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有繁星》 作者:山有嘉卉   文案:   为了避免真的猝死,魏繁星从抢救室出来后立马打辞职报告。   谁知回家又要面对三姑六婆的催婚,于是赶紧收拾包袱,去回春堂当坐诊医生。   万没想到,单位是新单位,同事却是老同事。   相处起来是这样的:   纪时:“你手怎么这么颤抖,脑出血后遗症?”   魏繁星拳头都硬了:“什么后遗症,这是让你气的!”   逢人介绍相亲,纪时都用万金油借口推脱:“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终于有一天,省中医院一枝花纪时准备辞职回家继承家业了!   一众眼馋他的单身女青年奔走相告,以为自己不再是窝边草,准备磨刀霍霍向纪时。   结果这人变卦了,“只要是好草,窝边就窝边。”   窝边草有名有姓,叫魏繁星。   魏繁星:“你能别祸害我吗?咱俩谈感情挺伤工资的:)”   纪时:“不能。你不知道么?我盯你很久了。”   魏繁星:“……我可是你师姑,我们在一起属于有悖人伦!”   纪时:“这边建议你辈分可以不用卡这么死:)”   阅读指南:   1、同系列完结文《应是暗香盈袖》《厉医生家的饭》《我收房租养你啊》等,专栏可阅~   2、专业相关参考中医学专业第八版教材(我只有这个版本!)、《傅青主女科》等书籍,及学术网站,如有错讹,请友好指出,弃文无需告知,勿人参攻鸡嗷=_=   3、本故事为虚构,无人物原型,非纪实,不要套现实中的城市,文内有私设,与现实医院中部门设置有不同之处请见谅!   4、文中地名均为剧情所需设置,勿代入现实。   5、考据党入坑须谨慎!考据党慎入!考据党慎入!谢谢配合!!!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励志人生   主角:魏繁星,纪时 ┃ 配角:冯悦,孟李秋,徐鸣鹿,等 ┃ 其它:中医   一句话简介:那个身为小师姑的窝边草。   立意:传承中医经典。 第一章 年纪轻轻就TIA。   医院永远都是不缺人的,尤其是节后,尤其那些早就该来医院但觉得过年在医院不吉利病人,全都来了。   省中医院住院部南楼十七楼的脑一科,护士站挂着的“福”字装饰还崭崭新,盆栽葱绿,还洋溢着年节的喜气,打印机却一早就开始工作了。   魏繁星从护士站旁边的配药间出来,把手上的水珠往白大褂上擦,跟办公护士吐槽:“擦手纸都没了,护长也不放新的吗?”   “可能护长没发现吧。”办公护士笑着应了句,问她,“昨天又是你值班啊?”   魏繁星点点头,办公护士哇了声,有点咋舌,“你是不是上了一整个春节假期班啊?”   魏繁星摇摇头,“没有啊,我年初一到初四都休息啊。”   虽然因为年三十晚上来了两个大抢救四个新收的一夜没睡,直到大年初一中午才处理完,但她的确休息了几天的。   只是等年初五她过来接班,一接就是四十八小时班,而且今天她还要再上到中午才能下班。   “没办法,外地的同事回去过年,值班人少。”她笑着应道。   “你自己也是外地的啊。”办公护士抬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提醒道,“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我去年春节一天班都没排,大家轮流回去过年嘛。”魏繁星点点头,谢谢对方关心她,心里却忍不住叹气。   初三初四以后迎来一轮入院小高峰,有的是不小心摔倒撞到头,有的是突然就中风发作,还有的是喝酒之后突然昏仆,或者是跟人吵架后血压猛地飙升搞成脑出血……   前后收了十几个病人,在两天内就差不多把因为病人回家过节而冷清空旷下来的病区重新塞满,还好几个都是晚上来的,休息不好,她脸色能好看才有鬼了。   她摇摇头,觉得头似乎有点晕,连忙停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又没有这种感觉了,顿时便疑心自己感觉出错,摇头失笑着向办公室走去。   上午十一点,魏繁星刚把病历都写好,学生来告诉她:“繁星姐,18床家属在外面找你,想了解一下病情。”   她应了声好,起身去护士站找到18床的病历夹,站在办公室门口就跟病人家属说起病人的检查结果来:   “老人家现在是左侧面神经和展神经麻痹,右侧偏瘫不能动了,根据症状和检查结果,我们诊断他是基底动脉闭塞的脑梗死,他基础病比较多,血压跟血糖控制得都不是很好……”   “这个依达拉奉是保护神经的……日常还是要……”   她仔仔细细地跟病人的家属说了许多,将检查结果都翻给他们看,将病人入院这两天以来的情况一一说明,又回答了他们不少疑问,这才结束谈话。   看他们走了,魏繁星转身想回办公室,眩晕的感觉再次突如其来,十分明显,再也不是她的错觉。   有同事在柜子前拿空白检查单,往回走时看见她,随口问了句:“繁星你站门口做什么?”   她张张口想要回答对方,却发现忽然间发不出声音来,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下去。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听见同事们惊慌的呼叫:“卧槽!繁星,繁星你怎么啦?!”   “快快快,送抢救室去!”   “小李,叫主任和护长来啊,快去!”   力气大的男同事上前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送进离办公室最近的抢救病房,护长冲进来,一边指挥抢救,一边问:“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   “不清楚,刚才她还在外面跟病人家属谈话。”有同事回答道。   抢救病房里一片忙乱,里外都是人,有好奇的病人和家属在外面探头探脑,又被护士疏散开。   魏繁星在十分钟之后重新恢复意识,睁开眼就看见主任护长和一堆同事围着自己,顿时一怔。   “……我、我怎么了吗?”   “你晕倒了。”主任应了声,又问她,“你晕倒之前什么症状?”   魏繁星眨眨眼,“有点头晕,其他的……”   她仔细一想自己的症状,不由得一怔,“我……TIA了?”   TIA,短暂性脑缺血发作,是一种由于颈动脉或椎-基底动脉系统发生短暂性血液供应不足,而引起局灶性脑缺血导致突发的、短暂性、可逆性神经功能障碍,持续数分钟,多在半个小时内完全恢复。[1]   主任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叩诊锤来,“应该是,我先给你检查一下。”   这时跟魏繁星最熟的同事冯悦说了句:“主任,去年她受伤住院的时候,就查出来心脏不太好,有心律失常,血压也不是很稳定,经常低血压。”   主任眼睛一抬,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道:“这都是危险因素,哦,你还连续值了两天班是吧,我看早上你交班交了那么久,没怎么休息吧这两天?”   魏繁星眨眨眼,没吭声。   主任检查完以后,交代个学生去帮她办住院手续,然后跟冯悦道:“你管她吧,赶紧把检查做了,做好二级预防,注意观察有没有卒中的症状。”   TIA发病后2~7天是卒中的高风险期,魏繁星过去几乎每天都会密切观察此类患者的情况,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被观察了。   她歪着头躺在病床上,有点郁闷,“能给我换个单人间么?”   要是让她去跟自己的病人住一屋,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冯悦白她一眼,哼声道:“拉倒吧,VIP满员,还轮得到你?等着吧,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双人间。”   魏繁星叹了口气,哦了声。   她很快就被转入双人病房,邻床是她前天刚收进来的病人,一位长期偏头痛的大姐。   大姐见到她被推进来,愣了一下,“……魏医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病了呗。”冯悦突然笑了声,“得了自己会治的病,跟自己的病人成了病友,你说可不可乐?”   魏繁星:“……”   中午CT室的同事饭都没吃,加塞儿给她做了头颅CT,又约了第二天的核磁共振,晚上检查结果基本都出来了,一看,TIA八九不离十。   冯悦叹口气,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劝道:“这也不算是坏事,你看看你心律不齐都什么样儿了,幸好不是猝死,对吧?”   “……年纪轻轻就TIA,也不是什么好事。”魏繁星抿唇,自嘲地笑了笑。   冯悦替她掖了一下被角,“这是你的身体在警告你,行啦,好好休息吧,别的事儿你都别管了,有不舒服记得叫人,药吃了么?”   魏繁星点点头,“你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冯悦嗯了声,又陪她聊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病房。   第二天中午魏繁星做核磁,下午结果还没出来,她突然觉得一阵头痛恶心,呕吐了几下以后,她的意识开始出现障碍。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预防用药果然没能阻止她发生脑卒中。   魏繁星再次被送去做检查,冯悦既是她的管床医生,又是她的好友,对她的情况十分着紧,亲自跑影像科催结果,“你快点把繁星的片子先看了!”   “在看了在看了,别催啊姑奶奶!”影像科同事叹气,“你说魏繁星怎么这么倒霉,去年她进ICU,今年又脑出血,啧……”   他话音刚落,一边找报告的人突然问了句:“魏繁星又出什么事了?”   这是一道清朗的男声,夹着淡淡的疑惑,冯悦抬头看过去,冲对方点点头,“纪时你也来找片子啊?”   顿了顿,继续解释道:“繁星昨天TIA发作,今天就脑卒中了,应该是出血性的。”   纪时愣了一下,“……怎么会突然TIA?”   冯悦耸耸肩,“可能是因为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而且她连续上了两天班,也没怎么休息,这才诱发的吧。”   纪时闻言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魏繁星的模样,纤细得算得上瘦弱,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魏繁星的事在单位里传开,上上下下没一个科室的人不知道,就连不少病人都知道,脑病科有个医生脑出血啦,你问为什么啊,肯定是劳累过度闹的呗,哎呀现在年轻人压力太大啦!   纪时挤在早高峰的电梯里,听旁边的人这样议论着魏繁星的事,脑海里又出现她的模样。   “叮——”   电梯在老年病科的楼层停下,纪时从人群里挤出电梯,刚走到护士站,就听办公护士叫他:“纪医生,有你的会诊哦。”   纪时脚步停了一下,过去接过会诊单一看,“脑一?哟,48床,VIP啊,行,我知道了。”   早上八点,各科室按惯例进行早交班,结束后是查房时间。   魏繁星已经醒了,只是精神很不好,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相当虚弱。   刚好今天是主任大查房,查到魏繁星这间时,所有同事跟学生都围在了她旁边,一面是大家关心她的状况,另一面则是,“师姐,你详细说说用药前后的感觉啊,让我们学习学习?”   魏繁星:“……”合着都拿我当学习资料呢。   等给她做完查体,主任让冯悦待会儿给她请个心内的会诊,“其他的我也不多说,繁星你自己得有分寸。”   魏繁星点点头,目送大家鱼贯而出,病房又安静了下来。   大查房结束,冯悦匆匆从病房往办公室走,跟上来会诊的纪时迎面碰上,打了声招呼:“来会诊?”   纪时点点头,问道:“魏繁星怎么样了?”   “就那样,人已经醒了,还要继续治疗和观察,待会儿推下去做个核磁看看。”   “人醒了就好。”虽然魏繁星还没有完全度过危险期,但纪时还是松了口气,又问,“她在哪个病房?”   “40床。”   跟忙碌的冯悦寒暄几句,互相说了句“先忙,有时间再聊”就错身走开,一个去病房,一个回办公室。   纪时所在的老年病科跟脑病科在同一栋楼,格局是一样的,他很快就找到40床所在的病房,刚好里面有人进出,病房门打开着。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见魏繁星躺在病床上,去枕平卧,头侧着看向门口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苍白,放在被子外的手臂露出一截来,宽大的病号服衣袖衬得她手腕格外纤细瘦弱。   床头连着心电监护,不停地跳着数字,纪时远远看着,觉得数据不是很好。   心率有点快了,他想。   魏繁星躺在床上,觉得无聊,头又晕得很,她阖着眼,在脑海里想象自己脑子里可能会怎么样,哪个位置会出血呢?   她听见针水滴答的声音,凉凉的,钻进她的身体里。   然后听见病房门口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突然又停了,便睁眼看过去,看见有人停在病房门口。   顺着黑色的皮鞋西裤看上去,越过白大褂的下摆,她看见白大褂衣领里面贴着的宝石蓝领带,接着看见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男性轮廓。   最后看见一双挂着关切的桃花眼,右眼的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在明亮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啊,原来是本院一枝花纪时啊,魏繁星认出来人,勉强勾了一下嘴角,就算是打过招呼。   纪时见她看见自己了,略微一犹豫,还是走了进去,“我来会诊,听说你出事了,怎么样,还好么?”   魏繁星其实和他不算很熟,但作为同事,经过时来探望慰问一下也很正常,于是轻轻点一下头,“……还好,多谢。” 第二章 很多关于纪时的事,都只是听说……   纪时站在魏繁星的床边,低头看着她被蓝白相间的被褥包围的样子,纤细,虚弱,仿佛生命力在流失。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魏繁星。   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和她对视,他的呼吸顿了顿,“你看起来不太好。”   魏繁星眼睛眨了一下,有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   她的声音很细,说话的时候眼皮一直在颤抖,应该头晕得很。   纪时没等她问完就嗯了声,“大家都知道你脑出血了,觉得你有点倒霉。”   魏繁星心里顿时无奈,她就知道会这样。   去年十月国庆假期的时候,她下夜班时顺道儿去检验科看一个病人的检查结果出没出来,路过耳鼻喉科门诊,发现有些吵闹,便过去看看。   恰好就听见耳鼻喉科返聘的一位老教授的诊室里传出争执声,还没靠近,就见诊室里冲出来一个女人,手里还拽着个嗷嗷大哭的小孩,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   魏繁星当时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遇见了医闹,因为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就算中医院发生得少,但也绝对不是没有。   当即便连忙上前想去看看诊室里的情况,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见那女人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孩子塞进她怀里,哭着道:“求求你帮帮我孩子……”   话音刚落,就见追她的男人也冲到了跟前,还拿着一把水果刀,伸手就要抓魏繁星怀里的小孩。   魏繁星下意识地抱紧孩子,刚想转身跑开,就被男人一把扯住,嚷嚷着让她闪开把孩子给他之类的,孩子的妈妈冲过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诊室里有人跑出来,大声让男人住手,说已经报警了,男人非但没停手,反而被彻底激怒,更加暴躁。   大声地斥骂女人:“你这个□□!让老子戴绿帽戴了这么多年,不弄死这个孩子我这口气咽不下去,滚开!”   一边骂一边要抓孩子,孩子妈妈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被他一脚踢开,然后过来抓魏繁星。   魏繁星立刻就跑,她不可能让孩子真的被他抓着,还有其他同事已经过来帮忙,她并不慌乱也不害怕。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可能是男人实在恨,根本不计后果,只想打杀了这个孩子出口恶气,于是他甩开了围堵他的人,向魏繁星扑过去。   而魏繁星怀里的孩子呢,才四五岁,还不懂事,面对这样的场面只会哭,路都走不了,魏繁星抱着他没走几步就被追上了。   男人提着刀直接就扎过来,刀尖直扑眼前的瞬间,魏繁星转身将孩子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背露了出来。   锋利的刀尖穿透单薄的T恤衫,直接刺进了魏繁星的背部,没得很深,她连呼吸都停顿了,直接就往地上栽过去,直接就昏迷被送进了手术室,从手术室出来,又进了ICU。   魏繁星心脏和血压都不好,就是那会儿检查出来的,她的身体之前就有毛病,加上这次伤到肺,就更坏了。   后来才知道,女人婚内出轨,和前男友有了孩子,当成是丈夫的生下这个孩子,结果孩子长大既不像她也不像丈夫,邻居无意中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捡来的呢”又让丈夫起了疑心。   于是丈夫偷偷将一家三口的头发送去亲子鉴定中心,一查果然不是自己的,但妻子却是孩子的生母,顿时怒火中烧,直接在路上买了把水果刀就过来找人算账。   魏繁星虽然保护了孩子,但也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在ICU里昏迷三天才醒,然后又在外科住了两周的院。   行凶的男人被带走,后来女人来给她送赔偿金,看起来很惭愧,魏繁星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毕竟本来也不认识。   想起这件事,她叹了口气,抬眼看看纪时,“……到时候我去拜拜,看能不能转运。”   纪时失笑,“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病人,你……早日康复。”   “好,谢谢。”魏繁星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样客气地应道。   纪时很快就离开病房,魏繁星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这人长得还挺高的。   “魏医生,刚才那位医生怎么没见过,你们办公室新来的吗?”隔壁床大姐的女儿这时好奇地问道。   魏繁星细声应了句不是,解释道:“是老年病科的纪医生,上来会诊。”   “来会诊你吗?他怎么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好?”对方又问。   魏繁星还是否认,“是上来会诊其他人的,只是路过来看一下我。”   对方哦哦两声,“那你们同事之间关系还挺好哈。”   说着又好奇地打听:“那个医生这么年轻,有对象了吗?”   魏繁星愣了愣,实话实说:“我不清楚,可能还没有吧。”   她记得前阵子还听科里某位护士说哪位主任要给纪时介绍对象,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一听就是拒绝的借口,许多同事两口子都同单位,甚至还有同科室的,按他这说法,那么多人都吃了窝边草,岂不是连兔子都不如?   对方闻言顿时就来劲了,“没有啊?那我能给他介绍一个么,我同事女儿今年就要大学毕业,名校高材生,可优秀了!”   魏繁星听了想笑,但是又头晕,笑不出来,只好动了动嘴唇。   语气还是温和的,“……你可以试试。”   说完轻轻闭了闭眼,听见隔壁床大姐呵斥女儿:“你别老逗人魏医生说话,脑出血很难受的,谁耐烦听你讲这些!”   “我这不是不想错过么……”她女儿嘀咕一句,倒再也没跟魏繁星说话。   魏繁星阖着眼,一边忍受头晕和恶心,一边想起关于纪时的事。   纪时跟她是同一批进的省中医,分在不同科室,除了互相请过会诊,再没其他交集,魏繁星对他的了解,仅有他们是校友但毕业于不同学院这一点。   其他的,都来源于同事之间的道听途说。   听说他出身中医世家,祖上还出过御医。   听说他的研究生导师是著名肾病专家杨萍之教授。   听说他因为长得英俊,所以被大家称为“省中医一枝花”。   听说连院长都曾经想过招他做乘龙快婿,但他不肯答应,有人说他要么心里有人,要么就是gay。   总之很多关于纪时的事,都只是听说而已,魏繁星也不知道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听个热闹罢了。   纪时就像是她从前爱看的校园小说里肯定会有的角色,相貌英俊,成绩优异,是老师们最喜欢的优等生,是人群的焦点,许多女孩子回忆校园生活时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大概是的,魏繁星想,毕竟他生得……   实在是五官精致,光线落在他身上都会变得温柔起来,那一对桃花眼认真看着人时,又格外好看。   魏繁星想着,觉得有点困了,开始昏昏欲睡,彻底睡过去之前,听见护士进来换针水的声音。   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很少见到有人能像纪时那样,将白大褂穿得这样合适好看,一点都不松松垮垮,跟订做的似的。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到傍晚,日光向西倾斜,下班的时间就到了。   老年病科相对于其他科室,比如外科、急诊和妇产,要清闲那么一点点,六点左右纪时就干完活儿走了。   从省中医出来,左转很快就进入立交桥高速,等从路口下来,穿过几条街,进入容城的老城区,到了靠近怡湖公园那一带,就会有一片比较老的建筑,离容城医科大学的老校区很近。   和学校擦肩而过,经过一个路口,附近有两条街,东西走向的叫烟雨街,南北走向的叫青竹街,两条街交汇的地方,是纪时的目的地。   两幢紧挨着的老式二层小楼,门口挂着“回春堂”的匾额,一边是医馆,一边是成药店,已经是傍晚,还有人进人出。   门口蹲着个好大的猫,银色虎斑纹的长毛让它看起来就像个小狮子,金黄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旁边墙上钉着一块牌子,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内有萌兽,猫毛过敏者请佩戴口罩”。   纪时停好车,刚下来,就看见小老虎动了,它站起来,摇摇尾巴,嗲声嗲气地嘤了声。   “纪总,我回来了。”纪时走过来,朝它伸伸手,和它打声招呼。   大猫立刻把头放到他手里,蹭了蹭,然后跟在他身边慢吞吞地往里走,见到有小病人,它就机灵地绕开,离人家远远地走着。   倒是来看诊抓药的小孩,原先还在嗷嗷地哭,此时却指着它连声惊呼,“大猫,妈妈快看,大猫,老虎一样哦!”   孩子妈妈回头看一眼,温柔地解释道:“这是缅因猫,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猫咪哦,它们很聪明,你看它怕吓到小朋友,都从那边走呢。”   孩子又哇一声,“我们家也养一只可不可以?”   妈妈耸耸肩,表示非常遗憾,“爸爸猫毛过敏,我们家又小,养不了大猫呢,它会过得不开心的,不过你可以来这里看它啊。”   小孩立刻应好,妈妈趁热打铁提出:“那下次再来找伯伯看病,你可不可以不像今天这样又哭又闹?”   纪时听见母子俩这番对话,觉得挺好玩,于是扭头去看,见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哭得眼睛红红的,脸色有点发白,看样子应该是从小就体质不太好。   但是眼睛很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摆尾巴的纪总,显然十分喜欢大猫。   纪时想了想,在楼梯下面放多肉盆栽的搁板上拿了个陶瓷玩偶,然后朝孩子招招手。   小孩愣了愣,然后往他妈妈身边一躲,她妈妈也看了过来。   然后抓药的小徒弟就笑着介绍道:“那是我们小纪医生,给你们开药的纪医生是他爸爸。”   孩子妈妈这才放心,拍拍小孩的肩膀,鼓励他去进行独立社交。   纪时就冲他眨眨眼,又摸摸凑过来的纪总的猫头,意思是,你要不要来摸摸它?   猫咪真的是吸引不怕它们的小孩的利器,它歪歪头,小孩立刻就噔噔噔跑过来,仰头问纪时:“大哥哥,我可以摸摸猫猫吗?”   “可以吗,纪总?”纪时低头拍拍大猫的头,向它询问,“这位小朋友想和你做朋友哦,可以吗?”   纪总嘤了声,乖巧地原地坐下,爪子用尾巴圈住了,等着人来摸。   纪时笑着对小朋友道:“好啦,纪总同意你摸摸它了。”   小孩闻言立刻高兴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揉揉纪总毛乎乎的大头,问纪时:“大哥哥,猫猫叫什么名字?”   “纪总,纪念的纪,总经理的总。”纪时笑着回答道。   小孩不解,疑惑地看他,他就解释:“它是我们回春堂的总经理嘛。”   “哇,猫猫跟我爸爸一样厉害,我爸爸也是总经理呢。”小孩惊讶极了,眼睛瞪圆十分趣稚。   纪时笑起来,把手里的小玩具递给他,“你这么喜欢它,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小孩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想要,但又依依不舍的摇摇头,“妈妈说不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我没有礼物可以跟你交换。”   纪时笑着揉揉他头,“你答应我好好吃药,认真吃饭,来看病不要哭,做得到这些,就可以跟我交换礼物哦。”   小孩眨眨眼,回头看了一下他妈妈,然后才嗫嚅着点点头,“……好。”   “那就成交,这个陶瓷猫猫送给你,长得跟纪总一模一样。”   纪时把小礼物送给小孩,又让纪总跟他玩了一下,提醒他走的时候可以在门口用粘毛器把身上的猫毛清理干净,不要带回家了,这才领着猫往后面的院子走。   沿着回廊,走进后院十几年前加盖的小楼,楼上是员工宿舍,楼下是食堂,旁边独立的小屋是煎药室,机器每天都在不停地工作,为不方便在家熬煮中药的患者代煎。   刚走到门口,就见食堂的帮工小春正往外走,打了声招呼,小春猛地站住,对他说了句:“小纪医生,今天牛肉汤里放了香菜,陈姐吩咐的。”   纪时:“……”来自妈妈的打击报复。 第三章 最要紧的是魏繁星,不是魏医生……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回春堂后院的食堂里,陆续进来了人,不回家吃饭的员工围在一起,每人面前一个餐盘一个汤碗,实行的是分餐制。   纪时坐在父亲纪未柊身旁的位置,对面是他老妈陈仙果,回春堂的财政大总管,另一边是他师爷孟李秋。   “师爷,师爷。”他低声喊了两声,孟李秋看过来,他就笑笑,看看面前的汤碗,“我觉得今天这香菜也切得太碎了,您觉得呢?”   孟李秋嘴角一抽,“想让我帮你喝就直说。”   纪时立刻就笑着把汤碗往他那边一推,“哎,谢谢您,还是您疼我,不跟我妈似的……”   话刚说到这里,感觉到对面投过来一道死亡射线,他立刻就闭上嘴。   这母子二人时不时就这样,孟李秋笑着岔开话题,问道:“我听说医院这两天有个小年轻脑出血了?”   纪时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神色倒没什么惊讶,“是啊,脑一的魏繁星,去年进ICU的那个,不知道怎么就突然TIA发作,接着又变成了脑卒中,出血性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孟李秋听了有些惊讶。   随即叹口气,“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劳累过度,别看你们个个好像都学医,会治病救人,实际上啊,没一个懂保养自己的,不过……”   他摇摇头,“也是现实不允许,现在社会给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的压力太大了,我听说,咱们医院的住院医制度要改革?”   孟李秋跟纪时已逝的爷爷是同门师兄弟,当年师兄弟俩一个回家继承回春堂,另一个留在当时的中医学院参与中医院的组建,退休前孟李秋已经在省中医坐到了院长的位置,退下来后是婉拒过医院返聘才到回春堂出诊的,因此纪时对他知道医院的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点点头,“说是准备实行一周6.5天,每天24小时值班工作制,容医大一附院已经这么干了。”   孟李秋眉头一皱,“真是瞎胡闹!这样岂不是把人用到死?是要让年轻人多吃过多积累经验,但也不是这样胡来的,还要不要休息啦,要不要命啦?!”   “不行,我明天要去找小刘说说,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省中医院现在的院长姓刘,在孟李秋面前也要叫老院长的。   听他这么气愤,纪时却耸耸肩,经过这么多年的宣传,人们早就将医护的辛苦看做是理所当然,好像如果你不值班不那么忙,就不是好医生一样。   更何况在现在这个到处都是996的社会大环境下,医护群体的高负荷劳动其实已经显得不那么突出,大家都是社畜嘛。   魏繁星不是第一个因为过度劳累脑出血的二十几岁年轻人,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世情如此,你不想卷,总有人有办法推着你去卷。   纪时叹口气,低头安静地吃饭,回春堂负责烧饭的纪三姑手艺很好,特别是烧牛肉最好吃。   “阿时,你来一下。”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时立刻回头,看见纪三姑站在厨房门口朝他招手。   他起身走过去,“三姑什么事啊?”   纪三姑是纪时的远房姑姑,早年丧夫,靠做小生意养大了唯一的女儿,还送她出国念书,结婚后跟丈夫定居瑞士,她一个人在国内,来了回春堂就把这里的人都当成自家人,特别是纪时。   “给你煮了碗西红柿鸡蛋汤,快端过去,吃饭没汤怎么行。”三姑笑嘻嘻地带他进厨房,“你妈是因为你昨天晚上打麻将赢了她钱,今天才捉弄你的,下回可记住,不能赢她啊,知道么?”   纪时:“……”   纪时当即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跟陈女士打麻将了,谁爱跟她玩谁去,省得他不小心得罪了人,连口牛肉汤都喝不上。   吃完晚饭,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纪时领着大猫,跟在纪未柊和陈女士身后,一起回了纪家。   “大孙子,来,洗手手。”陈女士招呼着大猫,领它进洗手间,出门回来先洗爪子,这是家里的规矩,也是大猫的习惯。   纪时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就开电视,一边看晚间新闻,一边听他爸跟他说话:“你周末值不值班?”   “周六白班,周日夜班。”纪时算了一下,又问,“有事儿?”   “有几个你上回看的病人来复诊,老是问你什么时候来,你看看以后晚上要不要给你单开一个时间段?”   纪时摇头,“算了,太累了。”   “要我说,你就该早点回来帮你爸。”纪总洗完爪子,从洗手间跑出来,陈女士跟在后面,一边擦手一边加入父子俩的对话,又指挥丈夫,“快去洗澡,出来我给你贴膏药。”   电视里新闻主播在说天气,纪时没听,转脸问道:“我爸又怎么不舒服了?”   “冷空气又来了,腰腿疼呗,年纪大了很正常。”陈女士摆摆手,表示问题不大,“待会儿做个温针灸就好了。”   她不学医,但在纪家耳濡目染几十年,纪未柊说哪里她扎哪里还是可以的。   纪时听了母亲的话,哦了声,难得的沉默下来。   回来啊……   几乎一样的话,也出现在省中医脑一科的病房里。   魏繁星独自一个人在容城工作,脑出血毕竟不是小事,不可能不告诉家人,于是冯悦征得她同意之后,将她住院的事告诉了她的父母。   很快,魏东来和周妙夫妻俩就放下工作从老家临水赶来了容城,看到躺在病床上虚弱憔悴的女儿,周妙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你怎么……去年才住院,今年又住院,你赚的工资够交住院费么?”她擦着眼泪,声音哽咽。   魏东来站在她身后,拍拍她肩膀,红着眼眶问女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以后不要这么拼啊,工作又做不完。”   魏繁星刚打完针,窝在被子里,看着面前的父母,乖巧地嗯了声。   “这是意外嘛,我以后多注意就不会有事了。”   周妙一个劲地擦眼泪,她以前总觉得女儿在大城市的大医院当医生是一件特别体面特别值得骄傲的事,她知道很辛苦,可是年轻人不都这样么,哪有什么工作是轻松的呢,年轻的时候吃苦了,攒下资本,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不是么?   可是去年魏繁星受伤住院,医生跟他们说,繁星的身体不好,心脏功能和血压都不好,这次又伤了肺,要是养得不好,以后还会有问题,两口子顿时就慌了。   医生安抚他们,说很多年轻人都有这种问题,不用太担心,可是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思来想去,终究是惹不得,周妙劝她:“要不然你辞职,把房子卖了,回临水去吧,咱们那儿小地方,工作压力没这么大。”   魏繁星愣了愣,啊了声,“可是我们医院很好啊,为什么要辞职?”   三甲医院的大平台,有着无数的机遇,还有在这里能接触到的名师名家,还有单位可以提供的进修名额,晋升空间,学术环境,每一样,都是家乡医院无法给予的。   魏繁星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自己放弃这个岗位。   “再好,也比不过你的身体。”周妙劝她,“在我跟你爸心里,最要紧的是魏繁星,不是魏医生,病人没了你还有别的医生,我们要是没了你,这个家就散了呀!”   “万一哪天你真的猝死了,我跟你爸还活不活啦?”她用手背擦着眼泪,声音哽咽起来,“我跟你爸辛苦一辈子,辛苦干活攒点钱,就是想让你过得轻松点自在点,可是你这样……”   挣点钱全看病吃药了,有意思么?   魏东来拍拍妻子的背,跟着劝:“星星,你考虑一下妈妈的意见,好不好?我们知道你想当一个好医生,回临水的医院也可以啊,或者你在容城换个社区医院,压力也没这么大,对不对?”   其实现在因为种种原因,社区医院承担了很多基础医疗任务,计免、疫苗、儿保、妇保等等,也不算很清闲,但总的来讲,的确比在三甲医院要轻松些。   所以有时候魏繁星会听有同事吐槽想调去社康,“医生的尽头是社区。”   想到这个,她嗯了声,想先把母亲的情绪稳住,便应道:“我会考虑的,妈你别难过了。”   “……我就是忍不住。”周妙擦干眼泪,又连忙问魏繁星要不要喝点水之类的。   魏繁星点点头,因为她现在必须绝对卧床,不能坐起来,只能用吸管杯喝,为了将周妙的注意力从她的病情上转移开,她说起了自己的杯子。   “我这个杯子买咖啡送的,妈你觉得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这个是你喜欢的那个机器猫吧?”周妙顺着她的话说道。   魏繁星点头,周妙就又问她明早想吃什么,说了一会儿这些,又说请护工的事。   周妙的意思是:“找不找都行,我在呢,我帮你洗澡就好了嘛。”   魏繁星现在起不来,偏偏又爱干净,清洁问题就只能暂时靠别人帮忙,闻言她顿时觉得苦恼起来,终于觉得生病卧床实在不方便了。   “……好吧。”她叹了口气。   周妙伸手拨一下她的头发,安慰道:“忍忍就过去了,可别为了洗澡就再搞出什么意外来。”   魏繁星点点头,问道:“那你们过来容城,家里生意怎么办?”   他们家在老家临水是开小超市的,做的是街坊生意,行情不好不坏,但那是一家人的生计。   魏东来道:“请了你姨夫他表姐夫的弟弟来做工,他先守着,等过几天你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留你妈在这儿陪你。”   魏繁星听了笑笑,伸手指勾勾周妙的,软声道:“那要辛苦我妈了。”   周妙拍拍她的手背,这个女儿啊,从小就温驯懂事,又体贴,她以前一直放心,可是现在却放心不下了,“跟你亲妈说什么谢,多见外。”   魏繁星住院半个多月,周妙陪了她半个多月,危险期过去之后,她的情况越来越好,终于可以出院。   “呐,出院小结。”冯悦办了出院手续,把她的出院小结拿过来,“回去以后还是要好好休息,别着急回来上班。”   魏繁星点点头,笑着跟她道谢,“这段时间辛苦你啦。”   “我是你管床医生,这不是应该的么,再说……”冯悦嗤了声,乜斜她一眼,“你说这话,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魏繁星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好啦,我开玩笑嘛。”冯悦拍拍她肩膀,“回去一定好好休息,等我下夜班了去找你。”   等周妙去结完住院费用,收拾好行李,魏繁星就可以回去了。   从住院部下来,横穿过前面的门诊楼,会快一点到门口。   走到门诊楼的门口时,周妙让魏繁星先等等,“我去买个水。”   她点点头,在大门边的角落站好,接着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是纪时。   他刚在急诊会诊完,“她想去我们科住院也可以,你们开单,我带她走。”   说完一转身,就看见魏繁星站在大门那儿,头发散着,一阵风吹来,她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   “出院了?”他笑着问了句。   魏繁星点点头,嗯了声,“你下来会诊?”   “肾综的,肾病科没床了,想去我们科住院。”纪时解释着,回头看了眼病人。   魏繁星又点点头,说了声辛苦,就没话了。   他们本来也不怎么熟,当然无话可说,只要一停下来就显得有点尴尬。   不过病人那边很快就准备好了,纪时过去接了病人,直接就往住院部回去了。   魏繁星站在原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第四章 魏繁星说要回老家工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省中医今年流年不利,魏繁星出院回家的第三天,麻醉科传来噩耗,一位麻醉医生在下夜班时突发心梗去世。   俗称猝死。   “听说他连续上了三十六个小时班。”冯悦下夜班,带了菜过来跟魏繁星吃火锅,说起这件事。   她涮了一块肥牛,抬头看了眼魏繁星,“所以你知道你当时有多危险么?”   一个不小心,脑出血就能把她带去见阎王爷。   魏繁星抬手蹭了蹭鼻子,“……我知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命大嘛。”   顿了顿,她又问:“那医院怎么说,给他家赔多少抚恤金?”   “听说是五十万。”冯悦叹口气,“不多不少吧,但再多有什么用,人都没了,他儿子才两岁。”   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突然失去支柱,毁灭可想而知。   魏繁星忽然想起那天,母亲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如果她没了,这个家就散了。   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是这样的。   “阿悦。”她忽然出声,声音轻轻的,有些犹豫,“我妈说……让我辞职,回临水去,或者调去社康,你觉得……”   冯悦吃菜的动作一顿,豁然抬眼,隔着火锅的烟雾看向对面。   魏繁星的脸孔在汤锅升起的雾气里影影倬倬,看得有些不真实。   她张张口,半晌才道:“这事儿不要问我,得问你,你怎么想的?”   魏繁星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声音又低了点,“我怎么想……不是很舍得,两边都舍不得。”   她舍不得这份有前途的工,“我才聘主治还没多久呢,主任之前还说下半年让我去进修,要是走了,我还不知道下次机会在哪里。”   但也舍不得让父母操心,“我爸妈,特别是我妈,她胆子挺小的,我住院的时候,好几次半夜醒过来,听到她偷偷地哭,回来之后,她天天大老远去烧香,还打电话让我爸回乡下去拜拜我爷爷奶奶,叫他们保佑我好好活着。”   说到这里,魏繁星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眨眨眼,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中学那回……她跟我爸好不容易陪我闯过来,现在都要六十岁人了,还要替我操心,我就觉得吧……”   她停了下来,再没继续说。   冯悦放下筷子,把电磁炉的火关小了,烟雾很快散开,她得以看清魏繁星的脸。   她跟魏繁星本科是同班同学,研究生同一个导师,工作后同一个办公室,认识十年,她已经彻底摸清魏繁星是什么样的人。   她永远沉稳温柔,只在熟人面前多话,却给人一种绝对可靠的感觉,特别是她笑起来时,清秀得略显寡淡的眉眼会被瞬间点亮,灵动明亮,让人如沐春风。   她也永远踏实上进,热心善良,交给她的任务永远完成得最好,托她帮的忙从来最让人放心,她也勤奋好学,主任每次表扬谁谁的论文因子多少,总有她的名字。   魏繁星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也是很有前途的同辈,她如果离开,冯悦会觉得很遗憾。   