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烟火》 作者:心裳 第1章 楔子 目睹犯罪   《一点烟火》文/心裳   文案:   ①周云锦和一个凶手住到了一起。   ②他指间烟火明灭,像周云锦想拼命抓住的希望。   ————   【正文】 楔子   冬,夜。   上海路饮食街某饭店后巷,一个微胖的男人步履蹒跚地推门走出,站在墙根下松了松裤腰带开始解手。   他闭着眼睛享受瞬间释放的微妙快意,嘴里哼着小曲,面色红润,酒气熏天。忽然一阵反胃,他忍了几下没忍住,撑着对面脏黑油腻的墙弯腰吐起来。   在他身后几米之外,光线照射不到的树下阴影中,有个在抽烟的男人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扔了剩下的半截烟,用脚踩灭。   那人还在呕吐,男人从阴影中现身,皮鞋在石板路面发出有节奏而缓慢的声音,惊动了对方。   微胖男人半弯腰,一手擦着嘴,一手费劲地拉上裤门拉链,仓促地回头看了眼,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了句:“谁?谁啊?”   他醉眼蒙眬,看不清来者,而回答他的,是一记直击面部的铁拳。   太冷了。   周云锦重新系好毛线围巾,用力拢了拢夹棉外套,拐进光线昏暗的后巷。   按照韩刑日前曾告诉过她的地址,周云锦逃了一节晚自习找到了这里。上海路这条饮食街她来过数次,但从未踏足过饭店后巷。   巷子里堆满了箱子、杂物,地面湿滑,泥泞不堪。周云锦小心地绕过各种障碍物,认真数着墙上的门牌号往巷子深处走去。   突然,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短促的击打声,还有隐隐的呼嚎声,声音不清晰,听起来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周云锦脚步顿了一顿,在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看,霎时瞪大了眼睛——   一个男人正一脚踹在另一个微胖男人的胸口,那么庞大的身躯竟然立即被踹飞了出去,狠狠摔到地上,他嘴里被塞着布,哼唧两声就没了反应,身体也不再抽搐。   周云锦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   行凶的男人走到尸体旁单膝蹲下,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又摸了一下颈动脉,低声骂了句:   “这么不禁打?”   他似乎十分遗憾,揉揉右拳指骨,这才抬头看向对面墙根儿那棵大树,像是早就知道树下有人:“出来。”   同伙?不太像。   树下很黑,周云锦本以为他看不见自己,但是那人的眼神像把刀子,直直地逼过来。   男人站起身,冷色月光透过枝丫打在他的脸上。   随后,他听见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女人?   他抬脚刚准备过去,隔壁店铺的后门开了,有人往巷子里泼了一盆脏水。脏水在地面上冒着热气,倒水的店员没有走出来,就倚在门口点了根烟和里面的人说笑,丝毫不觉门外发生过什么。   就这么片刻工夫,男人扭头再看向树下,已经没人了。   借着隔壁店铺后门映出来的光,他看见一个瘦瘦的身影正在往巷口拼命地逃跑。   陈牧雷更正了结论——   不是女人。   是个女孩。 第2章 你是不是认识我啊,……   经过两个星期的抢救治疗,陈永新还是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葬礼当天,天气十分配合气氛,从凌晨就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陈牧雷着一身不知道打哪儿翻出来的黑西装,鼻梁上架着黑色的太阳镜,独自一人迎来送往前来吊唁的宾客。   西装上有未熨平的褶皱,仔细看也不是太合身,不过没有人在意。   因为根本没来什么人,陈永新生前胆小好斗又贪利,不与人为善,称得上朋友的人没几个。   刚送走一辆车,大门口又进来一辆低调的银灰色轿车。陈牧雷认识那辆车,撑伞站在原地等候。   轿车没有驶进停车场,直接停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从驾驶室下来的是个年轻的男人,和陈牧雷一样一身黑衣,戴着太阳镜。他先是打量一下周遭,然后不急不慢地走上台阶。   等两人离得近了,简绎微微低头,墨镜在鼻梁上滑下来一些,眼睛透过镜框在他身上扫了一眼。   “节哀。”简绎面上十分悲痛的样子,像久违了的朋友一般,轻轻拥抱了一下陈牧雷,并嗓音压低道,“穿成这个样子,怎么没买套新西装?”   “谢谢。”陈牧雷没有回抱他,动也没动,敷衍都懒得,用相同的音量回道,“有就不错了,你比老陈还能挑。”   陈牧雷一手撑伞,一手向屋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尚有宾客在场,简绎该尽的礼数一样不缺,上了香行了礼,还随了份子钱。   陈永新的遗照方方正正挂在墙上,照片放大后,人的样貌显得更加逼真,尤其是眼睛。陈老头的眼睛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炯炯有神,就像本人在场,坐在案桌上盯着下面的人。   陈永新的老婆方燕情绪十分激动,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哭,和全程面无表情的陈牧雷形成鲜明对比。   简绎站在陈牧雷身边以好友的身份跟着一起接待宾客,看着那边大哭不止的方燕低声问陈牧雷:“你妈以后怎么办?她恨死你这个不孝子了吧?”   “你个不孝子!”   还不等陈牧雷开口,那边方燕已经尖声尖嗓的冲着儿子骂起来,像极了简绎那句话的回音,让他差点绷不住笑出声,赶紧低头用咳嗽来掩饰过去。   方燕这一嗓子,引得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此。   “要不是你,你爸还活得好好的!能死得这么惨吗?”方燕眼睛肿成倆桃核儿,指着陈牧雷大骂,“我们家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催命鬼!老陈啊,你死得好冤枉啊,你死都闭不上眼,你留下我一个人让我可怎么活啊……”   方燕声泪俱下,哭得撕心裂肺,带动了整场气氛的高‘’潮。年长的人在一旁叹气,年轻人则仨俩一伙对陈牧雷母子指指点点。   简绎斜眼看一直像根柱子似杵着的陈牧雷,心里开始倒计时。   方燕越骂越起劲,越骂越离谱。   就在简绎都觉得自己有点听不下去的时候,陈牧雷突然“活”了过来,径直走到方燕面前一脚踹翻烧纸钱的火盆,厉声喝问:   “骂够了没有?那么舍不得他怎么不下去陪他?!”   大厅上霎时安静,在场宾客都噤若寒蝉。方燕的哭和谩骂都戛然而止,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简绎撇嘴,小声地啧了一声,摇头叹气:这个不孝子。   葬礼结束,陈牧雷立即着人把方燕送走了,一刻钟都没耽误。   从此一身轻的陈牧雷扯开领带和衬衫领口,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摔进沙发,闭着眼喊出解‘’放宣言:   “终于没人管我了!”   简绎给他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该说人间惨剧还是该说恭喜啊?”   “你该闭嘴。”陈牧雷一杯酒一口进肚,爽快利落,示意简绎再把杯子满上。   他们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从电梯出来的赵令宇一眼就看见了黑衣的陈牧雷,转而直奔两人来了。   “都在这儿呢?”赵令宇拍了下简绎的肩膀,算打招呼,他坐在陈牧雷对面的沙发上,“今儿不是老陈的——”   简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赵令宇意会,笑了声:“那你妈呢?打算怎么办?”   “你们都挺关心我妈,”陈牧雷又闷了一口酒,“也没见谁接回家去养老孝敬啊?”   那两人都笑,但谁也不接话,简绎给赵令宇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赵令宇摆手婉拒:“一会儿还有事。”   陈牧雷脾气出了名的差,他和陈永新的关系势同水火,尽人皆知。   “老太太被我送走了,不然老陈不在了,她也不敢留下,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眼前晃悠让我闹心就行。”陈牧雷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落在窗外某处。   简绎对赵令宇继续补充说道:“老太太临走前说了,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天。”   赵令宇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们一家人不知道是上辈子谁欠了谁的。”   陈牧雷的眼神像不认识他似的:“别告诉我你还信转世轮回善恶有报?就你?”   “开个玩笑。”赵令宇露出一个好看且绅士的笑容,“我刚回阮市,没赶上送老陈一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如今老陈都不在了,你也在外面浪了几年了,够了,回来吧。”   “谁说我是去浪的?我过的那是人过的日子?要不是他当初非要把我赶走,我也不用像只丧家犬一样。”   父子俩的脾气水火不容,陈年积怨太深,前几年一次争执时,陈永新一气之下把儿子绑走送去不知名的山沟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出山沟的车辆都没有,当地人都被陈永新给了好处,没有人愿意帮他出山,更没有通讯设备,活活把陈牧雷困了几年,生死不问。要不是陈永新出了意外性命垂危,陈牧雷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不过老陈刚入土,我休息一阵子再说,调整调整情绪,不管怎么说……嗯,他也是我爸。”陈牧雷话似诚恳,表情可没半点儿悲伤。   赵令宇是个心细的人,早就注意到陈牧雷的眼神频频往外面看,回头跟着看了一眼。   简绎也扭头看过去,果不其然,在窗外绿化花坛后面露出个小脑袋瓜儿,半张脸。   她戴着帽子,但一看就是个女孩子,正往他们这儿瞅,见被发现立马蹲下躲了起来。   “找你的?”赵令宇挑眉问。   简绎扑哧笑出来,忍不住调侃:“你这才回来几天,都有黏人的小猫跟着了?”   “我哪认识!”陈牧雷满是恶嫌,仿佛简绎在侮辱自己的人格。   赵令宇起身系上西装扣子,看了眼时间:“你俩聊着,我先走一步,回头出来聚聚,多年不见了,给你接风。”   “不是刚回阮市吗?那么忙?”陈牧雷有点不满。   “没什么大事,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对了,节哀。”   陈牧雷这次没说谢,只举杯示意。   目送赵令宇离开,简绎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赵令宇这人还那样儿,挺精明的,你小心着点儿。”   陈牧雷哼笑:“蔫儿坏一主儿。”   周云锦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和陈牧雷一起的两个男人前后脚离开,等了一会儿陈牧雷也出来了。   他走到停在路边的车前,手刚拉开车门,想起什么似的又把车门关上,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周云锦听不清,猫着腰来到另一根柱子后试图偷听。   她的一举一动陈牧雷在车窗的倒影上看得一清二楚,待电话接通后,对那边的胡小钰报了地址:“把我车开回去。”   “你自己怎么不开?”胡小钰忙活葬礼忙活很久,正在家里补觉。   “我喝酒了。”   “找代驾啊。”   “胡小钰你找死吗?”   陈牧雷被送走之前胡小钰经常和他厮混,陈牧雷是个十分没耐心又霸道的人,而胡小钰心大又没什么主见,也惯于被呼来喝去。   “那我把车开走了你咋回来?”   “废话真多,赶紧过来。”陈牧雷当即挂断,不给胡小钰再磨叽的机会。   刚好绿灯了,陈牧雷跟着人群过了马路,在街边店铺橱窗看到那个女孩果然也跟了上来。   他甚是脑壳疼。   这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真是麻烦死了!   *   霓虹初上,天上开始飘雨。   周云锦没带伞,脑袋上那顶帽子基本是个摆设,挡不了雨。她坐在树下的石墩子上,盯着对面没有招牌的门脸三个小时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双手互搓了几下,又拢到嘴边吹口热气。   天气不好,树底下便利摊位的老板觉得没什么生意,准备收摊回家。   “等你家大人呢?”老板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了眼旁边的女孩,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着,“甭等了,回吧,迷上这个的人很难劝回头,说句不好听的,回家跟你、妈说趁早改嫁得了,爷们一旦沾了牌,十有八九就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老板很热情,还递过来两个卖剩下的包子。周云锦不但没接,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躲开了。   对面门脸的红漆大门打开了半扇儿,有人从里面出来。   周云锦立马站起身小跑着过了马路,自以为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段上坡路,下了雨地面湿滑,陈牧雷单手撑着伞步速不快不慢。他知道后面那个女孩还在跟着自己,没想到他打了几小时的麻将,她居然还没走。   陈牧雷习惯性地去掏烟,打火机跟着掉了到地上。他刚准备弯腰捡起来,圆管的金属打火机就顺着坡滚了下去。   他动作僵了僵,也没回头,假装无事,叼着没点的烟继续往前走。   打火机滚到电线杆前面被挡住了,周云锦从电线杆后面探头,看了那打火机片刻,再一抬头——发现陈牧雷居然不见了。   糟了!跟丢了!   周云锦急了,立即跑过去找人。   雨瞬间大了起来,周云锦不断抹着脸上的雨水,挨条巷口查看。   奇怪,明明记得刚才他是在这儿掉了打火机来着,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周云锦火急火燎地冲进方才陈牧雷停了片刻的小巷口,迎面就撞上一堵墙。   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反弹的巨大力道让她仰面摔倒在地,胳膊肘磕在地面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她痛得惊呼出声。   等周云锦坐起来,在雨帘中勉强睁开眼,才发现面前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人。   那人个子很高,一身黑色西装,撑着把黑伞,稳稳地站在雨里。   陈牧雷把伞檐儿抬了几寸,这个角度刚好看见这个狼狈的女孩坐在地上盯着自己。   他一个用力就把女孩提起来怼在墙边,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女孩外套里面还穿着校服,背着个双肩书包。他伸手摘了女孩的帽子,撩开她额前湿湿的头发,粗鲁地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这张年轻稚嫩的脸。   他问:“我认识你吗?你可跟了我好几天了。”   他手劲太大了,周云锦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被掐碎了。   似乎意识到女孩有点儿痛苦,陈牧雷放开了她,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甩手。   周云锦捧着下巴,闷声摇摇头。   陈牧雷离得很近,近到连她也在他的伞下。   这样狭小的空间让周云锦十分紧张,她慢慢蹲下去捡方才被他扔掉的帽子。不用看也知道,这个男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周云锦有置身危险的感觉。   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半侧着身体紧贴着墙面,努力离他远一点。   陈牧雷不说话,明摆着非要一个答案。周云锦嘴唇微微打颤,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我……我家住这儿。”   信她才怪,这谎话说得让人发笑。   陈牧雷眼里生出些疑惑,把她转了个身背对自己,后退一步看了看,沉默了片刻。   这背影居然有点眼熟,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的某一个晚上。   “让我来猜猜,”他上前单手撑在女孩子面前的墙上,语气变了,变得有点儿难以捉摸,“你是不是认识我啊,小朋友?” 第3章 看上我了?   “你是不是认识我啊,小朋友?”   陈牧雷问出这句,看到女孩肩头僵了一瞬。   他心里的疑云现出了一点光亮,把女孩整个身体转过来又是一番打量,这次记清楚了这张脸。   她的局促不安陈牧雷尽收眼底,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   “我不认识。”   她不承认,陈牧雷也不想逼她,就是好奇一件事:既然这么害怕他,那为什么还跟着他?   雨越发大起来,湿冷粘腻,让陈牧雷觉得一身晦气。   看样子这姑娘是个闷葫芦,也问不出来什么。陈牧雷最讨厌性格温暾的人了,不耐烦地摆摆手:   “滚滚滚!赶紧回家,这么晚了在外面跟着陌生人有多危险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吗?”   真是烦死小孩子了。   陈牧雷骂完就不再理她,转身撑伞自己走了。   周云锦杵在原地,在雨中凝视他的背影消失在这条巷子里一个小院门后,她抬头看了眼墙上钉着的标识牌。   牌子有些年头,掉漆也没有人更换,但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   ——小宅门巷北巷。   雨下了一整夜,天擦亮时才渐渐停歇。陈牧雷的院子不大也不小,院里有棵大树和很多杂草,叶子上挂着雨珠儿。   虽然杂乱,一个人住还是显得空旷。   从陈永新受了重伤到葬礼结束,陈牧雷整个人都是有点懵瞪的状态,像经历了一场战争般疲惫,直到处理完所有的事他才睡了几天好觉。   离家几年,他再回来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醒来时,屋里窗帘拉着,只有些许光从缝隙挤进来,落在旧家具上。   陈牧雷半眯着眼看着那束光,陷入回忆。十几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了,整个童年随着陈永新奔波于大大小小不同的城市,他以为对于小院的记忆早就被磨没了,没想到依然清晰。   陈牧雷翻了个身,看见头顶的墙上钉着两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把木刻的小手、枪。   手工粗糙敷衍,搁现在,估计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把它当做玩具,都得当垃圾处理了。   陈牧雷长手一伸,把小手、枪摘下来,上面积了一层灰,灰尘掉进陈牧雷眼里,他正揉着眼睛,耳尖地听到院子里有些许响动。   周云锦站在户门外犹豫了好一阵儿,轻轻旋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进去,又轻轻把门关掩上。   房间里能见度很差,等眼睛适应了这种光线,周云锦谨慎地避开地上的杂物走了进去。   她的动作像小猫一样轻,先打开一扇离自己最近的门,仔细往里面看了看,发现是卫生间。周云锦把门关上,但就在关好门的瞬间,一个硬物突然顶在她背后。   她刚想回头,头顶后方传来一声警告:   “别动,枪可没长眼睛。”   “……”   “慢慢儿转过来。”   周云锦听出是陈牧雷的声音,内心挣扎了一番,极缓慢地转过身。   屋里太暗了,但她还是能辨认出这个男人的身形。   陈牧雷其实早就认出她是一直跟踪自己的那个女孩,在看见她的脸时还是烦躁地骂了一句,一手把她提起来,枪口挑着她的下巴问:   “我看起来很像无害的好人吗?”   周云锦哪里知道他手中拿的只是一个破木头刻的玩具,险些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多少有点重量,单手提着她陈牧雷也有点累。他手一松,周云锦双脚终于沾地,背贴着门板使劲摇头,身体一动不敢动,嘴上结结巴巴:“别杀我,我……我不是坏人。”   陈牧雷气得笑了,用枪口蹭了蹭头,好心提醒她:“可我是啊。”   啊这……   这倒是事实。   周云锦没忘记那晚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这个男人手上或许有人命。   “想起来了吗?”   陈牧雷好像能看透人心思似的,把“手、枪”别在后腰裤带上,打开灯。   突如其来的光晃得刺眼,周云锦手挡眼睛,又偷偷从指缝里看过去。   陈牧雷没穿上衣,只穿了昨天那件黑色的西裤。   周云锦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成年男人的身体,何况她也没想到陈牧雷西装下的身板这么壮,明明看起来挺瘦的。   她偷看完又把眼睛捂严实的举动让陈牧雷更觉得好笑:这孩子胆子小得像只虾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偏要上赶着招惹他。   “把手放下来。”   周云锦迟疑了下,放下手,改而抓着外套,但还是不敢看他。   “几岁了?”陈牧雷坐在一旁的矮柜上审她。   “十七。”   “十七?”陈牧雷左看看右看看,她还是那件外套加校服,还有双肩包,旧运动鞋。她头发不长,还不及肩头,脸上不怎么干净,不知打哪儿蹭得灰,但仍然能看出那是一张非常稚嫩的脸蛋,“最多十四五。”   “我高二了。”   “你高几跟我有屁关系?”陈牧雷没心思猜测她的年纪,“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周云锦不吱声。   陈牧雷:“我欠你钱?”   周云锦摇头。   “看上我了?学校允许学生早恋吗?”   周云锦摇头摇得厉害:“我没有。”   陈牧雷哼笑:“你是不是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离开?就在外面给我守门了?”   没记错的话,雨到今早才停,她整夜都在外面?这个季节夜晚的温度是非常低的。   陈牧雷方才抓过她衣服的手潮得很——这个女孩身上还是湿的。   “已经上午十点多了,一直没看到你出来过,我……我以为你……”   周云锦找了个地方躲了一夜,直到上午都没看见这个小院有任何动静,以为这院子还有其它的门,陈牧雷可能早已经走了,所以她冒险爬墙进来一探究竟。幸好墙不高,爬个墙这种小动作难不倒她。   陈牧雷稍作沉吟,问:“你叫什么名字?”   料定她不会回答,陈牧雷直接拽过她背后的书包,拉开拉锁掏出一本课本,在扉页页脚找到一行工整的小字——   高二·一班周云锦   周云锦偷拽着书的一角想要回课本,因为害怕他又不敢太用力。   陈牧雷的身高高出她许多,她又低着头,在他的角度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动了动。   陈牧雷突然松开书,顺手打开她身后卫生间的门,一把将她推进去。   卫生间不大,对着门的那面墙有一个非常小的浴缸,周云锦被他拽着校服衣领压到浴缸里。   陈牧雷拧开水龙头,出水口正对着她的头。水流很大,水面很快没过她的口鼻。陈牧雷的手臂仿佛是铁铸的,无论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灭顶的窒息感让她极度恐惧,胸腔快憋炸了的时候,周云锦才被陈牧雷从水里拉了出来。   她激烈地咳嗽,脑子耳里一阵缺氧后的嗡鸣声。   周云锦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坐在水里狼狈不堪,眼睛被水浸红。   水是冷的,衣服也是冷的,黏在身上让她止不住地瑟瑟发抖,这才发现校服拉锁开了,里面校服衬衣的扣子也被扯开几个,露出小半截白色的内衣肩带。   周云锦手忙脚乱拢过衣衫,一脸戒备地瞪着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陈牧雷。   “现在才知道害怕?”陈牧雷用手指轻扫她没被衣服遮上的一块儿皮肤:“按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你发育的不怎么样,有些拖后腿了。”   周云锦看着他脸上那个不怀好意的笑,下意识往后退。   这是浴缸,她没地方可退,但不妨碍陈牧雷一再靠近:“小云锦,上过生理卫生课吗?要不要哥哥带你详细了解一下男女第二性征?”   他声音是含着些笑意的,周云锦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什么是男女有别,什么是强弱悬殊,什么又是女孩子最害怕遇到的那种危险。   陈牧雷没有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直接粗暴地扯开她的校服,无视周云锦的反抗,毕竟她那点力道之于他来说不足为惧。   但是这姑娘的尖叫可实在太刺耳了,吵得人心烦。陈牧雷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虎口上两排深深的血牙印气得陈牧雷半天没说出话来,周云锦捞过书包挡在身前。此刻她上身只剩一件校服衬衣,但衬衣上的扣子早不知道崩到哪儿去了。   她吓得不轻,陈牧雷当然看得出来,那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抓着她的头发拽到身边来,把被咬伤的那只手递到她嘴边。   “来,让哥哥看看你牙口儿到底有多好。”   她下意识张开嘴——   “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哪个你能接受一点儿?”陈牧雷在她耳边问。   周云锦张着嘴,不敢再咬下去。   “要不我帮你选择后者吧,你没什么痛苦,我还能趁热……”后面的话陈牧雷留了半句,想她应该听得懂。   “……”周云锦不叫了,也不反抗了,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身子都在抖,陈牧雷看着她哭看了好一阵儿,终于大发善心放开对她的钳制,起身出去了。   陈牧雷来到卧室褪了湿裤子,重新换上一条干净的,又找了一条毛巾擦着溅到身上的水。   回到卫生间,发现这姑娘正背对着门口在穿刚才被他撕下去的衣服,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即抱紧书包躲在墙角。   她浑身湿嗒嗒的,直滴水,嘴唇都冻紫了。   “用不着拿那个眼神看我,还真以为我会对你做点儿什么?我又不是脑子坏了。”陈牧雷靠在门口擦头发,一脸恶嫌毫不掩饰,“对你这样的女人——你也算不上女人,你这样的小屁孩,我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   周云锦对他的奚落不敢有任何反驳,缩着双肩垂着头紧紧攥着胸前的湿衣服。   她以为危机解除,陈牧雷适时又补了一句:“但如果你非要往我怀里钻,我破格尝尝你这小鸡雏的咸淡儿也不是不行。”他手一扬,把毛巾丢到她头上,“收拾完了就滚。”   说罢,又朝她头上盖了件什么东西。周云锦拽下来一看,居然是那件黑色西装外套。   他的。   或许周云锦跟踪他的原因和那晚被她目击的事有关,或许没有,但她不说,陈牧雷也不想去提。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没想过报警的。   她聪明就装哑巴,不然他还得费精力去解决这个麻烦。   陈牧雷手机刚开机就有电话呼入,一接通胡小钰咋咋呼呼的声音就炸锅了:   “哥,你在哪呢都没见着你!”   “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报备一声?”陈牧雷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低声吩咐,“去给我整几套像样的衣服过来,家里的卡啊存折啊什么的你知道不知道放哪了,还有……”   他在打电话,声音不大,故意留给她时间整理自己。周云锦看着他那件西装外套犹豫要不要穿,毕竟她全身都湿透了。   陈牧雷打完电话,周云锦已经穿着他的外套站在门口了。   陈牧雷问:“怎么着?还准备正式道个别才肯滚?”   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他刚才可是差点强了未成年少女,虽然只是为了吓唬她给她点教训。按常规剧本走,她不是早应该趁他打电话的时候夺门而出落荒而逃了吗?   周云锦两只小手在他外套长长的袖子里攥紧,欲言又止了一番,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既然你没杀我,我还会来找你的!”   她说完就跑了。   陈牧雷像个傻子似的楞在那儿:她刚说什么?还来?   敢情刚才就没吓唬住她? 第4章 逃课去打架了吗?周……   周云锦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门,做贼似的换了拖鞋走出狭窄的玄关。   一家人正在围着桌子吃饭,周文斌正仰头闷一盅白酒。   白酒辣口,周文斌嘴里嘶嘶吸气给自己倒酒,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怎么搞的?”   周云锦进门之前把陈牧雷的西装脱了团成一团抱在怀里,一身校服脏又潮湿,人也狼狈,看表情倒不像有事的样子。   “没带伞,不小心摔了跤。”周云锦提着两个塑料袋吃的递给周文斌。   隔着袋子都闻得到熟悉的香味,周文斌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却也没接手。周云锦把西装放在旁边,从袋子里拿出两个外卖打包盒,一一打开盖子在他面前摆好,是街口那家店的烧鸡和猪头肉。   周文斌贪杯,几乎每顿饭都要喝上不少,经常使唤周云锦去给他买下酒菜。   那件西装料子硬,挺,散开了一些,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周文斌皱皱眉。   周云锦看向母亲杨露:“快考试了,教练让我们每天晚自习后都要集训,训练结束太晚了,我在住校同学宿舍睡的。”   杨露低头吃着饭,半天没应声。   周云锦:“那我打个电话给陈琰,他可以作证。”   “不用了。”杨露放下碗筷,拿旁边空碗给她盛了米饭放桌上,“洗手吃饭吧。”   周云锦回房间换下一身湿乎乎的衣服,把陈牧雷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柜侧面的角落。   周云锦顾不上洗澡,只匆匆洗了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十分不好看,被冻得太久了,脸上毫无血色。她使劲拍了拍脸蛋,果然脸色红润了几分。   饭桌上,周文斌大口吃肉,满嘴流油,嘴里不清不楚地问:“每天都要住同学宿舍?”   “也不是,时间不晚的话就回家住。”周云锦补了一句,“回家的话陈琰送我,不用担心的。”   周文斌喝得双眼迷离泛红,嘴里呐呐地念叨:“陈琰,陈琰家长电话一会儿给我留一个,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找他家里。”   周云锦迟疑了一瞬,用筷子扒拉着米饭:“嗯。”   吃过饭,周云锦帮忙收拾碗筷,杨露从她手里端走那几个盘子进了厨房。   周云锦只好撸起袖子准备洗碗,杨露用胳膊肘把她顶开:“你别收拾了,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原来杨露还是看见她回来时的狼狈样了。   杨露声音温柔而平静,松软的头发用一根皮筋固定着,有几绺发丝垂在耳侧,刚好挡住她的眼睛和表情。   周云锦的视线定在杨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那上面有两条瘀痕。   新伤。   客厅里,酒足饭饱的周文斌在看电视,不时大笑几声。   厨房里,是杨露洗碗的水声。   周云锦的手轻轻搭在杨露的肩上,小声问:“什么时候弄的?”   “嗯?”杨露反应了过来,耸肩躲开她的手,抻了抻衣领挡住脖子,“没事,你进去吧。”   周云锦转身冲回客厅,挡在电视机前怒视周文斌。   周文斌歪着身子去看电视,余光瞥她:“干什么?陈琰家长电话给我留了吗?”说罢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她。   周云锦没动,周文斌斜睨她,笑容渐收,语气也变得不太好:“怎么了?哪根筋不对了?”   周云锦努力咽下愤怒,让语气平和下来:“你能不能少喝点酒?”   后面的话没说完,周文斌的巴掌已经招呼过来,好在周云锦身手矫捷躲开了。   “我喝点酒又怎么你了?花你钱了?”说话间,周文斌又一巴掌甩了过来,“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件男人的衣服哪来的?老师给家里打过电话,说你最近总是逃课,还三天两头不回家!给我说清楚!你去哪儿野了?”   “不用你管!”周云锦挡开他的巴掌,火压不住了,“你是没花我钱,可是你自己也没——”   周文斌不允许有人忤逆,也根本不给她机会,薅住她的头发给了一掌,使足了劲论到沙发上。   这就是周文斌,酒后的周文斌。   ……   鸡飞狗跳了一阵子,周文斌摔门出去了。   家里霎时安静,杨露拾掇着被扔了一地的书本:“以后你别管了,不是你该管的事,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   周云锦没吭声,杨露看到了衣柜后面露出一只袖子的男式西服。   “你交男朋友了?逃课是因为他吗?”   “我没有,我才几岁。”周云锦也看了一眼那只袖子,半晌才嗫嚅说道:“韩刑哥哥帮我打听到一个人,也许……有辰星的下落。”   周云锦把那个名字说得很轻,轻到几乎自己都听不清,但杨露听清了。   她没说话,把捡起来的书本放到周云锦书桌上就出去了。   晚上,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金属打火机。   那是陈牧雷掉的,被她捡了。周云锦把打火机攥在手里,想到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她不怕周文斌的拳头,但她怕陈牧雷,她曾目击到的那一幕已经在她心里深深地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   胡小钰找地方停车找了半个来小时,骂骂咧咧地推开小院门。   “你家这个破地方连个停车位都没有,马路边墙根儿下,凡是能停车的地方都被人占了,我走了十分钟过来的呢。”   陈牧雷弯腰拔院里的草,理都没理他。   这小院闹中取静,位置倒是不错的,就是房子太老,摆设太旧。   “草就让他长着呗,拔了还得长,拔了干嘛?”胡小钰把拉杆箱送进房间,撸起袖子就来帮忙。   陈牧雷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胡小钰把院里的杂草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指着那个长条木椅问:“这个扔哪儿?”   陈牧雷摸着刚刚刮过胡子的下巴琢磨了一下:“擦干净,用砂纸打磨一下,重新过遍油,摆树底下。”   “还要啊?都掉漆皮了,重新买一个多省事,真是山沟里出来的,啥破烂都舍不得扔……”胡小钰话还没说完,发现陈牧雷在瞪自己,立即改口,“要着要着。”   “车停哪儿了?”陈牧雷穿着运动装和球鞋,身后斜挎了一个黑色的运动包,要出门的样子。   胡小钰说了个位置,突然看见他左手手掌简单粗暴地缠了几圈纱布:“哥,你又打架了?怎么没叫我!”   陈牧雷看眼自己的手:“被狗咬了也叫上你?你准备咬回去吗?我回来前把这儿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他差点忘了这个事,真是想起来就来气,小疯丫头什么的最讨厌了。陈牧雷抓起窗台上的车钥匙,临走前嘱咐胡小钰:“如果有小姑娘来找我,不用搭理,轰出去就行。”   胡小钰头上顶着一个大问号:“什么样的小姑娘?”   “这么高。”陈牧雷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又把手压低一些,“这么高吧。”   “长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女的还不都一个样。”   “……”   周云锦耽误了好多课,得去学校拿试卷和笔记。   出门前她带走了那件西装外套,送到隔壁街角的干洗店干洗。都算街坊,周云锦也不是第一次来,老板是认识她的。   看了看西装的标,老板抬眼瞄了瞄周云锦:“给你爸洗的?”   周文斌身形没有这么高大,这衣服明显一看就不是他的,老板却故意这么问。   周云锦躲开老板打量的眼神,交了钱拿了票走人。   老板撇撇嘴,拿着西装和店里的熟客示意了一下,低声道:“老周家这个女儿我看是完喽,越打越叛逆了,啧啧。”   “这是哪个男人的衣服哦?老周啊,也是可怜。青春期的孩子不能这么教育的,很容易走歪路。”熟客跟着应和,摇头叹气。   周云锦都听见了,用力甩上店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两人面面相觑,嘴角撇得更夸张。   周云锦就读艺术三高,外市的学生均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本地生走读。   门卫值班老师认识周云锦,自然也知道她逃课的事,隔着学校铁门板着脸就教育起她来了。   周云锦低头听了一刻钟的训才被放进来,她是要去住宿生宿舍找班长的,进了校门直接拐进通往宿舍区的石子小路。   与此同时,一辆轿车缓缓停在校门外。陈牧雷扫到那抹人影,还没来得及辨认就听值班老师扯着嗓子问:“大周末的,你找谁?”   值班老师刚锁上大门,看车上下来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态度一下子变得和蔼亲切:“请问,你是哪个班学生的家长?”   这个男人很年轻,看年纪不像是有十几岁孩子的家长。   陈牧雷戴着墨镜,也就露了半张脸出来,言简意赅地回答:“高三,陈琰。”   “体育班的?”值班老师连连称赞,“他篮球打得不错,你是他什么人?”   “他哥。”   “那怪不得,看你们个头就像哥俩儿,都那么能窜。”值班老师打开校门把陈牧雷放进来,递过去一支签字笔,指着墙上挂着的登记表,“来访人员都得签字。”   陈牧雷写上自己的名字,值班老师又点着后面那空白的一栏:“电话也得留一个,你没开车进来,车牌号就不用写了。”   陈牧雷迟疑半秒,写下一串手机号。   “刚才进去的那个女的怎么不用登记?”   “哦?嗨,本校学生不用登记。”   陈牧雷第一次来三高,进了学校左右看看,值班老师给他指了指:“左边,从这儿进去是学生宿舍区。对了,晚上九点半以前要离校的,不得留宿。”   陈牧雷点头道谢,拐进那条小路,约莫走了五分钟,看到墙上挂着的指示牌:学生宿舍区。   四栋三层小楼,陈牧雷不知道陈琰住哪一栋。迎面过来两个女生,眼睛不时偷看他。   陈牧雷把鼻梁上的墨镜推了推,冲两个女生问道:“认识陈琰吗?住哪个宿舍?”   “三号楼是体育班男生宿舍,就那儿。”女生红着脸给陈牧雷指了指最边上的那栋楼。   “谢了。”陈牧雷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难得彬彬有礼起来:“可以麻烦同学帮忙叫他出来吗?”   “好啊,哥哥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小女生哪抵挡得了这种无耻地“贿赂”,点头如捣蒜,一边窃笑一边跑去给他找人。   陈牧雷没想到陈琰还挺有知名度,随便问个女生不仅认识他,还知道他住哪个宿舍。   周云锦背着书包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不时向里面张望,终于看见班长靳小依出来。   靳小依手上抱了一摞试卷,一见面就开始数落她:“你以前偶尔请个假就算了,现在居然变本加厉,你再这样下去,班主任就要去你家家访了。”   “又不是小学生,还家访。”周云锦无心解释,接过试卷翻了翻,“这么多?”   靳小依说不动她,气呼呼地又递给她三个本子:“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抄完了记得还给我。”   周云锦胳膊夹着试卷,翻着笔记往回走,眼睛没看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险些跌倒。卷子散了一地,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   起风了,一张卷子被风卷起,又被一只脏手恰好抓住。   那是之前物理的随堂测验卷,满卷面的红叉触目惊心。陈琰看了下分数那一栏,冲着周云锦扬了扬卷子:“哟,四十三分?这成绩漂亮啊周云锦。”   周云锦窘迫,想去抓回卷子,奈何陈琰长得高,她够不着。   陈琰刚从篮球场回来,一手抓着篮球,一手拿卷审着她做错的题目,还轻而易举地闪开她乱抓的小手。   周云锦抱着卷子跳了跳,还是够不到他,板起脸:“陈琰,把卷子还给我。”   陈琰的视线从卷子转移到她脸上,突然有了新发现,眯着眼睛弯腰靠近她:“逃课去打架了吗?周云锦,你脸怎么肿了?”   糟了!   周云锦一惊,忙去捂脸。 第5章 如果你要跑,我就打……   把衣服拉锁拉到顶,周云锦小半张脸缩到立起来的领子里,闷声说道:“卷子还给我。”   “陈琰!”   有人叫陈琰的名字,周云锦很怕被人发现似的背过身去,听那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隔着花坛和陈琰说话:“小花园那边有人找你。”   又来了。   周云锦总是这样,好像让别人知道和他认识是特别丢人的事,只要有人在就要躲着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怕什么。   两人都是三高的体育生,高二这一届的体育生不多,所以经常有机会和高三的体育生一起训练。   陈琰记得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周云锦就这样,一开始以为是她生性胆小,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她就是不喜欢和人接触。不止是和他,陈琰都没见过她在学校里有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要不是他没脸没皮总往她身边凑,估计周云锦现在都不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谁找我?”陈琰扬声问。他不认识这两个女生,不过学校里他不认识却认识他的人太多了,陈琰早习惯了。   “不知道,不像我们学校的人。”   另一个女生补充:“像你似的,特别帅,好像比你还高呢。”   两个女生嬉笑起来,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种形容太笼统,陈琰却莫名想到一个人,又觉得不太可能,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行,谢了。”   两个女生离开,周云锦还背对着自己,陈琰也不叫她,拍着球向小花园那边走去。   周云锦对他的套路门清儿,翻了个白眼转身去追他。   去小花园的路上陈琰碰到好几个同学,篮球队的,同班的,其它年级的。陈琰每次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都看一眼他身后两米外跟着的周云锦,她毫无反应,简直与路人无异。   气人。   前面就是小花园了,周云锦可不想和他一起进去,快步跑上来拦住他。   “学长。”她一手抱着卷子,另一只手向他摊开。   “叫这么生分,这就生气了?”   女生就是这样,一不高兴就恨不得和你撇清关系。周云锦就不一样了,她一直都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琰把卷子卷起来拍拍她的头:“就你这点分数,这么下去可不行。”   周云锦抓了几下还是没抓到试卷,有点儿生气了:“那你想干什么?”   “我给你补补?我理科挺好的,至少比你强多了。”   “不用。”周云锦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陈琰能感觉到她的抵触是认真的,拍了两下球,单手托住,问:“那也行,你先告诉我你这脸为什么肿了?”   周云锦下意识退后,头低下重新缩进领子里:“你管好多啊。”   “谁打的?你跑那么快,还有人能追的上你?”   陈琰比较癞皮的一个人,缠功了得,周云锦突然想到陈牧雷,道:“就是遇到坏人了。”   陈琰挑眉:“他要对你做什么?劫财还是劫色?你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孩,色么,还有人会对假小子有想法?”   周云锦说不过他,恼了:“坏人就是坏人,做坏事还需要理由吗?”   也不知道陈琰信了没有,盯了她一会儿,把卷子还给她:“你又缺席了很多天训练,”手点着她怀里一摞的试卷,“书也不想念了吗?”   周云锦把靳小依的课堂笔记压在卷子上:“怎么每个人都那么喜欢管我,我念不念书、考了几分、训不训练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味浓重,陈琰的大手扣在她小脑袋上,强迫她仰起头,笑着说:“一个女孩子怎么脾气这么大?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不是为了管你才问的,这帽子我可戴不起。”   周云锦避开他的目光,也不适应这种接触,想拍开他的手,又听陈琰诚恳地说:“周云锦,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话——”   “陈琰,”周云锦打断他,“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哪怕你是,你也拯救不了所有人。”   周云锦说完就跑了,陈琰没追,因为看见几步之外小花园入口那儿,有人叼着烟正在看好戏。   看见陈牧雷的一瞬间,陈琰像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目光从最初的惊喜变为惊讶疑惑,最终,凝成冰霜。   陈琰的种种变化,陈牧雷尽收眼底,心中哼笑,小兔崽子情绪还挺丰富。   “不和你哥打个招呼?没礼貌。”   “……跟你需要什么礼貌?”   他一开口,就又是陈琰记忆里那个暴躁又跋扈的陈牧雷。两个人骂过架动过手,一个被强制赶出家门,一个主动离家出走,还有比这个更恶劣的兄弟关系吗?   算一算,他们有几年没见过面了,电话都没打过一通,这几年他有难处都是简绎帮的忙——至于陈牧雷,他算个什么东西?   陈琰态度冷淡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陈牧雷倚在这儿看了好一会儿了,非常好心地没有打断他们两个,就是万万没想到能在这碰到那个小姑娘。看来他刚才没看错,那个身影就是那个叫周——什么什么的。   陈牧雷看看周云锦跑远的背影,不答反问:“那是你的小女朋友?”   “这里是学校,请你别把人的关系想得那么复杂,我们和你不一样,没你那么龌龊。”陈琰上前拿走他嘴上的烟,手指一弹扔进了垃圾桶,“学校不能抽烟。”   陈琰依旧对他不友好,陈牧雷一点儿都不意外:“你没看见我的烟没点火吗?”   陈琰离家出走好几年了,陈永新的事陈琰从头到尾完全不知情。   他们这个家,没有谁和谁关系是融洽的,所有家庭成员彼此互为“仇人”。   奇葩的家庭。   久别重逢,两人却基本无交流,准确地说是陈琰不想和他说话,而陈牧雷只是不想说话,就坐在旁边看他打球。   少年成长得飞快,陈琰现在都快有他高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瘦瘦的小男孩,挨他欺负就会哭。   陈琰和他不一样,面目清秀,眉眼干净,分明就像那些本应该站在阳光下孩子,充满希望。   陈牧雷搓着手里草叶感慨,陈琰离开那个家果然是对的。   不是没被人盯着打球过,但是被陈牧雷盯着,陈琰浑身不得劲,投球屡次不进。一同练习的队友都觉得奇怪,陈琰憋闷,擦把汗,气冲冲跨上观众台来到陈牧雷面前:“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闲的,不行?”陈牧雷把身后的运动挎包摘下来,放到旁边的座位上,“只是来看一个小兔崽子死了没有,现在看着了,活蹦乱跳的。”   陈琰:“这真是稀奇了,我都没指望你知道我在哪里读书。”   “请问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要知道这个很难吗?”陈牧雷粗暴地搓了搓陈琰的湿发:“我走之后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陈琰用力推开他的手:“别说的那么好听,你那是被老陈撵出去的。”   “……”   “那不是我家,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不想看见老陈也不想看见你。”   “花着我的钱,嘴还这么硬?”   “给我交学费的是简绎,又不是你!”   “那钱是我走之前给简绎的,不然他为什么要管你死活?你和人家有半毛钱关系?”   “……”   陈牧雷冷笑:“给你惯得这个脾气,以前真是揍你揍得少了。”   陈琰刚想回嘴,陈牧雷就把那个挎包扔了过来:“你用不着天天防着谁来烦你,老陈去外地了,几年内应该都不回来。”   陈琰接住包,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方燕呢?”   “都去了。”陈牧雷重新戴上墨镜,“说不定小院会卖掉,你就老实在学校待着吧,咱俩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你还打算上大学吗?”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陈琰有点莫名的火,“陈牧雷,你凭什么卖小院?”   陈琰语气不善,而陈牧雷的耐心也所剩无几:“是没必要,但我有句话很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我最多供你到大学毕业,在那之前你最好少惹我,对我说话客气点,别张口闭口陈牧雷,你、得、叫、哥!”   陈牧雷戳着他的脑门儿,一下比一下重。   他的话和动作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陈琰不能忍,抬手挥了一拳过去。   陈牧雷稳稳地接住,露出嘲讽意味明显的笑来把他推开:“几年不见,力气渐长啊,不过就你这两下子还是别在我面前现眼了,想打赢我,你再等几年吧。”   陈牧雷大摇大摆地离开,陈琰狠狠砸了下篮球。球弹了几下,刚好落到陈牧雷给他的那个运动包上。   他上前把包打开,顿时呆住。   包里是一双AJ篮球鞋,全新的,他的尺码,是男孩子们都喜欢的那一款。   这算什么?以前欺负过他的补偿吗?   陈牧雷在学校里闲晃了几圈,并没有看到周云锦的身影。他离校时,值班老师还是那么热情,在访客登记表上记录他离开的时间。   陈牧雷想到什么,临走前问了一句:“老师,您说几点之前必须离校?”   “最迟晚上九点半。”值班老师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了,忍不住多聊了几句,“以前没见过陈先生,是不是平时家里太忙才把陈琰送来住校的?不过啊,陈先生也不用担心,住校生学习氛围好。”   “喔,”陈牧雷看了看腕表的时间,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不担心。”   “啊?”   “陈琰是被我从家里打出来的,不住校他没地儿住,就得睡大街。”   “……”   在值班老师诧异的目光下,陈牧雷若无其事地回到车里。他等到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终于看见周云锦从校门口出来。   周云锦一直在教室里埋头写卷子,抻了个懒腰发现天都黑了。   她把所有的试卷塞到书包里,锁好教室门,一路飞奔到校门口,果不其然又被值班老师教育了几句才放她出来。   九点半,校区附近人影稀薄,小商小贩也都在收摊准备回家。周云锦想起自己带来的饭还没吃,找了一个熟悉的摊位坐了下来。   “老板,我几分钟就吃完。”   老板摆摆手很随意,继续边收拾边和隔壁摊位的人闲扯蛋。   饭早已经冷了,周云锦吃相一般,近似狼吞虎咽,一个没注意噎住了。   她用力拍拍自己前胸,肉块还堵在那儿不动。手边没有水,周云锦越着急越觉得呼吸困难。   刚准备去找老板要水,突然有人在背后用力拍了她一下,周云锦咳出肉块,呼吸恢复顺畅:“谢——”   谢字刚出口,周云锦赫然发现救了她一命的人正是陈牧雷。她挺直腰板,眼睛瞪着,一脸防备。   “没事了?”陈牧雷问。   周云锦下意识点头,下一秒就被陈牧雷像拎着小鸡崽一样拎起来。   这人怎么有劲啊!周云锦硬是被他捂着嘴一手拖着强行塞进车里去,又揪着她的头发逼她正视自己。   “我现在放开你,但是如果你要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听明白了吗?”   他就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周云锦发现自己动都不敢动。 第6章 查个人,一个女学生……   虽然车里开着暖气,周云锦还是觉得冷。她攥着安全带,脑子里都是先奸后杀、先杀后奸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陈牧雷已经把车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半晌看不到有人经过,不至于真的要在这里解决她吧?   陈牧雷打开车窗,一股凉气窜进车内,他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明显感觉周云锦像被惊着似的浑身一颤。   陈牧雷把车顶的灯打开,发现她两只手都快把安全带绞断了,不禁调侃:“你不是挺勇敢的吗?”   他掏了根烟出来放在嘴边,想起没打火机,又把烟放回去。   “这是哪里?”周云锦问。   “不管是哪儿,这儿还挺适合干点儿什么坏事,你说呢?”陈牧雷左右看了看,煞有其事地说。   周云锦手放在车门上,一副随时准备跳车逃跑的样子。陈牧雷没拦着,还给她指路:“左边大路,右边小路,有人恰好路过又恰好愿意帮你的可能性不大,你可以猜猜你能逃多远。”   周云锦把手缩了回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突然提醒陈牧雷,让他想到之前在学校听到的陈琰和她的对话,于是捏住她下巴抬起脸对着灯看了看。陈琰说得没错,她的小脸蛋果然肿起来了,一看就是被巴掌打的。   陈牧雷奇怪,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究竟平时都干些什么,短短时间经历的还不少。   “我昨天打过你吗?没有吧?”   周云锦摇头,人往后缩,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又想起先前的事。   这个男人做过的事,简直比打她还吓人。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跟你见面了,”陈牧雷索性直接切入主题,“你叫周——什么来着,你和陈琰什么关系?”   陈琰?   周云锦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陈琰,不过他是在学校门口抓到的自己……   莫非?周云锦瞪大双眼,不敢置信:“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变态狂。”陈牧雷故意向她靠近,“不是你跟踪了我吗?”   周云锦屏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陈牧雷:那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和陈琰的那种好看不一样,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越是凝视越是觉得那里面仿佛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被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看,陈牧雷有点无语。   陈牧雷:“……好看吗?”   周云锦反应过来,立即避开他的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陈琰是我学长。”   陈牧雷坐了回去:“只是这样?”   周云锦反问:“你认识陈琰?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陈牧雷其实不愿意在任何场合提起陈琰,不愿意任何人知道陈琰和他的关系。   这个小姑娘是陈琰的学妹,这让他很意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担心一件事:“不管你跟踪我是什么目的,但最好别牵扯到他身上,不然很可能会发生点儿什么你承受不了的事。”   周云锦才没时间和精力去管陈琰,但陈牧雷这番话仿佛让她捉到他一条小辫子。   他和陈琰关系不一般,很在意他,并且肯定不愿意让陈琰知道他做过什么事。   周云锦小声嘟囔了一句,陈牧雷没听清:“你属蚊子的?不能大点儿声?”   周云锦:“你那天晚上是把那个人打死了吗?”   陈牧雷一个眼神甩过来,周云锦立马觉得自己完了,她是不是不该问,或者不该这个时候问……   车里气氛极度紧张,他的沉默像座大山压着周云锦。   陈牧雷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她:“原本在想你会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没想到还真有胆子问我。”   陈牧雷丢了嘴里的烟,推开车门下了车,在周云锦一脸惊恐的注视下绕到副驾驶,把她从车里拽出来,将她反剪双手按在车头质问:“怎么?你是来匡扶正义的还是来报仇的?知道‘灭口’两个字怎么写吗?”   周云锦的手被折的痛死了,头也被压着动弹不得:“如果你想那么做,昨天就已经下手了,根本不会放我走!”   “是吗?小丫头还挺会揣摩人心的,那我现在改主意了,昨天就当我刚睡醒懒得动,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但今晚天时地利人和都全了,不杀你好像对不起你过人的勇气。”   他单手抓着周云锦的双腕把她扛了起来,打开后备厢扔进去,周云锦吓得大叫。   “现在才知道后悔了?有点晚了。”陈牧雷按着拼死挣扎的周云锦,腾出一只手在旁边乱翻,在心里骂人。   胡小钰怎么那么勤快清理了后备厢,他现在想找个工具来充当凶器吓唬吓唬人都找不到。   陈牧雷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一样趁手的东西,放弃了,拉高她的双腕固定在头顶。大概是嫌她的尖叫声太刺耳,随手抓了条擦车的毛巾堵住了她的嘴。   “我又改主意了,就这么让你死了有点浪费。”他一脸凶相,眼底都是邪气,“我说过的那两个死法,还记得吗?”   周云锦疯狂摇头,眼圈都湿了。   “那太好了,我帮你回忆回忆。”女孩子的眼泪这东西对陈牧雷来说完全不具有任何影响力,他拉开周云锦的外套拉锁,又故意放慢速度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开她里面的衬衫——   然后,他的手就停住了。   陈牧雷努力回想昨天在卫生间吓唬她时,她身上到底有没有伤。或许因为当时卫生间没开灯,他没看清也没去留心看。陈牧雷不是好、色之徒,从来也没真的打算对她做什么。   陈牧雷指尖碰触周云锦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轻易分辨出哪些是烟头烫出来的,哪些是刀子划的……   他把周云锦翻了个身,按着她的头强行撩开她的上衣,果然不出所料,后背上旧伤痕迹虽然浅,但是更多。与这些相比,她脸上的掌掴还真是不值得一提。   周云锦并不知道他在研究自己的伤,只以为他在考虑怎么下手,又是哭又是叫地挣扎。等她都折腾累了,才发现陈牧雷早就放开了手,靠坐在一旁双臂环胸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周云锦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再次改变主意,忙爬起来拿掉嘴里的毛巾,抽泣着穿好衣服。等她费了半天劲系上所有的扣子整理好自己,陈牧雷才出声询问:“你是卖给谁为奴了吗?”   周云锦差点忘了自己身上有伤这回事,扭头转身背对他,拒绝回答。   陈牧雷:“身上怎么弄的?是学校里的同学?还是……家长?”   周云锦吸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跟你没关系,你不先奸后杀我了?”   陈牧雷听了都想笑,这姑娘该不会是个傻子:“你身上没几两肉,骨头又硬,吃了怕牙硌得慌,养肥再说。”   “你又不知道我住哪里!不怕我跑了吗?”周云锦用力抹着眼睛,她都吓坏了,才发现明摆着被他耍了一通,心里起了怒气。   “我查你祖上三代都不费劲儿,甭瞎操心了。”陈牧雷哪会看不出来小朋友生气了,他站起身招呼她,“出来,脏。”   “你想做坏事的时候怎么没嫌脏?”周云锦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塞到后备厢这种地方欺负。   “我是嫌你脏。”陈牧雷说得毫不客气,他的车么,旧是旧了点,可是刚被胡小钰清理打扫过,干净着呢。   周云锦再怎么也不敢太放肆,免得他又临时起意,倒霉得还是她。   在陈牧雷手下,她又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腿都软了,一只脚刚踩到地上就瘫了下去。   “怎么,难不成还得我抱你起来?”陈牧雷冷眼旁观,“别在这儿跟我装可怜,我不吃那一套。”   虽然他又放了自己一马,但周云锦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简直喜怒无常,完全没有套路可循。   本以为陈牧雷会把自己丢在这个陌生又荒凉的地方,没想到他大发善心愿意带她回去。周云锦抵触他的副驾驶,想离他远一点儿,可手刚拉开后车门,就被陈牧雷一脚从后面把车门踢上。   “拿我当你司机呢?滚前边儿去!”   周云锦别无选择,老老实实坐进副驾。   一路无话,陈牧雷把车开回离学校不远的路口。车子停稳,他开口:“有的话我不想重复,想你应该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他是指陈琰,周云锦还想问什么,陈牧雷没给她机会:“滚吧,以后别再来烦我,我没空和小孩玩。”   周云锦下了车,目视他扬长而去,扑通一下坐到了马路牙子上。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手捂着心口,感受心脏在狂跳。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周云锦以为陈牧雷去而复返,吓得一激灵。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当然不是陈牧雷,那是一个眼角眉梢都好像含着笑意的男人。   “小姑娘,是否需要帮助?”   男人的声音也温柔,至少比陈牧雷温柔多了,但周云锦还是谨慎地摇了摇头,起身后退了两步。   “没事就好。”她这么明显的防备姿态让男人觉得自己唐突了,便不再上前,转而说道,“但我需要帮助,请问一下,晋安路是不是在这儿附近?”   这一带的路口多又复杂,常遇到有人问路,周云锦松了口气,指着前面:“直行右转再直行就是了。”   “谢谢。”男人十分有礼貌,上车后又好言提醒,“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太安全。”   说完又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才把车开走,而周云锦并没注意到那个男人最后的眼神。   赵令宇车开得不快,睨着后视镜里周云锦的身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将车停在路边。   他应该没看错,这女孩的确是从陈牧雷车上下来的。   谁都知道陈牧雷不喜欢和女的打交道,身边几乎没有过任何女人,他的车连只母的小猫小狗都没载过。   这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罢了,刚刚看见他时一脸受惊的反应,又衣衫不整的样子,很难不让人想歪。   女学生,用强的?   原来陈牧雷好这口?   赵令宇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待对方接起后说道:“查个人,一个女学生。”   挂断电话,赵令宇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刚刚拍到的照片,是周云锦从陈牧雷车上下来时的照片。   放大周云锦的脸,赵令宇的指尖摩挲了几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章 陈牧雷不近女色   陈牧雷把周云锦抓走的时候并没有好心地带走她的书包,好在学校附近的商贩习惯了学生们丢三落四,大多会帮忙保管。   第二天一早她去学校晨练的时候天还没亮,那家馄饨摊还没开门。   她换好运动服来到操场,陈琰已经带着其他体育生准备练热身了。教练老刘摆弄着秒表,一见到周云锦立刻板起脸,指着她:“你给我过来!”   陈琰看着周云锦被教练带到一边,知道这顿骂是免不了的。   老刘嗓门大,几乎整个操场都回荡着他骂人的声音,同学们在跑道边个个抻脖子看周云锦挨骂。   “嚯,周云锦该不会被老刘骂哭了吧?”   “不能吧,我看周云锦平时挺勇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陈琰吹了集合哨:“别看热闹了,四千米来,热热身。”   立即有人抱怨:“又四千米。”   陈琰:“你刚才不是喊冷吗?”   老刘见大家都已经开始准备训练,便把陈琰喊了过来,指着周云锦对他命令:“所有正式训练完事后别人解散,你看着她——”他又指着操场,“至少一百圈,一圈都不能少!”   “是,教练。”   “哼!完蛋的玩意儿!”   老刘背着手气呼呼的走了,周云锦松了口气。陈琰还惦记她的脸消肿了没有,但现在天没亮,操场灯光太暗,他什么都看不清。   “别怪老刘,他是着急。”   “没怪。”   队伍男女生分为两组,男生在前,女生在后,两人跟在女生队伍的后面。   陈琰几次想和周云锦说话,但周云锦根本不给机会,加快速度跑到女生队伍前。   陈琰不要脸的跟上去,还没张开嘴,老刘的大嗓门隔着半个操场传过来:“陈琰你干什么呢!女生用得着你带跑?带男生去!”   陈琰:“……”   于是直到上午训练内容结束,陈琰都没捞得着和周云锦说第二句话。   别的同学已经散了,整个田径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体育生的体能没有极限,周云锦虽然缺席了不少训练,但是这一百圈对她来说跑着像闹着玩似的。   陈琰陪着她跑完最后一圈,两个人的运动服都被汗打透了。   陈琰给她拿了水,又拿了一条干净的大毛巾披在她身上,单膝跪地帮她掰腿拉伸:“一会儿请你吃东西?”   “不用了,我早上吃完来的。”   “早上吃的东西早消化掉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周云锦背对着他,白色的运动服因为汗湿隐隐显出里面运动内衣的印迹。按说这场面陈琰早习以为常,夏天训练时女生们穿得更清凉,但他就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脸开始偷偷发烫。   周云锦哪知道他此刻的反应,只觉得他掰着自己腿的力道越来越小,不禁欸了一声:“你再用点力。”   陈琰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更烫了,咳嗽了一下,说道:“周云锦,我快过生日了。”   “……想要什么礼物?”   陈琰问:“你想送我什么礼物?”   “我不知道,你说吧。”   “我想要什么你就送我什么吗?”   “那得看我买不买得起,我没多少零用钱的。”   陈琰:“那我得好好想想。”   周云锦换了一条腿拉伸:“篮球鞋什么的就算了。”男孩子对篮球鞋的欲、望永无止境,尤其是他们打篮球的男孩子。   陈琰笑眯眯地说:“那不用,放心得了,不会掏空你。”   提到球鞋,陈琰就想到陈牧雷,连心情都跟着掉了几个档。   “我好像从来都没问过你,你是独生女吗?”   周云锦动作一顿,半天才回答:“不是。”   陈琰有点小惊讶:“居然不是,那你家里还有谁?”   这一次周云锦没再回答他,从垫子上坐起身,抓起运动服外套:“我去洗澡了。”   虽然说周云锦从来没对他有多热情过,但这态度的变化实在明显,陈琰不明所以:“怎么走了?你还没帮我拉伸呢。”   周云锦头也不回:“你自己拉。”   “……”   洗完澡,周云锦找到校外那个馄饨摊,老板替她把书包保管了一宿。   不仅书包在,连饭盒都在。   “同学,忙着约会书包都不要了?”老板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笑得挺欠揍的。   周云锦敷衍一笑,找地方坐下:“一碗馄饨,两屉包子,三个煮鸡蛋。”   老板抓了一把馄饨扔到锅里:“好嘞,还挺能吃。”   来这吃馄饨的学生虽然他基本叫不出名字,但都是熟脸。做学生的生意不会吝啬,所以老板又多抓了几个包好的馄饨扔进去煮,抬头招呼新来的客人。   “同学,吃点什么?”   “和她一样,多加一屉包子和三个煮鸡蛋。”   老板:“……”   “她付钱了吗?”   “还没呢。”   周云锦听到陈琰的声音,还没抬头,陈琰已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给你付过钱了。”陈琰洗过澡,顶着一头潮湿的黑发追过来。他们训练完都喜欢来这吃东西,要找到周云锦很容易。   因为还是周末,学生没来,不是正经吃饭点,客人就他们两个。陈琰把之前那瓶水拧开瓶盖放她面前,周云锦也没客气,一下子喝进去小半瓶。   他们位置靠棚外,阳光斜进来打在两个少年的身上,干净又温暖。   陈琰支着下巴看她:“你怎么晒不黑,用了什么防晒霜?给我也用用,你看我黑的。”   陈琰伸出半截小臂放在周云锦的手臂旁,果然肤色对比惨不忍睹。   周云锦把原本撸到手肘的袖子拉回到手腕:“陈琰,你就那么闲吗?”   “周末啊,训练完不就没事了?”陈琰是真的厚脸皮,“那你周末都干什么?约你出来玩你从来都不答应。”   周云锦叹气,陈琰不由得笑道:“叹什么气啊,我是看你一个人太寂寞了,陪陪你。”   “你陪别人吧,好多人想跟你玩呢。”   陈琰摇头,直白又无赖:“可是我就想陪你,怎么办?”   周云锦下意识抬眼看他,和陈琰灼热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周云锦不懂是哪里变了,但她知道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东西。   煮好的两碗小馄饨一起被端上桌,这份量一看就是加过量的。   等老板又端来了包子和煮鸡蛋,陈琰道:“谢了哥。”   老板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摆摆手。   周云锦看看老板又看看陈琰,低声道:“哥?他至少大你十几岁。”   陈琰舀了一勺小馄饨汤吸溜一口,简直满嘴溢香:“叫哥没毛病,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周云锦差点被逗笑,强忍住。   等她一个包子快要吃完,视线不经意瞟到老板那位“少年”,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陈琰,你太讨厌了。”   周云锦偏头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生生把陈琰看痴了。   *   陈牧雷也不是真的非要把小院卖掉,毕竟这里是拥有他回忆最多的地方。   好的回忆与不好的回忆,几乎都在这里。   胡小钰三天两头跑过来蹭吃蹭喝,偶尔晚上也赖着不走,干脆就睡这儿了。   陈牧雷知道胡小钰是觉得陈永新刚走没多久,怕他难过想不开,但这孩子嘴笨,说不出几句安慰人的话,就只能陪着他。   小院陈年杂物与灰尘太多,陈牧雷和胡小钰整理了很多天,收拾出来一堆没用的东西。胡小钰找来人把破烂拉走,换了百来块钱买了些冷菜熟食和啤酒回来。   “那个小姑娘又在咱家外头鬼鬼祟祟,不过她刚才看见我就跑了。”   陈牧雷被周云锦跟踪的事连胡小钰都发现了,但陈牧雷视而不见冷处理,胡小钰也不好说什么。   今天胡小钰终于没忍住好奇心:“哥,你是摊上什么事了吗?”   陈牧雷假装没听见,专心收拾陈永新留下的老物件。胡小钰想了想又问:“难道真是简哥说的那样,那小姑娘是你的风流债?”   那天简绎来,胡小钰背着陈牧雷把周云锦的事说给他听,简绎就是这么告诉胡小钰的。   “简绎放个屁你也觉得香。”陈牧雷从一堆老物件里翻出了一个破旧的铁盒子,里面装着一台旧手机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手机卡。那手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无法开机,陈牧雷没有找到电源线,又把旧手机装回铁盒里扔到纸箱里。   陈牧雷的狐朋狗友之中,简绎是少数几个让胡小钰认为有内涵又靠得住的人,人格魅力一等一。要不是胡小钰早打定主意跟着陈牧雷混,这会儿已经去给简绎鞍前马后了。   陈牧雷把这些旧物挨个翻了一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让胡小钰通通装箱暂且丢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陈牧雷拿了根烟衔在嘴里,回头看到胡小钰摆弄着一只手,嘴里面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你掰手指头算什么呢?”   “我看那个小姑娘顶多十几岁。”   “所以?”   “就算你是年少轻狂吧,这年纪也对不上啊!”   陈牧雷眯眼,预感到他肯定说不出好话来。胡小钰算了算,下了结论:“除非你谎报年纪了,不然怎么都不可能有这么大一个私生女!哥,你今年到底几岁?”   敢情胡小钰以为那个周什么什么是他风流债的证据而不是风流债本身?   陈牧雷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儿疼:“吃饭吧……”   陈牧雷开了瓶啤酒,刚放到嘴边,赵令宇打过来一通电话。   “晚上过来我这儿吧,喝几杯。”   赵令宇话筒那边的声音嘈杂,什么动静都有,陈牧雷似乎听到几个熟悉的哥们的声音,便应下来。   “行。”   赵令宇比陈牧雷年长几岁,按道理陈牧雷应该叫他一声哥。   但陈永新还在的时候,白鸿泉的“公司”几个骨干成员都是称兄道弟不分年龄的,所以就算赵令宇在几人之中最为年轻,也得按照规矩称陈永新一声陈哥。   到了陈牧雷这儿,他本属后辈,但赵令宇和他年纪没差多少又谈得来,索性让他直接称呼自己名字了。   陈牧雷本不想带着胡小钰,但他死活非要跟来,陈牧雷也没辙。   陈牧雷不在的这几年,他的车一直在胡小钰那儿。不过胡小钰一年前才拿到驾照,技术差,人又粗心,把陈牧雷的车刮蹭是常有的事。   赵令宇在门口看着陈牧雷那辆车磨磨蹭蹭还没停进车位就知道是胡小钰是司机。   陈牧雷实在受不了胡小钰这肉劲儿,推开车门先下来了。   赵令宇迎面过来接他,头一歪,说道:“让胡小钰停楼后面吧,我今天没开车,车位空着,地方也够大。”   赵令宇开的娱乐场所,晚上人多车多,胡小钰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车位,还被旁车占了小半拉位置。   “别管他。”陈牧雷打量了几眼周遭停着的豪车,“生意不错。”   “不比过去了,去年翻修后就差了不少。”赵令宇迎着他往里面去,“是你很久没来了。”   “我来不来还不是都一样,你这儿没我感兴趣的节目。”   赵令宇表示认同:“也是,男人如果都像你这样‘清修度日’,我这儿就得关门了。”   陈牧雷虽然脾气火爆人又糙,但他长得实在够劲,个头高大挺拔,出手也阔绰。曾经有不少口味奇特的女人就喜欢他这一款的男人,不要命地往上贴,但无一例外,都被他赶走了。   简绎和赵令宇曾私下里怀疑过他是不是哪里有毛病,撺掇胡小钰去问,结果就是胡小钰差点被暴揍。   他没任何毛病,非常健康,就是觉得女人麻烦。所以时间一长,不近女色的标签就在他身上贴死了。   赵令宇把他带到楼上一个房间,酒菜已经备好。见两人现身,众人齐齐起身。   “牧雷,陈叔的事我听说了,节哀。”一个打扮光鲜的男人狠狠地给了陈牧雷一个拥抱,表现得最为激动,一脸悲痛的样子仿佛去世的是他爸。   陈牧雷拨开他的手,反勾住他的脖子:“臭小子,你去学表演了吗?”   白政顿时破功,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笑地抱住陈牧雷:“我都想死你了!陈叔心真狠,就是不说你在哪儿,不然我早去接你了,你回来真好!”   “得得得,你先从我身上下来。”陈牧雷被他肉麻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是把白政两只胳膊拽了下来,上下打量一番:“长相倒是有点男人样儿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白政吸吸鼻子,才不管他说什么,大有一副今晚赖定他了的架势。   赵令宇亲自开了瓶酒给陈牧雷斟上,说道:“小政知道老陈的事,你又回来了,专门从外市赶回来,女朋友都不要了。”   白政不以为意:“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哥几个不是担心你么,特意攒了个局让你高兴一下。”   陈永新遭遇意外重伤不治,最终撒手人寰,所以很多人都觉得陈牧雷回来的时机非常微妙。   有人猜测,陈永新是被仇家寻仇,不是那么简单的意外事件。更有人猜测,这事儿和陈牧雷脱不了关系。但猜测是猜测,没有人敢提一句。   酒过几巡,白政把陈牧雷叫到阳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牧雷知道他有话要问:“想说什么就说。”   “我知道不少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但还是得问问你,”白政问得慎重,“陈叔那事,和你没关系吧?”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能干出这种事?”陈牧雷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传言,“我平时到底给你们留下了什么操蛋的印象?”   “连?”白政从他的话中听出点儿道道,“还有谁这么认为?”   陈牧雷:“还能有谁?别人哪怕是怀疑了,谁有那个胆子跑到我面前来求证?”   白政琢磨了一下:“我爸?”   白政的父亲,正是“公司”的老大白鸿泉,而陈牧雷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几天夜里的温度稍有回暖,但白政只穿了件衬衫出来,冻得打了个冷颤,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没什么底气:“我爸不至于,他和陈叔是有过命交情的,陈叔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不是怀疑你。”   陈牧雷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看得白政直发毛:“你瞅我干什么?”   余光瞥到赵令宇的身影,陈牧雷换了个轻快的语调:“看你不食人间烟火。”   白政不乐意了:“你损谁呢?”   赵令宇低声笑,拍拍白政的肩安抚:“白公子哪里像我们每天提着脑袋等日出,他懂什么人间烟火。”   “你俩怎么回事,把我说得像个小乳猫。”白政推开赵令宇,一脸不乐意,当真有几分孩子气。   陈牧雷也跟着笑起来:“你当不了小乳猫,小奶狗还差不多。”   白鸿泉把白政保护的很好,导致白政到现在都不知道白鸿泉、陈永新和赵令宇一行人到底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只以为白鸿泉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什么乱七八糟的业务都接,独独不干违法的事。   而事实恰好相反。   其实陈牧雷打心底里羡慕白政,老子黑儿子白,不像他和陈永新,老子黑儿子也黑,一辈子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   这两人笑成这样,白政就纳闷:“总觉得有事瞒着我。”   陈牧雷和赵令宇十分有默契地摇头否认,一人搭着他一个肩膀:“白公子,请一定保持住这份纯真。”   白政年纪和他们差不了几岁,心机城府可比他们差远了,他自己也清楚。赵令宇来阳台是和陈牧雷有事聊,白政会看眼色,臭着脸进去了。   陈牧雷也猜到赵令宇要说什么,等他先开口:“调整得怎么样?”   陈牧雷按灭烟头:“老大准备见我了?”   赵令宇耸肩,替白鸿泉解释:“好歹他和老陈是兄弟,也得给他时间缓一缓不是?别多想。”   “我可不是白政。”哪怕是在赵令宇面前,陈牧雷也不想掩饰对白鸿泉的不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老大总得懂吧?”   “收收你的性子,阮城容不下你了?”赵令宇难得在他面前露出点威严来,可惜陈牧雷不接着。   “你这语气特别像老陈,你是和他称兄道弟习惯了吗?把自己摆上一个长辈的位置?”   赵令宇不像白政那么单纯,陈牧雷在他脸上没看出什么别的信息来,刚准备进去,就听楼下连着几声酒瓶被砸碎的动静传过来。   他探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周云锦。   她被人推倒在地,飞过来的酒瓶正好砸到她的头,然后就见她整个人轰然倒下。   有人在打架,她明显是被误伤的。陈牧雷看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又不要命地往上冲。   真是个蠢货,这姑娘的生辰八字是有多差?每次见到她都没什么好事。   陈牧雷发誓他一开始真的没想管闲事,但他突然想起陈琰似乎对这个小姑娘不一般,要是真出点什么事,那陈琰十有八九要找到这里来。   陈牧雷扭头问赵令宇:“赵老板,一般说来,酒后闹事的你都怎么处理?”   赵令宇还没看出来那个小姑娘是谁,但陈牧雷这一问,他突然就猜到了。   这么巧的吗?   “看情况,严重的报警,不严重的私了。”赵令宇按灭了烟,准备起身,下楼去压压事。   陈牧雷把他按回椅子上,随手拿起夹克穿上:“依我看,私了吧。”   他别的话没多说,赵令宇很有分寸,也不去多问,一笑:   “行,随你高兴。” 第8章 把你的人伤了,想怎……   白政正和几个哥们喝着小酒嬉笑打闹着,只见陈牧雷从阳台进来,又一言不发冷着脸开门出去了,一阵儿风似的。   “牧雷?你干什么去?还没喝透呢就撤啊?”白政扯着嗓子叫他,转头问慢一步从阳台进来的赵令宇:“你和他说什么了?看他这火急火燎的。”   “不是我,”赵令宇无辜耸肩,“他大概是去救人了。”   “谁啊?”   “八成是一个姑娘。”   “姑……娘?”白政等人惊掉下巴,愣了片刻后一窝蜂似的冲出门去看热闹。   陈牧雷和姑娘?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闹事的人其实是周文斌。   经过老刘一番教育,周云锦实在没办法,尽量老老实实的每天参加训练,晚自习的出席率也高了很多。但是她缺课不少,就算恶补,一时半会儿也提高不了多少成绩。于是这天晚自习周云锦早退,换好了运动服来到田径场准备提前夜训,刚跑了几组折返跑突然接到杨露的电话。   “在哪儿呢?”   “学校,训练呢。”   杨露那边沉默了一阵儿,继续说道:“去看看你爸,又喝多了,别让他在外面闹事。”   周云锦叹口气,没有迟疑,抬脚蹬在台阶上解护膝:“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杨露报了地址就把电话挂了,周云锦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路跑到校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   周文斌酒后闹事不是一次两次,她只希望他别把别人打伤,不然又要赔人家好多钱。   到了会所,车子还没挺稳周云锦就跳下车,刚好看到周文斌在和几个人扭打撕扯。   她冲上去拉架,但根本没人留意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几个男人都在气头上,使足了力气,周云锦遭了黑手被推倒在地。她爬起来又冲上去,死死拽着带头殴打周文斌那人的胳膊。   对方一被周云锦拖住,就给了周文斌还手的机会,他似乎终于想到自己手里还有半瓶啤酒,换了个握姿想都没想就冲向那人抡过去。   那人一看就是常常打架惹事的主,比周文斌更有经验,一扭身,就把周云锦当成了人肉盾,于是这酒瓶结结实实地砸到周云锦后肩。   酒瓶碎了,但周文斌显然还是没清醒,觉得不过瘾又扑了上去。周围两个人看同伴差点受伤,更激动了。其中一人从旁边围观的人里抢下来一个酒瓶,对着周文斌就扔过去。   周云锦在此时被那人大力甩到地上,周文斌脚下一个趔趄让他幸运地躲过了一击。只见这瓶啤酒直飞到周云锦的脑袋上,把正准备起身的她彻底砸晕。   她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头晕脑胀,一时间连外界的声音听在她耳里都变得模糊,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天旋地转,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儿的。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声响才恢复清晰。她忍着不适爬起来,恍惚中看到周文斌在被围着打,咬着牙又冲了上去。   对方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周云锦,所以不管她怎么生拉硬拽都没人理她,又嫌她碍手碍脚,腾出手来把她用力推开。   陈牧雷下楼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周云锦在那几个男人的身形对比下显得格外单薄弱小。   看得出来她是想救被打的那个人,只不过人没救下来,反而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真是蠢到家了!   陈牧雷拨开人群进去,周云锦又被人踹了一脚。她难受得厉害,难以控制重心再次向后倒去。   她就摔倒在陈牧雷的脚边,这一次怎么都爬不起来,头疼得仿佛要爆炸。   她眼前有一双男式黑皮鞋,这人没像其他看热闹的人一样一哄而散。周云锦觉得自己的脑袋肯定被打坏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想穿这双黑皮鞋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   陈牧雷冷眼看她在自己脚边痛苦挣扎,单膝蹲下,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周云锦拨开他的手,眼神已开始涣散。   陈牧雷轻拍她的脸,周云锦没太大反应。陈牧雷把她的头偏过去寻找伤口,赫然看到她头发里的湿黏和已经流到耳朵上的血。   “胡小钰。”陈牧雷一边起身一边招呼旁边呆住的胡小钰,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这个小姑娘。   “诶诶,接着呢。”   胡小钰忙上前接手,粗手粗脚地扶着周云锦坐起来,立马挨了陈牧雷的训斥:“她没死在别人手里也得死在你手里。”   “也不是我把她打成这样的……”胡小钰嘟囔着,动作极轻地把她靠在自己身上,像对待一件易碎品般小心翼翼。   他摸到周云锦的脑袋,感觉手上一阵潮湿和温热,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手血:“哥,她、她情况不太妙啊。”   陈牧雷没吱声,就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那几个人还缠在一块儿厮打,陈牧雷阔步过去,抬起长腿,冲着领头那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打够了吗?”   那个男人身材壮硕,却被陈牧雷一脚踹翻在地,怒气攻心,人还没起来就骂开了:“谁他——陈哥??”   他脏字还没出口,看见陈牧雷的脸,居然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同伙的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陈牧雷,再往远了看,人群后面还有赵令宇的身影,瞬间都老实了。   白政等人暗吃了一惊,胳膊肘怼了怼赵令宇:“那人真是我认识的那个陈牧雷?那个小姑娘到底是哪位神仙啊?”   赵令宇也好奇:“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啊。”   白政撇嘴,要问也不能选这个当口问。他仔细看了看打架的那几个人:“闹事的那几个是什么人?”   “不是外人。”赵令宇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情节发展。   陈牧雷对这几个人的脸没什么记忆,但看他们认出自己的反应,心里多半有了答案:是公司的人。   真是不巧。   这个周姑娘自己八字不好,和他八字也不合,他刚才脑子坏了才给她出这个头。   “怎么着?”陈牧雷揪着那人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顺便擦了擦手上沾着的周云锦的血,“你们是有多大的恩怨说来我听听。”   那人梗着个脑袋,擦了擦被周文斌打出来的鼻血,强压怒气对陈牧雷客客气气的:“陈哥,今天这事不能怪我,我是和几个哥们儿来唱歌的,遇上个酒蒙子发生点口角。”   “就这样?”陈牧雷松开他,“就为这点事儿至于几个人围着一个人往死里下手?”   那人很聪明,顺着陈牧雷给的台阶就下:“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都喝了点猫尿就没控制住自己吗……”   陈牧雷拿脚尖轻轻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周文斌,查看了一番伤势。周文斌是被打得不轻,但都是皮外伤,没大碍,养几天就好。   反观周云锦还在胡小钰怀里发蒙呢,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胡小钰捂着她脑袋上的伤,有点着急了。   工作人员劝散围观的客人,清点和打扫现场被损坏的东西。等看热闹的人都散了,赵令宇才现身。   他没说话,那三个人就已经开始认错了:“赵哥,在你这儿闹事是我们不对,但真不能全怪我们,先来找事的是他——”   他们指了指那边不知是被打晕还是因为醉酒睡着了的周文斌,一脸委屈。   “犯不着跟我道歉。”赵令宇打断他们,暗中递过去一个眼色。   三个人反应过来,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惹了赵令宇还好说,他不会为了这事为难自己人,可是看赵令宇的意思,他们这是惹到陈牧雷了……   领头那人思忖半天,豁出去了:“陈哥,要不……你报警吧,是我们没长眼睛,又确实伤了人,是该被教育教育……医药费我们也愿意付。”   ……   要不是场合不对,胡小钰都想笑出声了,他们几个是以为陈牧雷会吃人吗?宁可被关进去几天都不想和陈牧雷打交道。   陈牧雷本尊也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摸摸后脑勺:他也没准备怎么着他们啊……   赵令宇直接问陈牧雷的意思:“他们把你的人伤了,想怎么处理你说便是。”   陈牧雷:“我又不认识他。”那个男的和周云锦什么关系他都不知道。   赵令宇眼睛瞥了瞥胡小钰怀里的人:“我是说那边那位。”   此刻的周云锦已经意识不清了,一阵头晕目眩后,有人抱住了她并且叫着她的名字。   她努力想辨认出那是谁,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周云锦闭上眼睛,感觉那人的身上特别温暖,而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温暖,居然想就这样一直在他怀里再也不醒来……   一直在后面偷着看热闹的白政抻着脖子好心提醒:“那个,要不要叫救护车?我看她快不行了。”   还没等白政拿出手机来,陈牧雷就瞪了他一眼:“你下来干什么?回去喝你的酒去。”   是,他们从来不让白政插手任何事,就算被刚好撞见了也得让他绕道走。好在白政听话,不该他过问的事他从来不问。   陈牧雷本想叫胡小钰把车开过来,一想到胡小钰那让人发愁的技术,直接把周云锦抱起来就往停车场去。   赵令宇问:“躺着的那个怎么办?”   “你们看着办。”   陈牧雷头也不回,还哪有闲心管别人。   他喝了酒,只能胡小钰来开车:“哥,那小姑娘还喘气呢么?”   胡小钰不停地从后视镜观察着周云锦,回想刚才那一幕不禁啧啧两声:“现在的姑娘真刚啊,命都不要就往上冲。”   陈牧雷低头瞅着怀里的人,拍拍她的小脸蛋,努力回想她的名字:“周……什么?云?”   他叫了几声,周云锦的眼睛微微睁开,依旧是目光涣散。陈牧雷想知道她还有几分清醒,掐着她的小下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周云锦抬手想摸他的脸,或许这个动作太吃力,改而抓住他的衬衫。   “嗯?”陈牧雷等了半天,周云锦却闭上了眼睛,头往他怀里一偏,彻底不省人事。   他们离开后,负责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找到赵令宇,交给他一样东西:“可能是刚才那个女孩拉架的时候掉的,要我给陈哥送去吗?”   赵令宇接过一看,是一块白色的学生铭牌,背面的别针已经弯了,正面印着两行小字:   艺术三高   高二·一班周云锦   “周云锦……”   赵令宇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顺手把铭牌揣兜里:“不用,交给我就好。” 第9章 我是她保镖还是保姆……   医院急诊楼。   “让开让开!”   一群人推着一个轮椅在陈牧雷身后催促,轮椅上坐着的是一个头部被简单包扎过的男人,情况和周云锦刚进来的时候差不多。   陈牧雷冷着脸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们过去,心情十分糟糕。走廊上挤满了各种伤患,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胡小钰从走廊末端的观察室出来,陈牧雷眼皮都没抬,不耐烦地问:“人醒了吗?”   “还没。”   胡小钰知道陈牧雷最讨厌医院这种地方,待了两个小时已经把他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尽了:“我那会儿看她的手机,通话记录最近联系人是一个叫陈琰的,跟你弟居然同名同姓,”他看了眼时间,“我估计他这会儿应该到了。”   “什么!?”   陈牧雷原本在闭目养神,听了陈琰的名字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变得更难看,这蠢货该不会……   “我给她同学打电话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守着她吧,非亲非故的。”陈牧雷的表情让胡小钰有一种自己闯了祸的错觉,“怎么了,我不该给她同学打电话?”   突然,走廊那头起了一阵小骚动,陈牧雷眼尖,一眼看到有个瘦高的身影飞快地穿梭在人群中。   那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再看那身高,身形……不是他家那个小兔崽子还能是谁?   陈牧雷立即拽着胡小钰的衣领躲进对面空着的处置室。   “怎么了?忽然就——”好事的胡小钰还想探头去看看走廊发生了什么,一把被陈牧雷拽回来按到墙上。   “你闭嘴。”   陈牧雷将门虚掩,不消片刻,陈琰从外面经过,直奔观察室。   好险!居然真的是陈牧雷那个不省心的弟弟。   被陈牧雷瞪了一眼,胡小钰心虚地挠头:“我以为是重名的,怎么那么巧就是你弟,陈琰居然和那丫头是同学?那她总缠着你和陈琰有关系没有?”   “没有。”这一点陈牧雷倒是可以肯定。   从他去找邱刚算账被周云锦撞见开始,他就觉得这姑娘命不好,什么事都能被她摊上……   冷静下来后,他有点儿后悔今晚是不是不该救下她,谁也没想到那群闹事的人是“公司”的人,而赵令宇又在场。   这么多年来,陈牧雷很少主动和什么人有牵扯,该和谁来往,不该和谁来往,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陈牧雷身边也没几个真正交好的,当然,酒肉朋友倒是一堆。   偏偏在今晚,就在赵令宇的眼皮底下,他救了这个小姑娘——在此之前,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   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麻烦事,陈牧雷现在就想去掐死她算了,刚好合她心意来个杀人灭口。   毕竟在周云锦这个人出现之前,陈琰和他的世界没有半点关系。而她一出现,总觉得将来会有事发生。   陈琰晚上在篮球馆练射篮,一想到周云锦在隔壁田径场训练就心情倍儿好,还没投几个球就想去问问她想好要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没有,可惜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连着打了两个电话给周云锦,全都没人接。   没办法,陈琰只能回去继续练球。   有队员下场来喝水,看到陈琰放在长椅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就喊他:“队长,有人给你打电话。”   陈琰心不在焉,接球,投球,进篮一气呵成:“谁啊?”   “是——”那个队员低头凑近看了看,“周云锦。哟,周云锦还给你打电话呢?我看她平时都不爱搭理你啊。”   男生们也是八卦体质,马上就有人跟着起哄:“你俩谁主动?”   “那还用问,大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陈琰啊,咱们和高二一起训练这么久,周云锦总共就跟我说过一句话。”   “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请让一下’。”那个男生自己也觉得好笑,说完跟着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陈琰又进了一个三分球才故作不紧不慢地去拿手机,看着屏幕上周云锦的名字暗自开心。   这可是周云锦第一次打电话给他呢,他接通,傲娇起来:“居然知道找我?”   手机那边是胡小钰:“啊,喂?这里是——”   陈琰脸色一变,顿时坐直身体。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大家就见陈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他打车来到医院急诊,问了两三个护士才得知周云锦在观察室。   陈琰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差点把正要开门出去的小护士撞个正着。小护士吓了一跳,埋怨起来:“干什么呀?这是医院,你也不看着点儿?”   “对不起。”陈琰心不在焉地道歉。   观察室有六张床位,只有三张床上有人,他的视线瞬间锁定中间那张病床上躺着的周云锦。   小护士发现这位小弟还挺帅的,又是学生模样,态度缓了下来:“你找谁?”   “找她。”陈琰三两步来到病床前,满眼焦急,小声叫她的名字:“周云锦?”   周云锦此刻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她运动服上都是已经干涸的血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陈琰转头问那个小护士:“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昏迷不醒?”   “没事,CT做完了,就是轻微脑震荡,缝了几针。”小护士语气轻松地宽慰他,“不用担心,她这情况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她什么时候能苏醒?”   “那没准儿,快的话,几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小护士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小弟弟,你是伤者的男朋友吗?那送她来的那个男人是她什么人呀?”   “男朋友”三个字顿时让陈琰脸上发热:“我们只是同学……”   小护士耸肩,以为小帅哥是在害羞。   陈琰又问:“送她来的人长什么样?”   “挺高的一个男人,身高应该跟你差不多,长得特别好看,二十几岁吧,反正挺年轻的。”她回想一下,又摇摇头,“不清楚多大,抱着她来的,哎哟,弄了一身血呢,不过这人太凶了,说人是他打伤的我都信。”   小护士说完就出去了,单单和他身高差不多这一条线索来看,陈琰莫名想到陈牧雷。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陈牧雷不至于这么做,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他们两个又不认识。   陈琰从饮水机里接了点温水,用纸巾沾湿,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周云锦脸上的血渍,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   一个高中女生,能和谁结这么大的仇,谁又能下这么狠的手。   陈琰心头疑云仍在,索性走到窗边拨通陈牧雷的电话。毕竟在他的世界,陈牧雷就是最恶劣的坏人了。   另一边,陈牧雷看着手机来显跳动着陈琰的名字,皱眉接通。他还没开口呢,陈琰率先质问起来:“陈牧雷,你在哪儿呢?”   “没钱了?”   “没跟你说这个,我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什么时候有资格管起我了?”   陈琰一向说不过他,语气不自觉地冲起来:“我就问你一件事,上次你在我学校见过的那个女孩,你找她麻烦了吗?”   陈牧雷掐掐眉心,忍住去对面房间揍他的冲动:“我没闲工夫跟你们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他为什么要去找周云锦麻烦,是周云锦一直在给他找麻烦好不好?   “她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并且昏迷不醒。”陈琰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周云锦。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牧雷骂了一句,胡小钰着急地摆手,又指指对面,示意他小声一点儿。陈牧雷压低音量,毕竟两个房间离得很近,“我会对一个小女孩动手?理由呢?”   “没有就好,如果让我知道这事和你有关系,我绝对不放过你。”   陈琰口出狂言,陈牧雷讥讽一笑:“被你这么一说,我开始有点儿好奇了,那小姑娘要是真和我有点儿什么关系,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   “你敢——”   “你先想想,想到了再告诉我。”   陈牧雷主动结束通话,胡小钰一脸诧异地提醒:“我刚才还看她运动包里的游泳证了,那姑娘可没成年呢……”   陈牧雷叹口气,一把给他扒拉一边儿去:“我拜托你长点脑子吧胡小钰。”   陈琰揣起手机坐回病床前,悄悄握住周云锦冰凉的手,喃喃自语:“最好和他没关系。”   陈琰记得方燕说过,陈牧雷十二岁之后性格大变,叛逆暴力,坏事做尽。又过了几年,陈牧雷和陈永新的关系已经差到能用“反目成仇”来形容了。陈永新被他气到住进医院数次,还有一次两人动手被陈琰撞见。也是那一次,陈牧雷仿佛被人撕破了虚伪的面具,在陈琰面前再也懒得去扮演一个好哥哥,而原本特别依赖他的陈琰自那以后再也没喊过他一声哥。   即便如此,陈永新却容不得陈琰说一句陈牧雷的不好:“我和你哥怎么吵、怎么打,那都是我们的事。他是你哥,你什么时候都得护着他,怎么能和旁人一起去骂他?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   当时陈琰还小,完全理解不了陈永新为什么在背后如此偏袒陈牧雷。因为不服气顶撞陈永新反而被打过几次,陈琰和家里人的关系也变了。他和哥哥之间、和陈永新之间,仿佛都横着一座山,无法跨越。   胡小钰偷偷把观察室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看见陈琰寸步不离地守着周云锦。他又把门关上,跑到急诊楼外找到陈牧雷汇报。   陈牧雷听完没说什么,如获大赦,从兜里拿出车钥匙迅步往停车场走去。胡小钰赶紧跟上:“我们不等她醒了再走吗?”   “我是她保镖还是保姆?要等你等。”   “那你为什么送她来医院?”胡小钰早就想问了,“赵哥和白公子可都睁眼儿看到了,你说和你没关系就真没关系了?就连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替她出头啊。”   就胡小钰这实心脑子,能想明白什么?   “你是不是也想脑震荡?我成全你呗。”陈牧雷侧过身单臂锁住胡小钰的脖子,“废话这么多,你把陈琰叫过来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本想着就算日后陈琰知道了周云锦被打伤的事,估计她的伤已经无碍了,应该掀不起风浪,谁知道胡小钰一个电话就坏事了。   “那我们又不知道她住哪里,不叫陈琰来你打算怎么办?把她带回小院吗?”   “……”陈牧雷手臂一个用力,胡小钰被勒得说不出话来,突然指了指他的外套。   陈牧雷低头看一眼,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周云锦的血:“晦气。”   他放开胡小钰,三两下脱了外套甩进前面的垃圾桶,然后发现里面浅蓝色的衬衫上也沾到了血,还是胸前的位置被染了一大片,十分显眼。   陈牧雷脸色发白,强忍心头涌上来的不适,眉头紧锁,动作利落地把衬衫也脱下扔了。   胡小钰赶紧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推着陈牧雷往前走,用哄孩子似的语气安抚着他:“没事没事哈,咱们回家,我来开车。”   *   疼。   太疼了。   周云锦从头痛中醒来,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发沉。好像有人在握着她的手,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周云锦……周云锦!”   周云锦缓缓地睁开眼睛,视线焦点还是虚的。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才慢慢聚焦。   眼前的那张脸十分熟悉,她凝视良久,终于认出是陈琰。   “陈……”   “你别说话。”陈琰轻声道,“这里是医院,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我在这儿陪你。”   医院,昏迷……周云锦努力消化着这些字眼儿,然后疲惫地闭上眼,她头痛极了,却忍不住努力回想发生过的一切。   脑中像电影回放一样重复着昨晚的事:学校,训练,杨露的电话,周文斌在打架,她去劝阻,然后被打到了头……   最后,回忆定格在晕倒之前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身上。   应该……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肩很宽阔,在他的怀里感觉又温暖又踏实,她脑中闪着几个模糊的片段——   她被他抱着在医院走廊里跑,听他喊医生、喊护士、喊自己的名字。她也曾想看清那人的脸,实在睁不开眼睛,意识逐渐消失。   周云锦想不起他是谁,但她确定——绝对不是陈琰。   一只手盖在她的眼睛上,陈琰的声音再次传过来:“别想了,你需要休息,睡吧。”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周云锦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等周云锦再次从头痛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杨露坐在她床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周云锦虚弱地唤了一声。   杨露见她醒了,起身来问:“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妈。”周云锦想坐起身,一阵恶心的感觉袭来,不得已又躺回去,“就是有点儿恶心,头也有点儿疼。”   “严重吗?”   杨露盯着她问,那个眼神让周云锦说不出别的话来,勉强扯出一抹笑:“不严重。”   “那就是没事。”杨露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周云锦也不知道杨露去了哪里,直到走廊里隐隐传来几声争吵声,她才知道杨露是去干什么了——杨露去找医生提出出院,医生护士怎么劝都没用。   “病人这个情况至少也得住院观察几天才行,怎么能现在就出院啊!”   小护士不厌其烦地解释给杨露听,但杨露一再坚持,小护士也没办法:“那你们得签一个《拒绝住院知情书》才能走,回去之后万一出点什么事——”   “后果我们自负行了吧?”   杨露撂下话,小护士也没再多说什么。   周云锦躺在病床上听着外面杨露的声音,发觉自己手攥被子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第10章 他还能抢你女朋友不……   周云锦不像别人出院大包小拎,她就一个运动包。   杨露把她扶上出租车,司机大哥回头看了一眼,八卦道:“嚯,这是让谁打了?得缝几针吧?小姑娘家家的,这倒好,破相了。”   杨露没说话,周云锦嘱咐道:“麻烦师傅开慢一点,我头疼。”   “诶,没问题没问题。”   这个司机大哥一路上嘴就没停下来过,周云锦和杨露都不是话多的人,却根本不耽误他自问自答,自娱自乐。   “看你的样子还是个学生吧?哪个学校的啊?   “现在的学生打架这么狠吗?打人的学生得被学校开除吧?不开除也得好好教育教育。   “啧啧,现在的人啊,不好说,心里都憋屈,压力大,你们学生也一样,指不定都把压力发泄在打架上了呢,下手没轻没重,看把孩子打的。”   周云锦没接话,扭头问一直寡言的杨露:“爸爸呢?”   “他没事,在家里养着呢。”杨露看着车窗外,心事重重。   “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爸爸还好吗?”周云锦握住杨露的手,“如果有事你别瞒我。”   杨露淡淡地笑了笑,抽回手在她手背上拍拍:“他没事,还没你伤得严重呢。”   “……”   周云锦回到家里,周文斌果然在,一脸鼻青脸肿,看上去惨不忍睹。   她进门的时候周文斌刚醒过来,正在家里找饭吃,看了她一眼,回想了半天。   “伤成这样了?怎么整的?不是我和人家打架吗?怎么你比我挨打还严重?”   敢情他只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事,就完全不记得她有出现过。   不过周云锦已经见怪不怪了,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一声:“大概是我倒霉吧。”   周文斌脸上露出稍许愧疚之色,扶着周云锦给她换鞋:“是谁送你去医院的?那群孙子打伤了人,还知道把人送去医院?”   周云锦没吭声,杨露放下包,搀住周云锦的胳膊:“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提到吃的,周文斌就来劲了,埋怨起杨露来:“怎么搞得,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快去弄几个菜。”   陈琰上午考完试赶到医院,看到病床空空,想到昨天陈牧雷在电话里的“威胁”,第一反应就是周云锦被他掳走了。   他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小护士想告诉他周云锦出院了都来不及叫他:“这孩子跑的也太快了……”   陈琰不知道陈牧雷还在不在以前的地方住,他没去过陈牧雷家,只知道大概位置,想了想只能求助简绎。   “你问这个干什么?”   简绎犹豫了一下,把电话转为免提,给陈牧雷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陈琰找你。   陈琰:“有事。”   “有什么事你找我不就得了,还信不过你简哥吗?”简绎笑,“你不是一直不想见他,怎么还上赶着找他了?”   陈琰和陈牧雷关系不好,简绎也是知道的。陈琰重复了一遍:“简哥,这次真有事。”   陈牧雷很快回了消息过来:打发了。   陈琰看简绎没松口,咬咬牙,说道:“我一个学妹受了伤,原本在医院,现在人不见了。”   简绎挑眉:“人是陈牧雷打伤的?”   陈琰:“……这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和他有没有关系,但人可能是他带走的。”   简绎没忍住笑出声:“他还能抢你女朋友不成?依我对他的了解,这不可能。”   “……简哥,是我学妹……”   陈琰辩解,简绎笑着改口:“好,学妹学妹。陈琰,别的事我不敢说,但是这事绝对和陈牧雷没关系,要不是太了解你哥,我都怀疑他喜欢男人了,所以你女朋——你学妹的事肯定和他没关系,他没有动机啊。”   不管简绎怎么说,陈琰就一句话:“简哥,陈牧雷现在到底在哪里?”   简绎又给陈牧雷发了一条消息:打发不了。   也不知道陈牧雷在忙什么,半天不回信儿,陈琰又催得紧,简绎没办法,道:“他现在没在之前那儿住。”   “那在哪儿住?”陈琰灵机一动,“他回小院了?”   “呃……”   简绎支吾不答时陈琰已经挂了电话,他打开陈牧雷的对话框:陈琰去小院了。   这次陈牧雷秒回:。。。。。。   陈琰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杀到小院。   大门在里面锁着,陈琰推了几下没推开,退后两米,几步助跑一跃翻上墙头,身手利落地跳进院内。   他冲进屋大喊:“陈牧雷!你给我出来!”   陈琰话音未落,陈牧雷一边穿上西装外套一边走出卧室。这小兔崽子来的还挺快。   见了这位不速之客陈牧雷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理都没理陈琰,对着半身镜系脖子上挂着的暗纹领带。   陈牧雷的沉稳与陈琰的毛躁形成鲜明对比。   每每被陈牧雷这么看轻或无视,陈琰心里都有一股无名火,冲上去拽住他刚打好的领带质问:“人呢?把人交出来!”   在同龄人之中,陈琰身高一直很有优势,但在陈牧雷面前,他向来找不到任何优势。   陈牧雷“高”过他,并不只是在身高上。就如此刻,明明是他气势汹汹地来要人,陈牧雷就只下巴微仰、眼眸半垂盯着他,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陈琰就找不到任何办法,最后只能悻悻地松开手。   陈牧雷掸掸被他拽皱的领带,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过程中没看过他一眼。   于他而言,陈琰就好比领带上的褶皱,一抻就平。   陈琰在他身后站着,静静地看着陈牧雷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被陈牧雷吃得死死的。他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人身上确实带着他学不来的一股劲儿,陈琰也不知道有什么才能让陈牧雷胆怯恐惧,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天生没有软肋。   陈牧雷收拾妥当,终于转身赏赐了一个眼神给他:“这还是你出走后第一次回来吧?”   其实陈牧雷不太好受,这孩子都不知道陈永新出事了,他完全没发觉这个“家”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这样最好,他可以顺顺利利的毕业,去外地上大学,离开陈家,离开阮城离开这里的一切去过新的生活。   陈牧雷低头翻了下手机,漫不经心地问:“又觉得我抢你什么东西了?”   “你把我学妹藏在哪儿了?”陈琰不理会他的奚落,双手握着拳,仿佛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我刚才去医院,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藏她干什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管不住,跑来质问我?有这个道理?”陈牧雷掏出墨镜戴上,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她有名字,是人,不是谁的东西。”陈琰挡在门口不让他走,“陈牧雷,你会不会尊重人?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吗?”   “你还是先学学怎么尊重一下你哥比较实际。”一提到周云锦,陈牧雷就头大,“让开。”   “你先把人给我!”   陈牧雷双臂环胸:“陈琰,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什么坏事就都是我干的?”   陈琰不说话,也不否认。   “我今天有事,等忙完了就去把你那个小学妹绑回来,到时你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也不迟。”陈牧雷把他连人带门一把推出去。   陈琰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粗暴,被推了个趔趄:“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她有手有脚,去哪不行?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看见你才溜走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万人迷啊?”   陈牧雷见院门还好好地锁着,回头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陈琰脖子一梗,陈牧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那堵并不算太矮的墙,心下暗忖:□□是他们学校的传统吗?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   “我记得你说过再也不会回来的吧,再有下次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了,请自重,陈琰同学,走时记得给我把门锁好。”   陈琰当初离家出走是发誓一辈子不再踏进这个门,自然不会带钥匙。   陈牧雷要走,就凭陈琰也拦不住他。   车开出小宅门巷很远,陈牧雷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周云锦不见了。   他想了想,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白政的电话。   铃响很久才接通,白政显然是被他吵醒的,哼出一个懒洋洋的鼻音:“嗯?谁啊,这么早打电话?”   “还没起床?”陈牧雷看了眼车内时钟显示,“已经中午了。”   白政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用两根手指撑着沉重的眼皮,努力看清床头的时钟指针,又闭眼倒回枕头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昨儿晚上你走之后我们掺酒喝来着,当时我还没事,谁知道后劲这么大,一沾着床就不省人事了。”   “居然敢掺酒了,看来在北城没少练酒量,你爸知道吗?”   “你不说就没人说,赵令宇可真能喝,一个人单挑我们一桌人,可惜你不在,不然他肯定喝不过你。”   提起昨晚,白政忽然来了精神:“牧雷,昨儿晚上那小姑娘是谁啊?”   陈牧雷知道逃不了白政这一问,闪烁其辞:“嗯?”   “你别装傻充愣,我怎么觉得人家还没成年呢?”   “我说过我准备怎么着她了吗?”   昨天晚上陈牧雷当英雄当得痛快,把人带走了就没再回来,害白政都没机会八卦:“好像没有。”   “那你管她成没成年干什么?”   听这话里的意思,陈牧雷是在撇清关系,白政揉着因宿醉而发胀的脑袋:“倒也是,我猜你也不喜欢那样的姑娘,你连我姐那样的女人都看不上,拒绝她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政。”   陈牧雷出声警告,白政自知又碰到他不喜欢的话题了,立马打住:“不提了不提了,你不想说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我也不问,不过昨晚她家里人可找上门了。”   白政三言两语把他离开之后的事叙述了一遍,陈牧雷完全没接这个话题:“赵令宇那地方,以后你少去,不适合你。”   “都是唱歌跳舞吃饭喝酒打游戏,怎么就不适合我了?你是打算修仙啊?不近女色就算了,基本的娱乐活动都戒了?是不是身上哪个零件儿出问题了?”   “欠收拾了吧?”白政天真归天真,不耽误嘴欠,陈牧雷笑骂道,“什么时候回北城?”   “不急,我放了个假,得好好歇歇,等我回北城你得来送我。”   陈牧雷和他扯闲篇的工夫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在外面?一起吃个午饭呗,我现在起床去找你。”白政行动力超强,已经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   “我有约了,一起?”陈牧雷心不在焉地解开安全带,看着马路对面的医院心里有那么点儿犹豫。   “行啊,谁?”   “你爸。”   “祝你们用餐愉快,改日再约。”   白政火速挂断电话,陈牧雷也收起手机。刚才从白政的那些废话里基本可以知道赵令宇那边没什么动静,而且他昨天让胡小钰交足了住院费,她总不至于因为费用问题被赶出来吧?   和白鸿泉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陈牧雷不想耽搁,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离开。但还没驶出多远,他又鬼使神差地把车掉头开回来了。   要命,他不想再管闲事了,可是手脚不听使唤 第11章 你去!去把我辰星找回来!……   陈琰离开小院,一时半会儿有些迷茫。   周云锦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他搓了搓头发,才发觉出了学校,他对周云锦的了解实在太少,不知道她经常去的地方会是哪里,更不知道她家在哪里。   陈琰垂头丧气坐上回学校的车,突然想到应该给医院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小护士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忘了周云锦是谁,正在努力回想,忽然看见陈牧雷出现在分诊台前。   小护士眼睛一亮:“诶?你不是昨儿晚上那个——”   陈琰还在电话那头继续提醒:“就是昨晚上送来急诊的那个女孩子,头伤到的那个。”   陈牧雷墨镜没摘,就冲小护士点点头,并没打扰她接电话。   小护士看见他的瞬间就已经想起来了,对电话里的陈琰答道:“她啊,叫周云锦对吧?已经办出院了,怎么劝都没用,执意要走——”   不断有新送过来的伤患,小护士顾不得陈琰直接挂了线,还不忘问陈牧雷:“你也是来找周云锦的?”   陈牧雷摇头,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秒钟都不想多逗留,转身就走。   此刻,兄弟俩都是同一个想法:人都伤成那样,居然这么快出院?躲谁呢这是?   陈琰回到学校直奔高二年部找到靳小依。   靳小依却一问三不知,陈琰不信:“你是班长,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那你还送她回过家呢,你不知道她住哪儿吗?”   “我……”陈琰之前送她回家,每次周云锦都只让他送到她家附近,所以他至今也没弄清楚周云锦到底住哪里,“她家有座机吗?”   靳小依:“学长,现在谁家还用座机啊?”   看着陈琰失望地离开,靳小依立即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座机号码拨出去。   铃声响两声就有人接起,是杨露:“哪位?”   “阿姨,我是周云锦的班长,靳小依。”   电话那头很快换了人:“喂?”   靳小依一听直皱眉,周云锦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虚弱不少:“我的天,你到底伤成什么样儿了?陈琰刚才来问我你家的地址和电话。”   周云锦偷看杨露的脸色,翻身侧躺,手拢着话筒小声道:“我没事,你没告诉他吧?”   “当然没有,你猜得可真准。”   靳小依上午考完试走出考场,手机刚开机就收到周云锦的信息,叮嘱她不管陈琰来问什么都不要说。   谁知道周云锦料事如神,陈琰真的在下午开考前来教室找她。   “我去问过班主任,学校答应让你补考,做B套卷,专业课也可以补考,不过要等你康复后再说——”   靳小依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被人从后面抽走。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竟然是陈琰。   屏幕上显示着“周云锦家”几个字,靳小依想抵赖都不行,陈琰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闭嘴。   被抓个正着,靳小依一脸尴尬,但她也抢不过陈琰。周云锦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谢谢你,班长。”   她的声音柔弱沙哑,和平时截然不同。陈琰听着,想到她昨天晚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又气又急。   半天没听到靳小依的回话,周云锦以为信号断了:“小依?”   还是没人说话,听筒里十分安静,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陈琰难得严肃的声音传过来:   “周云锦。”   “……”果然。   面对周云锦的沉默,陈琰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拿着手机走到楼梯拐角:“周云锦,我们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我就那么招你烦?为了躲我迫不及待地出院?伤都不顾了吗?”   “……”   “有这个必要吗?”   陈琰生气了,音量也不自觉提高,屋内很安静,坐在床边的杨露听得清清楚楚。   周云锦没办法和陈琰解释,又不好在杨露面前和陈琰多说什么:“是没有这个必要,所以我出院也不是为了躲你。”   考试铃响,周云锦趁机挂断电话:“预备铃响了,你快回去考试吧,我……”她偷瞄了一眼杨露,“我的伤已经没事了,再见。”   靳小依不知道周云锦说了什么,只看到陈琰臭着一张脸把手机还给她:“就周云锦这个要命的性格,难怪除了我都没人愿意和她玩。”   *   天色渐黑,周云锦睡得迷迷糊糊并不踏实,刚从噩梦中惊醒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杨露端了碗蔬菜白粥,坐在床边看着周云锦吃。   周云锦不用看她也觉得杨露有事,粥到嘴里,食不知味。   周云锦以为是陈琰那通电话的缘故,犹豫再三还是解释了一下:“电话里的是陈琰学长,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杨露琢磨着这句话,“你和陈琰好像还挺要好的?”   周云锦敛下眉目:“谈不上要好,他高三的,除了训练,我们没有别的机会接触。哦,还有之前送过我回家,但是我没让他知道我住哪里,都是到家附近就让他走了。”   去年他们学校出过一个新闻,周云锦同年级音乐班的一个女生因为练琴太投入不小心耽误了下晚自习的时间,回家路上被劫持。人在几个月后才被找到,就在阮城郊区的某个仓库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女生走了天大的运气被她逃了出来,周云锦却再没在学校里见过她,学校保密工作做得好,大家并不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只知道她退学了。   自那之后走读的学生一般都成群结伴的回家,要么有家里人来接。周云锦性子孤僻,也没什么朋友,训练太晚结束的时候,教练老刘不放心,就让高她一个年级的陈琰送她回家。   这件事,杨露和周文斌都是知道的,但是周云锦知道杨露不喜欢她身边有异性出现。准确地说,除了周文斌,杨露对所有的异性都存在敌意,尤其是成年男子。   周云锦强打着精神吃了几口蔬菜粥,突然恶心反胃,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手里的碗也滑出去,掉在地上摔碎了。   她想下床去清理地上的狼籍,被杨露制止:“你呆着吧,我来。”   隔壁传来周文斌的抱怨,周云锦一听就知道他又喝多了,那骂声开始了就没断过。   杨露把收好的垃圾丢进书桌旁的垃圾桶,砰的一声关了房门,隔绝了周文斌的骂声,但巨大的声响震得周云锦头痛欲裂。   杨露从接她出院开始就不对劲了,周云锦有预感杨露已经忍不住了,于是把床头已经有些凉的水喝光,好让自己多点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杨露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昨天晚上送你去医院的男人是谁?”   周云锦心里一虚,水杯差点没拿住,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比陈琰还重量级的炸弹:陈牧雷。   “我不——”   杨露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搁:“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其实在出院前,周云锦已经根据护士的描述猜到那人是谁,只不过她怎么想都觉得陈牧雷救自己这件事太匪夷所思。   不仅如此,周文斌也是昨晚被包扎诊治过后,杨露才收到的消息去接人。   当时那三个人付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医药费,这对杨露来说可是头一遭。向来都是周文斌酒后闹事不知道赔过人家多少钱,进了多少次派出所。   杨露想起前不久周云锦曾穿着一件男人的衣服回来,总觉得她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杨露没要那钱,更没有追究周文斌被打的事,毕竟事是他惹出来的,杨露只想知道周云锦的消息。但这三人不想管也不敢管陈牧雷的事,自然不会全盘托出。   杨露只好去周文斌闹事的会所打听,白政几人喝完酒下楼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他微微一琢磨,上前问杨露:“大姐,你找谁啊?”   白政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醉意醺天,杨露心生胆怯退了一步。   白政也没什么耐心,直接问:“是不是找一个小女孩?大概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个高度,“头发不长,瘦瘦的。”   见杨露点头,白政又问:“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我女儿。”   “嚯!”白政毫不吝啬地对着杨露赞叹出声,回头和几个哥们儿换了个眼色,以口型无声调侃:“够年轻的。”   杨露看见他们眼里的轻浮,恶嫌极了:“你是?”   赵令宇从楼梯踱步下来,正在用眼神警示白政,白政咳了咳,“我就是来玩的,这儿之前有人闹事,那小姑娘不幸受了点儿伤,已经被人送去医院了。”   杨露问:“是被谁送去医院的?”   白政笑了:“这你就别问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后面的人嬉笑着接话:“大姐放心,不是坏人。”   几人哄笑,嘴上都没个把门儿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杨露面色难看,拿出手机想报警,但才按了一个数字,一只男人的大手忽然盖在她手机屏幕上。   赵令宇删除她已打出来的那个“1”才把手机还给她,露出一个笑来:“他们喝多了,胡言乱语,您应该不会和他们计较吧?”   明明赵令宇言谈举止十分有礼貌,但他的眼神却并不友善。相比那白政他们几个人,这个男人更让人害怕,杨露根本不敢说“不”字。   赵令宇从兜里掏出一块学生铭牌:“不小心捡到的。”   铭牌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周云锦的学校、年级和姓名。杨露顿时觉得手脚发凉,手指颤抖地去接,但赵令宇又把铭牌收了回去:“还是等有机会我亲自物归原主吧。”   杨露不知道周云锦在哪家医院,还亏了陈琰用周云锦的手机及时打了电话过来。   杨露向护士确认过,把周云锦送来医院的男人给她做了所有该做的检查,住院费都交齐了才走。   那个男人不是陈琰,而是一个陈琰也不认识的人。   周云锦头颅低垂,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又必须开口。   “昨晚我去找爸爸……然后被打晕了,后面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她将昨晚拉架时发生的事说得轻巧,因为在杨露面前这些不值一提。况且,相比她犯过的错,也没人会在乎她的伤,周云锦相当清楚这一点。   “你还在说谎?!”杨露的情绪从昨晚憋到此刻终于迸发,抄起水杯向她砸过去。   玻璃杯撞在她身后的墙上,四分五裂。   周云锦来不及躲闪,也没想过躲闪,玻璃碎片擦着她的脸蛋飞过,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鲜红的血珠儿立即渗出。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外面认识了个男人,是不是?连干洗店的老板都知道了!你穿着他的衣服,你们关系不正常,所以你不敢说!是不是?”杨露的声音严厉尖锐,在这个狭□□仄的房间仿佛有回音一般刺着周云锦的耳膜。   她眼神凶狠,与平时温柔木讷的样子截然不同,她看着周云锦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她越骂情绪越激动,用词越发不堪入耳。   周云锦十分熟悉这个状态的杨露,立即下了床到客厅的斗柜抽屉找出几个小药瓶来,又去厨房接了杯水。   杨露跟在她身后,一边骂一边戳着她的头,已然忘了周云锦的伤:“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些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人?你们都干过什么龌龊的事?”   周云锦忍着疼,熟练地拧开瓶盖倒了药出来递过去:“吃药。”   杨露推开她的手,那些药片散落一地:“我不吃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给我说,那些人是不是绑走我辰星的人?”   周云锦重新倒了几粒药喂到她嘴边,杨露疯了一样甩开她的手,攥住她的肩头,瞪着眼睛发出尖叫:“你把我的辰星还给我!”   杨露攥着的刚好是周云锦被酒瓶砸到的位置,她痛得湿了眼眶。周文斌醉醺醺地从屋里出来,从后面抱住杨露制止住她。周云锦趁机把那几粒药塞进杨露嘴里:“你吃了药,我就去把辰星找回来。”   她的话似乎触及到杨露的某根神经,竟让杨露短暂地安静下来,怔怔地被她喂了一口水吞了药片。   等杨露安静下来,周文斌才松开对她的钳制,很稀奇地没有骂周云锦,也没有动手,反而神情疲惫:“你惹她干什么?”   蓦地,杨露转身跑去周云锦的卧室,把她的外套和书包抱了出来,连同周云锦一起丢出家门:“你去!去把我辰星找回来!不然永远不要回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整个楼道里都充斥着杨露漫骂和指控的尖叫声,周文斌自后拽住杨露,从裤兜里掏出张卡丢给周云锦,催促道:“你先去外面找地方待几天。”   周云锦没动,眼里充满疑惑。周文斌抓住杨露不断打在周云锦身上的手,强行把她拽回家里:“你妈有我看着,你先走吧!”   周文斌用力关上大门,把疯狂的杨露和周云锦隔开。   周云锦愣怔地杵在门外,盯着那扇铁门,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 第12章 我们不是白政,从沾手的那……   周云锦如同雕像似的杵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外套穿好,又把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书本收好。   再抬头时,眼圈泛红,但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她没那个精力。   晚上起了风,周云锦压着帽子站在巷子口的水果铺前踌躇不决,她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水果铺的阿元妈刚卖了几斤水果收了账,看到外面的周云锦一副失神的样子就喊了她一声:“小云锦?放学没回家?快进来,外面风大。”   周云锦拽着外套的帽子低头走进店里,她不看人也不说话。阿元妈等送走客人从自家贩卖机里取了瓶矿泉水递给她:“小云锦,不舒服吗?”   “没,没有。”   周云锦一开口声音细弱沙哑,吓了阿元妈一跳,忙上前去摘掉她的帽子,赫然看见她被纱布包住的头,顿时傻眼:“这……怎么搞得?你爸又喝酒了?”   周文斌酗酒又爱动手,街坊邻居早都习惯了。周云锦挨打也是家常便饭,她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周云锦厚着脸皮问道:“我头有点儿疼,能在店里躺会儿吗?”   “去吧去吧,去睡会。”阿元妈拿了两个橘子塞给周云锦,扶着她来到后面的小仓库。   说是仓库,其实就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房间,平时用来存放货物,角落里摆了一张行军床供临时休息用。周云锦不是第一次躲过来了,阿元妈也没当她是外人。   关了小仓库的门,周云锦瘫在小床上,脑子里一团混乱。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然后抱着那俩橘子很快昏睡过去。   *   白鸿泉亲自约陈牧雷吃午饭,但陈牧雷到了约定的地点,迟迟不见白鸿泉出现。   服务员把陈牧雷带去一个茶室,留下一句“稍安勿躁”,而陈牧雷这一坐就是一下午,喝了一肚子茶水,白鸿泉还是不见人影。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陈牧雷坐直身子。门被人从外面拉开,看清那人是谁后,陈牧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赵令宇笑眯眯地进来,在陈牧雷对面落座,“喝了这么多茶,也没能给你降降火气?”   陈牧雷枕着手背仰头靠在椅子上,脸色都是黑的,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不多不少,六个小时,老大什么情况?”   “他临时有事,不来了。”   “临时?”陈牧雷都快气笑了,“我等了六个小时,他现在让你来跟我说‘临时’有事?”   的确离谱,赵令宇也跟着他笑了笑:“说过你多少次,你这急性子得改改,老陈才走没多久,有多少眼睛盯着你,心里没数吗?”   “他们愿意盯就盯,关我什么事?”陈牧雷不屑一顾,“老大这样可有点不地道了,老陈是老陈,我是我,老陈都入土了,陈家从我这儿已经另起灶了。老大要是不信任我,何必叫我过来?既然把我叫过来了,还一直避而不见又是几个意思?玩我呢?”   “说白了么,就是杀杀你的气焰,”赵令宇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给他,“你是真不觉得自己很嚣张。”   “我嚣张了吗?我气焰烧到谁了?”陈牧雷反问,“我一直就这脾气。”   赵令宇低头喝茶,看似无意地哼了哼:“都快烧到我头上来了。”   这是一句暗示,陈牧雷的眼睛在墨镜后面一眯。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陈牧雷摘了墨镜,上身前倾,挪开面前那盏精致的小茶杯,直视他的眼睛,似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赵令宇,你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赵令宇不含糊,开门见山:“公司有个人出事了,先前老陈刚走,我不想在那个关头问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我想问的,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什么人,我认识?”   “邱刚,以前你应该和他碰过面,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老陈。”   “……”   又是一阵安静。   陈牧雷故作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似笑非笑地问赵令宇:“且不说我到底记不记得这个人,有一点我没明白,为什么邱刚出事了,你会认为是我干的?他做了什么非要我亲自动手的事情吗?”   没想到被陈牧雷反将一军,赵令宇倒茶的动作一顿。   短暂地沉默过后,赵令宇轻啜一口清茶,眼底恢复清明:“怎么,真火了?”   陈牧雷重新戴好墨镜敛下眼中的锋芒,起身要走人的样子:“不敢,老陈都得给你几分面子,我有什么资格冲你发火?真要按照规矩来,你都是我叔辈的,怎么也得尊重你不是?”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邱刚到现在都没出院呢,他媳妇找我闹了好几次,人家之前跟着老陈干得好好的,才跟我几天就出了这个事,我不得搞清楚是冲着我来的还是他的私人恩怨?”赵令宇也跟着他起身。   “有道理,我错怪你了。”陈牧雷煞有介事且理解地点点头,但是说出来的话依旧分毫不让,“你就当是我干的,是我冲你去的。”   “怀疑你的不是我,还想不明白吗?”赵令宇怼了他一拳,“谁都说是我惯着你,以前老大就没少说我,这么大事我找你问几句有毛病吗?”   陈牧雷当然知道是白鸿泉的意思,但他没忘了赵令宇也是和白鸿泉拜过把子的人。   “别跟我来劲,到底是谁干的我再查就是了。你要是真是冲着我,以你的个性就直接找上我了,我还不了解你?”赵令宇勾着他的肩往外走,“不提这个了,我们换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去。”   赵令宇是个人精,三两句话给了彼此台阶下,还堵了陈牧雷的嘴。   “没胃口。”陈牧雷爱答不理地把他胳膊拿开。   “你别跟个小媳妇似的跟我较劲,老大那儿我去说说,甭着急。”赵令宇笑着上前再次勾住他的肩,死活没再让他甩开自己。   两人各开各的车来到一家私房菜馆,位于城西的某个巷口。能供就餐客人停车的车位有限,此时车位已满。   陈牧雷没有耐心等着里面空出车位,直接把车停在外面一家铺子后身再步行过去。这个私家菜馆没有高档的装修和陈设,环境幽静古朴,地方不算大,最多能容纳七八桌客人罢了,只有一个包间,已经被人占了。   “你哪儿找的这么个地方,不嫌憋屈啊?”陈牧雷指指这个房子过低的层高,以他们两人的身高来说,不虚低着头走路都害怕撞着脑袋。   “嫌,”赵令宇选好菜品,他知道陈牧雷的口味喜好,用不着问他,“但味道好。”   周围就餐的大多都是小情侣,整个店的气氛也是以暧昧浪漫为主,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座位旁边的墙上贴满了情侣就餐时的合照和告白便签,陈牧雷随手扯了两张心形便签看一眼,被上面肉麻矫情的句子恶心的够呛,往他面前一扔:“如果知道是这种地方,打死我都不跟你过来。”   赵令宇笑出声,把便签又贴回墙上:“别那么着急否定,这里师傅做的东西味道真的不错。”   陈牧雷原本在研究酒单,忽然抬起头问:“你来过?和谁?女人?”   赵令宇淡淡应了一声,居然没否认。   “真是女人?”陈牧雷眼睛都亮了,对赵令宇的感情生活十分好奇,毕竟他不是私生活混乱的人,与人交往十分慎重,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从他嘴里听过几回女人的名字。   “废话,我性取向明摆着的,不像你。”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喜欢男人?”陈牧雷甩过去一个白眼,“我只是觉得女人麻烦。”   “是吗?女人麻烦,小女孩就不麻烦?”   又是试探,陈牧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是女的就麻烦,不分年纪。”   赵令宇瞥一眼他右手背那道已经变淡的疤,漫不经心地提起了一个人:“白蕊之后,你是不是一个女人都没找?”   陈牧雷仿佛没听见,还在研究酒单,赵令宇继续说:“白蕊也一样,单身到现在,老大能不气你?自己的掌上明珠简直就像在给你守活寡——”   “你是要请我吃饭还是恶心我?”陈牧雷把酒单一放,车钥匙都拿起来了,做好了随时要闪人的准备。   赵令宇立即住口:“吃饭。”   刚好服务生上了一道菜,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两位喝酒吗?”   “不喝。”   “喝。”   说喝的人是陈牧雷,赵令宇提醒他:“开车来的,别忘了。”   “要这个。”陈牧雷向服务生点了点酒单上的一栏,转而又对赵令宇说:“让人来接你不就得了。”   赵令宇知道他在指谁,摇头失笑。   上菜的速度很快,两个人点了几道菜转眼间已经上齐了,果然如赵令宇所言,连一道最不起眼的野菜的味道都给人惊喜。   陈牧雷是个糙人,有酒有肉就能忘了被白鸿泉涮了几道的郁闷。   他们聊到很晚,直到馆子打烊,只剩他们最后一桌客人。   不知多少酒下肚,两人眼底都有着浓浓醉意,但是醉意也只在眼底,都是海量的人,互不拆穿罢了。   夜很深了,原本热闹的巷口已经没了人。在陈牧雷的无耻要求下,赵令宇还是打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在等人的时候,两个人坐在赵令宇车前抽烟,小凉风一吹,人也清醒了很多。   赵令宇忽然就问了一句:“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公司里的事你沾手多了,日后不好洗。”   “你是喝多了还是有病?”陈牧雷伸手摸他的额头,被他甩开。   赵令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道白雾:“牧雷,你从来没想过趁着老陈走了,洗白不干了?”   “那我干什么去?我打从几岁开始就已经蹚了这个浑水,一次和百次有区别吗?”陈牧雷好笑地看着赵令宇,“你和我都一样,我们不是白政,从沾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陈牧雷语带双关,但赵令宇自然不懂更深一层的意思。   赵令宇叼着烟,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你说得对,就算你能洗,我也洗不了,当初老大立下过规矩,没人敢撤,撤就是背叛,就是死。”   陈牧雷敛下笑意,眼底暗潮汹涌,他知道不管赵令宇最后这句话是不是故意对自己说的,那都是在敲打他,是一种警告。   一辆出租车停在马路对面,从车上下来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向赵令宇挥挥手并小跑过来。   等那女人离近些,陈牧雷暗中打量那姑娘,的确是会来这种小资浪漫的地方吃东西的那种女人。他用肩碰了碰赵令宇:“货不错。”   赵令宇掐了烟,起身冲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抱歉,这么晚还叫你出来。”   沈听十分乖巧,背着小手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也麻烦过你好几次,终于有机会还你人情。”   一听就知道这个“小乖巧”对赵令宇可不仅限于好感,一双眼睛写满了喜欢。   陈牧雷低声问赵令宇:“她喜欢斯文败类这一类型的男人?”   赵令宇脸色未改,猛地肘击他胸口,陈牧雷没防备,闷声吃痛。   沈听没听清陈牧雷的话,歪头看他:“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赵令宇回头去看陈牧雷,送来一个眼神:你还不走?   陈牧雷本来也没想久留,长腿一伸从他车头下来,拍拍赵令宇的肩:“走了。”   沈听看着陈牧雷的背影消失,先前脸上乖巧可爱的表情也跟着消失,对赵令宇多了几分恭敬:“你朋友好像不喜欢我。”   赵令宇故意笑着问:“你需要他喜欢你?这可难倒我了。”   沈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再不敢问这种问题:“那个……需要我跟着他吗?”   “不用。”赵令宇打开车门,“开车先送我回去,然后回到你来的地方。”   “我今晚不能留下吗?”沈听忐忑地问,赵令宇却径直坐上车,拒绝的干净利落。   陈牧雷对这一带地区不熟,绕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车,车上贴着违章停车的罚单。   这还不算,就在他给胡小钰打电话让他来当“代驾”时,突然看见车门上那道刺眼的划痕。   划痕很长,从前车门一直伸延到后车门,再到车尾。   细听,甚至还能听到划车的声音……   陈牧雷收起手机,绕到车子另一侧,果然看见一个小男孩蹲在后车门处,正在专心且努力地用破铁片在他车身上画画。   陈牧雷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第13章 没有人和他道过歉,因为没……   阿元正画得高兴,忽然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仰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后。   “你他——”陈牧雷责备的话还没骂出来,这小孩哇一声就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   阿元妈正打算关铺子,听见儿子的哭声赶紧跑过来,看见陈牧雷提着阿元一脸凶狠,脱了一只鞋就丢过来:“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儿子!”   她砸得实在不准,鞋子距离陈牧雷身体一尺远的地方飞过去,陈牧雷连躲闪的必要都没有,下巴扬了扬示意他的车身,努力压制着怒气:“你先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路灯昏暗,阿元妈眼神不好,弯下腰才看清楚儿子的“杰作”,顿时哑火了。她拢了拢头发,有些尴尬:“这位先生,我儿子脑子有问题……”   “他脑子有问题,你脑子也有问题?”陈牧雷以为她这是逃避责任的说辞,并未当真。   阿元天生智力缺陷,比别的孩子发育慢得多,这么多年下来阿元妈因为儿子给街坊四邻到处惹事没少道歉赔礼。   阿元妈把陈牧雷这一身穿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看他的车。她不懂车,只觉得得赔好大一笔钱,于是心思一转:“这位先生,您看着也不像缺钱的人,这么大一个人和一个孩子较真做什么呀?不丢人的呀?”   陈牧雷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还有人比他还不讲道理?   就在他一时松懈的空当,阿元小胖腿一蹬,身子一挣,呲溜一下从他手下逃了出来。   “儿子快跑!”   也不知道这母子俩平时用这招逃过多少次,两人往不同方向玩命地跑。   “……”陈牧雷没管阿元妈,迈开长腿就去追那小胖子。   小男孩胖,行动笨拙,脑子也不机灵,居然直奔还没上板的铺子,陈牧雷追他还不容易?   铺子临街,周云锦没睡着多久,恍惚中还做了个梦,醒来后看店里的货都收了,才意识到铺子要关门了。   她背好书包,戴好帽衫的帽子,锁上小仓库的门,正准备把招牌灯也关掉,回身见阿元急冲冲地跑进来,直接冲到她怀里。   周云锦哪能接得住这般突如其来的冲击,揽着阿元跌倒在地,剧烈地头晕伴随着头痛猛地向她袭来。   “有坏人,小云锦救我!”阿元只顾着躲陈牧雷,掩耳盗铃地趴在周云锦怀里,压得周云锦气都喘不上来。   陈牧雷追进门就看见这一幕不禁想扶额,看来这小胖子的确脑子有问题。陈牧雷上前几步再次提起阿元,转而看向地上那个要死不活的倒霉蛋。   这外套……有点熟悉,是周云锦经常穿的那一件。   陈牧雷眉头打了个结,他们是冤家路窄还是她阴魂不散?   周云锦后脑勺磕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要疼裂开了,她扶着头半天没缓过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冷眼看着周云锦痛苦挣扎半天,陈牧雷终于肯腾出一只手把她扶起来。   周云锦捂着头,疼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谢……谢谢。”   “谢就不用了,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在哪儿都能碰着你?”   这声音并不陌生,这语气更是熟悉。周云锦一愣,忽然有点儿没勇气抬头。   她帽衫的帽檐大,陈牧雷此刻只能看见她半张脸。   她低着头胆小的样子让陈牧雷猜想是不是上次真吓唬住这女孩了?但隐约又觉得不太对劲,一个伤员病号的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   陈牧雷捏起她的小下巴一抬,一探究竟:“怎么着?这回知道怕我了?”   周云锦雾气氤氲的眼睛就这样冷不防望进陈牧雷漆黑深邃的眼底。   这双眼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让她的心在与他对视的瞬间竟有种坠落其中的错觉。   她看得怔了,一眨不眨。   而陈牧雷嘴角却逐渐抿了起来,视线改落在她脑袋缠着的绷带上面,她缝针的位置已经微微渗出血迹。   又是血。   陈牧雷变了脸色,立即放开她,准备起身走人。   周云锦一把抓住他的衬衫:“你别走……”   陈牧雷想甩开她,没想到她抓得那么紧。他恼了,准备训人,但周云锦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冷不防一头栽进他怀里。   “你——”   陈牧雷觉得不妙,把她的脸扭过来一看,顿时气结。   她晕了。   再一次在他怀里晕死过去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阿元妈见陈牧雷冲着阿元去了,连跑带颠地回到铺子。   陈牧雷怀里抱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姑娘,黑着脸阔步流星地出来,对自己视若无睹。   那姑娘正是周云锦,阿元跟在陈牧雷身后,被阿元妈一把拽了过去:“你跟着干嘛,回来!”   陈牧雷突然顿足,转身问阿元妈:“她为什么在你这里?”   阿元妈愣了一下,脑筋转的飞快,立即换了一张笑脸,说起了方言:“唉哟,你认识小云锦的啊?她经常来我店里的,估计又是被她爸爸打出来了呀,伤的来,唉哟。”   陈牧雷又问:“她爸打她做什么?”   阿元妈摇头叹气:“老周啊,喝多了么不是在外面闹事就是在家里动手,惹不起的。”   这个信息量让陈牧雷半天没说出话来,阿元妈趁机靠近乎:“你是我们小云锦的朋友对吧?那我们阿元的事我看就算了呀,我经常收留小云锦,不然她没地方去的。”   “……”这什么跟什么?完全不是一码事好吗?   陈牧雷瞥了一眼店面的招牌和那个小胖子阿元:“我会再来和你们聊赔偿的事。”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和阿元妈说道:“提醒你们一下,我停车的位置是有监控的,别想耍赖。”   阿元妈再次呆住: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好打交道的?小云锦怎么会和这种人认识?   这个地段居然没多少出租车,陈牧雷抱着周云锦走了好一段路才遇到一辆停在路边等客的车。   陈牧雷从钱包里掏出张纸钞往前排座椅一扔:“麻烦你,最近的医院。”   “好嘞。”   一个成年男子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原本让司机心生疑虑,直到看清女孩是个伤者便不敢耽搁。   陈牧雷小心地护着周云锦的头,努力忍着血腥味给他带来的不适。   医院急诊。   周云锦头上的外伤倒是没大碍,医生清理了创口重新包扎后交代了几句就告诉陈牧雷可以把人带走了。   胡小钰此时也找到陈牧雷的车,看到车身两侧糟心的划痕,电话立马打过来:“哥,你在哪儿呢?你车怎么回事?”   陈牧雷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三言两语地给胡小钰说了一遍经过:“你看着办吧,我还有别的麻烦要处理。”   周云锦躺在走廊临时床位上许久不见苏醒,陈牧雷几次想走人,但最远不过走到楼门口罢了。   他极度讨厌医院这种地方,更讨厌自己身上沾到血,就连空气中的味道都让他心里堵得慌,呼吸都不顺畅。   一个小护士从周云锦的床位边经过,发现她有转醒迹象,跑到楼门口找到陈牧雷:“你妹妹快醒了。”   狗屁妹妹……   陈牧雷冷着脸和小护士点点头:“谢谢。”   小护士就跟没见过帅哥似的,忍不住和他多说了几句:“你妹妹的伤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好歹是个女孩子呢,家属多上心照顾一下吧,这都要留疤了。”   留疤不留疤关我什么事?陈牧雷面无表情地又点点头:“知道了。”   见帅哥爱搭不理,小护士就没再自讨没趣。   周云锦刚醒,头痛欲裂。她费劲地坐起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她又被送来医院了。   谁送她来的?   是……陈牧雷。   那他人呢?   周云锦有点慌了,眼睛四处寻找陈牧雷的身影,转头却发现他不仅没走,反而就坐在旁边的排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周云锦的反应全程被陈牧雷看在眼里:“在找我吗?”   “……”   “醒了就找我,雏鸟情结?”   “什么是雏鸟情结?”   周云锦不解,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嗓音沙哑,陈牧雷把先前从她书包里翻到的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矿泉水还是阿元妈给她的那瓶,没开过封的,周云锦现在虚弱的很,拧了几下都没拧开瓶盖。   陈牧雷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她,没有想帮忙的意思:“我家的墙你都能翻,瓶盖却打不开?”   周云锦放弃了拧瓶盖,双手握紧瓶身,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虽然这里是医院,也并没有和他单独相处,在这个人的注视下周云锦还是感受到很重的压迫感。   陈牧雷问:“卖水果的那小胖子和那个女人,你认识?”   周云锦点点头,陈牧雷讽刺道:“我就这么把你带走了,他们也没拦着,看来你们也没什么交情。”   “他们是好人,”周云锦小心斟酌用词,“你别去找他们……麻烦。”   “那小胖子刮花了我的车,你说是谁给谁找麻烦?”陈牧雷站起身,难得没有暴躁地凶她,“姑娘,你是不是克我?咱们商量商量,你别再跟着我了行吗?你看你每次见着我,你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说不定我也克你,咱们给彼此留条路不好吗?”   “我家住那儿附近。”   这话之前在陈牧雷发现她跟踪自己的时候问过,她就是这么答的。   陈牧雷当她是惯性撒谎:“你家房子不少。”   周云锦辩解:“我这次没跟着你。”   “听你这意思还有下次?”   真要命。   陈牧雷背对她极其无奈地抹了把脸,忽然转身弯下腰,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视线与她齐平,严肃且认真地问她:“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忽然靠近,一张五官帅气又张扬的脸就在她眼前几公分处,而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困在怀里这一小方天地,周云锦很少与人这般近距离,吓得心猛地怦怦跳着,瞠大双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这什么反应?以为我要亲你?”陈牧雷皱皱眉,恶嫌之情毫不掩饰,“死了这条心吧,我对孩子没兴趣。”   陈牧雷保持那个姿势没动,一直等着她回话,但等来的却是周云锦越来越红的脸蛋——憋气憋的。   周云锦偏过头去解放呼吸,忽然看到他白衬衫上那个被她抓出来的爪印。   “我以为你刚才会走掉的。”   “我倒是想走。”陈牧雷视线落在她偏头过来的这边脸蛋上,看到了那道新添的细长的伤口,“没想到你人都昏过去了,手还死抓着我不放。”   陈牧雷忽然想起上次在他后备厢吓唬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那些伤,几乎每次见面她都这么狼狈,一直在受伤。   “周云锦,”陈牧雷第一次正式称呼她,“我给你一次机会坦白,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分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你。”   周云锦倏地抬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陈牧雷有一瞬间好像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光,但那抹光转瞬即逝。   “我不是坏人。”周云锦道。   “没有坏人有你这么倒霉的。”陈牧雷讽刺,“我换个问法,你还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周云锦垂下眼,片刻后又抬眼看他,鼓起勇气问道:“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你说什么?”   陈牧雷一脸不敢置信,这姑娘的脑子被打坏了吗?   “我没地方去了,”周云锦说出了一个令自己特别难堪的事实,“没有人要我了。”   “你家人呢?”这话似乎戳到了她痛处,陈牧雷看着她咬着嘴唇一脸倔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你?”   “我会做饭,会做家务。”   “就凭这个?我花钱雇人也比你强吧?”   周云锦轻轻摇头:“因为,你好像也是一个人。”   “……”   周云锦跟踪他那么久,发现他除了有个小弟,那个小院并没有其他人出入,他没有家人。   陈牧雷沉默良久:“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的事吧?”   “记得。”周云锦点头,她怎么可能忘记?   他又向她靠近了些,周云锦身后就是墙,没地方躲了。   陈牧雷刻意压低了嗓音问她,眼神里有几分故意装出来的凶狠:“看见过我杀人,还敢让我收留你?”   “我有留意新闻,一直没看见有人被杀的消息爆出来,我也去那家饭店打听过……是我误会你了,”周云锦盯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陈牧雷怔住。   他活了二十五岁,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和他道过歉,因为没有人觉得对不起他。   周云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自己无理的请求,只见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又只像讽刺不像笑,然后就转身走了。   周云锦掀开被子下床的一瞬有些脚软,扶着床缓了一下马上拎起书包追了出去。   已经后半夜了,医院门口依然有不少等待接客的车。周云锦追出来的时候,陈牧雷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周云锦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路旁聚在一块抽烟的司机过来揽客,问周云锦:“去哪儿啊姑娘,打表走。”   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司机见她不搭茬,转头去问其他人,可惜问了几个人都没有要打车。司机回到自己车前,见周云锦还在。   “姑娘,还不回家啊?受伤了还一个人乱跑,你家大人呢?”   周云锦背好书包,做了个决定,打开后车门上了车:“去小宅门巷北巷。”   司机掐了烟:“诶,走!”   陈牧雷的家,周云锦已经很熟悉了。   院门紧闭,周云锦敲了敲门,毫不意外没有得到回应。她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站都站不稳。   院门外有一条矮矮的长形石凳,虽然不长,但够宽,周云锦枕着书包蜷缩在石凳上,回想着在医院和陈牧雷说过的话。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虽然陈牧雷是一个人,但至少他有家可归。   而她呢?   从医院出来,陈牧雷去洗浴中心泡了个澡,找人按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才打车回家。   他快走到家门口时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垃圾短信。陈牧雷随手删了短信,刚掏出钥匙,突然发现他家院门外好像躺着一个……人?   现在凌晨四点了,会是谁?   等他走近,借着昏暗的路灯一看,顿时骂出声来:这个小姑娘属什么的?黏皮糖吗还是万能胶?   他陈牧雷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缠过?? 第14章 还记得怎么回事吗,小祖宗……   闹铃声音好像响很久了,陈牧雷闭着眼睛在枕边摸索到手机把闹钟关掉。   但,闹铃依然在响。   陈牧雷强睁开眼,仔细看了看,的确不是他手机上的闹钟,那是谁的闹钟?   陈牧雷盯着天花板,思绪逐渐回笼,认命地起身来到客厅,从沙发上一件女孩子的外套里掏出一部手机。   一直在响的就是这个手机上的闹钟,而手机的主人,此刻正在他的沙发上熟睡着,一动不动。   是了,陈牧雷到底还是把这个惨兮兮的女孩子捡回家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昨晚把周云锦的要求拒绝得干净利落,头都不回地离开医院。但当他看到周云锦几乎昏死在他家门外时,也是真的没办法视若无睹。   他当时叫不醒周云锦,一碰她才发现这姑娘正在发烧。   陈牧雷在家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一粒药,只好抱着她去附近的社区医院输液。直到天亮输完液,陈牧雷抱着她再次回到小院,周云锦竟一次都没醒过。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这孩子居然还在睡,陈牧雷宁愿相信她是晕过去了而不是睡过去了。   陈牧雷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比之前降下来一些,应该还是烧着。家里没有体温计,他只能凭感觉估测她的体温。   茶几上放着一兜药,都是医院给周云锦开的,陈牧雷拿过来随意看了一眼就扔回去。   没耐心,不想看,烦。   也不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时候,陈牧雷索性不再管了,拿了干净的毛巾去冲澡。   说来也奇怪,持久的闹铃没有叫醒周云锦,反而被卫生间隐约传过来的流水声吵醒了。   醒了,但还没有睁开眼。她很难受,不止是头疼,周云锦觉得全身都在疼,稍微动一动,皮肤和衣料产生的轻微摩擦都让她觉得疼痛难忍。能够感觉到自己呼吸之间仿佛都在冒火,口腔里干渴,耳鸣,晕眩,恶心,无力……   总之,她很难受。   就这样躺了十几分钟,周云锦终于有力气掀开眼皮,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但是,这是哪儿?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家具,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一时间回忆不起来任何事,也没有精力去回忆,直到那流水声突然停了,对着客厅的一扇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来一个男人。   周云锦倒吸一口气。   陈牧雷哼着歌、头顶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突然听到一声女孩子虚弱地惊呼。他一愣,掀开毛巾,先前还睡着的周云锦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陈牧雷低头看看自己,虽然没穿上衣,但是浴巾在腰间系得严严实实,不该露的一点儿没露啊。   “没看过男的身体长什么样子吗?大惊小怪。”陈牧雷堂而皇之地从客厅走过。   周云锦从手指缝隙里看到陈牧雷走开,松了口气。   回忆自己跑了回来,昨天的事周云锦一瞬间全想起来了。她厚着脸皮赖在他家院门外,并没有任何把握陈牧雷会收留自己,全凭运气。   当时她跟自己说,老天已经把所有虐心剧本按在她身上了,如果不是非要将她赶尽杀绝,就总会给她留一条活路的。   周云锦从厨房窗户看着陈牧雷的侧颜,可惜他头上顶着的毛巾刚好挡住了他的脸,只看到那个人点了一根烟。   烟夹在手指间,偶尔被放在唇边吸上一口,火星明明灭灭。   或许,陈牧雷就是上天留给她的活路,是她身处黑暗时照在她身上那唯一的一点烟火。   陈牧雷翻了翻冰箱,里面只有两个不记得放了多久的鸡蛋。   家里连一点能喝的水都没有,他开了一罐之前胡小钰买的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罐,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沙发上的周云锦,转身拿着电水壶去接了半壶水。   陈永新两口子一直不太喜欢先进的电子设备,家里有个电水壶已经不错了。   陈牧雷按下加热开关,拿着剩下的半瓶啤酒回到客厅。   周云锦立即正襟危坐,因为他没穿衣服,她不敢太放肆地看他,但就连余光都能瞥到他身上没擦干的水在往下淌。   男人的身体么……她看过是看过,一起训练的男生夏天赤膊是常事,但总觉得和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她看过的都是同龄的男孩子,而他是个成年男子,不一样不一样。   而在陈牧雷眼里,只把她当成和陈琰一样的孩子,所以他意识里就并无男女有别的忌讳,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你——”陈牧雷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看到一直低着头的周云锦倏地抓紧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陈牧雷:“……”   麻烦死了。   他放下啤酒,进房间很快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现在可以了吧?”   他仰头又喝了一口啤酒解渴,听到周云锦哑着嗓子问:“一大早你就喝酒吗?”   “一大早?”陈牧雷把茶几那头她的手机丢给她,“再等一会儿天都要黑了,还记得怎么回事吗,小祖宗?”   周云锦一看手机,马上下午五点了,有些诧异:“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没叫醒我?”   “好问题。”陈牧雷随口讥讽,他坐进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长腿搭在茶几上,“我发现你也不是那么笨,发着烧都能找到我家,咱俩多大仇,你死也要缠着我?”   周云锦暗忖:既然没死成,那就只能缠着你了。   她的小九九没人知道,况且陈牧雷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已经惨到这个分儿上的小姑娘心里头居然还在打着自己的主意。   周云锦突然看到自己手背上细小的针眼还有茶几上那一兜药,小眼珠一转:“你带我去输液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在发烧,就是没想到一直觉得自己麻烦的陈牧雷没放着她不管。   “算这第三回 ,我都送你进三回医院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最讨厌医院?”   陈牧雷的语气并不算好,却让周云锦鼻子酸酸的:“谢谢你。”   “别谢,你好点没有,如果好点了——”就滚蛋。   “头还疼得厉害,还有,”周云锦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我饿了。”   陈牧雷瞪了半天眼睛,最后把“滚蛋”两个字乖乖地咽回去。   因为他也饿了。   陈牧雷拿手机刚准备点外卖,胡小钰的电话打进来。   “哥,我在老四喜呢,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老四喜是离陈牧雷家不远的一个菜馆,开了几十年,食客无数,当然也深得他们二人青睐。   这大概就是陈牧雷还愿意带着胡小钰玩的原因吧,虽然人傻气了点,但总能在关键时候出现,比如现在。   陈牧雷点了几道爱吃的菜,想到周云锦,又加了两道菜,还嘱咐胡小钰:“清淡点,给病人吃的。”   胡小钰:“你哪不舒服?”   “不是我。”   “???”   “别废话了,赶紧的,要饿死了。”   陈牧雷挂了电话回到客厅,周云锦居然跪在了地上,手撑着沙发艰难地想起身。   陈牧雷叹气,过去把她抱了起来重新放到沙发上。   大概是骂都懒得骂她了,也可能是太饿了没心情,总之,陈牧雷没说什么。没有他的数落嫌弃,周云锦都有点不习惯,主动解释:“我想去倒点水喝,但是腿没力气。”   她嗓子已经燥得开始喷火了,又不敢使唤陈牧雷。不过她太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一起身膝盖酸软到直接跪了下来。   不多时,陈牧雷端来一杯水递给她,看她把杯子放在嘴边几次试探都没有喝,又把杯子从她手里拿走了。   过了一会儿,陈牧雷从厨房出来,重新把杯子塞到她手里:“可以喝了。”   听语气就知道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将要耗尽。   周云锦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虽然还是有点烫口,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她很快把水都喝光,玩手机等外卖的陈牧雷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   周云锦呐呐地说:“还想喝,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   陈牧雷给她换了一个家里吃面用的大碗,用勺子搅和半天,喝了一口觉得温度正好才给她端进去。   周云锦双手捧着大碗喝水,那碗几乎比她的头都大。   陈牧雷摸着下巴观察着这个倒霉蛋儿,她一直发着烧,脸蛋都是红扑扑的,嘴唇干的起皮儿,眉眼间尽是憔悴,脑袋上又绑着纱布,就连身上穿着的都还是一套睡衣。   其实早上给她脱外套的时候陈牧雷就发现了,而且她脚上连袜子都没穿。   “你是被赶出来的吗?”   陈牧雷突然问道,周云锦动作一顿,脸从碗后面露出来,小声应着:“嗯。”   陈牧雷:“为什么?你犯什么错了?”   周云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抿唇不语。   陈牧雷似乎也没有真的想知道:“你身上的那些旧伤,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见周云锦还是不吱声,他又换了个问题:“那天打架的人是你什么人?”   周云锦:“我爸。”   陈牧雷忽然想起水果铺老板娘的话,好像很多问题瞬间有了答案。   一个令人所不齿的酗酒又家暴的男人,亏得这个蠢蛋还不要命地上去拉架,让人打死得了。   这个倒霉蛋身上好像有挺多秘密似的,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胡小钰拎着两大袋打包回来的饭菜来到小院,连招呼都没和陈牧雷打,飞奔进屋内,就要看看他屋里到底藏了谁。   凭直觉,应该是个女的;但讲道理,又不可能是个女的,那可是陈牧雷啊,能金屋藏娇?   这可把胡小钰好奇死了,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事。   当他在客厅看到周云锦时,不禁呆立当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但转念一想,不禁有种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觉,他冲着随后进来的陈牧雷怪叫一声:“哥,你怎么真把她给接回来了?”   “少说废话。”陈牧雷从他手里拎过那两袋吃的,在心里嘀咕:你以为我想吗?   尽管吃了不小的一惊,但是胡小钰好歹也是目睹了周云锦被伤的经过,还记得她一脸血的模样呢。况且胡小钰人傻心大,既然这姑娘已经进了他陈哥的门,不管是怎么进来的吧,都没有再赶出去的道理,不仅如此,他还对这个姑娘产生了几分怜惜。   陈牧雷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胡小钰解释,毕竟连他自己也知道他破例了,至于为什么破例,看起来好像都有合理的理由,但放在他身上总是有那么点“不应该”。   陈牧雷去厨房拿啤酒回来,看到胡小钰把那几道清淡的饭菜摆在周云锦面前:“我哥给你点的,吃吧,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胡小钰。”   陈牧雷:“……”   周云锦:“……我叫周云锦。”   “哦,对!我那天看过你的证件。”胡小钰恍然大悟状,接着就要打开话匣子,“诶,你知道吗,你那天被打的可惨了,那血流的啊,要不是我哥出手相救——”   陈牧雷踢了胡小钰一脚:“把嘴闭上。”   “闭上就闭上。”胡小钰一脸满不在乎,端起一盒白米饭,夹了一块粉蒸肉大口吃着。   他不管吃什么,嘴里都能发出一堆动静。陈牧雷虽也是个糙人,但和他相比就文雅多了,至少不会发出那么多奇怪的声音来。   周云锦虽然饿坏了,但是胃口并不好,不经意间看了眼胡小钰的吃相,居然被勾起了一些食欲。   她不是什么矫情的小女孩,病了难受了就哼哼唧唧要别人哄着劝着才肯吃东西。或许曾经是吧,但自从她把周辰星弄丢了,自觉罪恶加身,就算有人肯哄她,她也觉得自己不配。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周云锦都不会和吃饭过不去。   吃饱吃好才有体力和精力,辰星还在世界的某一处等她,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有胡小钰在,有的事就不用陈牧雷插手了,比如带周云锦去输液。   社区医院的护士对周云锦印象深刻,见今天换了个人陪她来,不免有几分失望。   周云锦依旧虚弱,趁输液的时候又补了一觉,虽然睡得并不□□稳。   回家的路上,两人打了一辆车。胡小钰没好意思和小女孩一起坐后排,把她扶进去后自己坐到了副驾。   周云锦话很少,胡小钰不时回头偷看几眼:“那个,周妹妹,呃……”   感觉叫妹妹怪怪的,好像在占人家便宜似的,胡小钰挠挠头,改口:“周同学,是我哥把你接回来的?你这个情况应该继续住几天医院才好呀。”   “不是的。”周云锦声如蚊呐。   “我也觉得不太像他的作风,他可懒得管闲事了。”胡小钰百思不得其解,但看周云锦闭目养神,就没再追问,又总觉得一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牧雷和这个小姑娘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医院到小院还不足十分钟车程,胡小钰已经在脑子里上演过不知道多少出大戏了。   待车停稳,胡小钰把周云锦扶下车,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出来:“周同学,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因为陈琰吗?”   周云锦原本不想理会胡小钰,但听到陈琰的名字时不由得一愣:“陈琰?”   “啊,你和陈琰不是同学吗?”胡小钰哼了哼,“不会是陈琰让你来接近我哥的吧?那个臭小子憋什么坏呢?”   周云锦狐疑:“陈琰和他什么关系?”   “啊?”胡小钰诧异,“他们是兄弟啊,原来你不知道吗?”   周云锦瞪大眼睛,着实吃了一惊,但是她还没从惊讶中回神,就听陈牧雷饱含怒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胡小钰,我是不是挺久没揍你了?” 第15章 我会小心的,韩刑哥哥。   胡小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是简绎,而简绎身后那个叼着烟、大半个身子都在黑暗之中的男人才是陈牧雷。   周云锦看不清陈牧雷的脸,但就是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且眼神一定是很凶还带着警告的那种。   “简哥!你来啦?”   胡小钰好些日子没见简绎了,一见到他就特别开心,在简绎面前也显得特别狗腿,陈牧雷凭空翻了个白眼。   “哟,这姑娘是谁?胡小钰搞对象了?”简绎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刚回来,身边还立着一个小拉杆箱,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应该之前正在和陈牧雷聊着什么的样子。   “呃?噢!嗐!”胡小钰指着周云锦急于撇清关系,“简哥你说她啊,不是不是,她是我哥的人,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哥的……人?”轮到简绎一脑袋问号了,转头看陈牧雷:“我不过是出了一趟差,错过了什么?”   “简哥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呀,她就是之前一直——啊——”   陈牧雷实在忍无可忍,跨步上前一把将胡小钰揪了过来,抡起手臂就要挥拳过去。   “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别打我!简哥救命!”   胡小钰反应奇快,双手护头立即认怂,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还不忘请救兵。   可惜简绎也只顾着看热闹,并没打算出手相救。   陈牧雷不是没办法治他,而是在外头当着别人面给胡小钰几分面子,小伙子也要脸不是。   胡小钰左挡右挡,还是被陈牧雷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陈牧雷的拳头好像个铁锤,疼得胡小钰嚎了一嗓子,抱头躲了老远。   “你还真下手啊!”   “你要是再多说几句废话,我拔了你的舌头信不信?”陈牧雷语气不善地下了逐客令,“滚蛋!最近别来烦我!”   平时怎么闹都行,但陈牧雷要是真生气了,胡小钰是肯定吃不消的。他委屈地吸吸鼻子,不敢再叫嚣:“简哥拜拜。”   简绎笑:“嗯,拜拜。”   胡小钰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和陈牧雷报告:“哥,你的车我送——”   “我看你舌头是真不想要了。”陈牧雷气势汹汹地又冲胡小钰去了,吓得胡小钰一溜烟似的跑得飞快。   这个没脑子又大嘴巴的小兔崽子,陈牧雷迟早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陈牧雷收拾胡小钰的时候,简绎打量了一番周云锦,突然脑里灵光乍闪:“我想起来了,她是窗外那个女孩对不对?”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她都成了胡小钰口中“陈牧雷的人”了?这姑娘追得够紧的。   陈牧雷按着额头,没想到简绎也记得这回事:“我拜托你一件事。”   “嗯?”   简绎猜测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在陈牧雷身边看见雌性动物实在少见。   陈牧雷:“你把她给我整走。”   简绎:“……怎么整?撵走?绑走?还是动手打走?我不干那么不绅士的事。”   周云锦一听这话,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不走。”仿佛在表决心一样,她向陈牧雷靠近了一步,又因为有些忌惮他,就只迈了一小步,“我就要跟着你。”   简绎噗嗤一声笑了,而陈牧雷则烦得直皱眉。   她一开口嗓音沙哑,有气无力,简绎就觉得不对劲,借着路灯看了看她帽子下沿露出来的白色纱布,便问她:“你受伤了?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周云锦摇头:“不是,是他救了我。”   “哦,救了你。”简绎低声琢磨着这三个字,笑意逐渐减淡,转身看向陈牧雷,眼神里充满疑问。“救”这个字,充满了故事。   陈牧雷也看着简绎,半天蹦出一句:“说来话长。”   简绎收到他眼里的讯号,没再多问:“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吧,我先走了。”   简绎给陈牧雷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又笑着给周云锦送了一忠告:“陈牧雷呢,脾气不是太好,你尽量顺着他来,小猫养过吗?”   周云锦愣愣地摇摇头,简绎又说:“那小狗呢?嗯,我就是那个意思。”   陈牧雷:“……”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简绎是让周云锦把自己当小猫小狗来对付吗?   说完,简绎拉过行李箱和陈牧雷摆摆手:“男女之事,我不掺和,回见。”   陈牧雷咬牙切齿:“不送!”   狗屁的“男女之事”!真没一个靠谱的!   闲杂人等都撤了,只剩下周云锦和陈牧雷杵在原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周云锦大气不敢喘,生怕陈牧雷接下来就要赶她走,一双眼睛里满是紧张与害怕,就连表情都是一副只要他赶人她就立刻能哭出来的样子。   “我真没有地方可去了。”周云锦仰着头看他,几近哀求地说道,“别赶我走。”   可陈牧雷不动如山,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按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义务。”   沉重的气氛在空气之中蔓延开,陈牧雷完全没得商量的表情。   良久,周云锦失望地垂下头:“我知道了。”   就在陈牧雷以为她终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那我只好去找陈琰了。”   陈牧雷眼皮一跳,猛地拽过她的衣襟,但还没等他开口,周云锦就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而陈牧雷竟然下意识地抱住她。   周云锦闷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对不起,我实在站不住了,头太疼了,烧还没退。”   陈牧雷真的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别真的把人丢进垃圾桶……   如果陈牧雷此刻听一听她的心跳,就会知道她有多紧张了。   周云锦虽然知道自己有点赖皮,但站不住和头疼都是真的,就算陈牧雷真的把她丢下,那她也毫无反抗能力。   就在周云锦胡思乱想料不定他的想法时,陈牧雷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往小院走去。   周云锦终于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又让她侥幸赢了一次。   周云锦依然被陈牧雷安置在沙发上,这个家里除了陈牧雷的房间,还有两间房,但都房门紧闭。周云锦也不敢奢望别的,没有露宿街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牧雷大概是被她气到了,一晚上也没和她再说一句话,只是睡前在茶几上放了一杯热水。   周云锦按照说明书吃了医院开的药,费劲地躺下来,盖好了被子。   关灯后,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口那里有一点月光照进来。因为小院不临街,所以夜里十分安静。   周云锦盖的被子味道是陌生的,那种感觉其实会让人很不踏实。周云锦在家里睡觉习惯锁门,防止周文斌喝多了来找事。   现在没有了能锁的门,也没有了周文斌,更没有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情绪崩溃失去理智的杨露,好像一瞬间那些痛苦的来源都离她足够远了。   隔壁房间里是一个她一直觉得很可怕的男人,一个曾经要对她“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的男人。   但也是这个人,不止一次救了她,又收留了她,虽然是她死皮赖脸又耍了一点小心机才留下来的。这算不算是命运的天平已经开始在向她倾斜?人压抑久了,遇到一星半点儿的“顺”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   也许会越来越好,周云锦这样安慰自己,然后闭上眼睛,放心地让自己进入梦乡。   周云锦就这样在陈牧雷家“住”了下来,因为担心陈牧雷反悔,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   过了几天,周云锦终于不再反复地发烧了,体温恢复正常,头上的伤带来的疼痛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周云锦不敢麻烦陈牧雷,自己跑去医院输液。   今天是最后一次输液,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又叮嘱了她几句。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训练?”   “你自己感觉身体怎么样?头还疼吗?”   “有时候会疼。”   “还恶心吗?”   “偶尔,很少。”   “再过些日子吧,你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跑步差那么几天吗?能卧床静养就卧床静养,别干活,别折腾自己才康复得快。”   从医院出来,周云锦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她想试试自己恢复到什么程度了。陈牧雷的家地段非常好,一路都有各种商铺和写字楼。周云锦找了一个ATM自动柜员机,查了一下周文斌给她的那张银行卡的余额,果不其然少得可怜。好在最大的住宿问题已经解决了,不然这点钱她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周云锦取了一百块,离开前犹豫了一番,折回又取了一百块。   回小院的这段路程在受伤前的周云锦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她步速比常人快,没跑起来就算很克制了。本来觉得没什么事,还挺高兴,结果快到家的时候头开始隐隐作痛。   周云锦不为难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自从杨露给她办了出院,她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奔波了这么多天都忘记了看手机。   不过和她想得差不多,周文斌和杨露并没有找她,老师和同学也没有,除了……陈琰。   手机有信号的瞬间,陈琰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冒了出来,直到手机不再振动,他对话框旁标记的未读消息足有几十条,而最后一条只有几个字。   陈琰:你打算这样躲我一辈子吗?   一辈子。   好奢侈的字眼,周云锦熄灭屏幕,习惯性地看路口人来人往,视线在每个从她眼前路过的人脸上扫过。   不是辰星,没有辰星。   她不相信奇迹,但却一直期盼奇迹,期盼有一天周辰星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叫她一声姐姐。   周云锦不知道她能这样坚持多久,很多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像杨露一样崩溃,哪怕逃避片刻也是解脱,只可惜内心的罪恶感像一柄尖刀时刻悬在她的良心之上,让她没有办法以任何形式去逃避。   她要找到周辰星,她一定会找到周辰星,不计任何代价。   思及此,周云锦重新解锁手机,点开一个昵称为“韩”的人对话框。   周云锦:我没见到那个叫邱刚的人。   过了两分钟,“韩”回了消息:他不肯见你?发生了什么?   周云锦:不是,但是我找到了一个或许比邱刚更有用的人。   韩:男?女?   周云锦:男的。   韩:保护好自己,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   周云锦:我会小心的,韩刑哥哥。 第16章 你怎么那么吵?   今天的生意不是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和糟糕的天气有关。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阿元妈把摆在外面的水果搬进店里,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周云锦进了对面的干洗店。   干洗店又是老板本人当班,听到有客人进来,便暂停了电脑上的剧集播放:“洗什么?”   “取衣服。”周云锦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收款票子递给老板,“一件西装外套。”   一说这个,老板立即就想起来了,看了周云锦一眼,也注意到了她头上的伤;“又挨打了?一个小姑娘,总是挨打怎么得了。”   老板拿着票子嘀嘀咕咕地去里面的房间找衣服,不多时拎着一件套着塑料防尘袋的男式西装出来:“看看是这件吗?”   周云锦没吭声,把西装折了几折就要往袋子里塞,被老板拦住:“啧,这样折要皱的呀,拿来我叠。”   说罢就把西装拿过去重新叠了一下,平整地装进袋子递给周云锦:“一看就是平时在家里没干过什么家务,叠衣服都搞不定。”   周云锦没有搭理老板,临走时照例把店门用力甩上,听店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一看周云锦出来,阿元妈就伸手把她招呼过来,掀起她的帽沿看看包扎的纱布,关切地问她:“小云锦,那个男的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陈牧雷要真是想对她怎么样,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点?   周云锦摇头:“没有,我没事了。”   阿元妈心有余悸似的:“那就好,那个男的好凶的,真是你朋友?”   朋友自然不是,周云锦也没法解释她和陈牧雷的关系,只好敷衍地笑了笑。   阿元原本在铺子里头写算术题,听到周云锦的声音高兴地跑出来抱住她的腿,学着妈妈称呼她:“小云锦!”   周云锦摸摸阿元的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方向,欲言又止。阿元妈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这几天没看到你妈妈,老周么倒是出来买过几次酒,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了,我妈情绪不太好,看到我又要发作了。”周云锦掰开阿元的小胖手:“小云锦该走了,阿元乖。”   阿元乖巧点头,阿元妈拉住周云锦问道:“你那个朋友,有没有和你说他那车多少钱?”   “啊?”周云锦不明所以。   阿元妈:“嗐,阿元不是刮花了他的车,他说会找我们要赔偿的,我问过别人了,他那车至少得几十万吧,唉哟,不知道这下要赔多少钱。”   周云锦隐约想起来她晕倒的那晚,陈牧雷好像提过一嘴这个事,后来就没再听他说过了。   她四处看了看:“他的车呢?”   “开走了,那天我铺子刚开就看到原本停在那边的车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的。”阿元妈恨铁不成钢地拍打着阿元的小圆脑袋,“这个不省心的阿元,天天给我找事!你妈我一个人带你容易吗?赚的钱还不够你败的!”   阿元妈故意说过周云锦听,周云锦哪能不知道,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陈牧雷那里给别人说情。   阿元叫着躲开阿元妈的追打,在周云锦身边转来转去:“小云锦救命!”   “你还喊别人救命,哪个能救你!”阿元妈扬手又要打下去,被周云锦拦住。   “我……”   阿元妈眼神热切,充满期望,周云锦被逼着应承下来:“我……我试试吧,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和他不那么熟的。”   “可以的可以的,能讲一点是一点。”阿元妈当即就笑了,随手从摊位上拿了两个苹果塞到她拎着的袋子里,“麻烦你了小云锦。”   周云锦笑意勉强,不是麻烦,只是为难。   周云锦离开水果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接到靳小依的电话。   她错过了考试,但卷子还是要做的。   “高二还要上一周课才会放假,你身体怎么样,能来吗?”靳小依叹气,为周云锦着急,“你究竟在干些什么,真的不想读书了吗?”   “想的。”周云锦握着电话,“卷子在你那里吗,我去学校找你吧。”   “没在我这,我去找班主任要卷子,班主任说已经被陈琰拿走了,他说要给你送过去。”靳小依忙问周云锦,“你告诉他你家地址了?”   周云锦一愣:“没有,我这几天手机都没开。”   靳小依:“那就奇怪了,那他打算怎么给你送卷子呀?”   “我不知道。”周云锦纳闷,挂断电话皱眉思索,脚步也慢了下来。   她刚好路过一个幼儿园的操场外面,一颗五号儿童篮球直飞过来,砸到了金属栏网上发出一声闷响吓了周云锦一跳。   几个小朋友跑过来捡起球叽叽喳喳地哄抢,周云锦捂着还在狂跳的心口,一瞬不瞬地盯着距离栏网之外几米远处的那个瘦高的身影,而那个人也同样紧盯着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电话里和靳小依说到的陈琰。   两个人盯着彼此,片刻后又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同时往两个方向疾跑。   陈琰好不容易逮到人,能让她跑了就怪了。   这里离幼儿园的门还挺远,从门口出去的话以周云锦的速度肯定跑没影了。于是陈琰选择了另一条路:翻越铁丝栏网。   只见他人高腿长速度快,一步跃上栏网,三两下攀到高处翻到另一面。这个时候周云锦已经跑开很远了,陈琰心急,直接从几米高的栏网跳下来。   落地的瞬间,膝盖处一顿,极其细微的疼痛一闪而过,陈琰无暇顾及,起身快速追了上去。   街上的人只见两个身影飞快地穿梭在人群中,一阵风似的。   如果周云锦不是头受了伤,她能和陈琰拉开很大距离,但毕竟带着伤,她不敢太拼,跑到后面头隐隐作痛,她的步速就逐渐慢了下来。   而陈琰则越发加快速度,在下一个路口之前自后一把抓到周云锦。   “你给我过来!”陈琰气呼呼地把她拉到胡同,“周云锦,你见我跑什么?”   周云锦被他困在角落,左边是墙垛,右边是他,这下是想跑也没机会了。   周云锦:“那你追我干什么?”   陈琰:“你不跑我能追吗?”   周云锦:“你不追我不会跑的。”   陈琰:“……”   陈琰都要被她气笑了,但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帽子下的白色纱布上,笑意又敛下去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两人之间离得太近,周云锦不自在。   陈琰看出她的不自在,退开一步:“伤是怎么弄的?”   周云锦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家乱糟糟的事,以前也从来没和谁提起过,但是现在看来,陈琰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周云锦:“拉架,不小心伤到的。”   陈琰表示怀疑,周云锦又道:“我爸和别人打架,我去拉架。”   看她不像说谎,陈琰小声念叨:“不是他弄的就好。”   “你说什么?”周云锦没听清,问陈琰:“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故意不回我的消息还是没看见?”说到这个,陈琰双臂环胸,“周云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高冷啊?”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周云锦没好意思说直到现在她也没点开过陈琰的几十条消息。   好在陈琰从来不计较这些:“你躲我,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之前送周云锦回家,这个幼儿园是附近的标志性建筑。   正值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小朋友们都喜欢放学后在操场玩耍一阵子才回家。陈琰看那几个小朋友在打篮球,觉得好玩,就进去教小朋友打球。虽然没教会孩子们,但遇到了周云锦。   “看来上天待我不薄,还是让我碰到你了。”   陈琰掩饰不住地高兴,他的笑容有点闪眼睛,周云锦避开视线:“来给我送卷子的吗?”   “噢!对。”陈琰从背包里拿出一摞考卷递给她:“这是各科考卷,你做完了我帮你交给老师。”   “我自己交就行。”周云锦看了几眼卷子就放到袋子里。   陈琰问:“你下周来上课吗?”   “应该去,我的伤已经没事了。”周云锦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家了。”   陈琰没让开路也没吭声,安静地出奇,周云锦抬头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陈琰:“你去哪儿?”   周云锦:“回家。”   陈琰:“我送你。”   周云锦当即拒绝:“不用了,天还没黑,我家就在附近,不会有问题的。”   陈琰又是一阵短暂地沉默,才让侧身让开路:“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回学校了。”   周云锦脚步顿了一下,看似无意地问陈琰:“你怎么一直住校都不回家的?你不是阮城人吗?”   陈琰耸肩,突然又很开心:“开始对我感兴趣了吗?你别再对我那么冷淡我就告诉你。”   “……我没有故意要对你冷淡,我就是这样的人。”   陈琰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只是故意要把自己扮成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周云锦无奈:“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陈琰得意,“我还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有多灿烂,周云锦,你应该多笑笑,开心一点不好吗?”   没有不好,只是她的心上有事压着。   陈琰走出了很远还在和她挥手告别,等再也看不见陈琰的身影时,周云锦上了一辆通往小宅门巷北巷的公车。   她不知道其实陈琰并未走远,就坐在树丛后面的花坛上,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一脸凝重。   *   周云锦回到小院,陈牧雷还没有回家,他一早就出了门,当然也不会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周云锦不知道陈牧雷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她才不想在家待着还是真的有事,反正这几天他经常一走就是一整天。   本就是寄人篱下,周云锦有这个自觉尽可能地不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周云锦也并没有去动厨房,除了会烧一点开水用来吃药和泡面。   之前每天都病怏怏地躺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一探小院全貌。   房子很旧,但是还算干净,家里的陈设大多是九十年代的东西了,几乎没有太现代化的设备,就连电视机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陈牧雷这样的人住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三室两厅一厨一卫,很标准的户型,没有什么特别。两间没人住的房门紧闭,陈牧雷的房门倒是敞着。   他的房间面积不算太大,但很空旷,只有一张加宽的单人床、一个小桌子和一个衣柜。那小桌子上连本书都没有,凳子椅子也没有,一看这个房间的主人就不是一个喜欢看书学习的人。   这倒也不会令人奇怪,像他那么野蛮粗暴的人,童年时期应该没少打架。那两个上锁的房间里,一定有一间是属于陈琰的。   要不是那天胡小钰说漏嘴,周云锦完全没想到陈琰和陈牧雷是这样的关系。   陈琰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庭,他选择住校是和家人的关系不好吗?总不可能像她一样被赶出来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陈牧雷虽然人凶,但周云锦就是有一种他很在乎陈琰的感觉。不过这都是别人的家事,周云锦不想也无暇多加揣测。   泡好了面,周云锦埋头吃起来,刚吃了一半,客厅的门突然开了。   陈牧雷回来了,一进屋就是一股浓浓的泡面味儿,他眉头一皱,骂了一句:“把窗户打开。”   “诶。”周云锦立即放下面跑去开窗。   陈牧雷没换皮鞋,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一身酒气熏天。周云锦局促地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他下一步指示,就鸟悄地坐下来继续吃面。   “你怎么那么吵?”趴着的陈牧雷突然抱怨。   周云锦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放慢:她已经尽量没发出任何声音了,这个人怎么还带找茬的?   陈牧雷翻了个身,胳膊挡住了眼睛:“把灯关上!”   周云锦又急忙跑去关了灯,屋里黑洞洞,只能借着月光继续吃面。   好在后面陈牧雷没挑毛拣刺,周云锦吃完了面,出去丢了垃圾又轻手轻脚地进来。   现在应该干点什么呢?   周云锦站在客厅中央有点犯难,本想吃完饭写卷子的,可是陈牧雷的腿刚好压在她装卷子的袋子上。   周云锦又等了一阵子,静静地听他平稳的呼吸声:应该……睡着了吧。   她踮着脚走过去,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照明,弯着腰试图从他腿下的袋子里抽出一张卷子来。   周云锦回头瞄了一眼他并没有苏醒迹象,胆子便大了些。   但就在她将要把卷子全部抽出来的紧要关头,陈牧雷压着卷子的那条腿突然屈膝猛地抬起把她向后一顶,她啊一声,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却突然被一条手臂拦腰格挡。   陈牧雷在她发出惊呼声的瞬间意识到她是周云锦,原本准备自后锁喉的动作马上卸力。不过,如果就这样让她倒下去,陈牧雷的手臂不是断了也要脱臼,所以千钧一发间,陈牧雷收回力道,把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于是,周云锦就这样迎面撞到他怀里。   她手上还握着试卷,跌落的瞬间试卷刚好挡在她鼻子以下的部分,而两个人的嘴,好巧不巧地隔着试卷贴在了一起。 第17章 你个小姑娘存什么坏心思呢……   男人的嘴都那么烫吗?   周云锦不知道, 她愣怔了片刻,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陈牧雷一把推开了。   他力道很大, 周云锦一下子坐到地上, 疼地直吸气,小女孩娇蛮的一面不小心露了出来:“你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陈牧雷怒而起身, “我还没问你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我要拿我的卷子呀!”周云锦觉得自己的臀被冰冷坚硬的地面摔成几瓣了, 眼里泪花都蹦出来了, “你干嘛突然要打人?”   “你拿卷子跑我房间来干什么?”   “你房间?”周云锦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去门口开灯,“这是你房间?”   灯光霎时照亮整个客厅, 陈牧雷这才清醒了些,用力擦了擦眼睛。他刚才居然睡着了, 以为在自己房间, 错怪了周云锦。   小姑娘一手还攥着卷子,一手放身后悄悄地揉着, 她被摔得不轻, 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还强忍, 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陈牧雷心里的火气突然消了,反而觉得这孩子的表情有趣得紧。   刚刚那个算什么?   他抹了抹嘴,带着几分嫌弃。   周云锦看他擦嘴的动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一张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你刚才——流氓!”   “我流氓???”陈牧雷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指控,“我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我睡得好端端的, 你过来捣什么乱?”   周云锦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我说了我是在拿卷子!”   “拿卷子拿到我身边来了?我腰部以下能有你的卷子?你个小姑娘存什么坏心思呢?年纪不大,思想复杂!”   “你——”受伤的一方说不过也打不过对方, 还没人家无赖,就是这么不公平。   周云锦气得头疼,转身就跑了出去。   跑什么?莫不是还指望他追上去哄一哄?那这小姑娘可真想多了。   美得她。   陈牧雷是喝了很多酒,但本来也没醉到哪去,方才又睡了一下,虽然时间不长,却也足够他醒酒了。   陈牧雷仰头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然而等他洗完了澡出来,还是不见周云锦的人影。   陈牧雷从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打开,擦着头发来到小院,抬手打开院灯,一眼看见周云锦蜷腿坐在树下的长椅上。   心里冷哼了一声,就知道她没走。   小姑娘把头埋在膝盖之间,身形瘦削,孤孤单单安安静静地坐着,看起来特别可怜。   陈牧雷坐到她对面用来充当桌子的大石块上,用脚尖踢了踢她:“你在这儿扮什么可怜呢?”   周云锦往旁边挪了挪,没理他。   陈牧雷喝了一口啤酒,又踢了踢她:“死活非要赖在我家,我说你几句怎么了?这就是寄人篱下,受不了就走啊。”   本以为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会一气之下卷铺盖走人,没想到她还挺能忍,愣是把他的话当放屁。   周云锦还攥着卷子,陈牧雷一伸手就把卷子从她手里拿了过来,他摊开来看了看:“期末考没去考试?”   周云锦没回答他,陈牧雷猜多半是她受伤耽误了。   “这题我会,选C。”陈牧雷指着其中一道题,“我上学的时候物理学的很好的,用不用哥给你补补?”   周云锦想到陈琰也说过这样的话,不禁抬头看了看陈牧雷。察觉到她的视线,陈牧雷也抬头看她:“不信?”   说罢,他又喝了一口啤酒,无意识地抿抿嘴。   周云锦又想到刚才那个不知道算什么的亲密接触,又气又害臊,别开视线:“你就这样喝啤酒吗?”   陈牧雷:“有吃的吗?你晚上吃了什么了?”   周云锦回屋拿了一盒泡面出来,陈牧雷皱眉:“我都几辈子没吃过这个垃圾玩意儿了,拿走。”   “那没了。”周云锦冷着脸把泡面收回去。   陈牧雷打开冰箱,居然还是只有那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鸡蛋。   “你冰箱空的。”周云锦好心提醒,这个男的平时都吃什么?外卖吗?   陈牧雷从之前换下来的西裤里掏出了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出去买点吃的。”   谁去?她?   周云锦站了一会儿,这屋里显然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被他使唤了。   于是周云锦拿了外套和那张百元钞票给陈牧雷当起了跑腿,住了几天,她对小院附近哪里有卖东西的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没一会儿就提着两兜东西回来。   周云锦把吃的一一摆桌,冷菜热菜都有。陈牧雷不知道她去哪里买的,但是意外地合他胃口。   陈牧雷大吃大喝大快朵颐时,周云锦就在桌子的另一头埋头写卷子,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陈牧雷看着她漆黑的头顶,喝光最后一口啤酒,捏扁了易拉罐往她头上一丢。   “再去拿一罐。”   周云锦像个受气包,二话不说去厨房抱了三四罐啤酒给他,还贴心地帮他拉开拉环。大概这动作是做惯了的下意识举动,周云锦拉了一个拉环就反应过来了,有点生气地坐回去继续做题。   陈牧雷笑了:“你爸就是这样使唤你的吧?”   周云锦还在生气,并不想理他。陈牧雷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地喝着酒,偶尔往周云锦头顶上丢几个花生米。   偏偏他丢得奇准无比,每次都打到周云锦头顶的头旋上。周云锦忍无可忍,抬头怒视他:“我学习呢,能不能别闹了呀。”   周云锦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陈牧雷的笑点,他突然就笑了出来:“小姑娘脾气还挺大。”   其实周云锦这样子坐在他对面专心学习的一幕,仿佛陈牧雷记忆中的陈琰。那个时候陈琰还小,玩心重,写不了几道题心就跑了,总想这摸摸那摸摸。陈牧雷就端了一盘花生米,一边吃一边用来敲打陈琰。他一溜号,陈牧雷就用花生米敲一下他的头:“不到玩的时间呢,继续学。”   小陈琰不满地嘟嘴:“我不想写了,哥哥。”   陈牧雷又往他头顶丢了一粒花生米:“你安心写完,我教你打篮球。”   “好!”小陈琰不懂什么是篮球,总之是好玩的就对了。   没人知道陈牧雷有多怀念那个时候的日子,他经历过寻常人家的小朋友没有经历过的事,就不想让陈琰也经历一次。   陈琰并不知道陈永新和白鸿泉一行人在做多么可怕的事,陈牧雷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周云锦觉得今晚的陈牧雷有点奇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这个人的脾气她一直捉摸不透。   周云锦写着写着题,思绪已经跑了。她扫了一眼桌上被吃了大半的菜,又偷偷瞄了瞄陈牧雷:他应该心情还好吧?   周云锦攥着钢笔,犹豫着:“我今天……”   陈牧雷视线甩过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周云锦放下笔,去沙发上拿过来一个袋子给他:“一直忘记了还给你。”   “什么东西?”陈牧雷接过袋子拿出里面叠着的衣服,抖开一看,居然是他那件西装上衣。   “我最近一直有事,今天才去取回来。”   “亏你还记得,我都没打算要了。”陈牧雷把西装团了一团塞回袋子里,手一扬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   周云锦:“……我送去干洗过的,是干净的。”   “不干净,”陈牧雷往自己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参加葬礼穿过的。”   周云锦没问是谁的葬礼,站在那里有些无措。陈牧雷又道:“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件衣服的事吧,你今天怎么?继续说。”   这人会读心术吗?   周云锦看他手里那罐啤酒喝没了,主动给他打开了一罐新的并双手奉上。   陈牧雷挑眉,接过来:小东西果然有事。   “就是……”周云锦小心地措辞,“你的车呢?”   “胡小钰开去修了,”陈牧雷心里有了底,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怎么了?”   胡小钰那个驾驶技术,磕磕碰碰家常便饭,他刚好有个哥们儿是干汽修的,就送去哥们儿店里善后了。胡小钰那天被他轰走了的时候就想说这个事,后来还是发信息告诉他的。   “噢,”周云锦又问,“你的车很贵吧,修的话,要花很多钱吗?”   陈牧雷:“你有熟人可以打折吗?”   周云锦摇头,陈牧雷明知故问:“那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能帮我省钱还要多管闲事。”   “……”   陈牧雷是诚心的拿话堵她的吧?周云锦算看出来了,索性就不绕圈子了。   “我今天去干洗店拿你的衣服,遇到阿元妈,她让我问问你能不能给她算便宜点。”   “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她一个人带着阿元不容易,赚得钱还不够让阿元惹祸的,让你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陈牧雷都要笑出声了,这个小姑娘是智商有问题还是情商有问题,就这么给人说情的?   “买菜呢?讨价还价的。”陈牧雷一副无赖相,偏偏说出来的话令人无法反驳,“小孩子生出来就要负责,不能只让孩子闯祸而不承担代价,我又没讹她,等账单出来了你拿给她,让她照着付钱就行。不能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容易,我就要给她埋单。”   周云锦没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做题。陈牧雷敲敲桌面,周云锦茫然抬头。   陈牧雷:“你不帮她‘砍价’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周云锦说,“而且我也料到你不会答应的。”   “那你还张这个嘴来找不痛快?”陈牧雷手指上稍一用力,一粒花生米精准地弹到她的脑门中央又掉到卷子上。   周云锦揉揉脑门,把那粒花生米放到卷子旁的快餐盒盖上——那上面的花生米都凑成一小堆了,都是陈牧雷用来打她的。   “阿元妈是个好人,帮过我很多次。”   陈牧雷恍然大悟:“喔,是想要还人情的,早说。”   周云锦一听他这话好像有门,眼睛都亮了,听他继续说道:“那你算不算也欠着我人情?”   周云锦乖乖点头,半真半假地恭维了一句:“活菩萨。”   “活菩萨不敢当,活阎王还差不多。”陈牧雷自嘲,“给你划个道,我最近心情很不好,你让我高兴了,我就不要她赔钱了,让你还了她的人情。”   周云锦眨眨眼:“就这么简单吗?”   简单?陈牧雷哼了哼:“你试试再说。”   周云锦沉吟片刻:“可是,我不会讲笑话。”   陈牧雷:“…………”   周云锦写完一张卷子,陈牧雷也吃得差不多了。周云锦自觉地收拾完饭桌,看陈牧雷三更半夜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水管子准备给花花草草浇水。   “我中午浇过水了,”周云锦乖巧地在他身后站着,“这个季节中午浇水最好,晚上浇水容易冻伤它们。”   于是陈牧雷扔下水管,掏出了一根烟来,准备点燃之际,瞥了她一眼:“想到笑话了?”   周云锦支支吾吾:“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陈牧雷点了火,吸了一口烟,一脸坏:“可以,这个方法能让大多数男人开心,但对我不管用。”   周云锦:“???”   看她的眼神和表情就知道她没听懂,陈牧雷一脸嫌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洗去吧,不过我家没有你能用的毛巾。”   周云锦自动过滤掉那两句不好听的话:“我有,我今天买了毛巾,还买了拖鞋。”   陈牧雷:“……”   她前几天还买了牙刷和杯子,今天又买齐了毛巾和拖鞋,怎么回事,这是准备讹上他了吗??? 第18章 她懂陈牧雷想要表达的意思……   天还没亮, 周云锦就醒了。   如果没受伤,现在应该已经去学校晨练了。虽然医生不让她太早恢复训练,但周云锦认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保险起见, 绕着小院慢跑几圈又在院子里拉伸。   做完这些天才刚擦亮,陈牧雷还睡着。周云锦轻手轻脚地洗漱过, 又检查了一下伤口,就要去拆线了, 她多少有点紧张。好在伤口有一大半都在头发里, 平时有头发挡着,露出来的地方如果留了疤,看来她以后都要换个发型留起刘海了。   她出去买早餐的时候突然想到陈牧雷昨天的话, 于是给他也带了一份。   时钟指针走到七,周云锦卷子都快写完一张了, 陈牧雷的房间还是没动静。   年纪轻轻的, 好贪睡啊……   周云锦打算写完最后一道题就去叫他起床,没想到陈牧雷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打着呵欠伸着懒腰, 睡眼惺忪地出来, 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卫生间。   陈牧雷洗完脸伸手去摸毛巾, 宿醉头疼,他也避免不了。陈牧雷擦完脸才觉得毛巾的触感不对劲,睁开眼睛一看,在他手里的竟然是一条粉蓝格子的毛巾。   “这什么玩意儿?”   他皱眉,把毛巾丢进垃圾桶, 还重新洗了遍手。就在他洗手时,看到自己牙具旁边那个最近才多出来的粉蓝格子的漱口杯和柠黄色的牙刷,突然意识到刚才那条配色恶心的毛巾应该是周云锦的……   他犹豫了一下, 又从垃圾桶把毛巾捡了回来挂在原处。垃圾袋是新换的,还没丢过垃圾,应该不脏。   陈牧雷晨尿时,不经意间又扫到墙上挂着的大一号的粉蓝格子的毛巾,烦躁地叹气。   这恶心的配色,还成套地购买!   周云锦看他醒了,放下笔去厨房给他热了一杯牛奶,刚好在他洗漱完端上桌。   “早。”   周云锦恭恭敬敬地站在饭桌旁和他打招呼。   陈牧雷呵欠打了一半,看到桌上摆了好几种早餐:小笼包,灌汤包,手抓饼,小馄饨,雪菜肉丝面,豆腐脑,茶叶蛋,豆浆还有冒着热气的牛奶。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每样我都买了一点回来。”周云锦把小笼包和灌汤包往前推了推,又指了指豆浆和牛奶,“我还没加糖,你要喝原味的还是甜口的?”   就这个场面,一般人都要受宠若惊一番,但陈牧雷不是一般人,打完后半个呵欠,堂而皇之地坐下来抓了个灌汤包一口塞进嘴里。   原来喜欢灌汤包,周云锦暗中记在心间,又看他搅了两下面,吃了一口就推开了。   周云锦:“你起来太晚了,面都坨了不好吃了。”   陈牧雷把茶叶蛋放在周云锦面前,端起小馄饨吃了起来:“这还晚?才七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周云锦很喜欢吃鸡蛋,既然他给了,那她就笑纳了。她把蛋在桌上滚了一圈,开始剥壳:“四点五十。”   “……”陈牧雷不敢置信,“起这么早就为了给我买早餐?人家都还没开张呢吧?”   周云锦三两下剥好蛋壳咬了一口香味浓郁的茶叶蛋:“我晨练,一直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的。”   “……”魔鬼。   “都能晨练了,看来伤好不少了。”陈牧雷又拿了一个茶叶蛋用力戳在她面前,“我是让你剥给我吃的,你倒一点儿不客气啊。”   周云锦尴尬,把剩下的半个蛋塞嘴里,又动手剥了第二个蛋给他。   “这么早起来,不困吗?”   “习惯了,不困。”周云锦眉眼间精精神神的,毫无倦意。   “年轻就是好,精力充沛。”陈牧雷撕了小半张手抓饼,大概是觉得味道可心,微微点头。   “你年纪也不大呀,把自己说得多老了一样,想倚老卖老么?”   周云锦小声嘀咕,被陈牧雷听到了:“你还可以再大点声,我耳朵不好使。”   周云锦扯了个笑:“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一会儿要去学校了。”   “我能有什么事用到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用不着跟我报告,我又不是你家长。”陈牧雷这话听起来简直无情无义,可是又挑不出毛病。   不过他向来如此,周云锦已经习惯了,吃完药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文化课的考试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几天课基本都是下个学期课程的预习内容。班主任很操心,早早的就开始贩卖高考前的焦虑情绪给大家。除了几个真正不爱学习的同学,周云锦算是班主任最担心的学生了。   连着几天放学后都要找她谈一次话,听她做保证摆明态度才肯放人。   周云锦来到大操场,有的同学还在进行最后的专业课考试。跑的,跳的,运动氛围浓烈,周云锦心痒痒,放下书包在外场陪跑。她没换运动衣,也没换跑鞋,成绩比正式考试的同学还要好。   教练老刘把秒表和成绩表塞给旁边的副教练,把周云锦叫到一旁,指了指她的帽子。   “给我看看你的头。”   周云锦掀开帽沿,把纱布也掀开来一些,露出可怕的缝针伤口。   教练:“怎么弄的?那么不小心。”   “已经没什么事了。”周云锦把纱布贴回去,戴好帽子,“不是还有人没考完吗?我不能跟着一起吗?”   “考试只是个阶段验收,你的成绩我心里有数,不用考也没问题。”老刘惜才,高二年级体育生里,他特别喜欢周云锦,身体素质优秀,天生运动员的料,人也踏实努力,不像有的孩子表现好一点人就飘起来。只是她家里并没有尽早地把她往运动员的方向培养,孩子已经十七岁了,还在艺术高中念着,着实可惜。   老刘背着手问:“周云锦,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云锦习惯性摇头,看到老刘明显不信的眼神和一脸毫无掩饰的关切,她垂下眼睛:“是有点事耽误了,不过,教练,我还想跑,我没放弃跑步,我喜欢跑步。”   老刘拍了拍她的肩:“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未来的路该怎么选择,他作为教练也无权干涉,但只要周云锦想跑,他就愿意训练她。   老刘人好,周云锦其实知道,所以每次挨训她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半点不满。   老刘该说的说完了,从副教练那里要来了一个本子:“你把这个高三的寒假训练计划给陈琰,让他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别到时候一个个叽叽歪歪的不愿意来。”   “……教练我还有事。”怕什么来什么,周云锦立马拒绝。   老刘充耳不闻,把本子塞到周云锦怀里,抬头看了看教学楼上巨大的时钟:“这个时间,陈琰应该在篮球馆,去吧。”   老刘抬手撵人,周云锦拒绝失败。   室外篮球场和室内篮球馆都在大操场边上,周云锦路过室外篮球场,一些其他专业的同学在打球。   周云锦在场外观看了一会儿,双方一个球都没进,一分进账都没有,球技辣眼睛。她又来到隔壁的室内篮球馆,在门口踌躇不决。   陈琰就在靠近大门的这一侧篮下运球,人高马大的,想让人找不到都难。周云锦杵了几分钟也不知道怎么叫他,于是抓住一个刚进来的男生。她只觉得这人脸熟,但叫不上名字来。   “诶,同学,能帮我把这个给陈琰吗?”   周云锦声音不大,场馆内动静太大,男生没听清:“给谁?”   “给陈琰。”   周云锦把本递到他面前,男生扫了一眼,转身就朝里面大喊:“陈琰!周云锦找你!”   “…………”   球馆内立即响起一阵起哄的口哨声,周云锦拿本挡住脸退到球馆门外,背靠墙蹲下做鸵鸟状。   “练你们的!瞎起哄。”陈琰象征性训了一声,拽了毛巾跑出来,一看周云锦缩成一团这个样子就笑了。   “你干嘛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琰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来,敲了敲挡在她脸上的本,然后在她手指缝之间看到“高三”两个字,就把本子拿了过来。   “老刘让你给我的?”他大致翻看了一下,“老刘还说什么了?”   “让你提前和大家打个预防针,不要有人到时缺席寒假训练。”周云锦鹦鹉学舌地传达了一遍,没得到陈琰的回应,不由得看他一眼。   陈琰擦着脸上的汗,冲她灿烂一笑:“还有呢?训练计划都是什么?”   “周一练速度,周二练耐力……你自己看啊,都在上面写着呢。”   “我知道,我就想听你说说话。”   陈琰一脸坦然,周云锦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应:“你腿怎么了吗?刚才看你运球动作有点奇怪。”   “说不上来。”陈琰起身抖抖腿,“有时候会疼一下,有时又不会。”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琰回想了一下:“那天逮你之后吧,你是不是得负个责?”   周云锦白他一眼,起身要走,陈琰挡在她身前:“开个玩笑嘛,这就生气了吗?”   生气倒是没有的,周云锦整理了一下书包肩带,有些不放心陈琰:“你还是去看一下吧,你们高三生没多久就要去考专业考了,别影响了高考。”   “嗐,不会有事的,我哪那么脆弱啊。”陈琰混不在意,“如果没考上,就复读一年,和你一起高考也没关系。”   “不要乱说!”周云锦皱眉连呸了几声,“你快呸三下。”   “呸呸呸。”陈琰笑着,“小迷信。”   周云锦白他一眼:“我走了。”   “你回家吗?”陈琰问。   “是啊。”周云锦不喜欢说谎,于是不着痕迹地转移重点,“老刘不让我考试,我还待这里干嘛。”   陈琰眼底的光暗了暗:“那路上小心。”   周云锦回小院之前的确先回了一趟家,她在门外偷听半天,确认家里没有人才开门进去。   她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套运动服,又带了双跑鞋,拿了几本书。出门前,她看到杨露平常放药的柜子上又多了几种新药,心里沉甸甸的。   她刚从家里出来,听到楼下有人上楼的声音,急忙跑上楼躲了起来。   从脚步声和开门的习惯来判断,应该是杨露。   杨露进门换鞋,突然发现鞋柜里少了一双鞋,是周云锦的跑鞋。她坐在玄关的凳子上沉默了许久,眼里灰蒙蒙的,眉眼间尽是疲惫。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何尝不想对周云锦好一些。但是几年了,她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小女儿的呼救声。周辰星一声一声地喊,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她的肉,总觉得她对周云锦好,就是对周辰星的一种背叛。她想不开,也没有能力解开这个心结。所有亲朋好友包括医生都劝过她放弃执念,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总要珍惜现在还在身边的人。   然而杨露只是觉得:丢的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说什么都对……   周云锦等杨露进去很久才敢偷偷摸摸地下楼,说来也讽刺,回自己家还像个小偷似的。   但是周云锦一直不太会伤春悲秋,她心里存着希望:陈牧雷。   周云锦回到小院,陈牧雷又不在。她写了会儿作业,看了眼时间,有些饿了,决定先出去觅食。   她穿好外套刚来到小院,就听见院门人说话,其中一个是陈牧雷,另一个她不认识,也不像那天见到的那个姓简的。   周云锦的手刚伸出去,院门就被陈牧雷从外面打开,两人隔着巴掌宽的门缝面面相觑。   下一刻,陈牧雷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转身和同行的人说:“我忘了烟。”   外面的男人嗓音清凉透彻:“啊,没事,我车里有,我去给你拿。”   然后周云锦看到陈牧雷的手在背后又给了她一个手势,她愣了片刻,飞快跑回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迟疑了一秒,躲进他的房间把门关上。   虽然不懂陈牧雷那个手势的具体含义,但是她懂陈牧雷想要表达的意思——给老子滚 第19章 就算没钥匙,那破门我一脚……   白政约了陈牧雷好几次, 他没法再继续推托,欣然赴约。   白政召集了好几个熟识的朋友,找了有山有水的清净地方烧烤。这孩子爱热闹, 人越多越高兴, 陈牧雷也没说什么,由着他安排。   看陈牧雷没开车, 白政好奇:“你没开车来啊,就是想喝点儿呗?”   “车让人划了。”陈牧雷如实说道。   “是有人找你麻烦吗?”白政跃跃欲试, “是谁呀, 那么嚣张?”   陈牧雷敲了敲他,不由得笑出声:“你以为你是铜锣湾扛把子吗,天天脑子里装的什么?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你要去揍人家?”   “喔。”白政嬉笑,“兄弟嘛, 别的事我帮不上忙, 你们也不让我管,但总不能什么事都看我兄弟被欺负对吧?熊孩子的话, 那算了。”   白政是指那些风言风语, 陈牧雷知道, 不想过多提及,拍拍他的肩:“今天你露一手?”   “白大厨的烤鸡翅,烤大腰子,烤羊尾,包你满意!”白政撸起袖子把烤炉前的人打发走, 亲自上阵。   陈牧雷:“……几年不见,你在吃的方面越来越狂野了。”   白政爽朗地笑开:“我有个哥们儿是东北人,我都跟他学的, 一会儿你尝尝,包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白政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给鸡翅刷料油一边问陈牧雷:“你这两年被老陈关在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别提了!”陈牧雷一脸晦气,现在想起来还生气,“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那么个山沟沟,几个月才有一趟出山的车,村里人被他买通了,没人肯带我出来,吃的比猪差,睡得没狗好,最离谱的我身上居然长跳蚤了你信吗?”   都是城市里的孩子,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跳蚤是什么样子,乡下都没去过,就别说深山老林了,一个个当听新鲜事一样听陈牧雷抱怨。   一行人吃吃喝喝,白政还带来了几根鱼竿,不管这个季节能不能钓到鱼,反正出来享受大自然享受生活的仪式感要做足。   最后收杆时候几个人只有陈牧雷掉上来两三条不知名的小鱼仔,还被白政烤了吃了。   天色入暮,酒足饭饱的小伙子们准备回城,陈牧雷和白政都喝了酒,就找了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开车。   白政好歹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喝了点酒就像个小孩子似的黏人,非要跟着陈牧雷回家。陈牧雷好劝歹劝都劝不住,白政笑嘻嘻地问:“牧雷,你家藏人了怎么地,那么不欢迎我去?”   话都说到这个分儿上,陈牧雷再拦着就说不过去了:“我是看你喝多了,想让你早点回去休息,你今天这酒后劲不小,我都有点撑不住。”   “白爷爷没在怕的。”白政大手一挥,报了小院的地址给开车的小寸头。   小寸头一脸为难,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陈牧雷:“陈哥……”   陈牧雷点点头:“按白爷爷说的做吧,不然他又要闹了。”   没一会儿,白政就头抵着车窗昏昏欲睡了。陈牧雷也闭目养息,其实在心里面犯嘀咕。   不知道会不会撞上周云锦,那小姑娘早上临走前好像说过他们有晚自习的,按说应该碰不到吧。   陈牧雷摸了下兜里的手机,忽然意识到他没有周云锦的电话号码,没办法提前联系她,看来只能碰碰运气了。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运气并不好,两人直接在小院打了个照面。   陈牧雷把白政支开,又暗中给周云锦递了暗示,如果她不傻就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好在这孩子有点儿机灵劲儿,反应也挺快。   白政回车里拿烟的工夫,周云锦已经藏好了。   平时小院附近很难找到车位,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巷子外正对着的车位仿佛就是给他们预留的一样。所以周云锦是没时间也没机会出门的,只能藏在屋子里。   小寸头对这个老式的小院没兴趣,留在车里给女朋友煲电话粥。白政在院门外打量一番,敞开双臂推开院门。   “我真是好久好久没来你家了。”白政连连感叹,“上次来还是十几岁的时候。”   陈牧雷手插裤兜,看白政“故地重游”,稍微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学生呢,一转眼都一把年纪了。”白政感情丰富,连院里那颗大树他也能抱着回味很久,“我记得我还在你家树上刻字来着,还有吗?”   他围着大树转圈圈,但是光线太暗,他什么也没找到。   陈牧雷打开院灯,余光突然扫到院子晾衣服的角落里挂着一条运动裤,款式颜色都没问题,可是大小尺码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   陈牧雷淡定地把院灯关了,叫白政:“你打算一直待在院子里忆往昔吗?”   “那倒不是。”白政跟着他进了屋。   陈牧雷打开客厅灯,迅速扫视一圈,没有发现问题,才把身后的白政让进来。   “嚯!老陈真是不会享受生活,跟着我爸又不是没赚到钱,都把钱花哪儿了?你家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啊!”白政敲了敲墙上发黄的老贴画,“简直丝毫不差。”   陈牧雷嫌弃地冷哼,路过斗柜的时候顺手拉开俩抽屉:“都花这上了吧。”   白政走近一看,满抽屉都是各种彩票票根,惊讶:“这都多少年了,老陈还玩这个呢,多大的瘾啊?”   白政抓了一把票根,光这俩抽屉有多少张就根本没法算了,不敢想象陈永新就是这么败家底的:“他中过吗?”   陈牧雷:“千八百的中过,他的目标是靠这个一夜暴富,一下子几个亿的那种。”   白政笑了,关上抽屉,环顾四周,视线在三个紧闭的房门之间打转:“哪个是你的房间来着?我还在你家睡过呢。”   陈牧雷没吭声,可以断定周云锦是躲在他房间里了,因为他一向没有关房门的习惯。   白政指着其中一间南向的房间:“是这个吧?”   说罢迈步就要进去,陈牧雷先他一步推开门走进房间,脱下西装:“冰箱里有啤酒,你自己拿,我换身衣服,都是烧烤味。”   “喔。”白政一根筋,脚步一拐去找厨房了。   陈牧雷的房间一共也没有几件家具,站在门口就能把房间的情况一目了然。他把西装扔在一边,来到大衣柜前拉开柜门,果不其然看到里面藏着的周云锦。   周云锦双手捂嘴,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幸好进来的是陈牧雷而不是别人。   陈牧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当着她的面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即便房间里没开灯,周云锦也能借着客厅透过来的些许光线隐约看到他壁垒分明的腹肌……   淡定淡定,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周云锦悄悄移开视线,但白政此刻正喝着啤酒靠在房门口和陈牧雷闲聊天,周云锦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来。   陈牧雷本想换完衬衫就出去的,没想到白政指着他的裤子好心提醒:“你裤子沾油了,还能洗掉吗?”   “…………”陈牧雷瞬间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里跑过十几万头羊驼:“你眼神还挺好使,我都没注意。”   “我也刚看到。”白政嘿嘿一笑,人很坦诚,“白瞎你一条裤子,八成是我掉的那块大腰子蹭上的,没事,我赔你一条新的,你赶紧换下来吧。”   因为他这一句话,衣柜里和衣柜外的两个人陷入了短暂地沉默。   “换啊,还舍不得烤腰子的味儿?”白政乐不可支,“虽然味道有点冲,可是回味无穷对不对?”他逼陈牧雷吃了俩烤腰子,陈牧雷被那个味道搞的极其痛苦。   “无福消受,快别和我提那个破玩意儿了。”陈牧雷脸色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俩极品烤腰子,还是因为此刻的状况。   他眼皮半垂,看着蜷缩在他衣柜里的周云锦,而周云锦瞠目,满眼惶恐地也看着他。   陈牧雷双手解开裤带的时候,周云锦微微摇了摇头:别……别吧……大哥……   陈牧雷拉开裤门拉锁的时候,几乎已经在瞪她了:不把眼睛闭上你还想欣赏是怎么的?   陈牧雷褪下裤子,周云锦适时地闭紧双眼,屏住呼吸。   她脑子嗡嗡地,也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耳边一阵悉悉索索地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就是陈牧雷用力关上衣柜门的声音。   好在白政没待多久酒后劲就上来了,陈牧雷把走路晃晃悠悠的白政扶上了车,叮嘱小寸头把他安全送到家。   目送车走远,陈牧雷大步流星回到小院,院门一锁,直冲屋里。   客厅安安静静,陈牧雷回到房间一把拉开柜门,周云锦还闭着眼睛捂着嘴和先前一模一样姿势。   陈牧雷一把把她拽了出来,刚准备骂,发现这个小姑娘整个脸到脖子都是红的。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周云锦哇一声就跑开了。   陈牧雷莫名其妙,追出来语气不善地质问:“你这什么反应,我打你了、骂你了还是占你便宜了?”   周云锦仿佛觉得用手都不够挡脸的,用两只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怎么能在我面前脱裤子!我是女孩子啊!!”   “刚才那种情况你也看到了!是我愿意的??”陈牧雷此刻有想打人的冲动,“你不是有晚自习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班主任看我是个伤号,没让我上晚自习,让我回家自己学!”   周云锦也吼他,她现在耳朵还发着烧呢,真不敢回想刚才的那一幕,要不是她闭眼及时就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   她想起来就又气又急,说话声都变了:“我还没成年呢,你怎么能这样?变态!”   最后那两个字她说的很小声,但屋里就他们两个,陈牧雷想装听不见都困难。“你才变态,居然藏我衣柜里!”   “不然你让我藏在哪里?厕所吗?万一你朋友想上厕所怎么办?能藏的地方只有你房间啊!”   陈牧雷气得脑壳直突突,仿佛随时都要裂开。他从门框上方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另一间南向的房间门锁,踹开门,然后对周云锦说:“以后你住这间。”   周云锦从胳膊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来,眨了眨,不确定地问:“给我住?”   陈牧雷又把门关上:“不爱住别住!”   “住!”   周云锦立即变乖巧,不和他顶嘴也不骂他变态了,抱着书包和一堆杂物搬进了那个房间。   “我上辈子一定挖了你家祖坟!”   周云锦听到陈牧雷在外面气急败坏地骂她,然后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周云锦噘噘嘴,把被子枕头都抱进来。她打开房间的灯,掀开床上的遮尘布,突然发现她这些天盖的被子和枕头与床单都是深蓝色点缀小星星图案,应该是一套的。   她走近书桌,发现玻璃板下压着好多NBA球星的卡片,两个脸蛋顿时轰的一声烧着了:这是陈琰的房间!!   我的天呐!她不仅用了这么久陈琰学长的被子,现在还要睡他的床……   陈牧雷洗澡出来,周云锦正在客厅等他的样子。   “你又想干什么,小祖宗?”   “那个,那个是陈琰的房间吧,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低着头,两只小手绞在一起。陈牧雷擦着滴水的头发,冷冷地问:“因为未成年,小女孩会害羞?不想睡他房间?”   难得他善解人意,周云锦用力点头。陈牧雷也跟着点头:“可以啊。”   “真的吗?”他答应得太痛快了,反而让周云锦起疑。   陈牧雷弯腰,和她视线齐平,盯着她白净的小脸蛋:“那就只能和我睡了。”   “…………”   周云锦二话没说,转身跑回房间关上门,并且从里面反锁。   陈牧雷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得意:“锁门也没有用,我有钥匙,就算没钥匙,那破门我一脚就能踹开。” 第20章 闹什么脾气啊?人不大,脾……   周云锦从小就喜欢跑步, 以前她喜欢带着妹妹周辰星一起跑。   杨露改嫁周文斌后才有的周辰星,那时周文斌只是爱好喝点小酒,并不酗酒, 脾气虽然爆了些, 但他连周云锦都舍不得打,就别说和家里人动手了。   大概是生长环境不同, 姐妹两个性格相差很多。周云锦心里一直念着生父的影子,平时话就没有周辰星密。   周辰星得万千宠爱, 生来不懂愁苦, 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发脾气,活得相当恣意。   周云锦继承了杨露的优点, 三四岁起就初见美人模子,又继承了生父的优点, 四肢修长, 骨相甚美。但是她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心思都用在跑步上, 长到十几岁, 过肩的长发都没有留过, 裙子几乎不穿,校服都和男生一样穿裤子。   而小时候的周辰星则不然,七岁前样貌平平无奇,七岁之后才不知怎么蜕变成一个小美人。   或许女孩子心里都是爱美善妒的,小女生也一样。周辰星在外面常常以周云锦为荣, 最喜欢听别人说她姐姐好看,可是回家后看到周云锦又会发脾气。   “为什么都是妈妈的女儿,我就和你不一样?”   “等你再大一些, 就和妈妈一样漂亮了。”   周云锦喜欢周辰星,哪怕她经常没来由地对自己产生敌意,周云锦也愿意把最好的给她。   两人之间的相处,向来只有周辰星跋扈,周云锦总觉得她年纪小,万事纵容。直到周云锦十二岁生日那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十二岁之前,生活的重心是跑步和妹妹,十二岁之后,是妹妹和跑步。   如今她已经十七岁了,活得也就比行尸走肉强了那么一点儿罢了。   