,回转身,一下就看见了坐在后排的一双璧人。   俊男美女,耀眼无双。   莫名觉得眼熟。   “……”章平安眯了眯自个儿那双已有些老花的眼睛,视线在商迟和白珊珊脸上来回扫过,反应着,回忆着:“你们是……”   不知为什么,白珊珊眼眶突的一湿,一下就哽咽了,道:“章老师,我是白珊珊,是您20XX届班上的学生。”顿了下,又哭又笑地噗嗤一声,“那个升旗仪式上站着打瞌睡的火烈鸟。”   一听“火烈鸟”三字儿,章老头一下想起来了。   他一拍脑门儿咧开个笑,说:“白珊珊?那个经常迟到成天写检讨的白珊珊?我想起你了。”说着眼神一转又看向一旁淡笑着的商迟,道:“你是……”   商迟说:“章老师,我是白珊珊的同桌。”   “商……商迟?”章平安惊喜道。   这两个学生,都是当年班上成绩优异的优等生,并且性格都非常突出,因此,即使是已经过去了十年,章平安对两人的印象都非常深刻。   章平安乐呵呵地关心起了两位同学的发展状况。   闲聊几句后,章老头注意到了两位同学紧扣着的双手,一愣,顿几秒后又反应过来,笑眯眯地意味深长道:“当年学校明令禁止早恋,你们俩没违反校规校级吧?”   白珊珊脸突的红了,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   商迟脸色平静,修长的五指极有力,握得紧紧的。不许她躲。   她便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由他握着,支吾道:“……没有,章老师,我们是最近才在一起的。”   章平安闻言很惊讶,“最近才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们毕业就在一起了。”当年这对班上的金童玉女,也算是一中的一段佳话。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章平安都略有耳闻。   商迟余光看白珊珊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她太难追。”   白珊珊小金鱼似的鼓起腮帮子,瞪他。   章平安被两个当年的学生逗笑了,然后冲商迟促狭地眨眨眼睛,低声:“追到了就好。”   商迟弯了弯唇,“对。”   校庆演出开始了。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有的跳街舞,有的唱合唱,整台晚会形式丰富,节目类型众多,办得非常成功。   校庆晚会最后,校长上台致辞,隆重感谢了受邀回母校的优秀校友们。   白珊珊在台下热烈鼓掌。从这场晚会开始到现在,她眼眶一直有些湿润。   不知为什么,听着校长抑扬顿挫不达标准的普通话,和龅牙教导主任熟悉的拍马屁带头鼓掌操作,她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她和商迟都还是十几岁,都正值青春年华。   校庆演出结束了。   散场已将近晚上七点。深秋时节,校园的银杏树落下了满地树叶,铺成一条金黄色的大道,在夕阳下反射出浅浅的光。   白珊珊和商迟并没有立刻离去。   两人手牵着手,在夕阳笼罩下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气氛静谧,谁都没有说话。   忽的,商迟停了下来。   白珊珊一怔,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处的小巷入口处。   小巷还是记忆中那条小巷,又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条小巷。一样的斑驳的老墙,一样的路灯,一样的街道,只是路边那间写着“晨光文具店”的小杂货铺早已换成了时下最火的网红奶茶店。   白珊珊眼神有瞬间的放空。   时光洪流从眼前滚滚而过,她仿佛看见了躲在课桌下偷偷听歌的顾千与,上课打瞌睡的刘子,和总是抄她作业的昊子。还有对她说“我的同桌,也是我的东西”的高岭之花中二冷漠大佬。   忽的,耳畔淡淡传来一句话,“白同学。”   白珊珊眼眶是湿的,侧目,“嗯?”   商迟整个人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西装笔挺,俊美无俦,依稀与她记忆中眉眼清冷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礼盒。   白珊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片刻,商迟打开礼盒,从里面取出一枚戒指递到她面前,说:“我们来做一个交换。”   白珊珊:“……什么?”   商迟的目光落在小巷尽头的某处,淡淡地说:“你让我为你戴上戒指,我陪你翻墙。”   白珊珊:“……”   “这位同学,你一看就是个新手。第一次迟到吧?”   她看见记忆深处,十七岁的少女一脸不羁,两手抱肩吊儿郎当地看着从豪车上下来的阴郁少年,然后翘起根拇指往身后一戳,挑起眉:“走,带你翻墙。”   白珊珊已经忍不住眼泪。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故意道:“拜托,这位大佬,请问你这是逼婚还是求婚?求婚这么严肃又浪漫的事,你想就这样打发我吗?连句‘我爱你’都不说?”   哪有这么蛮不讲理的???   商迟垂眸,不由分说捏住姑娘的手,抬起来,把戒指套在了她细细白白的无名指上。   商迟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低头,吻在她眼角的泪珠上。他微闭上眼睛,哑声道:“我爱你,太久了。”   白珊珊泪崩。   这条小巷,和这个少年,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   兜兜转转了十年,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白珊珊伸手用力抱紧了他,说:“我也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在十七岁那年就一定抓紧你的手,不会跟你错过十年。”   商迟吻住她的唇,“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   白珊珊破涕为笑。   也对。   余生还那么长,错过的,虽遗憾,但却无伤大雅。   她反手抓住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一扬眉,道:“走,带你翻墙。”说完不等他回话,牵着他朝夕阳的尽头跑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