但是,“如果你决定要走,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会支持你。”   顿了顿,冯悦继续道:“其实出走不一定就不好,除了工作和学习,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你的身体,比如你的家人,压力小一点的话,生活应该过得更舒坦点吧。”   “我都忘了上一次出去旅游是什么时候了。”   她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魏繁星又抬手蹭蹭鼻子,神色有点赧然,“其实我还担心一个问题,要是离开单位,我的房贷怎么办?”   容城房价日渐高企,魏繁星为了有个自己的小窝,选择了购买公寓,公寓的价格没那么高,而且房子的产权还是七十年的。   又因为是二手房,前房主着急等钱置换大房子,还让了几万块,魏繁星脑子一热,上车了,从此成了还贷一族。   冯悦摆摆手,“你总不至于几个月就断供了吧?”   魏繁星想想存款,觉得头大,“那不好说啊,万一我几个月都没找到工作,或者挂出去没卖掉呢?”   “那就先跟家里借着周转周转。”冯悦觉得房贷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你要考虑的事,你想不想走,想好这个就行了。”   魏繁星点点头,“……我再想想。”   说是想想,这一想,就把一整周都想过去了,转眼魏繁星就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体谅她刚出院还没完全恢复,主任让住院总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暂时不排她值班,于是她每天下午五点半以后就可以按时下班,慢吞吞地去赶地铁回家。   复工第一周的周末,就是同事的追悼会,在医院的小礼堂举行,魏繁星特地早早就来了。   在医院门口碰巧跟纪时碰上,他问了句:“身体好了么?”   魏繁星点点头,嗯了声,然后顿了顿,才道了声谢:“……多谢关心。”   纪时笑笑,没说什么,心里觉得她有点呆呆的,跟记忆里有点不同。   都是要往小礼堂去,俩人同路,安静地并肩而行,魏繁星不知道纪时觉不觉得尴尬,反正她有点尴尬。   尴尬了一会儿之后,她想要打破沉默,于是开腔:“那个……”   说了两个字,又猛地多住,她没有想好话题啊,说什么呢?   魏繁星抿着唇安静了片刻,发现他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说话,忍不住松了口气。   是没听见么,没听见好啊,他没听见就算是她没说过!   然而纪时只是等了一会儿,没听她继续往下说,便有点疑惑,扭头来看她,“嗯?你刚才……想说什么?”   魏繁星:“……”   她没想到纪时还真的听见了,顿时有点囧,抿着唇一时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实在想不到能跟纪时闲聊的话题。   要是冯悦在就好了,她肯定能应付这样的场面,魏繁星在心里哀嚎。   纪时看了她两下,发现她有些紧张,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垂着眼,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再看看她捏得发白的指节,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他心里觉得好笑,想问她紧张什么,难道他是吃人的妖怪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不是突然忘了要说什么?我有时候也会这样。”   魏繁星听见他的话,愣了愣,眼睛忍不住连续眨了好几下,犹豫了两秒钟,果断点头,“……嗯,忘了。”   就当是忘了,而不是自己无话可说被迫停下。   哟,这回应得挺快,纪时继续在心里暗笑,然后格外善解人意地主动找到话题,“听说院领导给徐医生的太太安排了工作,在后勤处。”   因过劳导致猝死的那位麻醉科同事姓徐。   魏繁星哦了声,有些好奇:“他老婆之前没上班么?”   “据说是孩子还小,需要照顾,而且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帮不了忙。”   “原来是这样。”   魏繁星应完,点点头,又没声儿了。   这才说了两句话,就又没话聊了,纪时这下终于忍不住叹气,魏繁星怎么变得这么少话了?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纪时忽然间便有些好奇,一个人要经历过什么事,才会变化这么大?   还是说,他曾经见过的,并不是这个人真实的模样?   他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走在旁边的魏繁星,见她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想问什么,最后又没有问出口。   好在这时候小礼堂已经到了,魏繁星一抬头就看见在门口等她的冯悦,忍不住松了口气,脸上随即露出笑容来。   她抬头朝纪时说了句:“冯悦在等我,我先过去。”   她笑起来时嘴角会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涡,眉眼弯出柔美好看的弧度,纪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然后看着她步履轻快地走向冯悦,背影都透着轻松,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怀疑自己是否很吓人。   同事的追悼会进行得很顺利,离开时魏繁星看见他的妻子,神色憔悴,鬓边似乎已经生出华发,不由得有些心酸。   走出小礼堂,踩着林荫道上被阳光投射下来的树枝影子,有阵阵冷风吹过来,魏繁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嗓子里出现淡淡的铁锈味,她咽了咽,又清清嗓子。   “阿悦。”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声音低低的,“我准备找时间跟主任说离职的事。”   她终于打心底里承认,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一遭之后,自己也是害怕的。   害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多看看这世界就去见阎王爷,害怕父母有一天像同事的遗孀那样满脸绝望,也害怕自己会后悔。   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它不会给你任何后悔或者忏悔的机会。   而魏繁星,确认自己不敢赌。   冯悦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笑着道:“安啦安啦,逃离三甲说不定有别的机缘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我们会佩服和羡慕你的勇气。”   “你现在的选择就是当下最好的。”   魏繁星听了弯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嗯了声,“说不定我以后都不用值夜班了呢。”   冯悦啧了声,“要真是那样你可就太让人羡慕了。”   “祝你成功咯!”她说着拍拍魏繁星的肩膀。   魏繁星又抿着唇笑起来,眼神里多了点期待,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也许会有好事发生呢,她想。   到了周一,早上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了,她去找主任,说自己打算离职的事,主任很惊讶,问:“为什么?”   魏繁星给的理由是身体不好,已经无法承担现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所以想要换个环境。   主任劝道:“那也可以申请调去行政或者后勤部门,没必要真的离职,咱们医院这样的单位,你出去了再想进来,是难上加难。”   “我知道的。”魏繁星点点头,视线一直看着面前黑胡桃木色的办公桌桌面,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其实我是想回家那边工作了,可以离家近一点,爸妈也能放心。”   主任听了沉默半晌,问道:“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么?”   魏繁星又点点头,“已经商量过了的。”   “那好吧,你去人事科走一下程序,等把病人都出了,跟大家交接一下再走。”主任叹口气,表示尊重她的选择,又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魏繁星嗯了声,抬起眼,认真地道:“多谢您这几年的关照。”   离职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魏繁星在省中医院的工作进入倒计时。   纪时是偶然知道她要离职的消息的。   那天他正好去人事科交一些材料,刚进去就听见两个同事在说话:“脑一的曾主任是不是说今年他们科要多招一个?”   “是啊,魏繁星要走了,又多缺一个人了呗。”   “你说魏繁星为什么要走啊?”   另一个同事还没来得及回答,纪时就已经脱口问了,“魏繁星要走,是辞职?”   两个人抬头一看,见是纪时,立马就笑着点点头,“是啊,前天才说的,魏繁星说要回老家工作了。”   纪时微微一愣,“……为什么?”   同事解释道:“说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且想回去照顾父母。”   纪时听了,先是哦了声,然后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个久远的画面。   年少的魏繁星,浑身上下洋溢着健康的活力,远不似如今的瘦弱,她的身体,已经这样坏了么? 第五章 (增加备注) 咱们都是学渣,后……   从人事科回到办公室,纪时坐了一会儿,盯着电脑看了半晌,然后回过神,伸手退出病历书写的页面。   在搜索栏里输入魏繁星的名字,按照患者姓名检索,搜出好几个同名同姓的病历,纪时看了一会儿,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两个。   一个是去年ICU的出院病历,一个是前几天在脑病科的。   对于魏繁星的状况,从两份病历记录中便可窥见一斑,首先是两份病历都有记载的,比如症见心悸、胸闷、乏力,心电图显示她有早搏,心功能评定是1级,既往有心肌炎病史,入院的血压都比正常略低。   两份病历中也有不同的记载,一份提到她因为肺部受到外伤进行手术,需要注意肺气肿的问题,另一份则提到她是出血性脑卒中,出血部位在颞叶,治疗过程中出现过轻微肺炎,但应用抗生素后很快没事。   如果不是认识魏繁星,纪时很难相信这居然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女性会有的病史记录。   她这破身体状况,还是换个轻松点的岗位,好好养着,还能期待长命百岁。   纪时在心里叹气,摇了摇头,听到同事问他:“纪时,你在看什么,病人很麻烦?”   “……啊、没事。”纪时回过神,应了声,伸手退出病历查找,又回到老年病科的界面。   点击鼠标的“哒哒”声里,他脑海里忽然间闪过晚上临睡前母亲帮父亲贴膏药的画面。   从前会把他架在肩膀上去看花灯的高大男人,原来已经在岁月里老去,变成小病小痛不断的老人,却还要支撑着一份偌大的家业。   回春堂,那可是他们老纪家打高祖父时就创办的老字号啊。   纪家祖上是出过宫廷御医的,但在父辈的口口相传中,这位祖宗并没能在宫廷里待多久,很快就因为得罪了贵人被撸了职务,回家以后就在一家老字号当坐堂郎中,再后来,到了纪时的高祖父这一辈,才攒了点家底开了个药铺,就是回春堂的雏形。   等到纪时的曾爷爷接手回春堂,没多久就改朝换代,已经是民国了,1919年新文化运动中,中医被列为旧医,被依法取缔,回春堂的郎中不再坐诊,学徒也大多遣散,只是卖些成药丸聊以为生。   当局政府要废除中医,于是余云岫借势发难,在1929年国民政府卫生部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上,臭名昭著的“废止中医案”得以通过。[1]   此事让中医学界震动,当时著名的医馆叶开泰,派出管事陈让泉和请愿者一起前往南京,舌战余云岫,据理力争,迫使当时的卫生部长薛笃弼当众表态,我们没有歧视任何一方的意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云云。   尽管“废止中医案”在业界抗争下被停止,但传统医学的还是处境越来越艰难,为了生存,中医学界开始被动或主动地接受科学化和西医化改造,建国以后,1950年卫生部召开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会议出台了一整套措施来围剿消灭中医,主要人物之一就是余云岫。   三年后,中医学界更显一派萧条,回春堂也不堪重负,差点就倒闭。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在总理的关怀下,全国成立了五所中医药专门院校,培养专门的中医药人才,中医药事业开始出现春天。   纪时的爷爷是纪家当时的老来子,当时就跟兄长们一起去读了专门学校,准备回来后继续行医,好将回春堂重新做起来。   但好景不长,七十年代中期,卫生部又重新被反中医派执掌,一朝天子一朝臣啦,中医药事业再次遇到了拦路虎,一直到80年,才确立了中医、西医和中西医结合三只力量长期并存的指导方针。[2]   82年衡阳会议,因为会议精神没有最终贯彻执行,中医争取了三十年才争取到的独立地位就此无声无息。   此后一路医疗管理体制改革,中医药在曲折中艰难发展,就像一粒掉在石缝里的种子,艰难的顶开头顶的巨石,慢慢探出头来,在这个世间绽放一点盎然绿意。   回春堂也在这夹缝里慢慢稳定下来,有了稳定的客源和药材供应商,一切都在慢慢地变好。   2015年年底,人大第一次审议《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医药法(草案)》当天,师爷孟李秋一个人,搁家里偷偷喝大酒,喝得醉了就开始哭,家里保姆阿姨吓坏了,打电话把纪家一家三口叫过去,纪时看着他抱着父亲纪未柊呜呜地哭:   “三十多年了啊,我们终于要合法了啊,终于可以告诉祖师爷,咱们又可以堂堂正正地救人了……”   三十二年前的1982年,中医药立法首次提起,三十二年后的2015年,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三十二年里,多少前辈都走了,当时纪时的爷爷也已经走了五六年了。   到了今时今日,中医药有了政策扶持,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群众基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行业总是在完善和前进的,回春堂和回春堂里的人,都是其中最普通的见证者。   但是还能看多久呢?当纪时意识到作为管理者和中流砥柱的父亲已经渐渐老去,终究有一天会无力为继时,他心头就浮现出了这个问题。   桌子上今年国医节医院搞活动抽来的笔筒上,李时珍的画像仙风道骨,纪时就这样,增添了心事。   下班的时候,他在电梯里见到魏繁星,愣了一下,又想起看过的她的病历。   便问了句:“听说你因为身体关系辞职了?”   魏繁星原本还有些发呆,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有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大家都知道了吧?”   就像大家都知道她脑出血了一样,她辞职的事也全单位都知道了?   那这也太可怕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时,生怕他点头,纪时顿时就乐了,连忙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刚好去人事科交材料,听他们说了一嘴,你们科申请今年多招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魏繁星忍不住松了口气。   纪时侧头,脖子微微低了一下,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孔上,除了看起来有些瘦弱,其实并不太能看出来她的身体有多不好。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以前、你怎么会得过心肌炎?”   魏繁星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他,目光惊讶,“……你看过我的病历?”   啊……这其实是一件不对的事,侵犯他人隐私了。   纪时意识到这一点,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局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一时好奇,没忍住。   魏繁星倒没太大感觉,她虽然知道他这做法多少不对,但她也知道,在医院里,其实没什么秘密。   于是嗯了声,细声细气地应道:“就是高考之前太累了,免疫力降低,一直发烧,得了病毒性心肌炎,很快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纪时哦了声,心里莫名一动,“你高三……你成绩这么好,也这么辛苦么?”   魏繁星一愣,抬头又看他一眼,这次目光里带上了些许探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学习成绩好?”   如果没记错,他们只是大学同学而已吧,还不同学院,进同一个单位之前根本没交集,他怎么知道自己高中的事?   纪时被她问得一顿,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抄在外套口袋里的手轻轻蜷缩几下,虚握成拳。   “猜的。”他视线微垂,声音听起来很镇定,“虽然我们学校不是985,也不是国家211,但省级211的分数也不低,况且还是中医学这样的王牌专业,能考上的都不差。”   这样的理由……   魏繁星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她没多想,哦了声,应道:“没有的,我高三成绩很一般,擦线上的咱们学校。”   “擦线进来的你还分去了二院?”纪时脱口问道。   中医大好几个学院,因为培养方向是临床,所以冠以临床医学院的名称,其中第二临床医学院是分数最高的,比纪时所在的第一临床医学院还要好点,传说中的容中医嫡系。   他自己就是擦线进的中医大,怎么魏繁星也擦线?   除了骨伤方向的,擦线进来的不都在一院么,难道她在二院吊车尾?   魏繁星愣了愣,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朝他眨眨眼。   纪时想了想,问道:“你高考几分?”   魏繁星报了个数,得益于纪时优秀的记忆力,十一年前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在记忆里翻找片刻,他哦了声,明白怎么回事了。   容城的大学在本省是有两个录取分数线的,一个是容城市内的,一个是容城市外的,魏繁星是临水考生,属于本省的外地生源,他们高考那一年分数线比容城考生要高二十多分。   所以他们俩都是擦线上的容城中医大,但是魏繁星的分数比纪时高了将近三十分,满分七百五,一个五百三十几,一个五百五。   纪时叹口气,“原来只有我是学渣。”   魏繁星搞明白怎么回事以后,眼睛又眨了一下,想了想,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是学渣,咱们都是学渣,后来都逆袭了。”   后来考研,纪时跟的是名医名家,她跟的也是知名教授,如果不是今天说起,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他们高考成绩也就比当年的投档线高那么十几分的事。   “况且你长得不像学渣。”魏繁星安慰道,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以前都想错了,原来长得好不一定学习好。   电梯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别的人,还是年轻的师弟师妹,闻言忍不住好奇,“师兄师姐原来高中也不是学霸吗?”   特别是纪师兄,听说的都是他师从杨萍之教授,研究生期间就发了好几篇核心,还参加过什么和什么课题,成绩斐然,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居然高考成绩吊车尾,还自称是学渣?   这时在是太让人惊讶和好奇了。   纪时闻言就耸耸肩,笑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学霸,你也是学霸,我也是学霸,那学霸还值钱么?”   大多数人的中学时代,都是最普通的青春时光,不会像小说和电影里演绎的那样,轰轰烈烈,摧枯拉朽,而是平淡得几乎没什么强烈的色彩,但却不妨碍它鲜活生动,值得怀念。   那一段岁月里,是有故事的。   纪时在师弟师妹的笑声里,看了一眼魏繁星,见她也笑着,嘴角有个很浅的漩涡。   忽然间就觉得,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故事的续篇。   他一直是故事沉默的观众,看完就将故事封存,没想过故事还会在结局之外又衍生出其他情节,可是今天却意外看到了。   “叮——”   “魏繁星。”   电梯到了一楼,提示音和纪时的声音同时响起,魏繁星扭头啊了声,“什么事?”   纪时摇摇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了。   他示意魏繁星先出去,然后和她一起走向门口,站在住院部的大门边上,他说了句:“提前祝你离职愉快吧,前程似锦,还有……”   他顿了顿,乌黑的眸子染上些许关切,“还有,身体健康,保重自己。”   魏繁星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先是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点点头,“谢谢,你也是。”   说要又觉得不对,“呃,抱歉,我不是说你也离职……”   “我知道,多谢。”纪时笑着点一下头,打断她的话,然后跟她说了声再见,就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在心里想,也许她说的,恰有其事。 第六章 这些东西都是纪时送给她的?……   纪时从医院回到回春堂,是傍晚六点半左右。   天色已经暗了,早春的风还是冷,吹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纪总蹲在门口的角落里,金黄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外面,见到他的车在对面停车位上停下,立刻就站了起来。   纪时穿过马路,走到门口,它蹭过去,黏着他喵喵叫了几声,撒娇似的。   “好了,乖,自己走。”纪时拍拍它脑袋,那么大一只猫,他可不愿意受这累抱着它走。   进了店里,没什么人,天都黑了,看病的人也早都拿到药离开。   纪时问在柜台后面收拾桌面的小徒弟,“小林,你师父在不在?”   “他刚才说去仓库拿黄芪,小纪医生你找他什么事儿啊?”   小林是个孤儿,读完义务教育就出来讨生活,又受了骗,身无分文挨饿受冻地出现在回春堂门口,遇到回春堂负责管理药材的易师父,被他捡了,后来收做学徒,在回春堂当个抓药的小工。   纪时闻言哦了声,“没什么,他忙我跟你说也行,明天你们不是要去收灵芝么,多帮我带点儿,算我私账,回来了给你们拿钱。”   小林听完点点头,“知道了,不过……”   他有些好奇,问道:“你买灵芝做什么?”   “送人。”纪时应着,低头揉揉纪总的大脑壳,惹得它又喵呜一声。   听说他是买来送人的,小林就没再问下去。   纪时揉了一会儿猫,又问他:“我爸跟师爷上面还有病人?”   “还有几个呢。”小林看了眼电脑系统应道——现代科技发达,回春堂也早就开始使用电脑挂号系统,每天有多少病人,拿了多少药,一目了然。   纪时闻言便道:“我上去看看。”   说完转身往楼梯上去,发现纪总跟着,便停下来嘱咐它:“你不许上去,就在这儿等我。”   纪总抬头看他一眼:“喵——”   纪时啧了声,“乖一点,我很快就下来。”   纪总这才乖乖地停下来,在楼梯口蹲着,然后又干脆趴到地上,远远看去,像一坨活的墩布似的。   纪时沿着木质楼梯上到二楼,入目大多是古朴厚重的红木色,中间黑底金字的“大医精诚”匾额高高悬挂,然后是那段每个中医学生都背过的: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这段话出自药王孙思邈的《大医精诚》,纪时很小的时候就被祖父抱在膝头坐着背过,几乎可以说是他最早接受到的医学启蒙。   但是到了大学,开始系统学习整套教材,看到这篇文章出现在《医古文》课本里时,他还是蒙圈的——   好家伙,他们那个版本的《医古文》教材是繁体字的!   读几行就会碰上几个不认识的字,要看注释有没有读音,或者有没有说通哪个字,纪时还记得当时学第一篇《秦医缓和》,老师让大家一起朗读课文,读到“天有六气”那里,好多“爲”字,其实是“为”的繁体,但纪时以前不怎么认得,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还是那种连基本的汉字都不认识的文盲!   这些都是旧事了,不过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纪时一边想,一边往纪未柊的诊室走去。   回春堂的二楼,分为两边,一边是内科和骨伤外科,内科里又将妇科儿科都囊括了进去,另一边是针灸和推拿诊室,那边的病人不少是每天都来做治疗的,时间一长,不少病友就成了朋友。   纪未柊的诊室在内科这边的第二间,第一间是师爷孟李秋的,纪时路过,看见老人家在问一个孩子吃饭怎么样,他粗粗看了一眼,没进去。   他爸这边的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太太和女儿陪着来的,太太认得纪时,见他进去,就笑着跟他打招呼:“小纪医生下班了?”   纪时点头应了声是,在一旁衣架上拿了件白大褂随便穿上,扣子也没系,就这么坐下,听纪未柊给病人问诊:   “晚上尿多是么?”   “是,喝水也不解渴,但又老想着喝。”   “腿脚感觉怎么样?”   “……腿脚?就那样吧,就是觉得整个人很累。”   “哦,我看你这手挺凉啊,是一直这样,还是刚才来的时候吹风吹的?”   “一直这样,怕冷,经常腰酸背痛的。”   “哦,尺脉有点弱,换一边手。”   光听了这几句,纪时就大概知道这人怎么回事了,阴阳两虚,阳不化气,津液上不来,所以口渴多尿,阳气又不能传达到四肢,所以怕冷腰酸。   按照纪未柊的习惯,应该会给他开桂附地黄汤。   等到开药写处方,纪时往电脑上一看,开头就是“熟地黄、山萸肉、山药”,果然是桂附地黄汤。   看完大人,又看孩子,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身材微丰,于是想着减肥,她妈妈戳着她脑壳说:“她都发神经的,减肥只吃水果,米饭吃得比小鸟还少,这下好啦,体重掉秤了,月经也不来了!”   “医生你看看她的脸色,差得跟什么一样,鬼都比她好看!”   纪时看一眼女孩子,她低着头,满脸不忿,鼓着脸,显然是很不满母亲这样说自己。   纪未柊给她把脉,说她:“你这手也是冰凉的,跟你爸一样,哪有年轻人这样的,你就是吃水果吃的。”   小姑娘一愣,啊了声,“……水果不是既能补维生素,又美容养颜的吗?”   纪未柊顿时乐了,“是可以,但要适度啊,吃太多了,就是生冷过度,损伤阳气,后果就是像你现在这样,月经不来了,手脚也冰凉凉的,脸色也不好看。”   说着又低头看看她的腿,“回去把你裙子换了,这才几月份你就穿裙子,冷不冷啊,冷风全从你膝盖跑肚子里去了,要风度不要温度,以后苦的是你自己。”   一边开药又一边继续劝:“你们十几岁的女孩子,还在发育抽条,减什么肥,又不是胖到影响健康了,瘦成竹竿一样就好看吗?审美不是千篇一律的……”   等劝完了,孩子还没吱声,她妈就又戳着她脑袋大声说了:“听见医生说什么了吗!从今天开始给我好好吃饭!”   纪时听着她数落孩子,看了眼纪未柊开的药方,也是桂附地黄汤,加了川牛膝,药量不太一样。   这一家子离开之后,纪未柊的病人就看完了,纪时把白大褂脱下来,跟他一起去洗手,走的时候刚好碰见孟李秋也看完病人出来,爷仨就一块儿下楼。   纪总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立刻就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瞅着纪时。   纪未柊见了就笑道:“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养了只小狗呢。”   纪总:“喵!”爷爷你礼貌吗!   它委委屈屈地凑到纪时身边,黏着他不放,纪时只好弯腰摸摸它头,“哎呀,就让爷爷说说嘛,有什么关系,说了你也不会变成狗。”   纪总:“喵——”   带着猫,三个人一起往后面的食堂走去,刚进门,就听见陈女士道:“刚说要去叫你们吃饭你们就来了,正好,赶紧的!”   已经是晚上七点,其他人早就吃过了,桌边只坐了纪家父子跟孟李秋三个人,陈女士在另一边喂纪总吃刚煮出来的鸡胸肉。   纪时喝了一口炖得浓郁的鸡汤,抬头跟她说了句:“妈,你帮我去药店那边拿两盒燕窝呗?”   陈女士一愣,扭头看他,“燕窝?你拿燕窝做什么?”   “送人。”纪时低着头解释,“送同事的,她刚出院。”   陈女士哦了声,打听道:“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女同事吧,只有女同事才送燕窝,对吧?”   纪时叹口气,嗯了声,算是承认她的说法。   陈女士见状立马感兴趣起来,追问道:“跟你很熟的吗,怎么没听你说过?有男朋友没有啊,有机会叫她来玩啊?”   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的母亲,陈女士跟其他妈妈没什么不同,特别担心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尤其是他对谈恋爱还不感兴趣,总让人很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性取向比较小众?   纪时平时都当不知道她的想法,听见她问这些就觉得无语,连忙道:“我同事要离职了,这次送点礼就是意思意思,以后肯定没联系了,来什么来,不来不来。”   对于和魏繁星的关系,纪时笃定在她离开省中医之后就会变成陌生人,毕竟他们之前的交集,都只有互相请会诊而已。   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只要散进人群里,两个人就真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面。   想到这里,纪时又忍不住在心底升腾起一点惆怅,他想到了自己心里纠结的事。   突然间觉得自己还没有魏繁星有勇气,难道这是要在鬼门关走过一趟才会有的吗?   随着手头的病人陆续出院,魏繁星的工作逐渐越来越少,她每天在办公室,忙完自己那点事,就帮冯悦干点,被她的学生吐槽:“繁星姐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就要被冯悦姐退回医教科了!”   魏繁星听了就笑,安慰她道:“放心吧,过两天我不来了,活就全是你的。”   冯悦这时候问了句:“你还有几个病人?”   “两个啊。”魏繁星又笑起来,语气轻松,“明天就都出院咯。”   然后她就可以结束工作,走完最后的流程,正式离职。   冯悦闻言摇头叹气,有点羡慕,“然后你就可以睡懒觉了,天呐,我可真嫉妒你。”   魏繁星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白大褂兜里一阵振动,有新的来电,拿出来一看,标记的是快递。   “请问是魏繁星吗,我是顺丰的,有你的快递。”   如果是平时,魏繁星会让对方把快递放柜子里,但现在她没什么事可干,就道:“好的,我现在就下去拿。”   挂了电话,跟冯悦说声去拿快递,就起身出去。   快递签收之后,魏繁星才发现是一个老大的箱子,但印象里自己没买什么大件的东西啊,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歪着头仔细看箱子上的快递单。   却没发现寄件人信息,只有一个地址,是一个叫千江悦的小区。   魏繁星认真想了想,似乎听同事说起过,这个小区是双学区房,一开盘就售罄,现在市面上连二手房都没有。   什么东西会从那里寄过来给她呢?   她觉得很奇怪,不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吧,比如……炸/弹?死猫?   想完她又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她又没得罪过什么人。   抱着快递箱子,魏繁星实在是觉得好奇,便问快递小哥借了把美工刀,当场拆起快递来。   纸箱打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两盒燕窝。   魏繁星一愣,燕窝?怎么会是燕窝?   是不是谁寄错了?   她脑海里满屏问号,视线落在另一个盒子上,那个盒子竟然是木头的,角落里还刻着一个药店的徽记,她辨认出是“回春堂”三个字。   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几朵赤红的灵芝!   魏繁星一怔,更觉得是谁寄错东西了。   旁边的快递小哥凑头过来,看见灵芝就哇了一声,“灵芝啊,很贵吧?”   “……啊?哦哦,应该吧。”魏繁星回过神,敷衍地应了句,在箱子里找到一个信封。   信封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信息。   撕开之后,掉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她捡起来,用指尖捏着边缘,看清纸上写的字:   “To魏繁星:燕窝和灵芝都是补益佳品,贺你出院,望你身体健康,未来前程锦绣。”   落款是纪时。   看到“纪时”两个字,魏繁星先是一怔,随即眼睛都睁大起来,纪时?   这些东西都是纪时送给她的? 第七章 那我们加个微信?   突然收到来自于纪时赠送的高端补品大礼包,让魏繁星有点疑惑,外加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自问和纪时的关系还没好到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这份重礼的地步,如果是他的特殊对待……   那就更不敢收了哇!   你看这灵芝不仅朵大,还型美肉厚,菌盖底下是淡淡金黄色,仔细嗅闻,还能闻到类似香菇的味道,一定是今年新产货。   魏繁星悻悻地想,这要是冯悦送她的,她一定要给好朋友一个爱的么么哒,可惜呀,是纪时送的,她拿在手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魏繁星抱着纸箱搭电梯回到科室,把东西放进更衣室,然后出来,又准备去搭电梯。   冯悦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就问了句:“繁星你快递还没拿回来啊?”   “拿回来了,我去趟老年病科。”魏繁星老实地应道。   冯悦以为她是去会诊,哦了声,没问下去,找到想要的病历夹就回办公室了。   魏繁星舒了口气,幸好冯悦没问她去老年病科做什么,不然她还要纠结是不是该说实话。   老年病科在十二楼,因为这里的病人都是老人,大多需要静养,因此整个病区显得比较安静,连护士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见到魏繁星,就问:“魏医生是来会诊吗,哪床,我给你找会诊单?”   魏繁星摇摇头,抿着唇笑了一下,道:“我来找纪医生,他在里面吗?”   “找纪医生啊。”护士恍然大悟,哦哦两声,“我刚看见他去病房了,要不你等一会儿?”   魏繁星点点头,她就又问:“你找他什么事啊?”   “呃、这个啊……”魏繁星眨眨眼睛,在心里迅速想着说辞,“我找他……问些、专业上的事……就是肾病方面的,你也知道,他老师杨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方不疑有他,又哦哦两声,跟她说起自己有亲戚也是得了肾病,托关系挂了杨萍之教授的号,吃一段时间药以后已经控制住了。   “对了,还是托纪医生帮忙的呢!我们科好几个人家里有亲戚朋友得肾病的,都托纪医生帮忙,他很好说话的!”   魏繁星微微歪着头,听着护士跟她说这些,听完就点头嗯了声,跟她道谢。   纪时去病房看完病人往回走,远远就看见魏繁星靠在护士站的台边上跟人讲话,专心致志的模样像是个学生,忍不住就笑起来。   “魏繁星。”   他走过去,问道:“你来我们科做什么,会诊?”   魏繁星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还没等她说话,护士就抢先一步帮她解释道:“魏医生是来找你的。”   纪时一愣,有些疑惑地打量一下魏繁星,“……找我?”   魏繁星抿着唇,点点头,“就是那个快递……”   才刚说到这里,纪时就反应过来了,抬手摆了一下,示意她先别说,然后带着她走远一点,到了电梯间,这才问道:“是快递出什么问题了吗?”   “顺丰同城,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摔坏了吧?”   纪时疑惑,他一直用顺丰,从没出过事,这次这么不走运?   魏繁星被他问得一噎,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没坏,快递是好的。”   “……所以?”纪时更觉得疑惑了,快递没坏,还有什么事吗?   魏繁星盯着他,“你真的不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纪时眼睛眨了一下,神情无辜极了,“……我该知道吗?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说完他又眨眨眼,耸耸肩,双手一摊,看着她笑起来。   魏繁星望着他,他的容貌精致,鼻梁很挺,是那种很多人整容都要整出来的样子,眼睛的瞳仁很黑,和人对视时仿佛一个黑洞,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天生的桃花眼,认真看着人时有一股欲说还休的多情,风流又隽秀。   她顿时有些失语,过了半晌才嗫嚅着找回声音,“……你像,很像。”   明明就是装傻,不要以为他们不熟,她就看不出来!   这下轮到纪时被噎住了,他抿抿唇,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   魏繁星抬起头,看见他的脸色正经了许多,刚才感觉到的那股风流多情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沉稳。   连声音都是不疾不徐,充满了抚慰人心的力量,“这只是普通朋友普通同事之间的一份祝福罢了,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好么?”   “我们不仅是同事,还是同学,之前你病了,工会也派代表去慰问你了啊,你就当我也是这样,好不好?”   他每句话都是这样询问的商量的语气,让魏繁星觉得很不习惯,因为……   这让她很难拒绝他,唉,她这人总是吃软不吃硬的。   “可是……太贵了……”她抿着唇,小声跟他讲道理,“又是燕窝又是灵芝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了以后,用什么还礼呢?   纪时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叹口气,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要不这样好了……”   他顿了顿,道:“你给我转钱,算你买的,行不行?我家开医馆开药铺的,这些东西都是成本价,我给你打个五折,那五折算我给你的出院红包,好不好?”   魏繁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纪时看她没吱声,又推销似的道:“我们家东西真不错的,那个燕窝我妈也经常吃,特别是灵芝,今年的新产货,昨天才刚从外地运回来,用它煮汤泡水喝,可以补气安神提高免疫力,很适合你,是吧?”   魏繁星抬头,撞上他满是认真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纪时霎时间在心里松了口气,幸好他早就想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提前准备好说辞,要不然还真就让她给问住了。   “那我们加个微信?”他笑着点头问道。   别看他们是同事,但平时请会诊,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直接打办公室电话,问是谁值班,然后请值班一线或者二线来会诊。   就算有事一定要找对方,那也是打电话到办公室,然后指明要对方来接电话。   