至于她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会有的懵懂情愫,她是完全没开窍,想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所以陈牧雷今晚那举动于她而言简直——震撼如火山爆发般强烈,愣是让她半宿没睡着觉。   凌晨两点多,周云锦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面乱糟糟的。   她摸出枕头旁的手机,未读消息依旧只有陈琰,她点进去看了看,都是陈琰之前找她的时候发的,无非是一些关心着急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至少她看着没什么特别。   只有一条消息,内容让周云锦久久移不开视线。   陈琰:我看到过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在有些极端的情况下,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需要一个信仰才不至于迷失自我,才能和厄运坚决地对抗下去。虽然你一直不肯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把这句话送给你,那些不好的事就像噩梦,总会过去的。   周云锦心里燃起几分暖意,如果真的是噩梦就好了。   左右她也睡不着,索性不勉强自己了。她匆匆忙忙溜回家,忘记把笔记本电脑带出来。周云锦对物质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当初杨露给她买手机,周云锦就只选择了物美价廉的一款手机,一用就是几年。目前她的手机除了接打电话,上一下社交软件,其他的功能一旦使用,手机运行的速度堪比老牛拉大车。   周云锦起床穿好衣服,怕吵醒陈牧雷,轻手轻脚地偷偷出了门找了一个小网咖。   前台是一个大胡子,抱着手机在打游戏,周云锦进去时听到他手机里传来一声FirstBlood。那人爆了粗口,然后匆匆抬头看了她一眼:“欢迎光临,请出示身份证。”   周云锦把身份证递过去,大胡子在游戏里一团混战之后侥幸逃生,得空扫了眼身份证,然后抬手就把证件还给她了,并敲敲旁边贴的标牌: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妹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周云锦:“我不玩游戏,是有点正经事需要上网查一查。”   大胡子玩得投入,没精力应付小孩子,但嘴上劝得很客气:“听话啊,你家大人呢?这都几点了还让你自己出门,快回家吧,啊。”   周云锦只得揣好证件走人,另外又找到两家网吧,结果还是一样:不让进。   陈牧雷白天喝了太多酒,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房间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周云锦房门开了一条缝隙。   陈琰的房门还是老式的合页,一直有一个问题,如果门不上锁就会自己慢慢地打开。   他之前吓唬过几次周云锦,导致她先前睡客厅沙发的时候都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现在有房间了不可能睡觉不锁门。   陈牧雷狐疑,在门口敲了两下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犹豫了一下,把门推开,床上果然没人,连外套和帽子都没了。   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哪去了?   算了,她去哪里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牧雷回到被窝打算继续梦周公,一刻钟后掀开眼皮,眼里竟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这小克星,这小祖宗!   陈牧雷穿戴好出了门,准备给院门上锁的时候稍微有些迟疑,最后只是带上门,没锁。   巷子外,路上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陈牧雷下了人行坡道,他经常去打牌的那家麻将馆门口的灯还亮着,门外有一个涮串的摊贩车还在营业,供那些打通宵的人吃喝。   老板见有客人上门,收起手机起身招呼着:“吃点什么?”   陈牧雷递给老板两支烟:“有没有看到一个戴帽子的小姑娘打这经过,军绿色的外套,运动鞋。”   老板接过烟,一支别在耳朵上,一支衔在嘴边,回想了一下,点头:“好像有,晚上来吃东西的人不多,我闲着没事,好像是看见一个小姑娘从这过。”   老板下巴努了努,“往那边去了。”   陈牧雷又问:“大概几点?”   老板翻了下手机:“两点多吧。”   “步行?还是打车?”   “没看见拦车。”   “多谢。”   陈牧雷给老板点了烟,又道了谢,转身直奔老板示意的方向。   那边是一条小商业街,通宵营业的店很多,洗浴KTV足疗店游戏厅比比皆是,但是以上都不像周云锦会去的地方。   可是陈牧雷也实在拿不准,之前周云锦把他当杀人凶手,还不是照样跟踪他?   突然,陈牧雷眼睛瞥到一家夹在两个洗浴店中间门脸不大的网咖,抬步走了进去。   他刚进门就听到前台后面传来的打游戏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系统语音Defeat。   大胡子输了游戏一脸怒容,尚来不及发作就见有客人来了,起身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请出示身份证。”   陈牧雷:“哥们儿,有没有一个小女孩来过……”   他话一出口就猛然想到周云锦的年纪怕是进不来这种地方,又改口,“没事了,不好意思。”   他转身要走,被大胡子叫住:“诶,小老弟,你是不是来找你妹妹的?”   陈牧雷有点惊喜:“她来过?”   “来是来过,我没让进,她就走了。”大胡子又敲了一边警示标牌,“还没回家啊,你们家长怎么当的?你这哥哥怎么当的?大半夜的孩子偷跑出来都不知道啊?”   “……”   “我看她这儿还贴着纱布呢,不是你给打出来的吧?”大胡子指着自己的头打趣道,遭了陈牧雷一记白眼。   陈牧雷从小网咖出来,又在这条商业街上找到了两三个大大小小的网咖,他们都表示周云锦来过又走了。   前面就是街口,陈牧雷看了眼手机,耐心全无,这都三点多了,熊孩子跑哪去了?   他正在心里骂人,忽然看到对面街口等红绿灯的人身形像极了周云锦。   他眯眼望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个人过马路并且向自己这边走来,那人不是周云锦还能是谁?   谁家的小祖宗这么能折腾人?   周云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儿不在身上,更完全没想到前面杵着的人会是陈牧雷。   还纳闷谁这么有毛病大半夜站在路中间挡道,他不肯让路,周云锦只好绕开他走。   陈牧雷不敢置信,周云锦就这样和他擦身而过都没看到他这个大活人!   亏得他还大半夜顶着嗖嗖的小寒风出来找她!   陈牧雷火冒三丈,怒而转身,一只手自后捂住她的嘴堵住她的呼叫,另一只胳膊捆住她的上身,一个用力就把人掳到旁边两个门店之间的窄小过道。   周云锦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坏人,拼命挣扎,但那人力气出奇的大。陈牧雷把她面朝外压到墙上限制住了她的身体活动。   周云锦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那人捂住她的口鼻,她连呼吸都困难。   肺里的空气在她挣扎时迅速消耗殆尽,缺氧让她感觉胸闷痛不已,随后视线模糊,眼前一片昏花。   周云锦的意识正在逐渐丧失,可能她遇到的人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就是单纯的杀人狂……   陈牧雷感受到周云锦的挣扎慢慢变得无力,她最后甚至垂下了手臂,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就在周云锦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身上所有束缚都消失了,空气重新回到她的肺里。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死过一次似的贪婪地汲取氧气。   “知道害怕了吗?”身后的男人怒意未消,把她粗暴地转过身来,“刚才的一切,但凡是个身体健全的男人都能做到,要制服你这样的小女孩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周云锦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儿来,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熟悉。   陈牧雷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逼她面对自己,凶狠地警告着:“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跑吗?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或者你就应该祈祷遇到的坏人只是想杀人,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周云锦定定地望着他,剧烈地呼吸,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眼神里有恐惧、震惊、但更多的是他捉摸不透的东西。   “记住了吗?”陈牧雷语气缓和了些,思索是不是自己把她吓着了。   周云锦机械地点了点头,陈牧雷放开她,掸了掸身上方才蹭到的灰:“看你还敢不敢大半夜瞎跑,打扰老子睡觉,回家!”   周云锦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   两人路过麻将馆外,摊贩车老板笑呵呵地和陈牧雷打了个招呼:“人找到啦?”   陈牧雷点头,回身看周云锦,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他挠挠头,问:“要吃点东西吗?”   老板立即打开火加热那一车的串串,递给两人一个人一个套着塑料袋的不锈钢盆。   陈牧雷无语,他们还没说要吃呢,这老板心急成这样。   陈牧雷把周云锦按在凳子上,问她:“你想吃什么?”   周云锦还是不吭声,陈牧雷对老板说:“你给她捡点小姑娘爱吃的。”   “好嘞。”老板把加热好的串串给周云锦装了满满一盆,又给加好了料,自觉地拿着凳子走开好远去玩手机。   摊位上就他们两个人,陈牧雷看她不动筷,轻踢了一脚她的凳子:“想什么呢?等着我喂你吗小祖宗?”   周云锦被踢得差点摔倒,好像突然醒神似的,掰开一次性筷子闷头吃了几口。   因为白政那么一闹,她都忘记了吃晚饭,几口热乎乎的东西下了肚,人渐渐“活”了过来。   陈牧雷不吃这些垃圾玩意儿,把自己那盆也推给周云锦,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皱眉撇嘴,从地上的一箱矿泉水里拿了一瓶给她。   周云锦喝了一口,擦擦嘴,闷声问:“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我大半夜出来喝北风?闲的?”陈牧雷还是那句话,“我上上辈子估计也挖了你家祖坟。”   他说完,发现一直垂着头的周云锦突然用手迅速抹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吃起来,但没吃几口,她又抹了几下眼睛。   因为她的头发一直挡着脸,陈牧雷也没看清她到底怎么了,伸手就去扒拉她。周云锦挡开他的手,陈牧雷更加起疑,直接扣住她的脑袋掰了过来。   周云锦突然起身,放下筷子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就跑了。   陈牧雷:“……”   陈牧雷没零钱,给老板扔了张整钞,起身追上去。   才耽搁那么一会儿,周云锦都跑出那么远了。陈牧雷加速追了上去,在巷子拐角处一把拽住周云锦。   “你怎么回事?”   周云锦还想挣扎,陈牧雷最讨厌拉拉扯扯那一套,拽着她就给钉到墙上,一招制敌。   “闹什么脾气啊?人不大,脾气比我还大?你——”   陈牧雷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周云锦竟然哭了…… 第21章 目击者的秘密 你还把目击者带到家里来……   周云锦哭了。   眼泪滴到陈牧雷手背上, 陈牧雷像烫着似的甩开手,眼神奇怪地上下看看这个小姑娘。   “我不就吓唬了你一下,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周云锦就没想让人看着她哭, 趁机跑回小院, 陈牧雷不明所以,但没再紧追不舍, 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他回到家时周云锦已经不哭了,从卫生间出来, 应该刚刚洗过脸。   陈牧雷还想说几句, 发现她眼睛红通通的,话又憋了回去。两个人谁都没理谁,各自回了房间。   陈牧雷心大, 躺在被窝里琢磨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天已大亮,周云锦人不在, 书包也不在, 应该是上学去了。   不过餐桌上依然有给他准备好的早餐,陈牧雷咬了一口灌汤包, 瞬间觉得唇齿溢出香味。又喝了一口热热的小馄饨, 简直暖心暖胃。   陈牧雷出门前换鞋时, 惊讶地发现周云锦把他的几双皮鞋擦得油光铮亮,连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的,还有院子里的晾衣杆上挂着的是他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没看见西装,难道拿去干洗了吗?   嘶……买早餐还说得过去, 擦皮鞋和洗衣服什么的就离谱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上午上完课,周云锦敲了敲前座的靳小依, 递给她一张数学卷子:“有一个地方我看不明白。”   靳小依拿过卷子瞅了瞅:“这不是期末考的卷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的话这成绩怎么算呀?让你拿回去做都算开卷考了,居然还有不会的,你说说你缺了多少课?”   “喔,那我去问老师吧。”   周云锦把卷子拿回来,又被靳小依拽了回去:“哪里不会?给我看看。”   周云锦给她指了题,然后从桌堂里拿出一瓶果汁给她,小声说道:“给你买的。”   靳小依看到果汁瓶子上的标志,瞬间笑起来:“你家附近开这个店了吗?他们家果汁特别好喝。”   当然没有,这是周云锦在陈牧雷家附近无意中发现的店。   “没有,我路过就买了。”周云锦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有果汁的贿赂,靳小依帮周云锦把做过的卷子上不会的题都耐心地讲了一遍。直到听见上课预备铃,两人才发现下午课都要开始了,而他们还没吃午饭。   学生们都在等待上课时,政治处老师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宣布下午停课,所有老师们都去参加了一个什么培训,于是有不愿意在教室自习的同学就可以放学回家了。   周云锦头天没睡好,回到小院补觉。   她睡觉有锁门的习惯,而且经过白政那天的事,周云锦所有的东西都拿进了陈琰的房间里,包括鞋子,所以陈牧雷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在家。   简绎跟在他身后,一进来就开始训人:“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擅自行动?”   “又没人知道,那是监控盲区,我事先踩过点的,也避开了附近的监控。”陈牧雷不以为意。   “没人知道??”简绎想撬开他的脑壳,“那你告诉我那个目击者怎么回事?”   “……意外,我也没想到会有人去那里。”   说起这个陈牧雷就头疼,简绎也一样。“你还把目击者带到家里来……”   “她自己非要跟着我,那我总不能掐死她吧?”陈牧雷无奈极了,“她是陈琰的同学,她要是出事的话,陈琰得闹翻天。”   简绎愣了愣,想起之前陈琰给他电话里提过的人,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陈琰的小女朋友就是她啊?”   “那倒不是。”这点陈牧雷还是很清楚的,周云锦就没把陈琰当回事。   周云锦在睡梦中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还隐约听到陈琰的名字。她悠然转醒,果然听到门外陈牧雷的声音。   “赵令宇试探过我了,他怀疑邱刚是我打伤的。”   “这人反应倒挺快的。”   “不过……”   陈牧雷话到一半未出口,简绎问:“什么?”   “说不上来,我再想想吧。”   自从赵令宇试探过他之后,陈牧雷总有一种感觉,老陈的意外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周云锦听不清他们后来都谈了什么,躺在床上缓缓翻了个身,然后猝不及防地听到身下的床垫发出吱嘎的一声响。   那声响不大不小,外面应该听不见吧,周云锦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   只可惜,客厅的两个男人听力绝佳……   两人互看了一眼对方,陈牧雷摇摇头,简绎叹气,起身:“我先走了。”   周云锦听到简绎离开的声音,然后外面就安静下来。   她等了片刻,下床打开房门,被正倚靠在门外的陈牧雷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陈牧雷双臂环胸斜睨着她:“除了偷看,你还喜欢偷听?”   周云锦忙不迭摇头否认:“我睡觉来着,什么都没听到。”   陈牧雷明显不相信的表情,上前一步跨进房间,把周云锦逼退几步。陈琰的房间比陈牧雷的房间要大一些,但有陈牧雷这大块头一杵,也顿时显得逼仄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都听到什么了?想好了再说。”陈牧雷此刻不像平时那么暴躁,平静地很,却也更让周云锦紧张。   周云锦磕磕巴巴:“只……只听到陈琰,和……”   “和什么?”   “和……小女朋友什么的。”陈琰有女朋友了?她都不知道。   陈牧雷又向她跨前几步,把周云锦逼得坐到床上。他目光灼灼,带着审视、警告和危险。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周云锦也能感觉到陈牧雷这次没再故意吓唬她,他是认真的在质问她。   周云锦吞咽一下口水,坦白道:“还有……邱刚。”   陈牧雷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听到周云锦问:“你为什么要打伤邱刚?”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周云锦这句轻问骤然凝结。   她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陈牧雷,而陈牧雷则抬起一只手,手掌缓缓扣住她细长的脖颈。   “我还是把你想简单了,周云锦,你和邱刚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我和他没有关系,我都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你信吗?”陈牧雷紧盯着她的眼,她眼神清明,不像说谎的样子。   “我早就应该问你了,你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陈牧雷收紧力道,周云锦呼吸受阻。   “我是去找人的,只是恰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   “是谁让你去那里的?”   “是我一个朋友,一个哥哥。”   “叫什么名字?”   “韩刑。”   她从韩刑处得知邱刚的行踪,本来那晚韩刑应该和她一道去的,只可惜韩刑临时有事去了Y市,周云锦不想错失良机,只身行动,结果撞到了陈牧雷行凶那一幕。   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她要和陈牧雷以那种方式相遇。   “那么你是去找谁的?邱刚吗?”   “不管我要找谁,那晚之后我都只跟着你了。”   要不是气氛不对,陈牧雷都要怀疑这是一句告白了,这小姑娘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   陈牧雷还想问,突然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跑进来,紧接着就是胡小钰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哥!车我给你开回来了,你去看看我哥们儿的手艺怎么样?哥!哥?啊,这屋门怎么开了?你们——我、靠!”   胡小钰还好奇陈琰那间房门怎么被打开了,随后就看到了让他凌乱的场面:陈牧雷站在床前,他回头的时候胡小钰刚好看到坐在床边的周云锦,两个人的姿势……   胡小钰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连串不合时宜的画面,倒吸一口气,撒腿就跑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陈牧雷本来没懂胡小钰是为哪般,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黑着脸放开周云锦。   “这件事,我不希望——”   “我谁都不告诉,”周云锦打断他,还幼稚地举手发誓,“打死我都不会说。”   陈牧雷没再多说什么,出去找胡小钰。   胡小钰在院外擦着原本就一尘不染的车身,见陈牧雷出来坏坏地一笑:“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肯收留她了。”   说完还瞥了眼陈牧雷腰部以下的位置,“哥,你终于食人间烟火了,知道开荤了啊,就是不知道原来你喜欢嫩的。”   陈牧雷围着自己的车绕了一圈:“你哥们儿活干的还行。”   “那是!总给我擦屁股,老手了……咳。”胡小钰说到后面气势弱下去,差点忘了正牌车主是谁。   陈牧雷招呼他:“过来。”   胡小钰细致地擦着倒车镜,刚准备过去,看到周云锦出来,又看看陈牧雷那不友善的眼神,嘻嘻一笑:“有什么事你就说呗,不许当着人家面打我。”   居然学聪明了。   陈牧雷摇头失笑,转而问周云锦:“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下午没课。”   周云锦之前没注意过陈牧雷开的什么车,虽然她也不懂车,但今天留意了一下车标,为阿元妈捏了一把汗。   “你车修好了呀?”   周云锦这么一问,陈牧雷就知道她准备说什么,故作冷淡。   “那,费用是多少?”   “还不知道,等过几天费用单出来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胡小钰冒出头:“啊?啥费用?”修车产生的费用吗?陈牧雷不是都给过了吗?   陈牧雷瞪他一眼:“就你问题多?”   胡小钰又把头缩了回去。   周云锦跟着陈牧雷进院:“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你自己觉得呢?”陈牧雷哼笑,“不但没让我高兴,还骂我变态,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我天天给你买早餐啊,还给你擦了皮鞋,洗了衣服呢。”   这人好记仇啊,她一个姑娘家都没说什么了,他一个大男人还斤斤计较的。   陈牧雷蹲下,又开始摆弄起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那又如何,我又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周云锦也跟着他蹲在花坛边,小手无意识地拽着草叶子。陈牧雷无意间偏头,刚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一张年轻稚嫩的脸。   恰好周云锦也抬起眼睛,赫然发现两个人好像离得太近了,于是两只脚往旁边挪了挪。   胡小钰在车旁看着这一幕,黄昏的光仿佛为小院洒下一片细细的金砂,落在两人身上,显得格外温暖又莫名和谐。   胡小钰鼻子有点酸:我哥的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你家有电脑吗?”   两个人都不说话居然感觉有点怪怪的,周云锦率先打破沉默。   “你昨天半夜溜出去就是为了上网?”   她要敢承认,陈牧雷就把她小脑袋拧下来。   “是啊,想查点东西,但他们都不让我进。”周云锦微微噘起小嘴。   陈牧雷手心痒痒,还是忍住了拧她脑袋的冲动,去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找出来拿给她。   “!”   周云锦喜出望外,丢下一句“谢谢”抱着电脑跑回自己房间,留下陈牧雷独自在花坛边。   “哥,你对她可真好。”胡小钰语气酸溜溜地说,“你都不让我用你电脑。”   “那是因为你总用我电脑下载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少看些不健康的玩意儿吧。”   陈牧雷数落他一顿,点了根烟:“我不在的这两年,赵令宇都干了些什么?”   胡小钰回想了一下:“就知道他好像挺忙的,神出鬼没的,也不经常在公司,不过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   “白鸿泉呢?”   “白老大挺器重赵令宇的,只要赵哥开口,白老大一贯支持。”胡小钰问陈牧雷要了根烟点上,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听说赵哥给白老大赚了不少钱,但公司的效益也就那样,这就很奇怪了。”   难得这个实心儿脑子也会思考,陈牧雷挑眉问:“还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不同寻——啊,对了,有个事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了。”   胡小钰叼着烟跑到院门口张望了一番,然后关上院门,还从里面上了锁。   “什么事神秘兮兮的?”陈牧雷笑问。   胡小钰重新蹲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知道赵哥那个会所为什么突然翻修吗?”   “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   胡小钰手拢到嘴边:“因为去年会所出了事,好像有人死在里面了。”   “什么人?”   “不知道,也没见有相关新闻报出来,不过听在那儿工作的哥们儿说是个大老板的小儿子,和另一伙人酒后起了争执,他们人多占了便宜,另一伙人里有一个倒霉蛋眼睛被他们捅瞎了。”   “然后呢?”   “然后么,这个大老板的小儿子没多久就被人发现死在包厢里了。”   “死因?”   胡小钰摇头:“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他出国玩去了,反正再也没见过他来,那之后赵哥的会所就因为消防设施检查不合格停业整顿,然后从里到外翻修了一下才重新开业的。”   “因为消防设施不合格而停业整顿?”   “嗯,反正我是不信。”胡小钰撇嘴,“死了人,还是一个大老板的儿子,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很离谱?”   陈牧雷默默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黎不肯他们呢?”   “肯叔倒是和白老大提过让他警告一下赵哥别整太多事,但白老大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嗐,就向着赵哥呗。后来肯叔摔了一跤,身体就不太好了,年纪大了嘛,想管也有心无力。高振去年有孙子以后也不太管公司的事了,可以忽略。然后……然后就是老陈了。”   胡小钰观察了一下陈牧雷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变化,仗着胆子继续说道:“有一次老陈去喝酒了,叫我去接他。我到的时候他们应该刚吵过架,动手没动手我不知道,反正桌子都掀了,一地狼藉。回来在车里,老陈骂了赵令宇一路。”   “老陈和谁喝的酒?”   “白老大还有赵令宇。”   “就他们三个?”   “还有两个小姑娘地上跪着呢,好像挨过打,看起来挺惨的,我没看清人长什么样,我也不敢乱看。”胡小钰摸摸脑袋,“自那以后,老陈就和赵令宇闹掰了。”   陈牧雷看了他一眼,胡小钰又道:“掰了是我的话,我自己感觉的,因为平时他们见面还和以前一样,你也知道老陈那脾气没比你好多少,赵哥是觉得他比自己年长不少,尊老爱幼呗,就对他特别客气。”   陈牧雷问:“是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是眼神吧,你总说我自作聪明,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多心了。”   他们聊到此处,周云锦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胡小钰嘴快地问她:“你要干什么去呀?”   周云锦没想到他们还蹲在花坛边上,匆忙之中找了个借口:“呃!我、我去买点东西。”   等周云锦走了,胡小钰问陈牧雷:“这妹妹说谎。”   陈牧雷叹气,就连胡小钰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第22章 虎口脱险 韩刑:云锦,我回阮城了。……   周云锦出了院门就抽了自己一嘴巴,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刚才没说真话。   但那两人没拆穿,周云锦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其实即便知道她说了慌,应该也没多大事, 毕竟陈牧雷曾说过她去哪里都不用给他汇报, 他根本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吗?   那为什么半夜发现她不见了陈牧雷会出来找她?周云锦也不是太懂那对于她或者对于他代表着什么。   反正当时就是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流,直窜眼底, 然后涌出来,她止都止不住。事后想想, 那一通眼泪掉的有点丢人了。   周云锦又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让自己冷静, 别胡思乱想了,该干点正事,比如她偷听到的那几句话。   当时睡得迷糊, 没太听清另一个声音是谁的,但她已经可以确定陈牧雷的确和邱刚有问题。周云锦回想那一晚, 陈牧雷的每一击都像卯足了力气非要致人于死地似的, 他和邱刚是有什么仇吗?   还有他们提过的一个名字,周云锦记不清了, 只隐约记得一个赵字, 通过听来的只言片语来分析, 那个赵应该对陈牧雷有疑心。   周云锦还在思索的时候,一辆公车驶进站台,周云锦上了车刷了卡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望着车窗外的行人与往来车辆。   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几分麻木或者凝重,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 像她,也像陈牧雷。   她和陈牧雷默默地、心照不宣地做了一个“约定”,各自替对方保守秘密, 互不探究亦不干涉。   周云锦打开手机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一些电话号码和人名,还有地址,绝大多数标记了删除线,除了最后几条。   周云锦经常都会登录几个流量还算大的寻亲网站,去查看她发布的寻人信息有没有新的进展。   其实她收到的消息和回复很多,特别是前几年,那时主要负责收集和整理这些信息的人是周文斌和杨露。事发时周云锦十二岁,她记得那时周文斌和杨露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经常三更半夜都能收到不少热心人打来的电话。   并不是所有打来电话的都是提供线索的人,有的人只是单纯地安慰,有的人也是丢了孩子,苦寻无果,劝他们早点放弃。   每一次电话铃响周云锦都把他们当做一个希望,但是渐渐的,每一次电话铃响都变成一个魔咒,一次一次摧毁他们的希望,扑灭周文斌和杨露眼里的火焰。   直到三年后,几乎不再有铃声响起了。   那个家里安静了,周文斌和杨露就在这种安静中逐渐崩溃。周云锦有的时候在想,他们丧失的并不仅仅是理智,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们连活下去的动力都会消失的。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周云锦就成了很多派出所的常客,很多民警都认识这个小姑娘,一开始还会耐心劝她:“不是我们辖区的案子,你来我们这问也没有用啊。”   “我知道,我就是到处碰碰运气,万一你们抓到了他们的同伙知道我妹妹下落呢。”   她病急乱投医,民警摇头叹气:“如果有消息,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小姑娘,回家去吧。”   周云锦最害怕听到这句话——回家吧。   她的良心在那个家服刑,她总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地奔波,只要不让自己舒舒服服地活着,她的良心就能好受一点。   后来周云锦知道了有一些网站上会有很多和她情况一样的人,于是她学别人把周辰星的信息也登录上去。她开始收到很多提供线索的消息,兴奋地拿给周文斌和杨露,催促她们去找。   他们去了,又回来了,一无所获,周而复始。直到最后他们看到这样的消息已经没了任何反应。杨露进了多次医院,医生嘱咐他们不要再让她受到刺激了,于是周辰星的名字终于在这个家成了一个禁忌。   后来,周云锦开始独自行动。   对于她来说,希望落空,总比连落空的机会都没有要来的好一些。   她用陈牧雷的电脑登录了网站,从几十条站内信筛选了几个看起来不那么扯淡的消息。   现在要去的就是其中一个位于城东的废品收购站。   她离开之后,陈牧雷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社交软件没有被登录过的迹象,网页浏览也删除掉了浏览痕迹。   陈牧雷摸摸下巴,这小丫头还挺谨慎的,上了什么网站查询了什么东西不想让别人知道?   胡小钰在一旁笑:“该不会上了不健康的网站吧?”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陈牧雷敲他一下,伸了个懒腰,问道,“黎不肯和高振还住在老地方吗?”   “肯叔现在住在疗养院呢,高老天天带小孙子住在他儿子高海天家。”胡小钰思绪一动,“你要去?”   “拜访一下。”   陈牧雷目光深沉,有些事他没办法和胡小钰讲,胡小钰有一点很得陈牧雷的心,虽然平时话多,但知道什么事不该多问。   “那行,我去给你准备准备,总不能空手去。”   胡小钰向他摊开手,陈牧雷笑骂:“臭小子,又没钱了吗?”   胡小钰在“公司”不过是一个打杂的小角色,没有几个银子进账,又爱吃又爱玩,钱么一个子都剩不下。他死心塌地地叫陈牧雷哥,陈牧雷也真把他当弟弟,平时接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陈牧雷用手机转了一笔钱给胡小钰,屏幕上方突然跳出来一个提醒。   陈琰生日快到了。   陈牧雷:“你十八岁的时候最想收到什么礼物?”   胡小钰:“希望我爸妈复婚,希望有人管我。”   “……”   陈牧雷使劲晃晃胡小钰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   周云锦换乘了一次,末站就是那个城东废品站,很好找,她都没向人打听,下了车步行不足二百米就找到了。   废品收购站规模不小,外面挂着一个掉了漆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收购站的名字。   周云锦站在牌子下拨通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啊?”   “你好,是许先生吗?我刚才还和你联系过,我找我妹妹周辰星,我是——”   “到了吗?”男人没太多耐心听她自报家门,“到了就进来吧。”   “我——”   不等周云锦说完那人就挂断了电话,周云锦站在院门口往里面望去,院内堆满了各种杂物、破烂,每一堆都像小山一样高,中间留了长长的过道供人车出入。   边云似火,天快黑了。周云锦绕着收购站跑了一圈,留心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地形,暗暗记住每条路都通往哪里。   周云锦被骗过很多次,也不是没遇到过目的不纯的人,已经有经验了。她重新系了一下鞋带,背好书包,手机揣在兜里拉好拉锁,戴上口罩和帽子,深呼吸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走过那条过道便是一片稍显开阔的场地,大约有三四个人在忙活。   一个戴着破旧棒球帽的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冲她扬了扬头算打招呼,然后继续和另外两个男人给手边那几个巨大的袋子过秤。   袋子装的什么东西看不出来,周云锦离他们远远地站着,不时回望敞开的院门,一直等那人忙完,两个男人收了钱离开了。   棒球帽和助手把袋子搬到角落,掸掸身上厚重的灰走过来。“你是找妹妹的那个女娃?”   留在后面收拾杂物的助手是一个看上去和周云锦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皮肤黝黑,大眼睛滴溜转,看了周云锦一眼继续低头忙。   周云锦悄悄后退半步:“嗯,许叔叔,你留言说有我妹妹的消息?”   男人说话带点儿外地口音,扒拉扒拉头发,戴好帽子:“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你跟我去看看吧。”   说罢就往屋后走,周云锦没动:“要去哪里?”   男人一边伸手把她往里面让,一边说道:“走啊,屋后有个后院门,从那里过去路近。”   周云锦又看了眼敞着的院门,男人解释道:“从大门过去太远了,你看看这院子多深。对了,你钱带了吗?”   提到钱,那个男孩子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周云锦捏紧书包肩带:“我们还从大门过去吧,我不怕远。”   “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倔的来,从后门走一下子就到了呀。”男人心急地想要过来拉她,“你赶快一点,我还有事要做的,唉哟真是的。”   周云锦避开他的碰触:“要不你先给我看看照片?你不是说有照片吗?”   男人摘了帽子抓了抓头,又重新戴好:“别人家的小闺女儿怎么肯让我拍照?”   周云锦皱眉:“那你和我形容一下你说的那个女孩什么样子?是什么时候来到你说的那户人家的?”   “你这个问题真的多,”男人又抓了抓脸,“那个小女娃长头发,长得白白净净像个瓷娃娃,大概是前年来的,说是他亲戚家过继来的。”   “当时那个女孩子多大?”   “至少有十岁了。”   如果是前年,周辰星已经十二岁了。但仅凭这些信息量实在太少,并不足以确认什么。   但即便如此,万一呢……   周云锦的思想有一瞬的动摇,男人似乎看出来了,更加催促她:“走啊,跟我走,他们家很近的,到了之后你不要说你是谁,跟着我进去就好了,知道吗?”   “知道。”周云锦点点头,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周云锦跟在男人身后,下意识又望了望那个男孩子。男孩子停下手里的活,也望着她。就在周云锦马上要跟着男人进屋的时候,男孩子突然嚷了一声:“我饿了!要吃饭!”   男孩子的口音比男人还要浓,周云锦听懂了“吃饭”两个字。   男人不耐烦地也冲小男孩嚷嚷,他用得方言:“你急什么,才几点钟就要吃饭!”   周云锦鬼使神差地问了男人一句:“许叔叔,你说的那个女孩,她来的时候说话有口音吗?”   这个问题好像把男人问住了,他磕巴了一下才回答:“有,有一点儿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口音,小女娃,你是哪个地方的?”   周云锦顿时停下脚步:“她说话有哪里的口音?”   男人一手撑着门帘,隔着帽子抓抓头:“我记不清了,偏江浙一带吧。”   周云锦抿唇,虽然拿不准自己是被这姓许的骗了还是他搞错了,但周辰星从小就是少年宫的小主持人,一直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几乎没有任何口音,她也不会说任何方言。   此时,屋内好像有人影晃动,周云锦谨慎地退后两步:“许叔叔,要不我下次再来吧,我今天没带钱。”   男人愣住:“啥?没带钱?”   周云锦又看了那男孩一眼,男孩一脸焦急的样子已经很明显了,她的心陡然一沉:坏了!八成是骗子!   周云锦还想说什么,就听屋里有人用方言喊:“不可能没带钱,肯定在她书包里!先抓住了再说!”   周云锦再不明白状况就是傻子了,转身就往院门跑去。   男人大概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冲那个小男孩嚷:“抓住她!”   小男孩放下手里的袋子,向周云锦扑过来,马上就要碰到她时,小男孩身子略微一倾斜,扑了空摔倒了,手堪堪抓住了她衣服的一角。   周云锦其实没用多大力气就把衣服从他手里拽了出来,和小男孩对视了一眼,听到他轻声且急促地催她:“快跑!爬那棵树!”   周云锦来不及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跑,视线在院中搜索着,很快发现离院门不远处的墙边有一颗大树,粗壮的枝丫延伸到墙外。   至于为什么要爬树,周云锦也很快有答案——原本敞着的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大铁门比院墙还要高,相比之下,爬树更容易些。   周云锦跑得飞快,很快来到树前,一脚登了上去。爬树爬墙对她来说都不难,周云锦身手敏捷,行动自如,后面追着他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的小女孩竟然还有这一手。   周云锦从墙上翻下去那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足有五六个男人在追赶她,还有手里持着棍棒的……   周云锦顺着枝干轻松翻过墙外,外面只有一个瘦小的女人在看着大门,大概没想到周云锦能爬树逃出来,吓得她靠着大铁门不敢动。   周云锦没理那个女人,发现这帮人应该对抓住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所以没有在院外设埋伏,于是周云锦从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到大马路,刚好遇到一辆空驶的出租车。   她上了车催司机快走,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追出来,也许是那些人太怂,没敢追。   司机频频从后视镜看周云锦,忍不住开玩笑:“和同学打架啦?还是惹爸妈生气啦?”   周云锦靠在后座,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又睁开。   她望着窗外,太阳正在落山,一点一点带走留在人间的温暖。   她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选中刚才打过的那个电话号码、姓氏和地址,标记了一条红色删除线。   她再度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落山了,除了温暖,它还带走了留在人间的光。   *   周云锦回到市区,在陈牧雷家附近吃了点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韩刑。   周云锦接通电话,传来韩刑好听的声音:“云锦,我回阮城了。”   周云锦略微惊讶:“这么快?”   韩刑轻笑:“担心你,就回来了。”   刚刚经历一次虎口脱险的周云锦回道:“我挺好的。”   韩刑:“我快到你家附近了,要出来见一面吗?”   周云锦想都没想地答应:“要。” 第23章 蹭运气 又让你失望了。   灯火星辰, 是这个城市夜里最美的样子,绚丽又神秘。   公车缓缓进站,车门一开, 周云锦第一个冲下来, 熟门熟路地沿着阮城内古老的河道奔跑。   这里是她和韩刑相识的地方,当时她十四, 韩刑二十五。   也是在一个晚上,天上淅淅沥沥地飘着毛毛细雨。这种天气很尴尬, 打伞矫情, 不打伞又会湿了头发。   周云锦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个戴帽兜的运动外套,胸前抱着一摞印着周辰星照片和基本信息的寻人启示。   古河道上横跨一座石桥,名叫小静桥。周云锦寻人启示的传单发到此地, 才知道民间有一支自发组成的“寻亲”队伍在小静桥上拉起巨大的横幅。   横幅上印满了他们失散亲人的照片,从小静桥的这一头延伸到那一头。周云锦边走边看, 每一张照片上的每一双眼睛都让周云锦觉得触目惊心, 她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多这么密集又这么巨幅的人像。那上面有孩子,有女人, 有老人, 全部行踪不明, 生死未卜……   一时间她心里千头万绪,觉得自己像一个在茫茫雪地里迷失方向的孤独的行人突遇雪崩,万吨重量顷刻间翻滚着、咆哮着向她扑过来,叫嚣着要将她吞没。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周云锦仿佛是已经被活埋了一半的将死之人, 一面恐惧,一面挣扎,胸口压抑的透不过气来。她脚下似无根, 无意识地后退到桥栏处又撞到了什么人,她忘了怀里还抱着一摞传单纸,手臂一空,就看到纸片飘飘扬扬地在空中散开。   她身子向前扑,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然后就被一个力道拦腰拽了回去。   “留心脚下。”   一个男人略显着急的声音响起,周云锦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如果没有这人拉着,她已经掉到河里了。   那个男人正是韩刑。   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小静桥和周云锦眼前的小静桥合二为一,她飞奔过桥,一眼看到矗立在另一侧桥头的男人。   越靠近韩刑,周云锦脚步反而越慢了下来。   韩刑听到她的脚步声,惊醒似的回过头来,冲她一笑:“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   周云锦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不是因为跑步,而是因为紧张。   “韩刑哥哥……”她的两只手在裤线处攥紧。   “嗯?”韩刑温柔地应声。   你找到她了吗?——这句话梗在周云锦的喉咙里,她注视着韩刑的眼睛和韩刑的脸,试图从他的目光和表情中窥探到一丝希望。   然而什么都没有。   尽管韩刑掩饰得很好,周云锦还是从中读出了答案。手不再僵着,手指缓缓松开,高高悬起的心瞬间失重,那种感觉比从楼上跳下来好不了多少,周云锦反复品尝过太多次,已经可以熟练应对了,她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便利店买的三明治给他。   “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刚回阮城就来找你了。”韩刑轻笑,接过她的三明治,“去我车里吧,暖和一点。”   回到他的车上,韩刑安静地吃着那个已经有点凉了的三明治。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车里安静到让周云锦觉得闷,她降下车窗,让人世间的声音涌进来一些。   韩刑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喝了一口水,抽了一张纸擦擦嘴。   “我没找到梁清,对不起,云锦。”韩刑充满歉意的笑了笑,“又让你失望了。”   周云锦极力避而不谈的话题,韩刑反而自己把它说了出来。   车里没开灯,外面店铺的霓虹灯打在周云锦的脸上,她几乎在韩刑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眼底便蒙上了一层雾气。   梁清是韩刑的女朋友,她已经从韩刑的生命中消失五年了。那时梁清还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和刚刚参加工作的韩刑谈着甜大于涩的恋爱。韩刑说,如果按照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说不定梁清肚子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如果不是那个周末他因为加班放了梁清鸽子,她也不会独自跑到某个号称世外桃源的古镇采风,结识了自称向导的女孩,然后就此杳无音讯。韩刑联系不上梁清第一时间报了警,有人证,有监控视频,那又如何,梁清和那个女孩仿佛人间蒸发。   韩刑找了五年,用尽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换来的还不是一场空。   他从一个刚刚踏出校园一腔热血满腔抱负的年轻男孩一点一点被生活削去理想和棱角,还不到三十岁,心已如一潭死水。   他们这样的人,自己身上的光和火早都被浇灭了,但却渴求别人是带着光和火的,仿佛这样就能蹭到一点好运似的。   “没事啊。”周云锦的语气故作轻松,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这种话连自己都觉得缺乏信服力,于是搜肠刮肚最终也没想到该说什么,只能干干地傻笑一声。   “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邱刚呢?”韩刑转移话题,打破沉闷。   周云锦也没有继续沉浸其中,三言两语避重就轻地给韩刑说了邱刚被打的事。   “邱刚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和饭店的人打听过,他们说他伤得很重,救护车来的时候人都差点不行。不过我现在觉得你之前说得对,邱刚背后肯定还有别人,我留意了阮城的新闻媒体,根本没有提过这么一档子事,阮城这么大点地方,井盖被偷都能上新闻呢。”   “你说的那个比邱刚更有用的人是谁?”   “他……”周云锦迟疑了一下,“叫陈牧雷,我记得你曾查到过,邱刚是一个叫陈永新的人的司机,他不是有个儿子吗?”   其实不止一个儿子,还有个儿子叫陈琰。   但是周云锦不想把陈琰牵扯进来,就没提这个。   “他们父子两个感情不和,陈永新的儿子已经离开阮城了吧。”韩刑问,“这个陈牧雷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回来了?”   周云锦点头,韩刑眯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又去蹲人家了?”   周云锦:“我本来要去蹲邱刚的,没蹲到。”   韩刑有点严肃:“我在问这个陈牧雷呢。”   他一直反对周云锦自己去做这些事,但是根本管不了她,周云锦就是一头倔强的小毛驴。   周云锦撇嘴:“是我误打误撞碰上的。”   目睹陈牧雷行凶的那晚,周云锦其实没跑多远,出了巷子就躲了起来。那是一条饮食街,周云锦慌不择路地进了一家店,被店员介绍菜单时竟然看到陈牧雷从店外大摇大摆的经过。   周云锦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远远跟着他,怕被他发现,周云锦混在几个路过的学生之间。   她跟着陈牧雷进了另外一家酒楼,看他进了侧面电梯。幸好电梯和楼梯间隔不远,酒楼的每一层都是通透的,周云锦飞快地从楼梯跑上去,看到电梯刚刚过了二楼,她又飞奔上了三楼。   陈牧雷从电梯里出来,进了一个包厢。   周云锦从外面等了一会儿,没有人从里面出来。正在她苦恼之际,酒楼穿着唐装的服务员推着餐车敲开了包厢门:“打扰了各位,上菜了。”   包间不算太大,她贴墙站在门口能清楚的听到里面人在说什么。从走廊反光的墙面上,周云锦看到那个男人坐在主位,他旁边的人拍着他的肩和他说话。   周云锦听到了那个人叫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陈牧雷。   虽然她不认识,但这几个字却也并不陌生。周云锦飞速从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韩刑给她邱刚的资料时附带了一个简略的人物关系——邱刚是陈永新的司机——陈永新有个儿子——叫陈牧雷。   *   本来是让胡小钰自己去采购礼品,但陈牧雷受不了他一会儿一个电话地问,就跟着一起去了。   一起也好,陈牧雷又听胡小钰交代了一些这两年里发生的事。   两人买好了东西装了车,饭点已过,一时想不到吃什么,就去了老四喜。   胡小钰喝了点酒,胆子就大了起来,什么都敢说:“以前没细想过就没有那种感觉,你这么一问,我忽然觉得公司的老人逐渐消停了,就赵哥一个年轻力量,这公司都快成他的了,他成一手遮天的人了!哥,你说是不是?”   陈牧雷没接他这话茬:“管好自己的嘴,别出去乱说。”   胡小钰点头:“我又不傻。”   陈牧雷没损他,交代了一个任务给他:“胡小钰,你那个哥们儿还在赵令宇那儿干吗?想办法侧面打听一下那件事。”   “你是说——”看见陈牧雷警告的眼神,胡小钰压低声音,“停业整顿那件事?”   陈牧雷点头:“出事的那两个人的情况,我都要知道。”   胡小钰琢磨了一下:“有点困难,都没人敢谈论这个事,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问过,没有问出个子午卯酉来。”   陈牧雷拿起手机又给胡小钰转了一笔钱,叮嘱他:“一次两次肯定问不出来,你不会讲究点策略,上点手段?”   收钱的音效让胡小钰心里贼爽快:“我明白了明白了,不过,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哥,你得有点耐心。”   陈牧雷笑了:“你还会用四字成语了。”   陈牧雷把胡小钰送回去安顿好才开车回家,离家还有一个路口时,一辆白色的轿车超过了他的车。   陈牧雷脑子里都是胡小钰和他叨叨的那些事,没把那车放在心上。   快到家时才意识到那辆车居然在他前面拐进了小院的入口方向,他家地势高一些,通往巷子有一段上坡路,那边车位紧俏,周边业主都知道在这个时间肯定没有空余车位了,一般都不会直接把车开上去碰运气,因为在巷子里掉头很麻烦。   但那辆车则不然,陈牧雷看着它没有半点犹豫地开上破路。   坡下有车刚走,空出一个车位来,陈牧雷顺势把车停进去。把车熄火,陈牧雷下意识地仰头往坡上看了一眼,顿时挑高眉毛。   从那辆白色轿车上下来的人不是周云锦吗?   所以下午说只是出去买东西的周云锦是买了一辆车和一个司机回来? 第24章 讨好 “他不一样。”   周云锦从车里出来, 飞快绕到韩刑那边按住车门,把正准备下车的韩刑堵在里面。   周云锦:“你别下来了,直接回去吧。”   韩刑:“我总得知道你具体住在什么地方。”   周云锦:“这儿已经很具体了, 韩刑哥哥, 如果被他看到,说不定他又要怀疑我了。”   韩刑试图拉开车门, 周云锦还是不肯,语气里带几分哀求:“韩刑哥哥……”   韩刑叹气:“我不放心你, 你只是一个小女孩, 他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会对你做些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这些都是未知的, 你这样太冒险了。”   周云锦摇头:“至少到现在,他没有动过我一根头发。”周云锦回想陈牧雷每次嫌弃自己的样子, 坚定地说, “他对我这样的小女孩子没有兴趣的。”   韩刑眉头蹙成结:“等他一时兴起就晚了,男人是什么样子的我比你了解。”   “他不一样。”周云锦脱口而出, 看到韩刑惊讶又疑惑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是说, 他和传闻中的陈牧雷有些不一样。”她指着自己的头,“如果不是他肯出手,如果我运气再差一点儿,估计这次都见不到你了。韩刑哥哥,你相信我,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能够感觉到陈牧雷不是我们以前以为的那种坏人。”   韩刑没言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神纷繁复杂。   韩刑的沉默让周云锦有点难受, 她轻轻覆上韩刑随时准备推开车门的手背:“韩刑哥哥,你担心的事我懂,我会机灵一点的,我只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几年了,终于有一点眉目,她不会轻易放弃。   周云锦掌心的温度通过薄薄的皮肤传递到韩刑的毛细血管,又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遍了他的全身,最后流入心里。   韩刑双肩微微塌了一瞬,半晌才挤出一句:“好,如果有事一定随时给我打电话。”   韩刑把车掉了个头,走之前还想再劝劝周云锦,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我会再去查陈永新的消息,你自己当心。”   周云锦目送韩刑的车离开,不禁反思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陈牧雷渐渐改观了呢?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善恶像一对双生子,居然可以同时寄居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她亲眼目睹陈牧雷对邱刚所做的事,他凶残的一面刻在她脑海里,但他在自己昏迷之际给予的那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援助,与她迷迷糊糊时感受到的他胸膛的体温像病毒一样一点点侵蚀着她。   也许人们对于寄托了自己希望的人下意识就会将其美化,他们一丁点儿的“善意”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周云锦做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命令自己重拾理智,不要被那些对对方而言“廉价的好”轻易打动。   周云锦习惯性拽了一下书包肩带,刚准备进巷子就看到从坡下闲庭信步走上来的陈牧雷。   好险,韩刑晚走一步两人就撞上了。   陈牧雷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停在她几米之外。   那辆白色轿车刚才在他上来的时候和他擦身而过,开车的是个男的。陈牧雷看到周云锦的时候心境有一连串地变化,脑子里有一连串的问题。   那个人是谁?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坐他的车回来?   周云锦能让他知道她住在这里,看来两人关系匪浅。既然如此那人为什么还肯送她回来?   不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周云锦又是怎么和那个男人“介绍”他的?   ……   以上种种,陈牧雷原本可以大大方方地问,但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下去了。   人都走了,周云锦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依依不舍还是回味呢?   她撒了个谎,就是为了去见那个人吗?见了做什么?约会?   陈牧雷马上否定了自己不靠谱的猜想,一看就知道周云锦不是那种会成天琢磨男女之间那些事的学生,那么阳光帅气的小帅哥陈琰在她身边围着她转,也没见她多看一眼。   陈牧雷虽然没谈过什么恋爱,还自以为挺会拿捏女孩子的心思,断定周云锦到现在才回来并不是去早恋的。   既然与早恋无关,那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所以陈牧雷只淡淡地看了她两眼,什么都没说,抬腿就走了。   周云锦哪里知道才这么几秒钟工夫这个人脑子里过筛似的一一划掉了那么多问题,默默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巷子,陈牧雷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这里堵到她的情景,不由得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周云锦与他相隔不过几步之遥,见他停下来自己也不走了,不明所以地回看他。   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最初见他时那种极度的恐惧,虽然还是常常处于戒备状态,却依旧不肯走。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这个女孩浑身都是秘密,她经常独自出入,几乎没见她手机响过,离家这么久,没有人找过她,受伤没去学校,也没有老师和学生过问,出院的当晚就被家里赶了出来,发着烧也只是挺着,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蜷缩在他家门口。   如果他狠心地没有管她,她会不会已经病死在某个没人发现的角落了?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陈牧雷本想这样问她,说出来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你不是说出去买东西,买什么了?”   周云锦犹豫了片刻,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烟盒一样的东西,摊开手递给他。   陈牧雷表情怪异:“……你……去给我买烟了???”   周云锦摇摇头:“是戒烟糖,你抽烟太多了。”   陈牧雷:“???”   周云锦:“吸烟有害健康。”   陈牧雷:“……”   陈牧雷眼角一抽,咬了咬嘴里那支烟的过滤嘴,原本插裤兜的手抽了出来,手里的打火机啪地一按,头微微一偏,当着她的面十分嚣张地点着了那支烟。   他悠闲地吐出来一道白色烟雾:“多管闲事。”   谎话连篇。   他有这个反应周云锦一点都不惊讶,他要是乖乖地收下了才反常呢。   周云锦没说什么跟了进去。   陈牧雷事后没再追问周云锦偷听一事,原本也没多大事,当然更没问她借用自己电脑究竟查了什么。   一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大风浪?她的那些秘密,迟早都要一个一个暴露出来。   不过,陈牧雷发现了一件事:周云锦的确是在有意讨好他。   但这丫头应该天生就不太擅长这种事,脑子也不是那么灵光,只会买买早餐擦擦皮鞋洗洗衣服诸如此类的小事,放在茶几上的那盒戒烟糖都算是她认真花过心思的证明了。   大概是她自己也发觉了这种初级的讨好形式实在太流于表面不够走心,无法打动他,她开始琢磨起进阶版的讨好了。   陈牧雷每天起床都比周云锦要迟很多,不过他再也不用为早上吃什么而发愁了。周云锦每天换着花样给他买早餐,营养搭配也讲究,虽然不用费心思,但陈牧雷当真受用。   这天也如此,陈牧雷洗漱完享受着他叫不上名字的小糕点,到处都没找到周云锦的人影。正想着,周云锦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他家附近干洗店的包装袋。   “早。”   周云锦和他问早,习惯了他从来没有回应,也不指望他回应,把他的西装从袋子里拿出来,准备挂在他的衣柜里,被陈牧雷拦住。   “我今天要出门。”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周云锦看看手里的西装:“你要穿这套吗?”   陈牧雷瞧都没瞧她,颐指气使地说:“约了两位长辈,你觉得我该穿这套淡蓝色的吗?”   周云锦硬邦邦地问:“我不知道,那你要穿哪套?”   小孩子真是什么都不懂。“衣柜右边有一套深蓝色的。”   “喔。”周云锦进去把手上的那套淡蓝色的西装挂好,再一看,不禁皱眉。   陈牧雷美滋滋地喝着牛奶,周云锦跑出来:“你衣柜里的西装基本都是深蓝色的,深浅不一、花纹不同的深蓝色,你说的是哪一套深蓝色?”   “……”陈牧雷没和别的女孩子接触过,都像眼前这位这么笨吗?   他端着牛奶和她一道来到衣柜前,指着其中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深蓝色西装:“这套。”他又点了一件衬衫,“挂烫机在客厅,去把衬衫熨一下,会用吗?”   “会。”   周云锦取下西装和衬衫转身,没想到陈牧雷离她这么近,两个人迎面就撞到一起了。   陈牧雷的牛奶刚递到嘴边,还没喝就被周云锦撞的洒了一身,嘴唇和牙齿被杯子沿实实在在地磕到,钻心地疼了一下。   “你……”   “啊!对不起!你先拿一下。”周云锦把手里的衣服挂在陈牧雷手上跑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给他擦拭,连连道歉,“对不起,你靠我太近了我没注意。”   “哦,那怪我了?”   陈牧雷没好气地说,语气幼稚又有一点搞笑,周云锦差点没忍住,嘴角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   “没有,怪我,是我不好。”   她表情虽然克制住了,但声音暴露了。陈牧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她在笑,拧眉看向她。   周云锦作为一个高二的女生身高已经不算矮了,她高一入学时身高就已经一米七了,但在陈牧雷面前实在凸现不出来。   她还穿着晨练时的运动服,合身的运动服让她在陈牧雷面前显得单薄极了。   她只顾着擦他身上的牛奶渍,没注意自己的处境——陈牧雷一手拿着杯子,另一手提溜着西装和衬衫,敞着双臂的样子仿佛要把她拥在自己怀里。   他睡衣料子薄,被牛奶浸湿得透透的,周云锦心无旁骛,竟然直接掀起他宽大的睡衣用毛巾擦拭他已经被打湿的身体……   直到终于感受到手下起伏的结实的胸腹肌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顿时动作一僵,慌张地抬头看陈牧雷。   陈牧雷也在看她,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视线好像刚才他们的身体一样迎面撞到了一起。   太近了,近到连气氛都有点不对劲。   陈牧雷掩去最初被她掀起睡衣的惊讶,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这个小女孩的手心皮肤真细,小小的纤细的手指肚留下的触感说不上是凉还是热。   周云锦被他这样盯着,慌张莫名变成了紧张,又因为过于紧张,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轻微地抖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下,让陈牧雷仿佛短暂地感受了一通微电流,他的身体随之起了变化。 第25章 般配个屁 赵令宇冲她温柔一笑:“又见……   那种身体的变化每个男人都懂, 对于陈牧雷而言也是再熟悉不过,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和过去截然不同——他从来没有因为某个特定的对象而产生这种变化。   这还是第一次。   陈牧雷眉头紧拧,唇线也抿得僵直, 刚想说些什么, 视线突然落在她手中的毛巾上,一愣:“你从哪里拿的这条毛巾?”   周云锦也看了看手里的毛巾, 回道:“浴缸旁边的管子上。”   “……那是一条抹布!”陈牧雷咬牙切齿,把西装和衬衫扔在周云锦头上, 放下牛奶杯, 一边脱了湿乎乎的睡衣一边咒骂着进了卫生间。   门被他用力关上,门框周遭开裂的墙皮都跟着震颤了几下。   周云锦把盖在头上的衣服拽下来,心脏怦怦直跳。   陈牧雷冲了澡出来, 周云锦已经把他的衬衫熨好了。她换了校服背着书包蹲在地上穿鞋,看都没敢看陈牧雷一眼。   “我去上学了。”周云锦站在玄关, 冲里面知会了一句。   “你等一下。”陈牧雷吹干了头发, “我送你。”   “!”周云锦忙小手乱挥地拒绝:“不用了,你不是要出门吗?”   “所以送你上学只是顺路。”陈牧雷赏了她一记白眼, “难不成你以为我要专程送你?想什么美事呢?”   “……”   被他送怎么会是一件美事?是折磨好吗??   周云锦没胆子说, 但秉着“能不惹他就不惹他、能哄着他就哄着他”的原则, 十分不情愿地站在门口等他。   陈牧雷这种糙汉子收拾打理自己的速度极快,也怪这人生了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基本不用怎么拾掇,穿件衣服就能走T台。   周云锦无聊地用鞋尖描摹着地砖的花纹,听见他走出来下意识抬头。   休闲装的陈牧雷和西装的陈牧雷完全是两个人, 西装合体,更显得他肩宽腿长。   因为西装上衣还是敞着的,他微微侧弯身从桌上拿手表的简单动作让衬衫下结实的肌肉时隐时现, 周云锦只看了一眼就想到刚才的事,立马低下头去继续研究地砖花纹。   心跳好像又快起来了,怎么回事,她生病了吗?一会儿去校医院看看吧。   陈牧雷挑了一条花纹低调的领带挂在颈间,竖起衬衫衣领站在客厅镜前微微扬起下巴,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门口的周云锦。   她穿着宽松的校服,不像别的女生喜欢穿校服裙。不长的头发,帽子,运动鞋,就是她的常规装束。   整个人看起来……一点儿女孩样都没有。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对这种人有反应,耻辱!真真的耻辱!刚才那一定是错觉!不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会打领带吗?”陈牧雷突然问。   周云锦茫然摇摇头,又听陈牧雷问:“那你校服领是怎么打的?”   周云锦用手拉了一下自己校服配套的蓝色小领带:“是拉锁的。”   “……”陈牧雷:“过来。”   周云锦犹豫了一下,乖乖走过去。   陈牧雷:“站到我前面来,你站那儿我怎么教你?”   周云锦在心里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陈牧雷手指修长又灵活,几下就打出了一个简单又好看的领带结。“看懂了吗?”   周云锦:“……”   陈牧雷放慢速度又打了一次,以眼神询问周云锦,后者先是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你这个脑子怎么考上高中的?”陈牧雷解开领带,用更慢的速度给她做第三次示范,然后又把领带解开,“试试。”   周云锦皱眉,不易察觉地把身子往后撤了一寸,陈牧雷则挑眉:“打个领带而已,你怕什么?”   周云锦暗暗咬着嘴唇,抬手轻轻握住领带的两边,照着他方才的样子笨拙地打了一个结。   成功是成功了,但是……   轮到陈牧雷皱眉:“是没指望你第一次就能打出漂亮的结,可是这也太丑了。”   几次三番被嫌弃,周云锦也有小脾气:“我又不要穿西服,我学这个干什么?”   陈牧雷冷笑,打散她的丑结还是自己动手搞定:“我不收你房租,你就好意思一直白住?古人还知道用体力劳作换差事呢,不用你干别的,这些简单的事做一做也不行?”   周云锦被堵得没话说,盯着他打着领带的灵活的手。   她盯着他,他则在镜中盯着她。   她校服也是深蓝色,就连校服上的小领带也和他的领带是相同色系,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竟然莫名地般配……   ……   呸呸呸!   般配个屁!   陈牧雷打好领带转身抓起车钥匙,没好气地催她:“赶紧的,磨磨唧唧。”   谁墨迹??她都等他半天了!要不是他非要让她学什么打领带他们早就在路上了!   周云锦再次忍下不满,快步跟了上去。   上学上班的早高峰,陈牧雷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虽然有些绕远,但不堵车。   两人在车上没有什么交流,周云锦是话少,陈牧雷是在生那个“般配”的闷气,不想理她。   路过医院,周云锦啊了一声:“我忘记了要去拆线。”   “不早说!”陈牧雷瞪她一眼,找了个机会掉头往医院开。   拆线很顺利,医生还夸她恢复的情况很好,缝针伤口长得也很整齐。听医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陈牧雷让周云锦先回车里等自己。   不多时,陈牧雷回来了,一上车就丢给她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还有一堆瓶瓶罐罐:“自己看说明书,每天都要擦,用完了记得跟我说。”   周云锦拿起长方形盒子看了看,惊讶不已,原来陈牧雷刚才是给她买祛疤膏去了。她又翻了一下塑料袋里的其他盒子的说明,都是一些常用的跌打损伤会用到的喷雾和药。   “谢谢。”周云锦自己都没想过会不会留疤,这个男人居然想到了。   她喉咙哽了一下,有点酸酸胀胀的感觉。   “你是该谢谢我。”陈牧雷把车开出医院停车场,大言不惭道,“你爸妈都没做这么周到吧?想想有机会怎么报答我吧。”   “嗯,我以后赚钱了还给你。”   “这是钱的事?”陈牧雷降下车窗,单手掏了一支烟出来,“我对你难道不是救命恩情大过天吗?”   酸涩的感觉霎时褪去,周云锦没和他争,偏过头看窗外,却在车窗的倒影看到自己没控制住而微微扬起的嘴角。   陈牧雷刚准备点烟周云锦就扭过头去,他想起那盒戒烟糖和她说过的话,便迟迟没去拿那个近在手边的打火机。   直到把周云锦放在学校门口,他车开出学校很远才把烟点着。   抽个烟都受限制,这小姑娘真烦人。   周云锦被放下来的地方刚好是学校旁学生们吃早餐的地儿。   有人碰了碰陈琰的胳膊肘:“诶?那是不是周云锦?”   陈琰端着碗在喝馄饨汤,被猛地一碰,汤飞溅出来,幸亏他反应快才没洒到身上——就这一点,他不知道他比他哥幸运多了。   陈琰抽了纸巾擦嘴和被馄饨汤溅到的桌面,同时抬头顺着同学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周云锦。   “钱旭,这顿你请。”陈琰丢下纸巾,抓起桌上还没吃的两个鸡蛋就闪人了。   “诶,那鸡蛋我还没吃呢!”   钱旭说了也白说,陈琰这会儿已经跑到周云锦身边了。   “羡慕你不用参加晨练。”陈琰把鸡蛋给她,指了指她的头,“拆线了?”   知道她不会收,陈琰动作极快地把鸡蛋放到她校服兜里。周云锦不想在校门口和他为俩鸡蛋拉拉扯扯,脚步没停地走向校门。   周云锦:“刚拆的,以后没理由不晨练了。”   俩人进了学校,陈琰把她拉到人少的角落:“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什么样子。”   周云锦眼神奇怪地看他:“你看这个干什么,多恶心?”   “恶心什么啊,你浑身是血我也没觉得你恶心啊,看看伤口又怎么了?”   陈琰指的是她受伤入院那晚,周云锦眨眨眼:“我当时那么惨吗?”   陈琰点头,故意逗她:“我都吓坏了,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者像电视剧里那样,就算醒过来也得失忆不记得我了。”   “夸张,要是失忆不是更好,不用上学也不用考试了。”   周云锦打了他一下,陈琰躲开,笑出声:“要是失忆当然好,那我就可以告诉你,你是我指腹为婚的未来老婆,那样我去哪你就得跟我去哪了。”   “你做什么梦呢?”周云锦给了他一个“没救了”的眼神,摘下帽子撩开头发,头偏向他,“看吧。”   医生缝合的技术很不错,伤口并没有陈琰想象中的可怕,但是在周云锦的冷白皮上还是显得触目惊心了些。   陈琰的心揪了起来:“会不会留下疤啊,我回去给你找找有没有什么祛疤的东西吧。”   周云锦想到陈牧雷给她的那盒药膏:“不用了,我已经有——买了祛疤膏。”   陈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居然知道在意这个啊?像个女孩子了。”   “我要回教室了。”周云锦转身要走,头上的帽子却被陈琰手快地摘掉。   “天气以后没那么冷了,伤口别总捂着,你戴我这个,透气一点。”陈琰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顶崭新的棒球帽,动作小心地给她戴上。   周云锦皱眉:“不用了。”   她要摘,被陈琰轻轻按住帽顶:“大小合适,戴着吧,你不说没人知道是我给你的。”   看周云锦还有要坚持摘下的意思,陈琰不正经起来:“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学长对你太好了,怕我毕业后你不适应?”   周云锦:“……”   他加重了“学长”二字堵住周云锦的嘴:“不逗你了,你不给我机会探望病号,这个就当学长祝福你伤愈吧!”   陈琰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周云锦也不能不识好歹。   真是出奇了,这兄弟俩总不能是商量好的一起送她东西吧?   课后,周云锦把赶出来的卷子送到班主任手里:“燕老师,我什么时候补考?”   班主任燕婷翻了翻她的卷子,抻着脖子向与她相隔两张办公桌的另一男老师问道:“小刘老师,你们班那俩学生什么时候能补考?”   小刘老师翻翻桌上的日历,歉意地说:“有一个学生还不能确定,我问清楚了告诉你,抱歉啊。”   “嗐,没事,我班上就一个人,好安排,你确定好了告诉我就行。”燕婷又和周云锦说:“三班也有俩学生要补考,到时候你们一起,那俩学生的情况有点特殊,看这个情况要等放假后了,你等一等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燕老师。”   燕婷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刚准备开始老生常谈地说教,桌上的座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周云锦趁机开溜:“燕老师您忙吧。”   燕婷摆摆手打发她走,拿起话筒,听了没一会儿就把话筒放下,叫住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周云锦:“你学生铭牌丢了?”   周云锦:“丢了好些天了,我和班长报告了,班长说在给我重新申请新校牌呢。”   “别申请了,还要重新交一份钱,怪麻烦的,有人捡到给你送来了,在校门口等着呢,去吧。”   周云锦跑校门口收发室,趴着窗户问:“老师,谁捡到我的学生铭牌了?高二一班周云锦。”   收发室老师年纪比较大,每一个动作缓慢到看起来像慢镜头播放一样令人着急。周云锦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手在满桌子还没整理的信件之间翻来翻去,然后抬头问:“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周云锦耐心又重复了一遍:“高二一班——”   “周云锦?”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念出她的名字,周云锦应声回头,然后愣住。   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的男人,她之前好像见过一个。她被陈牧雷在校门口抓住差点“先奸后杀”又被送回来的那个晚上,有个男人曾经向她问路。   是他吗?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周云锦不敢确认,努力回忆着。   赵令宇冲她温柔一笑:“又见面了,小姑娘。”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学生铭牌,摊开掌心问:“这是你的吗?” 第26章 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有预感我们以后还会……   高三体育班在教学楼四层, 陈琰位置靠窗。   老师在讲过阵子体育专业考试和报告各院校的注意事项,大家都在留心听讲,被拖堂也没人抗议, 唯独陈琰溜号了。   他握着笔, 笔尖停在纸面上的最后一个字很久了,他单手撑着头, 视线落在校门处那两个人的身上。   他轻易认出其中一个是周云锦,而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并没看出来是什么人。那人是谁?和周云锦说了半天话了。   老师发现了心不在焉的陈琰, 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后桌的钱旭看他没反应, 在桌子下面踹了踹他的椅子。陈琰如梦初醒,立即站起身:“到。”   他人高马大的,坐着还好, 一站起来像半截塔一样给人压迫感。老师推推眼镜,示意他坐下:“外面有什么那么吸引人?注意听讲。”   “是。”陈琰重新坐回去的时候又忍不住瞥了眼校门, 那已经没人了。   他揉揉肚子:“再不去食堂饭都没了。”   大家纷纷低笑, 老师看了眼教室后面黑板上的挂钟,大发慈悲:“行了, 先说到这儿吧, 你们去抢饭吧。”   不过, 陈琰并未能如愿立即去找周云锦,硬是被拉去打了半场篮球。一行人来到食堂,留给他们的只有残羹冷炙了。   “这是最后一份牛排了,后面的同学没有了,只剩下蔬菜沙拉了。”打饭的胖阿姨用贼大的嗓门冲排队的同学吆喝, 体育生专用的打饭窗口外顿时抱怨声此起彼伏。   胖阿姨操着一口浓浓的东北腔:“一个个就知道玩,吃、屎你们也赶不上热乎。”   得到最后一份牛排的幸运儿是周云锦,听了她的话心情复杂, 不知该走该留:“阿姨……”   阿姨扬扬下巴:“你赶上了,赶紧吃去吧。”   周云锦:“……”   排在队尾的陈琰无聊地拍着篮球,无意中看到端着餐盘找位置的周云锦,眉眼间又舒展开来。本想喊她打个招呼,又觉得当着一众篮球队员的面,周云锦绝对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装路人。   于是陈琰拍了拍排在他前面正用手机打游戏的钱旭:“早上不是抢了你俩鸡蛋吗?”   钱旭专注游戏,哼出一个鼻音:“俩鸡蛋换周云锦看你一眼,值了。”   陈琰从来不会理会钱旭的奚落,把自己的饭卡给他:“我请你吃小食堂的小灶,你随便点菜。”   钱旭眼睛一亮,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迅速拿走他的饭卡,眼睛在四下里踅摸,很快发现独自进餐的周云锦。   “我还当你良心发现呢,闹了半天还是为了小学妹啊。”   “别胡说八道。”陈琰单手拖着球,“咱们眼瞅着就要毕业了,总不能留下太多遗憾。”   钱旭啧了一声:“酸!行了别废话了,别说哥们儿没有为你的青春贡献过力量,万年僚机的称号非我莫属。”   上次在篮球馆门口被周云锦拜托给陈琰送寒假训练计划又“出卖”了周云锦的人就是钱旭。   钱旭振臂一挥,嗓门洪亮地和排队的队员宣布喜讯:“走啊,哥带你们吃小食堂去,甭排队等着吃草了。”   精力旺盛的男孩子们有肉即是狂欢,各个欢呼雀跃地跟着钱旭走了。   周云锦循声望去,看到冲她走过来的陈琰,皱眉瞪他,并以眼神发出无声警告:你别过来。   但是,警告无效。   陈琰大步流星,目的明确直奔她而来,一屁、股在她对面落座,把篮球放在旁边的餐凳上:“诶,刚才来学校找你的那人是谁呀?”   周云锦刚想回答,看到有人过来,于是匆匆忙忙地说:“没谁。”   一个不知道哪班的女生从旁路过,热情地和陈琰打招呼:“陈琰,才来吃饭啊?”   “嗯,中午打球来着,饭都被打光了。”陈琰大方地回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从周云锦的餐盘里拿了块切好的牛排放嘴里。   周云锦:“……”   “那也别抢学妹的饭吃啊。”女生笑,冲周云锦眨眨眼:“周云锦,敲他一顿贵的。”   陈琰一脸“兄弟真懂事”的表情和那个女生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周云锦说:“几顿都行。”   等女生走远,满脸问号的周云锦问陈琰:“她怎么认识我?”   陈琰又拿了她一块牛排:“这个学校认识你、你却不认识他们的人可太多了。”   “才没有。”周云锦挡不住他光明正大的抢食,去和胖阿姨点了大份蔬菜沙拉和藜麦饭给陈琰。   她把牛排切好,大半都拨到陈琰的碗里,推到他面前:“谢谢你早上的鸡蛋。”   陈琰也不客气,大口吃肉,继续刚才的话题:“别人我就不问你了,经常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男生,你知道人家叫什么吗?”   “哪个?”   “上次在篮球馆帮你喊我的那个。”   周云锦回想了一番,然后闷声吃饭。   陈琰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真没记住钱旭的名字,忍不住摇头:“我们年级的,你总不能只知道我一个人的名字吧?”   周云锦:“……”   再次猜出答案的陈琰笑得直拍桌子:“……不会吧,这么区别对待吗?那我还挺荣幸的。”   周云锦:“他们没有你厚脸皮,也不喜欢和怪人交朋友。”   “厚脸皮我承认,但你不是怪人,充其量就是性格和脾气让人有点头疼罢了。”陈琰想告诉周云锦,她在自己眼里不知道有多好,就是怕吓着这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周云锦。”陈琰支着下巴叫她的名字。   周云锦看他碗里的牛肉几乎见底了,又把自己剩下的牛肉分给他。“因为你早上的俩鸡蛋,上完三节课我还觉得撑呢,现在也不饿。”   陈琰没动筷子,正儿八经地问她:“你有把我当过朋友吗?”   周云锦抬眼看他,陈琰的目光真诚又直白,刺得她眼睛疼。   “这么无聊又肉麻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题,如果可以,你愿意当我是朋友吗?”   抛开所有他能想到的被她拒绝的借口做假设,陈琰把自己的位置无限放低。   周云锦缓缓放下刀叉,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如果一切都像陈琰曾说的都只是一个迟早会醒来的噩梦,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比现在轻松快乐甚至恣意很多。她会毫无负担地接受别人所有的善意,而不是自虐一般封闭自己,专注赎罪;她会和别人分享她的喜怒哀乐,而不是永远都在克制自己真实的情绪不敢外露。   陈琰注视着周云锦眼里的瞬息万变,居然有一种在强迫她的内疚感,于是悄悄碰了碰她的小手指以示安慰:“你别想了,我会读心术,读到你的心在回答‘愿意’,这就够了。”   说完,陈琰发现她餐盘旁边的那块学生铭牌:“新的做好了?”他拿起一看,背面的别针还是歪着的,“这不还是原来那个吗?”   周云锦:“被人捡到了,刚还给我。”   陈琰用力把歪得夸张的别针恢复原状:“你过来点儿。”   周云锦下意识倾斜上身,陈琰手臂一伸,居然就搁着桌子亲自给她把铭牌别在校服胸前。   “别动,扎着。”陈琰制止住她要躲闪的动作,“我知道你最近没有回家,估计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实话,所以我干脆就不问了。不过,等你有一天愿意敞开心扉,也刚好想找个人说点什么的话,学长随叫随到。”   铭牌戴好,陈琰直视她:“我说得够清楚吗?”   周云锦掩去惊讶,眼眶有些潮湿,点点头:“清楚了。”   陈琰愉快地打了个指响:“还得提醒你一句,别忘记答应过我的生日礼物。”   周云锦:“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陈琰吃着她给的牛肉说道:“水果铺的阿姨有点大嘴巴。”   他之前为了堵周云锦,就在她家附近来回转悠,觉得口渴就在那家水果铺买了杯鲜榨果汁。   那水果铺就是阿元妈开的那个,看到陈琰背着的运动包的标志就自来熟地聊起来:“小伙子,你也是艺术三高的?”阿元妈来回看看陈琰的个头和他那身与周云锦同样式的运动服,“也是练体育的吧?”   陈琰一听,觉得有门:“我是,阿姨,你也有孩子在我们学校吗?”   阿元妈:“倒不是我家的,是老周家的姑娘。”   陈琰笑了:“是叫周云锦吗?”   “哎哟,你们还认识呐,就是小云锦。”阿元妈自己没女儿,向别人说起周云锦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和陈琰说了一堆有的没得,最后才把话题绕回来,“小伙子,你找她?我看你在这条街晃悠几天了。”   “呃……”陈琰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如果承认了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阿元妈就自动把他的犹豫当做肯定的回答了:“那可不巧,她好多天没回来了呀。”阿元妈一脸惋惜和无奈,“老周啊,心狠的!那女儿脑袋都破了,还给赶了出来,啧啧啧,幸亏哦,小云锦也是有朋友的。”   阿元妈想到凶巴巴的陈牧雷,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之后,陈琰就在周云锦回家的必经之路——幼儿园附近守株待兔。终于逮到她那天,其实陈琰本想问一问这个事的,结果周云锦一开口就是一句“回家”的谎话。   谎言,很多时候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人们的一块遮羞布。   如果硬是把谎言戳破,你无法想象那个人将会有多难堪。   于是陈琰什么都没问,他想等周云锦主动坦白,又怕如果他不先表个态,她压根就不知道有人愿意等她,愿意帮她。   *   下午的课周云锦基本没听进去多少,她时不时看看自己校服上别着的学生铭牌,心里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她想的并不是陈琰,而是那个捡到她铭牌的男人,也就是那晚向她问路的人。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再一次相遇,周云锦不太相信只是巧合。   在赵令宇看来,这个女孩依然戒备心很强,甚至都不肯上前拿走自己的东西。   校门侧面有个小门,此刻是半开着的,赵令宇站在门外,周云锦站在门内,两个人就这样滑稽地隔着铁栅栏站着。   赵令宇又问了一次:“这是你的吗?”   周云锦:“是。”   赵令宇体贴地把手从两根铁栅栏之间伸过来:“那物归原主。”   周云锦迟疑了半晌才走近一些,但就在她的手将将碰到铭牌时,赵令宇原本摊开的掌心突然收拢,像一把钳子似的紧紧钳住了她的手。   周云锦倒吸一口气,试图用力抽回手,却发现纹丝不动。   赵令宇问她:“你不记得我了吗?”   周云锦:“我给你指过路。”   赵令宇缓缓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不想知道我是在哪里捡到这个的吗?”   周云锦:“在哪里?”   赵令宇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周云锦迅速收回手后退几步。赵令宇轻笑:“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回去问问你妈妈,她知道的,再见。”他很快更正了一下说法,“我有预感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顿时,周云锦后脊梁都蹿上一股凉意。 第27章 全章 离婚吧(全章)   阮城第二疗养院位于阮城西南远郊, 陈牧雷开车过来至少花费了两个小时,却被工作人员告知黎不肯由于身体原因而无法会客。   “他是不能见人还是不想见人?”   陈牧雷很客气却也很直接地问,工作人员八成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小伙子, 心无城府, 面露难色:“陈先生……”   “行了,我知道了。”陈牧雷看不惯别人磨磨唧唧的劲儿。   “好的陈先生, 我送您。”   “送我?我说我要走了吗?”陈牧雷四处打量了一番,“我参观一下没问题吧?”   小伙子:“当然没问题。”   陈牧雷头一歪:“你带我参观参观?”   小伙子恭恭敬敬:“好的, 陈先生。”   小伙子一边给陈牧雷解说一边和陈牧雷聊天, 陈牧雷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他聊着,偶尔看看手表上的时间,问道:“你们这里午饭供应时间是几点?”   “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   “黎老对你们这儿的饮食还满意吗?”   “我们可以根据每个人不同的需求和身体情况来为其特别制定三餐菜谱的。”   陈牧雷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样啊, 还挺人性化。黎老午饭之前一般都会做些什么?我记得他以前喜欢打打羽毛球。”   小伙子笑了:“黎老先生当前的身体情况不太适合打羽毛球了,一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钓鱼。”   陈牧雷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你们这里还能钓鱼?”   “当然可以。”小伙子给他指了指不远处, “喜欢钓鱼的人还不少呢, 黎老就是其中之一。”   “谢了,再见。”陈牧雷戴上墨镜, 满意地拍拍小伙子的肩, 转身走了。   小伙子愣住, 还没搞清楚情况:“啊?陈、陈先生慢走。”   说是新开发的鱼塘,其实简陋的很,不过还是吸引了不少老头子围坐池边一人守着一根鱼竿。   陈牧雷绕着这块鱼塘走了大半圈,突然发现前方几米外坐在轮椅上的一个熟悉的背影。   印象里,黎不肯是一个身子骨硬朗的身材干瘦的男人, 眉宇之间充满了一股狠劲儿。   陈牧雷不知道在这两年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那种变化并不是指的一个人的身形样貌,而是他身上原本的气质。   似乎终于察觉到陈牧雷的视线, 轮椅上的人动了动,扭头向这边看过来。发现陈牧雷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操纵电动轮椅就要离开。   “怎么一见到我就急着走啊?”陈牧雷人高腿长,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他身后,并且伸手就关掉了他轮椅的电源开关。   “肯叔,这么不欢迎我吗?”   陈牧雷个子高,黎不肯就算是站着都要矮他一大截,就别说此刻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往黎不肯面前一戳,黎不肯就有种被小鬼缠上的感觉,摇头叹气:“你这小子又长高了多少?”   陈牧雷耸肩:“我都二十五了,再发育下去还得了?”   黎不肯重重地哼了一声,实在没辙,态度缓和了几分:“你来干什么?”   “来看望您老啊,我猜想您都有精力收我的礼物,应该不是那么讨厌我吧?”陈牧雷把黎不肯的轮椅推到树荫下,解开西装上衣的扣子坐到黎不肯对面的沙发椅上,“我爸的葬礼您都不露面,想见您一面真不容易。”   提到陈永新,黎不肯眼里尽是唏嘘,他上下打量面前这个人人口中的“不孝子”:“你还知道给你爸办葬礼,我还以为你要敲锣打鼓大肆庆祝。”   陈牧雷眉眼一弯:“肯叔说笑了,我没那么浑蛋吧?人都没了,我和他计较什么?”   黎不肯又是一记重哼:“你什么样子,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这要是换做古时候,弑父的事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陈牧雷故作一番回想,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轻松:“啊,好像现在也有人这么说,他们怀疑老陈根本就是我给弄死的,您觉得呢?”   “那还不至于,”黎不肯摇头,“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你不至于,没有老陈,也就没有现在的你。”   陈牧雷笑:“肯叔您可真是个矛盾的人,一会儿损我,一会儿夸我。”   “我可没夸你,你别想太多。”   有人从旁路过,黎不肯谨慎地看几眼,待人走远,他便问陈牧雷:“你直说吧,到底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牧雷:“您怎么那么肯定我来就一定是有事?”   黎不肯眼睛一瞪:“别跟我兜圈子了。”   陈牧雷又笑:“肯叔,我记得您身体一直很好,怎么都沦落到这分儿上了?”   黎不肯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人不得服老吗,什么人没有老的那天?”   陈牧雷抓到他那一瞬的异样,起身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说的也是,肯叔,我还真没别的事,就是过来看看您,打个招呼,让您知道我回来了。”陈牧雷有意把最后一句话字音咬重,他系上西装上衣的扣子,“本来想约您吃个午饭,估计您也不会赏脸,那我就不留下给您添堵了。”   陈牧雷来到黎不肯面前,双手撑在他轮椅扶手两侧并弯腰:“肯叔,您多保重。”   陈牧雷走了,黎不肯原地待了一会儿,右手碰了碰盖在腿上的薄毯:毯子下面是陈牧雷刚刚塞给他的一张卡片。   *   陈牧雷从疗养院出来接到了胡小钰的电话。   “哥,我和哥们儿约好了晚上吃喝玩乐一条龙,要用你的钱去挥霍了。”   陈牧雷应了一声,又嘱咐道:“不该碰的别碰,被抓了我可不去捞你。”   “看你说的,你看我像有那个胆子的人吗?对了,你去找那两位了吗?”   “我刚从疗养院出来。”陈牧雷攥了攥方向盘,“黎不肯那儿说话不方便。”   胡小钰不懂:“有什么不方便的?”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有人在监视他。”陈牧雷前前后后不过才和黎不肯待了不到十分钟,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黎不肯都去看上一看,并且有人经过的时候他不是东拉西扯就是默不作声。   “人要服老”这种话,根本就不是黎不肯那种人嘴里能说出来的。   胡小钰惊讶极了:“为什么?监视肯叔做什么?”   “能做什么?无非是不想让他乱说话。”   “那高振那边会不会也……”   陈牧雷已经想到这点了,他挂断胡小钰的电话,从通讯录找到高海天的号码,迟疑了一下,拨过去。   *   夜间集训,教练老刘没让周云锦参与太多的训练内容就让她提前走了。   周云锦等车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的,来了一辆车就上去了,听到报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都快到家了,于是赶紧下了车。可是下车后,又发现距离她家不过只有一站地了。   想到白天赵令宇的话,周云锦决定回去看看杨露。   一站地没多远,周云锦走着就回来了,她离家越近越有点紧张不安,不知道杨露的情况好些了没有,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把自己拒之门外……   她满脑子都是担心,万万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杨露。   杨露是被推出来的——从人群之中被推出来的。   她头发都是乱的,看上去刚打了一架似的。周云锦一声“妈”还没喊出声,周文斌也被人从人群之中给推了出来。   周云锦霎时顿住脚步,只见一个男人向周文斌冲过来,挥舞着拳头,嘴里嚷着不堪入耳的词汇。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旁跟着骂,虽然用词没有男人那么粗鲁。   那个男人和周文斌撕打起来,杨露上去拉,一边劝一边拉架。   杨露的样子,让她想到自己,可笑又可怜。周云锦心里堵得慌,脚上似有千斤重。   这司空见惯了的场面,每次都让她害怕。有一瞬间她甚至是想逃走的,就连头上的伤都好像开始剧痛起来……   男人比周文斌年轻许多,体力也在周文斌之上,他打得周文斌毫无还手之力,嘴角都迸出血来。   杨露尖叫了一声,几乎能刺破周云锦的耳膜,她咬了咬牙,跑上前去试图扶起地上的周文斌。   “哟,这你家孩子吧?让你家孩子看看她爸是个多龌龊的人!自己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打我女朋友的主意!”   男人大声地嚷着,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   周文斌趔趄着站起身,不甘示弱地辩解:“老子说了是不小心碰到了,你听不懂人话?”   周云锦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杨露冲她摇摇头:“是不小心,他喝多了,以为拉的是我的手。”   “臭流氓还有老婆给打掩护!这一家真是绝了!就不怕你家女儿有报应吗!”男人口下无德,把火烧到周云锦身上。   周云锦还没说话杨露先发飙了,捡起先前被扔到一边的挎包,使足了力气抡打在男人身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女儿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咒她!”   男人找准了机会一把夺下杨露手里的包,杨露就脱下高跟鞋,用鞋跟来敲他。   男人吃不消细鞋跟这种要命的戳刺,又没办法真的对一个女人动手,只能用力把杨露推开。   “这女人疯了吧!想杀人是怎么的?”   “你敢再说我女儿一句!我就杀了你!”杨露此刻头发散乱,握着高跟鞋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她眼神过于凶狠,那一对男女终于发现杨露的异样,面面相觑。年轻的女人拽过自己的男朋友小声问:“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吧?我们还是走吧,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   男人也有点犯怵,拉着女朋友的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云锦把周文斌扶到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坐好,又捡起地上杨露刚才踢飞的另一只高跟鞋给她穿上。   “妈,起来吧,地上凉。”   杨露还在恍惚中,被周云锦叫回了魂儿,突然就哭起来。她看了看周云锦,喃喃道:“是你啊,怎么是你啊……”   杨露的语气充满遗憾和失望:“我还以为是我辰星。”   周云锦没什么表情地把杨露从地上拽起来,用十指代替梳子给她把散乱的头发理顺。   “妈——”   周云锦刚说了一个字,就突然被杨露打了一巴掌。   “为什么是你?”   杨露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仿佛早就被命运扼住喉咙。   周云锦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脸,周围还没散去的围观者有很多是认识他们家的。但这毕竟是周家的家事,谁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谁呢?最多为了不给周云锦难堪,选择转身离去,视而不见。   周文斌擦了擦嘴角的血,龇牙咧嘴的起身,扒拉扒拉杨露。“哭什么哭,要哭回家哭去!不懂丢人的?”   周文斌又看看周云锦,沉默了片刻才问了句人话:“头怎么样了?”   周云锦:“愈合的差不多了。”   “那……”周文斌吞吞吐吐,“身上还有钱吗?”   周云锦扯了下嘴角,自嘲地笑了。她还以为周文斌要叫她回家的,是她想多了。   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只要看到她,就会想到他们另一个女儿。   周云锦微微点头:“有。”   周文斌没再说什么,看到杨露手里还死抓着那只高跟鞋,扯也扯不出来,于是他蹲到了杨露身前。   杨露像个提线木偶,毫无生气地被周文斌背着往家走。   周云锦杵在原地,觉得自己已经被锤炼得麻木了,居然可以十分冷静地面对这种情况。   杨露趴在周文斌的背上,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没看到周云锦的身影,她又趴了回去。   “文斌。”   “嗯?”周文斌因为之前挨了打,背着杨露显得有些吃力。   “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周文斌没吭声。   杨露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离婚吧。”   周文斌脚步停了一瞬,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水:“你想得美,你死也得是我周文斌的老婆,老子不可能离婚。”   杨露哽咽着:“我们放过彼此吧。”   周文斌:“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要是想离,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 第28章 不怀好意 这不是陈牧雷的小春天吗!……   家是不用回了, 周云锦颓然转身,周遭的人顿时停止了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周云锦把外套上的帽子盖在头上,试图遮掩自己的难堪。   她冷静地加快步子, 心里却没有方向。   阮城这么大, 没有一个地方是欢迎她的。   *   非要算起来,高海天和陈牧雷并没有太多交情, 纯粹是因为父辈的关系才相识的。因为性格相差甚远,高海天与陈牧雷甚至白政他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突然接到陈牧雷的电话, 高海天还惊讶了一下, 更让他诚惶诚恐的是陈牧雷居然直接把车开到他工作的地方来接他。   陈牧雷在车里等了大约一刻钟,看到一个发型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从楼里走出来四处张望。   陈牧雷闪了两下车灯,那人便向他这边过来。   陈牧雷撑开车门, 眯着眼,远远地打量高海天, 等他走近了才换做一副笑脸迎上去, 和他来了一个兄弟之间的拥抱。   “天儿,好久不见了。”   高海天对于陈牧雷这种形式的热情十分不适应, 动作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咧嘴一笑:“是啊, 牧雷,好些年没见了,从陈叔把你送走就没再见过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海天很快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合适,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带了点儿歉意。反观陈牧雷仿佛丝毫不在意,就像没听懂似的:“这么多年了, 你还是没变。”   高海天憨笑:“你可变了,更壮了。”   陈牧雷:“小时候我就和你说打架多了能锻炼身体,可你偏要看书。”   高海天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育机构, 自己又当老师又当老板,身上也的确有点文人气质,和陈牧雷身上的匪气截然不同。   两个人站在一起,旁人都不会认为他们两个是一伙人。   “你这学校都教什么?”   陈牧雷给他递烟,高海天婉拒:“我儿子还小,我老婆让我把烟戒了。”   陈牧雷给他一个“有出息”的眼神,自己那支烟也塞回了烟盒里。   高海天说:“主要教小孩子们音乐和绘画,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也可以送到我这来,学费全免。”   陈牧雷像听了个笑话:“我的孩子?”   “是啊,对了,还没问你,你和白蕊结婚了吗?”   “……”陈牧雷像看傻子似的看高海天,把人家看得发毛。   “怎、怎么?还没结吗?”   “你真应该更新一下你的信息库了,高老师,你说的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况且我和白蕊从头到尾屁都没有,还结婚?”   高海天也为自己消息滞后搞出的乌龙尴尬不已,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记得白蕊说过长大了肯定要嫁给你的。”   “小孩子过家家说的话你也能记到现在。”陈牧雷发现了新大陆,“我也说过让她想都别想,这你怎么不记得?”   高海天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陈牧雷也不再逗他,拍了拍自己的车,对他说道:“上车,一起去喝点?”   “好啊。”   高海天从善如流地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陈牧雷看似无意地提醒:“一会儿临走前别忘记拿上我后备厢里给高老和你家小崽子的东西。”   “你还买东西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没什么,一点心意罢了,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当叔叔呢,小崽子叫什么?”   “小名叫森森。”提及自己的儿子,高海天语气掩饰不住的喜悦:“牧雷,不如今晚就去家里吃吧,我老婆厨艺还不错,而且你还没见过我儿子,正好见见,还有,我爸也在呢。”   “会不会太麻烦嫂子了?”陈牧雷嘴角一翘: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高海天人不机灵,高振可和自己的儿子不一样。他带着小孙子从小区里溜达回来,怎么都没想到能在电梯里遇到陈牧雷,第一反应竟然是拽着婴儿车就想从电梯里撤出去。   陈牧雷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一把勾住高振的肩把他带了回来,状似亲昵地招呼了一声:“哟,高老,退休后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爸,你看谁来了,没想到吧?来,把森森给我吧。”   高海天体贴地把婴儿车接过来,弯腰逗起儿子。   陈牧雷手臂坚硬如铁,高振挣脱了两下未遂,脸上堆起笑:“你这小阎王,讨了老陈的命不说,还想勒死我怎么的?”   “啧,看您这话说的。”陈牧雷微微放开些力道,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高振说,“什么小阎王小阎王的,在你孙子面前说这话多不好听啊。”   高海天逗、弄着儿子的小胖手:“爸,你瞎说什么呢,牧雷特意买了好多东西来看望您和森森的,蒋瑶已经在家里准备饭菜了,今晚您和牧雷好好喝两杯,牧雷不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吗?”   高振眉头一皱:“你还要留下来吃饭啊?”   “啊,高老不欢迎吗?我记得天儿滴酒不沾,平时自己喝闷酒挺没意思的吧?我陪陪你?”   高海天:“就是啊,我和你嫂子都不会喝酒,我爸总说没人和他对饮,什么酒都没味儿了。”   “你闭嘴吧你!”   高振白了自己儿子一眼,高海天不明所以,陈牧雷则勾着高振的脖子低低地笑起来。   显而易见,这顿饭高振有点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高海天的太太蒋瑶年轻貌美,人也温柔,两人一看就是一家子,在陈牧雷眼里他们就是单纯到有点傻气的那种人。   陈牧雷收敛了些身上的匪气,扮演起高海天的好兄弟:“嫂子的厨艺真是没得说,天儿有福气。”   陈牧雷夸得不走心,蒋瑶却听进去了,兴许是平时很少见到五官长得这么打眼儿的男人,被夸了一句连耳根子都红了。   “……”她娇羞扭捏的姿态让陈牧雷犯恶心,却还是继续演戏:“听说嫂子也是搞教育的?”   高振不知道为何突然哼了一声,高海天不解地看了他爸一眼,和陈牧雷解释道:“蒋瑶也是我们培训机构的老师,教孩子们民族舞。”   “怪不得嫂子气质不凡,搞艺术的人果然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陈牧雷忽然想到他家里那个小姑娘,也是四肢修长体态轻盈,要是学跳舞估计也不赖,就读艺术高中多好的条件,居然去练什么体育?好好的小姑娘练成了个假小子,和风情一点儿不沾边。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陈牧雷迅速把那个烦人的孩子从脑海里摘出去。   饭后,蒋瑶在厨房忙活,陈牧雷和高海天有说有笑地逗了一会儿小崽子。高振原本不想搭理陈牧雷,但又生怕这个小阎王对他孙子不利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   高海天道:“爸,你和牧雷去楼上说说话,叙叙旧。”   高振检查了半天陈牧雷给他孙子带来的礼物,听了高海天这话,放下老花镜一脸不悦背着手上楼去了。   高海天也搞不明白高振这一晚上为什么一直甩脸子,而陈牧雷则但笑不语,起身跟着高振上楼去了。   楼上还有一个阳台,高振生怕他们的谈话被楼下听到,关了阳台门才肯开口。   “臭小子,你连我儿媳妇都调查过了?”   陈牧雷一脸冤枉,双手一摊:“这有什么好调查的?你儿媳妇又不是特工,职业需要保密?”   在高振看来,成年后的陈牧雷比陈永新难对付多了,他和高海天不一样,是恶人窝里养大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   高振坐下来:“你现在得意了,以前还有个老陈能治你,现在老陈没了,你想干什么都行了。”   陈牧雷无奈:“我能干什么啊?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回来是有所企图的,我被老陈困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两年,就是想回家罢了,怎么说得我像恶魔重返人间似的。”   看到陈牧雷手去掏兜,高振警告:“别让我孙子吸二手烟,他还在长身体。”   “……”陈牧雷的手又缩了回来,觉得特别可笑:“高老,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怎么就你自己的孙子金贵,别人家的孩子都是随随便便从垃圾箱捡来的吗?”   他们几个这么些年干得勾当都不是缺德、丧良心能形容的。   高振不屑地哼声,也不辩驳。“你来找我干什么?想知道什么?”   陈牧雷不答反问:“高老觉得我应该是来干什么的?”   高振贼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半晌,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信息来,反而被他赤、裸的视线看得心虚。   “我听说,邱刚被人收拾了,骨折就不说了,人到现在还昏迷着,是你干的吧?”   “我?我为什么要找邱刚麻烦,我和他都不熟。”   “一个人突然出事,他身边的人最值得怀疑,你是不是觉得邱刚和老陈坠楼的事有关系?”高振突然语重心长起来,“小子,那就是个意外,没人希望发生意外,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我只能让你节哀顺变,别的我也帮不了你。”   陈牧雷挖了挖耳朵,表情有点不耐烦:“高老和老陈认识多久了?”   高振掐指算算:“有……大概二十几年了吧。”   陈牧雷点点头:“二十几年了,那老陈恐高,你不知道吗?”   高振一时语塞,陈牧雷继续说道:“他连楼房都不愿意住,一辈子住在小院——你说他能从楼顶失足掉下去,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吗?当然,你要是说他有什么烦心事到楼顶抽根烟散散心什么的,我也没话说。”   高振不说话了,陈牧雷靠在半开放的栅栏边:“高老,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说几句实在话,老陈过去跟你关系还算不错吧?”   “不错?”   高振不赞同地反问,陈牧雷改口:“至少没那么差,这总对了吧?你一点儿都不觉得老陈的事太突然了吗?”   高振:“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陈牧雷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边这句话,“我去看过肯叔了,人在疗养院,每天钓钓鱼下下棋,看起来有点孤独啊。”   高振:“他没儿没女没老婆,人到晚年,也就这么回事了。”   “那高老您呢?”陈牧雷咬着烟的过滤嘴,目光里满是嘲讽,“干了一辈子缺德事,有了小孙子突然就金盆洗手不问江湖了吗?”   高振:“什么洗手不洗手的,我孙子还小,我顾得上吗?再说白鸿泉身边又不是没有人了,‘生意’交给年轻人去做吧。”   那所谓的年轻人,不就是在指赵令宇吗。   陈牧雷原本撑着栅栏的手突然搭到高振的肩上,明显感到他的身体惊着了似的一震。   “你们几个人,除了白老大,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下高老您一个全乎人,还天天跟着小孙子打转,”陈牧雷意有所指地出言试探:“高老,您说这不值得我好奇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   胡小钰那个在赵令宇娱乐会所上班的哥们儿叫付洋,和胡小钰一般年纪,父母早年离异,他像个皮球似的被亲戚们踢来踢去,念完高中就出来找事做了。也许就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付洋经常和胡小钰一块儿玩。   当然,付洋没有胡小钰幸运。胡小钰有陈牧雷罩着,付洋手头紧了就上胡小钰这儿来混吃混喝,所以胡小钰约他出来约得相当顺利。   但和以往不同,胡小钰这次是带着目的的,所以多少有点心虚,于是就让付洋又叫了其他几个朋友。都是熟人在,人的防备心就会大幅度降低,胡小钰自知自己酒量太烂,怕耽误了正经事,谎称身体不舒服滴酒未进。   他们吃喝玩乐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从洗浴中心出来的时候都快半夜了。一行人醉醺醺地,一个个东倒西歪,出来吹了冷风才清醒了些。付洋喝得最多,被胡小钰架着走在最前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胡小钰,你说我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小姑娘的手都没碰过,是不是很失败啊?”   “小姑娘有什么好,有哥们儿靠谱吗?有游戏和酒香吗?”胡小钰和陈牧雷一样,大直男一枚,就不知道谈恋爱有哪里好。   他劝着付洋,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那人用帽兜罩着头,看不出是男是女,胡小钰没放在心上。等他们擦身而过,胡小钰又看那人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   他正琢磨着,那人就被走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拦住了。   “诶,你怎么撞了人也不说句客气话啊?”   “就是,这么嚣张啊。”   胡小钰摇摇头,不愿意和这些小流氓为伍。他放开付洋,跑到前面的墙根底下方便,听那些人还在不客气地找人家麻烦:“哟,是个小姑娘啊,我还以为是男的呢。”   接下来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胡小钰没心思听。但是等他解完手,打算叫上大家赶紧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不吵了。   几个人围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胡小钰好奇地怼了怼付洋:“干什么呢,走啊?”   付洋此刻突然醒酒了似的,神神秘秘地问胡小钰:“你今晚上没喝酒吧?”   “没有啊。”   “那你来开小于的车。”   “啊?”胡小钰茫然。   付洋把车钥匙塞给胡小钰:“别啊了,要什么来什么,哥们儿带你今晚上开荤!”   “???”   胡小钰拨开人群,被称呼为小于的男孩子怀里半抱着一个人,看衣服就是刚才的那个人。   胡小钰:“他怎么了?”   有人小声地解释:“是个女的,被小于打晕了。”   胡小钰皱眉,有不好的预感:“你们别闹了,赶紧把人放了。”   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窃笑:“胡小钰,你傻啊?还是和陈哥似的都那方面有毛病啊?”   “去你的!”胡小钰上前把车钥匙塞还给小于,伸手就想把那倒霉的女孩子抢回来。   “胡小钰你干嘛呀,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小于有点不乐意,堪堪拽住了那女孩的帽子,女孩的脸瞬间暴、露在路灯下。   胡小钰下意识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这不是!这不是陈牧雷的小春天吗!   *   陈牧雷从高海天家出来,还没出电梯就看到胡小钰拨过来的电话。   但他接通后,那边又匆匆挂断了。   “这臭小子。”   陈牧雷以为胡小钰还会再打过来,但是直到他把车开出高海天家的小区,电话都没有再响过。   陈牧雷戴上蓝牙耳机,回拨胡小钰的那通电话,那边隔了很久才接起。   陈牧雷:“有事?”   胡小钰咳了一声,声音带着只有陈牧雷才能听得出的紧张:“哥,没事,我拨错了。”   陈牧雷:“……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就……就是和姑娘在一起。”   然后陈牧雷就听到电话那边有人急了:“胡小钰你!”   陈牧雷心头没来由地猛跳。   胡小钰哪来的什么姑娘,他最近唯一接触过的姑娘就是——周云锦!   …… 第29章 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陈哥,我们明白,……   陈牧雷曾经提醒过胡小钰, 即便是在外面碰着周云锦也要当做不认识。所以胡小钰现在根本没什么理由拦着他们带走周云锦。   趁胡小钰愣神的工夫,小于就把周云锦抢了回去,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拥着小于回到车里。付洋推着胡小钰催促:“赶紧赶紧, 就你没喝酒, 我们几个还得留着精力一会儿办事呢。”   不可能是办什么好事,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胡小钰走是走不成的了, 他也没法走,不然事后绝对会被陈牧雷把皮扒下几层。   胡小钰犹犹豫豫地坐进驾驶室, 偷偷把手机拿了出来给陈牧雷拨了个电话过去。才刚刚接通, 就被坐进副驾的付洋发现了,一把将手机抢过去按了挂断。   付洋没注意看他打给谁的,把手机丢还给他:“还嫌狼不够多肉不够少吗?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付洋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担忧害怕都没有, 仿佛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只不过是逃课去打游戏,而不是犯罪。   胡小钰:“这……这样不行啊, 怎么能做这种事?我看还是赶紧把人家小姑娘放了吧。”   付洋笑了:“胡小钰, 你怎么还以前那个怂样啊,没见识。”   后面小于也笑了, 摸了一把周云锦细、嫩的小脸蛋对胡小钰说:“不会有事的, 她要是听话, 完事给她一笔钱就放了,她要是不听话,就送去‘教育教育’。”   不知道谁小声接了一句:“反正有赵哥,怕什么?”   然后几个人就得意又嚣张地笑了起来,付洋也一脸保证地拍拍胡小钰以示安抚:“开车开车。”   这样的付洋和胡小钰初识时的付洋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明明在笑着,胡小钰却觉得那笑容让他毛骨悚然。   他手脚冰凉地启动了车子,放慢车速驶向付洋给的地址, 心里一直在祈求各路神仙显灵。   神仙没求来,却求来了陈牧雷的电话。   看见手机屏幕显示陈牧雷的名字时胡小钰都想痛哭流涕了。   付洋歪过头来问:“谁啊?”   “我哥。”胡小钰把屏幕给他看了一眼.   付洋一看陈牧雷的名字有点犯难,毕竟是他不敢惹的角色,思忖了片刻:“那……那你接吧,但你别瞎说啊。”   胡小钰飞快地接通,咳了一声,声音紧绷,十分不自在:“哥,没事,我拨错了。”   陈牧雷当即就听出来不对劲:胡小钰身边有人,并且他还有事想告诉自己,却不方便直说:“……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就……”胡小钰偷着瞄了一眼付洋,心一横,“就是和姑娘在一起。”   付洋的脸色立马变了,低声呵道:“胡小钰你!”   胡小钰装模作样半捂住电话,小声和付洋解释:“那是我哥,又不是别人,没事。”   然后他还不等陈牧雷说什么,就把电话给了付洋:“我哥要跟你说。”   付洋犹犹豫豫拿过电话,硬着头皮喊了声:“陈哥好,那个,我、我是付洋。”   他半天没听到有人回应,还以为电话断线了,看了一眼发现没断:“陈哥?”   他不知道陈牧雷那边已经被胡小钰暗中递了消息,也不知道陈牧雷的火已经悄然烧了起来。   “哦?是付洋啊……”陈牧雷压着情绪,冷淡地开了口,“在玩什么?”   付洋赔笑,埋怨地瞪了胡小钰一眼,现在想说谎都来不及了:“就……咳,一个小妹妹。”   陈牧雷把车停在路边,双手攥紧方向盘:“是吗,这么有兴致?是什么样的小妹妹?”   “嗐,应该是个学生。”付洋心思一动,居然向陈牧雷发出了一份邀请,“陈哥,要不过来一起?兄弟们都还没动过呢。”   小于等人闻言都不满地立起了眉毛,付洋摆摆手让他们安静:陈牧雷不近女色的名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就是客套客套,按照剧本,此刻陈牧雷就应该——   “好啊。”   “啊???”付洋笑容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陈牧雷不是应该拒绝才对吗?   陈牧雷咬着后槽牙重复:“我说好、啊。”   “……”   等电话挂断,付洋一脸欲哭无泪问胡小钰:“你哥不是不喜欢女的吗?”   胡小钰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瞎说,我哥身体又没毛病,不喜欢女的难道喜欢男的?”   收到胡小钰发来的酒店地址,陈牧雷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那个酒店属于赵令宇的“地盘”,这几个孙子还真是会找作案地点。陈牧雷在心里骂完了人,一点儿都不敢耽搁,立即驱车前往此地。   幸亏是夜里,路上车不多,老天也足够帮忙,他一个红灯都没遇到,一路飞车到酒店。   *   胡小钰已经在十分钟前发过了消息给他:我们已经到了,608房间。   陈牧雷攥着手机,在心里做最后的犹豫。但这犹豫还没超过一秒钟,陈牧雷就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熄火,下车。   前台当班的经理认得陈牧雷,本想上前去招呼一声,才张嘴一个字都还没说就被陈牧雷给堵了回来。   “没你们的事,608房卡给我。”   经理不敢多问,赶紧递过去一张房卡,然后送陈牧雷上了直通电梯。   电梯关上之前,陈牧雷吃人似的目光扫了经理一眼,经理上前半步,微微垂首等吩咐。   陈牧雷:“天塌下来也不要来打扰我。”   “呃,明白。”   “另外——”   经理立即会意,手在嘴前做了一个拉拉锁的动作。   *   浴室有人在洗澡,流水声不断,胡小钰此刻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紧张地直流汗。   小于是个色胚,总忍不住想对昏迷的女孩这摸摸那摸摸,被付洋劝阻了好几次:“你等会儿,猴急什么,陈哥还没来呢。”   “我都好久没碰过女的了。”小于期待地搓搓手,又埋怨起胡小钰:“都是你多嘴,不然这会儿已经——”   他话说完,房间门口传来细微地电子锁解锁的声音,然后门就被人推开了。   陈牧雷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整个房间的人都变成了哑巴。胡小钰暗自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差点疼出声:不是做梦!太好了!我的亲哥你终于来了!   陈牧雷把门关上,踱步到房间中央,视线冷冰冰地扫过众人,一眼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子。   熟悉的衣服,是周云锦没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出现,几个人竟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小于的手正打算解开女孩校服的扣子,此刻被陈牧雷眼睛这么一扫,火烧屁股似的从床上站了起来,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似的背着手。   “陈哥。”   付洋也从沙发上起身,诚惶诚恐地给陈牧雷让座:“陈、陈哥……”   陈牧雷还没说话,突然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身水都顾不上擦,性急到令人反胃。   “我洗完了,你们谁去——”那人大概没想到陈牧雷这么快就来了,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用浴巾挡住自己,一脸尴尬:“陈哥,要不你先去洗个澡?”   陈牧雷悄然捏紧手里的房卡,手心都被卡片的边缘硌得生疼。   “这么急,澡都洗好了准备开动了吗?”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往角落里站了站,努力降低自己突兀的存在感。   小于和付洋交换了一个眼神,小于战战兢兢地问:“陈哥,你看看,合你口味不?这小姑娘太嫩了,万一你看不上这样的——”   他说着就把周云锦的头扭了过来,似乎为了让陈牧雷看得更清楚,他又打算继续去脱她的衣服。   胡小钰在一旁捏了把汗,他觉得如果可以,小于的脖子此刻都被陈牧雷拧成麻花了。   陈牧雷的确想这么干,但是他不能。余光瞥到床头的一次性杯子,陈牧雷太阳穴一跳:“你们给她喝什么了?”   付洋:“没什么,怕她中途醒过来麻烦,就给她喝了点东西,至少能让她睡到明天中午,你拿鞭子抽她都不会醒。”   说罢,几个人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陈牧雷瞳孔猛地一缩,怒极反笑:“看不出来,你们花样还挺多的。”   小于得意了:“嗐,我们这算什么呀,不如那些有钱人会玩。”   付洋手抵着嘴咳了咳,小于察觉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陈牧雷微微皱眉,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彻底没了,胸中的怒火已经烧穿了天灵盖,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来到落地窗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些,无意中注意到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的脸,那表情竟然是那么凶狠。   他慢慢吐出一直哽在心口的一口闷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身看了看小于怀里双眼紧闭的周云锦。   他捏住她的下巴,像打量猎物一般细细地审视一番,随后又放开手,轻轻笑了一下:“不得不说,这姑娘还真不是我的菜。”   胡小钰:“???”我的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众人:“!”耶!   陈牧雷单手松开领带,解开衬衫领口,摆出一副欠揍的姿态:“不过我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的话好像太不给胡小钰兄弟们面子了,对吧?”   众人:“???”   胡小钰:“!”耶!   陈牧雷脱下西装外套丢给胡小钰:“有一点,大概连胡小钰也不知道,在女人这事上,我有很严重的洁癖。”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小于:“陈哥,你的意思是……”   “明白了!”付洋拦住小于,一脸讨好地和陈牧雷说,“陈哥,我们明白,你先,你先。”   陈牧雷给了付洋一个赞赏的眼神:“我也不喜欢旁边有人观看。”   胡小钰放下他的西装外套就开始撵人:“走走走,咱们先出去,别在这碍我哥的眼。”   洗完澡的那个人一听这话傻眼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抱着自己先前脱下来的衣服鞋子臭袜子就被撵了出来。   关门前付洋还狗腿地和陈牧雷谦让:“陈哥,你别客气,你尽兴了再说,你先玩尽兴,我们不急。”   陈牧雷咀嚼着“尽兴”俩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用力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几个垃圾。   门外,付洋问胡小钰:“你哥时间长吗?”   胡小钰一愣,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后翻了个白眼:“应该快不了吧,你看他像肾虚的人吗?”   众人一致摇头,看他刚才看那女孩的眼神,说他欲求不满还差不多。   门内,陈牧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挂上门边的链锁,来到床边用力拍拍周云锦的脸。   “周云锦,周云锦?醒醒。”   果不其然,周云锦如他们所说和死过去没两样。发现怎么都叫不醒她,陈牧雷放弃了,掐着自己的鼻梁烦躁不堪。   陈牧雷给她重新穿好校服,关了房间所有的灯,坐在窗口点了根烟,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真是每次不给我找点事情就不痛快。”   今晚之后,他陈牧雷在别人眼里就算“破戒”了:什么不近女色,说得好听,不过就是偏爱小女孩口味特殊的变态。   脑壳疼……   那几个人不会轻易离开,看来他这个“变态”得和小女孩在房间里共处一夜了。   既然走不了,陈牧雷也不会太委屈自己。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吹干了头发出来,床上的周云锦连姿势都没换过一个。   陈牧雷看她就堵心,真想把人顺窗户扔出去。   房间只有一张大床,陈牧雷本想把周云锦丢到沙发上,无奈沙发有点短,放不下一个身高一米七的熊孩子。   那就只能……   陈牧雷认命地叹口气,把周云锦抱到床的一侧,整个人塞进被子里,然后自己躺到了另一侧。   两人之间离得老远,仿佛隔着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很长时间过去了,陈牧雷毫无睡意。   他扭头看看身边的周云锦,心里感觉怪怪的,没想到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同床共枕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他的清白就这样让这么个丫头给毁了,但她的清白却还在,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已经是凌晨的隔壁房间,小于拿着个玻璃杯倒扣在墙上,耳朵紧贴着杯底,试图能窥探一点儿动静。   付洋打了个呵欠:“听到什么了吗?”   小于摇摇头,倒回床上:“什么都没有。”   胡小钰凉凉地讽刺:“你想听到什么啊,那小姑娘都被你们灌了东西了,死猪一样,难不成你们想听我哥叫吗?”   付洋困到流眼泪,抱着枕头哀声连天:“你哥也太强了,这都几个小时了,还没尽兴吗?大哥!”   小于和其他人:“我不行了,我先睡了。”   付洋骂骂咧咧,没一会儿就鼾声震天。   胡小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笑得极其灿烂。   …… 第30章 脸红 什么叫我‘已经跟着你了’?……   上午上完了两节课, 周云锦还没来学校,靳小依擦干净黑板回到座位上掏出手机,先前给她发的消息还是没得到回复。   她拿着手机来到走廊拨通了周云锦的电话:“你又不来上课?燕老师第一节 课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我说你头疼。周云锦, 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牧雷捏着周云锦的手机,一个字还没说就先被数落一顿,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揉揉惺忪的睡眼:“嗯, 周云锦是头疼, 今天不去上课了。”   他有点起床气,所以语气不太友善,但嗓音却带着刚睡醒的低沉和沙哑, 性感得让小姑娘脸红,导致电话那头的靳小依吃惊到嘴巴都闭不上:“你、你是谁?”   陈牧雷打了个呵欠:“我?我是她爸。”   他胡诌一通就把电话挂了丢在一边, 继续窝在被窝里抱着软乎乎的枕头睡觉——片刻后, 陈牧雷猛地睁开眼,见鬼似的瞪着怀里软乎乎的“东西”……   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跑到他怀里来了?   ……她睡得倒是挺香。   被子被周云锦卷走了一大半, 将她裹成一个蚕蛹, 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而陈牧雷都不知道自己抱着这只蚕蛹究竟睡了多久。   他低骂了一句,用脚把周云锦踹到床的另一边,又把被子拽回来了些盖住自己。   再想睡已经睡不着了,陈牧雷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渐渐回想起昨天的事。   几个二十刚出头的孩子, 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看他们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初次做这种事。   他记得很清楚昨天付洋和小于都说了些什么。   “怕她中途醒过来麻烦, 就给她喝了点东西,至少能让她睡到明天中午,你拿鞭子抽她都不会醒。”   “嗐,我们这算什么呀,不如那些有钱人会玩。”   灌药,拿鞭子抽……如果不是他来了,陈牧雷根本无法想象昨晚周云锦会被怎样对待。   他们嘴里所谓的“有钱人”是怎么玩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几个人都是赵令宇会所的人,陈牧雷只知道会所“不干净”,但是从付洋和小于那几个人做事的风格和无意中露出的那几句话来看,他们是“有样学样”,更是有恃无恐——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劫了女学生并没有去到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做坏事,反而敢把人带到和赵令宇有关的酒店,一定是认为这里是“安全”的,而从昨晚酒店经理的反应来看,这种事也绝对不是第一次。   陈永新突遇意外,黎不肯被监视,高振三缄其口……有些事情稍微那么一想,就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陈牧雷从床头拿过自己的手机,除了胡小钰早上发来过消息并没有其他人找他。   胡小钰:哥,小春天还好吗?付洋他们已经走了,我去上班了。   陈牧雷给胡小钰拨了电话过去,胡小钰正在上班,借着尿遁的借口出来接电话。   陈牧雷拿着手机来到浴室:“打听出什么来了吗?”   “还没有呢。”胡小钰坐在厕所隔间的马桶上,手拢着嘴小声说,“哥,我觉得付洋他们好可怕,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昨天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玩了,怎么还能把她扯进来?”   “就是说呀,我们刚从洗浴中心出来就碰上小春天了,你不让我在外面认她,我也没办法说小春天是你的人……”   胡小钰委委屈屈地抱怨,听得陈牧雷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什么小春天??什么我的人?你少胡扯。”   胡小钰窃笑:“就算以前不是,可是你现在都把人家‘睡’了,不是也得是了。”   胡小钰知道陈牧雷不可能碰周云锦,别说她年纪太小,就算不是年纪的事,陈牧雷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占一个女孩子便宜。   陈牧雷烦躁地啧了声:“以后这种事别告诉我,别给我打电话,你自己解决。”   胡小钰被陈牧雷无情地挂断电话,撇嘴:你有本事别接我电话,有本事你别管她啊。   陈牧雷冲了个澡,心里还是烦。   他烦不是因为胡小钰嘴上没把门的乱说话,而是他自己知道如果还有下一次,他还是没办法放任不管。   他就知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   周云锦醒了。   她很不舒服,头痛欲裂,浑身乏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房间里的香薰味道很陌生,还隐隐听见电视节目的声音。   周云锦试着撑起身子,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床垫很软,她几乎陷在上面起不来。   陈牧雷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余光看到床上的蚕蛹动了,阴阳怪气地说:“醒了啊?”   刚费劲坐稳的周云锦看到陈牧雷竟然都没觉得奇怪,只是一脸茫然,眼神呆滞地点点头。   这和陈牧雷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一般来说,一男一女在酒店里醒来,女的不是都会以尖叫开场吗?   他好奇地问周云锦:“有什么感觉?”   周云锦托着脑袋,头疼得要命,却不是因为先前的伤:“这是哪里呀?”   她喉咙干渴,声音有气无力的。陈牧雷拧开一瓶水给她,周云锦咕咚咕咚喝下去将近一整瓶。   “水桶。”陈牧雷接过空瓶,坐在床边摸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还行,没烧。”   周云锦歪着头对他的碰触居然也不反抗,睡眼半睁的小模样乖巧极了。   陈牧雷瞟她一眼,竟然觉得此刻的周云锦被一团被子包围着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等人爱、抚的小猫咪,惹得他手心都有点发痒,特想伸手去胡撸胡撸她柔、软的头发。   他忍住那种冲动,搓搓手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周云锦轻轻摇头,陈牧雷皱眉:那些人给她灌的药后劲还挺大。   “去洗个脸。”陈牧雷帮她掀开被子,周云锦磨磨蹭蹭地下了床,然后站在地上又是一脸茫然。   陈牧雷叹气,推着她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扯下一条毛巾蘸了水,直接湿嗒嗒地糊在她脸上。   “干什么呀!”   周云锦发出不满地抱怨,少了平时的戒备和故作老成,少女的娇蛮劲儿又出来了。   陈牧雷坐在浴缸边上开始了质问:“你大晚上不回家,在街上乱晃干什么?”   大晚上,街上……   周云锦抓住几个关键字,努力把散乱的记忆聚拢……   陈牧雷从镜子里观察着她地变化,看她一点点地“苏醒”过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刷白。   “我……”   她紧张地低头看看自己,除了外套,一身校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就连袜子都还在。   周云锦转过身一脸疑惑:“我……好像遇到了几个酒鬼,然后就不知道了……”   陈牧雷发出一声讽刺的嗤笑:“难为你还记得这个,所以你为什么放学不回家在外面乱窜?周云锦,你究竟懂不懂什么是危险?一个女孩子总是主动去找危险,活腻了是不是?”   周云锦低下头,小声地反驳:“我没有……”   浴室没拉窗帘,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打在周云锦的身上,陈牧雷突然发现周云锦一侧脸颊有一块微微的发红。   他向周云锦一招手:“你过来。”   周云锦刚走到他面前就被掐住了下巴,陈牧雷把她那一侧的脸对着窗仔细看了看,眼睛一眯:“他们打你了?”   周云锦一愣,摇摇头。   “那这巴掌印怎么来的?你自己抽的?”   “……”   “说。”   周云锦咬咬嘴唇:“我昨晚放学,回家了一趟。”   陈牧雷瞬间就想到阿元妈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喜欢家暴的爸:“你爸打的?”   周云锦:“我妈妈。”   她皮肤嫩,随便划一道都会留下印子,何况杨露那巴掌的力气并不小。   陈牧雷松开她,好笑地上下打量这个倒霉蛋儿:“周云锦,你怎么这么惨啊,三天两头挨打,三天两头受伤,三天两头遇到麻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了现世报了?”   周云锦抓紧裤子,两只大眼睛迅速起了一层雾气。   这小姑娘想哭又极力忍着的样子可怜兮兮,陈牧雷伸手把她推开:“上一边儿哭去。”   周云锦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跟着陈牧雷回到房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牧雷继续吃他的饭,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周云锦只能皱着眉去洗漱,她出来的时候,陈牧雷把一双筷子摆在茶几上。   周云锦吃了几口,抬头问:“昨天我遇到的那几个人,你认识?”   陈牧雷顿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擦擦嘴:“周云锦,这话我只说一次,就你这倒霉的体质,如果你以后再遇到昨天晚上那几个人,你就说你已经跟着我了,让他们动你之前先考虑考虑,除此之外,别说认识我,也别提我的名字。”   周云锦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半晌又问:“什么叫我‘已经跟着你了’?”   陈牧雷:“…………电视剧没看过啊?小说没看过啊?怎么能蠢成这样?”   陈牧雷苦恼地抓抓自己的短发,肠子都悔青了,自言自语道:“我就不该管你,真的。”   *   有人敲门,把陈牧雷昨天那套西装和衬衫洗好熨平送了来。   陈牧雷站在镜前系衬衫扣子:“我给你请过假了,今天可以不用去学校了。”   周云锦立刻翻出手机看到了他和靳小依的那通电话,有点儿好奇他以什么身份给自己请的假,又觉得他现在情绪不太好,就没多问。   虽然不能完全搞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周云锦随便想想也知道自己是遇到坏人了,而且又是他救了自己。   看到陈牧雷拿起领带,周云锦小心翼翼犹犹豫豫地站到他身边。   陈牧雷在镜中斜睨她:“干什么?”   周云锦指了指他颈间挂着的领带:“我试试。”   陈牧雷眉毛一挑,往后退了半步。周云锦站到他和镜子之间,一脸认真地回忆他的教学步骤,不太熟练地打了个结。   “好了。”周云锦自己看了看,又飞快地改口,“没好,我再试一次。”   陈牧雷:“……”   陈牧雷微微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周云锦的脸上。女孩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忽闪忽闪的,还……挺可爱。   周云锦知道自己被他盯着,顿时紧张了起来,手指尖都发凉了,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   陈牧雷惊奇地发现,这小姑娘的脸突然红了。不知道为什么,陈牧雷有点想笑:“小姑娘,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   周云锦:“啊?”   陈牧雷:“不然你为什么脸红了?”   周云锦呼吸一滞,随后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陈牧雷:“嗯?”   “我……我怕我做不好,你又要骂我。”周云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轻轻按了按已经打好的领带结,人退到一边。   陈牧雷看了看镜子,微微一叹:“你放心,我已经懒得骂你了。”   他还是自己动手重新打了领带,心里嘀嘀咕咕:居然不是因为他人长的帅吗?   就有点生气。   *   这件事给陈牧雷和自己以后带来了怎样的麻烦,周云锦一点儿都没有预料到。   学校最后的课结束了,周云锦夜训结束洗完澡从女生更衣室出来,陈琰和几个同学正在走廊上有说有笑。   钱旭看到周云锦,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学妹好。”   看在陈琰的面子上,周云锦扯了下嘴角勉强算是给了他一个微笑:“学长好。”   看得出胆小内向的学妹实在很“勉强”,钱旭见好就收,拉上另外一个同学走了。   走廊里已经没有别人了,陈琰撩开周云锦的头发看了看伤口:“前几天又疼了?”   “啊,还好。”周云锦戴上帽子,“你放假也住学校吗?”   陈琰:“以前是的,不过寒假学校要给学生宿舍做整修,我已经在外面找好了住的地方。”   “自己住?”   “是啊,”陈琰一笑,“欢迎来我家玩。”   “你不回家吗?”   周云锦好像自带信号屏蔽系统,陈琰的邀请她就像没听到似的,他无奈地敲她一记:你最近怎么这么关心我回不回家?”   因为……这还真没法解释。   周云锦背好运动背包:“你什么时候搬家?用我帮忙吗?”看到陈琰略微吃惊的表情,周云锦有点尴尬地解释,“学长平时那么关照我,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就有力出力吧。”   陈琰笑出声:“好啊,搬家的时候我告诉你,要辛苦学妹了。”   *   这两天的小院特别安静,陈牧雷连着两个晚上没回来。   这一晚,周云锦捧着泡面坐在院子树下的长椅上刚吃了一口,陈牧雷突然推开院门回来了。   周云锦才想和他打招呼,陈牧雷回手就把院门锁上,然后脚步发虚地来到她身边坐下。   他解开领带和衬衫领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周云锦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放下泡面回到房间给他拿了一条湿毛巾和一杯温水。   “你喝一点儿吧。”   她给陈牧雷擦了擦脸,然后把水递给他。   陈牧雷像睡着了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半天没动。他看起来疲惫极了,周云锦不敢吵他,放下毛巾和水杯蹑手蹑脚地坐了回去。   要不她回房间去吃面吧。   这么想着,周云锦就要起身去拿面,但她刚一动,一个力道突然自后把她拉了过去。   周云锦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发现自己被陈牧雷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头抵着她的背,声音透过她的胸腔闷闷地传了过来:   “小姑娘,陪我一会儿。”   …… 第31章 又来这套 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晚上吗?……   “小姑娘, 陪我一会儿。”   ……   周云锦下意识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可是横在自己腰间的那条手臂箍得太紧,令她动弹不得。   “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陈牧雷还是那个姿势, 头抵着她的背,声音低沉, 似乎还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   祈求?   一定是她听错了。   周云锦安静下来,却如坐针毡, 两只手根本不知道往哪儿放, 只好撑在身体两侧,尽可能不碰到他。   陈牧雷的心跳隔着两个人的衣服隐隐传过来,周云锦眨了眨眼睛, 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觉得特别神奇。   那种有规律的沉稳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和她的心跳频率完全不一样。这个人明明让她紧张, 却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恐惧,就连他的体温也逐渐传递到她身上, 温热且持续不断。   如果这是一个拥抱, 那又会是什么感觉?   周云锦胡思乱想之际, 腰上的禁锢消失了。   “没想到你人挺瘦,却比看上去重多了。”   陈牧雷放开了她,周云锦像小兔子似的从他怀里跳了起来,一脸尴尬:“你……你才知道。”   陈牧雷回想了一下,表示同意:“也是, 我也不是第一次抱你了。”他指指她的头,“你被打伤那次,换个人那么抱着你, 手臂怕是都要脱臼了。”   到底是个女孩子,被人这么嫌弃自己的体重,周云锦嘴巴都噘起来了:“还不是你缺乏锻炼。”   “我是不是缺乏锻炼,你难道不知道吗?”陈牧雷闻言意有所指地问她,“是谁掀我衣服摸来摸去来着?”   两人住这么久了,陈牧雷洗完澡经常不穿上衣就出来,根本不在乎家里是否有个小女生。幸好周云锦搬去了陈琰的房间,不然每天都要担心自己不小心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况且那天早上她还是亲手“体验”过他有多结实。   陈牧雷故意逗她,周云锦心虚地不再说话,抱起泡面碗吃了几口,还好院子灯光没有那么足,看不清她在脸红。   陈牧雷这才注意到她的泡面,皱起眉:“你怎么又吃这些垃圾食品。”   “我的零用钱都用来给你买早餐了,我只能吃垃圾了。”   周云锦赌气地说,陈牧雷可没打算背这个锅:“这还怪起我了?我又没让你天天买那么多种早餐来讨好我。”   “不敢。”   她生着闷气的可爱模样莫名地抚平了陈牧雷的眉眼,他搓了搓脸,把领带摘下来团成一团丢到她身上。   “诶,小姑娘,我带你出去吃点儿好吃的。”   “我不去。”   周云锦背过身去不想理他,陈牧雷倒没再催促她:“也行,那明天一早你就从我这儿滚蛋——别明天一早了,今晚就滚。”   周云锦回头瞪他,敢怒不敢言,陈牧雷则恶劣地冲她一笑:“滚?还是跟我出去吃好吃的?”   还能怎么办?   周云锦穿好外套换了双鞋,乖乖地和陈牧雷出了门。   他没开车,两个人打车来到一个饭馆,但陈牧雷没让她进去,只让她等在门外。   这家饭馆店面不算太大,生意却很红火,大半夜也是食客不断。   周云锦坐在门口等位的凳子上,等得起风了才把他等出来。   陈牧雷提着一袋外卖,一出来就丢给她:“拿着。”   周云锦觉得自己像个小丫鬟,他就是古代那种有钱人家跋扈的大少爷,半夜不好好睡觉专门喜欢折腾人的那种大少爷。   陈牧雷拦了一辆车,周云锦很纳闷,又不敢问:不是说要带她出来吃好吃的?饭馆的门都不让她进?   陈牧雷给司机报了个地点,那地方周云锦听都没听过。   眼看着司机走得路越来越偏僻,周云锦抱着外卖心里开始打鼓,忍不住小声问:“我们要去哪里呀?”   “不会卖掉你的,”陈牧雷闭着眼睛休息,还不忘逗她,“最多找个地方先奸后杀。”   “……”周云锦偷偷地瞪他。   司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前面一边笑一边好心地给周云锦解释:“这边以前是一个厂区,后来废弃了,改种了林子,现在应该叫什么天然公园吧,周边有个什么村儿,以前住了不少人,不过大多都已经搬走了,是有点儿偏僻。”   周云锦往窗外看了看,连个路灯都没有,何止是偏僻,简直荒无人烟。   “大哥,这么晚了带着小妹妹来这边干什么啊?”司机兴许是开乏了夜车,想找人聊上几句,可惜俩人一个懒得说话,一个不爱说话。他讨了个没趣,就没再开口了。   车约莫又开了一刻钟,陈牧雷睁开眼睛:“在前面停一下。”   “嚯,我以为您睡着了呢。”前面刚好是一个岔路口,司机把车停稳,好心地提醒,“这一片很少有车经过,你们今晚还回城吗?”   不等他们回答,司机递过去一张卡片给周云锦:“这上面有我们公司的叫车电话,也有我个人的电话,你们要是用车就打电话给我。”   “谢谢。”   周云锦收好卡片,跟着陈牧雷下了车。   城郊比城里的温度要低上几度,周云锦一下车就打了个喷嚏。等出租车走远,周遭更显空旷寂静,还有点瘆人。   周云锦下意识往陈牧雷身边靠了靠,陈牧雷看了她一眼:“害怕了?”   周云锦嘴上犯倔:“就……怪黑的。”   陈牧雷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路,带着她往前走。   “怕黑?”   “怕鬼。”   周云锦亦步亦趋跟着他,不小心绊了一下,抓着陈牧雷的衣服才没摔倒。   陈牧雷把手电筒的光往她脚下偏去:“鬼有什么好怕的,人才可怕。”   周云锦顾不上细细琢磨他是不是话里有话,抱着外卖的手都有点发抖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陈牧雷停下脚步:“到了。”   周云锦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此刻身处一个不知名的山顶。“这是什么山?”   “不知道,就是一个小山包罢了,地图上都没有这个地儿。”   陈牧雷好像对这一代地形十分熟悉,拨开地上的枯树枝打扫出一大片石台。石台旁是土地,陈牧雷掀开几块小石板,露出下面的两个土坑。   “去找点儿枯树叶来。”   “……我?”   “附近没野兽,不用担心。”   陈牧雷发现周云锦杵在原地没动,不禁说道:“现在这里对你来说最可怕的估计就是我了,只要我不伤害你,你就是安全的。”   他说得简单……   周云锦放下那包外卖,十分不情愿地在附近捡了几片叶子然后咚咚咚跑了回来。   陈牧雷:“就这么点儿?”   “要去你自己去啊,反正我不去了。”   周云锦的声音都吓出颤音了,陈牧雷无奈地起身:“那你在这儿等着。”   陈牧雷很快隐没在黑夜里,周云锦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这儿等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月亮时而躲在云的后面,周遭一点儿亮光都没有,风虽不大,但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平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周云锦抱紧自己,双眼戒备地扫视周围,悄悄捡起地上的枯树枝防身。   身后突然传来沙沙地脚步声,周云锦紧张到了极点,鼓起勇气回身,抡起枯树枝就要抽过去。   “你要是敢用那个打我,信不信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陈牧雷的警告声从黑暗中响起,周云锦手一僵,赶紧把枯树枝扔了:“你去哪儿了啊!”   “……”陈牧雷好笑地发现这小姑娘俨然一副快吓哭了的样子,刚才的颤音现在几乎升级成哭腔了。   陈牧雷无声地翘起嘴角,动手点燃枯树叶塞到其中一个土坑里,不多时,另外一个土坑里便冒出了火苗。陈牧雷把小石板拢在燃起火苗的土坑边上,等火苗烧得稍大了些才坐到石台上。   他打开外卖袋子拿出几盒保温的外卖盒子,周围顿时香气四溢。   有了温暖的火光照明,周云锦不用他叫就自动靠了过去。   说好了带她出来吃好吃的,原来就是这……外卖就算了,还变成了深夜山上的野餐。   周云锦捧着一盒米饭叹气,饭盒里却突然多了一块鱼肉。   “尝尝,我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就吃过他们家的这道菜,当时觉得惊为天人。”   陈牧雷居然和她说起自己的事,周云锦惊讶得马上忘记了不满。   周云锦尝了一口,觉得他这话有点问题:“你第一个生日……还能记得吃过谁家的东西?”   陈牧雷并没有给她解释:“觉得怎么样?”   周云锦老老实实地给出评价:“味道还可以,但惊为天人好像不至于。”   不过此情此景,有热乎乎的食物已经很让人满足了,周云锦饿了半个晚上的胃终于得到了安抚。   填饱了胃,大脑就开始活跃起来,周云锦看着平时对生活品质处处挑剔的男人此刻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席地而坐,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陈牧雷没吃多少东西,钟情于那一瓶白酒。眼见那瓶白酒下去半瓶,陈牧雷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再次陷入沉默。   他望着深邃的夜,而她隔着淡淡的火光偷偷地望着他。   “会唱歌吗?”陈牧雷突然问她,“说说话也行。”   周云锦摇头:“……你是不是喝多了?”   陈牧雷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对我的酒量一无所知。”   “我没兴趣知道,你只要喝了酒不动手就行。”周云锦小声嘟囔着,用小树枝在地上划着。   一阵山风吹过,周云锦打了个冷颤又打了个喷嚏。陈牧雷自斟自饮地又喝了一口白酒,拍了拍自己身边那块空地。   “冷就坐过来。”   “我不冷,坐这儿挺好的。”周云锦拢了拢外套,“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晚上吗?”   陈牧雷还是没回她,自言自语般地问:“你爸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周云锦一愣,半张脸埋在膝盖里。   陈牧雷:“聊得我高兴了就带你回家,不然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然后我自己回家。”   “……”又来这套,这个人每次都吓唬她,是上瘾了吗?   周云锦抓抓衣服,半晌才开口:“你问我哪个爸?”   陈牧雷眉毛一挑,听周云锦继续说道:“我妈再婚了。”   “他打你,你妈妈不管吗?”   “习惯了吧,想管也管不住,反正我跑得快,他追不上我,其实也没打着我几次。”周云锦继续摆弄小树枝,“一开始他不这样,对我挺好的,后来……后来就这样了。”   她三言两语交代完了,陈牧雷听得出那句被省略的“后来”里肯定大有文章:“那为什么你妈妈也会打你?”   周云锦:“谁家家长不会打自己小孩的?我本来也不是能让他们骄傲的那种好孩子。”   “但不是所有的家长都会把自己的小孩赶出家门的,”陈牧雷啜了一口酒,一针见血说出症结:“你是不是做错过什么事情?所以他们这么对你?”   周云锦敛下眉目,手里那根小树枝应声折断。   “看来那事还不小呢。”陈牧雷看了看断成两截的小树枝,觉得自己说对了,不想再刺激这孩子了,于是他换了个问题,“那你生父呢?如果你在他们身边不能生活的话,为什么不去找生父?”   周云锦默默地把整个脸都埋进膝盖里,陈牧雷喝酒的动作一顿:难不成这个问题也刺激到她了?   陈牧雷绞尽脑汁想着再问点其他的问题缓和一下气氛,突然就听周云锦轻轻地回答他——   “死了。”   土坑里的枯树叶烧得差不多了,陈牧雷起身去填了一把叶子进去。他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再开口时声音格外低沉。   “怎么死的?”   周云锦不太喜欢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抹了把眼睛抬起头,语气故作轻松:“他是警察,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妈说他大概是被坏人报复了……人是在郊外的野长城被发现的——我们家以前是S市人——后来听邻居们说,我爸被发现的时候手脚已经没有了,是生前被人砍掉的,手脚和凶手都一直没有找到。”   S市,警察,野长城,手脚被砍掉……   陈牧雷心中一紧,极其震惊地抬头看眼前这个小姑娘。   “你爸叫什么名字?”   周云锦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怔怔地回答:“我爸叫……陆北屿。”   …… 第32章 学妹完全不开窍 她不就是接个陈琰的电……   陆北屿……   陈牧雷听到这个名字时, 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抓住了,就连呼吸都像带着无数锋利的刀子刮着他的心肺。   周云锦不知道他怎么了,奇怪地问他:“你……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拧开自己那瓶没动过的饮料给他送过去, 可是陈牧雷只是死死地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   周云锦生生被他可怕的眼神逼退一步,陈牧雷却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出奇的大, 猛地把她拉向他。   就在周云锦以为自己要撞进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时,陈牧雷及时扶正了她倾斜的身体。   陈牧雷:“你再退一步就要踩空掉下去了。”   周云锦回头看脚下, 发现自己就在台阶的边缘, 要不是陈牧雷,她这会儿已经摔下去了。   “谢谢哦。”   周云锦偷偷拍拍心口松了口气,然后蹲下, 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给小土坑里加了两把枯树叶,没想到反而把火压灭了。   周云锦有种闯祸后的尴尬, 抓抓头发有些不知所措。   陈牧雷从她手里拿走那瓶饮料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 猛然意识到这不是白酒,皱着眉把瓶盖拧上。   火光熄灭, 周遭顿时再度陷入黑暗。周云锦做好了挨骂的思想准备, 陈牧雷却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周云锦:“你不重新点个火儿吗?”   陈牧雷:“我找不到打火机了。”   周云锦:“用手机照个亮找呀。”   陈牧雷:“手机没电了。”   “我的手机好像还有电。”周云锦摸了摸兜里, 居然是空的,“糟了,我的手机在桌子上充电,忘记拿出来了!”   周云锦顿时有点儿着急了,翻了翻小土坑里的枯叶, 发现完全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她懊恼自己居然能把火弄熄。   不多时,周云锦突然发现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月亮又躲到了云朵的后面,吝啬自己那一点点的光。   “陈……陈牧雷……”   周云锦叫了他一声,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她瞬间开始慌了。   “陈牧雷……你别吓唬我。”   周云锦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因为看不清路况,只敢小幅度挪动脚步。   人处于黑暗时,对于一切未知都会产生巨大的恐惧。周云锦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精神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琴弦。   山风略过草丛与枝丫,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转儿地跟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哗啦啦地响声。   周云锦猛地回头,手臂伸出去,害怕碰到什么又猛地缩了回来。   这种恐惧每多一秒都让周云锦感到崩溃,她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月亮终于玩儿够了,悄悄从云朵后面探出头。周云锦缓缓睁开眼睛,竟从一片冷冷地月光之下隐约发现自己的影子后面突然出现一团黑影,并且马上就要碰到她了。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周云锦的恐惧到达了极限,化作尖叫破出喉咙。   女孩子高分贝的叫声震得陈牧雷耳膜直疼:“是我!别叫了!”   认出他的声音,周云锦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哇一下开始放声大哭。   “陈牧雷你去哪儿了啊!你别丢下我行不行!我害怕!我怕黑!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家,你想聊什么我陪你聊就是了!哇呜——”   聊得他高兴了就带她回家,不高兴了就丢下她——周云锦还记着他刚才的话呢……   陈牧雷一开始还有点儿嫌弃地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可是这个小姑娘似乎用了全部的力气赖着他,像个八爪鱼似的双手双脚都紧紧扒住他不放。   漫山遍野都是她凄惨的哭声,陈牧雷都要被她逗笑了:“你还真以为我把你扔在这儿自己走了啊?”   “不行不行,你不能丢下我!哇呜——”   “我没有,我就是去方便了一下。”陈牧雷无奈极了。人有三急,他不过就是去解决其中的一个问题,没想到就把这孩子吓成了这样。   周云锦根本没听清他去干嘛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去哪儿带……带上我不行吗?别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陈牧雷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算是安抚:“我去尿尿,你也要跟着?”   “要跟着,哇呜——”   “……”   眼看着孩子哭得没理智了,陈牧雷又扯不下来她的胳膊,叹了口气,直接就着她的姿势把她抱了起来坐回刚才的石台上。   陈牧雷不会哄人,只能任凭这个小八爪鱼在自己怀里发出震荡山野的哭声。   “你哭小点儿声,虽然这儿没野兽,可是保不齐有几只孤魂野鬼,被你招来了怎么办?”   周云锦一听,吓得更往他怀里钻,两只手拼命搂着他的脖子,哭声更急了。   陈牧雷:“……”   后半夜的山风比他们来时大了些,周云锦在他怀里打了个冷颤,陈牧雷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别哭了,小祖宗,我耳膜都疼了。”   周云锦还是哭,但哭声小了些。   陈牧雷还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不就是黑,有什么好怕的?”   周云锦吸着鼻子,哭腔质问:“黑有什么好怕的?黑暗本身就很可怕啊!”   陈牧雷:“在黑暗中待久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怕的从来不是黑暗本身,而是黑暗中那些数不清的手,他们握着刀子伺机潜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你捅上一刀。   周云锦闷头埋怨:“你为什么非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吃东西,早知道我就在家吃泡面了。”   很久之后,周云锦终于停止了哭声,蜷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等她连抽泣都停下来的时候,陈牧雷发现这孩子居然睡着了。   陈牧雷这才悠悠地给出回答:“这里,是我遇到老陈的地方,是我‘新生’的地方。”   她大概是真的被吓坏了,睡着都还紧搂着他的腰,拽着他的衬衫。   陈牧雷低头凝视着那张沉睡的小脸蛋,低低的呢喃着:“陆北屿的女儿,居然这么胆小,这一点你和你爸一点儿都不像。”   她不知道陆北屿是怎么死的,但陈牧雷却清清楚楚,并且永远忘不掉那件事。   ……   *   天亮了。   周云锦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山脚下了,她是在陈牧雷的背上醒来的。   几乎是她刚刚动了一下,陈牧雷就敏感地察觉到了。“终于醒了?你的口水报废了我一件衬衫。”   周云锦这才发现自己被他背着,身上披着他的西装。   陈牧雷的背像个暖炉,热烘烘地烤着她,怪不得一点儿都没觉得冷,不过他衬衫上的确有一滩水迹……   周云锦尴尬地擦擦嘴角:“你放我下来吧。”   陈牧雷背着她过了一条小溪才放她下来,活动了一下乏累的胳膊:“沉得像吨铁。”   周云锦偷偷害臊,把西装脱下来还给他。   陈牧雷用手背抹了把下巴上流下来的汗:“早上凉,你穿着吧,托你的福,我现在热得很。”   陈牧雷找了一块儿大石头坐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等他挂断电话,发现周云锦一脸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又哪里不高兴了,小祖宗?”   周云锦:“你不是说你手机没电了吗?”   陈牧雷毫无被抓包的觉悟,睁着眼睛说瞎话:“哦,电量只够打一个电话的。”说完还掏出根烟来点上,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   周云锦:“……你不是说打火机也找不到了吗?”   陈牧雷:“天一亮又找到了呗。”   周云锦要深呼吸才能忍住不骂人,转身背对着他。陈牧雷在她身后忍不住打趣:“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昨儿晚上抱着我哭的那个黏糊劲儿呢?”   周云锦的气势被轻易浇灭了:“还不是你吓唬我。”   “我都懒得理你,我还吓唬你?”   “懒得理我为什么还叫我陪你出来?三更半夜来这种鬼地方,你才是醒酒了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   陈牧雷看着她发红的耳朵,一边抽烟一边笑:“小姑娘睡醒一觉胆子就越来越大了,都敢顶嘴了。”   陈牧雷没明着损她,但拐着弯儿地提醒她在他怀里睡着的事。   周云锦恼羞成怒,回身把他烟拔了,丢到地上踩灭:“这种地方不要抽烟,引发山火就不好了。”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根烟已经被她踩瘪了。   陈牧雷一反常态没骂她也没凶她,也没重新拿烟,只是伸手从她头发上摘下一棵枯草,然后掀开她的帽子看了看她头上那道伤口。   “最近有擦我给你的药膏吗?”   突如其来的近乎亲昵的接触让周云锦的心跳又不受控制起来,头一侧,躲开了他的手:“擦了。”   陈牧雷收回手:“本来就不像个女孩儿的样子,又多了一道疤,将来男朋友都不好找。”   “我才十七。”找对象什么的,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周云锦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陈牧雷在心里为陈琰点了根蜡:小兔崽子,你这学妹完全不开窍,你的路还长着呢。   胡小钰根据陈牧雷发的定位开车过来把两人接上了。   到家之后周云锦抢先钻进了卫生间,憋了一晚上膀胱都要爆炸了。   陈牧雷只好先用院子里的水龙头冲了把脸,并打发胡小钰去买早餐。等胡小钰买好早餐回来,周云锦才磨磨蹭蹭地从卫生间出来。   胡小钰摆碗筷的时候周云锦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即去看陈牧雷。   陈牧雷没理他,拿了个灌汤包吃。   胡小钰清清嗓子,冲房间里的周云锦扬声说道:“那个,小周姑娘,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是——呃……”他照着周云锦手机上的显示一字不差地念出来,“陈琰学长。”   周云锦飞快从房间里跑出来,拔掉手机,下意识看了眼陈牧雷,然后做贼似的跑到院子里才按下接通键。   陈牧雷被这俩人看得莫名其妙,然后心情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她不就是接个陈琰的电话,躲着我干什么?”   胡小钰咧嘴:“那你问她啊,我哪儿知道。”   …… 第33章 打脸 陈牧雷有种自打脸的感觉。   胡小钰吃着油条, 不时偷瞄陈牧雷,最后都把陈牧雷看烦了。   陈牧雷:“我脸上有东西吗?”   胡小钰摇头:“没有啊。”   陈牧雷:“那你总看什么看?”   胡小钰嘿嘿一笑,把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哥, 你俩昨儿晚上干嘛了?”   陈牧雷刷着手机新闻, 喝了口冰豆浆:“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胡小钰咬了口油条想了想,“约会呗。”   陈牧雷:“谁会带自己的女人三更半夜去那种鬼地方约会?”   胡小钰瞪大眼睛:“你承认了啊?给小春天名分了?”   陈牧雷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你会不会听重点?”   胡小钰抱着腿呼痛, 被陈牧雷警告。   “你开我玩笑就算了,别在小姑娘面前乱说话。”   胡小钰不屑:“我闭嘴就行了吗?公司已经有风声了。”   “什么风声?”   “就你和小春天的事呗, 这事不可能是咱俩传出去的, 十有八九是付洋小于他们把那天晚上的事当八卦和人讲了。你想,这多大的‘新闻’啊,你耶!白老大的女儿你看都不看一眼, 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女孩和自己人抢食儿。”   胡小钰说到激动处还双手互击了一掌,陈牧雷刷新闻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想过, 只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他没别的办法。   胡小钰补刀:“关键这还不是第一次了, 在会所你救她的那次,可有人看着呢。”   陈牧雷不胜其烦, 放下手机搓搓额头:“很新鲜吗?”   胡小钰再次补刀, 把他刚才说自己的话一字不动地扔给他:“你觉得呢?”   “……”   “你俩在酒店共处一夜, 不管有没有人证,监控也拍得清清楚楚,抵赖不了吧?就算房间里没有监控,那谁也不可能认为你一血气方刚的男人能和一个花季少女整个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啊,除非你现在站出来公开承认自己那方面不行, 不过就算这样,你俩也清白不了。”   “…………”陈牧雷又踢了他一脚:“你要是个女的,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我行不行。”   胡小钰扯开嘴角调皮一笑:“可惜我不是女的。哥, 你和小春天在他们眼里已经‘绑定’了。”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周云锦忽然开门进来了。   胡小钰及时住嘴,问道:“打了这么久的电话啊?”   和脾气阴晴不定人又凶悍的陈牧雷相比,胡小钰亲切的像邻家小哥。   这个电话打得时间是有点儿长,陈牧雷看到她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问:“拿的什么?”   周云锦把袋子藏到身后,支支吾吾道:“我刚出去买了点儿东西。”   “买什么了?早餐够了啊。”胡小钰招呼她吃饭。   “我等下就吃。”   周云锦说完拿着袋子又钻进卫生间,胡小钰一头雾水:“买了啥啊,还躲到厕所去偷摸吃?”   陈牧雷到底比他年长了几岁,虽然俩人都对女人没有太多了解,但基本常识他还是有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喝了口冰豆浆,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另外一杯没开封的豆浆,骂胡小钰:“怎么都买了凉的?”   胡小钰:“你不是一直嫌热豆浆味儿大只喝凉的吗?”   陈牧雷:“拿去热一下。”   胡小钰:“???”   他瞅瞅卫生间的门:还说和人家小春天啥事都没有,这细心得哟。   周云锦收拾好自己才出来吃饭,喝着胡小钰端来的热豆浆,暖意慢慢渗透进胃和肚子。   “谢谢胡哥。”   胡小钰可不敢抢功,刚准备解释就被陈牧雷打断:“胡小钰,去给车加点儿油。”   胡小钰不敢置信:“又没油了?你跑长途了还是半夜出去拉黑活儿了?油没得这么快?”   陈牧雷:“我喝了,行吗?”   大哥的事,胡小钰一般不太多嘴过问,看他不想说,胡小钰就只能把疑问咽了:“我吃完就去。”   陈牧雷时不时就消失不见,周云锦其实也有些好奇。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牧雷眼皮一抬:“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我有那么好看?一个个吃个饭还一直盯着我看?”   胡小钰噗嗤笑出声,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灌汤包起身收拾一桌狼藉。   周云锦没胡小钰脸皮厚,赶紧低头喝了口暖呼呼的豆浆,还是觉得尴尬,好像必须得说点什么似的:“那个,我今天要出去。”   胡小钰:“那我一会儿捎上你。”   这种好像自家孩子和家长报备的举动,在陈牧雷那里莫名很受用。“不是放假了?你去哪里?”   周云锦疑惑地再度抬起头:“你不是说过我用不着跟你报告行踪,你又不是我家长?”   “……”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结住了。   陈牧雷有种自打脸的感觉,表情一沉:“那是以前,你忘记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了?”   “我没忘啊,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我说你是个倒霉体质,没事就别出去乱跑了,麻烦不找你,你却很会主动找麻烦。”   周云锦不敢正面怼他,又觉得不吐不快,头闷在碗里小声嘀咕:“我爸妈都不这么管我……”   胡小钰忍住笑,拿着垃圾默默离开战场。   陈牧雷:“那你的意思是我也不用管你了?那你从我家——”   周云锦几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即“乖巧”地上报外出事由:“我去帮陈琰搬家,学校准备整修学生宿舍,他这个假期要在外面住。”   这个理由直接把陈牧雷的话堵死了,胡小钰无声摇头。   陈牧雷瞪了她半天,最后一个字都没蹦出来,起身回房间了。周云锦拿不准他的意思,不过他没再反对,自己应该能出门了吧。   *   胡小钰把周云锦送到学校门口,周云锦下车前问了一个她憋了很久的问题:“陈牧雷和陈琰真的是兄弟?”   胡小钰点点头:“是不是不像?陈琰没和你提过他有哥哥吗?”   周云锦:“学长没和我说过他家里的事。”   胡小钰了然:“那你就别问了,我哥也从来不和别人提他还有个弟弟,估计都没人记得陈家还有陈琰这号人了。”   周云锦更纳闷了:“他不喜欢陈琰吗?”   胡小钰一脸讳莫如深:“唔,他们家的事你别管了,我哥嘱咐过你的事你记住了就行。”   周云锦目送车驶远,和学校值班老师打过招呼后来到体育班男生宿舍楼下。   刚巧陈琰练球回来在楼下碰到她:“楼上还有点儿东西没收拾好,你去我宿舍等一下吧。”   周云锦立即拒绝,陈琰拍着球,笑了:“整栋楼只有我和宿管老师了,你怕什么?”   经过陈琰好一顿安抚,周云锦才肯和他上楼。   学生宿舍一般是六人间和四人间居多,周云锦只去过女生宿舍,靳小依住四人间,没想到陈琰居然豪气到住二人间宿舍。   “那张床是钱旭的,你随便坐。”陈琰从小冰箱里拿了瓶冷饮咕咚咕咚喝光,又拿了瓶果汁递给周云锦,“我看你和靳小依经常喝这个果汁,昨天出去给你买的。”   “谢谢学长。”周云锦接过果汁放到包里,“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帮你好了。”   陈琰十分不客气:“好啊,那你帮我收一下衣服吧。”   因为学校要全面整修宿舍,个人物品必须全部清空。   陈琰住了几年宿舍,东西比别人多了很多,大箱小箱堆了一地。周云锦打开他的衣柜开始帮他叠衣服,她速度倒是挺快的,就是叠衣服的技术不怎么样。   陈琰但笑不语,周云锦很快装好一箱衣服,拉开衣柜中层抽屉,然后动作一顿。   “我帮你装球鞋,剩下的你自己收。”   周云锦红着脸蹲到地上帮他把球鞋装进鞋盒,陈琰不解地来到衣柜前,看到被拉开的抽屉,不禁脸上也有点发烫。   抽屉里都是男孩子的贴身衣物,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陈琰的球鞋不少,周云锦知道球鞋是男孩子们心爱之物,一只一只包好才整齐地摆进对应的鞋盒。手边突然出现一个尺寸小了不少的鞋盒,周云锦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双跑鞋,新的。   陈琰在后面心不在焉地打包衣物,心跳如擂鼓。等他酝酿好了刚想开口,周云锦却已经把盒盖扣上了,和陈琰其他的球鞋摞成一摞用绳子系紧。   “我这边好了。”周云锦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面色无异。   陈琰:“……你刚才没看到什么吗?”   “???”周云锦低头左右看看:“看到什么?”   陈琰指了指最顶上的那个鞋盒,给出再明显不过的提示:“这个。”   “喔,”周云锦恍然大悟,“看到了啊,你鞋子是找谁代购的?给你买错尺寸了吧,这明显是一双女鞋啊。”   “……”陈琰觉得自己愣是被一口气噎住了,用力拍了一下胸口才把那口气顺下去,然后带点置气的意味脱口而出:“那鞋送你吧。”   “我不要。”周云锦想都没想,“你去找代购换一双你的尺码吧,要不然太亏了。”   不是不喜欢那个颜色,也不是不喜欢那个款式,更和品牌没关系。   周云锦连一个妥帖合适的理由都没有给,就这样干干脆脆地拒绝了他,她从来没想过要他的东西,上次的帽子是他坚持她才会收下。   陈琰定定地看着她,发现周云锦的眼里和脸上一丁点儿不自在或者不好意思都不存在,坦然到让人心凉。   陈琰自嘲地笑了下:“嗯。”   *   周云锦是做了来当力工的准备的,没想到陈琰找好了搬家公司,她成了一个基本闲置的人力。往陈琰的新房子里搬东西的时候周云锦跃跃欲试想帮忙拿几件东西,被搬家小哥拦住了。   “你别动手了,和你男朋友去楼上等着吧。”   陈琰从楼上下来就听到这句话,大概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些什么让人难受的话,率先叫住了周云锦:“你先去楼上数数搬好几箱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同学。”等周云锦上了楼,陈琰才和搬家小哥解释。她不愿意的事,哪怕是在人后,陈琰也不想她被误会。   小哥见怪不怪了:“行了小兄弟,老哥我啥没见过啊,既然她现在还不是,那你就努力一下,迟早让她‘是’。”   搬完最后一箱,陈琰给小哥结了帐,问:“你说的那个,是努力就可以的吗?”   小哥呵呵地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琰心里苦,男女朋友什么的,不是此时的他和她能够触及的事。只是单纯地想要走近她心里,陈琰就已经努力了快两年了,进展缓慢到令人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陈琰回到新家,打开房门,周云锦正在认真地检查他的手办有没有破损。陈琰又看到了那双跑鞋的鞋盒,心里尽是无奈。   用钱旭的话来说,这个小学妹,陈琰看她一眼都会让人觉得他眼里的疼惜和偏爱几乎要溢出来了,全校的人都知道陈琰对小学妹“照顾”有加,当事人却还总是遮遮掩掩地怕别人知道他们很熟。   周云锦是天生脑子缺根弦儿,还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或者是她的注意力从来没有放在他这里过……   陈琰把那个鞋盒丢在鞋柜最底层的角落:抑或是他和她之间,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   *   难得周末简绎睡了个懒觉,还被陈牧雷的电话吵醒。   “你这电话打的,挑的真是时候,我才睡了两个小时。”   简绎睡眠严重不足,语气也不算太好,说这话的工夫都要再次昏睡过去了。陈牧雷:“你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一天天的忙叨什么呢?”   “我——”简绎话都到嘴边了,大脑突然运作了起来,他睁开困极了的眼睛,翻身坐起靠在床头,“女人啊,女人多了也耗费精力,还是你聪明,从来不在这方面消耗自己。”   陈牧雷还能听不出来他拐着弯地消遣自己,骂了他一句:“陈琰从学校搬出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忘记和你说了,他那房子还是我给找的。”简绎把地址用信息的形式给他发了过去,“他现在住这儿。”   陈牧雷扫了眼地址,默默记了下来然后删掉信息:“靠谱吗?”   “安全,放心吧。”简绎打了个呵欠,“房租我也他交过了,不过这小子那天给了我一个记账本,说是这几年我给他花过的钱等他上了大学一笔一笔还给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以前可没和我这么见外过。”   陈牧雷沉吟了一下:“他知道这些年是我在供着他了。”   “……怪不得,我就听他的语气不对劲么,话里有话似的。”简绎笑,“他连你名字都不愿意提,你们兄弟俩真是……你不是一直瞒着,怎么又自己告诉他了?”   “他现在长大了,小兔崽子心里傲着呢,知道自己被我养了这么多年,肯定觉得耻辱极了,恨不得立马考上大学好摆脱我,离我远远的。”   简绎明白陈牧雷的用心,犹豫了一下,问他:“老陈的事,你到现在也不打算告诉他吗?”   “没有这个必要。”   “等他知道了,一定会更恨你。”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会少块肉。”陈牧雷满不在乎,突然正色,“有一个人,需要你帮我查一下。”   “你说。”   陈牧雷刚要开口,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拿开手机一看,眼色骤然暗沉,是赵令宇。   简绎的通话提示被暂停,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陈牧雷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白鸿泉约我见面了。”   …… 第34章 深渊 赵令宇,你搪塞我需要做得这么明……   古老的座钟第二次整点报时了, 走廊里传来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应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双手在腹前交握, 毕恭毕敬:“陈哥。”   原本站在窗边闭目沉思的陈牧雷缓缓睁眼,转身询问:“人来了?”   年轻人点头:“来了, 还有肯叔,高老, 都来了。”   “居然都来了, 我面子不小啊。”陈牧雷自我调侃,对年轻人抬了抬下巴,“那就带路吧。”   年轻人侧过身, 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里连走廊的装修都是奢华的,但是风格还是二十几年前流行的样子。陈牧雷跟着年轻人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道门前, 进去之前, 他在裤兜里的手暗自攥了一攥。   厚重的木门打开,里面的人顿时停止了交谈, 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陈牧雷的视线在墨镜后面迅速把房间内扫视了一圈, 一眼捕获到沙发主位那个满头银发的男人, 下一刻就扬起嘴角,抬腿就向他走过去。   “白伯伯,你的心可是够狠的啊,活活把我脾气都憋没了,都这么久了, 居然才肯见我。”   白鸿泉朗声大笑,起身像抱自己儿子似的一把抱住陈牧雷,怜惜地拍拍他后背:“臭小子,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事情也多。白政和我提过,令宇也和我说,再不理你的话,你能把我这里给掀了。”   “那我可不敢。”陈牧雷扶着他坐回沙发上。   “还有你不敢的事吗?几个孩子里就属你胆大包天,谁也没被你放在眼里。”按照辈分,陈牧雷没资格坐在这张沙发上,但是白鸿泉却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陈牧雷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我就算是只豹子,在您面前也得乖得像只小猫,这点规矩我都不懂的话那实在是白活了。”他看了一下侧边沙发上的高振和轮椅上的黎不肯,“各位叔叔们也不能同意啊,肯定要联合起来收拾我了。”   黎不肯哼了声,还是一张过分严肃的脸,视线和陈牧雷稍稍一碰撞就移开了。高振正在用手机从摄像头里看小孙子,闻言抬头:“你要是能有我家森森一个小手指头招人喜欢,那我还能愿意管管你,可惜啊……”   陈牧雷摘下墨镜放在边桌上:“高老您这话说的,我这么大个人了拿我和一个小孩子比,难道我小的时候不够招人喜欢吗?”   “你小的时候?”   内间的门开了,赵令宇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我认识你时你得有八九岁了吧,见着我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一个,被老陈骂了才不情不愿地叫我一声哥,然后又被骂了,老陈让你叫我叔叔,你死活不叫。”   赵令宇把醒好的酒放到茶几上,衬衫袖口规整地卷至小臂,优雅的像个贵族。他一番打趣引得白鸿泉又笑起来:“这倒是像牧雷的脾气。”   “那时你年纪也不大啊,我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叔叔。”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陈牧雷迅速敛下眉眼,手指捏着杯杆轻轻晃杯,看酒液沿着杯壁划出优美的螺旋状,漫不经心地问,“原来你还记得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没记错的话,那年他九岁,赵令宇大约刚成年。   陈永新带着陈牧雷辗转到了一个北方的城市,深夜的荒郊野岭,雷声阵阵,但雨还没下起来。陈牧雷跟着陈永新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都是他们的人,院外还拴着两条大狼狗,狂吠不止。其中一间屋子里隐隐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陈永新什么都不让他问,还让他好好睡觉。   但他怎么能睡得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和狗叫吵了他半个晚上,然后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敲开他们的房门,丢了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陈永新。   “狗叫得让人心烦,估计是饿了,喂点吃的给它们吧。”   少年从门缝里看到坐在被窝里的小男孩,似乎也没有太惊讶:“你儿子?”   陈永新回头看了看他,道:“这孩子怎么醒了?”   少年原本打算离开的,因为陈牧雷的眼神改了主意。他走了进来,拿起陈牧雷扔在被子旁的一件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冲他笑了笑。   “你叫陈……陈牧雷,对吧?我是赵令宇。”   陈牧雷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头已经很高了,眼神也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仿佛不懂什么是害怕,什么是胆怯,一瞬不瞬地瞪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赵令宇问陈永新:“他不会说话?怎么不懂叫人?”   陈永新骂了陈牧雷,他才百般不愿地开口:“哥。”   陈永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叫什么哥,叫叔。”   陈牧雷抿着小嘴,头一歪,就是不屑叫叔叔。赵令宇也不勉强,擦干净了手后把衣服一扔,和陈永新说:“让牧雷去喂狗吧。”   陈永新:“他一个小孩——”   “我看他不像胆小的孩子,让他去吧。”大概是看陈永新面有难色,又说道,“那我带他去好了。”   于是陈牧雷穿好那件被赵令宇弄脏的外套,捡起地上那个黑漆漆黏糊糊的袋子跟着他来到院外。   那两条大狼狗凶狠至极,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冲着陈牧雷手里的袋子龇起獠牙,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看它们饿得。”赵令宇问陈牧雷,“养过狗吗?”   陈牧雷摇头:“没有。”   赵令宇:“动物呢,都是一样的,你只要保证它们能够吃饱肚子,它们就会记着你是主人了。”   山风卷起,夹杂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袋子里一直有黏稠的液体滴下来,刺、激着大狼狗的感官,因为有绳子绑着,它们不断跳跃不断尝试奈何就是够不着面前的孩子和食物。   赵令宇把他往前推了推:“不想当主人吗?还是你想当狗?像它们似的被拴着?或者……想当食物?”   陈牧雷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却不见半点退缩,紧咬牙关屏住呼吸打开袋子。   “别弄脏了手。”赵令宇好心地提醒。   陈牧雷便脱下自己的衣服团了团,然后隔着衣服掏出了袋子里的东西,闭着眼睛分别丢给那两条大狼狗。   动物可怕的咀嚼声,闭着眼睛似乎听得更加清晰,陈牧雷忍住胃里翻涌上来的呕吐感。一直等它们吃完,赵令宇给了陈牧雷一个打火机:“回去哥给你买件新衣服,你这件就烧了吧。”   赵令宇走了,陈牧雷等衣服完全化成灰烬才跑回去。丽嘉   陈永新蹲在门外,全程远远地看着,然后给他打了一盆水:“洗手,睡觉。”   其实陈牧雷手上只沾到了一小块暗红色,他却觉得自己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憋了几个小时的雨终于下了起来,那个男人不知不觉停止了叫声,两条狗也窝在棚子里睡着,而陈牧雷的眼睛直到天亮都没有阖上过。   时至今日,陈牧雷以为赵令宇早已经记不清那晚是如何把他推向深渊的了,原来,这个人什么都记得。   赵令宇自然没有听出陈牧雷话外之音,只当他闲话家常:“那当然,你这么特殊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忘。”   酒的香气自然地释放,陈牧雷把杯子放在鼻端轻嗅,然后才呷上一口,舌尖在口中轻搅片刻,才将酒液缓缓送入喉。   赵令宇耐心地等着他的点评:“怎么样?”   陈牧雷接下来却一口气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舌尖轻扫嘴角:“大概是好酒,可惜我不懂欣赏,这个给我喝怕是要糟蹋了。”   赵令宇摇头失笑:“你就不能学着懂点儿生活?”   陈牧雷反驳:“谁说我不懂了,白酒不好吗?好的白酒入口绵长香醇,回味无穷。”   赵令宇没和他争论,点头:“早知道我给你预备点白的。”   白鸿泉喝了一口,也随着陈牧雷附和:“这回我站牧雷,我也喝不管这个,还是白酒带劲儿。”   赵令宇耸肩,问黎不肯和高振:“二老也不给面子吗?”   白鸿泉趁他们品酒论酒之时,拍拍陈牧雷的手腕。陈牧雷放下酒杯,上身微微前倾:“白伯伯。”   白鸿泉:“生我气了吧?”   陈牧雷:“本来有,被您磨没了。”   白鸿泉摇头叹气,踱步到窗前,陈牧雷跟上去:“想说什么您就直说吧。”   白鸿泉:“不是不想见你,你回来得突然,老陈走得也突然,不少人疑心……我总要调查清楚。”   陈牧雷:“老陈前脚让人带我回来,我刚踏上阮城的地盘,后脚他就出事了,这时机赶的,绝了,不怪你们觉得这事是我干的,就因为我临走前和老陈扬言要——取而代之。”   白鸿泉今年七十有二,虽然头发全白,但精神矍铄,身体也好得很。他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但在陈牧雷眼里,白鸿泉这个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白鸿泉啧一声:“你这孩子,的确是嚣张了点儿。老陈之前和我喝酒的时候就说过,当初后悔留下了你,让我把你除名。”   “哦?觉得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吗?”陈牧雷似笑非笑,“他当初不就是看中了我身上这一点吗?我那时但凡有点儿退缩,怕是早就被丢到山里让野兽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白鸿泉:“……”   陈牧雷双臂环胸,话里带了几分类似威胁的意味:“白伯伯,这样不合适吧?你舍不得白政参与进来,又不信任我,想除我的名,那我这些年跟着你们图什么?”   赵令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自后惩罚性地拍了拍他:“怎么和你白伯伯说话呢?谁不信任你了?这不就有事让你去做吗?”   白鸿泉满不在乎地拦了下赵令宇:“不碍事,牧雷这种性格我喜欢。”   陈牧雷也拦了一下白鸿泉:“先不要转移话题,就说老陈的事,不瞒你们说,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他看向赵令宇,“你不是说邱刚被人揍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赵令宇:“怎么?”   “还能怎么,为什么老陈身边的其他人屁事都没有,就他被收拾了?这就不让人觉得奇怪吗?”陈牧雷冷笑,“我承认老陈这个人有点烦人,他身边的人就那几个,却也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儿了——胡小钰不算,他还是个孩子——老陈对自己人什么样儿我心里有数,他和白伯伯肯叔你们拜过把子,和那几个人也是过命的交情啊。我这段时间去找过那几个跟过老陈的人——”   陈牧雷顿了顿,并没有打算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如实告知,只是话锋一转,“如果老陈的死真和邱刚有什么关系,那我还得感谢那个揍他的人呢。老陈再不济也救过我,给过我一条命,既然收了我当儿子,甭管我们关系怎么差,我也是叫过他一声爸的。”   赵令宇沉吟了一下:“邱刚的事,是那几个人干得吗?”   陈牧雷看了他一眼,当即就笑了:“重点难道不是邱刚这个人身上有问题吗?赵令宇,你搪塞我需要做得这么明显吗?”   赵令宇的脸色倏地就变了。   …… 第35章 幸好 你可真是衰神附体啊。   赵令宇这个人, 大概是这个房间里最让人心里发毛的人了。   这一点陈牧雷很小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也是那一晚,他事后才知道赵令宇拿他的衣服擦手,其实是在擦手上沾到的血。   那天天一亮, 赵令宇就带着人走了, 他给陈永新留下来两个人善后。那俩人倒不怕陈永新,不忙着做事, 和陈永新有酒有肉的享受了一番。   陈牧雷趁他们不备偷偷溜进角落里那间屋子,一开门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几乎掀得人一趔趄。   陈牧雷用手肘掩住唇鼻, 环视屋内,除了一些破烂,地上躺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子底下是一大摊血迹, 陈牧雷走近了才发现他手脚都被布包着,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于是探手去碰了一下, 顿时心里一惊。   被布包裹着手脚不见了……   大概是不想他太快死于失血过多才捆住断口处止血。   陈牧雷想到昨晚赵令宇带他去喂狗……实在忍不住胃里的翻涌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不住地干呕。   蓦地,陈牧雷听到了那个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鼓起勇气重新走近房间来到他身旁。   那个人还没死, 睁开眼睛注视了他片刻, 从嗓子里挤出更加虚弱的声音——他几乎只能发出气音。   “你……是……”   那人一开口,嘴里就有血流出来,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陈牧雷退后了半步,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那人又看了他一会儿,缓了很久才能再度开口, 但是声音太小,陈牧雷根本听不清。   他咽了咽恐惧的口水,跪到他身边, 倾着身子侧着头,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勉强听到了几个字:“我右脚的……鞋垫里……”   陈牧雷立即去看他的右脚——他还哪里有脚了?陈牧雷便去那一堆破烂里找到了他右脚的鞋子,掏出里面被血浸湿的鞋垫。   陈牧雷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撕开鞋垫,从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   准确地说,只是一张被剪下来的B超照片,他没看懂,于是把那张血迹斑驳的照片拿到那人眼前展开。   屋内光线昏暗,陈牧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就只见他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似乎在……笑。   陈牧雷又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断断续续的气音说道:“我女儿……一定很好看……孩子,想办法回家……回到父母身边吧……”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陈牧雷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他微微翕动的嘴唇。   那人半睁着眼睛看着陈牧雷,陈牧雷攥着那张照片也回视着他,一直没有太多表情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对不起。”   陈牧雷说,眼眶慢慢地红了,那人好像又在笑,嘴唇动了动,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陈牧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放到他鼻端,又把手放到他心口的位置。   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留下一具逐渐变凉的尸体和触目所及的黏稠暗红的血迹,还有灌满鼻腔心肺的血腥味道。   后来陈牧雷从陈永新处得知了那个人的身份和名字——陆北屿,警察,被线人出卖,让赵令宇一行人抓个正着。但凡那天换一个人在,不管是黎不肯还是高振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陆北屿都不用经历这些,兴许能被“给个痛快”,只可惜遇到了赵令宇。这一切,在陈永新那里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是他运气不好。   赵令宇连他的手脚都砍了,却没动过他的脸,他脸上一点儿伤都看不见,所以他的样子陈牧雷记了很多很多年,那天的场景几乎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想忘都忘不掉,导致他后来一见到血就能想起那天的全部细节。   多年以后的今天,陈牧雷知道眼前的赵令宇和那时的赵令宇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可以一边和你谈笑风生一边动着杀机。面对这样的人,人们通常会避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但陈牧雷却选择一个最直接的方式试图把他伪装的人皮扯皱。   陈牧雷说完那番话,房间里的气氛都变了。   但是他尺度拿捏得很好,上一刻“放”,下一刻“收”。   陈牧雷说完没再看赵令宇和白鸿泉,推开面前的落地窗到开放的露台上点了支烟抽,余光却注意着屋里的那几个人。由他制造出来的紧绷气氛,却仿佛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最先开口的是高振,放下手机,骂骂咧咧就要冲出来倚老卖老地“教育”陈牧雷。   “你这混小子!说你胖你就喘,这一屋子人都在呢,有你说话的分儿吗?是不是看我们给你面子了?”   “诶!”   白鸿泉拦了一下没拦住他,高振推开白鸿泉的手气呼呼地说:“老大你别管,我替老陈治治这混小子的毛病。”   眼看高振的拳风扫过来,陈牧雷后腰抵住露台围栏,身子向后一仰,轻轻松松地躲开攻击:“您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玩呢?”   “治你足够了!”   高振那招只是虚晃一下罢了,后手实实在在打在他肋岔上,只听陈牧雷嘶嘶地吸气,微微弯腰,嘴上直喊疼:“您还真打啊?”   “那你还以为我和你闹着玩呢?”高振拍拍他脸,忽的压低声音,“你差不多得了,不要瞎胡闹。”   陈牧雷低头又抽了口烟,过了片刻才语带双关地说:“巧了,我也不是闹着玩,这件事我必须要个说法。”   高振还要说什么,陈牧雷悄悄按住了他的手背。高振抿了抿嘴,气不过地哼了声,背着手到一边儿坐着去了。   “牧雷,话也不能这么说,没有人想要搪塞你。”白鸿泉说:“方燕不是去找过警察,人家都给了说法只是失足坠楼,是意外,没有发现任何生前打斗过的痕迹之类的可疑之处,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唯恐天下不乱那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我已经让令宇去警告过那些乱说话的人了,这不是最近已经没人再说什么了吗?”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老陈是我多少年的兄弟了,发生了这种事,难道我心里会高兴吗?邱刚的事,既然你有疑问那我们就想办法搞清楚,令宇啊,你就去查——”   “不用查了。”赵令宇打断白鸿泉,走过来向陈牧雷伸出了一只手:“给支烟。”   陈牧雷掏出烟和火一起放在他手里,赵令宇抽出来一根自己点上:“这件事,我有责任。”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唯独陈牧雷神色如常:“哦?”   赵令宇弹了一下不存在的烟灰,道:“邱刚被人做局,打牌输了很多钱,又不敢和老陈实话实说是欠债了,前前后后和他借过好几次钱,但利息越滚越大,窟窿补不上,人家堵门要钱,大概是威胁妻女了邱刚才敢和老陈撂下实话。”他吸了一口烟,接着说,“他找老陈去帮忙出头说情,老陈就去了,自己做担保,对方同意宽限些时日先还一部分。到了日子,老陈到约定的地方去还钱——因为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事,他们就约在龙莜大厦的顶楼,就是老陈出事的那个地方——钱给了人家,对方说不够,老陈一问才知道邱刚又去赌了。那些人走了之后,老陈把邱刚骂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你们知道老陈那张嘴,邱刚四十几岁的爷们了,脸上挂不住,一气之下和老陈吵了起来,俩人吵崩了,邱刚忘了老陈恐高就自己先走了,然后老陈也不知道怎么就……”   高振闭上了眼睛,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白鸿泉也是面色凝重。   陈牧雷掐灭手上那支烟:“既然老陈是用自己做担保,钱没还完,为什么这么久一直没有人来向我要债?”   “老陈出事后,邱刚害怕,这才来找我。”赵令宇把烟盒和打火机都还给他,“我已经替他把剩下的钱还完了。”   赵令宇自责地说道:“其实,最初邱刚有找到过我,说自己在外面欠了钱,我没管他,如果我一开始管了,也许就没这事了。”   陈牧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望着远方,暗自攥拳:“就这样?”   赵令宇:“就这样,邱刚怕你,求我给他瞒着这事。”   天际低垂,乌云渐渐聚拢,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赵令宇:“牧雷,这里面有我的责任,你想怎么处理?”   陈牧雷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我能怎么处理你啊?叔叔?”   “你这是在寒碜我。”赵令宇苦笑。   陈牧雷渐渐松开拳头,在他肩头拍了拍:“不说这个了。”然后他对白鸿泉说,“白伯伯,饭我就不吃了,我先回去了。”   白鸿泉:“诶,事还没说完呢。”   “不管您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做,也总得让我缓一缓。”陈牧雷回到边桌拿起自己的墨镜戴上,系好西装扣子,“老陈尾七,今天不奉陪了。”   陈牧雷转身特意看了黎不肯一眼,发现他双拳紧握,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   陈牧雷开车回去的路上,瓢泼大雨就从天上兜头浇下来。雨势过大,视线极差,陈牧雷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   雨势很快开始转小,他才发现这里离艺术三高不远。鬼使神差地,他把车开到了三高校门口。   陈琰已经不在学校住了——陈牧雷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   手机响了一声,日程提示再一次提醒他陈琰的生日就在明天,他却连送什么礼物都没想好。   陈牧雷调出陈琰的电话号码,犹豫半天最终也没拨出去。   就在他想调转车头离开的时候,突然看见校门外的墙根下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倒霉蛋。   这丫头,说她什么好呢。   周云锦训练完顺便去拿老师判完的卷子,就这样赶上一场疾雨。没带伞也没处躲,瞬间被淋个透心凉。   眼见雨势变小,她犹豫要不要走的时候,陈牧雷撑着伞出现在她面前。   陈牧雷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可真是衰神附体啊。”   这人嘴里从来听不到好话,周云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看他,稍稍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不过幸好,我遇到你了。”   这话说得陈牧雷心里莫名一动,心窝直疼,然后对她伸出一只手。   “过来,回家。”   …… 第36章 吻你 我好像突然很想吻你。   虽然陈牧雷的伞足够大, 周云锦还是十分小心地怕自己碰到他,几乎站到伞的边缘了。   陈牧雷换了只手撑伞,撩开她额前的头发, 周云锦下意识偏开头。   “躲什么?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陈牧雷重新撩起她的湿发看了看, 到底是年轻的小孩子,恢复的势头越来越好, 虽然痕迹依然很明显。“还不错。”   周云锦:“不碰的时候都已经不会再疼了。”   他时不时就会来检查她这道伤,比她还要上心。   风吹过, 周云锦打了一个明显的冷颤, 陈牧雷甩甩手上沾到的雨水:“上车。”   周云锦打开副驾车门,刚准备上去,突然犹豫起来:这车坐垫……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陈牧雷粗鲁地推了进去。   “别看了, 是真皮的,弄坏了我给你记账, 以后得还。”   “……”   “伤口尽量别沾水。”陈牧雷从后备厢找出条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丢给她, 顺手打开车里的暖风和座椅加热开关,“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还来学校?”   “恢复性——”周云锦一开口就打了个喷嚏, “恢复性训练。”   陈牧雷默默地去将暖风又开大一点儿, 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上衣:“换上。”   周云锦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问:“你这件西装……贵吗?”   陈牧雷:“反正你现在是买不起。”   想想也是,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周云锦把自己湿淋淋的外套扔到一边,穿上这件带着他体温的西装。   不是第一次穿他衣服了,一回生两回熟, 周云锦居然都没有像之前那么不好意思了。   “陈琰来了吗?”   陈牧雷开着车,突然问了一句。   周云锦正在手机上搜索“送学长什么生日礼物合适”,可惜手机性能太差, 网页半天刷不出。   “来了,高三有寒假训练,这会儿还没结束呢。”正说着,陈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周云锦偷瞄了一下陈牧雷,侧过身去按下接通键。   “学长?”   陈琰还在篮球馆,能听到那边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外面下雨了,你是不是没带伞?我更衣室有一把,你在哪儿躲雨呢?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在回去的车上了。”   “这么快啊,浇着了吗?”   “比较倒霉。”   陈琰在那边笑出声:“回去冲个热水澡,再喝点感冒冲剂预防一下。”他顿了顿,“你还是没回家里住吧?”   陈琰再好奇也忍住了没多问,她没什么朋友,不回家能去哪里呢?   周云锦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听陈琰支支吾吾地说:“要不,你先去我那里,我去钱旭哪儿凑合凑合。”   车里很安静,呼呼往外冒的暖风声根本掩盖不住陈琰的声音,知道陈牧雷一定听得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周云锦觉得坐立难安。   “不用了,我有地方住,那个,学长,你继续训练吧。”   听出她有挂电话的意思,陈琰赶紧叫住她:“等一下挂,你还记得明天什么日子吧?”   “……记得。”陈琰三天两头提醒她一次,她想忘也忘不掉。   “那明天训练完我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   “明天再联系,学长再见。”   周云锦匆忙挂断,心里直打鼓。   雨大路滑,这段路车又多,陈牧雷的车速很慢。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架在车门处撑着下巴,余光都能看到周云锦频频偷看自己。   “要去约会?”   又是这样,不过就是和陈琰打个电话,不是避着他就是防着他,陈牧雷原本没觉得有什么,愣是被她这反应搞得心里怪怪的。   “不是约会。”   “我又不聋。”   “……”周云锦攥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说,“学长生日到了,明天。”   看陈牧雷没什么反应,周云锦识相地闭嘴。   堵车了,车子平均五分钟才能往前缓慢地挪动一下,陈牧雷实在闲得无聊,打开广播制造点动静。   陈牧雷一边调台一边问:“礼物准备好了吗?”   “我还没想好,看他什么都不缺。”为此周云锦头疼极了。   “之前送过他什么?”   “去年送的手写卡和一本书。”   “什么书?”俩搞体育的孩子,居然送书,还挺文艺。   “《人间失格》。”   “…………这是能当做生日礼物送人的书吗?你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儿什么问题?”   陈牧雷无语极了,都替陈琰悲哀,也不知道陈琰当时收到那本书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这本书在网上销量超高的。”周云锦被骂得有点委屈,“你也看过吗?”   “这本书从第一句开始,就不讨我喜欢。”陈牧雷极其嫌弃地嘀咕,“小屁孩看什么《人间失格》。”   周云锦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摆弄摆弄手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敢发出声音。她抿着小嘴皱着一张小脸安安静静地缩在那里倒是有几分可怜,陈牧雷的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饿了吗?”   周云锦摇头。   陈牧雷视而不见,独断专行地做了决定:“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周云锦头摇得幅度更夸张。   似乎猜到她脑袋里在想什么,陈牧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用怕,这次不带你上山了。”   路实在不好走,堵车堵得厉害,好在他们离一个商场不远,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了。   “想吃什么?”陈牧雷把车停好,问她。   周云锦想了想,没好意思说想吃肉。“我不挑食。”   “是啊,天天抱着垃圾吃。”陈牧雷可讨厌死她那些泡面了。   陈牧雷带她来到一间西餐厅,因为只有这间餐厅人没那么多,他们选了仅剩的一个隐蔽的位置。   侍者贴心地问:“要不要给您拿条毛巾?”   周云锦还穿着陈牧雷的外套,但是里面的衣服还是湿的,就连鞋子都是一步一个水脚印。   周云锦尴尬不已,陈牧雷则点头:“谢谢。”   点完了餐,陈牧雷便起身:“你在这里等一下,东西来了就先吃。”   周云锦没敢多问,拘谨地独自坐在位子上。   她极少来这种地方,上一次来都是几年前了,周文斌带着她和周辰星一起。那时周文斌对她真的很好,关怀备至,视如己出。   正因为如此,周云锦其实并没有恨过现在的周文斌,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有时候甚至有些感激后来酗酒又家暴的周文斌,好像他不这样,自己都没脸面对他。   ——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   这是《人间失格》里陈牧雷讨厌的那句,而当初周云锦在书店里翻开这一页就莫名被这句话戳中了。   上菜的速度很快,香味刺、激到周云锦的感官,她揉揉肚子:好像是有点儿饿了。   陈牧雷没离开太久就回来了,一看一桌的食物好好地摆着,周云锦也乖巧地坐着,可是脸上分明一副馋了的模样。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陈牧雷把手上拎着的几个纸袋递给她,“去找地方换了吧。”   周云锦拿过纸袋一看,居然是……女装?她错愕地张着小嘴:“给我买的吗?”   陈牧雷拿着刀叉头也不抬地切着牛排:“不然呢?你像个落汤鸡似的和我在一块儿,我不要面子的?”   “……”虽然话还是不好听,但周云锦不在意。   她去卫生间把湿衣服换下来穿上他买的那些,照镜子的时候脸上莫名其妙飘上两朵火烧云。   陈牧雷不仅给她从里到外的着装买齐全了,就连袜子和鞋子都买了新的,最让人惊讶的是尺寸都对,包括……贴身衣物。   周云锦在女卫生间门口出来进去好几趟,难为情到没法见人,脸也越来越红。保洁阿姨看这孩子反常,忍不住上前询问:“没事吧小姑娘?哪里不舒服?”   周云锦摇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正他已经见过她那么多次狼狈丢人的样子,这次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陈牧雷觉得奇怪,他牛排都快吃完了,周云锦还没出现,刚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她,又想起两人压根没有对方的号码。   好在这小姑娘不禁念叨,说话间人就回来了。   陈牧雷一脸不悦地上下看看她,发现她的异样:“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没事,谢谢你。”周云锦故作风轻云淡,“衣服的钱,你也记账吧。”   “倒是挺自觉的。”陈牧雷给她一记白眼,解锁自己的手机推到她面前,“把你电话存一下,免得关键时候找不到人。”   周云锦乖乖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名字然后把手机还给他。   陈牧雷看了一眼,把她的名字改成一个“周”字,想了想,又换成了“小祖宗”三个字接着给她拨了过去,但没听到她的手机响。   “你关机了?”   周云锦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黑屏,她反复按了几下都无法开机。   陈牧雷:“没电了吗?”   周云锦咬咬嘴唇:“应该是刚才躲雨的时候进水了……”   陈牧雷:“……先吃东西吧。”   于是,饱餐一顿的周云锦又有了一部新手机,不过她没有很开心:“我以后不跟你出来了。”   出来一次就欠了他好多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陈牧雷大概知道她为什么愁眉不展,别过脸忍着笑意。“是啊,欠着我的钱,还欠着别人的人情,你说你能还上哪个?”   周云锦想到阿元妈的拜托,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既然人已经在商场了,周云锦想去逛一下,给陈琰找找生日礼物。陈牧雷是不可能陪她逛的,周云锦就把他带到一家饮品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这种“寄存”行为多半会惹陈牧雷不高兴,周云锦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   出乎意料的,陈牧雷这一次很好说话,看了看腕表:“给你两个小时够了吗?”   周云锦简直不敢置信,但她也很少摸得准他的脾气,于是就没多想。   “够了!我用跑的!”周云锦为了讨好他,还给他点了杯饮品。   周围都是被“寄存”的别人家的老公和男朋友们,陈牧雷拿着无线取餐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周云锦其实不知道,陈牧雷不是好说话,只是他不想回家,不想回那个小院……按照民间的说法今天是陈永新的尾七,他不想做这样的“告别”,于是尽可能地回避着这件事。   饮品店靠近楼梯间,一般鲜少有人打这儿经过。陈牧雷来到楼梯间,门一关,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   陈牧雷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又有冒头的趋势,他拿了根烟出来,因为是禁烟区,他没点火,只是把烟死死地咬在嘴里。   他脑子里都是白天赵令宇那一番话:赌债,吵架……   陈永新一条命就这么没了,仿佛一切都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一场意外,只因为邱刚忘记了陈永新恐高,一切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简绎给他看过事发区域的一段监控,虽然只拍到了一小段:邱刚从龙莜大厦出来是打着电话的,那脸上的表情没有愤怒,在走出监控画面前的那一刻,他甚至是笑着的……   在这之前他还不能下什么结论,但从今天开始,他可以断定赵令宇和陈永新的死脱不了关系,赵令宇在说谎,他在说谎……   陈牧雷掏出手机,凭借记忆按下一串号码,却在最后一刻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还不到时候,他知道还不到时候,于是陈牧雷又删除了那串号码。   杀害陈永新的幕后指使就在他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都不能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陈牧雷嘴里那根烟的过滤嘴被咬得咯吱作响,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他硬是把所有的仇恨都压回心里,哪怕那里疼得像被剜出来一块肉一样。   陈牧雷倚墙而立,单手覆着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内心翻涌的复杂感受。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处理这件事,哪怕是在葬礼上他都表现得极好,却没想到从那时起一直被压抑的愤怒和失去至亲的痛苦在此刻犹如找到了一丝逃脱希望的野兽,不断撞击着枷锁和牢笼,叫嚣着嘶号着要挣脱出来。   就在陈牧雷濒临失控的当头,突然听到门被人推开。   周云锦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看到他一脸惊喜:“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   她的出现搞得陈牧雷措手不及,整个人愣在那里,甚至有几分惊惶失措。   周云锦后面的话没说完,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然后她来到陈牧雷身前,仰头凝视他还猩红着的双眼,仿佛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腰,抱了抱他。   她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可是她也不会其他安慰人的方法了。   周云锦刚刚在给陈琰选礼物的时候接到了韩刑的电话。   韩刑:“陈永新这么久没出现是因为他已经……”   周云锦听清韩刑嘴里那两个字,顿时呆立当场:“什么时候的事?”   韩刑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匆匆挂断疯了一样的往回跑,还是刚才那几个被“寄存”的男人告诉周云锦他在这里。   周云锦搜肠刮肚地想着什么话能用来安慰他,被她抱着的陈牧雷突然低低的开了口。   “你成年了吗?”   “怎么了?”周云锦不解,然后被他勾起下巴。   “因为,”陈牧雷垂着眸子看着她,“我发现,我好像突然很想吻你。”   …… 第37章 3章合并 【V三更合并】周云锦,我不……   他说, 他想吻她。   周云锦先是一愣,随后在脑子里炸开一个巨大的烟花。   她倒吸一口冷气,瞠大双目, 眼睁睁地看着陈牧雷的头低下来。   他勾着她的下巴让她动弹不得——可是他分明没有用力, 她依旧动弹不得,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近到呼吸相闻。   周云锦吓得紧闭双眼,连躲开都忘了。   陈牧雷停了下来, 也并没有推开她, 兀自扬起一抹浅笑:“想让我亲?”   周云锦睁开眼,仓惶摇头:“我……我还没成年呢。”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于是她赶紧又补了一句, “成年了也不让!”   陈牧雷轻嗤:“那还不放开我?”   周云锦松开了他一些,但动作十分缓慢, 好似还有犹豫:“你没事了吗?”   陈牧雷扬起眉:“我有什么事?你以为我怎么了吗?”他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又曲指弹了一下她脑门,“突然就过来投怀送抱, 占我便宜?”   “……”被他这么一提醒, 周云锦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唐突了, 迅速收回手臂和他保持距离:“我才不是呢!我就是……就是……”   周云锦不知道怎么解释,突然看到无线取餐器亮了,接着就听见它嘀嘀响了起来。   “我去给你拿喝的。”   周云锦逃似的跑了,陈牧雷呼出一口气,像原本险些溺毙的人被一只手猛地拽出水面一般急促地呼吸……   相比她, 陈牧雷更加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一离开,那种莫名的温暖也随之消弭,他居然还产生了那么一点儿不舍的错觉, 差点想把她拉回来再抱一会儿。   这臭丫头,烦死了。   周云锦取好了饮品回来给他。   这一杯红彤彤又白花花的东西,看起来不怎么有食欲,陈牧雷没接:“小姑娘喝的玩意儿,我不要。”   “很好喝的,很甜,还很香,你试试。”周云锦把吸管插好递到他嘴边,一脸期待。   商场明亮的灯光照射下,陈牧雷终于从周云锦脸上发现了点儿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天真模样,她圆圆的眼睛里好像都泛着光彩。   真是……少见。   陈牧雷看着她,勉为其难低下头含、住吸管,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那张小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兴奋。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这也太甜了。”又甜又腻的感觉从嘴里蔓延到胃,陈牧雷皱着眉躲开这杯可怕的东西。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反而逗笑了周云锦:“我只要了三分甜呢,就是怕你喝不惯。”   周云锦拔出吸管掀开杯盖喝了一大口,享受地张开小嘴发出感叹,又舔了下嘴唇上沾到的奶泡:“居然这也觉得甜?”   “你喝几分甜?”   “十分甜。”   “你心里是有多苦?”   “……”   陈牧雷死活拒绝再喝第二口,周云锦美滋滋地接手了。   礼物最终也没买成,因为雨势再度转大,回家的几条路都堵得厉害,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周云锦洗完澡,把卷子的错题重新做了一遍才准备睡觉。躺下的时候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百般不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找感冒药。   药箱在陈牧雷床头柜里,周云锦站在他房间门口非常纠结。他睡觉没有关门的习惯,倒是省去了她敲门的麻烦。   周云锦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一点一点地拉开他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感冒药,又一点一点地把抽屉推回去。一切顺利,却在起身想走的时候险些踩到他的拖鞋,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周云锦一把撑到他的床边。   连她自己都觉得床垫振了一下,陈牧雷却还熟熟地睡着。   想起来他睡觉之前喝过几罐啤酒,于是周云锦的胆子大了一些,索性坐到半跪在他床边用手撑着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末了,叹了一口气。   大概知道他此刻睡着听不见,于是周云锦小声地问他:“陈牧雷,你会孤独吗?”   他的家人没有了,好像和陈琰的关系也不好,虽然还有朋友,但是没有人能代替父亲这个角色,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懂。   这个问题居然把她自己弄得难受了,周云锦歪头枕着自己的手背,悠悠地自言自语:“我会。”   ……   背对着她的陈牧雷其实在她进房间的那一刻就醒了,应该说他原本也没睡着,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   本想等她出去,但这姑娘居然自言自语起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陈牧雷回身,发现周云锦居然就这样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很难说她是没有危机意识还是真的信任他的为人……   总不能放任她这么睡一晚,陈牧雷把她抱起来准备送回她的房间。夜里寒凉,一有热源靠近,周云锦的手在无意识中松开了那盒药改抓住他的睡衣,还往他怀里靠了靠。   陈牧雷扯了扯她的手,可是这姑娘居然越抓越紧。陈牧雷才掰开她一根手指,就听见周云锦不满地嘤咛出声。   他不得不停下来,微微一叹:“……缠人,小祖宗。”   不想吵醒她,也出于某种私心,陈牧雷放弃了送她回房间的想法,就这样抱着周云锦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没想到在他最难撑过去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人居然是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小丫头。   他不知道周云锦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是这样的。   陌生,又美好。   就好像他一直走在遍布荆棘的黑暗丛林,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光。   陈牧雷撩开她脸侧的头发,低下头,嘴唇动作极轻地在她额前碰了一下,那碰触里是说不出口的感激与怜惜:“一个人孤独,两个人……应该就不会了吧。”   似乎像是在回应他,周云锦用头蹭蹭他的颈窝,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度进入沉睡。   新奇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像极了被需要,被依靠。陈牧雷贪婪地汲取那种感觉,手掌覆于她背后,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把她拥入怀中。   这一晚,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彻夜难眠。   *   头昏沉沉的,呼吸也闷闷的,恍惚之中好像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周云锦困极了,喝了一口喂到她嘴边的水把那东西咽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云锦觉得全身都不太舒服,她脑子蒙蒙地在被窝里坐了一会儿,揉揉鼻塞严重的鼻子,认命地垮下肩膀:果然感冒了。   不止感冒,她本来已经经期末尾了,淋了一场雨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倒霉。”   周云锦打了个喷嚏,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猛地回头看去——这不是陈牧雷的房间吗???   她为什么会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周云锦愣在原地,头发丝都竖起来了。   陈牧雷从外面回来,提着一包东西进屋:“睡醒了?”他把吃的放在桌上,脱下外套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发现周云锦还在地上杵着,“发什么呆?去洗漱啊,肚子不饿吗?”   周云锦突然惊醒一般,迅速跑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周云锦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她昨天晚上居然那样都能睡着!!!   所以……她是在陈牧雷房间睡了一晚上?   她睁大双眼,满肚子疑问:那他呢???   我的天呐!   她都不敢想象陈牧雷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又是用一种什么心情把自己抱上床的……   抱……周云锦抓住自己的头发一顿揉、搓,简直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周云锦磨磨蹭蹭地从卫生间出来,饭桌前正在吃早餐刷新闻的陈牧雷神色如常。   周云锦闷着头喝着热乎乎的海鲜粥,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看都不敢看他。   她喝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海鲜粥的味道和她经常买早餐的那家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她拿过包装袋看了看上面的标志,暗搓搓地缩回手。   陈牧雷:“不好吃?”   周云锦忙摇头:“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海鲜粥了!”她又咬了一口卖相超赞的灌汤包,吸完里面香醇的汤汁,声音弱下去,“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喜欢吃我买的早餐啊?”   和她买的那些东西相比,他买的这些才能称之为美食,是舌尖味蕾的享受。   陈牧雷轻声嗤笑:“不喜欢也吃那么多了,现在问这个有什么用?”   周云锦撇嘴,小声嘟囔:“不喜欢早说啊,花了我那么多钱呢。”   “……你是想让我听到还是不想让我听到?”陈牧雷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无奈地说,“不想让我听到的话你就在自己脑子里想想就得了,不用非得说出来。”   周云锦噘嘴,心疼自己的钱。   陈牧雷抬眼看她一眼,明知故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顿时再好吃的东西也变得难以下咽,周云锦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挺……挺好的。”   陈牧雷嘴角要笑不笑动了一下:“是吗?我的床和你的床区别大吗?”   “……”周云锦脸都快埋碗里了。   陈牧雷放下手机:“周云锦,三更半夜溜进我房间,你是打算干什么?”   周云锦:“我只是不太舒服,想找感冒药。”   “哦,”陈牧雷点点头,“然后发现我比感冒药更有用?就干脆留下来了?”   还有什么比公开处刑更让人无地自容的吗?周云锦耳朵都烧红了,陈牧雷叹气:“真为我自己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   “…………”他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吧?周云锦怒目狡辩:“那你可以叫醒我让我回去啊,谁让你没叫我还抱——”   周云锦突然闭了嘴,因为看到陈牧雷居然惊讶地挑眉。   “这你都知道?那我还做了别的,你知道吗?”   “???”   “比如,”陈牧雷手一摊,一副“你懂的”表情,“那些。”   周云锦反应了过来,人一僵:“你瞎说,我还……我还在经期呢。”   “那有什么关系,能做的还有很多。”陈牧雷故意说得含含糊糊,看她小脸由红到白,又由白到黑,不由得隔着桌子敲了她一记,“蠢蛋,我要是真想对你做点什么,还用等到昨天?”   这话没错,周云锦瞬间又放下自己脑袋里那些胡思乱想。“你以后别吓唬我了,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哪样的人?”陈牧雷从烟盒里拿了支烟。   周云锦捏着勺子发出抗议:“我还在长身体,能不能不要让我吸二手烟了呀?”   “……”   周云锦起身到茶几上把那盒戒烟糖翻出来放到他面前。   半晌后,陈牧雷明明一脸不耐烦,却还是把烟放回烟盒里。周云锦喝了口鲜香的海鲜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别人怎么评价你我不管,但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下轮到陈牧雷表情一滞:“什么?好人?还能有人把这词用我身上。”   周云锦忽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跑到茶几下面从一堆东西里翻出一把木头刻的手、枪。   “我早就看见这个了,你当初还拿这个吓唬我来着,真恶劣。”   陈牧雷把玩着那个木头玩具,眼神暗了暗。   他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周云锦壮着胆子问:“这个是小时候你给陈琰的吗?”   “不是,”陈牧雷摩挲着上面简陋又斑驳的木刻花纹,“是老陈给我的。”   老陈应该就是陈永新吧。   周云锦抿抿嘴,不敢再多问,生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可是不说点什么又怕他陷入昨天那种难过的情绪里。   “我也有一个我爸留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   她从昨天的外套里拿出来一个小东西攥在手里,犹豫许久才在他面前摊开手。   她手心里放着一个痕迹斑斑的警服领花,一看就知道已经有些年头了。   陈牧雷不用问也知道这东西是谁的,他觉得那个领花有些刺眼,于是微微偏开视线。   “不过也不算是我爸留给我的,这是我小的时候在家里和我妹妹玩闹时无意中发现的,我妈说这是我爸的东西。”周云锦用指尖描摹着领花上的五角星,“我都不太记得我爸长什么样子,就只看过一次他的照片,后来搬家了,相册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周云锦难得会说这么多的话,陈牧雷静静地听这个女孩用温柔的嗓音讲自己的过往,神奇的是,在他脑海里仿佛有了画面一样真切。   “我妈基本不提我爸的事,等我长大一点儿之后才明白是因为周文斌——就是她在婚后的老公,她怕他不高兴。感情的事我不懂,我偷偷把这个东西藏了起来,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只要看到这个就能想起我爸——”她顿了一下,“其实能想起来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只知道我不能忘记他,也不能弄丢这个东西,因为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了……”   周云锦眼里酸酸的,有什么东西汇聚在一块儿,在它们滴落下来之前,她抹了下眼睛,“……那他就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   妈妈不是她独有的,只有未曾见过面的父亲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周云锦只消沉了一会儿便恢复如常,有些羞赧地挠挠头:“我好像说太多了。”   陈牧雷的视线落到那盒烟上,忍了忍,打开那盒戒烟糖拿了一块儿放嘴里。“没听你提过你妹妹的事,周文斌和你妈妈的女儿?”   周云锦脸色僵了一下,攥紧领花,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不等陈牧雷再发问,周云锦开始收拾碗筷,甚至忘记了他还没吃完。   这小姑娘的确有事,陈牧雷大胆猜测着,看着她仓惶逃去厨房的身影,他起身跟了上去。   “他们这样对你,是不是和你妹妹有关系?她怎么了吗?”   周云锦机械地把剩下的食物丢进垃圾桶,紧咬牙关,眼眶泛红。陈牧雷上前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抬起她的脸,果然看到她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周云锦,你妹妹怎么了?”   周云锦别开脸,强忍眼泪:“你别问了。”   陈牧雷还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白政。   “喂?牧雷,听说你昨天去见我爸他们了?聊得怎么样?”   