都不熟成这个样子了,当然是没有加过彼此的私人联系方式的,所以魏繁星才对纪时突如其来的礼物感到奇怪,在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这会儿听他说要加微信,魏繁星连忙点头应好,打开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听他说回去算一下再告诉她金额,然后就被他打发走了。   等回到脑一的办公室,魏繁星还晕乎乎的,没搞懂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其实……可以不吃燕窝和灵芝的啊,纪时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应该不算,他还给打五折了呢,那就是……她捡便宜了?   “繁星?”冯悦见她一脸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觉得有点奇怪,“想什么呐,怎么拿完快递回来就傻乎乎的?”   魏繁星闻言扭脸看向她,抿着唇,反问道:“阿悦,你要吃燕窝吗?”   冯悦一怔,“燕窝?你买燕窝了?”   魏繁星略微犹豫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   “你买燕窝做什么?”冯悦有点好奇。   “……补身体?”魏繁星想了想,应道,这应该没错,纪时是这么说的,让她补身体用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冯悦点点头,又问她:“多少钱买的?太贵可不行,你别被骗了。”   魏繁星一噎,呃了声,有点回答不上来,因为她还不知道多少钱。   恰好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有新的信息进来,她忙低头去看。   纪时:【算好了,你给我转五百块就行。】   魏繁星看了,眨眨眼,这么……便宜吗?   魏繁星:【……确定吗?你数学没问题吧?】   纪时:【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计算器,另外,解释权归我本人所有[狗头]】   所以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魏繁星只能接受这个价格。   她沉默了一瞬,接受了他的好意,给他转了五百块过去,收到他的回复,依旧是祝她身体健康那样的话。   “保重”和“健康”这样的词,似乎出现在每次魏繁星和他的对话中,她不禁想,自己的身体状况真的有这么差吗?   她没感觉啊,这不是跟正常人一样么?   但纪时终归是好意,魏繁星还是认真地道了谢,客客气气的,也祝他以后越来越好。   然后收起手机,告诉冯悦,“燕窝五百块,两盒,十四瓶。”   冯悦听了哦一声,“那听起来还可以,你吃吧,好好补补。”   魏繁星又点点头,没跟她说灵芝的事,要不然解释起来太麻烦,甚至有可能被其他人知道,给纪时带去困扰。   下班的时候,魏繁星抱着箱子,跟冯悦一起下楼,俩人在大门口分道扬镳,她看着冯悦穿过斑马线走到对面她男朋友的车边,然后收回目光,站在路边等叫的车过来。   纪时开着车,刚好从她面前经过,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停,开出了一段距离,再去看后视镜,恰好看见她弯腰钻进出租车里的身影。   她弯着腰,白色风衣的衣摆晃了晃,在蓝色的出租车车门边有些显眼。   忽然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遗憾。   但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魏繁星并不知道,他送出的这份重礼,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出于对同事和同学的关心和祝福。   还有她曾经教会他的一些事,比如关于善良和勇气。   尽管她并不知道她教会了他这些,但他仍然心存感激。   十六七岁的纪时,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那个义正辞严斥责小团体孤立女同学的少女,懂得了就算只有一个人,能力很小很小,也要正义和善良,说不定会影响别人的一辈子。   二十九岁的纪时,因为她的辞职,终于下定决心,跳出体制,准备回去继承家业啦。   魏繁星一直都这样闪闪发光,像足了她的名字。   他们很早就认识的,曾经是同窗,在最青春的年月里,但魏繁星应该忘记了。 第八章 回春堂的少东家要回来了。……   纪时认识魏繁星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魏繁星也才十五岁。   事情要从他的外婆那里说起。   纪时的母亲陈女士出身不错富贵,二十五六岁时因为家里生意破产才成了落魄千金,但窘迫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她就嫁给了从小就是同学的纪未柊。   婚后陈家老两口变卖剩余家产,回祖籍临水养老度日,又过了几年,陈女士两口子三十岁,儿子纪时呱呱落地。   日子过得相当平顺,虽然已经没了昔日那种前呼后拥的富贵,但陈女士本人对此适应良好,用她教纪时的话说就是:“日子怎么不是过,你就一双脚,买再多的鞋,一次也只能穿一双嘛。”   直到纪时十六岁上下,初中毕业时,在临水养老的外公外婆同时病倒,提出想要外孙陪一段时间。   这可能就是老人家最后一段时光了,想想他们对纪时的疼爱,陈女士跟丈夫纪未柊一商量,拍板决定,让纪时去临水读高中。   至于纪时同不同意,夫妻俩根本没想过,开玩笑,外公外婆点名要你尽孝,你敢不去?大耳瓜子抽你信不信!   于是纪时就这样有些不情愿地踏上了去临水的客车。   对此纪时本人其实颇有微词,他觉得完全可以将外公外婆接回容城来嘛,家里又不是没多余的房间,而且容城的医疗条件还比临水好,为什么非得他去临水啊?   年轻的纪时并不知道老人故土难离、落叶归根的心情,只是在秋天时,满腔排斥和嫌弃地走进临水一中高中部的校门。   第一天上课,班主任让大家做自我介绍,纪时坐在下面低头发呆,左耳进右耳出,都没记住几个同学的名字。   直到他听见一道纤细的女声说:“我叫魏繁星,繁星闪烁的繁星,毕业于临水一中初中部。”   接着班主任介绍:“魏繁星同学中考成绩在全市排名第十,老师希望你在高中阶段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哟,学习好的,纪时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   看完就有点失望,女生脸上还有婴儿肥,长相顶多算清秀,甚至还有点寡淡,文文静静的,不符合他的审美,没意思。   之后纪时再没有关注过她,班级七十几个人,魏繁星生得矮,老班又总是按身高排座位,他们一个坐前三排,一个坐最后一排,加上纪时总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回容城的,根本不爱跟同班同学玩,也就跟魏繁星几乎没说过话。   高中的生活枯燥而无聊,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作业和卷子,纪时得过且过,跟谁都不熟,还戴一副平光眼镜封印了美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他对此完全无所谓,连成绩都始终维持在年级三十到五十名之间,比起上学,他更愿意回家陪外公外婆。毕竟身体允许的时候,老人家很喜欢给他讲过去的故事,他喜欢听。   倒是魏繁星,成绩很好,一度是年级前三,经常能在红榜看到她名字,不过优等生自有圈子,她跟纪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唯一让人揪心的是老人的身体,时好时坏,一旦换季,总让人担忧他们能不能撑过去。   纪时在临水度过了整个高一,到了高二上学期,那一年的深秋,学校发生了一件事。   高二文理分科,魏繁星和纪时凑巧分在一个班,新学年开学,来了一个转校生,是一个漂亮柔弱得小白花一样的女生,被班主任安排跟年级第一当同桌。   当年那个年级第一啊,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长得帅,还会打篮球,又是学生会干部,性格又开朗乐于助人,纪时估计班里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女生是真的喜欢他。   对于新同学能跟男神做同桌,并且还跟男神相处得很好这件事,她们觉得很生气,于是还没到期中考试,常见的校园暴力戏码就来了。   纪时一开始就察觉有女生带头孤立转校生,而且他还听见同桌跟前桌女生的讨论:“你们为什么不喜欢xx?”   “她是新来的,凭什么抢走xx,不要脸!我告诉你,你不许跟她说话,要不然我们就绝交!”   “这不太好吧,我们都是同学,别搞孤立啊。”   “什么孤立,又不是我带头的,我只不过是不想跟我不喜欢的人来往而已,有法律规定我必须跟我不喜欢的人来往或者必须管别人的事吗?”   “呃……那倒没有……”   纪时当时听完眉头一挑,对这位女同学的说辞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多管闲事,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直到有一天课间,魏繁星突然从前面的座位离开,走到纪时他们这个角落来,敲敲他前桌女生的桌子,声音清脆地问道:“我跟你打听一下,你是不是接到过xx(带头孤立转校生的同学)的电话,让你跟xx(转校生)保持距离不要多管闲事?”   前桌女生说是啊,然后问道:“魏繁星你也接到电话了吗?”   魏繁星满脸严肃,反问她:“你知道有多少同学接到过电话吗?”   女生耸耸肩,“应该大家都接到吧,对吗?”   这声“对吗”她是问纪时同桌的,纪时的同桌应是,说自己和好几个常来往的同学都接到电话了。   而且很明显,他们的态度就是默许。   魏繁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噔噔噔地走到讲台上,用教鞭敲敲黑板,等教室里所有人都看过去,她才严肃地大声道:“我昨天接到电话,要求我很xx同学保持距离,在这里我公开表明一下我的立场。”   “我魏繁星绝对不答应做这种事,我们是同学,应该团结有爱,而不是抱团孤立某个人!”   她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又逼男生出来变态,大家是因为你才孤立新同学的,你觉得这件事应该吗?不应该的话你是不是应该规劝一下同学们?还是说你觉得这件事无所谓?   然后又去找班主任,给转校生和校园男神调座位,一派护着转校生的模样,还去找同学做思想工作,跟他们说不能这样对待同学。   一开始也受到阻挠,大家觉得她多管闲事,但是老师很支持她,还让她当班里的纪律委员,折腾了一个多月,小孩嘛,还是善良的多,慢慢越来越多人倒戈,这件事终于还是翻篇了。   纪时那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有学习成绩尚可,其余都平凡普通的魏繁星,竟然如此元气满满,正义又善良。   一开始他觉得她的做法实在可笑,凭一己之力就想阻止校园暴力,她当自己是超人啊?   但到了后来,他看着同学们陆续向转校生伸出友谊的橄榄枝,看着转校生越来越融入班集体,某一天他站在窗边,看外面有一只小鸟在努力将挡路的树枝拖走,忽然间觉得魏繁星就像这只小鸟。   “勿以善小而不为”,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很微弱的,但你不能因为觉得自己力量微薄,就什么都不做,你释放的一点善意,可能会成为他人人生中一个巨大的转折。   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间明白祖父说的医者仁心是什么,并不只是在面对患者时如何对待,而是在平时对人也好,对小猫小狗也好,都该怀有仁爱帮助之心。   后来他从医,遇到困难的病人,会主动帮着看看有没有可以减免的费用,远道而来的患者,再晚也可以给他们加号,诸如此类的事,能帮的他都帮。   别人都说纪医生如何好,但并不知道,这个道理是很多年前一位女同学用自己的行动教会他的。   可是这个女同学,很明显就忘了他嘛,而且她明明一直到高二上学期成绩都很好的,怎么高考分数没到六百?不应该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纪时想到这里,有些疑惑。   高二上半学期结束,陈家外公外婆没能熬过冬天,葬礼之后,纪时转学回容城,他的生活重新回到原本该有的轨道,和魏繁星是直到后来他们都考进了中医大,才又重新遇见的。   不过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不同学院,除了体育课都选了排球所以在同一个场地上课偶尔见过之外,后来实习和读研都不在一个单位,真正有来往,还是正式工作之后了。   也难怪她认不出自己来,纪时再次摇头,这个世界人太多啦,忘了一个本来就没怎么说过话的人,太正常了。   车子穿过红绿灯路口,在平时经常停泊的位置停下,然后再穿过马路,走进对面回春堂的大门。   今天的病人似乎不多,纪时刚刚回来没多久,就看见他爸扶着师爷下来了。   孟李秋招呼他:“阿时回来了,走啊,吃饭去。”   纪未柊接着问道:“听说你拿了一盒灵芝,做什么去啦?”   “送人啊,前天我妈问我我不是说了么。”纪时一边应,一边伸手揉纪总的大脑袋。   纪未柊扭头看他一眼,“那天你不是跟你妈说燕窝么,怎么又拿灵芝?”   “什么拿,我可没有中饱私囊,用自己钱买的。”纪时应了句,看似回答了问题,实则纪未柊想听的他一句没说。   这小子机灵得很,孟李秋听了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   等吃完晚饭,趁孟李秋还在这儿,纪时把自己的打算跟长辈们说了:“我打算辞职回来了。”   话刚说完,饭厅里一片安静。   吃完饭还没走的小林他们,都看了过来,哦哟,回春堂的少东家要回来了,回春堂这就要权力交接了?   纪时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长辈的询问。   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这让他有点惊讶。   于是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众人,“……爸,妈,师爷,你们……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陈女士早按捺不住了,闻声回过神来,立刻满脸兴奋地一拍桌子,“做得对,你早就该回来帮你爸了!妈支持你!”   纪时:“……”   纪未柊倒不像妻子那样激动,而是严肃地看着纪时,“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还是一时兴起?”   孟李秋这时也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接着纪未柊的话道:“阿时,你可要想好喽,回来了,日子不一定有你在单位好过。”   他在省中医,再怎么优秀,那也只是一名普通医生,要管的事担的责任有限,可是回了回春堂,他就是少东家,要做的事可就多多了。   甚至可以说,回春堂能不能在孟李秋和纪未柊之后继续长久地发展下去,全看纪时的本事如何,一个无能的少东家败掉一副大家业的事多不胜数。   “守业难,你做好心理准备了?”纪未柊紧接着又问儿子。   纪时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该回来了,没想这么多,总觉得……想得越多越不敢出来,拖得时间长了,以后就更没可能了。”   越是想得多,就越容易瞻前顾后。   听了他的话,纪未柊和陈女士对视一眼,齐齐将目光看向孟李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拿不定主意就问问老人。   老爷子稳如泰山,低头想了想,点点头,“阿时想的也有道理,年轻时不闯出来,年纪大了就没心气了。”   “也行吧,你回来之后慢慢学,这里头很多定例,你先把现有的东西学懂弄明白了,再考虑要不要改革,你回来得早,容错率就高。”   说到这里似乎又怕吓着年轻人,就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就一个小药店,药材品质好就可以了,你用功精进医术是正经,其他的事可以请人来做。”   纪时笑笑,“我也是这样想,我只要知道里面怎么回事就可以了,至于经营的事,可以交给专业人士。”   老爷子点点头,嘱咐他就算辞职,也要做好手头的工作再走人,俗话说,站好最后一班岗么。   纪时要从省中医离职的事只是在回春堂内部说开,其他人都还没听说,魏繁星更是无从得知。   她最后一天上班时,病人已经全部出院,她的工号已经被取消,登陆工作系统的权限也没了,所以只好在一旁收拾东西看看书,等下班了和冯悦他们一起去吃散伙饭。   刚翻了一页书,她就听见有个规培生的说话声传过来,“我早上在电梯里又见到老年病科的纪师兄了,他真的长在我审美点上,我一想到今年结业以后就见不到他了,就觉得心好痛!”   另一个规培生道:“那你去追他啊,我打听过了,他没女朋友的!”   “嗷!真的吗?那我去追他了?”   “去追去追,我支持你!”   魏繁星闻言立刻抬头看过去,哇,有人要追纪医生哎?? 第九章 你今天怎么这么人间清醒?   科室里的规培生刚发表完要追纪时的雄心壮志,就听见一声嗤笑突兀地响起。   笑声里饱含嘲讽,显然不是因为觉得年轻人有趣。   办公室里陡然一静,魏繁星抬头看去,看见发出笑声的是一位同年资的男同事。   她觉得有些纳闷儿,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个表情。   刚在心里疑惑完,人家就说话了,语气也是冷嘲热讽的,“我看还是算了吧,上次x主任想介绍他学生,人家纪医生可是说了,他不吃窝边草,你觉得你不是窝边草吗?”   顿了顿,又哼了声,转而挂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这些小女生,挑对象不能光看表面,帅能当饭吃么?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人呐,隔着肚皮,你都不知道他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后面这番话里谁的名字都没带,但就是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听出来,他是在意有所指。   这下别说规培生了,连魏繁星和冯悦这种在医院待了好些年的都觉得好奇,纷纷把目光集中到对方身上。   对方显然很得意,眉头一抬,“呐,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不要说出去啊。”   魏繁星听了心里一囧,办公室这么多人呢,你要真担心我们会说出去,根本就不会讲好吗。   “其实我跟纪时以前本科的时候是同班的,他的事儿我知道一些。”   听到这一句,魏繁星心里一动,耳朵竖了起来。   之前说要追纪时的那个女生哇了声,追问道:“纪师兄以前什么样的,是不是品学兼优,特别受欢迎?”   “嗤——”   同事闻言又从嘴角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我们学院很多品学兼优的人啊,纪时……也就那样吧,不过呢,他有一件事是别人都比不上的。”   说着特地压低声音,道:“你们都不知道吧,他撬过兄弟的墙角,还把人家女孩子给甩了!”   规培生:“!!!”   所有人:“????”   因为这句话,办公室里又出现了瞬间死寂,连空气都有点凝滞的意味。   同事似乎很满意自己这番话造成的结果,得意地呵呵两声,“怎么,你们都不信啊?”   “……当然不信啊!纪师兄那么好,又热心又绅士,我跟他们组的时候,师兄对我们可好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那个喜欢纪时的女生回过神来,立刻反驳道,气呼呼的,脸都涨红了。   魏繁星听了也点点头。   她也觉得纪时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他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对一个普通的同学和同事,就能送灵芝给对方补身体的人,那么热心肠,怎么可能做这种没品的事。   再说了,就冲纪时那张脸,什么女朋友找不到,说不定都能傍富婆,还需要撬兄弟墙角?   跟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魏繁星扫一眼在座的听众,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是不相信的表情。   同事见状啧了声,“看吧,我就说,这年头,实话没人听的。”   “你们还真别不信,这事儿我们班同学都知道!”   “当时纪时跟他室友,暂时称A吧,他们俩跟我们班一个女生走得很近,同班又同社团嘛,就是那个什么武术队,对,就是我们学校的武术队,他们仨一起进的。”   “后来A跟女生就谈起了恋爱,但是他们仨还是经常一块儿玩,然后有一天A跟女生不知道怎么就吵架了,女生跑出去,A就去追,结果追上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他停在这里,卖了个关子。   “嘿!你接着说完啊,哪儿有人像你这样吊人胃口的?!”   “就是,快点说!”   大家虽然不信纪时能做出夺人所爱的事,但不妨碍大家喜欢听八卦,尤其是这些涉及到男女之事的狗血剧情。   同事嘿嘿一笑,揭晓谜底,“A追上女朋友以后,发现她跟纪时抱在一起,据说还说什么我讨厌A我们在一起吧之类的,然后A冲冠一怒为红颜,冲上去就把纪时给揍了。”   “脸都被揍青了一块,啧啧啧!”   他说到这里,有人问:“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纪时承认了吗,会不会是一面之词?”   同事哼了声,“怎么可能,他是说他没有撬墙角,但你说谁做了这种事还会告诉大家,对,没错,我就是撬了兄弟墙角,他要是敢承认,我还高看他一眼。”   “而且虽然他不承认,但女方可没说不是,有人问她,她都默认了的,要不是真的,A跟他那么好,怎么会这件事之后就不跟他来往了?要是误会,说开不就好了?”   他说完这件事,大家先是一愣,随即议论纷纷,“真的假的啊?看起来纪时不像那样的人啊?”   “就是说啊,不过也不一定,有的人就是看起来很好,实际上不知道怎么样呢。”   “也对,哎,去年不就是哪个见习单位的医生对学生动手动脚么,那批学生都被捞回来放省中医见习了。”   “我知道那件事,据说骚扰学生的是个副高,平时风评也挺好的,对学生也很热情尽心,谁能想到会做这种事啊。”   “这么一代入,纪时好像……”   人有时候很容易被别人带偏,特别是在对一个人并不足够了解的情况下,对他的看法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刚才还说不信纪时是那种人呢,现在已经开始代入了。   魏繁星想了想,总觉得这不太符合纪时的风格,不过因为她跟纪时也不算很熟悉,又难保这会儿自己没有灵芝滤镜,所以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她也没加入讨论,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手机。   冯悦坐她旁边,用手肘捅了她一下。   魏繁星立刻抬头去看她,脸色有点茫然,“……怎么啦?”   “你信他说的这事儿?”冯悦凑过来,用病历夹挡住脸,小小声跟她说悄悄话。   魏繁星一愣,没想到冯悦会跟她讨论这个。   见她没吱声,冯悦就有点惊讶,“你还真信他说的全是真的啊?”   魏繁星回过神来,有点疑惑,“……什么意思?”   冯悦撇了一下嘴角,“这事儿可能是真的发生过,但是我觉得纪时不一定做得这么……你觉得呢?”   “我觉得……”魏繁星抿抿唇,有点犹豫的地应道,“我觉得他可能是被误会了。”   对不起,灵芝滤镜实在太强大了!   冯悦闻言倒是一愣,扭头看着她,啧啧两声,“你今天怎么这么人间清醒?”   魏繁星:“……”   她被噎了一下,还没吭声,就听冯悦继续道:“你难道没听出来吗,他跟纪时的关系肯定不怎么样,说这些的时候肯定加入了自己的主观看法,所以我才觉得不能全信。”   魏繁星没想到冯悦还能分析出这些来,不由得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冯悦点点头,声音再度压低,“而且我跟你讲,他啊……”   说着眼神乜了一下那位同事的方向,“有一次你们都不在,我听见他打电话请老年病科会诊,听说值班医生是纪时,他就说,算了,我不想让他看,还是找你们主任吧。”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跟纪时不对付。”   冯悦说完,魏繁星露出一个“竟然还有这种事”的震惊脸,她顿时就笑了,“干嘛这么惊讶,这种事不是很正常么?”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更何况在职场里,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实在太常见了。   没有人能讨所有人喜欢。   魏繁星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事很正常,我震惊的是我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冯悦笑了声,“你没看出来的多了好吧。”   魏繁星刚要说什么,就听另一位年长些的同时提到了她的名字,“今天是不是繁星最后一天上班?”   魏繁星忙点点头,“是,所以今晚我请大家吃散伙饭,于姐你可以一定要来。”   “来来来,蹭饭嘛,我最喜欢了。”于医生笑呵呵地点头答应着,又问她接下来什么有打算。   魏繁星抬手揉揉鼻子,摇了一下头,“暂时还没有,想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看看。”   “也好,天天这么忙,也该休息休息了。”于医生接了句,没再继续问。   恰好这时也到了下班时间,魏繁星和冯悦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饭,叫学生们也一起去。   吃饭的地方是冯悦定的,一家专门吃羊肉的饭店,冬天的时候,她跟魏繁星很喜欢来这里,点上一个羊肉锅,咕嘟嘟地滚着冒出白烟,热腾腾暖融融的,别提多舒服了。   三月下旬的容城,春雨连绵,裹挟着丝丝倒春寒的冷气,包厢里却热闹得很。   不用开车的人频频推杯换盏,“祝繁星以后前程似锦,越来越好!”   “以后发达了要记得带带我们啊!”   “是咯,有空多回来坐坐啊。”   魏繁星端着啤酒,连声应好道谢,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了。   看她脸色已经变红,冯悦连忙拦道:“行了行了,别喝了,繁星还不能这么喝酒,吃肉啊你们!”   散伙饭吃得热热闹闹,曲终人散,冯悦送她回去,路上说起以后,问她:“你真的打算以后就在临水工作了?”   魏繁星嗯了声,“应该吧,目前是这样想的,但也不是很确定。”   “那你在容城的房子怎么办?”冯悦又问道。   “我明天联系中介挂出去,看能不能卖掉吧。”魏繁星摇头有点无奈,“买的时候没想过要卖的事,觉得公寓也无所谓,谁能想到今天的事呢。”   冯悦靠在她肩膀上,笑着叹了口气,安慰她:“应该能卖掉的,你那儿不是大产权公寓么,这个应该好卖一点。”   “我也不懂,随意吧,卖得掉就卖,卖不掉就算了。”魏繁星笑起来,“这样以后我回容城,还不用住酒店了,也不错啊。”   “也是,不过你这一走,我们就不能常聚了。”   冯悦说了这话,将原本被刻意避开的分别重新摆到面前,俩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低落下来。   她们认识很多年了,说句情同姐妹不为过,冯悦失恋的时候,是魏繁星陪着她哭到天亮,魏繁星生病的时候,是冯悦连夜从家里过去照顾她,在这个城市里,她们都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就像姐妹一样陪着彼此,互相扶持。   突然要分开,当然还是舍不得,只不过人总要往前看,也懂得没有人能陪着谁一生一世的道理。   “临水离容城也不远啊,高铁两三个小时就到了。”魏繁星安慰她,“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还得你当伴娘呢,又不是见不到面了,不用难过。”   冯悦笑笑,嗯了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车窗外霓虹闪过,灯光耀眼,这座城市的夜晚永远迷人,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只是匆匆过客。   第二天,魏繁星先是去探望了自己的老师,跟她道别,按照原计划,她接下来该去找房产中介,约好时间将名下那套公寓挂出去,但是走到一半,她忽然间又反悔了。   觉得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卖房,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万一她最后又没在临水工作呢?现在就卖房,是不是有点冲动?   她站在路边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折返回去,花了两天把家里的东西都归置好,罩上防尘罩,然后拖着行李箱,挤进了前往临水的高铁列车。   在魏繁星准备离开容城时,省中医职工内部流传起一个消息,震得大家有些回不过神来。   纪时正式递交了辞职信,准备回去继承家业了!   一众对他有过那么点心思的单身女青年们,这时候都开始动心思,要知道等纪时离开省中医,她们可就不算窝边草了,那……   姐妹,冲吗?表白吗?新时代女性,应该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第十章 师兄,你条件放宽点,就算是窝……   关于纪时和“窝边草”这个梗,在省中医内部流传甚广。   纪时研究生阶段是在中医大一附院读的,毕业之后考进了省中医,因为容貌和身高都很出彩,所以一进来就引起了很多人注意。   众所周知,男医生在婚恋市场上还是颇为吃香的,如果你没有在医学院读书时就找到女朋友,那么到了实习参加工作,就会经常会被人问:“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要不要?”   问这句话的人,可能是手术室的护士长,可能是本单位的前辈,也可能是患者家属甚至患者本人。   特别是纪时这种身高、容貌和前途俱全的,更加是婚恋市场上的热门选择,他被问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甚至连主任都想给给他介绍对象。   到后来他家境富裕的消息不胫而走,就更加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听说他家有个很大的药店,这年头药店利润可不低,纪时既然是唯一继承人,也就意味着以后这个下金蛋的母鸡是他的。   只要拿下纪时,就可以和他共享这一场富贵,试问谁不想过好日子,谁嫌钱扎手啊?   不停地被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介绍对象实在是太烦了,你还不能生气,否则别人会觉得你不是好歹。   而且也别想着既然介绍了那就去看看吧,阳奉阴违不得罪人就行了,nonono,如果一直没成,那你就是眼光太高,或者你有问题,要不然相了这么多个,怎么你还没成功?   医院这地方小,八卦传播飞快,一旦有点什么苗头,很快就会被传得不成样子,纪时是真的怕啊。   尤其他自觉以前吃过流言蜚语的亏,就更对这些能避则避了。   于是某次护理部主任想给他介绍新来的护士妹妹时,他赶紧拒绝道:“还是算了吧,要是最后没成,辜负了您一片好意不说,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太尴尬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不能祸害自己单位的人,您说是吧?”   好说歹说,这事儿没成,但他说的话,特别是那句“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是被护理部主任说出去了。   打那以后,他又这个借口回绝了几次工会大姐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事,旗帜鲜明地表示自己不会找同事做伴侣,日子很快就清净多了。   有玩得好的同事私下问他:“万一哪天你真的看上咱们医院哪个同事怎么办,自打嘴巴?”   纪时笑眯眯地回答道:“不会啊,我可以辞职,只要不同单位,我就不算自打嘴巴,反正有家业可以继承。”   同事:“????”   你还清醒着吗兄弟???   然而一晃几年过去,始终没听过纪时跟哪位同事看对眼,今日却要辞职去继承家业了。   消息传出,有几个对纪时有心思又自觉已经不是窝边草单身女青年,想最后搏一把的,就都来找纪时了。   老年病科的办公护士一抬头,看见一个面熟的人,笑道:“这不是小王医生么,现在轮去哪个科了?”   “心内。”小王医生回答道,又问,“那个……纪师兄在吗?”   办公护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脸上写着我懂我懂,抬抬下巴,“在呢,在办公室,你去找他吧。”   小王医生道了声谢,大大方方地走向办公室,敲敲门,“纪师兄,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事找你。”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有位医生调侃道:“纪时,这是第几个来跟你道别的师妹了,怎么都没有师弟来?”   纪时有点无语地起身,看着对方,“那个……师妹啊……”   “师兄,我是来跟你说……”   “等一下,出去再说吧,在这里会影响大家工作。”   纪时打断她的话,微笑着示意对方先走,然后在自己出来的时候,伸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里面同事一句“我们不介意”就这样被隔绝在门里面。   他和小王医生站在办公室和更衣室之间的走道里,因为办公室前后两个门都关了,光线过不来,所以有些暗。   而且十分安静,纪时能听见女生变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犹豫了一下,还是率先问道:“师妹,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小王医生抬头看着他,神色很紧张,眼神有些飘忽,双手紧紧捏着白大褂的衣领,平整的布料都已经被捏出褶皱来了,她还是很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纪师兄,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喜欢你,不单只是因为你长得帅,还因为你风趣又温柔,而且很尊重我们,在带教的时候还教了我很多知识,不会因为我做错了某个步骤就骂人,还有,你会在我被病人和家属刁难的时候保护我。”   “特别是有一次,有个病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抱怨我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医生,也是你出面告诉他们,每个医生都是从小医生成长起来的,我是你的学生,如果我不好那都是因为你没有教好,维护了我当时的尊严,是你安抚好病人又回来跟我说,你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好医生,师兄,谢谢你。”   年轻的女孩子,对爱情尚有许多的幻想,会因为这样的维护而感动,进而喜欢上一个人。   纪时认真地听完,点点头,笑道:“我还记得那件事,是我应该做的,你是我带的学生,我不维护你维护谁?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   顿了顿,他又笑着继续道:“非常感谢你的喜欢,你的预判是对的,我的确不会答应。”   “你还年轻,未来还会见到很多人,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现,森林那么大,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啊师妹。”   他笑盈盈的,说话时声音温润之中带着点轻快,“总之,很谢谢你喜欢我,非常荣幸,感觉自己走狗屎运了,希望这份幸运也传递给你,好好学习,以后当个大医生,会有更帅更温柔的男孩子等着你。”   小王医生噗嗤一声笑了,她眨眨湿润了的眼睛,使劲点点头,嗯了声,“也希望师兄你越来越好,早日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   说着她举起手掌,纪时意会地和她轻轻击了一下掌,一触即分,“借你吉言,一起努力。”   小王医生又点点头,同他道了声别,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又突然回身,朝他大声道:“师兄,你条件放宽点,就算是窝边草,只要喜欢你都可以下嘴啊!”   纪时:“……”我师妹杀疯了吧???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听见背后办公室门哗啦一下拉开,同事们探头出来看热闹,嘘声一片。   还有人故意问他:“纪时,这么好的小师妹你都不要,是不是不行啊?”   纪时回过神来,乜斜着看说话的人一眼,“要不今晚你请大保健看看我行不行?”   同事刚要说行啊,就听见办公护士忍着笑喊他:“纪医生,有个外科的会诊你去不去?”   纪时顿时没好气地应了句:“去什么去,我工号都没了,早就被踢出系统了,还会什么诊!”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笑声一片。   “各位旅客,列车已经到达临水站,请拿好您的行李和贵重物品,从列车前进方向右侧车门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间隙。”   车厢里响起温柔的女声,魏繁星从漫天飞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站起身,推着行李箱加入下车的队伍中去。   和出发时容城难得的明媚春光不同,魏繁星下车时,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发出“沙沙”的声音,周围都是熟悉的家乡话。   她推着行李箱,顺着人流出站,刷身份证通过闸机,刚走出高铁站,就听见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星星!这边!”   她立刻循声看过去,看见魏东来正往她这边走,立刻朝他挥了挥手,“爸爸!”   对于女儿的回来,魏东来感到十分高兴,他上下打量着魏繁星,发现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接过她行李箱的拉杆,“走,回家,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魏繁星笑着点头应好,伸手撑开伞,和父亲一起走进蒙蒙细雨里。   临水是个小城市,高铁站虽然建在郊区,但从高铁站回到市区却花不了多长时间,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魏繁星已经站在自家楼下了。   老式的居民小区,外墙都已经变黄了,每家每户的防盗网都还是老式的那种,到处锈迹斑斑,上面放着花盆杂物。   魏繁星站在一旁等魏东来从车尾箱拿下行李,又提出一大堆东西,想要帮忙,却被他挥手赶到一边。   楼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个小孩冲出来,嚷嚷着今天一定把xx杀个片甲不留,也不知道玩的是什么游戏。   一个老太太跟在他们后面走出楼道,手上提着垃圾袋,往旁边的绿色垃圾桶一扔,回头看见魏家父女,哟了声,“是繁星回来啦?回来看你爸妈啊?”   魏繁星点点头,笑着打声招呼,“许阿婆好。”   许阿婆笑眯眯的,眯眯眼里泛着精明,“这不年不节的,繁星怎么回来啦,你们单位不忙?”   魏繁星不大愿意跟人家说自己辞职不干了,因为只要她现在说了,准保不到今晚,就全小区的人都知道,老魏家的魏繁星失业啦!   哦,你问为什么失业啊?那能说的就多了去了,到时候以讹传讹成什么样儿她都不敢想。   于是她笑笑,温声应道:“怎么不是年节啊,马上就要清明,我过年没回来拜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清明补上。”   许阿婆闻言哦了声,不知道信没信,反正笑呵呵地夸了句:“繁星真是孝顺,有心咯,不像我家那个,出去了就不愿意回来了。”   “孩子在外头打拼也不容易,不是不想回来。”魏东来这时接了句,把一袋橙子递给魏繁星。   等上了楼,开门进了家,魏繁星看着记忆里熟悉的家的模样,忍不住呼出口气,总算觉得回到家了。   魏东来一边开空调暖气,一边问她:“坐车这么久了,去洗个热水澡睡会儿吧?”   魏繁星乖巧地点点头,推着行李箱进了卧室,没多久又拿着衣服出来,进了浴室。   等她二十分钟后从浴室出来,魏东来已经给她热好了牛奶,“快喝了去睡会儿,等你妈回来咱们就吃饭。”   