白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明亮,轻易打破了两人此时凝重的气氛。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多管闲事。”陈牧雷不悦,白政的电话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白政开着车,呵呵一笑:“我才没想管你们那些事呢,诶,我上次买给你的那条裤子穿了没?”   “没有。”   “为什么不穿啊?”   “裤-裆太紧。”   “……”白政噎了一下,“我快到你家了,找你玩。”   陈牧雷一惊,眉头一皱:“开车来的?现在到哪儿了?”   “马上就到,找车位呢。”白政看着两边停得满满当当的车位忍不住抱怨,“你什么时候回你那儿住啊,总不能打算一直住小院吧?”   周云锦和他挨得近,自然也听到了白政和他的电话内容。陈牧雷给了她一个眼色,周云锦立马跑回房间去换衣服。   “都快到了还打什么电话,来了再说吧。”陈牧雷挂断电话,检查了一下家里,幸好平时两人都很注意,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   周云锦换好衣服出来,陈牧雷看到她眼角还微微红着,一把拽住了她。   “等一下。”   陈牧雷从钱包里拿出来一张信用卡递给她,周云锦一脸疑惑,也不敢接。   “不是要去和陈琰约会吗?”他把卡塞到她手里,“他嘴很挑,你们去好一点儿的地方吃。”   “可是——”   “不是给你花的,”陈牧雷打断她,“给他花的,你别多嘴就行。”   “……”   “晚上不要自己回来,等我去找你,免得碰上。”   免得碰上他的朋友,周云锦明白,收好他的卡,然后拎起书包就跑了。   陈牧雷捏捏手指,怎么好像自己金屋藏了个见不得人的“娇”,真是荒唐。   藏是真的藏了,可是藏的是个小祖宗。   周云锦从巷子里出来,刚好和白政擦身而过。虽然没见过白政,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就是陈牧雷那个朋友。   她戴着帽子和口罩,帽沿拉得又低,白政完全不知道刚刚过去的人就是陈牧雷救下的那个“姑娘”,并且自己还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陈牧雷把陈琰的房门锁上,钥匙重新放回门框上方。   白政溜溜哒哒地进来:“好些日子不见了,想我了没有?”   陈牧雷上下打量一番白政,嚼着嘴里那块薄荷味的戒烟糖:“看来昨晚不是一个人过的吧?一身骚、气。”   “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白政惊讶,抬起手臂闻闻自己:“我今天连香水都没喷,哪有什么味道?”   陈牧雷但笑不语,白政在他家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进卫生间参观了一圈,就差去翻垃圾桶了。   陈牧雷:“你在找什么?”   白政神秘一笑,凑过来勾住他的肩头:“咱俩是不是好兄弟?”   陈牧雷不吃他这套,扒拉开他的手。“你先说你要干什么。”   白政嬉皮笑脸又勾住他的肩:“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在家里藏了个女人?啊,不对,是藏了个小女孩。”   陈牧雷斜睨他:“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   “啧啧啧。”白政食指指着他,“还不说实话,我可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   “酒店那件事。”白政神秘兮兮,一脸八卦相,“你睡了个姑娘?年纪还不大,我记得那次在赵令宇那儿被你英雄救美的也是个小女孩,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陈牧雷甩开他的手,没承认也没办法否认。“别的事没见你上心,这种带颜色的新闻你倒比谁知道的都快。”   白政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我的天呐陈牧雷,老处、男终于开荤了?”   “……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陈牧雷黑着脸警告,白政不怕死的继续说:“听说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行啊你,这体力超出常人啊,人家小姑娘受得了吗?”   陈牧雷扔下浇花的管子,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冲他去了,白政身手可比不了他,当即告饶:“我错了!我不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开玩笑,谁是君子?”   陈牧雷像拎小猫小狗似的掐着白政的后脖颈:“这事知道的人多吗?”   “多倒也不多,我是去赵令宇那儿玩才听他们说的,你放心,我还不知道你吗?已经让他们闭嘴了。”   陈牧雷松开白政,表情不太好看。   白政抻平自己的衣服:“你这人着实有点儿不够意思,当初我问过你,你还和人家撇清关系,谁知道一转眼就把人给睡了,动作倒挺迅速。”   陈牧雷重新捡起浇花的水管,刚拧开水龙头就被白政叫住:“昨天不是刚下过雨了,你还浇?不怕把人家浇死?”   陈牧雷一顿,把水龙头又拧上。白政咂摸咂摸嘴:“你怎么了?”   “这事还有谁知道?”   “你说赵令宇吗?”白政问,“我听那几个混小子八卦的时候,他也在场。”   陈牧雷:“……”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   下了一夜的雨,今天温度骤降。   周云锦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送陈琰什么礼物好,就给靳小依打了个电话。   靳小依主意很多,也给出了不少备选项,但都是一些周云锦认为完全没办法送出手的东西。   比如什么刮胡刀、腰带、电动牙刷甚至衣服之类的……   周云锦在网上看到过,都是男女朋友之间才会送这些。   靳小依也在电话那边愁眉苦脸,周云锦这一根筋也是让人足够头疼了:“那如果不想让陈琰误会,你干脆就不要买什么了,自己做点儿东西给他好了。”   周云锦想了想,居然认为可行。“就按你说得办,反正他什么都不缺,我就给他做点吃的,吃了就没了,留不住的东西最合适了。”   挂断电话,靳小依哭笑不得,正是因为陈琰什么都不缺,周云锦亲手做得东西才更显珍贵。   学长,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周云锦脑子里可没有靳小依那么多弯弯绕绕,在手机上搜了一家星评还不错的手工烘焙教学店,查了地址就坐车赶过去。   因为不是周末,店里无需提前预约。店员给她介绍了很多造型别致的糕点,但对毫无经验的周云锦来说都有些难度。   “我就做个生日蛋糕吧。”   “好呀,这个很简单,也很基础。”   店员嘴里的简单,周云锦连着做失败了好几个,烤出来的蛋糕不是膨大不够就表皮过硬,要么就是各种回缩塌陷。   陈琰下午的训练都结束了,也不见周云锦回复他的消息,拨了几个电话过去都是未接。   陈琰在大厅里和钱旭打了会儿游戏,周云锦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周云锦拎着打包好的蛋糕盒子一边跑一边接电话。   “我迟到了吗?”   “没有。”陈琰没说一众哥们儿饿着肚子都在等,“地址给你发过去了,看到了吗?”   “嗯,我马上就到了。”   陈琰:“你别跑了,不急。”   钱旭踢了踢他,示意他看窗外。陈琰回头,远远地就看见奔跑中的周云锦,笑意立即染进眼底。   “我看到你了。”   陈琰挂断电话来到饭点门口冲她挥了挥手,嘴角忍不住一直翘着。周云锦向自己跑过来,头发在空中飘,步子也轻快。   “真可爱。”   钱旭斜靠一旁,突然感叹。陈琰立即看了他一眼:“什么?”   钱旭:“替你说的,我站在这儿都听到你的心声了,学长。”   钱旭故意学着周云锦对他的称呼,陈琰笑着锤了他一拳:“你进去吧。”   “是,知道学妹害羞。”钱旭特别识相地先上楼了。   说话间,周云锦已经到了,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地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让你久等了。”   陈琰哪舍得怪她,下意识抬手撩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没有,这是给买的蛋糕吗?”   “不是买的。”周云锦有点尴尬,“是我做的,我实在不知道送你什么,就做了这个,但我是第一次做,可能会有点丑。”   陈琰略一吃惊,弯起眼睛:“我非常期待你的第一次。”意识到这话太有歧义,陈琰咳了一声,接过蛋糕盒,“走,进去吧。”   周云锦则完全没往歪了想,跟着陈琰来到包间门口,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嘻笑打闹的声音,顿时停下脚步。   “别担心,他们都认识你,都是平时一起训练的同学,没有别人。”   陈琰耐心解释,试图打消她的顾虑。   周云锦:“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吗?”   “嗯。”陈琰看她皱起小脸,“要么,我在隔壁再开一个包间。”   周云锦刚准备拒绝,包间门开了,一个男生撑着门问:“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进来?”   钱旭用一个扣篮的姿势把那个男生的脑袋按下去,对周云锦说:“不用怕,学妹,这里的人除了陈琰,包括我,你统一称呼学长就好。”   “是啊,我们不重要,我们不配拥有姓名,叫一声学长我们就心满意足。”被按着脑袋的男生一边笑一边说。   陈琰挡在他们和周云锦之间:“不喜欢的话,我们去隔壁?”   陈琰的眼中有不安,周云锦看出来了,她摇摇头:“不用了,就和……学长们一起吧。”   这些人看着都是熟脸,但是周云锦还真的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大概是被陈琰“特别关照”过,几个男孩子谁都没有故意去逗她,整个席间的话题没有一个扯到她身上。   周云锦从最初的局促拘谨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但她只好意思吃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菜。   陈琰话也不多说一句,不时转转桌让所有菜品都在她眼前晃上一晃。一开始周云锦还没发现,后来发现了自己也忍不住咬着筷子弯起一抹笑。   陈琰是把她当小孩了吗?   周云锦都能发现陈琰这护崽的举动,一众哥们儿还能不知道吗?一个个翻着无声的白眼。   “是不是该吃蛋糕了?”钱旭实在忍不住了,陈琰一晚上心不在焉,他都替他着急,“是学妹给陈琰亲手做的蛋糕对吧?”   “嗯。”周云锦小声应着,“第一次做,可能不太成功。”   “哟!”立即有人接了一句,“我们有这个幸运能尝一口这个蛋糕吗学妹?”   “恐怕没有。”   还没等周云锦答话,陈琰就下了逐客令。   “就知道我们没这个口福。”几人都对陈琰太了解了,气也生不起来,非常自觉地纷纷拿起外套起身,临走前友好地和周云锦告别。   “学妹再见。”   “祝你们接下来的时间——”   “你可闭嘴吧。”钱旭一把捂住那人的嘴,打打闹闹地走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还贴心地关好了包间的门。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包间安静下来,周云锦松了口气。   陈琰把蛋糕拎过来,一边解开绳子一边笑话她:“是不是要吓哭了?”   周云锦拆开蜡烛的包装,又折了好了小寿星的皇冠给他戴上——陈琰太高,周云锦踮脚才能给他戴上。   这兄弟俩的基因真是令人羡慕,也不知道他和陈牧雷谁更高一点。   “你和你——”哥字险些脱口而出,周云锦及时闭嘴。   “什么?”   “哦,我想问你多高。”   “187。”陈琰瞪她一眼,“不是告诉过你?我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   周云锦敷衍一笑,等陈琰把蛋糕盒子拆开,她就笑不出来了。   陈琰也有点儿傻眼,指着那一坨软塌塌的东西问:“我能看出旁边这个圆的兴许是个篮球,那这又是什么?我吗?”   “我用奶油堆的你。”周云锦点头,十分懊恼,“早知道还是听他们的话多铺点水果了。”   陈琰:“……大概是你跑的时候给震塌了。”   周云锦在那一坨“陈琰”上面插了一根蜡烛,又摆上一个彩色的数字“十九”,然后问他:“你有打火机吗?”   “周云锦,你连我抽不抽烟都不知道吗?”陈琰双臂环胸,板起脸来。   周云锦赶紧赔笑:“知道,知道,你不抽烟,我想起来我书包里好像有一个。”   周云锦从书包内侧的小口袋里翻出那个被她放了很久的打火机把蜡烛点上,又去关上包间的灯:“这样就有气氛了,快许个愿吧。”   然后她自己居然先闭上眼睛摆出许愿的姿势,陈琰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周云锦睁开眼睛,陈琰移开视线,坐在蛋糕前。“你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吗?”   周云锦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陈琰嫌弃:“毫无道理,我偏要说。”   周云锦笑:“嗯。”   在不断跳跃的烛光下,陈琰的眼睛里仿佛也有一簇小火苗熊熊燃烧着。   “我希望,”陈琰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以后,周云锦在哪儿,陈琰就在哪儿,永远……都不要分开。”   万万没想到没想到陈琰的愿望会是自己,周云锦顿时愣住了。   陈琰没指望她能有什么回应,吸了一口气打算吹灭蜡烛。   然而,周云锦却突然伸手挡住在了他的嘴和蜡烛之间。   “陈琰,换一个愿望吧。”周云锦认真地说,“我从小就一直听人说,许愿的时候千万不能说出来,不会实现的。”   陈琰觉得喉咙干涸,心里蔓延着涩涩的疼,他按住她的手迅速吹灭了蜡烛。   “没有机会重新许愿了。”   “陈琰……”   “之前我们开玩笑,说你失忆了怎么办,还记得吗?”陈琰攥着她的手腕,在一室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嗓音有点发哑。“当时我说,我去哪你就得跟我去哪了,其实不用这样,是我想跟着你的脚步。可是,我要毕业了。”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不肯放,然后就听到他哑着嗓子说:   “周云锦,我不想离开你。”   …… 第38章 追你 我就是罩她了,怎么着了?   似乎怕她没听清, 陈琰执拗地重复了一遍。   “周云锦,我不想离开你。”   ……   饶是周云锦再迟钝,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用力抽回手, 陈琰却比她更大力地攥着她。   一个步步后退,一个步步紧追。   陈琰力道很大, 周云锦在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能被他捏碎。   女孩子的手骨纤细,攥在手里仿佛随时能将之折断, 男女、体力有天生的差异, 周云锦看着就是一个怂怂的女孩,好像只要强迫她就能逼其就范。   但,陈琰怎么舍得……   如果不是毕业在即, 他知道自己可以忍耐更久,可以耐心地守在她身边等她开窍, 等她发现。   陈琰慢慢卸去力道, 轻轻揉着她被自己握过的地方,她皮肤嫩, 怕是已经在上面留下了印子。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陈琰有些自责, 低喃着解释, “你别紧张,也不用有任何负担,没想让你给我什么回应,你可以继续只当我是你学长,和以前一样。”   包间的位置不临街, 只有后院的散光微微映进来一些,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两人只能看见彼此大致的影子。   周云锦缓缓抽回手, 这一次陈琰没再拦着,她摸到桌上的打火机把蜡烛重新点燃。   “陈琰,”她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看他,“学长。”   陈琰眼里亮了一下,然后听她说:“重新许个愿吧。”   陈琰咬牙:“我说了,没有重新许愿的机会。”   “有的。”周云锦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数秒,又睁开眼,“我替你许好了。”   “……”   “只要人还在,机会就永远都在。”   周云锦吹熄蜡烛,拿过书包就要逃跑。   “你给我站住!”   陈琰人高腿长,动作也快,转眼间就来到她身后甚至超越她,长腿一跨身子一转,背靠门板挡在她身前。周云锦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身体控制能力,来不及刹车竟直接撞进他怀里。   陈琰顺势接住她,脚步一旋,将她困在墙和自己之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只是一眨眼的事,周云锦都来不及反应。   房间里安静极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说话。   想抱她。   陈琰想抱她,却怕自己太心急而吓着她,毕竟他一直都知道周云锦不喜欢和人有“接触”。他捏着拳头极力克制着,努力让自己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云锦身体紧贴墙面,神情戒备。   即便看不清,陈琰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眼神:“你怕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情吗?”   周云锦轻轻摇头,如实回答:“从来没有。”   “那你跑什么?”陈琰自嘲道,“也是,你永远都在跑,我永远都在你后面追。”   两人明明那么近,他却好像永远都追不上她。   周云锦把书包挡在身前,神经紧绷。她这一番如临大敌的模样像一根刺扎在陈琰心上,他手臂撑着墙,垂着头试图掩饰着自己的狼狈,还不忘宽她的心。   “别怕,你别怕,是我的错,我道歉,周云锦,”他心里疼着,嗓音哑到说不出话来,“你别,别不要我……”   最后那几个字,陈琰几乎用颤抖的气音在她耳边轻声祈求。   周云锦瞬间喉咙一哽,心里酸酸的难受起来,突然想起陈琰现在的状况:明明家就在阮城,却永远都住在学校,放假也不回去,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任何家人,就连陈永新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到胡小钰那天的话——估计都没人记得陈家还有陈琰这号人了。   如果他也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那和她有什么区别吗。   隔壁包间的人散了,一群人笑闹着从他们门前经过。   周云锦忽然推开陈琰,抱着书包痛苦地弯下腰。   “你怎么了?”陈琰扶住她。   “我昨天淋了雨,肚子疼。”   淋雨怎么会肚子疼,陈琰愣了一下,想到她这几天的训练强度比平时小了很多,而女体育生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是这样的情况。   “你是不是经期?”   “嗯。”   周云锦点头,陈琰把她扶到椅子上,单膝跪地蹲下来:“很疼吗?”   “很疼。”   “那我去给你买药,旁边就有个药店。”陈琰打开灯,一边穿外套一边嘱咐周云锦,“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话间陈琰就已经跑了出去,周云锦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起身。她切了蛋糕分出来两块,自己尝了尝,然后皱皱眉。   吃完那块蛋糕,周云锦来到收银台:“请问我们那个包间结账了吗?”   “还没有。”   “麻烦快一点儿。”周云锦拿出陈牧雷给她的卡递过去,“房间的蛋糕可以先不要收吗?”   ……   等陈琰买了药回来,还哪里有周云锦的影子,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桌上的蛋糕在等着他。   陈琰失魂落魄地坐到椅子上,过了足有几分钟才接受这个实事:小学妹都学会诓他了,也算是长了本事了。   蛋糕是切好的,旁边的小碟子里是她吃剩下的。   陈琰拿小叉子切了一角放进嘴里,绵软的蛋糕入口即化,口感不错,只是味道有些欠缺。   “难吃。”   陈琰丢下小叉子,把剩下的蛋糕一股脑塞嘴里用力嚼着,仿佛要把那种被抛弃的不堪一起吞下去。   简绎的电话打过来,陈琰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接通:“简哥。”   简绎听出些不对劲,愣了一下才说道:“哟,哭了?”   陈琰笑:“怎么可能,我哭什么?”   简绎也笑:“在哪儿呢?”   “有事吗?”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没时间给你过生日,礼物总是要给的。”   陈琰说了个地址,简绎车头一调:“那正好,我就在附近,你五分钟后出来吧。”   陈琰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已经买过单了,并且被告知结账的是一个女孩。   简绎停车的时候就看到坐在饭店门外的陈琰在发愣,心不在焉到他人都站在他面前了,这小子还是目光发直。   简绎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陈琰猛地惊醒过来似的:“简哥,你这么快?”   简绎解开西装扣子坐到他身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有。”   陈琰睁着眼睛说瞎话,简绎没拆穿,从怀里拿出一块手表给他,然后看了看身后的饭店。“和同学在这儿吃的?挺会选地方,他们家菜做得不错。”   陈琰还不到对手表有太大兴趣的年纪,却也能够从品牌判断出它价格不菲,不敢置信地问简绎:“这真的是要送给我的?不是简哥你拿错了,把自己的表给我了?”   简绎:“不能因为没有包装没绑着丝带就觉得它不是个生日礼物,你还挺注重形式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陈琰把表递给他。   简绎接了表,又拽过他的手,顺势把表给他戴上,瞧了瞧,满意地点点头:“打球别戴,穿西装的时候会比较适合,戴着吧。”   简绎翘起二郎腿姿态闲适:“实在不喜欢的话,就随便送给谁吧,不用还给我。”   “……”他这个态度,让陈琰心里有了别的猜测,欲言又止,还是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这表……是他给的?”   简绎没说话,直接当没听见,起身要走的样子。“那房子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简哥。”   陈琰也站起来,简绎拍拍他的肩:“我过几天又要出差,估计要元旦后才能回来,你要是想叫同学一起跨年可以去我那儿,地方大一点,反正我家钥匙你有。”   陈琰送简绎来到他车前,帮他拉开车门。   简绎坐进去之前问:“送你回去?”   “不用,我还约了同学玩。”   “那行。”简绎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突然想起来什么,降下车窗问,“约了你那个学妹?”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琰笑得难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我怎么着也算你半个家长吧?你交朋友倒没什么,但是别耽误了正事。”简绎算了算日子,“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年后要去专业考试了吧?然后就是高考,我记得你不是想考北城体院?那可得——”   “简哥,你这不是我半个家长,你这能算我半个妈了。”陈琰打断他的絮叨,“我没早恋,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简绎也闭了嘴,摇头叹道:“青春期的孩子真是不好管教,我走了。”   目送简绎的车离开,陈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就算他想早恋,也没人配合,何况他明白一切为时尚早。   *   因为不能回小院,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周云锦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街边不少店铺换上了红彤彤的装饰,周云锦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这才惊觉新年马上到了。   她想回家……但是又害怕。   阿元妈的水果铺子每逢节前生意便好得不得了,送礼的人多,各种水果成箱成箱地卖。   又招呼好一波客人,阿元妈收拾了一下被扔在地上的包装纸,突然看到摊位前的周云锦,立马抻脖子和店里面的儿子吆喝:“阿元,小云锦来了。”   阿元立马咚咚咚地跑了出来抱住周云锦的大腿,笑眯眯地叫她:“小云锦,阿元想你啦。”   阿元妈招呼上门的客人,摆摆手让周云锦把阿元带到旁边去。   周云锦带着阿元来到小仓库前,阿元拿来自己的本子和笔:“小云锦,教我。”   阿元几岁大了,还只会十以内的加减法,稍微复杂一点儿的就弄不明白。周云锦耐心地一遍一遍教他,阿元拿着笔托着下巴看她:“小云锦,你真好看。”   周云锦晃晃他的小脑袋瓜,阿元顺势扑到她怀里抱住她:“阿元喜欢小云锦。”   “小云锦也喜欢阿元。”   “那小云锦不要走了,不要丢下阿元,你不在都没有人和阿元玩了。”   周云锦摸摸他圆乎乎的后脑勺,突然想起陈琰的那句祈求:别不要我。   她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对不起。”   “原谅你了。”阿元以为她是和自己说的,跑到店里拿了一个大丑橘给她,“小云锦吃。”   陈牧雷发来消息:在哪里?   周云锦抽出手回复:阿元的店。   她发过去的瞬间想到了赔偿的事,大呼不妙,刚想撤回,又收到陈牧雷的回复:等着,去接你。   周云锦叹气:这可怎么办?阿元妈拜托她的事,她还没做到呢。   ……   陈牧雷这次来得很快。   阿元妈送走客人,就看见那辆并不陌生的车刚好停在她店铺旁边,然后从车里走下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   她心里一惊:“啊,那个……”   陈牧雷转着车钥匙,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您得装作不认识我呢,这么说,您还记着那事呢?”   阿元妈嘴一抿,给陈牧雷一个白眼,搬着空箱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念叨着:“人哟,真是没几个靠得住的。”   一听就知道阿元妈话里有话暗指某人,而那个某人刚从后面过来恰好也听见了。   周云锦面露尴尬,歉意地低下头。   陈牧雷纳闷,过去粗鲁地把她的头掰起来:“又不是你划坏我的车,你摆出这副做错事的表情干什么?”   阿元妈把箱子重重地放在地上,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人罩咯,不得了咯。”   周云锦又把头低下去。   陈牧雷气笑了,转身把那几个空箱子踢开,一身无人敢惹的匪气附体:“我就是罩她了,怎么着了?”   ……   …… 第39章 撑腰 我只是要给你开车门,你这是做什……   陈牧雷说完那句话, 不仅是阿元妈,就连周云锦都愣住了。   不明就里的小阿元抱着本子跑来给周云锦检查,觉得这大个子有点眼熟, 围着他转了几圈。   陈牧雷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这个圆敦敦的小东西, 表情可以说十分凶悍了。   阿元打了个冷颤,无意中看到他停在店旁的车, 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惊恐地跑回周云锦身边抱住她:“小云锦救我!快救我!”   周云锦还处于震惊中, 没多大反应, 只是机械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陈牧雷本来就对这小兔崽子不顺眼,还记得上次就是因为他让受了伤的周云锦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甚至疼晕了过去, 要不是他们之间有“孽缘”又碰见,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现在居然还来这套!别人能忍, 他可忍不了!   陈牧雷将西装袖子往上抻了抻, 几步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 不客气地问:“救你什么救你, 别人凭什么救你?”   阿元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眼泪疙瘩像不要钱的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短粗的胳膊和小腿不停的在空中乱舞乱蹬,拼命向旁边的周云锦求救。   “小云锦!小云锦!”   阿元妈立马放下箱子跑过来,可是她身材太过矮小,堪堪能抱住儿子的双腿。也不知道陈牧雷是吃什么长大的, 力大如牛,她抢不过阿元就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是,怎么专门欺负小孩子的?小孩子能有什么错?你怎么这么记仇的!”   “我记仇?”陈牧雷恶劣地把阿元又举高了点, 急得阿元妈直跳,“我要是记仇,铺子早都给你掀了,还给你机会找人来和我说情砍价?错是你们犯的,别人有义务一定要帮你吗?怎么,要不是被我抓个正着,是不是还准备反咬一口?”   阿元妈本来就理不直气不壮,被陈牧雷这么直白地扒了脸皮,哑口无言,也将目光投向周云锦。   面对发了脾气的陈牧雷,周云锦一向都很怕,她刚挪了一步,嘴还没张开,陈牧雷就甩过来一记凌厉的眼神:“你闭嘴。”   “……”   小阿元哭声越发凄惨,周围围观过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不少是周边的邻居,都是相熟的人。不过,他们人是围过来了,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的,三个两个的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议,指指点点。   陈牧雷哪在乎过这个?可是他耳朵就是好使,从中听到了周云锦的名字。   周云锦显然也听到了,偷偷戳了戳他。   见陈牧雷不为所动,周云锦换成两只手,拽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这举动,怎么都觉得像在撒娇。   陈牧雷手一松,阿元自由落体到阿元妈的怀里,周云锦下意识也去接了一下。阿元妈抱着孩子没控制好重心,整个人往周云锦那栽过去。   陈牧雷眼疾手快把周云锦拽了过来,并且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阿元扑在阿元妈怀里哭。   陈牧雷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惹不起你。”阿元妈哼了声,虽然说话还是阴阳怪气,但是气势已经没了。   “这你倒没说错,你是惹不起我。”陈牧雷气焰嚣张,扫了一眼周遭的人,意有所指地说,“以后也别琢磨着惹她。”   阿元妈憋屈的要命,又觉得丢人丢大了,故技重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得了了,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诶诶诶!”陈牧雷听不下去了,“我纠正你一下,我一大活人此时此刻就站在你面前呢,怎么是背后给她撑腰?”   噗嗤——   周围有人笑出声,阿元妈嚎叫得更大声。陈牧雷掏出手机,打开胡小钰的对话框,从聊天记录调出一张维修费用单的照片,放大金额的部分举到阿元妈眼前。   “看清楚没有?”   阿元妈斜愣着眼睛偷看,看清楚金额脸色变了变,哭也忘记了。   “你自己说说,就你和周云锦之间那点儿可怜的人情债,我得给你打一个什么折扣合适?”   阿元妈抽搭抽搭的抹着眼泪:“你这车看着不怎么样,不就是划掉点漆,能那么贵?”   陈牧雷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和无知的人一般见识:“这钱我一分也不要你的,全看在她的面子上,你给我管好你那张破嘴,要是实在管不住想贱一贱,别找软柿子捏,你尽管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阿元妈瞪大眼睛,还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听明白没有!”   陈牧雷一吼,阿元妈被吓得一激灵,忙不迭点头如捣蒜,立马又变了一副面孔:“明白了明白了!哎哟,你放心好了呀。”   “……”   这都什么人?   陈牧雷不想再多逗留一秒钟,拉着周云锦就走。   被这么多熟人看着,周云锦哪敢和他有这种“亲密”接触?赶紧甩开他的手。   陈牧雷能猜到她的小心思,手上不勉强,但话说得仿佛在恐吓一般:“那我抱你上车?”   小姑娘不禁吓,二话不说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乖乖地自己钻进车里。   陈牧雷打开驾驶室车门,不禁回头又瞅了瞅那些围观的人:“你们要是有人还没看够热闹,那就一起上车,我给你们看点儿更有意思的,包管你们茶余饭后能八卦个一年半载的。”   一帮人顿时作鸟兽散。   ……   ……   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周云锦还是一言不发地安静地坐在副驾。   前方红灯,陈牧雷故意猛踩刹车,毫无防备的周云锦身子猛地冲出去,又被安全带及时拉住。   她被吓了一跳,转头怒视陈牧雷。   陈牧雷故作惊讶:“活的?我以为我车里坐着个人形摆件呢。”   周云锦小嘴一噘:“你干嘛要那样?”   陈牧雷反问:“我哪样了?我卖了你一个多大的面子啊,一分钱都没要,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呢?”   是啊,他哪样了?   他给她撑腰了。   周云锦偏开头,后知后觉地脸上发烫,心脏猛跳不止,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周云锦把陈牧雷从出现开始到他们离开这之间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像电影快进一样过了一遍,然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一句话上。   我就是罩她了,怎么着了?   我就是罩她了……   就是罩她了……   这句话单曲循环式的在她脑中播放,最后周云锦实在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然后这一路她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陈牧雷开着车,不时看看旁边那个傻笑的小姑娘,心里纳闷:“值得这么高兴吗?她欠我的钱是不用还了,别忘记你还欠着我的呢,新手机用着怎么样?”   ……真扫兴。   周云锦嘴角落下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阿元妈赔钱?”   陈牧雷:“还行,你这孩子还没傻透。”   周云锦习惯被他骂了,绝大多数时候都能做到不在意:“那你还一直为难我?”   “说你不识好歹你就真不让人失望。”陈牧雷刚才还觉得她孺子可教,现在又觉得她朽木不可雕,“我为难你做什么,我是在为难你那个什么阿元妈。周云锦,你是不是从小被人欺负着长大的?怎么能怂成这样?她都快指着你脸骂了。”   一想到刚才周云锦那个任人宰割的怂样,陈牧雷就来气。   周云锦:“她帮过我。”   “你就没帮过她吗?我看她那个傻儿子很喜欢你,不用问也知道你没少帮她带孩子看铺子吧?就算有什么人情一来一往的也早就谁也不欠谁的了。你怎么就像算不明白账一样让人拿捏?平时和我顶嘴的劲儿哪去了?”   周云锦被说得哑口无言,难堪极了。   陈牧雷看她不说话,又是一副受气的样子,又无奈又想笑。   又遇一个红灯,陈牧雷伸手扭过她皱巴巴的小脸:“我有说错哪句话吗?”   “没有,可是我……好像习惯了。”周云锦垂下眼睛,又抬起来,“对不起。”   陈牧雷皱眉,他听不得这句“对不起”,尤其这话是从周云锦嘴里说出来的。   陈牧雷缩回手,目视前方。这辈子对不起他的人多了,也没听任何一个人和他说这句话,反而是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人一而再地和他道歉。   可笑又讽刺。   “以后别让我听见你这句话,不然就从我这里滚出去。”   这就生气了……?   周云锦抠抠自己的手指,心内有点小慌乱,突然看到路边有家还没打烊的蛋糕店,一个小心思冒了出来。   “陈牧雷。”她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有屁就放。”陈牧雷刷着手机,语气不善。   周云锦:“能在前面路口停一下吗?我要买点东西。”   陈牧雷没搭理她,放下手机看了一下车况,勉强把车变道,然后在路口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   “这地方不能停车太久,被开罚单的话,算你头上。”   “……知道了。”什么都算她头上,完全没想过她有没有能力还。   元旦将近,少不了大小商家在街头派发优惠传单,那些人大概“时间紧任务重”,经常连一句客气话都来不及说,传单塞到路人手里就算成功。   陈牧雷眼睁睁看着一个阿姨手拿一摞传单,沿着街边给每一辆车前都别了一张,到他这儿时,发现车里有人,便直接顺着窗户的缝隙丢了进来。   陈牧雷捡起掉在身上的传单看了看,没想到今年春节和元旦离得这么近。   周云锦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跑了回来。   她拎着一个精致小袋子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定位导航:“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还真把我当你司机了?”陈牧雷不悦,但是还是听从她的导航把车开到目的地。   那边是商业街,车进不去。   周云锦解开安全带:“你陪我去个地方行吗?”   陈牧雷耐心没了:“周云锦!你别得寸进尺!”   “求你了。”   “……”   虽然陈牧雷大多数时候软硬不吃,但偶尔也吃软不吃硬,于是他被周云锦带着来到商业街的一角。   看到那一个巨大的蛋糕模型时,陈牧雷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这里是一个生日主题的小广场——但,也是一个开放的微型儿童乐园。   陈牧雷转身就走,被周云锦拦住。   “别走。”   “你那点儿脑子都用我身上了?”   陈牧雷不客气地推开她,周云锦豁出去了,紧紧抱住他一条胳膊。   “来都来了!”   还没等陈牧雷骂她,每隔几分钟就会响起一次的生日歌前奏就唱了起来,小广场周围的电子烟花也配合着闪着,把他们圈在了场地里面。   周云锦趁机把小纸袋里的小蛋糕拿出来,动作极快地插上一根蜡烛,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然后双手托着那个小到离谱的蛋糕举到陈牧雷面前。她时间掐得刚好,前奏过后,她跟着音乐唱起那首谁都会的生日歌。   生日歌很短,只有四句。   周云锦把蛋糕又举高一点:“我给他过了生日,可是你没有,四舍五入,就当你给他也过了生日。”   陈牧雷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心里五味杂陈,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他不说话,也没有动,周云锦就耐心地等着他。   直到生日歌再一次响起,陈牧雷微微低下头,轻轻吹灭了蜡烛。   周云锦笑得特别开心,用手挖了一块蛋糕递到他嘴边,陈牧雷竟鬼使神差地张嘴含、住,舌尖卷走她指尖上的蛋糕和奶油。   周云锦的脸突然红了,仓惶地缩回手,把蛋糕装好:“走吧。”   完全不敢再看他一眼,周云锦走在他前面,又很快后悔,陈牧雷的视线盯得她后脑勺都发麻。   短短的几分钟路程,简直度秒如年,周云锦几乎都想跑起来了。   陈牧雷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看这小姑娘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赶到车前,又因为他没开锁上不去车急得跺了下脚,他心情莫名地又好了起来。   周云锦听到他的脚步声,紧张地回身,才发现陈牧雷已经近至身前了。陈牧雷向她伸出一只手,周云锦吓得闭上眼睛捂住脸,然后好像听到他的笑声。   “我只是要给你开车门,你这是做什么?”   周云锦睁开眼,果然看到陈牧雷在笑。   “你这样子,搞得连我都怀疑自己刚才好像是要抱你似的。”   “……” 第40章 筹码 看来你的秘密真是不小啊,都能让……   周云锦被他说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捂着脸的手都不想拿下来了。   陈牧雷给她拉开车门:“上——”   他话音未落,周云锦就像小耗子似的滋溜钻进车里,然后低头假装蘑菇。   这小姑娘红红的耳朵尖可爱得让人手心痒痒, 陈牧雷撑着车门笑出声:“我没对你做什么啊, 怎么脸红成这样?这可是你非要拉我来这儿的。”   周云锦自暴自弃地垮下肩膀:“你就行行好,别再逗我了好吗……”   陈牧雷笑着把车门关上, 心情简直好极了。他坐回驾驶室,周云锦甚至还往自己车门那边蹭了蹭屁、股。   “车里一共就这么点儿地方, 你再躲我能躲到哪儿去, 干脆跳车得了。”   陈牧雷恶劣地拆穿她,周云锦把外套帽子兜在头上做掩耳盗铃式的逃避。   “用我帮你系安全带吗?”陈牧雷启动车子前友好地提醒了一句,吓得周云锦忙去双手拉安全带。   对面楼体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某某小朋友的生日祝福, 不知道是谁家的土豪家长能做这种既有排面又无聊的事。   周云锦透过车窗扬起头看,竟有几分羡慕。陈牧雷把车开出去很远了, 她还盯着后视镜上那越来越小的影子。   这里离家有点远, 也恰好都是会堵车的路线。刚开上高架桥没多久车速就明显慢了下来,陈牧雷头天晚上一夜未眠, 一放松下来就有点儿犯困, 于是就想找点话说。   “今天和陈琰玩得怎么样?”   周云锦正在用手机刷新那几个寻亲网的消息, 过滤了几个明显不靠谱的回复后也没剩下几个看起来有用的信息。她闻言还有些诧异,陈牧雷居然主动要和她聊陈琰?   “没玩,他训练下午才结束。”   “你等了他一天吗?”   “倒也不是,我做了一天的蛋糕。”她实在没什么下厨的天赋,好像只会跑步。   这下轮到陈牧雷吃惊:“做生日蛋糕?”   “勉强算吧, 挺失败的。”   周云锦懊恼挫败,陈牧雷则不以为然:“你就算端着一盘‘屎’给他,他也能高高兴兴吃下去, 然后告诉你真香。”   “…………”周云锦觉得这个肯定不是安慰。   “不信?”   “学长才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还说他嘴挑?”   “那也看对象是谁。”陈牧雷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就算以前周云锦脑子缺根弦,经过今晚她也什么都懂了。   还有那天那双跑步鞋,十有八九是想送给她的。   前车往前滑行数米,陈牧雷也跟上去,无意中看了周云锦一眼,思忖片刻说道:“让我猜猜,你那好学长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周云锦一脸惊奇,陈牧雷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借着生日的机会表白了?”   “……没有,他只是许了一个愿望……”   陈牧雷不用问也知道,陈琰的这个愿望多半是和周云锦有关。   ……   对于周云锦来说,那是一个承诺。   周云锦害怕的就是这个,陈琰省略了所有步骤,直接给出一个跟随的承诺,让她连拒绝都无从开口。   小姑娘脸上愁云惨淡万里凝,照她这个反应来判断,陈琰肯定出师不利。   “你不喜欢他?”陈牧雷问。   周云锦立马一副“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正经高中生”的表情和眼神。陈牧雷嗤笑,换了个问法:“他哪里不好吗?”   陈琰哪里不好,陈琰哪里都好。   周云锦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在遇到陈牧雷之前,陈琰大概是她生活中最耀眼的存在了,校草级别的人物,到哪儿都是焦点。或许就是他太好了,才在她的世界里格格不入。   她是身负罪孽的人,就应该脚踏荆棘,藏于黑暗。   “那你呢?陈琰学长哪里不好,你都不让他回家。”   陈牧雷眼神冷下来:“他这么和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过,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同学,我就算再迟钝,他的事也总知道一点儿。”   “胡小钰难道没告诉过你,少打听我们家的事?尤其是这件事。”   他语气冷淡,还带点明显的火气,周云锦嘟囔着小嘴便不再多说。但她一路都板着小脸,陈牧雷就琢磨着要不要把话往回收一收。   回到小宅门巷北巷,车刚停稳还没熄火,周云锦就下了车。因为心不在焉,关车门时力道比以往大了很多。   ……怕陈牧雷骂她,周云锦脚步不由得加快。   比她晚一步下车的陈牧雷:“???”脾气渐长?   ……   天气降温,夜里更冷,出来活动的人不多,那个串串摊贩车风雨不误地在老地方支着。周云锦从摊贩车前路过,老板习惯性招呼了一句:“吃点什么吗小姑娘?热乎的。”   看到她后面跟着的陈牧雷,老板瞬间记起这俩人,乐呵呵地和陈牧雷打招呼:“带着妹妹出去玩啦?”   陈牧雷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又很快解释:“她不是我妹妹。”   老板:“呃……”   周云锦:看吧,就知道这人不高兴了。   周云锦突然想起之前陈牧雷半夜出来找她的事,那晚她就顾着感动,都没好好吃上几口,印象里好像味道还不错,于是她停下来往摊贩车前面一站。   老板赶紧递过去一个套着塑料袋的不锈钢盆,周云锦挑挑拣拣了几十只串串放进盆里给老板拌料。   “要辣,麻油,一点糖,还有醋。”   “……”还真是经常吃垃圾食物的人,陈牧雷一向不喜欢路边摊,也不喜欢这股味道,给老板扔了一张大钞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老板找零的工夫陈牧雷已经走远了,他就把零钱给了周云锦。“给你哥的找零。”   周云锦食量大,吃东西也快,消灭完这满满一盆的串串,还喝了半瓶水,然后拿起零钱起身:“他不是我哥。”   老板:这是搞锤子呢?   通往陈牧雷家巷子的上坡路挺长的,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路灯今天干脆罢工,无一在岗。   周云锦拿出手机照明,步子不紧不慢。也正因为如此,她留意到了身后不远处跟着自己的两个男人。   她是想着拖延点时间好让陈牧雷自己消气,所以故意走得很慢,而身后那两个人怎么比她还慢?   她回头时,那两人正好交头接耳,周云锦没多想,重新打开寻亲网继续看刚才的信息。   才经过了一个罢工的路灯,黑暗里伸出一只手猛地把她拉了过去,并在她发出惊叫之前捂住她的嘴。   “是我,别出声。”   耳边是陈牧雷故意压低的嗓音,还有紧挨着她耳朵的那热烫的嘴唇。   陈牧雷迅速把她的手机熄屏并且关掉照明,他的手臂紧圈着她的腰,周云锦等于整个人背靠在他身上。   “你……”   “嘘,有人跟踪。”   陈牧雷把她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压下她的头,严严实实地把她护在怀里。   周云锦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才挣扎了一下,就被陈牧雷扣住脑袋厉声警告:“你老实一点儿!”   周云锦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彻底不敢动了,只觉得呼吸之间都是他的味道,他的体温也隔着衬衫逐渐传递过来,她甚至还听到了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那两个男人抬头发现周云锦不见了,顿时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两人低声交流着什么,然后谨慎地来到陈牧雷家小院门外。   陈牧雷眯了眯眼睛,把车钥匙塞到周云锦手里:“你去车里等我。”   “那你呢?”   “别废话,赶紧去。”   陈牧雷凶巴巴地交代完就把周云锦放开,见她还杵着不动就揉了揉她的短发:“快去,用跑的,小声一点,别坐副驾,坐后排。”   周云锦不敢妨碍他的事,也没时间多问,转身跑开。   他停车的位置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陈牧雷一边盯着那两人,一边看着周云锦飞快地跑。确认她上车后,陈牧雷才现身走了出去。   那两个人仿佛听到背后有人靠近……   *   周云锦从后门上了车关好车门,以为陈牧雷能很快回来,但是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周云锦一直握着手机,紧张到呼吸急促。   已是深夜,停车场静悄悄。   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周云锦立马把手机举起来,是陈牧雷。   “还在车里?”   “在。”   “好。”   陈牧雷挂断后大约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周云锦不知道,然后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还不等对方敲门,周云锦就给他把车门打开,接着陈牧雷坐了进来。   周云锦的心还没归回原位,就被陈牧雷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通:“你脑子进水了吗?都没确认外面的人是不是我就敢开车门???活腻了?”   周云锦一愣,怔怔地看看手里已经被她捏出汗的车钥匙,又看看他:“我……我没想到这个,我以为是你,不会有别人。”   “你、以、为?”陈牧雷怒不可遏,“你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拐跑真是祖上积德了!”   骂人这种事,陈牧雷从来没有词穷的时候,一张嘴就能往人头上倒一火车皮的“美妙”词汇。   可是当他借着外面的月光看到周云锦眼里滑出一行眼泪的时候,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   陈牧雷抓走她手里的车钥匙,突然发觉上面的潮湿,心里不由得哽了一下。他偏头深呼吸了一番,硬生生把怒火咽下去,尽量用一种听起来没有那么凶的语气安抚这个被吓坏了的女孩。   “别哭了。”   周云锦的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那水龙头还很不巧的坏掉了。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陈牧雷皱眉,硬邦邦地劝她:“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骂你几句,还委屈上了。”   他伸手从前面抽了张纸巾,粗鲁地去擦周云锦脸上的泪水:“哭几下得了,我最烦女的哭哭唧唧——”   他没说完,周云锦拉下了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跪在后座上带着哭腔求他:“陈牧雷,你能帮帮我吗?只要你肯,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愿意做?”   陈牧雷玩味地咀嚼着她的话,尚未琢磨出其中的含义,周云锦就把他的手覆在自己因为哭泣而不断起、伏的胸口。   “下个月,下个月我就满十八了,如果你想要——”   陈牧雷方才还没彻底压下去的怒火此时此刻像被突然淋了一锅油,骤然蹿起老高。   他抽回手又狠狠扬了起来,周云锦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没有任何退缩,居然还能继续把话说完:“如果你想要,我可以……”   “周云锦,”陈牧雷气得眼前发黑,把她的名字说得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看来你的秘密真是不小啊,都能让你用自己当筹码了。”   …… 第41章 我的宝贝 吓着我宝贝的话,我可是会不……   深夜寂静的停车场。   陈牧雷靠在车尾, 一言不发抽完了一支烟,余怒未消,他又拿出了一支叼在嘴上。   车身轻微晃动了两下, 然后是关车门的声音。   “你现在最好别招惹我, 也别逼我揍你。”   还不等周云锦靠近,陈牧雷就发出警告。   周云锦脚步顿了片刻, 进而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做无声的祈求。她脸上泪痕遍布, 哭得小鼻尖都红了,到现在还一抽一抽的。   “听不懂人话?”陈牧雷用中指戳着她的脑门把她推开,似乎碰她一下都嫌弃。   周云锦抹了抹眼泪, 哭腔浓重:“你都不问我要让你帮什么忙吗?”   “没兴趣知道了,跟你说过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你倒好, 直接把我当成做慈善的了。”   陈牧雷把烟弹进旁边的垃圾桶,锁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云锦赶紧跟上去:“陈牧雷!”   陈牧雷摆手赶人:“别叫我, 我也不想看见你。”   周云锦跟在他身后回到小院, 陈牧雷一进去就把院门当着她的面使劲关上了, 还从里面上了锁。   周云锦大眼睛里蓄满水雾,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委屈地自言自语:“有什么好生气的,吃亏的人不是我吗?”   门内,陈牧雷自然是听到了她的抱怨, 气得太阳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再管你我就不姓陈!   ……   浴室里,热水自头上淋下。   陈牧雷在水幕后低垂着眼睛回想刚才的事——   周云锦离开后他便现了身,那两个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陈牧雷一招打趴下一个人, 另一个大概没想到他出手又快又狠,愣了一下,然后就被陈牧雷以手肘格挡在喉咙定到墙上。   “哥们儿,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标准服务行业用语,要不是情况不对,他都想笑了,可惜他现在连气都喘不匀。那人推推他的手臂,指了指自己嗓子。   “哦,不好意思。”陈牧雷稍微收了点力道,“说吧。”   重新恢复呼吸畅通,那人咳嗽两声又急促地喘了两下,道:“误会了误会了,我们就是路过。”   陈牧雷:“路过?”   地上的人动了两下,陈牧雷一脚踩下去,倒霉蛋又痛得蜷缩成一个煮熟的虾子。   “从哪儿路过?”陈牧雷继续问。   那人扯着尴尬的笑脸,支支吾吾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什么来。   陈牧雷举起拳头在他脸侧比划着:“好好问你,你不想说,那我换个方式问你?”   说罢,那人就觉得有一阵凌厉的拳风向他袭来,连忙呼叫:“哥哥哥!陈哥!陈哥!别动手!”   陈牧雷的拳马上就要碰到他时及时停住,眉毛一挑:“居然还认识我呢,那还说路过?专程来找我的吧?”   那人干笑,陈牧雷松开他,但踩在倒霉蛋身上的脚还没挪开:“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看同伴痛苦不堪,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心一横,交代了:“是……徐、徐爷。”   “谁?”   “徐爷。”   陈牧雷在脑海里搅和半天,也没想起自己认识哪位姓徐的爷,把手一摊:“手机。”   那人还算机灵,立马把自己的手机双手奉上。陈牧雷打开他的最近通话记录,上面第一个就是“徐爷”。   他拨了过去,那边半天没人接听。陈牧雷把手机丢还给他,松开踩着倒霉蛋的脚:“你们几个人?”   “就我们俩。”   “麻烦二位带个路。”   “?”   “我得知道是哪位爷找我。”   “……”   那人把同伴扶起来,带着陈牧雷来到一处公寓,并在陈牧雷的眼神威胁下,硬着头皮敲开了公寓的门。   “谁啊,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门内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只听这声音,陈牧雷还是觉得陌生。   门刚被打开了一个缝隙,陈牧雷就一脚把门踹开了。他力道一向大,那人没防备,被这冲击力险些掀到地上去,后退了几步才稳住重心。   这火还没发出来,就看清门外的身形高大的陈牧雷了,反应了片刻,变了张脸:“陈……陈牧雷?”   陈牧雷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地参观了一圈装修精致但是没什么人气儿的公寓。   他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这位徐——爷对吧,您哪位啊?”   徐立哲年近四十岁,有些不太严重的谢顶,个子不矮,如果不和陈牧雷相比也算是壮硕那一款的了。   他皮笑肉不笑了一声,拽了拽睡袍的腰带,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故意展示自己的右手给陈牧雷:“那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手指关节粗大,右手却只有四根手指,小指那儿是空的。   陈牧雷眼神迷惑了一瞬,随后恍然大悟状:“哟,我当是谁呢,徐立哲——从老陈那儿排辈,我得尊称您一声徐叔了,好久不见啊,您还健在呢?”   门口那俩人:“……”这陈牧雷还真挺会打招呼的。   徐立哲倒也不生气,有意无意地摸了摸光秃秃的小指处:“托你的福。”   “好说,应该的。”陈牧雷笑得好像两人多熟似的,“不过,徐叔,你这大半夜的派俩哥们儿请我过来是几个意思?”   徐立哲看了看门口那俩人,把那俩小兄弟吓得直缩脖子。   “我理解错了吗?”陈牧雷一脸无辜。   其实徐立哲这会儿心里很慌,他万万没想到晚上才派出去的俩人这么快就暴露了,也没想到陈牧雷居然直接就来找他了。   “我看,都是误会。”徐立哲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城府也不深,掰不出什么瞎话,“知道你回来不少日子了,因为老陈的事,我找两个人去看看你。”   陈牧雷丝毫不给面子的讽刺一笑,起身来到徐立哲面前:“徐叔,你这么说了,出于礼貌我就相信一下,不过下次别空手来,哪有看望别人什么礼品都不拿的?”   陈牧雷比一般人都要高出很多,往人面前一站那压迫感都能把胆子小点儿的吓哆嗦。徐立哲铁青着脸抿抿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卧室里传来咣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陈牧雷自然也听到了,有点儿好奇:“徐叔养宠物了吗?”   他话说得客气,听那动静就不是一般猫猫狗狗能发出来的,如果有,起码得有个八、九十斤。   说罢抬腿就朝卧室走过去,徐立哲想拦,发现拦不住。   卧室没多远,陈牧雷几步就来到卧室门口了,房门半敞着,所以他一眼就看到床边地板上的女孩。   那女孩年纪不大,嘴被堵着,穿着细吊带的丝质睡裙,手脚都被捆着,看样子刚才是从床上掉下来的。   那女孩头发很长,发丝稍微有点乱,看到门口的陈牧雷嘴里便发出呜呜的叫声,但有布条堵着,让人完全听不清楚。   但即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知道那是在求救。   陈牧雷眼皮一跳,心不断地下沉,看到这个女孩的一瞬间,他脑中已经预设了无数个周云锦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他蹲在女孩面前,伸手撩开女孩脸上的头发,看进她湿润的眼,然后回头冲徐立哲调侃道:“您这口味不轻啊,这小姑娘当你女儿都嫌小。”   徐立哲没有被发现的仓惶:“这就用不着你管了,你要是喜欢就带走好了。”   女孩终于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来他们是一伙儿的,绝望地垂下头,不再挣扎。   “打发要饭的呢?”陈牧雷不屑一顾,不再看那女孩一眼,起身出去了。   徐立哲关上门,意有所指:“我差点忘了,你现在身边有人,年轻的小姑娘谁不喜欢,我说得没错吧?”   陈牧雷无奈地挠挠头,好像特别苦恼:“怎么连徐叔也知道了啊,我以为我瞒得挺好呢。”   “能让你这么藏着,看起来还是个宝贝。”他笑了笑,一侧的断眉扯出诡异的弧度。   “这么说徐叔今晚是冲我的宝贝去的?”陈牧雷扫了眼门口那两人,转而也对徐立哲笑了,笑容之中暗藏危险。   徐立哲倒也没隐瞒,双臂环胸:“就是好奇罢了,你不要紧张。”   “紧张倒没有,”陈牧雷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以后就不要这样了,我和徐叔的喜好不同,我可是很宠女孩子的,吓着我宝贝的话,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从那个公寓出来,陈牧雷表情凝重。   这不是徐立哲的住所,准确地说,是徐立哲囚禁玩具的地方,那个女孩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出了电梯,他打车来到高海天家楼下并给高海天打了个电话。   “天儿,抱歉,高老是不是睡下了?”   “没事,你找他?”高海天打开床头灯,掀开被子,“我上楼去喊他。”   没多久,陈牧雷看到高振从门洞里走了出来。   高振一脸不悦地骂他:“混小子,扰人清梦。”   陈牧雷没有平时那么多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高老,徐立哲你还记得吗?”   “有什么不记得的,喝酒玩女人差点误了事,被老陈捅到了老大那里,赔上了一根手指,怎么,你问他做什么?”   陈牧雷不答又问:“他现在跟着谁?”   高振顿了顿,陈牧雷笑:“你不说我也能查到,何必呢?”   高振:“……赵令宇。”   陈牧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高振:“你啊,什么都别管,徐立哲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也没有理由去找你麻烦,你就老老实实的去做老大安排给你的事,你自己别乱惹事,那就天下太平了。”   ……   天下太平?   这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简直好笑。   陈牧雷关掉淋浴,抹了把脸上的水,把烦心事扔到一边。   他洗了澡出来,开了罐冰啤酒坐在沙发上几口就喝完了,但这点儿酒精根本麻痹不了他的心。   他穿上衣服来到小院门前,深呼吸一口气把门打开,原本背靠门坐着差点睡着的周云锦直接身子一歪倒在他腿上。   “……”   她爬起来揉揉眼睛,又拍拍身上的灰,战战兢兢地站好。“你……你气消了吗?”   陈牧雷看着她,目光从凶狠凌厉,逐渐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抬手抹掉她刚刚揉眼睛时沾在脸上的泥:“先去睡觉吧。”   周云锦如获大赦,冲他挤出笑容:“嗯,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肯——”   “再多说一个字就——”   “我不说了,我去洗漱睡觉。”周云锦抱着书包跑进去。   ……   周云锦洗澡出来,她桌子上放着一盒感冒药。她拿着那盒药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但愿我是赌对了。”   ……   次日,陈牧雷没有看到每天那一大桌子各式各样的早餐,却看到周云锦在厨房忙活。   见他起床了,周云锦端上来他的新早餐——一盘炒饭。   “我没做过几次,不过我在网上查了很多教程,应该不会太难吃,你尝尝。”   她一脸献宝似的,眼神满是期待。   陈牧雷接过勺子尝了一口,皱眉:“米饭太硬了,下次——”   陈牧雷突然吞了那后半句,周云锦尝了自己的那份:“我下次多放点水。”   陈牧雷没再说什么,勉强吃下半碗。   *   周云锦下午去学校补考,没有参加训练。本来还发愁不知道怎么面对陈琰,还好一早收到班主任燕婷的补考通知。   下午考了两门,明天再考一天就结束了。   从考场出来,周云锦没去田径场,翻出昨天记录下来的电话拨过去。   有人提供信息,为了避免上次的事,周云锦把地点约在一个公共场所。这次来见她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倒不是骗子,但是两人交谈后那女人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周云锦看。   照片上的女孩年纪和周辰星相仿,但却不是她。   中年女人不放弃:“你再好好看看,毕竟过了好几年了,小孩子的样貌也会发生很大改变的。”   周云锦明白女人的意思,又把照片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谢谢阿姨,这个不是我妹妹,五官是有点儿像,年纪也对得上,但,她不是。”   中年女人尽是失望:“这有什么好谢的,也没帮上你。”   她临走前拍了拍周云锦的手,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知道有些话说的人累了,听的人也倦了,最后就只哽咽着说出一句来。   “我们都会找到的。”   “嗯。”周云锦点点头,扯出一抹浅笑,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给自己打气,还是给对方打气,“会找到的。”   ……   周云锦回到小院,院门锁着。她一般不会去主动打扰陈牧雷,于是她在附近找了个快餐店复习备考明天的科目,一坐到天黑。   快餐店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晚上十点半就要打烊。   周云锦从快餐店出来,忍不住给陈牧雷发了个消息:什么时候回家呀?   十多分钟后,她的手机响了,陈牧雷打了电话过来。   “在哪里?”   “我买过炸鸡的那个店。”   “回来。”   陈牧雷说完就挂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周云锦打包了一份炸鸡跑回家,走到坡下发现路灯已经修好了。   她才走上第一级台阶,突然听到两声鸣笛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是陈牧雷的车。   周云锦一跑一跳地过去坐进车里,拿了一块香喷喷的炸鸡块喂到他嘴边:“他们家出的新味道。”   陈牧雷推开她的手,指了指后面。   周云锦回头看去,她那几件衣服和书都装在一个大袋子里,此刻都放在他的车后座上。   她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凝固。   “我送你回去,以后……”陈牧雷目视前方,“不要再来找我了。”   周云锦咬着嘴唇:“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陈牧雷看向窗外:“那也和我没关系。”   …… 第42章 爬过去 你就是这么认错的吗   淮海路向阳街, 距离阮城的大学城仅有一个路口,整条街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快捷酒店。   周云锦用手机查找了很多家,最后选了一家门脸最不起眼标价也最便宜的。   彩色店招一闪一闪的, 酒店名字简单直白:“一心一意快捷酒店”。   老板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扒拉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打量一番这个小姑娘, 问:“一个人?”   “嗯。”   “住几天?”店开在大学城附近,做的就是年轻小情侣的生意, 周云锦明显和他以往的客人都不一样, 老板见多识广,见怪不怪。   “先……先三天吧。”周云锦问,“有便宜点的房间吗?小点的就行。”   老板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 从收银台里面绕出来:“你先跟我过来看看房间吧。”   房间在二楼最角落,临街。   说是房间, 其实就是一个小隔间, 面积不足四平米,挨着墙放置着一张小窄床, 床头摆放一张小桌子, 墙上钉了一排挂钩和置物板, 整个空间狭小、逼仄,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一扇窗。   周云锦晃了晃窗户外面的防护网,老板一边把钥匙从钥匙串上转着一边说:“这屋子平时没有人住,一会儿我给你换一套床上用品。标间什么的我这儿有,估计你也不会住, 这一间算你一天九十块,小是小了点儿,但是有窗, 整个向阳街都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了。”   周云锦擦了擦从防护网上蹭到的灰:“还可以再少一点儿吗?”   “八十块,不再议价了。”老板把卸下来的钥匙递过去。   来之前,周云锦又查过了那张卡,余额居然比之前多了一点儿,前几天刚进的账。卡是周文斌的,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六十块。”周云锦敲了敲墙,“隔壁有什么动静这里都能听到,外面就是马路,你这里还是单层玻璃,隔不了什么噪音。”   老板:“那不行。”   周云锦拎着包要走,老板改口:“七十块,我只能给到这个价了,还觉得不合适的话你就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周云锦转身问老板:“你这里平时有保洁吗?”   “就我和我老伴儿。”店小,雇个保洁没必要,老板也舍不得那钱。   “那我平时帮你们干点儿活儿,六十块。”   “……”老板把钥匙抛到周云锦手里,“过来登记,有身份证吧?”   回到收银台,周云锦把身份证给老板,老板用“一指禅”在键盘上敲了半天,还她身份证的同时还给了她一张早餐票,上面写了三天的日期和供应早餐的时间。   “饭堂在二楼走廊的另一头。”   周云锦诧异:“还有早餐?”   她连标间都没开,怎么会有早餐?   老板:“总不能让你白帮忙干活。”   她帮忙是为了抵那十块钱的优惠,而这早餐,相当于是老板白送的了。   ……   ……   老板给周云锦换了一床新的被褥,又给她拿了一个电水壶、杯子和一套洗漱用品。   周云锦躺在小床上,觉得自己累极了,比被教练罚跑田径场还要累。   已是深夜,隔壁小情侣的“战斗”又开始了。就像她说的,这里隔音极差,什么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云锦用被子蒙住头也无济于事,于是拿出耳机打开音乐。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周云锦慢慢闭上眼睛,不然害怕眼泪流出来。   真是可笑,她头一天还在想自己或许赌对了,就赌陈牧雷心里那一点点的善意,今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周云锦掀开被子,翻了个身,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不觉睡着了。   ……   楼下收银台,老板继续观看刚才暂停的电视剧。门口进来一位客人,老板问:“住店?”   男人:“刚才有个女孩子进来过?”   老板推推老花镜,眼睛瞥了瞥电梯。   *   次日清晨,老板还没和老伴换班,周云锦就已经起床了,先去厨房帮忙切咸菜、煮鸡蛋、打豆浆,又把一楼大厅打扫了一番。   老板隔着老花镜偷摸观察着这个勤快又寡言的小姑娘,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事不关己地咽了下去。   今天的考试很顺利,周云锦没有受什么影响,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大半。   从考场出来,燕婷把她叫到办公室点评已经判出分数的科目试卷:“很多不该错的题,你自己看看,是你真的不会,还是粗心?”   周云锦翻看了两次卷子:“我会。”   燕婷拿笔头戳戳卷面的错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云锦:“我及格了吗?”   “你对自己的要求就只要及格吗?”燕婷语气稍显急躁,“你还记得自己入学的时候在班级是什么成绩吗?不算顶尖也是名列前茅,我真是不懂为什么你要放弃自己。”   “我没有。”周云锦低着头。   燕婷嘴不停地教育了周云锦一节课的时间,隔壁的小刘老师都听不下去了,握着拳抵着唇咳嗽了几声。   “燕老师啊,周云锦的主科成绩还是不错的,语文作文就写的非常好,立意也不错,你看,这作文题目也还可以——梦想的翅膀。”   燕婷敷衍一笑:“那是你没看她理综成绩,物理就没对几道题。”   小刘老师呵呵两声继续判自己班里学生的卷子,燕婷手里的笔往卷面上一扔,身体靠在椅子上:“梦想的翅膀,你还有梦想吗?”她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玫瑰花茶,“翅膀都被你自己给折断了。”   “报告,”门口有学生敲门,“刘教练找周云锦。”   燕婷放下保温杯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也就剩下专业课能看了。”   “老师再见。”周云锦给两位老师打过招呼,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   先前喊报告的同学靠在走廊窗户那儿单手转着篮球:“嘿!周云锦。”   周云锦一抬头,发现竟是钱旭。“学长好。”   钱旭:“在‘学长’前面加个姓怎么样?不然我以为你叫陈琰呢。”   周云锦回想了一下,才道:“钱学长。”   钱旭笑了,陈琰教得好,周云锦都能记住他姓什么了。“陈琰料事如神啊,他说你今天肯定会被燕老师骂,还真是。”   “……”   钱旭是故意去喊那句报告的,教练知道她今天补考,根本就没有找她,周云锦到了田径场才知道。   大家都在台阶跳,周云锦热身后跑了几组八百米。天渐渐黑了,周云锦完成今天全部训练内容老刘才放她走。   高三训练的时间要长一些,钱旭一行人从篮球馆出来,居然看到周云锦一个人在单杠上做倒立。   钱旭用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给某人发了过去,然后笑问她:“你这是干嘛呢?”   “放空一下。”周云锦从单杠上下来,看了眼篮球馆的方向。   钱旭职业僚机当多了,察言观色一绝。“陈琰没在。”   周云锦想问又最终什么都没说,钱旭看她表情猜测:“你俩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们算出了什么问题吗?周云锦也没办法定义他们俩现在算什么状态,就是有点愧对他。   “我可能……让他不高兴了。”   钱旭:“你拒绝他了?”   周云锦拎起地上的跑鞋:“钱学长再见。”   她说话有鼻音,不难听出是感冒了。   钱旭拍着球:“明天你们没有训练,要不要去给陈琰当拉拉队?”   周云锦满脸疑惑,钱旭挑眉:“不会吧,你不知道陈琰去打比赛了?”   她摇头:“在哪比赛?和谁比赛?”   钱旭:“咱们三高和阮城体校还有其他几个学校的篮球队最近在市体育馆有比赛,说是比赛,听说有俱乐部想从中挑人,还有说省队的人也有这个意思。”看周云锦对这个不太感兴趣,钱旭话锋一转,“你去给他加油吧,放心,他不一定看得到你,陈琰的拉拉队人可不少。”   “……”   周云锦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第二天就被教练给叫上了,一堆人浩浩荡荡在观众席找准了位置,周云锦坐在队伍最边上。但是她无心看比赛,甚至怕陈琰看到自己而分心。   钱旭知道她来了,给赛前热身的陈琰指了指,陈琰抬头看观众席的时候周云锦立即滑下座位藏了起来。   钱旭:“奇怪,我刚才还看到她了。”   陈琰没说什么,座位空空,他心里也是。   今天和三高对战的队伍水平差距明显,在教练和周云锦眼中比赛在第一节 结束时就胜负已分。   周云锦和教练打过招呼,悄悄离开了观众席。   陈琰投进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场内欢呼声阵阵,他朝观众席看了一眼,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场内热闹高涨的气氛周云锦离开比赛场馆都还能听到。   那才是属于陈琰的世界,跟着她能得到什么呢,她的世界没有一件好事。   天还早,周云锦不想回那个棺材盒一样憋屈的房间,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寻亲网上回复她的消息越来越少,只有不怀好心的人才会孜孜不倦的给她留言。   几年了,希望好像越来越渺茫。   有时周云锦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几年如一日坚持大海捞针难,但是放弃更难。   坐车回去的时候手机上跳出一条新闻,是某团伙落网的消息,警方救出了二十几个孩子,年龄最小的一岁,年纪最大的十四五岁,还是个女孩。周云锦立即下翻详细内容,又搜了很多相关新闻,视线捕捉到几个关键字:阮城人,家中还有个年长三岁的姐姐,但这女孩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信息了。   周云锦心里怦怦直跳,点开手机通讯录翻到韩刑的电话。   心有灵犀般,韩刑的电话先打过来了:“云锦,我刚得到一个消息。”   “我知道,我看到新闻了。”周云锦平静地打断他,“韩刑哥哥,我想去看看。”   韩刑那边沉默着,俄顷开口:“在Y市,你确定要去吗?云锦,如果——”   “我知道,”周云锦握紧手机,“就是去看看罢了。”   韩刑轻叹:“好。”   动身去Y市之前,周云锦又回到了小院,门依旧是锁着的。   周云锦看了眼院墙,放弃了翻、墙的念头,她在院门外蹲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小巷。   她和韩刑在火车站会合,登上前往Y市的火车,周云锦的心就开始悬着。   两人没什么行李,一人一个包。周云锦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发直。韩刑翻出来一个眼罩递给她:“睡一下吧,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着?”   周云锦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眼下有些暗沉。她戴上眼罩和耳机,居然真的培养出困意,但火车的晃动让周云锦睡不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   韩刑轻轻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肩上,没过多久,周云锦终于睡着了。   六个小时后,周云锦踏上Y市的土地。   但是等待她的,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恐惧。   *   另一边阮城远郊的一座门禁森严的厂房,赵令宇闭目坐在椅子上抚摸着一条狼犬。   宽阔又粗糙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女孩的头发很长,原本漂亮的眼睛此刻红肿着,手脚的束缚已经被解下。她白白的皮肤上一点儿瑕疵都没有,但却有鲜血顺着大腿往下淌,浸染了细吊带的丝质睡裙。   疼痛让女孩的五官变形,嘴里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似乎终于忍受不住,她从椅子上滑坐到冰冷的地面,双手覆于腹上。   狼狗闻到血腥的味道,前肢撑起,立着的耳朵也动了动。   赵令宇掀开眼皮,起身来到女孩面前,并且屈尊降贵地蹲下,用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拿给她看:“你看看,眼睛都哭肿了,不漂亮了。”   他撩开女孩的发丝,温柔地抚上她的脸还有被她自己咬破的嘴唇。“徐立哲是不该那样对你,有错就该罚,我帮你教育过他了。”   女孩感觉皮肤上似有蛇行,但是一动不敢动。   “可是你也不乖,”赵令宇修长的手指一路落下,来到她的腰间,把染了血的睡裙往上提了提,露出地上那一小摊血,“我记得你们来到这儿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你们都是些幸运的姑娘,只要听话,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赵令宇的指尖划过她腿上的血痕,他也分不清女孩颤抖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疼。   他的表情颇为苦恼:“这么美的身体,有不少人喜欢,真是可惜了。”   女孩始终不敢哭出声来,匍匐在他脚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裤脚。   “嗯,说吧。”   得到他的允许,女孩才断断续续地小声地求:“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我听话,听你的话。”   赵令宇疼惜地拍了拍她的头:“那我想想要不要罚你。”   女孩额头抵着地,抓着他裤脚的手不断地颤抖。赵令宇微微笑起来:“手真好看,不过,你就是这么认错的吗?”   闻言,女孩的姿势立即改为跪着。赵令宇坐回去:“过来,让我高兴点儿,这次就这么算了吧。”   女孩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到底还是年纪太小。   赵令宇叹气:“乖,过来。”   女孩眼泪滴在地上,瞬间渗入地面,她撑起身子,强忍疼痛缓慢地向他——爬过去。   …… 第43章 阴魂不散 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那只狼犬名叫球球,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长相也可怖。球球看着女孩子爬向主人,戒备地站了起来。   女孩害怕, 停下不前。赵令宇摸了摸球球的头, 球球重新坐回去盘在他脚边。   女孩咽下恐惧,爬到他微微敞开的腿、间。   她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球球, 它把头凑过去在女孩身上闻了闻。女孩颤抖不已,冷汗直流, 又不敢动。   赵令宇像抚摸球球那样抚着女孩的发心, 又抬起她的脸:“不用怕我,也不用怕球球,球球可比你们这些小姑娘听话多了, 就是没有你们漂亮。”   他自以为说了句笑话,可惜女孩不懂欣赏。   赵令宇擦掉她的眼泪, 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女孩跪在地上,小手拉开他的拉链……   球球禁不住血的诱、惑, 头抵着女孩的腿来回蹭, 舌头一下一下地卷着地上逐渐聚集起的一小摊血迹。   赵令宇仰头靠在椅背上, 听着女孩因为害怕而发出的类似小动物的呜咽声心情极为舒畅。   门外,嘴角青紫的徐立哲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把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眯眼偷看了一会儿又把门关上。   等了十来分钟,赵令宇出来了, 球球跟在他身后。年长于他的徐立哲立即殷勤地递上一支烟:“这个不听话的丫头怎么办?”   赵令宇没接那烟,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着:“再让我知道你私自把人带走, 就不是打你几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   “是,是。”徐立哲弓腰点头。   赵令宇:“把她送去治疗一下,怎么说也是一副好皮囊,扔了可惜。”他叹口气,“就是没学乖,听说她这样不是第一回 了?”   徐立哲:“我那几个兄弟都是火力壮的单身小青年,不过还算忠心,要是发生了去年那事就不好了。”   去年那个姑娘就是用了“美人计”逃了出去,还好那姑娘是新来的,还没来得及转移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赵令宇想了想,从脑海中找到了一个人:“金晖集团的小公子很喜欢玩,最近来过吗?”   徐立哲反应了一下:“那事之后消停了一阵子,大概他大哥管得严,很久没来了。金润是典型的二世祖,不学无术,和他大哥不一样,有钱没脑子。”   “他大哥叫……”   “金曼,比他弟金润靠谱点儿,但也只会做生意,这人挺无趣的,没有乱七八糟的嗜好。”   “这点和陈牧雷挺像。”赵令宇笑道,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治好了给那个不靠谱的金润送去吧。”   徐立哲没说话,赵令宇看他一眼:“还舍不得了怎么着?”   “那个金润下手重,送去人就得废了……”徐立哲还真有几分舍不得。   “还知道怜香惜玉了。”赵令宇拍拍他的肩,“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   徐立哲点头:“还真是我们这儿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小丫头你可是喜欢得紧。”   赵令宇挑眉:“我喜欢的小丫头多了。”   徐立哲一笑,牵扯了嘴角开裂的伤,疼得咧了下嘴:“这个不一样,你猜是谁?”   “别卖关子。”赵令宇示意守门的人打开防盗门锁。   徐立哲忍着嘴疼还是哼笑起来:“陈牧雷当时还和你要过那个女孩,你没给。”   守卫打开厚重的防盗门,里面是光线昏暗的走廊。   “几年前的事了?”   “五年。”   年头有点长了,赵令宇回想了一下,迈进门槛的那一刻,他脑中突然灵光乍闪。   赵令宇回身求证:“小星星?”   徐立哲站在门外,这不是他能进的地方:“就是她。”   赵令宇难言惊讶:这就有意思了,命运可真是神奇的东西。   ……   防盗门在他身后重新关上,赵令宇拿了支烟叼在嘴里,路过第一个房间的时候敲了敲门。   有人很快走了出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微卷的头发披在她身后,女孩在他面前乖巧背着小手,嗓音又甜又柔:“你来了?”   “嗯。”赵令宇心不在焉,还在想着刚才和徐立哲谈论的人。   沈听看他一直没点烟,拿过他手里的打火机主动给他点上。赵令宇吸了一口烟,看沈听面带羞涩地把玩着打火机。   她这个表情,赵令宇再熟悉不过了,于是抬起她的下颚,问:“想我了?”   沈听壮着胆子拉住他的袖口,好像在祈求着他更多一点的注意。   赵令宇拿走她手里打火机的同时,微微低下头凑近她,悬在她的唇上似吻非吻。   沈听脸一红,鼓起勇气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道歉:“对不起,我……我太想你了。”   赵令宇并未责怪她,揉了揉她的小脸:“我太惯着你了。”   走廊的排灯被打开,其中一间屋子的灯也被打开。   房间的单人床上,靠着床头蜷缩着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女孩。因为在黑暗中被关的太久,一时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她两只手紧捂着眼睛。   沈听端来一杯热牛奶,坐在床边帮她梳着头发。等女孩逐渐适应灯光慢慢睁开眼睛,沈听把热牛奶放到她手里:“加了糖的,特别好喝。”   女孩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起来多久了,也不记得被饿了多久,浓浓的奶、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她已经顾不上别的,抱着杯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慢点喝,不够我再去给你拿。”沈听用袖口擦着她嘴边流下来的奶渍。   女孩喝完牛奶,恢复了些体力,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好看的姐姐。   因为长期食不果腹,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有些凹陷了,反而有种令人怜惜的病态美。   沈听冲她弯起眼睛笑笑:“想好了吗?只要肯听话,牛奶天天有,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漂亮的衣服。”   女孩有些呆滞的视线透过沈听看向门口:“他是谁?”   沈听回头,看到赵令宇斜靠在门口注视着她们,他目光温柔又深情,仿佛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他是……”沈听握住小女孩的手,“能给你一切的人。”   赵令宇来到床边,伸手把女孩从床上拉起来。女孩很久没有活动了,双腿无力,站都站不稳,几乎跌在他怀里。   小女孩有点害怕,细细的小胳膊推着他,但使不上什么劲。赵令宇执起她的小手细细地摩、挲上面结了痂的地方。   他问:“还疼吗?”   女孩站在床上勉强和赵令宇视线齐平,闻言望进他眼底,然后好像被吸住了一般,再也拔不出视线。   沈听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心里悄悄生出一点儿类似不满的情绪。   *   Y市。   周云锦蹲在市公安局马路对面的树下,看韩刑和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聊着什么,然后那两人就过了马路冲她走过来。   周云锦起身,听韩刑给她介绍:“我朋友,姓纪。”   周云锦:“纪警官。”   “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你叫我纪哥就行。”纪竟开门见山,“事儿我都听韩刑和我说了,那几个嫌疑人呢,你们肯定是见不到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能透露,这案子不小,由省厅督办,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周云锦追问:“被救出来的女孩呢?她叫什么名字?我只想看看她。”   “小姑娘,别着急。”纪竟笑笑,“名字告诉你也没太大用,因为这个名字也不是她原来的名字,是后来的人家给她取的,女孩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也说不清楚,不过既然韩刑开口了,我可以帮忙联系一下让你们和女孩见见,但是今天不行。”   “那什么时候——”   她还想说什么,韩刑扣住她的肩打断她,和纪竟说:“麻烦你了。”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纪竟转而看周云锦,还是那句话,“别急。”   ……   纪竟离开,韩刑把失魂的周云锦带到车前。他打开车门,周云锦还愣着。   韩刑叹口气:“云锦,纪竟说得对,别急。”   周云锦慢慢回神,突然想起还有很多事没有问,转身就想追过去,却迎面撞到韩刑怀里。   韩刑揽住她,心跳乱了一下:“看你,冒冒失失的。”   周云锦误以为那是一个安慰的拥抱,鼻子一酸,推开他:“我还有话要问纪哥呢。”   “他那边联系好会通知我的。我带你去吃点儿东西,然后找个酒店你好好睡一觉,好吗?”韩刑轻拍她的背,“乖,先上车。”   周云锦别无他法,知道急也没有用,只好从善如流地上了车。   Y市是X省省会,除了各种名胜古迹就以吃闻名。韩刑带她来到一家老字号的饭馆,点了一桌子的特色菜,周云锦也不好再沉溺自己的情绪里,特别给面子地大快朵颐。   周云锦喝光一小碗汤,不经意间发现韩刑正注视着自己,她摸摸脸:“沾到饭粒了?”   韩刑暗自隐藏下被抓包的尴尬:“没有,很久没和你一起吃东西了,你还是这么能吃。”   周云锦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我是不是吃太多了?我同学好像都没有我能吃。”   韩刑笑笑,给她夹了块特色小排到碗里。“多吃一点儿,你还在长身体,需要营养,平时训练多,也需要能量。”   还在长身体……周云锦觉得这话特别耳熟,扫到桌角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提示牌,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   是了,她前些天才和那人说过这句话。   那人烟瘾大,她还给他买过戒烟糖,却被他嘲笑幼稚。   “云锦?”韩刑看她又在发呆,重新盛了碗汤给她,“别再乱想了,好好吃饭。”   “嗯。”什么都没有肉好吃,周云锦夹起那块小排一口塞进嘴里。   ……   韩刑对酒店要求挺高,选了Y市最好的酒店入住。   两个人一人一间房,周云锦不禁有点忐忑:“这么贵的房间呀?我一个人住吗?”   韩刑笑:“难道你想和我住一间?”   “明天见。”周云锦忙摆手,笑着和韩刑道晚安。   周云锦关上房门,韩刑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刷卡进了隔壁的房间。   ……   周云锦吃得太饱了,一天没运动就觉得身子不爽。酒店有健身器材,当然也有跑步机,但是她没带运动服和跑鞋,也不喜欢跑步机上跑步的感觉,只能作罢。   虽然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但外面灯火通明,出去散散步消消食也不错,于是周云锦拿上房卡便出了门。   走廊错综复杂,又都一模一样,周云锦一时忘记了电梯在哪边,找了半天才找到,还非常巧的赶上电梯下行。   但更巧的是电梯门打开时,她看到了里面的——陈牧雷。   陈牧雷不是一个人,看到她时眼里有一瞬的错愕,然后立即给她使了个眼色:闭嘴!   周云锦嘴张了张,一时愣在原地,电梯里的其他人便催促:“上不上?”   周云锦反应过来,拉下帽沿儿走进去。   陈牧雷从观光梯的玻璃上凝视她的影子,眉头锁成了结。周云锦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瞪着自己,后脑勺又有了熟悉的发麻感。   电梯在一楼停下,周云锦第一个跑了出去。   陈牧雷送走了同行的人,在酒店楼前左右看看,问了问门童:“附近有能跑步的地方吗?”   门童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运河边上有步行街,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陈牧雷道过谢,直奔运河的步行街,起始端立着一块牌子,陈牧雷扫了一眼,这步行街不长不短,四百米,很好。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已经慢跑了一个来回的臭丫头出现了。   周云锦脑子里面还在琢磨着刚才的偶遇,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好停在一个人的面前。   陈牧雷磨着牙:“周云锦,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第44章 喜欢 我喜欢这个女孩。   步行街人来人往, 一对男女站在那里怒目相视有点儿引人注意,于是陈牧雷把周云锦拉到步行街绿化带旁边。   多日不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 好像从来不懂温柔两个字怎么写。但是很奇怪, 周云锦就是不在意他的粗鲁,甚至盯着自己被他捏住的手腕出神。   他掌心的温度热烫, 却出奇的让她觉得安心。   是运河畔夜风太凉了吗?才会让人对那一点儿可怜的温度如此眷恋。   见她发呆,陈牧雷戳了戳她的脑门:“我问你话呢, 周云锦!”   周云锦离魂的魄终于重新附体, 捂着被戳疼的脑门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陈牧雷掐了掐眉心:“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咱俩是有什么孽缘吗?”   “反正不是跟着你来的,你放心好了。”周云锦头一歪,倔脾气上来了。   陈牧雷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那你是跟着谁来的?”   周云锦:“我一定要跟着谁吗?我就不能自己来吗?”   陈牧雷嗤笑:“那你告诉我这间酒店多少钱一晚, 你身上的钱够住一晚的吗?”   “……”   “说实话。”   “我凭什么听你的?”说什么实话,周云锦不想吃他这一套, 既生气又委屈, 转身就跑。   还真长脾气了!陈牧雷追上去,手刚刚要碰到她时, 周云锦突然加速。她虽然跑得快, 但架不住陈牧雷腿长步子大, 没两步又被抓回去。   “跑什么?”陈牧雷抓住她的胳膊,周云锦想甩却甩不开。   一个成年男人抓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女孩,难免让人误会。   一对路人夫妻从旁经过,女子见周云锦一脸不情愿,鼓起勇气站出来劝阻制止:“这位先生, 你这样子对人家小姑娘不太好吧?”   陈牧雷人高马大,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人,她身边已经冒出啤酒肚的男人赶紧把女子拉回去。   有人第一个出头, 马上又有其他人跟上:“是啊!当街抢人,这是法治社会好吗?你不放手我可报警了!”   “???”   陈牧雷和周云锦面面相觑,大家见他的手还没松开,跃跃欲试要上来拽开他们,还有人作势要打电话报警。   周云锦忙挡在陈牧雷身前:“等一下等一下,你们误会了,他不是坏人。”   “小姑娘,你别怕,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不会让你被坏人抓走的。”   陈牧雷:“……”   周云锦赶紧拦住打电话的那个年轻人:“不要报警!他真不是坏人,也没有要抓我!”   “那他是你什么人?”   这问题问得好他算她什么人?   陈牧雷好整以暇,居然也有一点儿期待她的答案。   周云锦愣了一下,人们以为她被吓坏了才回答不出来,有人拉住她好心地劝说:“小姑娘,你过来啊。”   周云锦人往后缩,一只手抓住陈牧雷的衣角,眼神向他求救,偏偏那人看好戏一般置身事外。   眼看着她就要被拉过去了,陈牧雷终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周云锦的心定下来,冲着大伙儿喊了一声:“他是我哥哥!”   “……这事闹得。”   “那不早说!”   “我就说不要管闲事嘛。”   乌龙一场,众人很快散了。   陈牧雷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我遇到你就倒霉,还是你遇到我就倒霉。”   不,遇到你,是我走运——周云锦眼圈一红,猛扑到他怀里,双臂圈紧他的腰。   陈牧雷被抱了一个措手不及,两只手堪堪停在空中:“你……松手。”   周云锦置若罔闻。   那群人还没走远,有人还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们,陈牧雷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又或许,是因为没这样被人当众抱过才不自在。   陈牧雷把她的头从怀里推开,但是她的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西装:“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总是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的?”   “你注意点用词好吗?我什么时候这样对别人了?”周云锦小嘴瘪着,委屈重新涌上来,“我就只有这样对过你,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大概就是对你有什么雏鸟情结。”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道:“不过我上网查过,好像用吊桥效应来解释更合适。”   陈牧雷半天没讲话,其实脑子里已经被狂轰乱炸了一番,理智正在废墟中挣扎。   周云锦重新把脸埋回他胸膛,许久,陈牧雷费劲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吊桥效应一般会让人产生怎样的感情吗?”   周云锦回想了一下当时搜索过的内容,脸突然发热:“……爱情。”   陈牧雷把这小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在绿化带旁的长椅上坐下,摸兜掏烟:“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是爱情吗?该注意用词的人是你,乱说话。”   他浑身上下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打火机,于是又把烟塞了回去。   “那你懂吗?”周云锦看着他,突然问,“你懂爱情吗?”   “我懂不懂爱情跟你说得着吗?”陈牧雷坐在那儿审视她,可能是路灯投下的光影的缘故,这小姑娘似乎又瘦了,才离开他多少日子?   周云锦也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人非但不跑了,还凑到他身边——是嘴边,小鼻子嗅了嗅,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来。   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姿势让陈牧雷呼吸一滞,然后身子撤后,皱起眉。周云锦坐到他身边,脸上有几分小得意:“我闻到薄荷味了。”   他从来没有用过什么薄荷味的个人洗护用品和香氛,唯一和薄荷味有关的就只有那盒他几乎快吃没了的戒烟糖。盒子不方便随身携带,他经常在兜里揣着几块,却只在一个人的时候犯烟瘾了才会吃,好像被别人发现就会有多丢人似的。   可是,周云锦轻易地发现了。   陈牧雷一脸淡定,内心难得地有点慌乱,不过他慌乱个什么劲儿?戒烟糖买给他不就是让他吃的吗?面对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姑娘,他有什么好慌张的?   这么一想,陈牧雷又稳住了。   “你和陈琰来玩的吗?”他看似无意地问,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不可能。   “啊?怎么会?”周云锦觉得陈牧雷这想法太离谱了,“是韩刑——”   周云锦脱口而出韩刑的名字,又赶紧闭嘴。   陈牧雷听清了,这是他第二次从周云锦嘴里听到这个人了。“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走投无路,还说什么自己无处可去。”   陈牧雷起身:“随便你吧,只要你不来烦我,就随便你去哪儿。”   看他要走的样子,周云锦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酒店,刚进大堂周云锦就被人叫住,她回头,居然是韩刑。   “这么晚了还出去?”韩刑找了她半天,神色不悦,“还不带手机?”   “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了。”周云锦歉意地说,“晚上吃得太多,就出来在附近走走,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韩刑脾气好,没再多做责怪:“不早了,回去睡觉。”   “嗯。”   两个人往电梯那儿走,周云锦却看到了早就应该上楼的陈牧雷,脚步倏地慢下来。   ……   不知道哪里来的旅游团刚办理好入住,一群人堵在几部电梯前。   陈牧雷不想和他们挤,只好等在一旁。没想到他不止把旅游团的人等走了,也把小尾巴等来了。   下来一部空电梯,韩刑把周云锦让进去,然后礼貌地请了一下陈牧雷。   陈牧雷没和他客气,率先走进电梯,韩刑刷了电梯卡,按了楼层。电梯门缓缓关闭,静静地上行。   明明只有三个人,气氛却越来越凝滞,好像连空气都越发稀薄。   周云锦不敢看陈牧雷,陈牧雷则低头刷着手机,两人与陌生人无异,而韩刑则自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   电梯很快到了六层,周云锦故作淡定地走出去,头都没回。   等她听到电梯门关闭后再回头时,空旷的走廊居然只有她一个人:韩刑没出来。   ……   电梯内,陈牧雷刷过卡,按下自己的楼层号,然后收起手机大喇喇地看向韩刑。   韩刑也回视着他,随后温润一笑:“这么巧。”   陈牧雷讥讽:“有点儿假了,你不就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他方才进酒店的时候韩刑就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人都认出了彼此,他看出韩刑似乎有话要说,又发现他身后不远处的周云锦便把话咽下去了。   韩刑:“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我也没想到她嘴里的韩刑就是你。”陈牧雷眼里渗出点点寒意,“她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韩刑摇头:“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电梯停下,门缓缓开启,陈牧雷抬腿走出去:“让我帮你瞒着她?”   韩刑:“是的。”   他的坦然让陈牧雷觉得好笑:“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   韩刑伸手挡住电梯门,面带无害的微笑说道:“我喜欢这个女孩。”   闻言,陈牧雷顿足,缓缓回身,眸色深沉如夜色:“你配?”   韩刑不置可否:“那你认为谁配?陈琰吗?”   从他嘴里听到陈琰的名字,陈牧雷面色如常,却在心里骤然掀起巨大的风浪。   “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威胁我?”   …… 第45章 想见你 你催命呢?!   距离电梯最近的房间传来一记门响, 有房客出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交谈,陈牧雷转身走了,像刚从电梯里出来似的和那几个房客擦身而过, 而韩刑也撤回挡住电梯门的手。   韩刑回到六层, 周云锦正等在他房门口。   韩刑笑着刷开自己的房门,示意周云锦进去:“怎么没有去睡觉?”   周云锦站在他房间的玄关处:“在等你。”   韩刑一边脱下西装一边回身, 忍俊不禁地问:“等我?睡觉?”   周云锦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看你没有出电梯。”   “进来坐。”   韩刑再次示意她进来, 周云锦依旧只肯站在玄关处。“我在这里说就好了。”   韩刑耸肩:“第一次有女孩进我房间却只待在门口的,我的自尊心有点受伤。”   周云锦知道韩刑虽然一直在找梁清,后来也曾尝试与别的女人交往过, 可惜每一次都无疾而终。韩刑长相温润俊俏,倾心于他的人并不少。   不过, 韩刑还是第一次和她开这样类似成、人之间的玩笑, 周云锦摸摸头发,心里感觉怪怪的, 不太舒服, 却也没多想。   “你怎么没和我一起出来?”周云锦问, “他应该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韩刑:“你来Y市告诉他了?”   “没有。”周云锦垂眸,没有告诉韩刑自己已经被陈牧雷扫地出门了,“碰到他纯粹是巧合,我都不知道他人没在阮城,刚才也吓了我一大跳。”   韩邢笑问:“所以你刚才装作不认识他?”   “是他说的, 在外面就要当做不认识他。”   韩刑点头:“你那里有什么进展吗?”   周云锦没出声,小脸皱着,韩刑猜测:“不顺利?还是他不肯帮你?”   周云锦不答反问:“韩刑哥哥, 他真的和那些坏人有关系吗?我总觉得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那你觉得他是哪样的人?”   “虽然,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爸爸去世了,他家里连一张遗照都没有摆——是一张家人的照片都没有,看上去也没有失去至亲的人该有的悲伤,只有偶尔会感觉他似乎在怀念什么似的,不过他这个人脾气坏,喜怒无常,是我感觉错了也说不定,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坏的人,他为什么要救我?坏人不都应该是见死不救的吗?”   周云锦摸摸自己头上那条疤,听韩刑突然说:“他还有个弟弟我和你说过吗?”   周云锦吞了吞口水,不知如何作答,韩刑接着说:“你应该也认识,是你们学校高三的学生,叫陈琰。”   她点头:“认识。”   “这个陈琰很早就和家里闹翻了,年纪不大就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一直和陈永新一家没有任何往来,当初和陈牧雷的关系也非常不好。”   “陈永新居然都没有再找过陈琰吗?陈琰还是他亲生的吗?”周云锦有点气愤。   韩刑靠在桌边:“天真,也许天生对亲情关系淡薄的人才适合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吧,不过如果我是他,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免得以后还要想尽办法瞒着他,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在身边很碍事,这样对比看来,陈牧雷还挺适合接陈永新‘衣钵’的。”   “……”周云锦对他这种说法非常反感,“我……我还是觉得陈牧雷和陈永新不一样,虽然你说过他的名声并不好。”   韩刑似乎看出她表情不对,起身去吧台里拿了盒牛奶倒在杯中放置在微波炉加热,然后把热牛奶拿给发呆的周云锦。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就看你去挖掘了。把牛奶喝了去睡觉,时间太晚了。”   周云锦心不在焉地接过牛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他,听到韩刑一声轻笑。   两道弧形奶渍挂在周云锦嘴边,她却浑然不知,韩刑接过杯子,又抬手在她嘴角两侧抹了抹,动作亲昵又温柔。   周云锦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韩刑的手略略一僵,然后收回:“去睡吧,今天太累了,你明天可以睡个懒觉,纪竟那边如果有消息我告诉你。”   “嗯。”   周云锦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倒在床上,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韩刑还没回答为什么没和她一起下电梯而和陈牧雷上楼。   以陈牧雷的脑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韩刑,两个根本就互相知道对方是谁的男人,居然还能在她面前表现的那么自然。韩刑其实没多久就回来了,前后不过相差几分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又会聊些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在陈牧雷那里状况百出全是漏洞,陈牧雷不刨根问底不是他心大,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或者只是不关心。   周云锦咬着被角喃喃自语:“我就不信你对我一丁点儿在意都没有。”   困意猛然袭来,周云锦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很快进入梦乡。   ……   *   纪竟那边时隔多日才传来消息,韩刑租了辆车,带周云锦去市局接上纪竟。   纪竟一上车就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几天腿脚都要忙折了。”   周云锦自觉地坐车后排,纪竟坐副驾,从公文包里居然拿出一个电动剃须刀来,对着镜子刮起好几天没来得及清理的胡子。   “要不是为了见你们,我连脸都懒得洗,直接回家睡大觉了。”   韩刑:“这么忙?”   “可不是,不是小案子,涉案人员也多——”纪竟突然停下来,歉意一笑,“嗨,不该和你们说这个。”   纪竟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导航给韩刑,“按照这个路线开车吧。有几个孩子暂时都安置在这个福利院了,不过你们想见的那个女孩现在情况不是太好,院长说她情绪不是太稳定,时而好时而不好。看你们这么着急,咱们去碰碰运气吧。”   纪竟说这些时没有参杂太多个人情绪,但听在周云锦耳朵里,每个字都敲着她的神经:“谢谢纪哥。”   “还这么客气。”纪竟刮完胡子收好剃须刀,和韩刑说:“这个福利院是Y市的老福利院了,有点儿远,那什么,我趁机眯一会儿,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有点儿挺不住了。”   韩刑:“睡吧,到了我叫你。”   ……   实事上,福利院的确远,再加之经行几个车流量较大的拥堵路段,车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纪竟带着他们找到福利院的王院长,王院长是个中年男人,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看面相年纪不大,但是头发已经花白了。   一阵寒暄过后,王院长打量着周云锦:“和那个姑娘是挺像的。”   纪竟放下陶瓷茶杯:“王院长,那孩子今天的状态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见见。”   王院长叹气:“早上才从医院给接回来,今天看还不错,刚才还主动要吃的,不过……”   纪竟马上接话:“我知道,院长放心,我们远远地看看就行,肯定不能再刺、激她。”   有了纪竟一再地保证,王院长总算肯点头同意:“你们跟我来吧。”   ……   几个人跟着王院长来到三楼,路过有一大面窗子的房间,房间很大,里面摆着几十张小婴儿床。   周云锦慢慢停下脚步,隔着窗子往里看。   有几个年轻的保育员在给孩子喂奶,还有人拿着玩具在哄一直哭不停的小婴儿。   大家看她不走了,便纷纷停了下来。   “那边那几个——”王院长指了指一侧,说道,“就是这次刚救回来的孩子。”   “他们多大了?”周云锦问。   “平均也就十几个月大吧,这几个年纪小,还有几个几岁大的在其他的房间。”   “没有家人来找他们吗?”   周云锦有点哽咽,纪竟叹气:“他们的信息已经录入全国打拐DNA信息库,目前,还没有消息……”   “要等很久吗?如果一直没有家人来找,这些孩子怎么办?”   离窗子最近的那张小床上的孩子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他不哭,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腿在空中一蹬一蹬的,眼神无辜又天真,还充满了好奇地和周云锦对视。   “如果一直没人找,福利院会给一些孩子安排家庭寄养。”   “寄养?”周云锦抬头问纪竟。   纪竟点头,也是神情凝重:“寄养,不过有的孩子可能很难找到寄养家庭,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亲生父母什么时候会找过来,也许几年,也许等到孩子都十几岁了才找到……人们在一起时间长了都是会产生感情的,到时不管对孩子还是对两个家庭,都太难抉择了。”   那小孩的眼神让周云锦难受,她不想再看下去,转身藏在韩刑身后。   韩刑轻拍她的背做无声地安抚,和院长说:“麻烦您,带我们去见见那个女孩。”   “前面就是她的房间了,我们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也有专人三班倒的照看着她。”   院长带他们来到走廊里面的一扇门前:“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王院长进去时间不长,带着一位护工出来:“她刚睡着,你们可以去偷偷地见见她。”   护工看看周云锦:“你一个人进去吧,不要吵醒她,动作轻一点。”   周云锦:“我……我一个人进去吗?”   护工一笑,握了握她的手:“我跟着你。”   周云锦来到门前,突然没有了打开这扇门的勇气。韩刑按着门把手,轻声叫她:“云锦,我在外面等你,别怕。”   然后韩刑替她打开了门。   ……   周云锦站在那里,双腿灌了铅似的,拖得她迈不开步子。   房间不大,摆设很温馨,窗帘拉着,但遮光效果一般,阳光透过窗帘给屋内笼了一层淡粉色的纱。   窗口的小床上躺着一个长发女孩,女孩脸向里,周云锦看不清。   护工在她身后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周云锦深呼吸一口气,缓步来到她床边……   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之间漏进来,照耀在女孩张开的手心上。   周云锦视线从床尾慢慢往上移,终于看清女孩的脸时,她愣住了,心里又慌张又刺痛。   眼眶里热热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   周云锦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那张稚气未脱的侧脸许久,然后轻轻合上眼,把那张脸和印象里周辰星的小脸重合在一起。   如果周辰星长大,一定也是这般好看的女孩吧。   周云锦转身蹲在床尾,双手捂住脸。   护工见过太多来寻亲的人是这副样子,仍免不了唏嘘,贴心的没有去打扰她。   韩刑和纪竟他们聊着天,谁都没有发现周云锦从房间里出来。   周云锦并没有哭,她平静得很快。她也没有叫韩刑,一个人来到楼下。这栋大楼的楼门和后院是相通的,她能听到后面小朋友的嬉闹声。   她转回身,隔着楼门的栅栏看那几个跑来跑去笑得开心的孩子,掏出手机忍不住按下陈牧雷的电话。   那边没有接。   她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终于在打了十几通之后,陈牧雷接了。   周云锦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陈牧雷火大的声音:“你催命呢?!”   “我……”周云锦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顿了顿才说,“想见你。”   “不见!”   陈牧雷把电话挂了,周云锦再打过去,竟是关机。   ……   …… 第46章 他不想死 我的私生活你也感兴趣   Y市, 陈牧雷并不陌生。   小的时候和陈永新几乎每年都要过来,当时Y市还没有发展得这么好,而且那个时候陈永新也不是带他来旅游的。   记得第一次他跟随陈永新坐了很久的火车才抵达Y市, 到火车站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迷迷糊糊地出了站, 跟着陈永新左拐右拐穿梭在Y市的街巷,然后上了一辆停在路边不起眼的面包车。   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其他三个人, 他们第一次见陈永新身边带了个孩子,有些好奇。   “这小孩是谁?”   一个八字眉的男人问, 旁边的小弟给陈永新递烟, 然后让陈牧雷站起来,粗鲁地扒拉他转了几圈,接着在他身上由上到下、由里到外地摸了一圈。   当时陈牧雷年纪尚小, 只是非常讨厌别人这样对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被搜身, 于是抓起那人的胳膊就用力咬。   “草!诶诶诶!松口!”   那个小弟手腕有一圈青黑色的文身, 蛇不像蛇,龙不像龙, 不知道是哪个三无野店里学徒的杰作, 陈牧雷这一嘴下去, 直接给他的四不像文身染了血色。   那文身小弟怒由心生,甩手就打了陈牧雷一巴掌,嘴里嘀嘀咕咕地骂。   没想到陈牧雷爬起来冲那人扑上去又是撕咬又是捶打,八字眉看得一愣。陈牧雷那时没学过什么身手,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小拳头, 专门往他鼻子和眼睛上打,文身小弟疼得嗷嗷直叫:“看什么呢!帮忙啊!”   后座的小黄毛都看呆了,自后强行把陈牧雷制服, 问陈永新:“这孩子谁啊,和咱们是有多大仇啊?”   八字眉也问:“这到底哪儿来的混小子啊?”   陈牧雷被人抓着依旧不老实,小泥鳅一样打着挺地挣扎。   烟都抽了半支的陈永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甭管他以前是谁,现在是我儿子了。”   几人面面相觑,八字眉:“你媳妇不是一直没怀上吗?怎么儿子突然就这么大了?”   陈永新怼了他一拳:“你管呢?”他指着小黄毛,“你把他给我放开,不然小心他——”   陈永新话还没说完,小黄毛就“惨遭毒手”,手捂裤、裆栽回后座上表情痛苦地夹着腿来回扭。   始作俑者陈牧雷趁机跑回到陈永新身边,绷着小脸戒备地看着所有人。   文身小弟擦着已经流血的鼻子和发疼的眼眶,嘴里嘶嘶地吸气。   陈永新掐着陈牧雷的小下巴左右检查了一番,居然没受伤,满意地点头:“叫征叔。”   陈牧雷头一歪,惜字如金。小孩子还在气头上,原本也不是什么规矩人的陈永新自然也没再强求,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让他自己找地方坐。   车上不少空座,陈牧雷却钻到陈永新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八字眉哼笑道:“还挺黏你。”   陈永新用脚踹了踹前座的司机:“开车。”   “老陈,就算是你儿子,咱们也得按照规矩来。”八字眉说道。   陈永新点头,从文身小弟手里接过一个脏了吧唧的黑头套丢给陈牧雷:“戴上。”   陈牧雷不问为什么,特别听话地把那黑头套往自己脑袋上一套。   后来的几次都是如此,车往什么方向开、目的地是哪里,他们从来不肯让他知道——因为,那是这个对外名为“众诚”公司的当时最大也最黑暗的秘密。   陈牧雷只记得当他从面包车里出来时,面前的是几个破旧的大仓库。他跟随大家来到最后那一间仓库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人穿着土灰色的工装,见八字眉和陈永新来了丝毫不敢怠慢,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不管从里面还是从外面看,完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永生难忘。   纹身男和小黄毛绕过成堆的货物,两人合力搬开一个大木箱子,下面是一块两米见方的大铁板,用巨大的锁头锁在地面。   他们打开地锁,掀开铁板,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那两人带路走在前,八字眉下巴努了努:“老陈,看好了你儿子。”   陈永新牵起陈牧雷的小手,暗自握了一下,然后领着他沿着那条楼梯走下去,八字眉断后。   楼梯下连接一条逼仄的走廊,经过两道门后视线豁然开阔了些,一个十几平的空间摆了几张拼凑起来的桌子还有几张椅子,有几个同样穿着土灰色工装的人或站或坐地打着扑克牌消遣。   再往前,是又一条细长的走廊,两旁有不少房门紧闭的房间。   有人发现了陈永新,扒拉扒拉同伙,几个人顿时扔下牌站起来,满脸堆笑:“老陈来了啊。”   陈永新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他们又把视线落在他身边的陈牧雷身上。   “这孩子……”   “不该问的别问,玩你们的吧。”八字眉掐了烟,在不透气的房间里抽烟和自、杀没两样,这帮人很少在下面抽烟,唯一的娱乐不过就是玩牌。   八字眉和陈永新说:“新来的都在里面,去看看?”   陈永新和八字眉几个人走向里面的小房间,陈牧雷则留在原地。有了八字眉的话,玩牌的人就没再管他。   陈牧雷的小脑袋瓜里还在琢磨着这地下室是用来做什么的,蓦地听到某处传来的哭声。   那哭声很微弱,也很短促,好像刚哭了两声就被堵住了嘴。陈牧雷立起耳朵想要细听,又什么都没听到。   几人专心玩牌,完全没人在意。   没多久,哭声再度传来,这一次哭声和刚才的不一样,声音更尖一些,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只哭了两声就没了。   声音是从陈永新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传来的。   陈牧雷吞了吞口水,内心挣扎一番,握着小拳头偷偷靠近那间光线昏暗的屋子。   他刚走到门口,一股浓浓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臭味立即扑面而来。他捂住口鼻转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再次往里面看,霎时瞠目结舌。   屋内的地上,是一群被抓来的小孩……   男孩女孩都有,约莫六七个,乍一看年纪都和他差不多,无一例外都被绳子绑着,嘴里塞着脏兮兮的布条。小孩子们有得睡着,有的醒着,东倒西歪的靠在一块。   先前在车上的小黄毛蹲在地上正掀着一个小女孩的裙子往里面看,笑嘻嘻的抬头和八字眉说着什么。文身男指着其中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对陈永新说:“这俩要出货了。”   陈永新掩着口鼻,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个睡着的男孩和害怕得不懂反抗的小女孩:“买主什么人?”   八字眉笑了:“我又不管这个,我哪知道什么人,过两天黎不肯来接货,我这儿还能清静清静。”   小黄毛踢了踢最角落的那个一动不动的小孩子,觉得不对劲,探手一摸:“好像不行了。”   八字眉也伸手去探那孩子的鼻息,嘴里说了句方言,陈牧雷听不懂方言,只听到他后面那句:“得,又死一个。”   小黄毛:“这不还喘着气呢吗?”   八字眉:“高振的人把货送来的时候好像说过有个小崽子身体有毛病,是不是这个?”   小黄毛:“好像是。”   八字眉:“那还等什么啊,难道等小崽子咽气吗,还得再拉泡屎、尿泡尿,还嫌这屋不够臭怎么的?”   文身男:“要不这样的也不值钱啊,货出不去还浪费粮食。”   小黄毛叹口气:“那行吧。”   ……   后来八字眉他们又说些什么,自己又是怎么离开仓库的,陈牧雷记不起来了。   当晚,陈永新把他安置在另外一间仓库改造的“员工休息室”。陈牧雷做了整夜的噩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最后还是陈永新把他叫醒的。   他一身的冷汗打湿了衣衫,蜷缩在脏兮兮的被子里发抖。   陈永新是个粗人,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小孩子,随便拿了杯子给他倒了点水端给他,语气很冲。   “让你不要乱走乱看,你偏不听,混小子,做噩梦了吧!”   陈牧雷接过缺了口的杯子喝了一口,发现那水竟是凉的。   陈永新粗鲁地抹了几下他的脸,接着骂:“你哭什么?做个梦都能吓哭你?”   陈牧雷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碰到那一手湿才意识到自己流眼泪了。他小手胡乱抹着泪水,扑到陈永新怀里。   他什么都不说,就是死死抓着陈永新。   陈永新皱着粗黑的眉毛,又骂了他几句,然后压低声音问他:“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陈牧雷点点头:“记得。”   陈永新:“别人问起,我是你什么人?”   陈牧雷:“是爸爸。”   “那就行了,没人敢动你,赶紧给老子滚去睡觉。”陈永新把他扯开塞进被窝,关了灯,自己躺到另一张床上没一会儿便鼾声四起。   陈牧雷坐在黑暗中看着陈永新的背影,抱住自己抖个不停的身子不断地给自己催眠:这个是爸爸,以后就是他的爸爸,如果想活下去,就要给他当儿子。   如果他死了,这世上恐怕连一个能记住他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人来找他寻他,甚至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曾是活着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死,他不想死……   ……   ……   黑色的头套猛地被摘下,光线刺眼,陈牧雷适应了片刻才缓缓睁开双眼。   安静流淌的河,天边泛红的卷积云,远处层叠的山。   这一切景色都如他儿时见到的一样,似乎不管时光如何变换,这里却从不曾改变过。越是美丽的风景下,越是掩埋着滔天的罪恶。   “这是老规矩,到这来的人都得遵守。”有人在他身后嚣张地说道。   兜里的手机响了,陈牧雷拿出来看了一眼,调成振动又放了回去。他转身冷冷地斜睨了那年轻人一眼,问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这孩子新来的?”   手机很快又开始振动,然后就再没停过。   长者头发花白,八字形的眉毛也参杂了些许白色,踹了那年轻人一脚:“你给老子说话客气点,叫陈哥!”   年轻人不情不愿地低头叫了声:“陈哥。”   陈牧雷蓦地笑了,八字眉递给他一包湿纸巾,拿不准他的想法,便问:“那你们那边怎么叫,叫陈……陈先生?”   “怎么叫随便你们,我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陈牧雷用湿纸巾稍微擦拭了一下,“我有好几年没来过了吧。”   陈永新和他关系越来越差后,就再没带他来过了。   八字眉:“可不是么,这里装修过了你都不知道吧,环境可比以前好多了。”   八字眉在前面带路,那几个仓库还在,翻修过显得有排面多了。   地下室还在最后那个仓库里,门口依旧有人把守。八字眉命人开门,然后看了眼他一直发出振动声响的裤兜:“还是接了吧,到下面就没信号了。”   陈牧雷拿出手机,一脸不耐烦。八字眉问:“女人啊?”   陈牧雷没理他,走远了几步才接通,火大道:“你催命呢?!”   八字眉立着耳朵听,陈牧雷知道,周云锦那句“想见你”着实来得不是时候,他只能干脆地甩给她一句“不见”然后迅速关机。   八字眉立即笑起来,一脸八卦:“是女人吧?”   陈牧雷冷笑反问:“怎么,我的私生活你也感兴趣?”   八字眉被晚辈这样对待也不恼,“晚上我给你安排安排,包管下火。”   陈牧雷眼皮一跳,拒绝的话已到嘴边,打了个转,变成一句:“好啊。”   ……   …… 第47章 打! 赵实在太会训练小姑娘了   仓库之中还是堆砌了成山的货箱, 八字眉命人搬开几箱子货物——那货箱大,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要两人合力才能搬得动。   那两米见方的铁板倒是和从前一样, 掀开之后露出通往地下的楼梯。   的确如八字眉所说, 地下室与陈牧雷印象中的那个昏暗狭小又简陋的地窖相比简直焕然一新,就连走廊地面都镶嵌了瓷砖。   先前那个十几平方米的空间显然是扩建了, 宽敞不少,干净的白墙, 明亮的吸顶灯, 皮沙发还有饮水机。   摆在中间的桌子换了新的,但围在桌旁打牌的人还和从前一样。   这里没有信号没有网络,也不允许“员工”携带任何通讯设备, 所以打牌大概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几个人见了八字眉亲自带了人下来,一时间都有点发愣, 不知道这个又高又壮的人是谁, 来干什么。   陈牧雷一进来,那几个人就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娱乐活动, 把探究和戒备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八字眉像一个国王炫耀着自己的一方领土, 带着自得的神情问陈牧雷:“怎么样?还不错吧?”   陈牧雷随便看了看, 也挺给他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地下秘密研究机构,征叔,你挺舍得花钱啊。”   “要不钱留着干什么?我又没什么机会去外面挥霍,总是守着这个鬼地方,和你们可比不了。这也算我的办公室了, 还不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整舒服点儿?”八字眉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以前没想明白, 现在我可想明白了,钱留着也没有用,除了给我仨儿子寄点儿,剩下的想花就花,这叫及时行乐,人活着不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吗?”   陈牧雷没说什么,只哼笑了一声,然后“后知后觉”地一一回视之前玩牌的那几个人。   八字眉手下的人不多,都是“众诚”花钱养着的一群社会败类,他们文化不高,也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又天生缺少良心,平均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桩大大小小的案子,属于那种只要在外面一露头就可能被警方盯上的人。   如果没有“众诚”,他们就是四处逃窜的老鼠,随便缩在哪个阴、沟里惶惶不可终日。现在背靠“众诚”仿佛就有了靠山,曾经犯过的罪成了他们耀武扬威的底气、有别于普通人的资本。   虽然他们在这里不见天日,但是仓库之下的小世界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小社会,而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上层人士”,是强者霸者,是制定一切法律的人,那些被他们关起来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草芥,生杀予夺全凭心情。   于是,他们对陈牧雷这样的“外来人”充满敌意,似乎八字眉一声令下,他们就要一哄而上活活扒了眼前这人的皮。   陈牧雷自小和这群蛆虫打交道,简直太懂他们那点儿心思了,不屑地扯了抹笑:“征叔,你的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八字眉只顾着炫耀,才注意到手下人看陈牧雷的眼神,拎起拐杖敲击桌面,厉声吼道:“都看什么呢?不想活了?”   八字眉虽然没有明说陈牧雷的身份,但那几个人从他的态度已经分辨出来这是惹不起的人,是一个不属于他们这个小社会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人,于是又撤回视线,继续玩牌。   不管陈牧雷来这里多少次,一直无法把幼年时的阴影抹掉,才待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胸中憋闷,他催着八字眉:“赶紧干正事吧,我可受不了你这地方。”   “老大说了,咱们这位小爷脾气耐心都比平常人少点儿,还让我少拉着你闲扯淡,免得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这儿一把火给点了。”八字眉起身,在前面带路,领着陈牧雷来到后面的走廊,“我记得你小时候就不好惹。”   “难为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陈牧雷在后面白了他一眼。   这里基本格局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多隔了几个房间。   八字眉:“蛋子,开门。”   先前在地面上被八字眉骂过的年轻人赶紧上前打开编号003的房门。   陈牧雷扫了一眼其他房门:“……你把这当酒店吗?还都给房间编了号。”   八字眉呵呵地笑了,推开门的刹那笑容一僵。   陈牧雷下意识抬手掩住口鼻,预料中的那熟悉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臭味如同记忆中一样扑面而来。   当门被彻底推开,屋内的一幕让陈牧雷的表情也僵住了。   房间内没有床,只有一个脏兮兮的棉被,此刻凌乱地铺在一个女孩的身下。   那女孩双手各被一条固定在墙上的铁链束缚着,她嘴被堵着,眼睛被蒙着,上衣残破,褪下来的裤子被随意丢在一旁,一个男人正压着她施暴。   因为太过投入,硬是没发现有人来了。   女孩都已经被布堵着嘴,男人还把大手盖在上面,丝毫不在意身下的人因为呼吸困难而逐渐脸色涨红。   女孩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小手无助地拽着腕上的铁链,细长的腿不断在地上蹬着……   但是一切的反抗与挣扎全部是徒劳,她无法阻挡自己被侵犯。   陈牧雷心中的火焰悄无声息地剧、烈燃烧,片刻之后,他松开紧握的拳头,随手抄起八字眉手里那根用来装样子的拐杖,走进屋内朝着那人狠踹了一脚。   那男人马上到达“紧要关头”,硬被人踩了急刹车。陈牧雷这一脚使足了力气,直接把那人踹飞出去,头磕在墙上发出咚一声闷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诶!”   蛋子刚一出声,就被八字眉伸手拦住。   陈牧雷回头,眼神冷若寒冰:“嗯?”   蛋子吓得一哆嗦,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可怕的眼神,立马低头缩在八字眉身后。   那人扶着头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张嘴骂人,胸口又挨了一脚。这一脚比上一脚力气还要大,但他根本来不及呼痛,陈牧雷手上的拐杖便一棍接一棍地又快又狠地往他身上猛抽。   惨烈地哀嚎声从那个小房间炸开了,回荡在整个地下室。那几个打牌的人顿时丢下纸牌跑到003号房间,有人想要冲上去,却都被八字眉拦了下来。   “要么你们上去替他?”   八字眉问,没人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痛揍,但才看了没一会儿,每个人的表情都变了:最初的愤怒不见了,恐惧和后怕爬上心头。   不再有人想着出头,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每个人像被石化了一般就这样目睹着陈牧雷把那人往死里打了十来分钟。   当他终于收手时,那人趴在地上不断抽搐,裤子来不及提,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棍伤,用皮开肉绽来形容都不为过。   陈牧雷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了动肩:“真是的,好久不运动了,舒坦。”   众人:“……”   手上的拐杖血迹斑斑,陈牧雷在那人身上随便蹭了蹭,丢给八字眉:“不好意思啊征叔,把你东西弄脏了。”   饶是干了这么多年丧心病狂的事,八字眉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他把那拐杖丢给蛋子,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没、没事,反正也没多几个钱,那个……死、死了?”   “那倒没有,”陈牧雷松开衬衫领口,“好歹也是自家兄弟不是吗,我心里有数,下手没那么狠。”   众人再次:“……”   陈牧雷没理他们,看了看已经缩到墙角瑟瑟发抖的女孩,把她的裤子踢了过去,然后走出房间。   “如果以后再让我知道有这种事……”陈牧雷扫了门外那几个人一眼,“这都是最轻的。”   那几人没了之前的气势,纷纷让出一条路给他。   “就这一个女孩?”陈牧雷若无其事地问。   八字眉还没缓过来,一张嘴还是结巴:“还、还有三个,都在屋里呢,蛋子,开门。”   一个房间关着一个女孩,一共四个,其中有一个看上去也就几岁的样子,剩下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女孩们被吓得不轻,一个个像受惊的兔子,一听动静就哭起来。   “你也看见了,货不多,但贵在精。”八字眉已经镇定下来,“也不怪兄弟们眼馋,长年累月关在这种地方,我们也和坐牢似的,憋得慌啊。”   从最后一个房间里出来,陈牧雷按着被味道熏疼的头:“我说征叔,你有钱别就只顾着自己享受,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我看你才是享受惯了,我又不是把他们抓来当闺女养的。”八字眉也知道不好闻,但他的嗅觉已经麻木了,反应自然也没那么大。   与走廊相对的另一端还有两个房间,陈牧雷知道其中一间是属于八字眉的,但他从来没进去过。   这里空气不流通,除了那几个关人的屋子,其他两个作为“员工”临时休息的房间一般不关门。   陈牧雷下巴抬了一下:“征叔,你房间怎么还把门关起来了?”   那间大一些的房间是八字眉的,突然被陈牧雷这么一问,他脸色都变了:“啊,没啥。”   陈牧雷眯了眯眼,直接走了过去,用手推了推,门果然是锁上了。   八字眉原本在想该怎么和陈牧雷周旋一番,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直接上脚踹,两三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这间屋子没有那么严重的气味,虽然关着灯,陈牧雷也察觉到有人,于是他伸手打开门边的灯。   果不其然,一个女孩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   女孩看起来比那几个女孩都要大一些,穿得也挺整齐,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床头还有吃剩下的饭菜。   女孩也不知道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一双眼睛木讷呆滞,他那么粗鲁的方式闯进来,她叫都不叫一声,仿佛早就习惯了。   陈牧雷回头看了看八字眉,八字眉则一脸尴尬。   ……   从令人窒息的仓库出来,陈牧雷深深地汲取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天幕上已有星火点点。   八字眉给陈牧雷递烟,陈牧雷冷冷地瞥了一眼:“我从来不抽这个牌子。”   八字眉赔笑,一把年纪还要给二十几岁的陈牧雷点头哈腰:“那什么,那就是我女人。”   “你女人?”陈牧雷问,“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你就在仓库了,还有时间出去搞对象呢?你也知道我是个没耐心的人,别让我问,你自己招了吧。”   八字眉自己点上烟猛抽了几口:“有个三四年吧,我也记不清了,黎不肯也默许了。”   陈牧雷挑眉,显然对那句“默许”有异议。   八字眉叹气:“我给了黎不肯一笔钱,他就让我把人留下了,还帮我瞒着老大。我给了他不小的数目,那个老王、八蛋!”八字眉骂了几句,然后接着说,“因为这个女孩,像我第一个老婆。”   八字眉猥、琐地笑了:“玩起来也像。”   陈牧雷没说话,径自往前走着,他手插裤兜,指尖摸着兜里最后一块戒烟糖。他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是压抑的。他错了,他以为这里没有变,哪知道罪恶已经在升级。   八字眉自后揽上陈牧雷的肩,但是两人身高差距过大,他够不着,又悻悻地缩回手,给他打开车门:“走,征叔带你去个地方。”   陈牧雷看懂了他的表情暗示,道:“下火啊?”   八字眉笑得眼睛都没了:“不得不说,赵实在太会训练小姑娘了。”   赵,指的就是赵令宇。   陈牧雷敛下眉目,上了车。   …… 第48章 你在哪儿? “在……你身后。”……   从福利院回酒店, 很不巧地再次遇到堵车。这年头路怒司机太多,又是事故多发地段,谁的车子剐了蹭了追尾了都是常事。   纪竟就是被两个司机的争吵声吵醒的, 他从后座上坐起来, 把原本盖在身上的外套穿上,揉着睡眼降下车窗探头看了看, 又把车窗升上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被吵醒了?睡得怎么样?”   韩刑回头问, 纪竟摆摆手:“眯一会儿就缓过来不少, 你那小妹子呢?”   “纪哥。”周云锦从副驾探出个小脑袋。   纪竟露出歉意的神情:“对不住啊。”   “纪哥你别这样说,又不能怪你。”   纪竟没从她脸上看出多少失落的样子,她甚至还能浅笑, 纪竟心里也挺难受的。“你这样找多久了?”   “快五年了。”   时间越长,希望越渺茫,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但是谁都不能那么说。   “怎么是你过来,你父母呢?”   纪竟这话一出口, 立马收到韩刑让他“闭嘴”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周云锦不再看纪竟, 把头扭向窗外,淡然地解释着:“我妈妈精神不太好,医生说尽量不要让她受这样的刺、激,反正我放寒假,我跑一趟没什么。”   韩刑捏了捏她的手腕, 没说什么。   纪竟了然地点点头,丢失一个孩子会给一个家庭带来多大的灾难他再清楚不过了,也就不再多问。   “纪哥, 福利院那个女孩,她是经历过什么吗?”周云锦看到她露出的手臂上都是被打过的痕迹,新伤旧伤纵横交错。那些痕迹她很熟悉,她身上也有。   她趁着护工没注意,偷偷掀开被子,发现女孩的小腿上也尽是伤痕,脚腕还有被长期捆绑过的痕迹,像被绳子反复磨破皮又重新愈合,皮肤的颜色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了。   “你真要知道啊?”纪竟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她被一对父子俩囚、禁了两年多,逃跑过,没成功。本来夫妻俩是给自己儿子买的老婆,因为儿子没有生育能力,他们就合计出了这个办法,儿媳妇变成父子俩共享的了。女孩怀过一个孩子,没保住,流了,一家人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纪竟三言两语还尽量挑了其中不让人觉得那么恐怖的情节来讲,却依旧听得周云锦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被抓走的女孩,都、都会被这样对待吗?”她问。   纪竟:“那倒不是,很多人家也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养,年纪小点的孩子记不得那么多事,久而久之就把对方当自己亲爸亲妈了,即便长大后知道了真相,也不愿意再提寻找亲生父母的事。”   “不找了?那怎么行?”周云锦回过头,神情激动,“那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岂不是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人么,是感情复杂的生物,有些人对于亲情是怎么评判的,外人很难理解。我经手过这样的案子,当事人根本不愿意和亲生父母相认,连见都不想见,说是不想让养父母伤心难过……这种事真是没法说。”   周云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跌靠在椅背上失神。   韩刑低声和纪竟说:“不知道还要堵多久,你要不要再睡会?”   纪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一个受害者家属聊天,有点尴尬:“小周,你你你别多想,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再睡会。”他把刚穿上没多久的外套脱下来往头上一盖,躺回后座降低存在感。   *   回到市区,陈牧雷的头套就被摘了下来。仓库的位置隐蔽,他小时候就听陈永新说过,八字眉每次接送人时都会故意在城里绕一绕,走走歪路,出城进城走的也是土路,为人谨慎得很。   陈牧雷把车窗降下来一些,让车厢里灌进来些许冷风,冲散那股子从仓库里带出来的难闻的味道。   半个多小时后,面包车停在某娱乐场所后身,陈牧雷一下车就恼了:“怎么,我都不配走正门了?鬼鬼祟祟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见不得人、见不得光吗?”   “诶诶诶我的爷,你小声着点儿。”八字眉急得手扇乎着,“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车留这儿,咱们从正门进去不就得了?”   陈牧雷一脸不满:“赶紧带路!”   八字眉还有把柄在他手里,不敢惹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听使唤。   楼体外面挂着巨大的四个字:九号会馆,旁边还有四个小字的副标题:私人订制。   会馆里面装修得十分气派,大厅并不接待散客,所有客人都有专属包间和随侍人员。   大厅经理看到八字眉吃了一惊,立即迎上前来:“征叔。”他不认识陈牧雷,只向他礼貌地欠身,然后看了八字眉一眼。   八字眉:“我介绍一下,这是阿晋,这是——”   “不用介绍了,”陈牧雷打断八字眉,“有这个必要吗?征叔,你怎么回事?”   他们又不是做什么光明正大的生意的,彼此之间知道的越少越好。   八字眉自从被陈牧雷发现了自己私自藏人的事,心虚了一路还没定神,连“公司”最基本的条例都给忘了。   “那什么,阿晋。”   八字眉眼神暗示了一下,阿晋立即会意,引领他们来到大厅最内侧的电梯前,用手腕上手表形状的东西刷了门禁系统,电梯才缓缓打开。   几人上了电梯直达五层,又经过几条迷宫似的走廊才进了一个豪华套间。这个套间除了豪华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阿晋虽然不知道陈牧雷到底什么身份,但见他对八字眉的态度也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所以对陈牧雷恭恭敬敬:“在用餐之前您可以去楼上清洗一下,以免影响了您用餐的心情,如果您没其他事情吩咐的话,我就先回避了,祝您有个美好愉快的夜晚——哦,衣柜里有适合您尺码的衣服,都是新的。”   阿晋嘴里都是套话,陈牧雷没放在心上,立即到楼上浴室把这身染了脏污的衣服扯下去。   恒温按摩浴缸里的水是现成的,所有洗漱物品一应俱全,都贴心的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陈牧雷刚坐进浴缸没一会儿,突然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了,然后传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很快,屏风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推着小餐车,上面摆着精致的食物。   女人淡妆,长发,美丽,甚至在看到他裸、露的上身时连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过分张扬露、骨也不过分扭捏。   “先生。”她主动开口,嗓音细甜。   “……”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陈牧雷没再看她第二眼,拿过手旁的毛巾盖在脸上,仰头靠在浴缸边缘。   ……   这到底算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脑子里还都是郊外仓库地下室里那个小女孩被侵犯的画面,那小女孩的眼泪把蒙在她眼睛上的布都浸湿了,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连侵犯自己那人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在黑暗中遭受了这一切。   而转眼之间,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在这栋大楼里,又不知道有多少龌龊的勾当在私、下进行着。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被抓来拐来的女孩都会面临什么,只是从前他没有机会真正接触到这些,偶尔还会自我催眠自我麻痹地骗骗自己——即便他从小就与狼共舞,心底深处总还是存留着一丝希望:这个世界肯定不是他所看到、所经历的那样。   这是人间,不是炼狱,一定有光在某处,他只要坚持着,就一定找得到。   然而,当这一切实实在在地在他眼前出现,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那些罪恶,那些阳光下的罪恶,不是被所有人都看见,却也在悄无声息地毁灭着数不清的灵魂。   毛巾是微湿的,隔绝了部分空气。   陈牧雷在毛巾下半睁着眼,呼吸逐渐困难。痛苦或许能让人变得强大,但过于痛苦有时也会将人的信仰摧毁。   陈牧雷体验着这种轻微的痛苦,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   女人来到浴缸旁,脱了高跟鞋,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往陈牧雷身上撩着水以作试探。   “先生,我帮你吧。”   客人见多了,性情古怪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来五层的客人非富即贵,还能没有点儿脾气了?   女人见他没有拒绝,就大胆地开始揉锤他的肩颈肌肉,然后连称呼也改了。   “哥,你可真壮,就是肌肉太紧绷,平时太累了吗?我给你放松——”   原本装死的陈牧雷突然开口了:“你刚叫我什么?”   “哥啊,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女人身子前倾,靠近他的脖子,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皮肤,“你喜欢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陈牧雷讽刺地笑了声:“我喜欢你滚。”   女人表情一愣,又很快恢复如常:“穿着衣服滚,还是不穿衣服滚?在你脚下滚,还是在你身、下滚?”   她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陈牧雷忍无可忍,摘下脸上的毛巾随手一扬蒙在了她的头上。   “你还会什么?”   女人任由毛巾在头上盖着,含笑地说:“哥,别问我会什么,您想怎么玩,我都依着。”   “几岁了?”   “二十一。”女人低头在他结实的上臂轻轻啄了一下,“哥,您不饿吗?想吃吗?”   她意有所指的暗示,完全没看到陈牧雷眼中的恶嫌。   ……   八字眉在楼下正吃着,就见陈牧雷穿戴整齐地下楼来了,不敢置信,也不敢问他是没开始呢还是已经结束了。   陈牧雷见桌上有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满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这是——”   陈牧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八字眉对面:“你可真让我失望啊征叔,对我也太不了解了,你当初怎么收买黎不肯的至少也应该怎么收买我吧?居然想拿女人来搞定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吃那套吗?”   “陈——”八字眉急了,忙放下筷子站起来,又被陈牧雷打断。   “行了,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在你手下人面前也给足你面子了,”陈牧雷又把第二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一丢,“这个人情我先给你记着,以后有机会还我,走了。”   陈牧雷一出门就由随侍人员一路引领来到专属电梯下了楼。   阿晋一看陈牧雷这就出来了,面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惶恐:“是没招待好您吗?”   陈牧雷脚步没停走出会馆,直接上了一辆等在会馆门口的出租车报了酒店地址,这里的一切让他恶心。   刚下车,他就打开手机回拨周云锦的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陈牧雷问:“你在哪儿?”   “在……你身后。”   他猛回头,周云锦捏着手机正在他身后。   …… 第49章 吻 真的吻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彼此, 谁都没有挂断电话,直到有人从旁经过。   “运河边上那个步行街,去那里等我。”陈牧雷交代完就挂断, 转身走进酒店。   他一进自己的房间就把身上这套衣服给撕了——如阿晋所说, 套间的衣柜里挂着各种尺码的男士西装,成套的名牌供客户选择。   那个套间, 那些衣服还有那个女人身上都有着独特的香味儿,就连浴室也点着催发情志的香薰, 他甚至觉得后来喝的那酒里都被加了东西。   陈牧雷用冷水冲了几把脸, 又喝了一瓶冷水才勉强把那股冲动压回去,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离开酒店。   Y市比阮城的温度要低上几度,但不妨碍喜欢夜景的本市人和游客出来游玩。   今晚运河两岸的人比那天还要多上数倍, 陈牧雷站在步行街的起点看人头攒动,完全找不到周云锦的人影, 只好又给她打了电话过去, 但是没人接。   陈牧雷皱着眉走进人、流之中,一边一遍一遍地拨打周云锦的电话, 一边四处张望寻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心急, 就是想立刻见到她, 偏偏天不遂人愿。   “这死丫头。”陈牧雷骂出声,心里的烦躁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似的。   周遭嘈杂的声音吵得他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陈牧雷逃出人群,在旁边摊位买了瓶冷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却依旧压不住那股邪火。   突然, 有一只柔软的小手自后抻了抻他的衣角。陈牧雷回头,那人正是周云锦。   他刚准备开口骂人,周云锦就一副哭腔先声夺人:“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了!”   “……恶人先告状!不是说了让你等我, 为什么乱跑?”   陈牧雷把那水瓶丢到旁边的垃圾桶,火大地一把拽过周云锦,粗鲁地把她带到绿化带后面的树丛,然后又把她整个人抡到一块刻着“游人止步”的石碑后。   “今天给我打电话是要干什么?知不知道差点误了我的事?”   他语气不善,又充满了责备和不耐烦,周云锦憋了一天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红着眼睛把他用力推开。   “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的事才重要吗?那好!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再也不来找你了!我现在就走!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周云锦嚷完就跑,完全没有看到陈牧雷眼里一闪而逝的一丝慌乱。但是她也仅仅才转了个身罢了,下一刻就被陈牧雷重新给拽了回去。   “你放开我!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周云锦脾气上来了,都忘记了这个人曾经让她多么害怕,委屈到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过就说了你一句,你怎么现在脾气越来越暴了?”   这小姑娘撒泼起来力气还不小,陈牧雷只得把她困在自己与石碑之间。   周云锦劲儿没他大,气不过地仰头反驳:“我本来就——”   她仰起头的刹那,陈牧雷刚好低头看她是不是真的哭了,两人的唇就这样轻轻地碰了一下。   ……   周云锦那后半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一脸惶恐。她脑中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们曾隔着试卷发生过一次意外的碰触,她还被陈牧雷安了一个“年纪不大,思想复杂”的名头,生怕这一次也被他反咬一口,周云锦立即解释以证清白:“不、不是我想那样,我什么都没想,你别误会!”   石碑这边光线昏暗,两人要离得很近才看得清对方的脸,而……他们现在刚巧离得很近。   陈牧雷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身体里的邪火蹭地一下烧穿了他的理智,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想做一件事。   “我没误会,”他一个用力就把周云锦架了起来抵在石碑上,“这次是我想那样。”   说罢,他抬高周云锦的小下巴,低头吻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地嘴。   “!!!”   周云锦惊愕地睁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   因为身高差异,也因为自己被他架着,周云锦被迫踮着脚才能够得着地面。她用力推开他的头,先是急促地喘了两下才颤着嗓音提醒他:“陈、陈牧雷,你喝酒了?”   “是,喝了。”   他再度低下头,周云锦偏头躲开他,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你清醒一点啊!你看看清楚,我是周云锦啊!”   陈牧雷浑身一僵,盯着她的眼神好像在辨认着什么。   “对,你好好看看,是我,”周云锦似乎看到一丝希望,指着自己的脸继续问他,“看清楚了吗?”   一种陌生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滋生,丝丝缕缕地缠绕着那一股烧得正旺的邪火,陈牧雷的眼睛越来越亮,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渴求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那渴求并非情、欲。   若人间有光,那便是她吧。   “看清楚了,”陈牧雷哑着嗓子,“我知道你是谁。”   周云锦松了口气,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点儿,只听陈牧雷丢下一句“对不起”便把她更紧地抱在怀里,再一次低头密密实实地吻住她。   ……   氧气似乎都被这个吻给抽走了,周云锦的意识开始变模糊。步行街的人群只离他们不到两米的距离,噪杂的声音却渐渐从耳边褪去,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挣扎过,但陈牧雷的怀抱堪比铜墙铁壁,化去她所有力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牧雷已经主动停止了这个吻,头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地呼吸着,似乎在忍耐什么。   “还好没带你去我房间。”他低声自嘲着,然后把怀里的女孩放下来。   周云锦脚落地的瞬间腿都是软的,好在有他搀了一把。   陈牧雷扶她站稳,刻意让两人的身体保持一些距离,以免让这个姑娘发现了什么不该她发现的事……   陈牧雷身体里的邪火来势汹汹,哪能是一个吻就能解决的?他知道自己冲动了,即便起因是那会馆里见不得人的低劣手段……   周云锦靠在石碑上,低头不语。陈牧雷看着她的发心,神色复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云锦抹了把眼睛,转身要走,陈牧雷把她拉回来,然后竟单膝跪在她面前。   周云锦偏头故意不看他,陈牧雷便掐着她的小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   “你又要干什么?”周云锦无声地哭,眼泪掉在他手上。   现在换成他仰望着她,陈牧雷轻叹,说出来的话却让周云锦气炸了肺:“我不是先跟你道歉过了?”   周云锦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冷气:“那我先跟你说过对不起,是不是就可以打你一巴掌?”   “你不用说对不起也可以打我一巴掌,”陈牧雷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侧,“几巴掌都行。”   周云锦气极,抽回手高高地扬起来,还真的扇了他一巴掌。没想到那挨揍的人就那样望着她,别说躲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长这么大只劝过架拉过架,从没有无缘无故地打过人。   陈牧雷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搞得她反而像做了坏事一样心里有莫名地负罪感。   “就一下?还打吗?”陈牧雷问。   周云锦气不过,再度扬起手,但这一下却迟迟没有挥下去。   最后还是陈牧雷拉下她的手扇在自己脸上:“报复的机会给过你了,你也不算没抓住,以后可别说我欺负你。”   周云锦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样无赖的人,气得跺脚:“你这还不算欺负我?”   陈牧雷起身,不温柔地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哭?”   经他这么一说,周云锦也发现了,好像遇到他之后自己那些原本隐藏得好好的脆弱总是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暴、露出来。   见这小祖宗还气呼呼的,陈牧雷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先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今天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到底是干什么?”   周云锦拨开他的手,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件事:难道这些年攒下的失望还不够麻痹她吗?居然妄求那一刻有人能给予她安慰,而她拨出陈牧雷号码的举动几乎未经大脑。   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臊得慌,此刻更没办法说出口。   陈牧雷还在暗自对抗着血液里乱窜的欲、望,没有过多精力追问她,转身和她一同靠在石碑上,伸手去裤兜里摸了摸那块儿戒烟糖——那是最后一块了,总觉得要是吃没了就缺了点儿什么似的,于是最终他还是掏出支烟来。   烟味,周云锦不喜欢……   陈牧雷攥着打火机,骨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他有点儿烦躁,偷偷斜睨着身边的女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不抽烟这种屁事都不能随心所欲了?   周云锦见他一直没点那支烟,心里那些怨和气莫名其妙地消褪了不少,手伸到自己外套的兜里,指尖划着兜里那盒东西。   “小姑娘,”陈牧雷突然开口,嗓音还是带着明显嘶哑的,“你想求我的事,等回阮城再说吧。”   周云锦手指的动作一顿:“你……答应了?”   陈牧雷没吭声,算默认。   周云锦:“那我……”   “不用你拿自己做交换,”陈牧雷头抵着坚硬的石碑,说道,“算我刚才欺负了你,赔你的。”   周云锦握紧那个盒子:“你不要我吗?”   “如果是你先前说的那个意思,”陈牧雷缓缓地,压抑地吐出一口气,“我不要,我对小姑娘不感兴趣。”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对我?”   “你就当……我喝多了吧。”   “……”不用自己做交换,周云锦自然是高兴的,却在听到他这话的同时心里有点怅然的感觉。   她把盒子掏出来递给他,陈牧雷看清那是一盒戒烟糖后,自制力险些再度崩溃,于是没话找话地问:“你那时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要你?”   “不是的,不是我觉得你想要我,是我除了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周云锦把戒烟糖塞在他手里。   两个人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论这种事,还真的挺奇怪的。   ……。 第50章 保护 好好的保护你   九号会馆。   陈牧雷离开后, 阿晋回到五楼那个房间去找八字眉。   桌上精致的食物热气还在,卧室里也正“热火朝天”。   “老东西。”阿晋低声笑骂了一句,便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没过多久, 卧室里消停了, 先前楼上那个女人率先开门出来,看到阿晋后一脸不安。   “怎么回事?”阿晋冷着脸问。   “那位先生可能……没看上我。”女人低着头, “他说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也不喜欢我这种长相的女人, 还……”   “还什么?”   “他问我来这里多久了, 应该是觉得我脏。”女人说这话时没有自嘲也没有不满,甚至还有几分木然。   八字眉的笑声从敞着门的卧室里传出来,阿晋摆摆手让女人走了。   阿晋关了电视机, 扬声问:“征叔,那位是谁啊?”   “总之是你惹不起的人, 以后送到我这里的货都要他来查验了。”八字眉披着件睡袍出来, “接替他爸的班儿,比他爸还不好搞。”   阿晋这种层级的人很难接触到公司的那些神秘高层, 更连听都没听过陈牧雷的名字:“想要雏儿啊, 那我们这儿可太少了, 就算有,也不是给他预备的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少说两句吧,”八字眉骂他,“你是没看见他今天怎么给我一下马威的。”   阿晋不以为然:“人么, 尤其是男人,还不都是一样,不是贪财就是贪色, 不是女色就是男色。”   八字眉磨牙:“要是这么简单就好咯。”   如果陈牧雷像陈永新和黎不肯一样贪财,他就算拿钱换也要换自己一条命,但在仓库,陈牧雷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本想用女人来贿赂一把,结果看来还是他把人想得简单了,陈牧雷这臭小子,一般的女人还看不上,这就非常愁人了。   如果他私藏人的事被上面知道了……八字眉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死。   ……   “众诚”在多年前就有了这么一套所谓的流程,说白了就是孩子们落到他们手里并不是直接送到买主那儿,都要有一个中转站来掩人耳目,这个中转站就是八字眉一直守着的仓库,有专人负责联系卖家,然后再由另外一波人把孩子送走。每个环节都有不同的人来负责,可谓“一条龙服务”了。   最“一线”的负责人是高振,小孩子们从他手里几经周转来到仓库,陈永新负责验收货物的数量和质量,再由黎不肯负责运送。赵令宇加入后,十几年过去了,“众诚”的业务模式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早已经不是当初简单粗暴的贩卖孩子那么简单,九号会馆也不过是他们最基础的“业务”之一罢了。   然而能在Y市稳稳扎根多年,不敢深想这背后究竟隐藏了多么复杂的关系网络。   陈牧雷坐在长椅上,脑子里尽是这些乱糟糟的事。   周云锦抱着两大杯喝的回来,把其中一杯递给他:“这杯我没让加糖,不甜的。”   她还记得他讨厌甜口味的东西,陈牧雷抬眼看她,这小姑娘眼睛还是红的呢。   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怀里也抱着一堆吃的喝的过来,看见陈牧雷一个人就霸占了三分之一的椅子忍不住抱怨:“这儿也有人了啊。”   “不是还有空位吗?够我们坐了呀。”   “你傻啊,没看见人家是一对儿情侣啊,你要吃狗粮我可不想吃,我只想吃炸小排。”   俩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走了,留下周云锦和陈牧雷面面相觑了一瞬,又各自别开眼。   周云锦本来想坐的,现在被那两个女孩一番话说得连站在他身边都不太自在,低头咬着吸管猛喝果汁。   原本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性格,坏就坏在刚才那个不合时宜又激-烈火-爆的吻。   陈牧雷吻了她,还不止一次。   周云锦现在才有空回想刚才那一幕,刚开始她只顾着害怕顾着哭,平息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男人的另一面居然是那样的,又可怕又陌生又……令人面红耳赤。   “周云锦。”   突然听到陈牧雷叫她的名字,周云锦立马绷直了身体。   陈牧雷手里那瓶果汁已经下去快一半了,周云锦有点惊奇:“你喜欢喝西瓜口味的吗?”她只是随便选了一个口味,居然选对了吗?   “……还可以吧,不甜就好。”   陈牧雷没法和她解释特意让她买冰镇的是为了“降火”,不是他想喝,他身体反应太明显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某处的肿胀才能消下去。   周云锦:“啊,是,我没让他们放糖。”   “你已经说过了。”陈牧雷突然有点儿想笑,“你是紧张?”   “没有。”周云锦摇头,“我紧张什么,这里人来人往,你总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乱来。”   陈牧雷拍拍身边的位置:“不紧张的话就坐过来。”   周云锦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还真的坐了过去。她双手抱着巨大的果汁杯咕咚咕咚地喝着,陈牧雷伸手碰了碰她的杯子。   “你怎么也点了凉的?不怕冷?”   “我……我火力壮,降降火。”周云锦也没法告诉他因为他们之间的那个吻,她到现在还臊得浑身发热。   “…………”陈牧雷现在就没法听这个词,觉得身上那一处都开始发疼了,偏偏这个臭丫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他真得让她知道一下到底怎么做才能“降火”,靠喝冷饮简直是在开玩笑。   ……   等等,他在想什么?他怎么能这么想?他刚刚还和她说过自己对小女孩没兴趣……   陈牧雷把吸管拔了,掀开杯盖把剩下半杯果汁一饮而尽,甚至把冰块都给嚼了。从舌头一路到下去到胃里,简直透心凉。   周云锦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见过人喝白酒像喝水似的,还没见过人喝这么一大杯果汁也能喝出白酒的气势。   “你怎么了?”周云锦问。   陈牧雷搓了搓额头:“没什么,就是渴了。”   周云锦把自己这杯也递给他:“你要喝我的吗?或者我再去买一杯给你?”   陈牧雷没有理她,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咬牙忍耐着。   周云锦想了想,伸手去探他额头,没想到小手刚覆盖在他额前,陈牧雷整个人都像炸了似的。   “别碰我!”   周云锦被吓得猛地缩回手,瘪瘪嘴,即便不高兴还忍不住去关心:“你发烧了吗?”虽然只是轻轻地一碰,但她并没有忽略掌心之下的高烫温度。   陈牧雷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腕上,然后起身:“我离开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去医院吗?我跟你一起。”   周云锦也站起来想要跟上去,被陈牧雷一把按回椅子上,一脸怒容地警告她:“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如果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我就——”   “知道了。”   周云锦也不懂自己不过就是碰了他一下,怎么就把他气得咬牙切齿像是要吃人一样。   别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她不了解,但是陈牧雷这个人实在是恶劣,兴致来了对她又是亲又是抱,兴致没了就又是凶又是威胁。   这么一想,不怪陈琰从来不提自己有一个哥哥,如果换做是她大概也要讨厌死这样的哥哥了。   ……   方才那块石碑再往前走不到十米就是一处公厕,陈牧雷进了一个隔间,觉得自己的汗都下来了。   身体某处的冲动几乎被他压抑到极致,再不找到一个突破口他怕是要憋死了,而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竟都是那个小丫头的影子。   他一面觉得自己龌龊一面又难以自控,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陈牧雷。   ……   周云锦等了好久,那么一大杯果汁都快喝完了,陈牧雷才现身。   “你好些了吗?”周云锦一看到他就立刻跑过去问,“你是不是最近在戒烟呀?”   “?”   “我刚才上网搜过了,好多戒烟的人烟瘾犯了的时候症状什么样子的都有,还有人说难受得像毒/瘾犯了似的。”   “……”陈牧雷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姑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更加觉得自己刚才在卫生间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简直不堪到了极点。   他叹口气:“你是不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喜欢过哪个男孩?”   “啊?”   “除了学校的生理卫生课,自己没有在别的途径了解过男人吧?”   周云锦抿抿小嘴:“我第一次翻、墙进你家,你不就让我了解过了么?吓得我半死。”   她声音越说越小,经她提醒,陈牧雷想起确实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大手往她小脑袋上一扣,用力晃了晃,忍不住弯起嘴角:“小傻子,那次的确是吓唬你,不过好像我也并没有成功,你不还是一而再地来招我?”   他不禁想问:“我都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怕我还是不怕我?”   “当然怕啊,”周云锦拨开他的手,“你别总按我的头,我会长不高的。”   “还想长多高?只要不和我比,你已经不矮了。”陈牧雷这些天情绪上的阴霾因为她才得见一缕阳光。   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地好。   “回去吧,时间太晚了。”   周云锦跟在他后面:“虽然怕,但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她声音不大,几乎被周遭的嘈杂声掩埋,但陈牧雷还是听到了。   他喉咙一哽:是啊,我不会伤害你,还要……好好的保护你。   如果不是众诚,如果不是白鸿泉、赵令宇一行人丧尽天良,如果……他当初有能力,陆北屿也不会惨死,那么即便这辈子他和周云锦永不相识,她至少不至于此,至少会比现在幸福。 第51章 想她。 陈牧雷看着那只小猫头,居然觉……   陈牧雷回到阮城, 没想到来接他的人除了胡小钰还有白政。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北城了?”   陈牧雷把行李箱递给胡小钰,转身问白政。   “前些天回去过一次,这不是马上就到新年了吗?还不许我回来和家人团圆吗?”   白政哥俩好的勾着他的肩, 两人并排往停车场走。   陈牧雷拒绝了他递来的烟, 问:“那公司呢?也不管了?”   “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再说了, 我本来就是个打酱油的,有我没我, 地球都照样转, 就别说一个公司了。”   白政在北城和朋友合伙开了公司,还投资拍摄了不少影视剧,不过他也就是出钱不出力的主儿, 玩心重,除了能拿到利润分红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借着机会认识了不少小明星, 谈了很多真真假假的恋爱, 极大的丰富了他的业余生活和感情生活。   不过白政也特别够意思,以前也总想着给陈牧雷介绍女孩子, 只可惜陈牧雷从来不领情。   胡小钰开车墨迹技术也差, 白政看不过去, 指指点点连刺带损了半天,俩人差点呛起来。   “你驾照是怎么考下来的?我就纳闷儿了!”   白政气够呛,胡小钰那边也一肚子委屈地和陈牧雷告状:“哥,来的时候他已经说了我一路了,没他瞎指挥我也不可能险些把别人车给剐了。”   白政瞪眼:“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胡小钰从后视镜里看陈牧雷:“哥, 你让他别说话了行不行?影响司机情绪,容易出事故。”   白政:“……”   陈牧雷忍不住低笑出声,把白政咋咋呼呼的胳膊拉下来:“你少操点心吧, 一年到头能坐到几次胡小钰开的车?我都没说什么,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白政这才不再和胡小钰吵,转而和陈牧雷建议:“要不让我爸给你调个司机得了。”   “用不着。”陈牧雷一口回绝。   “老陈之前不也有司机吗?人呢?”白政不清楚“众诚”的事,只知道陈永新有司机,但是他连司机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说就撞到陈牧雷枪口上。   胡小钰瞥到面无表情看窗外的陈牧雷,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回头怼白政:“白哥,要不你来开车?我好几天没见着我哥了,我坐后面和他聊会。”   “想什么呢?让我给你开车?”白政把胡小钰欠揍的脑袋推回去,“想的美。”   白政还想提司机的事,但刚准备开口,陈牧雷便把眼睛闭上了,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于是白政就没再多说什么。   ……   陈琰生日当天,陈牧雷和简绎碰了一面。   陈牧雷一上简绎的车,就给了他一块表。简绎打开表盒看了看:“这就是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还是个小崽子呢,现在就送他这么好的表吗?”   “小崽子也该长大了。”陈牧雷问,“让你查的事情呢?”   简绎扣上表盒:“老陈账户上是提走过一笔钱,数目不小。邱刚平时也会去赌一赌,有赢有输,输多赢少,又管不住自己,借给他高利贷的那伙人也查到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是老陈从中调和过,也答应给邱刚还钱,不然不用你动手,邱刚早被那伙人给收拾了。”简绎顿了顿,“而且,日期都对得上。”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两人同时降下车窗。   陈牧雷:“这事绝对和赵令宇有关。”   简绎:“没有证据,有关邱刚的那几分钟监控也算不上什么证据。”   两人再度陷入许久的沉默,还是简绎率先打破气氛:“我猜小崽子肯定能猜到这表是你送的。”   “猜到就猜到,反正他没脸跑到我面前来问我。”陈牧雷准备下车,开车门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表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把表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就这么给他?”简绎失笑,“何必呢。”   明明是个糙爷们,偏偏在有些事情上细致的过分。陈牧雷不愿意留下包装,就是知道陈琰猜得到表到底是谁送的,却又不想让陈琰觉得他是花过心思才挑选了一件“礼物”,宁愿让他认为于陈琰而言如此贵重的名表,在陈牧雷那儿也不过就是随手丢给不喜欢的弟弟的一个物件罢了。   有时候简绎觉得陈牧雷是个特别可怜的人,所有人都对他有误解,没有谁真正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有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没有人真的想去了解他,就好像他从来不需要被人了解。   而陈琰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曾经想依赖他却被他无情推开的人。   从简绎的视角看,这兄弟俩,都够惨的。   陈牧雷知道简绎的意思,但那些情感上的需求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他不想要陈琰理解他,他只想要陈琰远离自己。   他马上就要高考了,陈牧雷不想让陈琰因为任何一件事牵扯进来,哪怕是陈永新的死。   ……   赶上饭点儿,几个人先找了个地方准备填饱肚子。   白政偏爱川菜,这可苦了胡小钰,和服务员要了碗陈醋把入口的菜都先涮过一遍才勉强吃下去。   白政被逗笑:“你这么吃还有意思吗?什么菜进了嘴不都变成一个味道了?”   “那你得个痔疮试试?”胡小钰愁眉苦脸,“这都辣得我难受,明天肯定完蛋了。”   白政大笑,又看看意兴阑珊的陈牧雷,拿筷子敲了敲桌面。   陈牧雷抬头,不明所以:“有屁就放。”   “我怎么觉得你出去一趟,回来就有点不对劲呢?”   “哪里不对劲?”陈牧雷挑起眉毛。   白政半眯着眼睛打量他一番:“食欲不振,面色苍白,眼神疲惫,你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陈牧雷回忆了一下:“凌晨四点多。”   “那么晚?”   “酒店的床不舒服。”   “你拉倒吧,你可从来不是认床的人,想睡怎么都能睡着。”白政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胡小钰:“哥,你哪儿不舒服?”   白政以过来人的语气解释:“春风一度,纵情声色,纵、欲后的男人浑身都不舒服。”   陈牧雷:“……”   “???”胡小钰:“哥——”   “没你事。”陈牧雷给了胡小钰一个“闭嘴”的眼神。胡小珏只好低头继续拿菜涮陈醋,含泪吃下。   白政觉得自己猜对了,开始八卦:“你还真是开荤了就收不住了哈,这次和谁啊?人漂亮吗?活儿好吗?胸大、腿长屁、股翘吗?”   白政的直男三连活活把陈牧雷噎得黑了脸,如果他告诉白政,自己是和“五姑娘”厮混了将近一整夜,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这事提起来就让人生气,九号会馆到底哪来的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药效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要是用在某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男人身上的确效果喜人……   可怜他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突然这么折腾自己,身边还没个人,简直苦不堪言。   更让他觉得要命的,是周云锦整个晚上都没从他脑子里面出去过,就连他最后累极了睡着之后,在梦里还在对她做那种事,甚至花样百出……   陈牧雷都快怀疑自己根本就是个变、态了。   白政:“早知道咱们晚上不吃这个了,给你整几个大腰子以形补形,再来点牛鞭、鹿鞭、海狗鞭……”   “你很懂啊白政,”陈牧雷反问,“看来没少吃?”   “哥们还年轻,还用不着呢,”白政贱嗖嗖地说,“你和我又不一样,作为男人能素到现在这个岁数,一朝开荤,恨不得把以前没吃过的肉都给吃回来,那一次性消耗可太大了,不补不行。”   胡小钰被辣得直吸鼻子,拿纸擦了擦脸上的汗才替陈牧雷鸣不平:“我哥也就比你大个一两岁吧,你说得我哥好像一把年纪了似的。”   白政压低声音调侃:“二十五了才破处,在当今社会不就是一把年纪吗?胡小钰,你抓点儿紧,别跟你哥学这个。”   陈牧雷放下筷子,一把捞过白政的脖子夹在腋下:“你再说一遍?”   白政立即笑嘻嘻地讨饶:“不了不了,哥,你知道我嘴欠,别跟我一般见识。”   ……   饭后,胡小钰先把白政送回去,才开车送陈牧雷回小院。   “先送你吧,我自己开车回去。”陈牧雷和胡小钰要车钥匙,胡小钰没给。   “那不行,我看你也好像挺累的,不能疲劳驾驶。”   “……”   胡小钰一边开车一边偷看他,陈牧雷被看得烦了:“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有话就说,不敢说就憋着。”   胡小钰:“那,白哥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个屁。”陈牧雷爆粗口,“你跟我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女人你不知道?”   胡小钰脸上的愁云立即一扫而空:“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辜负小春天的,我不喜欢什么别的女人,我就喜欢小春天。”   陈牧雷掐掐眉心:“让你看着人,你把人给我看丢了,我是不是还没问你这个事?”   胡小钰又换上一副苦瓜脸:“是我大意了,对不起啊哥,不过还好你俩有缘,Y市那么大都能被你们碰上!小春天是追着你去了吗?”   “不是。”   陈牧雷陷入沉思:周云锦去Y市做什么?他记得周云锦曾经说过,她当初撞上他打邱刚也是和韩刑有关系。   韩刑,究竟是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引周云锦去那里?   ……   有的人真不禁念叨,脑子里稍微想一想就来消息了。   陈牧雷打开手机,周云锦的消息蹦出来。   周云锦:陈牧雷,我回来阮城啦。   这句话后面又加了一个小猫头的表情包,陈牧雷看着那只小猫头,居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想她。 第52章 受伤 分心   周云锦回到阮城, 几乎是火车还没停稳就迫不及待地告诉陈牧雷了。   不过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等周云锦出了站也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回复。   韩刑要送她,被周云锦拒绝了:“你先回去吧, 我还有点儿事。”   “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韩刑问。   周云锦支支吾吾没说什么,韩刑眉头微微一蹙, 又很快恢复如常:“好,我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一个女孩子这么晚独自在外面总会让人不放心的。”   “别担心, 韩刑哥哥,如果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周云锦都这样说了,韩刑也不好再做勉强, 帮她拦了一辆车两人才分开。   目送那辆车驶远,韩刑的脸色暗沉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周云锦好像开始对他有所隐瞒了。   *   “去哪儿啊小姑娘?”司机问,从后视镜看了看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韩刑, “你男朋友还没走呢。”   周云锦回头看了一眼, 并没有和司机过多解释。   她拿出手机, 陈牧雷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周云锦只好给司机报了地址:“淮海路向阳街,一心一意快捷酒店。”   倒不是指望陈牧雷会接她回去,只不过他答应了帮她之后,周云锦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能改善一些。   晚上都是酒店老板当班, 这个时段也依然有不少情侣来办住入。   前台一对儿正在办手续,旁边沙发上还等着两三对,都是附近大学城的大学生情侣。   周云锦一个人背着书包进来, 就多少有点儿格格不入了。   老板登记完一对儿客人,抬头便看到等在一旁的周云锦,推推老花镜多看了两眼,认出了她。   “你的房间都到期了,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周云锦干笑了一下,她是不想回来,但不回来她也没有地方住啊。   等老板忙完,又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钥匙递给她。“你的东西还在房间里,拿出来也没地方放,反正那个房间也不会有别的人住。”   “谢谢您。”   周云锦接过钥匙,又听老板问:“孩子,我多嘴问一句,你家是阮城的吧?”   周云锦点头。“是。”   “我看你经常穿着校服,你还是在校学生对吧?”   “怎么了吗?”   老板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又看看电梯和楼梯处,确认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谨慎地开了口:“孩子,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周云锦不解:“什么麻烦?”   “你在我这儿住了不少日子了,也没有往回带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看你还算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那……”老板顿了顿,压低声音,“为什么总是有人跟着你?”   “跟着我?”   “你在外面惹到什么人了?还是家里大人犯事了?”   “……”周云锦被他说得心里发毛,“是什么样的人跟着我?”   “就、就一个男的,鬼鬼祟祟,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老板憋了这么多天还是忍不住提醒周云锦,但也怕说多了给自己招事,“你出来进去的,自己当心点啊。行了行了,你这次住几天,先交房钱。”   老板不肯说,周云锦也问不出来什么,又交了三天房费才回到二楼角落的小隔间。   小隔间里面的摆设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这倒也是,她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惦记,但老板说的话让她越想越害怕。   ……   每逢年节,训练都会暂停,今年的春节和元旦间隔没几天,他们的假期便也比以往长了不少。   不过就算没有训练的日子,周云锦也还是会坚持晨练。生物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不是能被轻易改变的。   附近的阮城大学在假期里也有不少留校不回家的学生,周云锦便会去阮大的操场跑步。   自从老板提醒过周云锦被人跟踪,她就想起之前在陈牧雷家附近被跟踪过的事,难道那次也并不是偶然吗?   她去学校拿回了补考的卷子,成绩算不上好,但也没差得太离谱。   班主任燕婷没有像往常那样唠叨个不停,甚至还把她不擅长的题型总结了一下,又给了她一本自己归纳好的题库。   “不是让你这上面所有的题都做一遍,至少这个寒假多看一看。”燕婷苦口婆心地说道,“后天就是新年了,我就不给你添堵了。”   “谢谢燕老师。”周云锦把题库装到书包里。   燕婷起身也准备要走了的样子:“一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   “正好你今天来了,就和我一起去医院吧。”   “燕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陈琰,你还不知道?”燕婷有点儿惊讶,“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不知道他受伤住院了?”   听到这话,周云锦脑子陡然一蒙。   燕婷锁好办公室的门,一边下楼一边和周云锦说:“他们班的林老师和爱人回老家了,让我代她去看看陈琰,这陈琰啊,真是可惜了……”   燕婷后面在说什么,周云锦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她拿出手机想给陈琰发消息,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他生日那天。   两人到医院时,病房里还有钱旭和另一个同学,几个人有说有笑的。   “燕老师。”钱旭是第一个看到燕婷的,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水果,然后就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周云锦。他下意识瞅瞅陈琰,和周云锦打招呼:“学妹也来了啊。”   钱旭故意挡在陈琰和周云锦之间,趁燕婷不注意给周云锦使了个眼色把她叫到病房外。   “你怎么知道的?”钱旭问她,还不等她回答又叮嘱,“算了,既然都来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不过你一会儿别和他提那个比赛的事。”   周云锦能听到病房里陈琰和燕婷说话的声音:“他伤在哪里了?”   钱旭:“膝盖前交叉韧带损伤。”   周云锦一哽,居然真的是膝盖,顿时心里开始难受起来。“严重吗?”   钱旭看她脸色都变了,也不敢吓唬她:“没什么大事,不是断裂,保守治疗,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燕婷没待多久就回家带孩子去了,她一走,钱旭和另外那个同学也自觉地给两人腾地方,找了借口也走了。   钱旭特别贴心,临走前还把陈琰与隔壁床之间的帘子给拉上了。   陈琰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被子盖着腿,只看脸色和状态的话倒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陈琰凝视她半晌,忍不住笑了:“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儿?过来坐啊。”   病床旁边有张椅子,周云锦坐在椅子上,伸手抓住盖在他腿上的被子。   陈琰扣住她的手腕:“没事,别听钱旭乱说。”   “那你让我看看。”   “你没看过我的大长腿是怎么的?”   “陈琰。”   “……”   陈琰迟疑了片刻,松开她的手。周云锦掀开被子,果不其然看到他右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眼圈顿时红了。   陈琰把被子重新盖好,还不忘逗她:“你这是……要哭?”他赶紧拿过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片,“这么难得的画面我得记录一下。”   周云锦抢下他的手机,有点生气:“我不是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去医院看一下吗?你为什么不听?”   “是,我该听你的。”陈琰神色温柔,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脸,“周云锦,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看过你了。”   他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地炙热,周云锦想忽视都难。   “是因为那次抓我吗?”周云锦从果篮里拿了个橙子,躲开他的视线。   陈琰把床头柜里的水果刀找出来给她:“我说是,你要对我负责吗?”   周云锦不言不语地切橙子,似乎对他这种玩笑话早就免疫了一样。陈琰撑着头看她,目光贪婪,又藏着深深的渴望。   周云锦抽了张纸巾垫在一瓣橙子下面递给陈琰:“石膏要打多久?”   “用不了多久,也就两三——”   “你别骗我,我会去医生护士那里问的。”   “……四到六周吧。”陈琰吃着橙子,“对于打球的人来说,这种伤太常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放心上。”   周云锦不用问也知道,钱旭说得那个新人选拔陈琰这次是没戏了,不然钱旭也不会不让她问,不过她最担心的就是怕影响到陈琰高考的专业考试。   陈琰的手背上还有输液留下的针眼,两只手的手背都有。周云锦看着那针眼,心里难受极了。   从医院出来,周云锦拿着手机想给陈琰发点什么,先是打了“对不起”三个字,又觉得不合适,删删改改,最后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不知道陈琰同样拿着手机对着她的对话框发呆。   周云锦还在思索的时候,对话框里突然跳出来一句话。   陈琰:别担心,和你没关系,也不是你的责任,是我自己比赛的时候分心了。   周云锦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抬头时发现钱旭就在前面。   钱旭是在等她的,周云锦知道,把手机拿给他看。   钱旭笑了下,没否认。陈琰过完生日之后经常心不在焉,究竟和谁有关系那是明摆着的,钱旭都不用去特意问。   “你们俩的事,陈琰从来不让我管,我也没想管,”钱旭叹气,“小学妹,陈琰从来不想给你什么压力,我猜很多话他也不可能对你说。你就当是我这次多事了——那天他比赛,你中途走了,他是看见了的。”   钱旭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那天他进了医院,我拿他手机翻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一个被他备注的家人,唯一星标的好友就是你。陈琰一直都是一个人,你别看他在学校多受欢迎,我没见过他家里人,也没听他提过,他现在受了伤,这种时候,你如果方便的话,多来看看他吧,就当是同学,是朋友,可以吗?”   钱旭走了,他的话说得非常含蓄委婉,但是周云锦听懂了。   陈琰是因为她分心而受得伤。   …… 第53章 一个人跨年? 我现在有事,晚点我去接……   陈牧雷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他半睁着眼睛扫了一眼来电人, 按下接通和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闭上眼恢复刚才的睡姿。   白政愉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起来没有?”   “有事?”陈牧雷要死不活的声音刚好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白政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呵呵地笑出声, 拿着手机走出客厅:“还没缓过来?别说兄弟没提醒过你, 以后别玩太大,伤身伤肾伤神, 女人嘛,玩多了都一样。”   在白政眼里, 他就像一个一直拿着木头小汽车玩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辆高级的遥控车, 觉得新鲜又上头,没日没夜没节制地摆弄,可笑又可爱。   陈牧雷听了他这一番掏心掏肺的“教诲”, 不仅不知道感激,抵触情绪还不小:“没事就挂了。”   白政赶紧拦住他:“晚上来我家跨年啊?”   “不去。”陈牧雷想都没想就拒绝。   “你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我问过胡小钰了, 他约了他那些哥们儿。”、   陈牧雷知道这个事,胡小钰约的是付洋和小于他们几个, 看来还真是他一个人跨年了。“你几岁的人了, 不就是个跨年, 还整什么仪式感?”   白政猜到他想挂电话,赶紧说道:“就当我照顾你这位‘空巢老人’了,反正晚上你不来我就去你家抓你去。”   有白政闹这一通,陈牧雷也睡不着了。说到空巢老人,他下意识想起了一个人。   *   阮城第二疗养院。   黎不肯睡了个午觉起来, 刚操纵着轮椅想出去透透气,就在门外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肯叔,睡得怎么样?”   陈牧雷在和一位大爷下棋, 看到黎不肯便把位置让给别人。   黎不肯一见陈牧雷扭脸就要回房间去,陈牧雷早有预料似的,长腿轻松迈过他门口的围栏,像上次一样直接关掉了他电动轮椅的电源开关。   “这么高兴见到我吗?”陈牧雷对他气呼呼的样子视而不见,“这不是过节了吗?我想着带点东西来看看您,正好你没儿没女没老婆,我没爸没妈没媳妇,要不这个节咱爷俩过?”   黎不肯哼了声:“你咒方燕死呢?”   “看您说的,那我可没有,方燕一直不喜欢我,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当我是儿子啊。”   陈牧雷自后推着他的轮椅来到一大片草坪前,举目远眺远处打高尔夫的人。“环境真不错,我以后年纪大了也可以考虑考虑来这儿。”   他特意找了这么个空旷的地方,方圆十米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肯叔,你腿怎么弄的?”   “意外。”   黎不肯轻描淡写地说道,陈牧雷又道:“我听说是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   “腿摔断了,年纪大了,缺钙。”黎不肯不咸不淡地补充。   陈牧雷轻笑了一下:“是真的意外吗?”   黎不肯眼神奇怪地看他:“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有人故意推我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陈牧雷叼着烟,“我刚从Y市回来,肯叔,你和征叔关系不错吧?”   陈牧雷观察着黎不肯的表情:“征叔还让我向你问好呢。”   黎不肯面上如常:“关系也就那样吧,每次去都匆匆忙忙的,谈不上有多深的来往。”   不管送货还是接货,一般都选在晚上,两拨人通常不会有太密切的接触,更不会有时间、有机会坐在一块儿把酒言欢。   “这样说的话,也合理,私交甚好的话,你也不会好意思收他那么多钱了。”   陈牧雷话一出口,明显看到黎不肯身子一僵,表情也绷了起来。   他看陈牧雷,惊讶之后又很快平静下来。陈牧雷递给他一支烟,又亲自给他点上火,等他默默地抽完了半支烟才继续说道:“他私自留货的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就我们俩,他身边和我身边的几个人都收过他的好处,大家干这个都是为了钱,没人和钱过不去。”   既然已经被陈牧雷知道了这件事,他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肯叔,你捞那么多钱以后打算留给谁啊?”陈牧雷吞云吐雾,徐徐说道,“没有想过这事如果被白老大知道了,你还有命花这钱吗?”   黎不肯拼命抽着烟:“你要多少?说吧。”   陈牧雷把烟掐了,半垂的眸子里闪过寒意:“我想知道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我不在这两年里老陈和赵令宇闹过什么矛盾?”   黎不肯久未吭声,陈牧雷单手拍上他的干瘦的肩头:“如果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虽然我不会给你钱,但我会保住你这条命。”   “……”   “我不逼你现在就给我答案,你可以考虑考虑,你比我跟白鸿泉要久多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陈牧雷抬腿要走,“对了,我给你送了不少补品,年纪大了,该补就得补。”   陈牧雷走了,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这次相处的时间也极为短暂。   黎不肯没有直接回房间,坐着轮椅到处瞎溜达了一下午才回去。看护帮他梳洗过后,黎不肯便借口身体不适先睡下了。   他老年基础病多,黎不肯平常也这样。等屋里没人了,他又偷偷爬起来,逐一提起陈牧雷送来的那些补品礼盒,又挨个打开,然后从一罐营养品中发现了一部用锡纸包裹的手机。   黎不肯拿着手机,叹了一口气。   上次陈牧雷偷偷塞给他的卡片其实是疗养院前台放置的一张联系名片,不止前台,整个疗养院到处都放着这些卡片,随处可见。   正反面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黎不肯那晚反过来复过去地看那张名片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还是不经意中摸到上面有凹凸不平心有疑虑才找出老花镜戴上,又从犄角旮旯翻出个铅笔来涂上去,对着灯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他一直没敢打那个电话,因为知道自己的手机被监控着。   “这臭小子。”   陈牧雷大概那次来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处境,才用这种方式留给他一个号码,又因为一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意识到他的手机应该也不安全,于是这次就送来了这个。   该不该打这个电话,黎不肯犹豫了。   ……   陈牧雷回家换衣服,没想到胡小钰也在,他正撅着屁、股在他家的柜里子乱翻。   “你翻箱倒柜找什么呢?”陈牧雷好奇。   “哥,你家以前那副麻将呢?付洋他们晚上要打牌。”   “你们晚上在哪儿玩?”   “就赵哥会所,小于今天有班,晚上才下班,我们就干脆在那儿聚了。”   “赵令宇那儿还能没有一副麻将牌?”   “你不懂,我在外面玩每次都输得可惨了,就在你家用老陈那副旧麻将牌手气好,这叫玄学。”   陈牧雷嗤笑,没告诉他以前都是他和老陈让着胡小钰的,这孩子居然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还扯什么玄学。   “应该还在老陈屋里,上次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想扔你不让。”陈牧雷伸手从门框上方的木头缝隙里拽出一把钥匙去开门。   钥匙刚捅进钥匙扣里,他手上的动作陡然一顿。   门框上的缝隙刚好和这把老钥匙的宽度贴合,陈牧雷习惯把钥匙大头冲下塞进缝隙里,这样用手指尖一扒拉钥匙就出来了。   而刚才,这把钥匙他是正着拿出来的。   “胡小钰,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回来过?”   “是啊,有一晚我和付洋他们在外面喝酒到半夜,我喝得挺难受,刚好离这儿近,我就回来睡的,咋啦?”   “你进老陈的房间了?”   “那哪儿能,我在你房间睡的。”胡小钰催促,“你快帮我找呀。”   陈牧雷没说什么,打开老陈的房门先是环顾一番,又打开几个柜子看了看,最后才从衣柜右侧上方拿到那副陈旧的麻将盒递给胡小钰。   胡小钰伸手要接,陈牧雷又把麻将盒翻过来,然后表情就不太对劲。   当初胡小钰非要留着这副麻将,还宝贝似的擦了又擦。过了这么久,盒子上重新落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灰,所以才能清楚地看到上面乱七八糟的手指印。   而那些手指印并不是陈牧雷的,他只拿了盒子的一个角。他把麻将盒打开,里面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哥,怎么了?”胡小钰问。   “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进来过。”   陈牧雷把整个家都查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是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包括平时一直锁着的老陈和陈琰的房间。进来的人很小心,几乎没有留下过几处痕迹,如果不仔细完全发现不了。   小院年头多了,所有的门锁都还是旧锁,有心的人要“无伤开锁”不是难事。钥匙放在门框上方也不难被发现,但那人很显然没留意到陈牧雷放钥匙的习惯。   “进小偷了?”胡小钰紧张起来,“丢了什么吗?”   这个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也就院子本身还值几个钱,但又偷不走。   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东西,竟如此小心翼翼不想被他发现。   “应该没有,胡小钰,这个事我们就当不知道,明白吗?”   “明白,我不乱说。”   “身上还有钱花吗?”   陈牧雷给他赚了一笔钱,怕他今晚把裤子都输光,于是就多了给他点,是平常给他开销的两三倍。   胡小钰心花怒放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谢谢哥!你真是我亲哥!”   “当给你过节的红包了。”   “那过年的时候还有红包吗?”   “滚。”   胡小钰抱着麻将牌乖乖走人,到门口又回来了:“哥,那你今晚呢?”   “白政让我过去。”   “那……小春天呢?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没得到他的回应,胡小钰嘴里嘀嘀咕咕地走了。   陈牧雷换衣服的时候突然看到那条条纹领带,就是曾经用来教周云锦的那条。   ……陈牧雷用力关上衣柜门,因为突然发觉自己现在看到领带都能想到一个人,离谱!   他开车来到白家已是华灯初上。   阮城的节日气氛太浓了,就连停车场都贴着“欢度元旦”的几个大红字。   把车熄火,陈牧雷打开手机。周云锦的消息他一直没有回复,不是因为别的,是一个新晋“变态”某种心虚的表现罢了。   他是个身体健康的男人,正常男人该有的欲、望他也会有,只不过以往被沉重的生活压着。从小在悬崖边行走,他信不过任何人。   酒色误人,他酒量天生好,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喝醉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色,他也一直警告自己不得沉溺其中。   活到这么大,他也算得上洁身自好了,却因为这机缘巧合,被一个小姑娘破了戒。   两人抱过“睡”过不止一次了,陈牧雷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邪念,就连那个早上因为周云锦的碰触而突如其来的身体反应,陈牧雷也觉得那只是个巧合。   但自Y市那晚后,自吻过她后,他就像中邪了,脑子里总是会跳出周云锦的影子。   只不过两天没见她罢了,陈牧雷居然觉得自己对她心生某种奇怪的情绪——他坚决不肯承认那是想念。   他下车锁好车门,还没走几步远,旁边停着的车旁有一对倚车接吻的男女。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有人来了也置若罔闻。   陈牧雷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再度回想起那晚吻她时的感觉。   ……   心里有种冲动,如虫蚀骨。   陈牧雷把兜里的手机捏得紧紧的,最终还是没忍住,拨通了她的号码。   幸好那边很快接起,不然他的心都要在等待中跳出来了。   “喂?”   属于女孩子轻柔中又带着稚嫩的声音从听筒中传过来,似远似近。   心虚的某人故意压着声线问:“你回家了吗?”   “……没有。”   “家里人没叫你回去?”   “……”周云锦有点不高兴,这人怎么非要故意揭她伤疤似的追问:“没有,没有人叫我回去。”   陈牧雷听出这个周云锦话里带着一丝赌气的成分,一丝微小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一个人跨年?”   周云锦戴着耳机,剥着煮鸡蛋的蛋壳急乎乎地说:“不然呢?难道和你吗?”   陈牧雷脚步一顿,吞了吞口水,竟回了一句:“好。”   周云锦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咽下去的蛋黄噎在喉咙里,她忙喝了口水把蛋黄顺下去,问:“什么?”   陈牧雷深呼吸一口气:“我现在有事,晚点我去接你。”   然后不等周云锦再说什么,他立即挂断了电话,匆忙到有一丝狼狈,只不过他自己没发现。   周云锦瞪着手机,不敢置信。 第54章 就为了看烟花? 好无聊。   白家是一栋独门独栋的别墅, 豪气又老气的那种别墅。   当然,白家房产不止这一处,白政只是小时候住在这里, 他现在在阮城另有住处。   白鸿泉原配早年病逝, 再未娶妻。那以后他身边的女人换过几个,目前以半个女主人自居的是一个比白政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人。   陈牧雷几年前就见过这个女人, 印象颇深,不是因为长相如何, 而是她外向的性格。   “牧雷啊, 我好些年没见你了。”贺采琳穿着绛红色的旗袍端着摆好的果盘走过来,身姿妖娆,神采奕奕。   陈牧雷和白政俩人正在院子里给狗洗爪子——准确地说是他看着白政给狗洗爪子, 时不时给他递点东西打打下手。   因为陆北屿那件事,他一直不太喜欢狗, 幸好白家的狗只是一只小泰迪。   狗是白政几年前买的, 他也不太懂怎么养,平时交给家里人管, 偶尔回来的时候摆弄摆弄逗一逗罢了。   虽然这两年白政在北城居多, 但每次回来小泰迪都很兴奋雀跃, 在院里子撒了欢地跑。院里有个浅浅的鱼池,鱼不养了,水还没抽干净,小泰迪跳进去乱蹦又在小花园里滚了几圈,弄得浑身脏兮兮。   白政怕它往自己身上扑, 就接了一条水管给它洗爪子。   “琳姐。”陈牧雷对贺采琳不冷不热的打招呼。   她刚跟着白鸿泉时没多大,也就如陈牧雷现在这般年纪而已,陈牧雷和白政都连一句“阿姨”都喊不出口。   “诶。”贺采琳热情的应着, 手里的果盘往他面前一举,“你家里就一个人了,我就让小政把你喊到家里来一起跨年,热闹热闹。”   “嗯。”陈牧雷没接那果盘,假装没看见似的,看白政关上水龙头,便把毛巾递过去。   贺采琳在白鸿泉身边几年,模样没怎么变,身上的气质倒越来越像个“后妈”了。   “小政也难得回来,你们兄弟俩多聊聊,你平常有空也多来家里玩,别见外,就把我们家当你自己家一样。”   贺采琳从果盘里捡了一颗带着水珠儿的车厘子说话间就要往陈牧雷嘴边送,动作娴熟举止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陈牧雷微微皱眉,拿过旁边的另一条毛巾单膝蹲下和白政一起擦着小泰迪的爪子,小泰迪两只前爪都被人抬着,只剩下俩后爪着地,不满地汪汪叫了几声。   贺采琳手微微一僵,也弄不清楚陈牧雷是故意躲她还是怎么的。   白政一直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了她的话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我们’家?琳姐什么时候和我爸领的证,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贺采琳啧了一声,脸上未见异样:“小政调皮,我把水果放这儿了,你们俩记得吃。”   贺采琳放下果盘,拢了拢披肩,扭腰摆臀地走了。   几乎是她一走,陈牧雷就把毛巾丢在小泰迪身上:“你爸真可以。”   然后和白政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白政擦干净小泰迪,把它抱在怀里起身,看了陈牧雷一眼:“我觉得她还是喜欢你这样年轻体壮的男人,我爸都能当她爷爷了。”   白鸿泉是老来得子,原配的年纪也比他小上不少。   显然白政知道贺采琳为人,陈牧雷尴尬地摸摸鼻尖,人家的家事,他不便多话。   白家晚餐很晚才开始,就是为了等一个人。   赵令宇的车从前门经过绕进车库,陈牧雷并没有任何惊讶。   白政把小泰迪塞给陈牧雷:“我去看看,你抱着小甜心。”   陈牧雷姿势僵硬地抱着小泰迪,把它举到自己眼前和它对视:“你怎么还没改名?”   “小甜心”这个恶俗的名字还是白政以前的一个小女朋友给起的,恶心坏了他们这帮男的。   车库是开放式的,因为赵令宇的到来变得有点吵,陈牧雷在这儿都能听得到贺采琳叽叽喳喳的声音,便不想过去。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鞋跟踩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发出有节奏地声响……最后,在他身后停住。   陈牧雷眉心一跳,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晚风夹杂着女人身上香甜的香水味,一双细长的手臂自后搂住了他的腰。但那女人也仅仅是刚碰到他,陈牧雷就迅速转身,不易察觉地挣脱出来。   院内灯光明亮,足以看清他面前那女人有着一张与白政有几分相似的脸。   陈牧雷已经不记得有几年没见过白蕊了,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仿佛对她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八九岁的样子。   多年未见,白蕊倒是成熟了不少。   两人之间最先沉不住气的是白蕊,但最先开口的人是陈牧雷:“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眼底里有点湿润,笑道:“你不欢迎吗?”   “你的家,我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陈牧雷也笑,白蕊努力在他表情里寻找着什么,却没见一丝破绽:他没有惊讶,没有惊喜,没有后悔,没有歉疚,也没有一点儿私人的感情。   现在的陈牧雷,竟和过去一模一样。   “也是。”白蕊自嘲。   白政在旁边看着,肉眼可见两人冷场了,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姐,你去洗洗,准备吃饭了,所有人都饿着肚子等你呢。”   白蕊顺着台阶下,摸了下陈牧雷怀里的小甜心就走了。   她前脚刚走,陈牧雷的脸色就沉下来了,把小甜心丢给白政:“你知道她今天回来还叫我过来?”   “我发誓上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真不知道她要回来,我也是下午到家才听贺采琳说的。”白政也是为难,“你不会这就要撤了吧?怎么也得吃完这顿饭啊,不然你让我姐这脸往哪放啊?她才回到祖国家人的怀抱,你可以不给温暖,给点面子总行吧?”   这话说得也没错,但陈牧雷给得不是白蕊的面子,而是白政的面子。   ……   人一到齐,晚宴开席。   白政特别自觉,在赵令宇和自己中间给他留了个位子,没让白蕊挨着他。   这顿饭吃得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一桌人都知道白蕊对陈牧雷是什么心思,一桌人也都清楚陈牧雷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赵令宇看了眼白政,白政耸耸肩,无奈极了。   赵令宇笑了下,开了瓶陈年佳酿:“知道大哥和牧雷都喜欢白酒,尝尝这酒怎么样。”   他先给白鸿泉满上一杯,又给陈牧雷倒倒了一杯,到白政那儿就没管了。   白政满不在乎,自己给自己倒上,还没放下酒瓶就被白蕊拿去了。   贺采琳想劝,赵令宇甩了个眼神过去,贺采琳便住了嘴。   这顿饭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过去了,白鸿泉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原本还想给两人制造点相处的机会,谁知道他刚有这个念头陈牧雷就看出来了。   “你们年轻人玩,我上楼去休息了。”   仿佛掐算好了时间一样,白鸿泉的脚刚踏上楼梯,陈牧雷手机响了,他当着大家的面接了起来,嗯啊了几句挂断,然后面带歉意地和白鸿泉说道:“白伯伯,您好好休息,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白鸿泉不好做阻拦,摆摆手让他去了。   赵令宇:“今天这日子还有什么事比大家聚在一起重要?”   陈牧雷扫了白政一眼,白政反应极快地跟着起哄:“大概是小女朋友?”   陈牧雷:“…………”白政你个蠢货,一定要找这个理由吗?   赵令宇一脸了然:“这事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大家乱传的呢。”   陈牧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赵令宇也是够虚伪,明明已经让徐立哲派人求证过了,还装作不明真相。   事已至此,陈牧雷没办法再遮掩,只能承认。“女朋友还算不上,一时兴趣。”   白政八卦:“那好玩吗?”   陈牧雷颇为头疼地说:“本来想玩玩就算了,没想到还挺难甩,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幼稚还黏人。”   白政没心没肺地笑:“那赶紧去哄哄吧,小心身体。”   陈牧雷摆摆手:“走了。”   陈牧雷一走,白政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有点儿不敢看白蕊。   *   陈牧雷被赵令宇和白鸿泉灌了不少白酒,只好叫了代驾。代驾司机就在附近,来得很快。   陈牧雷坐在后座,心情不是太好,他没想到白蕊会回来,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蕊似乎对他依旧不能忘情。   他降下车窗透气,让凛冽的夜风吹进来:希望白蕊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偏执了。   陈牧雷打开手机,周云锦在晚饭前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剥好的鸡蛋,图下配着四个字:元旦快乐。   这条祝福和这个自制表情包有着和她极不相符的土气……陈牧雷嘴角不易察觉地翘着,顺手存图。   周云锦洗完澡出来,又去洗衣房把洗好的衣服晾上,回房间发现手机有一条未接电话。   是杨露在半个小时前打来的,并没有打第二次。   周云锦看着那条未接电话,心中满是苦涩,手指悬在“妈妈”两个字上,却始终不知道该不该按下去。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陈牧雷的电话打了进来。   周云锦的心猛地一跳,接通,然后把电话放在耳边。   “你的定位发给我。”陈牧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便挂断了。   周云锦把定位发过去,心中竟然忐忑起来。   陈牧雷收到定位后挑挑眉毛:一心一意快捷酒店……   二十分钟后,司机把车停到酒店门口,陈牧雷看着那个简陋的酒店招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机也一肚子好奇,看见一个穿着普通又戴着帽子的女孩出来之后,他更疑惑了:这是什么灰姑娘和有钱人的故事吗??   周云锦认识陈牧雷的车,几乎从酒店一出来就看到他的车了。   她不知道有司机,还以为是陈牧雷自己开的车,直接冲着副驾过去,等她走近,后面的车门却被打开了。   她愣了一下,弯腰向里面看了看,然后犹豫了……   要和他坐一起?   陈牧雷已经给她让出了座位,周云锦上车后,车里的气氛顿时有点不对劲。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对方。司机从后视镜偷偷看着他们,觉得这戏码好像又该换了:霸总和失足少女。   “呃,先生,接下来要去哪里?”   陈牧雷没说话,司机只能用眼神求问周云锦。   周云锦哪儿知道陈牧雷要干什么,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小手偷偷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偏着头看车外的陈牧雷嘴角又有点上扬的趋势,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周云锦这种小动作。   周云锦见他不说话,小声问:“要去哪儿啊?”   陈牧雷调整了下表情,说:“你想去哪儿?今天听你的。”   “?”周云锦有种他吃错药的错觉,“真的吗?”   陈牧雷嗯了声,然后自己就被她带到了阮城的一个老体育场。   司机走了。   陈牧雷在入口处等了一会儿,周云锦不知道去和值班人员说了些什么,值班人员居然开门放他们进去了,还好心地打开了一部分场地灯光。   “时间别太久。”那人叮嘱着周云锦。   周云锦道谢后拉着陈牧雷来到体育场内的观众看台,她熟练地找到某片区域,然后坐好。   陈牧雷:“来这里干什么?”   周云锦本来想卖个关子,但怕陈牧雷生气,只好坦白:“每年阮城都会放烟花,这里的视角最好,还不用和人挤,你相信我,中央大街的广场人太多了,那里楼也多,绝对没有这里看好。”   陈牧雷:“……就为了看烟花?”   周云锦点头。   陈牧雷扶额坐下:“好无聊。”   周云锦有点委屈:“阮城有新体育场之前,我每年都来这里看,这是我知道的阮城在新年里最好看的地方了。”   陈牧雷既来之则安之地叹气:“我试试相信你一次。”   …… 第55章 没吻上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其实看烟花还是别的什么节目, 对陈牧雷来说都没有太大兴趣。一起跨年不过是个幌子,他只是……想见她罢了。   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也并不想去,万一再倒霉地撞上公司的人又是麻烦事, 这老体育场破是破了点, 好在清静,也没人打扰。   只是他不知道, 旁边的小姑娘比他还害怕人多的地方。   周云锦害怕每一个有着团圆意义的节日,每年的这个时候, 她也习惯了不在家, 一个人躲来这里。   老体育场虽然设施陈旧,但还是很受阮城人欢迎,很多单位和附近学校举办什么活动也喜欢选择这里。   不过到了晚上, 尤其是半夜,整个体育场空旷又安静。工作人员只为他们打开了一个入口处的灯, 四周乌漆麻黑的, 还是挺慎人的。   陈牧雷捕捉到她刚才那句话里的信息,不禁问道:“你每年都来?和……朋友?”   周云锦摇头:“我没有什么朋友, 小时候的小伙伴已经没有联系了, 上高中之后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 只有……”   周云锦没提那个人的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陈牧雷:“自己来不害怕?”他知道小姑娘很怕黑,两人在山上那晚她被吓哭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会有一点儿,不过这里的工作人员我都认识,我从小就在这里跑步, 这里的每条跑道我都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跑。”   陈牧雷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的确不能算多,可是周云锦的生活似乎简单到一两句话都能说清。   “为什么那么喜欢跑步?”   周云锦认真地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 反正从小就跑了,我妈说我爸——就是我亲爸,他就很喜欢跑步,所以说不定这也是遗传呢,我知道这个之后觉得自己更应该坚持跑下去。”   周云锦起身,双手撑在前排椅背上,凝望着跑道:“我只有在跑道上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脚下的跑道陪着我,终点也在等着我,我只要努力跑就行了。”   陈牧雷半天没说话,望着她的背影入神。   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两人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   周云锦从书包里拿出来几个小的外卖餐盒和两双方便筷子,问陈牧雷:“你们家新年有什么讲究吗?”问完才想起来陈牧雷没什么家人了,她抿抿小嘴,“阮城人喜欢新年吃年糕,我没听你说过阮城话,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人。”   陈牧雷没法认真回答周云锦这个问题,他的确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哪里人。   周云锦把几个外卖餐盒一一打开摆在两人之间的座位上。   陈牧雷一看,心里有点想笑,却还是板着张脸:“你是来野餐的?”   饺子,炸年糕,炸糍粑,甚至还有一碗小汤圆,在书包里都用她的围巾包着保温,所以都还是热乎的。   周云锦掰开筷子互相磨了磨,递给陈牧雷:“我妈妈是北方人,我也是在北方出生的,我们那里过节要吃饺子,不像南方很多地方吃得东西花样多,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每样都准备了一点儿。”   陈牧雷盯着这几盒东西:“你买的这些看起来就知道不可能有多好吃。”   周云锦差点忘记了他是个挑剔的人。   陈牧雷拿着筷子,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下嘴:“饺子什么馅儿?”   “猪肉白菜和虾仁玉米。”周云锦撕开一小袋陈醋和辣椒油倒进一个盒子里,看台座位已经摆满了,于是她就双手捧着那个小盒子,“蘸点这个。”   陈牧雷夹起了一个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发现这饺子的形状奇奇怪怪,眯眯眼:“哪家店的饺子能包成这样?”   “那你尝尝味道嘛。”周云锦的小嘴不满地噘起来,陈牧雷立即就猜到一二了。他蘸了醋吃了一口,一嘴五香粉的味道冲击着他的味蕾。   周云锦看他又吃了两个虾仁玉米的饺子,问:“你喜欢这个馅儿的?”   “相对来说,这个至少能吃。”陈牧雷放下筷子,从她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几口,“猪肉白菜的饺子五香粉味道太浓了,你下次少放点。”   周云锦坐直了身体,小脸的表情惊讶万分:“你怎么知道是我包的?”   “要猜到很难吗?谁家店把饺子包成这样早倒闭了。”陈牧雷放下水瓶,问她,“那个什么快捷酒店还让你进后厨?”   “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厨房帮忙,洗洗菜洗洗碗打打下手什么的,拌饺子馅儿和包饺子还是老板娘教我的。”   陈牧雷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在家没有包过饺子,我是第一次做。”周云锦对自己第一次做出来的成果还是挺满意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去帮忙做这些事?”陈牧雷说这话时语气有点凶。   周云锦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顿时尴尬:“这样老板能少算我一点儿房费。”   “能抵多少?”   “十块。”   “……一天多少钱?”   “你能不能不要问了?”饶是周云锦再厚脸皮,也知道这样实在很难堪,小脸扭到一边去。   陈牧雷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姿态强硬地把她的脸掰过来:“除了去厨房帮忙,还干别的吗?”   “……”   “说!”   “……有人退房的时候我和老板娘一起去打扫一下,没别的了。”   陈牧雷有点火大:“你住我家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能这么能干,现在倒给别人干得起劲!”   “???”周云锦不知道他生哪门子气,也很想反驳:“可是,我在你家的时候也给你干不少活啊,还是你说的古人都要用劳作来换个安身之处呢。”   她在他家的时候干得比这个还要琐碎,陈牧雷虽然没让她干什么粗活重活,但是根本就把她当丫鬟使唤了,除了没给他洗内衣裤,每天都得伺候他穿什么,这位爷打个领带系个扣子都要假手他人,她还要倒贴腰包给他买早餐呢。   周云锦现在给老板“兼职”除了能抵房费,每天早上都有免费的鸡蛋包子之类的东西吃,不限量,吃到撑,不比伺候他强?   “我看你脑子真的不太好使!”陈牧雷气得捏她的脸,“你给人家干这么多也不过才抵十块钱,我收过你一毛钱房租没有?送你去了几次医院,看病打针吃药的不是我出的?那个胖小子划我的车,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没和他们计较,你值多少钱你自己算算!居然跑去给别人当廉价劳动力,真是!怪不得我在Y市就觉得你越来越瘦,原来是给人家当劳工去了!”   周云锦被他又是捏脸又是凶,疼得直叫:“疼,唔……”   陈牧雷这才放开她,点了支烟猛抽,嘴里不忘骂她:“蠢丫头。”   周云锦揉着脸,居然什么火气和怨念都没有了,虽然陈牧雷说话难听,但周云锦就是气不起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要我,把我赶出来了。”周云锦撇嘴,小声抱怨。   “……”这倒是。陈牧雷闷头抽着烟,嘴里嘀嘀咕咕:“你没我不能活是怎么的,非要赖着我。”   周云锦不想和他在这种时候吵架,又不知道怎么哄他,望着跑道,突然有了主意。   “你没看过我跑步吧?”她脱下外套,里面刚好是一身运动服,“我给你跑一个,我可是我们学校最能跑的,男生能跑过我的都没几个呢。”   她自豪地说,然后拽着他的袖口:“走啊。”   “……”   陈牧雷无语,没见过女孩子给男的表演跑步的。周云锦把陈牧雷拉到跑道边上,随意做了几组热身后就跑起来了。   也不知道刚才的工作人员是不是一直在暗中偷窥,居然在此时把沿着跑道的灯打开了几盏。   陈牧雷叼着烟,看着周云锦在跑道上身轻如燕,一圈又一圈,其实完全体会不到她说得那种乐趣。   但是他能看出来,周云锦很享受其中,每次在他面前经过,还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身边绕一圈然后才跑开,就连脸上都带着自在又轻松的笑。   他几乎没在她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   中央大街巨大的时钟上,指针指向十二,广场上聚集在一块跨年倒计时的人们沸腾了,也欢呼着。   其实在很多人心里,时间跨入新的一年在本质上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此时此刻有一个在乎着彼此的人能够陪在身边。   咻的一声,一朵烟花升空,然后在夜幕中炸开,化为巨大的烟火。随后,数不清的烟花随之而去,纷纷在阮城上空释放它们最美丽绚烂的样子,照亮了整个体育场。   周云锦果然没骗他,这里的视野更加开阔,仿佛置身夜幕一般震撼。   周云锦就在这绚烂的烟花下跑回到陈牧雷身边,雀跃地一蹦一跳,指着天上的烟花秀大声和他说:“快看快看!”   色彩斑斓的烟花几乎把夜空点亮,周云锦好像说了句什么,陈牧雷没听清。   周云锦拽拽他的胳膊,陈牧雷则微微向她弯腰。   “陈牧雷,新年快乐!”周云锦踮着脚,在他耳边说道,“还有,我很庆幸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人。”   陈牧雷心里一动,立即转头看她,眼神错愕。   周云锦说完就觉得脸上发热,十分臊得慌,根本不敢回应他的眼神,仰着头欣赏烟花,还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   变幻的色彩在映照在她脸上,陈牧雷的耳边都是烟花绽放的声音,但脑子里却一遍一遍地回荡着她那句“庆幸”。   他像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儿似的,都快搞不懂它的含义了。   有什么东西从一个很小很小的点慢慢扩散至整个心房,热乎乎地烤着他,把他这些年结了冰碴的心缓慢地融化了一个角,然后蒸发出湿润的雾气升腾在他的眼眶。   “周云锦。”   他叫她的名字,周云锦没听见。   陈牧雷又叫了她一声,被更剧烈的燃放声盖过去,他一把扳过正在拍照的周云锦,双手捧住她的脸抬起来。   周云锦被这突如其来的钳制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怎么了?”   然后她就看到陈牧雷逐渐低下头来,脑中突然跳出在Y市那晚他们的那个吻。   闻到他气息中淡淡的酒味,周云锦顿时睁大双眼:“你又喝酒了!”   陈牧雷动作一顿,他十分确定现在想吻她与上次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物无关。   两人的唇几乎要碰上了,周云锦掰不开他的手,只能下意识闭上眼睛,抿紧小嘴。   陈牧雷却迟迟没动,端详着她紧张的小脸,嘴边扬起一抹笑,那笑里有她从不曾看见的温柔。   周云锦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预期中的“强吻”,只觉得脑门上蓦地一热——陈牧雷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个吻。   “周云锦,新年快乐。”   后面的烟花,周云锦完全没看见,她被陈牧雷抱住了,恍惚中好像听见他说:“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周云锦怔住了好一阵儿,然后两只小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衣服,鼻子眼睛喉咙都像生病了似的发酸发胀。   但她的心里却好像有一小簇烟花被点燃,升到空中猛然炸裂,世界顿时五彩斑斓。   …… 第56章 哄男人 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两人离开体育场时, 那个工作人员笑眯眯地目送他们。   周云锦一开始没太懂他什么意思,走到车前才反应过来:是不是他误会了什么?   陈牧雷想自己开车,但周云锦死活不让, 只好又叫了个代驾司机。   等司机来的空当, 周云锦看到体育场对面那家小食店居然还在营业,便指着那家店对陈牧雷说:“我去给你重新买一份炸年糕吧, 保证比我带来的好吃百倍!”   她带来的炸年糕是酒店老板娘自己做的,周云锦也觉得味道一般。   陈牧雷对她推荐的东西不抱希望, 但也没阻拦。他在白家没吃多少东西, 这会儿反倒有了食欲。   周云锦兴冲冲过马路,排着队买炸年糕。这家店也算网红店了,平常生意就火爆, 炸年糕只是他们家的特色之一。   这会儿夜深,很多在外面跨年的年轻人路过大多会打包带走一份。   陈牧雷靠在车头, 一边远远地看着周云锦, 一边接着胡小钰的电话。   “哥,新年快乐。”胡小钰那边音乐声吵闹, 偶尔还能听到旁边有人大笑的声音。   “嗯。”陈牧雷问, “还在玩?”   胡小钰回头和付洋示意出去打个电话, 然后拿着手机来到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   “之前你让我查的事,我——”   “闭嘴!”陈牧雷拧眉呵斥,“隔墙有耳。”   胡小钰忙捂住嘴,拉开隔间门探探头,又谨慎地弯腰看了看其他几个隔间:“放心, 没人。”   “今晚不提这个,碰面了再说。”   “行!”胡小钰立即愁眉苦脸地抱怨,“我今晚输了好多啊, 都给付洋点炮了。”   意料之中,陈牧雷轻笑:“钱还有吗?”   “有是有,就是心疼,不过那小子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了,所以被我问出点东西。”   “干的不错,过年的红包给你包个大的。”   “???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我什么时候不——”陈牧雷刚想骂他,发现周云锦跑回来了,还两手空空,表情尴尬,便问她:“怎么了?”   胡小钰:“咦?哥,你和谁在一起?”   “没你事,你继续玩去吧。”陈牧雷挂了胡小钰的电话,又问了她一遍:“炸年糕呢?”   周云锦窘迫地抓抓小手,吭吭哧哧好半天才说:“我卡上钱不够了……”   “……”   陈牧雷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身上的钱都花没了?”   周云锦没吭声。   陈牧雷沉吟片刻,起身:“我去买吧。”   周云锦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外卖窗口的店员把刚才打包好的炸年糕递给陈牧雷,而他转身把年糕交到她手上。   回到车旁,周云锦闻着浓郁的香味一脸满足,用竹签子串起来一根炸年糕蘸了酱料喂到他嘴边:“给你。”   陈牧雷张嘴咬了一下,立即吐掉嘶嘶地吸气:“你要烫死我?”   周云锦被逗笑,赶紧从书包里拿出水给他:“对不起哦,不知道你这么怕烫。”   陈牧雷喝了口水,周云锦已经自己吃了起来:“就是要趁热才好吃。”   “一份炸年糕的钱都付不起,你这么穷,怎么把欠我的那些钱还上?”陈牧雷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你说吧,你是债主你最大。”以前周云锦也发愁这个事,过去这么久了,总觉得陈牧雷其实是在逗她玩。   陈牧雷煞有介事地琢磨了一下,道:“我救过你,还收留过你,放在古代的话,一般女子在这个时候都得以身相许了。”   周云锦:“……”   陈牧雷戏谑地说道:“你一个小臭丫头,我倒用不着你以身相许,让我想想。”   周云锦半天没说话,等咽下嘴里的年糕才鼓起勇气和陈牧雷说:“那你就等我长大。”   “嗯?”陈牧雷不明所以。   “你不是对小女孩没有兴趣吗?那就等我长大。”   他是以开玩笑的语气,但周云锦没有,她说得很认真,认真到让陈牧雷的心跳都莫名加快了。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问:“然后呢?”   周云锦:“陪你睡觉。”   陈牧雷:“…………”   “以你现在的年纪,只要不是我强迫你,要睡你根本不犯法!你还是多读点书吧!”陈牧雷觉得自己要心梗了,都想把她这小脑袋给拧下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周云锦!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满脑子只会想女人的变态吗?”   周云锦刚想说点什么,代驾司机来了。   陈牧雷气呼呼地坐回车里,周云锦挠挠头:他们俩是不是八字不合?陈牧雷怎么总在生气?   周云锦刚打开后车门,陈牧雷就发话了:“前面坐着去!”   当着司机的面,周云锦不好多说什么,乖乖坐到副驾。   ……   陈牧雷既然说了不会再丢下她,自然也不可能再让她继续住酒店。   周云锦大半夜要退房,老板奇怪,直到看到外面那辆车才恍然大悟:“小姑娘,家里人来接你回去了啊?”   周云锦干笑,完全没办法解释。   老板又说:“那这房费我不能退的,已经过了零点了。”   周云锦还打算争取一下,陈牧雷推门进来了:“那点钱有什么好退的,赶紧去收拾东西,你房间几楼?”   周云锦没想到陈牧雷会进来,还准备去她房间,她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去车里等我一下,我很快的。”   “废什么话?”陈牧雷直接问老板:“她住哪个房间?”   “呃……”老板语塞。   这两个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陈牧雷都要以为周云锦背着自己藏人了,直到他来到二楼角落的隔间,震惊到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狭小的空间堪堪能容纳一个她这样的女孩子,他要是进去都觉得自己在里面没办法转身。   “你就……”陈牧雷深呼吸,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你这些天就住在这么个……还没厕所大的地方?还要每天给人家干活?你——”   他还没说完,旁边不知道哪个房间里就传出来女人的呻、吟声,因为隔音太差,只要闭上眼睛,那“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仿佛就在他们身边,陈牧雷脸都白了。   周云锦的东西不多,三两下就装好了。