魏繁星一边喝牛奶,一边跟他聊家常,“我妈平时也回来吃么?”   “这哪能啊,都是我给送去,来回跑容易吹风,她容易头痛你又不是不知道。”   “到时候我给我妈做针灸看看。”   “好好好,我们家星星就是能耐!真棒!”   魏繁星虽然从小就被他夸着长大,但到底已经二十七岁了,还被爸爸用夸小孩一样的口吻说真棒,多少有点羞耻。   于是她赶紧把牛奶喝完了,将杯子洗干净后放回碗橱,然后一溜烟就跑回了卧室。   卧室里暖洋洋的,魏繁星也不困,就往飘窗边上的沙发里一窝,抱着抱枕,开始跟冯悦发信息。   繁星:【我回到家了!】   小悦:【好好休息!对了,跟你说个劲爆的消息!】   繁星:【放个耳朵.jpg】   小悦:【纪时辞职了!就是你不来上班这两天的事!】   繁星:【????】   小悦:【好家伙,人家动作比你快多了,直接把原有病人转给其他同事,一天内走完全部程序,直接离职。】   魏繁星对这个消息表示……想不通啊,纪时怎么也好端端的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她刚疑惑完,冯悦的信息就过来了:“人家是回去继承家业了,说起来也好玩,听说他要走,好几个小姑娘跑去找他表白的,大家都说他那么快就办好手续,其实是被吓跑的。”   魏繁星:“……”这也行?   等她和冯悦聊完微信,切换到朋友圈,第一条就是纪时刚发的:【开启人生新的旅程,站在新起点,迎接新挑战,比如,以后每天都要帮纪总铲屎,我妈再也不会帮我了[微笑]】   配图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猫,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忍不住笑了声,点了个赞,评论他:“希望纪医生前程似锦。”   发完之后她往下划拉朋友圈,还没看完,就发现纪时回复她了:“魏医生也是[干杯]” 第十一章 都快要三十啦,该结婚了。……   魏繁星从容城的大医院辞职回家的消息,终究还是被左邻右舍都知道了。   起初只过不是周妙傍晚下楼扔垃圾,被一位邻居问起:“你女儿是不是回来了,休几天假呀,刚好过几天我有个侄女去容城看病,跟你家小魏做个伴?”   周妙摇摇头,“那不行啊,我们家繁星是辞职回来的,不回容城了。”   消息就这样经过邻居的口传给别人,传着传着就有了两种说法:   一种是周妙说的,魏繁星因为想多陪陪她和老魏,所以才放弃了大城市的工作机会回到临水这样的小地方。   另一种则跟周妙的说法大相径庭,说魏繁星会辞职,肯定是在单位做不下去了,说好听点叫主动离职,实际上就是被炒鱿鱼,要不然怎么舍得放弃一份那么好的工作?   大城市三甲医院的编制哦,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咧,放弃的是傻子吧?!   魏繁星在吃饭时听周妙吐槽第二种说法,说他们是:“完全就是自己的臆想,以己度人!”   她嗯了声,心里倏地冒出来一个念头,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纪时岂不是也是傻子?   可是人家明明是回去继承家业,这难道不比在医院累死忙死强?   想到这里,魏繁星没忍住,嗤了声。   饭桌上另外两个人立刻抬头看向她。   “没事,我想起来个搞笑的事。”魏繁星赶紧解释道,又问魏东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扫墓啊?”   魏东来哦了声,“再过几天,周末再回去吧。”   临水这边的习俗,给先人扫墓都在清明之前,清明节当天是不会出去扫墓的。   魏繁星哦了声,又问:“元宝是我们自己叠还是去买啊?”   “买嘛,自己叠多累。”魏东来应着,给母女俩一人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还在老家那边订了个烧猪,星星今年可以吃烧猪咯。”   老家那边有个饭店烧猪做得特别好,但每年只做两次,一次清明前后,一次冬至前后,用途都是祭祖。   魏繁星从小就特别喜欢吃他家烧猪,可是烧猪价格贵,订一只也不便宜,直到后来家里条件好了,魏东来才每年清明都订一只,魏繁星特别期待那样的日子,好像美食把清明的哀愁都冲淡了。   再后来,魏繁星去了容城读书工作,清明少有能回来的时候,冬至更是非节假日,这东西寄过去风味就散了,于是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   “我都快忘记它什么味道了。”魏繁星有点感慨地应道。   魏东来呵呵一笑,“那你这次多吃点,等冬至,爸爸还给你订一个。”   “好呀。”   她笑嘻嘻的,低头吃着碗里的菜,红烧肉颜色橙红,大块不说,还炖得酥烂,一口下去,连肥肉都立刻在口腔里化开,满是酱汁的咸香。   这种味道只有在家里才能吃到,魏繁星不禁有些感慨。   回家的日子是很舒服的。   每天早上起来,拿着手机就下楼出门,小区门口很多小吃店,小笼包、馅饼、粥粉面、豆浆油条,应有尽有,魏繁星今天吃小笼包明天吃牛肉粉,别提多爽了。   到了中午,她就骑着路边扫的自行车,去街上找周妙和魏东来,跟他们一起吃午饭,她之前提过在家做好饭给他们送去,结果周妙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你不想吃外卖吗?我觉得外卖还挺好吃的。”   对不起,外卖实在太香了。   下午的时候她就小超市里待着,帮忙收收钱,除此之外啥事没有,等到了傍晚七点左右,一家三口一起回家——魏家总是这附近最早关门的商店。   悠闲的日子里偶尔会有些无奈,魏繁星很快就感受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同行们在家都怎么样,反正她每次回来,都要面对相同的一帮人:上门来求医问药的。   比如今天,隔壁楼的一位阿公就过来,说要找她把脉,还拿出一盒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粉给她看,问道:“我听说这个药粉吃了可以保健,延年益寿的,你说是不是真的啊?”   魏繁星一愣,接过来,看了一下瓶子的外观,很粗糙的包装,瓶身上贴着一张红色的标签,标签上简单地写着成分表,都是些熟地、黄精、黄芪之类的补益药,甚至还有紫河车。   打开闻了闻,一股强烈的药味,中间夹杂着淡淡的腥味。   “您这是从哪里买的这东西?”她把瓶子盖上,问道。   阿公闻言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段视频软件,“我是看了这个,就是这个医生,很厉害的,是什么国医大师,他卖的,很多人都说吃了真的有效,身体都好了很多。”   国医大师?   魏繁星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怎么没听说哪个国医大师还拍这种短视频,难道是她奥特了?   于是她就着阿公的手机,看起那位“国医大师”的资料来,才六十多岁,某市中医院主任医师,某某学派学术继承人,擅长的疾病类型一大堆什么都有。   一看就……这也太假了吧!!!   国医大师啊,从08年到现在,先后评了三届,按照评选规定的要求,候选人一般都已经是省级名中医或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而且要德艺双馨。   此外还有一个硬性要求,“从事中医临床或中药临床相关工作55年以上,具有主任医师或主任药师专业技术职务任职资格”。[1]   评选条件如此严格,就连魏繁星就读的容中医就只有三位大前辈能获此殊荣,其他的几十位国医大师也大多有高校背景,而且很多人都已经驾鹤,留下的只有音容笑貌和相关著作,以供后人缅怀和学习。   所以短视频里出镜的六十几岁的国医大师,是全国最天赋异禀的那个吧?   十岁就上临床,早早就成名医,学术成就卓越,约束思想影响全行业,这样的人才……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他的学术论文学术著作都有哪些啊,她想拜读一下:)   这不就是个卖货的骗子么!   魏繁星满头黑线地用手机给阿公查过去三届国医大师的名单和照片,“喏,您看,都找不到这个医生诶,如果他是国医大师,网站没道理没有他的信息的。”   然后指着瓶子上的紫河车,跟他讲:“这个紫河车,是用人体胎盘加工干燥出来的,胎盘您晓得吧?就是小孩生出来以后,再出来的那块肉。”   “05年的时候,原来卫生部就禁止买卖胎盘啦,15年都被药典除名了,现在市面上卖的胎盘来源很复杂的,都不知道是不是小黑作坊从哪里倒卖过来的,有没有病毒都不确定,万一你吃的这个紫河车是用有肝病的产妇的胎盘做的呢?”   阿公吓了一跳,“……这东西……是人肉啊?人肉让买卖么?”   “不让啊,一般胎盘要么让产妇带回去,要么留给医院处置,留给医院处置的会按照规定送去医疗废物处理厂或者殡仪馆集中焚化,但是有可能这个过程中有人会截胡,然后流向市场。”   “卖这个的人啊,可不管这个胎盘有没有问题,如果胎盘来源的母体有乙肝、艾滋之类的传染病,胎盘就有可能也携带有病毒,吃了的话就有可能会传染到这些病。”   魏繁星回答得十分严肃,“传统医学认为,紫河车是一味能够改善免疫系统、延缓衰老的补药,就算它现在已经在药典里被移除了,也还是有部分的中医会酌情使用它,但总的来讲,为了安全,多数都不会用这个药,有替代品的呀,没必要。”   “所以您呢,还不如每天早起去打打太极散散步,吃好喝好,保持愉快的心情,少操心,这样比吃这玩意儿还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呢,万一吃这个骗子卖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您说是吧?”   阿公被她说得晕乎乎地回去了,听说那药里头有人身上的东西,越想越瘆得慌,赶紧把东西给扔了,他儿子转天就上门来道谢。   周妙跟魏东来听了,觉得挺稀奇,围着她问了老些关于胎盘的事,魏繁星闲着没事干,跟他们说起以前上学时老师说的事。   以前她有位老师,实习的时候轮到产房,天天就是看生孩子,还有登记买卖胎盘,“九十年代,比现在乱多啦,一个胎盘能卖两百块!”   周妙哦哟一声,“这么贵!那会儿我们工资一个月也就这个数了,一个胎盘就几百啊,啧啧啧。”   魏繁星是啊是啊地应了几声,又说起别的事来。   过了几天就是清明,魏繁星跟着父母回乡祭祖,见到了不少只有过年才会见到的亲戚。   听说她从容城回来就打算不走了,亲戚们先是觉得可惜,随即又开始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   “女孩子也不用那么努力啦,嫁得好才是正经。”   “也是,都快要三十啦,该结婚了,再大一点就不好嫁了。”   “所以我说嘛,学得好做得好都不如嫁得好,你们知不知道隔壁村张家的女儿,就是去年刚开了养鸡场那家,他女儿大学都没去读,二十岁就嫁了,男方家里在市区开酒店的,过门就先生了个女儿,去年又生个儿子,婆家立刻奖励一笔钱,张家开养鸡场就是她给的钱,听说现在又怀上第三个啦!”   “她命好,嫁过去的时候彩礼就是这个数……”说话的亲戚手指比划了一下,“八十八万!”   “难怪他家之前那么穷,嫁女之后楼都盖起来了。”   她们说着这样的八卦,周妙和魏繁星母女俩都没听,直到有人问周妙:“要不要给你家繁星介绍一个啊?也是做生意的,家里有钱得很,趁早嫁了吧,不然以后都不好生孩子。”   周妙反驳道:“这是小孩的事,让她自己做主,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就不结呗。”   “这怎么行,小孩懂什么,哪有女人不结婚的……”   亲戚还在劝周妙,魏繁星却已经听得头疼胸闷,找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比起魏繁星这边的不太愉快,这个清明节纪时过得相当轻松自在,或者说,自从辞职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每天□□点才到回春堂,一天的病人不多不少,不用交班,还有时间逗逗猫,又没有夜班,晚上可以带着猫出去散步,或者在家里健健身看看电视,睡前读两篇文献,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都比以前好多了。   临近清明,他帮着纪未柊认真张罗起祭祖的事来,烧猪是提前一个月就订好的,他亲自去取,还有祭拜用的其他用品,他也按照陈女士的吩咐去准备。   孟李秋看着他大中午忙进忙出的背影,颇为赞许地点点头,跟纪未柊道:“要是能一直保持这么勤快,就不用担心他以后撑不起这头家业了。”   纪未柊也点点头,然后听老爷子继续说:“我近来觉得精神有些短,想来想去还是要再培养一个坐诊医生,到时候我就能安心休息了。” 第十二章 你跟我的确是不一样的,你去……   清明节刚过,容城的天气立刻就变好起来。   清晨的阳光从阳台蔓延进来,照在窗边的猫爬架上,厨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是陈女士在洗水果。   餐厅里纪时和纪未柊父子俩在吃早饭。   “师爷的意思是要收徒弟?”   得知孟李秋跟纪未柊说起要多培养一个坐诊医生,纪时就自动将这话理解成老爷子要收徒弟了。   现在回春堂负责针灸推拿诊室的徐鸣鹿和刘媛媛,是孟李秋推荐给纪未柊的徒弟,他只是从旁指点过几次而已。   纪时有些疑惑,“咱们回春堂针灸推拿业务这么多吗?徐鸣鹿跟刘媛媛两个人,还各带两个助手,都忙不过来?”   他刚回来,还处在熟悉业务阶段,以往许多根本不关心的事都要关注起来。   纪未柊摇摇头,“那倒不是,你师爷主要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好,看不了多少病人,想抓紧时间培养一个后备力量,要不然等他跟我都退了,就剩你一个单打独斗了。”   顿了顿,又解释道:“是收徒弟,还是指点指点,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纪时听完哦了声,没太放心上,师爷要不要收徒,收的是谁,反正他又插不上手,能做的就是祈祷,希望来的是个好相与的新同事。   倒是另一件事让他更加上心。   他看了一下手机备忘录,发现今天是纪总一年一度去宠物医院体检的日子。   “爸,我请个假,带纪总去体检打疫苗,完了我就回来。”   “去吧,对了,你妈答应过它给它买新玩具,你到时候给它买一个吧。”   说完纪未柊就起身进厨房去了去了,留下纪时在餐厅跟大猫大眼对小眼。   这也养得太……   这是猫儿子,不是真孙子啊!他妈怎么养得这么真情实感?他这个亲儿子小时候都没这待遇吧?!   纪时沉默半晌,招招手,“纪总,你过来。”   大猫乖巧的走过来,仰着脸看他,一脸懵懂,喵呜几声,拿脸蹭蹭他的裤腿。   这么乖,谁能顶得住啊,纪时腹诽,刚准备说它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一会儿去体检,你不许哈人,乖乖的,我就给你买玩具。”   大猫一脸懵,像是没听懂,喵了声。   纪时就当它是同意了,伸出手去,“握握手,我们先说好了,去了不许哈人。”   纪总看见他伸手,以为是要玩游戏,便抬起爪子放他手掌心,被他捉住上下晃了两下。   但是握完手却发现没给吃的,冻干都没给一粒,它当即就有点着急,伸手扒拉了两下纪时的裤腿,纪时低头看它一眼,摇摇头,意思是不能吃零食,它立刻就趴了下去。   胖墩墩的身子看着蛮委屈的。   可是一出门,它立马就精神起来,一身厚厚的毛,大氅一样穿在它身上,尾巴竖起来,走得稳稳当当,威风凛凛,特别引人瞩目。   纪时又低头看看它,心想,你也就威风这一会儿了,等下打针,立马就会原形毕露。   果然,到了体验体检之旅的最后一项打疫苗时,医生刚刚拿起针管,就听见纪总“哈哈”两声,张大嘴巴开始暴躁了。   “喵——哈——嗷——”   纪时立马制止它,“纪总,我们说好了的,不准哈人。”   纪总委屈地直扭身子,还想去咬保定住它的医生助理,被纪时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嘴,“更不许咬人。”   他的声音很严肃,纪总看他一眼,见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顿时就懵了,又嗷嗷叫起来。   这些都是坏人呐!你还帮他们,你还是我爹不?!   纪时看它这么委屈,刚要哄,就听医生吐槽道:“纪总你能不能像个霸总一点,别给自己加这么多戏?我都还没碰到你!”   纪总嗷嗷的声音一顿,头一低,把脸埋进了保定住它的医师助理怀里。   纪时:“……”   纪总打完针,还要在医院观察一会儿,宠物医院最近新开辟了给来就诊的毛孩子玩耍的区域,纪时把纪总放进去,看它喜欢玩哪种玩具。   最后买玩具的时候,纪时挑了一包老鼠,上车以后就拆了一个给它,任由它在后座滚来滚去——它体型大,怕待在航空箱里不舒服,所以出门时纪时都当带了只狗,狗怎么样它怎么样。   从宠物医院出来,直奔回春堂,回到时已经是中午饭时间,纪时匆匆吃了饭,就去了诊室。   刚进诊室没多久,进来一个病人,中年女性,穿着一身名牌职业装,四十岁出头,很瘦,脸颊有些凹陷,颧骨高耸,看起来有些刻薄的面相,但开口说话却斯斯文文挺温柔。   进来就先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医生您好,我有些不舒服,想让您帮我看看。”   “您先坐,哪儿不舒服呢?”纪时笑着问道,伸手将号脉的小枕头摆正了一点。   女病人将手放上来,应道:“我主要是便秘,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去医院医生也只给我开开塞露,用就好点,不用就不行,太烦了。”   “还有,我的胃也经常不舒服,吃多一点就会顶着,胃胀胃痛,我也做过幽门螺旋杆菌检测跟胃镜,只有浅表性胃炎,没什么其他问题,但是……”   她叹了口气,纪时却点点头,一边探查她的脉相,一边问道:“大便大概几天一次?”   “三五天吧。”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应该有。”   纪时又问:“晚上睡觉怎么样?”   病人摇摇头,露出苦恼的表情,“不怎么好,每天都要吃褪黑素,不然就是翻来覆去没法睡,煎鱼一样。”   听到她的形容,纪时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啊,就像煎鱼一样,反复煎熬,把你整个人都煎干了,所以你精神就不好,人也消瘦,不长肉。”   对方听了使劲点头,“对对对,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没这么瘦,都是最近一年才这样的,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这福气我可不想要。”   《黄帝内经》里有一句:“胃不和,则卧不安。”   又说这是:“卫气不得入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满,阳气满则阳跷盛,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矣。”   说白了就是如果气机不顺畅,胃肠消化不好,胃胀堵在那里,就会心神没办法往下收,所以会睡不好,上下气机不畅,大便也就不通。   所以纪时摸她的脉,很容易就发现她存在心浮气躁的情况。   “对啊,我睡不着,去厕所又出不来,当然很烦躁啊。”   纪时点点头,给她开药,开了火麻仁跟白术、当归、广木香、桂枝一类的药物,倒也没有一味药是直接治疗失眠的,直接就奔肠胃去了。   病人拿到处方,倒很好奇,指着药一个一个地问这味药是治什么的,纪时看暂时也没什么病人来,就干脆跟她解释起来:   “火麻仁可以润肠通便,当归不用说吧,补血养血的,木香健脾消食的……”   他这边跟病人聊得挺好,远在临水的魏繁星,却被迫开始了人生第一场相亲。   事情的起因,还真就是那次清明回乡祭祖。   当时有亲戚说要给魏繁星介绍相亲,周妙是婉拒了的,说孩子的事让她自己做主,也不着急,原本以为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清明刚过没两天,亲戚居然真的打电话来了。   上来就说:“我把你家繁星的照片发给人家那边看了,那边很满意,想约你们见个面,时间和地点你们定。”   周妙当场就愣了,“……我不是说不用吗?再说了,繁星也不着急相亲啊。”   对方哎哟一声,“我知道你们不着急,但人家男方那边条件好啊,那个男孩985毕业的,考进了税务局,工资稳定,家里开工厂,有房有车没贷款,跟繁星同一年的,年龄啊家世啊都很匹配,不着急也可以先看看嘛,万一成了呢?”   说着又苦口婆心地劝:“广撒网嘛,不趁现在还算年轻多相几个,就完成老姑娘了,都这个岁数了,差不多就可以了,挑挑拣拣万一挑到了烂灯盏怎么办?”   周妙:“……”   魏繁星:“……”   魏繁星不愿意,她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暂时不考虑结婚的事,最起码短期内不考虑,于是周妙含糊着糊弄了亲戚几句就挂了电话。   但让母女俩没想到的是,被拒绝之后,这位热心过了头办坏事的亲戚,居然请来了魏繁星的叔爷爷。   这位叔爷爷是魏东来的亲叔父,魏家的长辈好像都没什么高寿的,只有这位叔爷爷一直活到现在快八十岁了,还身体硬朗,吃嘛嘛香,家族里大家都敬着他,希望他长命百岁。   老人的思想又传统保守,对孙女辈的期望就是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最好是去做富太太一辈子不愁吃穿,一听说魏繁星不想结婚嫁人,这还得了,立马就打电话来关心关心。   这下子事情就搞大了,周妙也顶不住长辈的压力,她虽然不想逼魏繁星做不想做的事,但却又觉得……   “要不然你去走个过场,回来就说不合适,没眼缘,糊弄一下就算了?”   魏繁星真是服了她老妈这会儿还想当糊弄学大师的脑子,叹气道:“那去了这一次,没看上,转头他们就又介绍一个,还没看上,就再介绍一个,一个接一个,我得糊弄到什么时候去啊?!”   次数一多,肯定要被说闲话。   魏繁星烦极了,往沙发上一躺,拿抱枕捂住脸。   周妙也很为难,挂了电话还没等想出主意,魏繁星那边手机叮咚一声响,有个新的好友申请。   备注是“魏阿姨介绍的”,那个亲戚按辈分,是魏繁星的堂姑。   到了这一步,魏繁星紧急跟周妙商量对策,最后决定,魏繁星先去应付这一次相亲,周妙则去找堂姑,跟她说清楚仅此一次,下次不用再介绍了,魏繁星的事她自己能解决。   商量好了以后,魏繁星加上了对方的微信,然后特别生疏冷淡地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约好见面的那天刚好是周六,地点就在人民广场一楼的咖啡厅,魏繁星没有让别人等的习惯,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就到了咖啡厅。   倒是对方迟到了十几分钟,魏繁星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怠慢,心里反而很高兴,又多一条拒绝的理由了呢!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式开始聊天后,对方第一句就是:“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个年纪才出来相亲吗?我姐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魏繁星:“???”Hello,你礼貌吗?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扯了一下嘴角,怼了句:“我们难道不是同年的吗?你也这个年纪出来相亲啊,难道不是刚刚好?”   嫌弃我年纪大?难道你不是吗?   结果对方立马来了句:“那怎么一样,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身边好多女性二十三四岁就结婚了,到了二十七八岁,不是已经生了二胎,就是考虑二胎,你看你才出来相亲……”   魏繁星心说其实我连相亲都不想出来,就是害怕碰上您这样的奇葩。   她把对方一顿腹诽,然后笑笑,“行吧,我知道了,你跟我的确是不一样的,你去找二孩妈相亲去吧!”   说完起身就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背影都看起来很愤怒,实际上心里很轻快,真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摆脱了傻逼。   但是怎么说呢,被人当面内涵年纪大,始终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她拉着脸回到家,刚进门,就听见一道柔美的女声叫她:“星星回来啦,怎么气呼呼的,谁给你委屈受啦?”   循声看过去,见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子,五官和周妙很像,但模样比她要年轻些。   魏繁星立刻乖乖地叫了声:“小姨。” 第十三章 魏医生今天是不是特别闲,不……   魏繁星的小姨周妍是个在临水颇有点传奇色彩的人物。   她跟魏繁星的母亲周妙差了八岁,读初二的时候因为交通事故断了腿,手术之后腿是保住了,但也站不起来了,只能依靠轮椅行走。   车祸之后因为自卑,一直不肯回去上学,一拖就是几年,同届的同学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她某天突然醒悟过来,意识到如果父母离世,什么技能都没有的自己,将成为姐姐和姐夫一个巨大的包袱——每年的复健费用金额不菲。   于是她决定重回校园,从初二开始读起。   一直到三十岁,她大学毕业,紧接着开始创业。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一开始就做服装生意,主要批发出售成衣,从外地著名的服装市场批发回来时尚新潮的款式,然后转手卖出去,因为她的审美眼光独到,很会搭配,因此赚了不少钱。   当时网购都还是新鲜事物,在很多商家还持观望态度时,她已经大胆地开始吃螃蟹,办起了属于自己的网店和网站,并且上线了原创服装品牌。   十几年后的今天,她已经是临水本地蛮有名气的女企业家,家大业大可能还算不上,但手底下两三百的员工都靠她吃饭这是事实。   在这十几年里,她也结了婚,嫁给了自己曾经的主治医生,一位丧妻后独自带着女儿的二婚男,没有生孩子,但是和丈夫的女儿相处融洽,跟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外人议论说以后偌大的家业就这样便宜了外姓人,她毫不在意,每年大把大把地撒钱做慈善,捐资助学、铺桥修路、扶持新人,想做的都做了,又丈夫体贴女儿乖巧,日子过得不知多舒坦。   周妍也很疼爱魏繁星这个唯一的外甥女,从小就关心她的衣食起居,逢年过节就给一大笔零花钱,让两个女孩子去花,不做犯法的事就行。   但是她却从来不会仗着长辈的身份指手画脚,说些你该听我的这样的话,给足孩子尊重和自主决定的空间,实在是完美亲戚的典范。   于是魏繁星对她总是很尊敬,虽然在外头跟人闹了不愉快,见了她也还是笑了笑,“……也没有委屈,就是有些不高兴。”   周妙帮她解释道:“星星她堂姑介绍了个男孩子,她今天出去就是和人家见面的,可能不合眼缘吧。”   周妍一愣,“……相亲?星星才多大,这就去相亲了?”   魏繁星闻言嘴角抽抽,她刚被人家内涵年纪大,回来小姨就觉得她还小,那她到底是大还是小?   将在咖啡厅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周妙气得想骂人,“这人、这人怎么……这不是有病么,来之前不知道你二十七岁了?”   是啊,所以你说傻逼图什么?图亲口跟她说一句我觉得你年纪大?   魏繁星耸耸肩,想到另一种可能,pua,上来就贬低女方,给女方灌输一种应该为自己的年龄自卑和焦虑的感觉,然后好控制女方的感情达到自己最初的目的?   也不是不可能,但那都不关她事了,魏繁星哼了声,“所以我直接把他拉黑了啊!”   “拉黑得好!到时候你堂姑问怎么没看上,我也有话说,什么玩意儿,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嫌弃女孩子跟他一样大,笑死!”   周妙气呼呼的,抱着魏繁星的肩膀,好家伙,她如花似玉的闺女被人这样嫌弃,什么东西!   周妍看着母女俩,笑了笑,“但其实他说的也基本没错,临水小地方,结婚的平均年龄是小一点的,星星这个岁数的,好多都结婚有小孩了。”   “如果星星要回临水发展,这种事以后只多不少,就算家里亲戚不给你介绍,等你去上班,同单位的人也会介绍。”   “小地方,思想没那么开放通融,大家的生活压力也不是很大,很多人还有时间和精力盯着别人,三十岁是个坎儿,你到了三十还不结婚,就会有人议论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当时三十多还没结婚,到处都有说闲话的,他们就是觉得不管你事业多成功,只要没结婚生子,就是失败的,人的思想一旦固化,就很难再扭转。”   “他们会说……哎哟,你们知道么,老魏家的魏繁星现在都三十多了,老姑娘了都不结婚,肯定是有什么毛病。”周妍换了个表情,学那些扎堆闲聊的大妈说话的样子。   逗得魏繁星顿时就笑了起来。   周妍看着她,笑眯眯地道:“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哦,你能回来工作,我跟你妈妈肯定是很高兴的,但是你也要考虑考虑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临水这里肯定没有容城那么便利,机会也不是很多,你在这边的医院工作……你看你姨父就知道了,一辈子一眼就能看到头,清闲自在是有的,但人情关系各种可能要应付比较多,容城呢,平台广机会多,但是会很累,主要还是看你怎么想。”   魏繁星点点头,自嘲地说了句:“回来之前我本来打算把房子挂牌出售,都走到中介门口了,突然又犹豫,然后想了想,还是原路返回了,看来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周妙这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忙道:“好好的卖了做什么,又不是还不上贷款了,留着房子,以后去容城还能住呢,更别说……”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没有继续。   魏繁星也没有很在意,转而向周妍问起表妹的学习来,周妍结婚的时候,小姑娘才十七岁,今年上高二了。   “还行,拿你当榜样呢,说要去容城读大学。”说起女儿,周妍的笑容愈发真切温柔。   聊起这些自家的事,魏繁星很快就将今天不愉快的事抛到了脑后。   后来周妍跟周妙姐妹两个聊起其他事,魏繁星插不上话了,就坐在一旁一边吃葡萄干,一边玩手机。   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纪时发的好几条动态:   【纪总去打针,医生的针刚刚拿起来,它就立刻开始嗷嗷嗷,我觉得我欠孩子一座奥斯卡小金人,有谁知道哪里能订做吗[狗头]】   【今日医案一则:三十六岁女性患者,因便秘前来求诊,症见……予火麻仁20g、鸡屎藤30g……共3剂,今日复诊,患者自诉大便通畅,睡眠质量改善……此方重用白术、当归,健脾养血补齐,润肠通便……】   【三姑今天做的居然是香菜丸子?好了,我知道了,我去点外卖[流泪猫猫头.jpg]】   魏繁星忍不住短促地笑了声,又赶紧抿住嘴唇继续往下看。   纪时发的朋友圈,除了猫,就是各种医案和转发的学术文章,频率比他离职之前要高很多,内容也有趣得多。   魏繁星看一条就点一个赞,一直点到纪时发的那条开启新生活的朋友圈,看见自己的评论和他的回复,这才停手。   魏繁星在给纪时朋友圈点赞这段时间,纪时正在接诊病人。   也是三十出头的青年女性,生完小孩之后脚经常水肿,一时好一时坏的,这几天又肿起来,一直肿到膝盖,大便也不通,她才有些慌神。   又因为相信中医,所以才来回春堂,想要调理调理。   腿部水肿,纪时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有去医院抽血查过肾功能方面的指标吗?”   肾病患者常见水肿起病,他怕病人自己没意识到这点。   病人点点头,“查过啊,没有什么问题啊。”   纪时又问她:“你这样反复脚肿多久了?”   “三年了,生完小孩就一直这样,反反复复。”   纪时示意她把手放上来,扶了一下脉,发现她的脉相是沉紧的,道:“你湿气比较重,气滞,积聚在你身体里,所以才会这样。”   病人产后元气不足,又没有注意保暖,于是成了现在这样一副阳气不化,水湿不流的局面。   纪时劝对方现在天还不算很热,别光腿穿短裙了,“长期这样下去,你现在是脚肿,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裙子好看是好看,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穿的啊。   纪时给她开了五剂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这里头除了麻黄附子和细辛可以帮助水液气化之外,还加了槟榔、泽泻和竹茹这些能降浊水的药物。   “这就是升清降浊,让你的水湿通过大小便排泄出来,循环建立好之后,你的水肿慢慢就退了。”   解释完,又叮嘱她:“吃完了记得来复诊啊。”   “哎,谢谢医生。”病人拿了药,背影欢快地离开诊室。   她刚走,紧接着又进来一个病人,之前也是来看便秘,今天是过来复诊的,顺便想开点药调理一下身体。   这位病人的情况不错,纪时稍稍多问了几句日常起居,接着就给他开药,“还是代煎么?”   病人嗯了声,“代煎方便,微波炉加热两分钟就能喝了,上班吃也方便,对了,医生我想问问……”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纪时就抬头看他一眼,有点疑惑,“还有什么问题吗?”   病人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什么问题,就是想问问您,您家那大猫什么品种啊,在哪儿买的啊?看起来老威风了,我特别喜欢,是我的梦中情猫,也想养一只。”   纪时敲键盘的手一顿:“……”   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看病的时候看上了人家猫???   纪时有点无语,但还是回答道:“这是缅因猫,在专门繁育缅因的猫舍抱的,您要养的话,得家里地方够大,这个品种是大猫,吃得多,需要的空间也多。”   病人嘿嘿一乐,“没事儿,我家在村里包了个山头种水果,随便它折腾。”   原来是家里有座山,纪时在心里啧啧两声,说句人不可貌相,然后点点头,“行,一会儿我告诉你猫舍的地址。”   等把这个病人送走,诊室暂时就没人了,纪时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手机来,一打开微信,就看见朋友圈居然多了好十几个赞。   再一看,所有的点赞都来自于魏繁星一个人。   纪时觉得有点奇怪,私聊她:“魏医生今天是不是特别闲,不然怎么会给我的朋友圈每一条都点赞?”   正在玩手机突然收到私信的魏繁星一愣,随即有些心虚,有吗,她每一条都点赞了?   她好奇又心虚地点开纪时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然后发现……他还真没说错,自己真的每一条都点赞了。   难怪被注意到了,她悄悄吐吐舌头。   回复他:“不是只有今天才闲,毕竟我不像纪医生还要忙于打理家业。”   纪时:【羡慕.jpg】   魏繁星:【……我还羡慕你的生活多姿多彩呢[笑脸]】   纪时看到这一句,原本想问她有没有找新工作的打算,但想了想,以他们的交情,似乎聊这个不太好,于是回了句:“好好享受你现在的清闲,以后会越来越忙的。”   魏繁星回了个“哦”的表情包,俩人的私聊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小插曲之后过了大概一周,时间已经进入四月下旬,这天她突然接到小姨周妍的电话:“周末过来吃饭啊,晶晶这周从学校回来,顺便你姨父有事儿想跟你说。”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儿,但魏繁星还是应了声好。 第十四章 大猫这次怕是要多个奶奶。   周末,魏繁星跟着父母一起上小姨家做客。   特地提前出门,去逛了一圈商场,给周妍的女儿林晶买了份小礼物,出来的时候,魏繁星还去旁边的小巷子里买了一份炸鸡。   周妍家离商场不远,开车一会儿就到了,上了楼,来开门的是林晶,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特别可爱。   她先是乖乖地叫人:“姨妈姨父好。”   然后蹭过来抱魏繁星胳膊,“表姐,我好久没见你了,你身体好不好?”   去年魏繁星受伤住院,小姑娘还特地从学校请假,跟周妙和魏东来一起去容城看她。   当时魏繁星还在ICU没出来,她就写了纸条交给护士,拜托护士读给魏繁星听。后来魏繁星从重症医学科的同事那里拿到这几张纸条,看到全都是鼓励她的话,心里暖洋洋的。   “好多了,谢谢晶晶。”魏繁星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把手里的炸鸡递给她,“请你吃的,放心吃,小姨不会说你的。”   周妍不让她吃这些东西,觉得不够干净。   林晶眼睛一亮,喜滋滋地道谢,“还是我姐好,爱你哟~”   屋里传来周妍叫她们俩进去的声音,姐妹两个连忙换了拖鞋往里走,住家阿姨端了水果过来,魏繁星接过,放在茶盘旁边。   她的小姨父林凯是个面容和气的中年人,白白胖胖的,笑眯眯的,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佛系的感觉,跟女强人气场的周妍截然相反,又互补得厉害。   他给魏繁星倒了杯茶,还是先问起她的身体,“听你妈妈说前段时间又闹得脑出血了?没留什么后遗症吧?你们呐,就是太忙太累了。”   魏繁星应道:“没事了,跟以前一样。”   “那就好。”林凯点点头,话音一转,“其实今天约你们过来,一个是家庭聚会,还有就是我想问问,星星对以后有什么安排没有?”   周妙跟魏东来对视一眼,摇摇头,“这个还是看星星自己吧,我们也不大懂这方面的事。”   林凯听了,就将目光转向魏繁星,还是笑眯眯的,等她回答。   魏繁星这会儿倒觉得有些回答不上来了,她抱着抱枕,抿抿唇,神情犹豫,“……现在还没怎么想,也没看到市中医院或者卫健委有招考的公告出来,还是先等等吧。”   “这个恐怕是还得等一段时间。”林凯点点头,他本身就是市中医院针灸科的医生,多少能收到些风声。   魏繁星嗯了声,重新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温的茶汤,听到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这里有另外一份工作,星星要不要考虑去试试?”   “……啊?”   魏繁星一怔,觉得十分惊讶,但心里同时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才是小姨父真正要说的事。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起来,看着林凯,有些疑惑。   林凯没有卖关子的打算,直接告诉他们:“我以前有个病人的女儿,夫家是在容城开医馆的,听她说他先生的师叔最近想收个徒弟,拜不拜师无所谓,主要是去她家医馆坐诊,地点是在容城。”   “对了,那位师叔星星你应该认识或者听说,叫孟李秋,李子的李,秋天的秋,以前也是在省中医院的。”   他话音刚落,魏繁星听清孟李秋的名字,手顿时晃了一下,没喝完的茶汤往外泼,落在她的手背上。   孟李秋是谁,在省中医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可是他们以前的老院长!   她震惊极了,“……那是我们老院长,而且……他以前当过针康科主任,现在……在医馆坐诊么?”   “看来是认识老先生,那就好了。”林凯笑起来,解释道,“我问过了,老先生跟我那个病人的女儿的公公,以前是师兄弟,退休之后才去医馆坐诊,现在想带个学生呢,是怕自己老了干不动了,病人不方便。”   魏繁星闻言,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心动的原因当然一是能跟着老院长学本事,二是工作地点在容城,对她来说,那是除了临水之外她最熟悉的城市,生活便利,还有至交好友,她甚至还在那儿拥有一套房。   但犹豫的原因却是,“老院长以前是搞针灸康复的,我是内科的,他能答应么?”   林凯笑起来,“要是他非要针灸方面的学生,我就不跟你说了,都问过了,这次就是想要个能看内科疾病的医生,最好儿科妇科病也能看,他们那儿不缺针灸和推拿医生。”   怎么听起来这医馆还挺家大业大的,部门这么齐全吗?   魏繁星忍不住好奇,问道:“姨父,我能问问么,您说的这家医馆……叫什么名字?”   “回春堂,妙手回春的回春。”林凯笑着应道。   魏繁星一愣,回春堂?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想了好一会儿,她猛地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家医馆的名字了,纪时送他的那盒灵芝!   装灵芝的那个实木盒子上,就印有“回春堂”三个字!   想到这里,魏繁星的视线游移了一下。   还没完全回过神,就听见周妙接着问:“待遇方面怎么样,说没说啊?”   “待遇方面就是七千底薪,加上绩效和补贴,听说他们那边病人挺多,一个月下来,扣除五险一金,到手应该一万多点吧,这点钱兴许比不上你在省中医,就是胜在没夜班。”   顿了顿,林凯又想起来,“不过他们也没有固定休息,是要调休的,毕竟周末才是病人最多的时候。”   这也很好理解,大家都是要上班的,只有周末才有空出来看病抓药嘛。   周妙听了就问魏繁星:“星星,你觉得怎么样?”   