陈牧雷拎过她那个大包,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周云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钥匙交给老板又道了谢。   老板有点不放心:“小姑娘,他真是你的家人?”   周云锦看着外面正在打开后备厢的陈牧雷,点点头:“嗯。”   ……   这一路上,陈牧雷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周云锦发现司机开的路线不是回小院的路线,却也不敢多问。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们进了一个看上去非常现代化的小区。   “这是哪儿?”   电梯里,周云锦忐忑不安地问,但陈牧雷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理她。不过,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陈牧雷熟练地按下门外的密码锁,入户门打开的瞬间,玄关处的灯和客厅的灯都亮了起来。   周云锦站在门口,眨眨眼睛:“是你家吗?”   陈牧雷还是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家里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家具上都蒙着防尘布。   “你随便找一个喜欢的屋子吧。”陈牧雷丢下一句话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推开窗户,伸手去掏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吃了她买的戒烟糖。   洗澡的时候,陈牧雷突然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嗯,是有点吓人。   他洗完澡出来,周云锦竟然还傻乎乎地坐在客厅。陈牧雷看了她一眼,直接进了厨房打开净水器放掉陈水。   身后的小姑娘像个小兔子似的悄悄地靠过来,陈牧雷即便背对着她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他叹息一声,转过身。   “这是我家,我自己的家。”陈牧雷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小院是我——”他顿了顿,“是我爸的家,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明天我叫人来打扫,今晚你就先凑合一下。”   “嗯。”周云锦故作轻松道,“不是凑合,这里对我来说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陈牧雷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被赶出来就算了,家里人都不给你生活费?”   “平时给的,可能这几天忘了吧。”   “身上还剩下多少钱?”   周云锦查了下手机,“十一块六。”   “……”陈牧雷太阳穴直跳:“你房费交到哪天?”   “我三天交一次,今天是最后一天。”   “如果我今天没来找你,天亮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周云锦用脚尖蹭蹭地面:“我没想过。”   “没想过???十几个小时后,人家收了房,接下来呢?你要睡到天桥下面去吗?和那些真正无家可归的人一起?”   “应该不会有那么糟糕吧。”周云锦笑笑,“自从遇到了你之后,我总有一种感觉,我的运气在慢慢地变好,到最后一刻总会有转机的。”   陈牧雷抿唇不语,回手关掉净水器。   周云锦壮胆来到他身前,咬咬嘴巴,放低姿态柔声地哄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没有把你想象成那样的人,我不是说过,我除了自己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况且怎么看你都不像缺钱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想来想去,你好像没有女朋友,可是你又不喜欢年纪小的,我……我能怎么办呀?”   陈牧雷怔了片刻,然后居然被她气笑了。   “你这脑子……”陈牧雷晃晃她的小脑袋,突然想起她的伤,便抬高她的下巴,撩开头发看了看,一段时间不见,那道伤疤愈长愈好了。   两人此刻站得很近,他审视着她的伤,她则看着他。   “陈牧雷,”她突然问,“如果你有一天不讨厌小女生了,你会想要我吗?”   陈牧雷的目光从她的伤处慢慢转移到她的脸上,深深望进她清澈干净的眼底,揶揄地问:“我为什么会想要你?”   “我也不知道,”周云锦摇摇头,也望着他那双深邃又好看的眼睛,“虽然你脾气不好总是凶我,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个女孩坦诚到让人心疼,陈牧雷很想知道她究竟明不明白她嘴里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年纪再大一点,三十——不,四十多岁的样子就好了。”周云锦有点泄气。   “为什么?”   周云锦一脸调皮:“那我可以认你做干爸。”   “……”   好了,陈牧雷刚被她哄好,现在又想打人了。 第57章 黏人 黏人的小孩真讨厌。   日上三竿, 陈牧雷终于打着呵欠从房间出来了。   “你总算起床了。”周云锦听见动静跑了过来,还给他倒了杯热水。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陈牧雷很晚才睡着,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怎么每天都那么有精神。   “你不觉得你的家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吗?”周云锦献宝一样给他指了指家里。   陈牧雷端着杯子环顾周遭, 所有的遮尘布都被撤下去了,地面光可鉴人。   “我不是说了会叫人来打扫吗?你闲着没事干?”陈牧雷没夸她, 反而不太高兴的样子,“你倒挺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周云锦撇撇嘴:“我就是没事干啊, 题做完了, 又——”   话说一半,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声响,陈牧雷忍着笑意问她:“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周云锦小脸微红:“你要是相信我, 买点食材我给你做呀。”   陈牧雷拿出手机:“那还是叫外卖吧。”   “……”   小区附近有很多商家,送餐速度快到超出预料。   陈牧雷点了很多菜, 几乎占了大半张餐桌。周云锦平时运动量大, 食量也大,完全不挑食, 给什么吃什么, 小嘴塞得鼓鼓囊囊。   陈牧雷慢条斯理地吃着, 相比现在的周云锦,他用餐时的样子简直可以算优雅了,看来这孩子是真饿坏了。   “你食欲一直这么好?”   “算是吧,吃得多,睡得好。”周云锦喝了口汤, “我今天早上在你家体重秤上称了一下,发现掉了两斤,我得吃回来。”   他以为女孩子发现自己掉了两斤都会很高兴。   陈牧雷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按了几下, 接着,周云锦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看,发现陈牧雷给她转了三千块钱。周云锦惊讶地抬头看他,陈牧雷放下手机,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道:“田螺姑娘捡回家,总不能给饿死。”   周云锦咽下嘴里的饭,眨着大眼睛问:“我这算被你包、养了吗?”   陈牧雷脸一黑,伸手就去抢她的手机:“我改主意了,你还是饿死吧。”   周云锦笑嘻嘻地把手机藏在桌下:“我不要。”   一番笑闹过后,陈牧雷夹了几块牛肉到她面前:“以后家里的活儿你不要做了,该看书就看书,该学习就学习,小区里面有一个小广场可以跑步,健身房和游泳馆可以随便进,拿着门禁卡识别一下身份就可以了,晚一点我找一下备用的门禁卡给你,还有,家里大门的密码是……”   周云锦安静地听他交代着,心里面冒着酸溜溜的小泡泡。   陈牧雷见她眼神直直地盯着饭菜,便敲了敲桌面:“发什么愣?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周云锦夹了块他给的牛肉吃,“我发现你还真挺适合当我爸的,你将来如果有女儿,她一定特别幸福,羡慕。”   陈牧雷:“……我发现你还真是有本事,让我总是想揍你。”   周云锦一笑:“不过你放心,我手机上有一个小账本,你给我买过的东西,花过的钱,我都记着呢,以后赚钱了一定还给你。”   这话似曾相识,陈琰也说过。   陈牧雷敛下眉目:“最近见陈琰了吗?”   周云锦点点头,胡小钰曾经提醒过她,不让她管这两兄弟的事,所以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陈琰的事告诉陈牧雷。   “前几天还见了一次,他——”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明明是他先提起来的好吗?   *   陈牧雷今天有事要出门,临走前给了她一个备用的门禁卡:“我不会每天都回来这里住,如果弄丢了这个,你就进不来了。”   周云锦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给她说那么多:“什么?你是说我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陈牧雷挑眉:“怎么,还舍不得我了?”   周云锦被他说得小脸蛋发烫:“这么大的房子,我会有点害怕。”   “怕黑就开灯。”   “不是怕黑,”周云锦看着他,“是怕一个人。”   陈牧雷张了张嘴,周云锦以为又要被他毒舌奚落,没想到他最后就只是叹了一声,不轻不重地丢下两个字:“黏人。”   一有不满就嘟嘴,这是周云锦的小习惯。   这小姑娘一张小脸蛋红嫩嫩,一双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淡粉色的小嘴肉乎乎地噘着,穿着蓝白相间的睡衣站在阳光里,像一株挂着露水的待开的花苞,看得陈牧雷手心痒痒,总想去碰一下,闻一闻。   察觉到这个念头有点可怕,陈牧雷赶紧关门走了。   没有旁人的下行电梯里,周云锦那副可爱的小模样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陈牧雷攥攥手指,嘴角缓缓上扬。   黏人的小孩真讨厌。   他不知道周云锦对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想法,但他能感觉到她越来越依赖自己。这种情感上的依赖他倒很能理解,毕竟自己是在她走投无路时给予过帮助的人。   什么要报答他、陪他睡觉、喜欢和他在一起,简直鬼话连篇。   周云锦是个没开窍的小姑娘,之所以会说那样的话,不过是直白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罢了,大概率和……男女之情无关。   思及此,他的嘴角又落了下来。   出了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陈牧雷拨了胡小钰的电话,但那边迟迟没人接。   陈牧雷坐进车里,尝试再次拨打,依旧没有人接。   这臭小子。   陈牧雷开车来到胡小钰的住处,他不在家,那么人多半还在赵令宇的会所。   于是,陈牧雷又驱车前往会所。   这个时段原本是不营业的,但很多人昨晚在这里玩通宵,喝大了直接睡在包间里的比比皆是。   前台看陈牧雷来了,觉得新鲜,便上来招呼着:“陈哥,新年好,这么早就来了?”   陈牧雷点点头:“胡小钰呢?”   “昨晚在这儿玩来着,现在回去没有我也不知道,您等一下,我查查。”前台去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很快给了回复,“陈哥,胡小钰没走,在后面休息呢,我让客房部的小苏带你过去。”   不多时,一个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孩找过来了。前台叮嘱了她几句,然后对陈牧雷说:“陈哥,这是小苏,你跟她过去就行。”   “陈先生。”叫小苏的女孩不知道陈牧雷是谁,但经理都对他毕恭毕敬,她也不敢怠慢。   陈牧雷跟着小苏来到一个房间,门一推开,里面别有洞天。   光线故意调得昏暗,到处都泛着幽幽蓝紫色,一股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能勉强看得出这里的空间很大,不是外面看上去只有一个客房那么简单。   中间的场地像是一个舞台,而两侧都是被隔开的半封闭式的小包间,陈牧雷从旁经过时,能隐隐看到里面白花花的身体横陈交错,偶尔还有女人细微的呻、吟声。   越往里走,空气中那种情、欲的污秽味道便越浓。   经过最后一个小包间时,里面突然闯出一个人来,亏得陈牧雷反应快,及时顿住脚步才没和那人撞上。   那是个女人,身上随意裹着件丝薄的睡袍,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她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了陈牧雷的下半张脸,觉得甚是好看,便用那一具摇摇欲坠的身体贴上去。   陈牧雷皱眉,一把将她推开。女人本就站不稳了,这会儿直接坐到地上。   “怎么还动手呢?”女人黏着嗓音,靠坐在那里,大胆地敞着腿,用脚腕蹭他的裤脚。   陈牧雷刚想发脾气,前面的小苏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赶紧过来踢开女人的脚,挡在两人之间,对陈牧雷说:“抱歉,您跟我来。”   陈牧雷忍着恶心,绕开地上的女人,“不经意”地往她出来的包间里瞅了一眼,心下顿时一惊。   两个男人,没穿衣服,看不清样貌,但是能从光影中隐约可见的动作和他们手边的工具判断出来他们是在吸食某种东西。   陈牧雷咽下错愕,一边跟在小苏后面,一边留意着看到的一切。   他一直都知道赵令宇的会所不干净,这种场所多少会沾染某些带颜色的行业,只不过他没想到竟是如此猖狂,和Y市的九号会馆相比,很难说谁是谁的翻版。   离开那让人窒息的大厅,后面便是一条条走廊,而走廊上的每个房间门牌上并没有门牌号,取而代之的是不同的颜色与一些他看不懂的标记。   陈牧雷直觉地认为,那每一扇门内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苏带他来到一个房间,门牌是普通的黄铜色,也没有奇怪的标记符号。   陈牧雷面无表情,但心里为胡小钰捏了把汗。   小苏站在门外:“陈先生,人就在里面,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陈牧雷点头,然后推门进去:房间里黑洞洞,有那令他讨厌的香味。   丽嘉   陈牧雷抬手在玄关处找到开关,打开灯的瞬间,他看到了套间里露出的半张床,床上有两双腿。   一双男人的腿,一双女人的腿。   陈牧雷捏紧了拳,直奔卧室,只见胡小钰赤着身子趴在床上,他身边还躺着一个女人,两人缠得像麻花似的,衣服扔得满地都是,还有用过的安全套。   陈牧雷黑着脸,捡起地上的一件女人的衣服团了团丢在女人身上——准确地说,是用砸的。   女人醒了,还没看清床边那人是谁,就听到他一句:“滚。”   女人都是受过训练的,立即抱着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听到门响,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陈牧雷深呼吸一口气,抬腿照着胡小钰的屁股就狠狠踹了一脚,直接把他疼醒了。   胡小钰嗷一嗓子惊醒过来,捂着屁股爬起来,然后就看见陈牧雷铁青一张脸,迟疑着叫了一声:“……哥?”   陈牧雷抬腿又在他胸口给了一脚,咬牙切齿地问:“胡小钰,我是让你来这儿堕落的?”   胡小钰都要疼哭了,虽然总挨陈牧雷的打,但每次陈牧雷也不是真下手。   “我没有啊!”   “没有?你特么子子孙孙都还在套子里呢!”   “……”胡小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第58章 秘密 他昨晚消费了多少?   胡小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瞪着地上那东西,一脸不敢置信:“我……”他抓抓头发,嗫嚅地重复着那句:“我没有……”   陈牧雷一肚子火, 解开衬衫领口透气。“我跟你说胡小钰, 现在但凡换个地方我都得揍得你吐血!”   胡小钰愣愣地:“哥……”   “别特么叫我!把衣服穿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很难说这个房间有没有监控或者监听设备。   胡小钰还想再说什么, 但接收到陈牧雷的眼神,只好把嘴闭上, 捂着裆从床上下来, 蹲到地上默默地捡起T恤穿上。   陈牧雷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连垃圾桶都看了——用过的纸巾和套子都扔到地上,垃圾桶里反而一干二净——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哥, 你找什么呢?”胡小钰捡起角落里丢着的牛仔裤,一个东西从上面掉下去。   两人定睛一看, 又是一个用过的套子。   胡小钰:“……”   胡小钰心虚极了, 生怕再挨揍,条件反射地双手护头。   陈牧雷磨了磨牙, 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没多久, 小苏看到胡小钰垂头丧气地跟着陈牧雷出来了, 便主动上前:“陈先生。”然后她又问胡小钰:“您还有什么需要?”   胡小钰哪还敢有什么需要,慌忙摇头摆手:“没有了。”   反而是陈牧雷开了口:“他昨晚消费了多少?”   小苏一笑:“您不用在意这个,如果没有其他需要,我带二位出去。”   陈牧雷看了胡小钰一眼,胡小钰虽然人还蒙着, 但这会儿的智商已经回来一些了,立马和小苏嬉皮笑脸道:“哪有这样的,平常我在前面吃吃喝喝玩一下也就算了, 这次这个……我也不能吃白食对吧?”   “呃。”小苏面有难色。   胡小钰趁机催促:“走吧,在哪儿结账?”   一道轻笑声传来,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结什么账?胡小钰,算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好了。”   陈牧雷侧身,果然看见刚下楼的赵令宇。   他穿着深棕色的睡袍,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笑着问胡小钰:“玩得怎么样?”   胡小钰脸上堆满尴尬:“我大概喝太多了,都不记得怎么回事了,那姑娘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啊,那太可惜了。”赵令宇打趣道,转身递给陈牧雷一根烟。   陈牧雷接了没抽,就在手里把玩:“你这儿真是乌烟瘴气。”   赵令宇带着两个人往走廊的另一侧走:“小苏带你从大厅过来的?那儿是不怎么样,什么人都有。”赵令宇自顾自地点了烟,又道,“不过你要是想玩,自然有更好的给你。”   赵令宇示意了下他们路过的房间——这里的走廊很长,房间却并不多。   “你啊,怎么也得给你个SVIP的身份和待遇不是。”赵令宇让小苏打开那个房间的门,然后回头和胡小钰说:“让小苏带你去吃点早餐。”   得到陈牧雷首肯,胡小钰才和小苏离开。   “我以为你昨天在白伯伯那边睡的,怎么又回来了?”陈牧雷跟着赵令宇进了那个房间。   “你走之后,我是硬着头皮在那儿跨了个年,然后就和白政都遛了。”赵令宇打开那个房间的灯,“白蕊问我们,你那个小女朋友是谁,你说这是不是在为难人,我们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啊。”   “我说你这里是不是所有房间都是一个装修方案?买不起灯是怎么的?弄得黑乎乎的是想营造什么诡异的气氛?”陈牧雷不满地问。   赵令宇笑出声:“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不然除了白蕊哪个女人肯跟你这种毫无情、趣的男人在一起?没几天怕是就要受够了,也就是小女孩能被你这张脸忽悠一阵子。”   “……”要不是时机和对象不合适,陈牧雷还挺想和他解释一下他的女孩不是那种肤浅的颜狗。   这个房间乍一看,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多了几面镜子,几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绑带。   赵令宇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叼着烟从茶几上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几下,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那几面大镜子向两侧排开,露出一间暗室,里面满是一些他没见过的奇奇怪怪的情、趣器械和摆满了两面墙的情、趣用品,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专业的拍摄设备。   赵令宇随手拿起一根细又长的鞭子挥舞了几下:“你知道现在这个社会上的人压力有多大吗?当然,有人是为了发、泄情绪,有的人是猎奇,而还有一部分人,他们天生以此为乐。”   他放下鞭子,又拿起了旁边另一根,用指尖轻点着上面细细的金属小刺:“这东西抽在身上的感觉,你可以试试——我是说,你是掌控方。”赵令宇眯眼,“就你这手底下没轻没重的,估计一鞭子下去女孩就皮开肉绽了。”   “你这里的女孩脑子都有毛病吗?”陈牧雷故作波澜不惊地问。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吧,怎么什么都不懂……”赵令宇叹气,“我就说早应该带你来见见世面,老陈偏要一直反对。”   陈牧雷不屑地哼了声,拿起一个精巧的小夹子摆弄了一下:“这个是干什么的?夹什么的?”   赵令宇比划了一下,陈牧雷反应过来后直接把东西扔了,一脸恶嫌,赶紧用旁边的湿纸巾擦了擦手。   他又来到另一面墙的展柜,指着一件由两根细长的金属丝组成的器具问他:“这又是干什么的?”   赵令宇吐了口烟雾:“那个是用在男人身上的。”   “?”陈牧雷已经用最大努力往那个方面想,还是想不通是做什么用的。   “有的客户不喜欢女孩,性取向特殊一点。”赵令宇好心地解释,“都是男人,更了解男人的身体构造,玩起来会更有乐趣,你说的这个,嗯……放在那里的。”   “哪里??”   “……你用什么嘘嘘?”   “……”陈牧雷直接爆了句粗口:“你哪找来这么多M?”   “是不好找,所以我们自己培养咯。”赵令宇耸肩,环顾这间暗室,“越是有钱有社会地位的人,他们的这种兴趣爱好越不好被人知道,我们刚好可以满足他们的这种需求。”   “以前么,你对女人没兴趣,所以一直没跟你说。”赵令宇掐了烟,笑道,“现在不一样了,千年铁树都开花了。”   陈牧雷白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调侃,问:“那胡小钰怎么回事?”   赵令宇拍拍他的肩:“孩子那么大了,玩一玩没什么,你别像个老父亲管儿子似的操心。”   “……”   *   胡小钰在餐厅饱餐一顿,不敢久留,在停车场找到了陈牧雷的车像个小狗似的蹲在旁边守着。   陈牧雷没多久就回来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胡小钰起身颤颤巍巍地说:“我反省呢。”   陈牧雷没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胡小钰生怕他丢下自己,赶紧钻进车里。   等车出了会所,陈牧雷把车停在某个小路口:“你先下去给我买瓶水。”   胡小钰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哥,你不是要丢下我不管了吧?”   陈牧雷觉得头疼,真有一种自己当了两个孩子爹的感觉。“我特么要打个电话!”   “噢。”胡小钰的眼泪又憋回去了,乖乖下车进了路边的便利店,在里面磨磨蹭蹭逛了半天,从窗户看到陈牧雷打完电话了才买了瓶水回去。   “哥,给你。”胡小钰讨好地把水递给他,陈牧雷看都没看他,接过水瓶直接往后座一丢,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   胡小钰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陈牧雷把他交给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陌生男人。   陈牧雷:“把嘴闭上,跟他去。”   胡小钰立即又委屈上了,像要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陈牧雷叹气:“我就在外面。”   那人把自己的帽子扣在胡小钰脑袋上,有意遮住他的眼睛,胡小钰被他抻着胳膊走,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看。最后发现只不过被人带到了一个厕所,接了杯尿,又抽了点儿血就给送回来了。   陈牧雷等在外面,神情凝重。   不是涉足有色行业那么简单,也不是涉、毒那么简单。他把在这两年里曾看过的和“众诚”有过业务往来的对象资料从脑子里筛了一遍,又把赵令宇结交过的人筛了一遍……并没有太大可疑,但陈牧雷却觉得自己周身恶寒。   不管是阮城的会所,还是Y市的九号会馆都是如此,看起来关系越简单越让人觉得可怕,他不知道这其中牵涉了多少权贵和多少身份敏感的人,才能让它们看起来这般干净。是那些人先“脏”了,还是众诚先抛出了“橄榄枝”,暂时还无从得知。   人的权利越大,控制欲、望越强,尤其追求精神上的控制。这种人越是努力维持自己在人前的体面,缩回黑暗中后就越是疯狂,所以用最原始的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满足他们扭曲的需求。而这一切若到了可以用金钱来交换的程度,那些人便会觉得施暴也不过是自己的正当权益,付出的金钱越多,“权益”越大。   陈牧雷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众诚的“货”质量越来越高,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陈永新一直阻拦他涉足赵令宇这一摊子事,原来这里面还有更黑暗的东西。   赵令宇轻飘飘的一句“培养”,陈牧雷就已经明白了那是怎样的培养。之前在徐立哲那儿见到的女孩,怕也不仅仅是个普通的玩物。   陈牧雷直觉地认为,除了这些,众诚——赵令宇的身上,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电光火石间,陈牧雷脑子里闪过一些事,不过还没捋清就被去而复返的胡小钰打断了。   “哥。”   胡小钰紧张不安地站在他面前,陈牧雷示意他先上车。   没过多久,先前带走胡小钰的人又回来了,冲陈牧雷摇摇头。   陈牧雷这才松了口气:胡小钰身体里没有任何毒、品的成分。   陈牧雷一上车,胡小钰哭了:“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想什么美事呢?”陈牧雷嗤笑。   两人回到小院,陈牧雷把门一关:“说吧,昨天怎么回事?”   …… 第59章 补齐了 补齐   胡小钰抓耳挠腮了半天, 说道:“我回想了一路,只记得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打牌,后来付洋叫来了几个姑娘。”   陈牧雷给他倒了杯水, 胡小钰喝了几口,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哥,我跟你说个事, 你可以骂我,但别打我了。”   陈牧雷给他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胡小钰吞了吞口水:“你不在这两年, 我……我自己没意思,经常去找付洋,我、我是说……”   “你经常去赵令宇的会所玩。”陈牧雷替他把话说完, “这事我知道。”   “……”   “你也不小了,想想女人也算正常。”赵令宇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只不过在陈牧雷眼里一直把胡小钰当成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是不是, 我是去玩,但我一直记得你以前提醒过我的话, 会所的女孩子我没睡过, 就是有时候气氛到那儿了, 拉拉小手摸摸小脸,大家都那样儿,我要是当柳下惠,就挺不合群的,他们该不带我玩了。”   胡小钰越说越小声, 陈牧雷点了根烟:“不用解释,我没那么不通人情。”   胡小钰如获大赦,感激涕零, 吸吸鼻子转回正题:“付洋叫的那个几个姑娘里面有一个是生脸,她说自己十八了,但我觉得也就十五六吧,不过也不排除她就是长得显小。那个女孩笑起来挺单纯的样子,挺好看的,眼睛像……像小春天似的,对我也挺主动。”   陈牧雷眯眯眼:“像谁?”   胡小钰:“小春天啊。”   陈牧雷坐在他对面,抽着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胡小钰。胡小钰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举双手起誓:“我对小春天没有半点觊觎的意思!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牧雷弹弹烟灰,示意他继续。胡小钰为什么一直称呼周云锦为小春天,陈牧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以前纠正过他,后来便随他去了。   “付洋看我没拒绝,就让那个女孩陪我,我酒量不好,原本不想多喝,但她一直喂我。他们中途换了别的酒,我不懂酒,就知道是洋酒,洋酒我更不行了,没一会儿就有点撑不住了,牌打不了,就换别人替手。付洋让那个女孩陪我去休息。”   胡小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付洋拜托他们经理给我开了个房间,那女孩就带我去了。我俩在房间聊天,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就滚到一起了。”他偷看陈牧雷,没发现他有什么生气的迹象,“那女孩太主动了,说实话,我差点没把持住,她还说她是第一次,觉得和我投缘,就想跟我那个。”   陈牧雷皱眉:“……你就信了?”   胡小钰为了面子也不能承认当时头脑发热还真就信了,放现在他肯定不信。“没没没,反正我最后还是把持住了,我想这么好看的姑娘,第一次总不能这么轻易就便宜我了,再说我钱也不够啊。”   好实际的理由,陈牧雷叹气:“如果你没做,那今天我看到的是什么?”   胡小钰烦躁地搓着头发,又想哭了:“我是想和她那个来着,可是以前那么多的机会我都没有做,这次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啊。那酒上头太猛了,我从来没喝过那么猛的酒,趁着自己还剩最后一点儿理智就让她回去了,然后我就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来了,我寻思着在梦里我还不能放肆一下吗?哥,我真以为是我做的春、梦,太踏马真实了。”胡小钰揉揉被他踹过的心口,“然后……就被你踹醒了。”   陈牧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在烟灰缸按灭。那个女孩起来的时候他倒是看了一眼,妆都花了,但隐约能看出来长得还不错。   “你以前去那儿玩,付洋也叫过姑娘?”   “不算他叫的,那些女孩就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和我们瞎扯淡,不过昨天晚上那个女孩我是第一次见,长得挺好看的,和平时那些女孩完全不一样的好看。”   “那儿的姑娘你都认识?”   “基本都见过,就算叫不上名字但也记得长相。”   陈牧雷冷哼,付洋能有多大的权利叫姑娘陪这么几个臭小子,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胡小钰在会所留宿,经理最多给他开一间普通的客房,却偏偏被带到了一般客人都不可能涉足的区域,这就有意思了。胡小钰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没有赵令宇点头,胡小钰怕是都不知道会所还有这种地方——这傻小子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儿是干嘛的。   陈牧雷:“以后去那里吃吃喝喝留个心眼。”   胡小钰反应了一下,还是不明白:“他们干嘛给我下、药?”   “不是冲你来的。”陈牧雷问,“昨天我们打得那通电话,你确定没人听见?”   “没人,厕所没人。”胡小钰犹豫了一下,“但是我给你打电话,付洋知道的。”   “……”陈牧雷掐掐眉心:“不说这个了。”   “昨天付洋前半夜当班,我们打牌人手不够,他临时拉来个人凑数,付洋和小于叫他小冯。”   胡小钰回忆昨晚,那个叫小冯的人相貌平平,个子中等,手气倒是非常好,一来连胡了几把,小于抱怨连连:“你这是什么手气啊!”   “该着老子转运,我姐没给我白拜神求佛的。”小冯说罢还扯出脖子上的佛牌,“这玩意还是有点儿用。”   付洋趁休息的空当溜过来凑热闹打了几把:“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小冯把佛牌塞进衣服里,搓着麻将牌道:“不信不行啊,有时候还是信一点儿的好,”他压低声音,“我姐就特别信这个,可是我姐夫不信,俩人还老为这个吵,那次他还把我姐的佛龛都给砸了,不就立马出事了?”   付洋指了指眼睛,小冯点点头:“瞎了只眼睛,后来我姐就给我也求了一个这个牌子,护身符。”   胡小钰一听这个,耳朵立马竖起来了。   付洋回头看了看关严的门,也压低音量八卦:“你姐夫人呢?好一阵子没看见他了。”   小冯垒牌,事不关己地说:“不知道,我姐也不知道,我姐夫那事之后就不见了,估计躲事呢,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给家里打过,我姐总哭。”   付洋啧啧两声:“可惜那天不是我当班,这么大热闹没赶上。”   胡小钰愣愣地问:“什么热闹?”   小于:“你咋啥也不知道?”   付洋拍着小冯的肩:“你这位冯哥的姐夫,老厉害了!手上也是有人命——”   小冯咳嗽了一声,付洋及时闭嘴:“得得,不聊这个,大新年的。”   胡小钰心里咯噔一下,想和小冯套套近乎,又怕自己做得太明显招人怀疑,就一个劲给付洋递牌。   付洋胡了两把大的,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胡小钰哭丧着脸:“我不玩了,八卦八卦不知道,打牌打牌还点炮,快乐都是你们的。”   “小冯,尿尿去,把霉运泄一下。”小于也苦着脸,叫上小冯去厕所。   “我想回家了。”   胡小钰作势要走,被付洋拦住,哥俩好地勾着胡小钰的肩:“别啊,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小福星觉得自己和你们有距离感,聊天都插不上话。”   “德行!”付洋笑了半天,来到门前打开了条缝隙往外看了看,重新关好门回来,一脸神秘:“我们这儿出过个事,你知道吧?”   胡小钰装模作样猜了半天,付洋看不过去,主动提醒:“就‘那个’事,经理不让谈论。”   “啊!”胡小钰用嘴型无声地说:“死人了。”   “啧,对。”付洋指了指门外,“小冯他姐夫那晚就在场,他老大和人家起了冲突。”   “为啥啊?”   “女人吧,反正就打起来了,嗨,来这的男的特别喜欢因为女人闹事,显得自己多牛X似的。”付洋一脸嫌弃,“对方人多,当时整个四楼都清场了,他姐夫眼睛被捅了。嚯!把四楼那几个包间砸了个稀巴烂。”   “什么人?敢在赵哥地盘撒野?”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在场。”付洋思索了一番,“然后没过几天,就传出有人死在四楼了,这事吧,不好说,四楼的人事后都换了一遍,新来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神秘?”   胡小钰持怀疑态度引起了付洋的不满:“我就听说他姐夫的靠山不仅有钱,人还嚣张,是经常来的一位客人,不过是谁我也不知道……”   胡小钰说完这些,陈牧雷沉默了半天,抬眼问:“没了?”   “啊,没了。”胡小钰扯扯嘴角,“后来小于他们回来了,付洋就不说了,然后就那几个女孩就来了,我也没机会再打听别的了。”   “行,够了。”陈牧雷起身,见胡小钰脸色不好看,问,“不舒服?”   “头疼,一醒来就头疼。”   “你去屋里睡一觉吧。”   陈牧雷打发了胡小钰,在院子里拿着水管浇花,然后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接起之后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在他血液里检测到某种致幻剂的成分,你这小弟被人下套了。”   “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一次的话,剂量不大,很快就能代谢掉了,药物本身没有太大危害,不用太过担心。”   陈牧雷轻松不起来:“多谢。”   “他失身了吧?”对方笑了一下:“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 第60章 我怀孕了 不然呢?我还和谁同居?……   陈牧雷挂了那人电话, 把胡小钰交代的东西前前后后细细地捋过一遍,回房间把刚睡着的胡小钰叫醒。   “那个小冯全名叫什么?”   胡小钰揉揉困极的睡眼,回想了片刻, 努力让思想归位:“冯……小于叫他乐乐, 可能叫冯乐或者冯乐乐。”   陈牧雷满意地拍拍他的头:“睡吧。”   胡小钰一头栽倒重新进入梦乡。   陈牧雷走出房间拨通简绎的电话:“你干什么呢?”   “稍等。”   简绎在电话里打了个呵欠,陈牧雷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然后听到他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简绎:“说吧。”   陈牧雷:“这都几点了?你还没起床??”   简绎笑:“小别胜新婚嘛, 体谅一下。”   陈牧雷凭空翻了个白眼, 觉得开年第一天身边的朋友就对他这个单身狗非常不友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吧,女朋友想订个婚,这几天要去她家里和未来岳父岳母商量一下。”   “……”   “怎么了?”   “我这边有了点线索。”   陈牧雷把胡小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简绎沉吟半晌:“明白了,有消息我联系你。”   陈牧雷刚准备挂断, 简绎突然叫住了他:“诶, 有个事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看陈琰的朋友圈了吗?”   “我没有他好友, 哪来的朋友圈?”   “我怀疑他住院了, 不过我给他打电话问的时候他不说实话, 只说是去看同学,大概不想让你知道,你要不要问一下他那位学妹?”   “他能有什么事,不问。”   不等他再劝,听筒里就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简绎:“有本事你就别问。”   *   周云锦刚踏进一家西餐厅的大门, 收了陈琰发来的消息。   陈琰:我想吃一诺家的冰激凌,麻烦学妹下次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一个。   周云锦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假期人多,餐厅几乎爆满, 周云锦在很里面的位置找到了周文斌和杨露。   周云锦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妈,爸。”   许久未见,周文斌对她的态度居然比以前有所回暖,虽然也算不上热情。   “坐吧。”周文斌把菜单往她面前推,“看看想吃什么?”   周云锦上午吃过了肉,这会儿就只点了意面。   杨露还是那个样子,目光无神,面色无光,身材比之前还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年,她今天穿了件新衣服,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不像以往只是随意拢在脑后。   母女间上次见闹得非常不愉快,再往前推时间,周云锦还是被她从家里轰出来的——带着一身伤。   时隔月余,两人再见面气氛尴尬,目光都不好意思往一起碰。   率先打破这尴尬的还是周云锦,她握着那杯柠檬水,说:“妈,你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杨露看看自己,轻轻点头:“你爸给我买的。”   周文斌接话:“你妈瘦,穿什么都好看。”   周云锦:“嗯。”   三个人坐在一起,明明是一家人,却生分得宛如陌生人。   周云锦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纸袋放在他们面前,纸袋上印着某金饰品牌的logo。   “刚才路过买的,听说是开年转运的,放在手机背面,夹在手机壳里就行。”周云锦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也买了一个,我们一人一个。”   周文斌从包装里拿出来两个又小又薄的金片,一面写着吉祥如意,一面雕刻着两人的生肖。   “你哪来的钱买这东西?”杨露问。   “这一片才0.2克,不贵的。”   周云锦解释道,话音未落,周文斌就抢着和杨露说:“我不是给她卡了吗?”   他说完和周云锦互看了一眼,周云锦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爸爸有给我钱。”   她今天本想去医院探视,结果突然收到一笔转账,然后周文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地址叫她出来吃饭。   这顿饭吃得周云锦很不舒服,她总觉得周文斌和杨露好像有什么事要和她说似的。   杨露切着牛排,几次欲言又止,而周云锦专心吃着自己的意面完全没看见。   但周文斌看见了,他放下叉子,悄悄握住了杨露的手。   一直等周云锦把意面吃光,周文斌递上一张餐巾纸给她:“云锦,你妈妈有事要说。”   终于来了,周云锦劝自己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是要叫她回家呢。   她擦了擦嘴,正襟危坐:“妈,什么事?”   杨露似乎很紧张,喝了一口柠檬水,深呼吸了一口气,停顿半天才开口。   “云锦,我们家……”   杨露说到此处再度停顿,周云锦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她那么难以启齿。   周文斌重新握住杨露的手,仿佛在给她打气,然后周云锦就听到杨露说:“我们家,要有新成员了。”   “啊?”周云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敢确认地重复,“新……新成员?”   杨露点点头,咬了下嘴唇:“我怀孕了。”好像已经把那句最难开口的话说出口之后,后面就没那么难了,“前些天我和你爸回了一趟他老家,去见了你爷爷奶奶,我们决定……”   杨露说到此处哽咽了,嘴唇抖着:“决定放弃寻找你妹妹。”   周文斌闭上眼睛,遮掩住发红的眼圈。杨露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推到周云锦面前。   周云锦一脸呆滞动作机械地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她没仔细看那上面是什么内容,就只看见“死亡证明”四个字,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又涨又疼又晕,仿佛缺氧了似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怔怔地盯着那张纸,盯着那几个字,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怀孕了。”   杨露:“嗯。”   一滴眼泪突然就从周云锦的眼眶里涌出来,滴到手背上:“所以不要辰星了?”   杨露偏开头抹了把眼睛,强作镇定:“这么多年了,我们累了。”   她嗓音哑着,“累”字几乎说得走了声调。   周云锦把视线转到周文斌脸上,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爸爸?”   周文斌自始至终垂着视线:“一年前,一年前你妈妈就怀过一次,当时我们就已经这么决定了,不过孩子后来没保住。”他搓了把脸,“你妈妈身体不好,本来我也不抱希望了,谁知道现在又怀上了……”   周文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呼得极为不顺畅,好像忍着巨大地痛苦似的。   “可能……天意吧。云锦,我和你妈妈……真的累了。我这些年始终不敢面对这件事,我喝酒,我闹事,我和你们动手,呵,没人的时候我也打自己,你没看到罢了。我知道我没出息,一直把气撒在你们身上,可……那、那是……我的女儿,我才养了她九年,我都没看到她长大,她就……”   周文斌几次哽咽,说到此处,强忍的眼泪终于滑落。他逼着自己调整情绪,继续说,“我们今天早上回到的阮城,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决定告诉你,但你有权知道。”   周云锦缓缓把手里周辰星的死亡证明揉成一团,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这两个人。   “权利……”她呵笑半声,“你们有权重新要一个孩子,所以也有权利因此放弃一个孩子,是这样吗?我不懂。”   杨露的心被这句话刺痛:“你不能这样说我,孩子是我生的,我难道不比你痛苦吗?”   周云锦闭上眼睛:“你们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什么决定?”   杨露低头不语,周文斌只好替她说。   “你奶奶让我们回老家,你妈怀孕需要人照顾,孩子出生后也需要人带。”周文斌说,“云锦,你不想回去的话还可以继续留在阮城读书,老家的学校师资力量不比这里,那小县城你也未必能适应,我会按时给你打学费和生活费,你看这样行吗?”   周云锦消化了好一阵子才理解了周文斌这番话的意思,她隔着桌子握住杨露的手,眼里满是无措:“妈妈,你同意了是吗?”   杨露把手覆到她的小手上,憋了半天,声音颤抖,避重就轻地回答:“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没有娘家人,妈妈想保住这个孩子。”   她始终不肯抬头,像是害怕看到女儿眼里的慌乱,“等孩子长大一点,我们再回来。”   杨露承诺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然后陷入久久地沉默。   这一次,周云锦终于听明白了。   她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下定决心般地重重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这么“懂事”,竟也没闹,周文斌准备好的说辞竟全用不上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周云锦平静地问。   “过几天吧,”周文斌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衣服罢了,你不用送我们。”   “我学校有训练,想送也去不成。”   周云锦攥着书包带,努力维持着自己那点儿所剩无几的体面。   ……   一顿饭,其实没花多少时间。   分别之际,周云锦甚至都没看杨露,随便拦了一辆车就坐上去了。等车开出去老远,她才想起来什么,让司机靠边停车,她疯了一样的往回跑。   可等她跑到他们分开的地点,那儿早就没有杨露和周文斌的人影了。   餐厅的迎宾看到周云锦去而复返,贴心地上前询问:“您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周云锦摇摇头,怔怔地站在那儿,心疼得快碎了似的。   她忘记和妈妈说再见了。   她都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   她这样,算被抛弃了吗?   ……   陈牧雷几天没回家,再踏进家门时屋里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他拿出手机给周云锦打了个电话,听到的却是手机欠费的语音提示。陈牧雷有点儿不高兴,他几天没回来,这小姑娘居然也几天没找他,说好的黏人呢?   给她手机充好话费后再拨过去,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就这样一直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半夜,陈牧雷终于坐不住了,抓了车钥匙出了门,开车来到周云锦的学校。   而学校的校门此刻早上锁了,于是他又来到某个小区——简绎曾经给过他陈琰的地址。   此刻,陈牧雷站在陈琰门外,手抬了几次都没敲下去。他又试着拨打周云锦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陈牧雷心里骂了一句,认命地叩响他们陈家另一位祖宗的门。   过了很久,屋里才传来些动静,然后门开了。   陈琰本以为敲门的是钱旭,拄着拐过来开门,两只手还捧着手机打游戏,无意中抬头,整个人都愣了:“怎么……怎么是你?”   陈牧雷也愣了,眉头一皱:“你腿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游戏里传来被击杀的提示,陈琰生气地就要把门关上。哪知道陈牧雷似乎早有预料,伸手一挡,不仅没被拒之门外,还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他扫了眼玄关处,没有周云锦的鞋,但还不放心似的满屋子看了一圈。   陈琰这地方没多大,更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陈牧雷不死心地问:“就你一个人住?”   陈琰没好气地反问:“不然呢?我还和谁同居?”   陈牧雷心里冷哼:你倒是想——想的美。 第61章 只是朋友? “我是周云锦的……”陈牧……   陈琰不知道陈牧雷怎么会突然来, 想了想,八成是简绎那儿漏的消息,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简哥告诉你我住这里的吗?”陈琰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你在我家找什么呢?”   陈牧雷踅摸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半点周云锦来过的痕迹, 反而无意中在陈琰的手办展示柜里看到他送的那块表。   他之前把表盒给扔了,现在那块表下面垫着一块绒布, 霸占了一个手办的位置,摆在了展柜的正中间。   陈牧雷回想起简绎曾经说过的那句“陈琰一定猜得到这表是你送给他的”, 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一下, 转身上下打量这个许久未见的臭小子:“怎么瘸了?”   陈琰也看到了那块表,生怕陈牧雷发现一样,挡在了展柜前面:“你管我呢, 你——”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 然后进来一个人——钱旭。   “诶?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关门了啊, 怎么——”钱旭提着宵夜推门进来,看到陈牧雷时吓了一跳。要不是家里还有陈琰在, 钱旭都要怀疑自己走错门了。   而陈牧雷在看清来人后, 眼底悄然闪过一丝失望。   “呃, 这位是……”钱旭站在门口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   陈牧雷是那种旁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不是善茬的角色,哪怕穿得体体面面。   钱旭等着陈琰给做介绍,陈琰却压根没有这个意思。   “你们是同学?”陈牧雷问。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不难猜出他们的关系。   钱旭点头:“诶, 对。”   陈牧雷没再多问,钱旭看他要走,便退到门外给让了路。   陈牧雷和钱旭擦身而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陈琰的腿怎么伤的?”   他声音不大不小, 没有要背着谁,陈琰自然是听到了的,抢着回答:“打架打的。”   陈牧雷讽刺:“打个架都能把自己整成这样,你也是够弱的。”   陈琰:“……”   钱旭:“……别听他胡说,打比赛不小心罢了。”   陈牧雷微微颔首,在钱旭肩上轻拍两下,走了。明明他一个字都没说,钱旭却莫名有种身负重任的错觉。   钱旭把宵夜在茶几上摆好:“这人是谁啊?”   陈琰回头看了眼展柜里的那块表,面无表情地移动到沙发上,垫高打着石膏的腿,拿起手机继续打游戏:“一个浑蛋罢了。”   钱旭耸肩,咬了一口炸鸡腿:“拿我当傻子呢,他是你哥吧?”   虽然陈琰和那人长得不像,钱旭也只能从年纪上判断:“长得挺帅的。”   被陈牧雷的突然到访打岔,陈琰挂机半天,失去优势,一局游戏很快就输了。他也拿起一个鸡腿大口吃起来,半晌才闷闷地说:“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钱旭是个聪明人,不再问,把冰激凌递到他面前:“还是哥们够意思吧,你学妹都不给你买。”   说到周云锦,陈琰又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对话框发过去一个“人呢”的表情包,而在这条消息之前,周云锦已经很久没有理他了。   那天周云锦错过了来探视的时间,陈琰的冰激凌也没吃上。第二天周云锦再去医院看他时,只记得给他带了些打包来的饭菜改善伙食,还是把冰激凌的事给忘了。   当时周云锦一再道歉,陈琰都乐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忘了就忘了,说什么对不起。”   出院那天,周云锦和钱旭都来了。把陈琰送回家后,钱旭本想自动消失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但陈琰没让,于是三个人在家里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庆祝。   陈琰行动不便,让钱旭没事就过来陪自己,这样周云锦来看他时也能自在点。   钱旭总说他太让着学妹了,一直忍耐着不主动出击什么时候才能有盼头?其实陈琰又何尝不想主动,只是他怕了。   因为他生日那晚说得那番话,周云锦都能躲他那么久,他生怕这次自己逼得紧了,好不容易关系有缓和的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陈琰小心地保持着和周云锦的距离,既舍不得离她太远,又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陈琰把冰激凌拍了照片发给她,还是半天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钱旭见陈琰心神不宁,安慰道:“周云锦不回消息不是常有的事吗?”   “那倒是,但我总觉得她这几天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陈琰放下手机,觉得冰激凌也不那么好吃了,   ……   陈牧雷从陈琰家里出来,一边开车一边打通胡小钰的电话:“你在小院吗?”   “在啊。”胡小钰这几天都在小院睡的。   “周云锦去了吗?”   “啊?小春天来了吗?她不是在你公寓吗?”   “你去门外看看,这小姑娘喜欢在我门外待着不是一次两次了。”   胡小钰洗完澡都钻被窝了,又穿好衣服来到院外查看了一番。“没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陈牧雷:“院门别上锁,你也别睡着了就像头死猪一样,留点儿神,如果她回去了,不管多晚都打电话告诉我。”   胡小钰紧张起来:“小春天出什么事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陈牧雷挂掉电话,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   最近生意好,阿元妈不舍得那么早关铺子。   小阿元睡在收银台后面,阿元妈和隔壁商铺的老板磕着瓜子闲聊天,突然看到一辆有点眼熟的轿车在她店铺旁停下,还没反应过来又看到从车里下来的陈牧雷。   经过上次那一闹,阿元妈是真不敢惹这个男人了。   陈牧雷下了车进了铺子,直奔后面的小仓房,阿元妈攥着那把瓜子赶紧跟了上去。   “诶诶,你干嘛呀?仓库重地,闲人免进知道吗?”   小仓房的门半掩着,陈牧雷一把推开那门。仓房不大,堆满了成箱的水果,那张小行军床上也是空的。   陈牧雷站在门外就能把整个小仓房的情况一目了然,连进去找的必要都没有。   “周云锦呢?她来你这里了吗?”陈牧雷回头问阿元妈。   阿元妈翻了个白眼:“来我这里干嘛,她现在不是有靠山了吗?哪还看得上我这小破地方。”   陈牧雷无暇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迅步回到车前,伸手拉开车门,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找她。   犹豫了片刻,陈牧雷再度走进水果铺。   阿元妈神情戒备:“你要干什么?”   “周云锦平时会去哪里?”   “?”阿元妈一脸奇怪地看他:“那我怎么会知道哦?”   “你这几天见过她了吗?”   阿元妈又开始磕起了瓜子:“她不是好久没回来过了呀。”   隔壁坚果铺的老板闻言,探过头来问:“你是问老周家的女儿?今天我还看见了呢。”   “什么时候?在哪见到的?”   “就在——”   坚果铺老板刚要回答,阿元妈就给拦下来了:“凭什么告诉你?”   陈牧雷压着脾气:“我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别不识抬举,等着我叫人砸你店呢?”   阿元妈到底没他横,又不甘心地哼了声。坚果铺老板是个男的,没有阿元妈那么多事,乐哈哈地来打圆场:“哥们,别别别,别和女人一般见识。”   老板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什么时候见的我记不得了,反正是白天,她往她家的方向去了,”老板指了指街口前方,“应该是回家了吧。”   阿元妈接话:“是吧,反正老周两口子也走了,她终于能回家咯。”   回家。   如果只是回家,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给他?   陈牧雷面色凝重,看了眼老板指的方向,问:“她家具体住在哪里?”   老板把周云锦家的地址写在随手扯的纸上递给陈牧雷:“就这儿,很好找的。”   ……   陈牧雷按照那个地址找了过去,进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七层住宅楼,没有电梯,只有破旧却干净的楼梯。   陈牧雷来到六层,确认了一下门牌号便敲响了那扇门。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很快有人来开门,但开门的人并不是周云锦,而是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不认识陈牧雷,问:“老周两口子已经搬走了,你要钱就给他们打电话吧。”   陈牧雷皱眉:“他们的女儿呢?”   女人讥讽:“哟,这年头还有拿女儿抵债的说法呢?”   “我是周云锦的……”陈牧雷顿了顿,“朋友。”   “朋友?”女人不信,明显是把他和周云锦的关系想歪了,看了他几眼,指了指楼上:“楼顶呢。”   楼顶。   陈牧雷心中一惊,立即往楼上跑。   这种老旧的小区,有的人家会在楼顶偷偷砌一个小房用来放置杂物,所以楼顶通常很乱。   这上面也没有灯,陈牧雷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终于在一个小房旁找到了枯坐在护栏边缘的周云锦,吓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她坐在一堆旧物中一动不动,活像个假娃娃。   陈牧雷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大声叫她。   周云锦似乎察觉到了他手电筒的光,缓缓回过头。   他逆着光,周云锦其实看不见他的脸,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她只是试探性地叫出一个名字:“陈牧雷?”   陈牧雷移开手机:“是我。”   几乎是他给了回应的下一秒,周云锦的嘴里溢出一声哭腔。   ……   …… 第62章 人间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着我吗?……   周云锦双手捂住嘴, 用力憋着不发出声音。   她坐的位置非常危险,陈牧雷不敢贸然上前。“哭了?”   周云锦改为咬着手背,借此忍住情绪。她缓了片刻, 故作镇定:“没有,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他聋还是当他瞎?   陈牧雷不答反问:“你手机呢?为什么不接电话?”   周云锦摸摸兜,空的:“手机欠费了, 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充好了。”陈牧雷悄悄向她靠近一步,“你回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找了你一个晚上。”   “找我干什么?怕我跑了不还给你钱吗?”   周云锦抬起头, 陈牧雷立即停住脚步:“我在乎你那点儿钱?”   “那你在乎什么?”周云锦直直地看着他, 极其镇定,“我和你非亲非故,死皮赖脸缠着你,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也想不明白我缠着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一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大风浪。”   “掀起多大风浪……”周云锦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苦笑, “我掀的风浪太大了,我犯的错误足够让我下地狱的了。”   “你胡说什么?”陈牧雷皱眉, 又准备上前去, 却被周云锦发现了。   “陈牧雷, 你就站在那儿,别靠近我。”   “好,我站在这里。”陈牧雷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关了手电筒的灯光   今晚的月亮没有很亮,仿佛吝啬洒向人间的那一点光, 让他们只能互相看着对方影影绰绰的身形。   “你有没有被最亲近的人恨过?”周云锦问,“你有没有做过伤害他们的事?”   “……”陈牧雷心想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周云锦跨坐在护栏上:“我经常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垂下头, “我没脸活。”   陈牧雷:“为什么这样想?”   “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有一个妹妹,”周云锦静默很久,才又缓又轻地开了口,“她叫周辰星。”   这个名字,每每想起来都让周云锦感受到一种撕裂般的疼。   “她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孩。因为爸爸妈妈平时太忙了,从小到大,不管吃饭睡觉还是读书,我们都在一起。她很调皮任性,说话直来直去,总和我吵架,但又特别喜欢和我在一起,不许别的小朋友说我半点不好。”   她攥拳抵着心口,长出一口气:“我们一直没让辰星知道我不是周文斌亲生的,因为没有必要。周文斌对我很好,虽然我能感觉到他更喜欢辰星一点,但我理解,这很正常。直到有一天……辰星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这件事,跑来质问我——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和她说的,她居然以为我妈妈是在怀我的时候孕期出轨和周文斌产生了感情,才带着我离开我爸爸。”   周云锦咬住嘴唇,眼泪扑簌而下,她用手迅速抹掉眼泪:“我爸爸,陆北屿,是个警察,虽然我没见过他,也没从妈妈嘴里听过他很多事,但我知道妈妈和他不是那样的。我妈是个很胆小懦弱的人,她怕和我说太多爸爸的事被周文斌知道了他会不高兴,所以至今也不过那寥寥几次提及罢了。我那时候年纪小,没有全部都记得,但是她说过的一句话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她说,‘云锦,不管任何时候,你要知道你爸爸是个英雄,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爸爸都会在天上保护你’。我不许有人这样侮辱我爸爸,污蔑我妈妈,就去找那些人打了一架,但他们都是大人,我打不过、也说不过他们。我当时满脑子都只想让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付出代价,忘了辰星也在场,辰星信以为真,然后我们两个居然吵起来了。可笑不可笑?”   周云锦自嘲地笑了声:“我说不过那些人,因为他们比我大,辰星也没吵过我,因为我比她大……我们那天没有一起回家。”她捂住自己的脸,试图掩饰痛苦,“到现在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我从来都让着她,为什么偏偏那天要和她吵架,还把她、把她一个人扔在回家的路上,她当时才九岁。”   “你妹妹怎么了?”陈牧雷迟疑着问了出来,“车祸?”   “如果是车祸,至少还有个下落。”周云锦缩着肩膀,因为极力忍耐着哭泣,身体颤抖个不停,“她那天直到天黑都没有回家,我回去找过,没找到。”   “报警了吗?”   “报了,警方告诉我们最后一个见到辰星的人说她上了一辆陌生人的车,他们追查到了那辆车,车丢弃在城郊,车牌是偷来的,那个司机有意做过伪装,他们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周云锦说到此处终于哭出声来,“周文斌出差回来,那些和辰星乱说话的人害怕周文斌觉得他们也有责任,就说我是因为嫉妒辰星才故意把辰星弄丢了,周文斌看过警方调取的监控,看到了我们吵架,看到了我把她丢下……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耳朵聋了半个多月。后来有一天半夜他来我房间,坐在我床边,他说他知道我不是故意弄丢辰星的,但他没办法原谅我——他以为我睡着了没听见,其实我听见了。”   “你身上的那些伤,都是他打的?”   “家里的积蓄都用来找辰星了,还被骗了不少钱,他那个时候到处发重金悬赏的消息,家里的房子也卖掉了,但我们都不想搬走,怕有一天我妹妹回来找不到家,买家可怜我们就没收房子,低价租给我们继续住。”   “你妈妈她……”   “她其实……比周文斌还要恨我,可是她又不能对我怎么样,周文斌打我,她还得拦着,然后周文斌就打她,我们两个经常一起挨打,一起受伤。她不让我给她上药,她也不让我给她说对不起。我妈妈是个孤儿,陆北屿出事时我刚刚出生,她接受不了陆北屿惨死的实事,患上产后抑郁,险些带着我一起死。还好遇到周文斌,他花了很长时间帮她度过那段黑暗的时光,但是我又把她重新推回去了——我和辰星的眉眼很像,她一看到我就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另一个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女儿,她就这样把自己给逼疯了。所以你说,周文斌打我不应该吗?我常常觉得他打我打得还不够狠,身体上的痛苦永远抹不掉我给这个家带来的灾难。”   周云锦把自己的手背咬破,丝丝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她却浑然不觉疼似的:“五年了,我找了辰星五年了,还是不知道她在哪里,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哪怕找一辈子,我都会找下去。可是我没想到先放弃的人是他们……我妈妈怀孕了,他们去给辰星办了死亡证明,死、亡、证、明……我知道他们恨我,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了。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他们给了我一份这样的礼物。”   周云锦终于放声大哭,字字泣血:“他们要让我一辈子都活在这种罪孽里无法翻身,我宁愿他们一直打我骂我怪我,也不希望他们就这样放弃了!我妹妹怎么办?辰星怎么办?他们凭什么认为她已经死了?她没有死!她还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去找她去救她,她都不会放弃希望,可是爸爸妈妈却放弃了!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周云锦哭得不能自已,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牢固的怀抱。   陈牧雷把她从危险的护栏上抱下来,紧紧搂在怀里,任由她又哭又闹地发泄。   “他们不是放弃了周辰星,他们是放弃了周云锦和周辰星!辰星找不回来,他们也不要我了!陈牧雷,他们不要我了,没有人要我了……”   “周云锦,你冷静一下,”陈牧雷双手捧住她的脸,逼她面对自己,“你看着我!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陈牧雷拇指擦拭着她湿润的小脸蛋,低头在她眉心、鼻尖和眼下轻轻地落下无数个吻,她的眼泪酸酸涩涩,渗透进他的心:“我说过,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记得吗?”   周云锦哭得头脑发胀,根本没有思考能力,抽泣着问:“所以呢?”   “所以我要你,周云锦,我要你,”陈牧雷深深凝望她哭肿的眼睛,“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声音低沉暗哑,像极细的琴弦切进她灵魂深处,又疼又无法抗拒。周云锦的眼泪掉得更加凶猛:“我是一个那么坏的人,我毁了我们整个家,我逼疯了我妈妈,他们都不要我了,你为什么肯——”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牧雷突然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与在Y市的那个吻不一样,这个吻,陈牧雷带着十足的怜惜和心疼,还有一腔无法言说的情愫与悸动。   周云锦被吻得喘不上气也使不上劲——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想躲开,反而渴望被碰触,她努力从陈牧雷身上汲取着温暖与那股熟悉又霸道的力道,仿佛以此才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两人不知道吻了多久陈牧雷才缓缓停下来,头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地喘:“不管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子,于我而言你都是特别的,我没见过以前的你,但我喜欢我认识的那个你。”   是你让我觉得,我还有能力、有机会弥补当年不能解救陆北屿的遗憾。   是你让我知道,自己尚在人间。   “或许我身边会有些危险,但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周云锦,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着我吗?”   这句话,周云锦想起来很久之前她被一群小流氓劫走后的第二天,陈牧雷在酒店里就这样交代过她。   当时周云锦似懂非懂,现在也一样:“什么叫跟着你?我该怎么理解?”   “你怎么理解都行。”陈牧雷又亲了她一下,也不管她能否明白这个暗示。   周云锦的身体还因为哭泣和悲伤一抽一抽的,楼顶风大,气温又低,而他的怀抱实在太暖了。   周云锦原本抵在他胸膛前的双手慢慢地、犹豫地爬上他的肩,然后小心翼翼圈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处,一边哭一边哀求:“你不用保护我,我不怕危险,只求你说话算数。”   陈牧雷吻了吻她的头发:“绝不反悔。”   …… 第63章 听话 我不喜欢你哭,但更不喜欢你在我……   通往楼顶的小门处传来声响, 一个女人站在那儿叫周云锦的名字。   周云锦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恍若未闻。   陈牧雷回头看了看,低头问怀里的女孩:“你要继续在这里哭,还是跟我回去?”   周云锦在他颈窝蹭蹭眼泪, 鼻音浓重地说:“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整理完。”   那女人又叫了她一声, 周云锦这才听到,赶紧从陈牧雷怀里退出来, 朝那边应了一声。   “何姨,我在这儿呢。”   楼顶天台太乱, 又黑, 何姨站在门口没过去:“你还不回家吗?”   陈牧雷重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周云锦借着那光绕开地上堆着的杂物走到何姨身前。   何姨看到她身后的陈牧雷,又看看周云锦眼泪纵横的小脸:“云锦, 他是?”   “没事,何姨, 您先回去吧。”   “可是杨露托我照顾你。”   “谢谢何姨, 我一个人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能照顾自己, 如果有需要我肯定找您。”   周云锦这么坚持, 何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那行,云锦,收拾东西也不急于一时,有事去找我,何姨先走了。”   “我送您。”   何姨家与周云锦在同一个小区, 所以她只让周云锦送到楼下。   两人分别之际,何姨还嘱咐了几句:“云锦,事情过去那么久了, 你也别一直怪自己,你爸你妈都决定向前看了,你也想开点。”   这就是局外人,永远无法切身体会当事人的痛苦,不过这种痛苦周云锦希望永远都不要有人来体会。   周云锦站在路灯下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身却发现陈牧雷就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等着她。   他抽着烟,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她伸出一只手。周云锦顿时鼻尖发酸,几乎是跑到他身边的。   陈牧雷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大概是怕烟呛着她,微微偏开头去吐出那口烟雾。   他指间烟火明灭,像周云锦想拼命抓住的希望。   “你今天还要回家吗?”周云锦问。   陈牧雷反问:“你想让我走?”   明明是想逗一逗她,这小姑娘却诚实得狠,用力摇头。“我爸妈已经不在阮城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陈牧雷握了握她的手:蠢丫头,谁说你是一个人?   ……   周云锦的家不算太大,也就□□十平的样子,和小院一样,家具摆设陈旧——其实也没有多少家具。   陈牧雷不知道是因为她父母搬走了这个家才显得空旷,还是原本就如此。   周云锦洗了澡出来,陈牧雷正坐在沙发上给胡小钰回消息。   “你要洗个澡吗?”   “出来前洗过了。”陈牧雷收起手机。   周云锦对着镜子拿吹风机吹头发,突然发现自己那张脸简直没法看,双眼红肿,形容消瘦,就连眼神都已经有几分杨露的样子了,无神又暗淡。   她出神之际,手里忽的一轻,那个沉重老旧的吹风机落到陈牧雷手里。   “吹个头发也能走神。”陈牧雷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手五指张开代替梳子撩着她的头发。   周云锦从镜子里偷看这个男人,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拽得她头皮直疼。   疼归疼,但她不想躲。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牧雷抬眼,两人的视线从镜中对个正着,却谁也没避开谁。   眼看着这小姑娘眼圈又红了,陈牧雷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以后别一声不吭给我玩消失,记住了吗?”   周云锦吸吸鼻子,点头。   她发量多,头发厚,陈牧雷吹了好久才吹干。   周云锦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和新牙刷给他,洗漱问题好解决,但是接下来她犯难了。   陈牧雷挑剔,是肯定不会睡周文斌和杨露那张床的,而她的床并不大,关键只有一床被子。   陈牧雷洗漱出来,周云锦已经换好了睡衣红着小脸欲言又止。   他不解:“怎么了?”   “你……今晚在我房间凑合一下吧。”周云锦说完也不敢看他的表情,跑回房间继续给他铺床。   陈牧雷来到她房间看到那张单人床,也有点傻眼。“……还真是得凑合。”   “我家没有你能穿的睡衣,不过床单被套都是刚刚新换过的。”周云锦交代完显得有点局促,“晚安。”   她抱着另一个枕头要走,陈牧雷拉住她问:“你睡哪里?”   周云锦也不想睡主卧:“沙发。”   见陈牧雷皱眉,周云锦解释:“我家沙发你肯定睡不下的。”   二人沙发哪搁的下陈牧雷那双大长腿,再说这位爷也不是睡沙发的人。   已经是后半夜了,陈牧雷枕着手臂毫无睡意。他回想着今晚周云锦的那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思绪被客厅轻微的翻身声打断,陈牧雷记不清这是周云锦第几次翻身了。   他睡觉没有关门的习惯,所以客厅有什么动静他一清二楚。   周云锦面向沙发内侧,半睁着眼睛亦是清醒。她摸着自己的唇瓣,脑中都是楼顶上他们那个吻。   他这次没喝酒,想扯到酒后乱性都不行,那这个吻又算什么呢?   蓦地,她听到屋里传来的脚步声,陈牧雷出来了。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周云锦立即闭上眼睛装睡,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这沙发实在是小,周云锦躺在上面都伸不直腿。   片刻后,只听背后隐约有一声叹息,然后陈牧雷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周云锦吓了一跳,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   “不装睡了?”陈牧雷笑问。   幸好他没开灯,黑暗可以隐藏她的尴尬:“……你干什么?”   “拿上你的枕头。”   “……”   “不拿也行。”   陈牧雷把她抱回房间塞到被窝里,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她床不大,但被子却够大,足以让她把自己裹起来而不碰到他的身体。   窗帘只拉了一半,陈牧雷撑着头侧躺,借着月光看她紧张兮兮的小模样。“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周云锦半张小脸缩在被子里,眨着眼睛回看他。   她只是紧张,并没有恐惧,她都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陈牧雷的恐惧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依赖,是信任。   哪怕就如此刻,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她也知道陈牧雷不会伤她分毫。   思及此,她缓缓拉下被子,露出脸来。   周云锦对他态度的转变陈牧雷感受得到,甚至比她自己发现得还要早。他的指尖带着些许薄茧,在她的小脸蛋上划动着。   “周云锦。”   她的名字从他的唇中溢出,像一个咒语一般令人着迷。她不懂这个男人身上哪来的那么大的魔力,让她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周云锦是个忠诚于自己的人,她贪恋他给自己的感觉,于是就真的凑到他身边。   只是她不知道就是她这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在无意中融化着陈牧雷内心的寒冷。   他轻轻拥着这个女孩,掌心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温柔至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再有轻生的念头。”   周云锦没说话,只是更往他怀里钻。   陈牧雷的唇贴在她的耳畔,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气低声且宠溺地哄着她:“听话。”   那一瞬间,周云锦竟有种被人珍视的错觉。   她咬着嘴唇,憋着再度涌上来的眼泪。   陈牧雷在她细、嫩的耳朵尖上轻啄了一下,揽着她单薄的后背把她压向自己怀中:“我不喜欢你哭,但更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连哭都不敢,别憋着。”   他话音刚落,周云锦热乎乎的眼泪就已经沾湿了他的颈窝。   她有太多太多年没有像今晚这样尽情地哭过一场了,没有遇到陈牧雷之前,周云锦几乎已经忘记了如何释放自己。他的纵容好像给她封闭多年的内心打开了一个闸口,那些积攒到要爆炸的情绪就此宣泄,喷涌而出……   周云锦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陈牧雷从始至终把她圈在怀里不曾放开她片刻。他的嘴唇热烫,在她的脸上落下密集的轻吻,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烫平她心上陈年的旧伤,那些长达五年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口竟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疼了。   ……   其实陈牧雷有点羡慕周云锦,至少她还会哭,而他早就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这个能力了,就连陈永新去世,他都没掉出一滴眼泪。   怀里的女孩终于安静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但因为先前哭得太激、烈,身体时不时还要抽上一下。   陈牧雷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为了让她能睡得安稳些,他一晚上都没换过姿势,就那样一直抱着她。   ……   周云锦这一觉睡得很沉,常年形成的生物钟都没能叫醒她。   次日清晨,洒进来的阳光反而率先让陈牧雷苏醒,他长腿一伸,用脚勾过窗帘拉严实,室内重新陷入昏暗。   怀里女孩的睡颜清纯又美好,他不忍心吵醒她。   陈牧雷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周云锦算得上他二十五年来的第一个。   这样同床共枕虽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却是让他感觉最奇妙的一次,好像他与她的关系经过了昨晚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小臭丫头,仿佛已经成了他的责任。   ……   陈牧雷放肆地注视着周云锦,但他看着看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糟糕。   他好像……有反应了。   陈牧雷悄悄的做深呼吸,告诉自己只是晨勃而已,可是他身边明明睡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他越是这样想,那反应就越严重。 第64章 玩笑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陈牧雷望着天花板, 努力平复自己身体里突如其来的冲动。   嗯……胡小钰那个臭小子一晚上输了他多少钱,改天找个机会揍一顿!陈琰那个小浑蛋,嘴上说不喜欢那块表, 却还好好地收在手办展示柜里, 身体倒是挺诚实的。简绎那个不要脸的,居然说订婚就订婚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过得人家三个哥哥那关。   陈牧雷强迫自己想着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的确有些效果, 明显感觉某处不再那么紧绷。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只手轻轻托着周云锦的小脑袋,想抽出被她枕了一晚上已经失去知觉的胳膊,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 周云锦突然细眉微蹙,哼唧了两声。   陈牧雷停下动作, 学着电视里哄小孩睡觉的桥段, 轻拍着她的肩,就这样——把她彻底拍醒了。   周云锦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便是一只男人的手, 愣怔了两秒, 蓦地睁大双眼。   陈牧雷全程目睹她的反应,那小脸的表情堪称瞬息万变,看得他直想笑,并在她惊叫之前及时捂住她的嘴。   “别叫,是我。”   周云锦下意识地反抗, 但陈牧雷早有预料,迅速翻了个身,不轻不重地压在她身上制止住她:“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昨晚可是你自己要往我怀里钻的。”   他声音含笑, 冲散了周云锦在那一刹那的惊恐。   周云锦愣愣地注视他,渐渐安静了下来。陈牧雷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指尖卷着她脸侧的头发:“想起来了吗?”   记忆回笼,周云锦张开双臂搂住他,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依恋母猫一样依恋这个人,还委委屈屈地在他怀里蹭:“想起来了。”   陈牧雷无声地弯起嘴角,任她抱着。怀里的小东西香香软软,又乖又黏人,这感觉简直前所未有的美妙,从来没有养过宠物的他居然开始觉得好像养一只小猫什么的也挺好玩。   两人虽然隔着被子,但是身下毕竟是一个活生生地小丫头在“投怀送抱”,陈牧雷刚刚压下去的欲、望又有抬头的趋势,得快点儿从这过于美妙的感觉里抽身。   “时间还早,再睡会?”   “我眼睛是不是肿得更厉害了?”周云锦闷闷地问。   陈牧雷拉下她的小胳膊仔细看了看,忍俊不禁:“像你给我发过的那个表情包,就那个小青蛙。”   “……悲伤蛙?”   “嗯。”   “……”周云锦立即放开他,拉高被子挡住自己:“我再睡一下。”   陈牧雷把枕头让给她,龇牙咧嘴地抽出胳膊“逃出”被窝。他拿起手机来到卫生间,屏幕上有几条胡小钰的未读消息。   胡小钰:那你今晚就睡她那儿了吗?   胡小钰:孤男寡女!   胡小钰:哥,你克制一下,做个人,别在这种时候欺负小春天!   陈牧雷捏着手机,看了看自己此刻精神百倍的“小兄弟”不由得叹气。他觉得在这件事上,幸亏周云锦遇到的人是他,不然就她恨不得把自己洗干净往他嘴里送的那股劲儿,但凡换个男的,她早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他从卫生间出来,周云锦已经再次进入梦乡。   昨天的衬衫已经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弄脏了,陈牧雷直接把衬衫团起来丢进垃圾桶。   他穿好长裤和那件休闲西装外套,给胡小钰发了个地址,让他送一套衣服过来。   胡小钰没回,大概是还在睡觉。   陈牧雷再一次打量这个家,发现整个家里根本没有几件摆设,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让人不舒服。   周云锦的房间也只有书和文具多一点,衣柜里可怜兮兮地挂着几件衣服,如果不从衣服的款式来分辨,基本看不出是个女孩的卧室。   说实话,对于一个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件事,他自己也是模糊不清的,但他清楚一点,家人于孩子,至少是一个庇护所的存在。   就像陈永新于幼年时的他……   陈牧雷打开主卧的门,房间比周云锦那间要大上许多,柜子和抽屉已经空了。   床头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   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从样貌上很轻易地看出是周云锦的母亲,那另一个就是周文斌了。   周文斌看上去比周云锦的母亲年长几岁,无论在他们那个年代还是当下,那张脸都可以去当明星了。有这样一对长相出色的父母,足以预见周辰星是一个多么出挑的小女孩,千娇万宠不为过。   陈牧雷拿起玄关处挂着的钥匙,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来到楼顶。楼顶上的小房不多,每间小房的门口都有业主手写的门牌号。陈牧雷找到周云锦家的门牌号,那个小房没有门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一拉就开。   小房一侧堆着乱七八糟的物品,但没有大件,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   陈牧雷随手从一个没有盖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裱着的奖状,上面印着几个大字:阮城少年宫优秀小主持人,获奖小朋友的名字是周辰星。   看来,这里面都是周辰星的东西。   小房另一侧的架子是周云锦已经收拾好的,物品摆放整齐。陈牧雷一件一件地翻看,终于从中找到了一个贴着周辰星照片的参赛证,上面清楚地写着姓名、性别和年纪。   九岁。   是她出事的年纪。   照片上的周辰星梳着精致的小辫子,头发长至胸前,黑顺柔亮,衬得皮肤白得发光。脸型完美,五官精巧又立体,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笑得张扬又明艳,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   陈牧雷捏着那张参赛证,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照片上的周辰星,表情冷凝,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   良久,他把照片撕了下来,把参赛证放回原处。   这个房子狭小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陈牧雷从里面出来插好门上的插销,转身面朝阳光,深深地呼吸。   他闭上眼睛,片段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上来。   漂亮的小女孩堪堪抓住他一只小指,用尽力气握着,哭着向他求救。   哥哥,哥哥……   然后一只手自她身后伸出来,把她拉回那间黑暗的屋子。   陈牧雷睁开眼,拳头攥得咔吧作响。   这个女孩……他见过。   ……   周云锦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温度也不在了。   周云锦腾的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鞋都来不及穿就从卧室里跑了出去。   “陈牧雷!”   她喊着他的名字,偌大的家里并没有人应声。   周云锦又跑回房间去找自己的手机,但桌上、床上、书包和外套里都没有。   周云锦慌了,什么都来不及想,拉开家门就冲出去,速度飞快地跑到一楼。   她推开楼门,迎面撞上一个人,连道歉都没说绕开他继续往外跑,但下一刻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去?”陈牧雷抓着她问。   周云锦一愣,猛地回身,看清那人是谁之后眼圈迅速红了,瘪着小嘴怒视着他。   “……”陈牧雷沉吟片刻,猜测地问:“以为我走了?”   周云锦不吭声,不知道是不敢怨他还是舍不得怨他。   陈牧雷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着件睡衣,还光着两只小脚丫。   楼下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往他们这里看。陈牧雷叹气,二话没说把她抱起来往楼上走。   周云锦紧紧圈住他的脖子,陈牧雷拽了拽她的胳膊:“你勒着我了。”   周云锦置若罔闻,死活就是不放手。陈牧雷轻笑出声,拍拍她的小屁、股,任由她去了。   他手里提着一袋吃的,几乎只能单手抱着她。上到三层的时候,周云锦才从他手里拿过那个袋子然后继续搂着他。   陈牧雷双手把她往上托了托:“最近没好好吃东西吧?感觉好像轻了点儿。”   不管他怎么和她开玩笑,周云锦就是倔强地一声不吭。   回到家里,陈牧雷就着这个姿势坐到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真是考验我的体力,我多少年没爬过楼梯了,还是负重。”   怀里的女孩身体有些颤抖,估计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陈牧雷只能费劲地扯出自己的西装外套把她包裹在怀里,用体温暖着她。   过了好久,周云锦才开了金口:“你回家了?”   “没有,只是开车去买了点儿吃的,这附近没有一家像样的外卖能点。”   “可是你的衣服和昨天不一样了。”   “观察的还挺仔细,胡小钰上午来给我送过衣服,昨天那套拜你所赐没法穿了。”   “……”   “你没看见我给你留的纸条?”陈牧雷问,“怕你看手机,我还特意写了个纸条告诉你我出去很快回来,放在你枕头边上了。”   “没有,我只知道你不见了。”周云锦低声地说。   陈牧雷被她勒得有些呼吸困难,却闻言也抱紧她:“你不相信我吗?”   “信,就是害怕。”   陈牧雷搓着她冰凉的小脚,无法想象她方才是有多急切地找自己,心里竟生出些歉疚。   “蠢姑娘。”他从来没安慰过人,尤其是女孩子,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和温柔都给她了,还要绞尽脑汁地想应该说点什么才能给予她安全感,“我身上好像没有什么能够代表我的东西,要么,把心给你?或者,命给你?”   周云锦一怔,微微松开他的脖子,凝视陈牧雷那双深邃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发现调侃和打趣的成分。   “你又在和我开玩笑吗?”她问。   陈牧雷挑眉:“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第65章 跟你回家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周云锦坐在他腿上, 视线要比他高些许。“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当真的,以后你甩不开我的。”   陈牧雷勾着嘴角, 捏捏她的小脸蛋:“你自己好好想想,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哪次成功甩开过你了?你像个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我, 缠人的工夫了得。”   周云锦抓住他恶作剧的手,学着他昨天的样子主动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呼吸相闻, 甚至能从对方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彼此的样子。   如他所说,这个男人看上去又恶劣又粗鲁,却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   空气凝结了片刻, 陈牧雷动了动唇瓣:“你——”   周云锦脑子一热,低头用自己的嘴堵住他接下来的话。   这次轮到陈牧雷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周云锦冰凉的小嘴巴笨拙且讨好地亲着他。   陈牧雷在心里骂了一句, 下一刻便搂紧怀里的女孩,压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游走奔涌, 周云锦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愫, 只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 她都不想和这个人分开。   陈牧雷没有她那么多复杂的想法,最开始只是“小丫头居然主动了”的惊讶和喜悦,然后逐渐被身为男人那种最纯粹的冲动控制了,理智瞬间被丢弃,仿佛他都能理解简绎说的那句“小别胜新婚”是什么意思了……   周云锦脑子蒙蒙的, 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慌,还以为是他腰带的金属扣,不太舒服地挪动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一下, 给了陈牧雷当头一棒。   理智迅速归位,陈牧雷停止这个让人沉溺的亲吻,半垂着眸子抵着她的小嘴巴喘气。   周云锦不懂为什么他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又贴上去,反被他粗鲁地扯开。   他眼底有点红,眼神也有点凶:“周云锦!”   周云锦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看他。   陈牧雷做了一个深呼吸,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别勾搭我。”   “???”周云锦愣了一下,抬手摸上他的脸。   陈牧雷抓住她那只小手,力道没控制住,捏疼了她。见她皱眉,陈牧雷才反应过来,松了松手指,把她的手腕举到唇边,轻啄被他弄疼的地方,放柔语气:“你现在还小。”   陈牧雷把她放下,起身去了卫生间。“去准备吃饭吧,你都睡了一上午了,不饿吗?”   周云锦盘腿坐在沙发上琢磨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他那句“你现在还小”是什么意思,脸上突然爆红起来。   陈牧雷用冷水冲了把脸,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无声地骂了自己几句禽、兽才故作若无其事地出来。   周云锦在房间换衣服时想起他说过出门的时候给她留过纸条,在枕头边上找了一下才找到。   大概是她现在对这个人有滤镜,看他的字迹都觉得甚是迷人。周云锦没舍得扔那纸条,板板正正地叠好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   她很久没在家里吃过饭了,此刻竟有种恍惚的感觉。   陈牧雷买了挺多她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周云锦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进食了,胃里干巴巴的,突然闻到浓郁的饭菜香气居然干呕起来。   陈牧雷给她盛了碗汤,又给她接了杯水漱口:“才和我一起睡了一个晚上,你这反应也太快了些。”   周云锦脸上的烧才退,闻言又变成一个小番茄。   ……   周云锦用了几天的时间把家里收拾了一番,丢弃了很多没有用的东西,但楼顶小房里周辰星的旧物她几乎一样都没扔,整理出来后整整齐齐地摞在架子上。   她虽然没有明说不让陈牧雷走,但是她那委屈又期盼的眼神让陈牧雷想走都不行,两个人愣是在她那张小床上挤了好些天。   为了不让那天的事再次发生,陈牧雷能不碰她就不碰她。可是他这边忍得辛辛苦苦,那头小姑娘却浑然不知,依旧对他百般依赖,每晚都要抱着他一只胳膊才能安心入睡。   说实话,陈牧雷一点儿都不稀罕她这种“信任”,实在太特么难熬了,他都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做到对这个丫头心如止水的。   春节将近,胡小钰提前回外婆家呆了几天,在春节前夕赶回阮城。   电话一问,陈牧雷居然还陪着周云锦,胡小钰简直比自己交往了女朋友还欣慰。   “哥,你就让我去看看呗?”   “你来干什么?”陈牧雷在周云锦家的阳台上抽着烟接电话。   “收拾东西我在行啊,你忘了小院那堆破烂不是基本都我动手的?”陈牧雷负责动嘴,胡小钰负责动手。   “我还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陈牧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胡小钰笑嘻嘻地求了半天未果,一脸失望:“那过年你们也不回来了吗?早知道我就留我外婆家过完年再回来了。”   胡小钰父母早年离异,又各自组成了家庭并且有了孩子,夫妻俩不是好聚好散,连带着胡小钰都跟着遭殃,没一个人愿意抚养他。他跟着外婆好歹混大了,便早早地出来混社会。   他母亲再婚后生了对双胞胎男孩,外婆也看不上胡小钰这个“小混子”,渐渐地便疏远了。胡小钰记着那几年的抚养之恩,基本上每年都要回去看望一次老太太,就算回不去,也要打点钱过去。数目不多,好歹是那个心意。   但是陈牧雷知道胡小钰从来不在那儿过年,因为会遇到他妈妈,两看相厌,不如不见。   都是可怜人,谁能比谁好多少?   陈牧雷:“想怎么过这个年?”   “那我不挑,只要不是让我一个人过就行。”胡小钰忙问,“你不是真要和小春天二人世界把我丢下吧?”   “屁的二人世界。”陈牧雷按灭了烟头,“年夜饭想出去吃你就去找个喜欢的饭店订位子,想在家里吃你就去买东西。”   有他这话胡小钰才放下心:“在小院过年吗?”   “不,回我那儿。”   “嗯,我也觉得不要在小院。”   陈牧雷听出点儿不对劲,问:“家里又有人来过吗?”   “你让我临走前在家里做点记号,我回来发现果然有人进来过了,不过和上次一样,他们非常小心,应该不是要偷咱家什么东西吧?”   “不是,他们是要找东西。”   并且不是找属于他的东西,而是要找陈永新留下的东西,基本确定不是徐立哲的人,那老东西手底下都是粗人,就没一个做事小心的。   “我们不按个摄像头吗?”   “不用,应该不会再来了。”家里所有陈永新的东西他早都查看过不止一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装了摄像头反而会让他们知道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那个,哥,前几天你忙着陪小春天,我也不想打扰你,其实……白姐来过一次小院。”   “白蕊?”   “嗯,不过她什么都没说,看你不在就走了。”   陈牧雷沉吟片刻:“知道了。”   周云锦打包了几个箱子旧物推到客厅,喝水的工夫陈牧雷已经挂断了电话。   “放到哪里去?”陈牧雷问。   “楼顶,但不用你搬。”周云锦生怕陈牧雷动手,忙放下水杯抢先搬起那箱子出了门。   刚走了几级台阶,周云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骤然回身,见他就在自己身后,这才放心地脚步轻快地上楼。   陈牧雷跟在她身后,有点想笑。   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小姑娘,有时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有时又强悍得像个男孩子。   周云锦把箱子搬到小房门口,又拉着他回去搬剩下的箱子,但依旧不让他动手。   “我又不是没力气,我们每周都有力量训练呢,反正我不是那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女孩子。”   直到她把几个箱子都搬进小房收拾妥当,天边云霞已散尽,天地间最后一丝余晖也将藏匿。   她划上小房门的插销,发现陈牧雷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手机。   简绎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胡小钰说的那个小冯名叫冯乐,他姐夫叫段风然,二进宫刚被放出来不到两年。   陈牧雷:因为什么?   简绎:寻衅滋事。   陈牧雷:目前人呢?   简绎:失踪。   简绎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刚好和赵令宇会所出事前后的时间吻合。   简绎:冯乐和段风然均无正当职业,表面上看游手好闲,冯乐的姐姐冯琴在一个培训机构当老师,家里人反对女儿和段风然这样的人在一起,不过也没拦住,因为这事冯琴和家里几乎断了来往。   陈牧雷思索了半晌,目光落在冯琴身上:冯琴在哪儿上班?   简绎发过来一些简单的资料,“海天教育”四个字首先跳进陈牧雷的视线,还不等他细想,简绎又道:巧吧?高海天,高振的儿子。   陈牧雷刚皱起眉,一双小手突然自后拽住他的衣服——虽然知道不应该吵他,但周云锦就是忍不住想待在他身边,凭借这些天他的纵容,壮着胆子刷点存在感。   陈牧雷轻握住她的手,单手打字问简绎:你什么时候回来?   简绎:未婚妻不放人,让我过完年再回去,不过你要是这么需要我,我可以考虑重色轻友一次。   前几天的用词还是女朋友,今天就已经变成未婚妻了,简绎这恩爱秀得明明白白。   陈牧雷:滚吧。   他收起手机,把周云锦拉到身前来:“都忙好了?”   周云锦嗯了声。   陈牧雷抬起她的小下巴:“你以后想继续住在这里,还是——”   “和你回家。”周云锦仰着头看他,“我不想一个人,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陈牧雷刮了刮她的小鼻尖: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 第66章 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就是他现在这样。……   时间转瞬即逝。   陈牧雷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他的小姑娘, 转眼间小年都到了。   一张死亡证明带给周云锦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内心的负罪感与被放弃的绝望几乎压垮了她。   如果不是陈牧雷,周云锦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熬过这一关。   天光大亮, 不知道睡了几个回笼觉的周云锦悠然转醒。被窝里热乎乎的, 她没睁眼,抱着被子往热源那儿凑了凑。   陈牧雷半倚床头用笔记本电脑查看着简绎发来的资料:   冯乐的姐姐冯琴原本只是商场里一家跆拳道馆的小助教, 三年前去了海天教育,教小朋友们跆拳道。履历看起来没有太大不妥, 但就是让人觉得实在是太巧了。   海天教育这几年的招生情况也无异常, 高海天老实本分,机构里的老师们几十号人,每个人的背景他都查过一遍, 无一人可疑。   就只有这个冯琴……   陈牧雷又打开段风然的资料反复查阅,这个人的社会关系说简单不简单, 说复杂不复杂, 独自在社会上混了几年,性格暴虐冲动, 有武力没脑力, 结了不少所谓的仇家, 看上去就是一个踩着法律边缘吃饭的人,被人寻仇重伤进了医院数次之后找了份施工队的工作。   屏幕拉到最下,大维施工队的名字露了出来。   冯乐本人学历不高,干过很多杂活,最后因段风然介绍也进了这个施工队。大维施工队一年也接不了几个项目, 但是参与的每个项目都不小,养活手底下的一队人倒是不成问题,不然就凭冯乐一个电工的身份, 能动不动就跑到赵令宇会所点女人?哪来的钱鬼混?   陈牧雷单手缓慢滑动着电脑触控板,视线不离屏幕,另一只手在腿边那个小脑袋上一下一下地轻揉着。   两人谁都没打扰谁,气氛却出奇的好。   陈牧雷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一声,简绎发来消息:给你邮箱里发了一段视频,段风然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海天教育。   陈牧雷打开邮箱点开那段截取的视频片段,时间是几个月前,段风然做过伪装,但陈牧雷在这些天里已经把这个人的体貌特征记得牢牢的,所以轻易判断出来视频上的这个人就是他。   日期显示是周日的下午,一群小朋友学完家长们安排的业余课程一窝蜂地跑出来,在外面等候的家长们也一窝蜂地涌上去,段风然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和一个女人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那个女人,就是冯琴。   陈牧雷把视频连看了几遍,拿起手机给简绎回复:冯琴一直和段风然有联系,继续蹲守。   简绎:知道。   腿边的小脑袋突然蹭了蹭他的手,像只小猫试图博得主人的关注。陈牧雷关掉电脑和手机,把周云锦从被窝里揪出来。   “还不起床,我发现你怎么越来越懒了?最近都没晨练吧?”   自从周云锦和陈牧雷回到他的公寓,就再没有了一起睡的理由。周云锦是不好意思拉着他和自己睡,陈牧雷则是怕擦枪走火,虽然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有信心,但架不住小姑娘想着法地往他身上贴。   每天天一亮,周云锦就抱着枕头和被子跑到他房间里来,特别自觉地睡在他旁边,好像只要不是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就是光明正大似的。   她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知道小心翼翼怕吵醒他,后来发现他其实都知道,再来时就得寸进尺地把他的胳膊从被窝里拉出来抱着睡。   陈牧雷还能怎么办?小姑娘正值脆弱敏感期,他哄着还来不及,总不能再把人给轰出去。   他们都相信时间能治愈人们心里的伤痛,但有些伤害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痊愈的。   周云锦不止一次想到陈琰送给自己的那句话:在有些极端的情况下,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需要一个信仰才不至于迷失自我,才能和厄运坚决地对抗下去。   陈牧雷给了她这样的信仰和勇气。   周云锦脱离了暖烘烘的被窝,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这黏皮糖的样子让陈牧雷束手无策。   “你干脆长我身上得了,我走哪儿都能带着你。”   周云锦不在乎他的奚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不见你就心慌。”   陈牧雷笑了:“那可不好办了,你还不得跟我一辈子?”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周云锦仰头看他,认真地问:“不行吗?”   陈牧雷也看着她,一瞬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再过几年,你或许就不需要别人了,等你不再是个小女孩,想法也会改变的。”   周云锦不赞同的摇头:“我一直都不需要别人,但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周云锦也说不清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他对自己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   “但不代表我限制了你的自由。”   周云锦垂下头:“我只有在你身边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陈牧雷的心里一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就想去吻她,两人的唇才刚碰到一块儿,玄关突然传来一声门响,然后就听胡小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哥,我来啦,小春天呢?快让她看看我给她买了什么好吃的!”   陈牧雷:“……”   周云锦:“……”   气氛全被破坏了,陈牧雷叹气,轻轻咬了下她的小嘴巴:“去吧。”   胡小钰把从超市采购回来的年货一袋一袋从玄关搬运到厨房,刚打开冰箱就看见周云锦从陈牧雷的房间里出来,小脸还红彤彤的。   他意味深长地哟了一声。   “胡哥。”   周云锦帮他提了一袋东西到厨房,不觉吃了一惊:“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最近都憔悴了啊,得多吃点好的补补,我可是都挑得进口的食材呢,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肯定有营养。”胡小钰一边说一边整理了一下冰箱的空间,“我哥冰箱大,放得下,不怕的。”   胡小钰是个直肠子,对周云锦的照顾和关心经常比陈牧雷还要直接。   周云锦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胡哥。”   胡小钰满不在乎:“你怎么还叫我胡哥啊,叫我名字吧,我听着还舒服点。”   他本想说早晚是要叫她一声小嫂子的,怎么想都觉得不能让她再叫自己胡哥,但余光瞥见陈牧雷出来了,怕挨揍,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陈牧雷看到那些超市购物袋也不免惊讶:“买东西不用自己付账是不是特别爽?你怎么不去把超市给收购了呢?”   “你要是给我那么多钱,我肯定去收购了。你不知道小学时命题作文‘我的梦想’我写的就是开个超市,吃的用的随便拿。”   周云锦在旁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帮着胡小钰把食物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   “你真有出息。”   这么些天了,陈牧雷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点儿笑模样,便对胡小钰也和蔼了几分。   “哥,年夜饭我订好了,不过今天小年咱们就在家吃吧。”胡小钰转头问周云锦,“小春天,你都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啊,虽然肯定没有外面做得好吃。”   周云锦歪头思索着,就听陈牧雷说:“你们两个吃吧,我今天要出去。”   胡小钰一拍脑袋:“对哦,那我东西真买多了。”   周云锦跟着陈牧雷来到衣帽间:“你晚上也不回来吃饭吗?”   “嗯,有事。”陈牧雷已经穿好了西裤,又从衣柜里挑条了件衬衫穿上,一边系着扣子一边低头在她脑门上亲了一下以做安抚,“这么多天了还没腻歪够吗?”   周云锦想问,又忍住了,从他的领带架上拿了一条领带,还没打开就被陈牧雷制止了。   “要旁边那条,你这审美真是让人头疼。”   “喔。”周云锦乖乖地听他指挥,把领带挂在他颈间。   陈牧雷挑眉:“还记得怎么打领带?”   “嗯。”他太高,周云锦得踮着脚才行。不出片刻,周云锦打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领带结。“之前你把我赶走了,我每天也有在练习。”   也不知道她究竟戳到陈牧雷心里的哪一处柔软,陈牧雷的思想竟然不受控制起来,仿佛看到多年以后,长大的周云锦也会如今天这般认真地给他打领带。   那情景还……挺让他期待的。   周云锦去拿衣柜里的西装外套给他,刚一回身就被他揽住了腰一把架了起来:“你这小东西,怎么那么会拿捏我,早就知道我会把你接回来?”   周云锦抿着小嘴笑:“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心里是这么希望的。我们刚被人跟踪,你就把我赶出来了,事后想想,我宁愿相信你是为了我好,而不是真的因为讨厌我。”   陈牧雷觉得自己的心又被她戳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也不管胡小钰是否会突然闯进来,把周云锦压在柜门上用力亲下去。   色令智昏,就是他现在这样。   感情,女人,一旦碰了,好像就再也逃不开了——不,并不是所有女人,只有周云锦,只有她,能够无条件地相信他,甚至能看穿他层层伪装下的那颗炽热的心。   亏他还曾以为一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大风浪,却不料,她已经搅乱了他整个生活。 第67章 利用 你是迄今为止我哥人生里唯一的……   ……   绵长的深吻结束, 周云锦红着脸放开陈牧雷:“我好像把你衬衫抓皱了。”   陈牧雷哑着嗓子口是心非地嫌弃:“捣乱。”   其实他心里并不餍足两人之间只有这样的亲吻,他舍不得更深入,却总想逗一逗她, 于是一边啄吻着她的小脸蛋, 一边抓着她的小手给自己解开衬衫扣子。“我看你是故意的。”   周云锦不适应这样过于赤、裸地接触,弯腰从他身边逃了出去, 顺手拿了件新的衬衫给他:“才没有,你快穿上。”   成年人的时间到此结束, 陈牧雷收了收心, 摇身一变又正经了起来,换了套衣服又重新打了条领带。   周云锦抱着他那件刚刚替换下来的衬衫,小脸藏在后面偷偷发烫, 这个男人的每一个举止都让她越来越着迷……他真好。   “陈牧雷,你以前有过女朋友吗?”   陈牧雷扣好袖扣:“怎么?已经想打听我的过去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才会被你看上。”这么挑剔的一个人, 被他看上的女孩子得多完美, 周云锦真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不知道,陈牧雷气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敢情两个人亲也亲了, 睡也睡了——虽然没有发生实质关系, 但他承诺也给过了, 原来在她眼里他们还压根不算什么!   相比之下,他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陈牧雷,你丢人啊!   “人不大,好奇的事情不少,我看是这几天我太惯着你了。”他默默捡起掉了一地的面子, 穿上西装外套走出衣帽间。   胡小钰还在摆弄买来的食材,见他出来就知会了一句:“哥,我今晚不走了哦。”   陈牧雷没理他, 穿了鞋推门走了。   胡小钰眨眨眼,问随后出来的周云锦:“我哥怎么了?”   周云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知道,他不是一直这样阴晴不定吗?”   “你们俩刚刚在里面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周云锦忽略了亲吻那段,“我就问他有没有过女朋友,好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胡小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小春天,我问你,你觉得我哥对你好不?”   周云锦点头,胡小钰又问:“那你想没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被我黏的没有办法了吧。”周云锦敛下眉目,回想当初韩刑曾问过她,她拿什么来保证陈牧雷肯对她另眼相待,甚至施加援手。   “我保证不了什么,”周云锦坦然地回答,“但是我观察他很久了,有时候觉得其实他和我是同一种人。”   人前再冷静自持,再满不在乎,心底深处也有着一个深深地大窟窿,多少热闹都填不满,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也是自缚的枷锁。他们看起来强大到无坚不摧,仿佛任何困难都不足为惧,但是一旦找到了同类,那种牵绊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加深,甚至会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另一个投影,另一朵开在心里的花,并用最大的努力去呵护它。   是的,她在利用陈牧雷身上那一点儿不被外人所知的善。   大多数人本就善恶同体,她只要精准地抓住那一点就够了,而这样做也并不会太难,日久即情深。   只是……她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羁绊是相互的——她是在用自己的真心靠近他,借此换取他对她的不忍不舍。   有点可笑,一切是她起的头,也是她最先沉溺于互相陪伴的温暖。   “你觉得他对你日行一善呢?你以为自己是流浪狗还是流浪猫啊?”胡小钰故作老成地叹气,“他真没这个必要,我哥他——算了,他不让我在你面前乱说话,你喜欢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至于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你迟早会知道的。”   陈牧雷会喜欢的女孩……他们又会怎么相处呢?   周云锦捂着胃,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饿了吧?”厨房里蒸蛋器叮了一声,胡小钰跑进去端了一个碗出来,往她面前一放,“看你俩这样儿估计还没吃早饭,午饭还要等一下,你先吃这个垫一下。”   碗里用冷水泡了两个鸡蛋,周云锦认为自己的不舒服就是饿的,就没和他客气。“谢谢胡哥。”   胡小钰是个话多的人,嘴闲不住,干着活也要拉着周云锦闲聊,两人甚至聊到她住在外面那个简陋的快捷酒店的事。   “虽然老板娘不太喜欢说话,但她教会我做好多菜。”周云锦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我还知道了原来两个男孩子也会一起来开房。”   单纯地胡小钰反应了片刻,然后两个人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那环境的确不行,不过以后就好了,我哥这里你想住多久都行,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其实胡小钰再清楚不过她那段时间住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陈牧雷是把她扫地出门了,但根本就放心不下这个小姑娘,特意让他暗中跟着——他不小心把人跟丢了的时候急得差点哭了,如果小春天出了什么事,他觉得自己得提头来见陈牧雷了。   可是陈牧雷这个人,有时候还特别的别扭,胡小钰每每想和他汇报周云锦的动态他都不想听。在陈牧雷眼里,只要不是遇到危险,她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地方那都不值得他在意。   但胡小钰不这么想,他当时就是不肯承认周云锦的存在已经能影响他罢了。这么扛着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吃过午饭,胡小钰教周云锦打游戏,两个人玩了大半个下午。周云锦是个纯新手,但是天赋还蛮高的,胡小钰建了个小号陪她从初级练起,一开始还嫌弃她菜,后来已经忍不住夸她了。   临近黄昏,周云锦放下手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看陈琰玩过,他好厉害的。”   “听起来你和陈琰关系还不错呢?”胡小钰替他哥酸了一把,但周云锦没听出来。   “他是我学长呀,我们经常一起训练,他在学校也蛮照顾我的。”周云锦想了想,“陈琰过年也不回家里来吗?”   胡小钰摇头,并不想多说。   周云锦其实有些挂念陈琰——韩刑回了父母家,就连原本无处可去的她此刻都被陈牧雷带了回来,陈琰的腿伤了,他一个人要怎么过年?   ……   周云锦帮胡小钰处理买回来的食材,开始准备小年夜的大餐。   “你以前也和陈牧雷一起过年吗?”   “啊,基本上是吧,不过以前人多,比现在热闹,老陈做红烧肉的手艺一绝——”   除了陈牧雷在外面那两年,每逢年节,胡小钰都来凑热闹,不来这儿他也没地方去。提及陈永新,胡小钰情绪低落了下来。   周云锦在洗芦笋,动作顿了顿:“老陈是陈牧雷的爸爸吗?”   “嗯,已经去世了,他妈回娘家了,所以今年家里就他一个人。”   “不是还有你吗?”也还有我——周云锦在心里偷偷补上一句,“他和他爸爸关系不好吗?”韩刑曾经是这么告诉她的。   “我哥的风评可真不怎么样,”胡小钰幸灾乐祸地说,然后又正色,“可能是我和陈家接触比较多,在我看来这父子俩其实心里都有彼此,但只要俩人在一起,那几句话就得打起来,老陈那脾气比我哥还不讲道理。之前还有人说老陈的死和我哥脱不了干系,我哥他就不可能干这种事,要是当初没老陈,我哥——”   胡小钰察觉到自己又说多了,差点把陈牧雷身世给吐露出来,便及时闭了嘴。   周云锦皱眉:“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他?陈牧雷不是这种人。”   胡小钰挑眉:“除了我,你还是第一个觉得他是好人的人,包括陈琰都——咳咳,不过我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小春天,我哥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我在他身边闹来闹去,我知道他心里有事,他不说我也不问。我感觉他有大事要做,如果他用得着我,我就跟他干。”   有一件事陈牧雷不知道,胡小钰也没告诉他。   陈永新出事前,有一次拉着胡小钰陪他喝酒,他酒量比陈牧雷差远了,没喝多少就胡言乱语。   “要是我以后不在了,你就好好跟着陈牧雷,那臭小子和我不对付,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当他是你亲哥,跟着他准没错。”   胡小钰心大,当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陈永新当时可以算得上是把他托付出去了。   胡小钰人一愣,赶紧擦了擦手躲到房间里掏出手机拨了陈牧雷的电话。   陈牧雷开着车,戴上蓝牙耳机接通:“怎么了?”   “哥,老陈好像之前就预感到自己早晚会出事儿。”他把那番话和陈牧雷学舌了一遍,“我刚才和小春天聊天,突然回想起了这个事。”   陈牧雷眸光沉了沉,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捏紧:“知道了。”   周云锦把洗好的芦笋摆在菜板上,拿着菜刀动作笨拙地切成了小段,然后用手机开始搜菜谱。   胡小钰打完电话出来,周云锦问:“黑椒芦笋炒口蘑,可以吗?我们学校食堂有这道菜,特别好吃。”   “我吃什么都行,你喜欢就行。”胡小钰从冰箱拿出今天刚买的口蘑,周云锦自觉地接手过去处理。   “那我去贴福字。”胡小钰买了好多个红火火的小福字,贴满了每个房间的门窗。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下大片大片的温暖。   周云锦在厨房专心地洗蘑菇,不知道胡小钰趴在吧台上冲她一脸欣慰地表情。   他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有了她,他哥从此就有伴儿了,他甚至觉得有了小春天,这个原本冷冰冰的房子都开始像个家了。   小春天,你不是陈牧雷日行一善随便捡回来的猫猫狗狗。   你是迄今为止我哥人生里唯一的例外。   他在意你,你也要好好地珍惜他。   *   陈牧雷结束了和胡小钰的通话,前方红灯,他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赵令宇和白鸿泉明显的偏袒,小院进了人,即便没有胡小钰这番话他也早就确定陈永新并非意外那么单纯,只是如今听了胡小钰的转述,他心里仍旧被惊起波澜。   阮城西边某个老旧的小区,陈牧雷凭借记忆中存了好久的地址找了过来。   说是小区,其实是一群三层楼的自建房,基本是租给一些外来务工人员的。   陈牧雷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等了约莫一刻钟,看到一辆小电动车开了出去。等那个电动车走远,陈牧雷下了车进了一栋楼,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到他疑惑地问:“你找谁?”   陈牧雷不答,霸道地推门就进去了。   这房间不大,四十平左右的开间摆了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单人床的床尾半拉着一个布帘子,作为空间区分的软隔断。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个所谓的家最合适。   “诶!你这人怎么——你是来要债的吗?不是把钱都还了吗?怎么还来闹啊?”女人着急的想拦着陈牧雷,但又对这个异常高大的男人心生恐惧,“你再不走我可报警了啊!”   床上的男人原本在玩手机,听到动静便抬起了头,然后就愣了。   陈牧雷没错过他眼里闪过的惶恐不安,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打招呼:“邱刚,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老邱,他……”女人拿这人束手无策,看向自己老公。   “你出去给我买盒烟。”邱刚还戴着护颈,随便扯了个借口把女人支出去。   男人都发话了,女人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往屋里看了看。   人一走,家里就剩他们两个人,气氛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邱刚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靠在床头,微胖的肚子在躺了不少时日后竟轻减了些:“陈……小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陈牧雷再度打量了一番这个房子:“好歹是跟了老陈两年的人,怎么混成了这样?”   邱刚干笑:“怪我,要不是我运气不好瘾还大,也不至于带着老婆孩子住这鬼地方。”   “啊,”陈牧雷仿佛被提醒了什么,“你女儿今年快大学毕业了吧?长得倒还不错,我刚才看见她了。”   他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你女儿叫什么,处朋友了吗?”   邱刚又把身子撑高了些,紧张到开始结巴:“你、你不是有女人了吗?”   陈牧雷挑眉:“你不是昏迷了不少日子?卧床养伤这么久,八卦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邱刚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双眼珠尴尬又仓惶地乱转:“我也是听朋友乱说,老陈出了这种事,我、我就自然会留意到……你的事。”   “这么关注我?”陈牧雷把玩了一下那张小单人床上摆着的毛绒玩偶,“赵令宇说你怕我,看来还真是这样,见了我话都说得不利索。你是对老陈心怀愧疚,还是——心虚?”   陈牧雷背对着他,但能从对面墙上的镜子看到他骤变的脸色。   “不管怎么说,老陈也是因为我才出了意外,我愧疚,也……心虚,他要是不帮我,兴许就没事了。”邱刚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应该的,老陈对手底下的哥们一直都这样。”陈牧雷放下那个小玩偶,“赌么,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了,再赌下去,我怕你迟早有一天把老婆孩子都给卖了——你老婆没多大价值了,不过你女儿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能卖个好价钱也说不定,你也知道这是众诚拿手的业务,和赵令宇那儿说一声,让你女儿——”   他随手翻开了书桌上的课本,扫一眼扉页上的名字:“让你的小丽珠进会所工作并不算难事,据我所知,那儿的薪水可不低,足够你们在阮城市内住上两室一厅,养活你们这一家子人也绰绰有余。”   陈牧雷似真似假地说笑,邱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怎么行,那地方吃人。”   “没那么夸张,就是比平常女孩多接触些男人罢了,小丽珠要是够聪明也算扩大交友圈了。”   “你别想唬我,就没有女孩能在那儿工作超过两三年的,不死的人都要被扒掉一层皮!”邱刚恼了,“赵令宇让你当说客的吗?我早告诉过他我什么都干,就是干不了卖女儿的事,我不会让我家丽珠去那里工作的。”   陈牧雷抱着双臂看着他:“知道的不少嘛。”   邱刚哼了哼:“去‘后台’的那些客户,他们没有一个是正常人,都是心理变态,就喜欢看小女孩痛苦的样子,别人越痛苦,他们越兴奋,人都折磨废了,一不小心人就没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陈牧雷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你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你。”他笑了笑,“我不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只是来替老陈看看他的人。”   他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丢了过去,“里面的钱足够改善你们现在的处境了,老陈如果没有死,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跟着他的人混成这样,不然他明知道替你还赌债是个无底洞,不也还是帮你了?”   邱刚拿着那张银行卡不由得愣住了。   陈牧雷明知故问:“你这伤,到底是被谁弄的?”   邱刚怔怔地:“就……我除了欠那些人钱,也还欠了别人的钱,估计是因为这个被收拾了一顿吧。”   他本来坚定地怀疑把他伤成这样差点儿让他变成植物人的罪魁祸首是陈牧雷,现在突然动摇了。   陈牧雷耸了耸肩:“走了,对了,那张卡的密码是……”   他说了一串数字后扔下陷入沉默的邱刚走出那间屋子。   邱刚知道那串密码其实是一个日期,是陈永新坠楼的那天。   他突然觉得,这张卡实在是……太烫手了。   陈牧雷回到车里,片刻不留地开车离开。   众诚的秘密,似乎越挖越大,越挖越令人吃惊。   他来到一家医院,挂了个急诊。候诊的时候内心依旧不能平静,听到叫号机叫号,陈牧雷走进诊室。   上一位咨询的患者还没走,陈牧雷见了他也没太在意。   一个护士进来叫走了坐诊的医生,陈牧雷等他出去之后悄悄将门落锁。他坐到桌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努力纾解那些让人窒息的信息。   “赵令宇的会所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不——是整个众诚。”   旁边那位年长的患者翻看着自己的病历本,听他汇报完才开口:“还有吗?”   陈牧雷掐掐眉心:“如果邱刚没说谎,那就不止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了,而阮城这几年也没有发生过一起抛尸案,”他睁开眼睛,“那些女孩的尸体都哪儿去了?赵令宇有什么本事能把那么多的尸体处理得毫无痕迹毫无破绽?阮城虽不大,但还没小到让他只手遮天,所以——一定有其他的力量在暗中帮助他。”   旁边那人阖上病历本:“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叫你回来,我们内部出问题了。”   ……   …… 第68章 捉奸成双 陈牧雷看到电梯外的人是周云……   陈牧雷听到这话并不意外, 甚至和他所预想的一样。   “众诚现在几乎被赵令宇架空了,黎不肯和高振明显是知道点什么,但是有所忌惮, 不敢开口, 多半是受了赵令宇威胁或者他们之间做了什么约定。黎不肯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但是这人性格怪, 直接来强硬那一套他反而不会配合的,赵令宇也怕逼急了他闹个鱼死网破, 所以目前最多找人在疗养院暗中监视他, 我给了黎不肯时间考虑,不过还需要你们派人去施施压搅和搅和,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会开口找我的。至于高振, 主要担心的是他小孙子的安全,然后是他儿子高海天。高海天和白政一样, 目前看和众诚没有关系。不过有个叫冯乐的人, 他姐夫段风然和赵令宇会所去年的命案有很大嫌疑,他老婆冯琴在海天教育, 两人私下肯定有联系, 派人盯一下会有收获。”   陈牧雷缓了口气, 提起陈永新的事时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我怀疑老陈出事前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赵令宇不止一次让人偷偷去小院找过,还很怕被我发现。吴局,老陈他……”   吴友利:“别的事你暂时不要管。”   “说得轻巧, 老陈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陈牧雷狠狠地磨牙,拳头都攥得发白了,“我不可能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吴友利这才斜眼瞪他:“那你想怎么样?你别忘记自己什么身份。”   “我要不是一直记着自己什么身份早就把他给剁了!”陈牧雷压着火也压着恨。   吴友利长叹:“你有什么想法?”   陈牧雷思忖半晌:“众诚的老人儿们年纪都大了, 多少都有点儿想安稳余生的想法,禁不起赵令宇的折腾。白鸿泉没有赵令宇那样的脑子,也没有他那么大的野心,但赵令宇很会哄白鸿泉,几乎他说什么做什么白鸿泉都偏袒着,所以才惹了众人不满。众诚从几年前就已经内部不合了,但是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出事对众诚都不利,所以黎不肯和高振都没出什么大事。至于老陈,看来是抓到了什么能真正威胁到赵令宇的把柄了,所以才——”才被匆匆灭口。   陈牧雷继续说道,“可是老陈留下来的东西我整个都检查过,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   吴友利颔首,终于侧过身来面对他:“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什么事要和我说的?”   陈牧雷抿了抿嘴,微微偏开头:“邱刚是我揍的。”   “你承认得倒是爽快!”吴友利一拍桌子,横眉怒骂,“你知道你擅自行动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行了吴局,简绎已经骂过我了。”陈牧雷烦躁地摸了根烟出来,被吴友利直接拔了撅断。   “这是医院!”   “知道,我没点,就是过个嘴瘾。”   “如果你在邱刚那里出了问题——”   “我没出问题。”陈牧雷又摸了根烟出来叼着,“反正人我已经揍完了,您要么别让我继续查众诚,要么过后再让我写个检查,我没意见,您说吧。”   吴友利当即就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我要是陈永新也要被你气死了!”   “……他不是我气死的。”   吴友利又拍了他一下:“还顶嘴!”   “……”   “现在就你这一颗棋了,你给我安分点儿,别再闹幺蛾子了!”吴友利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拿起病历要走的样子,“你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再详细查一下段风然的社会关系,我觉得能挖出点什么来。”   “我问你话呢,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不怎么回事,我的人。”见没把吴友利忽悠过去,陈牧雷只得三言两语把周云锦的情况交代了一下。   吴友利挑眉:“听你的意思,你们以前还有什么故事?”   “没故事,”陈牧雷顿了顿,“我小时候和她父亲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小时候……吴友利从遥远的记忆深处拎出那些有关陈牧雷所谓的“小时候”的记忆,不确定地问:“她父亲是谁?”   陈牧雷咬着嘴里的烟:“是陆北屿。”   这下连吴友利的表情也沉下去,半晌后才开口:“她算你的私事还是公事?”   “不论是公还是私,我不会不管她的。”陈牧雷垂下眸子,“总觉得是我欠了她的。”   吴友利在他肩头拍了拍:“赵令宇手里有一份他们‘高级客户’的名单,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陈牧雷不屑地嗤笑:“总不能是整个阮城的权贵都和他有关系。”   “你把陈永新的事放一放,众诚会所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其实牵涉人员众多,不乏有头有脸有社会地位的人,这些人随便扯出一个来,背后都有一串关系跟着,是不能轻易打草惊蛇的,所以我要他手里那份名单。”   陈牧雷回想到他一开始的那句话,面色一凛:“名单里有我们的人?”   “赵令宇一行人到现在还舒舒服服地待在阮城,我根本不敢想谁是他们的‘伞’。”   吴友利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因为年轻时腿受过伤,现在稍微上了些年纪行动起来就那般艰难。   陈牧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医生在吴友利离开后很快进来,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您是哪里不舒服?”   陈牧雷回过神儿来:“我女朋友的祛疤膏用完了,麻烦您再给开一盒。”   医生点点头,在电脑上开着单子:“我们院特制的三号膏对吧?”   “对。”   ……   陈牧雷拿着刚开出来的药回到车里,突然收到周云锦发来的消息,是一张自拍照。但是照片的主角是一桌子做好的菜和举着白酒对镜头摆造型的胡小钰,周云锦就只露出了小半张脸。   周云锦:都是我和胡哥做的,你不回来我们就开餐咯!   陈牧雷放大她那小半张脸,手指摩挲着她弯弯的眉眼,心里一片柔软。   那边周云锦试图想和胡小钰讨一点儿酒喝,胡小钰态度坚决就是不给。周云锦皱皱小鼻子,举着空杯子鼓着脸蛋:“我已经成年了,喝一点庆祝下呀,没事的,不信你问陈牧雷。”   “那也不行,这个不用问我哥,我也能做主。”胡小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后把酒瓶藏到身后的小餐台,“小孩子喝什么酒,真是胡闹。”   陈牧雷回复了消息过来,周云锦看了一眼顿时紧张兮兮地左右看看。“他还在家里按监控了吗?”   胡小钰抻脖子看了眼她手机屏幕,只见陈牧雷特别合时宜地打过来一行字:不许喝酒,胡小钰找出来的那瓶酒度数高。   胡小钰笑出声,更理直气壮:“我就说吧,你还是喝果汁吧。”   于是周云锦得到了数瓶果汁。   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   周云锦不情不愿地拿着一杯果汁,胡小钰则笑眯眯地端着白酒和她碰了碰:“小春天,我胡小钰很高兴认识你。”   周云锦一愣,胡小钰继续说:“虽然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我哥和你说,但他那种人你打死他也说不出这种话,所以我就替他说了。”   周云锦不明所以地眨眼睛:“你要说什么?”   “其实我哥比我更高兴认识你,”胡小钰目光诚挚,又带着些许祈盼,“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当一家人,有我哥和我在,你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那什么,你干杯,我随意。”他狡黠地笑了下,“我酒量和我哥比不了。”   “谢谢胡哥。”胡小钰的话简单又直白,周云锦眼底酸胀,握紧手里的果汁杯和他碰了碰,然后豪气地一饮而尽。   周云锦虽然没说什么,但胡小钰本来也不是只在乎别人嘴上那几句话的人,不然早被陈牧雷骂自闭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虽然看上去对谁都淡淡的,但是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他笑得开心,给周云锦夹了一只红烧大虾:“不用谢不用谢,我还真没有过妹妹呢,听你这么叫我觉得特新鲜,不过你也叫不了几年。”   他后半句是小声嘀咕的,周云锦没听清。他脑子转得飞快,连周云锦大学毕业后就会和陈牧雷结婚的场景都在脑子里构想了,到时候他得是伴郎吧?简绎肯定比他结婚早,没机会给陈牧雷当伴郎了,嘿嘿,有点期待。   ……   两人酒足饭饱,周云锦打理了一下厨房,故作无意地问他:“胡哥,陈牧雷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去白政家。”胡小钰一心两用一边打游戏一边回她。   周云锦:“就是那次在小院我见到的那个男人吗?”   胡小钰插空回想了一下,摇头:“那是简哥,白政是白蕊的弟弟。”   白蕊的名字一出口胡小钰就后悔了,心虚地偷看了下周云锦的背影,“白政算我哥发小吧,你问这个干嘛,这就想他啦?”   周云锦迟疑了片刻:“我想去看一下陈琰,他受了伤,干什么都不方便。”   胡小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每样菜都留了一点儿,我还以为你给我哥留的呢。”他放下手机,“那我给你找保温饭盒吧,我记得好像有。”   胡小钰从橱柜里找出来几个保温饭盒,和周云锦一起动手装饭菜:“你是不是怕我哥知道了会生气?没事,你去吧,他今天回家应该早不了。”   胡小钰把周云锦送到楼下:“要不要我送你过去呀?”   “不用啦,我打车。”   周云锦背着一书包沉甸甸的饭盒打车来到陈琰家,又在小区外面买了好多新鲜的水果。   她来到陈琰门外,还没等敲门,门就开了。   陈琰穿着外套戴着帽子,拄着拐要出门的样子,看到门口的周云锦吓了一跳。   周云锦也被他吓得不轻:“你要出去吗?”   陈琰看她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便侧身把她让进来:“想吃门口那家的凉皮。”   “那我去给你买。”周云锦放下水果和书包看也没看他就跑了出去,陈琰想叫她都没来得及。   “跑那么快干什么。”陈琰一瘸一拐地挪进屋,提起她的书包打开一看,脸上露出隐隐笑意,“看来良心还没坏透。”   周云锦知道陈琰的口味习惯,等她买了凉皮回来的时候陈琰都已经吃上她送来的饭菜了。   周云锦去厨房把凉皮倒出来拌了拌端到他面前,又给他拧开一瓶可乐,伺候得十分周到。   陈琰见状,难得上来了小少爷的脾气,把那盒红烧大虾往她面前一推,周云锦便自觉地开始给他剥虾壳。   两人语言上没太多交流,就连眼神上的交流几乎都没有。陈琰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种家常味道的饭菜了,怀念至极,这做饭的人厨艺没有多好,味道只能算及格,但他还是吃得很香,且心满意足。   “这些都是你做的?”满足了口腹之欲,陈琰问道。   “不全是,”周云锦指了指其中几道菜,“这些是我做的。”   陈琰撇嘴:“怪不得,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周云锦剥了最后一个虾放到他碗里。   陈琰一口就吃进去了,然后喝了小半瓶可乐,打了个气嗝:“我说小学妹。”   他很少这么叫她,周云锦抬头,陈琰一脸似笑非笑:“你今天从进这屋开始就一直没敢看我,是心虚吗?”   周云锦诚实地点点头:“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理你。”   陈琰补充指控:“你根本就是不闻不问。”   周云锦躲避他的眼神:“我……我家里有点事,对不起。”   陈琰本来也没想为难她,她这一道歉,陈琰听着反而不舒服。“家里出什么事了?用我帮忙吗?”   “不用,差不多处理好了。”周云锦起身收拾饭桌,被陈琰制止。   “你先坐下,”他有点儿生气,“你是不是有任何事都不想跟我说?也从来没有想过让我帮你?”   周云锦咬咬嘴唇。   陈琰:“行,我知道了,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勉强你了。”   他气呼呼地站起来要走,打石膏的那条腿就这么磕到了餐桌腿,他重心一歪眼看着就要栽倒,桌那边的周云锦反应极快地冲过来接住他的身体。   其实她不过来陈琰也倒不了,一来他对面就是墙,二来陈琰的身体控制能力也比大多数人要好得多,他也没想到周云锦的速度能那么快——心心念念的女孩突然冲过来,两人又有些日子没见了,陈琰头脑一热,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他身子一倾,顺势压在她肩上。   “当心!”周云锦下意识退后两步,担心他摔倒而双手撑住他的腰。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片刻后,周云锦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在他怀里了,不易察觉地皱皱眉:“腿怎么样?碰疼了吗?”   “腿还好,”陈琰没动,低头哑声地说:“心有点儿疼。”   “……学长。”周云锦试图推推他,“你、你先起来,我扶你去沙发上。”   “我不,”陈琰拒绝,“腿现在疼了。”   “……”周云锦拿不准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敢妄动。   鼻端都是她头发上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陈琰的手在身侧紧张地握了握,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揽住了她。   只是轻微的碰触,周云锦甚至都没察觉到这是一个拥抱:“学长?”   “早跟你说别叫学长了。”即便是此刻,陈琰依旧不敢太放肆,“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让你总是这样把我隔在你的世界之外。”   “我没有。”   周云锦轻轻推了推他,陈琰的内心里有一丝丝得寸进尺的念头,但化作行动上也不过是微微收拢了手指。   “你放心,人与人之间还有很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我对你的感情没有那么狭隘。”   那么多种的感情里,我只是恰好喜欢你。   在周云锦发现他的小心思之前,陈琰放开了她。周云锦把拐递过去,又把他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往客厅去。   陈琰:“我不去那儿。”   周云锦以为他又要闹脾气:“陈琰……”   看她绷起小脸,陈琰笑道:“干什么,我要去卫生间也不行?”   “……”周云锦只能把他搀到卫生间门口,“你自己行吗?”   要不是了解她,陈琰都要以为这小姑娘在暗示什么了。“都把我一个人丢下这么多天了才想起这个问题?我行不行不是也得自己来,这事你又帮不了我。”   周云锦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妥,有点害臊地跑开:“我去把垃圾收拾下。”   陈琰见好就收,也不再逗她。   周云锦好久没来,陈琰的窝也没有预想中的乱。她把整个房间都打扫了,还把他积攒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洗了。   陈琰悠闲地在沙发上当病号,看她忙来忙去,心情变得格外好。   周云锦把买来的蔬菜处理了一下,又定餐定量地搭配好,用保鲜袋分装数份码放在冰箱里。“你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稍微做一下就好了,很省时省事。”   周云锦一边晾衣服一边叮嘱他,回头发现陈琰撑着下巴冲她笑。   “如果让你消失几天就能得到你这么贴心的照顾,想一想好像也不错。我现在能点个水果沙拉吗?”   当然能。   没一会儿,周云锦端上来个水果拼盘,又塞给他一把水果叉。“下次来给你买沙拉酱,今天就这样吃吧。”   陈琰先给她叉了块火龙果猝不及防地塞进她嘴里:“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我已经不生你气了。钱旭经常过来陪我,对了,明天我去钱旭家过年,他父母去海南了,家里只剩他和他妹,我们就干脆凑一块了。”   周云锦差点被他的强行投喂噎到,陈琰抽了张纸巾擦她嘴角的红色汁水,忍不住笑:“刚才那块好像太大了,抱歉。”   周云锦小嘴里塞得鼓鼓的,半天才把那口火龙果咽下去,拍着胸口问:“真的吗?”   “从来只有你不和我说实话,我什么时候蒙过你?”陈琰把和钱旭的聊天记录打开给她看,上面还有两个人打通宵游戏的不靠谱计划。   周云锦当即反对:“你还在恢复期,应该保证睡眠,不可以通宵打游戏。”   “我身体好。”陈琰满不在乎,又突然发现她一脸不赞同还不敢多说什么的复杂表情,便笑起来,主动做出让步,“好,听你的,就打半宿。”   这还可以接受,周云锦舒展眉头:“那我走了哦。”   陈琰自然是舍不得的,却也不能不让她走:“我送你出去。”   陈琰坚持把她送到楼下,两人分开前,陈琰似乎看出她有话要说,也不催促,就等着她主动开口。   周云锦怕他站久了坚持不住,深呼吸后转身面对他:“陈琰。”   “嗯?”陈琰特别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不是白眼狼,你对我怎么样我都清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明白我其实也很在乎你这个朋友,可是我……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我没有精力去想别的。”   周云锦认识的人里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陈琰了。他以学长的名义处处照顾她,即便以前她粗线条没有留意过,但是事后回想不禁发觉他对她的呵护简直是小心翼翼了,才让她始终没有察觉到他的“动机”。   周云锦对他充满歉疚,因为不管怎么样,她无法回应他与“喜欢”有关的一切。但就如他今天说得那样,人的一生里有很多比爱情还要重要的感情,周云锦感激他,在意他,也想“保护”这段年少时期她得到的最宝贵的情感,所以才不愿意把那么好的陈琰拉到自己的世界。   她那个糟心又沉重的世界有什么好?已经狠心把陈牧雷拖下水了,她没有理由再搭上另一个无辜的人。   然而陈琰并不知道她内心这么复杂,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听她说了这几句,陈琰就已经在心里狂喜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没有讨厌我,她没有讨厌我!   这对现阶段的陈琰来说比拿到北城体院录取通知书还要令人兴奋。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缓缓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我等你这些话等得心都快死了。”   周云锦噗哧笑出声来,陈琰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只要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够了,我一直尊重你的选择,也想知道你的故事,但是我有很多很多的耐心,也许几年后你突然想告诉我了,也许你一辈子都不想说,这都没有关系。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觉得自己需要我,一定要让我知道,好吗?”   陈琰的温柔让周云锦窝心,仿佛一夜之间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对她那么好,好到让她惶恐,让她觉得自己不配。   她眼底有星点潮湿,陈琰不甘心地又问了一次:“好不好,小学妹?”   周云锦重重地点头:“好。”   ……   周云锦从陈琰家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消化掉被陈琰带来的感动才拦了一辆车回去。   刷开公寓楼门,电梯从负二层上行中。   周云锦等电梯的时候给胡小钰发了条消息:陈牧雷回来了吗?   胡小钰:没呢!我怎么有种做贼的感觉?   周云锦也是这种感觉,明明只是去看看她学长,搞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她忍不住抱着手机笑了下。   正巧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男一女,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情侣,不然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要抓紧时间亲热一番。男的大概发现电梯门开了,考虑到影响才捧着女孩的头“依依不舍”地结束那个吻。   周云锦撞到这种场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只偷偷地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呆立当场。   那个男人——竟是陈牧雷。   而陈牧雷看到电梯外的人是周云锦后,太阳穴狠狠地抽了一下。   脑子里两个大字:惨了!   …… 第69章 玩不起 你难受,只是因为喜欢我。……   ……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的一瞬, 周遭的气氛顿时凝结。   陈牧雷只是轻轻瞥了周云锦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并再次推开试图吻过来的白蕊。   如果不是看到周云锦,陈牧雷都要骂人了——他本来就想这么做, 只不过周云锦的意外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   “你玩够了没有!”   陈牧雷咬牙切齿地低声呵斥, 白蕊一脸跟他杠上了的表情:“没有,怎么, 你刚刚不还说自己玩得起吗?”   陈牧雷:“……”   他用余光注意着外面的小丫头,真的很想掐死白蕊。   陈牧雷假装不认识周云锦, 所以她原本已经转身要回避了, 但听了这话身子一顿,把脚又收了回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周云锦攥着书包带完全忘记了刷卡。   有旁人在场,白蕊也不想把人逼急了, 这才踩着高跟鞋退开了些, 和陈牧雷并肩而立。   整个电梯轿厢内都是镜面钢,周云锦不用回头也能看清白蕊的样子:成熟漂亮有气质, 和陈牧雷站在一起……莫名般配。   白蕊的心思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根本没发现周云锦在打量自己, 然而陈牧雷注意到了。   他绷着脸,手握虚拳咳了一声。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已经建立了一定的默契。经他这样一提醒,周云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的门禁卡是陈牧雷家的,而楼层按键已经是被点亮的了, 门禁卡就在她手里,想揣回去当做没带都来不及,偏偏他家还在顶楼。   白蕊终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奇怪地看着前面的女孩。   就在她的疑心将要扩大时,电梯停在了十二层,周云锦暗中松了口气。   电梯门向两侧排开,她故作淡定地走了出去。   钱旭正在教育乱按电梯的小妹钱莹,刚准备和电梯里的人道个歉就看到了陈牧雷,紧接着又看到周云锦从里面出来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周云锦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钱旭,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学长。”   陈牧雷也看见钱旭了,自然也能听到周云锦的那句学长。   陈牧雷上前半步抬手关了电梯门,隔绝了外面的两个人,但他的眉心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钱旭还没搞清状况:“呃,你……来找我的?”   周云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乱作一团的剧情,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钱莹骑着小车在两人身边绕来绕去:“哥,这位姐姐是谁呀?”   “一边儿玩去。”钱旭把小妹踢走,问周云锦:“陈琰告诉你我住这儿?”   周云锦叹气:“不是。”   钱旭看到她手里的门禁卡:“你也住这栋楼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说话的工夫,钱旭看了眼不断跳动的电梯数字最终停在顶层,那就是陈琰他哥住在顶层。   这里一梯一户,十二层只有他们家一家住户,周云锦一定是住其他楼层的,那怎么在十二层下来了?   “我是暂住在别人家里,”周云锦原本就不擅长说谎,此刻结结巴巴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钱旭一头雾水:“啊,那……”   周云锦按了电梯,对钱旭说:“我今天去看陈琰了,他说要来你家过年?”   “对,我明天去接他。”钱旭灵机一动,笑着问,“你要过来一起吗?”   周云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钱学长,你能当做今天没见过我吗?”   她这么直白地请求,钱旭没办法拒绝,愣愣地答应了:“行。”   “谢谢你,那我走了,钱学长再见。”   “学妹再见。”   钱旭目送她进电梯,挠了挠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回到家里想给陈琰发个消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放下手机抻着脖子冲里面喊:“钱莹!你到底睡不睡觉?都几点了!”   钱莹骑着小车从房间里出来:“那个姐姐是你女朋友?”   钱旭敲了她一记:“乱说什么,那是你琰哥哥的——嘶,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什么都懂?”   ……   胡小钰半天没等到周云锦上来,听到外面电梯的动静赶紧跑了出去,顿时傻眼:陈牧雷和白蕊正在外面对峙着,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陈牧雷先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把白蕊带回来?不过,不用问他也知道白蕊一定是在白政那里堵到陈牧雷。   那小春天呢?   “白、白姐。”胡小钰叫了声。   白蕊嗯了声,问陈牧雷:“你都不让我进去坐坐?家里藏人了?”   陈牧雷瞪了一眼胡小钰:“你来看热闹的?”   “不是……”   “滚远点。”   “喔。”   胡小钰明白他的意思,穿上鞋就跑了,他得去找小春天!   再没人打扰,白蕊也有点撑不住了。“陈牧雷,你就这么狠心?”   “你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话我都说腻了。”陈牧雷掐着眉心,“我特么有什么好,你放过我不行?”   “你以为我愿意?我都躲到国外去了,以为自己把你忘了,我怎么知道一看见你还是忍不住。”   白蕊眼睛红红的,妆也有点花了,“你以前说过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别人,那那个女孩又算什么?”   “我有必要向你汇报、给你交代吗?”陈牧雷一脸冷漠,“我最后再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也给我记住了,我和你,永远没可能。”   “因为那个女孩?”白蕊眼神恨恨地问。   “就算没有她也还会有别人,”陈牧雷淡淡地回视白蕊,“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是白鸿泉的女儿,单凭这一点,你早就该死心了。”   “如果我不是他女儿呢?”   “幼稚不幼稚,这种假设有意义吗?白政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怪他,但你不一样,白蕊,你知道白鸿泉都干了什么,要我说实话吗?我看见你就恶心。”   白蕊把眼泪憋回去:“那你还肯跟着他干?你自己就不恶心吗?”   “我打小就黑了,不干也洗不白。”陈牧雷举起右手,“如果让我和你在一起,我还不如当时就让你一刀捅死来得痛快。”   他手背上那道已经变淡的疤刺痛着白蕊的眼睛,陈年旧事至今还让她无地自容。   “我回来这么久一直忍着没来找你,就是怕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现在好了,听到了反而觉得踏实了。”白蕊深深地呼出心中闷了多年的一口气,“对不起,我当时……太天真也太偏执了,总以为能控制住你,逼你喜欢我,怎么都没想过原来你那么厌恶我。”   “道歉就不必了。”陈牧雷完全没兴致和她在这里提及过往,他人在这里,心都已经乱成一锅热粥了,满脑子都是周云锦。   白蕊花了半分钟收拾自己的情绪:“刚才那个吻,就算我向你讨的吧,也是我在你面前最后一次不要脸。”   陈牧雷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变好,恶嫌之情溢于言表。   ……   ……   手机锁屏上的时间从23:59分,跳到00:00。   这个时间小区里没有几个人走动,每栋楼亮灯的窗口都没有多少。   周云锦就这样在儿童游乐区荡秋千荡到了午夜。   胡小钰先前打过电话,她没接,然后就收到他无数条消息,让她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不止。   胡小钰:小春天,你在哪里呢?   胡小钰:我出来找你了!   胡小钰:你没走远对不?   因为一直没得到回复,他又发过来几个大哭的表情包。   周云锦打了几个字过去:荡秋千。   胡小钰秒回:我知道了!等着!   等谁?   自然不是等胡小钰。   五分钟不到,她等来了陈牧雷。   知道他在旁边看着,周云锦也没理他,视若无睹一般继续荡着秋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双脚触地稳住身体。   陈牧雷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回家吗?你都玩这么久了,还没玩够吗?”   周云锦摇头。   陈牧雷单膝蹲下来,周云锦移开视线,起身坐到另一个秋千上接着玩。   陈牧雷趁她还没把秋千荡高,伸手拉住了绳索,有点心虚地问:“你是在生我气吗?”   “我没有。”周云锦想把绳索从他手里抢下来,但没他力气大,拽了两下就放弃了。   她来到对面的儿童滑梯,上来下去地滑了几次,终于被陈牧雷抓住。   “周——”   “我要是生气了就不会这么容易告诉胡小钰我在这儿了。”周云锦抢先说道,又把他刚才的问题扔回他脸上,“那你玩够了吗?”   “你指什么?”   “你觉得我在指什么?”   “……”   周云锦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被他拉得更近。她一直觉得自己力气还挺大的,但在他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   倔劲儿上来,她一心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根本不想让他碰。   “你不如先放开我。”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并且努力隐藏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从头到脚都写着抗拒,陈牧雷还能看不出来?“就算我放开你,你能去哪里?”   一句话精准戳破她拼命维持的那一点儿尊严,周云锦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用尽力气扯出自己的手腕。   她想说点儿什么,但心里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着,不管是愤怒还是难堪,都堵在那里出不来了。   周云锦憋的心口直疼,转身就要走,却在下一刻被陈牧雷重新拉回了怀里。   “你哪儿都不许去,说好了就待在我身边的。”   周云锦挣脱不开他,身体僵着:“这就是你说的‘你身边很危险’的意思吗?”   还说不是生他的气?陈牧雷抬起她的脸:“你、你要不要听我解释一下?”   周云锦咬着牙问:“解释什么?她是你金屋藏的娇吗?”   “不是,她不是。”陈牧雷矢口否认,你才是我金屋藏的娇。   “你们大人是不是都很会骗人?说一套做一套?对我说要照顾我,转身就和别人‘玩’,”周云锦推开他,“你能不能教教我,要怎么做才是玩得起?我是不是也要玩得起才能在你身边待久一点?”   陈牧雷就知道她不仅全听见了还非常非常的在意。   他还想拉她,周云锦迅速后退:“你别抱我,也别亲我。”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陈牧雷,我觉得这里不太舒服。我刚才本想回家的,但是如果我任性地走了,你又觉得我不懂事、不找我的话,我就再也回不来这里了。我不喜欢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你,可是我也不敢讨厌你。”   “我——”   陈牧雷又上前一步,周云锦再度后退和他保持距离,并打断他的话。   “现在不是你要解释什么,是我想搞清楚我为什么这么难受。”   陈牧雷心里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他问:“因为看到我和别人接吻所以难受?”   周云锦抿唇不语,一想到那个画面心都抽着疼。   陈牧雷:“如果陈……如果陈琰和别的女孩子这样,你介意吗?”   周云锦摇头。   陈牧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喉结紧张地滑动:“周云锦,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喜欢我。”   周云锦浑身一震,小嘴惊讶地微微张开:“喜欢……?”   “对,喜欢。”陈牧雷趁她发愣的空当过来一把将她架起来抱住,与她平视,“你难受,只是因为喜欢我。”   陈牧雷的唇碰到她之前,突然发现周云锦竟哭了。   “可是……我没想喜欢你。”她不是只想利用这个人吗?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陈牧雷:“…………” 第70章 让不让亲? 不让,你脏。   胡小钰蹲在楼门前的花坛边上抽烟, 看到那俩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赶紧把烟掐灭。他刚想凑过去,敏感地发现两个人的气氛不太对。   周云锦走在前面刷卡进了楼门,完全没等身后和她几步之遥的陈牧雷。   楼门在他面前自动关闭、锁定, 陈牧雷脚步顿了顿, 转身来到胡小钰跟前向他要了支烟。   胡小钰的烟他其实抽不习惯,却也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两人一蹲一站, 各怀心思。   烟燃了半截,胡小钰忍不住问他:“哥, 你和小春天怎么了?她为什么不接你电话?”   陈牧雷吐了口烟雾:“那阵儿在电梯里我们就碰着了, 她……看到白蕊亲我了。”   “……”   胡小钰不敢置信,扯扯嘴角回应了一个敷衍的笑给他:“那就不奇怪了,别说她了, 我刚才看到你们在一块儿我都不开心。”   “关你屁事。”陈牧雷凶他。   胡小钰小声地哼了哼,陈牧雷看着那烟头燃烧殆尽, 火光熄灭, 不胜烦躁:“我又没和白蕊干什么。”   胡小钰:“你们亲了……还不算干什么?还有,你怎么把白姐带回来了?”   “难道是我愿意的??我怎么知道她早在车库下头蹲我, 我都进电梯了她突然冒出来, 我是被强吻的好吗?”陈牧雷爆粗口, “谁知道那么巧就被周云锦撞见了!严格来说我也算受害者才对吧?”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但胡小钰情感的天平肯定是偏向周云锦的,所以即便陈牧雷“事出有因”,他也同情不起来。   “你是个男的,白姐怎么说也是一个大美女, 你还觉得你吃亏了吗?”   陈牧雷听了这话直接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我是养了个白眼狼吗?我特么多烦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被恶心的东西亲了还算我占便宜了?你脑子呢?”   胡小钰被他拍得晕了半天,哭丧着脸:“那你和小春天去解释啊, 拿我出气有什么用?”   “她现在都不想听我说话,我碰她一下她都哭。”陈牧雷无奈又暴躁,“小丫头真要命,这么点儿事就要闹一场。”   “你知足吧,换我的话都不可能跟你回来。”胡小钰偷偷地给他一个白眼,“你白天走之前还和人家在房间里腻腻歪歪,晚上就让人家撞到这种事,哪个女的受得了啊?何况她才多大,你还指望小春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你在外面乱玩女人?没得到的时候天天惦记,把人家姑娘弄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渣男。”   “……”陈牧雷觉得自己心口闷了一口冤屈的鲜血,揪住胡小钰的耳朵磨牙道:“你长本事了啊胡小钰,我渣男?我特么压根就没睡过周云锦!”   “啊!疼疼疼!”胡小钰护住自己的耳朵,躲开他一米开外,“不可能,你俩光在她家就腻歪那么多天,再说咱家里房间又不是不够,我哪次来她都在你被窝,这还啥也没发生?骗傻子呢?”   “你也知道说她才多大,我就算想,我下得去手吗?”除了接吻和拥抱,陈牧雷什么都没做过,严格把守那一关。“而且她最近那个状态你也看见了,这个时候我做什么都是趁人之危。”   “喔,”胡小钰总结性发言,“那你还是想,暂时没机会罢了。”   “你找不痛快是吧?”   陈牧雷作势撸袖子,胡小钰跳下花坛:“大过年的你别拿打我取乐啊,不去哄哄小春天吗?”   陈牧雷厌弃地嘁声:“哄什么,不能惯这个毛病,这点儿信任都没有,我还生气呢。”   陈牧雷生气不像假的,胡小钰也没多问,免得哪句话惹他不高兴又要挨揍。   回到楼上,胡小钰继续看他的电视剧。陈牧雷洗完澡,出来进去在房间和客厅厨房溜达了好几趟,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   胡小钰斜眼偷看,在心里笑,陈牧雷典型的嘴硬心软,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着急呢。   陈牧雷去冰箱拿了一听啤酒,扭头看胡小钰就不顺眼:“几点了你还不睡觉?破剧有什么好看的?”   得,这就嫌他碍眼了。   胡小钰撇嘴,关掉电视钻回自己房间,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探听外面的动静,可惜隔音太好他什么都没听到。   陈牧雷在吧台喝完那听啤酒,捏扁了易拉罐,起身来到周云锦房前。   他抬手想敲门,又猜到胡小钰肯定在竖着耳朵偷听便改了主意,直接按下门把手打算跳过这个步骤——然后,他就发现周云锦把门反锁了。   ……   陈牧雷瞬间气炸,觉得今晚第二次被这小姑娘给伤着了。   锁门就锁门,他还不进了呢!   周云锦其实没睡着,躺在被窝里睁着俩大眼睛,听见外面那一点儿响动坐起了身。   如果他敲门,她要不要让陈牧雷进来?   等她做好了决定,门外已经安安静静了,门把手也再没被动过。   周云锦躺回去,闭上眼睛累极地叹气,脑子里回想陈牧雷的话:她喜欢他。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她知道自己依赖他,也喜欢和他在一起,却从来没想过这其中还掺杂着这样的感情。   她翻了个身,伸手把窗帘拉开,让皎洁的月光照进来。   这样的感情,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中,她至今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出现这样的情绪,让她觉得诧异陌生又慌张不安。   另一个房间的陈牧雷同样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白政幼年时母亲病逝,就在小年这天。当时陈牧雷恰好也在,后来小白政每年的这天都要找他玩,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总觉得与和他一同经历过这件事的小伙伴在一起能够好受一些,好像朋友能分担走一部分痛苦。   现在的白政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脆弱,但久而久之,两人在这一天碰面也成了个习惯。   白政叫了一群狐朋狗友玩了一晚上,都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所以难得回国的白蕊也在。陈牧雷整晚都没落单,压根没给白蕊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白蕊提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还是白政找人送她走的,所以陈牧雷也不知道能在自己家电梯里“碰”到存心守株待兔的白蕊。   以为过了这几年,她不至于再那么疯狂,却还是在她突然过来强吻自己的时候后悔高估了她。   他当时是要推开白蕊的头,就那么倒霉的被周云锦给撞个正着。   陈牧雷洗澡的时候狠狠搓了搓自己的嘴,虽然他当时有下意识地躲了,但是嘴唇还是碰到了一瞬。   人不对,碰触的感觉居然那么令人作呕。   陈牧雷轻点着自己的嘴,无比怀念他的小姑娘,和她的吻才叫吻,让人如痴如醉如坠云端,让人心尖发麻宛如触电。   他咬着嘴唇,浑身上下都难受。   明明周云锦就在他家里,两个人隔着几道门罢了,又不是在海角天边,他却心瘾发作般地想念她。   ……   陈牧雷把被子拉高蒙住头,强迫自己想一想糟心的众诚转移一下注意力——半晌后,他呼地坐起,翻身下床找出客房的门钥匙。   要命,这女孩简直是在要他的命——他像个土匪一样闯进周云锦房间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句话。   周云锦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被他突然的闯入吓得一激灵,半撑起身看他。   陈牧雷单膝跪上她的床,将她压倒,又迅速攥住她抗拒的手腕扯到身侧,气呼呼地问:“为什么不想喜欢我?”   周云锦:“……”   “肯让我睡,但不肯喜欢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们现在的小姑娘思想这么超前的吗?”陈牧雷咬牙,“我本来以为你是看轻自己,原来你特么是看不起我,觉得这样就能拿捏我了?”   周云锦:“???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这样认为了?”   “你自己说过的话还不承认!”陈牧雷两眼冒火星,借着明亮的月光盯着她那张肉嘟嘟的小嘴,“让不让亲?”   周云锦:“???”   陈牧雷被她满脸无辜又“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到,压低了头靠近她:“我问你让不让我亲?”   周云锦想起电梯里那一幕,头一偏,倔强又冷漠:“不让,你脏。”   “……”   如果周云锦现在看他一眼,会发现陈牧雷的眼里全是说不出来的委屈。   他一口咬住她的颈侧,察觉到身下的女孩疼得瑟缩了一下才松开牙齿,又意难平地在她脖子上狠狠嘬了一口。   “我也不稀罕,以后少往我怀里钻,你看见的那种女人我想要多少有多少,随便找一个都比你听话比你乖。”   色厉内荏地凶了一通,陈牧雷放开她,临走时把门摔得震天响。   睡着的胡小钰听见动静醒过来,以为自己做梦,闭眼翻身继续梦周公。   周云锦在陈牧雷离开后捂着脖子蜷缩在一起,头埋在被子里,被他最后那句话气得直想哭。   ……   次日,胡小钰被不知道谁家的爆竹声吵醒,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怪不得肚子这么饿,居然没人叫他起来吃饭。   胡小钰打着呵欠走出房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这俩人怎么比他还能睡?   简单地做了顿午饭,胡小钰来敲陈牧雷的房门:“哥,起来吃饭啦。”   没人应。   胡小钰又去敲周云锦的房门:“小春天,起来吃饭啦。”   也没人应。   胡小钰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床铺整整齐齐,屋里没人。他又跑回主卧打开房门,陈牧雷也没在。   俩人都不在家,难道一起出去了?这么快就和好了?   ……   钱旭把陈琰接回来,在电梯的时候忽然想到昨晚的事,忍不住看了看他。   陈琰挑眉:“怎么了?”   钱旭试探着问:“原来你哥和我住一个小区啊?”   陈琰眉头落下来,没吱声。钱旭见他不愿意提,就没再多话,把他扶出电梯,打开家门冲里面喊:“钱莹,琰哥哥来了,出来接驾。”   钱莹正在看动画片,闻言迅速咚咚咚地跑出来,满脸兴奋:“琰哥哥!咦,你的腿怎么了?”   “打球不小心受伤了。”陈琰挺喜欢活泼的钱莹,从包里给她拿出了一兜乱七八糟的零食,“给。”   她蛀牙,钱旭平时不让她吃零食,也就偶尔能从陈琰这里讨一点儿了,高兴地蹦蹦跳跳。   “还是琰哥哥好,又帅又会打球。”钱莹当即拆开一袋小饼干。   钱旭给陈琰找了双拖鞋,嫌弃轻易被收买的小妹:“你哥也帅也会打球啊,怎么不见你夸?”   钱莹:“琰哥哥女朋友也好看,不像你还是个单身狗。”   钱旭:“……”完了,他出门前叮嘱过钱莹的话她一见到零食全忘了。   陈琰坐在门口的小沙发上刚脱下一只鞋,动作一顿,问钱莹:“你见过?”   钱莹还浑然不觉自己说漏嘴了:“对呀,见过啦。”   陈琰抬头看钱旭:“钱莹在哪儿见过周云锦?什么时候见的?”   钱旭顿时陷入两难,谁能告诉他,他现在该怎么办?   ……   …… 第71章 别想太多 你说她现在是不是已经离不……   钱莹突然反应过来, 惊呼一声:“啊!”   门口的两个人齐齐扭头看她,钱莹过去扯着陈琰:“琰哥哥,我贪吃蛇已经能玩几十万分了, 咱俩组队吧。”   “钱莹!”钱旭把两人的鞋子关进鞋柜, 瞪着小妹,“你又偷玩手机, 不怕眼睛瞎了?”   钱莹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近视了,还总偷偷地用钱旭的旧手机打游戏。   钱家父母经常在外面跑生意, 疏于对女儿的管教, 平时照顾她的阿姨也根本管不住她,这才养成了钱莹调皮捣蛋的性格。   “你净吓唬小孩,”钱莹不怕钱旭, “妈妈不是说过年了不让你管我吗?”   “平时管不到,过年不让管, 我看你是完了, 早晚惹出大事,家里没人给你擦屁、股。”   钱旭拎走她那袋零食, 钱莹跟在他身后抢。   “琰哥哥给我买的, 又不是你花的钱, 快给我!”   “游戏和零食,你只能选一样。”   钱旭个儿高,钱莹怎么跳起来也够不着,她跑回陈琰身边拉着他的手:“琰哥哥快帮我要回来。”   陈琰的目光在兄妹俩身上扫来扫去,总觉得他们是在互相打掩护故意转移话题。   “你都放假了, 还不让钱莹也放纵一下?”   “就你惯着她。”钱旭把零食放在茶几上,进去给他收拾客房去了。   “零食不能吃太多,游戏也不能玩太久, 我来之前你看挺长时间动画片了吧?”陈琰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钱旭前脚刚出门,她后脚就把电视打开了。   钱莹人小鬼大:“行吧,给琰哥哥个面子,看在零食的分上,不过你得跟我组队。”   陈琰一笑:“没问题,哥带你大杀四方。”   钱旭换好了一套床品,客厅里那一大一小已经玩上了,离这么远都能听到钱莹咋咋呼呼的声音。   钱旭松了口气,出来问两个人:“午饭点个外卖凑合凑合,年夜饭阿姨下午来做,你们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钱莹坐在陈琰怀里抱着手机玩贪吃蛇,头也不抬地说:“只要不是香菇油菜、苦瓜鸡蛋还有芹菜炒肉,我什么都吃。”   “不能挑食。”钱旭嘴上这么说,手上给阿姨发消息就先把这几样菜给排除了。   “只要没有香菜,我也什么都吃。”陈琰的下巴搁在钱莹头顶,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里越变越长的贪吃蛇和其他玩家的小蛇疯狂抢食。   钱旭驳回陈琰的要求:“香菜是一道菜的灵魂。”   几个人玩了一阵儿,钱莹被勒令去午睡。客厅里只剩下陈琰和钱旭,两人换了个游戏开了一局。   “钱莹什么时候见的周云锦?”   “昨天,我带她出去玩路上碰见的。”钱旭就知道这货没忘记这茬,怕他再打听,赶紧转移话题,“我打野,你别抢。”   陈琰看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胡小钰在家百无聊赖的待了一下午,还分别给陈牧雷和周云锦发了消息,可惜没一个人理他。   阿元的水果铺。   周云锦在收银台后面动作麻利地称重打价签,送走一波又一波顾客,好不容易抽出点儿时间来看手机。   只有胡小钰一连串的消息,陈牧雷的对话框安安静静。   胡小钰:小春天,你们在干什么呀?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   哪来的“们”,周云锦只当他不小心多打了个字,回复了“在忙”俩字就把手机揣回去了。   临近晚饭时间,客人渐渐没那么多了。   周云锦来到后面的小仓库,阿元妈还在床上躺着,见她进来了勉强撑起身子。“麻烦你了啊小云锦。”   “没事,感觉怎么样?”周云锦又扶她躺了回去。   “好多了,”阿元妈有些疲惫,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头,“这阵子太忙了,都忘记自己有高血压了。”   店里雇的小店员回家过年,一时招不到人手,阿元妈只能自己扛着。就这样扛了十来天,身体到了极限,血压飙高直接栽倒,幸亏是倒在小仓库的床边才没受伤。   小阿元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不清楚,周云锦只好打车赶过来。当时阿元妈已经醒了,但怎么都不肯去医院:“今天有好几个客户说好来拿水果,我不能关店的呀。”   周云锦给她找了降压药吃,又让她睡下了。好在以前她经常来水果铺帮忙,有些客户她也熟悉。等客户拿走订好的成箱的水果,其他顾客又来了,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周云锦在店里一待就是一小天。   周云锦拿过抽屉里的台式血压计给她测了一下血压,摘下听诊器:“还是有些偏高,真的不去医院吗?”   “不用了,阿元舅妈晚点来接我们回去过年,你放心吧。”   “也行,关店休息几天,钱是赚不完的,用不着拿命拼那点儿钱。”周云锦一边收血压计一边劝道,“您该换个电子血压计了,我看你这个都用好多年了,会不会不准?”   “电子的才容易量不准嘞,越是老式的越好用。”阿元妈摸了摸睡着的小阿元的小圆脑袋,面上有些尴尬,“我们阿元连我的手机号都记不住,就记住了你一个人的,这大过年的,还要辛苦你在我这里忙了一天。”   “不用说这些,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周云锦表情语气都淡淡的,仿佛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阿元妈是知道她家里的事的,但她也没有能力管,重重地叹了一声:“小云锦,都是做妈妈的人,我多少也能理解杨露这么做,毕竟这么多年了,你妹妹也——”   “您别说了,”周云锦打断她,“大过年的就别提这个了。”   阿元妈无奈地停止了这个话题,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个男的,你们还在一起?”   周云锦当没听到:“舅妈什么时候来?”   阿元妈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快到了。”   “那我先去把店关了。”   周云锦回店里把剩下的水果收了收,一箱一箱搬回仓库存放整齐。她刚锁好铺面,阿元舅妈也开车到了。寒暄了一番,周云锦把阿元妈扶到车里,和被叫醒的小阿元告别。   目送阿元舅妈的车驶远,周云锦回了一趟家,并在路上买了一副春联和几个福字。   冷冷清清的房子,即便贴了火红的福字也没有人气。   周云锦把多日没住人的家里打扫干净,天也黑了。她缩坐在沙发上,心里空旷得和这房子一样。   兜里的手机又响了,周云锦以为是胡小钰,不紧不慢地掏出来看,顿时愣了。   电话是杨露打的。   她盯着手机,半晌后才按下通话键。   “云锦。”杨露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似远似近。   周云锦应了声:“妈妈。”   “何姨说你过年不去她家?”杨露问。   “嗯,她家有小孩子,我去了更闹了。”   “那你一个人……”   “没有,我没一个人。”   杨露在那边顿了顿:“何姨说,我们走后有一个男人来家里找你。”   “何姨怎么说的?”   “她没说什么,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是有一个男人,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对吧?爸爸闹事那次,你去找我的时候不是打听过吗?”   “他——”   “他很好,不是他出手相救,躺在医院的人就是爸爸,而我呢,可能就躺在医院太平间了。”   “云锦!”   “……”   电话里电话外,都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你要多照顾自己,还有你肚子里的宝宝。”周云锦捏着手机,平静地说,“这些天我想过了,你们有你们的苦衷和理由,我不应该强迫你们只按照我的想法做事。每个人都有继续好好生活的权利,不管发生过什么样的苦难,既然你们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只能尊重。”   杨露眼底湿润,用手捂住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   “妈妈,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听我说这句话,以前我小,没有勇气说,也一直在逃避,现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面对自己犯的错,正式对你和爸爸道歉——对不起。”周云锦低着头,同样湿了眼眶,“我知道我是你们痛苦的源头,你们终于熬到我成年了,然后切断这个源头。”   “云锦……”杨露终于难以自控地叫她一声,仿佛有很多话想说。   “你们好好的,电话我先挂了,朋友来找我了。”周云锦抹掉眼里马上要流出来的眼泪,“新的一年,让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她主动结束通话,头埋在双膝间还没来得及酝酿难过的情绪,胡小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周云锦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接通:“胡哥。”   “总算接电话了,晚上八点,我们直接饭店会合咯。”   “去饭店干什么?”   “年夜饭啊!”胡小钰没听出她的不对劲,只听出些别的问题,“你没和我哥在一起吗?”   “没有,我出来的时候他应该还没起床呢。”   “……算了,那你自己过来吧,我把饭店定位发给你。”   胡小钰挂了电话,把饭店的定位分享过去,嘀嘀咕咕地念叨:“原来俩人还没和好啊,大过年的吵什么架。”   周云锦收到定位后看了看便出了门,外面的车不太好打,她等了半天才叫到一辆。   上车后回想了胡小钰的话,忍不住问:陈牧雷没在家?   胡小钰:我中午起来你们都没在,还以为你们丢下我出去玩了。   周云锦琢磨了一下,对司机说:“麻烦您,我要去小宅门巷北巷。”   这个时间去小院居然一路顺畅,周云锦下了车一路跑上那个熟悉的坡道拐进小巷。   小院的门关着,但没锁。   周云锦推门而入:“陈——”   名字都没喊出口呢,就看见陈牧雷好整以暇地坐在小院长椅上,嘴上叼着一支烟。   陈牧雷看到她也有点惊讶,两个人不约而同记起昨天的事,表情一个比一个冷淡。   “你来这儿干什么?”陈牧雷语气不善地问。   周云锦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回手关上院门。“胡哥不是订了饭店,让我们八点到,现在都快七点半了,你还不走吗?”   这么说,她是来找他的咯?   陈牧雷慢条斯理地抽完那支烟,回到陈永新房间点了三根线香:“她来找我,我就不陪你了。”   他把线香往香炉一插:“你说她现在是不是已经离不开我了?”   “……”   “行吧,毕竟年纪小,任性点儿也正常。”   “……”   “我走了。”   周云锦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又不想和他说话就没催促,没过几分钟见他出来了,转身就出了院门。   陈牧雷:“……”   这孩子比他脾气还拽,真是有点儿惯坏了。   陈牧雷的车就停在坡下,她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所以不用他带路自己就能找到。   陈牧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嘴角愉快地上扬着,还离得老远就给她开了车锁。   等上了车,周云锦发现副驾驶车座上有个熟悉的小袋子。她好奇地打开一看,居然是她一直用着的祛疤药膏。   陈牧雷坐进车里,脸故意绷着,刚准备拉过安全带,身边的小丫头就开了口。   “这个,是你给我买的吗?”   陈牧雷看到她手里的药膏,咦,失算,他把这个忘了。   “别想太多,是胡小钰买的。”   …… 第72章 吃醋 认识的女人数不清,但小祖宗就……   陈牧雷若无其事地系上安全带, 周云锦把祛疤膏丢进袋子里:“哦,那的确是我想多了,你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指不定怎么心累呢, 哪有心思顾我这点儿小事,还是胡哥想得周到。”   前些天她的药膏就用没了, 陈牧雷也一直没腾出时间去买。   她话音刚落,还没开出停车场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停, 正准备系安全带的周云锦身子猛地向前一冲, 差点撞到挡风玻璃。   周云锦扭头看陈牧雷,陈牧雷也看着她,一脸真诚和无辜:“抱歉, 不小心踩错了,要不我叫胡小钰来开车?”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周云锦瞪他一眼, 用力插好安全带的插扣。   两人一路无话, 车厢里弥漫着诡异的尴尬。   饭店的位置在阮城的另一端,胡小钰在包厢里等得快睡着了这俩人才姗姗来迟。   年夜饭的菜单是之前就订好的, 大盘小碟地摆了一桌子。   电视上直播着一年一度的春节晚会, 也得亏有这热热闹闹的晚会才不至于让包厢里的气氛太冷。   其实外人看的话, 他们两个人看上去都挺正常,也就胡小钰能感觉到他们今天的情况比昨晚还要差。   一个节目结束,周云锦偷偷给自己倒了一小盅白酒,对胡小钰说:“谢谢胡哥给我买的药膏。”   胡小钰端着杯:“啊?”   “胡哥春节快乐。”说罢,周云锦手一抬, 头一扬就把那盅白酒一口干了。   火辣辣的感觉迅速在口中炸裂,呛得她咳嗽不止,表情痛苦。   “我一个没注意你就偷喝酒, 这么不听话。”胡小钰赶紧把饮料递给她,又和陈牧雷告状,“哥,你看看小春天。”   陈牧雷皱着眉,拍了拍她的后背。   周云锦刚喝完酒又喝饮料,嘴里的味道奇奇怪怪,小脸皱成一团,差点吐了。   陈牧雷把手边那杯矿泉水喂到她嘴边:“又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周云锦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又缓了缓才能说话:“我看你喝了也没事啊,谁知道这么难喝。”   “和我比什么,你这辈子都不行。”陈牧雷嗤笑。   周云锦闻言拨开他的手,擦了擦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敬胡小钰:“谢谢胡哥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   “诶!”胡小钰想抢却没够着,眼看着她把第二杯白酒一饮而尽,“你可别喝了小祖宗!”   小祖宗。   多么熟悉的称呼。   陈牧雷之前没少这么叫她,就连自己在他手机通信录的备注都是“小祖宗”。   周云锦一边咳着一边心里发酸,眼底热热的,起身跑进包厢里的洗手间。   胡小钰埋怨陈牧雷:“哥,你怎么不拦着她呀,她哪儿会喝酒?还是这么个傻了吧唧的喝法,喝坏了怎么办?”   陈牧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是她胡哥想得周到。”   胡小钰:“……???”   这阴阳怪气的,胡小钰还听不出来那傻了吧唧的人就是他了。   “那什么,我出去再要两瓶矿泉水。”胡小钰赶紧扯了个借口给两人腾地方。   ……   陈牧雷打开洗手间的门,周云锦正弯腰对着马桶干呕,不过什么也没呕出来,起身时脚底发虚,身子还晃了晃。   陈牧雷扶住她,把她拉到洗手池旁,粗鲁地给她冲了冲脸。   周云锦有些发晕,小手扯着他的衣服任由他摆弄:“好辣。”   “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喝不喝。”   陈牧雷拽了几张纸巾擦着她脸上的水,周云锦站不稳,越来越靠近他怀里。   她仰着头,两人的视线无意中对上,愣了片刻又纷纷移开。   周云锦看了看他唇形好看的嘴,心里又难受起来,强迫自己清醒些,小手一推他:“不用你管。”   她对着镜子把脸擦干,转身自己出去了,理都没理他。   陈牧雷把手里的纸巾攥成团丢到垃圾桶,一把将周云锦扯了回来:“不用我管?你让我管的还少?”   讥讽的语气让周云锦难堪:“那以后都不用了,你还省心了,不高兴吗?”   “……那敢情好了,”陈牧雷冷笑,“你可想清楚了,别反悔。”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再管你我就不姓陈。   胡小钰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陈牧雷和周云锦各自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理谁。   情况似乎更差了……?   胡小钰暗自叹口气,让人操心。   这么下去年夜饭吃得也没意思,几个人早早地结束了。   出了电梯,陈牧雷率先走出来,险些和迎面过来的女人撞上。   那个女人将将站稳,歉意地捋了捋耳边微卷的长发:“抱歉。”   “您是……赵哥的朋友?”女人抬头一看陈牧雷,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又羞涩地笑起来,“我们见过,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沈听。”   陈牧雷在她认出自己之前就已经想起来她是谁了——赵令宇的女人。   “沈小姐记忆力不错。”说话间,陈牧雷的视线迅速在她身后扫了一遍,果然看到门口刚进来且正在打电话的赵令宇。   周云锦和胡小钰慢吞吞地刚从电梯出来,发现陈牧雷在和一个女人说话,还没看清那女人的长相就被陈牧雷回手扯到身后。   周云锦想抽回手,陈牧雷用力攥了攥她,并在她手上点了几下做暗示。   周云锦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也乖乖地不再反抗。   电梯离门口较近,陈牧雷完全没有时间让周云锦躲起来,就这么片刻的工夫赵令宇已经向这边走过来并且一眼看到了他。   他立即结束了那通电话,和陈牧雷打招呼:“这么巧?”   “没去白伯伯家吗?”陈牧雷问。   胡小钰也看到了赵令宇,下意识挺直了身板:“赵哥,你也来这吃年夜饭吗?”   “沈听选的地方。”赵令宇瞥到了他身后女孩子的衣服,弯唇一笑,对陈牧雷解释,“跟你一样,女人有点黏人,就没去大哥那儿了。”   沈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对劲,但反应极其细微,然后换做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向赵令宇身边依偎过去,想牵他的手,却被赵令宇无视了。   陈牧雷收回视线,余光注意着沈听,没错过她眼里闪过的失落。   “你们这么早就要走了吗?”赵令宇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人,“不介绍一下你的小姑娘?”   陈牧雷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压低声音:“不懂事,闹脾气呢。”   周云锦听到了,不满地动了动,手却被陈牧雷攥得更紧。   赵令宇笑出声,拍拍他的肩:“去吧,哄哄。”   他们从饭店出来,陈牧雷还没撒手,一路拉着周云锦回到停车场。   把周云锦塞到车里,陈牧雷对胡小钰耳语了几句。   胡小钰点头,说道:“对了,哥,我给你俩买了电影票,现在去电影院还来得及,我把取票码发你。”   大概是怕被骂多管闲事,他说完就跑了。   陈牧雷坐回车里,很快收到了胡小钰发来的取票码,他扭头看看副驾驶嘟着小脸的周云锦,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了她可能不信,但他活了这么大,这是第一次邀请一个女孩子看电影。他憋了半天,问出一句:“想跟我回家吗?”   周云锦脱口而出:“不想。”   “好。”陈牧雷启动车子,心里想的是:周云锦答应和他看电影了。   周云锦迷迷糊糊地被带到电影院,刚好赶上检票。   她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问:“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陈牧雷随口搪塞:“是你说不想和我回家的。”   “???”她头晕,没精力和不讲道理的人计较。   他们进场的时候陈牧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个情侣专用电影播放厅。   这个胡小钰……嗯,还挺懂事的,以后对这个孩子好点儿。   周云锦坐下后电影就开场了,前面一串的电影预告片她根本不知道讲了什么,脑子里稀里糊涂的。直到正片开始了十来分钟,她偷偷瞄着身边的男人,才终于意识到他之前问她得那句话的潜台词是:想跟我看电影吗?   陈牧雷其实也没看进去,坐在那里想得都是刚才遇到赵令宇和沈听的那一幕。   手机突然振动,胡小钰发来了消息。   胡小钰:和你猜得一样,赵哥根本不是来和那位沈小姐吃饭的,他还约了一个男的,不过我还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胡小钰:哥,你们赶上电影了吗?   陈牧雷回了一个字:嗯,小心些。   胡小钰:收到。   陈牧雷刚准备熄屏,一只小手就把他的手机抢了过去。   周云锦拿过他的手机,扒拉着他的通讯录。   陈牧雷低声问:“你干什么?”   周云锦哼一声,明显醉了,舌头都捋不直:“看看你究竟有多少个小祖宗,怎么到处都有你认识的女人。”   陈牧雷表情一滞,偏过头去忍住笑,再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充满戏谑。   他想把手机拿回来,但是周云锦不给,转身背对他继续查找。   陈牧雷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样子,直接把她整个人自后捞了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道:“认识的女人数不清,但小祖宗就你一个。”   周云锦歪头:“真的吗?”   陈牧雷忍俊不禁:“周云锦,你是不是吃醋了?”   周云锦皱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又被他再度捞回去。   他热烫的嘴唇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一下:“你就是。” 第73章 别作了 这小丫头怎么净做些让人扫兴的……   耳朵上不疼却痒, 周云锦缩了下脖子,想拉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奈何他越搂越紧。   “我没有, 你放开我。”   周云锦像只作妖的小猫似的在他怀里扑腾, 没想到他下一刻真的松开了钳制,并且顺手拿回自己的手机, 动作利落得仿佛他刚才和她那么亲近暧昧就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手机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周云锦皱着小眉头问。   “说对了,不止有, 还不少。”陈牧雷把手机揣回去, 敲了她一记,“别吵了,看电影。”   他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周云锦想发脾气都不知道怎么发,只好气鼓鼓地瞪着前方的电影幕布。   接下来, 直到电影散场两个人都没再说过话, 因为周云锦在后半场实在挺不住,睡着了。   她的头抵着情侣座的隔板, 但怎么都不舒服, 迷迷糊糊地找到他的胳膊。陈牧雷身子微微后仰, 任由周云锦在他怀里蹭了半天,最终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陈牧雷在她耳边问:“回家睡?”   “不要,我还看电影呢。”周云锦抗议地哼唧了一声,然后就搂着他的腰沉沉地睡过去了。   陈牧雷没再吵她,手指一圈一圈地卷着她的头发把玩。   一个多小时前还扬言以后再也不让他管了的某人是怎么做到这么死皮赖脸的?依他看, 这小丫头就是离不开他了。   喜欢也好,依赖也罢,他都无所谓, 管她是怎么想的呢,反正都是他的人,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   电影散场,周云锦被他叫醒。   迷迷糊糊地被他拉着出了电影院,一遇到外面的冷空气就猛地打了个喷嚏,退回大门内抱着柱子怎么都不肯出去了。   “太冷了,我不出去,我想睡觉。”   “想睡觉还不赶紧回家,赖在这里干什么,这里能睡?”陈牧雷劝了几句,小醉鬼根本不听。   “怎么不能睡?”周云锦头晕又困极,直接蹲到了地上靠着柱子头一歪眼看着又要睡过去了。   “……”陈牧雷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前想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哪个不是扮性感或者装绿茶,唯独周云锦“路数”不同。   陈牧雷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反正耐心是没了。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单膝蹲下去,强行抬起她的小脸:“赶紧起来,别作了。”   周云锦觉得自己一半的大脑已经进入睡眠模式了,思考能力极低,认出了陈牧雷后,双手一张扑到他怀里:“晚安。”   “晚安个鬼!”   陈牧雷扯开她的胳膊,周云锦像没骨头的软体动物往一旁栽倒,他只能把人又给拉回来。   仰头吐出一口闷气,陈牧雷捏了捏她的脸蛋泄愤,转了个身,把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我真特么是欠你的,以后再喝酒我就揍你,没得商量。”   陈牧雷走出来的时,刚好零点敲钟,整个城市被烟花的绚丽和爆竹炸裂声包围。   周云锦被吵醒,在他背上勉强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过年了。   杨露和周文斌虽然不在了,但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他。   周云锦侧头枕着陈牧雷的后肩,感受着来自他的温暖,喃喃地说道:“药膏明明就是你买的,还骗我。”   陈牧雷没听清,也懒得问,他心里挺不爽的。   第一次和女孩子看电影,对方就睡着了,如果这算一次约会的话那还挺失败的。   这小丫头怎么净做些让人扫兴的事?   ……   小区里有一个很大的广场,陈琰和钱旭带着钱莹在那里玩了半天,几乎把买回来的烟花全放了。   钱莹和别的小孩子一样喜欢过年,有吃有喝还有得玩,虽然钱家父母忙到不能回家过年,但对兄妹俩毫无影响,他们反而落得自在开心。   这大概就是正常家庭的小孩应该有的反应吧,即便在重要的日子里没有家人的陪伴也并不觉得缺少什么。   陈琰在心里偷偷羡慕钱旭和钱莹。   他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事先编辑好的祝福信息踩着零点给周云锦发了过去。   等到现在都没等到回复,猜她多半是睡了,他的小学妹看起来也不像会守岁的人。   陈琰又翻到通讯录里陈永新的名字,其实他已经犹豫了整晚,此刻终于下了决心按下他的号码。   电话通了,但是很久都没有人接。   陈琰原本紧张的情绪慢慢地淡了,直到电话自动断线。他有些不甘,尝试再次拨通,却依旧无人接听。   他又拨了方燕的手机,关机。   钱旭看到他在那边盯着手机失魂落魄,把最后几根烟火棒给钱莹,冲着陈琰努了努下巴。   钱莹秒懂,跑到陈琰面前叫他:“琰哥哥,这个给你,我们一起放。”   “你都放了多少了,还没玩够啊?”陈琰收起手机,接过她的烟火棒并点燃,“这个放没了就回家,外面冷。”   钱旭买的烟火棒质量不太好,一根放不了多久就燃尽了。   “好了,回去吧。”钱旭过来拉起小妹的手。   陈琰撑着拐站起来,钱莹不情不愿,还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看。   钱旭大掌扣住她的小脑袋扭回来:“别看了,回家睡觉,明天我再给你买。”   钱莹抓住他的手,用力拽了拽:“哥,那个像不像琰哥哥的女朋友?”   她声音不小,钱旭心里一惊,一边低声训斥一边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你瞎说什——”   钱旭首先看到的是陈牧雷,然后才看到他背着的那个女孩。   几个人做了快两年的同学,再熟悉不过了,他不用看脸,光凭衣服和背影就能认出来那是谁。   他都能认出来,就别说对那女孩心细如发的陈琰了。   钱旭忙去转身看陈琰,只见他整个人石化了一般杵在原地,一脸无法置信的神情。   陈牧雷刚把车停好,胡小钰电话打过来。   “哥,你们回来了吗?”   “嗯,在停车场。”   “太好了,我比你们早了一点儿,你们先别上楼,来广场,我买了好多烟花给小春天。”   陈牧雷回头看了看后座迷迷糊糊的周云锦:“她都睡着了。”   “叫醒叫醒,过年不放点烟花爆竹哪行,耽误不了多久,我已经在广场了,你快带她来。”   这个电话打得有些费劲,爆竹声太响了,对方都听不清彼此说什么。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陈牧雷叫了周云锦好几次才把她叫醒:“胡小钰给你买了烟花,你要回家还是要去玩?”   周云锦黏在他身上:“去玩,还要你背着。”   “……”   陈牧雷都快怀疑这小姑娘的醉酒是装的了,但毕竟他没喝醉过,完全体会不到那是什么感觉。   左右今天也是背了,一次两次也没有多大区别。   他背着周云锦来到广场,胡小钰已经迫不及待摆好两串挂鞭。   陈牧雷搭眼一看,他居然把两串挂鞭摆成了一个心形,简直又土又好笑。   “你整的这什么玩意儿?赶紧拆开!”   胡小钰撇嘴,过去把“心尖尖”的两端分开。   周云锦说是要来玩,但此刻说什么都不肯从陈牧雷背上下来。胡小钰没办法,自己去点了那两串挂鞭了事。   周云锦不知道是被这硝烟味呛得还是冻的,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无力地瘫着。   “还玩吗?”陈牧雷问。   “困,想回去。”周云锦说话已经带了鼻音。   陈牧雷叹气,“任劳任怨”地准备带她回家。   但他才刚转了身,脚步就顿在原地,面色也沉了下来。   拄着拐杖的陈琰不知已经在他们身后看了多久了,目光之中尽是不解与愤怒,眼眶都瞪红了。   钱旭领着钱莹,也有点傻眼:他们小学妹和陈琰他哥……这是???   胡小钰抱着一小箱爆竹和烟花,被突然出现的陈琰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看了看陈牧雷:这两兄弟不会要打起来吧?   ……   ……   大年初一。   周云锦第一次宿醉醒来,头有点沉,还有一点点疼。   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周云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索性不想了。   家里没人,但餐桌上有煮好的汤圆。   她吃完汤圆已经快中午了,周云锦来到陈牧雷的房间,床铺平整得好像没睡过一样。   在她的意识里,两个人还处于冷战状态,她还拉不下脸来问他行踪。   周云锦去泡了个热水澡,努力回想起了一些零星片段。   他们好像去看电影了?可是她一点儿都不记得看了什么样的电影,好可惜——咦,他居然带她去看电影?   这算什么?   递出想和好的橄榄枝?   哼。   周云锦从浴室出来,听到门口有动静,赶紧跑出去看。   陈牧雷刚进门,原本疲惫的神情在看到周云锦时瞬间敛去:“才睡醒?”   周云锦点点头,陈牧雷过来摸摸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感冒了吗?”   周云锦微微偏开头躲开他的碰触:“没有,就是头有点不舒服。”   陈牧雷搓了搓她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欲言又止。 第74章 舍不得她 连学费生活费都要靠我的人……   之后的几天里, 周云锦和陈牧雷的相处还是带着点小别扭。   她完全没提过除夕夜那晚的事,胡小钰憋了几天忍不住问陈牧雷:“小春天真不记得了?”   “终于见识到了一杯醉是什么样了,怎么有人比你酒量还差?”陈牧雷擦着陈永新的遗照打趣胡小钰。   相框是刚刚新换上的, 原来那个是他随便买的, 还不到十块钱,质量差的离谱, 现在被丢在垃圾桶里。   相框换了新,果碟也一道换了。   胡小钰把新买来的果碟按照之前的样子摆好, 又把新鲜的水果逐一放上去, 抗议道:“老陈也没比我能喝多少啊。”   陈牧雷嗤笑,并未反驳。   很多年前,陈牧雷还小的时候, 陈永新就和他喝过酒。   他当时也是第一次接触白酒这玩意儿,和周云锦的反应差不多, 觉得辣口, 难喝,而陈永新一杯接一杯仿佛在喝水一样。   虽然陈永新给旁人的印象是酒量很差, 酒品也一般, 但他知道其实他酒量极好。   连酒量都作假, 这个人活了一辈子,什么事都在假装,就没哪一刻是为他真正的自己而活的。   陈牧雷把遗照放回原位,凝望着照片上的人。   胡小钰偷瞄他一眼,摆完水果后自觉地退出房间并带好门。   陈牧雷点了支烟, 抽了两口倒着插到香炉里:“陈琰那个小兔崽子下手太重了,对我是有多大的仇。”   他摸了摸今天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转身靠在旁边的墙上, 给自己也点了支烟,沉思半晌:“也是,在他眼里,我夺走了他爸他妈他的家,现在又夺走了他在意的女孩。”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么一看,好像是挺不地道的。”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陈牧雷叼着烟,侧头看着陈永新,“她是陆北屿的女儿,我原本只是想照顾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陈牧雷想都想不起来了。   “我没忘记你说过感情是个麻烦,这小姑娘不一样,她特别的麻烦。”陈牧雷说完自己都笑了,然后慢慢又收敛了笑意,闭上双眼,“以前我觉得自己任何事都可以不在乎,和众诚的人打交道,和赵令宇甚至白鸿泉的儿子称兄道弟,把陈琰赶走让他恨我。直到遇到她,我好像没办法放任她一个人扛着那么大的事,说出来不怕你骂我——我都看不得她哭,她一哭我就能想起陆北屿。”   陈牧雷单手覆在眼前,掩住不肯示人的痛苦:“陆北屿临死前看着他女儿的B超照片都会笑,他那时也就剩下半口气了,最后一句话还是希望我回家,回到父母身边,这句话我道现在都还记得。陆北屿救出过那么多的孩子,应该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是这样长大的。老陈,我……舍不得她难受,舍不得她哭。”   陆北屿如果还活着,周云锦应该还姓陆,像绝大多数小孩一样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成长。   但是她没有。   一个英雄的女儿,却独自背负了那么多年的罪,荒唐可笑又可悲。   因为杨露和周文斌的怨念,让周云锦的敏感与自卑几乎渗透到骨子里了。如果不是认识了他,现在的周云锦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根本不敢想。   陈牧雷从来没有和别人吐露过这些,即便是对着陈永新的遗照,也多少有些难为情。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打开供桌上的酒瓶反手倒了一盅白酒,洒在地上:“这杯替陈琰敬你的,我没告诉他你的事,这小兔崽子对谁脾气都好,唯独对你我一点就着,这脾气你说像谁?”   “我什么事都可以让着他,”陈牧雷又倒了一杯酒推到遗照前,“但这次不行——女人,不行。”   照片上的人肯定是不会回答他的,陈牧雷叹了口气,把烟头掐灭:“她不喜欢我抽烟,你说我要不要考虑戒掉?”   胡小钰盘腿在沙发上啃苹果玩手机,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没多久,有人推门进来了。   胡小钰一抬头,吃惊得差点弄掉了手里的苹果,匆忙起身:“陈琰,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琰已经拆了石膏,腿上换了膝盖固定支具,行动起来方便了一些,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笨重了。   陈琰其实没想到小院有人,他虽然对陈牧雷愤恨,但没有迁怒胡小钰,只不过既然胡小钰在这里的话,陈牧雷难道也在?   他正想着,陈牧雷就从陈永新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到陈琰,陈牧雷没有太多惊讶,顺手锁上陈永新的房门,钥匙揣进兜里:“发誓再也不回来的人可是第二次破誓了。”   陈琰立即反唇相讥:“彼此彼此,曾经说不会动周云锦的人,不也一样言而无信。”   “……”陈牧雷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的确是这么回事。   当初他对陈琰的讥笑历历在目,如今他和周云锦的关系却已经大不相同,好像怎么看都是他没理。   胡小钰自然也记得这事,难得看陈牧雷吃瘪,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你们聊。”他抱着苹果和手机躲去了院子里,本来想走,但担心两人再次打起来。   天知道那天晚上如果没有他和陈琰的同学拦着,这俩人得打成什么样子。   胡小钰一出去,这屋里的气氛再度凝结。   陈牧雷问:“回来干什么?”   “你管的着吗?”陈琰不客气地回敬,然后越过他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一寸一寸打量着这个房间。亏得他还担心过周云锦那段时间不回家住能委身何处,原来一直住在他家里,还和陈牧雷在一起。   陈琰挪到床边,缓缓坐下,手碰触着床单,觉得可笑极了。   他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小学妹,和他哥“同居”了。那晚他急红了眼,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等陈牧雷把周云锦送上楼去再回来,他一拳就挥了过去。   他不知道陈牧雷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没有躲开,连着挨了他几下。   歉疚?因为抢了他的女孩所以用这种方式对他表示歉意?   陈琰不需要。   一想到喝醉的周云锦那么信赖地在陈牧雷背上睡着,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甚至认为那个周云锦和他认识的周云锦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从来没见过周云锦和谁那么亲密过,哪怕是和自己,也一直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他抓住床单,手攥成拳。在他每天担心她念着她的时候,她睡在他的房间他的床,和他最讨厌的人朝夕相对。   陈琰忽得起身,大力打开房门,怒声质问:“陈牧雷,她受伤住院那次,和你有关系吗?”   “你还认为是我干的?”陈牧雷坐在客厅沙发上,相比陈琰愤怒的样子,他的姿态可以说十分淡然了,“她爸在外面酒后闹事,连累她受伤,刚好被我碰见了,想着她是你学妹,就顺手帮了个忙。”   陈琰咬着牙:“顺手帮忙,然后就帮到了床上?”   陈牧雷眯眼:“再让我听到一次这种话,你还得进医院。”   “我说错了吗?”陈琰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要她,就因为知道我在乎她,所以用这种方式恶心我?看我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你觉得很好笑吗?你们做那事的时候想到这个是不是能让你更兴奋?还是对你来说,小女孩更有趣更好玩?”   他话音未落,陈牧雷已经变了脸色,迅速起身,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周云锦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陈牧雷这一掌用得力气不小,霎时间陈琰的嘴里弥漫了淡淡的铁锈味。他偏头吐了口血水,擦了擦嘴角:“我一直以为我知道,可是实事告诉我并不是那么回事。”   “实事,”陈牧雷好笑地说,“我和谁怎么认识、怎么发展、发展到什么程度,有没有你陈琰都不会被影响,结果都会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告诉你什么是实事——这就是实事。”   “你们才认识多久!”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如果她心里有你,任何人都没机会,包括我。如果她心里没你,你就算比我早一辈子认识她,她也不是你的。我奉劝你,早点收收心,该准备一下正经事了,马上开学了吧?连学费生活费都要靠我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抢人?等你长大再说吧。”   陈牧雷冷哼了一声,不愿再逗留,转身走了。   胡小钰在门口偷听半天,见陈牧雷出来便跟了上去:“哥,你这话说得也太重了。”   “哪句话说得不对吗?”陈牧雷阔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没人看得到他眼里的暗涌的情绪。   “不是不对,但你没想过陈琰受得了吗?”   “他受不了才好,再有几个月就彻底滚蛋了,我也能落得个清静,也不用养着他了。”   “……”胡小钰说不过陈牧雷,不忍心地回头看了看小院,叹口气。   陈牧雷一番话似剑似刀,直插/入心,说得陈琰毫无反抗能力,愣怔了许久,最终瘫坐到沙发上,痛苦得口不能言。   他知道,陈牧雷说得全对。   就是因为知道,才心有不甘。   ……   年后没多久,学校开学了。   开学后的第一天训练,周云锦以为陈琰不会来。   但热身活动结束后,周云锦在跑道边上看到了陈琰。她跑过去打招呼:“学长,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陈琰注视了她一会儿,移开视线,淡淡地回应:“没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云锦总觉得陈琰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75章 男朋友 你管这么多,我又不是你男朋……   陈琰打不了球也跑不了步, 基础训练不能参加,教练就让他去做力量训练。   周云锦晚训结束,拎着跑鞋特意走了一条能路过健身场馆的路。教练老刘和陈琰的教练张益在走廊里趴在窗户边抽烟聊着天, 刚掐了烟回头就看见周云锦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你做贼呢?”老刘拧眉发问。   他嗓门大, 周云锦赶紧回头竖起手指嘘声。张益比老刘年纪小了不少,性格开朗, 很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对周云锦也还算熟悉。   “小周, 找陈琰的吧?”张益笑成眯眯眼, “要不要来打篮球啊?你来的话,陈琰和其他队员们的积极性能高不少。”   老刘:“诶诶诶,我还在这儿呢小老弟。”   周云锦直接略过张益地说笑:“张教, 他的韧带伤恢复得怎么样?”   张益:“你们不是经常在一块儿,没问问他?”   周云锦挠挠头, 也不好意思和教练们说自从开学后陈琰就对她态度冷淡, 她问过好几次,陈琰都敷衍地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比想象中恢复得好很多, 毕竟年轻, 送医及时, 不会留下太大问题的。”张益不再逗她,如实相告。   “会影响他的专业考试吗?”   “只要不再出问题,按照目前的恢复情况来看,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周云锦这一口气还没松掉,又听张益说:“不过, 他现在的问题不是专业上的问题,他们前几天有一个文化课的摸底考试,他有几科连题都没答完。”   周云锦不敢置信:“怎么会?陈琰成绩一向很好。”   “所以他的班主任林老师来找过我, 问我是不是他训练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因为腿伤严重打击到他了。”张益摊手,“他在我这儿没什么问题,就是积极性不太高,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小周,你们关系好,如果能找他谈一谈就再好不过了,要不然他现在这个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可不行。”   张益说的这些是周云锦完全没想到的。   她从更衣室出来,健身场馆的灯还亮着,但人已经没剩几个了,而且除了陈琰,其他同学早停止了锻炼,聚在一块儿闲扯淡。   有人看到了周云锦,怼了怼钱旭,小声问道:“小学妹鬼鬼祟祟的,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钱旭笑笑,几个人自觉地起身散了,有人催促陈琰:“差不多得了,这都几点了,场馆都要锁门了。”   陈琰点点头,接过同学扔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钱旭问他:“你今天回家还是回宿舍?”   “宿舍。”陈琰把毛巾蒙在脸上,靠在器械上休息,“你先回去吧,我马上也结束了。”   男生们路过周云锦,好心地提醒:“别聊太久,早点儿回家,周同学。”   走在最后面的钱旭本想说点儿什么,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人都走了,场馆里安静下来。周云锦来到陈琰身前,拧开一瓶水递过去:“陈琰。”   神游的陈琰突然听到周云锦的声音,心里一惊,立即扯下毛巾。   不是幻觉,还真的是她。   陈琰没接她那瓶水,弯腰从地上拿起自己的水壶灌了几口:“还没走?”   周云锦缩回手,把瓶盖拧回去:“要走了。”   “有事吗?”陈琰问。   他语气还是淡淡的,周云锦坐在他对面的器材上:“你不对劲。”   陈琰扯了扯嘴角,反问:“我哪里不对劲?”   “我听张教说你摸底考试的事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张教这大嘴巴,”陈琰又喝了口水,不以为意,“不是什么大事,一次没发挥好罢了。”   周云锦瞪大眼睛:“没发挥好?你题都没答完,陈琰,你是年级第一,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   “年级第一就非得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吗?”陈琰好笑地问,“那些题我不是不会,就是不想写,一直得第一有什么意思?除了老师谁会在乎一个人的成绩,谁会在乎一个人的努力。”他把毛巾重新盖在脸上,身子向后靠,姿态懒散,“给别人点机会不好吗?三班那个千年老二得感谢我让他拿了一次年级第一。”   周云锦被他这种态度气到:“你努力是给别人看的吗?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吗?人家不会稀罕你用这种方式让出去的第一名。”   她本以为陈琰要反驳自己,但陈琰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半天没说话,直到学校保卫处巡视的老师来催他们离开,陈琰才起身。   他拿过旁边的运动外套穿上,挎好运动背包看都不看周云锦就出去了。   周云锦跟在他身后:“你不先去洗个澡吗?小心感冒。”   陈琰戴着耳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她。   晚上阮城起了风,风力还不小。   周云锦拽住陈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棒球帽调整了一下头围尺寸强行给他戴上。“现在是高三关键时刻,你不能再出什么事了。陈琰,你能不能别这样?”   陈琰抬了抬帽沿,微微低头看着她:“别哪样?”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愿意和我说说吗?”周云锦问。   出了什么事。   陈琰都想笑了。   周云锦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陈牧雷没告诉她,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吗?   面子不值钱,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那天晚上都已经被这两个人丢在地上踩碎了。   只要想起那一晚,想起她和陈牧雷在一起时的那一幕,陈琰觉得整个胸腔都是疼的。   “为什么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担心你啊。”   陈琰讽刺地轻笑出声,把帽子摘了还给她:“谢谢,我不需要。”   陈琰走了。   周云锦看着手里的帽子又看看陈琰的背影:他不需要她的帽子,还是不需要她的关心?   健身场馆离学生宿舍并不远,陈琰掏出手机给钱旭打了个电话。   于是周云锦心事重重地走到校门口就和钱旭打了个照面,钱旭刚从门卫室出来。门卫室值班的老师瞪了眼周云锦,打开了边上小门:“下次早点离校,你们其他晚训的走读生早都走了。”   “是,麻烦老师了。”周云锦出了校门,发现钱旭也跟了出来,一脸疑惑地问:“钱学长不是住校吗?”   钱旭:“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有人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走吧,我送你。”   周云锦本想坐班车,钱旭没同意,用手机约了一辆车把她送回去。   钱旭一直把周云锦送到楼下,临走时被她叫住。   “钱学长……”   周云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钱旭一笑:“想问陈琰的事?”   “他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他好像在生我的气。”   “……”钱旭该怎么和她解释呢?   这件事既然两兄弟谁都没想告诉她,那当然也轮不到他来多嘴。   “他就是……嗯,最近心情不好。”这样回答也不算说谎。   周云锦听出钱旭不想多聊,也便不再勉强。“谢谢学长,你快些回学校吧,路上注意安全。”   “那个,小学妹,我有个事有点好奇,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就不用回我——你有男朋友了?”   “啊?”周云锦摇头,“我还得念书呢,不会在这个时候交男朋友的。”   “哦,行,真乖。”钱旭欣慰地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上楼吧,我回学校了。”   钱旭离开后,周云锦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刷开楼门进去。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之前,突然被一只手挡住并被重新拉开。   周云锦警觉地回头,居然看到陈牧雷:“你这么晚?”   陈牧雷板着一张脸扫她一眼:“这话该我问你吧?”   “我要晚训,今天有事就晚了些。”   周云锦坦然地回答,陈牧雷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在电梯里谁都没和谁说话,但是周云锦一直偷看他。陈牧雷在电梯轿厢内的镜面中和她的视线对上,不要脸地说:“我有那么好看?”   周云锦抬手揉了下鼻尖:“你刚从哪个女人那里回来的吧?”   “???”   “身上的香水味呛到我了,”周云锦别开眼,冷着小脸,“真难闻,品味真不怎么样。”   “……”   电梯门刚好打开,周云锦率先走了出去。   陈牧雷在后面瞪着这个说话讨人嫌的小丫头,他敢确定周云锦这一句话捎带脚把他也给损了。   两个人现在各睡各的,周云锦也不会在天亮跑进他房间了。   陈牧雷原本都习惯了有人黏着他,现在又被迫改掉这个习惯。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百爪挠心地想她,偏偏又什么都不能做。   以前至少还能时不时亲个嘴儿,现在连这点儿福利都没了。   别别扭扭的冷战期也太难挨了,陈牧雷刚沾到那么一丁点儿荤腥又得吃素,整个人都不太好。   简绎回阮城了,约了他出来。   “我也就这段时间没在家,你把陈琰怎么了?”两人一见面简绎就提到了陈琰,“他们老师都打电话给我了,问我这个哥怎么当的,这锅我替你背了,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陈牧雷没想说实话,但简绎精明的很,没法敷衍,于是三两句话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简绎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不是吧?那小姑娘是陈琰的学妹!你要吃嫩草也不是这个吃法啊。”他拍着大腿,“亏我以前还和陈琰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你不可能抢他女朋友,没想到一转眼你就打我脸!”   “你找揍呢吧?什么叫抢?”陈牧雷对他的用词极度不满。   “你跟我抠字眼有什么用,在陈琰眼里你就是抢他心头好了。”简绎无奈地摇摇头,“怪不得这孩子考了那么拉胯的成绩,问题根源在你这里,你得负责。”   “怎么,让我把人给他不成?不可能。”陈牧雷又把那天在小院骂过陈琰的话学了一遍,简绎听后一拍脑门。   “真要命,你们家这都什么教育方式,老陈对你,你对陈琰,都没法好好说话、没法正常交流是不是?”   不过简绎知道这也怪不了陈牧雷,陈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陈牧雷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让一无所知的陈琰理解陈牧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聊什么呢?”已经荣升为简绎未婚妻的厉颜购物回来,熟稔地坐到陈牧雷对面,“嗨,好久不见。”   厉颜是陈牧雷难得可以不冷脸给面子的异性朋友,简绎也就没藏着掖着:“聊他的小女朋友。”   “那正好,”厉颜从购物袋里拿出来一瓶香水,“这个送你的小女朋友吧。”   “那倒不必了。”陈牧雷拒绝。   简绎赶紧给厉颜解释:“那小姑娘还在上学,估计用不上。”   “大学?”   “高中……”   “……你可以啊陈牧雷。”厉颜笑道,“那香水我自己用了,下次买别的东西送她。”她打开香水冲空气中按了两下,对简绎说,“好闻吗?”   简绎无脑捧杀:“好闻,但我更喜欢你的体香。”   陈牧雷:“……”   他无语简绎恶心的言论,也无奈自己身上沾染到的香水味。   果不其然,晚上回家时,周云锦又阴阳怪气了:“你的女人们非得喷香水吗?她们不觉得呛得慌吗?”   陈牧雷:“你管这么多,我又不是你男朋友。”   周云锦一愣:怀疑他那天晚上听到她和钱旭说的话了。   …… 第76章 又不嫌我脏了? 我允许你贪心。   天气越来越热, 阮城春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周云锦穿着薄薄的睡衣裤,转身的时候陈牧雷都能看得清她睡衣里面的内衣肩带的痕迹,甚至能透过白色的衣料辨认出内衣的颜色是浅粉色。   她在阳台外面一件一件晾着刚洗好的衣服——当然, 也包括他的。有些不需要送去干洗的衣服, 周云锦担心不能入洗衣机,能手洗的都手洗了。   她卷着衣袖露出细长匀称的小臂, 因为长期锻炼,身形修长挺拔, 连小臂上那层薄肌肉的线条都特别好看。   陈牧雷眯眼盯着, 原来冬天里穿着厚外套和运动服不太看得出来,现在穿得少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小姑娘除了胸前该发育的地方发育得不太理想之外,其他部位都意外地合他胃口。   嗯, 是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 他越看越喜欢。初看周云锦以为这是个柔弱的女孩, 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她从里到外都有一股韧劲撑着, 不管是叫坚强还是叫别的什么, 都越发吸引他。   从她身上, 陈牧雷才知道自己对女人的喜好原来是这样的。   周云锦晾好最后一件衣服,一回身就发现陈牧雷一脸说不上来的表情看着自己。   陈牧雷这个人走得是五官浓烈硬朗的帅气路线,平常没有情绪时看起来给人的感觉都是又严肃又凶,何况他这阵子对周云锦“思想复杂”,倍受折磨, 又刚和她呛了一顿,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周云锦现在不怕他了,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儿更来气, 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路过他时又顺手拔了他刚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   陈牧雷的打火机都掏出来了,动作在半空中一顿,然后冲着她背影没好气地说:“我真是惯的你!”   回答他的是周云锦非常用力的关门声。   陈牧雷简直想把那道房门给劈了,把这小姑娘揪出来好好地揍——欺负欺负。   周云锦回到书桌前继续做没写完的作业,答了几道题后,她停下笔来托着下巴思索。   是不是成熟的男人都喜欢喷香水的女人?她以前在韩刑身上也闻到过香水味儿,当时觉得香水这东西离她还很远,是大人才会用的。   她跑到镜前照了照镜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已经成年了,也该算大人了吧?   周云锦打开衣柜,把她那几件衣服挨个闻了闻,包括今天穿过的校服外套,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睡衣,挫败地垮下双肩。   她的身上除了洗衣液的味道充其量就只会有运动后的汗水味了。   ……   算了,就算是汗水味道她也是喜欢的,那刺鼻呛人的香水味有什么好。   周云锦抛开胡思乱想,继续专心做作业。   进入高二下学期,老师比他们学生还要紧张焦虑,平时的测验没比高三生少多少,平时练习册也是一本接着一本地发下来。   周云锦写完作业又做了会儿练习册,困意袭来时已经快深夜了。   她打着呵欠出来倒水喝,看到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而电脑的主人正在翻冰箱。   周云锦喝了半杯水,犹豫了一会儿,想问他是不是没吃晚饭。   他们两个最近闹别扭,胡小钰没过来碍眼,怕被陈牧雷迁怒,家里的食材供应不及时,没多少能吃的。   陈牧雷把冰箱门关上,没理她,回到客厅继续摆弄电脑。   他和简绎见面聊了半天公事,又聊了半天私事,后面又被简绎和厉颜秀了一晚上恩爱,他没心情吃东西,随便对付了两口。   本想用手机点个外卖,简绎的消息发了过来。   简绎:金晖集团的金曼,你认识?   陈牧雷盯着手机屏幕在脑中搜索了一下,打字回复:认识他弟弟,一起玩过几次。   简绎发来个翻白眼的系统自定义表情包:玩什么,女人?   还没等陈牧雷回答,他又发来一条:哦,别人有可能,你不可能。   陈牧雷关掉对话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你几个意思?”   简绎在那边忍着笑:“没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欲求不满的男人我可惹不起。”   “……我多余告诉你这个事。”   “那你也没别人能说了,更得憋坏了。”简绎在他发火前迅速转移话题,“金曼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没见过,不过他弟弟那种人想要了解倒不用花什么心思,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不学无术,贪色纵欲,仗势欺人。”   简绎嗯了声,陈牧雷问道:“发现了什么?”   “胡小钰那天晚上偷拍到的那个男的,是金曼的秘书,这人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偶尔发生个婚外情,外面养了一个女人,有几年了,瞒得挺好,老婆不知道。”   陈牧雷思忖着:“沈听那晚和他走了,如果他不值钱,赵令宇不至于给他送人。”   胡小钰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陈牧雷就断定沈听并不是赵令宇的女人,或者可以换个说法,沈听是赵令宇的人,也仅仅是个棋子。   他着人调查了沈听的背景,简单的像一张白纸,挑不出任何毛病,一年前和赵令宇相识并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交往”。看得出沈听对赵令宇有感情,从那晚沈听的反应来猜测,对于自己被送人的事她是知情的,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似乎没有埋怨赵令宇的意思。   陈牧雷突然想起在Y市,八字眉曾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在脑中琢磨出了个大概。他按了按眉心:“沈听多半也是‘货’。”   简绎沉吟片刻:“赵令宇对女孩还真有一套啊,会催眠吧这是,怎么你认识他这么多年,哄女孩的技能一点儿没学到?”   “……”陈牧雷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周云锦还在那儿,小身影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干什么,“查一下金曼的秘书那晚离开饭店后都去了哪里,如果开房的话也肯定有记录的。”   周云锦关掉油烟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陈牧雷听到电话那边厉颜的声音,便结束了和简绎的通话。   周云锦端过来一碗面放到茶几上,陈牧雷有些惊讶:“给我的?”   “冰箱里还有几颗小油菜和火腿,都给你加进去煮了。”周云锦摆好筷子,“不过,面是泡面。”   陈牧雷立即满脸嫌弃:“家里怎么还有这个玩意?你总买垃圾干什么,我没给你钱好好吃饭?”   周云锦腰都还没直起来,听了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打算把面端走:“那你饿着吧。”   “诶,”陈牧雷在她手腕上轻打了一下,“我没说不吃。”   他搅了两下碗里的面,不满地问:“怎么也没加个鸡蛋?”   周云锦暗自又赏了他一个白眼:“最后俩鸡蛋我晚上吃掉了。”   陈牧雷夹起一筷子面,吃之前嗅了嗅味道,尝了一口。周云锦看到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问道:“垃圾好吃吗?”   “……”   小姑娘越来越欠揍了。   看她要走,陈牧雷赶紧吩咐道:“你得洗碗。”   又拿她当小丫鬟使唤,周云锦回房间拿了练习册噘着小嘴窝到沙发的另一侧做起了题。   两人难得有机会这样相处,陈牧雷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吃面的速度变得出奇的慢,慢到等他终于磨磨蹭蹭地吃完,周云锦都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想叫醒她,最终又打消了念头,想靠近她时,他想起自己身上的香水味,只好回房间去冲了个澡。   陈牧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出来,周云锦连个姿势都没变过,小脸蛋嘟成一团,可爱得紧。他放肆地欣赏了半天,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她睡得太香了,陈牧雷叫了她两声都没成功把她叫醒,心里生出一份贪心,弯腰把她轻轻抱了起来送回她的房间。   大概是那份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周云锦再睡梦中往他怀里凑了凑,小手勾住他的脖子。   陈牧雷把她放到床上,周云锦还抓着他的睡衣不松。   陈牧雷半躺在她身边陪了她一会儿,试图重新去掰开她的手。刚巧周云锦想翻身,抓着他睡衣的手攥得更紧了。   陈牧雷啧了一声,顺着她的力道把身子靠过去,怕压到她只好悬在她身体上方,嘴唇却不小心扫过她的脸。   周云锦皱皱眉头哼唧了下,微微睁开眼睛。   借着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过来的月光,周云锦迷迷糊糊地看到身上的陈牧雷。   两人的姿势亲昵大过暧昧,陈牧雷怕吓到她,率先轻声提醒:“是我。”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声“是我”有多温柔,周云锦半睁眼看了他片刻,心中一片柔软,另一手也搭上他的脖子,往下一拉,亲在他的嘴角。   他们的牙膏是同款,呼吸间溢着淡淡的清新茶香,可比香水味好闻多了。于是在陈牧雷内心挣扎万分时,小姑娘又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我知道。”   周云锦同样轻声地回答他,嗓音里又带着浓浓的慵懒的睡意,莫名地诱人。   陈牧雷瞬间缴械投降,改为双手固定在她颈后并微微抬起她的脸,低头深吻下去。   ……   许久没有这样的碰触了,一个越吻越清醒,一个越吻越沉沦。直到最后,陈牧雷被周云锦反手推倒,两个人一上一下换了个姿势。   从技巧上,都是新手的陈牧雷比周云锦显得要纯熟一些。从气势上,周云锦已经渐渐反压,她好像……带着气。   陈牧雷轻轻咬着她的唇,哑着嗓子问:“又不嫌我脏了?”   周云锦身子一顿,抬起脸来,皱着眉望着他:“陈牧雷,你没有和别人在交往吧?”   陈牧雷气笑了:“你觉得呢?”   周云锦瘪着嘴,非常委屈。陈牧雷把她拉到怀里,拍了下她的小脑袋,语带双关地说:“如果我有,现在亲的就是我女朋友了。”   一想到那天自己看到的,又把现在的自己换成别的女人,周云锦的心都要酸到爆炸了。   她揪着他的睡衣,脸闷在他怀里:“我觉得自己很坏,不想喜欢你,又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陈牧雷在月光下缓缓翘起嘴角:“还挺贪心。”   小小年纪比他还贪心。   至少,他已经清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但是她还小,感情这种事不比其他,他不想对周云锦做任何引导,喜欢与否,全凭她自己的真心。   “不过,”陈牧雷摸了摸刚刚被他拍过的小脑壳,“我允许你贪心。”   ……   …… 第77章 逢场作戏 才说让你乖一点,你这就要……   周云锦听了这话, 眼里有点湿润,小嘴向下撇:“那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如果你们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亲她?”   “耳听为虚,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陈牧雷手指卷着她的发尾,“你相信我吗?”   察觉到怀里的女孩点头的动作, 陈牧雷抱着她翻了个身,两个人相对侧躺, 他看着周云锦明亮的眼睛难得地做出解释:“很多事、很多人我不想让你接触到, 所以才一直没和你说她是谁,我和她没关系,如果可以, 我甚至不想认识她,更不愿意让她的名字脏了你的耳朵, 我这样说, 你能理解吗?”   两个人面面相视良久,周云锦垂眼拨弄着他睡衣的扣子:“是和你的秘密有关吗?”   “我的秘密?”陈牧雷撑着头好笑地问, “我什么秘密?”   周云锦咬了咬嘴唇纠结了片刻, 说了一个名字:“邱刚。”   陈牧雷没吭声, 目光沉了沉。   “我不是听到过你和别人聊天吗,在小院的时候。”周云锦那时不敢多问,现在胆子大了不少,因为陈牧雷的有意纵容,“你……因为你爸爸的事, 所以你才去打了邱刚吗?”   周云锦枕着被子自下而上地看陈牧雷回忆着两人相识之初:“你那时吓坏我了,我还以为自己撞到了杀人现场,你才一脚就把人踢飞了, 好可怕。”   陈牧雷皱眉:“那还敢来招惹我,如果我真的是个杀人凶手,你早被我抓起来灭口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陈牧雷还挺生气的,这小姑娘好像就不懂什么是危险。   相比他,周云锦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你才不会,你第一次把我放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周云锦圈住他的腰,“陈牧雷,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但是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可是……你好像从来都不需要我。”   陈牧雷心里被什么扎了一下,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觉得不够,便把她的脸捞起来,掐住下巴狠狠地吻上去。   周云锦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个吻,心里怦怦直跳。   “你不需要做什么,”陈牧雷和她十指相扣,抵着她的唇瓣低声说着,“乖一点就行了。我身边没什么好人,以后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要记得相信我。”   周云锦缓缓睁开眼,问了一个特别破坏气氛的问题:“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会每天带着一身香水味回来?”   “……”   见他默认,周云锦立即有点恼,想推他离开,无奈双手都还被他扣着,根本扯不出来。   “才说让你乖一点,你这就要闹了?”陈牧雷在她小脸蛋上咬了一口以做惩罚,“你听好了,我就说这一次,我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和别人在交往,照顾你一个小麻烦就够让我头疼的了,没精力再找别的姑娘。至于其他的,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   “可是——”   “没有可是,我问你,去上海路饭店找邱刚是韩刑的主意?”陈牧雷不想让她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明晃晃地转移话题。   周云锦单细胞,怔了一瞬:“是,他告诉我邱刚的行踪,说邱刚能提供我妹妹的线索,原本说好了和我一起去,但韩刑哥哥临时有事,我就自己去了,结果看到邱刚被你打得不省人事……”   周云锦把当晚的事简单的交代了一下,陈牧雷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也是韩刑告诉你的?”   事已至此,周云锦没有再继续隐瞒这些:“还有老陈的事我都是在韩刑哥哥那里听来的。有关你们家,你和家里人的关系,我……我其实在不认识你之前就知道了。”   “你这小东西,接近我果然动机不纯。”这一点其实陈牧雷早就知道了,他问,“韩刑怎么和你提到我的?”   “其实也没怎么提过,他说你,嗯,说你名声不太好,”周云锦偷笑,“名声很坏。”   “……”陈牧雷没什么好反驳的,毕竟这也是实事。只不过她嘴里一句接一句的“韩刑哥哥”叫得亲密,让他听着极其不爽,“你和韩刑关系匪浅啊。”   “我们认识很久了,韩刑哥哥的女朋友在几年前失踪了,他找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杳无音讯,他知道我的事,觉得我和他遭遇很像,一直在帮我。”   闻言,陈牧雷眸光闪了闪,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或许是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周云锦也没再继续下去,小手更紧地圈着他的腰,汲取一份安全感。   陈牧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   冷战的这些日子,周云锦也不太好过。但既然陈牧雷在今晚已经说得这么直白明了,周云锦就愿意相信他。   毕竟两人相处这么久,除了自己,她还没见过他和任何女人有过往来,他的私生活还是相当干净的。   周云锦手机里到现在还躺着那条胡小钰在早些时候对她的解释:我哥和她真没有关系,你不要误会我哥。   那她是不是可以把那种行为理解为“逢场作戏”?   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复杂。   周云锦不愿意干涉他太多,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   唉,好惨哦。   好在陈牧雷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也不会绷不住半夜跑到她房间来。   他给了这个台阶,周云锦自然要抓住,所以主动去亲了他。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在陈牧雷眼里是截然相反的解读: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这么容易就松懈了心防,既然她主动“示好”,那他也就就坡下驴好了。   已是深夜,周云锦在他怀里沉沉入睡。   陈牧雷忍不住又偷了个吻才轻轻地把她环绕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拿开,给她抻了抻被子,然后起身从她房间退了出来。   纵然在他心里已经给了周云锦一定的地位,但在周云锦那里,他还是没名没分。就算没有这个问题,两个人也实在不好同床共枕。   何况周云锦睡在他身边的话,对他来说也越发变成一种煎熬。   夜里起风,陈牧雷把她之前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收了进来。他用手拢着火在阳台上点了根烟,刚抽了几口突然发现角落的盆栽里被周云锦藏起来的烟灰缸。   笑意染进他眼底,陈牧雷立即把烟掐了。   不抽就不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以前抽烟凶是因为心事重,无处抒发,自从有了她,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潭的脚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拔,连头顶上的那块天空都不似原来那般阴霾灰暗了。   陈牧雷曲起手臂撑在栏杆上凝视深夜,想着刚才周云锦的那些话,嘴里咀嚼着两个字:“韩刑……”   他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才发现他连韩刑的号码都没存过。   陈牧雷回到周云锦房间,拿起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了锁,找出韩刑的号码记了下来。   周云锦手机密码十分简单,他不小心看到过一次就记住了。   学校恢复晨练,周云锦每天早早地起床给他准备早餐后就去上学了。那个时候陈牧雷往往还在睡觉,而他每天深夜归来时周云锦房间的灯都已经关了。   俩人明明同在一屋檐下,却好些天见不着面。   数天之后,陈牧雷确定了一件事,周云锦在躲着他。   周五下午的专业课上了一半,休息时,周云锦偷偷来到篮球馆。   张益看到周云锦就知道她又来打听陈琰的伤势恢复情况,来到球馆外耐心地如实告知。   “所以下周他就能参加训练了吗?”周云锦有点开心。   “能,就是训练强度不宜过大,一点一点来。”张益笑,“你比他自己都要关心这个问题啊。”   钱旭训练间隙去拿水喝,自然也看到周云锦在那边和张益交谈,多半是在聊陈琰,这很好猜。   晚上的晚自习,钱旭和陈琰的同桌换了个座,怼了怼趴着睡了半堂自习课的陈琰小声地说:“周云锦又去找张教打听你的伤了。”   陈琰没什么反应,但钱旭知道他听到了,自顾自地一边做题一边劝:“要我说,为了个女生真不值得你这样,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临了你要放弃?”   要放弃么,其实并没有。   只是需要点时间来缓一缓。   钱旭还在旁边念叨个不停,陈琰叹气,坐起来不再装睡,扫了眼他正在做的卷子,拿笔划掉他刚写上去的答案,又戳了戳另外一个选项。   陈琰抻了个懒腰:“你把操心的精力用在学习上不好吗?还要不要一起去北城体院了?”   钱旭对照了下标准答案,陈琰是对的,他转了转笔:“还真是,陈琰,你还是继续消沉吧,你一支愣起来别人就不够看了。”   陈琰笑出声:“你是没哥帅,向天再借五百年用来超越我吧。”   陈琰去上了个厕所,洗完手接到了简绎的电话。   简绎:“周末哪天有空?”   陈琰:“都行,简哥,请我吃饭吗?”   简绎:“那你得准备好份子钱了,带你见见嫂子?”   “……”陈琰呛了一下,下意识以为他指的是周云锦:“哪、哪个嫂子?”话一出口又差点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可能是周云锦,忙改口,“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厉颜姐?”   简绎也意识到他刚才可能被吓到了,忍着笑也不好说穿:“嗯,现在是未婚妻,可以叫嫂子了。”   “行。”   周末,陈琰独自赴约。简绎约在了人少僻静的地方,以前他带陈琰来吃过,他知道位置,就没去接他。   简绎在饭店外停好了车,厉颜忽然说道:“那边那辆车,是不是陈牧雷的?”   两人下车看了看车牌,互视一眼:“不会这么巧吧?”   厉颜:“要不要换一家?”   简绎掏出手机点开陈琰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来不及了,那小子已经到了。”   这家饭店环境幽雅,坐大厅的话还能欣赏到正宗的苏州评弹,不过简绎还是改成了包厢。   陈琰没意见,几人坐定后,他率先开口了:“简哥,你是不是怕我遇到陈牧雷?”   简绎:“……”   陈琰:“你们还没到的时候,我就已经遇到他了。”   简绎:“不错,没打起来。”   陈琰:“在他朋友面前给他个面子。”   厉颜好奇地问:“什么朋友?”总不至于是和那个小姑娘?   简绎扶额,他都没好意思打听,厉颜反而心直口快地问出来了。   陈琰给厉颜倒了被柠檬水:“不认识,一个男的,不过那男的好像知道我。”   他刚才和陈牧雷只是打了个照面,两个人谁都没理谁,宛如陌生人一般,而陈牧雷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却多看了他一眼。   如果陈琰没看错的话,那人看他时眼角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   简绎接过陈琰递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手在桌下给陈牧雷发了个消息:我约了陈琰来春和吃东西,他说看到你了,你和谁一起?   不多时,陈牧雷回复:韩刑。   ……   …… 第78章 韩刑 至少不会像赵令宇那样,提出……   陈琰一口气喝光了柠檬水,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经意间看到简绎在桌子底下鼓捣什么。   “简哥,你不是在给他发消息吧?”   简绎说瞎话从来不脸红:“怎么会?有姑娘找我。”   厉颜立即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简绎嘶了一声, 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拉住她的小手,给两人做介绍:“臭小子, 这是我未婚妻厉颜,你刚才打招呼了没?”   “当然, 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我还能当看不见?”陈琰冲厉颜抛了个媚眼, “你们订婚了?”   “没多久,”厉颜也冲他眨了眨眼睛,“简绎怎么没告诉我弟弟这么帅啊, 突然觉得婚订得有点仓促了。”   简绎:“???”   三人圆桌,陈琰作势把椅子向厉颜拉近了些:“订婚又不是结婚, 我觉得可以再考虑考虑, 姐,要不咱俩加个微信?”   “走一个。”厉颜爽快地拿出手机和他扫码互加好友, 翻了翻他的朋友圈, 大多与篮球和美食相关, 偶尔晒晒自己帅酷的自拍。她一边欣赏一边感叹:“年轻真好,头发丝都充斥着荷尔蒙。”   陈琰因她夸张的形容笑出声:“你要是在我们学校那也是校花级的学姐或者学妹了。”   厉颜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向他求证:“真的吗?我都没当过校花,从小和我二嫂同校,小初高都有她在,完全没我份。”   陈琰挑眉问:“你还有哥哥?”   厉颜竖起三根手指:“三个呢, 一家子男的,烦都烦死了。”   陈琰支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在一旁看菜单的简绎:“简哥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家里有三个哥哥在,是不是没办法早恋?”   厉颜小手捂嘴,头向陈琰凑过去,压低声音笑着爆料:“他那个时候和我大哥喜欢的女孩处了一段时间,被我大哥揍了一顿,老实了。”   被冷落半天的简绎:“……都和你说了几百次了,我和唐心屁事都没有,她就是拿我试探一下你大哥,谁知道厉然那么沉不住气,三更半夜来找我打架。还有,那次我没输给他好吗,什么叫被揍?”   想当年,他二中简绎的名声也是打得响亮的,基本就没在拳脚上吃过亏。   厉颜和陈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简绎看他们相见恨晚的样儿就不爽,拿菜单敲了敲陈琰的头:“臭小子,当我面挖墙脚?有本事你找——咳,点菜!”   简绎后半句话咽回去了,但陈琰还是能够猜到他要说什么。   简绎以为他觉得陈牧雷挖了他的墙角,所以到他面前“泄私愤”来了,有本事就找陈牧雷去把人抢回来。   陈琰自嘲地轻笑了下,喝了口柠檬水:“简哥,你见过我那个学妹吗?”   简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陈琰又道:“见过了,对吧?”   他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说到底,你和陈牧雷才是哥们。”   “胡说什么呢?你的家长会都是我去的吧,这几年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   “那你明知道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和我保证陈牧雷和她没事。”   简绎合上菜单:“我总共也就见过她一次,那个时候他们还没事。”   厉颜眼见着陈琰眉宇之间的低落,忙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先看看要吃什么,咱们别理他,姐请你。”   “得叫嫂子了。”简绎更正。   厉颜反对:“就叫姐,显得我小。”   “是不大。”简绎摸摸鼻尖,小声念叨,然后腰间再次惨遭厉颜毒手。   恍惚中听懂了的陈琰礼貌地假装没听到,专心看菜单。   ……   这顿饭吃得还算尽兴了,几个人全程没有再提那件事。   厉颜很喜欢陈琰的性格,虽然和陈牧雷完全不像。这两兄弟出了身高相差无几,好像也没别的方面相似了。   趁简绎去洗手间,厉颜捏着红酒杯的杯杆说道:“我酒量不好,喝了点酒话就多。”   陈琰听出她有话要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简哥的确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件事,不过,感情的事即便是好哥们也没办法插手过问。”厉颜单手撑着下巴,向他温柔地笑,酡红的脸蛋有几分微醺的迷人,“要不要听一下姐的看法?”   陈琰扯扯嘴角:“你说。”   厉颜问:“我没猜错的话,你怪的不止是陈牧雷对吧,是不是还有你那个小学妹?”   陈琰没说话,视线看向别处。   “很多事都能讲究个是非对错,唯独感情这件事不能,不仅不能,也无关先来后到,因为它不是排队买票。”厉颜轻轻摇晃着酒杯,“简绎真正的青梅竹马不是我,至少我觉得不是,我知道初中时才认识的他,而那个女孩从出生开始就和简绎在一块儿,黏着他缠着他,我一度以为简绎心里的人是她,后来才知道简绎对她从来都没有过一丝半点儿的喜欢。”   厉颜调皮的眨眼睛:“我为了追他天天在他身边打转儿,给他制造各种问题,还假装偶遇,让他觉得我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陈琰:“然后呢?”   “我当时觉得自己可聪明了,简直是个计划通,结果后来才知道,简绎一早就看出来我是故意的了,他就静静地看着我演戏,陪着我演戏。”   陈琰觉得有趣:“简哥没拆穿你?”   厉颜摇头:“没有,他配合我演了好几年。”   “为什么?”   “因为喜欢我啊,”厉颜愉快地笑出声,“傻小子,难道只是因为觉得好玩吗?”   “……”陈琰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一嘴的狗粮。   厉颜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抚:“所以你看,感情这个事,和出场顺序无关,简绎身边的女孩子多了,我也不是最漂亮最优秀的那个,只是我喜欢他的时候,恰好他也喜欢我。不管身边有多少人,也不管那些人够不够好,其实重要的只是那个人是否心意有所属,如果有,千山万水也不能阻挡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没有,近在咫尺也只能原地踏步。”   陈琰敛下眉目:“姐,他们要你来当说客的吗?说服我放弃?不和他计较?”   “没有人要我做什么,这些话是我自己想对你说的,我说这些的目的也不是要让你放弃什么,原谅什么。我不认识你学妹,只能猜测让你中意的女孩应该也不会错,如果她在此之前有给过你回应或者暗示,那确实是不地道了些。”   陈琰微微蹙眉,立即为周云锦澄清:“没有,她从来……从来都没有,我不是怪她,只是……”   厉颜给他倒了一杯度数极低的果味酒:“只是不甘心那个人是陈牧雷?”   陈琰倏地攥紧拳,一口把那杯果味酒一饮而尽。   “她可能都不知道陈牧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陈琰眼底有点红,担心她被陈牧雷骗,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她。他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地蒙自己,好像只要他不和周云锦摊牌就能维持住他的自尊,哪怕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了,也继续选择隐瞒。何况有那样的哥哥,他觉得难以启齿。   虽然对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不完全清楚,但多少也知道一点儿的厉颜此刻还真挺心疼这孩子的,要不是简绎早叮嘱过,她真想告诉陈琰他的哥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绝对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饭后,简绎开车把陈琰送回他在校外的住处,并且上楼到他家转了一圈。   简绎看到他手办展柜里的那块表,讥笑地问:“不是说不喜欢?还以为不是丢了就是送人了呢。”   这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   “那送你要不要?”陈琰现在看见那块表心情更是复杂。   “你舍得的话我就要啊。”   简绎笑嘻嘻地接招,陈琰还真把那表从展柜里拿出来,半点犹豫都没有扔给了他。   厉颜小声问:“你送的?”   简绎小声地回答:“陈牧雷。”   厉颜当即把表又抢了过来放回展柜原处,并且顺便敲了简绎一下。   等两人回到车里,简绎不满地抗议:“我在陈琰面前维持了几年的高大形象都被你一个晚上给毁了。”   厉颜训他:“陈牧雷那儿欺负他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一看陈琰就喜欢那表,你还捣乱。”   简绎把车开出小区:“他还没到喜欢表的年纪呢,他现在专注篮球和学妹。”   厉颜摇头叹气:“他不是喜欢表本身,只是因为那表是陈牧雷送的才那么珍惜,也就是嘴上嫌弃罢了,装呢。”   简绎开车途中看了眼身边的人,毫不吝啬赞美:“我老婆大人冰雪聪明,这都看出来了,不愧是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的女人。”   厉颜哼一声:“你是不是偷听我和弟弟聊天了?都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也就是听到你说有多喜欢我那几句,还有在我面前演戏那几句,哦,还有——”   厉颜被他气笑了:“你干脆说都听到好了。”   路上车不多,简绎目视前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过她的手才腿上蹭了蹭:“还有我喜欢你的那句。”   厉颜反握住他,抿嘴笑:“听到就听到,反正就算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是演的,但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   简绎没说话,但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有多得意。   ……   几个小时之前,和周云锦约好了一起吃饭的韩刑把车停在她学校外。   临近约定时间,韩刑下了车面向校门靠在车头准备迎接她。   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他的车前,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韩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微微惊讶。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牧雷。   他手肘搭在车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韩刑不明所以。   有件事周云锦并不知道,陈牧雷和韩刑在几年前就认识了。   韩刑见他这副姿态,率先开口打招呼:“这么巧?”   “不巧,”陈牧雷戴着墨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她那条信息是我发的。”   韩刑错愕了一瞬:“那要约我吃饭的人也是你?”   陈牧雷偏了下头示意道:“跟着我的车。”   于是,韩刑开车一路跟着陈牧雷来到“春和私房菜”。   两人直奔二楼包间,意外地在走廊上和陈琰打了个照面。陈牧雷就当完全不认识陈琰似的,推门进去了。   而陈琰也一样,压低帽沿打开斜对面包间的门。   韩刑觉得这一幕有点好笑,便多看了陈琰一眼。   两人落座,直到菜品上齐,陈牧雷也没搭理过人,最后还是韩刑先打破沉默:“想约我吃饭怎么不直接打给我,要用云锦的手机?”   陈牧雷摘下墨镜,拿桌上的湿纸巾擦了擦手:“没想到你这么好约,是不是她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不拒绝?”   韩刑笑:“她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陈牧雷点点头:“也是,至少不会像赵令宇那样,提出一些让一般男人都无法接受的要求。”   韩刑面色一滞,陈牧雷继续说道:“不过我想你应该还好,毕竟你干那些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韩刑擦手的动作变慢,片刻后又神色如常:“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难不成和赵令宇待久了,突然发现自己也有哪方面嗜好了?”   陈牧雷扯了嘴角,反问:“你还干上瘾了?”   韩刑握着湿纸巾的手一攥,那表情露了一瞬间的狰狞。 第79章 嘘嘘 他动作一顿,试探着问:“周……   “开个玩笑, ”陈牧雷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喝了两口柠檬水,“不会这样就受不了了吧?”   韩刑缓缓松开紧握的拳:“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风凉话?这么无聊吗?”   “先吃点东西吧。”   陈牧雷动了筷子, 仿佛真的是来吃饭的。韩刑压下情绪, 淡定自若地开餐。   俩人都没点酒,反正也不是来把酒言欢的, 气氛沉闷又无趣,但好像谁都没影响食欲,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没过多久,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陈牧雷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没记错的话,你是五年前加入众诚的?”   韩刑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对“加入”这一词并不赞同,或者说, 厌恶至极。   “我不是众诚的人, 也没有加入过你们。”   陈牧雷冷笑:“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赵令宇没亏待过你, 做人不能太白眼狼。”   严格说起来, 韩刑只能算众诚的边缘角色。   他只为赵令宇一个人做事, 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那几个少数知道他的人又没人看得起他。   “他算你的贵人了吧,怎么说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而且他还算把你保护得很好。”陈牧雷观察着他的表情,“至少你们那个圈子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就算知道了,也不敢透露一星半点儿。”   “你还真是和陈永新一样,都有一张不饶人的嘴。”韩刑看上去并没有十分介意。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暗暗做了心里建设, 不管陈牧雷嘴里蹦出什么难听的话,他都不要被激怒。   陈牧雷不赞同:“我和他可不一样。”   “在我眼里你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死了,你还活着。”韩刑抬眼,“外人都传你们父子水火不容,其实并非如此吧?”   陈牧雷掏出一支烟来衔在唇边:“你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可以说来听听。”   “那没有,就是好奇陈永新已经不在了,陈琰居然毫不知情,连葬礼都没有参加。”   陈牧雷耸肩:“我没告诉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没有,我能够理解你不愿意把陈琰拉下水,毕竟他是一个马上就要高考的学生。”韩刑摊手,“你们关系真有那么差,刚刚碰到了都不打个招呼?”   提起这个陈牧雷就想骂简绎,约陈琰在哪里吃饭不好,阮城那么大,偏偏要他们在春和碰上。   “你怎么那么关心别人家的事?这个年过得这么闲?”陈牧雷作势想了想,“不应该吧,赵令宇不是给你找事做了吗?”   “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陪父母。”韩刑淡淡地说。   陈牧雷笑了:“带父母一起去日本玩吗?”   韩刑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平静下来:“你查我?”   “我要知道这些很难吗?你的赵老板和我什么关系你总不会忘了吧。假期过得愉快吗?我看你脸色和精神都不太好,还没恢复过来?”   陈牧雷的确调查过,韩刑并没有如他和周云锦说得那样回老家和父母过年,而是整个假期都在日本度过。   韩刑抿着唇线,桌子下的手暗自把垂下来的餐布抓成一团。   “我也有个事情很好奇,你就是这样喜欢周云锦的?一边干着那些事一边和我说喜欢她,陪父母过年这种谎话没少和她说吧?也就她能信你。”陈牧雷把那支一直没点燃的烟夹在指间,弹了弹根本不存在的烟灰。   韩刑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吗?”   陈牧雷:“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想利用她做点什么?”   韩刑:“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你是故意引周云锦去上海路找邱刚的吧?”陈牧雷的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他突然怀疑韩刑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引周云锦去上海路来找他的,只是有一点他还想不明白。   要知道邱刚的行踪并不难,陈永新出事后他闲了一阵子,因为打牌欠下了债务又因此连累了陈永新,那段时间没再去赌,也是因为没有赌本。于是隔三差五叫不同的狐朋狗友出来喝酒,运气好的话,坑点钱;运气不好的话,还要倒贴钱请客。   上海路的那条饮食街各种档次的饭店数不胜数,邱刚每次喝酒都只去同一家,因为那家的老板和他是同乡,他经常厚着脸皮赊账,毕竟别家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赊账。   而去教训邱刚是他的个人行为,他连简绎都没告诉,韩刑又是怎么得知他那晚会出现?   “她终于把这些告诉你了吗?”韩刑似乎并不惊讶陈牧雷这样说。   “你知道众诚私下里是干什么的,这样做是暴露了众诚,赵令宇如果知道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了吗?冒这么大风险仅仅是为了帮她?”   韩刑反问:“为了喜欢的人冒点风险很难理解吗?”   陈牧雷真想把那杯柠檬水都泼到他脸上,韩刑这个人虚伪的令人作呕。“只有你在冒风险吗?还是你觉得赵令宇在知道这件事后能那么慈悲地放过周云锦?”   韩刑垂下眼皮,似乎在隐藏某种不安,片刻后复又扬起脸:“现在最先知道的人是你,我是不是也该担心一下这个问题?”   陈牧雷还没吭声,他又说道:“不过好像也不需要太担心,你知道这些后没去告发我反而单独约我出来,是你慈悲才对,或者我是不是可以猜测,是你在避免牵连她?”   陈牧雷一脸泰然自若和玩世不恭,不承认也不否认,手上把玩着那一支烟:“你想说什么?”   韩刑先是一笑,那笑容又渐渐消失:“陈牧雷,你喜欢上她了,对吧?”   ……   暮色四合。   陈牧雷离开春和,第一时间来到简绎家。   厉颜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很自觉地回避,去房间里看电视。   韩刑听了陈牧雷的叙述,同样纳闷:“他是怎么知道你那天要去找邱刚算账的?”   陈牧雷仰躺在沙发椅背上:“我也奇怪,我都快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天天跟着我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个人蓦地想到了什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简绎:“我这就去查那段时间邱刚和韩刑的行踪记录。”   陈牧雷:“周云锦说韩刑那晚不在阮城。”   简绎叹气:“两人认识那么久了,大概他说什么这小姑娘都照单全收地相信。”   “那又怎么样?”陈牧雷不屑一顾。   “是是是,你的小姑娘心里只有你。”简绎不知道他打哪来的优越感,打趣后恢复正色,“韩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口口声声说喜欢小姑娘,打着帮她的名义把人往深渊推,喜欢是假的?就算是假的,他这几年和小姑娘处得这么好是图什么?你不是说周云锦没什么朋友,除了陈琰,也就是韩刑了,这么利用信任自己的人,他也忍心。”   这也是陈牧雷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韩刑这人再能装,也看得出来他对周云锦是有真情实感的,并不是彻头彻尾地欺骗和利用。   “或许在他心里,有什么比周云锦还重要。”陈牧雷沉思半晌,“而且我觉得他好像对老陈的事知道点什么。”   简绎:“他还和老陈有过什么接触?”   “没有,老陈那人直男旧思想,非常厌烦韩刑这样的人,话都没和他说过几句。”   简绎:“我也直男,虽然我不旧思想,但要说个人感受的话,我也接受不了。你要把他的身份告诉周云锦吗?”   “暂时没必要。”   陈牧雷起身要走,穿皮鞋时无意中看到鞋柜角落一个被撕开的安全套包装。   陈牧雷:“你们是不是太过火了?家里没床是怎么的?”   简绎把包装拾起来扔掉:“这个以后你自己慢慢体会,我现在说什么对你来说也纸上谈兵,空有理论,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陈牧雷:“真特么不要脸。”   简绎:“兄弟,我敢打包票你以后比我还不要脸,且等你家小姑娘再长几岁吧。”   陈牧雷:“……”   陈牧雷火大地摔门走了,厉颜闻声打开房门:“你们不是谈公事,也能谈生气?”   简绎笑而不答,怕厉颜觉得以后没脸见人。   陈牧雷回到车里,心里里还在怒斥简绎不要脸的行径,然后脑子里就反复播放他那最后一句话:等他的小姑娘再长几岁……   那……   有些儿童不宜的画面突然跳到他脑海中,要不是后车鸣笛,陈牧雷都快收不住自己乱飞的思想了。   他猛地回过神儿来,难为情地松了松领带,把车开出停车场。   周末周云锦也有一次训练,陈牧雷戴上蓝牙耳机拨通她的手机。   “训练结束了吗?”   “早结束了啊,”周云锦带着手套在拔杂草,“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陈牧雷好像听到了胡小钰的声音,问:“你们在哪里?”   “在小院呢,哥,你过来啊。”胡小钰扬着脖子冲周云锦的电话说道。   陈牧雷回到小院时天已经黑了,胡小钰在院子里打游戏,见了他就嚷嚷:“晚上吃什么呀?为了等你我们现在都没吃饭呢。”   他头发还滴着水,明显刚洗过澡的样子。   “怎么就知道吃,”陈牧雷问,“周云锦呢?”   胡小钰杀到关键时刻,无心应答:“屋里呢。”   陈牧雷进屋没看到周云锦的身影,喊了一声也没人答应。他在简绎那儿顾着说正事,走之前都忘记去厕所了,这又憋了一路,想都没想直接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   他刚拉开裤子拉链,就听见浴帘后面一声尖叫。   他动作一顿,试探着问:“周云锦?”   周云锦又气又恼的声音从浴帘后面传过来:“不然呢!”   几乎是瞬间,陈牧雷觉得自己此刻可能尿不出来了,他以光速硬了。 第80章 想做你女朋友 你是主动过来亲我,还是……   周云锦训练结束被胡小钰叫回来锄草, 又修剪了院里的那几丛灌木,玩闹了一阵儿,俩人身上又是汗又是泥, 索性先后去冲了个澡。   胡小钰先前把周云锦当小妹子, 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大多数时候没太多性别之分。但自从他迷迷糊糊被人算计没了“清白”, 玩归玩,闹归闹, 这方面就开始注意了。轮到周云锦洗澡, 他都没好意思在客厅里待着,回避到院子里,打游戏也把音效开得很大声, 就为了让周云锦安心。   听到周云锦尖叫的时候恰逢一局游戏结束,胡小钰一愣, 下意识飞奔进屋, 嘴里不断地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他刚跑到卫生间门外,一只脚还没跨进去的时候险些撞到正准备出来陈牧雷。   陈牧雷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 胡小钰脑子缺根弦, 拨开他的手还想进去:“你别推我啊, 我看看小春天怎么了!”   “轮得到你吗?”陈牧雷语气不善地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拎出去。   “……也是。”胡小钰尴尬地挠挠头,“我一时着急忘了她还在洗澡呢。”后反劲的胡小钰打量了一下陈牧雷,“你……你刚才进去了啊?”   陈牧雷脸色不太好,大手盖在他脸上二话没说把人强行给赶出去了:“外面打你的游戏去。”   门在胡小钰面前咣当关上,胡小钰也没生气, 抱着手机回到树下长椅上继续下一局,这次他戴上了耳机。   在小春天面前,他觉得陈牧雷干什么都是应该的, 只要不欺负她就行。   门内,陈牧雷低头看着自己鼓囊囊的裤、裆,一脸阴霾。   “陈……陈牧雷,你还在吗?”卫生间里传来周云锦颤抖的声音。   陈牧雷回到卫生间门外:“在,它走了吗?”   周云锦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那面墙上一动不动的壁虎小朋友:“没……还在。”   陈牧雷:“你用什么东西敲它一下。”   周云锦环视这空间并不充裕淋浴间,并没有找到称手的工具,勉强能用的只有一把沐浴刷,但刷子的手柄也不长。   周云锦咬紧牙关,鼓起勇气一寸一寸挪动脚步,握紧沐浴刷向那只壁虎靠近。其实她离壁虎还有至少半米的距离,却觉得已经能够触手可及了,就在她还在酝酿着来个出其不意的当头,那只壁虎仿佛有危机预感,突然呲溜呲溜地向上爬行了一段。   周云锦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手脚发凉,扔了沐浴刷再度发出尖叫:“陈牧雷!它动了!它向我爬过来了!”   陈牧雷认命地闭了下眼睛,迅速脱下西装外套隔空丢到沙发上,转身进了卫生间,一把拉开浴帘。   “在哪——”   他话都还没问口,周云锦就已经扑到他怀里了,脸埋在他胸膛,回手指着那面墙,几乎哭了出来:“在那里在那里!”   陈牧雷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想把这小姑娘从怀里扯出来,但根本扯不动,周云锦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这还不够,恨不得两只脚都用上整个人缠在他身上,生怕那壁虎已经爬到地上冲她过来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敢放开他。   陈牧雷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半揽着她的肩,拿起被她慌乱之中扔到置物架上的沐浴刷,用刷背敲了敲那只壁虎。   那只壁虎爬得非常快,动作灵敏地咻咻咻钻到了架子后面不见了。   陈牧雷放下沐浴刷:“好了。”   “你抓到它了?”   “没有。”   周云锦急得直跺脚,吓得更往他怀里钻:“怎么不抓它!”   “那么恶心的玩意儿我抓来干什么?赶走了不就行了。”就算壁虎是益虫,但它的长相得确没办法招人喜欢。   “它再回来怎么办?”   “不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回来?”   “……你还是关心一下另外一件事吧,”陈牧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别去看她,“打算这样一直抓着我不放了?”   “可是、可是我害怕。”周云锦现在心里还在发毛呢。   “又不会爬到你身上来有什么好怕的,你这样吱哇乱叫它怕你还差不多。”陈牧雷心里有“火”,语气就显得不耐烦了。   “可是……”   这种话显然起不到任何安抚作用,周云锦还处于惊吓中,就听到他顺着她的话说:“可是你还没穿衣服。”   周云锦愣住,这才意识到刚才她用来挡着自己身体的毛巾早不知道丢哪去了,她现在岂不是——   周云锦倒吸一口冷气,当即松开他,但手指还没张开又重新攥住他的衬衫:“你……你不许看!”   两个人面对面,她这时候松开的话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遮住自己,更要走光。   浴室里热热的蒸汽还有洗发水的清香味此刻好像都被掺了什么暧昧的成分,一个脸红红,一个眼底红红。   陈牧雷觉得身体的某一处都要爆炸了,用尽了自制力让自己保持一份理智,扬手扯下杆子上自己的浴巾。   “来不及了,”陈牧雷把浴巾披在她身上,“现在说这个来不及了。”   “你——”周云锦赶紧抓好浴巾裹住自己,连连后退拉开他们之间的过分亲密的距离,忘记了自己穿得还是他的拖鞋——拖鞋对她来说大得离谱,小脚丫一个不留神就滑了出来赤脚踩到湿淋淋地砖上,顿时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去。   “当心!”   陈牧雷去拉她,而周云锦手臂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洗发水泡沫,小手腕滑不溜丢地从他手里滑了出去,陈牧雷反应迅速地改而揽住她的腰。   紧要关头,周云锦也下意识地去抓他。   两个人双双失去重心,周云锦抓着他向后倒去。想要调整平衡已经迟了,千钧一发之际,陈牧雷另一只手托出她的后脑勺,在她倒地的瞬间以手肘撑在地上以作缓冲。   周云锦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却听见先后两声可怕的闷响。   她睁开眼,陈牧雷半跪着匐在她身上,头抵着她的肩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云锦很快意识到刚才的声音代表什么,心提到嗓子眼:“陈……你怎么样?”   她能感觉到托着她头的那只手在颤抖,不,还有揽着她腰的那只手也是。   “陈、陈牧雷……”周云锦推了推他,吓到结巴。   “别——”陈牧雷缓过那最初那阵麻木后,感受到的是几乎令人大脑空白失去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的剧痛,第一句话就是爆了句粗口,“别特么叫唤了!”   周云锦从他怀里钻出来,用浴巾三两下裹好自己然后把陈牧雷扶到沙发上。她想卷起他的袖子检查一下,被陈牧雷呵斥住:“别动!”   周云锦的手一僵,急得带了哭腔:“我看看伤到没有。”   陈牧雷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膝盖。   周云锦只看到他更加蹙起的眉头,倏地起身:“我去叫胡哥送你去医院!”   “回来!”陈牧雷叫她的同时用伸手去拦住了她,这一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去把衣服穿上!”   “……”难为他这种时候还能记得这种事。   胡小钰好说歹说,陈牧雷就是拒绝去医院,还是周云锦求了半天他才松口。   双方各退一步,去离得最近的社区医院。   七七八八的检查做完后,得出结论并未骨折,医生给开了几样活血化瘀的药物嘱咐近期静养,不得任何劳作,勿活动受伤关节。   几个人折腾半天,胡小钰才想起晚饭还没吃,陈牧雷这样子出去吃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开车跑去老四喜打包了些吃的回来。   周云锦坚持要喂他,这陈牧雷倒没拒绝,反正痊愈之前他都要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残废生活。   饭后胡小钰出去扔垃圾,回来时发现周云锦蹲在花坛边上偷偷抹眼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进屋告诉陈牧雷:“哥,小春天在外面偷偷哭呢。”   陈牧雷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她哭个什么劲?”   “我没好意思问,要不叫过来你问问?”   “多事。”   这个晚上,胡小钰担心周云锦一个人照顾不好便留了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知道房间该怎样分配。   小院是老房子,三间卧室,抛开主卧就只剩下陈牧雷和陈琰的两间房。   以前他留宿都是睡陈琰的房间,陈牧雷嫌弃他打呼噜,再说两个大男人也没办法挤在他那张床上。   那今天怎么办?   睡沙发吗?   胡小钰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睡沙发着实勉强了,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让小春天睡沙发呀。   胡小钰已经做好了在客厅将就一晚的准备,却在临睡前看到周云锦抱着枕头进了陈牧雷的房间。   啊这……也是不错,胡小钰当即跳下沙发进屋去咯。他本想听个门,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陈牧雷眼下这手足半残的状况想必也干不出什么坏事。   胡小钰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脑子里蹿出一个问题:陈牧雷为什么会在浴室摔倒,还是小春天洗澡的时候???   陈牧雷勉强给自己冲了个澡,动作缓慢地挪回自己房间并打开房门时愣住了。   周云锦端坐在他床边,见他回来忙过来扶住他。   她眼睛还红着,哭过的痕迹很明显。   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陈牧雷没忍住问:“你哭什么?我骂你了吗?”   周云锦摇头,眼圈又湿了:“我以为你骨折了。”   “……念着我点好。”陈牧雷不想看她这个样子,便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觉了。”   “嗯。”周云锦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关了灯,然后——和衣躺在他身边。   陈牧雷:“……你回你房间去。”   “胡哥在呢,我今晚跟你睡,方便照顾你。”   “你能照顾我什么?我上个厕所你能帮我是怎么着?”   “能。”   周云锦心里坦荡荡,别说伺候他上厕所了,端屎端尿她也没二话。   但陈牧雷可不是这么想的:“你怎么帮,帮我扶着?”   “是啊,我扶着你——”周云锦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半句话就咽了回去,小声嘀咕,“恶劣。”   陈牧雷轻笑出声:“去衣柜里找一件你觉得舒服的衣服换上吧。”   临时留在小院,这边并没有周云锦的睡衣。   等她换好了衣服回来,上、床的时候有些局促。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他们得盖同一床被子。   周云锦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外侧,就连被子也只盖了一点在身上。   “周云锦。”陈牧雷突然叫她。   “啊?”   “不怕半夜掉下去?那只壁虎可能还在家里。”   “……”   这句话有奇效,周云锦立即往他身边移动了几下,他的床没那么大,还没躺稳当,就被侧身的陈牧雷捞进怀里。   “别动,我手肘疼。”   这句话同样有奇效,制止了周云锦的挣扎。   “周云锦,”陈牧雷低着头,轻轻地嗅着她身上清新的浴后香,回想到晚上看到的那些,他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马,“这几天为什么躲我?”   “我没——”   “不许说谎。”   他说话时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间,无意中撩着她的心弦,周云锦心跳加速:“你那天是不是说过,我可以贪心。”   “嗯,是说过。”   “那天之后我思考了几天,如果你说话算话,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陈牧雷好奇地问。   周云锦悄悄地深呼吸,紧张地攥拳:“我不想再闻到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了。”   陈牧雷无声地挑着眉:“就是这件事?”   “不是,”周云锦咬了咬嘴唇,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我想要一个能管你的身份,我想——做你女朋友。”   陈牧雷听到这话时,心跳和呼吸几乎通通停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不是说过目前还得念书?”   ……周云锦就知道他那晚听到了她和钱旭说的话,但此刻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件事。“是,所以,你能等等我吗?等我上大——不,等我毕业。”   “这就是你这几天躲我的原因?”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你才会同意,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年纪小的女孩,唔——”   陈牧雷懒得听她后面再说些让人生气的话,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周云锦很快躲了开:“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不想听,我手肘疼,你是主动过来亲我,还是要我过去强吻你?”   “……”还带这样的???这么翻来覆去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利用她的内疚吗?   两人这么坚持着,周云锦心情复杂,既害羞又带着悸动。   她迟疑了半天,陈牧雷刚准备伸手抓她,就被周云锦轻轻压了回去。   “你别动,我……我来。”   说罢,周云锦在黑暗中红着小脸主动回吻这个不要脸的男人。陈牧雷一开始还能坚持一下,吻到最后什么情绪都上来了,也顾不得手肘关节的剧痛,扣住她的头压向自己加深这个绵长的深吻。   直到周云锦气喘吁吁地撑着他胸膛中止这样的亲密举止:“等一下,我才想起来我说得是等我毕业之后呀,不是现在,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陈牧雷实在受不了她一再地打断,硬是翻了个身把她压住,“这事我觉得可以不同步,你毕业,我现在,就这样定了。”   “什么?”周云锦挡住他凑过来的嘴,“怎么能这样?”   “不想提前行使权力?”陈牧雷小口地啄着她的手心,“那些女人可想着法地往我身上扑呢。”   “……想。”   “乖。”   陈牧雷终于再度吻上她,这小姑娘终于开窍了? 第81章 哄 我摔倒时,你……你看见了吗?……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接吻了, 但以往他们就只是吻,陈牧雷没有半分逾矩。   当然,周云锦也不懂那些。用陈牧雷的话来说, 在男女之事上她才只是被自己打了个标签, 什么都还没开发出来呢。   所以,自然也不知道他现在忍得很辛苦。人都会这样, 贪心也不是她一个人专利。   周云锦就只是觉得自己很热,多半和天气有关系, 再加上少女的羞涩。   这段日子, 陈牧雷的确没事就和赵令宇混一块儿,接触了不少会所的姑娘。在赵令宇的理解里,是男人总归离不开酒-色、财欲, 总要占一样,陈牧雷不过是晚几年罢了。   他自以为了解陈牧雷的脾气秉性, 挑来的都是模样清纯又乖巧的女孩, 那些女孩在陈牧雷看来都有着一张比周云锦还稚嫩的脸,却已经深谙取悦男人之道。   “这也太小了, 能有什么乐趣?”   “你还会嫌小?”赵令宇笑他, “你家里那个不比她们大多少吧?我以为你就喜欢这样的, 你要是一个都看不上,那还是我选货有问题。”   闻言,短发女孩怯生生地拽了拽他的衣角,目光里都是无声的祈求。   这举止让他想到周云锦,但给他的感觉却说不上来地发闷。   赵令宇在倒酒, 并没有看到女孩的动作。听到他把酒瓶放下的声音,女孩立即松开手,垂下眼。   他把酒杯拿给陈牧雷, 路过女孩时,手在她的小脑袋瓜上点了点。   陈牧雷也不懂那是什么信号还是某种指令,小女孩立即跪倒地毯上并且向他脚边靠近。并不是普通的屈服的跪拜姿态,她低着头,用脸蹭了蹭他的裤脚,讨好的意味十足,就像是一只被人圈养的……小奶猫。   陈牧雷:“……”   赵令宇观察着他的表情,回手不知道从哪儿拿过来一根细长的软鞭,不轻不重地打在女孩细细的腰肢上。   女孩浑身瑟缩了一下,没有躲开,反而更加讨好地蹭蹭了陈牧雷。   “还能这么玩?”陈牧雷颇有兴致地挑挑眉,接过赵令宇递过来的软鞭。   “你家那个不可能这么听话吧,这个你让她做什么都行。”赵令宇轻呷酒,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什么都行。”   陈牧雷:“什么都行?”   赵令宇笑起来,坐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酒杯倾斜,自上而下把里面的液体淋到女孩肩上。   女孩果然像只小猫,舔着自己手臂上流下来的酒液。   陈牧雷看着她,只觉得那样子,还哪像个人。   “好不好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多试几次就试出滋味了。”赵令宇放下空杯,起身,“我先走了,你自己玩,不满意的话,下次再给你换一个。”   几乎是赵令宇把房门一关,处理干净酒液的小女孩就又蜷缩回陈牧雷的脚边。   女孩身上的衣服极薄,淋湿的地方连皮肤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牧雷还坐在沙发上,女孩等了很久,见他一言不发,便小声地说:“您需要我做什么,主人。”   这称呼让陈牧雷感到不适,他知道有人喜欢这么玩,但他不喜欢。   不仅不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下,他甚至觉得恶寒。   “你多大?”   “不记得了,主——”   “我不喜欢听到这词。”陈牧雷打断她,女孩愣了愣,十分不适应地改了口。   “是。”   “几岁来的?”   女孩想了想:“九岁。”应该是九岁,对于以前的事,她依稀有印象的就只有自己刚刚过完九岁的生日。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几年,她完全没有概念。   陈牧雷盯着她的发顶:“起来。”   “我们都是跪着的。”女孩解释着,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语气。   “我让你——站起来。”   陈牧雷这一次的语气比方才都要严肃很多,女孩好像听出他的情绪,仰起头,爬近他一些。“您不要生气,我、我可以想办法让您高兴点儿……”   她话还没说完,像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就已经搭在他裤、裆上了。   陈牧雷再没经验也知道她想干什么,立即甩开她的手,并在瞬间暴怒。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软鞭掉到了地毯上。   女孩被他吓得不轻,但预期中的挨打并没有降临,她犹豫了一下,用嘴叼起那只软鞭递到他手边,又是那种祈求的眼神。   陈牧雷想到刚才,面色阴沉地接过软鞭,下一刻,他直接把女孩从地上拎了起来,强行把她按坐到沙发上——也不算强行,女孩根本不会反抗,只是他刚松了手,女孩就从坐改为跪。   陈牧雷不知道她这样是被训过多少次,一切反应都堪称训练有素了。“如果我刚才没有留下你,你会怎么样?”   女孩摇摇头:“您可以不留下我,我、还会其他工作要做。”   陈牧雷试探着问:“其他像我这样的人?”   女孩又点点头:“您不要生气。”   这女孩似乎很怕他生气,陈牧雷问:“为什么那么在意我是否生气?”   她眼底闪烁不肯回答,仿佛有意回避着什么。   陈牧雷坐到她对面,重新拿起那只软鞭在手里把玩:“不说吗?不是我让你做什么都行?”   女孩低头思量了一番:“我听其他的姐姐们说,东西可以学不会,但一定要听话,不能惹人生气,不然会被送去游乐场。”   “游乐场?”陈牧雷不明白这游乐场是某个场所的代词还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去处。   “是的,我不想去游乐场,”女孩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我只知道去游乐场的姐妹们没有一个回来的。”   陈牧雷心中一滞,久久没有说出话来,直觉告诉他,那些消失掉的女孩的尸体,一定和这个“游乐场”有关。   他捏紧软鞭,看着对面的小女孩:“背对着我。”   女孩立即听从指令背过身去,那单薄的脊背脆弱得不堪一击,陈牧雷咬了咬牙,冲她的背上甩了几鞭子。   力道不重,堪堪留下几道鞭痕,女孩皮肤白、嫩,很容易在上面留下痕迹。   “我没生气,但对你不太有兴趣。”陈牧雷扔下鞭子,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女孩头抵着沙发背,挨过背上火、辣的疼痛,轻轻地松了口气:客人没生气,万幸。   陈牧雷从房间里出来,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就迎了上去:“陈先生,怎么这么快,不满意吗?”   “还是太小了,没意思。”陈牧雷兴致缺缺,他扫了一眼这人,“你叫什么来着?”   “小苏。”小苏笑了下,“您来找胡小钰那次还是我带您过来的。”   当时小苏并不知道陈牧雷的身份,当然,她现在也不清楚,只知道和老板关系匪浅,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嗯。”陈牧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不用问也知道不是真名真姓,“和你老板说,下次换点别的类型的给我。”   “好的,陈先生,这次委屈您了,”小苏假装没看到陈牧雷的目光,故作公式化地向前伸手,“我带您出去。”   下了专属电梯,小苏停下脚步:“陈先生,我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陈牧雷掏了支烟,小苏十分有眼力见地拿出不离身地打火机给他点火。两人挨得有点近,陈牧雷眼皮半垂,视线在她年轻的脸上又流连了一番:“哪个苏?”   小苏:“苏州的苏。”   陈牧雷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怎么不是香酥入骨的酥?”   小苏一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脸有点烧:“陈先生喜欢的话,那就是这个酥。”   陈牧雷低笑一声,没再多说半句。   小苏踏进电梯,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还在偷看陈牧雷还没走远的高大背影。   只是不知道陈牧雷在转身之际表情就已经冷下来了,就连刚刚点燃的烟都在手里攥灭了。   那之后陈牧雷还是会经常来,每次都会和小苏发生一点儿看似平常但总好像附加了某种暗示的交流。   小苏长得很标致,在会所工作的男男女女都是有几分姿色的,被客户看上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到“后台”的客户都是有些身份的人,没有人真的会和一个服务人员发生点什么,巨额会费自然要用到刀刃上。   陈牧雷前前后后接触了多个女孩,什么类型的都有,始终都没有人再提过那个游乐场——他也不能逮着一个女孩就问一次。   和小苏也一样,他并没有真的对她说什么做什么,但从这女孩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动了心思。   虽然他不愿意,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张脸在某些时候的确有点用……   和那些女孩接触越多,陈牧雷的心里就越沉重,也曾在某一刻放肆地想过不如就这样把会所端了,救走那些女孩。   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呢,在赵令宇手里的不止有她们,还有他没见过的、从赵令宇口中听过的“正在训练”的新货。   周云锦从来不知道陈牧雷这些日子都在经历何种煎熬,只以为他寻欢作乐逍遥自在。   她在他身上闻到的香味也并不是什么香水味,那是会所每个房间都配备的不同味道的香薰。   那味道不仅让她反感,更让陈牧雷作呕。   会所是一间炼狱,只有回到家,回到周云锦身边,他才有重返人间的感觉。   陈牧雷有多需要她,周云锦根本不知道。   陈牧雷吻她吻得越发重了,不顾手肘关节的疼痛禁锢着怀里的女孩。   他的碰触从一开始是无关情、欲的,只是一种被需要的悸动。但随着她渐渐开始回应,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大约是他的力道太重,周云锦发出一声呼痛,那声音很细小,听在他耳里更是变了意味。   陈牧雷的心猛烈地跳动,情难自已地想要更多。   当他一口咬上周云锦脖子的时候,周云锦清晰地叫了出来:“疼,陈牧雷,我疼。”   他浑身一震,理智迅速归拢,微微撑起上身子瞪着她。   周云锦捂着脖子,不满地说:“你干嘛咬我?”   “……”这让他怎么回答。   周云锦又试图推了推他:“什么东西硌着我?”   “…………”这更没法回答了,陈牧雷在这件事上一直都很谨慎,从来没让她发现过自己半点“异样”,今晚真是大意了。   陈牧雷倒回自己的枕头上,努力平复着自己身体里翻涌的冲动,幸亏房间里很暗,周云锦看不到他眼里泄露的欲、望。   周云锦坐起来,刚准备掀开被子,被陈牧雷呵住:“干什么?”   “床上有东西啊,我找一下。”   “大半夜上我床的就算了,还想掀我被子?你不知道害臊?”陈牧雷凶巴巴地说。   周云锦被噎了一下,又气又委屈:“我!?刚才是谁非要亲我的?”   她气呼呼地躺下,背对着陈牧雷。   陈牧雷突然有点想笑,才有了名分就惹小女朋友生气,怎么看都说不过去。他侧过身,盯着她的后脑勺:“喂。”   周云锦自然不愿意搭理他。   陈牧雷又叫了她一声:“我怎么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胆小得像只兔子,现在完全说不得了。”   周云锦用力地哼了声。   陈牧雷更想笑了,隔着被子自后搂住她,并在她准备挣扎的时候贴着她的耳朵突然说道:“别生气了。”   周云锦一愣,陈牧雷在她小巧的耳朵上亲了一下,轻声低语:“我不说你了,乖。”   周云锦觉得自己出幻觉了,此刻的陈牧雷温柔得她都要不认识了。   他不是个善于道歉的人,说完这两句话后就一下一下地轻吻着她的小耳朵,似哄似逗。   周云锦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笑着躲开:“痒。”   周云锦想转身面对他,陈牧雷还哪敢再次挑战自制力,制止住了她的动作:“别动了,我手肘疼。”   这都是今晚第几次了?   周云锦在心里鄙视他,但还是很听话地没有动,毕竟伤是因为她。   她脑中浮现了在浴室的那一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陈牧雷。”   “嗯?”   “我摔倒时,你……你看见了吗?”   陈牧雷回想了一下:“你第一次跳墙进我家,浴室里,我对你做过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   “那次我就发现了,不过你不用自卑,我不介意。”   “…………”   周云锦羞愤交加,抓住他在自己腰间的手张嘴就咬了下去。 第82章 是我女朋友 难道你被人这样威胁过吗?……   天亮得越来越早。   虽然昨晚睡得比平常要迟了一些, 周云锦的生物钟却依旧准时叫醒她。   她睁开眼,试图拿开陈牧雷横在她腰间的手臂。   也不知那人是醒了还是没醒,反而把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周云锦安静了一会儿, 再次轻轻抓住他的手腕, 然后就听枕在她肩上睡着那人呓语似的说了一个字:“疼。”   周云锦有点担心,觉得还是应该让陈牧雷去大医院做一下检查。   她微微动了动, 陈牧雷又带着浓浓的睡意含糊不清地嘀咕:“再让我抱一会儿。”   “……”看来这人还是醒了。   周云锦皱皱小鼻子:抱她难道就不疼了吗?   她并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昨晚有多煎熬,尤其在她睡着之后。   周云锦睡眠非常好, 几乎倒头即入眠。陈牧雷就比较倒霉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最多也就是亲个嘴罢了,连摸一下就不太做得到——他知道自己“欲望”有多汹涌, 生怕一旦裂开了口子就控制不住。   陈牧雷想叹气,艰难地由侧躺改为平躺并和她保持一丝距离。身体那处硬的发疼, 冲动像恶兽在抗衡理智的牢笼。如果他手肘没事, 至少还能想办法自我疏解一下,眼下“自给自足”都是奢望了。   这种时候就十分羡慕臭不要脸的简绎了。   唉, 找个小姑娘究竟有什么好, 不解风情也不能解风情, 徒留他一个人干巴巴的熬着。   陈牧雷在黑暗中摸着自己虎口上处,这是两人相识至今,周云锦第二次在他虎口上留下两排可爱的小牙印。   想来也可笑,当初也是在这里,他恶劣地扯坏人家衣服, 扬言先奸后杀,把人家吓得直哭,其实不过就是想赶走她。谁承想不但没把人赶走, 自己反被拿捏了。   什么先奸后杀,先杀后奸,现在还不是碰都舍不得碰一下。就连想谈个恋爱,都是“我干了,你随意”的卑微态度,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人动心……   他想了想,大概是不会有第二次了,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护着宠着。   陈牧雷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这种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被她需要,自己也那般需要她,只是这么想着,心里都热乎乎的。   像简绎那样的人,不也对厉颜俯首贴耳?   以前他还讽刺过简绎,现在才明白在感情里哪一对不是一物降一物的制约关系。   其实他能感觉到周云锦在自己身边后的变化,他喜欢她的变化,仿佛这才是他于她而言最大的意义。   他这样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深夜,身体里的冲动才逐渐平息。手肘关节和膝盖的疼痛在夜里异常清晰,等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不安分的大脑又给了他一场春、梦。   这梦太磨人,把他忙活得够呛,只不过他还没过瘾,身边的人就醒了。   因为陈牧雷厚脸皮地耍赖,周云锦比以往迟了半个小时才起床。   她买了早餐回来,陈牧雷刚走出卫生间,脸色不太好看。他行动迟缓地坐到餐桌前,抬手拿勺子都疼得直皱眉。本想向周云锦讨一点心疼,对方却专心地咬着肉包子刷着手机,看都没看他一眼。陈牧雷觉得自己这伤受得真不值,早知道就该让这没良心的小姑娘摔上一跤。   周云锦在网上搜索着“手肘关节遭到猛烈撞击太疼怎么办”,而网上很多回复都是驴唇不对马嘴,没什么参考意义。于是又给教练老刘发了条询问消息,哪知道几分钟老刘看到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周云锦忙放下包子跑去外面接听,回来的时候发现陈牧雷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儿。   “怎么不吃?”周云锦撇嘴,“就别挑食了吧,我觉得挺好吃的。”   “手疼,抬不起来。”陈牧雷没好气地说。这话不假,睡了一觉受伤的关节疼得变本加厉,伸不直,还不能过度弯曲,刚才去嘘嘘掏个鸟这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周云锦三两口解决了自己的早饭,搬着椅子坐到他身边,舀了一勺麦片粥喂到他嘴边。   陈牧雷嘴唇刚碰了一下那麦片粥,立即别开脸:“太烫了。”   周云锦尝了一口:“不烫啊。”   “烫。”   “……”   他坚持,周云锦只好在碗里搅了半天又试了试温,才重新喂给他。   胡小钰打着呵欠从卧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哥,你真残了啊?”   陈牧雷:“换你抱着个百来斤的大活人摔一下试试?”   胡小钰挠着鸡窝头进了卫生间:“我才不呢,你这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好、色就没这事。”   在胡小钰眼里,陈牧雷是想做不可描述的事才有这意外。   他把卫生间门一关,餐厅里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被噎住了,一个脸上有点红。   周云锦:“要不我、我和胡哥解释一下吧。”   陈牧雷没理她这茬:“把那个鸡蛋剥了,我要吃。”   ……   课前晨练,周云锦热身的时候,老刘拎着保温杯过来,检查了下她的胳膊腿,问:“真没事?”   “真没事,不是我。”周云锦好笑地回答。   老刘:“那是谁?陈琰?”   不远处的同样在热身的陈琰闻声抬头:“啊?”   “不是不是,”周云锦有点尴尬,小声地说,“不是他,是……我一个哥哥。”   “那就好。”老刘好奇地问,“你怎么还冒出来个哥哥?实在不行去拍个核磁看看。”   距离关系,陈琰没听到周云锦说什么,但老刘的大嗓门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皱皱眉。   他尚在恢复期,教练给他安排的运动强度不大,对他也是单独指导,生怕他再出一点差池。   周云锦那边就不一样了,训练内容比他多,时间也比他长。   等她从跑道上下来,发现陈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周云锦小跑到他身边,先前和陈琰说话的同学便识趣地走了。   陈琰坐在台阶上换鞋,知道她过来了倒也没去看她。他腿上还绑着专业的防护器具,周云锦犹豫了一下,小手抓抓裤线。   周云锦:“你的腿感觉怎么样?”   陈琰:“你哪里不舒服?”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周云锦小脸上荡开一抹愉悦地浅笑:“我没事。”   陈琰看着她那抹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说完起身拎起运动外套走了。   周云锦赶紧跟了上去:“你们这周是不是又有模拟考了?”   陈琰没答,又上了几级台阶。   ……   周云锦从更衣室出来,手指代替梳子梳着半干地头发,直奔食堂。在体育生专用的打饭窗口,周云锦一眼找到刚端着餐盘离开队伍的陈琰。   钱旭找了个位置,才落座就看到打饭队伍里的周云锦。   陈琰背对着她,自然是没看到的。   周云锦端着餐盘向这边走过来,身后突然听到有男生喊陈琰的名字。   陈琰回头之际,那两个男生刚好超过了周云锦并挡住了她。那两个人周云锦不熟,就没好意思过去,只好坐到了他们后面。   钱旭全程目睹,低头笑笑:“小学妹早上又主动找你说话了吧?”   “你不是早回去了吗,怎么这也知道?”陈琰大口吃着爽口的拌菜。   那两个男生是陈琰的同学,其中一个还是陈琰的同桌,一听钱旭这话就乐了:“本来我以为是小学妹不理你,然而并没有啊。陈琰,你不是变心了吧?”   后面的周云锦闻言把头垂得更低,有点想换座位了。   陈琰:“你话怎么那么多呢?”   “我看也像,”另一位同学接话,“以前恨不得人家走哪你跟哪儿,就差没留级转班了,现在对人家爱搭不理的,有点渣男的那个意思。”   陈琰:“……”   知道真相的钱旭搓搓眉毛,啧了一声:“你们就别往他身上撒盐了。”   同桌:“哟,身上还有伤口怎么的?”   “吃你的饭。”陈琰在哥们面前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笑骂着锤了他一拳。   那两人吃饭快,吃完就走了。   陈琰也吃完了,也不知道今天的钱旭怎么吃得这么墨迹,他只好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他。   周遭没有人,钱旭才道:“你差不多就行了。”   陈琰知道他指的什么:“我也没怎么着。”   “你好歹是个男人吧,要么你就光明正大地争一把,要么就洒脱点退一步,这么冷着她有什么必要吗?她又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她没做错,我只是……”陈琰捏了捏手机机身,看着屏幕上周云锦的头像,“接受不了那个人。”   虽然钱旭告诉过他,周云锦和陈牧雷也许并不是那种关系,但是对陈琰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陈牧雷那里,他觉得自己早就有答案了。   周云锦安静地嚼着玉米粒,听得似懂非懂,怀疑他们谈论的人是自己。   “你们家的事我也不方便过问,说句实在的,她选择谁都是她的自由,你除了接受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钱旭放下筷子,“莫非你是想从此和学妹老死不相往来了?”   周云锦停了咀嚼的动作。   陈琰指间摩挲着她的头像:“如果能的话。”   钱旭托着下巴问:“你能吗?”   陈琰熄掉屏幕,起身:“回去上课,别给我当心灵导师了。”   陈琰一直没回头,也一直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钱旭扫了眼周云锦的背影,眼中尽是无奈。   下午后面两堂课的训练周云锦请了假,所以上完两节课,陈琰就从走廊上看到周云锦背着书包离校的样子。   周云锦的班级就在他们楼下,陈琰下楼的时候碰到靳小依,想问又忍住了。   靳小依也是习惯了给他传消息,一看到陈琰便主动提供情报:“她说家里有人受了伤,要回去照顾一下。”   陈琰绷着脸,僵硬地点点头。   ……   胡小钰也早退了,两个人先后脚回到小院,把身残志坚地陈牧雷弄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两个人早上都提出请假照看他,被陈牧雷给骂出来了。   他不愿意耽误周云锦上课,看着胡小钰也来气,干脆谁都没留。   陈牧雷看了看时间:“这才几点,你们回来干什么?”   “小春天的命令。”胡小钰双手一摊,拿过陈牧雷的车钥匙,“我去把车开上来。”   他一走,周云锦就提出要带他去医院做核磁进一步检查一下。   “我不——”陈牧雷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周云锦就弯腰亲了他一口。   陈牧雷错愕:“……你干什么?”   “去吧,不然我不安心,今天上课都没听进去多少,万一训练分心的话——”   “周云锦,”陈牧雷眉毛一横,“你威胁我?”   周云锦又亲了他一口,这一下亲在了他嘴上:“难道你被人这样威胁过吗?”   “……”   陈牧雷一时没说话,周云锦皱起眉头:“你有过???”   眼看着这小姑娘有点不高兴了,陈牧雷叹气:“再亲一下,我就答应你。”   “……”得寸进尺。   有胡小钰帮着,去一趟医院倒也不那么麻烦,一通折腾下来好歹是确定了陈牧雷的关节没有太大的问题。   周云锦不放心:“可是他疼呀,上厕所都费劲,医生,您给他开点药吧。”   陈牧雷:“……”   医生笑道:“疼是肯定要疼几天的,没骨折已经万幸了,生活上家属多帮衬一下就行了。”   一句家属把周云锦弄红了脸,顿时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医生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按了几下:“药开了,去缴费吧。”   周云锦立即逃出诊室,医生笑问:“你妹妹还真是个急性子。”   陈牧雷费劲地站起来,挺骄傲地更正:“是我女朋友。”   胡小钰忍着没笑出声来,跟着附和一句:“对,是我嫂子。”   几人回到小院,下了车,陈牧雷偏要周云锦扶着自己。   胡小钰翻了翻白眼,推开院门,然后愣住了。   院里有人,正是陈琰。 第83章 欺负 当初我对你来说,不也是来历不明……   陈琰下午的课上的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一堂是随堂测验, 卷子正反两面,题量不大,都是经典题型。陈琰做题的时候分了心, 被老师点了名后才安稳下来老老实实地考试。   前阵子的颓废消沉, 他最近熬夜看书都补了回来,原本就是个脑子聪明的人, 费不了什么劲儿。   他答题飞快,最后还是提前交卷。   陈琰在校门口拦了辆车, 报得是小院的地址——陈牧雷的公寓和小院是两个方向, 周云锦在校门口打车时陈琰都在楼上看着呢。   不能确定她就是回了小院,他只是在心里做了个猜测罢了。   早上老刘的那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再加上周云锦早退……   陈琰赶在晚高峰前出的门, 一路上倒还算畅通无阻。小院没人,院门也锁着, 但这挡不住陈琰。   这院墙本来也没比他高多少, 陈琰身手矫捷撑着墙头翻了进去,落地时特意感受了一下膝盖韧带, 还好, 没有特别的不适感, 看来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陈牧雷的房间门敞着,他懒得进去,却在茶几上看到了活血化瘀的药和喷剂,那些东西对于体育生来说都挺熟悉的。   陈琰打量了一下周遭,并无异样, 然后鬼使神差地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眼看到了洗手池上牙杯里摆着两只牙刷,一只深蓝色, 一只粉色。   他退回客厅,缓缓坐到沙发上,低着头闭着眼。   或许……或许那不是她,或许陈牧雷身边早换人了也说不定。   陈琰觉得这屋里压抑得紧,便逃到院子里透口气,然后就听到外面的停车声,车门关闭声,脚步声,开锁声,然后院门开了。   他的眼睛给了他答案,也再一次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空气凝滞,气氛紧绷。   几个人都像被定身了似的愣在原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牧雷,他瞄了眼身边的女孩。   周云锦手上虽然扶着他,但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前面的陈琰,眼里有些来不及隐藏的慌乱,然后下一刻,她仓惶地松开手。   陈牧雷:“……”   周云锦:“学、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陈琰觉得自己的双脚沉重得像在做负重跑训练,是啊,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艰难地把视线从周云锦的脸上移到陈牧雷的脸上,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张了张嘴,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   胡小钰替这几个人捏了把汗,大年夜那晚,他从陈琰的眼中看到得是惊愕愤怒,这一次,他看到陈琰眼中的灰败。   “胡小钰,你先回去吧。”陈牧雷率先开口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沉寂。   胡小钰为难:“哥……”   陈牧雷知道他担心什么,陈琰这小子如果还像上次那样发疯,两个人若再打起来,那场面就真难以收拾了。   陈牧雷让了他一次,不可能再让他第二次,哪怕是他有伤在身。   他一再坚持,胡小钰不敢忤逆,只好退出小院。但他没走远,还是不放心,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简绎打了个电话。   “简哥,好像出事了。”   胡小钰三言两语交代完,简绎也觉得头疼:“你先看着,我就在附近,马上过去。”   院里。   陈牧雷坐在树下的长椅上臭着一张脸,他想抽烟,摸兜时想起来烟在房间里,兜里就只有一颗不离身的戒烟糖。   他动作缓慢地撕开糖纸,看戏似的看这俩小孩对峙,仿佛没自己什么事。   也的确,此刻这俩人没有一个注意力在他身上的。   陈琰一直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周云锦。   周云锦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学长……”   “说了很多次,别叫我学长。”   “陈琰,我……”   “我姓陈,他也姓陈,”陈琰嗓音有点哑,“你知道他是谁吗?”   周云锦点点头:“知道。”   “你居然知道?”陈琰悄然攥起拳,陈牧雷眼睛眯了眯,听他说:“那还和他在一起,是从来、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   陈琰讽刺地笑了笑:“我以后该叫什么?嫂子吗?”   “不是!”   周云锦哑口无言,这好像是她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她自认对陈琰没有其他超越友情的情愫,却对陈牧雷感情复杂,一早知道陈琰是陈牧雷话题中类似禁忌的存在,但从未想过今天这种局面。   一旁看戏的某人咔吧一声把嘴里的糖咬碎了:不是?不叫你嫂子叫你什么?   “不是?”   陈琰回头看了看陈牧雷,后者则咬着牙忍着关节的疼痛,故作悠闲地起身进屋去了。   两个人又杵了一会儿,陈琰一脸自嘲:“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周云锦,我能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吗?在我对你说那些话之前还是之后?”   他生日时许的愿望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想让这个单纯的女孩能多少明白他的心意,可是怎么觉得反而把她推得更远了。   周云锦抿了抿嘴:“和那些无关,我和陈、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救过我,也给过我很多帮助——”   “是他强迫你了吗?”   “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非要说有谁强迫谁,更像是我逼得他没办法才勉强收留了我,”周云锦坦然地说。   陈琰心上被打了一拳,不敢置信地问:“在你看来,他倒像个受害者了?你对他了解多少?”   周云锦听出他语气中对陈牧雷的厌恶和否定,不由得皱眉:“也许了解的不如你多,但我相信我看到的和我认识的那个他。”   陈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学妹,问出那个问题:“你……喜欢他?”   周云锦先是愣了愣,眉目微垂仿佛在思考,然后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陈牧雷把两只衬衫袖口卷至上臂,用药油一点点地按摩手肘处,陈琰突然疯了似的冲了进来。   “陈琰!”周云锦跟在他后面跑进来,紧张地挡在陈琰和他之间。   陈牧雷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拧上药瓶的盖子,气定神闲地问:“又怎么了?没谈明白吗?”   “我想知道你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药了,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她认为你是个好人?”陈琰咬牙切齿地质问。   “那你问她好了,问我干什么。”陈牧雷满不在乎。   “她知道你以前干得那些事吗?知道那你那帮狐朋狗友吗?知道你其实来历不明的——”   “陈琰!你胡说八道什么!”   刚进门就听到陈琰这番话的简绎觉得自己气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上前一把薅住陈琰的衣服往外扯。   陈琰被愤怒冲昏了头,想都没想就拨开简绎的手,却被简绎攥住手腕反折到背后:“怎么,上次都快把他肋骨打折了还出不了你的气?你是觉得他真舍不得跟你动手?”   陈琰闻言一怔,简绎收到陈牧雷的眼神,也怕弄伤了他,只好松了手。   发现周云锦在场,简绎盛怒之下居然还记得给陈琰面子,没再骂他:“跟我出来。”   陈琰被简绎拽走了,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云锦看了看依旧淡定自若的陈牧雷,追着出了小院。“简先生。”   简绎刚把陈琰塞到自己车里,回头看周云锦,打量一番,有点惊讶:“你还记得我?”   周云锦:“不太记得了,猜的。”   简绎笑笑:“我先带你学长走了。”   周云锦欲言又止,简绎道:“我也算是他哥,不用担心。”   一直等在院门口的胡小钰也劝她:“放心吧小春天,你不如去看看我哥。”   陈琰坐在后坐上,手掌盖在眼睛上一言不发。   简绎和胡小钰交代了几句也坐回车里,从后视镜扫他一眼,开骂了:“不是当着你学妹的面我都要揍你了!你说得那是人话?有你这么往人心里捅刀子的?”   陈琰等他骂完,问:“我什么时候把他肋骨打断了?”   简绎:“你俩什么时候动的手还用我提醒你?”   陈琰半天没吭声,再开口时底气倒没那么足了:“不可能,他没那么不禁打。”   简绎嗤笑:“他那是让着你,知道你心里有气,需要发泄,你倒好,往死里下手。”   “我没有……他、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事。”   “你让他怎么和你说?”简绎烦躁地拿出根烟来,想了想又把烟塞了回去,“你晚上有课吗?”   “只有晚自习。”   “我和你老师请个假,”简绎拿起手机找陈琰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云锦回到客厅,陈牧雷还在按摩手肘关节,她上去二话不说就去解他的衬衫扣子。   陈牧雷两只胳膊无辜地张开着,眉毛挑得老高。   周云锦拉开衬衫,在他结实的胸腹肌肉上到处按了按。   “你今天怎么回事,不是亲我就是脱我衣服,这又是什么威胁的新花样吗?”陈牧雷好笑地问她。   周云锦可笑不出来:“你和陈琰动手了?肋骨骨折了?”   陈牧雷挑开她的手:“别听简绎吓唬人。”   “陈牧雷!你别再瞒着我了,你那些女人的事你不说我可以不问,连这件事都不肯让我知道吗?”   陈牧雷曲指挂了一下她的鼻子,忘记了手上还有药油,熏的周云锦咳嗽了两声,眼睛都红了。   “你不说那我走了!”周云锦气得起身要走。可是人都到门口了,陈牧雷也没喊她。   周云锦在门口杵了一会儿,委委屈屈地折回,拿起药油往手心倒了几滴,双手搓热覆盖在他关节处。   陈牧雷低笑出声。   周云锦:“欺负我有意思吗?”   “周云锦,”陈牧雷慢慢敛起笑意,“你不问我陈琰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你做过什么事和我没关系,交什么朋友也是你的自由。”   “我是指,来历不明的那句。”   周云锦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当初我对你来说,不也是来历不明吗?你也从来没问过我。” 第84章 拴狗 陈琰,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陈牧雷还想说什么, 胡小钰突然狼狈地跑进来,头发和上衣有些湿。   他甩着手上的水,发现俩人齐齐扭头看自己, 尴尬地指指外面:“我也不想打扰你们说悄悄话, 可是突然下雨了。”   周云锦立即低头继续给陈牧雷按摩关节,陈牧雷冲胡小钰示意了下门口的鞋柜:“抽屉里有伞。”   胡小钰:“……”   这人怎么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啊。   “那……你们接着聊。”胡小钰拿了伞不情不愿地又开门出去了, 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打开手机游戏。   周云锦可没陈牧雷这么无情,起身想把胡小钰叫回来, 被陈牧雷拦住。   “你坐下。”   “可是胡哥——”   “我手疼。”   “……陈牧雷,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总用这招?”   周云锦瞪他,陈牧雷觉得有道理, 立马换了说辞,捂着身上:“肋骨也疼。”   招不在多, 好用就行。   周云锦当即就把胡小钰忘了, 坐在陈牧雷面前的茶几上,忧心忡忡, 一副偏等着他说实话的样子。   陈牧雷举了举胳膊, 周云锦也没管。   他笑了下:“还挺倔, 给我拿支烟,在你后面。”   周云锦回身,却从小盒子里拿了块戒烟糖塞他嘴里。“你和陈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动手?”   陈牧雷含了会儿糖块,感受着嘴里丝丝的薄荷凉气,慢悠悠开口:“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入学就认识他了。”   “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 ”周云锦强调了一下,“我性格不招人喜欢,在学校没有什么亲近小伙伴, 因为这个也没有什么人愿意理我,学长是最先理我的人,对我也很照顾,训练上也给过我很多帮助,还——”   “他这么好,你对他从来没有什么想法?”陈牧雷实在不想听她夸起陈琰来没完没了,故意打断。   周云锦眼神暗了暗:“我那时不想和别人扯上太大的关系,所以基本都是避着他的,可是陈琰不在乎,依旧对我——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牧雷看着她的眼睛:“那你对我呢?”   这问题放在今晚之前,周云锦都可以很大方地说出答案,她对陈牧雷的感情再复杂也从没遮掩过,那是她自认用来拿捏陈牧雷的“手段”。只是刚刚和陈琰有过那番对话之后,他好像帮她确认了一件她一直在潜意识中逃避的事。   陈牧雷仿佛不执着她的答案,继续说道:“大年夜那晚,还记得多少?”   周云锦回想了下,那晚她第一次喝了酒,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酒量竟然会差到离谱,一杯倒说得就是她了。   “我们去看了电影这个事我还记得的。”   “胡小钰给你放烟花的事呢?”   周云锦好像记得烟花,却不记得人。   “算了,看你这样子我就猜到了,以后一滴酒都不许沾。”陈牧雷的身子往后靠。   疾雨骤起,外面天气阴沉,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陈牧雷就隐没在那片黑暗里。   “那晚你喝醉了,一直在我身上不肯下来,我只好背着你,然后就那么巧,”陈牧雷顿了顿,“让陈琰看到了。”   周云锦一愣:“他怎么会……他回来找你过年的吗?”   陈牧雷:“他都不知道我住哪儿,应该是去找同学的,他那个同学你不是也认识?前一天还在——”他咳了一下,“在电梯里遇到了,十二层。”   电梯里那件事陈牧雷实在不想提,好在周云锦此刻也没太在意这个,愣怔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猜他应该并没有把那晚的事告诉你吧。”陈牧雷冷哼,谅他也没这个脸。但究其原因,到底是陈琰舍不得让周云锦陷入两难。   周云锦半天不说话,陈牧雷捏了捏她的小下巴:“你琢磨什么呢?”   “我……”周云锦咽下情绪,“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陈牧雷摸了摸肋骨,“轻微骨裂,没简绎说得那么夸张。”   陈牧雷嗤笑:“瘸着半条腿还不耽误打架。”   周云锦满是疑惑:“你是不是没还手,故意让他的?”   “难道不是你学长厉害吗?”陈牧雷反问。   周云锦:“我见过你是怎么打邱刚的……”   这次换陈牧雷一愣,蓦地笑了,大掌扣住她的脖颈把她压到怀里:“我倒把这个忘了,你还算个目击证人呢。”   周云锦没反抗,头埋在他肩颈处,声音闷闷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我是说你受伤的事。”   “……”陈牧雷觉得自己换做陈琰的立场,他怕是也要揍人了,这小姑娘“偏心”到令人发指了,这时候了还只想着他的伤。   “我倒是想,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和我冷战多久了?”等他能说的时候,肋骨早长好了。   “伤在哪里?”   陈牧雷拉着她的手覆到自己早已愈合的伤处,周云锦的小手在上面又是捏又是按。   “还疼吗?”   “早好了,我身体强壮,好得快,就是之前抱你的时候会有点儿感觉。”   周云锦立即从他怀里起来,生怕碰疼了他似的。   房间里的光线越发暗沉,眼前这人的眼睛却是灼亮的。   “陈牧雷,”她突然带了些哭腔,“我好像总给你带来麻烦。”   陈牧雷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瞬:“的确。”   周云锦抓住他还敞开的衬衫:“你别讨厌我,别赶我走。”   “那要看你乖不乖了,”陈牧雷坏心眼地吓唬她,感觉到她抓自己抓得更紧,便想笑,说了句昨晚他只顾着亲而忘记说的话,“你是不是以为当我女朋友了就能管得住我了?老陈都管不住我,所以你就算当我妈该管不住还是管不住,你得乖点儿,以后得听话,这样才能在我身边待久一点儿,知道吗?”   他越是这样恶劣,周云锦反而不担心了,吸吸鼻子反驳:“你自己都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想让别人听话。”   “……陈琰不用你听话,你说什么他都乐意,他那么在意你,甚至和他哥打架,你去找他得了,他能捧着你。”   陈牧雷这人,好好一个男的,偏长了一张多余的嘴。   周云锦上一刻还在内疚和担忧,下一刻就被气得不行,在他手肘处拍了一掌,登时让陈牧雷疼得变了脸色。   “周云锦!”   “陈琰就该直接把你肋骨打断才对,只是骨裂太便宜你了。”   胡小钰结束一场游戏,雨也停了。   周云锦开门出来,抬头看了看天,把雨伞收好。胡小钰见她背着书包,便问:“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   “啊?没听我哥说今晚回公寓啊。”   “我回我家。”   周云锦一字一句地说,然后就气呼呼地走了。   胡小钰眨眨眼,回到客厅:“哥,小春天怎么走了?她说她要回她家。”   “管她呢。”、   陈牧雷皱着眉头系着衬衫扣子,胡小钰大为震惊,陈牧雷都这样了,还能占人家便宜呢?这是把人气跑了吧。   等他动作迟缓地系上最后一个扣子,忍不住问胡小钰:“我车钥匙呢?”   胡小钰掏兜:“这儿呢,你干嘛去?我开车啊。”   “一边儿待着去。”陈牧雷拿了车钥匙也走了。   周云锦到公车站点的时候刚好赶上一班车,想都没想就上车了。   没想到等她回到家,失魂落魄地上了楼,赫然发现早就不知道在她家门口等了多久陈牧雷。   他靠在墙上,表情极其难看,见她愣着,暴躁地催促:“开门啊!看不出来我已经站不住了?”   周云锦偷偷地红了眼圈,赶紧拿钥匙开门。   两人刚进家门,陈牧雷就回身把周云锦抵在门板上,凶巴巴地威胁:“下次你再跑,我就把你腿打断。”   小姑娘不仅没被吓到,反而顺势圈住他的腰:“就跑,反正我知道你会追。”   陈牧雷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掐了掐她的脸蛋:“惯的你。”   周云锦大胆地在他手上蹭了蹭:“就是你惯的。”   “……”   陈牧雷在心里叹气,真是要了老命了。   下了雨,道路有些湿滑。车出了城区,雨势就小了下来。   积雨云就在他们头顶上,简绎把车速降下来。   急雨易晴,很快地,雨停了。   陈琰在后座上始终一言不发,根本不知道简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等简绎停了车,陈琰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堪称荒郊野岭的地段。   “这是哪儿?”   “跟着我走,卖不了你。”   简绎显然还在生他的气,说话很冲,但似乎还惦记着他的腿,挑的路都比较好走。   陈琰心不在焉,也不记得和他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出现了几户人家。   再往前走十几米,能看到的村房更多了些,但多大散落在各处,户户门窗紧闭,院内杂草丛生。   简绎停在某座院墙较高的村房外,用脚踹了踹破旧的院门。   院门的锁古老陈旧,禁不起简绎的粗暴,应声断裂。   趁着天没黑透,简绎带陈琰来了一个村院一游。房间没上锁,只是简单地挂着门栓,一推就开了。   西沉残阳色如血,把屋内积了厚厚灰尘的旧家具亦染了几分血色。   简绎没进去,陈琰便也站在门口,他问陈琰:“觉得这里怎么样?”   陈琰向里面张望了一番,又回头环顾了下长满杂草尽显破败的院子:“旧是旧了点,收拾一下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院子够大,夏天搭个棚子叫几个人来烤串,我看那边还有水井,应该还能用井水镇点啤酒和水果。”   简绎冷笑一声:“你觉得这里好?”   陈琰故意没理会他那声冷笑,手指着院子的一侧:“还能在那儿摆个简易点儿的篮球架。”   面对这样单纯的陈琰,简绎凝视良久,在车里忍住没抽的烟此刻拿了出来点上。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眼底似也染上星点血红。   陈琰胡扯完了,问:“简哥,你别卖关子了,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你哥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他住过的地方?”   “不,”简绎再度狠吸了几口烟,指着屋内:“这间屋子,陈牧雷曾被关在这个屋子里几个月,拴狗的链子拴着他的脚,当时他不过六七岁。”   陈琰闻言,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问:“他不是老陈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吗?”   简绎叼着烟,目光被往事打碎:“陈琰,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第85章 想活想死? 对了,我叫陈永新。……   简绎这句话, 饱含了太多的信息。   陈琰不是个愚笨的人,身处这样的地方,他已经感觉出不妙了。他等了半天, 简绎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闷头抽烟。   陈琰没催问,思忖了片刻, 一只脚迈进门槛。   西沉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变了形,这老房子里的空气中飘着雨后的沉闷潮湿, 又夹杂着浓重的霉味, 那霉味里又裹挟着不堪的陈年旧事。   他还想往屋内走,简绎却回手一把把他拉了出来:“别进去。”   “我想进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简绎把手里的烟蒂掐灭, 灰黑的烟灰在指腹上抹出一道痕,“里面死过人, 你不怕?”   陈琰呆立当场, 简绎把门关了,带上门栓, 下了台阶, 望着院里那两棵粗壮的大树出神。   “陈琰,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陈琰跟在他身后,自嘲道,“‘我觉得’?我怎么认为的重要吗?他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想法。”   “嗯,”简绎点头,十分赞同, “的确,他从来不在乎你怎么想他,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任何人的评价, 很多时候我也觉得他没心。”   陈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简绎语气淡淡的,侧身看了他一眼:“如果可以,他甚至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你。”   也就——不必再为你操心了。   陈琰眼眶发酸,却依然保持着倔强:“他和你说的?呵,我还不想认识他呢,我早就当自己没这个哥哥了,跟他一样姓陈我都觉得耻辱。”   简绎微微扯了扯嘴角:“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可悲的。”   “有什么可悲的,谁的原生家庭没点儿问题?”   “你可悲在你从来不知道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琰觉得好笑,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用力踢了两脚树干:“简哥,你带我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们是哥们,犯不着一直在我面前为他说话。我肯叫你一声简哥是因为当初我从家里出来无处可去,是你收留我,不是因为你们俩的关系。”   和他这头暴躁的小狮子相比,简绎显得十分冷静。   “陈牧雷要是知道我带你来了这儿,估计也要和我动手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这颗大树,“这棵树。”   “树怎么了?”   “如果没有老陈,你憎恨的这个人就是这树下的冤魂了。”   ……   很多年前,阮城发展的远远不如现在。这村子地处偏远郊区,村里的人口不多,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村里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因为太穷,但凡能在外面混上一口饭吃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来。   渐渐地,村里空下的院落越来越多,但依山的那两个院子却悄悄地“热闹”了起来。   常有老人看到有年轻力壮的男子抬着箱子进那院子,也听到过有孩子的哭喊声和男人的叫骂声从那院里隐隐传出来。   最初,曾有过好事的老人去村长那里提过这事,都不了了之。再然后,便没人再管过了。   并非所有老人都那般愚昧无知,也并非所有人都有管闲事的勇气,何况这闲事非寻常事。   所以直到现在,陈牧雷也没有怨过那时冷漠的村民们。   因为自打他有记忆,好像就没什么人真正管过他——包括他的父母。   不,在陈牧雷的认知里,唯一称得上是他父母的人,只有陈永新和方燕。   至于亲生父母,他没见过,叔婶也从来没认真提及过。   五岁那年,婶婶把他交给一个年轻的陌生女人,让他叫她阿姨。   一年后,阿姨把他交给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让他叫他舅舅。   再然后,这个“舅舅”把他交给另外一个“舅舅”,几经倒手,他被送到这个村子。   屋里有好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脏得看不出肤色和样貌,见有人进来,都怯生生地缩成一团。   周云锦有句话说得对,陈牧雷从来也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他皮得让“舅舅”们头疼,所以没少挨打。   当他发现自己脚上的链子和院里拴大狗的链子一样时,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里。   但,谈何容易。   这群孩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男孩,两个小男孩幼稚地密谋了很久。终于在某天晚上,他们偷到了一串钥匙。他们打开了锁,趁大家睡觉的时候带上小朋友们偷偷地逃出了那间屋子。   舅舅们睡了,但狗醒着。   出逃计划败露,小孩子们一窝蜂地四散奔走,很快就被抓了回去,除了陈牧雷和那个男孩。   两个人没命地往山上跑,那些人牵着狗在后面追。   这山并不高,说是土山包都没问题,他们慌不择路,最终被堵截到山顶再无处可逃。   几乎比他们身高还要高大的狗龇着獠牙,凶狠地冲他们狂吠。   男孩吓坏了,小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却还是颤抖着身子挡在陈牧雷面前:“弟弟,我引开他们,你记得快点儿跑!”   然后还不等陈牧雷再说什么,男孩就大叫着冲那些人扑了过去。   自不量力,螳臂挡车便是如此。   男孩轻易地被抓住,一边挨打一边嘶声地喊着:“快跑啊!”   陈牧雷也想跑,但他做不到——他眼看着牵狗的那人松了手,那狗就直奔小男孩去了。   陈牧雷忍着恐惧,咬着牙跑过去护在男孩身上,然后等待着恶犬地獠牙和利爪。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听到一记响亮的口哨声回荡在山顶,那狗就这样停住了脚步。   陈牧雷抬头,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那人捡起垂在地上的狗链子在手上缠绕了两圈,一张嘴就把几个人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踏马的干什么吃的?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   “这……谁能想到这些小崽有那么大本事把钥匙偷走了。”   “小崽们之前听话着呢,我看都是这俩小子撺掇的!”说话的是之前牵狗的那个胖子,狠狠踹了陈牧雷一脚。   陈牧雷努而起身,扑上去撕咬,用之前准备的碎瓷碗片用力往他腹间一刺。   “卧、槽!”胖子没料到这小孩子身上竟还藏了这个玩意儿,只觉得剧痛袭来,伸手一摸,就一手又热又黏糊的血,顿时暴怒。   他再次把陈牧雷打倒在地,一脚踩着他的头,从兜里摸出了一把折叠刀,亮出刀刃抵在陈牧雷的颈间:“这踏马让这崽子逃出去了就坏大事了!”   说罢,手起刀落就要灭口。   陈牧雷终究还是个孩子,哪里抵抗得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钳制。他看着刀子向自己刺过来,奋力反抗,贴着地面的小脸被磨破了无数的口子,却不觉得疼,因为内心巨大的绝望几乎把他吞没。   疼痛,已经是最初级的感受了。   就在刀子几乎擦过他脖子时,陈牧雷听到一声暴呵。   “你踏马敢在我面前动手一个试试!”   那人两指塞到嘴里,又是一记口哨,原本乖巧的大狗猛地扑过来冲他人的手腕咬了一口。   匕首应声掉落在陈牧雷眼前,并不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泛着森森的冷光。   胖子尖叫着求饶,那人才让狗松了口。   胖子狼狈地用衣服包裹着手腕躲到人群后面,陈牧雷从地上爬起来,攥着匕首对准了所有人。   “哟,小崽子胆子不小啊。”那人把狗链子交给边上的人,上前几步用手电筒晃了晃陈牧雷的脸。   陈牧雷见他过来,毫无章法地拿着匕首乱捅,把那人的胳膊划上了一道,血迹立马渗出。   那人怒了,找准时机擒住了他的小手夺下匕首扔给同伴,反手扇了这小孩子两巴掌。   “打我,让你打我,小兔崽子,人不大还挺勇。”他力道不大,嘴里骂骂咧咧:“都踏马给老子带回去!”   陈牧雷和那男孩都被堵着嘴抓了回去,被绑在院里的大树上挨打。   陈牧雷被打得晕了过去,又被水浇醒,醒来时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   天边泛起青白,凌晨的气温很低,他冻得浑身发抖。   那人不在了,但胖子在。他的手腕潦草地包扎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小木棍,发泄一般往他身上招呼着。   一边打一边骂:“小崽子,让你跑!让你带头跑!”   陈牧雷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久,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   他嘴被堵着,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地声,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垂着脑袋。   也许,要死了。   他这样想,耳朵边上都是嗡嗡地声音。   然后就突然听到有人来了,还是那个特别会骂人的男人,掐着他的脖子给他强行灌了几口水,然后蹲下来问了他一句话。   “小崽子,想活还是想死?”   陈牧雷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那人哼笑一声,沉默了一阵儿之后竟叹了口气:“找死的东西,给打成这样。”   他把绳子解开,接住陈牧雷小小的身子:“你要是听话,就能活,知道不?”   陈牧雷挣扎了几下,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是他知道他已经不在那村子了。   门开了,有人哼着跑调的歌走了进来。   “哟,小崽子醒了?”那人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还记得我吗?”   陈牧雷戒备地瞪着他,那人笑了:“记得对吧?我姓陈,你姓啥?哦,别管你以前姓什么了,你现在跟我姓陈了。”   陈牧雷还是那副表情,那人也不介意:“以后你得叫我爸。”   “我没爸!”   “啧,你要是想活命,就得叫我爸,记住了没?”   陈牧雷没理他,那人扒拉着他的小脸,自顾自地说:“洗干净了还挺好看,儿子,叫一声爸。”   “呸!”   那人不顾他伤势未愈,拧着他的小脸教训道:“我还管不了你了?我跟你说,你跟着我才有活路。对了,我叫陈永新,你以后就叫陈……陈牧雷吧。” 第86章 夺妻之仇 他居然还会如此轻易地对那……   陈牧雷反反复复的烧了几天, 人清瘦了一圈。   他始终觉得等自己痊愈了,终究是要逃离这里的,直到有一天, 陈永新把他带到了白鸿泉面前。   两层的小白楼, 外观看着不起眼,内里却是奢华的。   走廊古老的座钟每走一下都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 陈牧雷等待的时候微微仰头盯着那钟的指针,觉得压抑极了。   走廊尽头, 厚重的木门打开, 陈永新伸手招呼他过去。   那个房间里,除了陈永新还有一个年纪更长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翘着脚打量他。   那人目光如鹰, 问陈永新:“这就是那个孩子?”   陈牧雷被打发到阳台上去,隐隐听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大部分是陈永新那个大嗓门的。   “这都多少年了, 我老婆那肚子跟个假得似的,屁的动静都没有。反正这孩子我看中了, 让我带着得了。”   那中年男人背对着陈牧雷, 陈牧雷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见陈永新一拍大腿,站起来了。   “好几年我才碰上这么一个顺眼的,我不管,就他了!”   陈永新越说脾气越大,嚷嚷了起来。陈牧雷没再继续听下去, 小脑袋抵着石栏杆往下面的草坪上看,一个小男孩蹲在水坑边上发呆,水坑里有一个皮球。   二楼的阳台很大, 侧面有一条直通草坪的台阶。   陈牧雷趁屋里的人没注意顺着台阶溜了下来,跑到那小男孩跟前。   小男孩抬头,一脸疑惑。陈牧雷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监视,于是问他:“你知道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吗?”   小男孩点头,反问:“那你能帮我把球擦干净吗?”   陈牧雷听出这是一种利益交换,立即把球从水坑里抱起来,脱下陈永新给他买的新外套把球上的泥水擦干,举到他面前。   他擦得敷衍,小男孩迟疑了一瞬,还是接过球:“你跟我走。”   两个小孩并没有走出太远就被抓了回去,那小男孩没太反抗,好像很习惯了。但陈牧雷不一样,他想到了那个晚上,还有那个差点被恶犬撕咬、至今下落不明的小哥哥。   他们被重新带到白鸿泉和陈永新面前,身后的人刚放开陈牧雷,他就扑过去把小男孩挡在身后:“你们要打就打我,和他没关系!”   中年人还没开口,那个小男孩就扯了扯陈牧雷,然后从他身后探出头,和那中年人说道:“我要哥哥陪我玩球球。”   陈永新笑起来:“你看吧,小政也有玩伴了,这多好,老大,你不卖我面子也得卖小政面子啊。”   陈牧雷仿佛从陈永新的话中听出些不对劲,小男孩歪着头冲他笑:“我叫白政,哥哥和我玩球球吗?”   这一次,陈牧雷没有再因私逃被毒打,仅凭白政的一句话,因为他是那中年人的儿子。   陈牧雷也再没机会逃走,就这样被迫认了个爹,还时不时就被白政叫去一起玩。   陈永新第一次送他过去,下车前威胁陈牧雷:“你已经逃了两次了,小崽子,如果再有第三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陈牧雷问陈永新那晚和他一起出逃的小男孩的下落,陈永新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听话,那小崽子就没事,以后有机会我还能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然而,陈牧雷始终没有等到那一面。   多年后,他才知道那个小哥哥早已不在人世。揍人的胖子下手没个轻重,几下就把人打得不会动弹了,上去一摸,人已经没了呼吸。   陈永新用这孩子拴了陈牧雷几年,他知道真相后没哭没闹,冷静地说:“你是不是本来也没想放我走?”   陈永新半真半假地拍着他的后脑勺,还是那句话:“有机会,有机会的。再说就算放你走了,你又能去哪儿呢?还有管你?”   陈牧雷觉得难堪。   他只顾着想逃,都忘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等他回去。   凭良心讲,在陈家的那几年,陈永新夫妇对陈牧雷已经很不错了,吃穿用度都挑好的给他。虽然他一直抗拒,但在外人面前,他有爸爸了,有人看管了。   叔婶从来只当他是个累赘,他甚至分不清当初是被婶婶送人的还是被卖掉的。   在陈家人面前,血缘关系,变得异常讽刺。   只不过陈永新的脾气不好,小打小骂却也是常事。陈牧雷向来不在意这些,再也没有谁的打骂能让他感受到如山顶那晚的恐惧和伤害。   说来也可笑,陈永新是以方燕多年怀不上孩子为由收养了陈牧雷,但他来到陈家的次年年底,陈琰就出生了。   众诚的人来喝陈琰的满月酒,陈牧雷不愿意见那些人,在角落里躲了起来,就那样听到有人在宴席下问陈永新:“你家那个大崽子准备怎么着,是不是得处理——”   陈永新明显喝多了,颧骨微红,舌头也不利索:“你放什么屁!有了小崽子,大崽子就不是我儿子了?踏马的有老子在,都别想动老子的崽!”   那人嗤笑:“又不是你亲生的。”   “你才不是我亲生的!”   陈永新说话一如既往地粗鲁不堪,那人觉得他喝多了,也就没再和他掰扯,撒完尿就回席上了。   陈永新点了支烟,靠着院墙默默地抽着,自言自语般地念叨:“大的小的,都踏马是老子的。”   他踩灭了烟走了,角落里的陈牧雷莫名地难受了一把。他回到房间,趴在小婴儿床边注视着那个睡着的小不点儿。   院子里大人们的吵闹声并没有影响到他睡觉。   陈牧雷自他出生以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弟弟,今晚还是头一遭。   他太小了,看上去又软又薄,脆弱的不堪一击。   陈牧雷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陈琰蜷着的小手,却被陈琰攥在手心不肯松。   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有婴儿无意识的嘤、咛像羽毛拂过他的心尖。   他眼底有些发热,轻声呢喃着:“弟……弟弟。”   陈琰的幼年期与童年期,几乎和陈牧雷形影不离。   陈牧雷的发育在七八岁的以后就已经猛超同龄的小孩,高高的个子,让陈琰十分有安全感。   陈永新“工作”忙,方燕文化不高也没正经工作,那阵子沉迷打麻将,瘾来了的时候饭都顾不上做。   陈琰饿了就只能找哥哥,陈牧雷干什么都聪明,但下厨他不行。试过两次后,陈琰一吃他做的东西就哭,陈牧雷没办法就只能带着他去外面店里吃。   他的零用钱那阵子时不时就被方燕拿去打麻将,陈琰对小时候的事印象还挺深。陈牧雷没什么钱又找不到方燕的时候,就去帮店里的小孩做作业或者打架,用赚来的钱带他去好吃的。   小孩子的心思细腻,谁对自己好根本用不着语言来表达,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就能感知。   他哥对他好,他哥是他的世界里和他最亲近的人,甚至超越了父母。   随着陈琰年纪的增长,他发觉陈牧雷的脾气越来越像陈永新了,粗鲁暴躁,和陈永新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只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陈牧雷还愿意收敛着点儿。   又过了几年,陈牧雷跋扈放肆逞凶斗狠,一切的“坏”在他身上变本加厉。   陈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最后连陈永新都管不了他了。   人们好像很少会对一个原本就平庸的人多加指责,但却无法忍受曾寄予希望的人堕落。就凭着陈牧雷不管怎么胡来,对他都还保持着一丝身为兄长的情义,陈琰始终觉得他哥其实没那么糟糕。   直到那天他放学回来,目睹了陈牧雷和陈永新动手那一幕,兄弟两个也大吵了一架。   陈琰愤怒地把陈牧雷推到院中,用书包往他身上抡打。陈牧雷恼了,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忍你很久了!陈琰,你什么时候能断奶?”   那一巴掌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陈琰也永远忘不掉他当时看自己时眼中分明的恶嫌厌恶与不耐烦。   陈琰那时也不过才十岁出头,处于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就这样被陈牧雷狠狠地伤到了,兄弟俩决裂,仇恨的小种子至此深埋于心。   最初,他也曾期待着陈牧雷会回来和他道歉,哪怕不用道歉,就对他笑笑,向他招招手,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去原谅。   陈琰每天带着这样的期盼,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设想了无数中陈牧雷如果向他示好他应该作何反应的场景,依旧没等到只言片语,哪怕一个和善的眼神。   陈琰终于能确定他哥原来是真的讨厌他……   再后来的某个新年前夕,陈琰帮着家里大扫除,无意中翻到了陈牧雷上学时留下的同学录。   他扔掉之前犹豫了一下,翻开看了看。   首页上就有同学录主人的基本资料,姓名、年龄、性别、星座、血型……   陈琰一愣,血型那一栏的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AB,而他们全家人都应该是B型。   他拿着同学录去问方燕,方燕觉得陈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必再忌讳谈及此事,便只道了一句:“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有什么稀奇。”   等陈永新回来后他又去求证:“我哥不是妈妈生的?”   陈永新这么多年都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个事,当即怒斥了陈琰一顿:“我陈永新俩儿子这事谁不知道?小屁崽子少操这个心!”   陈牧雷到底是谁的孩子,陈琰无从得知,于是在他的认知里,陈牧雷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好像只有这样,陈牧雷讨厌他才有了一种合理的解释。   纵使陈琰再恨陈牧雷,也从来没想过他竟有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天色已暗,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隐去了。   之前还觉得这院落别有一番景致,现在却让人汗毛竖起,心底发凉。   陈琰脚步一旋,往院外走:“再不回城天都黑了。”   “害怕了?”   简绎在后面,明知故问,陈琰只当没听到。   大概是这段回忆让简绎觉得难受,两人在回城路上基本没有过交流。   刚进阮城,滂沱大雨再度倾盆浇下。能见度极差,路况不好,简绎一边小心地开车一边提议:“今晚回我那儿吧。”   陈琰没有异议,只觉得外面烦人的雨声一直在猛烈地敲击着他的心。   简绎偏头看了看他:“有什么听后感要发表吗?”   “就算他经历过那些事,也不是他后来堕落的理由。”陈琰托着下巴望着外面密集的雨帘。   简绎:“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很多事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凡事都有原因。”   陈琰冷笑:“别的不说,他这样对我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你当这是演电视剧呢?”   “敢情这故事我白给你讲了。”简绎无奈,有的话他只能点到即止,不能透露太多,就连白家那一段简绎都没敢提。他还是有分寸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多说,“你平时挺聪明的孩子,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执拗?”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陈琰语气忿忿,“回去低三下四地给他道歉?我不该和他动手,还得感谢他这么多年对我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的‘照顾’,感谢他抢走我……我在意的人?”   简绎:“也不是不行。”   陈琰:“……”   “厉颜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你忘了还是压根没听进去?你那小学妹原来对你有意思是怎么的?”   “简哥。”   “?”   “你行行好,就别捅我刀子了,我够难受的了。”   “就许你捅别人刀子?”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话别和我说,和他说去。”   陈琰不说话了,简绎却没打算放过他:“没有什么本该是你的,亲情,爱情,友情,任何一种关系都需要经营,只不过经营了也不一定就会成功,做生意还有赔有赚呢,你喜欢的就非要属于你吗?到别人手里就是别人抢了?你要是真这么想那才是强盗逻辑。”   任何一种安定的生活都需要付出代价,陈琰以为自己已经很惨了,那是他的世界尚未接触过真正的黑暗,是陈牧雷在给他挡着。   简绎知道陈牧雷也从来没想让陈琰理解这些,是他自己多事了。   大雨下了整夜。   这一晚,阮城又多了几个失眠的人。   周云锦家,还是她那张小床,陈牧雷躺了半宿,悄然起身出了房间。   烟没带出来,嘴里寂寞得紧。   他打通简绎的电话,那边几乎秒接:“还没睡?”   陈牧雷问:“陈琰呢?”   “人我看着呢,那什么,我坦白个事。”简绎把今晚的事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人呢?断线了?”   “我真想掐死你。”   陈牧雷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简绎摸摸后脖颈:“他成年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该懂点儿事了吧?再说了,你还真打算让他恨你一辈子?有这个必要吗?对双方都是折磨。”   “这特么算哪门子的折磨?”陈牧雷怕吵醒周云锦,压着音量骂简绎。   简绎叹口气:“你糙,你不觉得,陈琰呢?都成心病了,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他学会释然。这回又涉及到你那小姑娘,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啊。”   “……屁的夺妻之仇,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   简绎笑出声,后又正色:“不该说的我没和他说,其实我也不是为了你,实在是不忍心看这孩子一而再地被你刺、激了。你家那小姑娘跟谁不好,偏跟你了,但凡换个人,陈琰都没这么难受。我看他想砍死你的心都有了,所以就给他找点事分散一下注意力,替你卖了个惨。”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卑鄙?”   “可能跟你待久了吧。”   两人损了对方一通,简绎说道:“这几天有时间吗?抽空碰个面。”   “好,等我联系你。”房间里传出来点动静,陈牧雷挂断电话。   周云锦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陈牧雷进来时候她还在揉着睡眼。“你去哪儿了?”   “厕所。”   “怎么不叫我?”   “去个厕所我叫你干什么,还真想给我扶着?”陈牧雷恶劣地开着玩笑,周云锦困极了,也懒得回嘴。   陈牧雷拽着她躺下,给她拉了拉被子:“睡吧。”   周云锦在他肩头蹭了蹭,睡意浓重地安慰陈牧雷:“你不要想了,等回学校我去和陈琰谈一谈。”   谈什么?   陈牧雷扯了扯嘴角,他和陈琰之间的结不是谈一谈就能化解的。   周云锦想谈,但陈琰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早上的常规训练,陈琰没理她。食堂里,陈琰不落单。中午在走廊里堵到陈琰,他以临考前不想被影响心态为由拒绝交谈。   直到周五晚课后,周云锦终于在晚课后把陈琰拦在宿舍楼下。   钱旭拍拍陈琰,拿了他的书包:“我先上楼了,你们聊。”   宿舍楼旁有个小花园,周云锦把陈琰强行拉到那儿,然后就有点儿后悔了。   她忘了这里是情侣约会圣地,一点儿也不适合他们。两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陈琰旁若无人地原地运球,半晌后扫了她一眼:“不是有话说?”   “你……你这次考试怎么样?”   “还可以。”   “膝盖呢?”   “没事了。”   “……”   周云锦其实不太擅长与人沟通,但她擅长道歉,于是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对不起。”   陈琰单手抓住篮球,转过身:“这是道的什么歉?”   “你生什么气,我就道什么歉。”   陈琰坐到花坛上,手指转球,一言不发。周云锦坐到他旁边:“我没想瞒着你什么事,只是你从来也没告诉过我你还有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早没哥了,他不配。”陈琰看似平静地说,“这么想想,好像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和我道歉。”   周云锦咬着嘴唇,垂着头颅:“你这段时间不理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吗?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早知道了……”   “很简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断旋转的篮球终于卸掉了力,落在他手上,“我从来也没想过你们两个会……会在一起,我总需要点儿时间来接受这个实事。”   陈琰的指尖抠着篮球上的纹路:“其实我早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没那么不要脸地认为你最后肯定能接受我的感情,只是没想过那个人是他。陈牧雷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你,是我第一个在乎的女孩,讽刺不讽刺?换你的话,你能怎么做?”   “我……”   “不是不想理你,也不是故意要冷着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陈琰起身,“趁时间还不算晚,你回去吧。”   陈琰没再逗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逃回来的。   钱旭和钱莹在视频,陈琰躺在床上用枕头压在脸上。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但输给陈牧雷他觉得不甘。   更要命的是自从简绎说了那番话,陈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信了,他甚至在内心里祈求着哪怕有那么一刻、一瞬,陈牧雷之所以这样对他,或许是真的有过不忍的。   他在枕头下面慢慢红了眼眶,有些恨自己。   时至今日,他居然还会如此轻易地对那个人抱有一丝希望。   就凭简绎的一个故事。 第87章 内容有新增 【内容有新增+作话有通知……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周云锦脑子里还想着陈琰。虽然不知道这兄弟俩发生过什么,但若自己是他,好像也处理不好这件事。   那么, 陈牧雷和陈琰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周云锦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险些耽误下车。车站离小院不过百来米,还要算上那长长的坡道。   周云锦刚迈步上了一级台阶, 忽然被两声短促的鸣笛声吓了一跳,回头望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   周云锦有些惊喜, 立即向那边跑了过去。   韩刑从车里出来迎接:“慢点跑。”   “韩刑哥哥,你怎么来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周云锦故意板起小脸,韩刑刮了刮她的小鼻尖:“太忙了, 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看你了,刚刚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有回, 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刚刚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吗?我还没来得及看。”周云锦忙拿出手机来, 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啊, 已经没电了。”   她不是手机不离身的人, 也不会像别人那么在意电量, 经常用到关机才想起来去充电。   韩刑从车里拿了几个精致的盒子给她:“送你的。”   “是什么?”   “一点儿吃的,和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你又出差去了吗?”   韩刑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小礼物,一开始很贵重,周云锦坚持拒收,后来韩刑就只好送她这些。   周云锦当时就打开了一盒零食, 一边品尝一边问:“日本好玩吗?”   “还好吧,”韩刑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时间出去玩。”   “也是, 你是去做正经事的,不是去玩的。”周云锦十分理解地点点头,“好好吃。”   糕点的碎渣沾在她嘴边,韩刑下意识抬手给她擦了擦,周云锦冲他灿然一笑。   那笑容明媚灿烂,让韩刑心下一动。   他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女孩,或许是他敏感了,但他的确有一种周云锦和以前不一样的错觉。   “不过,你也不要太辛苦,有时间还是要放松一下,你每次出差回来脸色都不好看,人都瘦了。”   韩刑立即收回视线,眼里闪过一丝仓惶:“有吗?”   “可不是吗,赚钱呢是赚不完的,健康最重要,嗯,反正什么都比赚钱重要,比如——”   韩刑的车停在一间便利店外,两人就靠坐在车尾。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笑闹着从店里出来,周云锦边吃边道:“比如终身大事吧,这次过年回家,叔叔阿姨没有催你吗?”   韩刑轻笑:“我看是你在瞎操心吧,小小年纪也要催婚我了?”   “我可不是催婚,我就是……不想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周云锦把糕点塞到嘴里,抖了抖手上的碎屑,“一个人生活太苦了,如果有人陪伴的话,虽然有的事不可能改变,但至少可以让人觉得这世界可能也没那么糟糕,也好像有了更多的勇气。”   “云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打在周云锦的脸上,她眉目微垂:“我妈妈怀孕了,我可能又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韩刑皱眉,那代表什么,他很清楚。   “那你呢?你也要放弃吗?”他有些急促地问。   “以前我不太能理解那些放弃寻找自己亲人的人,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好像也多少可以理解一些,毕竟那些痛苦是别人代替不了的,谁都有权利开始新的生活。如果我学会放弃了,那或许真的会过得比现在好多了。”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尝试说服自己,但到现在她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再偏执地责怪杨露放弃周辰星的决定——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   这话题有些沉重,周云锦故作轻松:“吃太快有点儿噎得慌,我进去买瓶水。”   “我去吧。”韩刑压下她的肩膀,走进便利店。   货架后,背对着周云锦的韩刑目光有些深沉,嘴角紧紧地绷着,攥着矿泉水瓶的手有些用力。   如果周云锦放弃了,那么他所希望的一切就重新回到了原点。   这……他绝对不允许。   韩刑买了两瓶水出来,拧开后递给周云锦一瓶:“还记得在Y市,我们见过的那个女孩吗?”   “福利院的那个?”   “嗯,她转回阮城福利院了。”   “还没有找到她的家人吗?”   “目前还没有。”   周云锦喝了几口水,踌躇道:“我想去看看她。”   韩刑攥着瓶身的手松了松:“那我联系一下,改天带你去。”   ……   送走韩刑,周云锦提着袋子回到小院。   她满腹心事,没留意到院外停着的那辆车并不是陈牧雷的车。   院门被推开,仰头喝啤酒的白政瞥到门口进来的人,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   周云锦没想到有客人在,看到白政也是一愣。   除了胡小钰和简绎,陈牧雷从不让她接触自己任何一个朋友,周云锦也很听话,这是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交往规则。   于是周云锦当即就想退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诶,你站住。”白政叫住她,放下啤酒,走近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   周云锦还穿着校服,小脸稚嫩得很。   白政搓搓下巴,努力把她那张脸和身形与很早以前在会所那晚被陈牧雷救下来的小姑娘做比较,但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了,他的印象已经没那么深刻了,何况他当时也并没有看清那女孩的相貌。   但,根本不用记得她长什么样。   能出入陈牧雷家的女人,不,是女孩,据他了解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小姑娘,干嘛看见哥哥就想跑啊?哥哥又不吃人。”白政眯眯眼笑着,甚至弯腰凑近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周云锦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记得白政这张脸,陈琰生日那天她在小院外面曾和他擦身而过,所以还有些印象,就连这个声音好像也不陌生。   她偏开头有意躲着白政,白政看出来了,但他向来是个爱玩闹的性格,就跟着上前一步:“怎么还躲?”   他说着就抬起了手,想去摘掉周云锦的棒球帽,只是手还没碰到帽沿就被人呵住。   “把你那脏手给我拿开。”   从屋里拿酒回来的陈牧雷一看到周云锦脸色就冷下来了。   “哪儿脏了?”白政缩回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周云锦跑到陈牧雷身旁,还没开口就被他瞪了一眼,噘噘嘴,一言不发地进屋去了。   陈牧雷把手里的几瓶啤酒放到院里的石桌上,白政坐了回来,一脸八卦相:“就是她没错吧?你行啊,藏了这么久,总算让我逮到了,叫她出来一起吃点儿呗。”   陈牧雷给他开了瓶酒:“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女人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把我当什么人了?”白政咂摸咂摸,“我就挨她近了点儿,这小姑娘脸都要红了,除了上学的时候,我都好多年没遇到接触过这么单纯的小姑娘了,叫出来认识一下?”   陈牧雷二话没说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少特么瞎惦记。”   “卧、槽,我真没有!”白政揉着脑袋,“要不怎么说你们这种又处又直的男的烦人呢,不就是个女人,好像别人看一眼就准备抢你的似的。”   在白政眼里,陈牧雷这种才告别处、男之身的和处、男也没两样。   陈牧雷被他噎了一下,起身回到屋里。周云锦刚从卫生间出来,陈牧雷依旧沉着脸,问:“没看到我发的消息?”   “手机没电了。”   陈牧雷看到了茶几上那几个精致的盒子:“哪儿来的?”   “韩刑哥哥从日本出差回来给我带的小礼物。”周云锦打开刚才被她开过封的糕点喂到他嘴边,“可好吃啦,你尝尝。”   韩刑哥哥,韩刑哥哥。   这亲昵的称呼酸得陈牧雷直皱眉,推开她的手:“不吃。”   周云锦又往他面前举了举,陈牧雷不耐烦地微微侧头避着:“信不信我给你扔了?”   “不吃就不吃,”周云锦把糕点放回盒子里,小声念叨,“又生什么气。”   陈牧雷不高兴她看出来了,不过周云锦也基本习惯了他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倒没怎么往心里去。   陈牧雷的嘴唇刚动了动,白政就在外面叫唤:“这么难请?我面子真不值钱啊?”   “……”陈牧雷叹气,把周云锦嘴边沾着的那抹糖霜擦了擦,道:“如果他说什么出格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用理他。”   周云锦就这么被陈牧雷拉到院子里加入了这顿宵夜局。   她有些拘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防备了。白政又不瞎,自然看得出来,笑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刚才逗你玩呢,陈牧雷在这儿我还能真把你怎么着?”   陈牧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白政立即改口:“就算他不在,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陈牧雷拉周云锦坐下,给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他是白政。”   周云锦:“白哥。”   白政等了一会儿,问陈牧雷:“然后呢?这就没了?”   “你还想有什么?”   “我不配知道你家小姑娘的名字?”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陈牧雷你过分了啊。”   白政怪叫,转而重新打量起周云锦来。对于周云锦来说白政和简绎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简绎温和内敛,而白政却浑身上下都写着“肆意妄为”,好像随时都能做出点儿什么事来,那双带点儿邪气的眼睛也让周云锦不太适应,毕竟她身边从来没有过像白政这样的人。   不过,白政也就看不了到半分钟吧,椅子突然被陈牧雷踢了一脚。   陈牧雷:“没完了?”   “别那么小气嘛,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白政拎过旁边的一瓶开过盖的啤酒往周云锦面前一放:“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今天也算正式认识了,认识就是缘份,不知道陈牧雷和你提过我没有,我们俩上小学之前就是哥们儿了,发小,就冲这层关系,你是不是得陪白哥喝一个?”   周云锦眨眨眼,被白政说得有点晕,傻乎乎地就拿起了那瓶酒要往嘴里送。   瓶嘴还没挨着她的嘴唇,就被陈牧雷伸手把啤酒拿走仰头咕咚咕咚瞬间一饮而尽。   白政:“……”   陈牧雷放下空酒瓶,神色自若地说:“别把你在外面哄骗女人那套用她身上,要拼酒找我。”   “什么叫哄骗?我还用得着哄骗?就我这张脸走哪儿不是万人迷?”白政指着自己问周云锦:“妹妹,你白哥长得不帅吗?”   凭良心说,白政的脸蛋过于精致,去当明星都够格,却不是周云锦的审美,她的品味都被陈牧雷养刁了,于是只好实话实说:“挺漂亮的,比好多女孩子都漂亮,所以就会让人感觉有点儿——娘。”   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娘”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的白政:“???”   旁边的陈牧雷也没想到周云锦会这样评价白政,话又说得如此直截了当,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我?娘?我娘?”白政脸都黑了,爆了句粗口,“陈牧雷什么时候不要你了你记得告诉我,哥让你切身体会一下我床上有多猛,比起陈牧雷只会过之而无不及——你说,他最长时间是多少?一晚上几次?”   这种荤话白政平时说惯了,他接触的女人也没几个真单纯的,但周云锦显然不是那类女人。   她闻言一愣,明白过来后小脸顿时烧了起来,怪不得刚才陈牧雷要那样嘱咐她……   陈牧雷按了按太阳穴,忍无可忍地差点把他的椅子踹翻,然后把周云锦撵回去了。   周云锦躲进房间,缩在沙发上埋住眼睛,脸红心跳了半天,然后整个晚上都没在白政面前露面。   中间陈牧雷又进来拿过一次酒,也没看她。   送走白政,时间已近深夜。   周云锦都在沙发上抱着练习册睡着了,手边还有一盒半开的点心。陈牧雷看那儿玩意就觉得碍眼,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周云锦睡梦中觉得有人靠近,还带着些酒味,睁开眼,已经冲完澡的陈牧雷坐在她身边,头发稍还滴着水,板着脸问:“韩刑又约你干什么?”   周云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就见个面而已,白哥走了吗?”   陈牧雷冷哼:“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学长地叫着,我发现你这嘴也不是不会说话。”   周云锦困极地打了个呵欠,意识到什么,冲陈牧雷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你也想让我这么叫你吗?哥哥?”   霎时间,陈牧雷觉得自己喉咙都发紧了。 第88章 番外掉落1 新司机上路   周云锦大学在京市, 和陈牧雷聚少离多。她又是个不喜欢讲自己事情的性格,直到大三知道她不是单身的同学也没几个。   不过,追她的男同学倒是不少。   她原本就是个皮相骨相都出挑的女孩子, 以前青涩不开窍, 人又闷,还有陈琰镇着, 害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不怎么招异性喜欢的人,好在她从来也不在意这些。   好巧不巧, 从高中到大学, 陈琰和她还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周云锦追求者猛增,大多数都是被陈琰给挡回去的。陈琰每每想起这个都觉得自己心里有点苦,但也没办法, 八成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就是一个给他人做嫁衣的命。   时间一长次数一多, 周围有不少同学认为这俩人在玩“双向暗恋绝不捅破”的剧本, 因为总能看见他们课外在一起,熟稔又默契。   周云锦比以前开朗多了, 但还是较少和男生往来, 除了陈琰。   而陈琰呢, 照样那么受欢迎,和他关系好的女生很多,却没听过他承认自己和谁恋爱了。在旁人眼里,他的第一优先级似乎只有周云锦。   所以,总有人向俩人明里暗里地试探——   “你和周云锦谈了?”   “你和陈琰在一起了?”   得到的答复亘古不变——   陈琰:“不可能。”   周云锦:“当然没有。”   两个当事人心大, 没所谓,但有人就不那么乐意了。   新年前夕,京市下了一夜大雪。   陈琰和同学有说有笑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对面女生宿舍楼下拿着手机拍雪景的周云锦, 便放慢了步子,和她在两条小路的交叉口会合。   陈琰一边和她打招呼一边摘了自己的毛线帽子扣在她头上:“感冒不是刚好?”   “没事,我不冷。”周云锦和他并肩往食堂的方向走,手上划拉着手机相册里刚拍好的数张照片,问陈琰的意见,“哪张好看?”   陈琰看了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干脆拿过她的手机帮她在沿途重新拍了几张:“你不如去上几节摄影课,提升一下水平。”   “我哪有那么差?”周云锦不甘心,“我这滤镜用的不好吗?”   “不是滤镜的问题,”因为前面还有同学,陈琰好心地给她留面子没说下去,“你发他看看。”   周云锦选了几张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照片,又选了陈琰拍的那三张,心血来潮地自拍了一张,一起给发给陈牧雷。   陈牧雷还没起床,直到两人快吃完早饭,周云锦才收到回复。   陈琰见她对着手机撇了撇嘴,抻着脖子往她屏幕上扫了一眼——   陈牧雷:黑眼圈这么重,脸色也不太好,训练太多你早衰啊?   陈琰:“……”陈牧雷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有女朋友?   周云锦:“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不会说人话?”   陈琰实话实说:“大概受老陈的影响。”   周云锦:“好的不学,专学了坏的。同一个爸,你怎么没这样,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陈琰忍住笑,压低声音开导她:“你换个思路,除了你,没女孩子能受得了他了,情敌不就少了?”   周云锦一想,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   阮城。   刷着牙的陈牧雷反复地看了几遍那几张雪景照,其实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看到最后一张自拍的时候破案了。   周云锦自拍没太注意角度,把陈琰的小半张脸拍了进去。   准确地说只有一只耳朵和短短的头发,还露了些许蓝黑相间的外套。陈牧雷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那是陈琰而不会是别人,因为她头上还戴着陈琰的帽子。   陈牧雷把手机扔到盥洗台,这小丫头一大早就让人心情不爽。   周云锦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发过去一个“放学去打架”的表情包,又问:你休假时间确定下来了吗?   陈牧雷:猴急什么?   周云锦:[微笑脸]   周云锦放下手机,音量不小不大地说:“我想分手了。”   “我觉得可以。”正在低头吃东西的陈琰见怪不怪了,点头赞同。   旁边吃饭的几位同学:“……?”   两人“分手”的消息不胫而走,仅是当天,周云锦就收到了同系男生的表白,陈琰手机上申请添加好友的消息都要数不过来了。   月底最后一天有两科考试,周云锦忙着复习,也没时间去和陈牧雷生气。   他恢复身份之后工作很忙,放她鸽子也不止一次了,周云锦虽然失落但也习惯了。   考完试就放假了,陈琰和哥们儿约好了出去浪,也是躲那几个在学校“堵”他的女生。   室友是京市人,回家过节去了。周云锦窝在宿舍里连刷了几部平时没时间看的电影,最后把笔记本电脑一扣,睡着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最后被一阵嗡鸣的振动声吵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床拔掉已经充满电的手机,打着呵欠接通电话,陈牧雷暴怒的声音猛然灌进耳朵里。   “你睡死过去了?!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你知道我睡觉沉。”周云锦呵欠不断,“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周云锦!你猪脑子吗?”陈牧雷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挂断了。   无辜被凶了一通的周云锦回到被窝,片刻后突然坐了起来把电话回拨过去:“你在哪里?”   陈牧雷平复了一下情绪:“你说呢!”   “该不会在我学校门口吧?”   “给你十分钟,迟到一分钟你就见不到我了!”   周云锦彻底醒了,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裤跑到校外,果不其然看到风尘仆仆的陈牧雷。   他臭着一张脸,在路灯下显得还挺可怕的。周云锦才不在乎,扑过去抱住他,亲昵贪恋地在他身上蹭了蹭:“不是说不来了吗?”   陈牧雷把她扯下来:“我什么时候说不来了?”   “你等多久了?”周云锦又黏上去,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看看你有多少个未接电话就知道了。”陈牧雷转身就走,极其冷酷无情。   周云锦拉上他的行李箱笑嘻嘻地追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我手机放在桌子上充电,振动,没听见嘛,别生气了。”   她软言软语地哄着,小手伸到他大衣兜里扣住他冰凉的手:“我都想你了,陈牧雷。”   一句话,陈牧雷心里暖烘烘的。   早就约定一起跨年,重要的时刻就这么被周云锦睡了过去。   以为他不来了,周云锦把提早订好的酒店退了,只好重新订了一家距离学校不算远而他又看得上的酒店。   陈牧雷在寒风中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冻透了,泡了好久的热水澡才缓过来。   他从浴室出来,周云锦立即讨好地捧着一杯热饮凑过来:“好点了吗?”   陈牧雷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再说两人分离长达半年之久,平时靠繁重的工作疏解相思,如今小姑娘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   陈牧雷一不做二不休拿开热饮:“这个没用,得你才行。”然后把人拉到怀里就亲下去。   两人从浴室门口亲到床上,陈牧雷就没给过她说话和拒绝的机会,最后咬着她发红的耳朵哑着嗓子问:“真的想我了?”   周云锦小小地嗯了声,听在他耳朵里简直像在邀请,手便有些蠢蠢欲动,试探又克制地触碰到她露、出的一截腰上。   “云锦……”他一改方才的急切,缓而重地或吻或咬着她,偶尔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手上的力道也越发地重,掐的她肋骨都有些发疼,却始终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即便他从未说出口,周云锦也知道他此刻的煎熬,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但陈牧雷并不知道他的女孩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最终理智战胜一切,咬着牙放开了她:“你先睡,我——”   他边说边撑起身子,下一刻又被周云锦拽了回去,推着他的双肩反压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呢?你要去哪儿?”周云锦问。   他眼里满是欲、望之色,根本无处隐藏。   陈牧雷喉结上下滑了滑:“小姑娘少问不该问的。”   “我都大三了,还小姑娘呢?”周云锦笑了下,“陈牧雷,你是不是哪儿有什么问题呀?”   “?”陈牧雷双手按住她的腰两侧:“你敢再说一遍吗?”   “以前么,你认为我还小,什么都不做,想起来我还挺感动的。可是这都几年了,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周云锦指尖戳戳他的下巴,为接下来要说的话紧张,“陈牧雷,我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简哥的小孩都会走路了,你有没有计划过将来的事?”   陈牧雷愣了一瞬,居然有些傻乎乎地问:“什么将来的事?他孩子的将来关我什么事?”   “……”周云锦简直想掐他,索性低头吻了吻那张讨人厌的嘴。陈琰说的没错,和直男说话就不该拐弯抹角,还是得打直球。“是我们的将来。”   话音刚落,她明显察觉到陈牧雷身子一僵。   “周——”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周云锦捂住他的嘴,“我爸是我爸,你是你,他临死前不是说了想让你回到家人身边,那不就是回到我身边,所以我们得一直在一起。”   她趴在陈牧雷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继续说道:“陈牧雷,等我毕业,我们结婚吧。”   他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心跳却越来越快,周云锦抿着小嘴笑,然后被他薅起来。   两人无声地对视良久,陈牧雷知道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些话在她坚定的眼神下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只化为一个简简单单地问句:“你确定?”   周云锦:“确定。”   陈牧雷立即翻身重新把她压在身下,眼睛都红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求婚的话都说的出口?”他重重地吻下去,伸手拉过被子蒙在两人身上,“那就不许反悔了。”   “干什么呀,太闷了!”   周云锦挣扎着要把被子掀开,并不知道那被子蹭在陈牧雷眼角时被晕湿了一块儿。   新年的第一天,陈牧雷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他得到了最好的新年礼物。   周云锦就没那么舒坦了,她得为自己的大胆和主动负责。这男人憋的太久了真不是什么好事,整个假期她除了洗澡上厕所,她几乎没离开过那张床。   新手司机,技巧不怎么样,但热情十足。周云锦前几次完全没体会到那事儿有什么奥妙之处,和室友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除了疼就是疼,从里到外都疼。   好在新司机悟性不错,过了最初的“实习期”技术水平突飞猛进。   周云锦又一次被折腾够呛之后,在心里默默给陈牧雷多点亮了一颗星,好像体验没有糟糕了。 第89章 番外掉落2 那个人,是我哥。   番外掉落2   陈牧雷走那天坚持不让周云锦送机, 走前还把她送回学校。   浪回来的陈琰刚好赶上和他见了一面,周云锦很自觉地走到一旁给兄弟两个说话的机会。   陈琰恨陈牧雷恨了那么久,误会解开后虽然芥蒂没了, 但始终也拉不下面子, 一直没能再把那声“哥”叫出口。   陈牧雷能看出来这小子见到自己时克制面具下隐藏的雀跃,却不戳穿。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彼此近况, 陈琰发现陈牧雷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那边的周云锦身上。   “是不是后悔让她来京市念大学了?”陈琰问。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陈牧雷毫不在意地说, “免得成天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烦也要被她烦死了。”   陈琰觉得这人挺欠揍的,明明喜欢她喜欢的要命,就是说不出好话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两个人长期不在一块儿,隐患很多的。”   才把人吃到嘴里没几天的陈牧雷哪听得了这种话, 凉凉地斜他一眼。   陈琰无语:“……你看我干什么?只有你挖我墙角, 我可不做那么没品的事。”   面对他这嘴硬的老毛病,陈牧雷也只是冷笑:“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   “我怎么说也是近水楼台, 你小心着——”陈琰话没说完就见陈牧雷作势抬手要打人, 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然后笑了出来,“看来你还是挺在意我和她同校这件事的。”   陈牧雷扯扯嘴角:“你们只要不在阮城我就省心了,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不是他自大,他相信周云锦对自己的感情,陈琰再近水楼台也没用, 否则就没他什么事了。   陈琰也早明白这个道理,原来还有些不甘,这几年也看开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周云锦, 他才得而复失了一个哥哥,两个人于他而言都那么重要,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你打算就这样下去吗?不让我们回阮城,你自己却还待在那儿。”   “我不干了你养我?”   陈牧雷反问,哪知道陈琰愣了片刻后竟郑重地点头:“也不是不行,你别那么挑剔,我应该养的起。”   陈牧雷不屑地笑出声,陈琰有些恼:“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呢!你……”他顿了顿,“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放松地生活过,就算你接下来一辈子手游好闲我都养你,我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我……我只想你好好的。”   最后那句陈琰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地扎到陈牧雷心底深处。   他喉咙有些莫名发酸,敲了他一记:“好啊,等你赚够了能养我的钱,我就不干了。”   陈琰还想说些什么,无意间瞥到周云锦那边就是一愣。陈牧雷也看过去,不由得眉头一挑。   一个男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正在和周云锦说话,看样子两人还挺熟。   周云锦说话间视线忍不住飘过来,和陈牧雷的目光对上又迅速移开,然后一边找借口离开一边往陈牧雷那边走。   不知道那男生是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还是什么,不仅没走反而一边缠着她说话一边跟了过来,看到陈琰时还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嗨,陈琰,听说你和周云锦分手了,我就来碰碰运气。”   陈琰:“……”   周云锦:“……”   陈牧雷偏头看了看陈琰,陈琰十分不自在地摸摸后脖颈,低声和陈牧雷解释:“我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应该相信的对吧?”   那男生耳朵倒是好使:“你别逗了我兄弟,这不是你上周在大食堂亲口说的吗?还是周云锦主动提出来的,你宿舍的人都听到了啊。”   陈琰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才别逗我了兄弟,你快闭嘴吧。”   “不是吗?”他转身问周云锦,“‘我想分手了’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周云锦:“这……”   这让她如何回答?   她的确说过这句话,但……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啊!   她看向陈牧雷,有种说不出地尴尬:“这个,和陈琰没关系。”   周云锦做好了陈牧雷当场发飙的思想准备,没想到他还挺冷静,问:“那和谁有关系?”   “还能有谁?”周云锦白他一眼,“我给你发自拍那天的事,你说呢?”   那男生本以为这个酷帅的男人是陈琰外校的朋友,这次听出点儿不对劲来:“陈琰,这位是……?”   陈琰接收到周云锦投递来的眼神,勾过男生的脖子迅速撤离战场:“你过来!”   男生不乐意,不肯走,被陈琰强行带走。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周云锦分手了吗?”   “分个屁——不是,不是分手,我们压根就没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不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吗!”   这人是隔壁班级的,大一就对周云锦有好感,时不时跑到周云锦面前来刷存在感。他喜欢归喜欢,一直挺守规矩的,没做过什么令人讨厌的事,陈琰不能打不能骂。可是这人一根轴,自有一套理论,不管陈琰怎么说,就偏等着两人“分手”。   “那人是谁?周云锦好像挺怕他的样子。”   他不忘回头看去,被陈琰拧过脑袋。   “周云锦不是怕他。”陈琰也回头瞅了一眼:只见陈牧雷脸上挂着标志性的不耐烦,而周云锦仰着头拽着他的袖口在哄。   这一幕看在那人眼里特别不是滋味:“咋回事啊?陈琰,我还以为周云锦就算有对象也得是你呢,这又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啊?”   陈琰叹气,一副认命地语气和表情:“早和你说了你又听不进去,我和周云锦不可能在一起,她是……是我嫂子。”   对方:“??????”   陈琰又道:“那个人,是我哥。”   陈琰望天,还是那句话,他们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但愿他下辈子能有个好运气吧。   周云锦把陈牧雷哄好挺容易的,他吃软不吃硬,周云锦说几句软话撒个娇,在亲几口基本就完活了。   陈牧雷上了飞机才从那几个主动的甜吻中反应过来,在心里越发鄙视自己被个小姑娘拿捏的太轻易了。   飞机起飞前,他给周云锦发了条消息:你毕业那天就去领证,一天都不许耽误。   周云锦正在教室晚自习,对着手机忍不住笑,然后打开手机相册发过去几张婚纱的款式图,问:你喜欢哪一款?   陈牧雷滑动着看了看:我看都差不多,你喜欢哪个?   这几款婚纱躺在她手机相册里很久了,周云锦认真地回复:我喜欢第四——想了想删了,在对话框里输入另一个答案。   那边陈牧雷暗自嘲笑周云锦居然早选好了婚纱,不知道计划嫁给他计划了多久,然后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周云锦:我喜欢你。   …… 第90章 不是我亲她 是她亲我。   白政睡醒一觉, 赫然发现家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蕊放下手机,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 直截了当地问:“你在京市的那个公司是不是做得很大?”   “我对这个没什么概念, 你也知道我就是挂个名去打酱油的,我哪会做生意, 都是他们在管,反正不缺我钱花。”白政打着呵欠, “你干嘛问这个?”   白蕊:“既然这样, 你跟我去美国吧。”   “去玩?”   “不,去生活。”   “别逗了,那我公司不要了?虽然我在公司不管事, 但大小也是个‘总’呢。”   泡个十八线小明星追个富家女,撑场面是足够的, 这样的生活非常契合他享乐懒散又不知上进的性格。   “我可以帮你在美国开个小公司, 虽然规模比不了你京市那家,赚了算你的, 赔了算我的。”   白政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去美国?”   “国外不好吗?”   “和这个没关系啊, 爸都这么大年纪了, 你不在他身边,我也走?把爸托付给那个贺采琳?”白政摇头,“反正我闲,一有空就回来,飞两个小时的事罢了, 去美国就没这么方便说回来就回来了。”   白蕊看着白政年轻又单纯的脸少有地发愁,白政被她看得发毛,起身去洗漱。   但白政虽然单纯, 却并不傻,很快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白蕊和他不一样,很少开玩笑。   他吐掉漱口水折回客厅:“出什么事了?”   白蕊没吱声,白政脑筋发散得极快:“爸出事了?”   白蕊摇头:“小政,家里从来不许我们插手他们的生意,问都不许问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政坦白道:“以前他们只说是为了我们好,但那个时候我小,不感兴趣,不问就不问。”   白蕊:“我们都不是小孩了。”   白政搓着手心:“我猜测过,众诚可能……”他不敢说下去,本能地逃避,又搓搓脸,“爸肯定有他的道理,他不会害我们的。”   “小政——”   “姐,我不想知道。”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我家在这里,兄弟也在这里,我不想走,如果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认了,爸身边总得留个人。”白政话锋一转,语气轻快了不少,“我最近新认识了个女孩,还琢磨着追呢。我可不像你,对这儿没什么留恋了,我看你仅有的那点儿念想这次回来也该彻底掐了吧。”   白蕊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失笑:“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喜欢上一个女孩,我连那人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白政嬉笑:“我见过了,特嫩的一个小姑娘,又怂又勇,挺好玩的。”   “是吗?”白蕊别过脸,眼圈微微泛红。   白政不知道还能怎么劝白蕊,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几年他就说过了。“你俩不合适,真的,他跋扈你也跋扈,他脾气硬你脾气也硬,哪哪儿都不合适——当然啊,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没办法,陈牧雷已经有人了。”   白蕊自己心里知道白政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她和陈牧雷之间无法跨越的阻碍就是白鸿泉那一身的罪恶,这也是白蕊和白鸿泉不亲近的原因,宁愿远走他乡多年不回来。   压下情绪,白蕊说道:“我过段时间要回美国了,你帮我约他出来。”   “呃,姐,还有这个必要吗?”白政犯难,“陈牧雷可能……”   “我不惹事,我保证。”   “……”   大周末,周云锦也不睡个懒觉。不仅自己不睡,还要叫别人起床。   陈牧雷也是有点赖床工夫的,把周云锦拉到怀里强行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时睁眼就看到周云锦可爱的小脸近在眼前。   和他不同的是,那张小脸上毫睡意。   “你醒啦?哥哥。”   周云锦调皮的称呼他,陈牧雷掐着她的脸蛋:“居然还记得这事呢?”   周云锦笑,扯开他的手:“你刚才做梦了吗?”   陈牧雷挑眉,任凭周云锦抚平他的眉间:“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睡得很不安,梦到什么了?”   “我不做梦。”陈牧雷揉了揉她的头发,“饿了,去买点吃的。”   “好的哥哥。”他不想说,周云锦也不能为这点事一直追问,没这个必要,“和你喝酒的那个是你朋友吗?他叫什么?”   “白政。”   陈牧雷随口答道,穿好衣服后发现周云锦正抿着小嘴看他,眼神也不太对。   “怎么?”   “他是你在电梯里亲的那个漂亮姐姐的弟弟。”   “……谁告诉你的?——不是,不是我亲她,是她亲我。”   “没区别。”   “区别大了!”   “哼。”周云锦气鼓鼓地下床跑到门口换鞋去买早饭,欺负陈牧雷行动不便动作慢,他追出来的时候周云锦都没影了。   陈牧雷把责任都归到胡小钰头上,十分断定就是他,没别人的了,这熊孩子得揍一顿,不然就知道乱说话惹事——然后,然后找个机会和小姑娘好好解释一下他和白蕊。   他觉得有点丢脸,自己挺大个人了,还怕小姑娘为这事生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陈牧雷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的情绪牵着鼻子走,真不像话。   陈牧雷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收复失地”,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周云锦在附近的店买了两份云吞面,面还没拿到就把自己劝好了,气也消了。虽然想起来那件事就让她心里不痛快,但是她信任陈牧雷,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她都信,所以就不愿意再为已经过去的事自找烦恼。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韩刑的电话,他们约好了时间。   她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陈牧雷了,看到垃圾桶里被他丢掉的那些小点心就知道陈牧雷对韩刑有多讨厌了。   幼稚。   原本还想着要以什么借口出门,好在陈牧雷今天也有事要忙,她就把话咽了回去。   陈牧雷前脚出门,周云锦后脚也换好了衣服赶去约定地点,并在韩刑来之前去买了零食、补品和一些使用并且好看的文具,甚至还有两本绘本。   韩刑看到这些东西忍俊不禁:“你早说,我去买,你自己都舍不得买这些来用,对别人这么大方。”   “没事,我生活费够用,再说你工作那么辛苦,就不要为这点儿小事操心,今天让你带我去已经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了。”周文斌和杨露回了老家之后,大概是觉得心中愧疚,他打钱按时按点了,不拖不欠,有时还会发几条信息关心周云锦的生活和学习。   如今这情况有些讽刺好笑,一家人在一起时他不闻不问,打骂随心,现在分开了却想起来应该尽职尽责了。纵使他们的决定给周云锦打击再大,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把执念放在这件事上。   韩刑把她那两大袋东西放到车里,问:“怎么多日不见就和我这么客气了?”   周云锦拉开车门:“没有啊,就是看你最近太累了有点儿心疼。”   韩刑眼神暗了暗,没再多说什么。   阮城福利院规模也不算太大,甚至还不如Y市福利院。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一件不缺,人员配备也很充足。因为韩刑事先打过招呼,所以探望还算顺利。   护工领他们去穿过走廊,介绍着那女孩的情况:“刚转过来的时候那边嘱咐了,小姑娘情况不太好,让我们多上点心,一开始给她安排了单间,专人陪护,怕她换了新环境不适应。”   说话间几人来到一个房间门前,护工说:“现在她情况稳定多了,为了让她能再开朗些,就让她和别的小女孩一起住,同龄人在一起总比我们这些大人天天围着她强。”   护工替他们打开房门,周云锦一眼看到那个小姑娘,正坐在窗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另外一个小女孩做软陶。   护工没让韩刑进去,担心小姑娘看到男性产生抵触情绪。   周云锦独自来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戒备,似乎又发现她长得和自己有那么点儿像,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周云锦在她身边蹲下,玩软陶的小女孩也看了看她,问:“你是新来的吗?”   周云锦不知道怎么回答,冲她笑了笑,把怀里的绘本给了小女孩一本。小女孩立即放下软陶抱着绘本趴到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小静,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周云锦轻声问。   小静是Y市福利院给她起的名字,她记不起自己的姓名,也不能用曾经被囚禁时那家人给她取的名字,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女孩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名字,知道周云锦是在叫自己。她疑惑地重新抬起头,然后视线落在周云锦怀中的另外一本绘本。   “你喜欢这个吗?”周云锦把绘本摊在地板上,“我们一起看好吗?”   小静没应声,但随着周云锦温柔而缓慢地讲述着绘本的内容,她渐渐听得专注起来。   绘本并不厚,内容也不算丰富,比起她的年纪来说显得低龄了些。周云锦阖上绘本,小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还想再看一遍,你和我一起吗?”周云锦看出了她的意思,试探着问。   小静点点头,周云锦抿嘴一笑,指着封面的书名开始第二遍:“《为你摘一颗最亮的星》。”   尽管一开始的接触不是太顺利,但在周云锦念完第三遍时,小静眼里的防备已经卸下去大半了。   周云锦看得出她的喜欢,于是把绘本往她面前推去:“这个送给你。”   小静犹豫再三,最终把绘本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烫金的书名,然后对周云锦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周云锦顿时眼眶酸胀。   韩刑一直在走廊外面等,见她红着眼睛出来,护工上前安慰:“你拿来的那些东西,我们会一点儿一点儿给她,你也看到了,小静的情况比之前好多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话。”   韩刑:“请说。”   “你们能不来就来吧,小静不可能一直在这儿。”护工说,“我也看得出小静还蛮喜欢你的,但你们最好不要建立起感情,一旦有一天你不再来了或者小静要走了,对她来说又是一次情感上的伤害。一般来说我们都不让人来见这些孩子的,这是给你们破例了。”   韩刑看看周云锦,周云锦从走廊的窗户看着翻看绘本的小静。   他们走出福利院,小操场上有玩耍的孩子在跑来跑去,仿佛不知忧愁。   周云锦:“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听过别人叫我姐姐了,不知道辰星现在还记得我吗?”   “一定会记得。”韩刑摸了摸她的头,“可能过程很不容易,但小静已经在慢慢变好,她已经彻底远离那段黑暗的时光了。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   周云锦沉默良久:“那你为什么要放弃梁清?”   韩刑登时哑然:“……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有我的难处。云锦,我不仅仅是累了。”   我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阮城第二疗养院。   这几天下雨,大家的户外活动减少,黎不肯迷上了下棋。年轻时和别人学过一些,输多赢少,没想到人老了那点儿棋艺在一群老头子堆里还能称王称霸。   黎不肯和几个棋友下棋到深夜,被护理员反复催促一群下棋入魔的老人家才各回各的房间。   黎不肯最近在某位棋友那儿沾了个新习惯,入睡前一定要听上几首他那个年代的老歌金曲,或者譬如《马前泼水》那么古老经典的拉场戏,每晚不能重样,还一定要用老式的录音机来播放,一不如意就要发一通脾气。   这晚当班的护理员推他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今天拷贝好的歌曲还在自己包里忘记带过来,忙和黎不肯道歉。   黎不肯晚上和人家下棋赢了几盘,心情好,没怎么骂她:“你去拿吧,我自己回去。”   “那黎老您自己当心,下过雨了地上滑,我很快就回来。”护理员如获大赦,连跑带颠地走了。   黎不肯等她走远,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操控着轮椅来到步行台阶前,他知道身后房檐下方的监控器正对着自己。   黎不肯按着没有什么知觉的腿,心一横,故作不经意把手机丢到最近的一级台阶上,然后弯腰去捡。他装模作样地试了几下之后,一咬牙,用足了力气让身体前倾,轮椅失去平衡,整个人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黎不肯翻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停下来后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剧痛,随后被黑暗侵蚀了意识。 第91章 罪恶 他会毁了众诚毁了我们的!   当黎不肯醒来, 已经身处医院,吸着氧气,一堆仪器围绕着自己。   有护士见他苏醒了, 连忙按铃叫来了医生。   医生做了一番询问检查, 安慰了一番就走了。这样过了不少日子,黎不肯的情况趋于稳定, 便转到了普通病房。   那天是个大晴天,护工给他清理了一下身体, 还应他的要求给他修剪了头发。   陈牧雷出现时护工正在把切成小块的苹果往黎不肯嘴里喂。   突然进来一个高高大大又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 护工立即紧张地起身:“您是?”   陈牧雷冲着病床上的黎不肯抬了抬下巴。   等黎不肯把护工支出去,屋里再没别人,陈牧雷才摘了口罩, 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单间啊,条件不错。”   经过这一番要命的折腾, 原本就精瘦的老头更显得瘦骨伶仃了, 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   “我掐着指头算,你也该来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空手来的。”   黎不肯全身多处受伤骨折, 还有肺部挫伤和脑震荡, 他老年性基础病不少,段时间内出不了院。   “我以为你会直接打电话给我,没想到搞了这么大阵仗,肯叔真豁的出去,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陈牧雷的言不由衷换来黎不肯的不屑冷哼。   他十分勉强地撑起身子, 护工刚好打水回来,摇起床板让他半坐着。   “这么大人也不知道帮个忙的呀,怎么给人家当儿子的, 真是的。”护工埋怨了两句又出去了。   病房里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还是陈牧雷先打破气氛,却是在捅人心窝子:“肯叔没告诉他你孤家寡人没儿没女吗?”   黎不肯其貌不扬,身材瘦小,年轻时谈过两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嫌弃他外在条件的女人,却在婚前发现她怀了孕,孩子自然不是他的。黎不肯忍不下这奇耻大辱,一怒之下把女人打成重伤,孩子掉了,他也坐了几年牢。   那以后他就对情情爱爱彻底没了兴趣,性格也变了。   这么多年黎不肯都认为自己当时没错,也从来不觉得那个被他弄掉了的孩子可惜。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任何感情,尤其爱情与亲情。   在鬼门关走了几遭,身边除了护工竟没个称得上是亲近的人,黎不肯也突然有了一种晚年凄凉的感觉。   是报应吧。   从当初把未婚妻打伤起,黎不肯就知道自己迟早会遭报应,不外乎横死。坐过牢,他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反正就这一条命,老天要就随时拿去好了,但在那一刻前,他放任了自己的报复心,伤害了无数的家庭,因为他自私地认为没有人可以随便拥有他失去的一切。   黎不肯:“我叫你来是让你讽刺我来了?”   陈牧雷耸肩:“其实你打个电话叫我过去,或者直接在电话里说也是可以的,用不着把自己弄成这样,搞不好人都没了。”   黎不肯摇头:“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根本不知道赵令宇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又收买了哪个护理员,要不我命大没被他们害死,你都没机会再见到我。”   黎不肯三言两语讲了下最近自己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意外”,甚至包括疗养院的护士险些给他输错药液。尽管对方一再道歉是一时大意拿错了,黎不肯还是不能相信这个解释,如果不是他谨慎,鬼知道输到他身体里的是什么药。   陈牧雷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意外”都是吴有利派人去搞的小动作。   “他逼人太甚,我已经这样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黎不肯捶着自己的双腿,“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已经坏事做尽了,没想到遇到一个比我还恶毒没人性的。”   陈牧雷知道他指的是谁,并未打断他。   “早年间,白老大和我们兄弟几个也只是想搞点钱,白老大那时候做点小生意赔了,受不了岳父岳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讽刺,机缘巧合就干起了这个。他有了重新做生意的本钱,我们也尝到了甜头,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傍身本领,就这一行越做越熟,有时候觉得和那帮警察玩警匪游戏很刺、激,还很有成就感。”   一群在正事上一败涂地的人,遭尽白眼的人,居然能把警察耍得团团转,就这样产生了可笑的成就感。   陈牧雷冷笑,黎不肯知道他什么意思:“你也别觉得我们完全就是在遭孽,有多少人家没有生孩子的命,还不是要靠我们才圆了为人父母的梦?”   陈牧雷听不下去他这欠揍的逻辑:“行了肯叔,你们的光辉历史我听老陈讲过,别回忆往昔了,说点正经的。”   “你急什么?不听就滚蛋!”   “我滚可以,你不白折腾这一回了?多不值得。”   “你这嘴损的样儿和老陈是真像,老陈是没白养你。”黎不肯瞪他,又道,“老陈加入得晚,他脾气不好,我和老高一开始都不喜欢他,但老陈比我们有点脑子,让我们各自管一摊事,互不干涉,平时也尽量少接头,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免得一个被抓了,就抖露出一堆人一堆事。白老大挺信任他,但是有一次不知道哪儿露了风声,我们差点被连锅端,白老大逃命的时候被一个少年救了。后来风头过去,白老大给了他一笔钱做为报答,然后他就加入了我们。”   陈牧雷:“赵?”   黎不肯点头,小黑眼睛里透露出点恨意:“别看赵当时年纪不大,做事那个狠劲我们谁都不比不过他。我记得他加入后,费尽心机找出了之前出卖我们的人,那人还是个警察,现在想想的确可怕。要不是赵,我们应该早进去了。不过那人落到赵的手里也是挺惨——哦,对了,老陈是不是带你去了?”   陈牧雷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个洗干净的苹果一口咬下去:“这个就别提了肯叔,我当时才几岁啊,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什么美妙的回忆吗?”   黎不肯咂摸咂摸,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当时陈牧雷也还是个孩子。   “反正,赵加入之后没几年,众诚就……做起了皮、肉生意。一开始他不挑,是女孩就能‘干活’,后来就挑那些长得好看的女孩。我和老高,老陈都反对过,他这么做和我们的初衷就完全不一样,性质也不一样了。白老大一开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被他几句话就给说服了。那几年风声紧,我们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藏身处,从北方来到阮城也实在是逃够了。赵用女孩们赚来的钱去疏通了关系,我们才一点点安稳下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让我们没有他那个本事呢。他就靠着这个让众诚在阮城慢慢站稳了脚跟,又搞了个什么久诚会所,从小做到大,帮白老大赚的盆满钵满,白老大就再也听不进别人的话了。哼,也不知道女人有什么好的,让那么多人上头!”   黎不肯瞅了眼吃着苹果陈牧雷,陈牧雷立即说道:“别看我,我也不懂这个,一个白蕊就已经把我烦死了。”   黎不肯当然也是知道白蕊那个小疯丫头自小就追着陈牧雷的事,忍不住笑了,随后笑容又慢慢淡去:“本来我以为赵就是搞搞皮、肉生意,没想到也能出那么多的事。因为赵的建议,众诚的‘发展策略’开始改变,我们以前做的那些在他眼里都是小本生意,一趟活儿下来劳师动众风险又大,就连用女孩赚钱这一点他也要追求利益最大化。”   他说道此处微微一顿,问陈牧雷:“你知道有的人是有暴力倾向的,还是在那方面的吗?用他的话说就是有这个癖好的人更舍得掏钱,他的客户很多是有点儿身份的人,在外面轻易不敢透底,怕被人抓了把柄有失身份,反而在久诚就能尽兴了。唉,在久诚,这些人彻底失去了束缚,赵拿了钱,女孩们出了任何意外都有他给兜着,完全无后顾之忧。”   陈牧雷敛下眉目,想起邱刚的话,他混到那个分上都没让女儿邱丽珠去会所谋个差事,可见所言非虚。   黎不肯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是在前几年,有人通知我要出活儿了,本来我还纳闷赵不是都不稀罕干这个了吗?等到了我才知道那是什么活儿。”   那晚黎不肯带着自己的人去了久诚,赵令宇让他看到的却是两具伤痕累累的女孩的尸体,浑身鞭痕勒痕不说,还有私、处穿刺留下的血窟窿,那场面饶是黎不肯也吃不消。   黎不肯负责“送货”多年,还是第一次送这种“货”。虽然他知道自己以往做的事违反法律,但是至少没有从他手里死过孩子,赵令宇却淡定地仿佛是在让他处理几只蛇虫鼠蚁一般客气地交代了一句“麻烦处理一下”。   黎不肯自然不肯干,就去找白鸿泉大吵一架,数其罪状,极力反对赵令宇。   白鸿泉也极为震惊,劝赵令宇收手。   “你们以为我只是为了自己?”赵令宇说,“已经开始的事就没有办法再停下来,上了这条船就没人能下得去了。这个时候收手,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不做这些事,我们赚得了那么多钱吗?没有钱,我们满足得了那些人的胃口吗?你以为久诚还开的下去?就连众诚都会被他们搞得没有活路,别说阮城了,我们在哪里都很难立足!都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人,我们收手,他们就会有危机感,担心被出卖,就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我们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你们想过吗?”   就这样,赵令宇再一次说服了他们。   白鸿泉贪财,无法放弃已经得到的一切,就任由赵令宇去了。   陈牧雷把苹果核精准地丢到垃圾桶,抽出纸巾来擦了擦手:“那个,在什么地方处理了?”   “那个”指的是尸体,黎不肯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干,赵令宇就再没找过我干这个,应该是他的人去做的。”   想从黎不肯这里打听出那个所谓的“游乐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陈牧雷:“看不出来肯叔还有正义感。”   黎不肯当即反驳:“你别给我戴高帽子,道不同罢了。我们以前干的事就算不是什么好事,但没故意虐待孩子,我们和他姓赵的可不一样。”   陈牧雷把讥讽之意挂在脸上:“肯叔到过Y市仓库吗?”   “很早之前去过,后来安全起见我们都是到约定好的地点碰面。”   “征叔那儿什么情况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还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八字眉郑征收买黎不肯的事又被陈牧雷抖露出来,黎不肯眼神晃了晃。   “好,不提征叔,”陈牧雷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忘了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不是恰好赶上老陈那天去看货,到现在我都投胎几遍了?”   黎不肯被噎住了,无奈地摇摇头:“总有几个臭鱼烂虾吧,我们是干什么的?手底下的人都客客气气的那现实吗?至少以前在我手上没搞出过人命,老高那儿据我所知也没有,因为你的事,老陈也给白老大念叨了几年,白老大不也是听了老陈的意思发话不让这种事再发生了吗。毕竟你把一个喘不了几口气的孩子送过去买家也不可能要,带回去还得先治病养伤,养不活钱也白搭了,我们也白费了工夫。”   能把这种事说得仿佛是他们行善积德了一样,陈牧雷也没心思和他掰扯,一摊手,让他继续。   “如果只是那些女孩出事,那些把人给玩死了的客人肯定自己不会去乱说,相反还要给赵塞点钱当做安抚和赔偿。可是……”黎不肯叹气,“去年,久诚翻修了一次,你不知道这个事,那时你还没回来。”   “这事听他跟我说了,怎么了?不就是翻修?”陈牧雷明知故问。   “你知道什么!那是因为里面又出事了,不是那些女孩的事,是去消费的客人!他仗着有白老大的维护,越发越无法无天了!死的那个也不是普通人,家里是做生意的,我都没想明白姓赵的是怎么摆平这件事的,你说拿钱塞吧,人家缺钱吗?”   “怎么死的?”   “那是起因,两伙人喝多了干起来了,但是——”黎不肯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是毒·品。你要说会所出现了这个东西他完全不知情,我是不信的。我去问白老大,没想到白老大居然是知情的。”   当时黎不肯已勃然大怒,对白鸿泉厉声质问:“老大你糊涂了吗?!以前的事你随他胡闹都可以算了,但那是什么东西,是毒·品啊!为什么要碰这种东西!我们冒的险还不够大吗?他会毁了众诚毁了我们的!”   陈牧雷倒是突然明白了些许,大致猜得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黎不肯他们有着奇怪的道德准则,同样是犯罪,却也有等级之分,买卖小孩可以,但是强迫女孩们接、客在他们看来是最下作的行径,尤其赵令宇是把孩子们有意培养为某类人的性/虐待工具来赚钱,他们看不惯赵令宇的所作所为,却又享受着赵令宇带给他们的安稳,不管怎么不耻赵令宇,也没耽误他们往兜里揣钱。真正触及到他们底线的是毒·品,这不是他们这群“老东西”能接受的东西。   众诚内部不和的引子早就埋下了,白鸿泉一再放任赵令宇,也让赵令宇开始“居功自傲”,双方互相看不上,黎不肯带头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白鸿泉那里打小报告给他上眼药,在赵看来无异于断他财路,这么下去迟早会给他造成麻烦,索性先下手为强,防患未然——故意制造了意外让黎不肯落下个残疾,以此警告。   至于赵令宇为什么还留着他一条命,大概也是顾忌着白鸿泉,毕竟是“共患难”多年的磕头兄弟,不然在白鸿泉那里不好交代。   黎不肯后来所说的也的确印证了他的猜测,陈牧雷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病房楼层高,清新的空气灌进来,却也吹不散那些被掩埋的罪恶。   “老陈和他们闹翻也是因为这个?” 第92章 噩梦永在 他的女孩怎么那么好   “你怎么不去问老高?”私人关系上, 高振和陈永新要稍微好一些,黎不肯倒是和谁都一样,谈不上好, 也坏不到哪去。   “我也得问得出来啊, 他咬死了说不知道,我还能把他的嘴撬开吗?”陈牧雷苦笑。   黎不肯并不意外, 这很符合高振的性格,一向不愿招事惹事, 尤其是他有了小孙子之后。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会所出事的时候他还在Y市,姓赵的不可能让风声露出去。这事过去很久后,也不知道老陈从哪知道了, 好像还认识那个倒霉鬼,就去找赵讨说法, 白老大当然是护着姓赵的, 老陈脾气上来把桌子掀了,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一走了之。”   陈牧雷蹙起眉头,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包含的信息可太多了。   “反正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现在你也知道了。”黎不肯拿过床头柜上已经晾凉了的水喝了一口,“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有多少日子谁也说不清,姓赵的堵了我和老高的嘴,也是担心你知道了怀疑他。不过呢,老陈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   陈牧雷转身, 和黎不肯的视线对上。   黎不肯垂下眼皮:“你我心里都有数,该怎么做你随便吧。”   “肯叔之前守口如瓶,现在又愿意说了, 怎么突然想开了?”陈牧雷还记得当初当着大家的面,赵令宇和他解释陈永新死于意外时黎不肯的反应。   黎不肯又喝了口水:“我是怕死,现在也不是不怕了,但是与其余下的时间都不得安生,不如赌一把,大不了和姓赵的玉石俱焚。”   陈牧雷:“哦?”   黎不肯放下水杯,重新看向陈牧雷:“而且这不是有你吗?老陈总不能白养你一回,好歹是救过你一命的人,你说对吧?如果你都治不了他,我能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等死了。”   陈牧雷没再多问什么,他知道黎不肯已经说得够多了。   “肯叔也别把我想象成救世主,我没那么大本事。不过肯叔这波操作我还是可以佩服一下的,说谢字没多大意思,不然这样吧,作为报答,以后有机会我给你送个终?谁让你没像老陈似的收个孩子,我看着你怪可怜的,一把年纪不仅没人管你,还每天提心吊胆的怕被自己兄弟搞死,这日子,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黎不肯拿起刚放下的杯子冲他摔过去:“缺德的东西!”   陈牧雷头一歪就把冲自己飞过来的杯子躲过去了,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和黎不肯挥挥手:“不用客气,肯叔好好修养吧,比他活的长你才算是赚了。”   护工回到房间,看黎不肯在发愣,问:“你儿子这就走了?”说完见一地的碎玻璃,又去拿扫帚拾掇,嘴里也不闲着,嘀嘀咕咕地念叨:“你这老先生是做了什么孽哟,好不容易有人来看你,还要闹成这样。”   黎不肯听不下去了:“他不是我儿子,我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护工长长地哦了声,摇头惋惜:“那你还真是作孽了,不是上辈子的孽就是这辈子的孽,你没听说过吗,鳏寡孤独,人间惨剧。”   “……”黎不肯被说得心里堵得慌,又无可反驳。   胡小钰最近非常乖巧,不怎么去会所乱晃了,再加上陈牧雷摔伤,他一有空就过来照顾着。   其实陈牧雷就是刚受伤那几天疼痛难忍动弹不得,现在虽说不上行动自如,但基本生活也是没问题的。他不是白政那种有点小毛病就吱哇乱叫的人,除了想使唤使唤周云锦当个消遣,不是太愿意让人把他当个废物一样看待。   胡小钰有两天没见着陈牧雷了,他朋友不多,一直把陈牧雷当亲哥一样黏着,可给他憋坏了。他担心自己冒然去当电灯泡遭他白眼,正在琢磨找个什么借口,陈牧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在哪儿呢?”   “楼下买米线呢,哥,你吃了没有?”   “我去找你。”   胡小钰高高兴兴地收起手机,和老板喊道:“再来一份番茄牛腩味儿的,多加两份牛腩。”   ……   陈牧雷一进来就闻到那浓重的番茄牛腩味儿。   胡小钰打开了窗,给他拿了双筷子:“再不吃都要泡烂了。”   胡小钰这个小公寓还是前些年和陈永新借的钱买下的,面积不大,位置有点偏,环境干干净净,附近人员简简单单。   他原来是这儿的租户,房主家出了事急用钱打算把房子以极低的价格出售。作为这里多年的租户,房主第一个询问买主就是胡小钰。可惜胡小钰穷,陈永新知道后当即决定让他买下来。胡小钰被陈永新这么一说也动了心思,本来只是想借个首付,陈永新却给他付下全款,没说不让他还,却也从来没催过一句,不设还期,不计利息,连借条都没有,说白了就不指望他还了。胡小钰没有什么大本事,那么多钱是肯定还不上的,但他记着这份恩情,对这父子俩掏心掏肺的。别说给陈牧雷当小弟,动不动就挨骂,就算陈牧雷真拿鞭子抽他,他也乐意,还得担心陈牧雷累着自己。   他在意陈牧雷这个外姓大哥,自认也算了解他。陈牧雷从进屋开始就没说过几句话,闷头吃米线,眉头紧缩,脸上也是阴云密布。   胡小钰知道他多半是有什么事,不敢多问,也自顾自地吃着。   吃到一半,陈牧雷突然去翻冰箱:“有啤酒吗?”   “有是有,但你现在这情况能喝酒吗?”   “别废话,拿来。”   胡小钰只好去小阳台拎了两瓶啤酒过来,开了瓶盖往他面前一放。啤酒是常温的,陈牧雷喝得不爽,胡小钰又道:“我去楼下给你买两瓶冰镇的吧。”   陈牧雷很快让一瓶啤酒见底,擦了擦嘴,看向胡小钰,语出惊人:“死在会所里的那个人,老陈认识。”   胡小钰一愣,有些惊讶:“老陈认识?”   陈牧雷:“你想一想,有怀疑对象吗?”   胡小钰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一无所获:“没印象,老陈压根没跟我说过死的是他认识的人。”   “你跟在他身边是吃、屎的?”陈牧雷把手边那包纸抽向胡小钰砸过去,“再想,想不出来今晚别睡觉。”   胡小钰接住纸巾,也没了继续吃的胃口,有点儿委屈:“老陈真没和我说过。”   “我不在的这两年,他都认识了什么人?”   “那可多了,路边扫大街的阿姨他都去搭讪和人家聊天。”   “不,是关系不错的。”   “?”胡小钰都笑了:“还有人能和他关系处的不错?那这人得多大的心啊,要不就是不说人话的本事和他不相上下,那不就是……咳。”那不就是陈牧雷本人吗?   “我没和你逗。”   陈牧雷一脸正色,胡小钰收起嬉皮笑脸:“那你容我再回忆一下。”   他挠着头,喃喃自语:“会所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当时还和老陈去八卦来着,他让我别多管闲事,也没说过什么别的。”   当晚,胡小钰被陈牧雷逼着把这两年他能想起来的事回忆了个透彻,始终没回忆出符合条件的那个人。   再逼下去胡小钰都要哭了,陈牧雷也不能真不让他睡觉。“胡小钰,这个事很重要,老陈的死很可能是一个阴谋,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陈牧雷仰躺在窄小的破旧的沙发上,面上有几分疲惫。   胡小钰眼圈湿了,吸了吸鼻子:“哥,其实我看你的反应也能猜出来一点儿,我很努力地在回想了,老陈不可能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你……你再给我点儿时间。”   他哭腔都出来了,陈牧雷用一秒钟反省了一下:“是我逼你太狠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胡小钰抹了下眼角,“我是觉得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嗯……这孩子没白疼一场。   陈牧雷回到小院都是后半夜了,他洗了个澡,试图冲掉脑袋里混乱的信息,理出头绪。   他的房间是空的,他不在家周云锦也很自觉听话地把自己关在陈琰的房间。   门从里面锁着,但陈牧雷有钥匙,虽然大晚上这样进一个女孩的房间不太好,但陈牧雷没想出能说服自己不进去的理由。   床上的女孩睡得又沉又香,陈牧雷打开台灯,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她。周云锦睡眠质量非常高,除了情绪波动很大的那些日子,她睡起来就像头小猪,陈牧雷羡慕极了。   他对周云锦说了谎,他确实做了噩梦,也不止一次。   儿时的那些经历,时不时就会从记忆深处跑出来骚、扰他。   被强行掳走,被拴狗的链子锁在黑暗的房间,被恶犬追赶玩命的逃跑,被坏人毒打……再到后面逼仄狭小又恶臭污秽的房间里如同草芥奄奄一息的小孩子,被砍了手脚折磨致死的陆北屿,啃食着那双手脚的、滴着血还冒着腥气的恶犬獠牙……每一个画面都是他灵魂深处的噩梦,再强大如他,也会在梦里被那种真实的恐惧、那种毫无反抗能力的绝望无数次吞噬勇气。   如果还有什么比这种反复的噩梦更让人绝望的,就是醒来后发现所处的世界依旧黑暗无边,炼狱的火烧到了现实,仿佛永远避不开,也无法逃脱。   况且他也不能逃避,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这火不灭,噩梦永在。   为了自己,也为了他的女孩,更为了那些惨死在赵令宇手底下的无辜的孩子们,他没退路。   周云锦睡眠之中觉得心口闷,身上有重物压着,挣扎了几下,耳边便传来陈牧雷的声音。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在小院住,回那边去住。”   周云锦困极地应了一声,问:“你才回来吗?”   “回来一会儿了。”陈牧雷抱着软和和的周云锦,头抵在她肩上,用她的温度让自己的心脏回温。   周云锦推了推他:“你还不去睡觉?”   “睡,”陈牧雷微微放开几分力道,但抱着她的姿势依然很强势,“一起睡。”   似乎察觉出他低落的情绪,但周云锦实在困的不想说太多话,于是反手抱住陈牧雷,在他背后轻轻地安抚着:“我保佑你不会再做噩梦了,放心睡吧。”   陈牧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在她额头上印了个晚安吻:他的女孩怎么那么好。 第93章 敌人的敌人 我都没女朋友,他凭什么有……   天气渐热, 陈琰把薄衣服都找了出来,趁机又给家里来了一次大清扫。   做家务这方面,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多数不喜欢, 自己做也没意思, 就连哄带骗地把钱旭叫过来一起做,报酬是请他吃大餐。   钱旭挺鸡贼, 专挑些简单的没有技术难度的活儿来做,比如扫扫明面上的灰尘。陈琰这房子没有太多家具, 除了衣柜, 最大的柜子就是那两个手办柜。   很多男孩子都沉迷这个,钱旭也不例外,他家里更多, 于是打扫手办时就格外仔细。   那块男款名表,钱旭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还是很好奇。   “这个怎么一直没见你戴过啊?”钱旭把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不断换着方向和角度欣赏,“挺不错的, 不过好像不太适合现在的我们。”   “什么东西?”陈琰从房间堆积如山的衣服里探头, 一眼注意到钱旭的手腕, 蹭地蹿过来把表给他摘了,“别乱动,坏了你赔吗?”   “啧,看把你紧张的,不就一块表, 我还能赔不起?”   钱旭家里做生意的,陈琰是知道的。   “还不是用你爸妈的血汗钱,说的好像自己多有钱一样。”   “你好意思说我?”钱旭后面的话都到嘴边了, 又生生憋回去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陈琰把表放回原位,半天没吭声,再开口时竟是认同了他没说出口那些话:“你说的没错,以前我就有猜测过简哥给我交学费生活费,会不会其实都是那个人的意思,我是不屑用他的钱,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欠我的,凭什么不用?”   “用了吧,还觉得自己丢脸,”钱旭摇头,“你可真矛盾。”   “你给钱莹花钱的时候,会看不起她吗?”陈琰问。   “开什么玩笑,我就这一个妹妹,除了内裤和牙刷,我什么东西不是她的?要是有一天她不向我要这要那的,我还接受不了呢。”钱旭想到一个可能性,“要真是有那么一天,那绝对是有别的男的给她买了。”   钱旭表情复杂,似乎不太能接受钱莹以后和别的男的比和自己还亲。   陈琰损他:“还不允许钱莹长大了交男朋友?妹控别太过分。”   钱旭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那你呢,还不许你哥交女朋友吗?他都二十五了,当一辈子老光棍你就高兴了?”   轮到陈琰垮下脸,赌气地说:“我都没女朋友,他凭什么有?”   说完转身回去继续收拾衣服,钱旭笑出声:“我看钱莹挺喜欢你的,你给我当妹夫得了。”   “她要是找不到男朋友,我就勉为其难扶贫了。”   “去你的!”   他们磨磨蹭蹭地收拾了几个小时,自认为劳苦功高地跑出去大吃大喝了一顿。复习太累,考试太密集,就算给自己放个假轻松一下。   火锅店里总是比其他饭店要吵闹,俩人吃火锅气氛也很足。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火锅,请我吃饭十次有八次都是火锅,你不腻我都腻了。”钱旭抱怨。   陈琰涮着肉:“热闹。”   他想要瓶啤酒,钱旭没让。“你还是别折腾了,又不是酒量多好的人。”   钱旭给他打了杯果汁:“他是不是挺能喝了,看着就像能喝的人。”   陈琰顿时觉得这饮料也不甜了:“你最近总提他,你什么意思?成心跟我过不去?”   钱旭也是个好脾气的人:“不是我故意要提,是你脸上写着呢。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你皱个眉头我都知道你什么意思。”   “胡扯。”   陈琰往沸腾的锅里丢了几片毛肚,很快被钱旭捞了出来,十分不见外地放到自己碗里。   “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你就别执拗了,也别再别扭了下去了,总得有这么一天,承认自己失败了没那么难,兄弟也不会因此笑话你,再说你这也不算失败,充其量就是个失恋——这也不太准确,你和学妹也从来没开始过,谈不上失恋。”钱旭捞出煮好的骨髓放到他碗里,“还记得当初你决定和周云锦挑明之前和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总好过动心一回都不敢让对方知道,那才怂呢。我觉得你这个话说得特别爷们,完全没毛病,怎么就在知道他和学妹的事之后你就怂了呢?”   陈琰听到这儿按捺不住了:“我怎么怂了?”   “不肯接受事实,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还一度消沉,这不是怂了吗?”   “……我不是已经接受实事了么,怎、怎么就不肯面对真实内心了?”   陈琰心虚,钱旭乘胜追击:“嘴硬,你从简哥那儿回来之后人又和之前不一样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没人的时眼圈都是红的,是不是当我啥都没看见啊?”   “……你怎么那么烦?总注意我干什么?”   “咱俩一个宿舍住着,一个教室上着课,一个球场上训练,一个桌上吃饭,我倒是想不注意你。说句实话,可能你一直想表现的是多恨他,其实我看到的都是你多在乎他,因为这一点你和钱莹特别像。她气我总管着不让她吃零食,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和我吵吵嚷嚷的,但是又怕我不管她。我爸妈眼里只有生意,常年不在家,搞的我和钱莹像一对儿孤儿似的。她有保姆带着,我又经常住校,她就觉得自己太听话了我都没有回家的必要了,所以三天两头给我整点事,她这些想法、小动作,我太清楚了。可是我也感激钱莹,她要是那么乖,像周云锦一样独立,我也会失落,觉得自己不被需要,爸妈不需要我这个儿子,连钱莹也不需要我这个哥哥,那就挺没意思的了,对吧?可是钱莹才几岁?你已经成年了陈琰,怎么还和她一样玩小孩子的把戏呢?你还不如钱莹呢。”   “……”陈琰捏紧了杯子,憋红了脖子才憋出来一句:“是你不了解陈牧雷。”   “他又不是我哥我当然不了解,但你又真的了解他吗?”钱旭喝了口自己的果汁,“大年夜那晚,你打完人走了,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陈琰一瘸一拐愤愤然地走了,陈牧雷捂着肋下缓了好久才缓过来那口气。胡小钰把陈牧雷搀起来,急坏了,喊着送他去医院。   钱旭全程目睹,当然看得出是陈牧雷有意让着陈琰的,而陈琰那几下也着实是下手太重了,看得他都胆战心惊的。他想阻止陈琰来着,却又看到陈牧雷递过来的眼神。   陈牧雷居然不让他拦着……   陈琰小伤,钱旭不担心,所以没立即追上去。他也认为应该先送陈牧雷去医院,但陈牧雷却忍着疼把钱旭招呼过来。   “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这哪能忘,钱旭还琢磨着要不要替陈琰道个歉什么的,就听陈牧雷说:“陈琰没看起来那么成熟懂事,浑蛋小子太倔了。”   他疼得冷汗哗哗地淌,还不忘损陈琰,钱旭刚准备开口又发现陈牧雷眼底仿佛闪过一丝黯然:“如果可以,这段时间你多费心照看着点儿他,免得他走极端,毕竟……他身边没别人了。”   ……   “我觉得——就算是男人的直觉吧,反正我看到的他和你形容的他不太一样,他没必要在我面前演,也知道咱俩是哥们儿,没那话我也得管你啊。他完全就是一时着急没收住情绪,因为太担心你就秃噜嘴了。”钱旭往辣锅里下了几片肥牛,“你俩挺有意思的,一个那么恨,一个那么狠,要么两不相见,见了不是掐就是打,到头来俩人还都惦记着对方。这在电影里的话,他那个角色身上一般都得有什么惊天秘密,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因为什么在忍辱负重,不然没法解释。”   “就不能因为他道德品质有问题?”   “坏人做事也得有动机啊,为财?你家里有矿要继承吗?排除为色,权?他不是走仕途官场的人,就算是,你的存在既不能耽误他也不能影响他,他这么对你,动机是什么?”   陈琰拒绝思考:“就是坏。”   “……”钱旭一脸无语:“陈琰,我发现你这人的弱点了,原来我以为是学妹,但不管怎么说你面对学妹的时候还是有理智的。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你的弱点是他。只要提起他,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就变成了一个篮球,不,是铅球。篮球给点力还能拍起来呢,你脑袋里面纯属灌铅了,听不进去一句人话。”   陈琰还在垂死挣扎:“你到底站在哪边的?不是我哥们儿吗?怎么一直向着他说话?”   “就因为是你哥们儿才不想看你这样,不然有这个闲工夫我练会儿球或者去王者峡谷虐菜不好吗?跟你这儿费什么劲?”   陈琰的心病钱旭是知道了,以前觉得这是人家家里的事,轮不到他发表意见,可是他实在不想看到一个阳光青年内心被这个事一直困扰着,终究没忍住管了闲事。这一说不要紧,越说越觉得这其中有误会,偏偏陈琰这臭小子还真和陈牧雷说的那样倔的很。   钱旭:“别我说什么你都认为不对,认为我不了解内情什么都不懂,你得承认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话不是没道理。”   陈琰还要说什么,钱旭一抬手:“打住,今天的话疗时间到了,再聊下去得加钱。”   陈琰闭了嘴,给了他一个白眼。   酒足饭饱,钱旭要回去看钱莹,上车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以为你是在和他过不去,其实也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好自为之吧兄弟。”   钱旭苦口婆心了一晚上,陈琰也是好几个晚上睡不好,每天都在脑子里盘旋他那些“洗脑言论”,最后竟真开始思考陈牧雷对自己这样恶劣的动机。在这件事上他偏执了太久,很难理智分析,苦恼得抓狂,还去求助了“钱医生”。   那天刚下课,陈琰就回过敲了敲钱旭的桌面:“钱医生。”   钱旭在写题,头也不抬地说:“又来话疗了?”   “你都把我洗脑了,又不给我正确答案。”   钱旭:“我只是提供一种解题思路,不保证是正确答案,想要答案你得自己去找,我没上帝视角。”   自己去找?陈琰垮了双肩。   丽嘉   上海路饮食街。   一辆轿车在某饺子馆外停稳,一个男人下车后四处望了望,却过了马路走进另一家饭店。   他没坐散台,直奔楼上。   二楼楼梯口立着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那人对此视而不见,越过标牌在空荡荡的就餐区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   不消片刻,二楼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坐在他对面:“你总算来了,我都叫你多少次了?”   这一层没有开灯,整层楼都显得有些昏暗。   韩刑没和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又找我,我不是说了不要再联系了吗?还约在这这个地方。”   “你怕什么啊?怕的该是我才对吧?”邱刚阴阳怪气地冷笑,“这儿的老板我认识,在这儿我放心。”虽然当初就是在这家店的后巷,他被打成重伤。   韩刑:“有话就说吧,什么事?”   邱刚从兜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放到桌子上:“陈牧雷给的,你说他到底是怀疑我还是没怀疑我?”   韩刑问:“多少钱?”   “我去查了余额,这个数。”邱刚比划了一个数字,“说是看我过的太惨了,替陈永新来救济我的。这钱烫手,我没敢花。”   “你居然没拿去赌,令人惊讶。”韩刑没碰那卡,“管他有没有怀疑,既然是他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了,你不花,钱放着就是一堆废纸。”   邱刚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气愤地捶了下桌子:“我帮姓赵的除掉眼中钉,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还嫌我多事,说得好像是我和陈永新的私人恩怨,这人太能装孙子了!”   韩刑淡淡地说:“他不是帮你把剩下的高利贷都还了吗,也算够意思了吧?”   “他利用我帮他做了多少事,替我还点钱不应该吗?他要是一早就帮我把钱还了,后面也没那么多事了。”邱刚越说越气,“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那些脏事我随便抖露一件都够他喝一壶了。”   韩刑露出些许兴趣:“哦?什么事?”   邱刚张了张嘴,似乎有所忌惮,韩刑就没再问下去。   邱刚再度确认了一次:“这些钱,我能花?”   “不想花就给他退回去。”   “那怎么行,哪有到手的钱又退回去的道理。”   邱刚又胆小又贪婪的德行让韩刑厌弃:“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这钱对我这小老百姓来说是一笔大数目,除了你,我还能问谁?”邱刚意有所指地说道,“再说了,我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是一点儿责任都没有,陈牧雷要是知道了当初是你——”   韩刑低声打断他:“用不着威胁我,有本事你可以去和他坦白,把陈永新推下去的人又不是我,你看他知道了以后是给你人民币还是冥币。”   邱刚脸色变了变,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知道自己没有韩刑聪明,不宜结仇撕破脸,于是说出他考虑了多日的想法:“我……你说我离开阮城怎么样?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赵是什么人你还没看明白吗?你不听他的话在先,他放过了你一次不代表能放过你每一次,他这个人非常讨厌有人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你想走对他来说就是叛逃,恐怕你逃不了多远就要被他的人灭口了。他能在陈牧雷面前保你,也可以弃了你这个没用的子。”   邱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我该怎么办?两个人我都惹不起!他们一个比一个狠……”   韩刑垂首整理袖口:“你以为这些钱他是白给你的吗?”   邱刚这草包脑子当然不懂他什么意思,韩刑道:“他是在和你买消息。”   “买什么消息?”   “赵的消息。”韩刑双手十指交握轻放在桌上,“有句话你应该听过。”   “什么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可以从他们两个人之中选择一个敌人,一个朋友。”   邱刚盯着那张银行卡,陷入纠结。 第94章 遗照 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到底瞒了我多少……   因为数学老师请了事假, 数学课变成了随堂测验。   班主任燕婷在上课前抱着一摞试卷进来,教室里顿时哀嚎遍野。临时小考,监考没有那么严格, 基本靠班干部监督, 燕婷把卷子给了班长靳小依就赶紧去给别的班级上课了。   周云锦经过一个寒假的恶补,也不再害怕数学考试, 还在响铃前五分钟检查过一遍。   靳小依收完大家的考卷塞到周云锦怀里:“拜托,帮我送去老师办公室, 我尿急。”   周云锦在研究贴在课本背面的手写日历表, 然后用红笔在几个日期上勾了个圈,那是陈琰考试的日子。   她抱着试卷来到办公楼,办公室里人还不少, 各科老师桌旁基本都有几名学生,整个屋里叽叽喳喳的。   周云锦一眼看到人群中身高最为突出的陈琰, 而陈琰也像是察觉到了似的抬头和她对视, 片刻后又继续和老师说话。   周云锦把试卷放在数学老师桌上,没做逗留离开了。   没过多久, 陈琰也从办公室里出来。在楼梯拐角处,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在等自己的周云锦。   陈琰脚步不停, 周云锦跟了上去和他并肩同行:“你报名了吗?”   “早报完了。”陈琰应声。   “北城体院吗?”   “对。”   “马上就要专项考了吧?”   “是的。”   两人一问一答,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你订票了吗?去北城的票。”   “回去就订。”   “订票的时候给我也订一张,你知道我身份证号码。”   陈琰步速放缓,这才歪头看周云锦:“为什么?”   “哪有自己去考试的?我和你一起去,提前感受一下氛围, 来年就到我了。”   “你也要考北城?”   “考哪里的学校我还没想过,以前经常听你在我耳边念叨北城,就对这里印象深一点。”   “你一个练体育的, 都高二下学期了想去哪个学校心里还没点儿数?”   陈琰说完就走了,周云锦赶紧追上去:“所以这不是要借机会去了解一下吗?”   陈琰冷哼,她对自己的事还不如对陈牧雷的事上心呢。   周云锦在讲着自己的计划安排:“我查过了,那几天的课我可以请假,回来让靳小依给我补一下就好,临走之前我帮你去收拾一下应该带上的东西,免得你丢三落四,还要提前确定一下住的地方。”   “你也把我当小孩了?”之前被钱旭把自己和钱莹相提并论就已经刺、激到他一回,现在周云锦这番话又让他哭笑不得,陈琰再次停下脚步,“周云锦,我承认之前是我不理智,现在我已经冷静了。你想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用不着对我有愧疚感,也用不着用这种方式弥补我、讨好我。”   “可是——”   “没有可是,我就要参加考试了,别让我分心,好吗?”   陈琰的声音不算大,却也被周围的同学注意到了,周云锦没好意思再追上去。   她不是要弥补更谈不上要讨好,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考试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未免有些心疼。   陈琰每天都忙于训练和复习,只是钱旭的话在他心里落地生根,让他无法专心,可是事情总要解决。   那晚钱旭还他笔记的时候发现陈琰像尊雕塑似的盯着书一动不动,目光发直。   钱旭在他眼前挥挥手:“琢磨什么呢?”   陈琰收回视线,阖上书,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然起身。   钱旭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说的对。”陈琰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又换上鞋,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我说什么了?这么晚了校门都要锁了,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答案。”   ……   陈琰在校外拦了一辆车,和司机报了小院的地址。   一路畅通,司机把车停在小巷坡道下,陈琰付了钱一路加速跑上坡来到小院,然后停了下来。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不是因为跑了那几百米,而是因为紧张。   推开院门前,他犹豫了,转身蹲在墙根下焦躁地揉着头发:“你真没用!”   陈琰从小到大都很勇,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是这么的胆小。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白政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小巷。此刻他也有点头疼,白蕊让他出面来约陈牧雷,以他对陈牧雷的了解,这家伙百分百不会答应,自己还得挨顿埋怨。   白政苦恼着,突然发现墙根下蹲着个人:“谁啊?”   陈琰还以为是被陈牧雷发现了,吓得魂都飞走了,抬头一看并不是他,魂魄又重新归体。   陈琰站起来,打量着白政。   白政也打量着他,然后脑子里灵光乍现:“稀奇了,这不是陈琰吗?不记得我了?我是白政。”   经他提醒,陈琰勉强记起了一些,他是从小就跟自己抢着和陈牧雷玩的小哥哥,于是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白哥。”   没想到这熊孩子记得,白政还挺高兴,毕竟因为年龄差,两人以前也没接触过几次,后来陈琰就离家出走了。   “多少年没见过你了,这个头快赶上陈牧雷了吧?”   陈琰没说话,白政突然想起来他们兄弟俩关系早决裂了,这话是让人没法接。   “咳,你大半夜在这儿干什么?想家了?”白政摇头喟叹,“也是,老陈没了,方燕也走了,陈牧雷又不管你,是有点儿可怜。”   “……”陈琰本来就对白政没什么好印象,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我走错门了,白哥再见。”   陈琰跑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他话里有哪儿不对劲,转身问:“老陈没了是什么意思?”   白政怔住了:“???你……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琰皱眉,心里隐约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坏了……白政开始冒冷汗,原来这小子还不知道陈永新的事,陈牧雷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他!坏了坏了坏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陈牧雷打死。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白政假装镇定,“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白政溜得飞快,转眼间就不见人了,留陈琰一人原地纳闷,越琢磨心越沉。   周云锦洗完澡在院子里戴着耳机听英语,突然看到陈琰进来,一脸惊讶地摘下耳机。   见到周云锦在这里陈琰也不觉得奇怪了,严肃着一张脸向里屋张望:“他在吗?”   周云锦愣愣地摇头:“没。”   “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你可以打电话找他。”   周云锦是实话实说,陈琰不太相信,进去找了一圈,陈牧雷果然没在。   他准备离开时视线突然落到一直房门紧闭的主卧室,然后上去按了按门把手。   门锁着,陈琰问周云锦:“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周云锦:“不知道,我没进过那个房间,也没看他进过。”   陈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钥匙,最后只翻出来一大堆彩票的票根。陈永新沉迷彩票多少年了,陈琰抓着那把票根一阵恍惚,而后环顾周遭。   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了陈永新生活过的影子,好像除了这把票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存在过。   一股血液直冲脑门,陈琰扔下票根来到主卧门前,让周云锦让开一点儿,然后身体猛地撞向门板。   他力气大,木门又年久破旧,他只撞了两下就把门给撞开了。   陈琰打开墙边的开关,房间里顿时豁亮:还是多年前那张铁架木板床,还是年代感十足的蠢大的衣柜,还有——斗柜上的供果,和那张放大的、陈永新的黑白遗照。   周云锦也看到了,捂住嘴不敢吭声。怪不得,怪不得这个房间一直上着锁,怪不得她从来没见过陈永新的遗照。   陈琰用力揉了揉眼睛,多希望自己眼花了。   他机械木讷地来到那张遗照前,果碟上的供果是新鲜的,香炉里铺着一层厚厚的香灰,线香盒子空了一半,柜面上一尘不染……   这里一直被人打扫着,还能是谁?   除了陈牧雷他想不到有第二个人。   陈琰手指颤抖地拿过相框,小心翼翼地碰触着照片上陈永新瘦削的面庞,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你……你知道这件事吗?”陈琰问。   周云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陈琰轻声嗤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跑了。   周云锦愣了好一阵儿,给陈牧雷打了个电话。   那边陈牧雷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振动,打电话的人是陈琰。   陈牧雷没接,一直等他自己挂断,没一会儿电话又进来了。简绎瞥了眼他的屏幕来显,这一次打电话的人是周云锦。   简绎端起俩人空了的杯子走进厨房,陈牧雷接通电话:“怎么了?”   周云锦语气有些着急:“陈琰刚才回来了。”   陈牧雷猜测:“找我的?”   “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见你不在就……”   “就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周云锦咬咬牙:“他把主卧打开了。”   闻言,刚才还漫不经心地陈牧雷倏地坐直了身体。   简绎不知道周云锦到底说了什么,他才去接了两杯水的工夫陈牧雷表情都变了。   “小姑娘出什么事了?”   陈牧雷按着眉心还没说话,简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还是陈琰。   陈琰给自己打电话很正常,但他催命似的给陈牧雷打电话就是反常了,于是简绎接通并开启免提通话:“这个时间你应该休息了吧?”   “简哥,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要骗我。”陈琰跳过他的问题,听得出他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情绪。   简绎笑:“什么事情这么严肃,问吧。”   “老陈在哪里你知道吗?”   “……”简绎看了看陈牧雷,后者起身去阳台点了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   简绎关掉免提拿起电话,态度也正经起来:“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和老陈没有什么联系,我——”   “你知道的,对不对?”陈琰捏紧相框,“你们都骗我。”   简绎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陈琰不答反问:“陈牧雷和你在一起吗?”   “……”   “你不用来,让他来,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陈牧雷很快抽完那支烟,觉得不够,还想在掏出来一支,被简绎按住了手腕。   “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老陈的事被陈琰知道了,他会更恨你的。”   “我不在乎这个,只是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知道。”   “小姑娘说的?”   陈牧雷摇头:“不是她。”   陈琰已经消失在众诚眼里很多年了,就连当初他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陈永新都在尽可能降低陈琰的存在感,有什么事都带着陈牧雷去。   可以说陈琰和这伙人毫无交集,那么他又是如何得知陈永新的事?   谁那么嘴欠? 第95章 真的讨厌我吗 同一屋檐下的三个人正在……   距离小院几百米处有一个门面很不起眼的福彩站, 因为和隔壁的台球俱乐部共用一个大门,所以哪怕在半夜里也有人出入。   两个人都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闭上眼睛, 仿佛儿时被陈永新带着买彩票的日子就在昨天。   陈牧雷的车停下好一阵儿了, 他一直在车里没动,而坐在彩票站外面长椅上的陈琰也知道他来了。   一切总要面对, 不管是他们之中的谁。   脚步声停在他背后,陈琰率先开口:“你还记得这里吗?”   陈牧雷扫了眼彩票站的招牌:“记得。”   “老陈挺久没中过奖了, 那次带着我们来, 说要试试我们的手气,结果我们让他中了几千块,他一高兴就带我们去老四喜连吃了一个星期。”   那个时候陈琰年纪尚小, 还能把这件事记这么清楚。   “老陈总说我们运气好,说自己将来一定是有福之人。”陈琰话到此处哽咽了, “你能告诉我, 这个有福之人是怎么死的吗?”   “意外。”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陈牧雷只能这样和他解释。   “什么样的意外?”   陈牧雷另一侧的长椅坐下:“坠楼,抢救了一些日子, 没抢救过来。”   陈琰手都攥白了, 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实事, 他一直盯着彩票站,直到视线模糊才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我刚回来时候的事。”   “妈妈呢?”   “我送她走了。”   “她走之前都不来看看我?”   “是我没让。”   陈琰扭过头来,两肘抵着膝盖,上身前倾, 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陈牧雷大方地回视, “或者我帮你说,你想问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对吗?”   “……”陈琰嘴唇紧紧地抿着不吭声,陈牧雷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多少年以前,也是在这条路上,小陈琰背着篮球和他嬉笑打闹,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如今,当时的小孩子长大了,那时对他的喜欢和崇拜仿佛都化做了恨意。虽然陈牧雷一直说不在意陈琰对自己的态度,但在陈永新的事上被这样怀疑,心里一点儿不难受那是假的。   “我在你眼里还真是十恶不赦。”陈牧雷没什么表情地讥讽着,“就算我不是他亲生的,即便有再大的仇,我也不至于把他推下楼吧。陈琰,你这么怀疑我,不亏心?”   不知道是他说的哪句话触动到陈琰了,陈琰缓缓低下头,几乎把头埋到了双膝间,因为巨大的悲恸整个人都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良久之后,才传来陈琰闷闷地声音:“那你呢,你这样对我,你的良心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吗?”   “……”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老陈那么偏袒你,不管你做什么,他表面上骂你,却不准我说你一句,明明我才是——”陈琰曾有一度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直到他发现了陈牧雷那本同学录。   陈牧雷用极低的音量骂了句“傻小子”,可惜陈琰并没有听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你没来之前,我坐在这里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越想越恨你,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变成这样了。”陈琰还是那个姿势,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地面,“其实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不管你是老陈在外面的私生子还是……还是他捡回来的,我都不在乎。我在你身边长大,吃你做的难吃的饭,写你教我写的字,跟你学打篮球——我到现在都还在打篮球,我努力锻炼只想有一天长得和你一样高。不管爸妈怎么偏心你,只要你是偏心我的,我就不在乎那些。只要是你亲口说的话,哪怕我嘴上再不肯承认,我心里都会相信。你说老陈的意外和你没关系,我知道那就是没关系。以前我想和你分个胜负,你不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先低头,大不了就杠一辈子。可是老陈没了,我突然觉得一切没意思,这样杠着没有意义。陈牧雷,我今天不是叫你来打架的,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得太久了,像个钉子似的一直扎在这儿,想起来就难受。我承认我没你那么强、那么狠得下心,我不想跟你斗了,我愿意认输,只希望你能看在曾经还……还疼过我的分上给我一句实话。”   “什么话?”   “你以前对我好都是因为寄人篱下而不得不装出来的吗?你是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   这一次轮到陈牧雷哽咽,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酸酸胀胀,最后就连眼眶都是酸的。   陈琰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陈牧雷开口,不甘与不堪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陈永新的遗照举到陈牧雷面前:“简哥和我说了你的事,老陈不是救过你吗?你现在能不能对着老陈给我一句实话?”   陈永新的眼睛盯着自己,陈牧雷微微移开视线。   陈琰忐忑极了,语无伦次地不断地解释:“我十八岁了,就算老陈不在了,以后的人生也不用你负责,你也不必担心你说了实话我就会像小时候不要脸地缠着你,我不会当你拖油瓶的。一句话,有,还是没有?”   陈牧雷似笑非笑地问:“重要吗?”   陈琰的眼底红了:“这是迄今为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   陈牧雷心里一疼,闭上眼睛,仰了仰头。   “陈牧雷。”陈琰叫他的名字,与过去的语气截然不同,几乎是在哀求。   ……   这小崽子还说自己不缠人?罢了。   陈牧雷认命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陈琰期盼地目光下轻轻地动了动唇瓣,给出一个让陈琰崩溃的答案:“没有。”   陈琰先是一愣,下一刻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夺眶而出。他用相框挡住自己的脸,死咬着牙不愿发出半点儿哭声。   血缘关系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最最肤浅的,他们愿意把彼此当兄弟,那他们就是亲兄弟。   “你以前还小,有很多事我没办法告诉你,即便你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我也依然没办法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有我的道理,不需要你理解。”   陈琰豁然起身要走的样子,只是才走了几步又气势汹汹地折回来,愣是拽着陈牧雷的衣领把他从长椅上薅起来:“你踏马就是个浑蛋!”   让他恨了那么多年,居然用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能让他释怀,他背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枷锁甚至是自卑,一瞬间就消失了。   身高相近的两兄弟无声地对峙着,陈琰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呢,看上去又凶又可笑。   半晌后,陈牧雷拍了拍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你再不放开我就要揍你了。”   陈琰松开他,转身冲着旁边的大树猛捶了几下,背对着他抹眼泪,嘴里还是念叨着“浑蛋”。   ……   陈琰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么大个子的人哭得像个小姑娘实在丢人,幸亏现在是半夜,路上没有什么人了。   陈牧雷有点尴尬,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换作周云锦哭哭啼啼的话,他还能亲一亲抱一抱哄一哄,面对陈琰他就束手无策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琰擦了擦脸,压低帽沿挡住自己狼狈的红眼圈。“你那次去学校找我不是说要卖掉小院吗?怎么还没卖?”   “行情不好。”   “是你舍不得卖吧?”   陈牧雷冷笑:“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陈琰没理他这句:“办过葬礼吗?”   “办了。”   “你们是真没再把我当陈家人了吗?”陈琰气冲冲地质问,“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为你好。”陈牧雷知道这件事会成为陈琰一辈子的遗憾,但他没办法,那种情况下陈琰只有不出现才安全,不然他演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反目、父子反目的戏码就穿帮了。   陈永新的死已成定局无法改变,所以他才更要保护陈琰。   人活着还能有遗憾,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琰不偏执冲动的时候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最初的气愤过去,他从陈牧雷这简单的三个字中分析出了一点儿东西:“什么是为我好?老陈的意外难道——”   “这个不是你该问的。”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无情,陈牧雷缓了缓,“你安心考试,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又来这套。”陈琰忍住疑惑和令人不安的猜测,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你没有问题了的话,该我问了。”陈牧雷说道。   陈琰以为他要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还肯认他这个哥哥,分分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怼他,只等着他开口。   陈牧雷哪知道他想得那么复杂:“是谁告诉你老陈这件事的?”   “……”陈琰噎了一下,心里气坏了,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回忆了一下那个讨厌鬼的名字,不假思索地把人供了出来:“白政,你那群狐朋狗友里的一个。”   陈牧雷顿时觉得手痒,想揍人。   门店里出来几个人聚在一堆抽烟,其中一个是台球俱乐部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一边点烟一边问他们:“打球吗,兄弟?有空桌。”   俩人都没理会,陈牧雷看了看时间:“你该回去了。”   不知道是老天是怎么想的,几乎是陈牧雷刚说完这句话天空就开始雷声阵阵,没多久就掉起了雨点。   “怎么又要下雨啊。”抽烟的几个人抱怨着躲到屋檐下。   陈牧雷瞅瞅陈琰:“要回小院吗?”   陈琰也红着眼睛瞅瞅他,一脸倔强,不情不愿,但也没拒绝。   ……   他们在这边又哭又骂的,担心了一个晚上的周云锦顶不住困意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睡的不踏实,听到开门的动静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问:“找到他了吗?”   “嗯。”陈牧雷应了一声,一边脱下被雨淋湿的外套一边走进卫生间。   周云锦还想问,却突然发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那人正是陈琰。   两人面面相觑,周云锦看到他红红的眼角和鼻尖,以为他们又打了起来,当即就急了:“你们——”   “甭瞎操心了,没动手。”陈琰拉低帽檐,径自钻进了主卧。   周云锦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令人费解的剧情走向,只知道今晚陈琰不走了,而同一屋檐下的三个人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尴尬局面。   周云锦进来给他送睡衣的时候陈琰正独自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那张遗照出神。   “那个,”周云锦硬着头皮问,“要不……你回你自己房间吧。”   “然后呢?你去他房间?”陈琰把不知道擦了多少次遗照摆回供桌。   “不是……还有沙发呢。”   “不用了,你去睡吧。”陈琰也没接那套陈牧雷的睡衣。   见她还杵着不走,陈琰就开始脱外套,周云锦赶紧关门退了出去。   陈琰和衣躺下,没想到自己重回小院竟是这样一副光景。他闭上眼睛,到现在依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老陈走了,浑蛋陈牧雷也并没有真的讨厌他。   手臂盖住双眼,四下无人时,陈琰终于可以让眼泪放肆地流了。   而另一个房间里,陈牧雷同样仰躺在床上,情绪又糟糕又愉悦,矛盾得很久才睡着。   当晚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小陈琰抱着大大的篮球站在球场上,笑眯眯地喊着他:哥,你回来了。   可是还不待他走近陈琰,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又把他重新抓了回去。 第96章 孤男寡女 关起院门来,孤男寡女的,多……   夜深。   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把刚从车里出来没多久的沈听浇了个透。她到后备箱拿了伞,一路撑在赵令宇头上。   进了一楼大厅赵令宇似乎才注意到沈听的狼狈:“晚上冲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沈听点头, 把伞收在一旁, 然后无意中看到大门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到了她,沈听接过大堂经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赵令宇被雨微微打湿的西装, 顺势和他耳语了几句。   赵令宇掀起眼皮朝那边看了看,淡淡地应了一声。   等赵令宇上了楼, 沈听顾不上擦拭自己, 重新撑起身伞走进大雨里来到那个人的面前:“你跟我来吧。”   那个人和沈听一前一后来到了会所主楼不起眼的侧门,然后一同上了一部电梯。   沈听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又给他端来一杯热饮。   两个人虽然算不上陌生, 却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交流,共处一室都显得奇怪, 因为从来都是她要离开时他才出现, 或者说是他出现的时候她就要离开。   