魏繁星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林凯就给他们都重新添了茶,道:“回去再考虑考虑嘛,不急在这一时,不过我听你小姨说你去相亲闹了不愉快,那去容城倒是可以避开这些事,而且相对来讲,你能遇到优质对象的可能性,比在临水应该高点。”   “对不对象再说吧,星星你回去再想想,在哪儿都好,你也不用担心你爸妈在临水没人照顾,还有我们呢。”周妍接着丈夫的话,说了句。   旁边啃炸鸡啃得津津有味的林晶也凑了过来,小大人似的道:“我觉得表姐应该去,容城大城市,机会多,还什么都有,比在临水方便多了,更重要的是,以后等我去容城上大学,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住啦!”   周妍翻了个白眼,“一边吃你的垃圾食品去,你就光会想这些。”   小姑娘噘噘嘴,有点傲娇地哼了声,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魏繁星点点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周妙他们说话:   “老林是怎么认识那边的?”   “我以前有个病人,每天都会来我诊室做治疗,她女儿有时候也会来,我们留了联系方式沟通一下患者的病情,后来病人去世了,我跟她女儿的联络倒一直保留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那也挺不容易的。”   “主要是患者很信任我,家属也很通情达理,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从周妍家回来之后没两天,魏繁星就跟周妙说自己想好了,想要回容城去试试。   周妙拿东西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她先是点点头,然后道:“你就是去试试,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可千万别为了逃避你堂姑他们给你介绍对象,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工作。”   魏繁星赶紧点点头,心里却腹诽,应该没有别的事能讨厌过被逼着去相亲了。   于是周妙替她给林凯回话,两边约好了,等五一假期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容城,魏繁星去见见老院长,其他人则是去旅游玩几天。   对此最高兴的当属林晶,她接二连三地发了好几条旅游景点的推送给魏繁星,问她:“姐,这些地方好不好玩?听说电视塔顶层有旋转餐厅,好不好吃?”   魏繁星:“……”你姐挺穷的,没吃过电视塔顶层的旋转餐厅。   不过林晶的兴奋很好的冲淡了魏繁星的忐忑和紧张,让她的焦虑减轻了一些。   就这样吧,她只管努力,结果就听凭天意安排吧。   在魏繁星来回忐忑的这几天里,回春堂那边,纪时也听说了孟李秋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学生这件事。   他有些好奇地问陈女士:“是怎么找到的啊?男的女的?”   “女孩子,听说挺年轻的,叫……叫……哎呀名字我忘了。”陈女士摆摆手,她正忙着择菜,没功夫想那么多,随口应道,“是你外婆家那边认识的一位医生的外甥女,说起来也是巧,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   “……临水的?”纪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就问了句。   陈女士嗯了声,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魏繁星来,说了句:“我有个同事,她家也是临水的。”   “是么,这么巧。”陈女士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纪时原本想说早知道就叫她来试试了,可是转念一想,魏繁星辞职本来就是要回临水发展的,怎么可能还来回春堂,于是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转而笑道:“那我挺不想师爷收这个徒弟的。”   陈女士抬头看他一眼,有点疑惑:“为什么?你不喜欢跟女孩子做同事啊?”   “倒不是这个原因。”纪时耸耸肩,有点无奈,“你说她挺年轻的,搞不好比我还小呢,要是给师爷当了徒弟,那按辈分就是我师姑,有个比我岁数还小的师姑,啧——”   不敢想好吗!!!   陈女士听了他的话,想了想,一乐,“那可就好笑了,到时候你师姑的小孩跟你同辈,那就……诶……”   “那我大孙子岂不是要吃亏?”   陈女士声音一顿,看向趴在旁边玩毛绒老鼠的纪总,好家伙,她家大猫这次怕是要多个奶奶。   纪总啥也不知道,扭头一看,看陈女士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歪了一下头,起身凑过去,喵呜一声,拿头蹭蹭她。   纪时乐起来,“反正纪总在回春堂职务最高,辈分最小就是了。”   纪总乜他一眼:“喵——”你有意见?   陈女士最后决定:“说是五一那天要去见你师爷,我得先去看看长什么样儿,好不好相处,不好相处那再会看病也别来咱家。”   说着又问纪时:“你要不要去?那可是你以后的同事。”   纪时摇摇头,“不去,您跟师爷见多识广,你们拿主意就行,好几个病人打电话问我五一在不在回春堂了,看病人更要紧。”   于是到了五一那天,只有陈女士一个人,以帮老爷子接待客人的名义,只身前往老爷子的住所。   孟李秋的住所,其实是在中医大老校区的家属院,挨着学生食堂,以前魏繁星还在校念书的时候,每天都会经过家属院门口,不过从来没进去过就是了。   家属院的建筑都很老了,墙体上爬着青苔,魏繁星被林凯带着,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地走在小区荫凉的小路上。   转过一个弯,到了地址上写的那栋单元楼,上到三楼,左边的门上挂着门牌,302。   “就是这间了。”林凯道。   魏繁星点点头,看他按下了门铃,她的双手立刻就绞在一起。   她的心咚咚想着,有些忐忑,不知这次面试会顺利吗? 第十五章 你呀,以后就多了个小师姑。……   林凯按下门铃,叮咚响了几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来啦来啦!”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来开门接待他们的是陈女士,她跟林凯认识,一见面就热情地打招呼:“林医生好,好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哇?”   林凯笑着应道:“还行,陈姐你还是这么年轻,跟以前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哎哟哪里啦,都老啦,我儿子都快三十岁了。”陈女士笑着摆摆手,又看一眼跟在林凯身后的年轻姑娘。   巴掌大的小脸眉目清秀,干干净净的,算不上很漂亮,但胜在气质文静乖巧,一看就是那种从小乖到大的、家长最喜欢的类型。   陈女士飞快地打量一番魏繁星,笑道:“这就是林医生你家外甥女吧?”   林凯点点头,介绍道:“这是我外甥女魏繁星,星星,这是回春堂的老板娘陈姐。”   魏繁星原先还微垂着眼有些紧张,闻言不由得一愣,这还没见着老院长,就先见领导了?   她顿时有些紧张,忙叫人:“……陈、陈姐好。”   陈女士笑呵呵地摆摆手,“哎哟,不要叫姐啦,我儿子跟你一样大的,你该叫阿姨才对。”   魏繁星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接话。   有时候人家自谦的话,听听就算了,最好别当真,该说好话还是得说好话。   倒是陈女士好奇,顺嘴就问了句:“星星是哪年出生的?”   头一次见面的长辈,还是领导,这样亲切地叫她小名,魏繁星差点没回过神来,愣了愣,才忙应声回答了问题。   陈女士一听就觉得惊讶,“哎呀,跟我儿子同一年的啊,不过他生日大,正月初三的,星星是几月份生日的?”   “腊八节。”魏繁星小声地应道,笑得有些腼腆。   她一面应,一面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孟李秋的住所在三楼,光线不算很好,加上家里东西多,便显得有些逼仄。   进门之后随处可见跟书籍有关的一切,狭小的客厅里甚至还摆着一座针灸铜人像,茶几上还堆着书。   看起来有些凌乱,但并没有让魏繁星觉得意外,她甚至觉得,一位治学几十年的人家里就应该是这样的。   “哦,差了快一年。”陈女士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传来。   正在说话的几个人立刻循声看过去,看见正对着客厅的那间屋子开了门,一位头发全都白了的老人站在门口。   他先是问了句:“来啦?小刘呢?”   “去银行办事了,顺道去买菜。”陈女士应道。   这会儿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家里的保姆阿姨有事不在,所以接待林凯和魏繁星的才会是陈女士。   陈女士起身,扶他坐下来,好奇道:“我以为您还在午睡呢,打算跟林医生聊会儿再喊您的,怎么您倒是从书房出来啊?”   “哦,我出卷子去了。”老爷子笑了一下,看一眼魏繁星,“这就是我要收的学生吧?”   魏繁星一听就紧张起来,立刻就挺了挺腰,整个人坐得笔直笔直的,紧张到不行。   “是啊,长得齐整吧?精神面貌就很好。”陈女士应了句,看她一眼,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于是魏繁星就明白,自己在老板娘这里应该是过关了的,但是最终决定她是否能得到这份工作的,是孟李秋的考核。   孟李秋戴上老花眼镜,也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两声,“别紧张,别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考个试。”   魏繁星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句:“老院长好。”   孟李秋连连点头应好,“好,好,都好,我听说你以前在省中医上班,怎么辞职出来啦?”   他笑眯眯地问:“是在单位做得不愉快,还是觉得发展空间不够?”   魏繁星摇摇头,实话实说:“单位挺好的,跟领导和同事相处很愉快,辞职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以前身体就一般,去年受了伤,一直没彻底恢复好,前段时间又脑出血住了半个月院,我觉得以我的状态,已经没办法再承受医院那样高强度的轮值班,而且,我爸妈也希望我换个轻松点的岗位,所以我就辞职了。”   现在回想,辞职可能是一时冲动过头了,没有考虑太多以后的事,但魏繁星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   孟李秋有些惊讶,详细问起她的事,然后哦了声,“去年那个被人捅了一刀进ICU的就是你啊?”   魏繁星点点头,他就叹口气,“你这情况是特殊了点,你跟我说说你以前跟的老师是谁?”   魏繁星忙应了声,从包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简历递过去,然后开始吧啦吧啦地介绍自己的学习和工作经历,包括跟过的项目有哪些,发表过哪些论文,拿过什么奖之类的。   “挺好。”老爷子听完,点点头,把一张纸递给她,指指一边的饭桌,“去吧,写个卷子,没有时间限制,想到什么写什么,做完就行,实在不会写空着也行。”   魏繁星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乖巧的嗯了声,接过卷子和笔,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支笔,坐过去开始写试卷。   刚坐下,就听见老爷子问陈女士:“阿时今天在回春堂?”   “说是有好几个病人预约了今天复诊,晚上他还要跟朋友出去吃饭,早早就去诊所了。”陈女士回答道。   魏繁星低头看着卷子,卷子上的字迹都是手写的,黑色的行楷字体苍劲有力,应该是老爷子自己出的卷子。   上来第一题就是默写,“肾何以能聚水而生病?岐伯曰:____”   《黄帝内经》里的原文,这一段她记得最牢的只有一句“阳化气,阴成形”,至于前面的,还真是要仔细回忆。   于是魏繁星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孟李秋跟陈女士到底说了什么,埋头努力回忆着背过的书,一路做得磕磕绊绊的。   等到日光西坠,她终于做到了病案分析题,那是卷子里最后一道题,是个大题。   魏繁星这时忍不住鼓着脸松了口气,幸好这考试没有时间限制,要不然她肯定不及格。   她埋头读题,没发现客厅里坐着闲聊的三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关注她,孟李秋甚至还评价了一句:“坐得住,不浮躁,这点就很好。”   做学问也好,学技术也罢,最怕就是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孟李秋倒不强求学生一定要学得多好,或者医术能有多高明,只要肯脚踏实地,终究有滴水穿石的一天。   魏繁星至少到目前为止的表现都很让他满意。   试卷最后一道题,是一则医案,大概内容是:一男性患者,37岁,晚上盗汗多年,每每醒后,汗湿衣背,有时半夜惊醒后再难入睡,烦躁不安,长此以往,精神疲惫不安,他在其他医院求诊,按盗汗以滋阴办法治过,也按自汗以玉屏风散巩固表气治过,都收效甚微。   “遂求诊回春堂,切脉得知其双寸脉亢进,余(指孟李秋)以火麻仁、艾叶……加桑叶、泽泻……经过调理,患者汗症消退,问:患者汗症的病因病机是什么?为什么没有用滋阴的药物患者的汗就能止住?”   魏繁星看完题干信息,想了一会儿,提笔开始写:“汗为心之液,长期流汗就等于伤心血……所谓盗汗阴虚,自汗阳虚的说法在临床上并不全面,很多汗症患者其实是表气不能入里,阳气不能入阴所致……”   她洋洋洒洒一通写,写了半张纸才写完自己的答案,然后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错别字了,这才满意的盖上笔帽,把卷子拿给孟李秋批改。   孟李秋重新戴上老花镜,仔细的看了她写的卷子,重点在最后一道病例分析。   魏繁星的思路并没有问题,回答得十分全面,将每一味药在处方里的作用都提到了,他满意的点点头,“我们中医治病就是要这样,抓主干,不能被单纯的症状蒙蔽,要从整体论治……”   魏繁星一边听,一边点头。   阳光的威力慢慢减弱,平时照顾孟李秋的刘阿姨终于办完事提着菜回来了,孟李秋停下跟魏繁星之间的病例讨论,笑道:“我跟繁星师徒俩第一次见面,晚上在这边吃饭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收魏繁星这个徒弟了。   魏繁星不禁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来,抿着唇笑了一下,陈女士看过去,有些惊讶。   她才发现,这个女孩子放松地笑起来和平时是不太一样的,脸孔像被点亮了一样,格外好看。   林凯也大喜过望,但却忙道:“还是先回去,家里其他人也一起过来了,我们先回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好消息当然是魏繁星通过了考核,成了孟老的学生,也得到了一份新工作。   孟李秋闻言没有再留他们,“行,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了,五一假期结束之后去上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魏繁星赶紧点头答应。   陈女士一边加魏繁星的微信,一边笑呵呵的道:“我家那个小子还说怕有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师姑,我看他这回真该哭了。”   顿了顿,又继续笑:“我大孙子就这样多了个小师奶奶,哎哟喂——”   魏繁星一时腼腆地笑笑,又觉得好奇,怎么老板娘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大孙子啦?   哎,真是人不可貌相。   魏繁星和林凯从孟家出来,已经快到傍晚时分,比起来时的紧张和忐忑,尘埃落定后他们的心情轻快又愉悦,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林凯还道:“要不然打电话叫晶晶他们都过来,在你学校附近吃点?你给介绍介绍?”   魏繁星爽快的点点头,“附近有一条小吃街,挺多吃的,去那儿吧?”   “行,听你安排。”   等周妙和魏东来夫妻俩一到,魏繁星跟林凯就被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顺不顺利?”   “我姐能继续留在容城了么?爸,你别卖关子,快说呀!”   魏繁星眨眨眼,和林凯对视了一下,笑眯眯地点点头,“通过了,以后我就是老院长的学生了。”   林晶闻言第一个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喊道:“噢耶!我就知道我姐是最棒的!”   一家人总算是放下心来了,个个都喜上眉梢,这趟五一的容城之旅,总算可以开心轻松地吃喝玩乐了。   容城的夜晚永远是灯火辉煌的热闹,晚上十一点,纪时结束朋友聚会,回到独自居住的千江悦,纪总被纪未柊带回了纪家,他这边静悄悄的。   洗完澡出来,他裸着上半身,睡裤的裤腿从木地板上擦过,一边擦头发,一边还想起他老妈今天去师爷那的事,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妈,今天师爷面试学生,结果怎么样?”   陈女士在那头笑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成功了啊,你呀,以后就多了个小师姑。”   “对了,人家年纪还真是比你小,虽然是同一年,但你是正月生的,人家是腊八生的,身份证上年份都比你小一年,以后你可不许因为人家比你小,就不尊重长辈。”   纪时:“……”噩梦成真,突然觉得有点心梗。 第十六章 魏繁星?你怎么在这儿?……   一直到第二天,纪时都还沉浸在自己即将有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师姑这件事里有点回不过神来。   工作间隙他上网去搜,有一个比自己还小的长辈是什么感觉,看到了几千条回答,什么跟自己一样大的小叔叔,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姑奶奶之类的。   看完之后他觉得……爽了爽了,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果然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血泪痛苦之上!   他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从二楼诊室下来,刚走下楼梯,就看见纪总立刻从门口一路小碎步地跑回来,整只猫挤进他怀里要抱。   纪时一把推开它,义正言辞地拒绝:“白大褂脏,不抱。”   顿了顿,又伸出手,“来,好朋友,握个手。”   纪总喵了声,乖巧地抬起爪子搭在他手上,然后又把头往他掌心里放,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嗲到不行。   怎么会有这么嗲的大猫,纪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揉揉它头:“你过两天也要这么会撒娇哈,争取搏得你小师奶奶的宠爱,你这么可爱,没有人不喜欢的。”   如果她不喜欢……就炒了她!回春堂可是纪总的地盘!   纪时在心里哼哼两声,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拿出手机来玩——今天来的病人都找他爸去了,他闲得很。   玩了一会儿,陈女士从她的办公室出来,纪时问了句:“怎么今天没见我师爷?还想找他问问我那小师姑的事呢。”   “这有什么可问的,过两天放完假人家就来入职了。”陈女士应了句,又解释道,“你师爷家明晨哥一家子回来,老爷子这两天都不来,得搁家陪孙女儿呢。”   孟李秋的儿子孟明晨早年在申城读临床,毕业后直接留在学校附属医院了,在申城安家落户,这边就只剩老爷子一个人。   纪时哦了声表示明白了,低头继续看朋友圈刷新的内容。   最新一条是魏繁星发的,她穿着蓝色的裙子,靠在栏杆上,搂着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旁边是两位中年女性,其中一位还坐着轮椅,身后的背景是容城第一高楼环宇大厦。   这个位置,应该是电视塔。   纪时眉头一动,看着她发的文字:【在容城这么多年,第一次登上电视塔,脚下是蜿蜒的容江,川流不息,日夜不止,但我更喜欢的,是小姨说要在这里给我买个包包,庆祝我即将入职新工作[大笑]】   原来她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吗?纪时有些惊讶。   随即又有些感慨,每个人都在自己生命的线条上遇到一些人,有过交集,又各行其道,他和魏繁星,曾经做过同学,又做过同事,在这条路上两次相交,已经是难得的缘分。   抱着这样的心情,纪时特别真诚地在评论里写道:“新工作,新起点,新征程一路顺风。”   魏繁星回复得很快,谢谢两个字后面还跟了个玫瑰花的表情。   纪时想了想,离开朋友圈,在通讯录里找到魏繁星的名字,点进去,给她发私信:“方便说一下新工作吗,还在容城?万一我哪天有求于你,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说呢[狗头]”   纪时在网络上的风格跟魏繁星实际接触到的有些不一样,没那么正经,颇有几分风趣幽默,但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对面交流,他总是耐心又温和,连劝她收下他赠送的昂贵药材时,姿态都是从容不迫又委婉的。   “还在容城,是一家私人的中医诊所。”   至于诊所的名字,魏繁星悄悄卖了个关子,她想等正式入职了再在朋友圈公布,到时候纪时肯定会看到的。   况且还没拿到工牌,她总有种担忧,万一事到临头又变化了呢?   老祖宗告诉我们,做人要低调,没有成的事别到处瞎嚷嚷。   纪时其实是想问她在哪个私人诊所来着,说不定他知道,但刚要回复信息,就看见有人进来了。   被两个中年壮汉一左一右搀扶着的老人,颤巍巍地跨进回春堂大门,见到他就高声地哎哟一声,一拍大腿,“纪医生,我可算找到你了!”   纪时立刻收起手机,抬头看过去,觉得来人有些面熟,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顿时有些犹豫:“老先生您是……”   “我以前住省中医的老年病科,是你管我的呀!”老爷子一边解释,一边喘着气。   原来是自己管过的病人,纪时忙起身扶对方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纪未柊让人在一楼的楼梯底下和窗边放了不少桌椅,一来让捡药的人有个坐的地方,二来也方便一些不能上楼的患者,可以在一楼看诊。   当然还有就是,纪总这只大猫心里经常没点ac数,明明巨大一只,却老是觉得自己是小猫咪,喜欢趴在高处,桌椅上经常会突然长出猫来。   老爷子一坐下就说:“我去中医院看病,挂号想挂你的都没有,他们跟我说你辞职不干了,后来我又去住院部,见到易医生,才知道你来这儿坐诊了,听说这是你家的医馆?”   他说的易医生,是纪时在老年病科时一位相处得很好的同事,纪时走的时候,有交代他,如果有病人非得找他,就让对方来回春堂。   当医生时间一长,多少会有那么几个拥趸,特别是老人,念旧还认死理,经常会因为信任就认准一个医生,不舒服了就一定要去找这个医生看,比如面前这位老人。   纪时这时候想了一会儿,已经记起来对方是谁,笑着点点头:“是啊,这是我家开的,我这不就是辞职回来帮我爸打理家业了么。”   “这个好,这个好,以后我就记着了,要看病就来这里找你。”老爷子连声应道。   “要是急病,还是就近去医院稳当些。”纪时温声劝了句,又问,“您这找我,是哪里不舒服啊?”   “是这样的……”老爷子的小儿子抢着说道,“我爸啊,这两个月小便不太好,去区医院看,说是前列腺增生压迫到了尿道,医生建议要切除前列腺。”   老爷子听儿子说到这里,立刻就着急起来,“这不行这不行,我不可能切的!”   他大儿子拍拍他的背,“你歇歇,让他跟医生说。”   通过老人小儿子的叙述,纪时了解了老人这两个多月以来的之间全过程,先是在区医院被医生建议切除前列腺,老人不同意,医生只好给他开利尿药,但利尿药很快就耐受了,改为用尿管,但是这尿管一用,他就尿路感染,还闹得要住院。   住院的时候,泌尿科的医生给开了抗生素消炎,然后又请中医会诊,纪时看他们带来的病历资料,记录显示给病人用了利尿通淋的药,还有五淋散之类的,但都收效甚微。   老人家想到自己在省中医院住院的时候,吃中药都挺好的,决定转院去省中医,结果到了一问,纪医生不在这里上班啦!   纪时看完老爷子的病历,点了一下头,道:“我给你把一下脉看看。”   老人这种情况,西医叫尿潴留,中医叫癃闭,就是小便点点滴滴,很难出来,甚至根本撒不出来,其实纪时并不十分赞同切除前列腺这种做法,因为有一部分患者,会在切除前列腺一段时间以后,再次出现尿潴留的症状,这时候可没得再切了。   他光望闻问切就花了十几分钟,问得很详细,最后只开了四味药,红参、黄芪、生姜和大枣。   拿到药方的时候,老爷子跟他两个儿子都不太相信,“医生,就四个药,能行吗?”   纪时笑着解释道:“这是给您补气用的,我们中医讲肺和膀胱相表里,就像一条河,肺是上游,膀胱是下游,您呼吸不好,肺不好,就是上游出问题了,您想啊,上游出问题了,下有能好吗?”   “很多老年人都有这样的问题,肺不好,呼吸都力气不够,就更没力气排尿了,这个红参呢,是人参经过晒干、蒸熟最后脱水炮制而成的,比一般的生晒参药性更好一点,补益的效果也更好,很适合久病体虚、人老力弱的情况下使用。”   老爷子之前吃的那些药,全都是清利化湿去火的,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是不适合这个病人的个体情况。   当儿子的担心又好奇,“可是他尿不出来,还喝汤药,会不会更难受啊?”   纪时笑起来,“没事儿,可以喝,再不喝啊,身体就要渴死啦,先喝吧,就三副药,就当试一下也行。”   对方还是不放心,跟纪时道:“医生,我留个您联系方式行么?要是今晚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好及时咨询您?”   纪时笑眯眯地应了声行,大方地跟对方加上了微信。   等病人拿了药回去,纪时再看手机,发现魏繁星换了微信头像,原来是她穿白大褂在办公室照的照片,换成了穿着蓝色连衣裙在电视塔上照的。   他想到之前没问出来的魏繁星新工作在哪儿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   刚才没问,现在问,感觉有点突兀,又恐打扰了对方。   他慢悠悠地又上了二楼,回到自己诊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来,拔开笔盖,开始写医案笔记。   记的就是刚才这位癃闭的老人,在病案分析里,他写道:“《黄帝内经》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患者之所以发生尿潴留,就是因为周身气化力量不够,所以予温阳利水的补气之法,给他排尿的动力。”   写完还不够,他掏出手机,咔擦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去。   然后等着大家来点赞。   一直等到下午,赞都点了一排,评论还收到好多大拇指了,他仔细一看,没发现魏繁星的头像,顿时有点失望。   她条条都点赞,怎么这条不点了?   其实魏繁星是没看见他这条微博,假期剩余的时间里,她陪着家人在容城四处逛吃逛吃,直到最后一天,送走他们之后,才有些泪汪汪地上楼回到自己住处。   小小的公寓里,因为家人的光临,多了不少东西,有周妙给她买的好多吃的,有周妍以祝她素质顺利为由给她买的新衣服和包包,还有林晶抓娃娃机抓到的公仔……   从没有一次从家回到容城会这样感慨,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她给冯悦发信息:“阿悦,我又回来了。”   冯悦先是秒回:“撒花,开心!”   接着又长篇大论地抱怨自己因为在门诊看手机回复科室的工作信息,而被病人投诉,说她工作时间玩手机不认真上班。   魏繁星哈哈哈地笑了一通,然后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慢慢入睡。   五一假期之后第一个工作日,天气非常晴朗,明晃晃的太阳有点晒人,魏繁星在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抵达回春堂。   她穿过马路,走进回春堂医馆大门,立刻有人道:“早上好,请问需要什么?”   “你好,我找……”   她本来想说找陈仙果女士,可刚说了几个字,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猫叫。   回头一看,愣了,“……纪医生?”   纪时走着路,还想今天要来新人呢,一抬头猛地看见她,也愣了,“……魏繁星?你怎么在这儿?”   魏繁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来这里上班啊,你是?”   纪时立刻也应道:“我也在这里上班啊。”   魏繁星:“?”   纪时:“??” 第十七章 我叫她一声小师姑,她敢答应……   纪时觉得自己真是想破脑袋想到死,也不会想到今天出现的新同事会是魏繁星。   而且继同学、同事之后,这人还要成自己长辈?   纪时只要一想,就觉得窒息。   “你、你怎么之前没说要来这儿上班……不是……”他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你跟我师爷,就是孟李秋孟老爷子……见过面了?”   万一不是呢!!!   可惜魏繁星的点头打破了他的幻想。   魏繁星将目光从门口那个“内有萌兽,猫毛过敏者请佩戴口罩”牌子上收回来,点头应道:“五一那天见过了,还考了试,老院长同意收我做学生。”   她说完就不自觉地笑起来,眉眼刹那间被笑意点亮,变得灵动起来。   纪时看得呼吸一滞,愈发觉得心痛起来。   那天陈女士也去了!晚上他们还通过电话,原本他有机会提前知道来人是魏繁星的!!!   真是错亿,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条弹幕。   见他抿着唇面色变幻不定,魏繁星有点疑惑,头微微一歪,有点好奇地问道:“纪医生你不是继承家业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上班?”   纪时闻言一囧,“……这就是我的家业。”   魏繁星一愣,想想刚来时看到的两幢建筑,一边是医馆,一边是成药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居然是纪时家的家业?   她有点诧异,“这么大一份家业,你是怎么做到现在才回来继承的?”   纪时:“???”   他正要说什么,就见陈女士从办公室出来了,脚步飞快地到了他们跟前,看见两个年轻人已经聊上了,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星星来啦?”她亲热地拉了一下魏繁星,指指纪时,“这就是我儿子,纪时。”   魏繁星又怔了一下,她记得陈姐是回春堂的老板娘,“我大孙子就这样多了个小师奶奶”,陈女士那天在老院长收她做徒弟时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响起来。   纪时是她儿子的话,那大孙子是……   她立刻震惊地看向纪时,难道纪医生已经结婚还有小孩了,只是大家不知道???   “你……”她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于是只好把嘴闭上,抿着唇角,心里抓心挠肝地好奇极了。   倒是纪时,见她先是震惊,随后又似乎有话要说不说地犹豫,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魏繁星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平时没看出来啊。   哦,他们平时来往也不多,纪时心里一哂,不了解她性情才正常。   接着他听见陈女士对他说了句:“这是你师爷新收的徒弟,你小师姑,快叫人呀!”   纪时眼皮重重一跳,眉头一扬,笑了起来,“妈,你问问她,我叫她一声小师姑,她敢答应么?”   “嗯?你怎么这样,我不是早就跟你打过招呼,不许因为人家年纪比你小就欺负人吗?”   陈女士一愣,马上就要生气。   魏繁星抬眼,看着他一双桃花眼轻轻眯起来,嘴角含笑的模样,莫名觉得这人不怀好意,连忙道:“不用不用,其实……我跟纪医生早就认识的,陈姐您忘了么?我也是省中医出来的,以前跟纪医生是同事。”   “……啊?”陈女士继续愣着,只是将视线挪向魏繁星,然后在他们俩人之间来回看了几遍,这才回过神来,拍拍自己额头,“对啊,我怎么就没到这事!你们以前同单位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嘛!”   “怪我怪我。”她回过神来之后,呵呵笑道,“既然这样,就让阿时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吧,顺便介绍一下同事你认识,待会儿再来我办公室签合同。”   说完拍拍纪时的胳膊,“交给你啦!”   也不等纪时给出反应,她就转身一阵风似的走了。   魏繁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再回头看看纪时,顿时觉得一阵局促,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纪时叹了口气,点了一下头,“走吧小师姑,我先带你上楼看看。”   这声小师姑喊的,似乎有些调侃,魏繁星顿时更窘了,连忙摆摆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纪时仿佛没有看出她的窘迫,带着她走向楼梯,一边走一边道:“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上班,那天看你发朋友圈,我本来想问你要入职的中医馆是哪家,没想到竟然是回春堂。”   “我也没想到回春堂是你家的啊。”魏繁星这次没忍住,接了句。   的确,纪时在朋友圈里没有透露过回春堂姓纪这件事,魏繁星又和他不同科室,有些事自然不会知道。   纪时点点头,应了声是,又调侃:“所以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吓。”   谁能想到呢,以前的同事竟然成了他小师姑,不管当不当真吧,起码名分上是这样算的。   魏繁星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挺好笑,没想到兜转一圈,单位是新单位,同事却是老同事。   木地板走起来发出“咚咚”的闷响,魏繁星跟着纪时上了二楼,入眼的先是黑底金字的一篇《大医精诚》,她驻足看了一会儿。   见她停下来,纪时就回身介绍道:“这个在这儿已经几十年了,比我爸年纪还大些,我爷爷亲自写的。”   他告诉魏繁星,真正的回春堂选址,其实应该是旁边的成药店,“那是我们家老宅子,以前是医馆,后来城市建设,往里往后退了几米,地方就变小了。”   “不过那个时候是开药店,没有坐馆医生,所以没什么影响。”   “后来八十年代,我爷爷跟我爸决定继续把医馆开起来,地方就不够用了,到了九十年代,就把现在医馆这边的地买了下来,扩建成医馆,二楼全部打通做诊室,一楼一边是中药铺,一边是成药店,后来又几次修缮,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魏繁星点点头,有些好奇,“那……旧址应该算古建筑了?”   纪时笑了声,带她往左边走,“算不上吧,还不到百年,顶多就是个老房子,以前一直担心拆迁的话不知道去哪里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幸好这边不用拆。”   主要是搬去其他地方,就要给租金了!   绕过屏风隔断,魏繁星先看到的是一道走廊,装有玻璃门的壁龛里放着一座针灸铜人,纪时指着它道:“这才是真正的老古董,自打我高祖父时候回春堂有堂号开始,它就在了。”   其实当年还有很多东西,只是后来多年动乱,基本都已经丢失,只有这座针灸铜人留了下来,跟不知道那位祖先藏的一小箱金条一起深埋在老宅院子的树下,成了纪老爷子跟纪未柊扩建回春堂的所有本钱。   魏繁星听了不禁讶然,她说呢,怎么九十年代纪家就能这么有钱又买地又造房子的,药材生意再好也不至于这样吧,原来是有家底的。   针灸铜人两边共有三个门洞,纪时介绍道:“这边都是针灸推拿诊室,现在有两位医生负责,都是我爸以前的学生。”   他先带魏繁星进了左边的门洞,往里走,发现一边是大厅一样的治疗室,中间用磨砂玻璃隔开,一边烟雾缭绕都是在艾灸的病人,另一边推拿区,突然传来一声嗷的惊呼,吓了魏繁星一跳。   而她的左手边,则是一个大开间,有很多柜子,还有办公桌,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看电脑,再往里走,有几个小隔间。   纪时低声告诉她:“那些是vip室。”   魏繁星有些惊讶,“……居然还有vip?”   “当然,市场需求嘛,有些人有钱有身份,自然不肯在大厅跟普通人一起的。”纪时应道,又看一眼四周,“这边基本接待的都是男性患者。”   魏繁星也低声地问道:“是一开始就分开,还是?”   “自从有了两个负责的医生,又刚好一男一女,渐渐就这样了。”纪时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带着她走向办公室,敲了敲推拉门。   里面的人看出来,他指指魏繁星道:“徐哥,这是新来的魏繁星魏医生,师爷新收的徒弟。”   又指指里面两个人对魏繁星道:“这是徐鸣鹿徐哥,他助手小江,还有一个助手是小李,在外面忙呢。”   等他说完,魏繁星连忙跟徐鸣鹿打招呼:“徐医生好,请多多指教。”   “互相指教,互相指教,欢迎你加入回春堂,希望你能工作愉快。”徐鸣鹿也忙回应道。   他生得身材高大健壮,脸圆圆胖胖的,笑起来很和气,魏繁星心里便松口气,新同事看起来不难相处。   纪时同他们说了两句,就带魏繁星离开了,出来之后进了右边门洞,里面布置和隔壁几乎一模一样,他跟刚才那样介绍魏繁星跟刘媛媛和她的助手小文认识。   接着是最里面的那个诊室,门口的牌子写着“小儿推拿室”几个字,魏繁星起初没发现和隔壁两个诊室有哪里不同,谁知道刚进去,就立刻听见小孩子哇哇的哭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里最多的病人,就是小儿斜颈的小孩子,松解肌肉的时候要按要揉,小孩觉得痛就会哭,我最怕来这里。”   纪时一边说,一边皱眉叹了口气。   魏繁星见状,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我也很怕,实习的时候待过一个月小儿推拿,出科的时候觉得耳朵都被哭聋了。”   小孩子哭起来也太可怕了!!!   于是俩人以最快速度跟小儿推拿医生刘想打过招呼,就撤退离开了这间诊室。   从小儿推拿诊室出来,经过《大医精诚》,走进二楼诊室的另一侧。   “这边很简单,内科和外科,外科主要是骨伤的患者。”纪时介绍道,“现在负责外科的是陈竹师兄,我爸正经收的大徒弟。”   “内科的患者最多,四个诊室,你的在最里面那间,我在你旁边。”   内科诊室简直是论资排辈,第一间是孟李秋的,接着是纪未柊,然后才是纪时跟魏繁星。   认完了二楼的人,纪时又带她回到一楼,一楼的药铺已经开始迎来抓药和挂号看病的客人,大家都忙,纪时带魏繁星过去简单介绍了一句,交代道:“明天再开始排魏医生出诊吧。”   这是留一天让魏繁星熟悉环境。   之后他又带魏繁星从小门过去,进到隔壁药店,除了收银柜台顶部黑底金字的“回春堂”匾额,这里跟魏繁星去过的其他药店没有任何不同。   既有物美价廉的常用药,也有价格昂贵的高档药材和补品,而且24小时营业。   魏繁星想到他送给自己的那盒灵芝,低声问道:“你送、呃……五折卖我的灵芝跟燕窝,也是这里拿的?”   得知回春堂是纪家产业后,再想起那些灵芝燕窝,魏繁星总觉得有点心虚,小纪老板不会是中饱私囊给她送的礼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意思,纪时侧头看她一眼,啧了声,“想什么呢,那是我真金白银从这里买的。”   虽然等于钱从左口袋进到右口袋,但程序不能少。   魏繁星顿时有些讪讪,笑了一下没接话。   认识过所有新同事,纪时带她去找陈女士,签了合同,拿到新的白大褂和工牌,然后出来,纪时问她:“还有别的疑问么?要是没有我就去忙了。”   魏繁星点点头,道了声谢。   纪时刚转身要走,她忽然间又说了句:“纪医生,其实……”   纪时回过头,有点疑问地看着她,“其实什么?”   “其实……”魏繁星犹豫片刻,咬咬牙,问道,“我听陈姐说,她有个大孙子,所以……你是结婚了吗?”   纪时一哽,对上她清澈眼眸里的好奇,嘴角忍不住抽抽。   然后放开嗓子,喊了声:“纪总!”   魏繁星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紧接着就看见一只银虎斑大猫从外面哒哒哒地跑进来,跑到他们跟前,乖巧地朝纪时喵了声。   像是在问你喊我干啥呀?   