沈听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转身看到那人的头发稍也正滴着水, 想了想便去给他也拿了条毛巾。   “韩先生, 擦一下吧。”   韩刑明显愣了一下, 犹豫不决地伸出手。就在他马上要碰到毛巾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赵令宇的脚步声。   韩刑立即缩回了手,就连沈听也做贼心虚般地把毛巾藏在身后,转身面向套间的门。   赵令宇穿着浴袍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两个杯子。他已经洗过澡, 神清气爽和这两人的狼狈形成强烈对比。   他从酒柜里拿出来一瓶酒给两人分别倒了些,一杯推到韩刑面前,翘着二郎腿打量了一下他, 问沈听:“怎么不知道给客人找一套衣服换一下,这样多难受。”   “不必了,我说完就走。”韩刑拒绝。   赵令宇却像没听见似的催促沈听:“你自己都知道擦干净,就让客人脏着?”   沈听领会了赵令宇的眼神,手在背后抓着毛巾:“我知道了。”然后看向韩刑。   韩刑哪能听不出来赵令宇是在暗讽他脏,于是没再推脱,跟着沈听来到旁边的更衣室。   韩刑不知道这是不是赵令宇的更衣室,里面挂着一排的男式衣服。   沈听根据韩刑的身材从里面拿了一件衬衫和一套西装出来,韩刑褪下湿外套,准备脱衬衫的时候发现沈听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衣服放在这里就好。”韩刑说道。   沈听把衣服放下,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来到他面前抬手去解他的衬衫。   韩刑下意识地退开半步:“不用。”   沈听却跟了上去,这次手伸向他的腰带。韩刑推开了她:“我说不用。”   沈听一脸为难:“韩先生,这是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   赵令宇的意思。   韩刑不敢置信,压低声音问:“他让你、让你这样,你也愿意?”   沈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听他的话,不管他让我做什么。”   哪怕是让她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取悦另一个男人,沈听都没想过要拒绝,她早就不懂什么是拒绝,又为什么要拒绝。   只有听话才能好好活着,是她一直信奉的“真理”。   “你就没有自己的意愿吗?”韩刑捉住她再度搭上自己腰带的手。   沈听抬头,脸上是一种无辜又木讷的神态:“韩先生,你好奇怪。有自己的意愿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吗?那你又为什么每次都出现在金先生那里?是你自愿的吗?”   韩刑的心脏被猛捶了一击,他说不出话来,刚才质问沈听的气势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瞬间憋了。   ……   赵令宇小口啜着杯中金黄色的酒液,一杯都要喝尽了,换好衣服的韩刑才从隔壁更衣室回来。   沈听跟在他身后,得到赵令宇的许可后才离开。她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连冲了几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想韩刑的话竟觉得好笑。   自己的意愿。   真是奢侈又不切实际的东西。   外面的大雨没有刚才下的那么急了,赵令宇拉开窗帘,外面高悬的“久诚会所”的霓虹招牌映了进来,灯光在他脸上变幻莫测。   “怎么样?沈听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还不错吧?”   赵令宇端着杯子,望着会所大门的来往车辆,仿佛欣赏着自己的小王国一样自得惬意。   韩刑嘲讽着:“你倒是舍得。”   “平时是不舍得,还是不觉得你辛苦,就当是给你的福利了,偶尔让你尝尝女人的滋味,别真一条弯路走到底,不然以后可怎么办。”   赵令宇说着自以为是的笑话。   要不是杯壁太厚,韩刑觉得自己能把它捏碎。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吧。”赵令宇说道。   这句话也唤回了韩刑的理智:“陈牧雷给了邱刚一笔钱,数目不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来问我。”   “邱刚心思活动了?”   “我看是的。”韩刑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邱刚只是说说而已还是已经在打算了,他想带着老婆孩子一家离开阮城。”   赵令宇逐渐收起脸上轻松的表情,霓虹灯变幻成神秘的蓝色,映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森劲儿。   韩刑:“陈牧雷应该还没找到陈永新留下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还没动作,那东西应该还在陈家小院。”   “老家伙,藏的可真好。”赵令宇冷哼,回到沙发上,正发着愁,视线落到韩刑低垂的眉眼上,蓦地笑了,“我的人都是蠢蛋,看来还是得需要个聪明点儿的人来做这件事。韩刑,你觉得呢?”   “什么意思?”韩刑诧异,“你是……让我去小院找?”   赵令宇耸肩:“你不是认识那个姓周的女孩?”他稍微思索了一番,“这样吧,如果你帮我找到那个东西,我可以考虑一下解除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韩刑没说话,赵令宇没错过他用力攥着酒杯的隐忍:“当然了,如果你舍不得金家,也可以继续留下来帮我,毕竟金——”   “够了!”韩刑把杯子重重地摔在茶几上,嚯地起身,咬牙切齿地说,“希望你这次能说话算话一次!”   陈琰最近晚上没有训练的话都会回小院一趟,把自己关在主卧,他就是想和陈永新待一会儿。   胡小钰得知此事,也动不动就往小院跑,他以为陈琰还没放弃周云锦,他得给他哥看着这小子。   陈牧雷当然猜的出胡小钰是几个意思,骂他多余。“你忘了他们是一个学校念书的?要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还用得着等现在?”   那胡小钰也不放心,一边擦着他车身的水痕一边说着自己的看法:“学校是学校,那么多同学在呢,小春天又是那样一个谁都不爱搭理的性格。小院是小院,关起院门来,孤男寡女的,多半得出事,你和小春天不出事了吗?在说,陈琰比你年轻比你会疼人,人家年龄相仿,还都是练体育的,共同话题说不完,所以啊,还是得谨慎着点,你不方便出面,我可以啊。”   “废话真多,擦完了赶紧靠边儿,我还有事呢。”陈牧雷啧了一声,把烟头冲他丢了过去,胡小钰一躲,烟头砸到车门上。   胡小钰又擦了擦:“你把车留给我吧。”   “留给你干什么,你又要泡妞去?”   “什么叫又啊,我啥时候泡过妞了?”胡小钰也就是偶尔开着他的车去狐朋狗友那儿充大头张扬一下罢了,“我就没泡过妞,除了……那个。”   除了莫名其妙让他丢了“名节”的女孩,胡小钰还真没有和哪个姑娘走的近过。   陈牧雷问:“怎么?还和人家有联系?”   胡小钰摇头,脸上有点红:“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那次之后也没见过了,说不定她都不在那儿工作了,不然再见面我肯定能认出她来。”   她不可能不在那儿工作,只是不会轻易出现在胡小钰能看到的地方,会所“后台”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思及此,陈牧雷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胡小钰:“还想见她吗?”   胡小钰口是心非:“不想。”   “哦,那行,本来还想着帮你们见一面。”陈牧雷催促胡小钰,“起开,我要走了。”   胡小钰闻言眼睛都亮了:“哥,你说真的吗?”   陈牧雷没时间逗他:“等我忙完,带你去。”   胡小钰强忍住兴奋:“你自己叫车吧,车给我留下,万一晚上又下雨,我还能送陈琰回学校,不然他又得睡这儿了,多危险啊。”   陈牧雷:“……”   听起来明明是句杞人忧天地废话却又仿佛有几分道理是怎么回事?   胡小钰死活不给车钥匙,陈牧雷只好打车走了,邱刚约他见面,这事比胡小钰担心的事要重要得多,怕迟一刻都要生变故。   陈牧雷走后,胡小钰去买了些宵夜回来犒劳俩认真学习的孩子。   陈琰没什么心情吃,不过也没浪费胡小钰一番好意,随便吃了几口。   周云锦一边吃一边写作业,陈琰一边吃一边心事重重,其实就是老陈的事让他越发意志消沉。   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把陈琰折腾个够呛,周云锦知道这种事别人没办法多劝,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消化。   “那个,高考是六月份吧,陈琰你得振作起来啊。”胡小钰把甜糯的红豆沙倒在陈琰碗里。   周云锦吃了口芋圆,头也不抬地说:“胡哥,你知道体育单招生吗?”   胡小钰:“啥?”   周云锦瞬间放弃了解释:“没什么,陈琰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这个月就要去北城考试,五月份就能查成绩了。”   胡小钰一头雾水:“他不参加高考了?”   周云锦冲他一笑:“胡哥,多读书有好处的。”   “……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损我。”胡小钰作势扬起手,又问,“你呢?”   “她也是。”陈琰几口把红豆沙消灭干净,“家里怎么没有一件老陈的东西了?”   胡小钰虽然不太懂,但是听起来这两个孩子都挺让人骄傲的:“你哥刚回来的时候就把家里收拾过了,没用的都扔了。”   “全扔了?”陈琰有点失落,他还想找一个带去北城考试,就当一个安慰。   “没,还剩下点垃圾,我想想。”胡小钰指着小院的一个角落,“好像都堆那边的几个箱子里了,当时觉得扔了可惜,留着还占地方,我就给放堆那儿了。”   陈琰去墙角掀起遮雨布,下面果然堆砌着几个小破箱子,一眼看上去就是堆破烂。他翻了翻,找出了一个破铁盒子。   他记得这铁盒原来撞得是一辆小小的四驱车,当时很多小孩都玩这个,陈牧雷的零用钱被方燕拿走打牌,他就给店里的小孩做了半个月作业,最后换来了这一辆最便宜的四驱车给陈琰玩。   如今车早就没了,这个破铁盒子居然还在。   陈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部旧手机,应该是陈永新用过的。他在箱子里翻了几遍,最后只拿走了这部旧手机。 第97章 我喜欢过你 现在也喜欢   周云锦扔完垃圾回来, 陈琰正在鼓捣那部旧手机。   “还能用吗?”周云锦问。   “不知道。”陈琰用自己的充电宝尝试给旧手机充电,也许是插头不匹配的原因,手机没什么反应。   周云锦安慰着:“好像不行欸, 不着急用的话改天去学校对面那个店里问问有没有适合的充电器?”   “不是想用, 我手机里都没有老陈的照片,一张都没有。”陈琰认真地擦拭着手机壳上的脏污, “也许他这手机里有自拍什么的呢。”   “不问问陈牧雷吗?也许他那儿有。”   陈琰哼了哼:“他那儿更不可能有了。”   周云锦蹲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和好了吗?”   “你希望我们和好吗?我们和好的话, 你不尴尬吗?”   陈琰反问她, 周云锦低头用指尖卷着鞋带:“是会有一点儿,但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了,明明是兄弟, 像仇人似的。”   陈琰沉默了一会儿:“周云锦,我得跟你道个歉。”   周云锦不明所以, 陈琰又说:“之前……我太生气了, 只想着怎么激怒他,在他面前说话不走脑子, 连带着说了你几句难听的话, 对不起。”   陈琰也挺不好意思看她的, 眼睛都没敢从手机上移开。   周云锦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大气地摆摆手:“没关系,谁都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不过我那阵子以为你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更怕影响你考试, 那我就真成罪人了。”   陈琰轻笑,下意识晃了晃她的小脑袋。“是我自己想不开,跟你没关系, 你从来都没欠我什么。”   周云锦眼睛有点儿酸,两个人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曾经,没了冷战与隔阂。“那你给我买去北城的票了吗?”   “你干嘛非要去啊,我又不是小孩子,出个门也要人护送。”   “你人生第一次关键性考试,我不想让你觉得没有人在意。”周云锦想了想,“我就算个代表吧,陈琰后援团。如果你过意不去的话,来年我考试你也得去。”   “又要当我学妹了吗?”   陈琰笑,周云锦也笑:“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北城体院谁不想去?”   他们有说有笑的,胡小钰打游戏都打得不专心了,抻个脖子问:“你们说什么好玩的事呢,说给我听听。”   陈琰揣起手机起身,拎好背包。   周云锦:“你要回学校了吗?”   “嗯,我再不走胡哥要急死了。”陈琰还能不知道胡小钰心里那点儿小九九吗。   一看陈琰起来,胡小钰游戏也顾不上了,积极地嚷嚷:“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你等我先去厕所解决一下。”   灯火阑珊地夜里,让人有倾诉地冲动。   两个人在胡同口等胡小钰,周云锦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哼着歌,陈琰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   “其实我早料到自己不会得偿所愿。”   陈琰突然开口,周云锦回头:“什么?”   “你。”   “……”   “否则在我生日那天就直接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了,之所以没那么问是知道自己胜算太小。没有陈牧雷也会有别人,不是他也会有其他的原因。但我还是说了,至少以后回想起来,不至于太遗憾。”   “我——”   “周云锦,我是喜欢过你,现在也喜欢,但是此时此刻起,我想清楚了,决定以后就只当你是学妹,是朋友,这样我们见到彼此都不用尴尬。至于我和陈牧雷……毕竟又吵又打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就毫无芥蒂的把关系修复好。”   不算仇人,好歹也是个情敌,陈琰自问还没心大到这么快就当无事发生过。他能听进去钱旭地劝解,只不过需要时间来抹平伤痕,何况他现在只想好好准备考试。   陈琰说这番话是为了给自己的初恋一个结局,也为了让周云锦安心。   周云锦用力点头,一脸“欣慰”的样子:“有一种你突然长大成熟了的感觉。”   陈琰:“再过几个月我都是北城体院的校草了,你得抓紧了。”   失去了老陈才意识到原来他拥有的东西真的不多,一个人没有了任性妄为地资本,自然会成长。   自从和韩刑见了那一面,邱刚每天都在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还拉着老婆一起商量。   “赵令宇心狠手辣我惹不起,陈牧雷不讲道理,我也惹不起。”   两个人躺在床上,邱刚拍着大肚皮,心烦意乱地念叨。   邱太举着那张银行卡反复地看:“小陈先生看着挺凶,可是人么,我看还行,一出手就给了咱这么多钱,姓赵的看起来倒不凶,笑嘻嘻的,人可是黑心肠的,还想让咱们家丽珠去给他工作,没安好心。”   提起这个邱刚也是一肚子气,要不是赵令宇曾几次三番动过他女儿的念头,邱刚也没想过离开阮城。   “如果去了外地,咱们也没什么本事,这笔钱能够咱们用多少年呢,话说得再好听都是虚的,只有这个才是真的。”邱太点了点银行卡,“韩先生不是说过了吗,小陈先生是有意要用这笔钱来和你买消息的,那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说不定他一高兴还能再给点儿呢,到时候让他们两个掐去,咱们不就安全了,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叫——”   “左手渔翁之利。”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夫妻俩一拍即合,总算下了决心,第二天就让邱丽珠和单位辞了职,反正她是实习,回头再找一家实习单位也不是太难,总好过在阮城担惊受怕的。   邱刚悄悄地约了陈牧雷出来,偏约在大夜里。他住的那一片远离主城区,算是城中村。   陈牧雷按照邱刚给的地址信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挂着简陋招牌的名叫“惠丰”的超市。   超市规模不大,客人却络绎不绝。   陈牧雷穿梭在货架间,很快找到了自以为精心乔装过的邱刚。邱刚在一排男式内裤的货架前鬼鬼祟祟的,陈牧雷过去拍了拍他,刚准备开口就被他薅住了胳膊:“嘘,到后面去。”   陈牧雷皱眉扬开他的手,跟着他七拐八拐地穿过货架,来到一个简易的储货区。   理货员事先被邱刚打过招呼,很自觉地给他们腾位置。   “你特工接头呢?神神秘秘的。”这里又闷又脏,空气还不流通,陈牧雷嫌弃极了,“找我来干什么?”   邱刚左右检查,确定没有别人才谨慎地开口:“这个,我就不兜圈子了,我知道一点儿赵令宇的事,他那个会所不干净。”   “哦,然后呢?”   陈牧雷没什么兴致的样子,邱刚又道:“我以前给他开车,他总是让我三更半夜拉活儿。”   陈牧雷眼皮一跳,面上波澜不惊。   邱刚:“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知道不是我该问的,反正我去了他们就把货往我货箱里放,让我拉去城外,那儿有人接货。”   陈牧雷想点支烟,邱刚指了指旁边禁烟区的牌子,他就只好把烟拿在手里。   “我一直挺好奇是拉的什么货,但是每次他们都派一个人押货,我就一直没机会,直到有一次……我那天打了一天牌,饭都没顾得上吃,饿了就喝水,晚上出活的路上就憋不住了。押货的人不让我半路停车,可是我膀胱都要憋爆炸了,出了城之后就找了个地方停车撒尿去了。”邱刚用词粗俗,陈牧雷也顾不得挑剔。   “我尿完后……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不说算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邱刚压低声音,“我货箱底下有东西流了出来,我以为是什么饮料啊酒啊之类的,拿手机一照……好家伙,是血。”   陈牧雷心跳快了几分:“血?为什么?”   邱刚龇牙:“小陈先生你这么单纯?我说过他那个会所里的女孩特别惨你忘了吗?当时我就知道姓赵的每次让我拉的货是什么了。”   是尸体。   他没敢出声,只用嘴型夸张地表达着。   陈牧雷表情凝重:“让你拉去什么地方?”   “他这个人很小心的,这种事怎么可能让我全程参与,到城外就没我什么事了,所以到底被拉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就记得我每次都走得滨海路,在小清河和鲁南路交叉口那儿和他们交接。”   “对方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是什么人啊?”   “记得样貌吗?”   邱刚摇头:“他们都戴口罩,也基本不说话。哦……你这么一说提醒我了,他们每次好像都是穿着同一套衣服,看起来像哪儿的工作服。”   “开什么车?车上有标志吗?记得车牌号吗?”   “你真看得起我……就是很普通的小厢货,黑灯瞎火的我哪儿能看清那么多?”邱刚努力回想着,“货箱门右下角好像有一个小燕子的形状,下面是一排英文,我不认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你说的标志,也可能是贴着玩的。”   邱刚挠挠头:“我那天都吓坏了,都记不清我怎么回的家了,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陈牧雷把那支没点的烟咬在嘴里:“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告诉我干什么?”   邱刚犹豫了一番,似乎在做心理斗争,然后又说道:“我欠了一堆高利贷还不上,大维哥他们一直找我家里人麻烦催我还钱,我找老陈帮我,他其实一开始也不乐意帮我。”   当时陈永新认为邱刚这辈子累死累活都不可能还上,他这钱就等于白给出去打水漂了,话里话外地和邱刚暗示要点好处。   那个时候邱刚也知道陈永新和黎不肯他们一样讨厌赵令宇,明争暗斗拿赵令宇没办法,他就把那晚的事告诉陈永新了。那是赵令宇的小辫子,陈永新能用此去白鸿泉那儿打压赵令宇一番。   “老陈得知这件事后没多久就出事了,我也不知道和这个有关系没有。”   “是吗?”陈牧雷目光犀利地看着邱刚,而邱刚视线闪躲,明显是没说实话。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陈牧雷心里有数就没逼问,反而问了他别的问题:“你说哪个大维哥是什么人?全名叫什么?”   邱刚往地上呸了一口:“余素维,都叫他大维哥,我就是在他那儿借的高利贷,这帮人太黑了。”   陈牧雷瞳孔猛地收缩:余素维?   那个在久诚会所杀了人又瞎了一只眼睛、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段风然,他出事前投靠的那个大维施工队的负责人就叫余素维。   大维施工队的负责人,兼放高利贷,手底下的人自由出入久诚会所,在会所犯了那么大的事险些连累会所赵令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追究,这就有意思了。   陈牧雷打量着邱刚,心中又是一阵疑惑。   如果余素维和赵令宇有某种联系,赵令宇当初就算不愿意帮邱刚还钱,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对邱刚暴力催讨,骚扰他的家人,逼得他走投无路去找了陈永新。   “我记得赵令宇曾告诉我,你最开始是去找他帮你还钱的,他没理你,你才去找的老陈。”   邱刚干笑:“是。”   陈牧雷逼近他:“老陈出事后,赵令宇就突然改变主意帮你把剩下的钱都还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邱刚没想到陈牧雷能想到这一层关系,顿时脸色灰白。 第98章 你是警察? 韩刑在这里面到底是一个什……   在陈牧雷和邱刚密谈之时, 有两辆小面包车正往这个小的城中村靠近。   陈牧雷这个问题让邱刚慌了,他后退两步,险些把背后的摞着的空箱子撞倒。   “没、没有啊, 我和他能有什么协议, 我就是个臭开车的。”   “你在他手底下做事有几年了,就这么点儿忠诚度吗?随随便便就把你认为的他的小辫子透底给我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陈牧雷欣赏着他的手足无措。   “当然是真的,老陈帮我还了钱, 又被我连累, 我以为你不会放过我,没想到你还给了我那么大一笔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觉得得做点什么来报答你。”邱刚把事先想好的说辞背书一样背出来,“老陈的事也怪赵, 他要是一早帮我了也就不会有事了!就凭我帮他拉那些‘货’, 他也不该不管我!”   陈牧雷听他抱怨完,故意话锋一转:“那个余素维让人找你麻烦的时候你没有报赵的名字吗?”   邱刚自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原本就怕被陈牧雷逼问陈永新的事, 一看他换了话题更积极地配合回答:“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好使啊, 大维哥敢放贷,背后能没有人给撑腰吗?”   “什么人,比赵还嚣张?”   陈牧雷一副不信的样子,邱刚哼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也是以前跟在赵身边时看到过一次, 大维哥有个老大,好像是姓金,家里特别有钱, 不过那也和他没关系,不是他赚的,他就整天吃喝玩乐开豪车泡妞,大维哥干这行,其实都是帮他干的。”   陈牧雷眉头皱了起来。   他脑中跳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简绎曾经提及过:金晖集团的二公子金润。   他对金润有一些了解,金晖集团主要靠房地产起价,金家的老大金曼也算阮城的商界的风云人物了,年轻有为,才学与财富包括人品也算佼佼者——反观金润就不一样了,简直是个极致版的“陈牧雷”。金润一直生活在金曼的光环之下,没本事与之并驾齐驱,邪魔歪道倒十分在行。金曼常常用限制他开销的手段试图让他少在外面惹是生非,金润大手大脚惯了,就找了人去放贷,也就是余素维。   这一切看起来很合理,但陈牧雷知道不止这么简单。   邱刚知道他听进去了,趁热打铁地说道:“小陈先生,你看,我透露了这么多信息给你,应该值你给的那些钱了吧?”   “哦,原来你说这些是为了拿钱能心安理得。”   陈牧雷讽刺,邱刚听不出来好赖话:“如果能帮上你,钱不钱的不重要。”   口是心非得可以,陈牧雷冷笑:“是谁让你认为给我说这些就是在帮我?”   邱刚笑容一僵:“……”   “就凭你这脑子,还能想到挑拨离间?”陈牧雷问得很直白,“谁给你出的主意?”   “没、没谁啊,看你说的,我可没那么想。”邱刚再度紧张起来,这陈牧雷心眼怎么那么多,稍不注意就让他抓到漏洞。   惠丰超市外面,两辆面包车急停,从车里冲下来七八个人直奔超市。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各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刚结了账准备离开的小孩子哇一声就哭了。   为首的小眼睛凶巴巴地瞪了眼那嚎叫的小孩,一挥手,后面的人就一边赶人一边往超市里面挤。   大家四散奔逃,场面一度混乱。   陈牧雷最先听到吵闹声,下意识向那边看过去,心中预感不妙。   “怎么回事?”邱刚也探头出去,因为陈牧雷过于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便想挪开背后的箱子,却忘了那箱子是空的,力道过大直接把那一摞箱子给推倒了。   那群人原本没注意到这边,这下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了过来。   陈牧雷动作极快地闪躲在一旁的货箱后,气得想骂人,见他还傻子似的处在那儿,一脚踢了过去,低声骂:“还看!明显是找你的!”   邱刚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躲了起来。   那群人吵吵嚷嚷地向这边来,来者不善,邱刚急了。“为什么找我?这怎么、怎么办啊!”   “走后面。”   陈牧雷压低身子穿过理货区,邱刚小短腿跟得十分辛苦。   超市为了方便拉货,后门一般都是不上锁的。超市后院也摆了不少的货箱,陈牧雷把门关上,用旁边的小货架抵住了门,后院的工作人员或许是懒散惯了,玩手机入迷,甚至都没看到有人出来。   陈牧雷顺手拿过货架上搭着的一件工装外套丢给邱刚,带着他从院门离开。   邱刚手忙脚乱地穿好工装,又被陈牧雷薅住,躲在一辆停在停靠在院门外的货车后,并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   小货架没有太大抵挡能力,那群人很快追出来,在院外停下了脚步,几人匆匆商量了一番后分头两路继续沿路追。   邱刚见他们走远,才吐出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刚准备说话就被陈牧雷捂住嘴。   陈牧雷让他留在原地,自己从车后悄悄绕了出去——院门外果然还有一个人没走。   他趁那人没防备,自后摸了上去。   邱刚好奇地抻着脖子,都没看清陈牧雷是怎么出的手,那人就身子一软倒下了。   陈牧雷接住他的身子把人拖到院门后安置,回头对已经傻掉的邱刚勾勾手指。   邱刚脑袋乱哄哄的,只知道一路紧跟着陈牧雷,就怕一个不不注意就跟丢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绕到了惠丰超市的斜对面,这地方随处堆放的杂物成了最好的掩体。   那两辆面包车还横在超市门前,司机也在车里等。   邱刚冷汗直冒,见陈牧雷还有心思摆弄手机,气得直跺脚:“什么时候了你还玩手机?”   “又不是我冲我来的。”陈牧雷收起手机,问他,“有人知道你约我见面是吗?”   “我老婆啊。”   “还不说实话呢?”陈牧雷双臂环在胸前,“就是给你出主意让你来找我的这个人出卖了你,赵令宇才派人来抓你。”   “抓、抓我干什么?”   陈牧雷一笑:“灭口啊,不然抓你去吃大餐吗?”   邱刚脸色刷白。   陈牧雷:“你今天这个行为对赵来说就是背叛,就像你自己说的,你知道他那么多事,他会允许你背叛吗?”他啧啧两声,“给你出主意的人存的什么心啊,这不是给你指了一条死路吗?你还给他守口如瓶呢。”   邱刚彻底慌了,也没心思再死鸭子嘴硬了:“你……你怎么知道是有人给我出主意?”   “不难猜,只要让我觉得老陈的死是赵干的,我们鹬蚌相争就谁也顾不上你了,这就给了你机会逃走,你这个脑子也想不到这点。你知道赵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你也怕我,但你背叛他也等于在拉拢我,万一出了像现在这样的事,我会保你。计划得挺好,不过没人撺掇你,你是不敢冒这个险的。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   邱刚在那瞬间又怒又怕,他回想着韩刑那天说话的样子,再看看眼前好整以暇的陈牧雷,情感的天平已经向陈牧雷倾斜。   外面的面包车和那些还在找他们的人就在附近,足以证明韩刑是真的出卖了自己。   邱刚一咬后槽牙:“是……韩刑。”   听到这个名字,陈牧雷抿起嘴角。   这倒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邱刚满脑子都是“我完了,我可能完了”,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没注意到一辆车已经悄然停在他们面前。   陈牧雷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后车座上,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他是——”邱刚刚想问开车的人是谁,就被陈牧雷瞪得不得不憋了回去,“那个,你们把我送回家就行。”   “家你是回不了了。”开车的人说道。   “那我老婆怎么办!”邱刚吼着,“我老婆还在家呢。”   “这你不用担心,你老婆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   邱刚都愣了,他都搞不清他老婆是被赵令宇的人抓了还是被陈牧雷的人抓了:“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陈牧雷不耐烦地呵斥邱刚,怎么有人能这么蠢,脑子一点儿都不转弯,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那些人能找到这儿来,自然也知道去你家里找,你还想回去自投罗网吗?”他转而问开车的人:“都办好了?”   “嗯。”简绎比凶巴巴的陈牧雷要和蔼多了,好心地给邱刚解释:“你老婆我早就派人接走了,还有你的小丽珠,她们现在比你安全多了。”   邱刚吞了吞口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陈先生,你……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陈牧雷望着车窗外:“至少韩刑有一句话没说错,我是会保你的,不过你想离开阮城是不可能了。”   听到韩刑的名字,简绎从后视镜和陈牧雷默默对视了一眼。   邱刚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他从车里下来时人都傻了,对面站了一排穿制服的警察。   邱刚回头看陈牧雷,眼里充满不敢置信:“你是警察?”   陈牧雷没理他,和简绎转身上了停在不远处的另一辆车。   简绎不禁发问:“韩刑在这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 第99章 迷雾重重 哥!家里着火了!   简绎不禁发问:“韩刑在这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   “比我们以为的要复杂, 是他让邱刚来找我揭赵令宇的底。”陈牧雷如实说。   简绎也非常纳闷:“你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邱刚没有什么动作,每天不是去绣荷饭庄喝酒,就是找人借钱, 只不过没有人肯借, 也并没有和韩刑来往。不过我们调取到的监控有显示韩刑的车不止一次出现在绣荷饭庄附近,时间也都对的上, 但他都是在后巷那条街。”   “韩刑不是在跟踪邱刚。”陈牧雷揉了揉眉头,“是守株待兔等我呢。”   “他这么确定你会去找邱刚麻烦?”   简绎反问, 陈牧雷点头:“他知道在我看来邱刚的嫌疑最大, 不确定我究竟会不会动手,所以用了最笨的方法蹲我。”   “你家小姑娘那晚出现的那么巧,也是他有意而为之的。”   “周云锦说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堵邱刚问个明白, 但韩刑临时打电话给她说有事去了外地,哦, 说是去找梁清的。”   “他那段时间没有去过外地, 一直在阮城,果然是专门哄骗小姑娘的话。”   一名警员敲了敲车窗, 简绎下车和他低语了几句又坐回车里。   “刚刚那几个人都控制住了, 是赵的人, 要不是你在,邱刚多半是悬了。”   “先不要声张,还不知道内部谁有问题。”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简绎开车回到住所,两人直奔书房。   墙上有一块白板, 扯掉衬布,简绎在韩刑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并在旁边写了一个小问号。   陈牧雷倚靠在他的写字台, 回忆着邱刚的话:“放贷的余素维就是大维施工队的负责人,他背后的人是金润。”   简绎小吃了一惊,写下金润和余素维的名字,勾上单向箭头:“段风然也是投靠在大维施工队的,背后有这么一个大靠山,怪不得这么嚣张敢杀人,还是在赵令宇的地盘。”他笔尖一顿,“赵令宇那个小女朋友沈听,我们查到她大年夜那晚和金曼的秘书回去之后,一个小时后又秘密地坐另外一辆车离开了。”   “去哪儿了?”   “金曼在城郊的别墅,不过大约十分钟后又有一辆车也去了金曼的别墅。沈听是在第二天早上离开的,那个人是第二天晚上离开的。啧,你猜那人是谁?”   陈牧雷懒得猜,心里却莫名想到一个人。   简绎表情有些微妙:“大年初二,金曼去了日本,年后回来的。”   陈牧雷嘴角一翘:“韩刑啊。”   简绎从上了锁的抽屉柜里拿出来金家兄弟的资料丢给陈牧雷:“金曼快四十岁了,别说结婚了,私生活和脸一样干净,从没有听说过和哪个女人交往过密,如果有人是例外的话,那就是沈听了,沈听不止一次去过金曼的别墅。”   陈牧雷翻看了几眼:“至少有两三年了。”   简绎点头:“同样的,只要沈听出现在金曼那儿就少不了韩刑的身影,为了名声也是煞费苦心了。”   陈牧雷道:“但他和赵令宇扯上关系,可就不止是毁名声的事了。”   简绎耸肩,又有些无奈,示意他翻页:“韩刑毕业实习就是在金晖集团的下属公司,那个时候公司总经理是金曼,金家老头还在世,两个人八成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金曼那个时候还有过未婚妻?”陈牧雷看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金曼的未婚妻是宋氏的千金宋文秋。   “明摆着是商业联姻,不过宋文秋挺欣赏金曼的,一开始并没有反对,两人还交往了一阵子,都到谈婚论嫁了,宋文秋突然和金曼分手了,然后就去了国外再也没回来,那以后金曼就再没谈过恋爱了——他和沈听根本不算恋爱——他们分手是韩刑进金晖实习后的事,你品品。”   “还有什么好品的,明摆着的了。沈听不过是一个幌子,哪怕被人发现,最多以为是金曼的桃色新闻,而金曼实际上要见的人是韩刑,每次和他相处的人也是韩刑。当初宋文秋突然和金曼分手大概就是知道了金曼的性取向,无法忍受被欺骗。”   陈牧雷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留意了一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   “怎么了?”简绎问。   “我没记错的话,韩刑前女友梁清就是在这段时间前后失踪的。”   两人面面相觑,简绎也挺直了脊背:“梁清的失踪很可能是赵令宇干的。”   陈牧雷:“他知道金曼的性取向,也知道金曼对韩刑有兴趣,更知道金曼因为身份不可能暴露自己的取向。”   简绎:“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有意拉拢金曼——”   “韩刑对金曼来说就是最大的诱、惑。”陈牧雷阖上资料,“韩刑并不是自愿加入众诚的,是赵令宇用梁清来威胁他。”   简绎:“没想到韩刑这么情深义重,为了女朋友的安全宁愿去陪男人睡觉。”   陈牧雷摇头:“赵对他的棋子从来都是不带任何情感的,他抓了梁清不是为了以此相要挟,是压根不给韩刑留后路,如果他不听话,那梁清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梁清凶多吉少,极大可能性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这样才能断掉韩刑的后路,不给他留任何希望。韩刑但凡说一个不字,也就活不到现在了。   这是赵令宇一向的作风。   陈牧雷点了支烟,心里莫名堵得慌。   从这方面来说韩刑也是一个受害者,而他在周云锦面前隐瞒了梁清已经遇害的实事,也许那些时刻,那些假装去找梁清的时刻,是他让自己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吧。   不管是他还是周云锦,都需要一些虚幻的“希望”来支撑他们与“绝望”抗衡。   简绎没想他这么多,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赵拉拢金曼的目的多半是为了钱,毕竟养‘伞’不能只靠他一个久诚会所,他需要更多资金,可是只靠一个韩刑就能拉金曼下水吗?不至于吧,爱情有那么伟大?”   的确不可能只靠韩刑,陈牧雷给出另一个名字:“你忘了金润了?”   “对了,他家还有个不省心的弟弟呢。”简绎反复在金润的名字上画着圈,视线在金润、余素维、段风然三个名字之间辗转。   陈牧雷拿起另一只笔写了一个X,简绎点点头:“死在久诚会所的那个人如果也和金润有关系的话……”   “黎不肯说久诚会所那档子事的时候老陈并不知道,黎不肯和高振都没有替过,白鸿泉更不可能提,那老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是谁告诉他的?既然赵令宇严把口风,那个人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他把这件事告诉老陈的用意是什么?难道让老陈给死者报仇吗?”   “这个人是怎么确定老陈能给死者报仇?”   “除非他对众诚的事很清楚,知道老陈在众诚的实际地位,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没什么人知道白鸿泉还有磕头兄弟的事。所以这个人也应该知道赵令宇和这件事有关……更可能知道众诚做的那些破事。”   简绎问:“如果他是想给死者申冤为什么不报警?”还没等陈牧雷开口他又自问自答,“大概是因为这件事被压得密不透风,他知道报警这条路走不通。啧,他知道的不少啊,这人谁啊?总不可能是同行吧?”   不是卧底进去进去众诚的,就是众诚的某一位。   排除白鸿泉、黎不肯、高振,还能有谁呢?   “这个倒霉蛋和金润有什么关系呢?”简绎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金家老头是肺癌没的,生前对两个儿子都很疼爱,金润在外面横行霸道但是在家里也的确会讨人老头和大哥喜欢——总有家庭是无条件溺爱孩子的,不管这个孩子有多浑蛋。假设金润和倒霉蛋的死有关,金曼不可能让弟弟去坐牢。”   “黎不肯说过死者家里也不是一般人,并不是又一个‘梁清’那么简单。”   “如果赵令宇想用金润犯罪的事来拿捏金曼,他就得有本事把事压下去,可是要同时走我们内部的关系又要走死者家属的关系,这工程未免过于浩大了,挑一个‘梁清’不是更省事?赵令宇可不是傻子。”   “不管死者是什么人都说明这个人的死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很有可能是被选定的对象。”   被选定的死亡对象……简绎不由得脚底生寒。   死是赵令宇计划之内的,目的是拉拢金晖集团,不外乎取得大量资金用于填补警局内部那些“伞”的胃口,那么他精心挑选的那个死者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呢?不管是什么,一定是对他来说比拉拢金晖集团更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能让赵令宇这么费尽心机?这又和老陈有什么关系,那个给老陈递消息的人是抱有什么目的才把老陈拉下水的?   陈牧雷深深地吸了口烟,简绎盯着白板上的人物关系网也是一脑袋乱麻。   正当两人发愁的时候,陈牧雷手机响了。   是胡小钰。   陈牧雷心不在焉,慢吞吞地接起来:“没有重要的事你就等着挨揍吧。”   简绎在一旁摇头,胡小钰也是惨,忠心耿耿地跟着陈牧雷,这人还动不动就要揍人家。   胡小钰在电话里咳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他大声地叫嚷,嗓子都破音了:“哥!家里着火了!门窗都锁死了我们出不去!”   陈牧雷心中猛地一沉,大脑瞬间空白。 第100章 一了百了 他从来不知道人是有信仰的。……   这晚胡小钰开车把陈琰送回学校, 陈琰下车前看出他欲言又止,便问:“胡哥是有话说吗?”   胡小钰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被看出来了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陈琰:“是和陈牧雷有关, 还是和周云锦有关?胡哥直说吧。”   胡小钰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以前他不让我多嘴, 但是现在你们和好了——”   “没和好。”陈琰更正,语气倔强又傲娇。   “……你怎么说都行。”胡小钰没有和他犟, “其实你离开家的这么多年,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他差不多都知道, 他让简哥替他管着你, 生怕你走歪路学坏,不过还好,你这孩子在这方面没有让人操心。”   “他还怕别人学坏, 我才不会变得和他一样呢。”陈琰好笑地反问,又别开脸, 嘴角微微向下, 露出几分委屈,“他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你呀, 这一点你得学我, 别什么都非要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我也不问,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相信他就得了呗,反正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他也不是真的坏人。老陈葬礼之前我问他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他说不要,众诚太脏了,他不想让你和众诚有任何接触。”   陈琰头抵着车窗, 尽力掩饰着痛苦:“可那是我爸,最后一眼没看到,最后一程没送到,还有什么比这个重要?”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可是他说有。”   “什么?”   “你,你比任何事都重要。”胡小钰揉揉发酸的鼻子,“你以为他没心,是你不知道老陈出事对他打击有多大。虽然他没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有多难过,但我就是能感觉到他那时候整个人都是空的,是一具空壳,直到遇到了小春天——就是你学妹,我才觉得他这个人渐渐地活了过来。你这些年在外面过的不容易,可是没有人容易,只是不说罢了。如果我是你,我就老老实实地复习、考试、毕业、去上大学,顺利完成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人生步骤,因为这些看起来稀松平常的生活都是他牺牲了一些东西为你换来的。”   陈琰扭过头看胡小钰,刚要开口就被胡小钰打断:“别问。陈琰,你就像我一样,完全相信他一次。”   良久之后,陈琰点点头,苦笑道:“都不知道谁才是他弟,我以为我挺了解他的。”   胡小钰故作老成地长叹:“我也以为我挺了解他的。”   胡小钰特别羡慕陈琰,和陈牧雷拥有同一个姓氏,被陈牧雷默默地在乎着。不过今天才知道陈琰也是羡慕胡小钰的,可以光明正大毫无芥蒂地与他兄弟相称。   想想还有点儿可笑,陈牧雷分明是一个脾气比名声还臭的人,偏偏让人想不断地靠近。   胡小钰送完陈琰,回小院的路上给周云锦打了个电话:“我哥回来了吗?”   “没有呢。”周云锦打着呵欠回答道。   胡小钰看了眼车上的时间显示:“这么晚了,你先睡吧。”   “不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回那边呢。”周云锦收起文具装到书包里。   陈牧雷不止一次嘱咐过他不在的时候不让她在小院,只不过最近作业繁重,训练任务也加重,小院距离学校更近,周云锦就经常回小院。尤其最近陈琰放学也经常回来,她也就陪着一起了。   胡小钰听周云锦说一句话打了无数个呵欠,不免笑道:“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等我哥回来了我再走,给你做伴儿,你先去睡吧。”   “行,胡哥开车注意安全。”   周云锦挂断电话去洗漱了一番,没等胡小钰到家就已经进入梦乡了。   胡小钰也担心独自在家的周云锦,大半夜路上车少,他便加大了油门。他忘了自己车技差,在一个路口还险些和别的车发生剐蹭,幸亏对方反应快才避免酿成祸事。   好在对方车主同样着急回家,把胡小钰臭骂了一顿就走了。   胡小钰也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坐回车里拍着心口,然后突然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会儿,下意识觉得那个画面很重要,却又没抓到。   胡小钰放弃了深究,自言自语:“算了,赶紧回去吧,小春天还一个人在家呢。”   他回到小院,停车场没有了空位,只好把车停到了隔壁巷子。   陈牧雷还没回来,周云锦已经睡了,胡小钰躺在沙发上琢磨着刚才的事,只不过还没琢磨多久就被睡意打败。   两个人都睡得很沉,没人听到小院进了人。   徐立哲迟迟联系不上派出去的人,莫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他又派了一个人到邱刚的住所附近打探,很快得到回复:“他家里没有人,老婆孩子也都不在。”   这下徐立哲坐不住了,跑去找赵令宇。“会不会是被陈牧雷藏起来了?”   赵令宇皱眉:“你是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我只是让你先看住了他,没让你动手!”   “可是邱刚这孙子是很可能是打算出卖我们啊!如果让陈牧雷知道——”   “邱刚能知道什么!”赵令宇怒而起身,给了徐立哲一巴掌,“不足以威胁到我,没让你动手自然有我的理由!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余素维是,段风然是!你也是!一个一个的都自以为聪明!”   “可是——”   “我用你教我怎么做吗?”赵令宇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得徐立哲老脸上愣是显出了巴掌印,“陈牧雷在场你们还敢动手,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早让你少沉迷女人,本来就不聪明,脑子里还会装着床上那点事儿!”   徐立哲被骂的狗血淋头,梗着脖子不吭声。   赵令宇让徐立哲再想办法找人,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这下好了,托你的福,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人家手里了!”赵令宇斯文的面具破裂,随手拿起桌上厚重的烟灰缸砸向徐立哲。   徐立哲捂着脑门一阵头昏眼花,鲜血登时流了下来。他缓了好一阵子才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还要低三下气地问:“怎么会有那么麻烦,都做掉不就得了,往‘游乐场’一扔,神不知鬼不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当初对陈永新就应该这么办,都怪邱刚……”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又触到了赵令宇的霉头,声音变越来越小。   赵令宇按着发疼的太阳穴:“你也知道自作聪明的人有多坏事了?要不是邱刚当初坏了事,也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邱刚就算了,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一直留着陈牧雷。”   赵令宇之所以没有立即对邱刚下手,一是他以为邱刚知道的那些不足为惧,二是想看陈牧雷得知后会有什么反应。“如果陈牧雷是一个像你这样只图□□二两肉的人我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要是他和陈永新、黎不肯一样想拿这件事去找白老大要挟我,求财逐利总有一样能满足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的本性谁也逃不了,只看开除的条件诱、惑是否够大罢了。如果他只是想为陈永新报仇,那白老大是不会放任他这么做的,没有我,众诚和他就都完了,而我也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除掉他了。”   在赵令宇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他从来不知道人是有信仰的。   而信仰是超越一切世俗需求的。   徐立哲听完赵令宇的解释,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你……你是想收他为己用。”   “不然呢?只靠你们这种脑仁没核桃大的人做我的左膀右臂?我踏马不配身边有一个聪明一点儿的人吗?”   见他神色异常,赵令宇问:“怎么,你还做了什么蠢事?”   “我……”徐立哲吞了吞口水,“我觉得要先下手为强,就……就派人去小院了,既然一直找不到陈永新的手机,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谁也别想找到。”   赵令宇沉了脸,徐立哲退一软,差点跪下:“烧了小院,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赵令宇拧着眉毛,怒气直冲天灵盖:“让他们住手!”   徐立哲不敢再耽搁,一手血地掏出手机给手下的人打电话,对方却迟迟没有接通。   熟睡中的胡小钰最先闻到烟味,被呛醒。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虽然睡意未消,但还知道去叫周云锦。   周云锦睡前戴着耳机听英语,睡着了耳机里也还在播放,完全没听到胡小钰敲门。   当屋外泛起火光,胡小钰才意识到危险。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从门框上方取了钥匙把房门打开,推醒周云锦。   周云锦被他吓了一跳,刚开口就被越来越浓的烟呛住了。   两个人动作飞快地跑到门口,却发现大门怎么也打不开,就连窗子也是一样。   眼看屋外的火光越来越亮,胡小钰拉着周云锦躲进卫生间。   火势凶猛,已经烧到了陈琰那间卧室,周云锦没有办法回去拿手机。胡小钰咬咬牙,用湿毛巾捂着抠鼻去茶几上拿了手机回来。   先是报了火警,然后给陈牧雷打了电话。   当陈牧雷和简绎开车回到小院时,小院的火已经被消防扑灭了大半。   焦黑与浓烟充斥着他的感官。 第101章 难得有个明白人 没单纯地认为这是个意……   围观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 两人拨开人群冲进狼籍不堪的院子被消防拦了下来。   “你们是这家的人吗?”   “是。”简绎一边回答一边拽住陈牧雷,生怕他有什么过激举动。   小院的房子有些年头了,经过这一场大火, 几乎成了废墟。   陈牧雷在那瞬间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人呢?里面的人呢?一男一女!”   消防员:“120接走了, 你们——”   陈牧雷根本没耐心继续听下去,转身往外跑, 简绎只好追了出去。   从家到医院的路上,简绎不断安慰着陈牧雷, 只是陈牧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一遍一遍地拨打着胡小钰和周云锦的电话,那边却无人接听。   就在陈牧雷理智的那根线几乎崩断,胡小钰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你好, 这里是阮城第一医院急诊,目前伤者在接受检查, 你是他的家属吗?”   陈牧雷哑着嗓子:“是。”   简绎把电话拿了过去, 陈牧雷缓缓放下手,偏头看向窗外。   赶去阮城第一医院不过十几分钟, 陈牧雷却觉得已经耗尽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   黑头黑脸的胡小钰脑袋上缠着几道绷带, 手上胳膊上都是擦伤和燎起的水泡, 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   看到陈牧雷的时候,惊魂未定的胡小钰像受了委屈突然看见家长的孩子,哇一声哭出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胡小钰从病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陈牧雷,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嚎啕大哭,然后还不等陈牧雷问, 他就指了指帘子的隔壁:“小春天在里面呢,还没醒,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胡小钰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 简绎自后拽住他的衣领:“行了别哭了,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胡小钰反应了过来,吸了吸鼻子,让陈牧雷独自走到帘子后面。   周云锦和胡小钰一样,小脸蛋脏兮兮的。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胸腔规律地起伏,连明显的外伤都没有,就是头发有点焦了。   陈牧雷单膝跪在病床前,眼底红得要滴血似的。   他伸手想碰碰她,又好似不敢,好像自己一碰她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几个月前。   也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陈永新也这般脆弱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寸步不离地守了无数个日夜,陈永新却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医生下了数次病危,又数次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每一次陈牧雷都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他生生死死,受尽折磨。   那时陈牧雷想,只要能换回陈永新的命,让他拿什么交换都行。   可惜最终,陈永新还是没能坚持过来。   医生宣布了陈永新死亡,陈牧雷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他心里空荡荡的。   他在那张陈永新最后躺过的床上坐了一天,晚上回小院之前他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还不是他该难过的时候。   只是他刚推开小院门,就被正在吃泡面的周云锦破了心理防线——   陈永新不会做饭,陈牧雷刚开始跟着他生活的那段时间经常被他拿泡面糊弄,曾经连续吃了一个月,闻到那个味道就难受。   那时的陈永新也坐在院里的树下,捧着泡面招呼着刚从白政家回来的陈牧雷:“臭小子吃了没有?”   那时陈牧雷谁也不信任,一切只为了活命,他甚至不敢在白家吃饭,就算是吃了也会想办法吐出来。   陈牧雷吐完湿润着眼睛来到陈永新身前:“我可以不去配白政玩吗?我不喜欢那里,不喜欢那些人。”   陈永新塞一嘴泡面,单手敷衍地搂了搂他就算是安慰:“等你能不费事地活着的时候,才有资格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啊,活着都是有条件的,还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不喜欢?   那个曾经习惯了坐在大树下等他回家的男人的影子慢慢地在他眼前消失,变成周云锦。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大树还是那颗大树,椅子还是那个椅子,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在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陈牧雷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眼眶。   生怕被周云锦发现,于是他抱住了她。   “小姑娘,陪我一会儿。”   周云锦当时并不知道那一天才是陈牧雷真正失去陈永新一天。   这个世界上他第一个在乎过的人,唯一愿意承认的“父亲”,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彻底的消失。   陈牧雷害怕那种失去挚亲的无能为力,好不容易从那种感觉中拔了出来,今晚却再一次体验了一把。   陈牧雷鼓起勇气握住周云锦柔软的小手,心中那可怕的空虚霎时间被填满。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手背。   幸好。   幸好,你还在。   胡小钰见陈牧雷终于出来了赶紧起身安慰:“小春天没事,哥你别担——”   陈牧雷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胡小钰一个简单的拥抱,像安慰小动物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胡小钰又红了眼眶:“哥,我也没事。”   陈牧雷问:“感觉怎么样?”   胡小钰说话还不时地咳着,他揉了揉心口:“就是咳嗽的时候会有点疼,其它的倒没什么。”   ……   “胡小钰说火势刚起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但是门窗都打不开,”简绎把陈牧雷叫到医院走廊旁低声地说道,“可是我问过消防了,他们赶到后没有发现门是上过锁的,很顺利就打开了。两个人躲在卫生间,消防营救及时才没出大事。”   “他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说的。”陈牧雷道。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同时陷入沉默。   简绎:“两个小孩儿都吓坏了,你今晚也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人没事就好。”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简绎也知道陈牧雷这一晚经历了什么。   周云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牧雷。   陈牧雷守了她一个晚上,终于等到她醒来。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周云锦悄悄攥住他的手,一副想哭又极力忍着的模样。   陈牧雷把她拥入怀里,在她额角亲了亲,低声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周云锦埋住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你怎么才回来啊……”   “一晚上没见就这么想我了?”   陈牧雷打趣着,周云锦气愤地抡起小手捶了他几下。   胡小钰第二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陈牧雷让两个人又去做了一次检查,胸片结果没有太大问题,血氧饱和度也正常。   周云锦不想继续住院,拿了医生开得药就和陈牧雷回了公寓。胡小钰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互相照顾也方便些。   周云锦连续几天没来上课,陈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回到小院,顿时傻了眼。   陈琰打车来到陈牧雷的公寓,陈牧雷开门的瞬间就见陈琰的拳头迎面挥过来。   他偏头躲过,刚想骂人,一看见陈琰急得那一头汗,又憋了回去。   “小院怎么了?”陈琰质问,“你到底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陈牧雷把他推到门外:“胡小钰和你说什么了?”   “谁和我说什么都不重要,”陈琰攥着拳头,“你是觉得我失去的还不够多吗?”   陈牧雷扯了扯嘴角,笑了:“担心我?”   陈琰不屑:“自作多情。”   周云锦恍惚中听到陈琰的声音,跑出来却没人,于是好奇地打开门,没想到俩人都在外面杵着。   兄弟俩都不愿意当着周云锦的面再起争执,心照不宣地双双闭嘴。   很快地,小院失火的事也传到了白家。白政把陈牧雷约了出来,只不过陈牧雷没想到白蕊也在。   白政偷偷地双手合十讨饶,勾着他的脖子小声地说:“你就给个面子,她已经让我约你好几次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保证她一惹事我就带她走,行吗?”   白政这么央求,陈牧雷还真给了这个面子。   白蕊让白政回避,白政硬着头皮借机尿遁。   “你……没事吧?”白蕊问。   “怎么才算有事,怎么才算没事?”陈牧雷不答反问,“还能喘气就算没事的话,那我现在挺好。”   白政知道有白蕊在场,陈牧雷也不可能有食欲,索性约了茶室,免得浪费一桌好饭。   陈牧雷一个正眼都不想给白蕊,白蕊心知肚明。“小院的事,不是我爸干的,我最近一直在他身边陪他。”   陈牧雷挑眉:“难得有个明白人,没单纯地认为这是个意外。”   白蕊苦笑:“原本我还觉得只要我不再执着以前的事,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至少见个面你不至于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也许过个几年你就没那么讨厌我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我们以后连见面的必要都没有了。”   陈牧雷:“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有没有这件事我们都做不成朋友。”   白蕊:“我知道,我也不是非要来受你白眼的。陈牧雷,有个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陈牧雷兴致缺缺,白蕊毫不在意:“他们应该是要找陈叔叔留下的一样东西,可能一直没找到才出此下策。”   闻言,陈牧雷蓦地抬眼。   白蕊继续说道:“我是无意中在家里听到过他们通电话,信不信由你。我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听起来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了。”   小院已经烧了,被认定为线路老化引起的意外。   陈牧雷:“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说不清为什么,”白蕊握着那小小的茶杯,“我不是一个道德品质高尚的人,不然也不会对众诚的事选择视若无睹。也许,我也不是一个麻木得那么彻底的人,不然怎么会明知道可能带来的后果,也还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第102章 我都想娶你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   陈牧雷不说话, 白蕊不确定他是否相信自己。   “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向你说一句抱歉,”白蕊双手敬茶,“我知道小院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 别做那些对你来说百害无一利的事。”   陈牧雷没接那杯茶:“既然不是白鸿泉做的,你道什么歉?”   “或许是替众诚向你道歉, 没有众诚,你也不会经历这么多事,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陈牧雷, 就算是为你自己,忘了那些不愉快,好吗?”   “忘了?”陈牧雷的眼里闪过憎恶, “如果可以,我倒真的想如你所说忘记白鸿泉、忘记众诚做过的所有肮脏的事。白蕊, 你知道手上有人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他摊开一只手掌, “我没有杀过人,但我手里不止一条人命, 他们都是因我而死。十几年了, 我是闻着血腥味过来的, 这是一句轻飘飘地道歉就能一笔勾销的吗?就算我的债可以勾销,那已经躺在地下十几年的人,他们的债怎么算?”   死不瞑目的陈永新的债怎么算?   那些死在众诚手里的孩子们的债怎么算?   “你代表不了任何人,别再说这些荒唐可笑的话了。”   陈牧雷眼神锐利如刀,白蕊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直视他。她缓缓放下茶杯, 被噎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他毕竟是我爸, 不是谁都能大义灭亲。”白蕊说完这句话不禁在心里自我鄙视,她和白政不愧是姐弟,都这么擅长逃避。   “从小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陈牧雷讥诮地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事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以为白鸿泉的罪是他的罪,不是你的罪,只要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还是无辜又漂亮的白小姐,心安理得自由自在地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的是——”   “别提我的名字。”陈牧雷打断她,“和喜欢不喜欢没关系,白蕊,是你不配,你不配和我成为朋友,不配让我喜欢你,你甚至都不配叫我的名字,会让我觉得恶心。看在白政的面子上,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像这样坐下来说话,不会有下一次了。”   陈牧雷起身离开,看都没再看白蕊一眼。他毫无留恋,厌恶憎恨随着那声门响一起被留在了小小的房间。   白蕊呆坐了片刻,追了出去。   陈牧雷一出来就碰到了刚准备开门的白政,白政惊讶地问:“怎么,这就准备走了?”   白蕊追了出来,不顾白政在场,用一种请求的语气和陈牧雷说道:“你能不能劝一下白政,让他和我回美国?”   白政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了我不去,你怎么还没死心啊,还找别人劝我,搞得我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陈牧雷没理白蕊,学着白政刚才的样子勾着白政的脖子往外走。   到了外面,陈牧雷突然加了力道,白政被他钢条似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   “窝艹,你干什么!想勒死我!”白政扯着他的胳膊喊,“快踏马放开我,脖子要断了!”   陈牧雷把白政抵在墙上:“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和你可有得聊了。”   白政平时也爱好锻炼健身,但没什么毅力,追女人期间玩命练,空窗期就放纵,哪儿比得过陈牧雷这天生神力的糙汉,喉咙被硌着,咳嗽都费劲。   “你这叫什么聊法?”   “老陈的事是你和陈琰说的?”   “什么——哦,这个啊……”白政回想起来了,心虚的没了底气,“你、你先放开我,我都没法喘气了……”   陈牧雷微微松了力道,白政扯不开他,只好尴尬地赔笑:“就是那天我去找你,结果在你家院外碰上陈琰了,也不知道他蹲墙根底下干什么,我还以为是小偷呢。你说这孩子多不像话,不就几年没见,居然都不认识我了——”   “少说废话,说重点。”陈牧雷捶了他一拳。   白政忍痛继续说:“哪有什么重点啊,我不是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吗,就聊了几句,以为他想家了,一时间觉得这小子挺可怜的,就想安慰安慰他,提了一嘴老陈,谁知道你没告诉过他这事啊……我一看他那个反应我就知道我完了,你知道了肯定得揍我,我都不敢露面了。要不是知道小院出事了担心你,我可能还躲着你呢。”   陈牧雷听完又揍了他几下,下手比以往都重了几分。白政本来就娇气,疼得吱哇乱叫,路过的人差点报警。   “没事,没事,和哥们闹着玩呢。”白政哪能真让人家报警,一边揉着痛处一边解释。   等人散了,白政还苦哈哈地问陈牧雷:“你怎么没告诉他啊?”   陈牧雷叼着烟:“关你屁事?”   白政讨了个没趣:“这都多少年了,你俩怎么还这样,一个不回家,一个凶巴巴。”   陈牧雷问:“白蕊为什么要让你去美国?”   白政乐不得换话题:“我也不知道,她和我提了好几次,我开始还以为是邀请我去玩呢。玩还行,要是一直在那里生活我不行,我可是一个地地道道中国胃。”   陈牧雷弹了弹不存在的烟灰又叼在嘴里,像在思索着什么。白政掏出打火机狗腿地要给他点上,陈牧雷却头一歪躲开了火。   白政:“怎么个意思?不点干嚼过滤嘴?”   陈牧雷:“戒烟呢。”   周云锦没醒的那一晚,胡小钰咳得睡不着觉,一咳嗽就胸口疼。陈牧雷也担心两个人担心了一晚上,胡小钰还好,如果周云锦的肺部因此出了问题……   万幸这两个人的肺部功能自愈能力非常好,用了几天抗生素就没事了。   周云锦还没来得及担心自己的肺就好了,倒是陈牧雷像是幡然醒悟了似的认认真真地开始戒烟。   为此周云锦还笑话了他:“我之前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听,居然说不抽就不抽了。”   那晚之前,陈牧雷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戒烟是因为这个。   “好端端地戒什么烟?”白政觉得有意思,也想不通,“喝酒你千杯不醉,女人么你又没什么兴趣,现在烟都戒了。没烟没酒没女人,男人活着干什么啊?多无趣。”   陈牧雷:“这些就是你最大的乐趣了?”   白政挠了挠头,少有地惆怅了起来:“不瞒你说,我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我活到这么大,好像没为什么事情发过愁,成天吃喝玩乐,酒肉朋友遍地都是,但没一个真心的。他们不是比我有钱就是没我有钱,比我有钱的拿我当消遣,没我有钱的拿我当大头,处处给他们埋单。”他凑到陈牧雷身边,“除了你,我哥们这么多,只拿你当真兄弟。”   陈牧雷浑不在意:“这么看得起我。”   “就是看得起你,”白政嘻嘻哈哈地搭着他的肩,“其实吧,小时候我知道你不爱和我玩,但我每次看你明明不情不愿还我一叫你就来,我就觉得你特逗。反正我那时没有小伙伴,我爸看得紧,不和你玩也没别人陪我玩,凑合凑合吧。谁知道一凑合就这么多年了,还凑合出了真感情。后来我认识了那么多人,有话、有事还是只想找你。你要是个女的,我都想娶你了。陈牧雷,你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我怎么就不能喜欢男的呢?这事闹得,有缘无分,真悲惨。”   “谁跟你有缘无分,你别恶心我。”   陈牧雷推开他,白政死皮赖脸地粘上去:“你啊,除了你还有谁?你看我姐和你这事,我向来都站你这边的,我这胳膊肘往外拐了多少年了,还看不出我的真心?”   白政突然煽情,陈牧雷表情怪异地地看他:“你吃错药了?”   “我踏马饭都没吃!”   两人笑闹,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车上。   很巧,两人的车位中间原本只隔着一辆车,现在那个车位也是空的。   陈牧雷刚准备启动车子,看到白政正在歪头看自己,于是降下车窗问:“又怎么了?”   白政摇头:“说真的,我挺感谢你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只认你这个兄弟。”   白政笑得很真诚,陈牧雷却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   凭良心讲,白政于他而言很特殊。   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心眼,偶尔有些小坏,也都被陈牧雷看得明明白白。理智上知道他是白鸿泉的儿子,不应该和他交往过深,可是情感上又习惯了和他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白政是怎么对他的,陈牧雷不是傻子,非常清楚。   白政总说小时候是他陪他玩,可是陈牧雷那糟糕的童年,又何尝不是白政陪他过来的?   他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就是白政。   ……   夜风微凉,两人的车相向而行,回家的路好似孤独又漫长。   风从半敞的车窗灌进来,白政笑容逐渐褪去。   无人时,白政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脚底无意识地踩下油门,车速一再加快。   某一时刻,白政闭上了眼睛。当恐惧逐渐侵蚀了理智,他才缓缓把车速降了下来。   他把车停在马路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方向盘抵着心窝,眼睛湿润,白政觉得自己要疼死了。   他掏出手机打给赵令宇,那边很快接起来。   “白政?这么晚,有事?”   赵令宇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白政脑子里却全是之前听到的陈牧雷的那些话。   “你、你和我爸,究竟都做了什么?我要知道!” 第103章 七夕番外掉落 你敢,我是不是没打过你……   七夕番外   铺天盖地的网络消息提醒着陈牧雷一件事。   七夕快到了。   陈牧雷以前没觉得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 还是不和平常一样过,直到简绎向他发出灵魂拷问。   那天下班晚,两人像往常一样去食堂找了点剩饭回锅。   简绎一边吃一边摆弄手机找餐厅, 还一个一个地打电话预订位子, 很不凑巧都预订满了。   简绎愁得都没食欲吃下去了,陈牧雷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情况?老四喜不行吗?我和那儿熟, 走个后门,肯定能空出个包间来给你。”   简绎搓了搓头发:“平时吃还行, 明天肯定不行啊, 老四喜氛围不够,厉颜不喜欢。”   陈牧雷:“明天怎么了?”   简绎终于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问陈牧雷:“陈先生, 你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陈牧雷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平平常常, 又搜索了一下“历史上的今天”:“挪威成为独立国家, 南丁格尔逝世,法国医生发现癌细胞——”   简绎按下他的手机, 看奇葩似的眼神看他:“是七夕情人节, 弟弟。”   简绎虚长他两岁, 但鲜少这么称呼他。陈牧雷拨开他的手:“你叫谁弟弟?”   “就是叫你,”简绎发出灵魂拷问,“你该不会没和小姑娘过过这个节日?”   “没有,没你们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和仪式感。”   “过二月十四?”   “也没有。”   “……”   “怎么?”   “没怎么,有点羡慕, 你走的什么狗屎运找了个这么清新脱俗的女人!厉颜什么节日都要过,每次选礼物我都要头疼死了。”   “你直接送花不就得了吗?女人不是都喜欢花?多省事?”   “礼物敷衍那可是态度问题,态度问题可不是小问题。”简绎纠正他这种直男观念, “你都送小姑娘花?”   陈牧雷想了想:“好像没送过吧,平时给她买买吃的用的穿的,没有特别送过什么礼物。”   “…………你们真的是谈恋爱?你不像周云锦男朋友,你像她爹。”   简绎总结地说道,陈牧雷回应他的是一顿打。   ……   晚上洗过澡,望着空荡荡的房子,陈牧雷不由得回想起简绎的话。   他和周云锦还真没有过这些节日的习惯,两人只在乎新年、除夕和中秋这样的节日。即便是这种节日,能在一起过也要看他的工作安排是否排得开。   他承认自己没有简绎那种浪漫细胞,不过周云锦也不是厉颜。   嗯,所以也不能怪他太直男,他女朋友也是个直女啊。   果然是般配。   陈牧雷兀自笑了,躺在大床上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明亮的月,突然有点想念远方那个人。   异地恋真难熬。   最近工作忙,两个人都没什么联系。好不容易闲了,陈牧雷还有点愧疚,于是拨通了周云锦的电话。   她接的很快,两人都还没开口呢,陈牧雷就听到她那边传过来的轰隆隆的爆炸声。   “在看电影?”   “对呀。”周云锦拢着手机,跑到了放映厅外,“怎么啦?你还没睡觉?这都快十二点了。”   本想诉说一下想念,这下陈牧雷也说不出口了。   他牵肠挂肚受尽相思苦,人家生活潇潇洒洒午夜场电影玩乐不耽误。   “刚下班,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呀,最近是不是很忙?看你不回我消息我就没打扰你。”   “是有点儿。”陈牧雷问,“和同学一起?”   “嗯,我室友和她男朋友,还有陈琰。”   “……你们四个?”   “是呀,所以你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电影快结束了,然后我们就回去了。”   “回学校吗?”   “就在学校附近,走路一刻钟就到了,肯定要回学校呀。”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就匆匆结束了通话。   陈牧雷看了眼结束通话后的时间,零点整。   七夕了,他女朋友和臭小子在一起看电影,一会儿还要一起回学校,路上肯定有说有笑的,说不定还会碰上卖花的问他们要不要来一支。   “……”怎么想怎么不舒坦,这电话打得憋气。   陈牧雷把手机一扔,气呼呼地钻到被窝里。   事实上的确如此,从电影院到学校一刻钟的脚程,遇到了不下五个卖花的。   周云锦室友收获了一捧玫瑰,和男朋友腻腻歪歪地在前面走着。   周云锦问陈琰:“隔壁学校那个小姐姐是不是约你了?”   陈琰诧异:“这你也知道?”   周云锦笑道:“你去吗?”   陈琰摇头,周云锦道:“不去的话,小姐姐要伤心了。”   “我去了的话不得伤了一大票学姐学妹的心啊,我可不能那么干。”陈琰回答地很干脆,反问她,“你明天几点的机票?我送你。”   陈琰是以送她为名躲告白的那些女生,周云锦不问都知道。   第二天,俩人早早地出了门。陈琰都没敢在学校吃早饭,在机场凑合了一顿。   “真不打算告诉陈牧雷让他去接你吗?”   “我又不是不认得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周云锦小口喝着馄饨汤,“你也好久没回阮城了吧?要不看看有没有下一班机票,我到了在那边等你一起回家。”   “……不了,改天吧,情人节我还跟你一起回去,给他添这个堵我也免不了挨揍。”   也就周云锦问得出口这话,陈琰太知道陈牧雷看自己有多不顺眼了,那人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眼小着呢。   ……   飞机安全落地。   这个城市的一切她太熟悉了,每条街道仿佛都是老样子,又仿佛不一样。   算了算,她上大学后回阮城的次数半只手都数的过来,主要是陈牧雷不让。   阮城困了周云锦太多年了,在这里发生的事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十分沉重,沉重到没人愿意回忆。   周云锦回到家时间将近中午,本想给陈牧雷一个惊喜,结果家里没人。   她给陈牧雷发了个消息:今天做什么?   陈牧雷很快回复:加班,你呢?   周云锦有点儿失望:待着。   陈牧雷发过来一个红包:吃点好的。   周云锦收了红包,回复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陈牧雷看着表情包上的“老板”二字,心里琢磨着应该把其中一个字改掉才对。   一想到那个称呼从周云锦嘴里说出来,陈牧雷整个人都酥了。   唉,又想她了。   万恶的异地恋!   周云锦不可能真的在家干待着,她去超市采购了一大批食材,反正她也有力气拿。   按照事先收藏好的菜谱做了一桌子菜,精心地摆盘,还找出了酒柜的酒。   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喝红酒更能营造气氛,但周云锦知道他喜欢白酒。   忙活了一遭下来,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周云锦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打车来到阮城市局,终究没好意思进去,于是又给他发了个消息:你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陈牧雷:怎么?   周云锦:没怎么,就是问问。   陈牧雷拿着手机纳闷,准备下班去约会的简绎和他打招呼,见他不搭理,于是敲了敲他的桌面。   “发什么愣?”   陈牧雷把手机拿给他看:“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简绎本来没什么感觉,被他这么一问索性就发散了一下思维,“总不能偷着回来了现在在家等你过节呢吧。”   陈牧雷:“……那不至于,不过她从来不问我这些。”   简绎又是一脸羡慕:“我以为不查岗的女人都在这个世界灭绝了,不等你了,我得接厉颜去了。”   简绎开车经过警局大门时,无意中看到等在树下的周云锦,吓得急踩刹车。   周云锦认识简绎的车,过来冲他打了个招呼:“简哥。”   简绎下车,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真让我说着了,你怎么回来了?”   周云锦神秘一笑,简绎了然:“你没告诉他?”   周云锦:“没有。”   小丫头挺会搞惊喜,陈牧雷这个木头怎么配得上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啊。简绎痛心疾首:“你要是什么时候想通了,简哥这儿有大把的好男人,陈牧雷这人实在太不懂风情了,我都觉得他没劲,你跟他真是暴殄天物啊。”   周云锦笑着摆手:“简哥别开这种玩笑了。”   简绎摇头叹气,架不住小姑娘一根筋,认准了陈牧雷八成这辈子都不会换人了。   简绎走后,周云锦一直等到太阳西沉都没等到陈牧雷,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陈牧雷,你今天是打算睡在市局了吗?”   这语气听上去有点生气,陈牧雷正在关电脑准备下班,先是莫名其妙,然后不由得想到简绎刚才那句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你在哪儿?”   周云锦哼了哼:“市局大门冲哪儿开我还是知道的。”   陈牧雷倒抽一口气,立即挂了电话飞奔出去。   ……   看到陈牧雷出来时,周云锦觉得以他这个速度,如果不当警察,去做个田径运动员也不是不行。   而陈牧雷看到周云锦时,那表情精彩极了,错愕,惊讶,喜悦,又气愤。   “你怎么——”   他话都没说完,一下子把她扯过来紧紧抱住。   虽然不是下班高峰,市局大门也常有人出入,有熟人看到这一幕还吹起了口哨。   周云锦脸上发烧,气早就消了,推了推他:“还加班吗?”   “加个屁!”陈牧雷拽着她去取车,一摸兜才发现他出来的太急,车钥匙忘在办公室了,索性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陈牧雷还能克制自己,到了没人的电梯里,他就忍不住干点什么了。周云锦没他这么不要脸,坚持拒绝。   “你别闹了,有监控呢。”   “……”陈牧雷都有想一拳打碎监控的冲动了。   一进家门,陈牧雷再也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搂着周云锦一路从玄关亲到沙发上。   他话都没说上一句,只顾着亲,亲得周云锦气嘴唇都发麻了,手也不老实起来。再这样下去周云锦裤子都要没了,赶紧按住他的手,气喘吁吁地说:“先吃饭,我做了一下午呢。”   陈牧雷扭头看了看餐桌,问她:“你肚子饿吗?”   周云锦明白他什么意思,顿时脸红。陈牧雷咬着她的嘴唇含含糊糊地又问了一遍:“问你呢,肚子饿了吗?”   “……还可以,不是很饿。”   她小声地说,陈牧雷下一刻打横把她抱到卧室的大床上:“那先吃点别的。”   周云锦阻止他上下其手:“等、等一下,你还没洗澡呢!”   “这问题好解决。”陈牧雷三两下脱了自己的衣服,又把周云锦抱到浴室,打开花洒。   冷水从两人的头上淋了下来,水温很快转热。   周云锦被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陈牧雷的急切毫不掩饰,欲、望中参杂着深深的思念,周云锦感受得真真切切。   “陈牧雷。”她捧起他的脸。   “嗯?”陈牧雷还再啄着她的唇瓣。   “毕业以后,让我回来吧。”   陈牧雷的吻停了下来,低头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说好了不再回阮城的。”   “可是你在这里,我不想和你分开。”   “这么黏我?”陈牧雷笑。   “就是黏你。”周云锦踮脚搂住他的脖子。   “云锦……”   “陈牧雷,等我们结婚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分隔两地吗?你就不怕我移情别恋吗?”   “你会吗?”陈牧雷挑眉问。   “现在是不会,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我看你也没那么在乎我——”   这话简直戳到陈牧雷心里了:“你敢,我是不是没打过你?”   “那你打啊?”周云锦赌气。   陈牧雷还真的拍了下她的小脑袋瓜,然后抬起她的下巴,难得一脸认真严肃:“我这辈子,就只在乎过你一个女人。我这个职业,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做个二十几年,你……能等等我吗?”   “等你退休,然后天天和我在一起吗?”   周云锦都气笑了,陈牧雷却仍旧那么认真地等着她的回答。   “等你退休,我也不年轻了,移情别恋也难了。”周云锦想了想,抹了抹眼睛,“那……”   “……”   “那结婚后就生两个吧,生一个他孤单我也寂寞。”   “……”   陈牧雷心里被温柔填满,他真是上辈子拯救宇宙了。 第104章 你们的良心呢 老陈用命换来的东西,我……   赵令宇在电话那边突然一阵沉默, 白政追问:“怎么?不知道怎么和我开口吗?”   “不是。”赵令宇拍了拍伏在他腿上的女人,女人很听话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赵令宇起身来到窗前,“大哥不是一向都不让你——”   “赵令宇, 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小院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吗?”   赵令宇眯了眯眼睛:“你疯了吗?陈牧雷是你兄弟, 就不是我兄弟了?”   白政握紧手机:“你少和我扯别的,你就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不——你别说了, 我现在去找你,我要你当面告诉我!”   “好, 你来, 我等你。”   赵令宇挂断电话,眼睛里渗出点点危险的光芒。   ……   白政直接把车开到久诚会所大楼门口,把周围的人吓得尖叫, 引起了一阵小、骚乱。   当班经理出来安抚客人,把白政拉到一旁:“白爷爷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咱们还得做生意呢。”   “赵令宇呢?”   白政气势十足, 直呼老板大名, 经理哪敢再招惹:“我也不知道啊,楼上呢吧。”   “是吗?”白政知道他忽悠自己, 这晚也聪明了一回, 抓着人就给推进了电梯, “那你带我过去。”   经理苦不堪言,硬着头皮把白政带到了赵令宇面前,磕磕巴巴地解释:“老板,这不怪我,白哥非要找你……”   “你滚吧。”不等赵令宇发话, 白政又把人关在了门外。   他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连套间里都查看了。   “我这儿没人,不用看了。”赵令宇说道, “白政,你电话里什么意思?”   白政坐到他对面:“我就问你小院的火是你找人放的吗?”   赵令宇敛起眉目,起身走进吧台:“开车来的?那不要喝酒了,我给你调一杯不含酒精的。”   白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陈牧雷哪里惹到你了?”   “谁告诉你说这是我做的?”赵令宇往杯子里夹了两个冰块,又取来了酸橙汁和柠檬汁。   白政:“这重要吗?”   赵令宇很快用几种混合的果汁与苏打水调制出了一杯颜色好看的鸡尾酒,又在上面放上了一片薄荷叶端给了白政。   “我知道你和牧雷关系好,但是你别忘了,我几乎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白政冷笑,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你和我爸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我不问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赵令宇翘起二郎腿,面上十分冷静:“你知道什么?说说看。”   “久诚的女孩子难道只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就没别的什么?你真当我不懂吗?”   赵令宇完全一副放松的姿态:“小政也长大了啊。”   白政给了他一个白眼,赵令宇又道:“娱乐场所么,多少都会有这种东西,你也是男人,还不懂吗?”   “我不懂!”白政义愤填膺地说,“我是男人,我也会出去玩,也泡妞,但是我从来不会碰那些,你少拿男人当借口,不是所有男人都好那个,你这样是违法你知道吗?”   赵令宇撑着下巴看白政,露出笑意:“好,那我接受批评,也会整顿久诚,行了吗?”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白政差点被他带歪,他回想着晚上偷听到的那些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问,“老陈留下了什么东西对你们来说那么重要,让你们宁可烧了小院来毁掉那个东西。”   闻言,赵令宇姿势没变,但眼神却变了。   “如果不是陈牧雷刚好没在家,他很可能就被你们烧死了!还有——”白政猛灌了一口鸡尾酒,“陈牧雷小的时候——”白政觉得自己根本说不下去,于是换了个问法,“你们手上握着人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   赵令宇一时间没说话,白政双目猩红地等着他的回答,额角甚至紧张地冒了一层虚汗。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紧绷,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   赵令宇放下交叠的长腿,倾身向前问白政:“陈牧雷和你说的?”   “……你这算是承认了吗?”白政先是捏紧了杯子,下一刻,杯子被他狠狠摔到了地上,霎时四分五裂,“你踏马的居然承认了!”   白政从最初的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满眼失望和痛苦。他双手抱着头,用力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   只是当他再度睁开眼,一切都没有变。   赵令宇过分的冷静,和白政的濒临崩溃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什么都没说,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过。”白政掩着双眼,“是我——我听到了我爸和你的电话。”   白政下意识地摘出了白蕊,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地不想把姐姐扯进来。   哪怕白蕊原来什么都知道……   她竟然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   白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的时候陈牧雷并不喜欢和自己玩却又乖乖就范,为什么陈牧雷对白蕊那么厌恶,也明白了为什么白蕊离家多年不肯回来,还一味地劝自己和她走。   白家,原来竟是这么肮脏不堪。   最可笑的是,他还有脸和陈牧雷说什么兄弟,他都不知道陈牧雷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自己的。   白政蓦地起身把面前的茶几掀翻,上面的水晶花瓶和果盘叮叮咣咣地碎了一地。   他用颤抖地手指着赵令宇,一腔愤怒口不能言,而对方却自始至终冷静如常,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   “你不解释一下吗?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你和老陈有多大的仇?”   白政的声音都是带着颤音的。   “居然炸我。”赵令宇终于有了点儿反应,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陈牧雷不是老陈亲生的,他是——我们抓回来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   “不是亲生……抓……什么意思?”这信息量太大,白政一时间都难以抓到重点。   “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赵令宇绕过一地狼籍回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好心地给他科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见过的那几个人吗?你爸的朋友,黎不肯,高振,他们几个在我加入众诚之前做的就是这个行当,经他们手卖掉的孩子……”赵令宇轻笑了一声,“都数不过来。”   “……”   “陈牧雷倒是挺幸运的,老陈的老婆当时生不出来,他就从中挑了一个给自己当儿子。哦,是这样的,当时陈牧雷带着一群小孩逃跑被我们的人捉回来了,要不是老陈和他看对眼了,他现在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和他一起带头逃跑的那个小孩当时就替他做鬼了。”   他语气平静地三两言语地讲述着,白政则彻底呆愣当场,震撼到几乎失语了,看着眼前这个人前所未有地陌生:“你……你们的良心呢?”   赵令宇呷一口酒:“不如回去问问你爸?他可是我们的大哥。”   是了,回去问白鸿泉。   白政木讷地转身,不知道是否因为受刺、激过度,竟觉得周遭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   意识到刚才喝的那杯东西里被掺了什么,但白政已经没精力追究。他强撑着自己来到门口,还没碰到门把手,强烈的眩晕向他袭来。   随后,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赵令宇按下了吧台下方的按钮,房间里很快进来了几个男人。   赵令宇:“先带下去吧,把人看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他离开。”   为首的徐立哲自然也是认识白政的,迟疑了一下:“那白老大那边……”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少说话多做事?”赵令宇阴狠地瞪着他,脑袋包了好几层的徐立哲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陈牧雷飞车回到小院,关好院门,脱下西装外套丢在一边,撸起袖子在废墟里徒手翻找。   被叫回来的胡小钰一进院子人都傻了,不知道陈牧雷发什么癔症,赶紧冲上去阻止。   “哥,你这是干什么啊!太危险了,你快跟我出来!”   陈牧雷被胡小钰拽出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水猛喝了几口。   胡小钰给他擦了擦脸:“你找什么呢?”   陈牧雷拍开他的手:“有些老陈的东西我们当时没扔,你放哪儿了还记得吗?”   “记得啊,装箱子堆墙角了。”胡小钰指了指院的一角,那里也是一片残骸。   陈牧雷二话不说就上去翻,黑黢黢地残骸已经无法辨认原貌,但是他还是一样一样地小心地摆了一地。   翻到那个变形了的破铁盒时,陈牧雷突然记起来他曾找到过一部旧手机。   胡小钰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翻,一边翻一边问:“你到底要找什么啊?”   陈牧雷扔掉那个盒子,一脸疲惫与懊恼。   夜深,周云锦出来喝水,被沙发上的黑影吓得差点叫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周云锦打开客厅的灯,一身脏污的陈牧雷目看得她瞪口呆。   白衬衫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脸和胳膊上也不知道打哪儿蹭得灰黑斑驳。   她拿来湿毛巾擦拭陈牧雷的脸,焦急地问:“怎么了,你怎么搞成这样?”   陈牧雷累极的样子,任由她忙活来忙活去。   周云锦换了几次毛巾才擦干净他的脸,他闭着眼睛,眉头深皱。周云锦轻轻握住他的手,陈牧雷缓缓睁眼。   周云锦:“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陈牧雷自嘲着,“老陈用命换来的东西,我……没保住。” 第105章 我是利用你的 嗯,我很早就知道了。……   “是什么东西?”周云锦问。   陈牧雷仿若未闻, 抓着她的小手试图汲取一些力量。   是什么东西……   陈牧雷也想知道那手机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为陈永新招来杀身之祸。   他能肯定的是手机里一定藏着有关赵令宇的秘密,才逼得赵令宇仓促动手, 不然以他的心机不会忘记陈永新恐高这个明显的漏洞。   ……   陈牧雷蓦地想到了什么。   既然知道陈永新恐高还让邱刚在那个地方下手?赵令宇不可能故意犯这种错误, 一定是某个环节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邱刚!   陈牧雷突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周云锦拽住他:“你干什么去?”   陈牧雷回过神来, 把这个一脸担忧地小姑娘猛地拉过来亲了一口:“有事。”   “那也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呀。”周云锦推开他,抹了下被他蹭脏的脸, 嫌弃地噘嘴。   陈牧雷低头看看狼狈的自己, 低头在她额头上又亲了一下。   周云锦再度把他推开,小脸皱着:“你身上又有香水味。”   “……”他都没在意白蕊用香水,周云锦嗅觉怎么这么敏锐?   陈牧雷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 因为有了新的方向,刚才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打电话, 从衣帽间出来就闻到了饭香。   周云锦关了火和油烟机, 把一碗香喷喷地炒饭从锅里盛了出来。   陈牧雷挂断电话,脱下才穿了一半的西装搭在椅子上, 自觉地坐到餐桌前吃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没吃饭?”   “这是宵夜啊, 你连晚饭都没吃?”   “……还真是一点儿默契都没有。”   周云锦接了杯热水摆到他面前, 陈牧雷一口气喝光,她只好又去接了一杯:“你到底在忙什么,忙到水都没时间喝?”   陈牧雷:“我怎么听出一点儿心疼的意思?”   忙成这样也耽误他不要脸,说实话周云锦还真的有些担心。这段时间她明显觉得陈牧雷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在和什么较着劲。   而这种变化似乎从……周云锦想了想, 好像从他知道周辰星的事情之后就开始了,而在小院出事后,她能感觉到陈牧雷整个人的状态都是绷着的。   周云锦暗自攥了攥手, 心中五味杂陈。   陈牧雷察觉出周云锦的沉默,放下筷子冲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仔细地打量。   “最近睡得不好?”   “有点儿,睡得不踏实。”周云锦诚实地说,“闭上眼睛就会害怕,害怕房间又烧起来了。”   这回轮到陈牧雷心疼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周云锦原本顺滑的头发顿时揉乱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云锦摇头:“没事,也不会影响以后跑步。”她主动圈住陈牧雷腰,下巴搁在他肩上,“我和胡哥记得很清楚,那晚门窗都是打不开的。”   陈牧雷悄悄地抱紧她,周云锦继续说:“如果他们没把我救出来——”   “不许胡说。”   “你——”   “我就让他们陪葬。”   明明是一段可怕的对话,两个人却都那么镇定。   周云锦收紧手臂,脸埋在他颈肩,恐惧笼罩在心头,是一种比身处火场更深的恐惧:“陈牧雷,对不起。”   “你道得哪门子的歉?”   今天和他道歉的人还真多。   “我有事隐瞒了你。”   陈牧雷没应声,等她说下去。   “我……我知道众诚是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是众诚的人,我故意接近你,故意讨好你,故意在你丢不下我的时候让你看到辰星的照片,就赌你会去替我查辰星的下落,我以为我不在乎你会因此陷入危险。可是……如果那晚你在小院,如果大火没有被及时扑灭,你很可能……”周云锦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想找辰星,不择手段也要找辰星,可是现在我后悔了……你不要去了,不要继续查下去了,我害怕你出事,我不想你出事。”   周云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牧雷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她,嘴角竟缓缓露出抹笑意来。   他不说话,周云锦以为他被自己的不打自招震惊到了,泪眼婆娑地继续央求:“陈牧雷,对不起,认识你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你,对不起,你别再去了。”   眼看着这小姑娘哭得都要背过气去了,陈牧雷双手抬起她的小脸蛋,指腹擦了擦她脸上纵横交错地泪痕:“小骗子,终于肯招供了?”   周云锦又哭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你早知道?”   陈牧雷撇撇嘴,不置可否,拿了餐桌上的纸巾糊到她湿乎乎的脸上:“嗯,很早就知道了。”   周云锦拿掉纸巾,瞠目结舌:“那你还……”   陈牧雷颇为无奈地叹气:“能怎么办呢?我又不是没试过赶你走,最后还不是自己乖乖把你接回来了。”   周云锦不敢置信地小嘴微张,陈牧雷点了点她的嘴唇:“知道自我检讨,还有救。不过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毕竟也是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只是没料到他们一下手就搞这么大。”   陈牧雷低头在她棉花糖似的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地吻:“该道歉的是我,我没保护好你,吓到你了。”   他不说这些还好,周云锦听完嚎啕大哭,眼泪仿佛泄洪一样停不下来,扑到他怀里怎么都不肯松手。   “我不好,是我不好,陈牧雷,你骂我吧,你这样我更害怕了。”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挨骂上瘾?”   陈牧雷其实挺高兴的,周云锦这个嘴硬心硬的小姑娘终于肯承认在乎他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最初意识到周云锦是要利用自己,陈牧雷极为生气,却也没气过三秒。   他想得更多的是韩刑为什么要让周云锦来到自己身边,为什么是他,又为什么是周云锦,可是目前没有答案。   单从这一点来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恨他把周云锦送到了危险之中还是该感谢他给自己送来了一束光,抑或一点烟火。   这一点烟火,在他心里以不可遏制之势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他前行的路。   ……   陈牧雷哄周云锦哄了半宿,等周云锦哭着睡熟了,天也已擦亮。   年纪小的另一半也有不可心的方面,有事就得哄。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耐心,都用在这小姑娘身上了。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简绎发来一条询问信息:人呢?   陈牧雷:家里有点儿事,耽搁了。   简绎发来一张微笑脸的表情包:扯犊子,温柔乡里爬不起来了?   陈牧雷:滚。   陈牧雷才想起身,周云锦便拉住了他。陈牧雷以为自己吵醒了周云锦,仔细一看她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温柔乡是挺要命的。   陈牧雷重新打开手机给简绎打了行字:再给我几个小时,走不开。   简绎:……我已经等了你几个小时了!   陈牧雷将手机设置成勿扰模式,把周云锦纤细的身子揽到怀里,低声耳语:“不走了,安心睡吧。”   白政从头痛欲裂中醒来,像极了宿醉后的体验。   可是入目所及是陌生的房间时,他一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   白政按摩着痛得炸裂的脑袋,逐渐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有赵令宇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坦白。   他不是没怀疑过白鸿泉做得是不干净的生意,只是当惯了鸵鸟,也完全没想过众诚居然做得是这么丧尽天良的勾当。   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他要回去问一问白鸿泉。   白政忍着不适来到门边,这才发现门被上了锁。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在身上,白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这里了。   怒气直冲眼底,白政抡起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砸向那扇门,椅子的腿歪了,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他狠狠地踢着门,怒吼道:“赵令宇!你踏马的居然敢这么对我!”   ……   与此同时,白家的别墅里,白鸿泉和白蕊吃着早饭。   电视机里播放着晨间新闻,贺采琳在厨房哼着歌切着水果。   白鸿泉问白蕊:“你最近又去找陈牧雷了吗?”   白蕊眼皮都没抬,冷淡地回应着:“关心这个做什么?”   “你这孩子,我问一下自己女儿事都不行了?”白鸿泉说得急了些,引发了一阵干咳。   “聊天就聊天,不要激动嘛,你一激动血压就上来自己不知道呀?”贺采琳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和咖啡过来,放在了白鸿泉面前,“好好说话,小蕊还能在你身边待几天,你就不能给个笑脸?”   白蕊并不买账:“我和我爸之间怎么说话,你多什么事?”   贺采琳吃瘪,悻悻然地闭嘴。   “年纪长了,却越来越不懂礼貌了。”白鸿泉瞪了白蕊一眼,“白政呢?不是说今天回来陪我吃早饭?”   白蕊冷笑:“他什么时候起得了这么早,八成还在家睡觉呢。”   贺采琳闻言插话进来:“我差点给忘了,小政昨晚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一早要回北城,公司那边有点急事,怕打扰你休息就打给我了。”   白蕊:“一个挂职的还这么积极。”   白鸿泉:“挂职的怎么了,白政再一事无成,也知道时不时回来看我,你呢?几年才回来一次,有脸说别人。”   “我为什么不想回来你不是知道吗?”白蕊没了胃口,擦了擦嘴,起身离开餐厅。   贺采琳偷瞄着白鸿泉,白鸿泉则长长地叹一口气。   ……   周云锦虽然睡得不多,但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坦白从宽的感觉莫名地轻松,先醒来的周云锦钻到陈牧雷怀里。   陈牧雷闭着眼睛抱了抱她,周云锦蹭了蹭他的胳膊,说:“陈琰要去北城考试,我陪他一起去,票已经买好了,行吗?”   陈牧雷:“票都买好了还问我行吗,你是有多不诚心?”   周云锦笑:“你可以当我替你去的,行吗?”   陈牧雷也笑:“同意了。”   如果时间能重来,陈牧雷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周云锦去北城。 第106章 她挺好看的 还是你顺眼。   白蕊从昨晚给白政发的消息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她觉得奇怪,于是直接给白政打了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白蕊按掉, 反复打了几遍。   她不知道此刻白政的手机并不在他自己身上, 而在赵令宇的床头柜上。   沈听把早餐端进房间,发现床上还有个女孩, 站在门口愣了愣。   被手机振动声吵醒的女孩自觉地起床穿好衣服,两个人都没去看彼此, 也没有任何交流。   女孩离开后, 沈听才走进房间放下早餐。看着凌乱的床铺,她觉得自己难受极了,是一点儿嫉妒和更多的恐慌。   浴室的水声停止, 赵令宇腰间围着浴巾出来,并不意外沈听的出现。   沈听从拿过旁边的浴袍给他穿上:“白哥的手机响了很久。”   赵令宇坐到桌前喝了口咖啡, 吩咐沈听把手机拿了过来。   沈听瞥到白蕊的名字, 偷看了眼赵令宇。   手机长时间没人接听,白蕊只好挂断。   贺采琳追着小甜心出来, 嘴上抱怨:“我的丝巾啊!你赶紧给我松开!”   小甜心叼着丝巾跑到白蕊脚边蹦蹦跳跳耀武扬威, 贺采琳刚被白蕊怼过, 现在看到她还有点儿发怵,干笑着解释:“小政的这狗总欺负我,家里谁的东西它都不咬,专咬我的。”   白蕊蹲下来从小甜心的嘴里取下被撕破的丝巾递给贺采琳:“小政不在家的时候,是谁照顾小甜心?”   “是阿姨, 它和我不亲,一靠近就挠我,我也不敢碰它。”贺采琳道, “你爸有兴致的时候也会逗逗它,给他洗洗澡,喂点吃的,带出去溜溜。小甜心也是邪了,对阿姨都比对我亲,这小畜、牲。”   最后那句,贺采琳说得极其小声,白蕊还是听见了。她摸摸小甜心:“小畜、牲也通人性,知道谁是真心对自己好。”   贺采琳哪能听不出她语带双关,摸了摸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笑容勉强。   “小政在北城的时候经常给我爸打电话吗?”   “还好啦,年轻人嘛,喜欢玩,有几个会惦记家里人的,”贺采琳见怪不怪地摆手,“正常的啦,不过他回来的话都会陪你爸爸吃几顿饭的。”   白蕊起身:“既然他都不会经常给我爸打电话,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贺采琳噎了一下:“他飞机早,怕打扰你爸休息嘛,哎哟,小政贴心的。”   白蕊盯着她看了片刻,贺采琳视线闪躲。   白蕊冷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自己的弟弟她还是了解的,白政和她一样不喜欢贺采琳,见面时都懒得敷衍,更别提因为这点事就给她打电话,不可能的。   气氛正尴尬,白蕊的手机响了一声。   白政回复过来消息:刚到公司,刚才没听到。   白蕊瞥了眼贺采琳,贺采琳识趣地走开了。   白蕊又拨了电话过去,白政拒接。   另一边拿着白政手机的赵令宇在白蕊的对话框里输入文字:开始开会了。   而在他旁边,被人按住手脚不得动弹的白政正怒视着他。   白政的嘴里被堵住,几个人把他强行压在椅子上,有人正在用绳子捆着他的手。   赵令宇回复完白蕊:“我没想把你姐扯进来,事实上我原本也没准备把你扯进来。你说你好好地当个傻白甜富二代不好吗?干嘛非要来趟浑水?就连陈牧雷也不止一次警告过你吧?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白政用力攥着双拳,手臂青筋凸起。   “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为了他让自己陷入危险,值得吗?”赵令宇摇头叹气,“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闭嘴?如果你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插手,我可以放你走。”   “老板!”   白政身后的徐立哲发怵异议,赵令宇理都没理他,继续问白政:“小政,别辜负了大哥对你的期待,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白政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刀子似的一瞬不瞬地钉在赵令宇脸上。   赵令宇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他扬了扬白政的手机,“这个我先保管了,我会时不时给你家人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担心。”   白政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赵令宇一行人离开房间。   徐立哲跟上赵令宇的脚步:“你准备怎么处理白政?”   赵令宇:“还没想好,大哥挺在意这个儿子的。”   徐立哲:“毕竟老来得子嘛,可是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啊,说服不了白政,他就始终是个祸患。”   赵令宇立即甩过来一记警告:“那也不能动他。”   徐立哲缩缩脖子:“我知道。”   赵令宇沉吟着:“先关着吧,这小少爷没吃过亏也没吃过苦,坚持不了太久的。眼下的重点也不是他,邱刚呢?找到了吗?”   徐立哲心虚地垂下头:“还没有,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联系不上。陈牧雷最近在陪她的小女朋友,偶尔出去和哥们耍一耍,没什么动静。我们不敢跟得太紧,他太精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赵令宇停下脚步,站在走廊的落地玻璃前:“你们已经被他发现了,所以才会看到他什么都没干。”   徐立哲愤愤地磨着牙,突然看到电梯里出来的神色异常的小苏。   小苏找了赵令宇半天:“老板,‘后台’又出事了。”   徐立哲让手下的人站远了些,赵令宇道:“说。”   小苏:“我刚才带人去清理留宿客人的房间,冰橙房间的姑娘……”   徐立哲急道:“说啊!”   小苏抿了抿嘴唇:“快不行了。”   徐立哲立即看了看赵令宇,赵令宇波澜不惊地问:“昨晚谁留宿冰橙房?”   小苏:“金先生。”   徐立哲怪叫:“又是金润!”   赵令宇:“金润什么意思?”   小苏:“他还不想换人。”   赵令宇:“那就让沈听带回去治一治,治不好就没办法了。”   “明白了。”   小苏回到后台代号为冰橙的房间,床上单薄的女孩奄奄一息着,盖在她身上的床单透出大片的血迹,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血腥味。   小苏没去看那可怜的女孩,这种场面,她已经看得麻木了。   ……   不知道为什么,白蕊就是有一种直觉,贺采琳在说谎,现在的白政也在说谎。   白蕊思前想后,开车来到白政的住处,熟练地按下开门密码。   家里自然是没有人的,房间有些小凌乱,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白蕊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床头插座上的手机充电器还在,她转身来到白政的衣帽间。   他常用的行李箱好好地放在柜子里,白蕊翻了翻衣柜,甚至去翻了脏衣篮,并没有他昨天穿得那套衣服。   白政从小就喜欢干净,玩具脏了都不高兴自己擦,即便走得再急,衣服都不换吗?白政不可能两天穿同一套衣服。   白蕊皱了皱眉,发现这个家里也到处找不到他的车钥匙。   她开始心慌了。   ……   周云锦出院后教练停了她几天训练,班主任也特意准她只下午来上半天课。她休息了几天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便让陈牧雷出门的时候顺便送她上学。   陈牧雷的车刚行驶出小区,突然有人冲了出来挡在车前。他急踩刹车,同时把一只手臂横在周云锦身前以减小她身体向前冲的惯性。他瞪着车前方的女人,咒骂出声。   周云锦也是吓得不轻,赶紧和他一起下了车。   “你是在找死吗?”陈牧雷气冲冲地过去训斥白蕊,丝毫不给面子。   “姐姐没事吧?”周云锦一时间没认出白蕊,还以为陈牧雷凶神恶煞地是要去揍人家,忙不迭自后拽住他,一脸担忧地询问漂亮姐姐是否受伤。   白蕊倒没在乎陈牧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快速打量着周云锦,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到白蕊那张脸,周云锦顿时辨认了出来这个漂亮姐姐就是电梯里和陈牧雷接吻的女人。   她下意识看了眼陈牧雷,咬住嘴唇不说话了,局促地抓了抓身上的校服。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对妆扮精致的成熟女人总有一种莫名地向往,在白蕊面前,她青涩得有些自卑。   而对于白蕊来说,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亲眼看到陈牧雷和别人在一起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原来她就是你——”   “你还有完没完?”陈牧雷质问白蕊,并粗鲁地把周云锦扯到自己身后,并不想让两人碰面。   白蕊故作不在意地笑了下:“你放心,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来是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但是知道你不会接我电话,就只好在这里等着你。”   “不好意思,没空,有空也不想帮,有困难你去找警察好了,找我干什么?”   陈牧雷拒绝地干干脆脆,一点儿都没拖泥带水,还把周云锦强行塞回车里。   周云锦虽然对这个叫白蕊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但陈牧雷这样冷酷无情却是她没想到的:“你要不要——”   “不要,你少当圣母。”陈牧雷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周云锦:“……”怎么就圣母了?她只是想让他说话客气一点儿。   白蕊咬咬牙,过来挡在陈牧雷身前:“白政不见了,你们昨晚聊过什么特别的吗?”   “他那么大个人了,你还怕他走丢了吗?”   陈牧雷绕过白蕊上了车。   后视镜里,周云锦看着白蕊落魄地站在原地越变越小,扭头看了看开车地陈牧雷:“她挺好看的。”   陈牧雷不敢苟同:“我看过她最丑陋的一面,她在我这里永远都好看不起来。”说完也看了周云锦一眼,“还是你顺眼。”   他嘴上逗着周云锦,却掏出手机找出白政的号码拨过去。   语音提示,对方关机。 第107章 青梅竹马? 是韩刑唆使的。【好多虫,……   陈牧雷放下手机, 片刻后又拿了起来。   周云锦伸手把他的手机抢过去:“开车不要玩手机,我还在车上呢,我很惜命的。”   陈牧雷:“……那你看一下白政的朋友圈, 最后一条的更新是什么时候?”   要找到白政很容易, 头像就是他的自拍照。周云锦从白政头像点开他的朋友圈,滑动着屏幕, 粗略一看他朋友圈的内容不是秀颜值就是秀纸醉金迷的生活,没有太多内涵。   “是大前天, 怎么啦?”   “没什么, 白政这种脑子比内心还空虚的人,让他两天不更新朋友圈他浑身难受。”   周云锦笑出声,给白政发过去一个表情:“他没回复。”   除了睡觉的时候, 白政算是一个秒回党,平时也极少关机。陈牧雷皱了皱眉, 回想着和白政分开时他那句酸溜溜又肉麻的话, 的确有那么一点儿反常。   “白哥和他姐长得好像哦,你对他们两个人的态度相差太多了。”周云锦戳开白政的头像大图, “你和简哥关系好还是和白哥关系好?”   “你们小孩子才会做这么无聊的比较。”陈牧雷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 “你怎么知道白政和她是姐弟不是兄妹?”   “以前聊天的时候胡哥说过一次。”周云锦把手机还给他, “白蕊一定很喜欢你,才会让你看到她最丑的一面。”   显然周云锦错误理解了陈牧雷那句话,他没解释,也不想解释,趁着红灯停车时掐了掐她的脸蛋:“我也看过你又狼狈又丑的一面, 这么说你也喜欢我?那你喜欢的够早的,那时我们还不熟呢。”   “我才没有!”   周云锦吃痛,掰不开他的手又不敢和他较劲, 只能把脸贴过去。   陈牧雷顺势扣住她的头重重地亲了亲,然后与她额头相抵:“别瞎琢磨,我和白蕊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小时候我那是没办法,先认识了她,如果先认识你——估计现在对我纠缠不放的人就是你了。”   陈牧雷说完自己都笑了。   周云锦挺惊讶他居然还会对她解释,结果最后那句又在损她:“这么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呢。”   “啧,”陈牧雷又掐了她一下,“你这小姑娘真会扫兴。”   周云锦这次反应很快,抓住他的手使劲咬了一口当做报复:“我就是羡慕你们从小就认识,而我现在才认识你。”   绿灯了,陈牧雷启动车子,余光瞥了瞥手上的牙印:“仔细算起来,我认识你比认识她要早,我见过你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样子。”   周云锦自然当他在说笑:“胡扯。”   陈牧雷弯弯嘴角,这么说的话,他连岳父都见过了。当初陆北屿手里那张B超照片,陈牧雷至今记忆犹新。   他握了握周云锦的小手,心中暗自感慨,原来十几年后那个孩子已经成为他生命里如此重要的存在。   ……   “是陈琰。”   陈牧雷的车缓缓停到三高校门口,周云锦眼尖地看到早点摊的陈琰。   陈牧雷也回头望去:“这都几点了才吃早餐?”   周云锦:“他们上午有训练课,现在是出来补餐的。”   陈牧雷在她下车之前看似无意地说:“去和他打个招呼。”   “好。”周云锦不疑有他。   ……   陈琰往嘴里塞了个包子,钱旭在桌子下踢了踢他。他一抬头看到背着书包的周云锦,随后双眼在附近搜索着,果不其然又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陈牧雷的车。   “早啊,学妹。”钱旭问早的时候悄悄把碗里那两个还没来得及吃的鸡蛋揣进兜里,免得陈琰又借花献佛。   周云锦:“不早了钱学长,你们两节课都上完了。”   陈琰用脚勾过来一个凳子给周云锦:“你怎么来上课了?”   “没什么事了就来了,你们行李收拾好了吗?”   “男生有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带几件衣服和鞋,我们班的女生才叫麻烦,一个行李箱都不够。”钱旭夸张地说。   周云锦坐下:“我都有点儿紧张了。”   钱旭笑:“又不是你考试,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得练。”   周云锦没和他们交谈太久就进去上课了,陈琰让钱旭先回去,自己则到校门另一侧的报刊亭买了瓶水。   路边树下的停车位已经停满了车,陈琰喝了口水,动作迅速地上了其中一辆。   “周云锦说你们一起去北城?”陈牧雷率先开口。   “我说了不用她去,她自己非要跟着。”   陈琰语气故作不屑一顾,陈牧雷一脸“不识好歹”地微表情。   兄弟两个人谁都没看对方,各自“欣赏”窗外景色。   陈牧雷:“北城体院你有把握吗?不要自夸了这么久最后考不上。”   陈琰扬了扬傲娇的下巴:“胡小钰说你这几年挺‘关注’我的,怎么不知道我为了要离开这里有多努力吗?”   “……”   胡小钰这个大嘴巴,天天不是给这个传闲话就是给那个告密,哪都有他!   陈牧雷心里把胡小钰翻过来掉过去地揍了一顿,面上没有半点被拆穿的窘迫:“不是不知道,是怕你过于自大盲目自信,最后没走成的话,丢人。”   陈琰不乐意了:“陈牧雷,你就这么想让我赶紧离你远远的吗?你不是——”   后面的话陈琰没好意思说出口,陈牧雷却很自然地接下去:“这和我讨厌不讨厌你没关系,就是不想让你继续留在阮城,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陈琰反问:“那你为什么自己不走?”   “我有事情要做。”   陈牧雷没有讽刺,也没有言不由衷,而是正正经经地回答。陈琰垂下眼,斗志也泄了:“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吗?”   “不可以。”意识到自己拒绝地太干脆了,陈牧雷缓了缓语气,“至少现在不行,以后吧。”   “你每次都这么说,”陈琰的失望很明显,“让我觉得你就是想赶紧和我脱离关系,一了百了。”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看到陈琰像个可怜的小狗狗一样示弱,陈牧雷一时间都不适应了。   他的反应快于大脑,竟抬手按住陈琰的头晃了晃:“你是成年人了,懂点事,不告诉你自然是有合理的理由,不是敷衍你。”   陈琰鼻尖酸了酸,拨开他的手:“那你就别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我。”   他又喝了口水,决定拿出一个“成年人”的格局:“我不拖你后腿,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考上了北体给你买辆车?你还没驾照吧?”   “……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你有事,我安慰不了周云锦……她不听我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话把陈琰气够呛,不过陈牧雷的心情居然有点好。   被折腾了数日的邱刚此刻被关在一个狭小房间的审讯椅上,脑袋无力地歪着,嘴里直哼哼。   陈牧雷双臂横在胸前,隔着单向玻璃看着邱刚。   简绎开门,吴有利走了进来。   简绎给了他一个白眼,冷嘲热讽地说:“哟,好久不见啊。”   陈牧雷反唇相讥:“不是你自己和厉颜荒、淫无度的时候了?”   吴有利呵呵地笑,陈牧雷接过他手里递来的电脑,翻看着讯问笔录:“他怎么说?”   “神仙也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审讯啊,何况是邱刚这种怂蛋。”简绎耸肩,正色道,“余素维的确是在偷偷地帮金润放贷,暴力催债什么的就先不提了。当初给邱刚做局让他输钱的人也是大维施工队的人,邱刚只知道自己是被人做局了才输了钱,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也是那几个人撺掇他和余素维借了高利贷。”   陈牧雷:“为什么找邱刚?”   简绎:“他也不知道,他经常去的那个黑牌室在他出事后已经关闭了。他到处借钱还贷的时候和人起了争执,被韩刑看到,帮忙从中劝解,慢慢地两人就这么熟了。”   陈牧雷:“韩刑可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众诚的人他谁也不搭理,也没人搭理他。”   “是,邱刚也意外韩刑会主动结识自己,还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和赵令宇借钱,赵令宇没管他,才让他去找了老陈。”   “也许是故意让老陈牵涉其中。”陈牧雷翻到了笔录的某一段,突然沉默了下来。   简绎说:“老陈本来已经答应给他还钱,邱刚一高兴把这件事和韩刑说了,结果俩人又去牌室玩了一次,然后输了更多,韩刑那次也输了不少。邱刚担心老陈不肯再帮自己,因为数目太大了,但是还不上钱,余素维不会让他好过。韩刑告诉他这事最后还是得要赵令宇出面——他给邱刚指了条路,当时赵和老陈已经闹得很僵,赵有心除掉老陈,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如果邱刚能帮他做了这件事,赵肯定会帮邱刚还钱。”   陈牧雷已经在酝酿着怒意,简绎顿了顿,继续说道:“于是就在龙莜大厦的顶楼,邱刚这么干了。”   陈牧雷阖上电脑,简绎把桌上早就凉透了的茶水递给他。   陈牧雷一饮而尽,真的是瞬间透心凉。   “所以不是赵下的命令。”   “不是,是韩刑唆使的。不过,邱刚把老陈推下去之后,赵就打过来电话。”   “电话里说了什么?”   “大意是叫他回去商量干掉老陈,可惜他的电话打得晚了。”   原来,这就是不受赵令宇控制的那个环节。   说到底,赵令宇还是准备杀害陈永新,阴差阳错被邱刚先动了手。 第108章 只手遮天 打人不打脸,你过分了啊!【……   赵令宇之所以后来肯帮邱刚还钱, 没猜错的话,那是对邱刚替他除掉陈永新的“奖励”,所以他问邱刚这一点的时候邱刚才那么心虚害怕, 闪烁其辞。   设局让邱刚往里钻的人多半就是韩刑, 邱刚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都少不了韩刑的指挥。   一直以为陈永新遇害的幕后指使是赵令宇, 原来就连赵令宇都不知道是韩刑在暗中给他下绊子。   陈牧雷从来都把韩刑定性为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不曾想就是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策划了陈永新的死, 而他前不久还和这个真正的凶手同桌用餐过。   陈牧雷把这个名字在齿间研磨, 胃里一阵作呕。   简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牧雷,还好吗?”   “好得很!”陈牧雷咬牙切齿,开门直接冲进隔壁审讯室。   “你回来!”简绎想拦他, 半路又改了主意:拦什么?别说陈牧雷了,连他都想一枪崩了邱刚。   简绎看了眼一旁故意视而不见的吴有利, 大概此刻和他一个想法。   这些天来几乎被轮番审讯的邱刚才眯了一会儿就被巨大的门响惊醒, 他努力地把焦距对准眼前这个身影,待看清来人后, 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小陈先生……”邱刚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干涸的嘴唇, “我是不是该叫你陈警官?”   “老陈和你有仇吗?”陈牧雷揪着他的衣领质问。   “没有。”邱刚木讷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陈牧雷握着拳头, 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挥到他脸上去,“老陈帮你还高利贷,你却选择把他推下楼?”   邱刚目光呆滞了片刻,情绪终于崩溃,竟哭了出来:“我能怎么办, 还不上钱,余素维不会放过我和我老婆孩子,我女儿还没大学毕业呢, 男朋友都没交过!”   陈牧雷:“所以韩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邱刚下意识想捂住脸,可是手上的束带让他无法动弹,只好涕泪横流地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   龙莜大厦楼顶,陈永新得知他又去赌,大骂了他一顿,赌气不再管他的事。   邱刚慌了,打电话问韩刑自己该怎么办。   韩刑似乎早有预料:“我上次怎么说的你忘了?”   “可是……”   “你也知道他们早闹翻了吧?如果你能帮赵令宇解决陈永新这个心头大患,他一定会感谢你,不仅帮你还债,说不定一高兴还会额外给你一笔奖励。你想一想,有了这笔钱不就有机会能一雪前耻?你牌技不差,就是运气差了点儿,但是运气这种东西谁说得准,总会有时来运转否极泰来的时候。”   邱刚就这样鬼迷心窍,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听从了韩刑的话。   “韩刑让我利用老陈恐高这个弱点,不然我肯定打不过他。我回大厦楼顶找老陈,他还没有走,是恐高吓得不敢动弹,我就……我就哄骗他要带他离开。他当时只能相信我,闭上眼跟我走,然后我把他带到护栏边上——大厦以前是个老商场,倒闭之后也只剩下一楼底商,上面两层楼废弃好几年了,平时客人都没几个,哪里还有人维修设施,护栏坏了也没人管,只挂了个禁止靠近的牌牌,不然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得手。”邱刚讽刺地说,“我没想到他掉下去的时候被楼下的棚子挡了一下,没有当场毙命,还苟延残喘了几天,我踏马都吓坏了,就怕他醒过来之后把我供出来,还曾求赵令宇去做点手脚,给老陈个痛快,没想到马上就得到了老陈不治身亡的消息,我这才放了心。”   邱刚知道自己到了这一步再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以前不敢说的话,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些话,这一字一句都像刀子戳着陈牧雷的理智,他当初正因有此担忧,所以联系了吴有利把陈永新暗中接走继续医治,并放出了陈永新已经去世的假消息,还说服方燕办了葬礼掩人耳目,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救活他。   没想到邱刚和赵令宇还真打算有彻底灭口的打算,陈牧雷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椅。   隔壁监控室,一字不落听着的吴有利也红了眼,重重地盖上茶杯盖子。   一向以冷静的简绎也在暗暗磨牙,他知道接下来陈牧雷要做什么,于是及时关掉了监控摄像头。“我从来没想过老陈会以这样的方式栽在邱刚这种人手里。”   吴有利冲简绎发了话:“去看看,别让他闹得太离谱。”   简绎进入审讯室,邱刚脸上已经挂了彩,眼泪混合着鼻血一起流着,狼狈极了,陈牧雷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自后抱住陈牧雷,半拖半拽地把他带离邱刚。   陈牧雷愤怒地继续质问邱刚:“然后呢?你离开大厦时的电话是给谁打的?”   邱刚哭哭唧唧:“我是在约牌,我觉得我马上有翻身的本钱了,可是赵令宇只肯帮我还掉剩下的钱,并没有像韩刑说的那样给我什么额外的奖赏,他还骂了我一顿,说我是自作聪明的蠢货,我也不懂为什么我帮他除掉了陈永新他这样对我,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陈牧雷都气笑了:“你确实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你给赵令宇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漏洞!如果你没有听韩刑的话,赵令宇能让老陈死的更合理一点,合理到让我找不出任何问题!”   简绎用了十足的力气把陈牧雷拽出审讯室,陈牧雷怒气夹杂着仇恨,恨不得把邱刚碎尸万段。   “你踏马别拦我!”陈牧雷打红了眼,对着简绎挥了一拳。   简绎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下,嘴里顿时尝到了血腥味儿:“你还真跟我动手!”   简绎擒住他的手腕翻折到背后,把他按到墙上:“打人不打脸,你过分了啊!”   陈牧雷一向力气大,简绎没有十足地把握能制服住盛怒之下的他,也做好了今天势必要挨打的准备,可是下一刻就发现陈牧雷并没有反抗。   简绎迟疑着松开了手,掰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转了过来:“还、还好吗?”   陈牧雷靠着墙,仰着头,猛地一拳砸到墙上:“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那晚就应该把他打死。”   简绎和他并肩靠在走廊的墙上:“我不想说大话来劝你,因为我刚才也这么想过。”   走廊并没有窗户,让他透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陈牧雷掏了烟出来衔在嘴里:“给我五分钟。”   简绎不放心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陈牧雷独自蹲在墙角叼着一支不点燃的烟强迫自己冷静,实话说,心疼不止一点点。   和陈牧雷这二十几年悲惨的人生相比,简绎顺风顺水到惭愧。   他没有过陈牧雷那些经历,也就无法得知他究竟是如何克制自己才没有在那样的环境下堕落的,毕竟韩刑就是一个例子。   在长久的黑暗之中,韩刑选择了屈从,而陈牧雷却始终在抵抗一切钱权色与犯罪的诱、惑,越见识人性的低劣和不堪,他自我保护的堡垒就越坚固。   而那坚固的堡垒之下,大概就是他拼命要保留的善良。   五分钟转瞬即逝,陈牧雷起身,路过垃圾桶时把那支烟丢了进去。   监控室里,陈牧雷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额头。“我想不通韩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害老陈的动机是什么?”   简绎说了关键性的一个信息:“他在赵令宇身边那么多年,应该很清楚赵有能力和手段让老陈死得悄无声息,却选择了让邱刚来做这件事,就像故意留一个bug给你。”   故意?   陈牧雷倏地睁开双眼:“为了让我对老陈的死起疑?”   简绎表示赞同:“这人心机太深了,虽然他在众诚很边缘,但是他接触的却是赵令宇这个核心人物,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不奇怪,所以我怀疑——”   陈牧雷:“他就是给老陈暗中递会所消息的人!”   “目前来说他的嫌疑最大。”简绎颔首。   “他知道死者是谁,也知道死者和老陈关系匪浅。”陈牧雷重新梳理思路,“赵令宇不可能随便让韩刑知道会所这件事,除非韩刑原本就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他很可能参与其中。”   吴有利:“不无可能。”   韩刑参与了一桩谋杀,暗中把陈永新牵扯进来,又设计了另一桩有明显bug的谋杀,害死了调查中的陈永新,让陈牧雷也牵扯了进来。   “周云锦利用我想找她妹妹的下落,”陈牧雷说,“与其说是她利用我,不如说是韩刑利用她来利用我。”   “这小姑娘真是让人伤心啊。”简绎对此没有很意外,看陈牧雷这反应他应该也不在意自己被她利用,“他利用你来对付赵令宇吗?可是他并不知道你是个警察,为什么认为你能对付赵令宇?”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陈牧雷搓着额头,“邱刚说的那个接货的车辆上有一个类似小燕子的标志,关于这一点有什么线索吗?”   简绎摊手:“还在调查中,目前没有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陈牧雷:“我就不相信赵令宇能在阮城只手遮天!”   …… 第109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你是不是不骗我?……   阮城的天热得很快, 尤其这些天,太阳高悬,懒洋洋的午后甚至有了几分初夏的感觉。   小宅门巷北巷的住户上年纪的较多, 这个时间大都在家午睡, 没人顶着烈日出来活动。   韩刑特意选择了这个人少的时间段悄然溜进小院,要打开老式的门锁并不难。   大半个院子和房屋已经被烧毁, 比韩刑想象得要严重,他闭上双眼, 眼前全是周云锦被困火中的样子。   赵令宇的身边果然都是蠢人!   韩刑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从废墟的边缘开始翻找。   得知小院出事, 他去找到赵令宇,怒斥徐立哲愚蠢的举动。   赵令宇虽然也头疼,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别急, 我说的话还算数。”   韩刑:“小院都烧了,你现在说这句话是故意刺、激我的吗?”   赵令宇笑:“小院是烧了,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东西也一起烧了, 老陈肯定把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然怎么我们和陈牧雷到现在谁都没找到?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万一你运气好呢?”   其实赵令宇不过是随口一说, 韩刑却没办法听听算了, 因为这是这几年来赵令宇唯一一次给他自由的机会。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天色渐暗,他颓然地走出废墟,在墙边的旧椅子下休息。   他摘下手套,一脸失落地扫视着一切。   蓦地, 他注意到双人长椅的另一端立着的半瓶矿泉水,瓶身上留有黑手印。   他看了看已经彻底藏掉的手套,又看了看那个黑手印。   事发后徐立哲没有派人再来过, 那是谁这么光明正大地翻过这里?   陈牧雷吗?   前方的墙角落,地上散放着几件杂物,一看就是人为摆的。韩刑过去仔细查看,最终把视线落在那个被打开的铁盒上,里面空无一物。   不——里面有几个因高温变形的小东西,韩刑把它们拿在手里仔细辩别,最终确认那应该是电话卡。   ……   周云锦借了靳小依的课堂笔记,抄了一个晚自习,放学铃响过了都没发现。   靳小依没催她,看了半个小时的书才敲了敲她的椅背:“你今晚不回去了吧,住我宿舍?”   周云锦抬头看了下教室前的挂钟,盖上笔帽,合上笔记还给她:“回。”   “你这学期这么用功,真不可思议。”靳小依帮她收拾书包,“对了,你真要陪陈琰去考试?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你怎么也这么八卦啊,当然没有,我是——”周云锦看教室只剩下她们俩,才继续说道,“我是替他哥去的,有什么事能照应一下。”   “陈琰还有哥?都没听说过,他哥多大了,长得怎么样?”靳小依好奇极了。   周云锦小嘴一抿,微微浅笑:“挺帅的。”   “和陈琰比呢?”   “不一样的风格,没法比。”   两个人关了灯锁了门,虽然还有其它班级的教室亮着灯,但走廊里没人,靳小依不死心追问:“说说嘛,他哥什么风格?”   “陈琰阳光运动型,他哥……比陈琰成熟些,不过脾气不太好,人挺凶的,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   周云锦用小手捂住嘴,靳小依很有默契地把耳朵凑过去,听到她小声说:“黑、帮老大。”   “……有画面感了。”靳小依问,“周云锦,你不会是被他哥胁迫的吧?不答应就砍你全家的那种。”   周云锦笑出声:“我也有画面感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教学楼,刚好碰到陈琰一行人。   陈琰的同学看到周云锦就嘘了声口哨,然后自动退散,靳小依和陈琰打了个招呼也很自觉地回宿舍去了。   陈琰送周云锦往校门口走,在途中遇到的洗手池洗了把满是汗水的脸。   “这么晚还去练球吗?”周云锦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和你们年级的打了场比赛,保持手感。”陈琰擦着脸上的水,看上去状态不错。   “怎么还打比赛?小心别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受伤了。”   “知道,学弟们也怕这个,球都不敢碰了,哪是比赛啊,纯是陪玩。”   两人走到学校大门,马上就是锁校门的时间了,值班老师背着手等在门卫室前催促着正在离校的同学。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陈琰有种恍惚地感觉,“我好像很久没有送过你回家了。”   周云锦摇头:“不用了,时间还不算晚,你不要折腾了,不然又要被值班老师念叨。”   这事说起来有那么点儿不痛快,那个所谓的家是陈牧雷的家,陈琰撇撇嘴。他只知道周云锦家里出了点事,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问谁都不告诉他。   “你一直不回去,家里人不担心吗?”   “他们……他们现在没在阮城了,回老家去了。”   看陈琰欲言又止,周云锦道:“之前我算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无处可去,所以陈牧雷收留了我,后来他们从阮城搬回老家了,所以没人管我的。”   陈琰皱眉,周云锦故作轻松:“以前不知道怎么和你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有机会的吧,等你考完试。”   “……”这话真耳熟,这俩人在一起久了,说话都一个味儿,都是“以后有机会”。陈琰被他们无意中的默契打击了一下,瞪了她一眼:“行吧,我也懒得管你们,什么都没我考试重要。”   周云锦笑:“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和陈琰道别后,周云锦准备在手机软件上叫一辆车回去,发现手机勿扰模式下有两个未接电话,点开一看都是韩刑的。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周云锦转身,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韩刑。   “你怎么在这里?”周云锦小跑过来,“等多久了?我刚看到你的电话。”   话音未落,韩刑一把扯过她搂紧怀里,执起她的下巴就要亲下去。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周云锦愣了片刻,在他的唇碰到自己之前偏头躲开。   韩刑不放弃,顺势在她的耳朵上亲了一下:“幸亏你没事,我去过陈牧雷的小院了。”   周云锦从来没有和韩刑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他说话时贴着她的耳朵,气息与碰触让周云锦感到非常不适,她拽着他的胳膊抗拒着他的拥抱:“韩刑哥哥,你、你先放开我。”   韩刑恍若未闻,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周云锦语气严肃地喊出声——“韩刑!”   他动作僵了僵,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周云锦立即从他怀里逃了出来,连连退后几步,神情戒备。   气氛僵持,韩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复杂,周云锦看不懂。   “对不起,我太担心了。”韩刑道歉,“你没接我电话,我以为、以为你出了事。”   “我上课的时候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勿扰模式。”周云锦硬邦邦地说。   韩刑能明显感受到周云锦态度的变化,心里揪着疼了一下。“云锦,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周云锦微微别开脸,又大方地回视韩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久了,你是不是不骗我?陈牧雷根本不是你当初告诉我的那种人。”   “那他是哪种人?”韩刑反问。   “他为人坦荡,对兄弟有情有义,对我……总之,我不相信他是你嘴里说的那种坏人。”   韩刑讥讽地笑了:“你别忘记他是众诚的人,他对你好也是别有所图。”   “是,我接近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他对我有所企图的准备,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碰过我,除了男女之间那点事,我想不到我还有什么值得他有所图。我都用自己作为交换条件了,他都没给我这个机会。”   韩刑惊愕,陈牧雷居然从没碰过周云锦?这怎么可能?   周云锦垂下眼眸:“我很后悔当初以这样的用心接近他,脏了我自己,也看轻了别人。”   韩刑捏紧拳,又渐渐松开:“所以你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众诚那样的地方,还会有好人?他们是干什么的,你忘记了?云锦,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梁清……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周云锦倒吸一口气:“死……你怎么知道梁清姐姐已经死了?”   “不然我为什么突然要放弃找她?”韩刑倚靠着旁边的大树,身子隐没在阴影中,说着真真假假的话,“我去找了邱刚,他告诉我梁清早就不在了,众诚把她卖给一个心理变、态的虐待狂,梁清没多久就被折磨致死,尸体都不知道被扔在什么地方。”   “你为什么才——”   “你让我怎么把这些告诉你,我自己都没办法接受。众诚现在专门做这样的生意,找年轻的女孩给有钱人折磨,如果陈牧雷真如你所说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他为什么还待在众诚?他们陈家父子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无辜孩子的血!你以为陈永新是怎么死的?他们分赃不均起了内讧,他是被他们自己人害死的!”   周云锦不由得退后半步,愕然到久久说不出话,脑子里面一团乱。   “那……辰星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想。”韩刑扶着额头,故作痛苦,暗中观察着周云锦的反应,“云锦,陈永新出事前留下了一些东西在他用过的手机里,你在小院有看到过吗?或者,你见过陈牧雷那儿有这样一部旧手机吗?”   周云锦着实被他的话吓到了,满脑子都周辰星血肉模糊的画面。   韩刑按住她的肩膀,唤回她的注意力:“云锦,找到那部旧手机,也许我们就能找到辰星了。”   旧手机……   周云锦下意识看了看已经上了锁的校门。 第110章 美男计 还怪起我了,我又没让你用美男……   周云锦明显在走神, 韩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猜测:“手机在陈琰那里?”   “当然没有,”周云锦矢口否认, “我没见过你说的手机。”   “云锦……”   周云锦生怕韩刑怀疑到陈琰身上, 只好匆匆答应了下来:“我回去想一想,找一找, 但是……”她抬眼看向韩刑相较于平常多了几分狼狈的脸,“我还能信任你吗?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   “骗?”韩刑苦笑, 眼中尽是失望:“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 我们有相同的经历,我为什么要骗你?骗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周云锦哑然,脑中更乱了。   韩刑的手从她的肩膀滑落到她的手腕, 亲昵地捏了捏:“云锦,经过这几年的相处, 我已经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 所以刚才才会那样情不自禁,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这样的碰触让周云锦很不舒服, 抽出手腕和他保持着距离。韩刑的话虽然说得很含蓄, 但她却听懂了。   掌心的空虚让韩刑心里起了一股没来由的冲动:“等一切结束, 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周云锦不明所以,“我还得上学呢。”   韩刑没解释,真正的原因他无法对周云锦说出口,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陈琰洗完澡和钱旭去隔壁宿舍与刚才一起打球的同学侃大山,直到熄灯才回来。   他拿起刚才放在写字台上充电的手机躺到床上, 发现有周云锦的未读消息,点开一看是问他简绎家的地址。   陈琰: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云锦很快回复:陈牧雷让我给他去送点东西。   陈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切出微信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云锦坐在陈牧雷家小区外面的花坛上, 迟疑了片刻接通电话,陈琰的抱怨立马传了过来:“让一个女孩大半夜瞎跑?他想什么呢?”   周云锦:“不是我一个人,胡哥要一起去的。”   陈琰:“那胡小钰呢?我怎么记得他好像知道简哥家在哪儿啊。”   周云锦小手拢着手机:“呃,他……他给车加油去了,他刚才说记不清具体位置了,让我问问你,问陈牧雷他没回消息,不知道在忙什么。”   “哦……那好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陈琰挂了电话把简绎家的定位发给周云锦,对面床铺的钱旭也结束了和钱莹的视频。   “欸,一直没问你,周云锦要和你一起去北城,你哥同意?”   “他凭什么不同意?”   “凭什么?那可是人家女朋友,和别的男生一起去别的城市同吃同住一个星期,搁谁谁干啊?”   闻言,陈琰耷拉下一条长腿在床下勾起了一只拖鞋,冲钱旭丢了过去。“你烦不烦?周云锦又没卖给他,不能有点自由了?什么叫‘同住’?我开了两个房间你又不是没看见。”   钱旭接住拖鞋反手:“看你现在硬气的,之前不知道是谁那么大个子哭成个小孩子。”   陈琰捡起剩下的那只拖鞋更用力地扔了过去:“你再嘴贱,我把拖鞋塞你嘴里信不信?”   钱旭躲过陈琰的攻击,打趣完了通体舒畅,翻身睡觉。   陈琰头枕着手臂也准备睡觉,但脑子里一直琢磨着刚才和周云锦的电话,毫无睡意。   他重新打开手机找出胡小钰的电话拨过去。   胡小钰正坐在陈牧雷的车上打游戏,接通后开了免提:“陈琰?这么晚了有事啊?”   “胡哥,你加完油了吗?”   “啊?”   “陈牧雷不是让你和周云锦去简哥家给他送东西吗?她刚还问我简哥家地址。”   “啊——”胡小钰拉长尾音,看向正坐在他身边的人。   陈牧雷皱了皱眉,点点头。   胡小钰立即对电话那边的陈琰答道:“啊,是啊,怎么啦?”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是不是真有这个事。陈牧雷真行,这都几点了还折腾一个小姑娘,人家明天还得上课呢。”   胡小钰嗯嗯啊啊的顺着他的话:“就是,不像话。那什么,我开快点儿,尽量早点送她回去休息。”   “行吧,胡哥开车注意安全,我睡了。”   陈琰没再怀疑,安心地关机睡觉。   胡小钰挂断电话,也没心思打游戏了:“哥,怎么回事?小春天找简哥干什么?还偷偷的。”   “我怎么知道?”陈牧雷也纳闷,正准备拿出手机问问简绎,小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牧雷接起电话:“出来了?看到我的车了吗?”   小苏:“看到了。”   胡小钰看着今天便装的小苏踩着高跟鞋一路跑过来,迫不及待都写脸上了。   陈牧雷下了车等在车旁,小苏几乎是扑到他怀里的,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娇嗔:“你好久没来了。”   陈牧雷倒是没碰她,手插在裤兜里:“最近有事,这不是来了吗?”   胡小钰:“…………”   即便事先知道陈牧雷是故意的,他也有点替小春天生气。   陈牧雷对待小苏一直都没有过分热情,说到底也不过是几个眼神和一些似有若无地撩拨。小苏刚开始还知道矜持,但面对陈牧雷这样极富魅力的男人她很难一直保持理智,今天也是壮着胆子才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他没拒绝,小苏更是心中暗喜:“你不进会所玩吗?”   陈牧雷微微低头轻声问:“我还是觉得你不穿那身工作制服的时候比较特别,好像胆子也大了,原来那身衣服束缚住了一个真实的你?”   小苏脸一红:“我今天不当班,接到你的电话才赶过来的。”   “嗯,有事需要你帮忙,打扰你休息时间,不会怪我吧。”陈牧雷心口不一地说,“裙子很好看。”   胡小钰在车里都看呆了,小苏的样子明显被陈牧雷拿捏了。胡小钰暗自翻了个白眼,觉得陈牧雷有点过分了,都没听他这么夸过小春天呢!   不行,实在看不下去他哥被别的女人咸猪手,胡小钰推门下车:“哥,我……我的事呢?”   小苏这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顿时不好意思地放开陈牧雷,背着手拿出职业式地微笑。   陈牧雷问小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   小苏低眉顺眼地点点头:“记得,你来会所找胡小钰,是我带你过去的。”   “我也记得,那天看到你就觉得这个女人好乖啊。”陈牧雷旁若无人地继续拿好听的话糊弄着小苏。   胡小钰:“……”真是有点忍不了。   小苏抿着唇笑,陈牧雷继续说:“叫你来是有一个小小地请求。”   小苏忙摆手:“陈先生,您快别这么说,有事您直接开口就好。”   陈牧雷把小苏拽到一旁:“能不能让那天和胡小钰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再和他见一面?”   “啊?”   “这臭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色迷心窍了,一直对人家念念不忘,就像——”他扶上小苏的腰,“就像,我那天之后也经常会想起你。”   小苏心里小鹿乱撞,又很为难地拨弄着他西装的扣子:“她们在后台出入都是有记录的,有人负责这个,当天没有工作安排的话,是不能随便露脸的。”   陈牧雷把她抵在车门上,十分精准地掌握着和她的距离,欲吻不吻的姿态:“所以我才需要你。”   他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小苏却很吃这一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竟扬起脸想要吻上去。   胡小钰紧张地头发稍都立起来了。   陈牧雷欲擒故纵地退后一些:“嗯?”   小苏被他勾得心痒痒的,短暂地纠结过后,点点头:“好,我试一下,但是要等一等,现在不行,后半夜吧,我先去看看情况做些准备。”   陈牧雷唇边勾了一抹赞赏的笑意:“等你。”   等小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胡小钰才长出一口气:“哥。”   “闭嘴吧。”陈牧雷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胡小钰憋了一会儿,没憋住:“我以前觉得咱俩都是直男,不懂啥是男女情趣,今天我发现我错了,你可太懂了!”   “我让你闭嘴。”   “让说完我就闭,你要是对小春天用这招,她早哭哭唧唧赖上你了。”   陈牧雷嗤笑,满脸不屑一顾:“我不用这招,她照样哭哭唧唧赖着我。”   胡小钰咂摸咂摸这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哥,你以后可别这么着勾搭别的女人,你不能欺负小春天。”   陈牧雷有点忍无可忍:“我踏马这是为了谁啊?但凡换一个人,都不可能让我做这么恶心的事!”   胡小钰缩缩脖子,小声嘀咕:“还怪起我了,我又没让你用美男计。”   “……”   “要不要我去那边便利店给你买个漱口水?”   “草!”陈牧雷爆了粗口,“没亲上!一点儿都没碰着!!我跟你说胡小钰,今天这事要是被周云锦知道,你别想要你那个脑袋了。”   “你放心吧,我才舍不得让小春天难过呢,不像你。”   “……妈、的。”陈牧雷简直百口莫辩,为了查点案子他容易吗?忍辱负重还要遭受冷嘲热讽。   厉颜的工作不在阮城,经常要往返隔壁城市,好在坐高铁的话不过四十分钟的时间,很方便。   厉颜这次回来还没待上二十四小时就又接到紧急召回的命令,简绎送她去高铁站,回家已经很晚了。   他停好车,拿出手机点开刚刚因为开车没来得及看的信息。   陈牧雷:周云锦去你家找你了?   简绎打了个问号过去,然后就看到在他家楼下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的周云锦。   “……”简绎惊讶地停下脚步,单手回复陈牧雷:还真是,你俩吵架了?   陈牧雷:吵个屁,把她送回我那儿去。   简绎:我不当你免费司机,自己来接。不过厉颜不在,让她住我家也行。   陈牧雷:……   简绎发信息这工夫,周云锦也看到了他。   “稀客,你来多久了?”简绎看了下腕表,“陈牧雷没在我这儿。”   “我知道他没在,所以才特意过来。”   周云锦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简绎一看就知道她是有事:“看把你为难的,什么事?说吧。”   简绎开门见山,周云锦心一横,直言道:“简哥,你能告诉我,陈牧雷的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吗?”   简绎面色一滞:“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云锦眼里闪着点点湿润:“想知道。”   简绎迟疑了一番,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在这里说不方便,先上楼吧。” 第111章 带你走 没让你跪,只让你诚实地回答我……   简绎的家干净又温馨, 白色的玄关柜上摆了一拍可爱的玩偶,另一侧墙面挂着大小形态各异的相框,基本都是简绎和一个神采奕奕的女孩的照片, 甚至还有两个人学生模样的合照。   周云锦不禁被吸引, 驻足在照片墙前。   简绎脱下外套去冰箱里拿了瓶水和饮料出来,周云锦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子问:“是简哥女朋友吗?”   “嗯, 陈琰也认识厉颜,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厉颜一直对你很好奇。”简绎问, “你喝什么?”   周云锦接过那瓶矿泉水,又打量了一番房间内的陈设。简绎打趣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比陈牧雷那儿更有家的感觉?他那儿只能叫做房子。”   “我觉得他家也挺好的。”   周云锦小声抗议了一句, 简绎聪明地没有反驳她:“你是觉得他家好,还是只要有他就好?”   简绎茶几上的纸巾盒都是小草莓图案, 周云锦道:“如果他有女朋友, 家里也应该会是这样的吧。”   不得不承认,这个家里的每一处都能让人感觉到主人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而陈牧雷的家里根本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 人少的时候就越发显得空荡荡, 冷冰冰。   简绎在她对面落座:“那你可以放心了,他遇到你之前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周云锦一脸惊讶,简绎挑眉:“你不知道?还是不相信?被女人开发过的男人和待开发的男人区别还是挺大的,如果他谈过,怎么可能还是那种脾气?”   周云锦似懂非懂:“他的脾气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简绎笑道:“以前更差, 大概随老陈,老陈的脾气就很差。”   周云锦:“他们不是亲生父子,也能随到这个吗?”   “毕竟他是老陈养大的, 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不奇怪。”简绎道,“不然你看陈琰,早离家几年,和他相比脾气好多了,只不过骨子里也是倔强地孩子,终究还是一家人。”   周云锦垂下头,指尖划着瓶身:“陈牧雷和他爸爸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简绎反问:“你知道的是什么版本?父子不和吗?”   周云点头。   简绎沉吟片刻:“如果你知道陈牧雷和老陈是怎么遇到的,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不过这件事还是你亲自去问他吧,他到现在都还没告诉过你,也许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就不乱传这个话了。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老陈对他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泄露一点儿情绪,时间长了就变成——韩刑告诉你的那个版本。”   简绎故意提起韩刑,周云锦划着瓶身的手指动作一顿。   “你是不是刚见过韩刑?而且他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对陈牧雷产生了某方面的怀疑,所以你来找我求证,是吗?”简绎摊手,“抱歉,我和陈牧雷之间基本上没有秘密,呃,但是不包括你们之间相处的隐私。”   周云锦不知道简绎是如何得知她刚刚见过韩刑这件事,她甚至都没提过韩刑的名字。   简绎很快给她答疑解惑:“从你在楼下问我的那个问题开始我就猜到了,周云锦,你愿意告诉我韩刑和你说了什么吗?”   周云锦咬了咬嘴唇,转述了一遍韩刑的话。“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   简绎听完微微冷了脸,拿了烟到阳台上点燃,他需要借此冷静一下才不至于当场骂出难听的话来。   陈永新是怎么死的,最了解的人应该是韩刑!这个人却还好意思在周云锦面前诋毁陈永新,离间她和陈牧雷。   简绎一支烟没抽完,狠狠按灭。“韩刑说什么话,你都照单全收吗?”   周云锦半天没吭声,简绎转过身,她仍垂着头。“我知道了,谢谢简哥。”   简绎:“知道了什么?”   周云锦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我来找你,是因为担心问这种问题陈牧雷会难过,我不是怀疑他,相反,我是来验证韩刑的话。”   ……   时间已近午夜两点,胡小钰都在副驾上睡了一觉了,陈牧雷才接到小苏的消息。   推醒胡小钰,两个人从偏门进了久诚会所,小苏等在那里,带他们乘坐一个隐蔽的客梯来到某一层。   小苏把他们领到其中一个房间:“这是平时我休息的地方,一般没有人会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带人。”   陈牧雷快速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和其它的后台房间一样没有窗户,面基不大,东西不多,看得出是仅供休息的地方。   不多时,小苏带了一个女孩回来。   女孩今天的妆感没有那天的重,陈牧雷掰过台灯对着她的脸照,某个角度的时候的确看出与周云锦有几分神似。   胡小钰接收到陈牧雷的眼神信号,兴奋中带着几分腼腆地问她:“你……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一笑:“记得,不过……”女孩又看了眼陈牧雷,紧张又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我今天的客人是两个人吗?”   陈牧雷放下台灯,和小苏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旁边就是消防通道,没人的地方,小苏又大胆了起来,抱住陈牧雷的一只手臂,邀功似地问:“等急了吧?”   “他急不急我不知道,我是有点儿。”   陈牧雷瞥了眼斜上方的监控,小苏立即会意:“他们在吃我买的宵夜,我在啤酒里放了点儿东西,估计这会儿他们正喝得美着呢。”   小苏用口型解释:“幻觉。”   陈牧雷挑眉,小苏看出他的担忧:“用量我有控制,最多半个小时,时间足够我删监控了。”   “哦?”陈牧雷故作好奇地问,“你还有这种东西?”   小苏:“是给客人助兴的,有的客人喜欢这样,也是怕有的女孩不听话。”   “不怕被他们发现?”   “用量小的话还好,回头睡一觉就行了,就是有的人醒来后会有点头疼。”   陈牧雷的手指在她背上轻轻地点着:“是不是那次给胡小钰也用过?不然他那个怂样,可没胆子碰姑娘。”   小苏被他拨弄得心尖上又痒了,羞赧地往他怀里依偎:“是老板吩咐的,我也没办法嘛,你生气了吗?”   “胡说,你老板对他用这个玩意做什么?”陈牧雷故意在她耳边用气音埋怨,“你骗我。”   小苏已经很久没有男人了,被陈牧雷这么一撩拨顿时头脑发晕,气血上涌,腿都软了一半。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徐爷传的话,说是老板的意思。老板还让我把那天的女孩都叫过去,他从中找了猫猫,让她去陪胡小钰。徐爷让我去带胡小钰过来的时候他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小苏忍不住笑出声,“猫猫当时刚到会所,身上干净,当时可把付洋羡慕死了,不知道胡小钰走了什么大运,吃到老板亲自给的福利。”   那所谓的“干净”,就是身上没有留下明显外伤的意思。   “付洋?他也知道这个事吗?”   “知道呀,那天老板先叫付洋说了会儿话,然后才选了猫猫,让付洋带着猫猫去陪胡小钰的。”   “说了什么?”   “那我就不清楚了,没让我进去。”小苏还想说什么,一看时间忙依依不舍地从陈牧雷怀里退出来,“我得过去了,监控室离开人不行,让胡小钰不要搞太久,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   小苏匆匆离开,陈牧雷恶嫌地掸了掸衣服,仿佛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陈牧雷回到小苏的休息间,那个叫猫猫的女孩和胡小钰两个人分坐在床头和床尾,衣冠整齐,气氛和谐又有些拘谨。   换个地方,陈牧雷都要认为这俩人是初次见面来相亲的,而不是睡过一觉的。   一见陈牧雷回来了,胡小钰立即起身,猫猫会审时度势,自然也看出来陈牧雷才是正主,于是也跟着站起来。   如果说面对胡小钰,猫猫还只是拘谨,那么面对陈牧雷,她不止是紧张了。   陈牧雷拽了张椅子堂而皇之地坐下:“怕我?赵令宇是怎么教你的?”   猫猫膝盖一弯,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跪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   胡小钰:“你跪着干什么?快起来。”   陈牧雷没发话,猫猫自然不敢动。胡小钰不明所以地看看陈牧雷:我哥这么吓人吗?把人家姑娘吓得都跪下了。   陈牧雷给胡小钰指了指卫生间:“你去那里待会,我有话要问她。”   胡小钰:“…………”虽然纳闷,但胡小钰也很听话,躲进了卫生间并关好门。   胡小钰一走,猫猫认命地闭上双眼,等待着客人的命令。   陈牧雷道:“你起来吧。”   猫猫瑟瑟缩缩地起身:“主人,您想怎么开始?”   又是这个刺耳的称呼,陈牧雷厌烦极了,却耐着性子说:“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不会把你单独叫到这里来,你不用这么害怕,也不要这么称呼我。”   “是。”猫猫不敢松懈,恭敬地应着。   “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那晚发生的事吗?”   猫猫点点头,听陈牧雷继续问:“那晚是他主动碰你的,还是你知道他被下了药,趁机做了点什么?”   猫猫又要跪下,被陈牧雷阻止:“没让你跪,只让你诚实地回答我。”   “……”   “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   “是……是我。”猫猫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当时胡先生已经药效发作了,但是他一直对我说是他喝得太多了,不舒服。我知道他是哪种不舒服,因为我那天的任务就是和他……”   “然后呢?”   “他让我走了,”猫猫偷偷流下眼泪,“我没想到有男人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   “那你们怎么又……”   “有人在外面看着我,小苏姐姐又塞了份药给我,我只能回去把任务完成。先生,我没办法,胡先生也不是故意要对我怎么样的。”   果然,陈牧雷知道这事不能怪胡小钰。   没想到这臭小子还挺有自制力,那种情况下还知道把姑娘推出去。   陈牧雷:“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猫猫擦干净眼泪,怯生生地抬眼看陈牧雷。   陈牧雷:“如果,我——我那个弟弟,有机会带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一件事?”   猫猫眼里满是疑惑:“离开?”她讥讽地笑,“不可能的,曾有别的女孩求客人带自己离开,被折磨得更惨,先生,您别骗我了。”   陈牧雷:“你和你的姐妹们,之前有遇到过我弟那样的客人吗?”   “没有。”   “在那天之前,你相信会有人他那样的客人吗?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让送上门的女孩子离开。”   “……”   “与其一直困在这里,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生活,为什么不相信他一次?”   “我……”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拉开,胡小钰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地承诺:“猫猫,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儿,让你过正常的生活!”   陈牧雷:“……”   混小子还敢偷听了!   “正常的生活?”猫猫呢喃着,几乎都不认得这个词了。   胡小钰点头:“能看得见太阳的那种生活。”   闻言,猫猫眼里的泪水彻底噙不住了。 第112章 嚣张 他背后没人敢这么嚣张?【开头少……   猫猫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胡小钰直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一时间抓耳挠腮。   他想用手给人家擦眼泪, 一碰到女孩软、嫩的小脸蛋又觉得不好意思, 忙缩回了手,结结巴巴地劝:“你、你别哭了, 我没骗你,真的。”   他那个笨拙劲儿看得陈牧雷觉得又好笑心里又不是滋味, 起身让出一点儿空间来给两个人。   小苏的桌子上整齐地摆着一部分化妆品和一些文件, 墙上贴着几张便利贴,上面简单地记录着时间、房间代号还有不同的单字。   陈牧雷盯着那几张便利贴,怀疑那几个单字是姓氏。他小心地翻了翻那几张文件纸, 是工作人员交接班变化的安排与无关紧要的表格。随后,他又把视线放在那个厚厚的笔记本上。   猫猫还在哭, 陈牧雷看了胡小钰一眼, 胡小钰立即挡在他和猫猫之间,阻断她的余光。   陈牧雷抽出那个笔记本, 本子居然是带密码锁的。   这种锁对于陈牧雷来说十分简陋, 脆弱地不堪一击, 一掰就能打开,只不过他不能那么做。   房间内的光线很暗,陈牧雷打开手机照明,细致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动第一排密码锁圈,很快发现刻着阿拉伯数字四和五之间的黑漆已经掉了。   他曾经问过小苏的生日, 五月九日。   陈牧雷立即用509作为密码试了一下,没想到密码锁的卡扣就这样自动弹开了。   他翻开本子,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上面细致地记录了日期时间、房间代号和对应的人名。   陈牧雷灵光一闪,往前寻找着会所出事那段时间的记录。   不得不夸一下小苏分类整理工作做得实在细致,几乎每个季度都贴着索引贴。陈牧雷轻易翻到那个季度,果不其然有一个明显的时间断层,就是会所翻修暂停营业的那段时间。他手指推划着纸面,在停业前三天的记录里赫然发现金润的名字,时间和胡小钰从付洋那里打听出来的命案案发时间完全吻合。   陈牧雷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记录太多,他没有时间把全部内容拍下来,而且像这样的笔记本也不可能只有一本。   ……   猫猫并不敢哭太久,尤其听到陈牧雷拉椅子的声音。   胡小钰又被关到了卫生间,猫猫吸了吸鼻子,小声地问:“先生,您想知道什么事?”   陈牧雷刚张开嘴,怕胡小钰又偷听,便把猫猫叫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问:“你到这里多久了?”   “可能几个月了。”   “不是问你到会所多久了,我知道你们来会所之前都要被训练。”   “我……我不记得了,他们把我们关在一个和这里一样看不见太阳的房间,没有时钟,我们也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向外发消息,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抓来多久了。”   陈牧雷问:“你对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记忆吗?”   猫猫努力回想着,茫然地摇头。“我们平时都是被单独关起来的,只有接受训练的时候是十几个人在一起。”   “训练你们的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   “他会对你们做什么?”   猫猫的头垂得很低:“就是教我们那些事,告诉我们怎么做,主人——客人们才会高兴。”   “你们……”   猫猫微微点头:“只有听话的、学得好的女孩才能快点儿离开那里,并且保证我们离开的时候还是处、女,所以我们很多人为了离开那儿都很积极努力地去学,盼着有一天能脱离那个地方。”猫猫苦笑了一声,“然后到会所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保证我们还是处、女。”   “不听话的、学得不好的女孩呢?”   陈牧雷看到猫猫攥紧了裙子,然后听到她声音颤抖地说:“会被当成教学工具,当着我们的面被强行做那种事,做完了还会被鞭打,捆、绑,用各种奇怪又可怕的工具折磨,告诉我们不听话不努力就会被这样对待。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吓唬我们,来了会所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当初看到的那一切,谁都逃不了。”   猫猫拉高裙子,陈牧雷清楚地看到她大腿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一道道伤痕。   “不管我们被训练还是在会所,都是在地狱。”猫猫放下裙摆,又拉下腰侧的拉链,露出胸前和腰间的淤青。“我来的时间短,这样子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陈牧雷摆摆手让她拉好拉链,猫猫看向卫生间紧闭的门:“我最幸运的是第一次的客人是胡先生。”   陈牧雷没说话,猫猫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轻轻跪下:“先生,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说。”   “您以后别让胡先生来这里找我了,可以吗?”   “为什么?”   “前几天又有一个姐妹不行了,她的客人已经点了她好几次,她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却每次都被救回来了。我们经常会觉得也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可是在这种地方,我们连死都很难,如果我们自、杀,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家人,即便我们都已经想不起来家人长什么样子了。”猫猫怕哭花了妆,极力忍着,“我以为不会再见到胡先生了,没想到竟还能再见他一次。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和别的客人不一样,可是,请你们别再给我希望了。我已经习惯了看不见太阳的日子,甚至已经忘了这世上还有太阳这种东西,我怕一旦开始期待重见阳光的那天,就更加无法忍受接下来的日子了。先生,您行行好,让胡先生别再来了。”   陈牧雷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一样难受,他在女孩的眼里看到的无尽的绝望,绝望到拒绝一切希望。   陈牧雷把她扶起来,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有清脆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   是小苏回来了。   陈牧雷把胡小钰从卫生间叫出来,猫猫冲胡小钰微微一笑。   胡小钰心疼极了,小声地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说话算数的。”   猫猫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谢谢胡先生。”   小苏打开门,探头进来:“好了吗?该走了。”   小苏没发现屋内有什么异样,叫上猫猫。   猫猫乖巧地跟在小苏后面,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飞快地在胡小钰脸上亲了一下。   胡小钰一愣,小苏催促:“猫猫快点儿。”   小苏把猫猫送了回去,路上忍不住打趣:“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你呢。”   “小苏姐,我刚才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   “算你懂事,今晚的事要记得守口如瓶,不然我们都要倒霉,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小苏姐。”   “倒不用谢我,赶紧进去吧。”   小苏把猫猫关到她平时待的房间,锁门离开。   屋里黑洞洞的,也很安静,静到只能听到其它女孩的呼吸声。   没有客人的女孩都会被关在这样的屋子里,每个人都逆来顺受习惯了,没人哭闹,都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小苏的床铺就在门边,她缩在床上抱住自己,回想着胡小钰那真诚的样子再度红了眼眶。   就这样吧。   很快他就会忘记自己,自己也不再会记得他。   这样挺好的。   ……   从会所出来,胡小钰一头钻紧车里。   陈牧雷吹了吹夜风,冷静了一下,问道:“她最后和你说了什么了?”   胡小钰只顾着沉浸在悲伤里,差点忘记了正事,猫猫亲他的时候偷偷地传递了一个信息:“没说什么,就说了火车俩字,哥,这是什么意思?”   陈牧雷思索片刻,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被胡小钰拦住。   “哥,让我开吧,我得干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不然我总想着猫猫,想起来我就难受。”   “……出息。”   陈牧雷和他换了位置,把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发给吴有利。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吴有利也一样,所以没回他消息。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车里十分安静。   “哥,你会救她出来的对吗?”胡小钰开着车问。   陈牧雷闭着眼睛,头靠着颈枕:“真看上她了?”   “和这个没有关系,以前我以为在会所的姑娘都是自愿的,没想到赵哥会做这种事,太可怕了!太可恨了!”胡小钰砸着方向盘,“我们报警吧!”   “天真,如果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还轮得到你来当正义的使者?”   陈牧雷话音刚落,胡小钰猛踩刹车,气愤地质问:“那你就不准备管了吗?敢情刚才说那么好都是糊弄人家女孩的啊?”   得亏陈牧雷系了安全带才没整个人撞到挡风玻璃上,冲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训道:“我说不管了吗?我还没说你呢,居然学会偷听了!”   胡小钰捂着后脑勺不甘示弱地嚷:“幸亏我偷听了,不然我都不知道猫猫是这个情况!哥,你不是早知道了,就是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陈牧雷又拍了他一下:“用你实心的脑子想想,会所里出了命案他都能把事情压下去,还怕你去报警他强迫女孩卖、淫不成?怕你前脚刚报了警,后脚就被人灭口了。久诚在阮城几年了,倒霉的女孩又不是只有猫猫一个人,他背后没人的话敢这么嚣张?”   “那……那……”胡小钰哑口无言,琢磨半天,终于琢磨出其中利害,惊讶地汗毛竖起,“该不会他连警察都买通了吧?这也太可怕了!”   陈牧雷没否认:“不让你知道太多就是怕你一时冲动给我惹事,我已经一脑门子官司了,你给我消停点吧。”   胡小钰瘪瘪嘴,又怒捶了下方向盘出气:“哥,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女孩太惨了。”   “不是该你关心的事。”陈牧雷还有一件越来越让他心神不宁的事,“最近见过白政吗?”   “白哥?没有,他总打击我开车技术差,我不想理他。”   “……你明天去会所侧面打听一下,白政最近去过没有。”   “哦,”胡小钰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那现在呢,我们回家吗?”   “不,”陈牧雷叹气,“去简绎家,周云锦还在那儿。” 第113章 心疼你 我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周云锦恍惚中听到门铃声, 还有简绎去开门的声音。   她困极地睁开眼,看到陈牧雷和简绎在玄关处低声交谈着什么。   陈牧雷发现周云锦醒了,立即过来坐到她身边, 捏了捏她的脸:“起来清醒一下, 我们该回家了。”   周云锦鼻子一酸,抱住他的腰身, 把头埋在他怀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生物钟太好了。”   陈牧雷失笑:“我去给你拿点热水。”   厨房里, 陈牧雷在接热水, 简绎跟了进来:“小姑娘心真大,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这么没有危机意识啊。”   “那是我告诉过她可以信任你。”陈牧雷关掉热水按钮, 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她在那个所谓的培训基地听到过一次火车经过的声音, 阮城的铁路在城南部地区东西向贯穿。”   简绎思忖着:“虽然这个范围还是不小, 总好过没有线索。”   陈牧雷端着杯子走出厨房之前问简绎:“你最近见白政了吗?”   简绎摇头:“怎么?”   陈牧雷忧心忡忡:“臭小子一直关机,人也不见了。”   简绎拍拍他的肩:“你也是惨, 身边没几个省心的人, 又当爹又当妈, 担心完这个又得担心那个,还是先去看看外头沙发上的那个小的吧。”   周云锦喝下一杯热水,彻底清醒了,看到简绎还有些不好意思。“谢谢简哥。”   简绎笑道:“不必这么客气,时间很晚了, 不如你们今晚直接在我这儿休息吧,客房的床品是新换的。”   周云锦还没说话,陈牧雷先拒绝了:“不用了, 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家隔音很好,该需要的东西我家也有——”被陈牧雷瞪了一眼,简绎才想起问周云锦:“你成年了吧?”   没理解简绎话中含义的周云锦诚实地回答:“成年了。”   陈牧雷把她手里的水杯大力往茶几上一放,骂简绎:“你闲的吧,当我是你那么不要脸呢?”   周云锦听不懂,其实陈牧雷是在暗讽当初简绎踩着厉颜成年的线把人吃了来私定终身。   简绎:“啧,两情相悦的人做什么不行啊,我又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可以理解。”   听了这句话周云锦终于反应过来了,红了脸。   陈牧雷不想再污染了周云锦的耳朵,赶紧把她带走了。   楼下,胡小钰心不在焉地和周云锦打了个招呼,回去这一路上大家都没有什么交流。   陈牧雷洗完了澡,以为周云锦会在房间等自己,结果并没有。他打开周云锦卧室的门,她正拿着吹风机在发愣,头发稍还是湿的。   两人视线对上,周云锦眼圈有点泛红。   陈牧雷没说什么,拿过吹风机帮她吹头发。这种事他之前也做过那么两三次,每次都把周云锦的头发扯下来几绺,幸好她发量足,不然真禁不起他这么粗手粗脚地摧残。   吹干她的头发,陈牧雷把她的身子扳正:“以后不要再见韩刑了,他身上有问题。”   “你之前说的,你爸爸用命换来的东西,是一部旧手机吗?”周云锦问。   陈牧雷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陈牧雷,我们还挺像的。”都没有了爸爸,他们也都……死得很惨。   周云锦摸了摸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脸,“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把爸爸的事告诉陈琰了,你不相信他只是意外死亡,所以在查爸爸真正的死因,想在一切真相大白后再给陈琰一个交代,是吗?”   陈牧雷扯了扯嘴角:“韩刑应该不是这样和你说的吧?”   “简哥已经告诉你了吧?”   “嗯,”陈牧雷平静地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有。”   陈牧雷的心微微下沉,指尖不易察觉地在发凉:“说吧。”   周云锦:“你带我去郊区小山顶过夜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陈牧雷顿了顿,道:“老陈抢救无效,死了。”   “那个小山顶,有什么故事?为什么那天要带我去那里?”   “因为……老陈在那里救过我。”   陈牧雷没有再透露更多,周云锦却在他眼里看出太多口不能言的情愫。   她双手掩住嘴,眼底积蓄起水雾。陈牧雷皱眉:“还有吗?”   “还有什么?你也以为我是要质问你的吗?”周云锦带着哭腔说道,“我自己有眼睛,自己有感觉,我都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们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会不清楚吗?我只是……很心疼你,也很自责,没能早些了解你,在你那么难过的时候还想着怎么利用你,我太坏了。”   “……”陈牧雷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有些诧异,随即又释然,捞过周云锦,拉下她的手:“这么看来你是挺坏的。”   他刚刚还有些失落周云锦因为韩刑的话怀疑自己,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脑回路竟是这样的。   “你以后再有难过的时候,让我陪你好不好?”周云锦顺势抱住他,心里难受极了。原来她以前的那种感觉是真的,陈牧雷身上偶尔泄露出来的孤独感不是她的错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厌烦我,你也不能厌烦我,是你让我跟着你的。”   周云锦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听得陈牧雷都想笑了,他轻轻拍着周云锦的背安抚:“好了好了,这都几点了,别折腾了,你还睡不睡了?”   陈牧雷难得温柔,周云锦也很听话,抽泣着钻进被窝,又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她乖巧柔顺的模样让陈牧雷心里软软的,俯身亲了亲她。   周云锦生涩地回应,小声地说:“你今晚能陪我一起睡吗?”   陈牧雷顿时觉得身体某处开始绷紧了,咬着她的唇瓣哑着嗓子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你真以为我无欲无求吗?”   这事他真的忍了很久了,本来不想提,没想到反而让周云锦变本加厉,不知尺度和分寸,过分!   周云锦愣了片刻,害羞地缩回揪着他睡衣的小手,红着脸道:“那……晚安。”   趁“情况”还能控制,陈牧雷也不敢继续滞留,不过他刚开了门准备回自己房间,周云锦突然叫住了他。   “差点忘了说,那部旧手机在陈琰那儿。”   “什么?你怎么知道?”   “是你不在家的时候,陈琰说他都没有留下一张你爸的照片,想找点你爸的物件当个念想,胡哥帮他找到了一个老陈用过的旧手机,不过我看那部手机他也没办法开机。”   “……”陈牧雷想骂人,又想夸夸那个臭小子。“这件事你告诉韩刑了吗?”   “当然没有!我有那么傻吗?”周云锦不悦地坐起来。   陈牧雷折回,把她猛地压回到床上两手揉搓着她的小脸,狠狠地又亲了一番:“周云锦,我真是喜欢死你了!”   胡小钰睡不着,来厨房找点吃的,路过周云锦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她的抗议:“你弄疼我了陈牧雷!”   “……禽、兽。”胡小钰啐了一口,开始砸门:“哥,你别欺负小春天!”   他才砸了两下就把陈牧雷砸出来了,胡小钰抻着脖子从门缝往里面探究房间里的情况,被陈牧雷一手盖住脸给推了出来。   “多管闲事,睡你的觉去!”   屋里,周云锦缩在被窝里,因为陈牧雷刚刚那句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吐露真心的“喜欢”二字脸红心跳。   喜欢,多让人欣喜的字眼儿。   韩刑晚上问她是不是喜欢陈牧雷,其实周云锦到现在也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定义,她只知道陈牧雷这个人是值得喜欢的,即便无关情爱。   ……   因为缺觉,周云锦晨练没什么精神头,教练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让她去操场边上做些简单的运动。   陈琰趁着教练没注意,给周云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跑到树后面对面蹲下来。   陈琰问:“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睡好,”周云锦打了个呵欠,“你在小院找到的那个旧手机呢,拿去店里修了吗?”   “没呢,各科老师一堆事,除了去外面早餐摊吃东西,我都没时间出校门。”   “噢,那我帮你拿去看看吧。”   周云锦提议,陈琰想了想,答应了:“行,不过我只能晚上给你,中午班级还有事,时间只够吃个饭的,没法回宿舍去拿。”   “好。”   ……   白政的电话还是打不通,陈牧雷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胡小钰下了班约了付洋,付洋今天是晚班,于是胡小钰光明正大地跑去了久诚会所。   经理招呼了一波客人,扭头看到胡小钰:“哟,你咋好久没来了?付洋他们打麻将都不够人手了。”   “瞎说,你们这么多人还差我一个?”胡小钰熟门熟路地从前台那儿拿了块糖吃,想起自己曾在这儿吃过亏,又连忙把糖吐了出来:“这啥味儿啊,臭烘烘的。”   经理看了眼糖纸,笑呵呵地说:“榴莲味的。欸,我们这儿会打麻将的人是不少,但是比付洋打得烂的人不多啊,哈哈哈哈哈。”   胡小钰皱着脸连呸了几口,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惦记我兜里那点儿钱,我平时吃饭都不够花呢。”   “你拉倒吧,你没钱不是还有你哥吗,陈牧雷有钱啊,找他要啊。”   “那我也不能总找他要啊,要挨骂的,不过,嘿嘿,”胡小钰故作得意,“还有人比我牌技差。”   “谁啊?”   “白哥。”胡小钰拢着手道,“我之前和他玩了一次,嚯,简直开启人生高光时刻,我都怀疑他故意扶贫我的。”   经理被逗笑:“你下次叫上我,叫上付洋,让白哥一块扶贫了得了。”   “我看行,我这几天还想找白哥玩麻将呢,就是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估计是扶贫别人去了,他前两天还来了呢。”   “啊?哪天?”胡小钰显得有点着急,“他来玩麻将啊?和谁?”   “玩个屁,”经理回想了一下,说了个日期,“好像和老板吵架了,一来就嚷嚷着找老板,我都没见过白哥发那么大火。”   “哦,那他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反正我没再见过他了,我那天开始一直连班,都没回过家,一直在这儿,不过人家啥时候走的还能告诉我?”   胡小钰若有所思:“说得也是。”   胡小钰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陈牧雷,陈牧雷心里咯噔一下。   那晚不就是他们最后分开的那晚? 第114章 我想起来了! 哥,他就是……那个死者……   接到陈牧雷的电话, 白蕊非常吃惊。   她赶到白家附近的咖啡店,陈牧雷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主动约我。”白蕊落座。   陈牧雷不是来和她闲聊天的,他没寒暄, 直接进入正题:“白政还是没回家?”   “没有, 贺采琳说白政和她说急事回北城了,我给白政发过消息, 他有回复,但是没接我电话。”   白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陈牧雷, 陈牧雷翻看了一下她和白政的聊天记录。除了见面后的第二天上午聊的那几句之外, 后面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回复一两天消息,但都是避重就轻,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回复, 也拒接了白蕊的语音通话和视频。   “我觉得不太对劲。”白蕊说道。   “这不是白政平时说话的语气习惯。”陈牧雷把手机还给她,“那天晚上我们分开后他去久诚找了赵令宇, 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白蕊一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找赵令宇又怎么了, 他不会对小政做什么的。”   陈牧雷皮笑肉不笑:“以前可能不会,现在还真不好说。”   白蕊皱眉。   陈牧雷:“等一下, 你刚才说白政回北城的消息是和贺采琳说的?这不可能, 白政烦死贺采琳了, 平时没有联络,这种事和她说什么。”   “我也知道是贺采琳说谎了,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谎,而且我觉得小政也没和我说真话,他可能没有回北城。”   陈牧雷喝了口柠檬水, 沉思片刻,道:“以前我没太注意过贺采琳,这次你回来, 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事。”   “什么?”   “她和赵令宇的关系不太干净。”   “……如果你说她在外面还有男人,我不奇怪,毕竟我爸都七十多了,可是你说那个人是赵令宇,我……他和我爸是磕头兄弟,这不太可能吧?”   赵令宇在别人面前掩饰得真是太好了,白家兄妹都不曾对他有任何怀疑,让陈牧雷觉得这对兄妹着实可怜。   “你要不要动动你的脑子?或者我提醒你一下,你爸和赵令宇他们不是桃源结义,他们干什么勾当要我重复给你听吗?这样的人,你还认为他人品有保证?”   白蕊语塞,惭愧地灌了口苦涩的咖啡:“你是说,小政他……”   “白政那晚去找赵令宇是火着去的,我在想赵令宇做了什么值得他去上门质问的事。”陈牧雷手指轻敲着桌面,思索着,“你和白政说过什么吗?”   白蕊立即摇头:“我不可能对他说那些,我那天还拜托你你劝他和我去美国,就是想让他彻底远离这些。善恶有报,我爸他们……他们总有一天要还回来的。”   陈牧雷没空听她的善恶因果论:“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几乎没有别的事能让白政和我分开后扭头就去找赵令宇了——”说到此处,陈牧雷脑中突然警铃大作,“除非他那晚听到我们说了什么!”   白蕊汗毛都竖起来了,陈牧雷回想那天他刚打开包厢的门就迎面撞上白政,怎么那么巧……   还有那晚白政对他说过的那些酸溜溜的话,他平时就不是会说那种话的性格。   白蕊搓着自己的手臂:“小政他……”   “我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多种迹象表明白政被赵令宇控制起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陈牧雷神情严肃,白蕊逐渐慌了,拎着包要走:“我去找我爸!”   “白蕊!”   陈牧雷叫住她,白蕊顿足转身,却迟迟没有等到陈牧雷的下一句。   蓦地,白蕊反应了过来,如果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白鸿泉,就等于卖了陈牧雷。他们都是多疑之人,若得知陈牧雷从小即是假意屈服,那无疑会给陈牧雷带来极大的危险。   白蕊收回脚步,杵在原地陷入两难。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白蕊经历了人生中最煎熬的阶段,她几次拉开包厢门,又几次关上,在椅子和门口反复徘徊,最后几乎哭出来。   白蕊无力地垂下双肩,嗓音颤抖:“小政是个傻子吗,这种事怎么能去当面问……”   事关白政的安慰,无论白蕊怎么做,陈牧雷都没有资格多说什么,但是眼看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他不可能让所有的付出付之东流。   然而当白蕊说出这句话,陈牧雷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说不意外那是假的。   白蕊抹了抹眼角,抬头直视陈牧雷:“我该怎么办?”   陈牧雷给她的咖啡里加了一块糖:“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让白鸿泉和贺采琳知道我们见过,后面的事交给我,白政不会有事的。”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响起,周云锦收拾好书包等在楼梯口。   陈琰和钱旭一边讨论刚才做的题目一边下楼,两人和周云锦打了个照面,都默契地没跟她多说什么,继续刚才的讨论。   周云锦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随着下课的同学一起下了楼,又跟着他们一起往住宿生的宿舍区方向走。   快到宿舍楼的时候陈琰回头看了她一眼,周云锦指了指楼门一侧的那片空地,示意自己在那里等他。   钱旭笑:“不知道的人得以为你俩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神神秘秘的。”   陈琰撇撇嘴:“我有什么办法,她还那样,没比以前好多少,好像认识我有多丢人似的,可是整个学校有几个人不知道我们认识?”   陈琰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找出那部旧手机,又拿了个袋子装好,下楼交给周云锦。   “那什么,你让人修的时候告诉他们小心点,别把里面的东西弄没了,老陈可就剩下这么个玩意了。”   周云锦小心翼翼地把袋子装进书包:“胡说,他还有你、有陈牧雷。”   陈琰笑了笑:“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校外,周云锦找到陈牧雷的车,一上车就从书包里掏出那个袋子双手递给陈牧雷:“陈琰很宝贝这个的,你用完了能还给他吗?”   “暂时不能。”陈牧雷把旧手机收好。   “你怎么这样子!说话不算数。”周云锦急了。   陈牧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是不给他,是现在不能给,让别人知道东西在他那里的话会给他带来危险。”   “噢。”周云锦拿开他的大手,“那我怎么和他交代呀?他去北城考试还想带着呢。”   “那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陈牧雷恶劣地笑,启动车子。   “……”周云锦顿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气得不行,一路都没搭理他。   ……   得知白政可能被赵令宇软禁了,胡小钰打麻将打得心神不宁,不是出错牌就是诈和,被付洋好一顿嫌弃,最后也输掉不少钱。   “不玩了不玩了!”胡小钰摆牌摆了一半直接把牌推倒,“次次都我输牌,玩的没意思,我回家了。”   付洋劝了半天没劝动,索性不管他了。“那行吧,我也得出去看看了,溜了半天经理又要骂我了。”   其实付洋知道怎么免于挨骂,他上班时间偷着打麻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经理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付洋赢钱的时候都会分给他一半,用来赌他的嘴。   胡小钰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看付洋和经理那个狡猾奸诈的嘴脸就觉得恶心极了。他走出会所大门仰头看了看这栋在夜里更加金璧辉煌的大楼,心里说不出地憋闷。   马路对面的交巡警车正在执行巡逻任务,胡小钰魔怔了似的,心一横就冲那边走过去。   这肮脏的地方如果继续存在,受害的女孩们会越来越多。   然而就在他走到斑马线的中央,他突然想起陈牧雷那天的警告……赵令宇背后有人,不是他简简单单报个警就能把他们一窝端的事。   胡小钰很快冷静了下来,失落地往回走。他只顾着难过,没注意到信号灯已经变灯了,险些撞到一辆刚起步的轿车。   司机抱怨了几声,胡小钰连连道歉赶紧跑回马路边。   就在他转身之际,一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乍现。   胡小钰猛地顿住脚步,又骤然回身看刚刚那个路口,突然什么都起来了。   陈永新认识的那个人,那个死者!   胡小钰赶紧掏出手机给陈牧雷打电话,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陈牧雷刚停好车,熄了火,带着周云锦在等电梯。“什么事?”   “哥!我想起来了!”胡小钰在电话里嚷嚷,“就你是之前问过我的那件事!”   陈牧雷意识到是什么事,瞳孔一缩:“你还在会所?”   “我刚出来。”   “别急,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陈牧雷提醒。   胡小钰赶紧闭嘴,也不敢挂电话,一路在马路上飞奔。离开久诚会所很远,胡小钰才停下来,确定前后左右都没人才气喘吁吁地说:“哥,你还在听吗?”的   “在。”   “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我和老陈从会所刚出来就差点和一辆车发生剐蹭,幸亏对方闪避及时。”   “你开的车?”   “……肯定是我开的,”胡小钰也不想承认那个时候自己的车技比现在还差,“那个车主是个男的,也是想到会所玩的,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大,说话挺冲的,我道歉都没用,一直骂我,后来老陈下来了和他吵了一架。不过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两人吵到最后不仅没打起来,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后呢?”   “老陈说他的脾气像自己儿子,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那人都气笑了,反正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后来俩人还一起喝过几次酒,我问过老陈,老陈说他是个小富二代,家里有钱才养了这么个嚣张的脾气,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胡小钰顿了顿,道,“哥,我觉得老陈那个时候其实是想你了。”   陈牧雷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嗯,没记错的话,那人叫宋文霖,我当时觉得他名字挺好听,就记住了。后来老陈挺忙的,就没和他约酒了,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就没再见过他了,时间一长我就把这个事给忘了。哥,他就是……那个死者吗?”   “别多问。”陈牧雷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回到家,陈牧雷鞋都顾不上换立即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宋文霖的名字,屏幕里跳出来一个关键性的信息。   宋文霖是宋氏集团宋兴德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哥哥,叫宋文意。   而这个宋文意……   和金润是死对头。 第115章 游乐场 夜里空荡荡的游乐场气氛诡异得……   陈牧雷盯着电脑屏幕, 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来。   几年前他曾和金润短暂地接触过,金润色性重,年纪轻轻不知道换了多少女人, 只要是他看对眼的, 哪怕人家名花有主,他也得把人撬来, 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宋文意就是其中一个。   宋兴德是多年前阮城一批以房地产起家的企业家中的一个, 旗下产业众多。他有两个儿子, 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正是曾经和金曼有过婚约的宋文秋。   当时外人只知道金家和宋氏的联姻失败,没人知道根本原因是金曼的性取向。宋文秋因此远走异国, 但宋氏父子因金曼骗婚从此记恨上了金晖集团,凡是生意场上有交集, 双方的火药味都很浓, 不过这么多年却并没有闹出太大的战火来。   金家老头查出肺癌后,金曼就逐渐接手了金晖集团, 老头溺爱小儿子金润, 心里也明白金润是个不省心的货, 临终前托付给金曼看管约束。   就算没有金家老头的托付,金曼也不可能放任金润不管,只是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没走歪都是靠自律,他根本不懂该如何管教无法无天任意妄为的金润。所以一直都是金润惹事,金曼负责擦屁股, 骂一骂,关一关,限制一下财政自由, 除此之外金曼别无他法。   陈牧雷记得几年前,他和金润赌台球,输了的人请吃饭。玩得兴起之时宋文意就闯了进来,指着金润的鼻子大骂他挖自己墙角。说是骂,憋了半天都没说出几个脏字,被金润好一顿嘲笑。   陈牧雷当时就觉得宋文意脑子缺根弦儿,约莫是个平时老实惯了的人,完全没有脏话储备量,用时方恨少,最要命的还是只身前来。   金润知道自己得罪的人不少,平时出门很少是一个人,身边的狗腿按着宋文意把他暴揍了一顿,还是陈牧雷看不过去出言制止这事才算了了。   按时间推算,当年的宋文霖应该还在上学,和金润没有交集。而宋文意也不是一个心机阴狠之人,事后应该没有再来找碴,否则金润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也不可能轻易绕过他。   睚眦必报……   会是迁怒吗?   ……   在简绎去调查宋氏的同时,陈牧雷暗中找到宋文意。   他上学期间主攻绘画,到现在也还再坚持画画,只可惜一直没画出什么名堂来。   陈牧雷来到他的绘画工作室,工作室不算很大,二分之一的空间都改成了画廊,工作人员也没几个。   艺术这个东西,陈牧雷是真不懂,抽象的绘画作品他更看不懂。   工作人员见他在老板作品前有模有样地观摩许久,以为遇到了懂行之人,便端了杯热茶上前来招待带解说画作。   陈牧雷没好意思打断,硬着头皮聆听,最后实在觉得无趣,问:“你们老板在吗?”   “宋老师吗?今天刚好在,我带您过去。”工作人员热情地引着陈牧雷来到二楼。   几乎整个二楼都是工作间,横七竖八地挂满了无数装裱好的作品,简直比楼下画廊还多。   “宋老师,这位先生很欣赏您的作品,想找您聊聊。”   小姑娘如是介绍,陈牧雷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在艺术面前存一颗敬畏之心的他还真有点心虚。   不消片刻,一个年长他几岁的男人从一副巨大的画板后探出半个身子。   他素布衣衫,头发略长但并不凌乱,还很干净,肤色冷白,戴着棕色的框镜,身上的长围裙上都是蹭上去的陈年颜料,一只手还握着画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工作人员立即把陈牧雷带到一旁的会客区,摆上来几个果盘后就下楼了。   男人放下调色板和画笔,摘下套袖和围裙挂在身后的画架上,面带温和的笑意走了过来:“抱歉,我这里有些乱,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陈牧雷把眼前一身儒雅气的男人和记忆中那个被金润暴揍的狼狈男人的脸重合到一起,还……真是宋文意。   陈牧雷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几年不见,宋先生——啊,应该称呼宋老师才对,宋老师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小,更有艺术家的气息了。”   宋文意挑眉:“我们见过?”   陈牧雷一笑:“可能有件事你不愿意提起,宋老师曾经和金润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不巧当时我就在现场。”   果不其然,听到金润的名字后宋文意笑容一僵,盯着陈牧雷的脸仔细回忆了一番,随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想起来了?”陈牧雷问。   宋文意冷着脸点点头:“我记得那个时候是你帮了我,还没机会和你道谢。”   “小事一桩,道谢就不必了。”   “陈先生怎么会找到我?”   “的确有件事。”   陈牧雷打量了一眼这偌大的工作间,宋文意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没有别人,陈先生有话请直说吧。”   宋文意显然还是认为他和金润是一伙的,没把他赶出去已经很有教养了。   “那我就直说了,”陈牧雷身子微微前倾,“你有个弟弟叫宋文霖,对吧?”   宋文意暗中攥了攥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怎么了?”   陈牧雷没错过他的小动作,问:“没怎么,他人现在在哪儿?”   宋文意看似不紧不慢地品着茶,低垂的眼里翻涌着一片惊涛骇浪。“在国外读书。”   “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去快一年了。”   “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金融专业。”宋文意放下茶杯,“至于是哪个学校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陈先生对我弟弟这么感兴趣?”   如果说现在的宋文意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外表与气质都不值得提,短短几句交谈,陈牧雷就发现了宋文意眼中有过去没有的戾气与恨意。   他给宋文意满上那杯茶,答非所问道:“最近两年,宋文霖都没有出国记录,最近一年,他连阮城都没有出去过,宋老师,你不诚实。”   宋文意猛地站了起来,周遭的气场全变了,双手攥得发白,却还在忍耐着情绪:“如果我工作室有陈先生欣赏的作品,我可以送给陈先生,但是我家里的事就请你别再过问了,这与你无关。我就不送陈先生下楼了,您请便。”   ……   从宋文意工作室出来,陈牧雷更加确定出事的人是宋文霖。   既然撬不开宋文意的嘴,他本想去宋兴德那探探口风,结果宋兴德干脆闭门不见。   这父子俩这么快就通了气,这其中没猫腻谁信?   没多久,简绎的电话打了过来:“你说以前金润曾经挖过宋文意的墙角?”   “嗯,怎么?”   “去年金润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叫江小溪,是个一百零八线的小模特,交往时间和他以前的情史经历相比已经破纪录了,大概三四个月吧,真爱不真爱不清楚,应该是挺喜欢的。”   “怎么分的手?”   “你猜猜?”   “总不能是被宋文意撬走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简绎讥讽地说,“风水轮流转,这女孩在交往期间被金润发现劈腿了,劈腿对象正是宋文意,宋文意都带她见过家长了。”   “不是故意报复?”   “要报复到现在才报复?宋文意是压根不知道江小溪是有男朋友的,对方还是他的‘老朋友’金润。金润哪忍得了这个,带人把宋文意工作室给砸了几次,事情传到金曼耳朵里,金润被他大哥警告了才消停下来。”   “江小溪呢?”   “我正想说这个,江小溪在宋文霖出事后人就跑了,听说回老家了。她老家不远,就在玉县,已经派人去玉县找人了。”   “嗯,有消息告诉我。”陈牧雷还再翻看着关于宋氏的资料。   “宋氏这几年参与了几个政府扶持的项目,每次竞标最大的对手都是金晖集团,不论从资历还是实力来看,金晖和宋氏中标都不奇怪,要说奇怪,那就是金晖一次都没有中标过,宋氏次次都是赢家。如果结合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看上去好像是金晖给宋氏赔礼似的。”简绎耸耸肩,“可能是我想多了。”   陈牧雷刚好翻到简绎所说的宋氏承接的一个项目,位处阮城郊区昆灵区的一个游乐场。   看到游乐场三个字,陈牧雷的心头狠狠跳了一下。   他立即在地图上搜索了昆灵区游乐场的位置,距离邱刚曾交代的他交货的地点——小清河和鲁南路交叉口仅有三十几公里。   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那些女孩嘴里说的游乐场难道真的是个游乐场而不是一个代称?如果是真的,他不知道一个平时正常开放的游乐场是如何被当做抛尸地的。   “晚上和我去一个地方。”陈牧雷道。   “哪里?”简绎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也翻着手里的资料。   “昆灵区游乐场。”   闻言,简绎动作一顿,声音沉下来:“好。”   ……   得知他晚上又要出门,周云锦的担心都写在脸上,小嘴嘟得老高,戳着碗里的热汤面。   陈牧雷夹了块香喷喷地凉拌猪耳朵喂到她嘴里:“我叫过胡小钰了,他一会儿就过来,你不用等我,写完作业就睡。”   周云锦嚼着猪耳朵,一脸怨念,逗笑了陈牧雷:“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出去搞女人。”   “还不如是搞女人呢,至少安全。”   “……”陈牧雷作势扬起巴掌,周云锦下意识往后一缩脑袋。   “不会说话你就多吃点东西把嘴堵上。”陈牧雷又给她夹了一块塞嘴里,周云锦的小嘴鼓鼓囊囊,两腮都撑起来了,可爱得紧。   陈牧雷随手抽了张纸擦擦她油乎乎的小嘴:“放心,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打架,真遇到什么也是对方倒霉,那都不叫打架,是单方面的制裁。”   周云锦知道没办法阻拦他,于是拽住了他的手:“那你要小心。”   当夜,陈牧雷和简绎开车来到阮城最大的郊区昆灵区游乐场外。   游乐场夜间不开放,但部分设施的灯却是亮着的,但是夜里空荡荡的游乐场和白天的气氛截然不同,诡异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 第116章 鬼城 赵令宇真正做到了让他们生不见人……   第二天是周末, 不用上课,作业不着急写完。   周云锦抱着本子在茶几上一边和胡小钰看综艺一边做题,效率比平时低了一半。   一到她平时该睡觉的时间, 周云锦就开始呵欠连天了。   她盖上笔帽抻了个懒腰, 吃了几个水灵灵的葡萄,还端着果盘递给胡小钰:“胡哥, 吃葡萄。”   她唤了几声胡小钰都恍若未闻,周云锦拿笔怼了怼他, 胡小钰这才回神。   “胡哥, 你没事吧?”周云锦关心地问。   胡小钰摇头,明显心口不一地说:“没事,能有什么事?”   周云锦:“陈牧雷以前也这么说, 可是现在我知道他越是这么说就越是有事,何况胡哥你挺没演技的。”   胡小钰极其勉强地扯了抹笑, 从沙发上滑下来, 和周云锦一起坐在地板上:“小春天,你有没有过以前觉得很好后来发现他其实很坏的朋友?”   “倒是认识以前觉得他很坏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个好人的朋友。”   “……”胡小钰知道她指的是陈牧雷:“哎呀, 你别闹, 我说正经的呢。”   周云锦往嘴里扔了一粒葡萄, 托着下巴问:“你朋友怎么了?”   胡小钰像只蔫巴的茄子:“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以前我认识一个朋友,我们那个时候总在一起玩,没钱了一起挨饿,有钱了一起下馆子。我们一起进了众诚, 他能说会道,人也机灵,被分去了久诚会所。其实当时众诚没想要我, 我没什么本事,嘴还笨,当时没满十八岁。不知道老陈看上我什么了,就把我留在身边端茶倒水打打杂,后来把我安排在了一个平时没多少活儿的小部门,又给我报了驾校,没事就去给他开开车,我哥也愿意带着我。就这么到现在,也有几年了。”   “然后呢?”周云锦耐着性子听。   “一开始,只要有空,我和那个朋友还是会在一起玩,后来大家都忙,聚得没那么频繁了,碰面也就是吃个饭打打牌。我心大,以前不觉得什么,最近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人了。”胡小钰突然问周云锦,“你知道久诚是什么地方吧?”   周云锦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爸在那和人打架,我拉架差点被人把脑袋砸开花,怎么可能不记得?”   “哦,对,我差点把这个事忘了,你那伤怎么样了?”   胡小钰往她头上瞄,周云锦撩起头发给他看了看:“早就没事啦,陈牧雷给我买的药效果挺好的,再坚持擦几个月也许疤都看不见了。”   胡小钰的心放下来,然后又一脸惆怅:“久诚那儿看起来只是一个娱乐场所,其实里面的脏事挺多的,我哥不让我和你说这些,我就不和你细说了。”   周云锦垂下眉眼剥着葡萄皮,没多过问,听胡小钰继续说道:“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遇到老陈,没有遇到我哥,而是和朋友一起进了久诚,几年后的现在我会不会也变成那种人?那种不管做什么坏事都没有心理负担的人。”   胡小钰一直没敢告诉周云锦,付洋就是以前曾经把她打晕带去酒店的人。一开始是陈牧雷不让他乱说话吓到周云锦,后来是他为有那样的朋友感到羞愧耻辱——不,付洋已经不算是他的朋友了,再也不是了。   “可是你没有呀,你遇到了老陈,遇到了陈牧雷,他们没有让你走歪路。”周云锦一笑,“你们都是好人。”   胡小钰叹了口气:“是我太幸运了。”   周云锦学着他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也是我太幸运了,遇到了你们,以前我几乎只有陈琰一个朋友,现在我的朋友不止是陈琰了,我还有了新的家人。”   两个年轻的脸庞面面相觑,又同时笑起来。   胡小钰点头:“我也是,我也有了新的家人。”   晚上,洗漱完毕的胡小钰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再度想起了猫猫。   原本以为周云锦就挺可怜了,被父母丢下独自生活,幸亏遇到了陈牧雷和自己,大家相互为伴的生活倒也不错。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像猫猫那样的人,被迫失去自由,成为他人赚钱的工具与玩物。   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久诚不止猫猫一个女孩,这世上也不止一个“久诚”。   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陈牧雷发来的消息。   陈牧雷:周云锦睡觉了吗?你别一直带她玩游戏影响她休息。   胡小钰撇嘴:睡了,我自己都没心思玩游戏了。   陈牧雷刚收起手机,胡小钰又接二连三地发过来信息轰炸。   胡小钰:哥,你又去查赵令宇了吗?   胡小钰:你可答应过我一定要救出猫猫的。   胡小钰:哥,我胡小钰以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紧接着他还发过来一个抱大腿哭天抢地的表情包,陈牧雷直皱眉: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别吵我了。   “时间差不多了。”简绎看了下腕表。   时间已过午夜,门卫室和监控室都已熄了灯。两个人悄悄下了车,来到游乐场一侧的小门。   相比高围栏的正门,小门设计得略显敷衍,只是用石头搭了一座动漫式的拱门,山石上摆着几只动漫形象的假人偶和几棵仿真大树,大树上是“昆灵游乐场”的字样和标志。   陈牧雷看着那标志,心里沉了沉。   “这该不会就是邱刚所说的小燕子的标志吧……”简绎用手机拍了照片保存下来,“邱刚什么眼神啊,这是两根交叉的羽毛,哪是小燕子?让我找了这么久。”   两根羽毛的造型也被卡通化,乍一看被认成小燕子说得过去。   两个人伸手利落地从假山石上翻越而下进入了游乐场,简绎调整了一下口罩又抬了抬帽檐,环顾周遭:“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参观游乐场,真是瘆得慌。”   设施灯光大多是蓝色绿色黄色,把空无一人的游乐场气氛活脱脱烘托成了惊悚的恐怖片拍摄现场,小孩子来怕是都会吓哭。   游乐场占地面积广,两个人对照着地图走完全程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当然了,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让他们发现问题那也是不可能的。   简绎坐在一张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捏着脚:“失算了,不应该穿皮鞋。”   “蠢。”陈牧雷查阅着地图,仔细地检查着是否有被他们漏掉的地方,最后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问简绎,“我们刚才到过这里吗?”   简绎看了看,地图上标注着“鬼城”二字:“没有吧,这么恐怖的地方,去了我肯定有印象。”   “可是鬼城旁边是海盗船,我们刚才有路过。”   “那没看到鬼城啊。”简绎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面积不小呢,怎么可能没看见,不是我们瞎就是遇到鬼打墙了。”   陈牧雷收起地图,拍了拍胡说八道的简绎:“走吧,再去找一下,鬼打墙,我打鬼。”   两个人回到两艘巨大的海盗船这里,绕着海盗船的周边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地图上标注的鬼城。   简绎摸了摸发凉的后脑勺:“我说,这有点儿邪门啊,我们俩阳气这么旺盛的男人都镇不住野鬼了吗?”   “……你有完没完?”陈牧雷只是纳闷,他们的视力都没有任何问题,整个昆灵游乐场也只有一处海盗船,明明在地图上的鬼城就在它的西南位置,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陈牧雷不信邪,面对眼前那个“严禁踩踏草地”的立牌思索,然后抬腿就跨越二十公分高小围栏,向里面走了过去。   简绎赶紧跟上他:“没公德心。”   立牌后大约十几米的地方是几棵大树,看似无路可走了,于是陈牧雷手有些泄气地轻轻捶了下树干。   这一捶不要紧,他手下的触感与树干发出的声响有些不对劲。简绎立刻用手机照了照,赫然发现这几棵大树居然也是仿真树,只不过没有光线照到这边,黑乎乎的一片用肉眼很难发现。   陈牧雷退后几步,也掏出手机灯照了照树旁的仿真爬墙虎,那是整整一面爬墙虎,就算是在白天应该也不会有人跨越立牌和草坪过来一探究竟。   两个人各自分头沿着爬墙虎仔细搜索,然后在几米外的一处地方发现了一块挂牌。   陈牧雷把简绎叫了过来,简绎仰头一看,挂牌上写着几个字:设施维修中,暂不对外开放。   两个人看了眼对方,收起手机。   应该就是这里了。   一般游乐场的鬼城都有两个出入口,一个进一个出,昆灵游乐场也不例外。   陈牧雷从这密密麻麻的爬墙虎后分别找到了两个出入口,都是关闭状态,也都挂着同样提示的挂牌。   想要进去不太可能,于是两人又回到了车里。   回家的路上是陈牧雷开车,两人没说话,心里沉重得很,因为他们都已经猜到那所谓的设施维修只是一个幌子,甚至很可能修建这个鬼城都是另有他用。   简绎在网上搜索了昆灵区游乐场鬼城的信息,有几篇相关的询问帖都是刚开业不久的了。   “昆灵游乐场建成没有几年,这个鬼城从游乐场开放到现在几乎每年都在维修中的。网上的相关信息不多,有几篇还是网友疑神疑鬼胡说八道的,说里面不干净,进去就让人感觉寒气逼人、毛骨悚然。”   陈牧雷哼了哼:“你刚才不也这么觉得吗?还鬼打墙呢。”   “我那不是活跃气氛吗。”简绎硬掰扯,把手机熄屏,“你怎么看?”   “和你想得一样,非常可疑。”陈牧雷暗自握紧方向盘,“如果真是我们想得那样,那这个鬼城……”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简绎懂他的意思。   如果会所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女孩的尸体都被送来了这里,那这个鬼城就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鬼城了。   那些孩子生前被困在久诚会所,死后还要被困在一个被常人恐惧的地方,赵令宇真正做到了让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117章 结婚? 生子?   回到简绎家, 鞋柜外随意摆着一双女式鞋。   陈牧雷问:“你不是说厉颜没在家?”   简绎顺手把厉颜的鞋放进鞋柜收好:“我进去看看。”   他推开卧室门,厉颜已经睡下了。简绎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轻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厉颜睡眼蒙眬:“回来拿东西, 明天还要走, 陈牧雷来了?”   简绎:“嗯,我们谈点事, 晚些陪你。”   厉颜困极地打了个呵欠,小手把他往外推:“去吧去吧, 别打扰我睡觉。”   简绎又亲了她一口, 轻手轻脚地从房里退出来。   餐桌上有厉颜打包回来的宵夜,简绎拿到书房关好门,陈牧雷对着先前那块白板表情严肃。   “吃点东西?”简绎递过去一个纸杯蛋糕。   陈牧雷有点嫌弃:“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有得吃的时候就别那么挑剔了, 现实已经很残酷了,偶尔吃点甜的保持一下对生活的热爱, 对未来的憧憬。”   “……”   陈牧雷接过蛋糕咬了一小口:“现在知道是什么事比让他费尽心机拉拢金晖集团更重要了。”   简绎顿时觉得这蛋糕不甜了, 有些愤恨地说:“孩子们在他手里都成消耗品了,他总得想办法处理那些尸体, 相比到处弃尸带来的巨大风险, 找到这样一个地方集中处理尸体的确是个极好的办法。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游乐场, 谁能想到这里面埋着什么?为了不引起外界怀疑,他们每年会把鬼城开放一段时间,然后再以维修的名义把鬼城关闭,真的是很谨慎了。”   陈牧雷在之前写上的那个X旁写下宋文霖的名字,又用红笔圈住了宋氏:“宋文霖的各种信息都和黎不肯交代的对得上, 不过和金润有过节的人是宋文意,而死得却是弟弟宋文霖,原因会是——”   他话还没说完, 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陈牧雷捏了捏笔,在宋文霖的旁边写上“老陈”的名字,并在两个人名之间连了一条线。   “是为了让老陈牵扯进来。”简绎味同嚼蜡地吃着蛋糕,他揉着颈椎嘴里念叨着韩刑的名字,“韩刑能唆使邱刚对老陈下手,也得先把老陈牵到这件事里才行。胡小钰不是说俩人是忘年交吗,以老陈那脾气性格,得知宋文霖死得不明不白不可能坐视不理,查来查去,查到了赵的秘密,一旦赵动了杀心,韩刑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用没脑子的邱刚给他使绊子,让你留意到老陈坠楼这个bug。哦,再算上周云锦,他和周云锦认识也有几年了,难道一开始认识她就算计了这些事?”   简绎难得地爆了粗口,把纸杯揉成一团:“这人心机深得让我汗毛竖起。”   “我现在只是想不通韩刑是要利用赵来除掉老陈和我,还是……”两人的视线对上,陈牧雷放下蛋糕,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还是利用我来除掉赵。”   “或者是除掉众诚?”   “……”   “……”   两人陷入沉思,陈牧雷咬了下舌尖保持思维清醒:“如果众诚倒了,他以为他能跑得了吗?”   简绎冷笑,陈牧雷又道:“还有一点,宋文霖的死不可能是韩刑来决定的,他决定不了这个事,只有赵令宇能这么做,而韩刑刚好参与了,所以他利用了宋文霖的死把老陈拉进来。”   简绎颔首表示赞同:“我会和吴局通个气,等他指示吧。”   “嗯,也得等玉县那边的消息,只要找到江小溪,就能弄明白一大堆事了。”   简绎:“老陈那部手机呢?交给吴局了吗?”   陈牧雷:“给了,技术部门的人正在修,我也在等结果。”   简绎:“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没找到的东西竟然被陈琰那个臭小子轻易拿走了,你这弟弟也是有点儿用的,汪汪队立大功啊……”   “???”陈牧雷一头雾水。   简绎饶有兴致地解释:“我大舅子家那个崽子看的动画片,过年回去我陪他看了好多集,以后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恨嫁,你骨子里是个女人吧?”   “你懂什么,那是向往和谐美满的家庭生活,我这人可是很传统的,什么年龄段就干什么事,我快二十七了,怎么算都得结婚了。婚后过两年二人世界,二十九的时候让厉颜给我怀一个,三十岁就能当爹了。这样等孩子长大,我还是身强体壮的,照样文武全能,你说多幸福。”   陈牧雷下意识反驳,一时半会儿又没找到能切入点,悻悻然地赏他一个白眼:“我以为只有女人才想这些,娘炮。”   简绎也是习惯了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不和他一般见识:“别急,有你、娘炮的时候。”   “那得让你失望了,”陈牧雷拎起外套准备回家,“老子至今都没想过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事。”   简绎起身送他:“你要是真这么想,趁早把周云锦收下当干女儿吧,别耽误人家青春年华。”   陈牧雷心里堵了一下,说出四字真言:“管你屁事?”   简绎灿烂一笑:“关,份子钱省下了。”   ……   夜路开得很顺,陈牧雷脑子里又琢磨着令人压抑的案情,不过想着想着,简绎那些人生规划就跳了出来。   几岁结婚,几岁怀孕,几岁当爹,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陈牧雷从最初的嫌弃,慢慢地竟开始有了些许说不出地怅然。   也许简绎的人生才是正常人生的一种模板,恋爱、结婚、生子,和伴侣双双老去。   他……能吗?   他有这个资格、有个机会吗?   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一路,进了家门都还在脑中盘旋。   周云锦房门的缝隙透过来一丝光亮,他知道那是她故意留的台灯,就等着他回来后帮她关掉。   周云锦睡得很熟,有人进了房间都没发觉。陈牧雷把台灯的灯光调到最暗,坐在床边凝视她的睡颜。   这小姑娘的眉眼轮廓是那么稚嫩,那么生机勃勃,让人看到就心生欢喜。   陈牧雷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以前好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遇到她之后打自己的脸都是家常便饭了。离开简绎家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从没想过结婚,现在看着周云锦的小脸,他都听到自己的心地动山摇地声音了。   陈牧雷长叹一口气,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地问:“结婚什么的,你应该也没想过吧?”   说罢,他又改为自问自答,“不可能想过,你才多大,什么是喜欢你都不懂。”   周云锦睡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陈牧雷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其实我也不懂。”   没认识她之前,陈牧雷都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孩这么挂心,甚至觉得这种生物是那么的可爱。   执起她的手,陈牧雷摩挲着,每一下都视若珍宝:“但我知道,我……喜欢你这个小姑娘。”   陈牧雷一直都是清醒的人,从不沉沦任何人、事,只有她是例外。她和她带来的一切都让陈牧雷无法自拔,沉溺其中。   即便如此,他依然还是清醒的,所以更加明白她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然而她太年轻,年轻到他不敢对两人的感情妄下结论,她对自己究竟是依赖还是男女之情,就留给时间去证明吧。   ……   周云锦一觉醒来看到玄关处的皮鞋,十分不自觉跑到他的卧室。   陈牧雷在她开门的时候就醒了,把被子拉到头顶。   周云锦盘腿坐上床,拽下他的被子,陈牧雷翻了个身子背对她,把被子从她手里抢回来重新盖住自己。   “别睡了嘛,今天天气可好了,我们出去吃早餐啊!”周云锦趴在他脑袋上方,“起床啦起床啦!陈牧雷,太阳晒屁股啦!”   她一直吵个不停,陈牧雷实在没法睡下去了,回手捞过周云锦压到床上用被子把她结结实实地裹住,一肚子起床气:“再吵我打晕你信不信?”   周云锦费了半天劲钻出个小脑袋瓜来,笑眯眯地说:“不信呀。你起来吧,我们叫上胡哥,一起去吃早餐啊,你都多久没好好地和我吃早餐啦。”   陈牧雷抬头看了眼床头柜的闹钟,气愤地咬了她一口:“我才睡了多久你知道吗,能不能别摧残我了,你怎么天天这么有精神?”   “大概是因为年轻吧,精神体力都旺盛,你别把自己搞得人到中年一样嘛。”   “……你烦死了!”陈牧雷干脆把被子蒙到她头上,手脚并用地捆住她,“我再睡一个小时就行,你给我安静一会儿。”   周云锦刚才进来的时候忘记关门,胡小钰抻着懒腰出来,路过陈牧雷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愣住了,然后反应极快地转过身去。   “你俩这是干嘛呢!大早上的!”   胡小钰也是聒噪的人,陈牧雷都要崩溃了,冲门口喊:“胡小钰!你踏马把门给我关上!”   “……又关我啥事,谁让你们不知道关门。”   “我们又没干非要关门的事!”   胡小钰关好门,周云锦在被子里笑得身子直颤抖:“这样你还能睡着吗?我周一就和陈琰去北城了,要好久见不到你,你就陪我一下嘛,好不好?”   “……”陈牧雷把她脑袋上的被子掀开:“这么快到日子了?”   “是你最近太忙了,都没空理我们。”她话里是埋怨,眼睛里却是期待,“灌汤包,灌汤包,灌汤包……”   她知道陈牧雷爱吃这个,一直念叨。   陈牧雷认命地松开她,他真是脑子抽了,结个屁婚啊,这一天天的,闹腾死了。   …… 第118章 我不想欺负你 我体力也好得很。……   小区里有专门的早餐店, 正规又干净,食物花样也多。   工作日的早上来店里就餐的客人爆满,周末倒还好些, 很多人睡懒觉, 这个时间都没起床。   陈牧雷到底还是被周云锦从被窝里拽出来,呵欠打得眼眶都湿了。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支着下巴看周云锦和胡小钰在前面点餐。那俩人有说有笑,精神头十足, 陈牧雷心里怨念极大。   一只小麻雀落在窗外的窗台上, 啄着别人故意撒下的食物碎屑。很快,又有两只小麻烦飞了下来加入阵营。   先头那只小麻雀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抬起脑袋和陈牧雷对上视线。   一人一鸟对视了半分钟, 小麻雀率先出局,继续和同伴抢食吃。   周云锦没说谎, 今天的天气格外地好, 不像前些天一直阴沉沉的。温暖的阳光被门口那颗树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了进来,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甚至暂时驱走了他心头的阴霾。   周云锦和胡小钰一人端着两个餐盘回来, 三人份的早餐几乎摆满了桌子。   周云锦手边两碗豆腐脑, 她问陈牧雷:“一碗咸的,一碗甜的,你吃哪个?”   陈牧雷眼睛示意了那碗甜的,胡小钰顿时就笑了:“我说什么来着?”   “你还真是南方人的胃啊,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甜口味的东西嘛?”周云锦把甜豆腐脑端给他, 又用手机给胡小钰转了个红包。   “这家店的甜度我还可以接受。”陈牧雷听到胡小钰收钱的手机音效,问周云锦,“你给他红包干什么?”   “我刚才和小春天打赌你会选择哪碗, 输了的发红包。”胡小钰的脸都笑成表情包了。   陈牧雷刚盛了一勺往嘴里送,闻言又把勺子放下了,和周云锦那碗咸口味的交换了一下。   胡小钰叫道:“哥,你不能偏心眼偏得太明显了吧?”   “你跟我吃几年了?也好意思骗人家学生的钱?”陈牧雷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再说我突然想换个口味了,有什么问题?”   周云锦没忍住笑出声,又不好意思得意地太过分,冲胡小钰勾勾手:“红包还我双份。”   到手里的红包还没捂热,胡小钰想赖账,扭头见陈牧雷瞥了眼自己,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红包退给周云锦双份。   周云锦抿着小嘴笑,吃了口甜的豆腐脑:“我平时都吃咸的,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胡小钰吐槽陈牧雷,陈牧雷压根不在乎,和周云锦看了眼对方,各自无声地笑着。陈牧雷咬着灌汤包,外面的几只小麻雀已经把窗台上的食物碎屑吃得一干二净,然后齐刷刷地仰着小脑袋隔着窗户看屋里的三个人。   陈牧雷想,如果时间能就此停住,那应该是最美好的一刻。   ……   提起周云锦和陈琰去北城的事,胡小钰问陈牧雷:“要我和他们一起去吗?”   周云锦连忙拒绝:“不用啦,又不是只有我和陈琰,还有钱学长他们呢,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太担心我们。”   “……”就是因为这样才担心呢,胡小钰道:“你们怎么住呀?”   “陈琰订了两个房间,他和钱学长一间,我自己一间。”   “那你们——”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哪那么多话?”陈牧雷往他嘴里塞了个汤包,他知道胡小钰在那里瞎琢磨,不放心周云锦和陈琰俩人,真是个操心的命。   从早餐店出来的时候周云锦手机里收到了陈牧雷的转账,她疑惑不解:“怎么又给我钱?”   “他考完试有时间的话,你们出去逛逛,”陈牧雷道,“有喜欢的就买。”   “可是这也太多了……我有生活费的,我爸现在按时给我打钱呢。”   “他是他,我是我,给你就收着,大不了以后还我。”陈牧雷不觉得这个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周云锦瞪大眼睛:“这也要还?你这么说我还敢买买买吗?说到底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钱嘛。”   陈牧雷被他逗笑,揉乱她的头发:“我又没指定你归还日期,也不给你计算利息,你怕什么?”   “那我要是跑了你不是亏大了?”   “也是,”他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我这儿连你一件抵押的东西都没有,你要是跑了,我人财两空。”   胡小钰受不了他们俩假惺惺地酸:“那就写个欠条呗,按个手印——哦,好像这样也不行,人跑路了欠条也不顶个屁用。小春天,你干脆先以身相许得了,这样我哥不至于太亏了,你看咋样?”   “……”周云锦当然不好意思回话,陈牧雷就差上手揍人了。   为了不让胡小钰继续煞风景,陈牧雷把他赶回去了。   周云锦写了一上午作业,陈牧雷舒舒服服地补了个觉,再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他冲了个澡,神清气爽地出来,周云锦戴着耳机在看视频课。因为看得太专注,周云锦都没看到他。   陈牧雷没吵她,去冰箱把他们前一天洗好的水果拿了出来,在吧台边上一边吃一边歪头看周云锦。   如果他们以后能结婚,再生个小孩子,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乖巧得像周云锦,不用家长看管就能自觉地写作业?   又或者像他似的,在外面到处打架惹事,混成一个小霸王。   ……   真魔怔了,他居然在想这个!   昨天想结婚,今天就想到生孩子了!   简绎怎么这么会洗脑……   周云锦的头发已经长过锁骨了,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头发长长了许多。   时间过得真快,当时被沉重的秘密几乎压弯了脊背的女孩,现在在他眼里满身是光。   几十分钟的视频课结束,周云锦摘下耳机放下笔记本电脑,这才看到在吃独食的陈牧雷:“你什么时候睡醒的呀?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你不说话这家里消停多了。”陈牧雷擦了擦手,“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啦。”周云锦一蹦一跳地过来,坐到吧台对面,“你今天不去忙了吗?”   “你都要走了,我再不拿出点时间来陪你,害怕有人到北城想我想得半夜都得爬起来哭。”   周云锦脸都红了:“胡说,我才不会呢,你现在也是忙到我几乎看不见你人影了,和我去北城之后也不会有太大落差,你放心好了。”   陈牧雷淡淡地哦了声,作势起身:“那我出去一趟。”   周云锦赶紧扑到他怀里,把他按回到吧台椅上。陈牧雷接住她的身子,挑眉问:“干什么?还不许我有事忙?”   “我哭我哭,你别去。”   周云锦把果盘的最后一个葡萄塞进他嘴里,陈牧雷想笑,一手拦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向自己,舌尖稍微一用力,那个葡萄就推入她口中。   葡萄的汁水在唇齿间溢出,香甜又诱、人。   周云锦几乎没反抗,由着他给了自己一个葡萄味儿的深吻。   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这么投入又这么放肆地吻过了,陈牧雷力气大,一开始还知道收着劲儿,后面不知不觉地一再加深力道,周云锦险些喘不过气来,用力捶打着他的肩才把他的理智拉回来。   “平时也没看到你锻炼,怎么肺活量比我还大?”周云锦气喘吁吁地问,略略沙哑地嗓音让陈牧雷心里直痒痒。   “你还真当我人到中年了不成?”陈牧雷又啄吻着她,“我体力也好得很。”   他说完就觉得在这个时候讲这句话好像带了些暗示的色彩,可惜周云锦压根没往那儿想。   “那也不一定跑得过我,有机会我们比比?”   “……小傻子。”陈牧雷抵着她的额头笑出声,想着她反正听不懂,索性大胆了些,“你肯给这个机会就行。”   “当然肯啊,不如现在?”   陈牧雷越发忍俊不禁:“还是以后吧,现在不合适,我不想欺负你。”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我可是练长跑的。”   怕再说下去他真被勾出点而不该有的心思来,陈牧雷把周云锦赶到房间里换衣服。   “下午都会陪我吗?”换了一身小裙子的周云锦一边扎着腰带一边不确定地问他。   这裙子还是陈牧雷买给她的,之前没见她穿过,也不知道穿起来什么样儿,没想到上身效果这么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陈牧雷很费力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不想显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你想怎么安排?”   幸福来的太突然,周云锦兴奋极了:“那我们去看电影吧?除了学校组织的,我都好几年没去过电影院了。”   陈牧雷也没和别的女人约会过,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然后淡定自然地拿出手机问简绎:你都去哪里看电影?   简绎:???被盗号了?   陈牧雷:找揍吧?   简绎:还真是本人,大周末的带孩子呢?   陈牧雷有拉黑他的冲动,半分钟后简绎发过来一个app让他自己搜。   两人下楼的时候陈牧雷在那个app上翻看了一下最近上映的影片,选了一个价位最高的电影院买了两张时间最近的场次的票,然后就听到周云锦问他:“我们看什么呀,我不看恐怖片的,悬疑惊悚的也不看,文艺片也不太喜欢,剧情片又太沉闷了。”   陈牧雷刚刚付款完毕的动作一顿,他买的好像就是一部国外悬疑电影……   周云锦问的时候往他手机上扫了一眼,眼尖地看到付款页面:“你已经买好了呀?我看看。”   她凑过来返回app,看到电影名字和类型,叹了口气:“陈牧雷,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没有谈过女朋友了。”   “你谈过男朋友?”   “……没有。”   “那不就得了,别一副自己吃亏了的语气。”   电梯到达底下停车场,陈牧雷大概是觉得有点没面子,也没等她,自己先出去了。   走了几步发现周云锦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小姑娘噘着嘴站在电梯口。   “……”   “……”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那眼神仿佛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了似的。   “你走不走?”   “……”   “那我自己去了?”   “……”   “你不看的话,那我可——”   他话没说完,周云锦气得跺了两下脚,陈牧雷只好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我换一个你想看的电影,这总行了吧?”   “嗯!”周云锦的怒气霎时消散,一路小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大气地不计前嫌,笑嘻嘻地给出建议,“最近有一部动画大电影,我们看那个吧?”   “……好。”   陈牧雷还能说什么,简绎说的没错,他现在也有种在带孩子的错觉了。   他想问一下,别人家的女朋友也看动画片吗??? 第119章 戒指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讨厌我?……   普通人的约会不过是看电影、吃东西再逛逛街。   除此之外, 陈牧雷没什么别的点子了,更不想再去问简绎,后脚跟都能想到一定会被他嘲笑。   好在周云锦本来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女孩子, 他能感觉到这小姑娘已经开心了一天了, 晚上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他们用餐到一半,餐厅的服务员过来邀请他们参加每月会员的抽奖活动。   周云锦有些遗憾:“可是我们不是会员。”   服务员:“没关系, 现在办理也来得及,充值金额满一千块就可以, 这次用餐结账时就可以享受会员折扣了。”   周云锦想拒绝, 陈牧雷突然问她:“你觉得他们家东西好吃吗?”   周云锦点头,指着那道清蒸鱼和秘制的汤菜道:“我超喜欢这两道菜。”   三分钟后,他们成为了这家餐厅的新会员, 陈牧雷把代表会员身份的特制钥匙扣给她:“想吃就来吃,和陈琰一起也行, 他应该喜欢。”   周云锦都要感动哭了, 捧住吊坠亲了一口,又双手合十对他说道:“谢谢哥哥!”   “……”   又来这套, 陈牧雷故作不屑。   服务员:“原来你们是兄妹, 我还以为是情侣呢, 会员钥匙扣是情侣专用的,我给二位换成家庭款吧?”   周云锦表情一滞:“啊?”   陈牧雷瞪了她一眼,周云锦大眼睛眨了眨,这才注意到钥匙扣上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中间有一颗红彤彤的爱心。   “呃……那个,不用换了。”周云锦把钥匙扣收好。   服务员友好地笑:“是我搞错了, 给二位带来麻烦实在很抱歉,我去给二位换就可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搞错。”   周云锦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烧起来了, 赶紧低头喝汤,做掩耳盗铃式的逃避。   陈牧雷也低头喝了口水,唇边露出一抹若隐若现地笑意:“怎么抽奖?”   服务员也是个年轻人,机灵得很,不再追问换钥匙扣的事:“有两种方式,您可以使用手机小程序抽奖,或者现场做个小游戏。”   周云锦问:“什么游戏呀?”   服务员示意了餐厅一侧的游戏区:“游乐场的电子枪不知道二位玩过没有,只要击中您想要的奖项就可以了。”   “游乐场”三个字让陈牧雷心里闷了一下。   周云锦抻脖子看了看那边的游戏区,对陈牧雷投来期待的目光:“你行吗?”   陈牧雷没说什么,来到游戏区端起那把电子枪尝试瞄准,问她:“你想要哪个?”   一等奖是价值千元的品牌饰品:情侣对戒。   二等奖是免单机会,但只能下次使用。   三等奖是菜单上任选一道菜。   两个人的视线都在一等奖上面转了一圈,周云锦则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二等奖!”   十米外的电子靶区开始循环闪烁奖项标志,周云锦刚屏气凝神准备紧张一下,陈牧雷已经扣动了数下扳机。   电子播报连续响起:“恭喜您获得二、恭喜您获得二等、恭喜您获得、恭喜您、恭喜您、恭、恭、恭、恭——恭喜您获得二等奖。”   服务员:“……这位先生,您只有一次中奖机会,击中再多也只有一次……”   没人看到陈牧雷在扣下扳机时的眼神有多凶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希望在他面前的靶子赵令宇和韩刑的眉心。   陈牧雷放下那个把和玩具没多大差别的电子枪,暗自平复情绪,随后低声反问身边的周云锦:“我行吗?”   好幼稚!   周云锦被逗笑,小拳头捶了他一下。   距离游戏区最近的那桌是几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路过的时候周云锦听到她们在谈论自己和陈牧雷。   “虽然很帅,可是我有种渣男预感。”   “为什么?”   “一看就是不想负责的那种男人,换我男朋友肯定给我拿一等奖。”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那个,知道自己能打这么准,偏不打一等奖,绝对有问题。”   几个人嘀嘀咕咕,周云锦扭头看过去,对方立即闭了嘴假装吃东西。   陈牧雷取了兑奖票回来,周云锦兴奋极了:“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来吃,哥哥你真棒!”   陈牧雷忍住笑,故意板起脸:“差不多得了,你还没完了。”   ……   他们从商场出来,天都黑透了。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生日歌,周云锦四处张望,辨认出方位,拉着他穿越人群朝那边去。   音乐声越来越近,看到巨大的生日蛋糕模型和一群跑来跑去的小孩子,陈牧雷也回想起来这个小广场。   周云锦站在电子烟花圈外:“你还记得这里吗?”   陈牧雷:“我又没老年痴呆。”   生日歌结束,周云锦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不过那个玩意儿。”   “胡说,你之前还跟我说过第一个生日吃的哪道菜呢,带我去小山顶的时候。”   “只过了那一次,以后就不过了。”   那是他跟了陈永新之后,陈永新给他选了个日子,就算他的生日。陈永新带他去下馆子,在路边的蛋糕店里买了个丑不拉几的蛋糕,那是他记忆中的第一个生日,所以那顿饭吃了什么、饭菜是什么味道,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陈琰出生,全家人都在忙活这个小的,他也就没再过第二个生日。   陈牧雷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他不在乎什么生日,更不在乎生日蛋糕,那段有家人的时光已经是他再也求不来的日子了。   在来到陈家之前,他在叔婶家寄人篱下,也从没有人提过他的生日,所以直至今日,陈牧雷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几月几号。   周云锦似乎猜到了他不过生日的原因,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就没再多问:“过生日其实无趣的,小孩子才盼着这个,因为有好吃的,还会收到想要的礼物。”   周云锦自以为没人发现,偷偷往他身边挪动了两步,“这些我现在都有了。”   陈牧雷侧头看她一眼,说了句十分煞风景地话:“拿我当哆啦A梦呢?”   周云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拿出那张二等奖的兑奖票:“好吃的,有人陪我吃。”然后有些羞涩地拉了下他的小手指,“还有我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   说真的,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陈牧雷的心狠狠地跳动了几下,似乎有一股电流从被她拉住的小手指顺着血管直接通到他的心脏。   这小姑娘还挺会的……   陈牧雷又想吻她了,可惜被不解风情的周云锦推开:“旁边都是小孩子,你别这样。”   扫兴。   陈牧雷站直了,目视前方那群在小广场上吱哇乱叫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周云锦。”   “嗯?”   “等到了该给你戒指的时候,我会亲自去买,做游戏赢来的没意思,况且那戒指一对才价值千元,成色应该不怎么样。”   周云锦心里被胀得满满的,又往他身边靠近,鼓起勇气与他十指相扣:“我又不在乎价格啊成色啊什么的。”   陈牧雷悄然反握住她的手揣到自己裤兜里:“哦?所以你现在就想要戒指了?”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周云锦心急火燎地解释,“只要是你给的,我——”   “你怎样?”   陈牧雷饶有兴致的模样,周云锦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好像又落到他的圈套里了,羞愤交加。   “陈牧雷!你真的太讨厌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讨厌我?”陈牧雷捏了捏她的手,又很有预判地攥紧她,周云锦想把手抽出来都不行。   ……   ……   去北城的前一天,周云锦去陈琰家里帮忙收拾东西。   从文具到证件,再到运动装备和日用品,她像个小管家一样分门别类地准备好,陈琰再往行李箱里装。   “你这双球鞋蛮久的了吧?”周云锦把鞋装到防尘袋里递给他。   “脚感特好,”陈琰接过鞋子比划了一下,“我的幸运战靴。”   “再带一双备用的吧。”   周云锦跑到玄关鞋柜去找鞋,陈琰突然想起来什么,跨过地上的行李箱追出去:“我自己找吧。”   周云锦蹲在鞋柜前,手里拿着一个鞋盒,回头问他:“这双女款跑鞋你还没找代购换啊?”   “啊,是……”陈琰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没法换,人家没给我发错货,我当时要的就是女款。”   周云锦愣愣地:“你那脚像小船似的,买女款干什么?”   陈琰:“……你说呢?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周云锦:“……”   他都这么说了,周云锦再听不明白也说不过去了。   一时间,气氛说不出地尴尬。   陈琰率先打破沉默:“从北城回来我让钱旭放朋友圈问问有没有同学要吧。”   “为什么放他朋友圈?”   “……放我朋友圈的话谁都猜得到是我买给你的,周云锦,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琰恼了,周云锦噗嗤一声笑出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种小人物从来没有体验过校草的烦恼。”   陈琰嗤笑,威胁带吓唬:“那我让你体验体验?”   “还是别了。”周云锦犹豫了一下,拿出跑鞋穿在脚上,踩了踩地,“还不错嘛,别放朋友圈了,我直接收了吧,多少钱?”   “那当然了,可以相信我的眼光和审美。”陈琰无所谓地摆摆手,“谈钱伤感情,就当是你陪我考试给你的报酬了。”   周云锦:“那我就不客气啦,学长大气。”   陈琰回到房间继续装行李箱,暗自呼出一口气。   一切,似乎也没那么难改变。   ……   …… 第120章 他没断奶? 怕不是已经开始想我了?……   周云锦脱下跑鞋装到鞋盒里妥帖地收好, 微微愣怔了一阵儿。   从她第一次见到这双鞋到现在,时间不长不短,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真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们出发那天陈牧雷才知道陈琰他们买的是火车票, 还是卧铺。   “怎么没买机票?”陈牧雷不解。   “陈琰没坐过火车, 想感受一下,我也没坐火车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更没睡过卧铺,钱学长没所谓, 所以我们就决定不坐飞机了。而且火车票也比机票便宜, 我们会过日子吧?”   周云锦一副求表扬的小表情,被陈牧雷嫌弃了一番。   “酒店订在什么地方了?”   “我发给你。”周云锦把酒店信息在手机上分享给他,“等我们到了北城, 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别担心。”   “哪里看出来我担心了?又不是三个奶娃子。”陈牧雷顺手保存并且记住了酒店的名字和位置, “你东西收拾好了?”   “我东西少, 几套衣服和鞋子,还有洗漱用品和两本书、一本题库。”   “还挺用功。”陈牧雷示意了下冰箱, “胡小钰给你们买了些吃的, 一会儿记得带上, 他没空来送你们。”   “嗯。”周云锦他们平时不太吃零食,只买了水,谁都没想到准备吃的,还好胡小钰细心。   ……   到了出发的时间,陈琰拉着箱子下楼。   周云锦正在他楼下原地高抬腿, 陈琰笑着问:“你是紧张还是兴奋?”   周云锦:“都有。”   陈琰:“你叫好了车了?”   周云锦含含糊糊地回答:“嗯……算是吧。”   她侧了侧身,陈琰这才注意到数米之外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而“司机”看到他后招呼都没打一个, 直接直接坐进驾驶室。   陈琰:“……他有什么好拽的?”   周云锦拉过他的行李箱:“别和他一般见识。”   从陈琰住的地方到阮城火车站距离不算远,陈牧雷开着车,不用正眼看都知道陈琰在后座时不时地偷偷盯着自己。每当他看向后视镜时,陈琰又看似无意地赶紧移开视线。   周云锦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又没人理他,只好打开音乐来缓解气氛。   一路畅通无阻,他们提前二十分钟到了火车站。   陈牧雷把车停好,三个人都没下车。   周云锦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空间和时间留给这对别扭兄弟:“我去检查下还有没有忘记东西,陈牧雷,后备厢帮我打开一下。陈琰,你行李箱的密码是823对吧?”   陈琰:“对。”   周云锦下车后,他们之间的气氛仿佛有了几分变化。   陈牧雷关掉吵人的音乐:“823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是——”陈琰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她高一入学前来学校登记,我认识她的日子。”   “……”陈牧雷犀利的视线从后视镜里和陈琰恶作剧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后者故意嘲弄:“这就不放心了?那还让她和我一起去北城?你现在反悔来得及。”   陈牧雷哼笑:“别总自讨没趣,看在你要考试的分上我就不说什么影响你心态的话了。”   陈琰满脸不屑:“我心理素质没你想得那么差,不然也挺不过来这些年。”   后半句他没说那么大声,抱怨的成分居多,陈牧雷微微翘了下嘴角,怕他看到似的扭头看窗外:“那破手机你就别惦记了,我从周云锦那儿拿走了。”   陈琰急了:“你什么意思?”   陈牧雷:“老陈给你留了件东西,等你考完试我再给你。”   陈琰错愕:“老陈留给我的?单独留给我的?”   陈牧雷:“对。”   陈琰内心有些压抑不住地喜悦,却还强忍着表情让自己显得淡定些:“不能现在就给我吗?”   “不能。”   陈牧雷一口回绝,陈琰嘀咕了一句,还是挺高兴:“你别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周云锦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挨个检查了一遍,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敲了敲车门,对陈琰说:“我们该进站了。”   “好。”陈琰推开车门前动作顿了下,看了眼陈牧雷,“823是我喜欢的球星的生日。我考完试就回来,你、你得说话算话。”   陈琰去后备箱把两个箱子拎出来,周云锦弯腰凑到驾驶室的窗户前很小声地问陈牧雷:“你有没有说几句鼓励加油的话给陈琰?”   “他没断奶?”   “……”   周云锦就知道,习以为常地轻叹,却在转身时被陈牧雷拉住了小手。   陈牧雷:“晚上别自己去乱跑,老老实实地在酒店待着,知道吗?”   周云锦露出假笑:“我断奶了,爸爸。”   “……”   小姑娘越来越欠收拾了。   他们在候车室和钱旭顺利会合。   三个人的铺位是挨着的,火车开车后,钱旭给已经下课了的钱莹发视频,则周云锦给陈牧雷发了条消息:火车开啦,我会照顾好陈琰的,放心吧。   陈牧雷:女孩子操心衰老得快。   把整节车厢参观完毕的陈琰回来了,新鲜劲儿一过,他开始质问周云锦:“你这个叛徒,老陈的手机你给我弄哪儿去了?”   “他说有很重要的用途,以后会还给你的。”周云锦歉意地吐吐舌尖,讨好地把那兜零食都塞到他怀里。   “你买的?”陈琰在里面翻了翻,扔给钱旭一包薯片。   小叛徒周云锦只分到一包海苔:“是胡哥买的。”   陈琰:“陈牧雷有没有和你提过老陈留了什么东西给我?”   “没有诶。”   “神神秘秘的……”   周云锦的铺位是下铺,陈琰和钱旭两个人是中铺,虽然这铺位对俩又高又壮的篮球运动员来说显得过于窄小了,但他们也都不在乎。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陈学霸带头看起了书。   周云锦写了半页题,她对铺的人才姗姗来迟。周云锦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普通装束,没有什么特别。   男人见对铺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眼睛顿时一亮,往铺位下放行李时,手背还故意蹭了下周云锦的腿。   “哟,不好意思。”男人说道。   周云锦摇摇头,把腿往内侧收了收,继续在小桌上做题。可是在做完接下来半页题的过程中,周云锦能明显感觉到那个男人粘在自己身上视线。   赤、裸又恶心的视线让周云锦极为不适,她故意以左手撑着额头试图隔绝他窥探,却不知道那人看得是她领口处那截皮肤,还有若隐若现的阴影。   因为要在火车上度过一夜,周云锦特意穿了件宽松的T恤,领口比别的衣服大了些许。   其实那人根本看不到什么“福利”,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那点儿龌龊的心思。   她的沉默让男人越发大胆了起来,凑到两个铺位中间的小桌,笑眯眯地问:“小妹妹,还在上学吗?”   周云锦没理他,头都没抬,把身子侧了侧。   那人继续问:“高中还是大学?高中吧?得有十六、七了吧?”   陈琰戴着耳机在听英语,隐约听到了什么,无意中往下铺一看,那人的上半身恨不得贴周云锦身上了,他当即就炸了。   陈琰摘了耳机,手一撑护栏,动作矫捷地跳了下来。   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一堵墙似的存在,那男人吓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叫出声:“诶我的妈!你、你干什么啊!”   陈琰往他对面一坐,把周云锦挡在身后,声色俱厉:“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呢?”   差点睡着的钱旭惊醒,一听陈琰那语气就料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也跟着跳了下来:“怎么回事?”   原本两个铺位之间的空间就不富裕,两个将近一米九的男孩子带来的压迫感不是一般的恐怖,任谁都不敢再奓刺。   “没、没事……误会,误会。”男人整个人往后靠,干笑。   周云锦不想节外生枝,在后面拽了拽陈琰的衣服。   “怎么回事?都堵这儿干什么?查票了。”男列车员无视钱旭的身高和块头,硬挤了进来,“查票,你,票和证件拿出来,还有你们几个。”   逐一查验过票,见多识广的列车员不用多问都知道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直接给了解决方案,冲陈琰和钱旭说道:“你们俩小伙子,谁和小姑娘换个铺就得了。”   列车员用手里的票夹本敲了敲旁边贴着报警电话的标牌,用教育的口吻对陈琰和钱旭说:“出门在外的,遇事不要冲动知道吗?”   说完也没等他们回复,转身扒拉扒拉围观过来看热闹的其它乘客:“都看什么啊,票证都准备好了吗?回去回去。”   钱旭把周云锦的背包放在自己的铺位:“正好我觉得上面躺得憋屈。”   周云锦没推托,又拽了拽仍旧一脸凶相的陈琰,觉得好笑。   刚才还和陈牧雷保证会照顾好陈琰呢,现在反被照顾。   一场小风波过去,周云锦和钱旭换了铺,偷偷给陈琰发消息:你刚刚好凶啊,有点儿陈牧雷的意思了。   陈琰嗤之以鼻:你庆幸他没在场吧,不然那人都不知道掉几颗牙了。和他相比,我文明多了。   周云锦抱着手机笑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对着墙面,点开陈牧雷的对话框,在下方输入了一行字:感觉火车刚离开阮城没多远。   陈牧雷:怎么?   周云锦心跳有些加快,继续打字: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后面几个字她删了写,写了删,愣是没好意思发出去。   陈牧雷那边看着她的对话框显示了半天“正在输入”的状态,却迟迟不见消息发过来,突然心有灵犀般地回复:怕不是已经开始想我了?   周云锦立即把那句话删掉,发了个吃斋念佛的表情包,然后捂住自己滚烫的脸。   周云锦,你好没出息啊。   …… 第121章 说谎 陈牧雷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火车到站时间是第二天早上, 和他们平时晨练结束的时间差不多。   为了方便考试,陈琰原本计划预订北城体院附近的酒店,可惜他预订的时间还是比别人晚了一些, 位置最好的几个酒店都已经被订满了。不过周云锦觉得这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很不错, 在房间里还能看到不远处体院的教学楼呢。   在狭小的卧铺憋屈了一夜,两人全身的筋都抽巴了。   周云锦在他们洗澡的时候去酒店附近转了转, 看到不少年纪相仿的学生,一看就是来考试的体育生。   她买了早餐给两人带回去, 陈琰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儿疲惫, 偶尔还滴着水的头发更让他看起来就神清气爽,朝气蓬勃。   周云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笑了一下。   陈琰瞥她一眼, 继续喝着豆浆:“学妹,你这么偷看我还傻笑, 我该误会了。”   周云锦没理会他的玩笑:“我刚才在外面看到好多来考试的考生。”   “怎么?”   “还是觉得你最像样, ”周云锦用自己那杯豆浆和他碰了碰杯,“陈琰, 你一定没问题。”   这话谁都爱听, 陈琰把自己的煮鸡蛋往她面前一立:“借你吉言, 不过如果真的考上了,我以后就很难见到你了。”   “胡说,大学也要放假的呀,回家不就能看到我了嘛。”周云锦把煮鸡蛋还了回去,还把自己的那个鸡蛋也戳立在他眼前, “或者我来北城看你——拽上陈牧雷一起。”   陈琰不以为然:“他才不会来呢,他巴不得我趁早滚蛋。”   周云锦摇摇头,还说不是兄弟?口是心非这一点不知道随谁了。看样子, 他们还且得别扭着呢。   陈琰心不在焉地喝着杯装豆浆,看着那俩鸡蛋发呆。   这么多年,他一心想要离开阮城,真盼到了机会,他又凭白生出许多不舍。   原本觉得家里没有人在意他,一对不负责的父母,一个没心肝的哥哥,这样的家他提都不想提。   可是一想到陈牧雷说陈永新有东西单独留给了自己,他自以为坚固了多年心房瞬间动摇了。   陈琰歪头看着窗外,北城的天阳光明媚,这里有他梦想的学府,也是他曾经想要逃避现实的寄托。   而踏上这片土地他才发现,哪怕阮城对他来说有数不清的糟糕回忆,可是他记挂的人还在留在那里——彻底和那里断绝关系,他永远做不到。   钱旭冲了澡,赤着膀子哼着歌就出来了,没想到周云锦在,吓得他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穿好了裤子。   周云锦被他的反应逗笑,礼貌地别开眼:“钱学长,我买了早餐,你再洗下去都被陈琰吃掉了。”   虽然在学校训练时男生经常穿着凉快不拘小节,但是训练之外,大家都挺注意的。   钱旭从行李箱翻出来T恤套上,不客气地坐下来吃:“学妹真是来对了,该不会这几天我们待遇都这么好吧?”   钱旭的父母本来在电话里承诺了来陪他考试,不过钱旭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一定会被放鸽子。与其抱着希望再失望,还不如压根就不指望,反正他也习惯了。再说和陈琰一起,彼此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没问题,你们只管复习和考试,其它的交给我就好。”周云锦应承下来。   “我们家钱莹什么时候能这么懂事就好咯。”钱旭真心羡慕陈琰,有个贴心靠谱的小学妹。   周云锦回想了一下:“是那次在你家门外我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吗?那是你妹妹?”   钱旭:“对,调皮捣蛋的货,给她一个支点、一个杠杆,她能打烂地球的那种捣蛋。”   陈琰听出来点儿问题,问周云锦:“你什么时候去他家了?”   两个人:“……”   钱旭咳了咳:“这就说来话长了。”   陈琰:“那就长话短说。”   周云锦整理了一下垃圾,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们吃完休息一下补个状态吧。”   周云锦遁了,钱旭在陈琰的逼问下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遍那天的事。   虽然已经是过期的消息了,陈琰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我就知道当时你和钱莹都没对我说实话,我终究是错付了,亏我还拿你当哥们。”   “你够了啊,我不也是为你着想吗?”钱旭扔了个枕头过去,“不过,我那天看到你哥身边还有个女的,长得贼漂亮。”   “长什么样儿?”   “那没看清,想仔细看的时候电梯都上去了。”   “没看清还知道贼漂亮?”   “一打眼不就有了个模糊的印象吗,”钱旭说道,“人么,是个成熟挂的姐姐,我猜测她和你哥有点什么事——不一定是你哥和她真有什么,兴许是野桃花什么的,不然怎么周云锦半路就下来了,气得吧。反正事后想想,电梯里气氛就不对劲。”   钱旭琢磨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下周云锦?”   “不用。”陈琰想都没想地拒绝,“在女人这方面,陈牧雷还真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有女生找他,学妹学姐一堆,都被他哄走了。后来在简哥那儿也一直没听过他身边有女人,就算是野桃花,他也能处理好。周云锦又不傻,如果陈牧雷真有脏事,她早走了。”   钱旭就像不认识他似的,上下打量了陈琰老半天:“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周云锦是被他骗了,一心想要为民除害救人于水火。”   陈琰一顿,脸上有一丝尴尬:“我就事论事。”   钱旭笑,给足了面子没再讥讽他。   不管以前陈琰对陈牧雷是误会还是偏见,至少现在他们的关系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云锦在房间做了几页题,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被一阵手机振动的声音吵醒。   打电话的人是韩刑。   若放在以前,周云锦立即就接了。   而现在……即便陈牧雷没有明确地告诉她,她也知道韩刑已经不是她以为的那个韩刑哥哥了。   陈永新的死不简单,单从这一点来看,韩刑要她找那部旧手机的动机就已经让她搞不懂了。   韩刑的这通电话果然还是有关那部旧手机,周云锦道:“我没找到,小院烧了,就算有这么一部手机,可能也化成灰了吧。”   “应该不会,那东西很重要,云锦,你再费心找一找。”   韩刑的语气很真诚,但在周云锦看不到的电话另一端,他的表情却是冰冷的。   “可是陈牧雷那里真没有呀。”周云锦无奈地说。   韩刑稍作思索:“你和陈琰最近还好吗?”   周云锦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陈琰身上,但是她从来都不想把陈琰牵扯进来,于是故意对韩刑隐瞒了两个人的关系。“我和陈琰还能有什么,普通同学而已。”   韩刑言不由衷地轻笑:“只是普通同学吗?我看到过很多次你们在一起,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周云锦皱眉,韩刑继续说道:“他也应该知道你和陈牧雷的关系了吧?其实……云锦,我知道陈牧雷是很在乎他这个弟弟的。”   周云锦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所以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陈牧雷把手机交给我们。”   “韩刑哥哥,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手机在陈牧雷手里而不是被烧掉了?”   韩刑沉默了片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不过这关乎到周辰星的下落,你不想找她了吗?”   周云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从头到尾,韩刑都在用周辰星的下落来诱使她,去找邱刚,去接近陈牧雷……虽然这些的确也是她自己的意愿,但现在想想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我想。”周云锦抓着床单,让自己冷静,“可是这事和陈琰没有关系。”   “怎么叫没有关系,凭什么他们兄弟能好好地活着,我们却要忍受和自己的亲人爱人分离?公平吗?云锦,有时候我们是需要一些手段的,这个社会没有绝对的干净和公平。”韩刑的语气并不重,甚至循循善诱,“这样,我答应你保证陈琰的安全,我也不想伤害他,可是我——我们的手上必须要有一个足够重要的筹码,才能和陈牧雷做交换对吗?”   周云锦没吭声,韩刑以为她已经动摇了,毕竟他知道周辰星是她最大的弱点。   韩刑说了一个时间和地点:“你只要把陈琰带过去,其它的交给我,他不会怀疑到你的,相信我。”   周云锦手脚发凉,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恶寒。   “云锦?在听吗?”   “在,我……考虑一下,我该上课了,先不聊了。”   周云锦飞快地挂断电话,缓缓抱住自己,庆幸现在陈琰没在阮城。   而那边的韩刑听到断线的提示音后,平静地放下手机。   周云锦不知道她和韩刑打这通电话时,赵令宇就在一旁监视着韩刑。   半晌后,韩刑开口:“她说谎了。”   赵令宇玩味地笑了笑:“看来,她不信任你了,这小姑娘明明没在阮城,还说什么要上课了。”   韩刑垂下眼,徐立哲不管那么多,对赵令宇说:“那还想什么?直接把臭丫头抓回来,陈牧雷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韩刑咬了咬牙,还在做挣扎:“陈牧雷再怎么喜欢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但是陈琰对他来说就不一样了。”   徐立哲:“啥啊,陈家那小子不是早和他们不来往了吗?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赵令宇眸色暗沉:“有没有用,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122章 反抗 这就是自由,你想要吗?……   徐立哲瞪着眼睛:“陈、陈琰是吧?我都忘了那小子叫什么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陈琰没和陈家断关系?不是他打小就和家里闹翻了然后离家出走了?”   这事不是秘密,当初有人劝陈永新去找找孩子,而陈永新那个人压根不觉得屁大点孩子离家出走对自己能有什么威胁, 笃定了他在外面吃到苦头就会回来。没想到陈琰这个倔小孩子这一走, 就真的再也没踏入陈家院门。   好面子的陈永新把硬话都撂下了,后面更不可能打自己脸。陈琰不回就不回, 反正他老陈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这种事发生在陈永新身上大家都不奇怪,他就是这么个操蛋的人, 而且他们干得又是买卖小孩子的事, 真有人在乎这个一早就换条浑河趟水了。尤其那几年陈牧雷和陈永新父子关系“变质”,陈牧雷更是把陈家闹得鸡犬不宁,就更没人关注原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陈琰, 谁管他好死还是赖活着。   要不是韩刑有周云锦这层关系,他们没人还能想起来陈永新还有一个小儿子呢。   徐立哲:“乖乖, 可是那个陈琰和陈牧雷也不是亲兄弟啊, 老陈葬礼那小子都没来过。”   “你别忘了陈牧雷也不是陈永新亲生的,他还能揪着老陈的死不放呢。”赵令宇道, “真是小看了这一家姓陈的了。”   韩刑坐在沙发上没再说什么, 赵令宇蓦地在他肩上一拍, 别有用心地问:“韩刑,你觉得呢?”   韩刑收起眼中的仓惶,道:“是的,女人……随时都可以换。”   韩刑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以前是, 现在也是,不会轻易为了一个小姑娘葬送自己,只要活着, 要什么女人没有。要不要我把沈听给你?我看你们上次相处得挺和谐的。”   在房间另一头端坐在椅子上擦拭着精美茶具的沈听动作微微停滞了片刻,复又继续,眼底死气沉沉。   韩刑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徐立哲先猥琐地呵呵一笑:“老板,人家走旱路习惯了,别又让人家改走水路啊。”   赵令宇整理着袖口:“有你什么事?话多,去联系一下北城那边的人,找个合适的机会动手。不过,别把事闹大。”   徐立哲悻悻然地走了。   韩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们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了,看了看沈听,居然没拒绝。   赵令宇:“果然还是尝到甜头了吧?”   韩刑起身:“有空挖苦我,劝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邱刚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十有八、九是在陈牧雷手里,你觉得邱刚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吗?一顿威逼利诱下来,估计什么脏水他都要往你身上泼了,也许陈牧雷还没看过手机里有什么,不然兴许早就杀上门来了。”   赵令宇闻言只是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叫了沈听的名字。   韩刑离开,沈听没走,赵令宇问:“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沈听小心翼翼地央求:“能换别人去吗,他和金先生在一起过,我……”   赵令宇看了她一眼,冲她伸出手。沈听听话地跪在他膝旁,赵令宇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嫌脏?换别人也不是不行,可是……我只信任你啊,沈听。现在情况特殊,我不敢保证韩刑会不会搞事,有你在他身边看着,我才能放心。”   “……”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听话乖巧的样子。”   有时候沈听无法理解,为什么赵令宇可以对自己这么温柔的同时还会对她做那么残忍的事。   ……   沈听从房间里出来,韩刑并没走远,就在走廊的前方等着她。   从电梯到韩刑家里这一路,两人谁都没说话。   直到沈来到了韩刑的住处,韩刑一进门就拽着她进了浴室,拿起淋浴喷头打开水阀就往她身上浇水。   冰凉的水让沈听叫了出来,狼狈地躲在墙角。   韩刑把花洒挂起来,动手扯开她身上的湿衣服,沈听只是身体僵持了一下,就任凭他去了。   冷水,黏腻在皮肤上的湿衣和粗暴的手,一切都是那么沉重压抑。   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让韩刑极度厌烦,他推开沈听,怒道:“他是让你来和我睡觉的你知道吗?!你还真想和我睡觉不成?”   沈听狼狈,韩刑没比她好多少,他脱下被淋湿的外套愤恨地衰在墙面上:“你从来都不懂得反抗是吗?!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   沈听把裙子的肩带拉回来,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韩先生,我有句话想问你,那个姓周的女孩,你是喜欢她的吗?”   韩刑喉咙一哽,沈听在水幕后的声音虚虚实实,却也直刺入耳。   “你喜欢她,却还是利用她,骗她,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   “利用和欺骗,也能是喜欢的一部分吗?”   韩刑攥着拳头,猛地拍了下阀门,关上了水,扯下了浴巾扔给了她,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沈听抱住柔软的浴巾,心中仍是有种隐隐刺痛地感觉。   ……   沈听擦干了头发回到客厅,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韩刑坐在沙发上仿佛丢了三魂七魄。   “他让你来监视我的,对吧?”   韩刑维持着那个姿势,闷声问道。   沈听没否认,用浴巾裹住自己还在发抖地身体:“我们还要做那个吗?”   “我们互相嫌弃,还有必要做让彼此都恶心的事吗?”韩刑自嘲。   “那你还带我回来?”   “是,我根本没资格说你什么,我们都知道忤逆他的话不会有好下场。”韩刑抓了抓头发,抬头看她时眼底都是红的,“沈听,这样的日子,你还想继续下去吗?赵令宇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是工具。”   “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从记事起我就在他身边了,他告诉我只要我听话,他就会喜欢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知道要按照他的命令做事,不然就会像那些女孩一样。”沈听拽着浴巾的一角,“韩先生,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能告诉我吗?”   俄顷,韩刑讥讽地笑了出来:“不是你说的吗,如果我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还会利用她、欺骗她吗?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韩刑心里疼,疼得难以抑制,他却连呼痛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有机会,能让你我逃离这种日子,你要和我走吗?”韩刑问她,“我可以带上你一起,也许很难,但是我们都不用再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了,你也不会像那些女孩一样倒霉,我们……可以拥有自由。”   沈听木讷又不解:“自由,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不。”韩刑来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从来只有自己跪的分儿的沈听无措地要站起来,被韩刑按在沙发上。   他目光灼灼:“自由是我们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比如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你可以不听他的,也可以不跟我回来,更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送到别人的床上。这就是自由,你想要吗?”   沈听眼里闪过什么,眼眶里慢慢积蓄气氤氲的雾气:“真的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肯。”   “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得到那样的生活?”   韩刑握住她的双手:“沈听,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被他养大的?”   沈听:“这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韩刑:“这非常重要。”   沈听犹豫了一会儿:“可是我不知道那里叫什么,每次去的路上都会被蒙住眼睛。”   韩刑有些失望,却又听她说:“我只知道附近有火车会通过,秋天时南边山上的枫叶很好看。”   韩刑呼吸一顿,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在那里经常听到火车开过的声音,每到秋天,南边那座山上的枫叶就会变红,很漂亮。”   韩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直接一把抱住沈听。“这就、这就够了。”   ……   因为系统内部有问题,吴有利这边极度缺乏人手。为了不引起怀疑打草惊蛇,铁路沿线的排查走访工作进行地十分缓慢。   陈牧雷一行人正为此着急,在玉县的同事们突然传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他们找到了江小溪。   这个小模特刚回玉县的那段时间一直在家里躲着不敢露面,但时间一长她发现阮城并没有什么动静,慢慢地便大胆了些,偶尔走街串巷地吃喝玩乐,约几个小姐妹打打牌。   最近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她的行踪又变得谨慎了。   侦查员们在江小溪的父母家和亲戚家蹲守了好几天,才终于抓到了人。她一露面就直接被带回了阮城,一刻都不敢耽误。   简绎在询问室见到江小溪,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江小溪就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我走吧。”   简绎挺客气:“我都没问呢,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小溪:“反正你问什么,我都不知道。”   简绎没管她那一套:“那就先来说说你的男朋友们吧。” 第123章 男朋友们 宋文霖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江小溪:“男……我没有男朋友, 我是单身。”   简绎:“据我们了解,你从出道开始,身边的男人就没断过。”   江小溪:“他们追我, 我有什么办法?谈恋爱难道也犯法吗?”   “别人就不提了, 那这个人呢?”简绎取出一张照片举到江小溪面前。   江小溪看清照片上那人的样貌后迅速避开视线,第二眼都不敢看。   “你认识他, 对吧?”简绎道,“江小溪, 我们费那么大的劲儿带你回来, 自然是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   他翻看着关于江小溪的资料:“你上学的时候还是优秀班干部,高考成绩也不错,我相信你是个有脑子的人。有的话, 如果你现在不说,以后再问你, 性质就不一样了。”   江小溪垂着头, 肩膀因为害怕而瑟缩着。   简绎放下她的资料,重新举起那张照片, 神情严肃:“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的男人和宋文意有着相似的五官, 只不过宋文意身上的艺术儒雅气更浓, 而他则比宋文意年轻许多,性格也更肆意些,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江小溪根本不敢看也不敢回忆的眼睛,半晌后,她微微点了点头, 嗫嚅道:“认识。”   简绎放下照片,和一旁负责记录的小警员点点头,问江小溪:“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男友宋文意的弟弟, ”江小溪咬了半天嘴唇,最终开口,“叫宋文霖。”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是去年,”江小溪说了一个日期,“在、在久诚会所。”   简绎示意她说下去,而江小溪再次沉默了。   她用力抠着指甲,脸上先前的泪痕还没干,她又哭了出来。   简绎看得出来,江小溪这一次的眼泪不是装的。“你知道宋文霖发生什么事情,对吗?”   “警官,如果……如果我全说了,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平日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江小溪此时完全顾不得形象,哭花了妆,脸上涕泪横流。   “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听了简绎的承诺,江小溪眼泪流的更凶,一下点头一下摇头:“我就知道有一天会这样。”她捂着脸,哽咽道,“我一开始只是想要钱,我真没想到会害死人……我是在一个品牌活动上认识了一个男人,我看得出来他对我有意思,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从我老板口中才得知他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他姓金,叫金润。”   简绎:“你们交往了?”   江小溪摇头:“刚开始没有,说实话追我的人很多,有钱的也不少,我也不是每个都同意。活动之后他给我送花送礼物,约我,我不想去,因为我老板说他虽然出手阔绰但是人不好惹。我本想拒绝,有个人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接受金润,只要我想办法讨金润欢心,事后他就会再给我一笔钱。”   江小溪回忆道:“他给的都是现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现金,就答应了,然后我就成了金润的女朋友。”   简绎问:“给你钱的这个人是男是女?他叫什么?”   江小溪:“是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全名叫名字,只知道他姓赵。”   简绎心下一惊,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胡小钰之前偷拍过的一张照片拿给江小溪看:“是他吗?”   胡小钰偷拍的是大年夜那晚的赵令宇,虽然放大后的照片有些模糊,但是江小溪依旧从他的侧脸辨认出来:“是他,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是他?”   简绎没应声,不易察觉地看了看监控摄像头,片刻后又道:“他还让你做什么吗?”   “没有,就只是让答应和金润在一起。金润确实很大方,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只是我和他交往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受不了了。”   “为什么?”   “他……他在那方面的癖好我接受不了。”   “哪方面?什么癖好?”   江小溪咬咬牙:“每次和他上床,他都要打我,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调、情助、兴,后来他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我叫得越惨他越兴、奋。”   旁边做笔录的小警员大概是没见过这种事,皱皱眉,又继续记录。   “我不想再和金润在一起,赵先生劝我不要提分手,不然我就得不到那笔钱了,于是我就只能继续和金润在一起。”江小溪,“我又忍耐了一阵子,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化妆都遮不住,我都没办法工作了。金润觉得我听话,也挺喜欢我,可是他喜欢我的方式除了给我买奢侈品,就是在床上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再忍下去了。我去找赵先生,给他看了我身上的伤,没想到他答应了。因为金润,我失去了工作,赵先生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去给一个画家当模特。”   “这个工作的报酬没有你以前的高吧?”   “没有,但是他告诉我那个画家为人正派,家世不比金润差,如果我运气好,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反正我没有别的本事,就只有一张脸了。”   “那个画家是谁想必你们也知道,就是宋文意。”江小溪道,“金润在外面不止我一个女人,我知道,我想用这个和他闹分手,没想到金润不同意,他……他动手打了我,事后为了哄我还给我买了辆车。说实话……我很怕金润,这个人好起来和狠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人。”   江小溪对金润的暴力行为至今心有余悸:“我越怕他,就越想抓住宋文意,我知道他和宋氏的关系,那个宋氏在阮城也挺有名望的,如果有宋文意给我撑腰,也许……也许金润就不会再纠缠我了。可是我……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和宋文意在一起的事情被金润知道了,他来闹了好几次,还威胁我。宋文意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和金润的关系,险些和我分手。但是他这个人耳根子很软,我哭一哭求一求,说金润虐待我,宋文意就心软了。”江小溪自嘲道,“我害怕金润再来找我麻烦,他不会放过我,我太害怕了,又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就只好去找了赵先生。”   简绎:“他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江小溪:“他安慰了我几句,让我好好和宋文意在一起,至于金润的事情他会替我处理。虽然我不知道赵先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金润就真的没有再来找过我们麻烦。”   还能怎么做到?   简绎心下腹诽,还不是让金曼出手,才让金润消停了下来。“这一切和宋文霖又有什么关系?是怎么扯到宋文霖身上去的?”   听到宋文霖的名字,江小溪的身子明显一抖。“宋文霖他……看到了我和赵先生的那次见面,他原本就不喜欢我,认为我就是冲着宋家才接近他大哥,所以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宋文霖私、下找到了我,让我离开宋文意。”   她回忆当时的情景,宋文霖用这件事威胁她:“我真是小看你了,和金润不清不楚,一边和我大哥求和,一边还吊着别的男人,你是脚踏三条船啊。”   江小溪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你别胡说,我吊着谁了?我和宋文意是真心要在一起的。”   宋文霖不屑地呸她:“你快算了吧,这话也就骗骗我大哥,骗不了我。我打听过了,你那晚见的那个男人是久诚会所的老板,你可真行啊江小溪,这脸没白长。”   他把时间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我要是把这个事告诉我大哥,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你吗?就算他信了,你觉得我爸会这么算了吗?”   听到金润的名字,江小溪就怂了:“你想怎么样?”   宋文霖道:“很简单,你自己离开我大哥,找些听上去不会那么伤人的原因,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低,如果这样,你们彼此都还能留个颜面。你要是死赖着不走,那我就去把这件事告诉我大哥,我豁出去了!谁也别想好过!”   江小溪知道如果自己离开了宋文意没有了他的保护,金润更加不会放过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办,就又去找了赵先生。”江小溪说到此处,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他只说他会处理,让我以后不要再找他,然后没过多久……有一天晚上宋文意被家里的电话叫出去,几天后才回来。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开始不说,后来我陪他喝了酒,才听他说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他弟弟了。”   江小溪双臂环住自己,“我以为他和宋文霖吵架两个人闹翻了什么的,然后有一天金润找到了我,他得意洋洋地说如果我还和宋文意在一起,宋老头就一个儿子都别想留了。我这才知道宋文霖……他可能——不,他应该是出事了,因为在那之后我真的再也没见过宋文霖了。我不敢多问,更不敢再和宋文意在一起,怕下一个消失的人就是我,阮城我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了。”   简绎沉默良久:“宋文霖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江小溪疯狂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能说的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金润干的,但是这事绝对和赵先生脱不了关系!” 第124章 替死鬼 因为你不配,不配他叫你一声……   夜深, 宋文意的工作室二层依旧灯火通明。   陈牧雷等到最后一个工作人员下班,也等来了简绎的电话。   “江小溪交代了,果然和赵令宇有关系。”   简绎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牧雷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惊讶。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模特胃口倒是不小,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没有背景,所以很好拿捏。”简绎说道, “她知道宋文霖出事后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上了贼船, 只是单纯地害怕赵令宇, 更害怕金润的报复,她担心宋家迟早知道宋文霖的死和她有关,所以离开阮城躲回老家去了。”   “赵令宇给她的钱呢?”   “没敢花, 在她老家的地下室藏着呢。”简绎问,“你说赵利用她离间金家和宋氏是为了什么?”   “不是离间, 是激化矛盾。”陈牧雷盯着工作室二层的窗子说道, “从几年前他抓住金曼性取向这一点,利用韩刑破坏掉宋文秋和金曼的婚约开始, 这些事, 应该都是他精心策划好的。他想要一直用金晖集团的财力去走关系, 只靠韩刑是不可能的,金曼可以一时感情用事,迟早会醒悟。除了感情方面,金润是他另一个弱点,要用金润做文章实在太简单了。宋氏应该也是一早被赵令宇盯上的, 赵先破坏了两家的关系,金润又和宋文意有过节,江小溪这个棋子随便一动都足够点燃他们两家的火药桶了——不过, 从江小溪交代的线索来看,宋文霖或许是个替死鬼,赵令宇最初的目标应该是宋文意,没想到宋文霖撞破了江小溪和他碰面,还去威胁江小溪,赵令宇不可能不灭口,不然他的计划就败露了。”陈牧雷微微一叹,“宋文霖是为了他大哥,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简绎:“单看结果,死的是宋文意还是宋文霖,对赵令宇来说区别不大,只要宋家因为金润死一个,金曼就翻不了身了。为了保住金润,不让他不坐牢,金曼只能和赵合作。”   陈牧雷颔首:“是这个意思,而且赵把宋文霖的死压的一点儿水花都没有,对宋氏来说也是一种威胁,他想要宋氏听话,因为——赵令宇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供他长期抛尸。”   想到昆灵游乐场,简绎浑身打了个冷颤。“可惜宋文意不开口。”   陈牧雷:“那就想办法让他开口。”   ……   宋文意原本是一个作息很规律的人,没有深夜创作的习惯。   宋文霖出事后到现在,宋文意的生活全都乱套了。每当夜深人静时,也是他最能释放自己的时候。   画室的最里面,宋文意拎着一桶颜料,用排刷在画布上涂抹。   那几块巨型画布经过日积月累的颜料堆积,已经是厚厚的一层,根本看不出本色,更让人分辨不出这画布上的内容。   蓦地,宋文意停了下来,把排刷一扔,拎着那桶颜料直接泼到画布上。   似乎觉得不过瘾,他接连把旁边的几桶颜料一股脑都泼了上去,湿淋淋的颜料滴滴答答地流淌了一地,触目惊心。   宋文意的手上、脸上和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他把颜料桶用力砸向画布,墙面,全然不顾那些被破坏了的已经完成的作品。   等到耗尽了力气,他颓然地坐到地上,像泄光了气的球,像已死的鱼。   蓦地,一条毛巾突然盖在他头上。   宋文意吓了一跳,拽下毛巾回头看去,陈牧雷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你怎么又来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宋文意来不及收敛情绪,悲痛欲绝的样子被陈牧雷尽收眼底。   这些天陈牧雷没事就来逛逛,却也没再问有关宋文霖的事。当然,宋文意也没像第一次一样招待他,没把他赶出去就不错了。   “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陈牧雷扶起被宋文意推倒的画板画架,“从他出事,你就再没回去过吧?”   宋文意攥着毛巾不吭声、   里面有一个房间是他平时用来休息的,陈牧雷从里面找到几瓶开封了的酒拿了到他面前,和他一样席地而坐。   陈牧雷喝了一口,皱眉:“我是真不喜欢喝洋酒,你们搞艺术的都喜欢喝洋酒吗?”   宋文意掀起眼皮,冷着脸反问:“是我请你来喝我酒的吗?”   陈牧雷毫不在意他的讽刺:“等你主动请我得等到什么年头去,还是我主动点儿吧。”   宋文意很少见到他这么厚脸皮的人,自顾自地怄气,然后拔掉瓶塞猛灌了一口酒。酒液从嘴角流下来,他也懒得擦。   陈牧雷打量着他:“你现在这副样子才像个艺术家,之前见面你倒像个过去的教书先生。”   宋文意听得出来陈牧雷是在指他身上这些颜料,他扔掉毛巾,呐呐着:“反正我也已经脏透了,怎样都擦不干净了。”   陈牧雷放下那瓶酒:“未必,看你想不想了。”   宋文意嗤笑,仰头又灌了几口:“你为什么非要来打听我家的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金润让你来恶心我的?”   “你怕是误会了,我可不想和金润扯上什么关系。”陈牧雷道,“给你听听这个。”   陈牧雷打开手机里的一段被剪辑过的录音——   “有个人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接受金润,只要我想办法讨金润欢心,事后他就会再给我一笔钱。”   听到江小溪的声音,宋文意睫毛动了动,他不明所以地看向陈牧雷。   陈牧雷:“再听听。”   “那个人姓赵。”   听到一个赵字,宋文意拿着酒瓶的手倏地握紧。   “我不想再和金润在一起……赵先生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去给一个画家当模特。   “宋文意家世不比金润差,如果我运气好,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宋文意这个人耳根子很软,我哭一哭求一求,说金润虐待我,他就心软了。   “我害怕金润再来找我麻烦,他不会放过我,我去找了赵先生,金润就真的没有再来找过我们麻烦。   “宋文霖看到了我和赵先生的那次见面,他让我主动离开他大哥,并且找些听上去不会那么伤人的原因,把对宋文意的伤害减到最低。我要是死赖着不走,那他就去把这件事告诉宋文意。   “我又去找了赵先生,他说他会处理,然后没过多久……有一天晚上宋文意被家里的电话叫出去,几天后才回来。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开始不说,后来我陪他喝了酒,才听他说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他弟弟了。”   “然后金润找到了我,他得意洋洋地说如果我还和宋文意在一起,宋老头就一个儿子都别想留了。我这才知道宋文霖出事了,因为在那之后我真的再也没见过宋文霖了。我不敢多问,更不敢再和宋文意在一起,怕下一个消失的人就是我,阮城我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了。”   这段录音是刚才简绎根据陈牧雷的要求做了剪辑然后发给他的,宋文意听完,像块石头一动不动。   陈牧雷全程观察着宋文意听录音时的反应,更没错过他眼里的震惊、愤怒和悔恨。   “这个声音,你应该认出来了吧?”   “这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重要吗?”陈牧雷反问,“江小溪说的赵,你知道是谁吗?”   “……”   “宋文霖出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担心你被江小溪骗。”   “……”   “但他不知道,江小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陈牧雷顿了顿,“如果不是被宋文霖撞破了她的秘密,去年死的人——就是你。宋文意,你弟弟是替你死的。”   “你……你别再说了。”宋文意的脸埋在双膝间,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痛苦中。   陈牧雷不知道他不是在哭,只听到他发出几声闷闷的声音,然后看着他把手里的那瓶酒兜头浇下去。   “法医鉴定宋文霖是吸、毒过量致死,对宋氏来说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闻,这是你们选择不了了之的原因吗?可是……”陈牧雷捡起刚才被宋文意丢掉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滴着酒液的头发,“宋文霖根本不吸毒。”   “你够了!”宋文意猛地推开他的手,挣扎着数下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底滴血的质问,“你有必要这么残忍吗?”   是。   陈牧雷也知道把这些东西给他看有多残忍,但是……“有必要,这也不单单是你宋家的事。”   陈牧雷起身,打量着那几张被浸染了颜料的画布,平静地问:“你要一辈子这么缩着当一切没发生过?当他只是出国念书?宋文霖若是泉下有知,怕是都不肯投胎了,被人设计害死就算了,连这世上最亲的人都不愿意给他申冤。”   “你闭嘴!!”宋文意崩溃地大叫,一拳挥舞过来,“你懂什么!死的又不是你家人!”   他的攻击实在不具备任何伤害,陈牧雷身子一侧就闪开了。   但是宋文意的话精准地踩到陈牧雷的底线,他出手一招把宋文意的双臂反折到背后,将人压到桌上。   画具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陈牧雷嘴唇紧紧地抿着,右手握拳,拳风凌厉,却在碰到宋文意之前的一刻生生停下。   “宋文意,你是不敢回家对吗?你以为躲在这里,宋文霖的冤魂就找不到你了?或许,在你装模作样的像个没事人一样生活的每时每刻,他那双眼睛都在看着你。”   “那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我……”宋文意忽地停止挣扎。   “因为你不配,不配他叫你一声哥哥。”   陈牧雷放开他,看着宋文意无力地滑落下去,掩面痛哭。 第125章 死不瞑目 我认床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整个二楼都充斥着宋文意撕心裂肺的哭声。   陈牧雷上一次看人这么哭,还是和陈琰说开的那一晚。   陈牧雷给简绎发了个消息, 他没再逼迫宋文意, 甚至走开了些,留给他一点空间和时间。   都是有弟弟的人, 陈牧雷知道他内心有多崩溃。   尤其明知道宋文霖是被人故意杀害,还要假装他还活着, 所有的情绪都不敢在人前显露。   这种煎熬, 没人比陈牧雷更清楚了。   他能感觉得到宋文意的内心其实是想求救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牧雷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那是一种既害怕别人知道, 又担心别人看不出的矛盾感。   宋文意哭了很久,简绎带人上楼的时候他的哭声还没停。   简绎多少也能猜到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没着急催促, 只眼神询问陈牧雷。   陈牧雷闷了半天,蹲在宋文意面前:“如果你想好了, 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宋文意揪着头发, 哭肿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   “帮你给宋文霖讨一个清白和公平。”   “太难了……太难了, 我报过警,警方有他们的人,人家根本不会管。”因为太难受,宋文意愤恨地捶着胸口,“文霖烟都不抽, 他们却说他吸、毒,可笑吗?什么清白公平,这世上还哪有什么清白和公平?”   他声声泣血地指控, 听得简绎身后年轻的小警员们心里难受的要命,面面相觑,眼里都冒火。   简绎把裤兜里的烟盒都攥得变了形,牙关紧咬。   陈牧雷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那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宋文意坚定地说:“有,有公平。宋文意,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不管凶手是谁,我们都不会让你弟弟白死,只要你肯合作。”   宋文意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陈牧雷那双坚毅无比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他这才看到陈牧雷的身后还有其他几个人,趔趔趄趄地站起来:“你们又是谁?”   简绎亮出证件,宋文意下意识后退一步,踩到地上滑腻的颜料险些摔倒,陈牧雷扶住了他。   “你、你们是警察?”宋文意瞠目。   “不是所有警察都是你遇到的那样,”陈牧雷抓住他的手腕,不想让他因为对个别黑警的失望与恐惧而退缩,“宋文意,你可以相信我们,给我们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难道你想让宋文霖永远不能瞑目吗?”   “……”宋文意愣怔着:“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牧雷:“可是你还在,他还有你在。”   因为这句话,宋文意开始动摇了。   也许,陈牧雷说得对。   也许……他可以为宋文霖再勇敢一次。   宋文意被简绎带走,陈牧雷还留在他的工作室,这一地的狼藉把他的心都搅乱了。   他突然很想念他们家的小崽子,也不知道那小崽子考得怎么样了。   陈牧雷点开陈琰的头像,犹豫了一会儿,又切到周云锦的对话框:睡了吗?   周云锦的电话立即打了过来:“还没有,我刚洗完澡。”   “这么晚?”陈牧雷看了下屏幕上的时间,“平时这个时间你都做上梦了。”   周云锦擦着头发:“认床,不太想睡。”   陈牧雷轻笑:“你骗谁呢?当初在我家沙发上都睡得像头小猪,可没觉得你认床。”   对一个人太了解就是这点不好,很难藏住心事。   电话里静默了片刻,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怎么了?”   陈牧雷捡起地上散落的画笔:“我能有什么事,反而你好像不对劲。”   “我就是认床,我都没离开家、离开你这么远过。”周云锦仰躺在床上,“陈牧雷,我听出来你情绪不对劲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陈牧雷道,“陈琰呢?”   “在他房间呗,应该已经睡下了,他明天最后两科考试,不过英语是他强项,你别担心,过几天等他专项考试考完我们就能回去了。”周云锦顿了顿,怕陈牧雷发现什么,紧接着问,“怎么感觉你好像没在家里?出去鬼混啦?”   “……瞎琢磨什么?”陈牧雷骂了她一句,“家里突然清静了,我居然有点不适应了。”   周云锦笑出声:“想我了你就直说嘛。”   陈牧雷闭上眼睛,周云锦可爱的小脸好似就在眼前,他伸手一摸,手心里空空如也:“那……你呢?”   周云锦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脸藏到被子里小声地埋怨道:“我都说我认床了,你觉得呢?”   这倒是真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数月,已经习惯了有彼此的生活。   突然分开,到了陌生的城市和环境,除了手机里,每天的生活再没有对方半点儿影子,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几乎令人抓狂。   她不知道陈牧雷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反正她是每天都如此,书都没看进去多少,题也没做几页。   陈牧雷听她这么说,眼神都温柔了起来。   “周云锦,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呀?”   “你……你当初为什么宁愿冒着危险接近我,也不愿意相信警察?”   周云锦没想到他竟是问了这个问题,缓缓敛起唇边的笑意。   “辰星的事过去那么久了,派出所的门槛都被我踏平了,得到的回复也永远都是一样。韩刑说众诚不是简简单单地抓几个小孩卖掉就完了,他背后有我们无法想象也无法抗衡的力量,就连警察也毫无办法,所以我只能冒个险。”   陈牧雷垂着眼:“为什么选择我?”   周云锦:“也是韩刑告诉我的,他说众诚所有的人里,只有你是一个突破口。”   “突破口?”   “嗯,我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也许他是想说,只有你,是我们的希望。”   “为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一点他说的没错呀,你就是和众诚其他的人不一样。”   陈牧雷一时间没吭声,周云锦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牧雷,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周云锦道,“也……不管辰星找不找得到。”   ……   两人挂断电话,周云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给陈牧雷发了条消息。   周云锦: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要做危险的事。   陈牧雷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发了一个“好”字。   傻姑娘,危险的事,他做了十几年了,又怎么会在这一刻停手。   她不信任警察,却只信任他,这也真的是讽刺。   陈牧雷回想着刚才周云锦的那番话,不禁反复琢磨着她那句话。   韩刑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众诚的突破口?   从利用陈永新的死,到利用他……如果不是对他们的性格有一定了解是不可能轻易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也许……韩刑暗中观察了他们许多年。   陈牧雷觉得遍身恶寒,身边有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他们居然谁都没有发现。   ……   周云锦很少失眠,最近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但生物钟还是准时地把她叫醒。   出去晨跑了一圈,带回来几样早餐给两位考生。   几个人吃早饭的时候陈琰见她呵欠连天,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晚上不睡觉?”   “就是,困得眼泪都出来了。”钱旭也发现了,回头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该不会熬夜打游戏?”   陈琰在周云锦手机上发现游戏app的时候惊讶极了,要知道以前他邀请过多次让她来和自己玩,周云锦多不肯。   她那手机除了几个常用的社交软件几乎没有其他的app了,干净得不像年轻人。   “哪有?”周云锦低头喝馄饨,“跟你们考试,我是有压力,没想到要考这个学校的人那么多,我不努力点怎么行?”   俩人就笑,陈琰道:“现在知道努力了?我记得上学期你那物理卷子的分数还是不及格呢。”   “哪有当面揭短的?陈琰你太过分了。”钱旭这几天被周云锦连带着照顾了起居饮食,受宠若惊,可不忍心小学妹被陈琰打击。   周云锦也不生气,反正这也是实事:“那都是上学期的事了,我早就及格了,每次考试都有稳步提升呢。”   陈琰:“要不要我考完试给你补补?补课费给你打个友情折扣。”   “居然还要补课费?”周云锦不敢置信。   “可不么,”钱旭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知道吗,他毕了业就得自力更生了,不靠家里了,有志气着呢,跟我打一场球都要收陪练费了。”   周云锦也是最近才知道陈琰离家后这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其实都是陈牧雷暗中资助的,按照陈琰那倔脾气这么决定并不稀奇。   不过想一想,她也过十八岁了,好像也应该学学陈琰,总依赖陈牧雷也不是那么回事。   “嗯,那我支持你,回家我也要找个兼职,毕竟我还欠着陈牧雷好多钱呢。”   “?”陈琰停下筷子:“你什么时候欠他钱了?”   “我之前受伤住院,钱都是他付的,还给我换了手机什么的。”   “……”陈琰顿时翻了个白眼,无形中被塞了一嘴狗粮:“你吃完赶紧走吧,一大早就刺、激我,还让不让我好好考试了?”   …… 第126章 动过心吗? 我们家,藏着一个他的秘……   酒店距离考场的位置步行只要二十几分钟, 对于三个人来说就当是饭后消化了。   周云锦给两人检查好该带的东西,便催他们早早出门。   给其他考生送考的基本都是家长,只有他们不一样。   旁边的阿姨是个自来熟, 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去后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三个孩子, 忍不住操着一口方言问道:“小姑娘,你是他们谁的女朋友, 还是谁的妹妹?”   周云锦礼貌且敷衍地笑了笑,没搭话, 不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就是一直以来她都对陌生人有防备心罢了。   阿姨见女孩子有些冷淡,不死心地又问了遍陈琰:“她是你女朋友还是妹妹?”   陈琰也没想理她,从周云锦手里拿过水壶, 嘱咐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阿姨被晾在那儿, 还挺委屈:“哎哟哟, 现在的孩子真没礼貌。”   进了校门,陈琰还臭着脸, 钱旭反而想笑, 用肩膀碰了碰他:“这就不耐烦了?”   “我又不认识她, 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这么八卦?”陈琰道。   “劝你还是趁早习惯吧,以后且得被这么问呢,说不定一年后你们又是同校了,根本避免不了的事,你还能每次都甩脸子给人家?”钱旭回头看了看还和一堆家长站在一块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周云锦, 挥了挥手,“有这么个小嫂子也不错啊,起码共同话题不愁, 学习上还能互相督促,专业上也——”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琰一把勒住脖子:“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也戳我心窝子?”   “开玩笑,开玩笑。”钱旭立即讨饶,“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没看开这个事吗?”   陈琰也往校门口张望了一眼,周云锦还没走,便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回去。“看得开和不爱听这种话是两码事。”   钱旭停下脚步,陈琰无奈地叹气:“放心吧,我没那么轴。人生么,总要有取舍。”   钱旭:“真心话?”   陈琰抬头看着教学楼上的校徽,道:“嗯,真心话。”   “行吧,那我就放心了。”钱旭和他的考场是两个方向,“最后两科了,加油啊哥们。”   “加油。”   两人对了下拳头,转身各自走进自己的考场。   他的位置靠窗,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校门。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人,但是他知道周云锦就在附近等着他考试结束。   那种感觉……挺奇妙的。   以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和周云锦会有这样的一天,就算心里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不甘,他也知道时间一定会磨平自己。   考试铃声响起,陈琰把一切的心思摒在脑后,专心开始答题。   ……   直到再也看不见陈琰和钱旭的身影,周云锦才转身离开。   北城体院对面有个快餐店,周云锦这两天都会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她点了一杯饮料,特意找了一个抬头就能看到校门的位置。   自从韩刑给她打过那个电话之后她一步都不敢离开陈琰,除了考试,几乎都不让他走出酒店房间。   幸好陈琰这几天的注意力也都在考试上,没发现她的反常。   之前她还庆幸陈琰没在阮城,思来想去后越发后怕,尤其昨晚和陈牧雷打了那通电话后,她越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刑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心机。   她从来没和韩刑提过陈琰和陈牧雷的事,胡小钰以前也曾说过几乎没人记得陈家还有个陈琰。   就算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再如从前那么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更别提每次见面都偷偷摸摸做贼一样低调,那么韩刑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兄弟感情如何?   更可怕的是,韩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她和陈琰在一起。韩刑监视自己,这是周云锦完全始料未及的。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没对她说过。   周云锦越想心越乱,想把事情告诉陈牧雷,手机拿起来几次都没下定决心。她知道陈牧雷很可能在做危险的事,即便她说了,两个城市相隔千里,陈牧雷又来不了,还可能会让他分心。   只要他们小心一些,至少在他们回阮城之前,应该不会有事吧。   审讯室里,枯坐了几个小时的宋文意如一尊雕像。   陈牧雷赶来,简绎迎上前去。   “怎么回事?”陈牧雷问,“他不是答应了会交代吗?”   简绎一摊手:“没说几句又反悔了,嘴巴像个蚌,怎么都撬不开,最后才说他只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陈牧雷:“他都说什么了?”   简绎:“没什么有用的。”   陈牧雷打开审讯室的门,在宋文意面前放了一杯热茶。   他什么都没问,宋文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陈牧雷心下有些不是滋味。一夜之间,这个褪去了伪装的男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了,布满灰暗。   “陈先生,”宋文意开口,嗓音沙哑,“你们是不是找到了江小溪?”   陈牧雷没吭声,宋文意又道:“你能让我见见她吗?”   陈牧雷沉默了片刻,转身从审讯室出来。简绎也从隔壁的监控室出来,陈牧雷问:“江小溪人呢?”   “她害怕被报复,哪儿都不敢去,目前在楼上休息室,有人看着呢。”简绎道,“我去把她带过来。”   江小溪做了亏心事,夜里难眠,天亮了才敢阖眼,但睡眠很浅,听到门口有动静就惊坐起身。   简绎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宋文意要见你。”   江小溪双眼满是惊恐,抱着毯子发抖:“我……我不想见他。”   简绎:“你不想,还是不敢?是害怕,还是愧疚?”   江小溪答不上来,简绎把置物柜里的镜子拿出来对准她的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记得以前自己是什么样儿吗?记得自己多大吗?”   她那么年轻的一张脸,这才几天,眼下已经生了几道细纹,皮肤苍白,干燥得起了皮。   简绎:“事情总要说清楚,你可以一辈子不见宋文意,只要你接受得了以后都活在愧疚里。”   江小溪别开眼睛,不忍直视镜中的自己。   半晌后,她终于做了决定:“那、麻烦你带我过去。”   ……   简绎把江小溪带了过来交给陈牧雷。   江小溪在进门审讯室之前,匆忙地梳理了一下枯燥的头发,还猛拍了几下脸蛋,让自己的面色看上去不至于那么差。   门再次被打开,传来了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宋文意缓缓抬起头,终于再次见到了江小溪。   两个人一站一坐,相距几米罢了,中间却仿佛搁着一道深壕,永远无法跨越。   陈牧雷把江小溪推了进去,关好门。   他给江小溪拉了张椅子,就摆在宋文意对面,然后把行动如木偶似的江小溪按在那张椅子上。   而对于江小溪来说,那不是一张椅子,是无数把尖刀立于她身下,让她如坐针毡。   “我们……”宋文意张了张嘴,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难听,忙喝了口刚才陈牧雷给他拿来的热茶润了润嗓子,“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   “我、不记得了。”江小溪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糟糕。   “我记得。”宋文意微微扯起干涸的嘴角,“快四百多天了。”   “……”   “我甚至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你,你穿的是一条红白相间的条纹连衣裙,特别漂亮。”   江小溪心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宋文意的眼睛则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想看穿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我们分开后的这段时间,我画了一百多张你,我以为我会慢慢忘记你的样子,可是越画我对你的记忆就越深刻。”宋文意的声音稍作停顿,“如果文霖没出事,我们应该还在一起,或许已经结婚了。”   “……”   “我这辈子,只交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被金润撬走了,第二个就是你。”他自嘲地笑了笑,“小溪,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有没有,动过心?”   江小溪不肯回答,宋文意等了一会儿,道:“我有,即便我们分开后,我……心里也还是有你。”   江小溪捂住脸,心里惭愧地不敢看他,甚至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宋文意也不催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也一点一滴地带走宋文意心中最后的期盼。   到底是他一厢情愿了。   宋文意暗自叹息,嘴角微微地颤抖,视线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陈牧雷:“麻烦你,带她走吧。”   陈牧雷点点头,把江小溪拉起来。   江小溪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她没勇气回头,因为没有勇气面对他的一片赤诚真心。   “文意,对不起。”江小溪道,“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可是我以前骗过你那么久,现在不想再骗你了。”   轮到宋文意不吭声。   “我……我只能说,对不起。”   江小溪说完走出房间,候在门外的警员把她带了回去。   陈牧雷重新关上门,宋文意道:“谢谢你,陈先生。”   他眼里依旧黯淡无光,一脸平静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赵——”   “是赵令宇,久诚会所的老板,赵令宇,我弟弟的死和他有关。”宋文意道,“我们家,藏着一个他的秘密,就在——昆灵区游乐场。” 第127章 无间地狱 他就没想让你们都好好地活着……   陈牧雷重新关上门, 给宋文意的杯子里添了点水。   “来一支吗?”   陈牧雷掏出烟盒递过去,宋文意迟疑了一下,拿了一支烟。   陈牧雷给他点了火, 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放在他面前。宋文意默然地抽着烟,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晚简绎带宋文意离开后,陈牧雷在他画室的小角落发现一摞藏起来的画, 大多是随手的速写,画中人虽神态各异, 却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女人。   对于江小溪, 宋文意是真的在意过,哪怕得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和计划,他对她居然也没有半字指责和谩骂。   这个人, 和几年前只身去找金润打架的那个宋文意一样,对于爱情, 有一颗天真到可笑可悲的心。   宋文意把烟头丢进纸杯里:“谢谢你, 陈先生。”   他眼里依旧黯淡无光,一脸平静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陈牧雷:“关于宋文意——”   “是, 没有什么所谓的出国读书, 我倒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之前狠狠地发泄过, 所以这会儿宋文意的脸上是一种麻木又淡然的表情,“是赵令宇,久诚会所的老板,赵令宇,我弟弟的死和他有关。”宋文意道, “我们家,藏着他的一个秘密,就在——昆灵区游乐场。”   果然, 宋氏对于赵令宇所做的那些事并不是不知情的。   “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宋文意又喝了一口茶,似乎在回想过去,“几年前赵令宇就来找过我爸,我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来拉我爸入伙的。他那个久诚会所不干净,里面有事。”   “是什么事?”   “就是那些,你们应该知道的,黄、赌、毒,不该沾的,他们都沾了。我爸本来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因为当时我姐姐宋文秋和金曼刚分手没多久——”   “宋文秋和金曼因为什么事分手?”   “他们已经订了婚期,我姐才知道金曼心里还有别人,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人。我姐右脚有轻微的残疾,她从小敏感、自卑又骄傲。和金曼交往是她最开心的事,她说金曼很尊重她,也不在意她这一点儿小瑕疵,所以在得知金曼还有真正喜欢的人之后,她接受不了被这样欺骗和愚弄,于是一走了之。我爸因为这个事很恼火,呵,我们全家都很恼火,尤其是文霖。为了不让我姐觉得难堪,我们没让文霖把事情闹大,就只对外声称他们是因为性格不合才分了手。   “金家老头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总觉得是我有残疾的姐姐甩了他完美又优秀的儿子,一直忿忿不平。那个时候宋氏的情况也不太好,处处被金晖打压。赵令宇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帮助宋氏拿了几个很大的项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总之每次都是金晖由于一些小问题错失良机而宋氏中标了,这其中就包括了昆灵区游乐场那个项目。”   “这或许就是宋氏噩梦的开始……”宋文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爸得知他要拿游乐场来做什么的时候是有反对过的,但是已经上了贼船,又没禁得住他的许下的利益诱、惑……”   宋文意手握着茶杯,感受着那热烫的温度,试图把温度传递几分去自己的心里。   “没过多久,游乐场建成了。其中一项设施——鬼城,总是出现设计问题,致使几名游客受伤,于是数次关闭维修,宋氏花钱私了才没让这件事曝光。”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微微抽动了几下眼角,“至少我本以为是这样,直到我爸妈要闹离婚,我才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不止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女孩,还是未成年的女孩。在我的逼问下,我爸才告诉我那些女孩是赵令宇送给他的,他腻了一个,赵令宇就会再给他换一个。他还不小心让女孩怀了孕,小孩当然不可能生下来。当然,这些事也不用他操心,赵令宇都给他操持好了,让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碰了未成年的孩子是犯法的,这事成了一个把柄,赵令宇拿着这个把柄,肆无忌惮地把昆灵游乐场当成他的‘废物处理站’。”   “你说清楚一些,什么叫做废物处理站。”陈牧雷面无表情地问,即便不问,他也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宋文意沉默俄顷:“就是坟场。我爸说,赵令宇的会所看起来和别的娱乐场所差不多,其实做得都是有钱人的生意。他们也是会员制,只要交了高昂的会费,就会有资格来到久诚的一个叫‘后台’的地方。别看这称呼这么普通,在那里他们可以根据缴纳的会费金额不同而享受不同级别的会员权利。”   “什么样子的权利?”   “他们选择了喜欢的女孩后,只是把她们当成是发泄性、欲的工具,这是初级会员的权利。而高级会员则是可以对她们做任何事,只要不闹出人命,只要孩子们还有一口气,都不算你违规。一开始的客人也不太放得开手脚,久而久之,后台就变成了某些人的天堂,那些心理扭曲的人,有暴力倾向虐待倾向的人,在那里彻底失去了法律和人性的束缚,他们越发沉溺其中,对待孩子们的手段越发残忍,因为不用负任何责任,所以也毫无任何底线。在那里,他们就是主宰,甚至可以掌握他人的生死。而那些被虐待致死的孩子们的尸体,就被赵令宇秘密运送到了游乐场的鬼城。”   宋文意手里的杯子,已经逐渐地凉掉了。他木讷地喝了口茶水:“陈先生,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人们如果在生前做了坏事,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这样的民间传说?”   “听说过。”   “鬼城里的地下一层,就是无间地狱的主题……那些尸体就埋在那里。”   “……”   陈牧雷顿时呼吸一滞,宋文意似乎不意外他的反应。“没想到,是吧?因为鬼城几乎常年设施维修,即便对外开放,里面光线昏暗,温度极低,这种地方谁会长时间停留?所以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里其实是一个坟场。”   陈牧雷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因为巨大的愤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爆裂。   不止审讯室,就连隔壁的监控室,气氛都已经降到了冰点。   小警员双目赤红,握紧的拳头猛地凿向桌面。   简绎在他肩头按了按,喉结上下滑动,努力克制着自己。就连吴有利都气得嘴唇发紫,从怀里倒了几粒降压药吞了下去。   宋文意闭着眼,微微仰着头。“你给我听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在我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当然不可能再让我爸继续为他做事,什么断绝父子关系,以性命相要挟,这些我都做了。可是已经太晚了……赵令宇知道我们有动摇甚至退出的念头,他答应考虑一下。几个月后,我就认识了江小溪,再然后,文霖就出事了……他是一个容易冲动的性格,他不知道我们和赵令宇的关系,他去久诚玩,在那里和人发生了争执。那些人其实是金润的人。当时我和小溪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来我工作室闹过几次,被金曼教育过——应该说,现在我知道了其实是小溪找了赵令宇去摆平了金润。虽然金润不再找我们麻烦了,但是他是个非常睚眦必报的人,他虽然答应了金曼不再和我起冲突,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文霖。于是他让手底下的人把文霖又约了过去,然后……然后你也知道了。警方鉴定文霖吸毒过量致死,他‘咎由自取’,不用有人为此负责。我去报过警,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文意耸耸肩,“我不知道赵令宇收买了多少你们的人。总之,他借金润的手害死文霖,简单的就像碾死个小虫子。他用实际行动警告我爸,如果他退出,以后都没人给他养老送终了。我爸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不能再失去我了。文霖的事,我们都瞒着我姐,不想她回国,不想她也卷进来。我妈受得刺、激太大,因为不敢把这事透露出去,我爸没让她住院治疗,只请了医生在家里看着她。   “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过家,我恨我爸,恨他一开始没有经受得住赵令宇的花言巧语,一步一步被他拿捏,利用,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也……没办法面对那个家了,那家里到处都是文霖生活过的影子。我也恨我自己,我太软弱,明明那么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选择沉默。   “陈先生,你说如果我没有和江小溪在一起,是不是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文霖兴许能逃过一劫。我爸当初有反对过我们在一起,我没听,我们那个时候关系很差……”   宋文意说到最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陈牧雷又给了他点了一支烟。   “逃不掉。”   “……”   “即便没有江小溪,也还会有别人,即便不是用女人激化你和金润的积怨,也还会发生别的事。你和宋文霖之间也只能留下一个,这是赵令宇的计划,他就没想让你们都好好地活着。”   宋文意狠狠地吸了口烟,低垂着眼睛:“你这个人……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说话太直了,太残忍了。”   宋文意抹了下眼角流出来的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抹那眼泪就流得越凶。   …… 第128章 十七具尸骸 错的不是人们选择了善良……   阮城又下雨了。   大雨滂沱, 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城市,没放过每一个黑暗又龌龊的角落。   吴有利调回了人手,几辆警车低调地来到昆灵区游乐场。   因为暴雨天气, 游乐场没有接待任何游客。警方控制住了值班的工作人员, 没让消息传递出去。   关闭已久的鬼城大门被打开,一行人来到地下一层, 林立的假山石上用红漆漆着“无间地狱”四个大字,血腥又恐怖。   根据宋文意提供的线索, 警方找到了埋尸的位置。   宋文意矗立在一旁, 看着他们搬开压在上面神态痛苦的假人与各种刑具模型,开始动手挖掘尸体。   无间地狱,意为永受苦难, 无有间断。   “传说中”本是罪大恶极的人死后才会堕入无间地狱,而在这里, 埋藏的却是无数个无辜又可怜的冤魂。   没过多久, 第一具尸骨被发现。随后,有更多的尸骨被挖出来。由于案件特殊, 吴有利带来的法医就有好几个。   整个挖掘过程几乎没有人说话, 心里都憋着一股劲。空气中充满腐臭的味道, 但是真正令人窒息的却是这一捧捧泥土之下逐渐被揭露的滔天罪恶。   宋文意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面对如此骇人的场面还是险些崩溃:“我……能出去透口气吗?”   陈牧雷把他带到鬼城入口,宋文意浑身颤抖,剧、烈地呼吸:“你还有烟吗?”   陈牧雷把最后一支烟给了宋文意,看着他玩命似的往肺里吸着:“你们有来过这里吗?”   宋文意摇头:“我们不是小孩子, 对游乐场没兴趣。”   多讽刺,真正来这里的孩子是以这样的方式。   两个人都很沉默,宋文意抽完了那支烟,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无法抑制那种直往人骨缝里钻的恐惧。   宋文意:“如果以后需要我出庭作证,我是说——真的会有那个时候,对吗?”   陈牧雷:“不管是赵令宇还是金润或者别的谁,如果不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怕是也没脸见底下的人。”   宋文意当然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陈牧雷也没想对他解释。   陈永新那个脾气,哪怕是做了鬼也是个不好管教的,说不定一直不肯投胎。几十年以后等他下去了,又免不了被他一顿臭骂,那陈牧雷就真的没底气反驳了。   暴雨还未停歇,不知道是否连老天也见不得这样惨烈的场面,在偷偷地哭。   “我小的时候和老师学画画,他说鱼有鱼的画法,花有花的画法,万物自有其法,做人也有做人的法。我一向自视清高,不慕名利,也从来不管他们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始终信奉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直到文霖出事,我才开始怀疑我坚持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宋文意指着入口里面,声音几度哽咽,“好像坏人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善良的人却要付出善良的代价,成为他们铺路的垫脚石,满足欲、望的牺牲品!难道善良是错的吗?”   宋文意抓着头发,红着眼:“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够坏,够强大,我就可以保护文霖。偏偏我是一个这么没用的人,明知道坏人就在那里,知道凶手是谁,我却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自欺欺人,结果害了更多的人。”   如果能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扔到这大雨里洗涤干净,没有了那些罪恶感,或许他能活得轻松些。   宋文意望着铺天盖地的雨幕,如此贪婪地设想着。   然而,这是人间,残酷真实的人间。   “你连一句脏话都不会说,还妄想以暴制暴?”陈牧雷讥讽着,并没有安慰他,他也不会安慰人,“错的不是人们选择了善良,而是有人选择了屈服。”   感同身受是一个会让人很绝望无力的词,大多数人是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   绝大多数人为求自保,装聋作哑,以为这样就能粉饰太平。   他们捂住的眼睛看不到隐蔽的角落里那些求救者拼命挥舞的双手,堵上的耳朵也听不见求救者撕心裂肺地哭喊,以为老老实实地守在自己那一方天地就能安稳地过完一生,直到地狱的火终于蔓延到了他们脚下,血淋淋的刀子刺、入他们的肩胛,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疼了。   陈牧雷并非想指责宋文意开口晚了,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面对强大的恶、势力依然选择对抗是一件多么艰难又危险的事。   这条百死一生的路,他已经走了十几年。终于在这一天,在这场大雨里,他看到了希望。   ……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天一夜,共找到十七具尸骸,法医初步判断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游乐场的相关工作人员都被带回去一一审讯,警方找到了那辆用来运尸的小型厢货,那辆货车堂而皇之地停在游乐场的地下停车场内,邱刚还成功指认了那两名负责运尸的司机。   宋家大宅。   久未归家的宋文意回来了,照顾宋夫人的阿姨见到宋文意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他身后的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吓到了。   宋文意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问:“成姨,我妈呢?”   “在里面呢,她刚吃了药,我正准备推她上楼睡一觉。”   “成姨,帮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吧。”宋文意淡淡地笑了笑,“不该说的就别说了。”   成姨看了看他身后的警察,点点头。   宋文意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找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宋夫人,鼻尖不由得发酸。   偌大的宅子,承载了宋家三个孩子无数的成长瞬间,也见证了他们一家人幸福的过往。   昨日种种,在这个空荡荡的宅子里轻易化为不可追寻的泡影。   过去有多热闹,眼下就有多冷清。   宋文意替宋夫人拢了拢披肩,缓缓跪在她面前,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妈。”   宋夫人没应声,眼里倒映着窗外的大雨。   宋文意把她两鬓灰白的头发往耳后掖了掖,然后握住了她枯瘦的手。   宋夫人年轻时也是惊艳四方的美人,这几年经历了太多,身体和精神都大不如前,过去优雅精致地活了半辈子,现在衣不重采,不问世事。   宋文意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听得懂自己接下来的话。   “妈,我做了一件很不孝的事。”宋文意垂首低语,“我不知道您忍受他这么多年也不肯离婚,究竟是不甘还是不舍……不管是什么,迟早都要做一个了结。”   “对不起,”宋文意把额头抵在宋夫人的手背上,“我不奢求您的原谅,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文霖他不能……不能白死。”   听到宋文霖的名字,宋夫人呆滞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好似恢复了一分人气儿。   蓦地,她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到了那身警服。   半晌后,她的眼眶慢慢被眼泪浸湿。   宋夫人闭了闭眼睛,在宋文意的头上轻轻抚了几下,而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宋文意热烫的泪水肆意落在她的手背上,宁愿被她骂上几句,而宋夫人始终缄默无言。   ……   宋兴德被成姨一个电话叫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候在家中的警察和久未见面的长子。   “文意,这是怎么回事?”宋兴德问。   宋文意做着深呼吸,坦白道:“我已经带他们去过游乐场了。”   闻言,宋兴德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他呆立当场,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大概从来没想过会被亲生儿子“出卖”,但一转念,似乎又觉得一切也不那么意外。   宋兴德被警方带走了,自始至终,宋夫人都没回过头。她稳稳地坐在轮椅上,双目微阖。   曾经举案齐眉,如今心如死灰。   后悔吗?   好像也没有。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   宋兴德是被秘密带走的,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暴雨持续了几天,终于在一个午后渐歇。   傍晚,天空开始放晴。   小院的大门被推开,简绎扯了扯衬衫领口,脱下几天没换过的外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就知道你在这儿。”   因为天气问题,在城南搜寻久诚训练基地的工作暂停。所有人都在着急,却也毫无办法。   陈牧雷亲自清理着被烧毁的小院,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一身脏污却也没见他真的嫌弃。   “你那边怎么样?”陈牧雷放下手上的活儿,和他一并坐在长椅上休息。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明显的疲惫,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嗤笑对方。   “这几天基本没睡过几个小时的觉,不过好歹没白忙活,宋兴德很配合。”简绎揉着僵硬的脖子说道。   “他的无间地狱都挖被出来了,不配合也没用,这种时候嘴硬也是徒劳。”   “嗯,他自己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宋兴德呢,其实清楚宋氏和金晖集团这些年的积怨是赵令宇一手策划的,也明白金曼就是赵令宇收买保护伞的一只手,而金曼更知道昆灵区游乐场的秘密。赵令宇让他们相互握着对方的把柄,以此来制约对方。不管是宋氏还是金晖集团,有多大仇多大怨也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蹦哒不了多高。”简绎说,“他只知道宋文霖是这两个人害死的,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无法确定。那个和宋文霖在久诚会所打起来的段风然,他瞎的那只眼睛并不是宋文霖干的。”   陈牧雷皱眉:“不是宋文霖?”   简绎:“不是,那晚双方械斗中,宋文霖见对方的眼睛被捅了,他也很害怕,回家和宋兴德说了。宋兴德当时没当回事,觉得那是在赵令宇的地盘,大家都是‘自己人’,闹不出多大的花样,让宋文霖不用过于担心。宋文霖也是有勇无谋的热血小青年,呆愣子,把宋兴德的话当了真。段风然把他再约到久诚,他自己就去了,认为大不了赔偿对方一笔钱就行了,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没想到,就这么把自己的小命给人送去了。出事后,久诚就因为消防设施不合格停业整顿,其实就是赵令宇找了个由头破坏案发现场,毁灭证据。”   “不是派人盯着冯琴了吗?”   “可是一直没动静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段风然没再找过他老婆了。不过,冯琴最近去了几次医院,还是妇科。”   陈牧雷心思一动:“怀孕了?”   简绎:“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这个大龄处男怎么连这个也懂?”   陈牧雷只当没听见那个词儿,一脸无奈:“看来,我又得不当人了。”   “?”简绎,“你想怎么着啊?人家冯琴是个已婚的,你也要色、诱?”   “我脸有那么便宜吗?”陈牧雷骂道,“那么恶心的事我踏马这辈子都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第129章 你的梦想 他的初恋,彻彻底底的,结……   一提起这个陈牧雷就暴躁, 简绎笑出声:“你才哪儿到哪儿,这就受不了了?得亏人家小苏没让你留宿,不然什么都露馅了。”   “……”陈牧雷脸都黑了, 实在不想和他讨论这种要命的问题, 戴上手套钻到老屋的废墟中继续清理垃圾:“你要是精力没地儿使就过来帮忙。”   “可别折腾我了,我在你这儿坐着都能睡着。”简绎打了个呵欠, 拿起陈牧雷放在石桌上的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帅颜, 频频摇头, “真想提前退休,不然迟早英年早逝,我都没结婚呢。”   “准备什么时候去领证?”   “等这阵子忙完的吧。”简绎按了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陈琰是不是该回来了?”   他仰头放松,看天边那一抹腥红的云霞, 不由得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 一晃眼那臭小子这么大了,再有几个月都是大学生了。”   陈牧雷拎出一袋子被烧得焦黑的家具:“你不止恨嫁, 你还见老, 岁数大的人才喜欢回忆过去。”   简绎无声地白他一眼:“我要是陈琰我也烦你。”   陈牧雷不屑地冷笑:“你别看他平时对我冷言冷语阴阳怪气, 在心里可是恨不得抱着我大腿哭,求我多看他几眼,走哪儿都带着他。”   简绎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也无法反驳,陈琰这孩子兄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打小就那样。   他刚准备把陈牧雷的手机放下,周云锦的消息就跳了出来:“哟,小姑娘给你发消息了。”   陈牧雷立马直起腰, 想了想又继续拾掇废物,波澜不惊地问:“她说什么了?”   才刚损完人家恨嫁,陈牧雷可不想给简绎机会讽刺自己。   简绎知道他手机密码,顺手点开信息:“真是要回来了,后天晚上到阮城站。”   陈牧雷极其冷漠地哦了声,简绎模仿他之前和周云锦聊天的语气回复了一句:怎么不在北城多玩几天?   周云锦:陈琰专项考试很顺利,我们今天晚上准备大吃一顿,明天自由自在地在酒店躺一天,后天白天逛一逛就够了。   简绎打字:钱够花吗?   周云锦:够了够了,你别再给我了!   简绎笑了下,瞥了瞥在专心干活的陈牧雷,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键盘:这么着急回来,是不是想我了?   周云锦在那边拿着手机,耳根发热,又翻出那个吃斋念佛的表情包发过去:我是不想落太多课程。   简绎咋舌:“你家小姑娘还真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陈牧雷不用问也知道简绎在冒充自己和周云锦聊天:“就是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够用,还考过四十三分,不知道是不是用脚趾头思考的。”   “……”简绎退出周云锦的对话框,点开陈琰的头像,上下滑动了下屏幕,什么都没划出来,敢情这俩人压根就不说话。   可是当简绎点进陈琰的朋友圈时,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照了一下,一眼看出问题……这臭小子。   “你和陈琰都不联系?”   “没什么可说的。”   “那他的朋友圈你看吗?”   “没看,怎么了?”   简绎把他的手机熄屏,脸上挂着笑意:“没怎么,有空看看。我回去补个觉,有事打电话吧。”   简绎离开后,陈牧雷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让人拉走分拣出来的垃圾后,他终于想起手机的事。   周云锦那边没什么好回复的,该说的不该说的,简绎都手欠帮他说完了。于是他点开了陈琰的朋友圈,顿时一愣。   前面都是他的日常,只有最后更新的那条消息不一样。   ——   【别人都以为打球是我的梦想,只有我知道这个梦想其实是你的。】   ……   这条朋友圈的配图上只有黑底白字一句话:只对你可见。   ……   陈牧雷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随后放下手机,从尘封已久的儿时记忆里搜寻出一个模糊的片段来。   小陈琰抱着一颗不知道比他脑袋大了多少圈的篮球,拍也拍不高,举也举不动,投又投不远,气得直哭,委屈地瘪着嘴向旁边的陈牧雷求助:“哥哥……”   陈牧雷摸了摸他汗湿得奓毛的头发,拿过篮球:“你才多大啊,得先练基础,哪有刚摸球就想变成神射手的?”   他话虽这么说,还是没控制住在陈琰面前炫技。   那个下午,小陈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个子已经长得比同龄人高出许多的陈牧雷熟练地运球投球,还投一个进一个。   一颗球在他手里像活了似的灵巧,越发衬托出陈琰的笨拙。   小陈琰最后实在忍耐不住,冲过来抱住陈牧雷的大腿倍受打击地哇呜一声大哭出来:“哥哥,我是不是太笨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都蹭在陈牧雷的运动裤上,陈牧雷又气又好笑:“看跟谁比了,跟我比的话,你是没我有天赋。”   小陈琰不太懂天赋这个词的含义,但是能听懂在哥哥眼里自己是个蠢蛋,哭得更厉害,哭声响彻球场上空。其它练球的半大孩子要不是知道他们是一对兄弟,早都过来打抱不平了,最后陈牧雷给陈琰买了好多吃的才把这孩子哄好。   小陈琰怀里抱着零食,嘴上嗦着奶香味浓郁的雪糕,和陈牧雷坐在看台上看别人打球。   “哥哥,你这么喜欢打球吗?”   “嗯,如果可以,以后我还想打职业呢。”   “打职业是什么意思?”   “就是梦想。”   “梦想是什么意思?”   “……”陈牧雷搓了搓他的脸,就着他的手把雪糕送到自己嘴里咬去了一大半:“就是一直打球。”   这个“雪糕消失术”让小陈琰愣了一下,眼里又蹦出眼泪来。   陈牧雷想笑又强忍住:“你要是能把球打得和我一样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还挺诱、人的,小陈琰立马把眼泪憋了回去,那之后还真的很努力地和他起学球。   后来的陈牧雷当然没能如愿成为职业球员,也几乎不再碰球了,就连曾经的所谓梦想一谈也早被他放弃了。   万万没想到,有人还替他记得这件事。   陈牧雷眼眶有些潮湿,对着狼藉的院子自言自语道:“老陈,你这儿子怎么……这么讨厌。”   ……   在北城的陈琰,考完体育专项考试后以为能去胡吃海塞一顿,没想到他下午睡醒觉,周云锦点的外卖也到了。   “不是说好了出去‘腐、败’一下吗?”钱旭也抱怨了。   周云锦把外卖摆满了一桌子:“这还不够呀?你们爱吃的我都点了,你们知道这个季节的螃蟹多贵吗?肉又不肥。”   陈琰欲哭无泪,已经送来的东西又不能退掉,不吃着实浪费,只能认了:“看起来是不错,就是气氛不对,没有去外面吃有感觉。”   周云锦又想起来什么,跑回自己房间。   钱旭摆了个蟹腿:“长嫂如母,学妹真有当妈、的潜质,还好我们也就考这几天,要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种生活持续个一年半载的,人都要废了。”   “你说什么屁话呢?”陈琰踢了他一脚。   “不是我偏要捡你不爱听的话说,”钱旭笑着换了个椅子坐,“我家阿姨都没学妹伺候的这么周到,唉。”   “这有什么好叹气的?”   “就是……羡慕你哥,”挨打钱旭也要说,“你哥以后的好日子我已经可以预见了。”   这话听得陈琰要呕血,还好周云锦及时回来了,救了钱旭一命。   她怀里抱着一个大袋子,陈琰接过手一看,眼睛都亮了:“你还买啤酒了?”   钱旭也精神了:“嚯!学妹你好样的!”   “你们终于脱离苦海了,当然要庆祝一下。”周云锦,“反正我们没在外面,我也不怕你们喝多了我一个人背不动。”   “……怪不得呢。”   周云锦笑:“所以你们敞开了喝吧,不够我再去买。”   陈琰看到袋子里还有几瓶饮料,周云锦把它拿了出来:“这是我的。”   陈琰:“你不喝?”   周云锦吐吐小舌头,有点儿尴尬:“我酒品不好,不能让你们看到我喝多后丢人的样子。你们喝吧,喝多了我来收拾。”   陈琰没再多问,感觉那又是他没能参与的经历,这个女孩有一部分的生活是别人——是他,无法踏足的。   那是只属于她和陈牧雷的世界。   这是已成定局的事,他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就像钱旭刚才说的,对于陈牧雷,他也真的羡慕。   人各有命,不该是他的,那就随它去吧。   ……   三个人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到后半夜,险些被隔壁访客投诉。   周云锦整理完垃圾,陈琰和钱旭都躺已经消消停停地躺在床上了。周云锦替他们拉好窗帘,关掉手机闹钟,又接了两杯水分别放在他们床头。   刚准备起身时,突然发现陈琰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吗?”周云锦小声地问。   陈琰摇头,坐了起来,眼里有很深的醉意:“周云锦。”   周云锦:“嗯?”   房间里只留了光线较暗的小壁灯,陈琰把她拉近了一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怎么了?”周云锦问。   陈琰就那样凝视了她好半天,才蓦地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周云锦只当他在感谢她这些天对他们的照顾,无所谓地摆摆手:“快睡觉吧,明天睡到自然醒。”   周云锦轻手轻脚地离开,陈琰倒在枕头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初恋,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 第130章 癖好 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怪你。……   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感觉?   对于他们这种已经习惯了晨练的体育生来说既幸福又痛苦, 即便没有闹钟,两个人也按时醒了过来。   钱旭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揉着宿醉后要裂开的头翻了个身, 和比他早醒了几分钟的陈琰对上视线。   他们本想再继续睡下去, 五分钟后却越发清醒。   钱旭捶着床哀嚎:“贱骨头啊!不训练也没考试了,就不能好好睡个懒觉吗!”   陈琰拉开蒙在头上的被子, 也躺不住了:“认了吧,我们就没这个命。”   陈琰洗漱出来, 钱旭顶着鸡窝头一个鲤鱼打挺, 从床上跃起:“今天还有人给我们送早餐吗?”   “是谁昨晚说怕自己废了的?”陈琰换了身干净衣服,对着试衣镜扒拉扒拉湿漉漉的刘海,“吃什么?我出去买。”   钱旭:“他们这儿的炒肝啊豆汁什么的, 终于能尝一下了吧?”   钱旭刚来北城就惦记着传说中的特色小吃,可惜待了这么久都没能如愿。   虽说几人的肠胃功能都挺强, 周云锦对他们考试期间的饮食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只让他们吃一些常见的,那些没吃过的一律不让进嘴, 生怕水土不服影响考试。   现在终于考完了, 也“解禁”了, 钱旭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堆,陈琰在镜子里露出嫌弃的表情:“我看你以后也别阻止钱莹这不能吃那不让吃的了,你比她馋嘴。”   “我又没蛀牙,行行好啊陈琰学长。”钱旭故意学着周云锦的语气,得到的回应就是陈琰丢过来的一只球鞋。   酒店提供的早餐他们都不太感兴趣, 吃两次就吃腻了,或许是吃不惯,总觉得还没有他们学校食堂的体育生专用窗口的饭菜好吃。   陈琰用手机搜索着附近的美食, 一出电梯就被人拽住,回头一看居然是周云锦。   “你怎么醒这么早?”周云锦一身运动装,额角还淌着汗。   “你说呢?”陈琰一脸无奈。   “钱学长是不是饿了?”周云锦笑,不用多问也知道是万恶的生物钟的缘故,“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陈琰想在楼下打一把游戏等她,周云锦没同意,硬拽着他上了楼。   “至于吗?我一个人在楼下还能丢了是怎么的?我又不是小孩了,人贩子都不可能找我这样的下手吧?”他这人高马大的,能随随便便扛得动他的人也没几个。   周云锦瞪他,就是不肯退让:“你要么回你自己房间等,要么去我房间等。”   她这么坚持,陈琰只好从善如流:“行行行。”   钱旭洗完了澡,见陈琰两手空空地回来,好奇地询问了一番,随后摇头喟叹:“学妹真把我们当小孩了,你看咱们来北城之后,哪儿都不让咱们去,简直是‘总有刁民想害朕’。”   经他这么一提,陈琰也有这个感觉,周云锦好像小心翼翼地过头了。   ……   他们原计划今天躺一天,多半是泡汤了。   陈琰和钱旭白天舒舒服服地补了个觉,俩人正盘算着下午去哪儿浪,刚准备出门就被一起过来北城考试的同学堵个正着。   “干嘛去啊?买吃的?不用,学妹都给准备好了。”几个同学提着两三个大购物袋簇拥着他们进了房间。   “你们怎么过来了?”钱旭疑惑不解。   大家要考的学校都差不多,入住的酒店也不远:“这话问的,不是陈琰叫我们过来打牌的吗?还让学妹下去接我们。”   钱旭和陈琰面面相觑,陈琰掏出自己的手机,这才知道是周云锦趁他们睡觉的时候以他的名义约了个牌局。   “周云锦呢?”陈琰哭笑不得。   “刚回去了。”同学指了指隔壁,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副崭新地扑克牌丢给这里牌技最好的钱旭,“看哥几个怎么打哭你,让你输到裤、衩都不剩。”   这能忍?   钱旭接住扑克牌,毅然收下战帖。   陈琰敲开周云锦的门,翻了翻她桌上做了一半的题库,扬了扬自己的手机,问道:“怎么回事?”   周云锦赶紧拧开手旁的一瓶饮料讨好地递过去:“我记得上学期你们熄灯后在宿舍里打牌,被宿管阿姨抓到过好几次,不还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来着吗?”   陈琰尴尬地摸摸鼻尖,那是他长这么大最丢脸第一次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光荣?”   周云锦强忍住笑:“那以后你们不是都没玩过了吗?不想过把瘾吗?反正没人管了。”   也是这么个道理,毕业等同于分道扬镳,能再聚齐的机会肯定越来越少。不过陈琰还是有那个感觉:“总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他摇摇头,“罢了,你瞒着我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也不知道你那个小脑袋瓜里怎么那么能藏事。”   把陈琰送走,周云锦背靠门板松了口气。   不是她多疑,总觉得这几天出门的时候背后有眼睛盯着他们,除了尽可能地不让他们出门,周云锦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恍惚中听到门口有响动,白政微微睁开眼睛,在昏暗地光线中仿佛看到有人进来。闻到饭菜的香味,他就知道不是来救他的人。   一想也是,谁会来救他?都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小苏把房间内的灯光稍微调亮了几分,把装着食物的餐盘放到床头,动手要解开他手腕处绑着的绳子。   “苏姐。”看门的男人提醒了一句。   赵令宇交代过,这个人一定要看好,不能出半点差池。   小苏动作一顿,收回手:“知道了,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门重新被关上,这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小苏给他松了松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用棉签给擦伤处抹了药。   被关在这里的这些天,小苏时不时地给他上个药。   药膏渗入伤处,微微刺痛,白政皱皱眉。   擦好了药,小苏又给他喂了些水,她端过餐盘时,白政开口了:“我自己吃。”   “那不行,”小苏照理把食物喂他嘴边,“白哥,你别为难我了,你也看到了,他们看得有多严。”   他们每天给白政的食物事有一顿,那点儿东西勉强只够填饱一个女孩子的胃。白政每天饿得头昏眼花的,要不是小苏偶尔偷偷地过来给他送点吃的,他都怀疑自己能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他一开始还拒绝进食,很快发现这个行为是自讨苦吃。   “多少天了?”白政有气无力地问,“你们把我关起来多少天了?”   小苏避而不答,专心给他喂饭,门口的人探头进来看了看,白政坏脾气地骂了一句,对方又漠然地关上门。   小苏给他喂水的时候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片,白政舌尖一顶就把药给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儿?要毒死我?”   小苏动作迅速地捡起药片,谨慎地看了眼门口,低声道:“是止痛药。”   “我踏马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弱。”   “我知道,白哥,别的我做不了,只是想让你好受点儿。”   白政冷笑:“少假惺惺的,赵令宇这是跟我玩斯德哥尔摩呢?”   “白哥,这不是老板让我做的。”小苏抿了抿嘴,“没人让我这么做,我只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况且你是陈先生的朋友。”   “陈牧雷?”白政意外,还牵动了嘴角因缺水而裂开的口子,疼的他倒吸一口气。   小苏点点头,把药片塞回他嘴里。   这一次白政没再抗拒,乖乖把药吞了进去,眼睛里闪了闪:“没想到,他还和你有一腿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陈先生没什么。”她倒是想,但陈牧雷这人又傲又野,不是她轻易就敢触碰的人。   “他知道我在这儿?”白政问。   “不知道,这我当然不能说,不过他倒是问过我有没有见过你。”小苏又给他喂了口水,用湿纸巾沾了沾他嘴唇上的丝丝血迹,“如果以后有机会,白哥能在陈先生面前提我一句好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白政当即了然这俩人是怎么回事,翘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我能不能活着从这儿出去都是未知,当然了,如果真有这个机会,你这个嫂子我认了。”   白政的直白打的小苏一个措手不及,心跳都快了几分:“白哥……你这话说得太早了。”   白政上上下下地打量小苏,满嘴胡诌:“倒是陈牧雷能看得上的类型,比他家里那个小姑娘有味儿,看在你这么有心,不如我送你一个消息?”白政坏笑,“他这人有一个特别恶俗的癖好,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苏:“是……什么?”   白政示意她靠过来,小苏把耳朵凑过去,听到白政轻声说到:“网袜,他看见这个就受不了。”   小苏没想到白政嘴里说的这个癖好指得是性、癖,心跳都快停了。   等她端着餐盘离开,房间里的灯光再度变得昏暗。白政仰躺在床上,止痛药开始起效,身上仿佛没那么难受了。   他盯着天花板发怔,心里有些难受。   白政当然清楚陈牧雷不可能对这个小苏有什么好感,那家伙的一颗心都挂在小姑娘身上了。   最讨厌和女人打交道的陈牧雷,居然肯屈尊降贵地委屈自己来美男计这一套,白政都能想象到他心里得多恶心。一脑补那个画面,白政就想笑。   他脸上笑着,眼角却是湿的——小苏只知道讨好自己,却不知道此举已经是在替陈牧雷给自己传递消息了。   白政不懂为什么陈牧雷还肯救他,如果他有个好歹,白鸿泉和赵令宇势必反目,这是一个多好的报仇的机会。   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陈牧雷根本不用再和他演什么兄弟情深了,他还搞这一套干什么?   多此一举。   “踏马的陈牧雷,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怪你。”   …… 第131章 视频 老陈手机相册里的,你看看吧。……   简绎这一觉没睡稳几个小时, 又被吴有利一个电话叫醒。   这几天周云锦不在,胡小钰就经常过来陈牧雷这儿。名义上是给陈牧雷做伴儿,其实是他自己不想一个人待着。   这孩子自从得知久诚那些事情之后就受了很大的打击, 总是闷闷不乐的。陈牧雷从小院回来, 见胡小钰在也没多惊讶,反倒是他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吓到了人家。   “哥,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去小院收拾了一下。”陈牧雷扔掉脏衣服,看起来情绪还不错, “有吃的吗?”   “我来的时候买了, 现在凉了,我给你热热。”   胡小钰把饭菜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一端上桌。再加热的饭菜味道多多少少会和刚做出来的不一样, 陈牧雷嘴挑,胡小钰还想着要不给他重新点份外卖, 没想到他洗完了澡出来端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一句抱怨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院那儿直接请人收拾得了, 自己动手又脏又累的, 要不下次你叫上我跟你一块儿。”   “你不嫌脏?”   “你都不嫌弃, 我还能嫌?”胡小钰坐对面奇怪地看他,“哥,你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陈牧雷反问?   胡小钰想了想:“是不是小春天最近不在,你难解相思之苦就跑去干活了?”   陈牧雷哼笑:“你高看我了,我还不至于, 女人这方面我比你有自制力。”   “你就别讽刺我了。”胡小钰哭丧着脸。   陈牧雷瞥了瞥他:“有事没事胡思乱想,我建议你去运动一下发泄掉多余的体力。”   胡小钰意兴阑珊摆弄着桌布:“我没那么好的运动神经。”   陈牧雷蓦地抬起头:“要不要我教你打篮球?”   胡小钰:“???”   陈牧雷很快改了主意:“算了,我看你也不是那块料, 和陈琰比差远了,还是动动手指打打手游得了。”   胡小钰:“……”   陈牧雷这顿饭吃的不消停,吃到一半时简绎的电话来了。   简绎:“老陈手机里的东西恢复了。”   陈牧雷动作一顿,脸上的轻松霎时消失:“我马上过去。”   陈永新的手机是一部很旧的手机,陈牧雷都记不清他那手机用了多少年了,内存空间小,运行速度缓慢,像素很低,远比不上现在市面上大多数的智能机,维修痕迹还不少。   简绎用笔记本电脑给他放了一段视频,时长不长,几分钟而已。虽然画面效果实在很差,但依旧能辨认出视频里出现的人物——是余素维。   视频的视角很快切换到余素维的对面,那个男人抽着烟,对他又是推搡又是辱骂,态度极其恶劣:“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带他来干什么?”   陈牧雷视线紧盯画面:“金润?”   简绎:“对,你继续看。”   “润哥,老段他这日子也实在不好过,他老婆因为这事,连肚里的小孩都没保住。”   余素维低三下气地说,金润好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让我在他老婆肚子里种个崽是怎么的?又不是我让他杀的人。”   “润哥,你这……”   “金润!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就得说道说道了!”一个人突然冲进画面,凶悍地吼着。   陈牧雷瞪大眼睛:“这是段风然?”   金润叼着烟问:“行啊,你想怎么说道?”   余素维想劝段风然冷静一点,可惜段风然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推开余素维和金润对峙:“当初可是你和我说再也不想看到宋家那个小子的!”   “我是说了?然后呢?”   “然后?这不就是让我替你除掉他的意思?好,人我替你杀了,你特码给我那么点儿钱就想打发我?”   “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啊,我只说不想再看到宋文霖,他和他哥一样让我讨厌,我又没说让你直接把人给做了。”金润掸了掸烟灰,“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给我惹了麻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段风然顿时更怒了:“金润!你这是反咬我一口!”   金润又呵呵地笑起来:“我就是不承认,你对我也没办法,反正是你动得手,我又有不在场证明,你能拿我怎么着?”他说完又从旁边拿过一个纸袋施舍一般丢了过去,“只能说活该你蠢。”   纸袋掉到地上,里面的现金洒落一地。余素维赶紧把现金拾掇拾掇塞回去给段风然:“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等风头一过也就没事了。”   余素维还没说完,视线突然看向镜头这边,而视频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   这一段偷拍视角的视频,所以陈牧雷心中一紧,头皮发麻。   简绎道:“这段视频拍摄的时间就在老陈出事的前一天,地点么,技侦做过比对,也是在老陈坠楼的那个龙莜大厦。要不是老陈去帮邱刚还钱,估计也遇不到他们,没有这段视频的话……”   没有这段视频的话,陈永新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陈牧雷明白他的意思:“老陈不认识段风然,也不认识余素维,但是他认识金润,金润也认得他。”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赵令宇突然决定对老陈动手了。”不管段风然躲到天涯海角,只要有这段视频证据,金润也难逃法律制裁。   陈永新也知道这段视频有多重要,所以把手机藏了起来。   简绎有些欲言又止,陈牧雷问道:“还有什么?”   “是有一点儿,但是和案件没关系。”简绎又点开一个文件夹,“老陈手机相册里的,你看看吧。”   陈牧雷转过电脑,发现这个文件夹里是很多照片,他点开第一张,指尖颤了颤。   那是他,他小时候的样子,依稀可见他唇红齿白,眉眼深沉,神色完全没有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再往后的照片还是他,从陈永新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开始,直到前几年,虽然按年限来说照片不算多,却几乎可以作为他的一个成长记录。   对于这些照片,陈牧雷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也能看得出大多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拍下的。有些照片还是用相机拍摄的,又被他拍到了手机里,因为拍照技术太差,不是照片反光就是角度变形,简直丑得可以。   也有几张陈琰的照片,但是时间只到陈琰离家出走之前。   陈永新很少换手机,一部手机用好多年,仅有的那几次换新机还都担心会遗失资料,非要他教会自己怎么把相册内容导入到新手机里。   陈牧雷记得自己曾经笑话过他:“你手机里有什么宝贝?是不是背着我妈存了点儿黄、色、照片什么的?”   因为这个他还被陈永新揍过,原来……是真的有宝贝。   好多照片模糊到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陈永新也没舍得删,从一个手机导到另一个手机,就这么导了好几次,始终偷偷地留着。   陈牧雷突然想起胡小钰那天曾经说过的话。   “老陈说宋文霖的脾气像自己儿子,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那人都气笑了,反正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哥,我觉得老陈那个时候其实是想你了。”   简绎掏出一个小u盘:“给你拷贝了一份。陈琰和老陈有的地方还挺像的,你以后还是对陈琰态度好一点儿吧,孩子都大了,本来就没多好的童年,你还没个好脸色给人家。”   陈牧雷拿着那个小u盘,都觉得烫手。   ……   陈牧雷回到家已经半夜了,他从电梯里出来,发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是白蕊,她听到电梯声和脚步声才抬起头。   陈牧雷有些吃惊:“你怎么上来的?”   白蕊撑着墙起身,手里提着高跟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楼梯上来的。”   “……”他家二十几层,难为这大小姐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见他没有把自己让进家里的意思,白蕊不在意,她也没精力在意:“小政还是没有消息吗?”   看得出来,白蕊这些天憔悴了不少,原本光鲜亮丽的形象也不复存在。“我爸问过我几次,我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相对而立沉默了一阵子,陈牧雷拾起她地上的包递过去:“谢谢。”   “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我受不起。”白蕊接过包,极力克制着情绪,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抱歉,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也知道我不该再来找你,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你让我等,我想知道还要等多久?我怕小政已经……”   白蕊说不下去了,手掩着唇转过身去无声地掉眼泪。   “不会,白政是赵令宇手里一道保命符,他不会随便动白政的。”也正因为如此,如果冒然去救人,才会对白政更加不利。   陈牧雷没办法告诉白蕊其实他是在等最后的证据链齐全才能对赵令宇一行人实施抓捕行动,只能让她安心地等。   然而白蕊也没让他知道,她仿佛有那么一丁点儿预感,预感到要众诚要变天,也隐约觉得这一切会和陈牧雷有关。   她望着眼前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把心里的话都咽了回去。   末了,白蕊哑声道:“好。”   陈牧雷的手机响了,白蕊以为是那个小姑娘的电话,很有自知之明地穿上高跟鞋准备离开:“不打扰你了。”   她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关闭之前,陈牧雷突然伸手挡住。   陈牧雷另一只手里握着还亮着的手机,对白蕊说道:“你能保证不坏事的话,可以和我去个地方。”   白蕊愣了一下,重重地点头。 第132章 不当人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白蕊从来没有去过久诚会所, 虽然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但总归是不干净的。她不像白政,白政什么都不知道, 该去去, 该玩玩,被陈牧雷警告过几次后才稍微消停了点儿。反正对他来说久诚会所就是一个消遣的地方, 在哪儿消遣都一样。   陈牧雷把车停在距离会所的两个路口外,白蕊坐在他车里就能看到会所大楼上闪烁的霓虹灯, 如今看来, 格外刺眼。   陈牧雷把车熄火,嘱咐道:“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下车, 也别出声,能做到吗?”   “放心吧。”她坐在车后排, 悄悄地望着陈牧雷的背影, “我好像是第一次坐你的车。”   说来可笑,两个人认识十几年, 除了她之前的强吻, 他们之间竟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 陈牧雷永远避她如蛇蝎一般。   “你和那个小姑娘还好吗?”白蕊笨拙地找着话题,“她看起来好像是个挺乖巧的女孩。”   “白蕊,”陈牧雷支着下巴看车窗外,表情淡漠,“我不是叫你来聊天的, 更不想和你谈论她。”   白蕊自嘲地笑了下:“好,我不说了。”   他们在车里等了约莫一刻钟,白蕊看到一个女人出现了。   “记住我刚才和你说的。”陈牧雷丢下这句话, 下了车迎上去。   小苏的制服一向都是紧身的,勾勒出姣好的身段,细长的腿,黑色的高跟鞋……就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她一直赤着的腿上竟穿着一双黑色的网袜。   “陈先生。”小苏心里有些紧张,每次这样见面都有种偷情的禁忌感。她也知道老板和陈牧雷的关系很微妙,她在这方面是个聪明人,看破不说破。   制服的裙子本来就是短裙,又被她刻意提上去几分,穿着网袜的长腿故意在他面前展示了一番。   陈牧雷明显表情一顿,眼角有些抽搐:“你今天不太一样。”   小苏抿着嘴笑:“你不喜欢这样吗?”   陈牧雷仿佛听出来些什么,轻揽她的腰:“谁告诉你我喜欢这样的?”   薄薄的布料挡不住他掌心的温度,小苏觉得腰上好像有蚂蚁爬行一样酥痒。“就是……无意中听人说的。”   陈牧雷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我好奇你是打哪儿听说的?”   小苏低眉,眼珠一转,但笑不语。陈牧雷知道她心思多,便不再多问,话锋一转,轻声低语地撩拨着:“真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儿。”   小苏以为那他言语之中的某种暗示,又被他那张极为好看的唇勾得失了神,几乎要凑上前去讨个吻。   陈牧雷看出她的意图,没立即躲闪,先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又偏头欲吻的姿态。小苏心跳如雷,闭眼等着她期盼了许久的吻。   但她没看到陈牧雷在那一瞬间眼中泄露出来的恶嫌,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   才信誓旦旦地和简绎说再也不搞这一套,现在又踏马的打脸了。   想让他亲?门都没有。   下辈子都没有!   小苏没等来他那一吻,只觉得耳边一热。   “太快了不好玩,我喜欢享受那种过程,压抑的越久,爆发得越狠,你懂我的意思吗?”   陈牧雷在她腰上轻轻一捏,只这几句话就让小苏在脑中自导自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限制级大戏,臊得脸都红了。   ……   要不是亲眼看到,白蕊完全不敢相信陈牧雷居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猜也猜得出来肯定是些入不了耳的肮脏话。   陈牧雷目送小苏离开,转身就变了脸,回到车上找出湿纸巾擦了擦手,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白政没事。”   “你怎么确定的?”白蕊问。   陈牧雷爆了句粗口:“他不仅没事,还知道怎么恶心我。”   男孩子的青春期都少不了瞎琢磨异性,白政也是这样。上学的时候不知道他从哪儿淘来的外国杂志,上面都是大篇幅各类型的女人性感的照片,偏要拉着他一起看,还要问他喜欢哪种类型。   陈牧雷指着其中一个穿黑色网袜的金发女明星道:“没有喜欢的,但是有最让我恶心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白政虽然对这种类型也不来电,但没他那么讨厌:“我好几个哥们都喜欢这种袜子,觉得穿网袜的女人性感极了,一看就能硬。”   “……我理解不了,我一看这东西就想吐。”   陈牧雷从小到大都觉得女人是个麻烦,除了白政,他也没和别人讨论过这种事,尤其是讨论性癖这种私密话题。   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恶心网袜的人就只有白政了。   而小苏是一个平时连普通丝袜都不会穿的女人,还“听说”他喜欢,能听谁说?   只有白政那个孙子!   不过也正因如此,陈牧雷更加确定了白政人还在会所,没有被转移。苦头多少是要吃一点的,小苏看在他的面子上对白政暗中照顾了,还忍不住透露了和他有点什么,才让白政有机会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自己的情况。   这小子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男人之间的话题,陈牧雷没必要一五一十地说给白蕊。   白蕊不再追问:“我都不敢确定刚才那人是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不是学生妹?”   “……”陈牧雷心累,忍不住暴躁:“你要是再废话,白政这事我就不管了!”   白蕊立即噤声,虽然她也知道陈牧雷和刚才那个女人是逢场作戏,还是暗自感叹:果然,男人天生都是好演员。   宋氏的宋兴德已经数天没露过面了,便有传言他被警方带走了,风言风语很快传到金曼耳朵里。   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他也开始疑心。   “你最近还是小心一些,别出去给我惹事了。”金曼让人把金润找了回来,特意叮嘱了一番。   金润可没有他这样的危机感,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你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天塌下来也有赵令宇顶着,人是在他会所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那天都不在会所。再说了,我们帮他打通那么多关系,花了那么多钱,也不能白花是不是?从小到大,我犯得事多了,哪次不是虚惊一场?你弟我命大,你就把心放肚回肚子里吧。”   金润掐了烟,没心没肺地从他手上拿走那块点心。   金曼推了推眼镜,仍旧一脸严肃。   一旁的秘书低声问金曼:“还联系赵先生吗?”   金曼沉吟片刻,摆了摆手。   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早在宋文霖出事时,赵令宇就已经和宋兴德谈妥了——究竟是谈判还是威胁,这也不是金曼该插手的事。   他们金晖集团、宋氏和他赵令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思及此,金曼只能和以往一样选择相信和他同座一艘船的“同伴”。   一个有些简陋的私人小诊所外,陈牧雷悄悄地跟随着一个女人进了大门。   这诊所从外面看尚可,内部设施却已陈旧不堪,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   那女人挂了号,从步行梯上了三楼妇科,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了一阵子。上一位就诊的人离开后,她推门进了诊室。   或许大家都知道这里看不了大病,前来就诊的病患屈指可数,走廊几乎是空的。   陈牧雷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闪身跟着那女人进了诊室。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被返聘回来的老头,见了陈牧雷还以为是患者家属,居然也没多问。   这诊室分为里外两间房,外间问诊,拉上个帘子,人在里间就能做检查了。   陈牧雷拽开帘子,诊疗室空荡荡。老头这才忍不住开了口:“这位家属,你——”   那女人疑惑地回过头来,和陈牧雷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陈牧雷问:“冯琴,对吧?”   冯琴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什么,撒腿就想往外跑。   陈牧雷早料到她会此举,直接把门关上,一把扯住了冯琴的胳膊就把人往诊疗室拖拽。   冯琴刚准备喊叫,被陈牧雷捂住了嘴。他手上力气大,冯琴怎么都挣脱不开。   陈牧雷拖拽冯琴的时候还腾出空来和那个老医生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们有事需要先聊一会儿,您不介意吧?”   老头哪敢说什么:“不介意,你们聊,你们聊,我回避。”说罢起身故作淡定地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关了。   陈牧雷把帘子一拉,把冯琴推倒在窄小的诊疗床上。冯琴又想跑,陈牧雷长腿一抬,蹬在床沿挡住了她的去路:“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这么着急跑?心这么虚,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没有,你是谁啊?”冯琴强壮镇定,声音都打颤。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就是有个事想想问问你,希望你配合一下。”陈牧雷匪气十足地问。   “什、什么事?”   “段风然呢?他藏在什么地方?”   冯琴就知道是来找段风然的,一口要死:“我不知道,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很久没联系了?”   “对……他惹了事,早就扔下我跑了,我还想找他呢。”   陈牧雷视线从她慌张的脸上落到小腹上。冯琴感受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下意识捂住了小腹,随后很快意识到什么,又把手拿开了。   陈牧雷冷笑一声,抢过她腋下夹着的包翻了翻,找出一张化验单扫了一眼。   冯琴想拿回那张化验单,但陈牧雷个高手长,她根本够不着。   “如果你没有和段风然见过面,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老公不在,偷人了?”   冯琴脸一白,陈牧雷把化验单丢给她:“说吧,他到底躲在哪里?”   …… 第133章 你开个价吧 去游乐场看看!快去!就现……   陈牧雷这凶巴巴的模样, 怎么看都像是道上来寻仇的。   冯琴跟了段风然这么多年,这种场面见过不少,和普通女人相比, 她也算胆大的了:“这、这位兄弟, 有事我们好商量,有话我们好好说, 老段以前和你有什么过节,咱们都有办法解决。”   她抓着包, 一边小心地往后退一边用言语安抚着陈牧雷。   陈牧雷挑高一侧的眉毛:“你觉得他和我有什么过节?”   “都不重要, ”冯琴满脸堆笑,“老段性子冲,以前得罪了兄弟, 我给他赔不是了。”   “这就完了?”   “没!没……嗨,还不都是钱的事, ”冯琴一拍大腿, 很是敞亮,从包里翻出钱包, 里面是一沓钞票, 她颤颤巍巍地把钱递给陈牧雷, “兄弟,这些你拿去买点酒喝。”   钞票崭新,陈牧雷数都没数,悉数收下,却还是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就这么点儿, 小嫂子,你就这么打发我?我酒量大,这可不够我喝酒的。”   冯琴看出来这人不好糊弄, 便壮着胆子假意和他杠上了:“我就这些了,你再要我也拿不出来了。”   陈牧雷倾身向前,冯琴从他眼里看出那种毫不掩饰的恶意,抵着墙的脊背冷汗涔涔。   “没钱的话,那咱们就来点儿老一套?”陈牧雷道。   “你什么意思?”   冯琴大气不敢喘,只见陈牧雷重新打量她一番,伸手在她额角一点,然后指尖从她额角又滑落到尖尖的下巴:“自古财色不分家,刚好我最近也是一个人,有点内火,小嫂子有没有办法帮我泄泄火?”   冯琴倒吸一口冷气,当即就怂了,恐惧再也遮掩不住:“别——”   “别什么别,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珍惜啊,怪不了别人。”陈牧雷粗暴地把冯琴薅过来按到诊疗床上,作势要撕她的衣服,还一手捂住她的嘴,谨防她发出刺耳的尖叫。   冯琴是真的怕了,拼命挣扎,压根没发现陈牧雷其实只是做做样子,要不然就凭他的力道哪有她抗拒的分儿。   冯琴被吓哭了,用尽力气抵抗,陈牧雷不易察觉地放松了对她的钳制,“一不小心”让她从手底下溜走。   冯琴缩在墙角,手护着肚子,苦苦哀求:“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放过我吧,我给你找钱,我给你找钱,你开个价吧……”   陈牧雷笔划了一个数字,冯琴虽然觉得这价格离谱,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妥协:“好……好,给我一周时间。”   “一周?都够你国内旅游一圈了。就一天,没得商量。”陈牧雷捡起方才撕扯中掉在地上的那张化验单,折好,蹲在她面前,十分有礼貌地塞回她手里:“我知道你住哪儿,你还有个弟弟叫冯乐对吧?我这人特别好说话,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算事,而且……段风然应该比我更不想节外生枝,你说对吗?小嫂子,你不想连这个孩子也保不住吧?”   冯琴听懂了他话中所有的暗示,嘴唇青紫,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那老医生带着两个保安去而复返,闯进诊室就要抓人,结果发现诊室里风平浪静。这俩人一个好好地坐在那儿等着医生回来,一个正准备要离开,气氛和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啊,您回来了,刚才打扰您工作了,不好意思。”陈牧雷彬彬有礼,临走前还不忘冲冯琴一笑,“回见啊小嫂子。”   老医生和两个保安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宋兴德“失踪”的事愈传愈烈,徐立哲派人去宋文意的工作室打探,发现工作室已经关门好几天了。   “宋家这些天基本不见有人出入,宋兴德也没再去过宋氏,他的车都在,人却不见了。老板,这不对劲啊。”   “你急什么?”赵令宇最讨厌徐立哲这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性格,“我问过了,宋兴德没在警方那里,如果有,他们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警方有赵令宇的人,如果他出事,那几个人也会惹得一身骚。   可是怪就怪在这儿了,如果没有被警方带走,那宋兴德和宋文意怎么会突然就失踪了?   赵令宇眼皮突突地跳,心里的确有几分不安,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金润最近没胡闹吧?”   “那没听说。”徐立哲道,“还有,那小丫头警觉性挺高,和陈琰那小子根本不落单,兄弟们没法下手,只能偷偷地跟着,我看那陈琰也考完试了,估计着他们该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下手多了。”   赵令宇微微颔首:“那就看严了。”   “老板,我还听说一个事,是关于苏妹子的。”徐立哲上前一步,和赵令宇耳语一番。   赵令宇喝茶的动作蓦地一顿:“还有这么回事?”   “‘后台’监控室的兄弟说的,但他也不敢确定,所以只告诉了我。”   赵令宇思忖着,眼神逐渐变冷,放下精致的茶杯:“知道了。”   ……   夜晚是久诚生意最好的时候,也是“后台”最忙的时候。   临近午夜,几乎每个房间里都上演着见不得人的剧情。小苏只为高级会员服务,可是房间里的事并不需要她插手。   关了那道门,门内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和她无关的世界,生死存亡都看运气。   房间隔音太好,但偶尔也会隐隐约约地传出几声撕心裂肺地叫声。   小苏早已麻木,脑子里反而都是陈牧雷,这个男人把她的大脑搅和得天翻地覆的。   后台规定,工作的时候只能用专用的对讲机内部沟通,不能携带私人手机。   自从白政那声“嫂子”叫出口,这个称呼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哪怕知道要成为他的女人不知道有多难,也完全控制不了胡思乱想。   小苏叫来手下替她巡视,自己回到独立的休息室,想给陈牧雷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然而当她推开休息室的门,险些被里面的不速之客吓得魂飞魄散。   走廊映进来的光只勾勒出了那人的轮廓,是个男人。   她打开灯,看清了那人是谁后突然开始忐忑:“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赵令宇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表情意味不明,示意她把门关上。   小苏关上门,心里七上八下的。   “恋爱了?”赵令宇问。   小苏一愣,急忙否认:“没有。”   赵令宇对她的否认置若罔闻:“我是不是答应过你,等你在我这里做满三十岁就送你出国,你一辈子的生活都不用发愁,我会支付你足够钱。”   小苏愣愣地点头:“是。”   赵令宇沉默片刻,勾手让她过来。   小苏走上前,赵令宇起身,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我给你开的条件不够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虽然只用了半成力道,小苏的嘴角却钻心地疼了一下。她用手擦了擦,手背上是一道血水:“老板,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以为删掉后台的监控就没事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苏,你给监控室的人下了药,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   那种药物致幻,但也有人对它的副作用反应强烈。那天被她下药的人头疼恶心得厉害,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去医院检查后才知道体内有这种成分。   谁都不是傻子,立即对她产生了怀疑,可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话,自己憋了一阵子,觉得后怕,最后还是没忍住把事情告诉了徐立哲——毕竟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做掉脑袋的事,有了差池麻烦就大了。   原本小苏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听赵令宇这么一说顿时如置冰窟,吓得跪在他面前:“老板,我没有,没有背叛你!”   “好,那你告诉我,那天删掉的监控是关于什么?”赵令宇沉声质问。   小苏哪里敢实话实说,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竟然安排了猫猫和别人私下见面,真是一条命都不够死的,所以相比之下……和人谈恋爱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我……我是带了一个……一个男人来我这里,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   “什么男人?客人?”小苏一副好样貌,看上她的客人也不是没有过,何况“后台”的客人非富即贵,她一时没受得了诱惑赵令宇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他根本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为了偷、情删监控?糊弄傻子呢?   小苏:“是。”   赵令宇重新坐了下来:“是谁?”   小苏咬着嘴唇,迟迟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么难以启齿吗?”她越是这样,赵令宇就越觉得不妙,“别逼我把那些手段都用在你身上。”   这是一个比让她死还可怕的威胁,小苏腿都软了:“是……陈先生。”   赵令宇皱眉:“哪个陈先生?”   小苏硬着头皮吐出一个名字:“陈牧雷。”   听到这三个字,赵令宇大脑空白了片刻,一字一顿地重复:“陈、牧、雷?你把他带到你这里?”   “是……我、很喜欢他,他也……对我有好感。”   小苏垂首跪着,完全没看到赵令宇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和暴起的青筋。   “他对你有好感?”赵令宇都快气笑了,手按着自己的头,觉得血压在瞬间都已经飙到顶点了,“我看你脑子是被屎糊住了!”   蓦地,赵令宇看到她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资料中夹着个笔记本。   他把那本子抽了出来,密码扣是锁着的:“密码是多少?”   小苏报出自己的生日,赵令宇打开本子匆匆翻了几页,脸色骤变:“你那天有没有让他单独留在你房间过?”   小苏摇头,想起什么,迟疑了:“我……”   赵令宇绝望又愤怒地闭了下眼睛,把本子狠狠地摔到她身上,一脚把她踹倒,连骂她的工夫都没有,掏出电话打给徐立哲:“去游乐场看看!快去!就现在!” 第134章 你会背叛我吗 听话,回家等我。……   听到“游乐场”, 小苏整个人都愣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捡起本子无意识地翻了翻,在脑中把那晚的情形过了一遍。   “不……不会的老板, 我本子有密码的, 而且事后我没发现东西被动过。”   “这种密码能防的住谁?我都能猜到是你生日!”赵令宇愤怒至极,“小苏, 我本以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最蠢的!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了解他?他连白政的姐姐都看不上, 还能看得上你?你做什么美梦呢?”   赵令宇的几句话无情地戳破了小苏原本不切实际的幻想, 几乎浇灭了她心中那团欲、望的火:“怎么可能……你是说,他对我都是假的?”   小苏眼里逐渐湿润,赵令宇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冷笑。   假的……   如果是假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你邀请他来的,还是他自己要求的?”   赵令宇问, 然后就看到小苏的脸上有一丝慌乱闪过。赵令宇把她从地上揪起来:“说!”   他掐住小苏的下巴, 紧盯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   小苏动了动嘴,眼神闪烁。   赵令宇看出来了, 没再多问一个字。“很好。”   小苏的心此刻是乱的, 好像在被两种力量撕扯着。赵令宇说的每个字, 陈牧雷对她的每一个笑容,谁是真谁是假,即便理智已经做出了判断,但情感上她依旧不肯接受。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后台的某个房间了。   赵令宇把她绑在椅子上面, 从器具展柜里取下一根软鞭,无视她眼中的恐惧,用力朝她挥了一鞭。   软鞭上有细细密密的小刺, 小苏制服的料子瞬间破裂,被软鞭划过的皮肤登时皮开肉绽,痛处从那一处席卷四肢百骸。   从来没想过这东西有一天会被用在自己身上,她才尖叫了半声,赵令宇便扯下一旁的桌布堵上她的嘴,随后又往她身上狠抽了一鞭子。   这一次比刚才的力道还要大,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肤撕裂的声音。鲜血迸出,她被剧痛扼住了喉咙,冷汗很快浸湿了她的衣服。   眼看着她要被疼昏过去,赵令宇随手往小苏的脸上泼了杯冷水。   等她缓过那一波致命的疼痛,赵令宇拿开她嘴里塞着的桌布:“我不会再问你第三次了。”   小苏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是他、他说胡……小钰对猫猫念念不忘,让我安排他们见一面,我就把他们带到我那里了。”小苏全身颤抖,“老板,我知道我坏了规矩,但是我没有想背叛你……他们见面前后没有二十分钟,我掐着时间的。”   “见了谁?”赵令宇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猫猫?”   “是的……我叮嘱过猫猫不要乱说话,她也不敢乱说话的。老板,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赵令宇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皮再度不受控制地跳着,他都有些骂不出来了。   猫猫刚被人带去了客人面前,什么都还没开始,又被人带走了。   客人不太高兴,但一听有赔偿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猫猫一进房间就看到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小苏,她身上还滴着血,空气中也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赵令宇在小苏衣服上擦拭着软鞭上沾到的血迹,看了眼这个模样清纯却胆小如鼠的女孩。   猫猫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头垂得极低。   若是以往,在一般情况下,他对待这些女孩还是很有耐心的,这些孩子身上的每一滴血都要流得有价值。只是此时此刻,耐心这个东西和他的良知一样彻底没了。   他揪着猫猫的头发,把她推到小苏面前:“知道叫你来什么事吗?”   猫猫怯懦地点着头,和小苏痛苦的眼神对上,她心里其实已经有预感了。   “乖女孩,他们那晚都和你说什么了?”赵令宇用软鞭抵着她纤细的颈子,眼神凶狠地问她。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他,说这段时间很想我,想见我。”   “还有吗?”   “有……另外那位先生问我是什么时候来到会所的,还问我会所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女孩,这些我都不知道,没办法回答他。”   “还有吗?”   “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软鞭自后绕上她的脖子,赵令宇只稍微用了一点力道,鞭子上的小刺便刺入她的肉里。   猫猫没办法挣扎,她知道越挣扎越痛苦,甚至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刺痛与窒息一同折磨着猫猫,她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丧失。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瞬间,颈间的桎梏突然消失。   赵令宇用软鞭缠住她的双臂,吊在捆着小苏的那张椅子的椅背上。   鲜血顺着猫猫的胳膊淌了下来,然而自始至终,猫猫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丝毫不见半点儿反抗意识。   背对着他们的小苏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得而知她究竟在经历怎样残忍的惩罚,只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不管赵令宇对她做什么,猫猫都只坚持自己第一次的回答:“没有了……没有了……”   直到这女孩的身子瘫软在地,意识模糊,赵令宇才停了手。   小苏盯着自己的脚尖,已经说不出话来。   徐立哲带人赶去昆灵区游乐场,数天的强降雨与大风使得游乐场很多小设施遭到轻微地损坏,因此也关闭了不少项目。   鬼城依然大门紧锁,徐立哲稍微松了口气,本想离开,但是惶恐不安的感觉很强烈,于是他掏出钥匙亲自打开门锁,直奔地下一层。   这“无间地狱”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抑或是他心中有鬼,一踏入这地界就背后发凉。   其实徐立哲根本没来过鬼城,也不知道这里原先什么样儿,一切都是听赵令宇描述的。他匆匆检查过一遍,也没看出来哪儿不对劲,实在心底发毛,赶紧逃似的出来了,立即给报告给赵令宇。   赵令宇挂了徐立哲的电话,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让手下人把这两个女人分别关了起来。   夜色深沉,赵令宇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衣服上难免沾了血迹,沈听视而不见,替他放好了洗澡水。   音响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美人在侧,在他自己的王国里,他像一个君王,享受着与这世界的法律背离的权利。   沈听柔若无骨的手放松着他的肌肉,想用温热的水冲刷他身上的罪恶,可惜都是徒劳。   “沈听。”赵令宇轻握住她的手,睁开双眼看着她。   ——你会背叛我吗?   赵令宇想这样问,又觉得这话问出来可笑。他从没真正信任过什么谁,又何谈背叛。   ——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   这话在他舌尖走了一遭,最终被他咽了下去。   他始终坚信要控制一个人有两种最有效的方法:满足他们内心深处的欲、望,或者夺走他们的希望,从而让他们忘记什么叫反抗。   沈听,和那些女孩一样,早已经失去了这种本能。   ……   猫猫被扔在一个黑暗又冰冷的房间,没人管她的伤。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掉,如果能那样死掉……真是求之不得。   猫猫一动不动地躺在床垫上,回想着胡小钰对她的承诺——如果那可以叫做承诺的话。   他说一定会救自己出去,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时间等到那一刻。   至少,她没辜负他那一颗善良的心。   ……   ……   旧城区某个不起眼的出租屋,睡梦中的段风然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信息上只有廖廖几个字:门口,书包。   段风然瞬间精神了,翻身下床,谨慎地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隙。   门外没人,但是门口放着一个书包,他迅速把书包拿了进来并锁好了门。   段风然打开昏暗的小台灯,拉开书包的拉链,竟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满满当当地百元现金,现金的最上面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为了妻儿,谨言慎行。   这是一句嘱咐,也是一个警告。   ……   在北城的最后一天,周云锦再没什么理由拦着陈琰出门。   每个城市的商场都差不多,那也挡不住几个人从早逛到晚,极大地满足了购物欲。陈琰买了双篮球鞋,周云锦买了双跑鞋,可是俩人手上都没闲着,钱旭给钱莹带了不少的礼物,从吃到穿再到文具一应俱全,恨不得搬回去一个商场。   “这些东西你回阮城买不也一样?非要在这儿买再千里迢迢地带回去,有意义吗?”   陈琰抱怨道,就因为东西太多,他们只好打车去车站,没想到北城堵车这么严重。反正也来不及了,陈琰只好把车票改签。   回阮城的火车今晚只剩下一辆了,就是到站时间不太好,几乎是半夜了。   “当然不一样,让她知道她哥我多辛苦,这就是意义。”   钱旭在候车室找了快空地,整理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陈琰懒得和他争辩:“我去买点吃的,你们吃什么?”   “我去吧。”周云锦把陈琰拽了回来,起身就跑了。   等餐的时候,周云锦给陈牧雷打了个电话,说了车票改签的事。   陈牧雷倒无所谓:“我让胡小钰去接你们。”   周云锦问:“你不来吗?”   陈牧雷看了下腕表计算着时间:“我这边有点事,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周云锦失望地哦了一声,陈牧雷拿着手机走开了些:“听话,回家等我。”   “家”的字眼儿让周云锦好受了些,嘴角偷偷地弯起来:“嗯。”   ……   …… 第135章 嘘 那你说说看,你是谁的人?   这趟车人不算多, 很多车厢没满员。   钱旭上车后没多久就收到钱莹发来的视频,这对兄妹有事没事就视频,陈琰早就习惯了。   因为不想影响周围的乘客, 钱旭跑到车厢连接处才接通视频连线。   周云锦远远地看着钱旭举着手机和钱莹有说有笑, 问陈琰:“他们每天都要视频吗?”   “差不多吧,以前在宿舍他也这样。”陈琰打着手机游戏, “钱旭的爸妈是生意人,常年不着家, 钱莹是被钱旭和保姆带大的, 所以对他非常依赖。其实钱旭也一样,两个人相互依赖吧,挺好的。”   “是啊, 令人羡慕。”周云锦发自肺腑地感叹,说完突然觉得不合适, 绞尽脑汁地找补, “不是,我的意思是……”   陈琰一局游戏结束, 看周云锦的慌乱样儿觉得有趣, 没打算解围。周云锦吭吭哧哧半天, 觉得脑子和嘴都不够用,索性直接道歉:“对不起喔。”   陈琰好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一家人一家事,这没法比较,我知道。”   他们陈家兄弟的关系差了这么多年, 如今也解开了大半,这世上总有过的比他还不如意的,陈琰已经知足了。   “学妹, 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什么?”   “我的事、我们家的事,你已经全知道了,可是你的事呢?你可是答应过我,等我考完试把事情都告诉我。”   “……”周云锦倏地面色一滞。   陈琰心细,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很识趣地说:“你别误会,我不是非要打探你的私事,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当我没问过,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周云锦别开眼,拧开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陈琰已经准备再开一局游戏了,突然听周云锦开了口。   “你上学期问过我,我是不是独生女,其实我……还有个妹妹,叫周辰星,只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陈琰抬起头:“什么意思?她也离家出走了吗?”   周云锦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是我把她弄丢了,那个时候她九岁。”   一个长头发的少女从他们身边经过,周云锦看了眼那个少女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她现在也应该有这么大了。”   陈琰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等她自己继续往下说。   “我那时候因为一些事和她在回家的路上吵了一架,把她一个人扔下……”周云锦的一只手在桌下悄悄地抓着裤子,说出一个让陈琰震惊不已的消息,“她被人拐走了。”   陈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周云锦:“我们找了她很多年都没有结果。”   陈琰想到她之前说过的话:“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把你赶了出来?”   “不怪他们,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我爸喝多了酒和人打了起来,我拉架的时候被砸伤了头,是陈牧雷救了我,送我到医院。我那个时候无家可归,他看我可怜就收留了我。”周云锦轻描淡写地说着,隐瞒了很多没有必要让陈琰知道的细节,“我妈妈怀孕了,她身体不太好,现在在爸爸的老家,有爷爷奶奶照顾着,这样挺好的,总比一直待在阮城强。”   即便她没明说,陈琰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她的父母明明可以给她办理转学,明明可以带她一起回老家,却还是把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说的好听是一家人分居两地,实际上就是一种抛弃。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经常逃课,无心学习,为什么一直心事重重,封锁自己不愿与人接触。   原来这就是周云锦心中的那个秘密,他从未想过这个秘密竟然是这么的沉重。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陈琰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他握住周云锦的手:“我能帮你什么?”   这个男孩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还有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都让周云锦心里暖暖的。   她抽出手在陈琰手背上拍了拍,真诚道:“你已经帮我很多很多了,真的。”   陈琰还想说点什么,钱旭突然冒了出来,见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一脸错愕地坐在陈琰旁边:“我不就走开了一会儿,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两个人淡定地收回手,心照不宣地冲对方笑了下。   钱旭不屑:“居然还有小秘密了。”   ……   陈牧雷接周云锦的电话时他已经盯了冯琴一天了。   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反侦察能力的,只可惜手段非常幼稚,以为逛个街再去做个美容就能给自己打掩护。   陈牧雷挂断周云锦的电话后把车次和时间发给胡小钰,让他去接周云锦和陈琰。   晚上八时,冯琴从美容院出来,环顾周遭,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陈牧雷开着车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冯琴让司机绕了半个阮城,才报了位于旧城区的某个小区的名字。   车子终于开上通往那个旧城区的方向时陈牧雷联络了简绎:“不出意外的话,一刻钟后她就到了。”   “好,附近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如果段风然真在那里,这次他逃不掉了。”   段风然在出事后去外地躲了很久,觉得风声过了,便让余素维帮他偷着跑了回来,还去和冯琴见了一面。   虽然这人坏事做了不少,对自己的女人却非常忠心。夫妻俩久未见面,相思甚浓,干柴烈火就烧到了一块儿,冯琴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孩子。   段风然年纪不小了,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小孩,得知冯琴肚子里又有了动静,更不可能走了,央求余素维给他安排了一个栖身之处。   金润前脚被大哥金曼警告,后脚就叫来了余素维:“那个谁来着,老段是吧,让他给我藏好了,别露头。”   余素维也挺不安的:“我听说宋兴德那边好像出事了,润哥,我们怎么办?”   “慌什么慌,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金润给了他一兜子现金,“跟那个老段说,只要他人老实,我保他老婆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平安,不然的话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于是天还没亮,余素维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兜子钱放到了段风然的门口。   邱刚供出余素维之后,吴有利一直派人监视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就为了这一刻。   如果顺利,今晚就是段风然的落网之日。   冯琴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才下了车,小心谨慎地进了一栋破旧不堪的老楼。   这一片是即将拆迁的区域,绝大多数住户都已经搬走了。不过因为房租低廉,还是会有几个租户留在这里。   冯琴突然到访,段风然又惊又喜,一句话没说上就想脱她的衣服。   “你等会,我不是来和你干这个的!”冯琴抓住段风然不规矩的手,“你得给我一笔钱。”   “要钱做什么?”段风然亲着她的脸,粗声粗气地问。   冯琴把陈牧雷的事说了一遍,段风然当即就怒了,不肯给。“我得罪的人多了,谁记得他是哪一号?要是都来和我要钱,我都得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冯琴哭哭啼啼:“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他知道我怀孕了,你不怕我还怕呢?医生早说我能再怀上孩子就是看运气的事,就当是拿钱换这个运气了,反正我不想这个孩子也出事!”   段风然:“可是——”   冯琴:“老段,我跟你在一起图过什么了?我都三十五了,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以后更难怀了。我为了你连爸妈都不认了,你还有点儿良心吗?”   段风然语塞,思虑半晌,重重地叹气。他掀开床板,从床厢里拿出余素维给他送来的那兜钱,心中万分不舍。   还没捂热乎呢,又要送到别人手里了,这踏马的谁不肝疼?   他把放最上面的纸条拿了出来装到裤兜里,把包链拉好拿给冯琴:“老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钱我以后再搞,孩子要紧。”   冯琴擦干眼泪,和他抱了抱。   这个地方又小又臭,房间堆满了垃圾,味道冲得狠。段风然没了和她亲热的心情,也舍不得她在这种环境多逗留,便催促她离开。   段风然开门之前照例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才把门开了条缝隙让冯琴出去。   走廊灯虽然是声控的,但是灯泡上腻着厚厚的脏污,光线极其昏暗。   冯琴提着那整整一书包的现金,走不了几步就得放下喘口气。当她终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声控灯灭了。   一双钢筋似的手臂突然从黑暗中伸向她,在她毫无防备之时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掩去了她的尖叫。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看你拿的这么吃力,我觉得我应该帮个忙才对。”   说罢,有人从她手中轻而易举夺过那个书包。   冯琴吓得魂飞魄散,她认出了那个声音,并借着映进楼道的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陈牧雷!   陈牧雷把书包丢给身后的简绎,简绎拉开拉链扫了眼那里面的现金,冲他点点头。   冯琴发出呜咽声,陈牧雷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让他听到就不好了。”   ……   冯琴带着钱一走,段风然很郁闷,一开始心疼钱,然后开始心疼自己的女人。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他来到门边,辨认出那声音是和冯琴一早商量好的三长两短的暗号才放下心来,把门打开了条窄缝,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刚走就回——”   话音未落,外面的陈牧雷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门板猛地撞在段风然的鼻梁上。   饶是五大三粗的段风然也没禁得住那突如其来的可怕的力道,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随后冲进来的几个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鼻血流出,鼻梁骨怕是已经断了,段风然顾不得疼,激烈地反抗着,怒声质问:“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吗?赶紧放开我!”   陈牧雷居高临下地问:“那你说说看,你是谁的人?”   …… 第136章 那来我家吧 你要是想骂我的话我劝你省……   在金润的名字即将脱口而出时, 段风然突然想起余素维在装着现金的包里放上的那张纸条。   为了妻儿,谨言慎行。   冯琴怀孕,段风然其实只让余素维一个人知道了, 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告诉别人, 尤其是金润。那人太不是个东西,段风然生怕有一天会被他以此要挟, 可是余素维并没有信守承诺。   段风然得知后愤怒不已,余素维就劝他:金家权势滔天, 就连宋家的小儿子都能死得悄无声息, 那么不管他出了什么事,要保住他老婆绝对不是问题。   这么一想,段风然就死活不肯说下去了, 嘴里骂骂咧咧,还在拼命挣扎。   他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来趁火打劫的, 当简绎亮出证件, 段风然瞬间哑火了。   ……   他的双手被铐,这段时间从不离身的匕首也被搜了去, 然后从地上被人拎了起来, 人还发着蒙。   简绎从他裤兜里拿走那张纸条, 打开看了看:“谁给你的?”   段风然很后悔刚才没把这纸条及时销毁:“我自己写着的。”   “你也嘴硬不了多久了。”简绎没再和他废话。   这个臭气熏天的小出租屋没有并没有搜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数不清的垃圾和他的随身用品。   段风然在这里藏匿了数月,还是没能躲过警方的抓捕。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都是冯琴。   也许冯琴已经走了……他这样侥幸地希望。   段风然的视线在简绎和陈牧雷之间游走,最后锁定在陈牧雷身上:“是你!你威胁的我老婆对不对?你对女人下手算什么男人?”   对于这种级别的挑衅, 陈牧雷完全没什么反应:“你怎么不感谢我让你们见了最后一面?”   段风然龇目欲裂:“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她还是个孕妇!”   “你也知道她是个孕妇?那怎么不知道为你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儿德?你杀害宋文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也有父母家人?”   陈牧雷戳着他的心窝,被简绎拦了下来。两个“炸药桶”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简绎把陈牧雷推到门口, 回头对段风然说道:“你老婆没事,我们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我们比你懂得应该怎样保护她。”   这番话并没有敲醒段风然,他只知道冯琴也被抓住了,顿时有种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的认知。   “我想见我老婆。”段风然梗着脖子问,“能不能让我和我老婆说句话?”   “说话是不可能的,你乖乖和我们下去,看她一眼还是可以的。”   简绎示意同事把段风然带下去。   这破旧的老楼至少也有三十几年了,长长的走廊另一侧是几扇窗,因为年久失修,很多窗户都已经关不上了,就连玻璃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破窗框。   段风然被押出房间,夜风从窗户灌了进来。   这风不似几个月前那般湿冷透骨,温温柔柔,像他老婆的手。   要不了多久就立夏了,再有几个月,他的孩子就该出生了。段风然文化不太高,以前家里老话说夏天出生的孩子会聪明,有福气。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他愿意这么相信。   他知道自己应该不会有机会看到孩子的出生,更无缘参与他的未来。   思及此,他的眼底红了。   走廊的灯光太过昏暗,段风然从陈牧雷面前经过的时候他没有看清段风然的表情,只是这人突然这么安静听话让他有些许意外。   然而就在段风然走到走廊中间,他突然停了下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要和你们的老大说。”   两个小警员互相看了眼对方,有一瞬间的犹豫。就是在此时,段风然察觉到他们的手有片刻的放松,他抓住这个机会,用尽全力把那两个年轻人撞了一个趔趄,然后奋力往窗户那儿奔跑。   “你站住!”警员的反应很快,陈牧雷的反应更快,在段风然停住脚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拔腿就冲了上去。   “拦住他!”   小警员以为段风然是要逃,一边追一边呼叫守在楼梯口的同事。   两拨人一前一后向段风然堵截,可是谁都没想到他的目标不是楼梯口,而是走廊那扇敞得最大的窗户。   段风然跑到窗户前,纵身跳了出去。   可是他的双手被拷,影响了他的速度和动作。转瞬间,陈牧雷已经近至跟前,没有半点犹豫地跟着段风然跃出窗户,堪堪抓住了他的衣服。   巨大的惯性让陈牧雷整个身子都随着段风然往下冲坠,紧跟在他后面的年轻警员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来不及多想就冲陈牧雷扑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抱住了陈牧雷的腿。   段风然认为这下自己死定了,怎么都没想到陈牧雷速度这么快。   他一心求死,使劲挣扎着,嘴里嚷着:“你踏马松手!”   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下一刻,段风然掉了下去。   “操!”   陈牧雷忍不住骂出声,然后被人拽回。随后赶过来的简绎趴在隔壁的窗户往下一看,不禁也爆了句粗口:“叫救护车!”   陈牧雷只简单地揉了下手腕,紧接着长腿一跨,跃出窗户,踩着外墙突出的狭窄边沿一跃而下,身手利落地跳到了楼下延伸出的一块露台上。   段风然要死不活地躺在一堆被他压扁了的废弃纸壳箱子之中,陈牧雷检查了下他的伤,发现没有致命伤才放下心来。   “你跳之前不踏马的看一看?这个高度摔下来死得了吗?”他坐在旁边剧烈地喘着气,挽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那一大片擦伤的手臂,气得想揍人,“就算你死了,你以为冯琴就真的安全了?还指望着金润真的信守承诺保你老婆安然无恙?你真当他有那么大权势吗?”   段风然想反驳,一张口就咳出了几口血,一呼一吸都疼得呼呼地往外冒冷汗。   “就算他有——段风然你想一想,只要他能逍遥法外,你死都死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了,他还管你老婆干什么?巴不得杀你们全家灭口呢!什么叫斩草除根你不知道?真踏马的没脑子!”   在救护车来之前,陈牧雷劈头盖脸地给段风然骂了一顿。   在鬼门关门口打了个卡的段风然也不知道被打通了哪一窍,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竭力抬了抬手,指了指陈牧雷。   陈牧雷拿开他的氧气罩,把耳朵凑到他嘴边,然后皱了皱眉:“你要是想骂我的话我劝你省点力气,你骂不过我。”   在一旁给陈牧雷手臂清理创面的护士:“……”   陈牧雷的耳朵又贴近他,只听段风然艰难地说道:“是……金润,指使我杀……宋文霖,你……踏马的……别碰我老婆。”   听罢,陈牧雷给他重新戴上氧气罩,看向简绎:“他肯说了。”   当他们为撬开段风然的嘴而欣喜时,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目睹了今晚的一切。   等警车与救护车相继离开,那人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   金晖集团的大楼里,正准备去应酬的金曼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突变,让秘书取消了晚上的安排:“把金润给我找回来,段风然出事了。”   秘书愣了半秒,丝毫不敢耽搁。   金曼用另一部手机给赵令宇发了消息。他把椅子转向窗外,俯视着阮城的夜景。   从宋兴德到段风然,金曼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意外会有这样一天。   他走到落地窗前,推了推无框眼镜。金曼手机通讯录的收藏里,只有一个人的号码,那个人在他的收藏里安安静静地躺了好几年,他甚至都不敢打上那人的名字,只用了两个字母来备注——HX。   金曼用指尖摩挲着那两个字母,然后把电话拨了出去。   铃响三声,对方接通。   金曼用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语气说道:“晚上有时间吗?”   “……”   “一顿晚餐的时间就可以,我可能要离开阮城一段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金曼解释。   对方一阵沉默,金曼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然后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来我家吧。”   金曼微微错愕,随后应道:“好。”   两人同时挂断电话,金曼心中有说不出地感觉,很复杂,但总归是喜悦多一些。   而阮城的另一端,韩刑面无表情,眼里透着几分冷意。   ……   ……   金曼一直知道韩刑住在哪里,却是第一次来他的家。   韩刑把他让了进来:“菜还没好,你等一下。”   金曼颔首,打量了一下这个没什么人气的房子,明明装修不是冷硬风,却也让人觉得暖不起来。   饭菜在一个小时后终于端上桌,两个人分坐餐桌两侧,隔着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   韩刑倒了些酒递给他:“我不常下厨,味道未必会让你满意。”   “看上去很不错。”金曼诚心地说。   韩刑没有被捧场的愉悦,非常平静。   两只玻璃杯轻轻地碰撞,金曼小啜了一口酒液。   凭良心说,韩刑的厨艺水平的确不高,远不比上他家的厨师,金曼却吃得十分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地咀嚼,似乎想把这个味道烙在记忆里。   一顿饭下来,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这挺奇怪的,他们有过无数次身体上的亲密关系,金曼却永远无法真正靠近这个人。   “你要去哪儿?”韩刑放下筷子问道。   金曼动作一顿,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看着他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韩刑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酒,俄顷后又道:“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有些吃惊。”   以往都是金曼的秘书联系他,然后他就得像一只听话的羔羊,任他“宰割”。   “我本想和你在外面吃,”金曼说道,“不过能尝到你的手艺也是难得。”   “为什么?”韩刑话里带着几分讥讽,“突然想开了?”   金曼晃动着杯中的酒液:“韩刑,有件事你一直对我有误会。”   “是吗,哪件事?”   “这么多年我小心谨慎,不是为了我自己。”他抬起眼,“而是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不能接受,不然我可以当着所有阮城人的面告诉你我有多——”   韩刑重重地放下酒杯,打断了金曼未出口的那句话:“如果是这样,我是应该对你说一句感谢吗?”   金曼没接茬,继续他们先前的那个话题:“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和你一起在外面吃一顿饭,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   “仅此而已。”   错过了这一次,他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 第137章 主动 你们所有人——都别想逃。……   金曼的秘书给金润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打通, 又打给他的保镖才得知他的下落。   他飞车赶过去,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的淫词浪语。保镖挡着不让他进,他也没那个本事硬闯, 在门外呼来喝去也没人理他。   金润听是听到了, 但此刻温香软玉的,他哪里抽得出精力管别人。   秘书只能干着急, 除了等他完事也没别的办法。   金润爽够了,披上件睡袍从房间里出来。他满面潮红, 头发凌乱, 神态一看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秘书皱眉:“你是不是又碰那玩意儿了?”   金润还在上头的余劲中,仰躺在沙发上回味着:“我心里有数,这东西过瘾, 你要不要回去和你老婆试试,体会一下什么叫欲、仙、欲、死?”   秘书挺佩服金曼的, 如果是他有金润这么一个吃、喝、嫖、赌、毒全占了的弟弟, 他不知道已经被折腾死多少次了。   最让人无力的是金润根本就没觉得到自己害了金曼的一辈子。   秘书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团团转,一狠心, 端起面前那杯水直接往他脸上泼。   金润被泼了个激灵, 立马跳了起来:“你有病?吃错药了?”   保镖上前拦住秘书, 秘书气极地一甩手,揪住金润的衣领,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段风然已经被警察抓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你哥给你安排好了, 你现在就得走!离开阮城!”   金润有些恍惚,一时间没能消化他说的这些消息:“为什么我得离开?段风然算老几,他被抓了又怎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秘书气得要厥过去了, 把保镖支开,扇了金润两巴掌,试图把他打醒:“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让他杀了宋文霖你不记得了?宋家老头被警察带走多半也是真的!这件事瞒不住了!”   金润狂妄地笑了,倒是真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宋文意抢我女人,我就是看他不顺眼!给他点教训。”他一摊手,“你看,宋文霖一死,他不就老实了?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你要走你走!”   “……”金润现在脑子不清不楚,秘书也不打算再和他多费唇舌了,掏出手机打通金曼的电话。   金曼这边和韩刑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僵持,看到是秘书来电心中微微一沉:“我失陪一下。”   金曼走到客厅窗前接通电话:“怎么了?人没找到?”   秘书:“找是找到了,他又胡来,根本不听我说什么。”   金曼知道秘书的意思,金润在赵令宇那儿染上了毒、瘾,不管他怎么制止都挡不住他偷偷地吸食。   金曼按了按额角:“那就强行带他走,如果他闹起来,就直接打晕。”   秘书把手机给金润的保镖,保镖有了老板的指示也不敢再由着金润乱来了。   屋里的女人被秘书赶走,他匆忙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常用物品装了个包,拽着被保镖换好衣服的金润回到车里。   金曼挂断电话,转身时才发现韩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后。   “我有话想问你。”韩刑说道。   金曼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请说。”   韩刑端详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发现他与两个人初相识时竟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被岁月浸染的疲惫与深沉。   “当初赵令宇找到你,你有犹豫过吗?”   韩刑说得很含蓄,金曼却听懂了。   数年前,刚毕业的韩刑进金晖集团工作,很受金曼赏识。韩刑那时心高气傲,誓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金曼什么都依他。一开始韩刑以为是两人性情投合,金曼于他是一个伯乐的存在,更是一个大哥,事无巨细地在他的工作和生活上给予帮助。   那时金曼已经在和宋文秋交往,甚至订了婚期,而他也有梁清。   有一晚他们因为一个项目又在公司加班,临近午夜,项目组其他人都回去了,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韩刑为了缓和工作带来的紧张和困顿,开了瓶酒让彼此放松一下,还和他开起了玩笑:“你有多久没见宋小姐了?我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和我在一起比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间还长,这么下去宋小姐得吃我的醋了。”   金曼:“你不是也一样,梁清又因为你这个工作狂和你闹矛盾了吧?”   韩刑耸肩:“她这辈子是理解不了我了,有些女人有时候真的很难理喻,比如梁清,她家境好,就永远不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还不如和她结婚回去直接吃他们家现成的基业。”   金曼一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是很多人的终极目标和野心,这不分男女,她只是恰好喜欢安逸,倒也没有什么错,这方面和你不大匹配罢了。”   韩刑深以为然,搭上金曼的肩,啧了一声:“如果你是梁清就好了,不用我多说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深夜、酒精与倦意最能悄无声息地击溃人的心防与自制力,金曼一直克制着的情感在他靠近自己时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出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韩刑认真地想了想:“应该和我一样吧?不,应该也不一样,你想让别人知道你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是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你姓金,我说的对吗?”   韩刑笑着看金曼,有些讨夸奖的意味,俩人离得很近,近到金曼能看到他眼里的星星。   那一瞬间,金曼觉得自己像被蛊惑了一般,甚至没有听到已经近至门口的高跟鞋的声音。   “以前我的确是那样想的,但是遇到你之后,有些东西变了,我想要的……”他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痴痴地说道,“只有你。”   韩刑最开始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看到宋文秋一脸震惊错愕地站在门口,还有恢复理智的金曼脸上那一刻的狼狈,才逐渐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没多久,金曼和宋文秋解除了婚约。   再后来,梁清失踪了。韩刑撇下工作,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寻找梁清的下落,她却依然杳无音讯。   人的情感一旦破开闸门,便像病毒一样疯狂肆虐,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金曼不在乎和宋文秋分手,却再也无法控制对韩刑的感情,虽然他不说,在那晚之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举止,但他看韩刑的眼神总是热烈到让韩刑避之不及。   终于,韩刑提出了离职申请,金曼尝试过阻拦,但是韩刑的一句话让他退怯。   “金总,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只是我一想到你这样做的原因,我就……有些恶心。”   韩刑离开后,金曼以为自己可以很快释然并放弃这些不合时宜的情感,但是他越故作不在意,对他的想念就越发强烈,甚至不甘。   然后,赵令宇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韩刑就会回到他身边。   金曼当时并不知道赵令宇是如何说服韩刑的,也隐隐有预感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但这些都被他刻意抛之脑后。他活了三十几年,只遇到这一个让他真正动过心的人,他要得到他,他只想得到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晃眼,已经过去五年多了,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只增不减。   可是为了他的私、欲,两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永远无法挽回的代价。   韩刑也比那时成熟内敛了许多,他的眼里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光芒,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更沉静如一潭死水。   他以为韩刑死心了,却不知道在那沉静的背后是巨大的恨意。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金曼说道,“很抱歉,我说过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犹豫,也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不在乎我是否能接受,是这样吗?”韩刑问。   金曼点了点头:“抱歉,后来我知道赵令宇是用什么来威胁你之后,有想过让你走,但是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没办法回头了。而且如果让你走了,你会更加危险。”   韩刑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去金晖,就是认识了你。”   金曼似乎不在意他的话,五年多的时间早已经让他的心麻木了。   金曼看了看腕表,道:“我该走了,我会记住今晚,记住这顿饭,因为这是你唯一一次对我主动,我很高兴。”   临走之前,金曼深深地看了看韩刑,说不出一句告别的话来:“我和你相反,我这辈子后悔的事很多,唯独没有后悔过认识你。”   韩刑什么都没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曼也没打算让他送,却在转身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觉得手脚发软,随后眼前一阵眩晕。他靠在墙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再看向韩刑,那人已经在他的视线里扭曲变形。   很快地,金曼眼前一黑,猝然倒地,失去了意识。   韩刑神色漠然,对着寂静的房间自言自语般地回答着金曼的最后一句话:“可是,这一切真的让我恶心。”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韩刑对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哪怕一瞬间的情感,而恨意却与日俱增。   韩刑把金曼拖了进来,拿走了身上的手机,在里面找到了他的行程,嘴角勾起一抹冷冰冰地笑意。   “想走是不可能的,你们所有人——都别想逃。”   …… 第138章 败露 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在段风然被送上救护车的同一时刻, 吴有利带人把余素维也控制了起来。   余素维这个人一向狐假虎威,无用无谋,吴有利没费什么劲他就交代了一堆事, 其中就包括做局害邱刚输钱又放贷的事。   原本他对宋文霖的事还装傻充愣, 但在实事面前也没办法再抵赖,尤其得知段风然已经落网了, 就连金润都插翅难逃,余素维险些吓昏过去, 涕泪纵横地把什么都说了。   “段风然在我那里帮工, 有时也替我去催债,他脾气冲,总是一副要和人玩命的样子, 挺多人都怕他。”余素维说道,“有一天段风然来找我, 说和一伙人起了争执, 被人伤了一只眼睛,导致永久失明, 对方家里有钱, 他咽不下那口气, 让我帮他想办法。段风然不认识宋文霖是谁,可是我知道,他哥哥宋文意和金润是死对头,于是我就带着段风然去找了金润。金润那个时候正因为江小溪的事和宋文意闹得不可开交,还被家里警告了不许再找宋文意的麻烦, 不然就把他送到国外去也不给他钱,金润正愁邪气没地方发,没想到宋文霖送上门来了, 他就和段风然说,再也不想看到宋文霖这个人,恨不得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还让段风然别怕,出了事有他负责。虽然金润没明着说,但其实意思就是让段风然替他除掉宋文霖。   “段风然有了金润撑腰,就把宋文霖骗了出来。宋文霖到底还是年轻,虽然段风然的眼睛受伤不是他亲手干的,但总归是他那群哥们其中的谁做的,而他那些哥们也是为了他才和段风然打了起来,所以他就把责任都自己揽了,想用钱摆平。宋文霖给了段风然医药费和一些精神损失费作为补偿,段风然把钱收了,却也没准备放过他。宋文霖单枪匹马的肯定干不过老段,就被段风然给强行扎了一针……开天窗,你们知道吧?那孩子当场就没了。”   “毒、品哪来的?”吴有利问。   “金润给他的。”   “那金润又是哪搞到的这些东西?”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猜可能是在久诚会所。”余素维道,“金润吸这个玩意不背着我,曾和我说过‘久诚真是个好地方,那儿什么都有’,所以我觉得他是在久诚搞来的。”   “你继续说。”   “干掉了宋文霖,金润让段风然先躲一阵子,还说不用太久这事就会过去。可是过了几个月,让我们都觉得风头过去了的时候,有人开始查宋文霖这件事,还是众诚内部的人。”   “你怎么知道?”   “金润告诉我的,他让段风然最好离开阮城,段风然嫌他给的钱太少了,俩人还差点打起来。”   “事发后到段风然离开阮城,这段时间他躲在什么地方?”   “就是那个龙筱大厦,大厦只有底商还有人,楼上早都荒废了,里面也住了挺多流浪汉。不是有句话叫大隐隐于市吗?我们有时候对付那些不想还钱的人都带到那儿去收拾一顿。”   “这个人你见过吗?”   吴有利给他看了一张照片,余素维辨认了半天也没回想起来,直到他又看到了那段从陈永新手机里找到的视频截取片段,才反应过来。   “他……我那天带金润来和段风然谈判,被一个人撞见,并且拍了下来,应该就是他吧,金润认识他,后来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金润说他已经处理好了。”   吴有利手中的那张照片,正是陈永新。   ……   从金润意气用事借段风然之手杀害了宋文霖,金曼就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段风然。因此段风然出事金曼能第一时间得知,他把这件事通知了赵令宇,最要命的是他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是陈牧雷和段风然一同上了救护车的照片。   陈牧雷,陈牧雷……赵令宇终于感觉到事态严峻,把沈听派过去盯着韩刑。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和警察在一起?他出卖我们!那……那邱刚也肯定是被他给抓了!”徐立哲炸开了,“邱刚,宋兴德,段风然……下一个就是金家的人了,然后……然后就是我们了!”   “那俩孩子呢?”   “火车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阮城了,咱们的人一直跟着,跑不了。”徐立哲说有点慌了,“老板,我们怎么办?”   赵令宇沉思着:“慌什么,邱刚并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陈永新是他自己动的手。宋兴德不会把游乐场的事说出去的,不然他们宋氏就完了。至于段风然,即便他招了,最多是金润那边麻烦一点,他总不能蠢到把整个金晖、把我们都拉下水,他知道最后能救他的人只有我。”   “对对对,老板你说的对,只要游乐场的事没捅出去,其他的都不足为惧。”徐立哲安慰着自己,“再说我们手上还有那俩孩子呢,他们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是陈牧雷在乎的!”   “你先让人把后台清理一下。”   “明白!”   徐立哲立马带人以内部整顿为由把后台的生意临时关闭了,其实也不用他多说什么,后台的客人比谁都怕出事,心照不宣地提裤子就跑了,那些女孩也被连夜藏了起来。   小苏和猫猫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她们都听到了外面悉悉索索地脚步声,还有徐立哲咋咋呼呼的催促声。   “动作快点!都没吃饭吗!”   然后传来的便是开门和锁门的声音,她们都对那个声音极为熟悉,一般只有应对被警方突检时才会把女孩们转移到这里。   此刻的小苏突然有些绝望,她希望警方能够找到这里把自己救出去,至少在警方手里,她不会死。   而隔壁已经非常虚弱的猫猫则在黑暗中微微动了动嘴角,她不懂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直觉地认为久诚要出事了,也许这和胡小钰还有那位先生有关。   她的双眼湿润,意识开始溃散,努力回想着胡小钰那张年轻的脸,还有那双真诚的眼睛。   身上好冷,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有多疼了。   猫猫觉得即便是这样死去了,也没有多遗憾。   因为胡小钰,她最后一刻是留在美好的希望里,而不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和绝望中告别这个世界。   她吃力地伸出手,缓缓收拢手指,仿佛把眼前五彩斑斓的光都抓在了手里。   “好暖,好耀眼……胡先生,你不要着急,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片刻后,在这个没人理会的房间,猫猫把手里的光搁在胸口妥帖安放,脸上心满意足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刻。   ……   胡小钰早就到阮城高铁站了,他在站外的快餐店找了个座位,没抵抗得了困意打了个短暂的瞌睡。却在睡梦中突然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还险些从椅子上栽倒,逗笑了对面的女孩。   “小哥哥,你才睡了不到十分钟,这都能做噩梦?”   “呃,就是突然有种脚底踩空的感觉。”   胡小钰有点儿尴尬,挠了挠头,把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到站时间差不多了,胡小钰来到出站口,心里莫名有种又闷又钝痛的感觉。   糟了,该不会这段时间熬夜太多,身体发出警告了?   网上一直有年轻人熬夜猝死的新闻,看来还真得注意一下。   ……   然而赵令宇的美梦还没做完,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夜深,赵令宇开车来到约定好的地点。他等了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就从路的另一头开了过来,与他的车擦身而过时突然停了下来。   两个人分别降下车窗,对面车上的司机身上穿着一身没来得及换的警服,压低声音一开口便是训斥:“你怎么不告诉我游乐场有那么大的事!”   “什么?!”赵令宇心头一滞,刚点的烟都掉了。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市局一直有人在暗中调查你们,他们已经在游乐场把尸体全部都挖出来了,十七具!整整十七具!赵令宇!你真踏马胆大包天!”那人气急败坏,砸了下方向盘,又强压下火,“案件极其恶劣,影响太大,已经惊动了省厅,我压不住,现在谁都没办法出头,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手里究竟已经掌握了多少对你不利的证据!还有,十八年前,你是不是还和一个叫陆北屿的警察的死有关?”   赵令宇难以置信:“他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那人冷笑:“你自求多——不是,你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吧!现在、立刻、马上就滚!不然你有多少脑袋都不够掉的!”   赵令宇捡起掉在裤子上的那支烟,在手里狠狠攥灭:“如果我出事,你也摘不干净。”   “你威胁我?”那人拧起眉毛。   “威胁谈不上,只是陈述事实。”赵令宇道,“你在我那儿逍遥快活的时候就该知道保护我就是保护你自己。”   那人愤怒地瞪着赵令宇,却也明白他说得没错,随后他掏出一个档案袋给赵令宇丢了过去。   里面是一把车钥匙,还有一张路线图。   “你开这辆车,车里有钱也有食物,你按照标记好的路线走,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为难你。”   那人说完开车匆匆离开,黑色的轿车融入深夜,而赵令宇眼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知道陆北屿这件事详细情况的人除了已经咽气的陈永新,就只剩下陈牧雷了 第139章 绑架 如果你下去了,你这辈子都完了……   高铁正点到站, 出站口一时间人头攒动。   胡小钰抻着脖子往人群里张望,半天都没看到三个孩子的影子。最后出站口已经没人再出来了,他也没见到人。   胡小钰正想打电话, 肩上被人猛地一拍, 回头一看正是陈琰。   陈琰:“胡哥,还真是你,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啊。”胡小钰从周云锦手里接过行李箱,小声问她, “你没告诉他呀?”   “没有, 怕他这一路都别扭。”   周云锦以同样的音量回答,和陈牧雷有关的事,陈琰到现在也很拧巴。   这俩人看起来交头接耳, 其实陈琰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钱旭笑了, 拍拍陈琰的肩, 和胡小钰道别:“小胡哥,那他们俩就交给你了,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那怎么行, 不是上下楼邻居吗, 顺道的事。”胡小钰道。   “真不用,我爸来接我。”钱旭指了指不远处向这边走来的男人。钱爸爸没能陪儿子去考试,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特意抽出来时间回阮城就是为了接他。   陈琰见过钱爸几次,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打趣钱旭:“你爸终于想起来要给儿子点家庭的温暖了。”   钱旭冷哼:“可不是么,我得敲他点什么,等上了大学非得让他给我买辆车。”   上大学买车这事, 陈琰突然觉得有点耳熟,陈牧雷也这么问过他。   如果这样就是所谓的“家庭的温暖”的其中一种表达方式,那他算不算也感受到了一点点儿?   陈琰有点“心虚”的和钱旭提议:“趁放假,咱俩学车去吧?考个驾照。”   “那必须的啊。”钱旭背上双肩包,拉好行李箱,和大家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   阮城高铁站和阮城老火车站不一样,高铁站没建在市区,私家车停车场距离出站口很远,他们要步行十几分钟才能走到那个停车场,一路上还要遇到好多专门晚上找人拼车回市区的司机。   “走吗几位?回市区五十一位。”   司机干久了都有经验,喜欢和年轻人或者女性死缠烂打,见人拒绝立马降价:“给你们少算点,四十一位,上车就走,不等人了。”   另外一个身着黑衣服的司机凑过来问周云锦:“走吗小姑娘,三十就走,我也刚这趟车上下来的。”   周云锦摇摇头,那人还不死心,一直跟着她:“二十也行,空车回城亏得慌,我就是想赚个油钱,要不算你和你男朋友俩人一共三十,这便宜哪儿找去啊?”   那人眼瞅着都贴到周云锦身上了,陈琰把她拉到自己身侧,冲那几个男司机道:“谢谢啊,我们有车。”   前后几个司机一听是有车的立马散了,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十分遗憾地冲身边的人抱怨了几句:“得,又得空车回了。”   “嗨,我也是。”   “谁不是?”   有人应和着,都没有了再揽客的念头,再说这趟高铁下来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想揽人也揽不到,于是三三两两地也调头往停车场走。   “陈琰,今天太晚了,你就不要回你租的那个房子了,都去你哥那儿,他家地方大,房间足够睡了。”   胡小钰提议,陈琰张嘴就要拒绝,周云锦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擦了擦困出来的眼泪。   她是个作息非常规律的人,平时这个时间早睡着了。看她困成这样,陈琰也挺不忍心,于是就算默许了。胡小钰偏头看了下周云锦,两个人默契地抿嘴偷笑。   十几分钟的脚程不算长,说说话就到了,但是那个停车场的位置有些偏僻。   一到晚上,周围没有其他建筑,一眼望去都黑洞洞的,就连停车场的灯光都是昏暗。   胡小钰来的时候车位已经不多了,只有角落的一个车位空间和他的停车技术相匹配。   周云锦他们出来的晚,停车场基本没什么人了,除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那几个刚才要揽客的司机。   胡小钰把后备厢打开让周云锦先上了车。   他们的箱子都很重,胡小钰第一下都没抬起来,不敢置信道:“你们在里面藏金条了是怎么?”   “一大半是帮钱旭放的,他家堂的表的兄弟姐妹太多了,每个都要买份礼物。”陈琰道,“行了胡哥,你先上车吧,我来放。”   胡小钰没逞能,他的确搬不动,回到车上看周云锦整个人栽倒在后排座上就笑了:“看给这孩子困的,坚持一下,我尽量快点开。”   这点儿重量对于陈琰来说还不算什么,只是陈牧雷这车的后备厢着实有点乱,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才腾出地方把两个行李箱都放进去。   一想到今晚去陈牧雷那儿住,陈琰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之前几个人一起住过小院,虽然尴尬,但是毕竟是陈家的院子。而今晚,他要住的是陈牧雷自己的家,他们需要这么快就发展成这样吗?这兄友弟恭的……   毕竟好多年没在一起了,这就住到他家了,想想他以前说了多少狠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没面子了?好像自己已经原谅了他似的。   陈琰别别扭扭磨磨蹭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丝毫没察觉到有人靠近,而当他突然觉得有人挡住了本来就昏暗的光线时已经迟了。   他刚一起身,只见有人正抡着一个棒球棍迎面向他砸过来,他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下意识向后闪身一躲,大喊道:“胡哥!把车门锁上!”   可是陈琰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也有人,那人自后抱住陈琰的腰,其他人一拥而上控制了他,先前那人一记大力拳击,陈琰当即失去意识。   胡小钰听到在后视镜里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急了,本想下车去救人,突然想起车上还有周云锦,只好把车门锁上。   周云锦还没睡着,听到陈琰的声音腾地一下起身,倒吸一口冷气,手脚发凉,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刚要开车门就被胡小钰呵住:“你别下去!”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认出领头的那个人是刚才问他们是否拼车的黑衣司机。   黑衣男人拎着棒球棍,敲了敲车窗,指着周云锦,示意她下车。   “无论如何,你都别下去!”胡小钰严肃地叮嘱,并拿出手机。   黑衣男看到了,让人把陈琰按在地上,棒球棍象征性地在他头上打了两下,威胁道:“不管你们的电话要打给谁,我都会让这小子的脑袋马上开花,不信你们就试试?”   周云锦准备掏手机的动作一顿,胡小钰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小姑娘,下来。”黑衣男的棒球棍在陈琰头上画着圈,语气倒是很客气,“我带你们回市区,不要钱,怎么样?”   “你们是什么人!”胡小钰脑筋一转,不敢确定地问,“赵令宇让你们来的吗?”   周云锦心中咯噔一下,她以为是韩刑,原来……韩刑和赵令宇也有关系?这怎么可能?   “哟,胡小钰你不笨啊,这不是挺机灵的吗?”黑衣男笑道,“今天这事和你没关系,我只要这俩孩子,你最好别瞎掺和。”   胡小钰怕的就是这个:“你们别太过分了!这是有监控的!”   “狗屁监控,已经让我们整坏了。”   暴力击昏一个人通常超不过一分钟,陈琰的意识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周云锦,可是他被人钳制着,完全动不了。   黑衣男薅着陈琰的衣领,让他扬起头面对车里的周云锦:“让小姑娘出来,不然我敲碎你的头。”   陈琰啐了一口,毫不犹豫地说:“那你敲吧。”   黑衣男没想到陈琰嘴这么硬,挠了挠头:“你打篮球的对吧?”   他起身,绕着陈琰走了一圈,用球棒点了点他的腿,问周云锦:“腿断了还能打球吗小姑娘?”   黑衣男比量了几下,似乎在找下手的位置,他选择的恰好又是陈琰已经伤过的那条腿。   周云锦咬着嘴唇,眼泪都出来了。   有人捂住陈琰的嘴,谨防腿断时他发出痛苦的惨叫。   两个人隔着车窗,不过几步之遥,陈琰说不了话,一瞬不瞬地瞪着她。   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同学,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陈琰不让她下车,甚至让胡小钰赶紧开车离开。胡小钰回身拉着周云锦:“小春天!你不能下去!你是女孩子,你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如果陈琰出了事,我不仅没办法和陈牧雷交代,更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周云锦望着陈琰那双满是焦急的眼睛,一点点扯开胡小钰的手,“胡哥,这件事很可能和韩刑有关系。你还有机会报警,有机会让陈牧雷来救我们。”   “不行!”胡小钰这下是真的慌了,他知道猫猫被如何对待,就更不可能让周云锦陷入那种深渊,“腿……腿没了至少人、人还在,你……如果你下去了,你这辈子都完了。”   周云锦掰开他最后一根攥住自己的手指:“你和陈牧雷说,我相信他。”   就在黑衣男抡起棒球棍准备冲着他的小腿骨砸下去的时候,周云锦推开车门下了车。   陈琰绝望地闭上眼睛,黑衣男一脸得逞的笑,让人松开了他,把两个人围住。   周云锦用手捂住陈琰头上流出的血,陈琰把她护在怀里,凶狠地质问:“你是傻子吗?”   周云锦很怕,身体都在打颤,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定:“我答应陈牧雷要照顾好你的。”   陈琰真的第一次有想打女孩子的冲动:“我用得着你照顾吗?我最多不打球了而已!能有什么了不起!”   黑衣男鄙夷不屑地嗤笑,把他们两个人捆住手脚抬上了旁边停靠的面包车,并把胡小钰的车胎扎破:“报警的话,就让陈牧雷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第140章 补新 补新   段风然被送到医院抢救, 陈牧雷为了救他导致手臂肌肉拉伤还有大面积的擦伤。好在两个人看起来伤势不轻,但都是有惊无险。   吴有利审讯完余素维赶了过来,段风然已经从抢救室出来了, 目前尚未苏醒。   吴有利一见陈牧雷便问:“你怎么搞成这样, 不是没人打得过你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你别给我扣帽子。”陈牧雷道, “段风然那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你拽一个试试, 我胳膊没脱臼都是走大运了。”   吴有利刚想说什么, 一通电话进来了,俩人看到他脸色微微一沉就知道又有事了。   吴有利挂断电话,说道:“金润听到风声, 要逃了,被我们的人拦了下来, 目前已经控制住了。”   简绎:“金曼呢?”   吴有利:“金曼去找了韩刑。”   陈牧雷和简绎互视:“金曼藏了这么久, 突然就大大方方的了?”   吴有利:“据他的秘书交代,他们事先就计划好了出城, 用来逃跑的车就准备了好几辆, 事先找地方停好了。”   简绎:“那就不奇怪了, 怎么也是好几年的感情,临行前光明正大一回,反正也没有以后了,这金曼还挺浪漫重感情。”   陈牧雷:“不然也不会被赵令宇拿韩刑来利用了。”   “你们先把脑子里那点儿风花雪月的事放一放,”吴有利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可是用金曼秘书和金润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   几个人心里都有那么点儿不好的预感, 还没来得及细想,陈牧雷的手机也响了,是胡小钰。   陈牧雷走到旁边去接通电话:“人接到了吗?”   胡小钰哇呜一声哭出来,陈牧雷蹙起眉,声音冷下来:“出什么事了?”   胡小钰知道不是激动的时候,胡乱抹了把脸,吸吸鼻子:“哥,是我没用,陈琰和小春天被赵令宇的人抓走了。”   “什么!?”陈牧雷呆立当场。   胡小钰三言两语讲述了一遍事件经过:“小春天说这事还和韩刑有关系,她在北城的时候就从韩刑那儿听出来他有绑架陈琰的意思,可是那伙人是赵令宇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陈牧雷觉得周云锦好像有心事,这小蠢蛋居然没告诉他!可是陈牧雷大概猜得到周云锦是怕他过于担心而分心:“他们说了什么吗?”   “不让报警,如果报警就让你等着给他们……”胡小钰说不出“收尸”两个字,“哥,赵令宇为什么突然抓走陈琰和小春天?我们怎么办?我能做什么?都是我不好,不然他们也不会……”   胡小钰还在自责,听得陈牧雷脑袋嗡嗡的:“胡小钰,你听好了,什么都不需要你做,这也不是你的责任。”   “我们不报警吗?”   “你别管了。”   陈牧雷挂断电话之前,胡小钰说道:“哥,小春天让我转告你,她相信你。”   陈牧雷转过身来,面色难看,简绎也跟着敛起表情:“怎么了?胡小钰那边出了什么事?”   “陈……陈琰和周云锦被赵令宇的人绑了。”陈牧雷心头仿佛被压上一块巨石,“周云锦说这和韩刑也有关系。”   吴有利脸色阴沉:“这个赵令宇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必须保证那两个孩子的安全。”   简绎:“这是冲你的。”   “我知道。”陈牧雷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拉下衬衫袖子挡住手臂上缠绕的绷带,“我去会会他。”   简绎:“谁?”   “韩刑。”   ……   韩刑把昏迷不醒的金曼拖到阁楼,早就躲在那里的沈听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   韩刑让她递给自己一条绳子用来捆住金曼的手脚,沈听问:“他死了吗?”   “没有。”   韩刑又拿出了几颗药片给他喂了下去,结束这一切后看到沈听直愣愣地眼神,又道:“不是毒药,只是让他能多睡上几个小时罢了。”到时候警察就会找上门来。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我不想让他弄脏我的手。”韩刑想金曼死,但他知道金曼并不介意死在他手上。越是如此,韩刑就越不会让他如愿。   金曼的手机一直振动不停,都是他的秘书和金润打来的电话。韩刑没接,下楼时候直接把手机丢到垃圾桶里。   韩刑把事先整理好的行李拎了出来,还有一个小一号的包给了沈听:“这是给你用的。”   沈听看了看里面,都女孩子的衣服和用品。她愣了愣,没想到韩刑是真的想带她走,甚至还替她准备好了这些。   韩刑以为她嫌弃衣服不好看:“凑合一下吧,我不怎么会给女孩买衣服,而且我们也不是去旅行,越普通越低调越好。”   沈听拉上包链,心中万分纠结:“你——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韩刑:“你也看到了,赵令宇自己也知道要出事了,就连金家人都准备逃了。”   沈听看向韩刑那张异常冷静的脸:“韩先生,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韩刑还是没什么表情:“怕。”   但是他最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身处光明时,最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因为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而在深渊里待久了,自己也变成妖魔时,最怕的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做回人,做回当初那个自己。   沈听当然不会懂他心中的渴望:“如果我和你走了,我这样算不算背叛他了?我……我很不安。”   韩刑感到很讽刺,又有一种无力感。   有的人跪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甚至觉得站起来是一件很陌生又奇怪的行为。   他跪下过,很屈辱,为了活命,他亲手扔掉了尊严。   他和沈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站着的时候是何等壮志凌云,意气风发。而不是现在——韩刑从窗子的倒映中看到自己微微佝偻的样子,努力挺直脊背……他才多大?他还不到三十岁。   两个人拎着包来到楼下的车库,韩刑还有另一部车子,半年前从买来后就没开出去过。   沈听坐到他的车里,整个人都是惴惴不安的。韩刑看出来了,启动车子前,他轻握住沈听颤抖不停的手,试图安慰她:“你记得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沈听摇头:“这是他给我取的名字,就是让我……让我听话的意思。”   其实沈听这句话意有所指,并加重了“听话”两个字,韩刑却没有听出来:“等我们离开这里,你改个名字吧,你不用再听谁的话了。”   韩刑整理了一下情绪,把车开出车库。然而,早有人等在那里,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徐立哲挡在他车前,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样子,在他身后还有两辆车,纷纷亮起车灯。   徐立哲敲了敲他的车窗,不怀好意地问:“韩刑,这么晚了,这是要带着我们小沈听去哪里啊,私奔吗?”   韩刑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在心里思量着强行闯出去的可能性。   沈听似乎看出他的意图,把自己的手覆在他握着档把的手上制止他:“别那样做,他们有枪。”   徐立哲打开车门把沈听拽了出去,然后自己坐了进来。   “老板把那俩孩子都抓起来了,你说陈牧雷更在意哪个?”徐立哲压根没想听他怎么说,自问自答道,“段风然被警察逮住了,所以不管陈牧雷更在意哪个,我看这俩孩子都活不了了。”   韩刑瞳孔一震,暗自捏紧了方向盘。   徐立哲拔掉韩刑的车钥匙:“下车吧,你不想看看你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   韩刑问:“赵令宇不信任我?”   “你都打算带着沈听私奔了,还怎么信任你?”徐立哲反问。   韩刑立即把视线投向沈听,而沈听头颅低垂:“对不起韩先生,我不能也不敢背叛他。”   “你看看人家多聪明。”徐立哲哼笑,“韩刑啊,你真是把自己的路走死了。”   徐立哲先行下车,勾着沈听的肩头一脸猥琐:“就知道你对老板最忠心,啧,就是便宜韩刑这小子了,诶,我问你,他那方面功能还行吗?”   沈听一言不发,那群人却恶意地笑着,韩刑无暇顾及,趁这个空档给陈牧雷发送了一条位置共享信息。   徐立哲恶心了一通韩刑,扭头催促:“赶紧下车!别让老子动手!”   韩刑揣起手机下车,被他们分别带上两辆车。   陈牧雷那时已经快到韩刑家了,不管他怎么让自己冷静,还是满脑子都是那俩孩子。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突然收到韩刑发过来的位置共享。   陈牧雷愣了一下,点进去,他们的位置相距并不远,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韩刑的坐标开始移动了,而且看这移动的速度可以确定不是步行而是开车。   陈牧雷给跟在自己车后的简绎通了电话:“我跟着韩刑的位置,你先带人去韩刑的家里看一眼。”   “如果是陷阱——”   “你别忘了韩刑和赵令宇本来就不是一条心,就算他要害我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多半是故意要让我跟着,想要告诉我什么。”   “那你更要小心,带几个人和你一起。”   “来不及,”陈牧雷瞥了眼手机上韩刑坐标,“他们的车速很快。”   他们兵分两路,简绎带人找到韩刑家,房间里空无一人,而餐桌上却是两副碗筷和酒杯,显然金曼的确来过,他们还心平气和地吃了一顿晚餐。   简绎在垃圾桶里发现金曼的手机,上面还有无数个未接来电。很快,他们发现了阁楼上昏迷不醒的金曼,还有地上扔着的一版药。   简绎看了看,是某种镇定剂。   “金曼,金曼!”   简绎解开他手脚上的绳子,叫了他半天,还扇了他几巴掌。   金曼终于有些苏醒迹象,可是整个人精神恍惚,神志不清,看了看眼前的人,迷迷糊糊地嘀咕着:“困……”   说完,又睡了过去。   简绎:“……”   不管怎么样,人还是得送医院检查一下。简绎把金曼送到最近的医院,还好他只是被喂了镇定剂,剂量也不大没有任何生命危险,最多是让他昏睡一阵子。   陈牧雷一路跟着韩刑的位置坐标,他们越走越偏僻,甚至出了城。   等他们终于停下来时,陈牧雷突然发现这就是自己小时候差点丧命的那个小村子。   眼前那座宅子,正是他噩梦里出现最多的场景。   …… 第141章 折翅 仓库的位置暴露了。   眼罩被摘掉之前, 周云锦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耳边是一群人的调戏和哄笑,甚至还有一只手在碰她。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怪不得陈牧雷能看上。”那人撩开她的裤腿, 捏着她的脚腕对旁边人说, “看这皮儿嫩的,这小腿真好看。”   周云锦想把腿缩回来, 可那人攥得很紧。   陈琰虽然看不见,但听也听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的嘴都被堵着, 说不出话。   那人还想去撩周云锦的上衣,不料身边的陈琰猛地用自己的身体撞了过去。   陈琰身高187公分,穿着运动服时看不出胖瘦, 实则全身都是肌肉,那人恰好干枯瘦小, 哪禁得住他的蛮力和体重, 整个人被压倒,痛苦地嗷嗷直叫。   周云锦趁机缩回腿, 冲着那人猛踹, 左右都捞不着好, 能踹几下是几下。   车上一共就那么点儿地方,谁都施展不开,等众人把陈琰拉起来,刚准备抡拳教训他,坐在副驾驶的黑衣男发话了。   “到地方了, 你们差不多得了。”   两个人被粗鲁地带下了车,眼罩也被拿了下来。等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陈琰愣住了。   这个地方,这个宅子,简绎曾带他来过。   尤其是那棵树……陈牧雷儿时在这里所受的苦是陈琰从来都无法想象的,简绎当时的话至今言犹在耳。   为什么他们会被带到这里?   陈琰不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这院子不小,杂草横生,一人多高的草丛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十分瘆人。   周云锦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能断定他们已经不在城区了。她往陈琰身边靠了靠,两人对视一眼,用眼神给彼此鼓励。   这里荒废了多年,被停水断电,光源全靠开进院的两辆车的前照灯。   一个男人站在树下抽着烟,望着那棵树出神,在黑衣男上去禀报前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那人叼着烟转过身,看了这边一眼,随后掐了烟走过了过来。   他西装笔挺,皮鞋铮亮,表情温和,甚至还冲着周云锦微微地笑了笑:“还记得我吗?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周云锦的嘴还被堵着,但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他就是赵令宇。   赵令宇又对陈琰脸上的血迹皱皱眉,问黑衣男:“怎么搞的?不是说了不要这么无理吗?”   黑衣男弓着身子解释:“不是我们想动手,小子人高马大的,不这样我们也整不动他啊。”   赵令宇命人把两人嘴里的布拿掉,亲自用纸巾给陈琰擦了擦脸上的血:“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按照辈分算,你得叫我声叔叔。”   陈琰把头向后仰,躲开了他的“好意”。他还在陈家的时候和这些人接触极少,能想起赵令宇的名字就不错了,更别提记得长相。   赵令宇收回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孩子,眉眼间的确有陈永新的影子:“我都快忘记了老陈还有个小儿子,他的葬礼你也没去参加,还那么恨你爸和你哥吗?”   “我没那样的爸,他也不是我哥。”陈琰冷着脸故意说道。   赵令宇一笑:“你有没有当他是你哥我不知道,但他是不是还在乎你这个弟弟,我们可以试试看。”   陈琰恶嫌地说:“你不用这么恶心我,如果他在乎,我至于到现在还无家可归?”   赵令宇长长地哦了声,笑眯眯地问:“那这个小姑娘呢?你知道她是陈牧雷的女人吗?”   陈琰挡在周云锦身前,对赵令宇极为不客气:“这你有关系吗?你和陈牧雷有仇你找他去,找我们干什么?”   “真是个单纯的小孩。”赵令宇叹气,没再理陈琰,看向黑衣男:“徐立哲呢?”   黑衣男才给徐立哲打过电话,回答道:“快到了,已经进村子了。”   不多时,又有两辆车停到了院外。徐立哲一行人走了进来,周云锦下意识回头望去,登时睁大了双眼——她看到了韩刑。   韩刑也自然看到了周云锦,表情一顿,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瞬,韩刑仓惶地别开眼。   “来了呀。”赵令宇像招呼多年的老友一般拍了拍韩刑的背,“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吗?哦,不应该这么说,就算要介绍也应该是你给我们介绍。”   韩刑不说话,赵令宇没为难他,问周云锦:“周同学,怎么没和你的韩刑哥哥打个招呼?你就没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赵令宇贴心地挥挥手:“来,我们走远点,别影响他们。”   黑衣男把陈琰拽走,绑在那棵树上,陈琰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如果这就是陈牧雷小时候经历过的,他那时该有多绝望多无助……   徐立哲和赵令宇耳语片刻,赵令宇冲沈听勾勾手,温柔地问:“韩刑和你说什么了吗?”   沈听:“只说要带我走。”   赵令宇显然是不信的,摸着沈听的长发:“还有什么?”   沈听:“如果能离开阮城,他说让我换个名字。”   赵令宇把她拉到身前,低声问:“你想换吗?”   沈听摇头:“这是你给我的名字。”   赵令宇轻笑,在沈听的眉心上点了点,又抬起她的下巴:“不只是名字,你的命都是我给的。”   十几年前抓来的一批小女孩里,沈听是最漂亮的一个,也是最听话的一个。   其他的小孩子又哭又闹,赵令宇听得烦了,让人把哭得最凶的那个孩子带走。   沈听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孩子刚走出那个房间,哭闹声戛然而止,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   那是沈听第一次经历死亡,当时都还搞不清那个孩子究竟被怎么了,只知道一旦惹了这个男人不高兴,下场就会和那个孩子一样。   沈听怕极了,开始拼命学习他们教的那些东西,甚至开始故意讨好他。   赵令宇觉得有趣,后来就常常把她带在身边,给她改了新名字:“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听话就好。”   沈听很听他的话,然后她有了漂亮的裙子,松软的床,香甜的小蛋糕。相比那些孩子们要面对的一切,沈听以为自己仿佛有了特权。只要他喜欢,她就愿意做,只要她按照他说得做了,他就会喜欢自己。   沈听早已不记得怎样做一个真正的人,因为根本没人告诉她。   渐渐地,当初的小女孩长大了,赵令宇一次一次把她推给别人,她也一次一次在他房间看到不同的女孩,原来有特权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这么多年了,赵令宇从来没有碰过她,不满与不甘的情绪慢慢地在她心底堆积。   直到韩刑点醒了她,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或许韩刑也没料到一件事,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鸟,那双翅膀只是个摆设,是维持体面的遮羞布,哪怕对它打开鸟笼的大门,它也不敢踏出一步。   沈听就是那只鸟儿,她已经不会飞了。   面对这个从小就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孩,赵令宇太了解她了。   她的眼神闪烁,赵令宇就知道还有事。   他让徐立哲看着韩刑,然后把沈听带到了那间破旧的房子。   房间终日不见阳光,腐朽发霉的味道充斥着鼻间。   “你知道这里曾经用来做什么的吗?”赵令宇问,指了指左右两间屋子对沈听解释道,“好多和你一样的孩子都死在这儿了,就是因为他们不听话,想逃。”   他揪着沈听的脖颈,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怼到其中一间房陈旧的门板上:“你还有事瞒着我,我看得出来。”   沈听激烈地挣扎,无边的恐惧笼罩着她,仿佛隔着门板她都能听到里面冤魂的嘶喊。   她吓得哭了出来,身体颤抖不停:“他……金曼被他关在了阁楼。”   “就这些?”   “他还……问我仓库的事,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只记得有红叶。”   黑暗之中,赵令宇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   俄顷,他手上的力道一松,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好似在安抚,另一只手去解领带。   沈听只听到他的叹息声,还想着应该怎么样道歉他才会原谅自己,下一刻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后勒住了她的脖子。   “我真是有点舍不得这样对你。”   从沈听拼命地挣扎,逐渐失去意识,最后彻底地安静下来,时间不过一两分钟罢了。   赵令宇一直没松手,把领带打了个结,将沈听的身体半挂在门框上方突出来的两颗粗钉上。   他点了根烟,一言不发地抽着。   他触碰着沈听温暖的小脸蛋,然后竟然低下了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吻。   一吻过后,赵令宇拨通了白鸿泉的电话:“仓库的位置暴露了。”   ……   ……   周云锦的脸上有些脏,头发也是乱的,她眼神满是疑惑,又夹杂着难过和愤怒。   “我想不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周云锦问,“从梁清的事开始的吗?”   “那是真的,”韩刑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只是我在几年前就已经知道她不在了。”   “是他们做的吗?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   “是。”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在一起?”周云锦难以置信,“还嫌梁清死的不够惨,不够冤?”   韩刑喉结滑动了几下,并没有对她说出实情,他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越是不吭声,周云锦就越是难受,她湿了眼睛,眼神像要把他这个人瞪出来个窟窿。   韩刑:“你……这么恨我?”   周云锦摇头:“相比你骗我这件事,我更无法原谅你和他们狼狈为奸,如果我是梁清,真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一直以来,周云锦都以为韩刑是一个和她有着相同经历的人,他们知道彼此内心最痛苦的地方,也懂得他们这样的人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在那些看不见希望的日子里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周云锦从未想过,真正的韩刑是如此不堪,她甚至找不出适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那种极度厌恶憎恨的眼神像把刀子直刺到韩刑心里,他上前一把抱住周云锦,哑着嗓子低声地说:“我有我的苦衷,如果我不这样做,这世上早就没有韩刑这个人了。我本想结束这一切之后带你永远离开这里,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信任他。云锦,我们几年的相处,抵不过你们几个月吗?”   “所以你的计划是……让我利用陈牧雷,只要他在乎我就会帮我找辰星的下落。而你就是要利用他在乎我这一点,让他和赵令宇自相残杀?是这样吗?”   韩刑默认,他的计划当然不只有周云锦这一颗棋,从邱刚到陈永新,包括段风然杀害宋文霖的事也都有他将计就计地参与。   周云锦:“你有想过我在你这个计划里活下来的几率有几分吗?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如果我运气好活了下来,你就和我上演劫后余生远走高飞的戏码。如果我运气差——”   “云锦,”韩刑打断了她,周云锦心中还祈求着他反驳自己,哪知道最后只真真切切地听到那三个字——   “对不起。”   ……   …… 第142章 陆云锦 如果那个警察还活着,你应该叫……   韩刑这一声道歉, 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或许连情谊这个词都不该用在这里。   “你认识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周云锦问。   “除了你,我还认识了几个家中有兄弟姐妹被拐的女孩, ”韩刑道, “只有你到现在都还没放弃,只有你为了找到亲人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在我的计划里,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韩刑说得坦白, 周云锦都懵了。   找周辰星的这些年, 她经历过无数次被欺骗,从未想过骗她骗得最彻底的人竟然是韩刑,一个和她抱火取暖的人。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韩刑, 你放开我,”周云锦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被欺骗的愤怒无以复加, “让你碰着,我觉得脏!”   徐立哲和他们隔着些距离, 他们说话声音小, 他压根就听不到, 可是周云锦最后这句他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嘲笑出声。   “韩刑啊韩刑,我都替你悲哀,人家小姑娘都嫌你脏。”   韩刑对徐立哲的嘲讽充耳不闻,偏头在周云锦耳边低声地说了句什么, 然后艰难地松开了手。   陈琰不知道韩刑是谁,只知道是周云锦认识的人。他现在根本没精力好奇韩刑,从赵令宇把沈听带到那个房子里, 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那儿了。   里面很快传来一阵毫无规律的敲着门板的声响,然后没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陈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在他胡乱猜测的时候,他看到赵令宇点了支烟——打火机点燃的那一瞬,火光照亮了沈听歪着脖子被挂在门框上的背影,她一动不动,长发垂着,姿势别扭诡异。   只那一瞬,陈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倒流。   几分钟前鲜活的一条生命,在距离他不过数米的地方,在那个陈旧的屋子里,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就这样……几乎悄无声息地殒灭了。   陈琰那时想老房子看一看,被简绎拦下,还告诉他这屋子死过人。陈琰以为是屋主病死或是意外死亡,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简绎的意思。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陈琰的脑中成形……   赵令宇跨出门槛时挂断了和白鸿泉的电话,冷冷地扫了陈琰一眼。   他的领带不见了,至于为什么不见了,陈琰不敢细想。   陈琰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眼中的震撼与惊恐还没来得及掩饰就被赵令宇瞧了去。   赵令宇叫来徐立哲,偏头示意了一下屋里。徐立哲进去看了看,摸了摸沈听尚有温度的身体摇头叹气:“可惜了。”   赵令宇走近陈琰,从他的角度回看房间,心下了然:“你啊,长了双和老陈一样八卦的眼睛,就知道瞎看。”   赵令宇的语气仿佛在教育邻家小弟一样:“你说你都看见这个了,我有心想放你走好像也不是个事吧?”   陈琰抓住了他话里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重点,指尖发凉:“你说什么?”   赵令宇:“嗯?哪句?”   “老陈的死……”陈琰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赵令宇的话都说到这分儿上,陈琰再傻也能察觉出什么了,他笑了下,颇有些头疼:“不能说都与我有关,但也不能说完全与我无关,我还没下那个命令呢,手底下就有蠢货先替我把事做了。”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像这样,老陈就从楼上掉下去了。”   陈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可怪不得我,是他要管的闲事太多了。”赵令宇懒得和他废话,“你还是个孩子,和你说这些对你影响不好。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那就下去当面问问老陈吧,毕竟他死得挺突然的,两个儿子的面谁都没见到。”   徐立哲抗着沈听的尸体走了出来,韩刑瞬间白了一张脸,下意识挡在周云锦身前。   他这个举动被赵令宇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好像他这么做那女孩就能原谅他似的。   “是不是特后悔没早些带沈听走?”赵令宇擦着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即便他的手上看上去只有一些灰尘,“或者我应该问你,其实你想带走的人是你身手的那个小姑娘才对吧?”   韩刑:“可是沈听并没有想和我离开,她最后出卖的人是我,为什么你还……还不能留她一命?”   赵令宇眸子微垂:“我对她已经很好了,从没有一个人在我手里死的那么痛快过。而且,”他复又抬眼看向韩刑,“她原本可以不用死,是你偏要让她动了离开我的念头。”   几个人上去把韩刑制伏,押到赵令宇跟前。   赵令宇自嘲着:“人么,一过三十岁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心都开始软了。换作从前……罢了,不说这个了,没意思。韩刑,这几年你的功劳不小,不管怎么说,金曼那个痴情种子对你是一心一意,你怎么还忍心那样对他?”   这是韩刑最痛恨的事情,也是他最想在周云锦面前隐瞒的事情,如今被赵令宇当着她的面抖落出来,韩刑耻辱地闭上眼睛。   周云锦不知道谁是金曼,更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   赵令宇又道:“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看在你劳苦功高的分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活着,怎么样?”   “什么问题,你还想知道什么?”韩刑有气无力地问。   赵令宇揪着他的头发,让他被迫扬起头:“宋家那小子的事,是不是你透露给老陈的?”   韩刑和他的视线对上,沉默片刻后开了口:“你觉得呢?除了我,还有几个人清楚宋文霖为什么会和段风然打起来?”   江小溪找到赵令宇,告诉他自己被宋文霖威胁。那时赵令宇原本的目标是宋文意,为了让宋文霖永远闭嘴,只好临时换了目标。   不过他既然要死,就不能白死,总要好好地利用一下。   宋文霖喜欢去会所玩,酒量不好还喜欢喝酒逞能。   段风然的小舅子冯乐只要手上一有钱就到久诚会所找乐子,但这人很怂,看中的姑娘被人点了,争不过人家又不想在姑娘面前失了面子,就叫段风然来给自己撑腰。   对方看出段风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嚷嚷了几句便识趣地把姑娘让给冯乐了。   段风然脾气很冲,抱着大打一架的念头来的,结果一拳都没出,心里邪火烧得旺,总觉得白来了,一点儿都不过瘾,然后就和喝多了的宋文霖撞个满怀,还被吐了一身。   其实宋文霖撞不着他,是韩刑在和他“擦肩而过”时故意绊了他一脚。   宋文霖本来就脚下无根,这下看上去仿佛专往他身上吐似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宋文霖只知道自己是被什么绊住了,刚准备道歉就被段风然打了一拳。   宋文霖从小被家里人宠着,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吐完又挨了一拳,精神了不少。他那天是和一群哥们一起来的,哪能吃了这种亏,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互不相让。   虽然是以多打一,但一群刚出校园的大学生没办法和段风然这个“老社会”比,逐渐处于劣势。韩刑趁着光线昏暗混入械斗的人群,捡起地上被砸碎的啤酒瓶找准了时机往段风然脸上一扔,就这么巧伤到了他的眼睛。   段风然痛苦地嚎叫,吓坏了一群人,他们纷纷扔掉随手捡来的“武器”,打头阵的宋文霖也有点傻眼,他手里正攥着一个破了底的啤酒瓶。   这两个人就这么结了仇,最终导致了宋文霖惨死。   说起来他挺无辜的,但除了宋家人,没人在乎他是怎么死的,只要“死得其所”他这条命就值了。   于赵令宇、于韩刑,都是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老陈会为了这么个小崽子和我兴师问罪,还让白鸿泉停了我手里的生意。这自古挡人财路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赵令宇哼笑两声,回头冲陈琰说道:“看吧,他才是害死老陈的罪魁祸首,真不是我。对了,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   赵令宇指了指已经被真相震惊得呆若木鸡的周云锦对陈琰“好心”地解释着:“他是你那个好学妹的朋友,他们认识很久了。”   “小姑娘,你原本不该姓周吧,你应该姓陆,这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赵令宇松开韩刑,对周云锦说,“十几年前,在S市,我们之中混进来一个警方的卧底,很不幸他被线人出卖了。我们做这一行的不能有半点儿闪失,我问他是否还有同伙,他不说,我就只好砍掉他的手脚拿去喂狗。他还是不说,我也没办法,只好相信他一次。不过很可惜,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如果那个警察还活着,你应该叫陆云锦,嗯,听起来也不错,好听。”   不断挣扎的陈琰听闻这段话后停了下来,周云锦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滴落成冰,所到之处,皆透骨寒。   “还有,当时把那个警察的手脚拿去喂狗的人,你们想不想知道是谁?”赵令宇来回看了看这俩像被点穴定身似的孩子,“这人你们都认识,猜不出来吗?要不要我给再给点儿提示——”   他话未出口,院子早已破旧不堪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登时四分五裂。以黑衣男为首的几个人一见门外那人顿时打了个冷颤,各个神情戒备。   陈牧雷浑身戾气,双眼里烧着两团令人胆寒的怒火,明明是只身前来,身上散发出来的巨大压迫感却让众人生生向后退了半步。   赵令宇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又揶揄地一笑:“看来不需要我再给什么提示了,答案自己来了。”   …… 第143章 选择 我没力气了,你带我走更方便一……   陈牧雷出现得太突然了, 把徐立哲都吓了一跳。   徐立哲把沈听的尸体放下,手伸到自己怀中,姿态防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牧雷看到被扔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听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一个跟了你那么久的女人你都下得去手, 这世上还有你信得过的人吗?”   赵令宇耸肩:“重要吗?我从来不相信那些, 人类的本质就是慕强逐利。”   徐立哲让黑衣男搜了韩刑的身,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什么。   韩刑不易察觉地和陈牧雷对视片刻, 视线又故意移到周云锦身上。   “既然你自己来了,也省得我再通知你了。”赵令宇环视这个破败不堪的院子, “你对这里还有印象吗?或者我应该问, 你对十几年前S市那个荒郊野岭还有印象吗?”   他话中的某个字眼又刺激到周云锦,她终于回过头看向陈牧雷。   因为逆着光,陈牧雷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只觉得那双眼睛连他都不敢直视。   提起那晚的事,陈牧雷胃里一阵翻涌的恶心。他故意不去看周云锦和陈琰, 生怕自己忍不住当场宰了赵令宇。   “怎么, 你又要讲故事了吗?”   “一般影视剧发展到这个情节,不都得讲讲故事吗?”赵令宇说笑着, 来到周云锦身边, 扭过她满脸泪痕的小脸:“原来这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都不知道是你把她爸——”   “赵令宇你闭嘴!!你也别碰她!”陈琰突然红着眼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冲我来得了!”   陈牧雷瞪着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但此时此刻的陈琰还哪里顾得了那些了。   别人都顾忌着陈牧雷,不敢轻举妄动, 徐立哲不一样,他和陈永新有断指之仇,陈永新死了, 他就把这笔烂账算到陈牧雷身上,只要是姓陈的,他都恨得牙痒痒。   陈琰不知天高地厚叫嚣赵令宇,赵令宇本人没觉得什么,徐立哲则趁机冲着陈琰的肚子狠狠给了一拳。   “冲你来,你毛长齐了吗?”   看赵令宇没反对,徐立哲觉得不过瘾,又往陈琰受伤的头上打了一拳。   饶是陈琰再禁打,也受不住徐立哲这小人专门攻击人家伤处。   徐立哲在打陈琰的时候,赵令宇观察着陈牧雷的反应,这人居然还能保持面不改色,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至于吧,好歹这孩子小时候也叫过你哥哥,你现在替他求个情,我可以卖你这个面子的。”   他说这话时,“体贴细心”地为周云锦擦去脸上的眼泪。   周云锦想躲,但拗不过他的手劲。   陈牧雷知道赵令宇在试探自己,想知道这两个人谁才是他的弱点。不是他不肯做选择,是他根本做不出选择,以赵令宇的脾气秉性,他压根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   徐立哲终于报复够了,陈琰的头无力地垂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混合着血从下巴上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流入心里。   他身上疼,可是心里更疼,眼前的视线模糊,但是有些事情却在脑中越发清晰了。   蓦地,陈琰轻声笑了出来。   以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不重要,为此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来,他真是幼稚极了。   那个下过大雨的傍晚,他就站在这个地方,这颗树下,听简绎说了两句他当时无法理解的话——   “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可悲的。”   “你可悲在你从来不知道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   陈牧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琰到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刚刚猜测没有错,他们被赵令宇带到这里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巧合:陈牧雷就是被这些人拐来的孩子,他却曾经以为陈牧雷是陈永新的私生子。   原来把陈牧雷绑在这棵树上险些打死的人就是赵令宇,就是白鸿泉,原来陈牧雷从小就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并且经历了那些可怕到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而那些事,他未曾对自己讲过半个字。   多可笑……   从头到尾,陈牧雷都没有讨厌过自己,不仅不讨厌,还在乎得紧,不惜用那种方式把他赶出陈家,让他和陈家一刀两断,只为了让他尽可能地远离那些黑暗、罪恶,还有致命地危险。   心里疼,替他哥哥疼,疼到想哭,他甚至没脸抬头看他一眼,没勇气说一声对不起。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徐立哲不太甘心:“小子,你哥真不在乎你啊?”   陈牧雷冷哼,不顾那些随时都要冲上来的几个人,径直走向赵令宇:“搞这么多事,你也不嫌麻烦。”   “站住!”徐立哲掏出怀里的枪,往陈牧雷脚底下开了一枪。   陈牧雷脚步一顿,转而看徐立哲:“徐叔,你打歪了吧?是不是因为我离太远了?”   说话间陈牧雷已经近至徐立哲身前,并在电光火石间抬手击中他的手腕。徐立哲没想到他动作能这么迅速,手腕吃痛,惨叫了一声。   下一瞬,枪落到陈牧雷手中,徐立哲反被枪口抵着头。   黑衣男和其他人的反应都慢了不止半拍,眼下更不敢妄动了。   陈牧雷揪着徐立哲的领子,枪口死卡着他的额头:“我都离你这么近了,你却连枪都拿不稳了。徐叔,你才四十,身子已经这么虚了吗?”   徐立哲吞咽着口水,斜愣着眼睛盯着陈牧雷那枪的手,错过了陈牧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那杀意来得快,藏得也快,陈牧雷收起了枪,卸下弹夹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弹了出来。   “这东西多危险啊,别乱碰的好。”   陈牧雷把空枪往杂草丛中一丢,又把徐立哲推了个跟头,和赵令宇说道:“明说了吧,你抓了这两个人也没多大用处,我连自己的爹妈是谁都不知道,还会在乎一个和我没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吗?”他瞥了眼赵令宇手里的周云锦,“这小姑娘多少有点可惜,我本来还想和她多玩一阵子,你非要把事都抖出来,那没得玩了。不管怎么说,陆北屿的死也和我有那么几分关系,换成你也不放心把这小姑娘带身边吧,保不齐哪天把你的手脚也给砍了。”   陈牧雷说得如此轻松,赵令宇都快信了:“你这么说,我不是白费劲了?”   陈牧雷嗤笑:“你刚才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人类的本质就是慕强逐利?”他摆摆手,“我不慕强,我觉得自己就挺强的了。”   陈牧雷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赵令宇挑起眉毛:“那不如我们来谈谈另外的那一点?”   陈牧雷双臂横在胸前:“你想让我做什么?”   赵令宇一笑:“邱刚是不是被你关起来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关个男人干什么?”   “行,那也不重要了,老陈的手机是不是在你那里?”   陈牧雷先是没吭声,表情意味不明,赵令宇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自嘲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替老陈讨个说法,想以此要挟我得到点儿什么,所以我让你进了‘后台’,让你知道久诚真正赚钱的业务,我不信没人能对这巨大的利益毫不动心。”   “是不是还顺便让我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让我明白久诚之所以能在阮城安然无恙这么多年,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不是我一个人能撼动抗衡的?打不过就加入,与其和你对着干不如有钱大家一起赚,是这个意思吗?”   赵令宇的确有此意图,威逼利诱是他惯用的手段:“都到这个分儿上了,谁都别绕弯子了,”他示意了一下韩刑,“你们合作了?”   陈牧雷翻了个白眼:“好好说话,别恶心人。”   赵令宇静默半晌,道:“所以,从邱刚开始到宋氏,金家,都是你做的吗?”   陈牧雷不置可否,轮到赵令宇暗暗地磨牙:“陈牧雷,钱权色你都不动心,不在乎,我不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重要么,反正你也走不掉了。”陈牧雷好整以暇,“你都问那么多问题了,让我问几个,你为什么没早些杀老陈?”   赵令宇的答案非常简单:“白鸿泉不让,而且因为宋家那个小子,老陈和我闹掰了的事很多人都知道,那么快就动手谁都会怀疑到我身上。”   陈牧雷了然地点点头:“让人放火烧我家小院的,是你吗?”   徐立哲不屑地哼了哼:“是我,没烧死你是你命大——”   徐立哲话都还没说完,陈牧雷猝不及防地反手一击,直中他面门。徐立哲的鼻血当即流出,鼻梁折断,瘫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周围的人刚想围涌而上,被赵令宇呵斥住。   陈牧雷按了按手指关节,问赵令宇第二个问题:“把冯琴安排在高海天的培训学校任教是为了监视高海天?”   “高海天不足为惧,只是让高振老实一点,管住自己的嘴,他不知道除了冯琴,我根本没有派别人在他身边,黎不肯断腿的威慑力对他那种最懂什么叫明哲保身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这个人呢,一直是说一不二的,”陈牧雷道,“这小姑娘跟我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件事,所以我得问问你——”   “周辰星在哪儿——你是想问这个吗?”赵令宇似笑非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也多了一把枪,先是顶在周云锦的头上,很快又改了主意,枪口对准了陈琰,“我们继续聊聊刚才的话题吧,我想让你做的事很简单,你在他们之间选一个和我一块儿死……或者把你在外面的人撤了,我会带他们其中一个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等我安全了,我就告诉你周辰星的下落,不然两个你都别想要,还得想想怎么给白政收尸。”   陈牧雷眉心跳了一下,听赵令宇阴险地说:“白政虽然人在久诚,但是如果我不说,在你找到他之前他应该已经饿死了。”   “……”   听到周辰星的名字,周云锦终于“活”了过来,她看向陈牧雷,陈牧雷又看了眼陈琰。   陈琰抬起头,凝望着陷入艰难抉择的陈牧雷:“我又不是你亲弟弟,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什么。”   语毕,陈琰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声枪响。   陈牧雷明白他的意思,暗自攥起拳。   周云锦自然也听得懂陈琰的话,她哭得已经看不清陈牧雷的脸了。   在气氛凝结时,周云锦突然动了动嘴唇,嗓音哑哑的:“我没力气了,你带我走更方便一些。”   “周云锦!”陈琰怒道。   “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别的事我不敢确定,但是有件事我比你清楚。”周云锦疲惫不堪,对赵令宇说,“如果你杀了陈琰,你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个院子的,陈牧雷会不惜在场所有人的命来给陈琰陪葬,包括我。但是如果你只挟持我,至少你能安全离开阮城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对陈牧雷来说没有重要到让他能不顾一切,所以,带我走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不想看到他了,再也不想了。”   骗人。   周云锦说谎的水平还和过去一样糟糕。   陈牧雷分明看到她眼里那千般万般的不舍。 第144章 荣耀 留给他的,是一份用生命换来的荣……   赵令宇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三个人:“这场面我倒是没想到, 我都搞不清你们谁说的是真的,谁又是在逗我玩。”   现在这种情况,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选择陈琰当人质, 哪怕是他受了伤, 但终究没有控制一个小姑娘来得容易些。   不过周云锦的确说得没错,如果陈琰出了事, 陈牧雷会不顾一切地让赵令宇陪葬。   徐立哲总算缓过劲儿来了,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蹒跚, 捂着鼻子喊爹骂娘。   陈牧雷不怕他们人多势众, 就怕赵令宇狗急跳墙伤了陈琰和周云锦,他没办法拿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冒险。   “我没带人来,不然怎么可能只有我自己出现?”陈牧雷交了底, 并在赵令宇的监视下解开外套,展开双臂, “我也没有任何武器。”   徐立哲搜着他的身, 手上的血蹭到陈牧雷的衬衫上,陈牧雷忍着对血产生的生理性不适, 紧盯着赵令宇的一举一动。   徐立哲仔仔细细搜了一遍, 除了车钥匙什么都没发现。徐立哲学着他的样子把车钥匙也丢到草丛里, 本想趁此机会给陈牧雷几下,但刚才这人身手利落速度又快下手又狠,他心里阴影太大了。陈牧雷仿佛知道他那点儿小九九,眼尾冷冷地扫了过来,徐立哲立即谨慎地退开几步。   黑衣男也在院门边向外探视, 回来报告:“没人。”   “你希望我带谁来?警察吗?如果外面有警察,你还能好好地杵在这儿?”陈牧雷故作轻松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那些人,不期然和韩刑的视线对上。   在那一刻, 两个人居然产生了某种莫名的默契,并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牧雷对赵令宇说道:“你们这么多人,你是有备而来的。可我呢?胡小钰给我打完电话,我能想到的地方就只有这儿了。”   在会所成立之前,这个破地方也算是众诚的一个据点了,虽然荒废了,但相对来说也更加隐蔽。   陈牧雷对这里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赵令宇冷笑:“看来你心里一直没忘记小时候的事。”   “谁愿意记着那些破事?那么变态的人大概只有你了,喜欢折磨一个人的过程,过这么多年还能清清楚楚地讲出来。”   从十几年前陆北屿那件事就能看得出赵令宇是一个很享受做这种事的人,他享受剥夺一个人的自由、意志甚至生命,“游乐场”之于他来说和普通人收集手办没太大区别,那是他的战利品。别人杀人藏尸是为了销毁罪证,他却选择把尸体埋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场,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他的战绩,他人生的成就感就来源于此。   陈牧雷不得不用赵令宇感兴趣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小心地挪动着脚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那支枪口和陈琰之间,并在心中计算着几个人之间的距离。   陈琰看得出陈牧雷的意图,红着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想阻止又不能出声,急得嘴唇都在颤抖。得知了所有真相的周云锦都愿意在这个时候相信他,陈琰更不能拖他后腿。   赵令宇脸上果然露出些许悦然:“我就知道你最懂我,有个事你大概不知道,陆北屿那件事之后我和老陈要过你,我想培养你,可惜老陈死活不同意,偏说好不容易才遇到个满意的男孩给他当儿子,再加上白鸿泉那时也偏向他,这件事才作罢。牧雷,如果你从小跟着的人是我,至少我拥有的东西有一半都属于你,如果有你在我身边帮我,整个阮城迟早都是属于我们的,那几个老东西早就该——”   赵令宇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原本跪在地上的韩刑悄然起身,推倒前面的徐立哲后直冲赵令宇扑过去。   赵令宇只见一个身影冲自己过来,下意识转移枪口向那个身影扣下扳机。   陈牧雷在韩刑起身的时候就有动作了,只是他相距几人略远,当他看到赵令宇转移了枪口对准韩刑,不由得心下一惊,咬牙加快了速度。   他人高腿长,瞬间爆发力强,几乎和韩刑同时来到赵令宇身前。千钧一发间,陈牧雷抬腿侧踢,猛地击向赵令宇拿枪的手。   周云锦只看到韩刑过来,大惊失色:“不——”   她的话都还没喊出来,一声枪响就在周云锦耳边炸开,震得她顿时耳鸣声阵阵,整个人当即就懵了。   陈牧雷这一踢攻击威力极大,赵令宇惊呼一声,手骨应声断裂,枪从手中滑落。   陈牧雷扯开挡在他们之间的韩刑,伸手要从赵令宇的怀中拽回周云锦,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时,赵令宇的另一只手上忽地闪过一道寒光,那寒光直向他刺过来。   是刀。   陈牧雷身子向后微仰躲开险些划过自己脖子的刀刃,赵令宇趁机挟持着周云锦后撤,周围的手下立即挥舞着棍棒向陈牧雷涌过来。   徐立哲也起来了,双手拾起地上的大石块冲着陈牧雷砸过去。   “小心背后!”陈琰惊呼提醒,陈牧雷早看到徐立哲那小人了,矮身躲了过去,那石块反而砸到他旁边的人身上,那人的脑袋登时被砸开了一道大口子。   徐立哲见状气愤不已,扭头冲着陈琰去了。   院子里足有十几个人,人人手上都有家伙,愣是打不过一个陈牧雷,反被他抢走了一根棒球棍,揍得他们屁滚尿流。   匆忙之间,赵令宇手中的刀子划破了周云锦的皮肤,尖锐的疼痛拉回了她的意识。   耳鸣声还在,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周云锦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是却是一片混乱。   韩刑倒地,胸前的衬衫上正逐渐被血迹洇湿。   陈牧雷在和一群人械斗着,一面抵挡数不清的拳脚棍棒,一面向她这边靠近。   陈琰……   周云锦看向离他们最远的陈琰,顿时倒吸一口气,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陈琰!”   陈牧雷猛地回头,只见徐立哲手握一只短小的匕首,就那样在他的眼前刺入陈琰的右腹部。   陈牧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陈琰却曲起腿直击徐立哲要害部位,用自己的头猛撞徐立哲已经断掉的鼻梁,然后对陈牧雷嘶喊:“你愣怔干什么!救她啊!”   ……   这一刻。   大概是陈牧雷活到现在觉得最难熬的一刻。   没被他打趴下的那两个人强撑着自己保护赵令宇挟持周云锦上了一辆车,而豁出去的徐立哲重新站了起来,他满手是血,捡起地上的匕首,栽栽歪歪骂骂咧咧地又冲着陈琰去了。   这院子里不止一辆车,他随随便便开一辆都能拦住赵令宇,救下周云锦。   可是……   没有可是。   周云锦被强行塞进车里之前看他的最后一眼是示意他救陈琰,嘴里喊地最后一句是——别管我!   赵令宇那部车子启动的时候,陈牧雷几乎咬碎了牙齿,转身向陈琰冲过去,手里的棒球棍向徐立哲的膝弯丢过去。   徐立哲没防备,被打得单膝跪地,还没起身就被已经近至身后的陈牧雷一拳再次击倒。   他想反抗,这次陈牧雷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连出数拳,把他那张原本就没法看的脸打得更加惨不忍睹。   直到徐立哲奄奄一息,陈牧雷才停了手。   他从徐立哲手里拿过那把匕首割开绑着陈琰的绳子,脱下外套系在陈琰伤处。   “撑着点,现在送你去医院!”陈牧雷半抗着陈琰,手压着他流血不止的小腹。   “我这点儿伤不会有事的,你去、你去追他们,把周云锦救回来!”陈琰疼得声音打颤,把陈牧雷直往外推,忍不住喊道,“你去啊!”   “你踏马少和我废话!失血过多会怎么样你不知道吗?!”陈牧雷使劲按了按陈琰的伤口,“还不够疼是不是?”   陈琰霎时疼得嘴唇青紫,差点晕过去。   陈牧雷的车钥匙刚才被徐立哲扔了,他没时间找,便把陈琰放到了那辆小面包车的后面,转身又去看韩刑。   韩刑胸前一大滩血迹,陈牧雷预感不妙:“我开车快,你不想死就给我忍着,忍到医院。”   韩刑摆摆手,嘴里咳血:“别、别费劲了,救我没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陈牧雷想把韩刑扶上车,却被韩刑拒绝了。   “我手机……在周云锦身上。”   “我知道。”陈牧雷方才一进这院子就看懂韩刑的眼神了,“我只是让你想办法搞点动静扰乱赵令宇的注意力,谁让你去挡枪子了!?”   “我也没想到他枪法这么……准,该着我倒霉。”韩刑自嘲着,“那就顺便当是我想洗白吧,一命换一命,老陈的命……是我欠你的。”   “你洗不白,也别想着洗白,你犯的罪不是你一条命就能抵的,不止老陈,还有宋文霖呢。”陈牧雷嗤笑,“我没时间和你耗,你想死,我弟弟可不能陪你一起死。”   陈牧雷想再拉起韩刑,却被韩刑又一次阻止:“那就说点有用的,在阮城,附近有火车会通过,秋天时南边山上有红叶的地方……就是赵令宇关着那些孩子的地方。”   陈牧雷动作一顿,听韩刑吃力地继续说道:“是我问沈听那里知道的,本想用这个线索和你换一条生路,现在用不上了,免费……送你了。”   韩刑咳出更多的血来,陈牧雷皱眉,心里明白他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只为了报复众诚,报复赵令宇?”   “很早之前我就在赵令宇那里得知了你的身世,我观察你很久了,我看到过你去偷偷地看陈琰,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和他断绝关系了。”韩刑扯了扯嘴角,擦着流出来的血,“你这个人,很奇怪。你和众诚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而且我们都是被他们毁掉一辈子的人,为什么同样在赵令宇那种恶魔的身边,你身上像是带着一团火,我却只能……”   他却只能在泥潭里瑟瑟发抖。   韩刑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内心和自己截然不同,陈牧雷的身体里好像有着一个灼热的灵魂,潜伏着巨大的能量,那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他除了活着什么都顾不得,而从小就看遍了罪恶的陈牧雷居然还有在乎别人、爱着别人的能力。   韩刑只知道自己每一次被金曼碰触、被赵令宇威胁都生不如死。他恨这些人,更恨自己没有求死的勇气,因此对陈牧雷身上的那种力量就越发渴望。   他想知道那力量能强大到什么程度,够不够对抗众诚。   不管陈牧雷是屠龙的骑士,还是终会成为新的恶龙,他都准备利用陈永新的死来刺激陈牧雷做些什么。而只有这些还不够,于是他找到了周云锦。   赵令宇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为了震慑韩刑,曾向他吐露过十几年前杀害一名卧底警察一事。   于是韩刑千辛万苦找上了周云锦,诱使她去接近陈牧雷。其实他不确定陈牧雷是否会对这样的女孩动心,他只是赌了一把,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陈永新的死势必会让陈牧雷和赵令宇产生嫌隙,赵令宇的魔爪也迟早会伸向周云锦。他们两败俱伤,周云锦能安然无恙,他就带她走。   这就是韩刑的如意算盘,拉上陈琰,是他为达目的又一次加码而已。   唯一失算的,是他没想到周云锦会也会动心。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嫉妒你,更羡慕你,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韩刑的气息逐渐变弱,“还有,我说过我……很喜欢她,是真的,可是……你说的对,我……不配……”   韩刑拽着陈牧雷的衬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句话:“久诚还有一层……地下……白政……”   话还没说完,韩刑的手蓦地垂了下去。   “韩刑!”无论陈牧雷怎么叫他,韩刑都再没了反应。他用手探了探韩刑的鼻息和颈侧动脉,种种迹象表明人已经去了,可是陈牧雷还是不甘心,把他抬到了副驾驶。   “他死了吗?”陈琰问。   陈牧雷飞快地把车开出院子,抄近路往城区开,不时回头看着后面的陈琰:“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血顺着陈琰的指尖低下来,他腰间的衣服都湿了一大片。   陈牧雷忍不住骂他:“让你用力压着点伤口止血!这么简单都不会吗?”   陈琰用了力又疼痛难忍:“会……我会……你不能少骂我几句吗?”   陈牧雷:“你手机呢?”   陈琰把被扔在旁边的书包往他身边踢了一脚,陈牧雷一边开车一边从包里找出他的手机,按了几下:“密码!”   陈琰:“周云锦都知道我的密码。”   陈牧雷没空和他斗嘴,先是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又联系了简绎:“你踏马在哪儿呢?”   “正往你那边开!马上就到了!”   陈牧雷报出了赵令宇那辆车的车牌号和韩刑的手机号:“车牌也许是套牌,周云锦身上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赵令宇发现。院门右侧大概一米处砖头那里有个缺口,我的手机就放在那里,应该都拍下来了。”   “我知道,都交给我,你先送陈琰去医院!”   陈牧雷挂断电话,在后视镜里看了下陈琰,还叫了他几声。   陈琰一直没回应,陈牧雷捏紧方向盘猛踩油门,声音开始发颤:“陈琰……你、你和我句话。”   陈琰憋着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好像还笑了下:“害怕了?”   “操!”陈牧雷骂出声。   “我以为……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呢。”陈琰调侃着。   陈牧雷眼眶有点湿:“你还记得你去北城之前,我说老陈有东西留给你吗?”   陈琰艰难地微微抬起头,眼里都是期待:“一直记着呢,是什么?”   陈牧雷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说的话吗?”   陈琰点头:“你快说,我这个姿势伤口特别疼。”   “陆北屿他——我是说,周云锦的亲生父亲,在死之前被赵令宇逼问众诚是否还有他们的人,陆北屿至死都没有开过口。”陈牧雷喉结滑动了一下,“其实还有,当时众诚里还有一名卧底——就是老陈。”   陈琰呼吸一滞。   陈牧雷转过头,目视着前方这条黑夜中唯一有着光亮的崎岖不平的路,喉咙酸胀发紧:“老陈知道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也没办法弥补你什么,他让我有机会告诉你,他其实很想让你知道,作为一名父亲他虽然不合格,可是他没给你丢过人,他在做他认为正确且值得的事,他希望你能以他为荣,让你……别恨他。”   陈琰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甚至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良久之后,他问陈牧雷:“那你呢?”   陈牧雷沉吟片刻:“在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老陈这个秘密了,他当时想送我离开,我不同意,我想留下来和他一起干。他拗不过我,然后他带我见了……我现在的领导,我们商量的结果就是我留下,并想办法保护你。”   “然后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把我赶走了?”陈琰不敢置信地问。   “对,”陈牧雷回答得坦然,“你恨我也没办法,因为这就是我的目的,你越恨我们,他们才越相信你对我们没有威胁的价值。”   陈琰:“那……那你前两年到底是去哪儿了?”   陈牧雷:“我说入警秘密培训你信吗?”   陈琰咣当一声躺回去,后脑勺磕得直晕,他瞪了半天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最后酸涩得要瞎了似的,他才用手臂挡住双眼,闷闷地哭了出来。   “你们……你们……真操蛋。”陈琰窝火地骂着。   如陈牧雷所说,陈永新这辈子都没当过几天好父亲,他对陈永新的感情都不如对陈牧雷来得更强烈。   而就是这么一个脾气火爆嘴又臭的男人,留给他的,是一份用生命换来的荣耀。   …… 第145章 他好像醒了! 还讨厌网袜吗?   ……   在他们回城的路上, 救护车来了。   陈琰被送进医院抢救时情况看上去非常危险,医护没让陈牧雷进抢救室,他只能焦急地等在抢救室外。   路过的小护士见他狼狈不堪一身鲜血, 便要带他去检查伤势。   陈牧雷拒绝:“血不是我的, 我没事。”   小护士再三确认后,指了指对面走廊的卫生间:“那你去洗一下吧, 你看起来太吓人了。”   卫生间的洗手池,陈牧雷拧开水龙头木讷地冲洗着手上的血迹, 不经意看到镜中的自己, 愣住了。   怪不得小护士以为重伤的人是他,他的衣服都被陈琰和韩刑的血浸透了。陈牧雷忍了一个晚上,胃里重新抑制不住地翻涌起来。他跑进去呕了半天, 再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是湿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看上去软弱无能。陈牧雷开大水流, 粗鲁地洗掉脸上和手上脏污。   冰冷的水让人头脑清醒, 陈牧雷靠在墙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抢救室。   没人注意到这个看上去犹如战神一般强大的男人此刻连手都是发抖的, 在他严肃而冷静的表象下, 内心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死里逃生的那个小孩子, 整个人被恐惧占满。   他仓惶不安,惊恐万分,甚至比那时还要手足无措。   那时虽然可以仰仗陈永新庇护,陈牧雷却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是自己一条命, 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到了现在,他居然有了那么多软肋,每一个都是他舍不得伤到、拼命想保护的人, 到头来却一个都没护得周全。   陈永新猝然遇害,陈琰生死未卜,周云锦凶吉难料……   他好像脚踩着一根看不见的弦,两侧是万丈深渊,前无方向,后无退路,而那根弦随时都会崩断。   ……   胡小钰匆匆赶来,给他带了干净的衣服换上。   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全程没有任何交谈,胡小钰什么都不敢问,陈琰的伤势、周云锦的下落、赵令宇一行人的行踪……   他一个字都不敢提及,几乎溺毙在陈牧雷过分的沉默中。   胡小钰从自动贩卖机给陈牧雷买了瓶水,战战兢兢地递过去:“哥,喝口水。”   陈牧雷保持着那个姿势,恍若未闻。   胡小钰把瓶盖拧开,水瓶直递到他嘴边:“你喝一口,不然你挺不住。”   蓦地,陈牧雷眼神闪了一闪,望向胡小钰:“你说什么?”   胡小钰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怕挨揍,人往后缩了缩:“我让你补充点水分,不然你挺不住。”   陈牧雷如梦初醒,痛苦地搓了搓脸,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随后起身。   “哥,你要去哪儿?”胡小钰诧异地问。   陈牧雷顿住脚步,拿过他手里那瓶水一口气喝个精光:“你守在这里,陈琰一有消息立即打电话给我。”   胡小钰:“放心,我保证寸步不离,那……你呢?”   陈牧雷咬咬牙:“我去找白政。”   除了陈琰和周云锦,还有白政在等他,还有无数个无辜的孩子等着被营救。   他连崩溃的资格都没有!   ……   已过午夜,白蕊被一个陌生的号码从睡梦中叫醒,接通后才听出来是陈牧雷的声音。   陈牧雷开门见山地说:“去看一下你爸在不在。”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白蕊虽然不解,还是依言照做。她来到楼下白鸿泉的房间,发现房门大敞着,屋里空无一人,车库里少了两辆车,司机人也不在。   “两辆车?”陈牧雷,“贺采琳也不见了?”   “对,她也不在家。”白蕊跑去衣帽间。   贺采琳的衣服少了几件,常用护肤品和饰品展柜里的饰品手少了大半,白蕊粗略一扫心中便有了数,少的那几样都是白鸿泉买给她的贵重首饰。   “出了什么事吗?”   白蕊紧张起来,陈牧雷稍作思索,仿佛看到一线希望。   “没事,等我消息。”   陈牧雷没办法和白蕊透露太多,又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吴有利那里,说出了韩刑给出的仓库线索。   “是常月山。”吴有利根据线索在阮城地图上锁定了一片区域,一边迅速调派人手去仓库抓人,一边叮嘱陈牧雷:“久诚会所我们已经派人控制住了,那个所谓的后台连个鬼影都没有。”   东窗事发,一定是有人已经提前通知了赵令宇撤离,这消息够灵通的。   知道这次行动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吴有利心中有数,陈牧雷就没多问,继续说道:“贺采琳也跑了,没猜错的话她一定是去和赵令宇会合去了,我差点把她给忽略了。原本以为贺采琳就是赵令宇安插在白鸿泉身边的一个眼线而已,原来真正的用处在这儿。”   吴有利看了眼身边的侦查员,对方立即去调取贺采琳的行车路线进行跟踪追捕。   阮城的午夜,车辆稀少的街道,陈牧雷闯了一路红灯,飞车赶到久诚会所。一排警车包围着会所,警灯闪烁,因为涉案人员众多,一时间会所大厅都塞满了人。   因为吴有利事先打了招呼,陈牧雷顺利进了会所。一个身着特警制服的壮如牛似的男人把陈牧雷带到一楼的一个包间,里面关着的是久诚的大堂经理。   那人早被这阵仗吓得腿抖,看见陈牧雷差点哭出来:“陈哥,这……这怎么会所啊?”   陈牧雷不答反问:“小苏呢?”   经理刚想起身,被一旁的特警看了一眼,又乖乖地蹲回去:“我不知道啊,这两天没见她。”   陈牧雷皱眉,拿着那个腕表形的门禁手环刷开内间那部直通楼上“后台”的专属电梯。他来到小苏的休息室,里面没人,房间杂乱,她桌上那本有密码的笔记本也不见了。   不仅如此,整个后台的房间都空了,的确连个鬼影都没有。特警找到了平时关着女孩们的那几个房间,但是一个人都找不到。   十有八、九,小苏也是出了事,那……猫猫呢?   陈牧雷不愿细想,也没有时间细想。   经理负责久诚面子上的生意,其实对里子那些肮脏事也不是一概不知,一直觉得各司其职罢了,他知道那不是他该多过问的事。   不过眼下这副光景,经理再傻也知道出了大事,他还以为陈牧雷是来救自己的,直到陈牧雷问他地下室入口的事,他才搞明白状况。   陈牧雷单膝蹲在他面前,用着自己仅有的耐心试图说服他:“赵令宇已经丢下你们逃了,他现在自顾不暇,你还认为他还会那么有良心的回来把你捎上一块走?”   经理死抗着什么都不说,陈牧雷冷着脸起身,双手攥着拳头,骨节咔吧直响。饶是他向来自制力强大,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之后,那仅剩的一点儿理智也终于耗尽了。   他身边的那名特警似乎察觉到什么,反而把注意力转移到陈牧雷身上,怎么都觉得这人的眼神可怕到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了似的。   他正这么想着,只见陈牧雷蓦地转身一脚踢烂经理身后的那把木椅。   他心下一惊,立即和另一位特警一起拦住陈牧雷,出言相劝:“你冷静点。”   陈牧雷那一脚其实是想踹在他身上的,但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直接把人踹死而延误救人时机。   可是他这一脚直接把经理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知道陈牧雷的脚但凡再歪个几寸,那就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特警侧头看去,经理脚下竟缓缓流出了一小摊液体,张着嘴,冷汗扑簌而下,结结巴巴地竟招了:“陈、陈哥,我……我带你去。”   ……   久诚会所只有两层地下车库,韩刑所说的那一层是在车库的更下面一层。   只有一部电梯能通地下三层,知道还有这一层存在的人也极少。经理把门禁手环的表带打开,里面藏着一个另一张门禁卡。   然而他反复刷了几次这张卡,电梯都还是只到地下二层。   “失、失效了。”经理缩在角落急得快哭了。   可是这一次陈牧雷已经没工夫再理他了,只问:“确定在这这里?”   “是……是,每次警察临检,他们都把人关在这底下。”经理哆哆嗦嗦地交代着,“入口就这一个,出口我不知道,我只带人下来过,没进过里面。”   特警拍拍陈牧雷的肩,然后带着一队队员从电梯井下去,果然发现还有一层入口。   用工具撬开大门,里面是一条数米长廊,陈牧雷用手电找到电闸开关向上一推,长廊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虽然这里装修干净整洁,可是无法掩饰扑面而来的湿冷腐败的气息。   特警把门强拆开,几乎每个房间都关着几个女孩,见到人来,她们不哭不叫也不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牧雷一间一间的搜索,一个女孩一个女孩的辨认,始终没有找到猫猫,更没有找到白政。   长廊两边所有的房间都查过,竟完全没有他们的影子。   “有你要找的人吗?”特警问。   陈牧雷摇头,又很快否定自己:“可能我看露了,我再认一遍。”   就在他准备重新再找一遍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闷闷的敲击声。陈牧雷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直到他看到一个女孩目光直直地盯着长廊的地面,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跪在地上,耳朵紧贴在地面听了片刻,一把抢过旁边一名队员手里撬棍撬着地面的缝隙:“在下面!”   ……   长廊的底下,有三个长方形的窄小房间,他们没有钥匙,强行把地面撬了开。   第一个房间里,靠在墙角瘫坐着一个女人,正在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墙面。那是小苏,她对这里的构造很熟悉,知道哪面墙隔板略薄,可以制造声响。   当头顶洒下一束光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第二个房间被打开,陈牧雷听到有人招呼他:“你哥们儿在这儿呢!”   陈牧雷在看到白政脚上那双鞋子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解开捆着白政手脚的绳子,拍着白政憔悴瘦削的脸喊着他的名字。   可是不管他怎么呼唤,白政都毫无反应,明明还有体温有气息有脉搏,他就是醒不过来。   陈牧雷急了,旁边的队员也是见识过他的蛮力,生怕他一个着急把本来就没什么活气儿的人给掐死,赶紧招呼送医。   大家七手八脚把白政抬上来,第三个房间被打开了,这次却没有人吭声。   队员们面面相觑,一同把视线落在陈牧雷身上。   陈牧雷察觉到大家的视线,第一反应已经猜到了什么,然而当他往那个房间看下去时,心头像被细线狠狠地划过一样难受。   一个浑身皮开肉绽的女孩子躺在一大滩血泊之中,身下的血早已经干涸,可是她的脸上的表情却意外地平静。   队员撩开那女孩的头发,抬头问陈牧雷:“是她吗?”   陈牧雷嘴唇紧紧抿着,并不作答。   特警冲自己的队员摆下了手,示意他别再追问了。   ……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胡小钰猛地起身,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听医生说完后,他噗通一下坐了回去,立即给陈牧雷打了个电话。   陈牧雷背着白政刚回到外面来,候在门口的医护把白政抬上救护车。   兜里的手机响了,陈牧雷看到胡小钰的名字神经再次绷紧,手指微微颤抖地按下接通键。   “哥!”胡小钰哭了出来。   陈牧雷脑子嗡嗡地响了一阵,恍惚中又听他哭着说:“手术结束了,陈琰没事,头上缝了一针,就是阑尾没了。”   “……”陈牧雷放下电话,单手撑在车门上,已经没了骂人的力气。   救护车里的小护士娇俏地惊叫出声:“呀,他好像醒了!”   陈牧雷倏地抬头看向白政,他的眼皮动了动,手指也动了动。陈牧雷双眼眼底猩红,轻握住他只手。   片刻后,白政微微收拢手指,嘴唇掀动了几下。   陈牧雷把耳朵凑过去,听到白政用气音问了一句:“还讨厌……网袜吗?”   陈牧雷长长地呼出闷在心中的那一股浊气,答案一如少年时一样:“非常讨厌,我看见那东西就想吐。”   …… 第146章 不值 你从来没有拖累过我   陈琰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麻药劲还没过, 身上没什么知觉。   胡小钰寸步不离地看着陈琰,视线不敢从他身上离开片刻。   陈琰第一眼没看到陈牧雷,十分不安, 嗓音沙哑地问:“他呢?”   “他没事, 去忙了,忙完就会回来, ”胡小钰安慰着他,“你继续睡, 睡醒了就能看到他了。”   药效很快让陈琰再次进入沉睡, 但这一次他睡得并不好,混混沌沌地做了很多噩梦。   梦里有陈永新,陈牧雷, 周云锦,还有赵令宇和白鸿泉那些人。   有人好像回到他身边了, 有人又从他身边离开……他在反反复复的得到、失去中倍受折磨, 痛苦不堪。   同样躺在医院的人还有白政。   好在他只受了些轻伤,虽然被关了这些日子, 但赵令宇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图。小苏自作聪明地给他的饭菜里喂过抗生素和止疼药, 白政除了瘦了很多还有些营养不良, 身体并没有大碍。他人年轻,体质好,调理得当很快就可以康复。   吴有利赶到常月山风景区,在景区外不到二十公里处顺利找到众诚用来关押囚禁被拐孩子们的仓库。   警方强行破门而入,白鸿泉正在转移那些孩子, 这下人赃并获,被堵了个正着。同时警方又逮捕了在医院养伤的黎不肯和在家里照看小孙子的高振一行人,众诚集团和久诚会所被查封。   简绎在阮城城郊那个村落的小院院墙找到了陈牧雷的手机, 里面完整拍摄到了那晚发生的事。   沈听被确认死亡,徐立哲被陈牧雷打成重伤,昏迷了好些日子才有意识。金家兄弟一个都没跑掉,金润清醒后还嚣张得狠,得知金曼也被逮捕后蔫巴了。   在昆灵区游乐场的十七具尸骸面前,宋兴德没有半点狡辩反抗的机会。   金曼是所有人之中最冷静也最配合的一个,随随便便一开口就交代了一串赵令宇通过他的手贿赂买通的相关官员与公安系统内部的那几把保护伞的名单,有人甚至已经退休了,受利益的驱使仍旧想尽办法利用在职期间的人脉关系为赵令宇提供各种“帮助”。那晚为赵令宇暗中传递消息又帮助他逃走的老警察身份敏感,在事情败露后自知已毫无转圜余地,于家中畏罪自、杀。   小苏的伤势经过数日的治疗已经无碍,她一开始并不承认自己手里有客户名单一事,直到吴有利拿出了陈牧雷拍过的她那本笔记本的部分照片,小苏这个时候才肯相信自己是真的被陈牧雷利用了。随后,吴有利从她家里找到了一份后台客人记录的备份。   牵涉人员众多,非富即贵,令人心惊胆寒。   所有的抓捕与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太阳升起,阮城还是那个阮城,没有人知道这个城市曾被黑暗深深地笼罩过,也没有人知道有的人为驱散这黑暗曾付出过什么。   阿元的水果铺每天都在照常营业,隔壁坚果铺的老板一有空就少不了和阿元妈八卦这条街上家长里短。   街角的干洗店老板还是那么多事,淮海路向阳街一心一意快捷酒店的老板依旧沉迷刷剧,只是周云锦住过的二楼最角落的小隔间已经改成了储藏室。   艺术三高的高二一班的教室,班长靳小依上课时溜号了,她前座周云锦的座位已经空了很久了。班主任燕婷并没有告诉学生们周云锦为何不来学校,只每天耳提面命地叮嘱大家上下学千万注意安全,学校的广播和校内公告栏每天都在进行防拐防骗的安全知识教育。   ……   陈琰转到了普通病房,已经能下地活动了。他的情况其实可以出院了,但陈牧雷坚持让他留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陈琰没拒绝,难得地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胡小钰每天负责照顾陈琰,他不怎么会做饭,满阮城找饭店给他订餐进补。   陈琰没胃口,但每样都吃点儿,不辜负胡小钰的好意。   陈牧雷偶尔来看他,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提公事,不提周云锦的名字。他每次一来就把胡小钰打发回家休息,胡小钰有眼力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触他霉头惹他不高兴。   只是终于有一天,胡小钰实在忍不住了。   陈琰看出胡小钰有话要和陈牧雷说,慢吞吞地下了床:“我去走廊里溜达溜达。”   陈琰细心地给两个人关好病房的门,胡小钰给陈牧雷盛了一份滋补鸡汤:“哥,你喝点儿,我特意给你留的,陈琰也说这家店的鸡汤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你都——”   陈牧雷从善如流地接过鸡汤,胡小钰把“瘦了”两个字咽了回去。   陈牧雷食之无味地喝了几口:“你回家睡一觉吧,今天我在这儿。”   “啊,行。”胡小钰抓抓脸,又问,“那个,白哥怎么样了?”   “他没事,受伤还没陈琰严重呢,就是人矫情惯了,赖在医院不肯走。”   “那我下午去看看他吧,给他带点好吃的。”   需要细品的鸡汤被陈牧雷几口就喝得见了底:“又不嫌他总说你了?”   胡小钰憨憨地耸肩:“他嫌我我再走呗。”   胡小钰东拉西扯了半天,欲言又止地想问不敢问:“哥,久诚都查封了,那……那些女孩都救出来了吧?”   陈牧雷拿着勺子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眸:“嗯。”   胡小钰心中暗喜:“那,猫猫呢?是不是也救出来了?我能去看看她吗?”   “救出来了,”陈牧雷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过些日子吧。”   “噢……”胡小钰有点儿失望,不过非常理解陈牧雷,“哥,我以前只觉得你有大事要干,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警察啊!”   他一脸兴奋又自豪,陈牧雷道:“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以前不便告诉你身份。”   胡小钰毫不在意地摆手:“我懂我懂,电影里都这么演。不过,破获了这么大的案子,其中算不算也有我一份小小的功劳呀?”   他捏捏小拇指肚,陈牧雷点头:“算。”   他看着胡小钰,意有所指地问:“你真不怪我?”   “是啊。”胡小钰咧嘴一笑,“大道理我是不懂,可是电视剧电影什么的我看了很多啊,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明白你为我好这就够了。我觉悟是不是挺高的?不比陈琰差多少吧?再说了,陈琰现在都不怪你了,我有啥资格怪你啊?”   胡小钰是很单纯的一个人,尤其在他面前,掏心掏肺,毫无保留,陈牧雷只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到他心里去。   胡小钰对猫猫的感情尚不及一个爱字,更多的是怜惜,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做出承诺,第一次有了身为一个男人的担当。   陈牧雷至今都能想起猫猫那晚劝他们别再去找她时的眼神,那个女孩嘴上说着不敢碰触胡小钰给她带来的希望,心底却不自觉地保留着一份信任。   猫猫至死都愿意相信胡小钰,愿意等他来救自己。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胡小钰不知道陈牧雷这些日子每次着急赶他回家其实是不愿意对他,就怕他问起猫猫的事。   不是陈牧雷不敢说,是他怕胡小钰难以接受。   他从来不是一个懂得如何安慰别人的人,甚至还去问过简绎该怎么办。   “他迟早都要知道真相,除非你想永远瞒着他这件事,可这根本不现实。”简绎说,“这几个孩子都被你保护得够久了,没有人一辈子都不用任何经历波折。”   是的,陈牧雷怎么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愿意豁出性命为他们抵挡黑暗,但有些痛苦终究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胡小钰给陈琰换了一套新床单被套,哼着小曲准备离开。   陈牧雷突然叫住了他:“胡小钰。”   “在呢。”胡小钰杵在门口,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他,“怎么啦?”   陈牧雷没吭声,缓缓起身,表情凝重。   胡小钰还算了解他,见状也严肃了起来,心头添了几分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   陈牧雷:“对不起。”   这是胡小钰跟在陈牧雷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他和自己说这三个字,不仅不习惯,浑身不自在,还觉得很吓人。   “哥,不是我干了什么错事你不要我了吧?”胡小钰连忙搬出陈永新,“老陈可是说过以后让我跟你混的,你不能一恢复身份就嫌弃我啊。”   胡小钰抓耳挠腮地琢磨:“那大不了我再回去读个书,考个公务员什么的?可是我这脑子上学的时候就不够用,这都毕业几年了,你说还能行么——”   “猫猫救出来了。”陈牧雷打断他。   胡小钰一愣:“是啊,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陈牧雷:“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   胡小钰该傻的时候傻,该精明的时候精明,陈牧雷一句“晚了”,他瞬间就变了脸色,整个人呆若木鸡。   ……   陈琰大概是这个病区目前来说最帅的病人了,小护士们一有空闲就对这个帅弟弟多加“照顾”,嘘寒问暖。   要搁平时,陈琰的性格不至于让小姐姐们难堪,都会给个面子,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和精力承受这些过分的热情。   陈琰回到病房,感受到这两个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在门口犹豫了一番:“那、那我再溜达一会儿,你们继续聊。”   “不用了,”胡小钰极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但他毕竟没什么经验,表情硬邦邦的,“你今天的运动量够了,走太多了不好,多卧床休息有利于你恢复,我先回去了。”   胡小钰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陈琰看出来了,还没等问,胡小钰就跑出了病房。   陈琰不明所以,但总归和陈牧雷脱不了干系:“你总有这个本事,轻易把人弄崩溃。”   陈牧雷一言不发窝进沙发里,双手搓着眼睛,一副“与你无关”的姿态。   陈琰回到病床上,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悄悄抬眼瞥了瞥陈牧雷,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陈牧雷抬头,陈琰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   “我不是想干涉你,”陈琰说道,“我也不是以前你眼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我有权利知道,尤其是关于你的。”   “该让你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那么多秘密。”   “我的意思是……”陈琰突然有些难以启齿,咬咬牙,还是说了,“有些事情以后你不用独自承担。”   “……”   “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只能拖累你。”   赵令宇在逃,周云锦至今下落不明,陈牧雷除了日渐憔悴,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任何负面的情绪。她的名字像一个禁忌,横在他们中间。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能有多强大,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   就连他此刻看上去平静的眼神都让陈琰难受,他觉得那里面有刺,看一眼都刺得人心疼。   他不忍再看,缩回被窝里:“我每天要担心两个人,很累。”   陈牧雷明白陈琰的意思,微微翘起嘴角,臭小子果然长大了,知道心疼他哥了。   他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轻轻地闭上眼睛。   沉默半晌后,陈牧雷沉沉地开了口:“我执着过的东西,目前来说只有三样。幼年时千方百计的想活着,少年时得知老陈的身份我想要一份正义,成年后我想让我在乎的人好好地站在阳光里,感受那些最普通的喜怒哀乐。”   “……”   “陈琰,”陈牧雷道,“你从来没有拖累过我,从你满月那天无意识抓住我的手开始,你就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的动力。我没拥有过的经历、我能给你的,都想给你,可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只能先想办法让你安全地长大。没有参与你的成长,是我最遗憾的事。”   陈牧雷不易察觉地哽咽了一下,“不过没关系,人生总要有遗憾,至少我和老陈保证过不会让你出事的这件事,我还是做到了。”   至于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两个人心知肚明。   陈琰抹了下湿润的眼角:“不值。”   陈牧雷一如既往地霸道:“值不值我说了算。”   陈琰拉高了被子蒙住自己的脸,肆无忌惮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又猛地把被子扯下来,愤恨地坐起身:“陈牧雷,你没放弃找她对吗?”   陈牧雷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打小就不懂放弃这俩字怎么写。”   …… 第147章 喂狗了!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掏心掏肺……   久诚会所的招牌摘了, 剩下一栋光秃秃的大楼。胡小钰坐在会所大门的马路对面,直到华灯初上,直到斑斓的霓虹把整个阮城点亮。   一伙年轻人从他面前经过, 其中一对情侣为周末去哪里约会喋喋不休。   男生最终说不过女生, 选择妥协,前一刻还面红耳赤的两个人转瞬间又和好了, 腻腻歪歪地粘在一块儿。   胡小钰歪着头看着那一行人走远,不禁羡慕起他们来。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连这样平凡又普通的生活都不是人人能得到的。   也许他不应该去见猫猫, 如果他们不见面,说不定猫猫可以活久些。   那么多女孩都得救了,她却不在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短暂到凑不成一集电视剧的时长, 他在这里坐了一天,已经回忆了数遍。胡小钰没有她的照片, 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过不了几年,他也会淡忘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个女孩……一个曾把希望寄托于他的女孩。   胡小钰触摸着自己的脸, 回想着猫猫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还有最后一面分别时她胆怯又欣慰的笑意。   他把头埋在双膝间哭出声来, 拨通陈牧雷的电话。   “哥,你们会抓到赵令宇的,对吧?”胡小钰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哭腔浓重。   陈牧雷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道:“会, 你在哪儿?”   “我没事,我就是……就是想猫猫了。”   胡小钰挂断了电话,又哭了一阵子, 等哭够了才起身准备回去。   绿化花坛的隔壁是两张供路人休息的长椅,胡小钰起身后才发现另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了,见到他也没觉得奇怪,反而是胡小钰略微惊讶。   “白哥?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他鼻音重,明显哭过,白政这次没笑他,不过嘴上没客气:“医院住久了,偷着跑出来活动一下。我看你哭都看了半天了,胡小钰,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哭得像个小娘们儿?”   “你偷着跑出来,被护士发现了要挨骂的。”胡小钰没和他计较,坐到椅子的另一侧,“你来这儿干什么?”   “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白政敷衍地笑了笑,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经过数日的治疗与修养,他的身体状态已经比刚获救的时候康复很多,只不过整个人始终精神不起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白政率先问道:“胡小钰,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被找到?”   胡小钰知道他指的什么,摇头:“我哥说那些事和你没关系,况且他应该没心思想这些。”   只要一天没有抓到赵令宇,没有找到周云锦,陈牧雷的心都是空落落的。   “是啊,他应该……很恨我才对。”白政微微垂下头盯着地面,“我要是他,我都没办法面对我自己。”   “幸亏你不是我,不然你在众诚一天都活不下去。”   陈牧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把俩人吓了一跳。本以为胡小钰得借酒消愁,好在他除了情绪萎靡,没沾一滴酒。   陈牧雷把车钥匙丢了过去:“你晚上去我那儿。”   陈牧雷到底是放心不下他,胡小钰和猫猫相处过的地方只有这里,于是他开车过来碰碰运气。   正好,胡小钰也不想一个人回家,乖乖回到车上等陈牧雷。   胡小钰这一离开,剩下是俩人之间的气氛倒显得有些尴尬了。白政仓惶起身,张了张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跑出来了?”陈牧雷问。   “就出来走走,”难得白政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没想到在这儿碰到胡小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那个……陈琰怎么样了?我……我应该去看看他,只是怕……怕他不愿意见到我。”   白政语无伦次,眼神闪躲。   陈牧雷没吭声,默然地打量他片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聊两句?”   “好。”白政坐回去,双手十只交握,手指不安地微微动着。   在白政脱离危险的那些日子,陈牧雷去看过他一次,没说上几句话,白政就病怏怏地以休息为由变相地赶他走了。   “要不是今晚我来找胡小钰在这里碰到你的话,你是不是准备一直躲着我?”陈牧雷直截了当地问,“觉得没脸见我?”   “……”白政就知道这人一向不会拐弯抹角:“胡小钰他怎么了?”   陈牧雷看着对面久诚会所的大楼,道:“赵令宇手里有一个女孩,胡小钰答应会带她安全地离开久诚。”   “那女孩呢?”   “在我找到你的那天,也在你的隔壁发现她的尸体。”   白政身子一僵,唇线和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他刚才什么都没和我说。”   陈牧雷并不意外:“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回去我揍他。”   白政咬了下嘴唇,自嘲道:“他现在就算是和我动手都是正常的。”   陈牧雷:“那就是没大没小,不守规矩,怎么不该揍?”   白政双手紧握,用力到颤抖,他终于按捺不住情绪,猛地爆发出来:“陈牧雷,你真踏马没必要这样!众诚已经没了,你不用继续在我面前忍辱负重了!”   “那我应该怎么样?”陈牧雷平静地反问。   他越是如此,白政就越发怒火中烧:“你非要在我面前装深明大义、宽容大度?换做是我那么小就差点死在那些人手里,后面又发生这么多事,都到现在了,不把他儿子打个半死都对不起这些年来我所受的苦!”   他话音刚落,陈牧雷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白政的脸上,身上。   白政吐出口中血水,咬牙切齿着:“这就完了?”   “没完。”说罢,陈牧雷解开西装扣子,快准狠地又出了几拳。   白政不闪不躲,生生地挨着受着。   胡小钰在车里发呆,无意中看到这边打起来了,着急忙慌地从车里跑出来挡在白政身前截住陈牧雷的攻击:“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陈牧雷顺势收手。   时间已经很晚了,却也聚集了不少好事围观者,还有人拿出手机想拍照,被胡小钰制止住。   “都干嘛呢?哥们儿打架没看过吗?大半夜不回家睡觉怎么哪儿有事哪儿到!赶紧走走走——”   等把人统统撵走,胡小钰从车里拿了纸巾回来给白政擦血,还找到了半瓶不知道放了几天的矿泉水给他漱口。   陈牧雷天生蛮力,不悠着点很容易出事,白政觉得自己的牙都被他打松动了,嘴里的血好半天止不住。   胡小钰有点急了,忍不住埋怨陈牧雷:“你又没喝酒,发什么酒疯啊?白哥都还没出院呢,你怎么不下手再狠点直接给他打到ICU去?”   白政低着头红着眼睛,推开胡小钰,问陈牧雷:“你就这点儿本事?”   陈牧雷嗤笑半声:“白政,胡小钰都比你懂事。”   胡小钰:“???”   “刚才一共打了你五拳,为老陈,为陈琰,为周云锦,为胡小钰,最后一拳是我为我自己。”陈牧雷道,“你说得没错,这些年我担得起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我是人,不是神,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深明大义、宽容大度,我原谅不了白鸿泉赵令宇那些人,活该你姓白,就凭你白家的所作所为,你挨我几拳不亏,我也早就想这么干了。”   胡小钰:“哥!你疯了!”   “但是,我有多少本事,不是要用在你身上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是白鸿泉和众诚做的,不是你白政做的,这一点连胡小钰都明白!你我从小一块儿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白政,别说你一点儿感受不到,”陈牧雷哽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掏心掏肺,你敢说你不知道,我这将近二十年的——”   白政倏地抬头,和陈牧雷的视线碰上。   陈牧雷当真是出离愤怒:“都踏马的是喂狗了!”   当初小白政的无意之举,让白鸿泉和赵令宇留下了陈牧雷一条命,他对陈牧雷至始至终都是真心以待。   小的时候,陈牧雷也曾迷茫过,白政的身份于他而言是特殊的,他挣扎过很长一段时间,最终选择暂时屈服于他人生之中得到的第一份纯粹干净的友情,反正他要活着,暂且当真也没什么不好。   谁也没料到时间一晃就到了现在,当初的“暂且当真”,不知不觉中便让他忘记了什么是暂且。   白政红了眼,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陈牧雷同样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我想过你我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天,很多年前我就想过。把你爸送到监狱里的人是我,让你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人是我,毫不犹豫选择牺牲我们之间兄弟感情的人也踏马的是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终于大仇得报,应该特别痛快?”   白政别开眼:“你……就不该救我出来。”   “你太小看我了,白政。”陈牧雷心里难受极了,椎心泣血的那种难受,“你应该去看看在昆灵区游乐场挖出来的那十七具孩子的尸骸,去看看用来给久诚当赚钱工具的那些被虐待的孩子身上的伤,还有被众诚囚禁起来那些小孩在获救之前是在接受怎样残酷的训练!如果我只是为了报私仇,还用等到现在?你对我从来不设防,只要解决了你就够白鸿泉崩溃了!难道这些年我缺这样的机会?”   陈牧雷眼底潮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踏马的不是为了这个,我救你也不是为了今天走一个兄弟反目的剧情,是因为我知道我身边那些尔虞我诈虚以委蛇两面三刀的人之中到底谁是最真的那个!”   白政觉得自己无颜面对陈牧雷,陈牧雷又何尝不是。   在正义与情义之间,他选择了正义。   作为警察,陈牧雷别无他选。   作为兄弟,陈牧雷对白政的愧疚口不能言。   ……   陈牧雷鲜少这么激动,听得两个人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胡小钰偷着抹了抹眼泪,走到一旁去把空间让给他们。   血水在嘴里积聚,白政偏头吐掉,用手背擦着血渍。   在久诚大门前,他们闹成这样,讽刺又好笑。   “你憋了这么多年,总算能把这些和我挑明了,”白政吸吸鼻子,“出够气了吗?”   陈牧雷攥了攥右手:“说实话,还没有,但再打下去我怕你真出不了院了。”   “那……”白政欲言又止,按着被打疼的腹部,“你可以等我康复一些吗?”   陈牧雷有些错愕地看向他,白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等我好些了,你什么时候想出气,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   “只要每次留我一口气就行。”   “……”   “我说真的,”白政认真地回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可以吗?”   恩怨是非一旦糅杂了感情就只剩下恩怨,无法再辨是与非了。   白政自然明白白鸿泉罪恶滔天,罪不容诛,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即便没有陈牧雷卧底众诚,众诚也迟早会有罪行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白政不愿再纠结他们之间谁背叛谁,谁出卖谁,他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替白家弥补些什么。   陈牧雷从他眼中读出了他的意思,更看到白政那小心掩藏着的对于这段情谊的不舍。   那眼神在无声地告诉陈牧雷,如果他不怪他,是否有一天,他们还能再做兄弟……   如果,陈牧雷也愿意的话。   ……   陈牧雷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黑洞洞的久诚大楼,久久不语。   白政的目光黯淡下去,暗自抠着手心,并没有再多问一次的勇气。   初见时,陈牧雷被迫成为他的玩伴。现在,他不能再用任何情感绑架他。   “整天异想天开。”   陈牧雷起身,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白政则宛如雕像一般坐在那里。   陈牧雷回到车上,启动车子前又看了眼白政的方向,无可奈何地喟叹一声。   不消片刻,胡小钰从车里出来,折回到白政身边:“白哥,我哥让你回医院,别在外面瞎溜达,他不想每次都欺负伤残人士。”   闻言,白政一愣。   直到陈牧雷和胡小钰已经驱车离开有一会儿了,他才手捂着眼睛呜咽起来。 第148章 小星星 当陈牧雷知道小星星就是你妹妹……   ……   陈牧雷开车, 胡小钰一直回头张望。   白政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胡小钰忍不住哀声叹气:“我从来没见过你和白哥动手, 白哥现在正是最难过的关头, 你倒好,偏挑这个时候和人家翻脸。”   “你懂个屁, ”陈牧雷呵道,“不揍他一顿, 他一辈子都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总觉得自己欠我的。”   “按你这么说,白哥挨顿揍就能过了坎儿了?”   “肯定比不揍他效果更好。”陈牧雷讥讽道,“说什么是让我出气, 说到底还不是我帮他出气。你们一个个的,都踏马的是没我不能活, 我上辈子肯定杀过你们全家, 这辈子这么折腾我,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胡小钰无端端被骂, 瘪瘪嘴, 方才埋怨他的气势骤然小了一半:“反正我觉得你下手太重, 有点儿过分——”   他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陈牧雷一下。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陈牧雷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帮他说话。”   “你自己也说过那些事和他无关,你都不怪他, 我更怪不着他了。”胡小钰揉着脑袋。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陈牧雷搜肠刮肚地琢磨着应该怎么安慰胡小钰,反而是他先开了口。   “哥, 其实你今天用不着和我道歉,不管是我还是猫猫,没人有资格怪你。”胡小钰道,“你说得对,是我们欠你的,你不欠任何人的。”   ……   胡小钰一天没吃东西,眼下挺不住了,一到家就钻进厨房找吃的。陈牧雷这段日子太忙,家里都很少回来,冰箱里空空如也,连鸡蛋都不新鲜了,打到碗里蛋黄都是散的,还有股怪味。   胡小钰不敢吃,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最后只翻出来以前周云锦囤的泡面。   陈牧雷洗完了澡出来,胡小钰已经躲进房间了,餐桌上给他留了一碗煮好的泡面。   面还热着,陈牧雷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突然就想起在小院的日子。   那个时候周云锦死皮赖脸地赖在他家,又不好意思用他的厨房,经常用泡面充饥。   因为讨厌那个味道,陈牧雷没少损她。   再后来,他们的关系变了,陈牧雷不想她在长身体需要营养的阶段还吃这种垃圾食物,三天两头给她红包叮嘱她好好吃饭。   只是她学业忙,还是不免会在家里囤些速食品以备不时之需,陈牧雷怎么说都没有用。周云锦厨艺不怎么样,煮面的手艺却是一绝,至少比胡小钰做的好吃多了。   周云锦的房间还是她去北城之前的模样,桌上摆着一摞书本,衣柜里挂着几件衣服,卫生间放着几样日用品。和其他女孩子相比,她的东西已经很少了,陈牧雷却觉得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影子。   他躺在她的床上,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到从前。陈牧雷抓着她的被子蒙住自己,掩饰住无法示人的痛苦。   他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周云锦被赵令宇带走的那一幕,她的眼神像刀子剜着他的心。   怕黑又怕鬼的小姑娘,却不怕死,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不愿让他为难,甚至替他做了选择。   胡小钰终究还是说错了,他欠周云锦的。   ……   徐立哲那把匕首一下一下狠狠捅进陈琰身体的时候,周云锦蓦地从噩梦中惊醒。她浑身汗湿,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嘴上粘着胶带,手脚被绳子捆得早已麻木。   周云锦剧烈地呼吸,努力抵抗着那种过于真实的梦境带来的恐惧。   不知道陈琰现在怎么样了,有陈牧雷在,应该……不会出大事。周云锦艰难地侧身,让自己保持冷静。   直到她逐渐平复情绪,才意识到这屋子里不止她一个人,有人正在看着她。   数日之前的那个晚上,周云锦被赵令宇挟持离开那个村子。   那时她和现在一样,嘴被堵着,手被捆着。   刚刚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得知了那么多的真相,周云锦一时间还不能消化,不哭不闹地坐在车上。她左边是赵令宇,右侧是掳走她和陈琰的黑衣男,完全没有逃生的可能。   他们中途见了一个人,周云锦只知道上车的是一个女人,没看清脸,而黑衣男下了车,不知去向。   车内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而外面更是夜里最黑暗的时刻。   车子又行驶了很久,然后在一片荒郊野岭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云锦被人扛到了另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上才意识到他们是换了车,开车的人正是之前离开的黑衣男。   一行人做暂短的修整,那个女人在后备厢找到药箱给赵令宇骨折的手腕做着简单基础的处理,同时打量着周云锦。   “她脖子上有伤。”赵令宇说道。   贺采琳查看了下周云锦颈部的刀伤,酸溜溜地说:“伤口不深,死不了人。”   赵令宇的右手腕部被陈牧雷一脚踢骨折了,疼痛难忍,冷汗直流,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座椅上:“让郭四过来。”   贺采琳喊回放哨的黑衣男,整理好药箱,去后备厢翻食物。   赵令宇给了他一张路线图,说道:“按照上面标记的路线走,把你们身上的手机都扔了。”   赵令宇喝了几口水,视线落到贺采琳带出来的名牌包上。他一个眼神郭四就明白什么意思,拎过那个包放在赵令宇面前,拉开拉链,里面除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包。   郭四打开那个小皮包,里面都是些女人的首饰。   赵令宇眼里掩饰不住的嫌弃,摆摆手让郭四收了。贺采琳拿着面包回来,见此情景有些尴尬。“你放心,我就只带了这点儿东西,都挺值钱的……”   赵令宇讽刺:“你是舍不得这些珠宝,还是舍不得白鸿泉?”   贺采琳当即表忠心:“那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老板,我就只听你一个人的。”   此时的赵令宇容不得身边的人有半点儿不忠,贺采琳没见到沈听就已经料到她凶多吉少了。   郭四打着手电研究路线图,赵令宇和贺采琳的注意力也没在这边,周云锦找准了机会,反手拉开车门不顾一切地跑下车。   “抓住她!”   赵令宇下令,郭四反应迅速紧跟着就追了过去,只不过没想到这瘦瘦的小姑娘跑得这么快。   周遭漆黑一片,周云锦无法分辨方向,郭四拿着手电在后面穷追不舍。   眼看着周云锦落他越来越远,郭四咬牙喊了一句:“你不想知道周辰星在哪儿了?”   郭四其实并不知道周辰星是谁,只从之前几个人的话里话外听出来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   果不其然,周云锦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郭四趁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冲过去把周云锦扑倒,紧随而来的赵令宇面色铁青,抓着周云锦的头发,阴狠地威胁:“如果你再敢逃跑,我可以和你保证你到死都找不到你妹妹的下落。”   郭四在扑倒周云锦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掉下来的手机,赵令宇一眼便认出这手机是韩刑的。   他知道韩刑的手机密码,在看到那条分享给陈牧雷的位置信息后赵令宇的脸色立马变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一个韩刑?他把手机放她身上你们都不知道!?”   郭四面有难色,觉得委屈:“老板,带韩刑回来的人是徐立哲……我们只看到韩刑和这小姑娘说话,最后还抱了她一下,估计是那个时候放的,怪不得陈牧雷出现后我没在韩刑身上搜到任何东西。”   赵令宇都被这群蠢货给气笑了,气急败坏地把韩刑的手机扔在地上踩碎:“走,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他们很快就要找到这儿来了!”   周云锦看着那部已经支离破碎的手机,突然想起韩刑在她耳边偷偷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云锦,别怕。   那时她只顾着恨,丝毫没发现韩刑把手机放在自己身上。   简绎带人驱车赶到时,早已没了赵令宇的踪影。而赵令宇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逃出阮城后再度弃车。   那之后周云锦被看管得很严,为防止她再度偷逃,郭四把她打晕,醒来后她发现眼睛也被蒙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能从房间空气中的霉味判断这应该是一个鲜少有人居住的地方,也是赵令宇认为暂时安全的地方,因为她到了这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这个房间。   周云锦被噩梦吓醒,那人一直在旁漠然地看着。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令宇。   周云锦听到赵令宇向她走了过来,撕掉她嘴上的胶带,给她灌了几口水,然后端过桌上的盒饭,夹了些饭菜喂到她嘴边。   周云锦没拒绝,只迟疑了片刻就乖乖地吃了。   “你倒是心大,给什么吃什么,”赵令宇好笑地说,“就不怕我在饭菜里面下毒?”   “要杀我还用得着下毒那么麻烦吗?”周云锦淡定自若,“何况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我,你手上只剩下我这一张牌了。”   赵令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手指在她脸蛋上蹭了一下:“怪不得一直不近女色的陈牧雷偏偏看上你了,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我都开始喜欢了。”   周云锦偏头躲开他的碰触,虽然她的表情不明显,但赵令宇还是看出她对自己的恶嫌。   赵令宇放下盒饭,掰着她的头看了看她颈上之前被刀子划破的伤口,还用手碰了碰。   周云锦瑟缩退后,又被赵令宇强行拉了回来,并强迫她扬起头。周云锦再百般不愿,也抵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太听话,这么倔的脾气会让你多受很多苦的,”赵令宇道,“别学你爸,宁可吃尽苦头都不合作一点儿,最后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图什么呢?”   鼻间闻到药水味,周云锦倏地偏头咬住他那条骨折的手。   赵令宇皱眉,掐住她的下颚一个用力就让她痛呼出声,不得不松开牙齿。   周云锦被推开,头撞到墙上,发出咣一声响。   墙板薄,隔壁的郭四听到声音立即赶了过来,贺采琳也跟着跑了过来。   赵令宇扶着那条缠着绷带和夹板的手臂,面色铁青。郭四不问也知道和周云锦脱不了干系,过去扇了她一巴掌。   “有劲儿没处使?”赵令宇制止住郭四,“滚出去。”   贺采琳担心赵令宇的伤,但赵令宇碰都没让她碰,一并撵走。   等熬过那波疼,赵令宇重新坐在周云锦对面。   “你刚才这一下,让我想起一个人。”赵令宇摘掉蒙在她眼睛上的布条,等她的眼睛适应了房间内昏暗的光线后,他说道,“几年前,我们的人抓了一个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   赵令宇的手轻轻抚上周云锦瞪着他的那双眼:“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不说,只说她姐姐一定会来救她。我威胁她如果她姐姐敢来,我就把她也抓了,那小姑娘害怕,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她说她叫周辰星,星星的星。”   周云锦的眼底积起一层雾气,看在赵令宇眼里竟是一种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   他欺身向她,一寸一寸地欣赏着那张与周辰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漂亮脸蛋:“当时我们需要一个像她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没办法,对方就喜欢她这么大的女孩。我带她去给白家给白鸿泉过目,刚巧遇到了去找白政玩的陈牧雷。周辰星实在很有意思,很天真,逢人便求救。她声音好听,哭着喊着都好听,我就没让人堵住她的嘴,那太暴殄天物了,我不想伤到她分毫,所以都没舍得绑她。”   赵令宇话锋一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小星星遇到了陈牧雷,她抓着陈牧雷的手就那样喊着哥哥、哥哥救救我。啊……我听了都会心疼,陈牧雷却无动于衷。不过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小星星哭得实在凄惨让他于心不忍了,他专门和我要她。”   “如果是别的女孩,我也就给了,但小星星不行,而且他晚了一步,人已经送走了。”赵令宇摊开手,“所以你说,当陈牧雷知道小星星就是你妹妹的时候,他得有多自责?就这样和她错过了。我差点忘了另一件事,陈牧雷晕血,你知道吗?这事说起来得怪我。”   赵令宇的表情有些遗憾,“当时陈牧雷只有八、九岁大吧,我为了试探他,把刚砍下来的陆北屿的手脚让他去喂了那两条饿了好几天的狼狗,他当时好像知道带子里是什么东西……嗯,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染上的毛病。有时候我在想,他错过了周辰星,又在小时候对陆北屿做了那样的事,他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和你在一起的?”   赵令宇用在正常不过的语气残忍地剖开周云锦的心,看着她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滑落,然后微微收敛了些笑意,道:“我一直以为恐惧会暴露一个人的弱点,也可以摧毁一个人身上那所谓的道德良知甚至仇恨,就像韩刑。是我小看陈牧雷了,没想到我想‘请君入瓮’到他这里变成了‘引狼入室’,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心等着今天,这么多年一直想着怎么报仇。”   周云锦用头抵着墙,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错了。”   “嗯?”   “陈牧雷不是为了报仇,”周云锦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全然是一种赵令宇看不懂的坚定,“他是为了一些你永远理解不了的东西。” 第149章 你想怎么样 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点儿时……   赵令宇扶着受伤的那只手, 欣赏着周云锦的眼泪,似乎一直在思考她究竟指的是什么东西。   “我理解不了的东西……”赵令宇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单手执起周云锦的下巴, “的确有很多我理解不了的事情, 除了陈牧雷还有韩刑,我都准备给他一个选择活命的机会了, 他为什么还是要那样?”   周云锦挪开脸,赵令宇继续不解地问着:“女人对于他来说远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当初的梁清不行, 现在的你又凭什么让他在最后做了那样的选择?你们睡过吗?”   周云锦没有回答,看他的眼神反而带了几分怜悯。   从来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赵令宇感觉非常不适, 甚至有些怒意:“你这双眼睛是不是不想要了?挖出来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周云锦:“我一开始觉得你这个人很可怕,现在发现你是可怜, 原来你对人和人之间关系的认知那么肤浅, 除了睡过,你是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吗?”   于赵令宇而言, 韩刑最后的举止始终让他费解。   周云锦笃定道:“我猜你活到现在, 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更没有被任何人喜欢过。”   赵令宇面色一滞,周云锦冷笑:“我很好奇你这种人到死的那天会不会后悔这辈子白活了。”   赵令宇沉默半晌,拿起那块胶带重新把她的嘴封上,又把她的眼睛蒙住。   周云锦听到赵令宇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房间里安静下来。   再度陷入无尽的黑暗, 周云锦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回想着和韩刑的最后一面。赵令宇永远不会懂的事,周云锦却不难明白。不管韩刑到底是想带走她还是想带走沈听, 其实都和男女之情无关,他不过是想带走一个希望。   她恨韩刑的欺骗,但从不曾想过让他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切。   房间外有一个简陋的小院子。   已是深夜,赵令宇才敢到小院子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他点了根烟,脑中反复回荡着周云锦那句话。喜欢一个人,或者被人喜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好像个笑话,赵令宇一边抽着烟一边把认识的人从脑子里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最后竟只剩下一人的身影。   那身影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始终背对着他。   他活了三十几年,已经记不清有多少生命经过他的手。他沉迷欲望的世界,支配过他人的生死,多少有权有势的人向他低头、供他驱使,却从来没有真正触碰过那所谓的爱情,只因在他的意识里,那是最虚幻的存在。   爱情比钱权更能腐蚀一个人的意志,他……不需要那个东西。   赵令宇深深地吸了口烟,驱散脑海中那个人的影子。   思量片刻,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贺采琳洗过了澡,扭腰摆臀地出来。天气越来越热,她穿得也是越发清凉。   还未擦干的头发打湿了薄薄的衣衫,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内衣痕迹。   她站在镜前涂着护肤品,不经意间对上一道色眯眯的视线。   郭四靠在窗前,嘴里叼着支烟,吞云吐雾。   最初他以为贺采琳是赵令宇的女人,不敢多看,相处几天后才明白赵令宇完全没把她当一回事。   逃命途中有这样一个风、骚的女人,倒也能缓解几分紧张的情绪。郭四斜愣着眼睛打量着贺采琳,眼神大胆露骨。   贺采琳听从赵令宇的命令在白鸿泉身边多年,白鸿泉和她的年纪差了四十岁,平日待她还算不错,物质上几乎有求必应,但某些方面还是亏了她不少,无法满足她身为女人最基本的需求。   为了避嫌,赵令宇和她见面的次数有限,而且他根本对贺采琳没什么兴趣,也并不热衷床事。   她身边的男人不是有心无力,就是压根没心,因此面对一身强壮肌肉的郭四那赤、裸的眼神,贺采琳不但不在意,还悄悄地在心里起了层涟漪。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事不用挑明了说。贺采琳没有抗拒,那么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便也水到渠成。   郭四也是很久没发泄过了,两个人缠在一块儿太过投入,愣是没发现赵令宇进来。   一开始他们还知道克制些,不搞出太大的动静,谁知道后面一发不可收拾,精、虫上脑,什么都忘了,尤其是贺采琳那浪、荡的叫声听得赵令宇脑袋直疼。   最先发现赵令宇的人还是郭四,他本能地拽住旁边的被子想挡住要害部位,猛地发现自己连裤子都没脱,贺采琳的睡裙也还在身上,真是丑态毕现。   贺采琳发现郭四不动了,便着急地催促:“快点儿啊,你干什么呢?这就不行了?”   郭四瞪了她一眼,从她身上起来。贺采琳这才知道不对劲,回头看到赵令宇时汗毛都竖起来了,手忙脚乱地拉下睡裙。   “老板……”   “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点儿时间把事办完?”赵令宇冷着脸问,贺采琳哪敢再多话,规规矩矩地躲到一旁。   郭四比贺采琳镇定多了,提好裤子问道:“老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做?”   赵令宇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地址。“你到这里去找一个人。”   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他们得想办法离开。   郭四记住那个地址:“我到那里之后找谁?”   赵令宇道:“一个八字眉的男人。”   ……   刚刚睡着的陈牧雷手机响了。   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陈牧雷睡意全无,倏地坐起身,接通电话。   一个中年男人熟悉的声音自听筒里传出,声音有几分忐忑:“他们终于联系我了。”   陈牧雷肩膀夹着电话,动作迅速地换好衣服。   彼时,天边已经露出一丝曙光。   ……   ……   众诚在阮城的老巢被清缴,在Y市那部分产业也一并被查封。   但在陈牧雷的坚持下,他暂时保下了一个人——确定陈琰和白政都无危险后,他第一时间动身去了Y市,约了八字眉:郑征。   八字眉常年看守Y市中转仓库,日子无聊的很,所以仓库没货的时候他也是敞开了玩的那类人,陈牧雷一个电话就轻易地把他叫了出来。   八字眉提出去九号会馆,被陈牧雷回绝。“去那种地方我可没有胃口吃东西。”   八字眉虽然是陈牧雷的长辈,但在他面前也很难说出一个不字,何况他私藏女孩的事陈牧雷给他压下来了,他始终欠陈牧雷人情。   在八字眉跟着陈牧雷吃吃喝喝的时候,阮城警方联合Y市警方把九号会馆一窝端了。   收到消息,八字眉整个人都跳起来了,大惊失色,拎起拐杖就要走:“会馆出事了。”   “征叔,”陈牧雷叫住八字眉,并给他的杯子里斟满了白酒,“酒还没喝完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喝酒!”八字眉一着急,那眉形变得更加喜感。   陈牧雷不紧不慢地品了口白酒,淡定自若地冲他勾勾手,示意他坐下来:“别急,你现在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反而自投罗网。”   八字眉坐了回去,心神不宁地端起杯子:“太突然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没有事先收到任何一点儿消息,这不应该啊。”   就像阮城的久诚会所一样,九号会馆在Y市背后同样有一只手在提供保护,只不过与阮城相比,Y市的那只保护伞根基不深。   “不突然,”陈牧雷看看窗外阴沉的天,一语双关地说道,“也该轮到Y市变天了。”   八字眉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压地的厚重积云看得人喘不过气。八字眉人虽好、色,脑子却没那么笨,很快意识到他话中有话:“陈牧雷,你什么意思?”   陈牧雷一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征叔不是应该感谢我才对吗?要不是听了我的来这儿喝酒,你怎么逃过这一劫?”   八字眉脸色一黑,身体戒备地向后靠去:“这事和你有关系?”   “当然有啊,”陈牧雷坦然地说道,“但解释起来太麻烦,征叔还是关心点儿别的吧,比如众诚现在我说了算。”   八字眉皱起他颜色花白的眉毛,立即掏出手机找出赵令宇的号码,甚至给黎不肯和高振都分别打了电话,均无人接听。   “怎么征叔还不相信我?”   陈牧雷一副气焰嚣张的姿态,和八字眉的仓惶不安形成鲜明对比。   “你想干什么?”八字眉硬撑着那张脸皮,强装镇定,“老陈一不在你还真是要翻天了!”   “这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老陈的死加快了这一天的到来。”陈牧雷低敛眉目,藏着内心深处的情绪。   八字眉平时出来身边都带着人,这次大意了,听了陈牧雷的话把人都留在了会馆,只带了一个不成气候的蛋子。   蛋子年轻,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先前在仓库有个兄弟欺负女孩被陈牧雷撞破,然后被打了个半死的那一幕着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八字眉悄然握紧拐杖,给蛋子使了个眼色,蛋子还在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陈牧雷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听我句劝,别琢磨那些没意义的事了。”他余光瞥了瞥蛋子,“别说这个小孩儿了,你今天就算把人都带在身边,就能确保他们能够制伏我?还是别害人家小孩儿了,我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打坏了我可不负责。”   “……”   蛋子一听这话更往后缩了缩,八字眉语塞,一口把小酒盅里的白酒一饮而尽。酒液辣喉,更壮怂人胆,八字眉放下酒盅:“你想怎么样?”   “早等着你这句话呢。”陈牧雷再次给他斟满酒,直视八字眉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就像征叔说的,我有本事翻了众诚的天,也自然有本事保你。”   八字眉单刀直入地问:“有什么条件?”   “就喜欢征叔这个聪明劲儿。”陈牧雷道,“我是晚辈,哪有和长辈谈条件的道理,就是想让征叔帮个忙罢了,不知道征叔肯不肯。”   形势比人强,八字眉冷哼:“你就别假模假式的了,我有拒绝的资本吗?”   陈牧雷慢条斯理地又敬他一杯酒:“我知道征叔有一条去外面的门路,没有意外的话,赵令宇过几天一定会联络你。”   陈牧雷的话点到即止,八字眉嘴唇紧抿,衡量片刻后问道:“你真愿意保我?”   陈牧雷耸肩:“不然呢,你人都好好地坐在这儿了。”   八字眉没有办法继续推三阻四,捏着酒杯,半晌后只道:“好,我明白了。”   …… 第150章 她还活着【加内容】 他说他的女人在你……   早年间, 八字眉并不在Y市,而是在中缅边境做些走私的小生意。曾经小赚过一笔钱,但他大大小小不入流的爱好颇多, 尤其色字当头, 很难守住财,千金散尽后才加入了白鸿泉一伙人。   虽然八字眉不做那行多年, 不过路子一直在。   赵令宇自以为在阮城只手遮天,然而事情败露的太突然, 他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从其他途径离开, 想躲事只能靠八字眉的门路。   九号会馆出事,八字眉根本不敢回仓库,带着蛋子在城郊的住处藏了起来。   这几天他也很不好过, 众诚眨眼之间被搅和得天翻地覆,陈牧雷明里暗里的暗示他, 自己背后有着强大的“势力”, 赵令宇也妄想蚍蜉撼树。   蛋子比他还害怕,寝食难安:“征叔, 不然我们偷偷溜吧?”   八字眉叹气:“早知道陈牧雷不是好惹的人, 那么大的众诚说被他整垮就整垮了, 要不是人家有心放咱们一条生路,我们还能有命在这里吃东西吗?”   蛋子啃着大饼,小心地掀起窗帘一角往楼下看:“这都好几天了,我也没发现外面有人监视着我们,是不是我们想多了?”   “别看了, ”八字眉道,“人为刀俎,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 就得守信用。别的事可以不讲究,这事不能,尤其面对陈牧雷那样的人,别的不为,就为能比别人多喘几口气。”   蛋子放下窗帘,若有所思地琢磨半天,问道:“人为刀啥?那是啥意思?”   “……”   八字眉只庆幸自己还上过几年学,不至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换成他的蛋子,兴许被人砍成肉糜了。   两个人胆战心惊了几天,在一个深夜里,他终于接到了赵令宇的电话。八字眉不敢耽搁,立即把这事通知了陈牧雷。   陈牧雷和简绎带了几个人连夜赶到到Y市和当地警方汇合。赵令宇约八字眉见面的时间就在第二天半夜,警方在八字眉家附近周密布控,就等着那人的出现。   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八字眉忍不住给陈牧雷打电话:“如果他提出什么要求,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了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陈牧雷笑道,“征叔,你放松点儿,别这么紧张。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的老板是他,不是我,别把这个忘了。”   “是……”   八字眉汗都下来了,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八字眉的住处位于郊外,到了夜晚,只有一路小巴车往来市内,末班车到达这一站的时候时间正好是23时28分。   因为是倒数第二站,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这一站一共下来了三位乘客,两男一女,其中是一对情侣,下车后有说有笑地走了。   而从另一个男人的身高身形,陈牧雷和简绎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带头绑架陈琰和周云锦的那个黑衣男。   他们分坐在路边停着的两辆私家车里,各自按捺着。   站点向北二三十米处有一个卖米线的小摊车,旁边支着两张简易的桌椅,只有八字眉一位客人。   摊主把刚煮好的砂锅米线端上来,八字眉掰开一次性筷子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而余光却盯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那个男人。   郭四谨慎地打量着附近的情况,来到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摊主热气地招呼着:“来份米线?两荤两素还是两荤一素?”   “两荤两素。”郭四指了指其中一个套餐说道,然后坐在没人的那一桌。   两个人一开始谁都没搭理谁,八字眉一边玩手机小游戏一边吃着米线,因为辣椒油放得太多,一张嘴染得红彤彤的,还不住地用纸巾擦着鼻子。   八字眉吃东西快,一整份米线见底,郭四的砂锅刚端上来。   八字眉坐着玩了会儿手机,给过钱起身走了。   郭四忙放下筷子要跟上去,反被摊主叫住:“十五块,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郭四不想惹事,掏出两张十块的现金塞给摊主,转身快步跟上八字眉。   “还没找你钱呢。”摊主嚷了一声,见郭四没理会,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摆弄了一下摊位车上挂着的充电灯,那灯光仿佛将要电量耗尽了似的闪了两下,其实是在给陈牧雷一行人递信号,确认郭四的身份。   ……   八字眉哼着歌走到一座桥边,他的家就在桥另一端的镇上。   正当他准备过桥时,郭四在后面咳了几声。   八字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郭四扬了扬下巴示意桥下,然后径直下了桥。   这是八字眉没想到的,原本说好了去他家……   四下无人,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郭四下去了。   桥下,灯光没有照过来,只有些许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   郭四就在桥下等着八字眉,他不过三十几岁,正值壮年,眉眼间尽是跋扈,只对八字眉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你就是征叔?”   八字眉很不喜欢这个郭四,不过今时不比往日,他没工夫纠正旁边礼数:“你哪位?”   “老板让我来找你。”   桥下黑洞洞的,郭四回头张望了一番,趁着八字眉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攥住他的手臂反拧到其身后。   八字眉一把老骨头,哪是年轻人的对手,顿时疼得叫出声。   “闭嘴!”郭四低声呵斥,“跟着你的人是什么人?”   八字眉心头一惊,强装冷静:“哪有人跟着我?这不就你我两个人,你眼瘸还是撞鬼了!”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颈间掠过一丝凉意。   郭四手里多出了一把刀子,抵着八字眉的脖子:“你报警了?”   八字眉不敢动了,但嘴上没停:“你是不是有病,我们是干什么的?还报警?活的不耐烦了?”   “那为什么兄弟们都出事了就你没事?”   郭四手上用力,八字眉的胳膊被拧成麻花,惨叫出声。   就在他以为胳膊要断掉的时候郭四突然放开了他,用刀尖抵着他的脖子把他逼退到树旁。   八字眉扶着胳膊哎哟哎哟地叫唤,也顾不得那刀子了。   郭四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贴在八字眉耳旁,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老郑。”   八字眉一听是赵令宇,强忍住疼质问:“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非常时期,郭四也是谨慎了些,你不要介意。”赵令宇不咸不淡地表示着歉意。   “我都多大岁数了,禁不起这么折腾!”就知道郭四是在诈他,八字眉在心里把这俩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还得给赵令宇解释,“我老婆忌日,我那天出去喝酒,反正没最近没活儿,我就让一个兄弟跟着我,让其他人也出去放放风,长年累月在仓库那日子换谁都受不了……谁知道就这么巧,偏偏赶上那天会馆出事。”   八字眉的原配妻子在早些年跟着他躲避警察追捕的时候意外去逝了,肚子里还有几个月大的胎儿,八字眉为此耿耿于怀多年,这件事赵令宇是知道的。   他一时间没吭声,八字眉怒道:“你不会怀疑是我搞的?”   “那还不至于,”赵令宇只差没明说“你没那个本事”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事想问你。”   八字眉:“什么事?”   电话在这个时候突然挂断了,八字眉疑惑地看了看郭四。郭四收起手机,揪着八字眉的后脖颈把他往桥洞深处拽。   桥洞里比外面还要黑,八字眉却察觉到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个人。   他脑筋一转,试探着朝里面开口询问:“老板……?”   伸手不见五指的桥洞里,忽然传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笑:“老郑,陈牧雷是不是找过你?”   “他?他找我干——”   郭四没等他说完,把八字眉往里面用力一推。八字眉被绊倒,踉踉跄跄地起身时又被郭四自后抓住了头发,而那把刀子也再次横在他颈间。   “想好了再说,”那个声音在黑暗中,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颤抖的内心,“郭四人冲动,万一他一个手抖,我都来不及制止,那倒霉的还是你。”   八字眉大气不敢喘,更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这次赵令宇来真的。   桥上偶有车驶过。   八字眉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在内心里做着激烈的挣扎。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郭四的手一再加大力道,八字眉颈间那把刀子的刃一点点嵌进皮肤里,尖锐的疼痛袭来。   蓦地,他听闻赵令宇在黑暗中长叹一声:“动手吧。”   “别!”八字眉扬声呵斥,“他……他是找过我……”   赵令宇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扬了扬手,郭四收起刀子放开八字眉。   八字眉噗通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赵令宇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八字眉声音颤抖地全招了:“出事那天他叫我出去喝酒,说众诚以后就是他说了算,逼我和他合作。”   “他都让你做什么?”赵令宇问。   “他说如果你联系我,就让我通知他,那种情况我不得不答应。”八字眉老泪纵横,“他说他的女人在你手上,他得把女人抢回去。”   郭四蹲下来扣住他的肩:“所以你已经把我要来见你的事告诉他了?”   “怎么可能?!”八字眉拽住赵令宇的裤脚,“我知道谁是我老板,那个陈牧雷他小时候我看他就不是个东西!我怎么可能为他做事!”   赵令宇沉吟片刻,微微一笑:“也不是不行,既然他都找到你头上了,你就索性帮他这个忙好了。”   ……   陈牧雷在八字眉的楼下等了约莫四十分钟,终于见他步履蹒跚地回来了。   八字眉捂着脖子,惊魂未定,总觉得刚才自己险些就见了阎王了。   正想着,他旁边停着的那辆车的车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吓得八字眉浑身一僵。   他小心翼翼地往车里看去,然后皱着眉头坐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在监视我!”八字眉气急败坏地骂道。   陈牧雷:“别说那么难听,我是保护你的安全。”   “保护个锤子!”八字眉指了指脖子,又举着险些被郭四拧断的胳膊,“你看看我,没被他整死也是我命大。”   陈牧雷不想听他抱怨,八字眉也知道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工具人,很有自知之明地把后面的话都咽回去。   “他让我想办法安排他出境,”八字眉瞥了陈牧雷一眼,“带着你那个小丫头,我答应了。”   “多谢征叔。”   陈牧雷不卑不亢地回道,八字眉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悻悻然地下了车。   回到市区,陈牧雷把情况报告给Y市警方后转身出去了,没心思听他们的部署安排。   简绎追了出来,在楼梯间找到了陈牧雷:“你怎么了?”   陈牧雷和他要了支烟,衔在唇边。   “你很久没抽了。”简绎掏出打火机,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点燃的意思,“你到底怎么了?”   陈牧雷咬着过滤嘴,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下。   那是一个没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简绎听到他声音哽咽地说:“周云锦还活着……”   陈牧雷把烟捏在手里,烟叶攥碎:“她还活着。” 第151章 他的温柔 你这语气还真像陈牧雷。……   位于Y市不远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山路难走,贫困偏僻,这些年搬离的居民过多, 镇上已经空了一半。   贺采琳在白家的日子过得太奢靡, 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在这样落后的地方待过了,赵令宇不在, 她的抱怨就没断过。   贺采琳喋喋不休,郭四的小弟胜五懒得理会, 便躲到了里间赵令宇的房间。   他开门进来, 周云锦觉得有一双令人作呕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然后那人就坐在她旁边,伸手摸上她的小腿。   “小姑娘, 你的腿怎么那么好看?”   胜五一开口,周云锦立即想起来他就是她和陈琰刚被绑架时在车上对她动手动脚的那个浑蛋。   周云锦收回腿, 人往后缩。   几经辗转, 周云锦的衣服已经四处残破,衣领敞着, 露出好看的锁骨和内衣的边缘, 看得胜五心里火烧火燎的。   郭四平时和贺采琳眉来眼去, 他眼馋可是没胆子和老大抢食,再说贺采琳也看不上他,而这小姑娘又整日被赵令宇关在房里。眼下终于有了机会,胜五头脑一热,一不做二不休, 把周云锦整个人抱到床上。   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周云锦拼命挣扎。   胜五猥琐地压住她的身体,不怀好意地劝着:“你就别折腾了, 看这回谁能帮你,上次那个小子说不定已经被徐立哲捅死了。不过你别怕,我也不干什么,摸摸,摸摸总行吧?”   周云锦手脚被缚,眼睛看不见,嘴还被堵着,只能发出聊胜于无的呼救声。   胜五没想到这女孩子看起来瘦,力气却不小,自己还被踹了两脚,顿时火起来,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撕她的衣服。   贺采琳听到里面的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过来就看到胜五欺负人,不由得鄙夷地笑了笑:“老板的人你也敢碰?”   胜五动作一顿:“她不是陈牧雷的女人吗?”   贺采琳:“到谁手里不就是谁的了吗?”   胜五嘴一咧:“是啊,那现在老板不在,她到我手里了不就是我的了吗?”   “你别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贺采琳事不关己地说。   胜五一直钳制着周云锦,丝毫没发现她呼吸困难。贺采琳看出她脸色不对,挣扎得也越发用力,便道:“你小心点儿,别把人掐死了。”   胜五犹豫了一瞬,周云锦趁机又踹了他一下,还打了个滚儿,从他手底下逃到床的另一边,噗通掉到地上。   贺采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嗤笑,胜五被惹恼了:“我还治不了你了?”   胜五撸起袖子,把周云锦拖拽到卫生间,扔到浴缸里,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往拧开的水龙头出水口下压。   水掩住口鼻,几近窒息的濒死感让周云锦本能地恐惧起来。   就在她几乎呛死的时候,胜五松开了手,空气重新灌入周云锦的肺里。她趴在浴缸边缘使劲呼吸,胜五的辱骂声似远似近,已经听不真切。   胜五一边骂着,一边解开裤腰带:“不识好歹,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学不会老实。”   他用解开的裤腰带往周云锦身上抽打了几下,然后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就想扑上去亲她。   疼痛已经是最低的折磨,周云锦只知道在浴缸里奋力抵抗,扑出来的水溅了一地。   赵令宇一回来就听到里面的尖叫声,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郭四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看赵令宇这脸色立即冲到里间。   贺采琳听到外面的开门声,赶紧装模作样地向卫生间里喊了两句:“胜五,你还是别随便动老板的人了。”   胜五根本听不进去,郭四把他从浴缸里揪出来的时候他裤子都已经脱完了。   “你脑子进水?”郭四把他踹倒在地。   胜五还想反驳几句,转眼见到赵令宇,突然就哑了火,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他的短裤支着小帐篷,窘迫不堪。   周云锦眼睛上的布条在挣扎中掉了,红着眼睛在浴缸中蜷缩着身体,死死地瞪着赵令宇。   “这还真是你带出来的人。”赵令宇冷冷地说。   生怕被迁怒的郭四对胜五拳打脚踢,胜五毫无招架之力,卧在地上哀嚎。   赵令宇又扫了眼贺采琳:“你就这么给我看着人?”   贺采琳吞吞吐吐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劝过他的,可是他不听。”   赵令宇无心拆穿贺采琳:“都给我滚出去!”   贺采琳脚底抹油溜得倒快,郭四踢着胜五低声呵斥:“还不快滚!”   胜五顾不得疼,拿回自己的裤子连滚带爬地从赵令宇眼前消失。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赵令宇关掉水龙头,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狼狈得浑身发抖却还一脸倔强的女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搀她,反被周云锦躲开。   “你要在水里坐一晚上?”赵令宇问。   周云锦浑身湿透,衣服也被撕破,堪堪蔽体。   赵令宇把她扛回卧室的床上,借着灯光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指印。周云锦避开他的碰触,赵令宇道挑眉:“我刚刚救了你。”   “怎么,莫非你指望我对你说声谢谢?”周云锦虚弱地讥讽道。   “你这语气还真像陈牧雷。”赵令宇把被子甩到她身上,转身出去了。   ……   小院子里,赵令宇抽着烟,对郭四和被揍得直不起腰的胜五说道:“郑征那边会安排我们出境。”   郭四:“老板,我们跟着你。”   赵令宇吐了口烟雾,思忖着:“我带不了这么多人。”   郭四思索了片刻,反应过来什么,愣了愣,然后偏头看了看胜五。胜五擦着嘴角的血,浑然不觉危险已降临。   郭四对上赵令宇那双极其冷漠的眼睛,确认了他的意图,几乎没什么犹豫,转身把胜五叫到一旁。   “胜五,”郭四搭上胜五的肩,“刚才我打了你,你怪我吗?”   胜五哪敢,龇牙咧嘴心口不一地说:“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别说你只是打我几下,就算你把我命拿走都行。”   “是吗?”郭四拍着他的肩,“那我就不客气了。”   胜五还没明白这话中的含义,郭四那条粗壮的胳膊就在下一刻自后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郭四高大健壮,胜五瘦小枯干,在郭四手里,胜五几乎没有反抗能力,不敢置信地做着无畏地反抗。   院子里没有灯,只靠屋内倾洒过来的些许光线。   赵令宇听着几步之外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和鞋底蹬地的声音,置身事外地抽着烟。   不多时,那些声音停了,院中恢复平静。   胜五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还真让贺采琳一语成谶,死得仓促又不甘。   郭四把胜五的尸体拖到墙角,往他身上堆了些杂七杂八的旧物作为遮掩,然后回到赵令宇跟前:“处理好了。”   赵令宇那支烟还没抽完,他掏出烟盒递给郭四。   郭四拿了一支烟别在耳朵上,听赵令宇问:“你喜欢贺采琳?”   郭四垂下眼:“谈不上,很久没碰女人而已。”   赵令宇颔首:“那就好,她就随便你吧。”   郭四摸不透赵令宇的意思:“老板,你是说……”   “我不是打断了你们的好事,你憋着不难受吗?”赵令宇扔了烟蒂,用鞋尖一碾,“反正我们带不了那么多人。”   ……   贺采琳不知道他们在院子里谈些什么,想偷听又不敢,心中惶惶不安。直到郭四回来了,贺采琳才上去悄声盘问。“怎么了?老板说了什么?胜五呢?”   郭四没应声,进去卫生间冲了一把脸,盯着自己湿淋淋的双手愣怔了一会儿。   这双手,刚刚亲手了结了跟了自己几年的兄弟。   “你说话啊,聋了?”贺采琳怼着郭四追问。   郭四任她聒噪,默默地抽完赵令宇给的那支烟,拉过贺采琳就亲了一口。   贺采琳抵不过他上下其手,没一会儿就喘个不停:“人家问你话呢,你这是干什么呀?”   “还能干什么,干你呗。”郭四粗人粗语,把贺采琳推倒在床上,拨云撩雨,继续上次未完的勾当。   尽管两个人一再克制,但过薄的墙板隔音极差,尤其是在夜里。   周云锦裹着被子,困极了也不敢睡,被迫听着隔壁折腾了一晚上,不堪入耳的动静充斥着她的耳朵。   赵令宇反而不受任何影响,安稳地睡着。   直到隔壁终于消停下来,周云锦猜测也许天都快亮了。   身上的衣服还潮着,粘腻在她的皮肤上,被皮带抽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着。她靠着墙,把头埋在被子里,苦中作乐地回想着和陈牧雷初相识。   她翻、墙偷进他的家被抓到,那人也曾恶劣地把她按在浴缸里吓唬,最后不但什么都没做,还给她一件外套怕她着凉。   多庆幸她遇到的人是陈牧雷,那人嘴硬心软,狠话说尽,却也从来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妥帖地保护着她作为女孩的尊严。   越是处境艰难,周云锦便越能记起他的好,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试图从中汲取一些勇气。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一想到有个人正在赶来救自己的路上,一切似乎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一个心中藏着无限温柔的男人,亦成为她坚强的盔甲。 第152章 生机 希望这一次,春天是真的来了。……   陈琰出院了, 胡小钰把他接回了陈牧雷的公寓,没让他一个人回自己的住所。   可是陈牧雷的家空空荡荡,他不想独自待在这。   钱旭直到现在才知道陈琰和周云锦出了事, 怪不得回阮城后一直联系不上他。在钱莹的强烈要求下, 钱旭把陈琰叫到自己家。   钱家父母在阮城陪了两个孩子几天,又去外地忙生意, 钱家又只剩下这对兄妹。   钱莹知道陈琰受伤,非要用自己的零用钱给陈琰买补品, 钱旭劝了半天才说服她:“他没那么严重, 还补品,他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就是一个小手术而已……”   他们没把陈琰被刀子捅伤的事告诉钱莹, 所以钱莹也搞不清楚他到底伤得重不重。   “琰哥哥,你下次和人打架叫上我哥, 一个人太吃亏了。”   钱莹一本正经地叮嘱着,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卡通背包,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小的金色卡片塞给陈琰,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陈琰不明就里, 钱旭摸摸额头无奈地给他解释:“我们家阿姨信佛的,有段时间钱莹总做噩梦,这是阿姨给她求来的护身符。”   钱莹郑重地点头:“你以后就把这个带身上,它可以保护我,也可以保护琰哥哥。”   陈琰忍俊不禁, 钱旭摆摆手示意他收了,不然钱莹肯定磨叨个没完。   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招呼钱莹去洗手。   陈琰趁小丫头不注意, 把护身符塞回她的卡通背包里。阿姨小声又细心地和陈琰说:“这个她戴过了,神佛只认第一个人。赶明儿我再去找师父求一个来,开光的,专保平安的。”   “好好好,先让钱莹吃饭吧,她午觉后还得回学校。”   钱旭想把阿姨打发走,陈琰则笑了下:“去哪儿求的?带我去吧,我想给家里人也求一个。”   “行,我带你去。”阿姨爽快地应承下来。   饭后,把钱莹哄睡,钱旭关好她的卧室房门出来,拍了拍躺在沙发上发呆的陈琰:“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个?”   陈琰的手隔着衣服覆盖在腹部刀伤的位置:“只要周云锦能平安回来,让我信什么都行。”   他这条命,是陈牧雷救回来的,更是周云锦用自己换回来的。   他们三个人之间,没有谁在乎谁少一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选择,就像——老陈当初的选择,抑或陆北屿那时的选择。   缘分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陈琰从来没想过他和陈牧雷会与周云锦有着那么深的牵绊,并且这种牵绊从十几年前陆北屿牺牲时就已经开始了。或许更早,早在陈永新救下陈牧雷那一刻,命运的线已经悄然拴在了每个人的掌心,让他们兜兜转转终得相遇,在最难的时候成为彼此无可替代的温暖。   发生这样的事,钱旭挺自责的:“如果那天你们一起坐我爸的车回来,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事了。我当时有这么想过,以为你哥那天也来了,就没坚持。”   陈琰道:“和你没关系,他们从北城就在盯着我和周云锦了,只是一直没机会下手,就算不是在那晚,也会在其他的时候下手,要真是和你们一道回来,说不定还得连累你呢。”   钱旭诧异,回想他们在北城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被人盯上了:“怪不得学妹一直拦着不让我们出门。”   陈琰苦笑:“是啊,她那个时候只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我。”   次日一早,胡小钰开车带着他去了钱家阿姨说的光华寺。陈琰求了两个护身符,阿姨找师父开了光。   护身符是一对儿,胡小钰一看就知道这是给陈牧雷和周云锦的,便问:“你不给自己求一个吗?”   陈琰小心地收好:“我已经有了。”   胡小钰想了想,认同道:“是啊,有老陈在天之灵护着你呢。”想到猫猫,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运。”   被徐立哲捅了一刀,看上去凶险万分,却只丢了个阑尾,陈琰也是命大。   胡小钰性格开朗,平时废话多,近来惜字如金,还常常苦大仇深的样子。   “胡哥,我一直没敢问你,那天在医院陈牧雷和你说什么了?”陈琰道,“他嘴巴就是毒,你别太在意。”   胡小钰眼里划过一丝痛苦,随即又打趣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他嘴巴毒啊,我心大,从来不在意这个。”   胡小钰不想让陈琰知道这些,没有意义,他已经在为周云锦的事日夜担心了,何况无论如何猫猫都回不来了。   他不想说,陈琰也不会追问。   回城的路上十分堵车,胡小钰绕行了一段路,送了阿姨回家后,陈琰发现这儿离小宅门巷不远,便提出回小院去看看。   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在是小宅门巷停车最难的时间段,胡小钰把陈琰放在小巷口,自己去找停车位。   小院的修缮才只开了个头,陈牧雷连院子的门都没锁。陈琰推开院门,一愣,院子里竟还有一个人在。   白政正坐在石几上抽着闷烟,被突然出现的陈琰吓了一跳,匆忙起身,还掐了烟。   陈琰惊讶:“白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白政诚惶诚恐地把他让到树下的椅子上,还脱下自己的西装垫在上面。   陈琰眼神怪异,白政解释道:“你身体还没痊愈,当心一点儿好。”   陈琰:“……我又不是女孩子,哪有那么娇气,我班上的女同学都没这样的。”   白政干笑了一声,听陈琰又问:“这里都烧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白政:“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我上次来还不这样,这么久了,陈牧雷也没找人修一修。”   陈琰:“听胡哥说,他想自己动手重新盖,只是还没来得及。”   地上一堆烟蒂,显然在陈琰来之前,白政已经在这儿待了不短的时间了。   “吸烟真不是个好习惯,陈牧雷都很久不抽了,白哥,你不是也刚出院——”话到此处,陈琰想起来他住院的原因,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白政点点头,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再吭声。   小院里的杂物已经被陈牧雷清理干净了,不再如之前那般不堪。阮城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树的枝杈上抽出的新芽越来越多了,花坛里有一角没被波及的花草,即便午后的阳光正烈,也依旧挺着倔强地枝杆。   像极了人生,无论经历何种破败,总能找到一丝生机。   “你……你快上大学了吧?”白政主动找着话题,“听陈牧雷说你要去北城,我在北城有个公司,这样挺好,以后有什么事我能照应你,或者……你愿意的话,你学费和生活费我都可以出。”   陈琰:“你知道陈牧雷之前和我说过什么吗?他说只供我到高中毕业,我已经做好了去打工赚学费的计划,你又来准备继续供我上大学。这么一看,我运气确实挺好的,虽然离开陈家好几年,但从来没少了吃穿,总有人在背后给我安排了一切。”   白政:“应该的,在我们眼里你始终是个孩子,你也应该……得到最好的。”   在陈琰对白政为数不多的印象里,他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纨绔子弟的那种张扬的人,那是优渥的家境带给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可是如今再看他,那种张扬早已不再,眉眼之间仿佛落了一层陈年的灰烬,眼神里都带着些许谨小慎微。   树梢低垂,陈琰长手一伸就能触到一条新抽的嫩芽:“记得我离家的时候,这棵树还没有这么茂盛,树都长了,人也一样。”   白政又想抽烟,但忍住了。   “我以前挺不喜欢你的,陈牧雷总和你混在一起,不带我玩,我不懂为什么。这次的事也一样,那晚我人还在抢救室,他就已经丢下我赶去救你了,就连我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也不是他……过去我以为他自甘堕落,善恶不分,原来他心里始终都有一杆明辨是非的秤。陈牧雷这个人,城府深着呢,不管他做什么、对谁好,甚至对谁不好,都有他的道理,我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陈琰转而看向白政,“实事也的确如此,白哥,你和他们不一样。”   “陈牧雷和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特意和我说什么,他也不会替我做主该恨谁,还是该原谅谁。他和我都姓陈,都是老陈的儿子,该为老陈讨回的公道他会讨,而你是他哥们儿,该救的人他也会救,各论各的,我和他谁也没有权利干涉谁。”   白政自惭形秽,喉咙酸胀难忍:“我应该替白家和你说句——”   “你不用道歉,”陈琰抬头继续轻抚着那颗翠绿的嫩芽,“我自问还没修炼到陈牧雷那种境界,面对你时没办法无动于衷,实在做不到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但罪不及父母子女,祸不及妻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至少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胡小钰停好了车回来,只剩下陈琰独自坐在小院的树下。他发现一地烟蒂,嘀嘀咕咕了几句便动手扫走了,还顺手给那几株幸存的花草浇了水。   花瓣儿和叶片上的水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胡小钰蹲在花坛边上薅着杂草,感叹道:“这几朵花能活下来真不容易,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花了。”   陈琰:“陈牧雷还一直养着它们呢?”   “他哪会养啊,都是凭心情瞎搞,大冬天的夜里还想着给人家浇水呢,要不是小春天制止,早冻死了。”胡小钰掸了掸手,起身,“等他们回来,咱买点儿花苗重新种起来。”   陈琰:“胡哥,你为什么一直叫周云锦小春天?”   “你和你哥相处机会少,你不知道,老陈刚走的那段时间外人看着他没什么事,其实他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直到周云锦出现了。”胡小钰吐吐舌尖,“我那时候就有种预感,你哥的春天来了,千年铁树要开花了。他不信,后来不是打脸了吗?”   “……”   陈琰琢磨了一下,发现不无道理,于是微微扬起嘴角。他用手机给那几株带着水珠的花草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牧雷。   ……   八字眉用自己的人脉安排了出境的路线,虽然路线曲折偏僻,但相比之下安全系数高。   陈牧雷正在研究那条路线,突然收到陈琰发来的消息,他点开那张照片,轻易认出是小院的花坛。   原本他不想回复,过了一会儿又打开手机,发过去一行字:想想种点儿什么,让胡小钰去买。   放下手机后没半分钟,陈牧雷再度点开陈琰的对话框:留一半儿地方让周云锦种她喜欢的。   刚刚走到小院门口的陈琰看到他最后发来的那句话,脚步蓦地一顿。   几许恼人的柳絮在微风中飞扬而下,落在陈琰的手机上。   走在前面的胡小钰对柳絮敏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抱怨:“唉哟,这种要命的日子又来了。”   陈琰眼里有些湿润,他看得懂陈牧雷话中的含义,他已经有周云锦的消息了。   希望这一次,春天是真的来了。 第153章 假好心 与其担心自己的清白,不如担心……   除了吃饭睡觉, 贺采琳这几天在床上就没下来过,一直和郭四醉生梦死。   直到这天入夜,“战火”终于停歇。   贺采琳去买了吃食回来, 拿了两份送到赵令宇房里。   赵令宇和郭四在院子里低声交谈着什么, 远远地向贺采琳扬扬手。贺采琳不情不愿地打开一份盒饭,叫醒周云锦, 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开始给她喂饭。   周云锦浑身难受,小脸通红, 没精打采地咀嚼着。   贺采琳一边喂她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你也是有福气的人了, 能让他亲自喂你吃饭,沈听都没这个待遇。”   说起沈听,贺采琳心里一阵唏嘘, 回头看了眼院子里还在交谈的两个人,压低声音问周云锦:“诶, 你那晚看见沈听没有?”   周云锦没应声, 贺采琳以为她不知道谁是沈听,便给她解释:“就是一个跟在我老板身边的女孩子, 长头发长得很漂亮。”   听她这么一形容, 那晚的确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孩子出现, 还是和韩刑一起来的。   周云锦头疼得厉害,努力集中精神回想着那天的事。   韩刑和那个女孩出现后,赵令宇把她叫到了那间房里,后来徐立哲就扛出来一具女孩子的尸体,恍惚中还记得他们口中有提过沈听这个名字……   “问你话呢, 死丫头,你舌头没了是怎么的?”贺采琳刻薄地说,往她嘴里塞了口米饭。   她故意只喂周云锦米饭吃, 连口水都不给,周云锦为了保持体力只能干嚼,但实在难以下咽,再加上这米饭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周云锦一个反胃就呕了出来。   贺采琳小声咒骂,隔着衣服掐了她几下泄愤。这一碰不要紧,反被她身上高烫的温度惊到了。   贺采琳摸摸她的额头,厌烦地发着牢骚:“娇滴滴的死丫头。”   “她死了,”周云锦突然开口说道,“你说的那个女孩子,那晚死在你老板手里。”   “……还真是,”贺采琳呆愣了片刻,呢喃道,“我就知道,没想到沈听也有今天。”   “也许下一个就是你。”周云锦淡淡地说。   贺采琳翻了个白眼:“你死我都不会死,你还真以为陈牧雷会来救你?做梦吧你,我们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了,至于老板怎么处置你……”她冷哼,“依我看直接饿死你算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拿主意了?”   赵令宇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她背后响起,贺采琳惊慌失措地起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随便说说的,老板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赵令宇没兴致搭理贺采琳,对后进来的郭四丢了和个眼神。   贺采琳跟着郭四去了院里,周云锦听到赵令宇的脚步声靠近自己,然后他坐在了自己对面。   地上有被她呕出来的米饭,饭盒里的菜几乎没动过,赵令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贺采琳那点小心思。   他夹了口菜送到周云锦嘴里,周云锦吞咽得艰难,时不时干呕几下。赵令宇皱眉,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发现她烫得惊人。   想来是那天她被胜五丢到浴缸里虐打的时候受了伤又着凉引起的发烧,赵令宇从药箱里翻了翻,只找到了几颗消炎药。   这种情况之下,他也顾不得对症不对症,试图强喂她吃下去。不过药丸刚进了周云锦的嘴,便被她吐了出来。   赵令宇又往她嘴里塞了两颗药,还是被她吐到地上。   赵令宇:“怕我下药迷晕你吗?”   周云锦别开脸,强打精神:“用不着你假好心。”   贺采琳既然说了他们要离开这里,那或许还能被她抓到机会逃走。即便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清醒着也是好的,说不定还可以记下什么线索。她本来就很虚弱了,担心药效会模糊她的意识和感官。   “真是浪费,就这么几颗药都让你糟蹋了。”赵令宇把最后两颗药去掉胶囊,将药粉洒到水里,又找了两颗扑尔敏碾碎后一同加进去,轻轻晃了晃,“不吃就算了,喝点水,我可不想你这么快死在我手里。”   周云锦的眼睛被蒙着,所以看不到他做了什么,她嗓子烧得冒烟,必须补充水分,于是在赵令宇的注视下浑然不觉地喝光了那半瓶水。   “我一直在想你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陈牧雷,”赵令宇随手在她湿漉漉的嘴巴上擦拭了一下,“漂亮的女人他见得不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如果他想要整垮众诚,他已经做到了,可是他依然对我步步紧逼,一副要赶尽杀绝的样子。”   “或许他感兴趣的人是你,和我没关系。”周云锦道,“他就是不想放过你而已。”   “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赵令宇自嘲地说,“那我拿你当人质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周云锦不想和他多费唇舌,赵令宇便把她的嘴重新封住。   贺采琳在院子里看到赵令宇给周云锦喂药,一脸不屑,问郭四:“我们是今晚走吗?带着个病怏怏的累赘多麻烦,对了,胜五呢?怎么好像一直没看到他。”   郭四无语,贺采琳怎么能愚蠢得到现在才发觉少了一个人。他往院子的墙角看了一眼,贺采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那里堆着一堆杂物。   贺采琳走近,弯腰打量着那堆杂物,猝不及防地从缝隙中看到面色青紫的半张脸,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郭四就在她身后,及时捂住她的嘴。   贺采琳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全身颤抖地靠在郭四身上:“那是胜五吗?他怎么、怎么死了?谁干的?”   郭四答道:“我。”   “他不是你的小弟吗?你怎么——”贺采琳再度吃了一惊,可是话还没说完,颈后突然传来剧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郭四打晕贺采琳,把她扛回房间。   赵令宇点了支烟,向他示意了一眼迷迷糊糊的周云锦。   周云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上裹着的被子被掀开,被人强行脱掉了外衣外裤,身上只剩下单薄的贴身衣物。   她能感觉得到不是赵令宇而是郭四,但是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象。从被绑架之初,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何况她现在实在没有体力和精力抵抗侵犯。   然而在被脱下外衣裤后,郭四并没有继续对她做其他过分的行为。   郭四把周云锦的衣服套在被打晕的贺采琳身上,按照赵令宇的指示把贺采琳捆了个结结实实,并且同样封住了嘴。   “有没有一点儿下不去手?”赵令宇冷眼旁观地问,“好歹睡过几天。”   郭四答得坦然:“女人而已,反正我够本了。”   刚才周云锦挣扎时就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闻言便是一愣,猜测着那人十有八、九是贺采琳。   她……也被赵令宇杀害了吗?就像那个叫沈听的女孩子一样?   周云锦蜷起身子缩在床头,完全搞不懂赵令宇到底想干什么。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准备干什么?”赵令宇这话显然是在问周云锦,可是她无法回答。   “我手里那么多女孩,到目前为止成色顶尖的也不过一二,小星星是其中之一。”赵令宇按灭了那支烟,用极挑剔的目光自上而下审视着周云锦几近赤、裸的身体,“你和小星星真不愧是一对姐妹。”   此时,门口传来几声细微的敲门声。   赵令宇让郭四去开门,然后把周云锦扯过来用先前的被子包裹起来。   “与其担心自己的清白,不如担心一下陈牧雷。”赵令宇撩开她凌乱的头发,轻拍了几下她因为高烧而发红的脸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杀他,因为这太便宜他了。他毁了我经营数年的心血,我只想让他接下来的日子生不如死,让他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郭四带进来两个男人:“老板,人来了。”   那两个年轻人对赵令宇毕恭毕敬,赵令宇颔首,郭四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巨大的袋子,让那两个年轻人把被捆成蚕茧的周云锦装了进去。   周云锦的挣扎毫无作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只能从引擎的声音和颠簸的路况知道自己被转移到了一辆车上。   袋子里的空气稀薄,她人又被蒙在被子里,呼吸困难,没多久就觉得头昏眼花,精神恍惚。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保持清醒,但最终抵不过那越来越强的困倦感,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周云锦意识到自己还是被赵令宇在不知不觉中喂了药。   开车的男人不时往后视镜看,见周云锦不动了,有些担心:“该不会闷死了吧?”   同伴赶紧解开袋口掀开蒙在她头上的被子,探了探鼻息后松了口气:“没有,活着呢。”   “可得小心着点儿,这女孩要是死在了咱们手上,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知道,知道。”   ……   月色正浓,郭四把贺采琳扔在车后。他动作粗鲁,贺采琳逐渐转醒,发觉自己的出警后拼命挣扎,甚至试图呼救,然而她的嘴被堵着,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我劝你老实一些比较好。”郭四看在这个女人至少带给他几天欢愉的分上劝说,可惜贺采琳根本听不进去,听出郭四的声音后叫得更欢。   郭四叹口气,手下一个用力,再度打晕了贺采琳。 第154章 伏法 这一天我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无数……   ……   这车是郭四从小镇上的旧货市场在一个摊主那儿收来的破旧二手车。那摊主是一对夫妻, 妻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个子女人,男人一看就是大脑有点儿问题的低智人群,俩人平时拉点儿家里的破烂来换钱糊口。   郭四专挑了女人不在的时候哄骗了男人, 花了八千块钱从他手里收走了他们的小面包车。镇上人生活清苦, 这么一大笔钱超过一个家庭一年的收入,夫妻俩自以为走了大运, 消消停停地回家数钱,根本不觉得哪里不对。   临行前, 郭四还去附近的小药店买了点儿止痛药。赵令宇的手一直没有得到系统的救治, 只能靠止痛药和消炎药来缓解痛苦。   “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已近午夜,郭四来提醒赵令宇。   赵令宇抽完最后一根烟, 趁着夜色和郭四悄悄驱车离开藏匿了数天的破院子。   出了小镇,郭四关闭了车灯, 如鬼魅般行驶在土路上。   小镇外几十公里处是一片野山林, 他们和八字眉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就在这里。   郭四缓缓停下车,一双眼睛像雷达似的注视着月光下的野山林的入口。   除了潺潺的溪水声与偶尔的鸟鸣声, 还有树叶在夜风中摇摆发出的沙沙声, 四下无人。   郭四安静地坐在车里等了约莫一刻钟,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有规律的夜枭叫声。   片刻后,前方的树林后,走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只红外线笔开开关关地晃了几下。   郭四悄悄地下了车,溜到那人身后, 猛地扑了过去捂住他的口鼻。   那人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挣扎。   “一个人?”郭四悄声问。   那人点了点头,郭四又谨慎地观察了周遭, 这才松了手。那人用力地喘了几口气,道:“你是郭四?”   见郭四不答,那人只好自我介绍:“我是蛋子,征叔叫我来的,我的车停在后面。”   蛋子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番:“老板呢?”   在蛋子自报家门的时候郭四已经搜过了他的身,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后才开口:“跟我来吧。”   蛋子随他来到小面包车跟前,往车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赵令宇的身影。   郭四打开后备厢,蛋子这才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被捆着的人。   是一个女人。   女人手脚被反绑着,还戴着头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听到有人来了又开始呜呜地叫唤。   “带个女人太麻烦了,有必要吗?又不是去旅游的。”蛋子皱眉。   “征叔是让你帮忙做事的,不是来指挥人做事的。”郭四不客气地说道,并示意他帮忙搬人。   蛋子面露不耐,又往车里张望了一番:“怎么就你们两个?老板呢?”   短短几分钟,蛋子已经询问了几次赵令宇,郭四狐疑地看向他。   蛋子抿抿嘴,不再多话,拽过女人的脚,不情不愿地把人扛了起来:“走吧。”   郭四拎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一点儿吃的和水,还有些常用药品,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林间,步行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一辆小型箱货停在树下。   郭四突然停住脚步:“等一下。”   蛋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郭四的眼睛贼溜溜地巡视四周:“你真是一个人来的?”   “这不废话吗?”蛋子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一惊一乍的。”   周遭一片寂静,并无不妥,郭四这才继续跟上蛋子。   蛋子扛着人,转身对郭四说:“你把车厢门打开。”   郭四拧眉,蛋子道:“我腾不出手啊。”   郭四迟疑了一瞬,一边继续观察着周围,一边打开车厢门。   莫非是他多心了?郭四这么暗忖着。然而就在他刚准备放下戒心的那一刻,一阵风吹过,月光从晃动的树杈之间斜斜地洒进车内,有什么东西在车厢里微微闪了闪。   郭四心下大惊,反应极快地用手里的背包抡上车门,同时顺手扯过一旁的蛋子。   蛋子毫无防备,重心不稳向前车门处倒去,而郭四则在此时抓住他肩上的贺采琳把人生生地拽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货厢车门被人从里面踹开,把蛋子迎面踹了个趔趄,狼狈地栽到在地。   “唉哟!怎么——”蛋子被摔得不轻,刚准备破口大骂,就见车厢里蹿出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动作迅速利落地一跃而下,手握□□,其中一人的目标正是自己。   “警察!不许动!”   那人厉声喝道,枪口对准蛋子。   蛋子一听这俩字整个人都懵了,保持着一个刚准备起身的姿势石化当场。   而另一人纵身跃出车厢后,直奔向后撤着的郭四。   与此同时,周遭突然亮起照明灯,树后纷纷现身了数个已蹲守多时的警察,动作敏捷地向郭四靠拢。   “你们别过来!”郭四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横在贺采琳颈肩,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背靠车旁粗壮的大树。   “我们可以不过去,但是你也休想从这里逃走了。”   方才从车里跃下来的另一个人就是简绎,他手里的枪瞄准着郭四的同时观察着他手里的人质。   从衣着上来看是周云锦没错,身高身形也差不多,不过她套着头套一时无法确认身份。   郭四余光瞥着不断靠近自己的警察,手中刀子一个用力,在贺采琳耳侧割了一刀以示威胁:“陈牧雷不想要这个女孩的命了吗?”   贺采琳疼得冒汗,又吓得双腿都在抖,要不是有郭四的钳制根本站不住。事已至此,她总算知道赵令宇和郭四是拿她当周云锦的替死鬼了。   贺采琳不敢再挣扎了,郭四亦死死地不放手。   简绎不敢拿周云锦的命开玩笑,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   有人搜过郭四开来的那辆车,里面空无一人,跑来和简绎报告。   郭四:“早料到你们来这一套了,想抓我老板,你们等下辈子吧。”   简绎:“不用等下辈子,恐怕你老板的处境比你好不了多少。”   简绎语气笃定,郭四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到达这片野树林之前,他们路过一条通往另一个方向的岔路。郭四的车曾在那里停了片刻,赵令宇就是在那个时候下车的。   其实八字眉安排了两条路,一条明路,一条暗路。他把那条明路的路线给陈牧雷的时候,陈牧雷就猜到赵令宇本人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逃走。   “是一条好路线,人烟稀少,安全第一嘛,”陈牧雷反复斟酌了两遍,折起地图,似笑非笑地问八字眉,“那另一条路呢?”   “你小子到底干什么的,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你。”八字眉讪笑着,又掏出一份路线图给他。   “对付你这样的人,根本用不着读心术。”陈牧雷暗暗记下路线,然后斜眼睨着八字眉,“征叔,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八字眉的眉毛一弹一弹的,上来点脾气:“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们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陈牧雷揶揄道:“甭拽词了,这话谁说都行,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讽刺。”   八字眉冷哼,其实心虚得眼皮直跳。   ……   赵令宇下了车后,沿着小路向南走了一段路,然后在半人高的草丛后停下。   到了约定时间,前方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暗号。   赵令宇留心观察着周遭,不多时,一束红光在草丛前方闪了闪,那也是红外线笔发出来的信号。   八字眉等了一会儿,并不见有人出来,于是又学了几声夜枭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八字眉等了足有半个小时,“夜枭”也叫了半个小时,红外线笔都快按烂了,也没等到赵令宇出现。   八字眉心中疑惑,心中思索着要不要给蛋子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八字眉正往自己的车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又在荒郊野岭,任谁都得吓个好歹的。   他迅速转身,借着月光看到了身后几步之外的人影,辨认出那是赵令宇。   “得亏我没有心脏病,不然刚才人就没了。”八字眉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问道:“老板,你怎么才来,路上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很希望我出事吗?”赵令宇不答反问。   “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八字眉道,“快上车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在野树林安排了人,很快就会发现你没在的。”   赵令宇之所以没有立即和八字眉碰头,也是谨慎过头了,虽然他们安排了一明一暗两条路用来迷惑陈牧雷的视线,但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何况他对八字眉并不能百分百的信任,只可惜眼下只有这一个人可以用了。   八字眉伸手礼让赵令宇,赵令宇没动:“你前面带路。”   “诶。”   八字眉低头称是,小短腿捯饬得很快,赵令宇一直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回到车前,八字眉为他打开后车门。确定车里没人,赵令宇才坐了进去。   八字眉开车,火烧屁股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这段路不好走,车身颠簸不堪,赵令宇头靠在车座椅上,咬牙地忍受着伤处带来的钻心的痛楚。   八字眉不经意间从后视镜瞥一眼表情冷凝的赵令宇,道:“马上就出小路了,老板你忍着点。”   赵令宇:“做你自己的事,少说废话。”   几分钟后,车子转向,驶向另一条路。路况果然平稳不少,车身也不再颠簸。   然而赵令宇这一口气还没缓出,一道强光突然从车前直射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八字眉猛踩刹车,赵令宇脸色倏地一变,呵斥道:“快调头!”   话音未落,后方同样打来一束强光,不仅如此,左右两侧亦有强光射过来,数盏强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让所有罪恶再无处遁藏。   红蓝警灯闪烁得令人胆战心惊,八字眉再傻也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颤抖个不停,忍不住骂道:“这个姓陈的骗我!他还是叫了警察!”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中,即便看不清脸,那个人他们也都再熟悉不过。   当他终于走到车前,身上那身警服让两个人均是一愣。   八字眉傻眼了:“他……他是……”   赵令宇龇目欲裂瞪着那个人,随后推开车门下了车,并走到他面前。   两人相对而立,赵令宇满眼的不敢置信和不可遏制地愤怒:“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漏了这一个。”   身着警服的陈牧雷和往常那个跋扈张扬的陈牧雷简直不是一个人,一身凛冽之气更甚从前:“和你正相反,这一天我已经在心里设想了无数次了。”   持枪警察已经把他们包围,赵令宇自知再无逃走的可能,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你是专门来向我示威的?”   陈牧雷掏出腰间泛着冷光的手铐:“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吗?”   手铐拷在赵令宇的双腕,陈牧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用这个身份让你认罪伏法,给那些被你残害的无辜生命一个交代,这就是我想要的!”   “好……很好!”赵令宇阴险地冷笑,“那些所谓的无辜生命,也包括周云锦是吗?”   陈牧雷唇线绷紧,简绎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急躁地在电话里吼道:“郭四手里的人质不是周云锦,是贺采琳!” 第155章 重逢 周云锦,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   因为陈牧雷, 简绎对周云锦不说十分了解,也算印象颇深了。她和陈牧雷从相识之初到现在所经历的事,简绎都很清楚。尤其从她和陈琰被绑架那晚的事来看, 她面对生死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智与勇气。   所以眼前这个“周云锦”惊慌失措的行为举止一开始就让简绎起了疑心。   郭四用她的身体挡在身前, 匕首横在她颈间动脉处。不管人质到底是不是周云锦,简绎都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对峙时, 简绎突然注意到女人在方才的挣扎中掉了一只鞋子,她的脚光着, 脚趾甲上竟然涂着鲜艳的指甲油。   简绎顿时心下了然, 问郭四:“离开阮城的时候,你身边不是还有个小弟吗?他怎么不在?”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就只好来猜猜了,你们把他杀了对不对?”简绎故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对了,还有一个贺采琳。赵令宇真是可以, 连自己大哥的女人都不放过, 该不会也被你们杀掉了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贺采琳又激动起来, 嘴里急切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甚至不顾匕首的威胁。   “你老实点, 再动我就不客气了!”郭四的精神极度紧张,既要留意面前的简绎,还要防备着其他包围着自己的警察,手里又有个只会捣乱的贺采琳。   就在他警告贺采琳的时候,终于让简绎抓到了机会。   贺采琳原本就比郭四矮上不少, 郭四曲着身子强躲在她身后已经很勉强,贺采琳这一挣扎,郭四的身体部位便暴露了出来, 但也只是一晃而过。   这个郭四狡猾得狠,立即把身子缩起。   简绎当机立断,突然发出一声暴呵:“蹲下!”   贺采琳下意识地听从命令,整个人拼命地往下滑,郭四来不及把她拽起来,简绎便在千钧一发间扣动了扳机,子弹霎时射穿他拿着匕首的手腕。   郭四吃痛,匕首掉到地上,简绎果断上前猛击郭四的要害,并踢飞郭四唯一的武器。郭四不是简绎的对手,没几下便被击倒在地。周围的警察包抄过来,瞬间将他制伏。   拷上郭四,简绎第一时间拎起地上瘫成一团的女人并摘下她的头套。   贺采琳哭花了的脸露了出来,简绎撕下她嘴上的胶带,问道:“周云锦呢?”   贺采琳哭着摇头,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他们打晕了我,醒来我就在这儿了。胜五,胜五是被郭四杀的!”   “尸体在什么地方?”   “在御马镇东的一个破院子里,”贺采琳哭嚎着,“我亲眼看见的!这个浑蛋还想杀我!踏马的郭四你有没有良心!提起裤子就翻脸!亏我还跟你睡觉!”   贺采琳转而去骂被警察压在地上的郭四,简绎越想越觉得情况不乐观,便立即通知了陈牧雷:“郭四手里的人质不是周云锦,是贺采琳!”   陈牧雷心中猛地一沉,赵令宇听到了电话里简绎的声音,笑得得意:“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陈牧雷攥住手铐把赵令宇压在车头,同时掏枪,枪管抵着他的太阳穴,眼神发狠:“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人是我送走的没错,但接她走的人可不是我。”赵令宇慢条斯理地说,“我谅你也不敢开、枪,就算开了枪,我也还是不知道。”   此次行动的Y市警方负责人过来拉开陈牧雷,陈牧雷甩开手,回身怒视还躲在车里的八字眉。   八字眉吓得一激灵,还妄图开车逃走,可惜车子在这个关头也不争气,怎么都打不着火。陈牧雷气势汹汹地拉开车门,把八字眉从车里薅了出来,揪着他的领子厉声质问:“真可以啊征叔,还给我留了一手?”   八字眉再怎样也没想过陈牧雷的真实身份是警察,双腿哆哆嗦嗦,舌头也打了结:“我……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怕帮你灭了赵令宇,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所以我才——”   八字眉话到此处,指着赵令宇道:“是他!他撺掇我的,他告诉我只要你的女人在我手里,就等于有了一个保障,可以和你谈条件……”   赵令宇耸肩,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是我,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而已,具体怎么做你可没跟我说。”   陈牧雷揪着八字眉,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八字眉吓得大叫:“我说!我说!我是派人把那个女孩子接走,但是我没想伤害她,只是想关起来而已。”   陈牧雷从他身上搜出手机,怼到他脸上:“叫他们把人给我送回来。”   八字眉哭丧着脸,几乎想给他跪下了:“现在做不到,我们约好不把人送到地方不会联系,他们新的联络方式我根本不知道,只能等他们主动联系我。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毕竟她得活着才有……价值。”   陈牧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人送去哪里?”   “我不知道,地点我让他们自己安排——啊!”   八字眉这句话彻底让陈牧雷心里那根理智的弦崩断了,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八字眉脸上。   八字眉发出瘆人的惨叫,倒地不起,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厥过去,然后捂着脸痛哭不止:“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怕你对我严刑拷打,万一我忍不住说了,很可能就活不了了……”   时至今日,八字眉也不知道自己这自作聪明的做法究竟是帮他苟延残喘还是更加加深了他身上的罪孽。   赵令宇丧心病狂地笑出声来:“我说过了,陈牧雷,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   众诚最大的黑手赵令宇终于落网,警方也找到了御马镇的那个破院子,并在院中发现了胜五的尸体,郭四对杀害胜五一事供认不讳。   警方根据天网追踪到那晚拉着周云锦的那辆车的行动轨迹,但他们有意避开监控,车子出了御马镇没多远就从监控中消失了。   八字眉郑征提供了手下的基本信息,警方发出通缉令全力追捕二人。随后,警方也曾在多个地区发现过他们的行踪,陈牧雷永远都是第一个闻讯赶到的人,但线索实在有限,他始终没能发现周云锦的半点踪迹。   八字眉和他们最初约定的联系时限是一个月,可惜一个月后他们并没有如约打来电话。   从那之后的时间像把锋利的刀子,每次日升月落,于陈牧雷而言都是一种看不见血的凌迟。   陈琰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他顺利被北城体院录取。   这个结果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意料之中的,尤其是陈琰,所以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欣喜。   同样被北城体院录取的还有钱旭,虽然成绩比陈琰差了一点儿。正逢钱莹的生日,钱家父母特意从外地赶回来,在阮城最好的酒店为儿子大办了一场升学宴。   钱旭反对,但是拗不过父母。因为讨厌这种场合,他只露了个脸就找了借口跑出来了。   天色入暮,钱旭一时间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家,于是跑到了学校。和熟识的同学侃了一会儿大山,钱旭溜溜达达地往篮球馆那边去,然后便看到了田径场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钱旭有心和陈琰恶作剧,脚步放轻来到他身后,手还没碰到他,陈琰就突然回过头。   钱旭反被惊了一下:“没劲,你看见我了?”   陈琰眼底划过几分失望,道:“看到你影子了,还以为是……是她。”   钱旭知道他指的人是谁,情绪也低落下来,坐在他旁边:“还没消息吗?”   陈琰摇摇头,为了查找周云锦的线索,陈牧雷已经很久没回阮城了,两个人也刻意避免联系。   一个想问不敢问,一个干脆也不想答。   陈琰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看着学弟学妹们日常训练。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咱们学校跑道这么长,一圈一圈,永远没终点似的。”   “胡说八道,”钱旭道,“该什么时候停还不是跑的人说了算,累了就停呗。”   “教练罚周云锦跑圈那次,她那腿上就像装了个马达,我都累了,她还在跑。”陈琰回忆着过往,淡淡地说着。   “是啊,永远不能小看他们这些练长跑的,他们有用不完的体能储备,”钱旭支着下巴和他同样看着跑道上跑步的田径队员,“‘还有钢铁般的意志和顽强奋斗的高贵品质。’”   陈琰侧目看他:“你背题呢?”   钱旭也回视陈琰,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主人公保尔·柯察金身上凝聚着美好的精神品质,可以概括为为理想而献身的精神,还——’”   “行了你,”陈琰笑着推了他一下,“还没完了。”   钱旭也笑,两个人笑过,钱旭道:“不过这题用在周云锦身上倒也没毛病,别人我不敢说,是她的话,也挺适用的。”   陈琰笑容微敛,钱旭拍拍他的肩:“放心,她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其实一直在陈琰心里,他靠着这个撑到现在,和陈牧雷一样不敢松懈分毫,就是因为他们太了解周云锦的个性。   在事情发生将近两个月的时候,由于群众举报怀疑邻居囚禁少女,警方终于在北方某个村子里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周云锦。   那是一个窗户全部封死的房间,当地警方把那扇铁门打开,一股说不上来的腐朽味道便传了出来。   那个味道陈牧雷太熟悉了,他愣在原地,如雷击顶,双脚再无法挪动半步。   “我进去看看。”简绎心里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走进那个房间。   房间阴暗,潮湿和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但那种味道并不是尸体发出来的,多半来自通风不足和未能及时清理垃圾造成。   房间里有一张窄小的床,床上有一个身影,呆呆地坐在那里。   人是活着的!   简绎激动得捏了捏拳,缓慢地向她走过去,轻声地询问:“周云锦?”   没有得到回应,简绎走上前,轻撩开她杂乱的头发,通过房间门口映照进来的光线辨认出周云锦的样貌——那是一张瘦到他几乎不敢认的脸。   简绎捂住她的双眼,想抱她出去,周云锦却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缩到床里面,抱着被子面对着墙面。   这个熟悉的声音仿佛开启了陈牧雷身上的某个按钮,他不顾一切冲进房间,   简绎道:“是她,但是……你别刺激她。”   陈牧雷来到那张窄小的木板床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周云锦。”   周云锦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抱着被子缩在那里,任凭陈牧雷怎么叫她都置若罔闻。   他们谁都没再吱声,陈牧雷如一尊雕像杵着,既不敢碰她,也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半秒。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周云锦以为人已经走了,才回过头来,然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陈牧雷那双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睛。   周云锦一怔,无神地双眼里闪过一点点迟疑,随后把被子蒙过头顶,自欺欺人地藏了起来。   两人只对视不足半分钟,陈牧雷的心都要炸开了。他单膝跪地,隔着薄薄的被子碰了碰她,嗓音嘶哑地问:“你认识我,对不对?”   “……”   “你再看看我,”陈牧雷卑微地祈求着,“云锦,你再看看我,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简绎转身出去了,心里发堵。这两个月已经把陈牧雷身上所有的傲气和不羁磨光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   陈牧雷念着周云锦的名字,一遍一遍地求着:“也许多看我一眼,你就能想起来我是谁……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轻拽着她被子,一再地试探她,“云锦,你看看我……求你了……是你说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忘了吗?”   不知道是他话中的哪个字眼触动到周云锦,她缓缓拉下被子,皱着眉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陈牧雷就这么跪着,屏着呼吸微扬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认出我了吗?”   周云锦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陈牧雷不敢动,紧张地喉结上下滚动。   周云锦注视了他许久,然后慢慢地红了眼眶,干涸的嘴唇颤了颤,嘴角委屈地向下撇。   虽然她的表情和眼神依旧木讷,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陈牧雷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不顾她的反抗把这个瘦得成不成样子的女孩紧紧地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尽管陈牧雷已经努力克制,但他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颤抖,“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危险,但我仍会用生命保护你。周云锦,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原本竭力推搡他的周云锦因为这句熟悉的话突然浑身一震,良久之后,陈牧雷听到她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   “陈……” 第156章 我等你很久了 我已经来了   八字眉的那两个手下看到了通缉令, 根本不敢轻易联系八字眉。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把周云锦送到这个村子里,只因这村子里有一家是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他们给了亲戚一笔钱, 数目不大, 让他做的事也很简单,只要把人好好地关着, 别饿死了就成。安置好周云锦,那俩人就借口跑路了。   那亲戚家里人丁稀薄, 父母早逝, 因为文化不高一直没找到可心的工作,没有积蓄也娶不到媳妇。上有一个离异的姐姐,同样没什么本事, 带着孩子回来生活。   这对姐弟没过多久就意识到被关起来的女孩多半是被拐来的,但已经收了人家的钱, 拿人手短, 就选择当了哑巴。最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认为人又不是他们拐的,只是帮忙看管一下, 算不上违法犯罪。   男人打了三十几年光棍,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每次给她送饭的时候都偷偷地看她, 有时更是动手动脚。因为被赵令宇下过药,周云锦防备心重,又看出那人心存歹意,再不敢碰他送来的食物和水,全靠那家的小孩子时不时给她从窗缝里塞进来点零食糖果充饥。   终于在一天夜里, 男人、欲、火难消难以入眠,忍不住摸到周云锦房里。   周云锦拼死抵抗,大声尖叫, 招来了睡在隔壁的姐姐和小外甥。   男人强、奸未遂,姐弟俩大吵一架。   男人心眼小,记了仇,饭和水不再按时供应,仅能维持周云锦的生命,还封死了门窗,断绝一切她能向外界求救的可能,也曾有过拳脚相加的时候,幸亏姐姐及时回来加以阻止。   姐姐生怕闹出大事来,对周云锦看得便严了些,男人也因此没了下手的机会。   最后还是他的小外甥和邻居说漏了嘴,邻居起疑,报了警,周云锦这才得以获救。   那对姐弟哪里见过这场面,十几个警察把他们的院子团团围住,便不敢再有隐瞒,供出了八字眉那两个手下的下落,警方顺藤摸瓜不费吹灰之力把二人擒获。   周云锦获救后被送往当地医院救治,医生为她做了系统的全身检查,检查的结果比陈牧雷预想得要乐观得多。   因为被长期囚禁,她营养不良,骨量和肌肉减轻,身上的伤新旧不一,妇科检查也证实她并没有遭受性、侵害。   其实身体上的伤害都是可以治愈的,最让陈牧雷难以释怀的是由于她长期处于黑暗幽闭的房间,加之随时可能出现的未知恐惧对她的心理健康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刚入院那些天,周云锦抗拒任何人的碰触,无法配合治疗,连陈牧雷都无法靠近她。   等她的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面对一屋子医护人员陌生的脸,周云锦最后的视线落在了陈牧雷的身上。   她不肯说话,但陈牧雷从她的眼神看出来她需要自己,于是他慢慢靠近周云锦,小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陈牧雷不敢轻易有举动,而周云锦却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只这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细微动作,差点让陈牧雷的眼泪掉下来。   等陈牧雷带她回到阮城,周云锦面对陌生人的反应已经不再那么激烈了,但前提是他不能离开她的身边。   胡小钰开车带着陈琰去机场接他们,形容枯槁的周云锦让陈琰震惊到迟迟不敢上前相认。   胡小钰泪腺浅,当即就抹起了眼睛……小春天受苦了。   周云锦把头埋在陈牧雷怀里,一副拒绝和所有人交流的样子,陈琰叫她也不理睬。   陈琰疑惑,陈牧雷摇摇头,示意他回家再说。   一进家门,周云锦站在玄关不肯动。   “别怕,这里是我——我们的家,你以前也住在这儿的,那边是你的房间,”陈牧雷握住她的小手,“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熟悉的物品摆设,熟悉的床,还有熟悉的人,陈牧雷能感觉到她的精神终于不再那么紧绷。   “饿不饿?”陈牧雷问。   周云锦摇头,陈牧雷又道:“那你先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好不好?”   周云锦犹豫了一番,点头。   她抱着睡衣进卫生间之前回头看了眼陈牧雷,陈牧雷笑道:“我就在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有事就喊我,我会第一时间出现。”   得到他再三保证,周云锦才肯放心去洗澡——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陈牧雷靠在卫生间门旁,听着里面哗哗地流水声,他闭上眼,又睁开,俄顷后自嘲地笑了下。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   把周云锦哄睡,陈牧雷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她的房间。   陈琰在客厅坐立难安,见陈牧雷出来,焦急地追问:“她怎么了?”   陈牧雷把情况和陈琰说了个大概:“总的来说,她这种症状属于一种感觉剥夺症候群。”   “什么时候能痊愈?”   “你现在看到的周云锦已经好了很多了,”陈牧雷一脸疲惫,接过胡小钰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耐心一点儿,她会好的。”   陈琰垂下头沉默半晌,抠着自己的手指:“她、她有没有被……”   “没有,”陈牧雷当然知道陈琰担心什么,“除了心理上的创伤,剩下的都是皮外伤,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陈琰吸吸鼻子:“陈牧雷。”   “嗯?”   “谢谢你,”陈琰哽咽道,“谢谢你把她找回来。”   陈牧雷掐掐自己的眉心:“不谢,我又不是只为了你。”   如果周云锦真的出了事,陈琰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你替我看着她一会儿,我去洗个澡,”陈牧雷起身,褪下外套往自己的房间去,“别吵醒她,她现在觉很轻。”   周云锦的房门被陈牧雷特意敞着,就怕她中途醒来看不见他情绪不稳定。   陈琰站在她房间门口,没敢进去,隔着几米的距离一瞬不瞬地望着床上睡着的周云锦。从那么有生命力的一个女孩子,到现下形销骨立,面色苍白黯淡,这其中经历过什么他完全无法想象,只是听陈牧雷三言两语地说了一遍都心疼不已。   陈琰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尽管知道当时的情况谁都无法选择,他的负罪感仍旧压得他喘不过气。   幸好,她终于回来了。   ……   周云锦睡得很不踏实,身子总是一惊一惊的,眉头深皱,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陈琰想进去安抚她,但周云锦口中喊着的是陈牧雷的名字。陈琰及时停住脚步,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到主卧。   陈牧雷刚冲完澡,才穿上条睡裤陈琰就闯了进来。   “她醒了?”陈牧雷问。   陈琰:“她好像在做噩梦,喊你呢,你快去看看!”   陈牧雷一边套上睡衣一边迅步赶到周云锦房间,正巧周云锦从噩梦中惊醒,尖叫出声,看到陈牧雷出现,她来不及穿鞋子,赤脚冲到他怀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家了。”陈牧雷抱着周云锦,不断地柔声安慰着,那温柔得样子是陈琰从未见过的。   胡小钰去楼下买了吃的回来,听到周云锦在哭,急得不行:“怎么了?小春天怎么了?”   他说着就要进房间去,陈琰先他一步关上房门:“陈牧雷在,别人别捣乱。”   胡小钰有点小委屈,他也很担心小春天啊,凭什么不能去看一眼:“那这吃的怎么办?”   “先放着吧,”陈琰长出一口气,“不要打扰他们了。”   陈牧雷把周云锦抱回床上,由着她哭了好久才再度把她哄睡。他动作极轻地在周云锦额前亲了一下,把台灯调整到合适的亮度,空调的温度也调高了两度,拿着条毯子窝在她房间的小沙发上。   现在的周云锦对黑暗有着极大的恐惧,所以晚上她房间的台灯要常亮,睡着后身边更不能有人,因为那会在她半夜惊醒时吓着她。   突然换了环境,周云锦睡眠很差,没多久便又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睡着的陈牧雷。那沙发不大,连她睡上去都勉强,更别提身高体长的陈牧雷了。   周云锦从床上坐了起来,踌躇片刻后来到他身边,静静地端看了他许久。他的眉眼一如从前俊朗,和记忆中一样。   陈牧雷早就醒了,之所以继续装睡也是想知道周云锦会对自己有怎样的反应。   漫长地等待后,陈牧雷身上的毯子突然被人掀开了一角,身边的沙发下陷——周云锦和他一同挤进窄小的沙发,依偎在他身边,小手在毯子下面勾住他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眼睛,轻声呢喃着:“我等你很久了。”   陈牧雷心里酸酸涩涩地泛着疼,他知道周云锦一直都在坚持,即便在那种绝望的处境下还在心里为他保留了一份绝对的信任,努力地保护自己等他来救自己,并且从未放弃。过分地自我保护机制和感觉剥夺到现在都影响着她的心智,时常让周云锦产生混乱的错觉,以为自己仍处于危险中。   陈牧雷翻身把她搂进怀里,用毯子盖住两个人,为她圈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我已经来了,云锦,你现在是安全的,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他的存在如同一剂良药,击穿她的防御,直达心底深处。   周云锦拽着他的睡衣,眼泪打湿了他心口的那块料子:“我……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陈牧雷轻拍着她的脊背,“我在,我在呢。”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会,”陈牧雷不断轻吻着她的脸,烙下誓言,“你没有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第157章 是他大意了 嫉妒使人丑陋   ……   盛夏。   小宅门巷北巷的陈家, 比往年都要热闹许多。陈牧雷带头,亲自动手重建了小院。   新居落成,户型格局没有变, 他们想尽量保持着过去那个家的样子, 逛遍了整个阮城也没有买到和从前一样的家具,最后找了人定做才把“老陈家”复制了七八成。   暖居那日, 他们叫来简绎和厉颜,几个人在小院里热闹了一番。从日暮西陲到整个城市霓虹闪烁, 除了周云锦, 大家都没少喝。酒量最差的胡小钰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最后坚持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酒过几巡,陈琰也撑不住, 跑到卫生间去吐了。   吐过之后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匆匆洗了把脸,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刚巧周云锦从厨房出来, 手中还拿着瓶水。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双双顿住脚步。   陈琰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 周云锦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你喝点水, 别再喝酒了, 你喝不过陈牧雷的。”   陈琰喉咙一哽,接过水,受宠若惊地点头:“好。”   周云锦最近才开始逐渐接受陈牧雷以外的人,她出去后,陈琰盯着那瓶水傻笑。   陈永新的房间亮着微弱的灯光, 陈琰走近后发现原来陈牧雷在里面。他对着陈永新的遗照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然后从案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支烟点上。   “你不是戒烟了吗?”陈琰像抓到他的小辫子似的,“居然还偷着抽。”   陈牧雷淡定地吐了口烟雾, 把那支烟放在遗照前:“给老陈的,他才是个老烟枪,老酒鬼,看着我们在外面吃喝玩乐的,肯定馋了。”   陈琰撇嘴,将信将疑:“拿老陈当幌子,烟瘾犯了的人我看就是你,被我发现了才说是老陈。”他对陈永新的遗照吐槽:“我说的对吧?”   陈琰单臂撑着案桌,故意晃了晃手里那瓶水,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周云锦给我的。”   他的语气之中有那么点儿小炫耀的意思,陈牧雷一时没懂:“给你什么?”   “这瓶水啊。”   “……”陈牧雷用一种“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喝坏了”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她现在算不算已经好了?”陈琰问。   “看上去是这样,不过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些阴影,剩下的交给时间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还有身边人的陪伴照料,周云锦正在逐渐康复中,效果喜人,没有再出现情绪上的失控甚至在空间和时间上的错觉,只是对陌生人的防备心还是很重。   可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嗯,我以后会对她更好的。”陈琰志气满满,见陈牧雷又看了眼自己,他立即察觉自己的话有歧义,便解释道,“她是我学妹啊。”   陈牧雷十分不屑地哼出一个冷笑:“不可能永远都是你学妹。”   陈琰不甘示弱地回道:“那可不一定,她说过她也很想考北城体院的,说不定一年之后她又是我学妹了,难道你要干涉她去哪个学校?”   “没那个必要,”陈牧雷说得风轻云淡,见不得陈琰那得意的样儿,于是坏心眼地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她不可能永远是你学妹,以后还可能是你——嫂子。”   陈琰被噎住了,陈牧雷继续说道:“你们念同一所大学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陈琰有点被轻视的气愤:“什么互相照应,还不就是想找个人替你照顾她,你倒挺会打小算盘。”   “是你的话,我放心呀。”陈牧雷这话说得特别欠揍,那所谓的“放心”等同于“周云锦不可能喜欢你”。   “陈牧雷你——”   “当着老陈的面,对我说话客气点儿。”陈牧雷从他手里拿走那瓶水,拧开瓶盖自己喝了几口,转身出去了,留下气得跳脚又毫无办法的陈琰。   ……   院子里,趁着厉颜和周云锦在饭桌上聊天的时候,简绎和陈牧雷来到树下的长椅上。   “不打算接方燕回来吗?”简绎问。   “我联系过她,”陈牧雷把视线从周云锦的身上移到闷闷不乐的陈琰身上,“她拒绝了,她现在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家庭了。”   周云锦以为陈琰酒喝多了人不舒服才脸色臭,劝他进去睡会儿。   前一刻还想喝闷酒的陈琰分分钟心情又好了起来,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周云锦见此放下心来,继续和厉颜说话,而陈琰则像个傻子似的撑着头一脸欣慰地注视着周云锦。   这一幕都看在陈牧雷和简绎眼里,简绎继续问着:“陈琰的意思呢?”   “方燕不想回来,陈琰能有什么办法,尊重呗。”   方燕对陈永新的感情其实并没有多深,凑合过日子,凑合生孩子,像完成一件件人生的日常任务。当初陈永新出事后,陈牧雷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方燕倒是听话,满世界潇洒,还结识了新的交往对象。   不可否认在陈牧雷小时候,方燕对他还是不错的。   陈琰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成熟了不少,不再有那么多的执念,他也希望方燕能有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不为别人“凑合”一辈子。反正方燕的老家离北城不远,陈琰想她了随时可以去看她,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简绎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感叹道:“这臭小子,对你的感情比对他自己亲爸亲妈还要深,真是长兄如父。”   陈牧雷耸肩,简绎摸着下巴又道:“我怎么觉得他对周云锦还像没死心呢?你看他瞅周云锦的眼神……”   “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陈牧雷喝了口啤酒,笃定地说,“陈琰他不敢,也不会。”   简绎笑出声:“他怕是很快也没那个工夫琢磨周云锦了,上了大学,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追他呢。”   陈琰大学报到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陈牧雷和周云锦送他到北城,顺便在北城玩了几天。   陈琰大呼过瘾:“我考试那会儿周云锦说什么都不让我出去——”意识说了不该说的话题,陈琰一顿,紧张地去看周云锦。还好她在排队等着取奶茶,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陈琰压低声音:“她会不会也想起来这件事,然后情绪又崩溃?”   陈牧雷弹了下他的头:“她没那么脆弱,倒是你,以后一个人在这边,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说得好像我靠过你似的。”陈琰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也自己在外面生活好几年了,不也好好地过来了?”   陈牧雷叹气:“我都不想拆穿你,给你留点面子。”   抱着三杯奶茶的周云锦回来了,递给他们一人一杯,兴奋地“卖安利”:“新出的口味,你们尝尝怎么样?”   两个人对这玩意都没什么兴趣,为了不扫她的兴致一人挑了一杯。   陈牧雷不知道这杯东西里面加了什么,口感粘腻,入口时虽然不觉得甜,但咽下去之后的回甘腻得陈牧雷直皱眉。   “不好喝吗?”周云锦从他的表情分析,又把希望寄托在陈琰身上。   陈琰连喝了几口,表情如常:“还不错啊。”   周云锦嫌弃陈牧雷:“你看人家,好像我给你喝的是毒药似的。”   “……我再试试。”陈牧雷忍住想吐的冲动,心下腹诽这还不如毒药呢。   “别勉强了,我来吧。”   就这样,周云锦独占了两杯新口味,其实窃喜着呢。   她走在前面,陈琰立即偏头把嘴里的东西吐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陈牧雷:“…………”行,是他大意了。   分别之际,陈琰是最不舍的那一个:“等国庆节放假,我回阮城去看你吧?”   周云锦笑:“好呀。”   陈琰又不放心地叮嘱:“你有不会的作业记得发给我。”   周云锦笑着点头,陈牧雷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人才像面临分别的小情侣。   飞机起飞前,陈牧雷拿出手机给陈琰发了条消息:她高三了,你少耽误她学习,国庆老老实实地在北城待着,别回来捣乱。   陈琰只回复了六个字:嫉妒使人丑陋。   ……   久诚会所与众诚集团的罪行大白天下,所有涉案人员均得到应有的惩罚,其中赵令宇和白鸿泉被判死刑。   远在周文斌老家的待产的杨露看到了新闻,对赵令宇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还想不起来。   周文斌一边吃饭一边嘀咕着:“好家伙,久诚啊,我以前总去那儿喝酒,还在那打过架。”   听他这么一说,杨露猛地记起来赵令宇是谁了,惊得筷子都掉到了桌子上。   杨露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和周文斌提出回阮城看看。   周文斌还没吱声,周老太太不放心地劝起来:“你没多久就要生了,这种时候就别出门折腾了。”   周文斌找了个借口把老太太打发了出去,问杨露:“是不是想云锦了?”   杨露把赵令宇的事告诉了周文斌,周文斌沉默地抽了一支烟,道:“行,那我去吧,妈说得对,你就别折腾了。”   …… 第158章 想怎么吻? 你不喜欢我了,所以也不想……   杨露不同意, 因为她还看到了另一条新闻,是十几年前发生在S市的一名警察被残忍杀害并弃尸野长城的悬案,如今终于找到了凶手, 那个凶手正是赵令宇。   ……   最近陈牧雷都会接周云锦来放学, 但是今天晚了一些。   周云锦坐上他的车,敏感地发现陈牧雷的情绪不太好, 便问:“你怎么啦?”   “那个小胖子,划我车的那个。”   “阿元?”   “对, 他那个妈给我打电话, 说她儿子和他们家的店被隔壁中学的几个混小子欺负了,让我去看看。”陈牧雷一脸不耐烦,“她怎么好意思的?这种破事也找我?”   周云锦笑:“那就去看看嘛, 刚好我想吃我们家那边的蛋堡了。”   虽然不乐意,但现在的陈牧雷几乎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脸无奈地打方向盘, 往周云锦家的方向驶去。   蛋堡店在阿元家水果铺附近,陈牧雷给她买了两个蛋堡才到阿元家的铺子。   他的车还没停稳, 阿元妈眼尖地看到了, 立即趾高气扬起来。   “你在车里待会, 别露面。”   陈牧雷嘱咐周云锦,然后自己下车直奔水果铺。   几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男生正在和阿元妈吵架,阿元妈忙把陈牧雷拽到自己身边,冲那几个男生狐假虎威地呵斥道:“这是我儿子的大哥,你们想找我儿子麻烦得先问他同不同意。”   陈牧雷:“……阿元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陈牧雷人高马大的, 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男生们有点儿怯意,其中一个男生道:“大哥, 真不是我们没事找事,我们几个从文具店出来,那小胖子拿锥子扎我们自行车的车胎,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他还把我们的车身都划花了,我们要点赔偿有错吗?”另一个男生气愤地补充道。   “可是你们也吓着我儿子了,我儿子到现在还躲在后面哭呢,”阿元妈中气十足地狡辩,“我还没问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呢。”   得,似曾相识的一幕。   陈牧雷二话没说,走进收银台,把阿元妈的手机找了出来,对准她的脸扫开锁屏密码,调出付款码直接给那几个男生转了笔钱,阿元妈拦都拦不住,气得直骂。   “我让你来帮我的,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陈牧雷理都没理她,那几个男生收了钱,对陈牧雷挺有礼貌地道谢,然后推着被放光了气的自行车走了。   “姓陈的!你怎么这是干什么!”阿元妈一蹦三尺高。   “你这个女人怎么还不长记性,要么就好好教育你儿子别到处惹事,要么就老老实实认赔。”陈牧雷把手机还给她,“还有,我第N次重申了,少跟我靠近乎,谁是那个小胖子的大哥,以后这种事少找我。”   陈牧雷转身就走,很快想起什么似的又和阿元妈补了一句:“找周云锦也不行,不然你这店我砸定了!”   阿元妈被他训了一通,捂着心口抱怨:“喔哟,这人到底是警察还是土匪?不为受害人伸张正义了?”   隔壁坚果铺老板一直探个脑袋看热闹:“话是没错,但那几个学生才是受害者吧?”   阿元妈随手在货架上捡了个桃子丢了过去:“你哪一头的?”   周云锦在车里目睹全过程,不用问也能明白大概什么情况了,等陈牧雷回到车里还没发牢骚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蛋堡。   “你啊,要把阿元妈气得高血压了,”周云锦道,“就不能耐心点婉转点儿吗?”   “那你就是在为难我了,”陈牧雷吞下蛋堡,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周云锦嘴角的酱料,“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周云锦双眼一眯,噘着小嘴让他擦:“胡说,你最好了。”   陈牧雷戳戳她的脑门:“是吗,哪儿好?”   “哪儿都好,”周云锦回戳着他的下巴,又双手捧住他的脸,笑道,“至少对我就是这样的啊。”   她明艳的小脸近在眼前,眼神清澈又含着笑意,已经和刚获救时截然不同,为了这样的周云锦,陈牧雷觉得自己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是只对你这样,”陈牧雷心里一热,低声嚣张地说道,“别人都不配。”   这样的周云锦于他而言由着巨大的魔力,陈牧雷不禁倾了倾身子靠近她,却在即将碰到她嘴唇之前看到她眼中泄露的一丝胆怯。   陈牧雷“急踩刹车”,放在档把上的手攥了攥,按捺住想吻她的冲动靠回椅背上,若无其事地问:“晚上想吃什么?”   “在学校吃过了,刚才又吃了蛋堡,不饿了。”周云锦也在副驾驶坐好,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缓解尴尬,“那个……我很久没回家了,该回去打扫一下了。”   陈牧雷启动车子:“好。”   周云锦虽然不在家里住,但经常会回来打扫,所以屋里并不脏。   陈牧雷去楼下扔垃圾回来,没在家里发现周云锦,猜测她应该在楼顶的小仓房。   周云锦把小仓房里的箱子搬了些出来通风,拿着小掸子在清理架子上的灰尘。   周云锦身高不矮了,但架子最顶端那层她够着还是勉强了些,于是单脚勾过旁边的小椅子踩上去。   那个小椅子还是她小时候的物件,硬塑老化严重,禁不住她的体重,每次被踩着都摇摇欲坠发出吱吱嘎嘎的抗议声。   周云锦没在意,可惜这次小椅子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一刻,椅腿连接处不堪负重突然散架。   陈牧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及时接住掉下来的周云锦。   “早都说让你把这个扔了,”陈牧雷把这堆破烂踢到旁边,把吓得不轻的周云锦搂到怀里安慰,另一只手拿过她手里的小掸子替她清理架子上层,“我不比那破玩意好用?”   “吓死了吓死了,我最怕脚下一空的感觉了……”周云锦八爪鱼一样攀住他,一抬头就看到那人似乎在偷笑。   “别笑了,看我出糗有那么高兴吗?”   周云锦轻捶了他一拳,陈牧雷笑意更浓,搓了搓她后脑的头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笑啊。”   周云锦恼羞成怒,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陈牧雷嘶地倒吸一口气:“以怨报德,再闹我不帮你了。”   “我求你帮我啦?”   周云锦又想去咬他,偏赶上陈牧雷低下头来要训她,周云锦的唇瓣就这样轻轻地扫过他的嘴角。   只这轻轻地一碰,却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原本平静地湖面,不仅在两个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带起的涟漪更直接威胁到陈牧雷的自制力。   周云锦原本就在他怀里,敏感地察觉到陈牧雷揽着她的手力道大了些。   周云锦直视他的眼,内心里挣扎着,然后鼓起勇气拉下他的头,轻轻地、试探着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陈牧雷呼吸一滞,咬着牙放开她,半警告半开玩笑地说道:“小姑娘,别招我。”   陈牧雷转身去清扫另一边的架子,有意背对着她,所以错过了周云锦眼中的委屈和难过。   “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在这里,在我家楼顶,你问过我的话你还记得吗?”周云锦看着他的背影,“还有几个月前你找到我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没忘。”陈牧雷道,因为过分地克制,全身都绷着。   “所以就是……”周云锦眼睛开始湿润,“你不喜欢我了。”   “???”完全不懂她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陈牧雷不敢置信地回身,即将出口的话在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陈牧雷,你不喜欢我了,所以也不想再碰我了,是不是?”   周云锦有些无理取闹地质问,陈牧雷险些被气笑了,顿时放弃抵抗,丢了小掸子,一把将周云锦重拽了过来,扣住她的头用力地吻下去。   敢情他这段时间的克制都成了笑话,反而起了反作用,真是亏大发了!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接吻,久违地碰触让陈牧雷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兴奋。   他力道一向大,把周云锦压在架子上使劲地亲,在亲吻的间隙哑着嗓子问她:“你想我怎么碰你,这样够不够?”   “我——”   “还是要这样?”   陈牧雷等不及她的回答,越发急切地亲着她,不容她有任何抗拒,亲得她嘴唇都麻了。   小仓房空间狭小,几乎盛不下他们的难以抑制的热情,架子上的东西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无人理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陈牧雷结束这个深长而激烈的吻,周云锦站都站不稳了,被陈牧雷架起来坐在架子的隔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陈牧雷也没好多少,意犹未尽地在她的小脸上啄着:“说了让你别招我,怎么就是不听话?”   周云锦被亲得大脑缺氧,抓着他的衬衫,把头埋在他颈肩,带着哭腔说:“陈牧雷,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那段时间的事我记不清,记不清哪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自己过于恐惧而幻想出来的画面。”   陈牧雷终于明白了晚上在车里的时候周云锦意识到自己要问她时为什么会有那种迟疑,原来是在为这件事困扰。   “什么都没有,”陈牧雷既心疼又有些被她气到,“找到你的时候医生就给你做过检查,除了外伤,你什么事都没有,你没被人侵犯。”   陈牧雷抬起她的下颚,在她眉心吻了一下:“而且你未免把我想得太不是东西了,我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吗?”   月光透过小窗照到两个人身上,把这个男人最温柔的样子印刻在周云锦心里。   陈牧雷擦掉她眼角的湿润,微微叹息。周云锦眨眨眼睛,抽噎了一下,问道:“你干嘛叹气?”   陈牧雷抵着她的唇瓣,难得地透露出几分“痛苦”:“我只是有点发愁,发愁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周云锦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脸蛋霎时通红:“以前我上赶着给你你都不要,现在没那么便宜的事了。”   陈牧雷更夸张地长叹,只能暗自忍耐着身上某个硬得发疼的部位。   虽然亲吻的感觉很好,但他们若再这么黏糊在一块儿,受苦得还是自己,陈牧雷只好把周云锦从架子抱了下来,和她一起收拾掉下来的那箱东西。   旧纸箱摔裂了,周云锦下楼从她的房间找到了另一个箱子回来,看到陈牧雷蹲拿着周辰星的小主持人奖状发呆。   见她回来,陈牧雷把奖状和地上的杂物装到箱子里搬上置物架,思量再三,道:“云锦。”   “嗯?”   周云锦一边整理周辰星的东西一边等着他的下文,陈牧雷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第159章 正文完结 一点烟火燎原,从此再无寒冬……   周云锦问道:“对了,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吴局找我有点事,说得久了点儿,耽误了时间。”陈牧雷靠在后面的架子看着她的背影, 眸色深沉。   “是不是又催你归队了?”周云锦故作轻松地说, “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局长说是给你放大假, 你也不能太肆无忌惮呀。”   半天没等到陈牧雷的回应,周云锦回头:“听到没呀?”   陈牧雷心里有事, 不知该怎么对她说, 又怕这个敏感的小姑娘看出来什么,便趁她回头之际又去讨吻。   周云锦抵不住陈牧雷的攻势,又忍不住调侃他:“我发现你现在好黏人喔。”   先前她尚未康复, 陈牧雷每天寸步不离地陪着照顾着。   她开学后,除了上课和训练, 陈牧雷和她联系得也比过去频繁, 硬把平时很少看手机的周云锦养成了一个手机不离身的习惯。   又一次绵长的吻过后,周云锦圈住他的腰, 陈牧雷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如果我忙起来了, 你可能很久都见不到我……到时候你可不要又自己胡思乱想。”   周云锦笑他:“那太好啦, 我有时间专心学习了。”   陈牧雷还想说些什么,外面突然打了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惊雷从天边炸开。   周云锦吓得身子一抖:“要下雨了,我去把东西搬进来。”   阮城的雨季雨水丰沛,阮城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变化。   他们刚把小仓房锁好, 倾盆大雨兜头浇下来。两个人都被淋湿了,周云锦回家拿了毛巾给陈牧雷擦着脸,陈牧雷则把浴巾直接披在她头上擦着她的头发。   “雨这么大, 一会儿开车会不会不太安全?”周云锦担心,“要不等雨停了再走吧。”   陈牧雷逗她:“如果雨不停呢?”   “那你睡沙发。”周云锦笑出声。   幸好疾风暴雨来去匆匆,不消片刻,雨势减小。   旧小区排水系统差,楼门前积水严重。陈牧雷腿长,一步就跨过去了,回头见周云锦不满地瞪他,又任命地折回,在她身前半蹲下去。周云锦撑着伞趴在他背上露出得逞地窃笑。   “你是越来越娇气了,是不是这段时间我把你惯坏了?”话虽如此,陈牧雷跨过积水区也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直接背着她回到自己车前。   “不乐意的话那你就别惯着我了呗,”周云锦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只是给你黏着我的机会而已。”   陈牧雷不和小姑娘计较,刚准备替她拉开车门,不经意间看到迎面过来的一对身影,不由得动作一顿。   “怎么了?”周云锦好奇地回头,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杨露和周文斌的脸时陡然僵住。   他们分开的时候还是去年冬天,那时杨露经年累月地吃药,憔悴瘦弱,周文斌酗酒成性,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潦倒困顿。   如今再见面,杨露挺着大肚子,人丰盈了不少。周文斌也和过去明显不一样了,他原本也是个帅气俊朗的男人,用不着怎么拾掇,只是衣冠整齐就已经和曾经那个邋里邋遢的酒鬼有着形象气质上的天壤之别。   在杨露和周文斌面前,周云锦一直是自责和自卑的,这是刻在骨子里五年之久的习惯,一时间很难改变,因此见了他们一时间有些无措:“妈妈,爸爸……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相比周云锦的慌张,陈牧雷则是一派从容淡定。   杨露方才就看到陈牧雷背着周云锦,虽然行为并无不妥,但是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相处十分熟稔和自然,不用问,这个男人大概就是何姨口中的那个自称是周云锦朋友的男人。   气氛莫名紧张,周文斌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搀着杨露,迅速地打量过陈牧雷后,和周云锦说道:“你妈妈要回来看看,云锦,搀你妈妈上楼,她身子不方便,路又不好走。”   周云锦没立刻动,直到陈牧雷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周云锦才回过神来,然后把伞塞给他,顶着小雨跑过来搀住杨露。   杨露把手里的伞向周云锦倾斜了几分,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对陈牧雷发出邀请:“这位先生,一起上去坐坐吧。”   周云锦顿时冲陈牧雷拼命摇头,陈牧雷像没看到似的,从善如流地微微颔首:“那就打扰了。”   周云锦:“……”   ……   家里明显被搭理过,屋内整齐又干净,只是没有住过的痕迹。   平时空旷的客厅,突然挤进来四个人,周云锦紧张地不知道该站该坐。   还是周文斌打破了这份尴尬:“云锦,还不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周云锦绞着手指:“他……是我朋友,姓陈。”   其实陈牧雷的身份根本不必对杨露隐瞒,但是事关陆北屿,周文斌在场,周云锦便迟疑了。   看出她的为难,杨露给周文斌使了个眼色,周文斌立即起身冲周云锦招手:“云锦,来帮我把你妈妈的衣服挂起来。”   周文斌把周云锦叫到房间,客厅里只留下杨露和陈牧雷。   “回来的匆忙,家里没什么好招待陈先生的,希望陈先生不要介意。”杨露率先开口。   “不会,您客气了。”陈牧雷从刚才就一直在打量着杨露,从样貌上就可以轻易得知她是周云锦和周辰星的母亲,两个孩子或多或少有她的影子。   杨露撑着沙发扶手艰难地起身,陈牧雷礼貌地上前扶了她一下,听杨露道:“我先生之前在陈先生朋友那里和别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多亏陈先生帮忙,事情才没闹大,还要麻烦陈先生把我女儿送去医院及时救治才没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一直没有机会和陈先生说声感谢。”   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疏离,陈牧雷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更猜到她接下来还有话要说:“然后?”   “之前云锦只说你们是朋友,我也就由着她了。”杨露继续说道,“久诚会所老板的事我已经看过新闻了,想必陈先生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希望陈先生能放过我女儿,不要再和她来往了。”   杨露开门见山,陈牧雷也直截了当:“抱歉,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杨露眉头皱起:“陈先生,如果有什么条件,您可以直说。”   她毕竟是个孕妇,算算日子,胎儿也已足月,陈牧雷可不想在这个关头惹出什么麻烦,而且她不仅是周云锦的母亲,还是陆北屿的妻子,无论她们母女的恩怨如何,陈牧雷都对她留有一分尊敬。   “那我就直说了。”陈牧雷拿过周云锦放在茶几上的书包,从她书包的侧边袋里取出一个小东西来,在杨露面前摊开掌心:“您还记得这个吗?”   那是一枚旧了警服领花,上面一条条斑驳的痕掠过杨露的记忆,让她的心头猛地一震。   她别开眼,强压下心中骤然翻涌起情绪:“你什么意思?”   陈牧雷轻触着领花上的五角星:“十几年前,陆北屿在一次任务中牺牲,凶手直到现在才找到……您就是为了这件事突然回来的吧?”   往事重提,杨露眼圈湿润:“陆——云锦爸爸的事,是她告诉你的吗?”   陈牧雷:“陆北屿之所以牺牲,除了被线人出卖,还因为他要保护一个人,一个同他一起执行卧底任务的警察。那名警察曾救下过一个孩子并且收养了他,陆北屿临死之前见过那个小孩,一眼看出他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孩子。他自己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还安慰那个孩子别害怕,给他看了自己女儿的照片,其实一张胎儿的B超照片罢了,那张照片他不敢随身携带,只能藏在鞋垫夹层里。”   杨露眼里积起雾气,双手掩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失态。那个时候周云锦才刚刚出生,尚未满月,陆北屿还没机会见她一面便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孩子当时想救陆北屿,但是自身难保,更没有救人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咽气。”陈牧雷攥紧那枚领花,垂着的眸子里隐藏着至今提起仍无法释然的遗憾和不甘,“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做了和他同样的选择成为一名警察,走了一条陆北屿走过的路,继续执行他当初未完成的任务。他很幸运,遇到了陆北屿的女儿,并暗自发誓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照顾她,爱护她。”   杨露眼里噙着泪水,看向陈牧雷:“那孩子是你吗?”   “是。”陈牧雷把那枚领花放到杨露手里,“我知道您的担忧,也知道她还小,所以我会等。不管将来以什么身份在她身边——朋友,哥哥,还是爱人,只要她想,我都愿意为她去做。除此之外,她于我而言亦非常重要,不过私人感情的事就没必要和您细说了。所以,很抱歉,您的要求我做不到,希望您能理解。”   杨露已泪眼滂沱,陈牧雷扶她坐回沙发上。   周文斌整理好杨露的衣服出来,见此情景顿时急了,差点和陈牧雷动起手来。周云锦当然相信陈牧雷,想都没想冲过去挡在他身前。   陈牧雷反而不急,把周云锦护在身旁,免得激动起来的周文斌不小心再伤了她,毕竟这个男人有家暴史,这是陈牧雷一直耿耿于怀的。   杨露一边哭一边叫住周文斌,摆摆手:“和陈先生没关系,是我……是我不好。”   周文斌搞不清状况,周云锦从书包里拿出纸巾,蹲在她身边给她擦眼泪。   杨露握住周云锦的小手,眼泪无法抑制。   有什么东西在手里硌得慌,周云锦抽出手看到了那个旧领花,当即明白了一切。   当晚,周云锦并没有和陈牧雷回去,杨露几乎整夜没阖眼。   天光微亮时,杨露来到了周云锦的房间,和她挤到了一张床上。   周云锦其实是醒着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杨露,只好继续装睡。   杨露双眼红肿,轻轻揽住周云锦,自后抱了抱她,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呢喃。   “以前是我错怪陈先生了,妈妈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们之间的那种超越男女之情的感情,但是如果你觉得他好,那就继续和他在一起吧。也许……他是你爸爸派到你身边来保护你的人。”   ……   陈牧雷还在睡梦中,听到外面的电子门锁声以为是胡小钰,打着呵欠出来准备差使他去买份早餐。   可是他刚打开卧房门,已经来到门外的周云锦就势扑到他怀里。   “你怎么回来了?”陈牧雷接住她的身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这么早?”   “我不回来你吃什么啊,你看看你,到现在都没起床呢。”周云锦搂着他不放,“怎么才一个晚上你就这种态度了?不想我回来吗?”   “你这蛮不讲理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陈牧雷扯不开她的手,干脆把她公主抱起来往床上一放,点着她的鼻尖,“才一个晚上,你看你想我想成什么样了?”   周云锦忍不住笑:“好神奇啊,我妈妈居然没有讨厌你,还同意了。”   “同意什么?”   “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呀?”   陈牧雷挑眉:“那她知道是她女儿主动的吗?”   “……谁和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她同意我继续住在你这里。”周云锦噘嘴把陈牧雷推开,作势要走,被陈牧雷一把拽了回来重新压到床上。   “我说错了吗?是谁说想要一个能管住我的身份的?是谁说想当我女朋友的?”   “我说的是等我上大学以后呀,而且我已经不想管你了,厉颜姐姐说的对,这得靠自觉,管是不管不住的。”周云锦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很有道理,你本来也不是我能管住的人,你要是想在外面招蜂引蝶,我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挡不住。”   陈牧雷被她的用词笑到:“厉颜都教你些什么玩意儿,她所有的经验之谈都从简绎身上得来的,不适用我们。喜欢招蜂引蝶的是简绎,我的标签一直都是不近女、色。”   周云锦也被逗笑,随后猛地意识到什么:“等一下,你以前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吗?”   陈牧雷这一次坦然地承认:“我不是说过觉得女人太麻烦了吗?”   周云锦仿佛窥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小嘴错愕地张开:“所以……你还是个——”黄花小伙子?   陈牧雷拧起眉毛,一副“你很吃亏吗”的表情。   周云锦眼睛往下飘:“你是不是,嗯,需要看医生?”   “???”   这还能忍?陈牧雷一把扯过被子罩住两个人:“那你先试试我到底需不需要看医生!”   玩归玩闹归闹,陈牧雷不可能真的对她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不过在打闹过程中,周云锦当真不小心碰到了他。   那石头一样的物件隔着睡裤都能把她吓一跳,周云锦惊呼出声,结结巴巴地说:“你快洗漱准备吃早饭吧,一会儿汤包该凉了。”   她掀开被子逃走了,留下“精神百倍”的陈牧雷对着天花板无奈地叹气。   以他目前的身体素质的确不需要看医生,不过再过几年这样煎熬的日子,需不需要看医生就另说了。   ……   本以为陈牧雷和那个赵令宇是物以类聚,杨露担心周云锦才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没想到得知了这样的真相。   由于她这几天思虑过重路途奔波,再加上情绪激动,想离开阮城的那天肚子突然不消停了。人还没坐上火车就被紧急送往医院,进产房没多久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杨露体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老家了,只能留在阮城修养,陈牧雷还特意为她请了母婴护理,也把周家老两口接了过来。   今年的中秋连着国庆,往年周云锦都会找各种理由避免回家吃饭过节,因为周辰星的事,每逢这种日子家里的气氛都很压抑。好在今年有了小宝宝,大家也都在努力地忘记过去。   中秋节前夕,周云锦放学的时候竟然在校门口看到正在和陈牧雷说话的周文斌。   周云锦和周文斌打了个招呼就跑到校门口的报刊亭翻杂志。   周文斌对陈牧雷说:“云锦妈妈身体还没康复,只能请陈先生来家里吃顿家常便饭,您别嫌弃,还有……”周文斌看了眼借故避开的周云锦,吞吞吐吐。   陈牧雷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尽量,如果她没时间的话,也希望你们理解。”   周文斌一走,周云锦就便放下杂志回到陈牧雷的车前:“爸爸是不是让我们回去过节?”   陈牧雷不置可否,周云锦坐回车里,一路上都一声不吭。   陈牧雷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有这么为难吗?你不想回去我推掉就好了。”   周云锦揉了揉被他敲疼的地方:“我从来都不是不想和他们过节,我是……不敢。”   陈牧雷握了下她的手:“那就和我过,胡小钰也没回他外婆家,刚好一起,他念叨好几天要去吃火锅了。”   周云锦到底还是没勇气回家面对周家人的眼神,杨露虽然不会再对她那般极端,但是故作轻松的样子更让周云锦难以接受。   中秋那晚,他们三个人去外面吃了顿热热闹闹的重庆火锅。   陈琰没抢到国庆节回阮城的车票和机票,完美的假期计划泡汤了,郁闷不已。周云锦发了视频聊天过去安慰他,还给他看了周家的新进成员的照片。   周云锦挂断和陈琰的视频,趴在沙发上凝视着手机相册里那个睡着的小不点儿。   陈牧雷洗了澡出来,见周云锦手忙脚乱地抹眼睛,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无情拆穿:“看个照片也能哭。”   周云锦垮下双肩:“你还记得陈琰小时候的样子吗?”   “他刚出生的时候吗?”陈牧雷回想了一下,又点开她手机相册里的周家小宝宝,“没这个小崽、子好看呢,黑黢黢的,像个小猴子。”   周云锦笑出声:“那他是男大十八变啊,陈琰可是我们的校草呢,多少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陈牧雷一脸不屑:“那是那些女生没见过他哭哭唧唧的样儿,老陈留下的照片里有不少呢,还有他尿床的,挂一脸鼻涕的,回头我给你拷一份,你给她们看看男神的小时候。”   周云锦乐不可支:“我才不呢,你好坏啊陈牧雷。”   陈牧雷由着她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出其不意地俯身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我有个事一直想和你说。”   “怎么,你在外面招引了几只蝴蝶了?”   “……和你说正事呢。”   他突然正色,周云锦不由得收敛了笑意。   陈牧雷和她掌心相扣,十指交缠:“那天吴局找我谈的事,也和你有关。”   周云锦不解:“是什么?”   “赵令宇交代了一些被他性、贿赂给别人的女孩的下落,这其中也包括……”陈牧雷攥紧她的手,“你妹妹。”   周云锦瞳孔一震,陈牧雷蹭了蹭她的额头无声地安抚:“不过和别人不一样,周辰星不在国内,在境外。”   感觉到周云锦身体的紧绷,陈牧雷攥紧了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已经掌握了一部分情况和线索。”   “所以呢?”话一出口,周云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陈牧雷开口之际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我不问了,不问了。”   陈牧雷低头,在她掌心印了个吻:“所以,我又有新任务了。”   周云锦的眼圈红了,搂紧他的脖子:“不行!你不许去,你答应过不再离开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不是离开你,只是短暂地分开一下下,”陈牧雷同样抱紧怀里的周云锦,“我也答应过你会找到她,”他笑了下,“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初费尽心机死皮赖脸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不一样,不一样!”周云锦哭出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不该想要利用你帮我找辰星。陈牧雷,你不要去,我不想连你也失去了……”   “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认识你,这也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   一旦陈牧雷搬出“职责”二字,周云锦就知道自己已经根本无法阻止他了。   周云锦推开陈牧雷,回到房间锁上门,用被子蒙住自己。   陈牧雷自知敲不开她的门,索性直接拿了钥匙把门打开,自后把床上的小茧蛹揽入怀中。   “短则半年,长不过一年,等你考完试,我就能回来了。”陈牧雷剥开蚕茧,把泣不成声的周云锦捞了出来,“这段时间简绎会替我照顾你,吴局也会安排人暗中负责你的安全,你不会有危险。”   周云锦抽噎着:“可是你会。”   “我知道,所以我会倍加小心,为你保护我自己。”陈牧雷温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我还等着你正式成为我女朋友那天呢。”   周云锦把头抵在他颈间,绝望地闭上眼睛。   陈牧雷虔诚地亲吻着她的眉心:“乖一点,等我回来。”   ……   半个月后,陈牧雷走了。   周云锦给他买早餐回来,发现他房间的床铺板板正正,周云锦就知道他走了。   周云锦拨打他的手机,只听到那声冰冷机械的关机提示。她不知道陈牧雷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这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徒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室的回忆。   周云锦消沉了几天,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学习和训练之中,偶尔和胡小钰出去吃个大餐。   陈琰寒假回来才知道这件事,火冒三丈,反倒被周云锦安慰。   陈琰道:“你干脆别管他了,好好学习,考到我学校来,他要是不回来,咱俩在一起得了。”   周云锦颇为认同:“我觉得可行。”   胡小钰:“???”   我的哥啊,你要是再不回来,媳妇都被人预订了!   光阴一瞬,岁月飞逝,又一年的春天来了。   周云锦去北城体院参加单招考试,终于拿到录取通知的时候陈牧雷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那一年的夏天十分难熬,陈琰担心周云锦胡思乱想,带她出去玩了一个月。   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简绎不请自来。   还在午觉的陈琰揉着眼睛给简绎开门:“简哥,你怎么来了?”   简绎道:“带你去玩,怎么样?”   “我才回来没几天,累着呢。”   陈琰迷迷糊糊地趴回沙发上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又听简绎说:“这次不一样,不止是玩。”   周云锦从房间里跑出来,有些紧张地看着简绎,似乎听懂了他话中包含的另一层意思:“简哥,是不是……”   简绎一笑,颔首:“他任务结束了,目前人还在云南,而且我得带你去认个人。”   三天后,云南X市公安局。   丽嘉   周云锦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门被打开,里面有一张桌子,桌子的另一端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   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与她记忆中的小女孩相差无几,更与她的眉眼极为神似。   周云锦愣怔在原地,屋里的女孩缓缓起身,与她久久对视。   随后,周云锦听到她银铃般好听的声音哽咽着轻轻地唤了一声——   “姐。”   周云锦掩着唇,不敢应声,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生怕这又是一个一碰就碎的梦。   她肩上蓦地一沉,一只男人的手搭上她的肩,还恶作剧似的掐了掐她的小脸蛋。   “别怕,这回是真的。”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举止,还有熟悉的声音……周云锦猝然回头,身着警服的陈牧雷就站在她身后,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我说话算数的,答应过你的,绝不食言。”   ……   那年冬天,他们在彼此的身上窥见一点烟火,一缕微光。   如今烟火燎原,余生皆被暖着,从此再无寒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