纪时一指大猫,冲魏繁星笑笑,“喏,这就是我妈的大孙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叫阿姨,叫什么陈姐,你已经是我小师姑了,难道还想当我姨吗?”   你做梦!!!   魏繁星:“……” 第十八章 (三合一)(捉虫) 还是我送……   魏繁星怎么也没想到, 陈女士口中的大孙子,竟然是这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银虎斑缅因猫。   纪时已经上楼回诊室接待病人,魏繁星扭头看了眼楼梯, 顺手把刚领的工作服放在一旁的桌上。   然后低头看着还蹲在她面前的大猫, 有些好奇,又有些犹豫。   这么老大一只猫咪,挺好看挺威风的,但是它看起来不是特别友好啊,她能靠近吗, 会挨它猫爪吗?   魏繁星挺犹豫的,纪总见它爸摸都没摸它一下就走了,歪歪头, 似乎觉得有点奇怪,瞄了声,又扭头看旁边这人。   没见过的小姐姐。   它又喵呜一声, 张了张嘴巴,伸舌头舔了一下胡须,抬起爪子擦擦脸。   魏繁星看着它一连串的动作,心都快被萌化了, 难怪门口挂的牌子是写“萌兽”, 而不是“猛兽”。   “你、你好呀……”她试探着做出伸手的姿势,看看猫给不给她摸。   纪总从小就养在回春堂, 见过很多人, 绝大多数人都对它心怀善意,就算不喜欢猫或者猫毛过敏,也没有说对它拳打脚踢之类的,最多绕着走就是。   所以纪总很亲人, 它觉得,自己遇到的每个人类都是好的,所以它对人类表现出来的也都是善意。   见魏繁星想摸它,它立刻就凑头过去蹭蹭她的手背,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嗲嗲的喵呜声。   “哇——”   魏繁星眼睛一亮,忍不住低呼出声,另一边手也伸了过来,捧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rua了好几下。   纪总发出被rua爽了的呼噜声,愈发往她身边凑。   直到两个多小时后,午休时间到,上午的病人都看完了,纪时准备去吃饭,一下楼,就看见纪总正趴在魏繁星旁边的桌子上,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一人一猫一起看手机看得起劲。   过路的纪三姑笑呵呵地跟他说了句:“他们俩这样一上午了,繁星给纪总看动物世界。”   纪时:“???”   他走过去,伸手敲敲楼梯,又清清嗓子,然后在魏繁星和纪总看过来时,问道:“你们不去吃饭?”   魏繁星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半,她忙收起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纪时道谢:“谢谢提醒,我都忘了时间。”   纪时点点头,视线落在一旁的白大褂包装袋上,提醒道:“以后上班时间你最好不要跟纪总靠太近,上楼之后要记得要粘毛器刷一下衣服,防止把猫毛带进诊室,可能有些患者会猫毛过敏。”   魏繁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   她起身拿起白大褂,要先把衣服放进诊室,纪时招呼了一声纪总,带它去了食堂。   魏繁星从二楼再下来,进食堂的时候,正好看见纪时在给大猫喂鸡腿。   他蹲在食堂门口的廊檐下,旁边就是熬煮中药的煎药室,空气里弥漫着药汤的苦涩,他一边撕鸡腿肉一边跟纪总说话,声音里带着调侃:   “你都多大啦,一岁多了,怎么还不能自己吃鸡腿?非要人家扒给你吃,你怎么这么娇气,跟小姑娘一样?”   纪总嗷呜一声,张嘴吃掉他递到嘴边的鸡腿肉。   魏繁星听了他的话,有些震惊,脱口而出道:“这么嗲的小猫咪,居然不是女孩子吗?”   纪时:“……”   “噗嗤——”   纪时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她,脸上是忍不住的笑,“纪总是个男孩子,不过已经做了绝育手术,你可以当它是姐妹。”   纪总:“喵——”你礼貌吗?!   魏繁星一噎,站在原地什么话都接不上来,她不知道该吐槽自己竟然没看出这是只公猫,还是可怜纪总小小年纪就当了公公。   纪时将扒完皮肉的鸡腿骨放进嘴巴里嚼走关节面的软骨,抬抬下巴示意魏繁星,“进去吃饭。”   魏繁星回过神,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进去以后她就发现,回春堂吃饭跟在医院食堂是一样的,用餐盘的分餐制,不同之处是这里要自己打菜。   这也有好处,喜欢吃的那道菜可以多舀,舀多少都随意,吃完就行,像纪时,今天纪三姑做了盐焗鸡,他喜欢鸡翅,就拿勺子专门挑鸡翅,陈女士在一旁看了说他这样太过分了,他也不管。   魏繁星看得蛮好奇,她从来不知道纪时还会这样,印象里他永远都是待人接物如沐春风那种,挑食这种事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小孩。   打完饭,魏繁星跟着纪时走,在他旁边坐下,对面正好就是孟李秋跟纪未柊。   老爷子喝着汤,笑眯眯地问她:“繁星觉得怎么样,能不能习惯?”   她连忙点点头,“挺好的。”   她早上其实有观察了一下人流量,发现病人虽然挺多,但大多数都是找纪未柊和孟李秋的,毕竟老中医更吃香嘛。   纪时这时说了句:“怎么可能不习惯,以前在医院出门诊,一天下来看百八十个那是正常量,现在一天都看不到五十个,劳动强度大大减轻。”   魏繁星下意识地点点头,深以为然。   老爷子闻言笑了声,“所以多出来的时间,你们就要好好学习,互相交流经验啊。”   纪时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贫嘴:“交流什么经验,怎么辨认公猫母猫吗?”   见大家似乎面露疑惑,他立刻补充解释道:“魏繁星连纪总是公猫都认不出,以为它是妹妹。”   大家一愣,随即笑出声来,陈女士还道:“我都说了这是我大孙子,肯定是男孩嘛。”   这不是纪总太嗲,她给忘了么,魏繁星赧然,脸都红了,心里有些埋怨纪时多嘴。   吃完饭,老爷子说要上楼休息,魏繁星这才知道原来食堂的楼上就是员工宿舍,老爷子跟纪家父子都有房间在上面,还有几间是给值班的员工住的。   临上去之前,老爷子交代纪时:“我诊室抽屉里有两个蓝色皮的笔记本,你去拿给繁星看。”   又嘱咐魏繁星好好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记下来,到时候来问我,或者问你纪师兄,学本事得张嘴多问,可不要抹不开面子。”   他说的纪师兄可不是纪时,而是纪时的父亲纪未柊。   魏繁星连忙点头认真应是,等老爷子上去了,再回头一看纪时,就看见他一脸麻木地在那儿喝汤。   “纪医生,你……”她有点犹豫,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关心,又或者他只是不想跑这趟,便忙道,“我可以自己去上去拿老师的笔记的。”   纪时扭头看她一眼,语气幽幽:“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他在意的明明是,为什么魏繁星平白无故就比他长一辈啊!   喝了一口汤,纪时又有些疑惑,问魏繁星:“你是怎么知道师爷要收徒弟的?”   如果他没记错,回春堂是没有对外发布招聘信息的,原先的打算,是孟李秋问问老伙计,身边有没有在中医大的学生愿意来的,结果没想到竟然会是魏繁星。   “陈姐……”魏繁星的解释才起了个头,就想起之前他很介意自己对陈女士的称呼,忙改口,“呃,陈阿姨是我小姨父病人的女儿,从她那儿知道的消息,就介绍我过来了。”   说着又有些惊讶地看着纪时,“……这么说来,我小姨父的病人岂不就是你的外公或者外婆?”   纪时听了一愣,他不太记得了,好像那时候外公外婆的确有做过针灸,但后来他们卧床,就没有做了,他也不记得给他们治疗过的医生都有谁。   魏繁星这时又接着问道:“那你有去过临水吗?”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目光清澈又坦然,全然没有试探或者故意为之,纪时对上她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是个挺不错的地方。”他温声道。   这就是他对曾经居住过一年半的小城所有的印象。   他已经不记得走过的城市街道,也模糊了外公外婆家门口的方向,却还记得那里的人,朝夕相处的亲人,一起上课的同窗,还有当时勇敢赤忱的魏繁星。   可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纪时忍不住想,这才几年啊,到底是她记性不好,还是他当时真的这么不起眼?   他挺想直接问魏繁星的,但又觉得自己要脸,只好作罢。   吃完饭后他给魏繁星拿了笔记,然后就招呼纪总一起去午休,留下魏繁星独自坐在门口的桌边翻阅笔记。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他又出现了,直接往楼梯上走去,纪总蹲在楼梯口看他上去了,这才跑来找魏繁星。   听见猫咪喵呜的叫声,魏繁星回头,笑着揉揉它的头,“你睡醒啦?”   纪总嗯了声,在她脚边趴下来,露出肚皮滚了几下。   这时有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进了医馆,直奔挂号的地方过去。   魏繁星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的笔记。   可是没过一会儿,小林跑过来,弯腰叫她:“魏医生,你今天真的不出诊吗?”   魏繁星刚要点头应是,话到嘴边又顿住,反问道:“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吗?”   小林点头,“有个病人,一定要看女医生。”   魏繁星觉得奇怪,“你们以前应该也遇到这种病人吧,怎么安排的?”   “这样的病人不多。”小林解释道,“一般是劝她们挂老爷子的号,或者让小纪医生介绍去认识的妇产科医生那里。”   可是现在他们回春堂除了两位刘医生,又有女医生了,可以支棱起来了呀!   魏繁星有些惊讶,探头看了眼柜台那边,问道:“是那位带着小姑娘的女士吗?”   小林点点头,期待地望着她,准备如果她拒绝的话自己该怎么劝。   但魏繁星没有拒绝的意思,点点头,“可以啊,只要她们不介意就好。”   说实话,她以前在医院,待的是神经内科的门诊,不管是儿科还是妇科,其实都不算很精通。   但病人不知道呀,似乎也不介意,小林过去说明情况之后,很快就带着母女二人过来。   “魏医生,病人就交给你啦,是这位小妹妹。”   “你辛苦。”   谢过小林,魏繁星起身,抱着两本笔记带母女俩上楼去诊室,一面走,一面问:“小姑娘多大啦?”   她妈妈帮腔应道:“十四岁了。”   魏繁星刚要哦,就听小姑娘道:“不是,我还没过生日,还是十三岁。”   魏繁星忍不住笑了声,点点头,“十三岁啊,初中了吧,今天是因为不舒服才没去上课么?”   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妈非要我来看。”   魏繁星一愣,等到了诊室,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原来是小姑娘的妈妈在帮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她的内裤黄黄的,还有点腥味,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我也知道应该带她去妇产科取个白带什么的查一下,但是妇检那个过程吧,就怕她不肯,干脆就先带来看看中医。”   白带发黄啊,魏繁星一听是这个问题,不由得心里松口气,甚至有些窃喜,她刚才翻笔记,正好看到老爷子记录的一个妇人黄带的医案,病例分析里还提到了《傅青主女科》里对这个病的记述:   “妇人有带下而色黄者,宛如黄茶浓汁,其气腥秽,所谓黄带是也。夫黄带乃任脉之湿热也……法宜补任脉之虚,而清肾火之炎,则庶几矣。方用易黄汤。”   易黄汤魏繁星还记得组成,山药、芡实、黄柏、车前子和白果,前四味要用炒过的,白果要打碎,而且《傅青主女科》里还说这个方子可以治一切白带有问题,但是治黄带效果最佳。   魏繁星仔细辨认过小姑娘的舌苔脉象,发现她属于湿重于热,于是在易黄汤的基础上加了土茯苓和薏苡仁,开了四副药。   母女俩走之后,魏繁星没有离开诊室,而是继续打开笔记本开始阅读,这次她阅读起来更加认真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敲门声,她抬头看过去,见到纪时站在门口,脸上是温和的笑:“该下班了魏医生,大家给你组了欢迎宴,走吧?”   ——————   迎接魏繁星的欢迎宴是大家一起攒的,但却是纪时起的头,完全是一群年轻人借机吃吃喝喝的借口。   魏繁星以前在医院,因为读研就在省中医,毕业之后直接就定科,入职之前就已经跟同事们混熟了,根本不存在什么欢迎宴这个必要和可能。   于是她很好奇,问纪时:“欢迎宴?我要做什么吗?”   “一起吃饭唱歌玩游戏。”纪时耸耸肩,“最多再做一下自我介绍,就可以了。”   魏繁星也不懂,哦了声,起身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一边挂白大褂一边跟纪时说起下午看过的小病人。   “我用了《傅青主女科》里的易黄汤做底方,你觉得怎么样?”   “辩了什么证型?”纪时有些好奇。   “湿重于热,加了土茯苓和薏苡仁。”   纪时哦了声,提醒她:“你这儿以后可能女病人会更多一点,回去复习复习妇产科相关知识点?”   魏繁星嗯嗯两声,一边拿包一边叹口气,“早知道有今天,我以前待妇产科的时候就更认真。”   纪时默默看她一眼,“……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卷自己了。”   俩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发现徐鸣鹿和刘媛媛他们都已经聚集在一楼,说说笑笑地逗着猫,见纪时跟魏繁星下来了,刘媛媛就朝他们挥挥手。   问道:“咱们怎么去啊?都开车?”   “开呗,大不了到时候叫代驾。”纪时应了句,低头摸摸凑上来的猫儿子的大脸。   低声跟它说话:“你一会儿跟爷爷奶奶回家去,知道么?”   纪总喵了声,叫完又蹭蹭魏繁星,跟着大家一起往门口走,然后蹲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大家走掉。   魏繁星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眼,见它眼巴巴地望着人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它看起来挺可怜的。”   这话叫走她旁边的纪时听见,他嗤了声,“那带上它,到时候你伺候?要是饭店宠物进不去,你俩蹲门口吃饭?”   魏繁星:“……”   被纪时拿大实话扎了一下,魏繁星嘴角抽了一下,立刻将把猫带上的想法摁进了土里。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魏繁星没去过的饭庄,饭庄主打烤全羊,进去之后发现一排过去都是蒙古包一样的小房间,她问刘媛媛:“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刘媛媛嗐了声,“哪能啊,这家店开了几个月了,一直不搞活动,这次终于搞活动了,要不今晚不会在这里请你。”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好笑,就抿唇笑了起来。   纪时走在前面,跟接待他们的服务员报了预约的手机号码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不知道和刘媛媛说了什么突然又笑起来,忍不住挑了挑眉。   “几位这边请。”穿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包厢,偌大的包厢里一张好大的圆桌,布置得十分喜庆。   刚坐下没多久,几个服务员就推着小推车过来了,车上放着一只烤得又红又亮的全羊过来,大家一看,立马鼓掌欢呼起来。   服务员还拿着话筒,按照草原的礼仪请贵宾喝酒,还要献哈达,大家一致把纪时拱了出去:   “你订的烤全羊,你来最合适!”   “你定的饭店,也是你上比较合适!”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喊一声:“今天的聚餐是为了繁星办的,要是阿时不上,繁星上也可以!”   立马得到大家一致赞同。   魏繁星连忙摇头加摆手,“我觉得纪医生来就很好,其实纪医生也算咱们医馆新人?毕竟也是刚在医馆全职,以前都兼职。”   纪时都被她这话逗乐了,隔空屈着手指弹了一下她,然后站到最前面去,接受了这份机遇,最后喝完酒,脖子上挂着哈达,招呼大家过来吃肉。   人多吃肉香,没过多久大家就说笑到一起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人提议玩游戏。   玩什么呢?纪时说那就玩接龙游戏吧,“说一个药名,大家轮流背方歌,只能背一句,那句里面必须有这味药,超过五秒没接上来就算输,怎么样?”   大家都叫好,没有一个人反对的,倒是讨论起输了的惩罚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陈竹摇摇头提出异议:“不行,这种有趣的问题都有点损,普通的又没意思,不如唱歌或者讲故事?”   徐鸣鹿大声嚷嚷不要,“我觉得你这是针对我,明知道我唱歌五音不全。”   陈竹笑道:“也不是针对你一个,阿时唱歌也很菜……”   魏繁星闻言立刻抬头好奇的看过去,见被他提到的纪时刚好坐他旁边,闻言立刻用羊排堵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往下揭自己的短。   徐鸣鹿大笑着问魏繁星:“繁星同意这个惩罚吗?”   魏繁星点点头,“可以呀,我可以唱歌,也可以讲故事。”   纪时:“???”有被针对到:)   他嗔了一眼魏繁星,哼了声,拍桌子决定道:“那就这样吧,从我左手边开始,半夏,细辛半夏兼五味,下一个。”[1]   他左手边正好是陈竹,立刻接道:“枳壳前胡半夏齐。”[2]   下一个是小林,别看他在回春堂只是个负责捡药的小学徒,也是要背方歌的,这是回春堂医馆员工的必修课。   他接了一句:“半夏泄心黄连芩。”[3]   跟着是刘媛媛,然后就到魏繁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了一下,然后才连忙说了句:“半夏人参甘草从。”[4]   说完轮到下一个人了,她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一点,饶有兴致地听着其他的回答。   轮完一圈,没有人受罚,纪时接着又换了一个药名,甘遂。   甘遂,峻下逐水药,大家开始往逐水剂的方向去想,总归是有人想得不够快的,才刚到小林那里就卡住了。   小林磕磕巴巴地讲了个他跟易师父去外地收药材时遇到的事,大概是有天晚上在路边等车,结果看见两男争一女,大家兴致勃勃地提问各种细节,讲完后游戏继续。   说过了的不能说,几轮下来,已经差不多全军覆没,没有人能幸免于难,有些人既不愿意唱歌,又没故事可讲了,就喝酒。   喝着喝着开始上头,规则是喝一口就行,总有人要喊:“我干了,你们随意嗷!”   魏繁星坐在大家中间,看着这一切,觉得这个游戏还是很有意思的。   又一轮,这次魏繁星卡住了,她乖乖认罚,“我唱个歌?”   徐鸣鹿立刻捧场:“好!欢迎繁星给我们高歌一曲,大家鼓掌!”   大家呱唧呱唧地鼓掌,包厢里提供了K喝设备的,纪时递给她话筒,问道:“要唱什么歌?”   “嗯……”魏繁星想了想,“《胡桃夹子》吧。”   “它摊开双手,它垂着头,它从来看不到这周遭……蒙尘的镜子里面困住一个人,触不到时光里的温度,胆怯的心跳,骄傲的头……”[5]   歌曲旋律忧伤,纪时看着站在桌边唱歌的人,轻轻阖上眼,屈起手指,跟着伴奏的钢琴声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着膝盖,渐渐有些沉醉,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场音乐剧。   夜色深沉,被囚禁的蝴蝶,爱上蝴蝶的男孩,他胡思乱想,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许已经悖离歌曲的原意,但他并不介意。   故事嘛,自己看了开心就好。   倒是魏繁星很认真地唱完了这首歌,大家又一阵呱唧呱唧地鼓掌,游戏的气氛被烘托到最热烈。   最后一轮,轮到纪时卡壳了,陈竹跟徐鸣鹿试图拱他出来唱歌,被他拒绝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听完大家就可以散了,怎么样?”   “你、你先说呗。”陈竹晃着酒杯,舌头都有点大了。   魏繁星也已经喝了几杯酒,有点发晕,眯着眼看向他,有些好奇他要说的故事。   “我认识一个人,男的,跟女朋友闹矛盾,他就去酒吧喝酒,遇到一个女同学,这个女同学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对他有好感,喝了酒嘛脑子不清楚,一冲动,他就跟女同学睡了,本来俩人说好成年人的事,过了就算了,不谈什么负责不负责,结果万万没想到,女同学怀孕了,女朋友知道之后就跟他分了手。”   “这时候女同学提出结婚,他不太愿意,因为他心里其实还喜欢他前女友,但拖到最后孩子打不掉了,只好结婚,结婚之后小孩出生,他挺喜欢的,但就是不喜欢老婆。”   “然后他们闹矛盾,好几次闹得单位的人都知道,这时候狗血的事情来了,他又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前女友,本来要离婚,结果他老婆知道之后就闹自杀,说要带孩子一起跳楼,于是没离成。”   “最后,大转折来了,他老婆今年生了二胎,再也不提离婚了,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你们说狗血不狗血。”   他说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啤酒,旁边不断响起挖槽的感叹声:“天天闹离婚都不耽误上床啊?男人真的是可以的!”   “那过几年再想离,就生三胎?”依誮   “提高生育率的另一种方法?”   “哎呀这个方法不值得推广!不要学好吗!”   大家接着又说起自己见过或者听说过的婚姻故事,一个赛一个的狗血和离谱,让人觉得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   但是魏繁星听了,却一点都不惊讶,特别是纪时说的那个,她甚至认识故事里的三个人,男的跟他前女友,都是他们单位的同事,男方跟纪时同科室,前女友是检验科的,男方的妻子在一家社区医院上班。   事情被大家知道,是当时他的前女友突然从检验科离职,圈子太小了,想瞒都瞒不住,所以很快就成为单位同事的谈资。   当事人肯定也知道自己的事已经被大家知道并且私底下议论,有人可能会问,都这么社死了,怎么还不辞职啊?   魏繁星每次被刚听说这件事的师弟师妹问起,都会摇摇头说谁知道呢,或许是他脸皮够厚觉得无所谓,又或许单纯只是因为这份工作足够好。   比起被人议论几句私生活,省中医这个平台可以提供给他的东西应该更多吧,至少在魏繁星离职之前,男女之事并没有影响他发论文和评职称。   “哎哟,都快十点了,咱们也该走咯,明天还要上班。”   “行,那就走吧,不过怎么走啊,叫代驾了吗?”   大家议论完这件事,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准备要散了,魏繁星跟着大家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准备叫车。   纪时放慢脚步,走在她旁边,眼角余光瞥见她在输入位置信息,便凑过去看看,明知故问道:“叫车?”   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靠近扑面而来,魏繁星呼吸一顿,点头嗯了声。   他立刻就嗤了声,“大晚上的你又喝了酒,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带你来了,也该送你回去不是。”   魏繁星输地址的手顿了顿,有些犹豫,“……太麻烦了吧?”   纪时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这话,伸手捉住她的胳膊就推着她上车,然后跟代驾小哥道:“先送她回去。”   接着一边关车门,一边问魏繁星:“你住哪儿?”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魏繁星也不好再坚持,应道:“桃李春风小区,谢谢。”   纪时听了眉头动了动,“原来是那里啊,离回春堂不远。”   他每天从回春堂回去时,都会路过那个小区,原来魏繁星就住在里面。   ——————   一场热闹的欢迎宴过后,魏繁星和同事们的距离迅速拉近。   第二天她去上班,刚进门就听见小林欢快地同她打招呼:“魏医生早上好,怎么来这么早?”   “早上好。”魏繁星回了一句,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还早么?   她抬眼看看挂号台旁边的告示牌,出诊表上已经添了她的名字,黑色的隶体字跟在纪时下边。   她咚咚咚地踏上楼梯,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小林又叫人:“老爷子早上好,您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孟李秋回答的声音中气十足,“好着呢,多谢你惦记。”   说着又笑呵呵地夸他:“全医馆就数你最嘴甜,难怪你师父疼你呢。”   魏繁星连忙转身又下了楼梯,同孟李秋问好:“老师好。”   “咦?繁星也来这么早啊?”老爷子看见她,觉得蛮惊奇,“阿时那小子天天睡到不肯起,踩点过来的,说他还要长身体得多睡觉,怎么都是年轻人,你不用长身体了么?”   这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魏繁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没想到纪时还会说这种话。   从昨天到今天,她来回春堂还不到三十六小时,纪时在她心里原本温和稳重的形象就已经摇摇欲坠。   不知道省中医那些同事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   还有那些嚷嚷着喜欢他要跟他告白的师妹们,知道他居然还会赖床,甚至为了赖床胡说八道,还会不会喜欢他?   说不定会更喜欢,因为这样的纪时,多了几分风趣,又多了几分真实。   魏繁星扶着孟李秋上楼,一边走一边听他问:“昨天给你的笔记,看得怎么样了?”   “看了一多半。”魏繁星敛着眉应道,说起昨天看过的病人,“刚好我在您笔记里看到类似的病例,用了易黄汤,我就照本宣科,也用了易黄汤,另外加了土茯苓跟薏苡仁。”   “这不叫照本宣科,叫学以致用,挺好。”老爷子笑呵呵的,又道,“《傅青主女科》我这儿有,你拿去看看,抓紧时间多看多读,不懂的就问。”   魏繁星哎了声,“我记得了。”   纪时来的时候,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已经有来看病的患者在一楼等着拿号了。   他先把纪总打发去人事兼财务办公室找陈女士,然后飞快地上楼,走到自己诊室门口,推开门,又往旁边门里一看,魏繁星已经在看书了。   这么早就开始看书,纪时顿时就想起以前还在临水读高中的时候,每天他都踩点进教室,站在教室后面的座位上,可以看见她坐在第二排的背影,也是这样低头伏案。   “叩叩——”   他抬手敲了敲门框,魏繁星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起来,“纪医生早上好。”   “这么早就开始学习啊?”他手扶着门框,笑着问了句。   魏繁星竖起书皮让他看了一下书名,应道:“我多看点,万一今天还能捡漏呢?”   纪时被她的话逗笑了,点点头,“行,那你看书。”   说完他就离开,回了自己诊室,刚坐下,茶还没泡起来,就有病人进来了。   “纪医生,我们来啦!早上好啊!”   声音里有着喜悦,纪时抬头看过去,哦,是那天来找他看尿潴留的那个老爷子,陪他来的还是他两个儿子。   “这两天怎么样?”他笑着问道。   那天他们开了药回去,才吃了一副,老爷子就觉得自己有精神了,半夜自己爬起来上了一趟厕所,生病以来还是第一次尿得那么顺畅。   第二天天一亮,他大儿子就联系了纪时,把情况跟纪时反馈了,今天是吃完了药又来复诊,想拿药继续巩固疗效的。   “挺好的,我觉得我现在有力气了,纪医生,你开的那个药真是神了!”   老人家一边说,一边竖了竖大拇指,“幸亏来找你啊,要不然我真的要做手术去了。”   他小儿子接着问纪时:“医生,这中药这么厉害,比手术都厉害,那些切前列腺的病人岂不是都白切了?”   纪时一边录处方,一边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各有各的优势,有些病人情况实在太重,用中药很难见疗效,就要做手术,不然活人就要让尿憋死了。”   “呐,这次给您加了几味药,先吃七天,吃完再来看看。”   说着递过去一张处方,交代了几句日常起居的注意事项,这才让他们回去。   回春堂也是用叫号系统的,待他们走后,纪时泡了杯茶,发现系统上多了个待接诊的病人,就点击了一下,外面响起熟悉的电子女声,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他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脸色有点苍白,眉头紧皱,神情里蕴含着焦虑。   坐下就说:“医生,我是邻居介绍我过来你们这里的。”   他的邻居?纪时不知道是谁,但还是点点头,问道:“所以你是哪里不舒服呢?”   他低着头说道:“是这样的,我三月初的时候,在家里帮忙砍树,不小心砍到了手指头……”   受伤的是大拇指,断了,被家人送去医院后,住进骨科病房,接受了手术将断的拇指接了上去,但是伤口却迟迟没有长好,因为经济原因,也不能一直在医院住着,于是就出院了。   可是出院以后,他的伤口并没有特别大的好转,只要稍稍用力过度,指端就会发黑,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截肢。   纪时听完以后,问他:“你现在平时用的是什么药?”   “有些是吃的,有些是外用的。”他说了几个药名,都是消炎药。   他还带来了病历资料,纪时认真地看完,一边把脉一边问起他的日常起居,问到饮食,说是:“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总觉得肚子冷冷的,不舒服。”   纪时看他指了指腹部觉得冷的地方,刚好是胃部,再摸一下他的手心,凉沁沁的,脸色也苍白,问他:“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受伤以后才有的。”   这就是吃药太多,损伤了胃气弄的,都说“四肢禀气于胃”,四肢发凉,大抵都跟中焦脾胃生化气血不足有关,再有“脾胃属土,主肌肉”的说法,患者伤口反复发炎长不好,其实都跟脾胃不好有关。   纪时心里大概有谱了,接着问其他,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他就开始开药,录处方时他想到对方的脉相,随口说了句:“平时房事要有节制。”   对方一愣,然后磕磕巴巴地道:“医生,我、我没女朋友……”   纪时也一愣,没女朋友啊,那怎么脉相摸着有点……   他眉头一动,问了句:“平时有手/淫的习惯?”   这个词都书面了,可能说打手冲小伙子会更熟悉也更好面对些,他登时脸孔涨红起来,眼睑低垂着,分外尴尬。   纪时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安慰他:“这很正常,年轻人总要有纾解的渠道,只不过你现在情况不一样,没那么好,还是别这样了吧。”   就差没将“你肾虚”这几个字明说了,对方似乎也听得出来,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有这种习惯,纪时又觉得他肾气亏虚,就多问了两句,得知他受伤以前体质就不是很好,经常反复感冒,于是又说了句:“别那样了啊,养养身体,你才二十几岁就这样,以后力不从心怎么办,老婆会跑的。”   房事不和谐,婚姻生活之大忌。   病人:“……”   原本纪时的打算,是用理中汤加肾气丸,想了想,干脆用阳和汤算了,阳和汤是治疗疮疡很常用的一个方子,给他温阳补血、散寒通滞,等胃口好了能吃饭,身体暖和了,伤口自然就好了。   他的手才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其他的可以慢慢来调理。   最后纪时又劝了句:“一定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没事出去散散步,多动动,别老待在家里打游戏,打游戏能认识女孩子让你找到女朋友么?”   小伙子脑子一抽,反驳道:“我兄弟跟他媳妇就是游戏里认识然后奔现的啊。”   纪时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那属于祖坟冒青烟,万一萝莉音后面是戴着变声器的抠脚大汉呢?你要知道,你家祖坟不一定冒青烟。”   小伙汁:“……”   纪时送走这个病人就暂时闲了下来,他喝了口茶,起身出去,看一眼隔壁,发现诊室门关着,里面可能有病人,便直接下楼去了。   魏繁星的诊室里这时正在接待一位女患者,患者的主诉就一句话,产后漏尿半年。   “生完孩子之后就这样了,就是……它漏出来我都不知道,刚来时那时候,会走着走着裤子突然就湿了,有两次还是在外面,特别尴尬,从那以后我去哪儿都得穿成人尿不湿,在家也要穿,真是烦死了!”   魏繁星看着她烦恼的模样,脑子里有些不合时宜的出现那个孙悟空说烦死了的表情包。   但是对很多妈妈来说,产后出现的种种问题,是很常见的困扰,遗尿就是其中之一。   “有去医院检查过吗?”魏繁星柔声问道。   对方点点头,大吐苦水,“怎么没去看过,都去了好几家医院查过,省医都去了,检查出来一点数据不正常都没有!我问医生这怎么办啊,不会一辈子这样吧?医生说,你这种功能性的疾病可能会慢慢自己好,我等了半年,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我都要烦死了,眼看着天热,每天穿尿不湿,得多闷多热啊!”   “我也看过中医,开的那个药好多的,几十味药,我回去自己煮,那么大一锅!”   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一下,重重地叹口气。   魏繁星看了她带来的各种资料,特别是外院的中药方,都是滋补肾气的药物,足足二十五味药,实在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说吃了一个月了,看样子还没见到太大效果,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魏繁星问她平时头容不容易晕,她点点头。   脉象也不是很好,比较细弱,她自己说,因为这事太烦了,烦得她都吃不下饭,所以胃口也不好。   魏繁星想想自己来大姨妈最多的那两三天,晚上要穿安心裤才能保证不侧漏不把床弄脏,有时候都觉得烦,更何况她这日夜都要穿,肯定更难受。   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魏繁星手边放着孟李秋早上刚给她的《傅青主女科》,里面就有关于遗尿的治法,就一句话:“气血太虚,不能约束,宜八珍汤加升麻、柴胡,甚者加熟附子一片。”   八珍汤是补血名方,组成就是人参、白术、茯苓、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和甘草这八味药,之所以用这个方打底,是因为傅青主认为,女子产后都会气血亏虚,中气下陷、肾气不足、膀胱气化失约,所以才会产生尿不禁和漏尿这种情况。   “你平时会怕冷吗?”魏繁星最后问了句。   病人摇摇头,“这个倒不怕。”   于是魏繁星去掉了制附子。   开完药,病人就走了,魏繁星起身送她,打开门往外一看,正好看见纪时从楼梯口的方向上来,就朝他笑了笑。   纪时也跟她打了声招呼,进了自己诊室。   直到中午休息,俩人才在餐厅碰上面,魏繁星进去的时候,纪时正在跟陈竹讨论上午那个骨伤迟迟不愈的病例。   魏繁星打好饭,凑过去听了一耳朵,接着发现刘媛媛跟徐鸣鹿都不在,就有些好奇地问坐旁边的刘想:“徐医生跟刘医生是吃完了么?”   刘想把嘴里的骨头吐了,摇摇头,“没呢,他们那边病人多,还没完事儿。”   要说回春堂哪里病人最多,一定是针灸推拿室。   魏繁星哦了声,听见老爷子问她:“繁星今天早上怎么样,看了哪些病人?”   魏繁星挑着几个说了,特别是那个遗尿的病例,说完之后老爷子点点头,嘱咐她要写好笔记。   她刚点点头,纪时这时就笑道:“那本《傅青主女科》刚到小师姑手里就发挥作用了,要我说,师爷你干脆把书送她吧?”   当着老爷子的面,他有时候就会叫她小师姑,但是语气一点都不敬重,都是嬉皮笑脸的!   魏繁星抿着唇,想瞪他,又觉得不好,只好努努嘴。   多大脸呐,那本书可是有很多笔记的,轮得到他替老爷子做主,说送就送?   可孟李秋听了纪时的话,却点点头,“也是,那就这样,书就送繁星了,不过你得好好看,给我交读书笔记过来。”   魏繁星一愣,随即眼睛一亮,使劲点点头,应了声好。   应完了她又看向纪时,朝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蕴含着兴奋。   纪时见状,眉头一挑,心说我就知道会这样,学霸嘛,就喜欢书。 第十九章 这就开始跟我争宠了?……   魏繁星跟纪时成为同事这件事, 除了冯悦,她谁也没告诉。   之前还想过等上班了一定发个朋友圈,最后领了工作服, 拍了诊室的照片之后, 也只是发给了家人。   莫名的,不太想告诉太多人,她和纪时之间的事。   冯悦对这个消息表示震惊,当场回了她一个“unbelievable”的表情,然后约她晚上一起吃饭逛街, “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院花凑到一起去的!”   魏繁星:“……”纪医生知道自己有这个头衔吗?   下班的时候她叫了车,但司机打电话说路上拥堵,要十分钟左右才能过来, 问她需不需要取消订单。   她想了想,时间也不着急,便道:“没关系, 你慢慢过来就好了。”   挂了电话,发现纪总从身边小碎步地跑过去,回身一看,纪时正和陈女士一边说话一边从楼上下来。   “你晚上去哪儿啊, 不回来吃饭呐?”   “我跟老严出去吃。”   “你说小严也真是, 他结婚了有媳妇了,怎么下班不回去陪媳妇, 净跟你这种狐朋狗友混一块儿?”   “……妈您能别指桑骂我吗?再说了, 老严他媳妇现在不爱搭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魏繁星听到纪时说的最后一句,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在她及时咬住了嘴唇,这才没让笑声爆发出来。   尽管如此, 还是让纪时发现了她在偷乐。   无他,实在是她那双弯起来的眼睛表现得太明显了!   纪时转头嗔她一眼,弯腰抱起纪总掂两下,哎了声,语气犯愁地道:“崽啊崽,你能不能别每顿都吃这么多,再重下去我就要抱不起你了。”   纪总窝在他怀里做乖巧状,喵了声,又奶又嗲。   纪时把它放下来,拍拍身上沾的猫毛,打发它去找别人,转身就走。   纪总跟在他脚边,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蹲在那儿,眼巴巴地瞧着纪时过了马路,然后起身走到魏繁星身边,拿脑壳去蹭她的腿,一副需要安慰的样子。   这魏繁星哪里顶得住啊,立马就把包往旁边一放,蹲下来,捧着大猫的大脸揉了揉,哄它:“不要紧的,爸爸不疼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对你好。”   纪总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挣了两下,似乎想跑。   魏繁星还没继续哄它呢,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调侃:“怎么,这就开始跟我争宠了?”   哦豁,拐骗小孩被家长当场抓包什么感觉?   大概是尴尬吧,魏繁星一阵窘迫,觉得自己的尴尬已经超出了可以用脚趾抠出大别墅加游泳池的程度,应该换一个城市生活才对。   但还是要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时眉头一挑,“是吗?那你什么意思?”   魏繁星呃了一声,张张嘴,发现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又闭上,她被问住了。   纪时也不是真的想为难她,见状就只是调侃地笑了两声。   纪总见了他又要黏上去,却被纪时抬腿闪开,他匆匆上楼,片刻后抓着车钥匙下来,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来。   回身看着魏繁星,笑眯眯地说了句:“我先走一步,就不跟魏医生抢纪总的独宠了。”   魏繁星:“……”   纪时离开之后没过多久,魏繁星叫的车就来了,这下纪总又失去了一个愿意陪它玩的大人,立马就往地上一滚,扭着身子发出喵喵的声音。   它的叫声让魏繁星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   她掏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发到回春堂的员工群里,这个群的群名被陈女士改来改去,现在是“回春堂幸福一家人”。   发完以后她收起手机,转身小跑着上了车,听司机大哥吐槽刚才那段路如何拥堵。   纪总在后面:“喵——”   魏繁星此行目的地是省中医,到医院门口下车,经过门卫室时,被看门的保安认出来,热情的同她打招呼问道:“魏医生回来有事啊?”   “嗯,回来找人。”魏繁星笑眯眯地点头应了句。   傍晚六点过一刻,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住院部里人来人往,许多都是手里提着饭盒,互相打着招呼。   魏繁星混在人群里上了电梯,人多,电梯几乎一层一停,好不容易才到达十七楼。   刚走到护士站,就被值班护士发现了,“魏医生?你怎么来啦?”   魏繁星笑着哎了声,“我来找冯悦,约好一起去吃饭。”   “哦哦,找冯医生啊,她在办公室。”办公护士应了句,又问她,“你现在还在休息吗?”   魏繁星摇摇头,“没有,刚开始上班,一直休息的话,房贷怎么还啊。”   “也对,哎呀,成年人就是这么无奈的啦。”对方耸耸肩,又好奇地问魏繁星现在在哪里上班。   魏繁星犹豫了那么两秒钟,还是应道:“在一家叫回春堂的中医馆坐诊。”   对方明显不知道回春堂跟纪时是什么关系,闻言点点头道:“是私人诊所吧?用不用上夜班,要是不用的话,也挺好的。”   说完也不等魏繁星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吗,急诊科的老杨,已经走关系调到社区去啦,唉,都说医生的尽头就是社区,果然没错。”   魏繁星听了一愣,随即又笑起来,“倒也不能这么说,个人选择罢了。”   想要日子轻松自在点,当然是去社区好,可是你要是想继续发论文拿课题,就还是在三甲好,看个人罢了。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办公室方向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今天谁值班?”   “黄xx,主任。”   “哦,冯悦你过来,一会儿有个脑梗的病人要过来,是陈院长的亲戚,你收一下。”   “啊?不是我值班啊,不该值班的收吗?”   “现在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不是你收谁收,我亲自收?”   魏繁星听到主任那句“你不收谁收”,觉得既熟悉又搞笑,仔细想想,以前听过的主任的口头禅除了这句,还包括但不限于“还有事吗,没事就干活去吧”、“怎么这么多字要签”和“还有哪些要签字的,一起拿过来”,等等。   可是现在都不会听到了,因为回春堂没有住院病人:)   她一面想一面走过去,“主任,冯悦。”   俩人立刻回身循声看过来,主任点点头,“是繁星啊,有阵子没见了,看起来气色不错,工作定了没有?”   魏繁星点点头,告诉他自己在回春堂上班,主任听了一愣,“……这个名字听着耳熟,是不是跟孟老院长有关系?”   “是,老院长也在那里坐诊。”魏繁星应着,主动告知,“我现在在跟老院长学习。”   主任闻言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这挺好,多学点东西,人生还长呢,不多学点,以后都没得用。”   这话说得挺有趣,魏繁星听了就笑,跟他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和冯悦一起进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除了她们俩就没别人了,魏繁星有点惊讶:“其他人呢?都下班了?值班的也不在?”   “值班的去病房了。”冯悦应道,在座位上坐下,吐槽道,“也不知道那个病人什么时候才来,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魏繁星安慰她:“不要紧啦,大不了晚饭变宵夜嘛。”   也只能是这样了,冯悦叹气,转了几下手里的笔,看向魏繁星,好奇地问道:“说说呗,你怎么这么巧,竟然去了纪时他们家医馆上班?”   魏繁星抬手蹭蹭鼻子,耸耸肩,将自己回临水以后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听完之后,冯悦托着下巴哦了声,“原来你是为了躲避被催婚啊……”   “催婚真的很讨厌,我就不明白了,我爹妈都没管的事,其他亲戚那么多嘴做什么,我不结婚,吃他家喝他家了吗?”魏繁星难得发牢骚。   实在是怕了这些亲戚朋友所谓的为你好,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   冯悦了然地点点头,“我们家也是,我跟大伟不是说好了等过两年房子到手了装修好以后再结婚吗,双方父母都达成默契了,好家伙,我回去过年居然还有人劝我赶紧领证,不然大伟就会跟别的女人跑了。”   “嗤——”她冷笑一声,“他真的要出轨,是一个证就能拴住的吗,无语。”   适婚年龄的两个好朋友,各有各的烦恼。   聊了一会儿,值班的同事查完房回来了,见到魏繁星也颇为惊讶,拉着她又重头开始聊,直到主任之前说的病人来了,冯悦要去收病人,这才停下来。   等冯悦收完病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外面灯光璀璨,这个时间点,吃晚饭有点晚,吃宵夜又有点早。   魏繁星提议道:“要不直接去吃烧烤算了?多点几个,就当晚饭宵夜一起吃了。”   “也行。”冯悦点点头,那就走吧,魏繁星上了她的车,往夜市的方向开去。   她们去的夜市在容医大附近,两边都是餐饮店,烤鱼、鸡公煲、烧烤、火锅,甚至是小龙虾,都热热闹闹地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魏繁星跟冯悦挑了家挂着重庆火锅招牌的店进去,被老板娘告知里面已经没有空桌了,“坐外面行不行哦?”   魏繁星没所谓,冯悦也懒得再找,于是就同意了。   老板娘将她们带到门外的一张桌子,坐下之后先问要微辣还是中辣,魏繁星做主要了微辣,然后才开始点菜。   魏繁星拿着笔,一边勾一边问:“肥牛、嫰牛肉、虾滑……你还要什么?”   “鸭肠跟黄喉点了吗?”冯悦一边应,一边举着手机拍视频,要给男朋友看。   还发语音:“我在跟繁星吃饭,你好好值班叭。”   魏繁星闻言抬头看她一眼,“大伟值班吗?”   “是啊,一附院好忙,特别是今年,他们肾病科那个血透中心扩容了,多了十几台血透机。”冯悦点点头,她男朋友大伟是学校一附院肾病科的医生。   魏繁星闻言不禁咋舌,“那起码一百多台机子了吧?”   “差不多,据说要跟容医大一附院看齐,你说晕不晕。”冯悦无奈地摇摇头。   魏繁星笑了声,继续勾着菜单上的菜,鸭血、鲜毛肚、千层肚、老肉片、午餐肉,荤菜点完之后,又问冯悦素菜要什么。   “金针菇、青笋、海带、花菜、土豆片,对了,再来一个苕粉,饮料就要椰奶好了。”   两个女孩子,点了一桌菜,看架势要吃到十点以后去。   魏繁星倒不在意,大不了还没下锅的就直接打包回去好了。   等菜上了桌,先将鸭血这些耐煮的食材放进去,然后再慢悠悠地烫着肥牛和毛肚,一边吃一边随意闲聊。   吃到汗都出来了,有夜风从身边吹过,老板娘开了门口的大风扇,这个风一吹,汗跑没跑不一定,倒是火锅热辣的香味开始四面八方地扩散。   魏繁星低头吃肉,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脚被踢了一下,她抬起头问冯悦:“……干嘛踢我?”   “哎,你看对面。”冯悦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拍摄功能。   魏繁星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来,有点疑惑,“看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发现。”   “那有个金鱼佬!”冯悦应道,又说,“你看不到就算了,我拍给你看!”   金鱼佬是方言,意思是有恋/童/癖的男人,特别是中年男人。   魏繁星一听就愣了,“……有变态?”   “是啊!”冯悦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视频,语气气愤道,“这几个小女孩最多就十二三岁吧?还穿着校服裙!”   视频里一个中年男人,正把手伸进坐他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的裙子下,他同桌的还有两个人,都是一般大的女孩子。   不知道这几个人什么关系,魏繁星有点犹豫,“……阿悦,我们要报警吗?”   冯悦也有点犹豫,“按理说应该要报,但是报了……”   “有用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她们立刻看过去,原来是被冯悦拍到的那个中年男人被人揪了起来。   “打人啦,救命啊!”   “打的就是你,流氓!”   “你有什么证据,我要告你!”   魏繁星和冯悦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有些奇怪见义勇为的英雄是谁。   正在骚乱之际,魏繁星忽然间发现,混战在一起的几个人里,似乎有熟悉的身影。   警车的汽笛声这时呼啸而来,车灯明亮,霎时间照亮对面那群人的脸孔,魏繁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不由得失声惊呼道:“……纪时?” 第二十章 按辈分算的话,魏医生就应该……   魏繁星没有看错, 纪时还真的就在马路对面。   傍晚下班的时候,陈女士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当时他说跟老严在外头吃。这里提到的老严, 是跟纪时从小就哥俩好的严松筠。   熟悉容城上流社会谱系的人都知道, 本地有两个严家,一家是低调的军政世家,另一家则常年盘踞本城首富宝座,两家不能说毫无关系,但也实在是血缘关系疏远, 没什么来往。   严松筠就是容城首富严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至于为什么纪时会跟他关系好,原因还要从陈女士身上找。   陈女士从前也是出身富贵的大小姐, 有那么几个玩得要好的小姐妹,其中一位,嫁给了当时严家不受重视的老三, 生下严松筠。   当时他们也住在纪家那个小区,加上两位妈妈的关系,纪时跟严松筠从小就玩得很好。   后来严家老大跟老二为了家族企业斗得跟乌鸡眼儿似的,偏偏最后关头一个遭遇老婆背刺落败被刺激疯了远走国外, 另一个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果实就出车祸魂归天外, 让严松筠的爸爸捡便宜,从此带着妻儿走上人生巅峰。   再后来纪时回临水陪外公外婆走完人生最后的时间, 被接回来之后, 陈女士跟纪未柊干脆直接托严家的关系把他塞进容城实验中学跟严松筠一个班。   然后……纪时就把人家严家的继承人拐去读医了,而且兄弟俩还没提前对过志愿,一个填了中医大,一个填了容医大,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改不了了。   对此,两边家长经常表示:“你说这俩孩子要是以后守不住家业,是不是祖宗得从地底下爬上来抽他们?”   等到五年后本科毕业,纪时顺理成章读研,严松筠被家里押回去提前继承家业,再后来,严松筠因为懒得谈恋爱,由母亲做主娶了老婆。   纪时对此觉得:“虽然你媳妇挺好的,但不得不说,见了一次就敢结婚,你俩真是赌徒!”   可是严松筠有什么办法呢,起初是跟妻子磨合得不好,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他也没空找纪时,等到现在他媳妇开始沉迷于搞事业跟花钱不搭理他了,就三不五时地叫纪时出来吃饭。   今天也是,他听说旧时一位关照过他的老师生了重病却治疗费不够,过来探望之后,就约纪时一块儿到这边吃饭。   刚坐下,纪时就问他:“你们总裁不应该是一呼百应去高级会所花天酒地的么,你天天找我一个单身狗干嘛?”   严松筠理由就一个,“家里已经有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了,我不能也这样。”   纪时:“……”行吧。   这样的街边小馆,两个人都穿着西裤和衬衫,居然一点都没觉得不自在,点了几个菜,又要上几斤小龙虾,戴上一次性手套就开始吃。   一起吃饭的人估计都想不到,他们身边有个本地首富悄悄地藏在其中。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来了个也是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领着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纪时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某个私立学校的,以为是家长领着孩子出来吃饭,也就没多想。   他一边剥虾壳,一边道:“能不能我叫点啤酒,你让你家里司机来接一下咱们?”   严松筠嘬一口小龙虾的头,摇摇头,“你别想了,我家两个司机今天都让我媳妇征用了。”   纪时顿时无语,“……你这什么辣鸡总裁!一点都不阔气!”   严松筠表示很惭愧。   刚说完不好意思,俩人就听见刚才带几个小女生过来吃饭的那个男人在说话:“要吃什么就点,今天老师请客,不用客气。”   一个小女生道:“老师,要是我爸妈知道今天你带我们出来吃东西没帮我们补课,会不会不好啊?”   “劳逸结合嘛,今天sisi考试没考好,心情不好,我们陪陪她,回头我会跟你们家长说明情况的,放心吧,这也是团结友爱,对不对?”   严松筠和纪时不知道si到底是哪个字,但听明白了他们的关系是师生,便笑道:“老纪你还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下晚自习李老头请我们去吃砂锅的事?”   “怎么不记得,不就是考试没考好嘛。”纪时笑着应了句。   严松筠笑了声,像是要说什么,纪时却没等到他的话,就见他勃然变色,接着站起身来,越过他,揪住那个男人,一拳挥了上去。   纪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要去拉他,“……哎哎哎,老严你干什么,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啊!”   也没喝酒啊,怎么这样,纪时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直到严松筠喊了一句:“他妈的臭流氓,摸女学生裙底,你配为人师表吗?!”   纪时这才知道严松筠看到了什么。   周围上来拉架的人顿时都怔住,卧槽,这人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变态?   “我不是,我没有!你有证据吗?不然我要告你诽谤!”   中年男人在拼命否认,三个女学生缩在一旁,涨红着脸惶惶不安,这件事不管真假,对她们来讲,被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闹,始终挂不住脸。   但你也不能要求一个长期处于权势一方的总裁在行侠仗义的时候还想得到这些。   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掏手机开始拍摄了,还有人喊道:“你们俩都别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警车的“呜呜”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他变态,摸女学生裙底!见到就打了,难道还要挑日子?”   “警察同志,他们冤枉我!你有证据吗,你这是污蔑!”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监控?去派出所就可以调出来!”   “这里监控早就……”   被严松筠一激,男人差点说漏嘴,立刻就被纪时发现了,“你想说这里的监控坏了?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蓄谋已久,故意带几个小姑娘来这里的?”   对方还在狡辩:“我没有,要不然你问她们,要是做过这种事我天打雷劈!”   纪时嗤笑一声,“发誓谁不会,老天爷那么忙,还管得到你?”   男人还要说什么,这时传来一阵刹车声,纪时立刻回头,看见魏繁星和冯悦正手拉手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顿时一愣:“……你们、也在这边吃饭?”   魏繁星点点头,顾不得说那些没用的话,语速飞快地道:“刚才阿悦拍到这个金鱼佬摸、呃……那什么的视频了,火锅店的老板娘说这边最近道路监控都坏了,所以我们过来看看你们要不要帮忙。”   纪时闻言一乐,回头看一眼傻了眼的中年男人,“你不是要证据么,现在证据来了。”   等冯悦跟民警同志加上微信把视频发给对方之后,严松筠作为先动手的那个要被带回去协助调查,纪时有些担心,因为他的身份特殊,闹不好会引起其他麻烦。   忙问道:“要不要通知你爸妈或者你媳妇过去?”   严松筠摆摆手,“我没事,已经叫律师过来了。”   说完就跟着走了,纪时看他上了警车,还是不放心,干脆给他媳妇发了个信息。   接着叫老板过来结账,至于另一桌,那可不归他管。   结账的时候见魏繁星和冯悦还在,他就问了句:“你们吃完了?”   魏繁星摇摇头,冯悦抢着问道:“纪时,你朋友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他能有什么事,有问题的又不是他。”纪时失笑,摇摇头,“那……你们继续吃饭,我先走了?”   魏繁星愣了愣,脱口问道:“你吃饱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再吃点?”   刚说完,就看见纪时旁边的那张桌子上盘子都差不多空了,呃……   打扰了。   她刚要改口,纪时却已经点点头,“好啊,冯医生介不介意?”   冯悦摇摇头,“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倒是你不要介意才好,毕竟我和繁星都吃了一半了。”   他们都这样说了,魏繁星也不好再说什么,挽着冯悦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她和纪时聊天。   “你跟朋友怎么会在这边吃饭?”   “我朋友回容医大探望老师,就顺便在这边解决晚饭了。”   “你朋友容医大的?那在哪个医院工作啊?”   “他没有从医,回去继承家业做生意去了。”   “果然老话说人以群分没说错,看看,继承家业的都跟继承家业的玩,啧啧啧。”   魏繁星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声。   等重新在火锅桌边落座,魏繁星让老板娘拿了套干净的碗筷过来给纪时,还帮忙烫了碗,又加了几个菜。   纪时笑盈盈地接过去,调侃地说了声:“多谢小师姑。”   魏繁星动作一顿,有点不自在,偏偏冯悦还听见了,立刻问道:“小师姑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叫繁星小师姑?”   纪时做惊讶状,“你不知道吗?她现在的师父是我们省中医以前的院长孟李秋老爷子,那是我师爷,按辈分算的话,魏医生就应该是我的小师姑啊。”   “……居然还有这种事!”冯悦大惊,扭脸看向魏繁星,“这么爽……不是,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魏繁星被她说了,喏喏道:“这都不能当真的,这种辈分算什么,纪医生还是回春堂的少东家,我以后还都得在他手里讨生活呢。”   又不会因为是小师姑就给涨工资,她上赶子认这辈分讨人嫌做什么。   但冯悦可不这么想,她哼哼两声,“我又不用……我跟你同辈分的,这样说的话,纪医生你应该叫我……姨?”   纪时闻言大感震撼,好家伙,当他长辈是有什么好处吗?!   魏繁星也目瞪口呆:“……”想还是冯悦敢想。   叫姨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纪时微微一笑:“我怕你折寿,算了吧,我不忍心。”   冯悦失败了,刚要说点什么,就发现碗里多了一块煮好的老肉片,忍不住一愣。   接着就听见魏繁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要做梦了,吃肉不香吗?”   冯悦顿时觉得像有两支箭先后射中她脆弱的小心脏,太扎心了,做梦有错吗!?   她哼了声,夹起肉片就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就发现,不对啊,这俩人今天怎么这么默契?   她抬起眼奇怪的看看魏繁星跟纪时,他们正好坐在她对面的两边,纪时从锅里捞起来一块卤猪蹄,问魏繁星:“你要不要吃这个?”   魏繁星见状点点头,捧着碗去接,然后道了声谢。   纪时就说:“三姑做的卤味也很好吃,用的料包都是我们自己配的,你想吃的话明天跟她说。”   魏繁星闻言有些好奇:“原来食堂还可以点菜吗?”   “你可以提要求,但接不接受看三姑心情。”纪时耸耸肩,又摇摇头。   魏繁星笑了一下,“可是看三姑每天都乐呵呵的,应该心情不错?”   “你才去了几天,这就觉得她天天心情好了?”纪时闻言顿时失笑不已。   他们这样一来一往地说得熟稔,让冯悦大感好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斟酌半天,才问出一句:“那个……你们说的三姑,是谁啊?”   “负责烧饭的阿姨。”   “回春堂的食堂阿姨。”   纪时跟魏繁星不约而同地应道,说完又都愣了愣,随即看着对方笑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冯悦突然觉得自己周围变亮了。   看,好大的灯泡儿~   但这种奇怪的感觉很快就被她压进心底,三个人吃得兴起,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原单位的同事身上去。   冯悦神秘兮兮地给俩人提供谈资:“你们认识心内科的肖xx吗?”   魏繁星跟纪时都点点头,“认识啊,请过会诊。”   “听说他跟他的病人在一起了,就是他管的,听说还挺漂亮的。”   魏繁星一愣,“……真的假的?女方也同意么?”   冯悦撇她一眼,“你搞笑呢,不同意怎么会在一起。”   “那……她能分清这是喜欢,还是生病在无助的环境里对医生的依赖吗?”魏繁星觉得挺好奇的。   这冯悦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反正有人下班的时候撞见他们在楼梯间亲嘴儿,然后肖xx就认了是他女朋友,哎,他上上个月不是刚跟手术室那个护士……叫什么菲的分手吗?”   啊这……   魏繁星觉得这口瓜属实让人……无力吐槽。   倒是纪时吃了块红糖糍粑,点评道:“那人家也没犯法,应该也不是脚踏两条船,但是这事儿呢,不符合医生的职业道德规范。”   凡是医学生,一定在《医学伦理学》的课堂上,被老师强调过一点:不可以在医患关系存续期间和患者谈恋爱。   因为在医院这个场景中,医生和患者的地位是不对等的,默认医生是权力高位者,居于强势的一方,如果和患者谈恋爱,相当于利用职权谋取患者的感情,这是不道德的。   魏繁星点头吐槽道:“所以说,你说他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真有好感,不能等人家出院了再发展?”   说着这件事,几个人的火锅也吃到了最后,喝完饮料之后,魏繁星要去结账,可刚站起来,就被纪时抢走了账单。   “我来吧,怎么能让我小师姑请客呢,那是不尊老的表现。”   他说得一脸正经,但魏繁星还是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戏谑,忍不住抿着嘴鼓了一下脸,失去了抢着结账的兴趣。   他这么爱尊老,就让他尊好了!   结完账,纪时问冯悦住哪里,然后道:“那我送魏繁星吧。”   冯悦爽快地点点头,冲他们摆摆手就走了。   魏繁星这时候都有点懵了,纪时一会儿叫她小师姑,一会儿叫她魏医生,一会儿又叫她魏繁星,要不是她脑子快,都反应不过来。   他就不能固定一下称呼? 第二十一章 难道魏医生准备要当妈妈了……   第二天上班, 见到纪时,魏繁星想起前一晚的事,便问了句:“纪医生, 你朋友还好吗?”   纪时点点头, “去做完笔录就让他媳妇领回去了。”   “没事那就好。”魏繁星哦了声,又好奇,“那……那个金鱼佬跟几个女学生呢?”   说到这个纪时就无语了,他叹口气,告诉她自己听来的内情:“那个变态是补习班的老师, 而且是被骚扰的那个女生家长的好朋友,另外两个女生跟这个女生是同班同学,老师是这个女生的家长介绍给她们家长, 然后一起补习的。”   “因为通过补习,她们的考试成绩的确有提高,所以家长对这个老师特别放心, 她们也跟老师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出去吃东西,还一起去玩过。”   “而且这个老师的妻子她们也认识。”   按理来说,这样的关系, 应该很让人放心才对,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能这么好,其实挺难得的。   但偏偏这份好里头, 还藏着中年油腻男人不可言说的龌龊心思, 这就很让人恶心了。   魏繁星还是觉得奇怪:“被骚扰的女孩子没有跟家里说过吗?还是说这次是第一次,她没来得及说?”   “据这孩子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老师摸了,之前有过几次, 但都被她躲掉了。”纪时摇头叹气,“没跟家长说,是因为她觉得家长不会信,她跟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基本没什么沟通。”   “她的家长教育她就是那种典型的‘苍蝇不叮无缝蛋’、‘凡事你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式的自省教育,所以她不敢说,总觉得父母知道了会说肯定是你不好不然怎么不骚扰别人就骚扰你,所以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魏繁星听了沉默半晌,“……好像我小时候也是被这么教育过来的,也没什么事啊?”   大多数中国式父母都会这样吧,因为他们的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他们的,他们便也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   魏繁星小的时候,周妙跟魏东来会夸她,鼓励她,考了第一名是“星星真棒”,考了三十名也是“星星真不错”,可是如果有别的事,比如她的伞坏了,他们就会问说:“怎么别人的都不坏就你的坏了,是不是你没好好爱护它?”   除了伞,还有水杯、笔记本,大大小小,很多东西,都能组成类似的句子。   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先做好自己,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纪时看着她有点小茫然的样子,环着胳膊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你记不记得咱们临床上几乎天天都给病人开□□口服或者静滴补钾,但只要□□的浓度提高,它就成了杀人的毒药,可以使心脏停跳,是注射死刑的主要药物之一。”   “所以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个教育理念不算错,但不能过犹不及,难道一个女孩子穿着稍微清凉一点的衣服走在街上被性骚扰了,家长要跟孩子说为什么别人不骚扰其他人就骚扰你?或者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家长也要说为什么不打别人就打你你想想自己有什么问题?”   魏繁星代入一下自己,顿时觉得窒息起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以后一定不这样对我的孩子。”   纪时闻言顿时笑出声来,“怎么这么说,难道魏医生准备要当妈妈了?”   传下去,魏繁星怀孕了!   魏繁星连忙摆摆手,制止了他跃跃欲试想要造谣传谣的念头,“没有没有,随便说说罢了。”   纪时拖着声音长长的哦了声,看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个水晶玻璃玺印的镇纸摆件来,放在桌上,忍不住咦了声。   “这是……学校的毕业礼物?咱们本科毕业那年的?”   魏繁星点点头,“拿来压书或者笔记本,就刚刚好。”   容中医每年都会给毕业生送一份毕业礼物,纪时和魏繁星本科毕业这年,送的是水晶玻璃玺印,里面镶嵌着苁蓉、远志、熟地和当归四味药材,印身上刻着校训。   意思是“苁蓉远志,熟地当归”,用中药名组成一句话,表达对毕业生的祝愿,每一年毕业季,校园里都会有很多这样的话,比如“半夏不留行,天冬自当归”,“生地当远志,熟地盼当归”,大抵都是母校给学子的嘱咐:   “半夏不留行”,长夏时节,你们毕业了,走吧,去开启新的人生和际遇。   “生地远志”,你们终将散落天涯去往他方,祝愿你们在陌生的地方也能前程锦绣,一帆风顺。   “熟地当归”,你们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八年甚至更久,熟悉的地方,期待你们常回家看看,看看这里是否和从前一样,特别是十一月“天冬”时的校庆。   纪时和魏繁星研究生毕业那年,毕业礼物是一个水晶葫芦,寓意着“悬壶济世”。   他兴致勃勃地道:“我明天也把我的葫芦拿过来用。”   魏繁星觉得他有趣,怎么像小学生似的,要和小伙伴玩一样的玩具,用一样的东西,似乎那样才有意思。   虽然觉得纪时有些幼稚,但她什么都没说,点点头。   “请问,隔壁的纪医生在吗?”   门口传来一道有些犹豫的女声,魏繁星立刻指了指纪时,“他在这里。”   纪时也点点头,转身走出了魏繁星的诊室,带病人回自己诊室去了。   他刚走没几分钟,魏繁星这边也来了病人,一天的工作此时正式开始。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半才看完早上的病人,魏繁星去食堂的时候,只有陈竹和徐鸣鹿他们几个来了,纪时跟老爷子还没见人影。   纪总叼着个给它喝水的不锈钢小碗哒哒哒跑过来,往她跟前一放,喵喵叫起来。   “这家伙让你喂它呢。”陈竹忍不住笑道,“也是奇怪,它怎么从来不找我们要吃的。”   刘想笑嘻嘻地应道:“欺负新人呗,咱们可比它资历老。”   纪总刚三个月就被纪时抱回来了,到现在还不到两年,可是除了魏繁星以外的其他人,哪个在回春堂待的时间不比它长?   “也有可能知道我喜欢它?”魏繁星笑眯眯地应道。   然后弯腰捡起小碗,去接了一碗水,又问纪三姑要了给它蒸的鸡腿,招呼它:“纪总快来,吃鸡腿了。”   纪总翘着尾巴跟着跑过去,身上的毛抖起来,刘想在后边问了句:“纪总是不是又胖了?”   它立刻停下来,回头嗷了声,小家伙对“胖”这个音节特别敏感。   魏繁星站在门口看着它乐,“快来了,要不然鸡腿就没有了哦。”   纪时跟孟老爷子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大猫都跑到魏繁星跟前了,又突然停下来,拐向他们,小狗一样蹭他们的腿,喵喵地叫着。   老爷子背着手,站在原地笑眯眯地让它蹭,纪时走向魏繁星,接过她手里的鸡腿,一边扒皮剥肉,一边吐槽:“猫吃得比人还精细,天天吃鸡腿,好家伙,世界上的鸡都被它吃完了!”   魏繁星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有这么夸张。”   “没有吗,没有吗,我怎么觉得就是?”纪时哼了声,敲敲碗,声音提高起来,“纪总,吃饭了!”   纪总这时回过头来往回跑,冲到食盆跟前,舔了两口水,低头开始大口吃肉,纪时看了它一下,招呼魏繁星进去吃饭。   魏繁星刚拿到餐盘,往盘里舀了一勺米饭,就听见纪三姑跟纪时说话:“昨天大半夜的你给我打电话说想吃卤味,我特地卤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吃两个小鸡腿?”   “我又不是纪总,能吃多少鸡腿。”纪时反驳道,“我再夹两块豆腐就好了。”   纪三姑又劝他:“卤鸭呢,今天的卤鸭特别好吃,你吃个腿啊?”   纪时无语地重复道:“……我真的不是纪总,不用吃这么多腿!”   “噗嗤——”   魏繁星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纪时听见,立刻祸水东引:“三姑你看我小师姑都没吃过你做的卤味,还是让她多吃点吧。”   纪三姑闻言立刻看向魏繁星,招招手:“繁星快来,吃鸭腿。”   魏繁星呃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接过了纪三姑递过来的卤鸭腿,瞥见纪时正在夹芽菜炒肉,忽然间想起吃火锅时他说过的话。   就是他告诉她纪三姑做的卤味很好吃这件事的,难道是说完以后他就被勾起了馋虫?   她端着餐盘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听纪未柊问纪时:“你妈刚才说去帮你拿快递,是什么竹子盆栽,怎么回事,你上网买竹子?是乡下的竹子不够你挖了吗?”   “那怎么一样。”纪时振振有词,“我买的可是竹中珍品,内门竹,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反正特别好看,属于迷你竹里最有竹子味儿的。”   纪未柊又问了句:“多少钱?”   这下纪时含糊起来了,“……也没有很贵,就千八百吧。”   “……你有这钱,给猫多买几根鸡腿不好吗?”纪未柊一阵无语,觉得这儿子真够败家的。   纪时没好意思说他就是一时冲动,低着头默默吃饭,当没听见这话。   魏繁星于是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见他突然抬头,就这样和她四目相对。   他生的是桃花眼,眼尾微微向上弯翘起一点弧度,目光格外明亮有神,笑起来时眼睛弯起来,右眼眼尾处的小痣就会跟着跳跃,他做了个口型:你看什么?   魏繁星一怔,愣了一下,连忙又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吃饭。   然后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哼——”传来,轻轻地撞入她的耳膜,她的耳朵忍不住动了一下。   再抬头,纪时已经跟徐鸣鹿他们讨论起上午的病例了,这是食堂每天中午都会出现的一幕。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月后,当魏繁星不时能从门诊的患者口中听到“是xx介绍我来找你的”这样的话时,她的门诊流量就稳定下来了。   每天的病人数量维持在二十到三十左右,也就是以前在省中医门诊半天不到的门诊量,因此她可以花更多时间对每个人病人进行详细的望闻问切,将病情解释得更加清楚明白。   也多了更多时间看书学习。   这天她看《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里面讲“肝虚则恐,实则怒”,下面接着有个小补肝汤的对应症是“治心中恐疑,时多恶梦,气上冲心,越汗出,头目眩晕方”,顿时有点好奇,噩梦,她梦到被大鹅追得嗷嗷叫,这算吗?   应该不算,因为她都没被吓到,偶尔做一次也算不上是病。   但她的一位病人则不是。   儿童节过后的某天下午,魏繁星接待了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士,对方一坐下就向她吐苦水,说自己最近一直被噩梦困扰,甚至梦见在高考考场上找不到厕所然后尿裤子接着被吓醒,又或者是梦到自己被追杀,走夜路遇到鬼等等。   “梦一个接一个,吓醒之后,我全身都是冷汗,这觉越睡越累,一开始我以为是单纯的失眠,后来才觉得不对劲,我觉得晚上太难熬了。”   因为噩梦而对睡觉都产生了恐惧,这肯定是病了,必须得治疗。   魏繁星问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对方立刻又开始倒苦水:“我之前做生意,被合伙的朋友骗了……”   她说起自己如何信任这位朋友,但对方却辜负了她的信任,说到难过的地方还忍不住哭起来。   反正就是生意失败之后她就开始失眠,噩梦连连。   魏繁星直接给她开了小补肝汤,桂枝、干姜、五味子和大枣,因为她有心悸,就多加了桂枝的分量。   下午下班的时候出来就遇见纪时,她已经习惯了回春堂里大家将病案互通有无的做法,遇到这个病例,便也忍不住跟他分享,着重说了自己刚好在《辅行诀》里看到这个方子的事。   纪时也觉得蛮有意思,“这本书的内容用得好像是少一点。”   “我也觉得凑巧。”魏繁星点头应道,说句不好听的,这个病人简直就像是上天特地送给她实践书本知识的。   纪时又跟她说了几句,这就下了楼,他一边拍拍凑过来的纪总的大脑壳,然后回头对她说了句:“明天工作有点多哦。”   魏繁星一愣,“……为什么?”   一面问,一面有些好奇地看着小林他们一箱箱地往里搬药材。   纪时道:“夏天到了,回春堂也该做香囊了。” 第二十二章 小师姑就是小师姑。……   今年端午挨着儿童节, 儿童节一过,意味着端午节也过了,紧接着芒种也过了, 再过不久就是夏至。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太阳光线越来越强,已经有了炎热的趋势   早上八点半,魏繁星踏入回春堂的大门,入目就是忙忙碌碌,大厅正中拼了几张桌子, 小林在清点物品。   陈竹和徐鸣鹿端着装有药粉的木头盆进来,纪时在招呼刘想:“把纪总送隔壁去,再拿吸尘器扫一遍, 别让猫毛进来了。”   纪未柊跟易师父最后确认着药方:“这个是安神的,没放朱砂吧?”   “没放,放朱砂的是疏肝健脾那个。”   陈女士用纸箱装着一堆针头线脑往桌上一放, 还在担心会不会针线不够用。   魏繁星第一次见做个香囊也能这么兴师动众,比端午之前一起包粽子还要热闹,不由得站在那儿有点惊讶。   “星星来啦,快进来, 那东西把门拦上, 不然一会儿纪总跑过来了。”   陈女士说完放下东西,转身过来, 从门缝里抽出木围栏, 拦住了门口。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猫叫,魏繁星立马转头看过去,就看见纪总支着胖身子, 扒拉着围栏,朝她嘤了声,撒娇卖萌地想进来。   她走过去,冲它摇摇头,又摸了一下它的头,低声哄它:“不行哦,今天你不能进来,乖点好不好?”   纪总:“嗯嗯——喵——呜——”   吱吱哇哇的,也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魏繁星刚想继续安慰它,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接着是纪时的催促声在身后响起:“啧,别跟它玩了,快去洗手来帮忙。”   魏繁星哦哦两声,转身就去洗手,纪时弯腰和纪总眼对眼,吓唬它:“老实点别捣乱,不然今天忙不完你进不来,要饿肚子。”   纪总:“昂——”   做香囊的药粉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只要将分工合作将药粉灌进香囊里再缝好封口就行。   等魏繁星洗了手过来,纪时指着桌上的空香囊和药粉道:“这个圆形的装疏肝健脾的药粉,方形的这个装养心安神的,菱形的是提神醒脑的,椭圆形的装驱蚊的,剩下这个就做普通的保健香囊。”   魏繁星一边听一边点头,有些好奇的问:“这些香囊里都有什么药?”   纪时指着药粉解释道:“这个养心安神方的,配方是檀香20克、合欢花10克、佩兰15克、广藿香10克,再加3克雄黄。还有这个是提神醒脑方,石菖蒲15克、薄荷5克、艾草10克、金银花5克、肉桂10克、高良姜15克,其他的方子你想看一会儿我给你发文档。”[1]   “都是按方子的比例配好药材,打成粉,打粉也要控制好粗细,太粗不好透香,但太细失香又太快,打完粉之后装起来就可以了。”   魏繁星一边听一边点头,“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做香囊吗?”   “夏至和冬至做两次。”纪时应着,拿了个小竹篮,装了针头线脑递给她。   魏繁星又继续好奇:“这么多做了都能卖出去吗,要是卖不出去,会不会就放失效了?”   “主要是供给预定的几个社区,他们会给社区的老年人发放,算是居民福利,还有就是来看病的患者,有些也愿意带一两个回去,反正也不贵。”   一个就只要十五块,还不如一副中药价格贵。   魏繁星哦了声,捧着小竹篮坐下来,戴上口罩和一次性薄膜手套,学着纪时的动作,拿布囊,撑开,舀一勺药粉灌进去,拉紧抽绳,缝紧,放到一边。   这个每个人不论男女都动作麻利,魏繁星觉得很惊讶,小声问纪时:“要是不会做针线,怎么办?”   “不会就学啊。”纪时一边应,一边给香囊收尾,用剪刀轻轻一剪,再把针脚掖好,“有心学没有学不会的,这又不是绣花,再说了……”   他顿了一下,拿过一个新的布囊继续装药粉,“外科缝合都能学会,没理由简单缝个荷包学不会。”   魏繁星想想也对,于是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来病人了,病人在外头探头看看,“医生啊,你们今天……不看病啊?”   “看啊,进来吧。”纪未柊坐得离门近,回头应了声,“那个门可以拉开的。”   顿了顿,又忙嘱咐道:“就是注意不要让外头那个大猫进来。”   纪总趴在门口,大声的嗷了一声,又气又委屈。   病人觉得大猫挺可怜的,“真不让它进去啊,我看它挺乖的。”   纪未柊乐了,“乖也不行,等会儿它的毛飞进药粉里了。”   病人是来复诊的,纪未柊也懒得上楼,就在一楼给他看了,开了药,让他拿过去给捡药的小徒弟。   病人等拿药的时候,好奇地凑过来看看,“小纪医生,你们这些香包是做什么使的?”   纪时被问到,就热心的介绍起香包的作用来,也没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仔细地将每一味药都拆出来讲,药物的归经性味,互相之间的作用,都说完了,病人的购买欲也叫他说出来了。   “多少钱一个啊?”   “十五块,你要是都要,还能给你打个八八折。”   “那行,给我每样来一个。”   这就做成了一单生意,魏繁星看着他给人家拿香囊的动作,觉得自己刚才居然还担心香囊卖不完,嗐,看来不是香囊卖不出去,是她不会做销售。   老爷子也在,不过他年纪大了,大家不愿意劳动他来做什么香囊,就在一旁看着,拿着本书,看两页就跟大家伙儿说一会儿话。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忽然间跟魏繁星说了个医案:“去年我有一个病人,四十来岁的女性,过来的时候呢,跟我说医生,我得了真菌性阴/道炎,用了消炎药一直不好,我又去看中医,吃了清热除湿的药,还是没好。”   “繁星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魏繁星被问得一愣,“……那、她的舌象脉象呢?”   老爷子摇摇头,“这个忘了,我就告诉你,她这感染不是因为细菌、病毒增多才一直不好的,再给你提供一条生活信息,他们家靠她养家,一个人做两份工,回家还要照顾孩子做家务,家里住一楼,比较潮湿。”   很典型的传统女性的生活,家里家外一把抓。   魏繁星没忍住,问了句:“她老公呢?不帮忙啊?”   老爷子嘿了声,“让你看病你还管人家老公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嗤嗤笑声,魏繁星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特别是纪时,嗤嗤嗤的,笑得像个大喘气的黄牛,手都抖起来了,魏繁星都怕他扎到手。   她伸手隔着口罩蹭蹭鼻子,想了想应道:“那应该是长期劳累导致身体抵抗力变差,正气亏虚,加上住处潮湿,才使得病菌繁殖过快,用抗生素都控制不住,才变成慢性真菌性阴/道炎,迁延不愈。”   老爷子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怎么治,给她用什么药才好?”   “要健脾除湿吧,《脾胃论》说四季脾旺不受邪,增强脾主运化的能力,恢复正气,再加上调节作息,最好不要再劳累了,方的话……六君子汤?”   六君子汤里党参、法夏、白术、茯苓、陈皮和甘草,都是些有益脾胃的药物,吃完了胃口会变好,老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吃得好了自然就有力气,营养会充足,这样抵抗力就可以慢慢恢复。   “我也是给她开了这个,前后吃了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老爷子笑眯眯地应道。   说完又夸魏繁星:“繁星的思路不错,其实只要你辨证的方向对了,方怎么开都不会错到哪里去的,大胆地用一些经方,药味少,效果还好。”   魏繁星乖巧地点头应了。   纪时这时将缝好的香囊往旁边笸箩里一放,扭头看她一眼,啧啧两声,“小师姑就是小师姑,这专业能力甩开我几条街去。”   魏繁星听了立刻就看他一眼,口罩下的表情顿了顿。   其实还是不习惯,虽说听了一个多月这个称呼,但魏繁星还是觉得怪怪的,这份奇怪里又大部分是心虚和别扭。   其他人倒觉得很有趣,刘想跟刘媛媛甚至还一唱一和地对纪时道:“所以说,你以后得多敬着点繁星,以后这就是咱们回春堂第三块招牌了。”   “就是,这等于就是戏班子的台柱子,要是得罪了台柱子,你这戏呀,就唱不成咯!”   周围一片笑声,魏繁星被他们调侃得不好意思,纪时倒很配合,做卑微状,“不敢不敢,我哪儿敢啊,我要是不敬长辈,第一个削我的就是我妈。”   陈女士闻言看过来,笑嘻嘻地搭了句:“就算不是长辈,你也不能欺负星星,人家是女孩子。”   说完她又面向纪未柊,“你说咱们以前怎么没开放二胎三胎呢,要不然咱们就能多生个孩子,说不定是女儿,也漂漂亮亮乖巧文静的。”   纪未柊翻了个白眼,“拉倒吧,有个姑娘指定让阿时带着到处疯。”   这话说的,纪时立即不爱听了,提高声音道:“要不然你们现在追生一个吧,我不介意多一个小二十几岁的弟弟妹妹。”   一句话噎住父母,让对方对他怒目而视,魏繁星敬佩地看向这位叫纪时的勇士,真是勇敢呀,她从来都不敢这样惹周妙跟魏东来。   这边说说笑笑地忙着手上的活,后面陆续有病人过来,特别是要做针灸和推拿的,离不开人,徐鸣鹿他们就陆续上二楼诊室了,魏繁星和纪时身边顿时就空出好几个位置来。   他们俩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无聊的话:   “你是怎么想到养缅因这种大猫的?”   “你要听真话吗?真话就是我觉得那样很威风,大猫,猛男必备,但是我没想到它居然是个小甜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魏繁星:“……”   说了几句,纪时的病人来了,也是先好奇一下这些香囊,接着开始看病,等纪时开始写处方了,他这才开始吐槽来的路上遇到的事。   说他遇到个人,跟他堵在路当间,让他往左他偏往右,让他往右他偏往左,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那人又骂他有病。   “真是给我气死了!哎哟,气死我了!”   魏繁星听着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还没捋清楚,就听纪时问道:“你俩面对面碰上的吧?”   病人啊了声,点点头,纪时哦了声,“那你们的方向就是反着来的啊,你的左是他的右,你的右是他的左,这不跟照镜子一样么。”   病人愣了愣,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哎,看来我还骂错人了。”   “不要紧,说不定人家也正跟别人骂你呢。”纪时笑着应了句,魏繁星在一旁听了,立刻就笑起来。   纪时接着又说:“要真是这样的左右不分,就要警惕古茨曼综合征了,这个咱们魏医生熟。”   说着朝魏繁星这边抬抬下巴,病人立马好奇地看了过来。   魏繁星没想到这都能cue到自己,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就是一种挺常见的神经科综合征,一般是因为优势半球角回损害导致的,症状包括失算症,就是突然不懂得算数了,手指失认,左右分辨不清楚,还有书写能力的损伤,就是失写症,有的患者还会伴有失读。”   病人听了哦哦两声,似乎恍然大悟,但魏繁星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   等纪时的病人走了,魏繁星的病人又来了,纪未柊跟孟李秋那里更是病人不断,最后他们俩干脆上了楼,陈竹的病人要处理创口什么的,也早就回诊室了,剩下魏繁星跟纪时在一楼,一边看病人一边帮忙做香囊。   回春堂人手不少,没活儿的都来帮忙了,折腾到中午快一点半,总算这些事告一段落。   其他人都在帮忙打扫卫生,外头纪总嗷嗷地又叫唤起来,魏繁星干脆过去开了门放它进来。   它一进来就往纪时的怀里钻,发出委屈的嘤嘤声,非要纪时抱它。   纪时没办法了,只好蹲下来抱住它,跟它蹭了蹭脸,语气十分地头疼无奈,“好啦,知道你委屈了,下午不用出去了,就在里面吹空调好不好?”   纪总:“呜——”   纪时揉揉它的背:“不许嚷嚷,你是男孩子啊,坚强点好不好?”   魏繁星听了几句,突然想到他之前说的那句“没想到它居然是个小甜甜”,忍不住噗嗤一声乐出来。   纪总回头望着她嗷了声,似乎有些不满。   魏繁星愣了一下,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它道歉:“抱歉,我不该笑话你是个小甜甜。”   纪总:“喵?”   纪时听了她的话,愣了一瞬,旋即也笑出声来。 第二十三章 高二下半学年我爷爷走掉了……   制作中药香囊的工作并不是只有一天, 而是一批出完以后,再接着下一批,这样能让药效流失得慢一点。   忙碌了几趟, 隔几天就要做一次香囊, 等到纪总习惯了隔几天就要有半天得守门口之后,夏至也过了。   夏至过后,制作香囊的工作告一段落,回春堂里开始准备另一项更加重要的活动——三伏贴。   三伏贴的作用,是根据中医“冬病夏治”的理论, 对一些在冬季容易产生、复发或加重的疾病,在夏季进行培本扶正的治疗,以鼓舞正气, 达到增加机体抗病能力,防治疾病的目的。   按照规律,应该是七月中旬入伏, 这时候就要开始贴三伏贴了,在那之前,回春堂需要做好准备。   三伏贴需要用到的除了药粉,还有姜汁, 纪时活了快三十年, 还是头一回独立的走进菜市场——纪未柊让他自己去买姜,不许借助其他人的帮助。   他好不容易买对, 记着到时候按照这样的品质采购生姜了, 又被易师父带着去采购药材,回来之后还要重新晾晒,等到药材都按配方打磨过筛出合适的药粉,一切准备就绪时, 已经是炎夏七月。   七月上旬是三伏贴的第一贴,名为伏前贴,冬病夏治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三伏贴前后总共要贴五次,回春堂已经提前半个月就在门口张贴告示,和医院一样,患者可以一次性付清五次的费用,领取一张卡片,每贴一次就盖一个章,如果错过了,可以选择退错过这次的款。   琐碎的事很多,纪时是第一次这么完整地接触整个流程,特别是其中的物价,易师父带着他就像带徒弟一样,教他辨认药材,也教他辨认人心。   这半个月里,魏繁星很少能和他说上话,他总是来去匆匆,让人感慨原来继承家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直到伏前贴这天,魏繁星一早过来上班,进门就看见已经很多人等着了,不由得惊讶,她是第一次见到回春堂竟然还能排队做治疗。   “这么多人来吗?”她震惊地问在她后面进来的纪时。   纪时失笑,“你不会以为只有医院才会这么多人去做三伏贴吧?”   魏繁星点点头,“……是的啊。”   中医院这些年宣传做得好,每次三伏贴和三九贴之前,除了针灸科以外,其他所有科室门诊,包括一楼大厅的导诊台,都会派发宣传单,到了正日,更是在一楼大厅摆出“口”字型的桌阵迎接来做贴敷的市民。   除此之外,住院部也会给在院的病人做贴敷,总之,三伏和三九,绝对是一年中医院最为忙碌的时间段之一。   魏繁星没想到回春堂也会这样,纪时倒是见惯了,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其实没有医院那么多人的,只不过这里地方小,看着很拥挤很多人而已。”   魏繁星信了,然后当天直到中午一点半才吃上午饭。   下午来做贴敷的人就少了,魏繁星接诊了几个来复诊的病人,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她见没人了,就下楼去转转,刚下来,工作群开始滴滴滴地冒消息:   徐鸣鹿:【约吗各位兄弟姐妹?】   刘媛媛:【……你说得跟要干什么会被扫黄打非的事一样[狗头]】   刘媛媛:【[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耍流氓.jpg]】   徐鸣鹿:【那是你思想有问题,我说的明明是聚餐!】   徐鸣鹿:【你们不觉得累了这么久,我们需要放松一下吗?[期待地搓搓手.jpg]】   小林:【我觉得睡觉就是最好的放松,最好还能泡个jio。】   易师父:【果然是我徒弟,想一起去了[友谊万岁.jpg]】   陈竹:【干脆点,地址。】   纪时:【地址+1】   就这样,讨论了一大通没什么用的废话之后,大家约了一起晚上一起聚餐。   纪未柊和老爷子难得有空,一起在一楼喝茶,听说他们晚上要聚餐之后,表示:“我们老了,玩不动了,这个花花世界是属于你们的咯。”   孟老爷子还招手叫魏繁星过来,“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   “最近感觉怎么样?”他一边搭上魏繁星的脉搏,一边问道。   魏繁星抿着唇笑,嘴角的小漩涡若隐若现,“都还好,胃口不错,睡得也好,我每天十一点就睡了。”   比以前好多了,至少现在不用值夜班,也不用担心突然间半夜被办公室的电话叫起来,魏繁星从前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过得这么规律。   在老爷子说要给魏繁星把脉的时候,纪时就靠了过来。   下午四点多五点不到,明亮的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在地面上落下一片有些刺眼的光晕,纪总趴在那团光影里,光线让它的毛发似乎闪着一层光。   它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魏繁星和纪时,眼睛眨了眨。   纪时静静地听着她和老爷子的对话,心里泛起一丝忧虑。   还是那个问题,魏繁星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才身体变差的?   老爷子问完她的情况,最后道:“我给你开个方子,让小林他们给你做成丸药,每天用温水吃一颗,慢慢温养着吧,不要喝酒,不要劳累,保持充足的睡眠和良好的情绪,慢慢就好了。”   魏繁星乖巧地点点头,老爷子又道:“还有,记得定时体检,查一下心肺功能。”   魏繁星继续乖巧点头,纪时忍不住问道:“师爷,她怎么会这样?看着……也不像啊?”   边说边打量了一下魏繁星的脸孔,精神还算可以,看起来比几个月前她刚出院那会儿好多了。   老爷子应道:“以前体质不好,又接连两次住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彻底好起来,没个一年半载的坚持调理,且好不了呢。”   “你三伏贴跟三九贴一定要坚持做,这是持久战,坚持到最后才算胜利。”   说完递过来一张处方单,纪时低头顺着她手看过去,都是些诸如当归枸杞之类的补益药。   给魏繁星开完方,老爷子又背着手上楼了,纪时在魏繁星旁边坐下,侧身靠在圈椅里,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腮,视线温和地落在魏繁星身上。   他静默许久,久到魏繁星已经完全无法忽视,甚至开始有些紧张,“……纪医生,你在看什么?”   她以为纪时会否认,然后转开视线。   但他并没有,而是将目光在她脸上锁定,眉心轻折,神情疑惑地道:“我在想,你年纪轻轻,怎么身体会这么……”   话没说完,他耸耸肩。   魏繁星抬手蹭蹭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吧,亚健康。”   纪时闻言嘴角一抽,啧了声,“你只是亚健康吗?认真的吗?你医保卡本子快用完一个了吧?”   魏繁星:“……”就你有嘴会说话!   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止一个啊,以前在家就用完好几个了。”   纪时一愣,“……所以你是从小就身体不大好?”   可是以前没看出来啊,哦,也有可能是当时他对同学们并不十分关注而且跟她根本不熟的缘故,不知道也正常。   但魏繁星摇摇头,“高二下学期之前都挺好的。”   高二下学期?   纪时心里一动,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容城读书了,不知道魏繁星发生过什么事。   他询问的目光看向魏繁星,魏繁星接收到他的疑惑,解释道:“高二下半学年我爷爷走掉了,我心情不太好。”   纪时听了一愣,亲人离世,心情不太好是正常的,可是这样,会对身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他刚想问,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问道:“……抑郁症?”   说完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都愣了愣。   魏繁星轻轻地点点头,嗯了声,“我跟爷爷……感情特别好,小时候爸妈工作顾不上我,都是他带我的……所以他走了,我就……”   顿了顿,她叹口气,“其实在我读初二的时候,他就查出了前列腺癌,一直好好坏坏吧,进了几次ICU都挺过来了……但是我又觉得他挺痛苦的,他就是熬着,说想看到我考大学……”   谁知道连这个最后的心愿都没有实现,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魏繁星说:“我以前学习成绩挺好的,我以为我考第一名了,他会开心点,然后活得长些,不是说保持好心情有益身心健康吗?”   “后来我才知道,有时候好心情也没什么用,阎王要你三更死,医生强留你到五更,但也还是见不着明天中午的太阳,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爷爷走后,她突然间没了目标,长期心情低落食欲不振,很快就消瘦下来,等父母从治丧的琐事中脱身,平复悲痛要开始新生活时,才发现她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带去看医生,医生建议他们带她去看看心理门诊,这一看,就已经是挺严重的抑郁症,需要吃药配合治疗。   “我那个时候老是做梦,梦见爷爷在病床上,浑身都是仪器,呼吸都是弱的,还有他打化疗很痛苦的蜷缩在床上,他变得很瘦很瘦,只剩一把骨头……”   “他一直挣扎,我看着想安慰他,又说不出话,然后……我就醒了。”   抗抑郁的药物会让人困倦想睡,很难像以前那样集中精力去学习,魏繁星的学习成绩就在那段和抑郁症对抗的时间里极速下滑。   纪时恍然大悟,难怪她的高考成绩会只比容中医的分数线高一点,六百分都不到。   谜底揭开,他忽然间觉得有些可惜,但更多的是庆幸,至少她现在看起来,心理状况很好。   这都是因为她的父母很积极地督促她配合治疗,魏繁星说:“他们不会再问我成绩,每天都会跟我说些高兴的事,会夸我,哪怕我只是多吃了半碗饭,周末会带我出去走走,有时候去公园,有时候是在街上散散心。”   谁也不再提考大学的事,周妙甚至打算好了,要是她高中毕业就不想读了,就让她去小超市帮忙,反正家里养得起,大不了像她小姨那样,等哪天想开了,再继续读书呗。   “你的爸妈很好。”纪时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了句,“比我知道的很多抑郁症患者的父母都要好,因为他们有些,拒绝承认自己的孩子病了,拒绝带他们就医,甚至会把孩子的药扔掉。”   狭隘又偏执的父母,有时候会害了孩子一辈子。   魏繁星听了就笑起来,嘴角的小漩涡再度若隐若现,她很自豪地点点头,“是啊,他们是很好的父母,很爱我,也懂得怎么爱我。”   纪时看着她,忽然间脱口问道:“有机会的话……我能认识一下叔叔阿姨吗?”   魏繁星一愣,旋即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好啊,其实他们也想认识你的。”   “……是么?”纪时怔了怔,放下撑着腮的手,整个人坐直起来,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为什么?”   魏繁星的眼睑一垂,目光柔和的落在他手腕深蓝色的腕表上,独特的表桥设计让人印象深刻,也透露着它五位数的身价。   她的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他身上,“我有跟他们说,我现在的同事都很好啊。”   纪时顿时就笑起来,连连点了几下头,“谢谢小师姑夸奖。”   魏繁星听见他又叫自己小师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抬手蹭蹭鼻子。   然后听见他又问:“那你后来学医,也跟爷爷有关系吗?”   魏繁星点点头,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很多人都这样啊,因为亲人生病或者去世,产生了学医的念头。”纪时耸耸肩,学医的两大理由,家学渊源,家人生病。   魏繁星笑了一下,嗯了声,“爷爷最后的日子,是在中医院度过的,医生开了中药,他吃了觉得好,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了解中医,产生学习中医的念头的。”   纪时听了,继续点点头,“挺好,所以我们又有机会当同……同事了啊。”   他这话其实有些奇怪,但魏繁星没有听出来。   恰好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陈竹他们下来了,一边走一边道:“走喽!去吃大餐咯!” 第二十四章 别让老纪总是偏袒他小师姑……   魏繁星入职回春堂后的第二次同事聚餐, 地点在容城郊区一条美食街的烧烤摊。   他们找地方停好车,一边走,一边听徐鸣鹿介绍:“这片街区原本是要拆除的,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拆, 喏,你们看那儿,红色的拆字。”   刘媛媛接了句:“哪儿啊,哪儿有拆字啊,我瞧着怎么这么像钱字?”   大家都笑起来, 这年头拆迁致富比上班拿工资爽多了。   徐鸣鹿一边笑一边继续讲:“反正这边的老馆子,吃一天少一天,指不定明天就拆了, 各位,珍惜当下啊!”   继续往前走,经过的都是砂锅、烤鱼、小龙虾之类的店, 还有就是一家又一家的烧烤店,烟雾缭绕,桌椅都摆在外面,空气里每一个分子都是碳火的味道。   到了徐鸣鹿提前预定好位置的烧烤店, 他进去找老板,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两张桌子拼起来,老板跟着徐鸣鹿过来点菜。   “羊肉串, 牛肉串, 五花肉,鸡翅,掌中宝,鱿鱼和鱿鱼须都要, 还有烤韭菜,茄子……哎,你们素菜要吃蘑菇吗?”   “都行,生蚝和扇贝不要吗?”   “要要要,老板生蚝跟扇贝各一打,还有……”   “一打够吗?就一人两个?”   “吃完了再要,哦对了,老板,还有小龙虾要麻辣的,再来一份大份的炒粉。”   到这里菜基本就点好了,老板刚要走,陈竹问了句:“你们没人点羊腰子吗?”   刘媛媛跟刘想立刻摇头:“我不吃那个。”   魏繁星没说话,但也点点头,表示自己跟她们一样。   陈竹看向纪时:“老纪,你吃不吃?”   纪时也摇摇头,他就劝道:“你真不吃吗,吃哪儿补哪儿,不需要吗?”   “我都没用过,补什么补。”纪时翻个白眼,回了句。   刚说完就见魏繁星震惊地看过来,顿时有些尴尬,立刻就别开眼去。   到底最后还是加了烤腰子,徐鸣鹿说的:“主要是好吃,咱们要科学,没有吃哪儿补哪儿的说法。”   东西上来了,陈竹本来想要啤酒,却被纪时拦住:“别要酒了吧,魏繁星不能喝。”   陈竹一愣,“……繁星怎么了吗?”   “师爷给她开了药,忌饮酒。”纪时解释道,魏繁星连忙摆手,“没关系的,你们喝就行。”   刘想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家都别喝了吧,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于是啤酒就换成了王老吉和加多宝。   吃着聊着,又觉得不够过瘾,说要玩游戏,魏繁星觉得好奇,问道:“还玩方歌接龙吗?”   “换一个吧,玩同样的多没意思。”刘想应道。   纪时想了想,“那就方剂接龙?前一个人说一个药名,后一个人必须要五秒钟之内作答,超时就算失败。”   刘媛媛问:“惩罚是什么?”   “惩罚就是……”纪时还没想好,陈竹抢先道,“惩罚就是说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以是糗事、搞笑的事,反正一定要记忆深刻,而且要所有人举手表决,都同意了才算过关。”   纪时听了点点头,“也行,就这个吧。”   魏繁星咬着一根烤五花的签子,有些疑惑:“这个跟上次的方歌接龙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这次不用你背书了,只要说出方剂名称就行。”纪时解释着,手一指,“我说一个药名,刘媛媛你第一个回答,从你左手边开始轮,大家轮流坐庄。”   “杏仁。”   “麻杏甘石汤,细辛。”   “麻黄细辛附子汤,芍药。”   转了几个人,先轮到纪时,药味是苁蓉,他飞快地回答道:“济川煎。”   然后给他下首的魏繁星提问:“麻黄。到你了,小师姑。”   居然这么简单?魏繁星忍不住松口气笑起来,“麻黄汤。”   到他们俩已经是最后两个了,这一轮没有人受罚,徐鸣鹿吐槽纪时出的太简单了,存在放水嫌疑,被他反驳道:“别的也没有很难啊,而且这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吗?”   疑似纪时放水的得益者魏繁星听了,连忙也点点头,就是啊,这个游戏考验的就是即时反应能力嘛,哪里有什么放水了。   可说是这么说,尽管有“说过的不能再说”这条规则,但每次轮到魏繁星,给她出题的纪时都是出什么半夏、甘草这类常用药,但凡学过几天方剂就会知道,很多药方里都会用到它们,闭着眼都能过关。   徐鸣鹿啊呀一声,不干了,“这一轮倒着来,媛媛你给繁星出,别让老纪总是偏袒他小师姑。”   纪时一脸淡定地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魏繁星抿着唇笑起来,路灯光下眼睛闪闪发亮。   她决定一会儿也给纪时放水。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好用哪味药给纪时放水,刘媛媛出的题目就来了,“胆南星。”   胆南星?魏繁星一怔,眨眨眼,顿时卡壳了。   五秒钟转瞬即逝,纪时长叹口气,“《婴童百问》的化风丹,《医学心悟》的生铁落饮,邓铁涛教授的邓氏温胆汤,都有胆南星啊,再不行,你说个《丹溪心法》里的南星膏也行啊,我的小师姑!”   魏繁星:“……”这么多的嘛,我一个都没想起来。   看来还是要多多读书,魏繁星也叹气。   周围响起一片坏笑声,大家催促道:“快,繁星快说一个你发生过的事让大家听听。”   魏繁星笑着说了句:“考了很多年的第一名。”   “吁——”大家嘘声四起,“这算什么,我也考过!”   魏繁星也跟着大家笑,笑了两声,才继续道:“然后高二的时候成绩变差了,差点考倒数,直到高三快过了一半,才慢慢又赶上来,但是再也没有考过第一了。”   刘媛媛嘴快,问了句:“为什么呀?”   纪时心里一动,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立刻就想阻止,“那个……”   话还没开始说,就听魏繁星口中已经飞快地溜出一句:“我爷爷去世了,我得了抑郁症,有些严重,一直吃药,耽误了功课。”   需要吃药的抑郁症,恐怕不是有些严重这么简单,大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包括纪时,他侧头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笑,忽然间失语。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甚至都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安慰。   应该是不需要的,因为她已经笑着摆摆手,“我很早就已经好了,不然也没办法顺利考大学读大学然后参加工作。”   高三备考是很紧张的,一次又一次考试摧残着考生的神经和心理防线,如果她没好,兴许撑不到结束就崩溃了,还谈什么考上容中医。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和一下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刘媛媛主动问道:“繁星,吃了抗抑郁的药是什么感觉啊?”   “就是感觉情绪好很多啊,没那么低落了。”魏繁星回忆了一下,“不过也有副作用,我是胃口不好和想睡觉,适应之后倒觉得还好。”   说着她又笑起来,“不过吃药会变胖,我胖了好多,比现在胖差不多三分之一,后来好了嘛,停药以后慢慢就恢复了,等到上大学,就开始变瘦。”   “哇——”   刘媛媛惊呼一声,“好羡慕!居然还有读大学能瘦的吗?!”   大家顿时就都笑起来,纷纷吐槽她:“你少吃点就能瘦了。”   “别喝可乐就能瘦了!”   “宵夜就别吃了好吗,你看看你每天发的图!”   刘媛媛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们家的家训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家又笑起来,纪时的余光再次落在魏繁星身上,她也在笑,笑容明亮柔和,一点阴霾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像是风雨过后的那一株忍冬,看起来柔弱,却又坚韧。   “好啦好啦,游戏继续!”徐鸣鹿这时说了句。   又一指魏繁星,“从繁星开始,你来出题。”   她出题,答题的就是纪医生咯,魏繁星眼睛一亮,想到了自己之前要给他放水的私心。   “石膏。”   “竹叶石膏汤,玄参。”   下一个回答的是陈竹,他先迅速地说了答案:“清营汤。”   然后才吐槽道:“好家伙啊,这姑侄俩轮流放水,再这样下去就把你们拆散了啊!”   大家又立刻哄堂大笑。   就这样又轮了一圈,陈竹给他出了个血竭,他一愣,没能立刻想起来是什么东西,这就输了游戏。   他吐槽道:“哎,你这也太偏门了。”   陈竹不认,反驳道:“哪里就偏门了,《疡科选粹》里接骨紫金丹里就有这味药!”   好家伙,那就是治跌打骨折的,在座的除了他,也没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啊!   纪时虽然无语,但也只能认罚,想了想,说了一件事:“我读高中的时候,班上有同学抱团孤立一位同学,我虽然没有参与,但也选择了袖手旁观,后来懂事之后,总觉得十分愧疚,虽然后来偶然之下跟这位同学重逢,也帮了她一点忙,但想起以前的事,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勇敢。”   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坦然地承认年少时的错误,他没有直接参与到孤立转学生的队伍中,但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他说完之后,扭头看向魏繁星,见她一脸认真和坦然地点头,“我以前中学也遇到过这种事,幸好我成绩好,他们不敢霸凌我哦。”   纪时:“???”女英雄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刘媛媛和刘想也纷纷附和道:“我们学校也有,他们会在厕所打人!”   “还有故意把人锁起来!”   “我们班以前有人老是使唤其中一个人跑腿,这也算是吧?”   陈竹他们听着,哇靠一声,“怎么我没发觉这种事?”   “我们学校好像也……要么是我校校风太好,要么是我沉迷打球没发现。”   大家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说起校园往事来,纪时看着魏繁星兴致勃勃地听着大家说话,就知道她一定没想起来他是谁。   他愣了愣,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   时间已经过得太久,很多事早就在尘封中变得模糊和不确定,尤其是她后来还经历了祖父的去世和抑郁症的困扰,那些事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月上中天,时间越来越晚,游戏结束之后,他们举起手里的饮料,“为明天干杯!”   然后他们踩着月色离开烧烤店,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刘媛媛跟刘想低声说着:“我有个朋友的小孩斜颈,明天叫她带过来给你看看?”   “行啊,过来呗。”   陈竹跟徐鸣鹿勾肩搭背地走在中间,商量着周末要去打羽毛球,纪时和魏繁星则肩并肩走在最后。   魏繁星饶有兴致地踩着地上的影子,听见纪时说了句:“天好红,明天可能要下雨了。”   她听了抬起头,也看看天,“不是马上就要出梅了吗?最近天气都很好,会不会是灯光漫射的?”   “不像。”纪时摇摇头,又打开手机给她看最新推送的天气预报,“你看,台风6号、7号风球生成,台风会助推水汽输送,肯定要下雨。”   魏繁星哦了声,好奇地问道:“那台风来了,回春堂会放假吗少东家?”   少东家侧脸低头看她一眼,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魏医生,你想什么桃子呢,你在医院上班的时候,放过台风假吗?”   “只要不是出门会被吹走,就要来上班!”   他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资本家的无情,魏繁星顿时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眨巴眼睛。   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那这台风也太不懂事了,不是什么好台风!”   能放假的才是好台风!   纪时听了,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见她的脸鼓起一边,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戳一下。   可是手举到了一半,他又猛地回过神来,放下手,笑了笑。 第二十五章 小师姑,你不能这样溺爱孩……   似乎为了印证纪时的预测, 第二天天不亮就开始下雨。   魏繁星睡梦中被雨声惊醒,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哗哗的雨声, 这么响, 看样子雨挺大。   她这样想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   等到七点多她起来,外面还在下雨,遮天蔽日的暴雨, 将天色遮盖得阴沉沉的。   厨房里豆浆机在磨豆浆,发出嗡嗡的声响,房子小, 一点动静都会听得很清楚,魏繁星听着磨豆浆的声音混杂在雨声里,一起慢慢地停歇下来。   八点过一刻的时候, 雨已经笑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吹着风。   她犹豫了一下,脑海里响起纪时那句:“只要不是出门会被吹走, 就要来上班!”   撇撇嘴, 撑着伞出了门。   雨太大,小区的积水没能立刻排出去, 魏繁星出门前很机灵地将平底鞋用袋子装好挂在手臂上, 然后穿着拖鞋出门。   她踩着水走进回春堂大门,小林在打扫卫生,看见她还愣了愣,“……怎么这种天气, 魏医生也来这么早?”   魏繁星一愣,回头看了眼外面,“雨没下大啊,天不……挺好么?”   “这种天肯定还要下大雨的。”小林笑道。   魏繁星嗯了声,将滴着水的雨伞放到门口的架子上,然后坐在门口的桌边晾脚。   她无聊的看着外头,可还没等到脚上的水干,就先看见马路对面纪时从车上下来。   他撑着一把大伞,拉开后座的车门,从里面抱出纪总来。   可能因为它比较重,纪时想让它自己下地走,可是银虎斑的大猫死活不肯,扒在他身上,两条后腿不停地蹬着。   纪时弯着腰,手里的伞往旁边歪过去。   魏繁星这时忙重新穿上鞋,撑着伞跑过去,“纪医生,我帮你吧?”   “呃……”纪时看见她忽然出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你抱它?”   问完又立刻自己否认了,“算了,它太重,还是麻烦你帮我撑一下伞吧。”   魏繁星点点头,收起自己的伞,接过他的,费劲地举高盖过他头顶。   这人也长得太高了,魏繁星心里吐槽,她还得伸直手才能遮住他!   纪时像是没察觉到这一点,抱着纪总边走边训话:“早跟你说了别吃这么多,重得像秤砣一样,我一只手怎么抱得动你?”   纪总喵了声,往他怀里钻,像是在否认他的话。   纪时拍了一下它的似乎,轻斥道:“别乱动,再乱动把你扔了!”   纪总:“喵——呜——”   魏繁星听着他们的互动,抿着唇微微笑起来。   平时穿过马路也就一两分钟的事,就算此刻有风雨阻隔,也不过多花了一分钟,这就走进了回春堂的屋檐下。   魏繁星收伞,纪时手一松,纪总就从他怀里一跃而下,飞快地跑进了店里,蹲在一旁舔尾巴上的毛。   “不就是被雨打湿了一点么?”纪时叹气,觉得这猫儿子一天赛一天地娇气,“烦死了,你啥也不是!”   他斥了句,直接就往后院走去,魏繁星看着他的背影,好担心他会突然回头,甩头跺脚变成那个孙悟空的表情包。   可是并没有,纪时踩着拖鞋,踏踏踏的去了餐厅,片刻后叼着一只大肉包回来了。   纪总立马停下舔毛的动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纪时好像没看见,低头自顾自地卷着衣袖。   看着他结实有力的小臂线条逐渐出现在视线里,魏繁星犹豫了一瞬,还是提醒道:“纪医生,纪总它也想……”   话没说完,纪时就卷好衣袖,把包子拿在了手上,然后看她一眼,神情严肃,“小师姑,你不能这样溺爱孩子,会惯坏它的,它要你就给吗?你知道它吃没吃过猫粮?”   魏繁星被训了,喏喏问道:“那它吃过了吗?”   “哦,那没有,今天出来得急,没喂。”纪时应了句,咬了口手里的包子,还招呼她,“走啊,去吃小笼包,三姑今天蒸了鲜肉的灌汤小笼。”   魏繁星:“……”这人太坏了!   她抿着唇,一阵心疼饿肚子的大猫,赶紧叫它:“纪总快来,我带你去找吃的,别理你爸爸!”   说着噔噔噔走到纪时前面去,甩都不甩他一眼,留给他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纪总嗷地叫唤一声,小跑着跟在她身后,尖耳朵竖得高高的。   纪时看着走在前面一人一猫,忍不住挑眉一阵好笑,哟,这人居然还能有发脾气的时候呐?   挺好,挺好。   人嘛,总要有脾气点才好,太温和淡定了总归少了点什么。   听说纪总没吃早饭,纪三姑给了魏繁星一瓶羊奶和一个鸡蛋,又给了她一点米粥,她将蛋黄拌进米粥里,稠稠的,纪总也乐意吃,一点都不挑食,吃完了又吧嗒吧嗒地喝奶。   喂完猫,她起身走进食堂,一进门,就见纪时正端着个醋碟招呼她:“喂完啦?那来吃包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姿态淡定从容,仿佛之前那么狗的人不是他。   魏繁星又撇撇嘴,走了过去,从纪三姑手里接过一个蒸笼,蒸笼里摆着十二个小巧的包子,外皮轻薄细嫩,透着内馅的颜色,还散发热气。   她刚把笼屉放到桌子上,就见纪未柊他们也从前面过来了,一边领包子一边笑着问纪三姑:“今天怎么这么有心情蒸小笼包啊?”   纪三姑叹气,“半夜雨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被大雨一吵,愈发睡不着了,她干脆起来和面蒸包子。   “看来这雨还有点用哦,要不然我们都吃不上这么好的包子。”陈竹调侃了一句,往醋碟里倒醋。   醋碟蛮有意思的,白瓷底的正中凹陷出一朵牡丹花的形状,黄褐色的醋倒进去,衬得花好像开了一样。   魏繁星多看了两眼醋碟,这才慢腾腾地夹起一个小笼包,小笼包蒸得恰到好处,夹起来皮都没破,她用匙羹接着,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小口,里面肉汁顿时从缺口处潺潺流出,入口就是鲜甜迅速打开味蕾。   喝完汤,蘸点醋,一口咬下去,内馅柔腻鲜美,好吃到像是在闪闪发光。   她吃得慢,认真仔细品尝着小笼的鲜味,其他人可不是这样,吃得飞快不说,还一边吃一边聊天:“雨又大了,今天早上应该没什么人会来了吧?”   “应该吧,能来看中医的都没什么急病,不用着急嘛,雨停了再来也可以。”   “说得也是。”   老爷子吃完了包子,喝着汤溜缝,问易师父:“今年这雨这么下,咱们药材能收上来么?”   “还行,虽然有些涨价了,但总的来讲还可以,就怕这雨下不停,像菊花、白术这些减产,一减产就更得涨了。”易师父应着,叹了口气。   纪未柊听了附和道:“可不么,去年连翘不就是,遭了冻害减产,价格从四十二块一下就涨到七十五块,涨得比股票还猛。”   魏繁星随意地听了一耳朵,没怎么放在心上,侧头看一眼纪时,发现他倒是听得很专心。   今天的纪医生也有在努力继承家业呀。   吃完包子,大家收拾一下东西就走了,一出餐厅门,迎面就是穿堂风,呼呼地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浇在地上,没什么人来看病或者捡药,大家都窝在各自诊室里做自己的事,魏繁星坐了一会儿,拿了本书下楼。   到了楼下,她发现纪时也在,跟她一样,也是拿了本书,一边翻页,一边拿穿着拖鞋的脚去逗大猫。   纪总把他的拖鞋当玩具,使劲一扯,拖鞋就被扯脱了,它叼着转身就跑,纪时啧了声:“你把鞋子还给我,这是新的!”   纪总才不听他的,甩着拖鞋跳起扑倒,像抓着老鼠一样,施展它作为猫的本能。   魏繁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时立马就看了过来,脸色臭臭的,“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   魏繁星闻言一点都不觉得怕,还是抿着唇笑,抱着书坐到他旁边去。   等她坐下,纪时把书放到桌子上,冲她哎了声,“你看我昨晚没说错吧,今天真的下雨了。”   魏繁星又笑起来,点点头,“是,纪医生夜观天象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纪时顿时就得意起来,弯着眼睛笑起来,“那是。”   话刚说到这里,魏繁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竟然是林晶的视频通话。   不由得一愣,这个钟点,不应该在上课吗?   一时间又紧张起来,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连忙接起来,“晶晶你怎么了,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姐,我有事找你,课间就二十分钟,我们长话短说呗?”视频通话一接通,林晶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更像是出什么事了,魏繁星顿时更紧张了,连忙点头,“好,你慢慢说,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   “好的!”林晶也点点头,然后伸手往旁边一拉,镜头里瞬间多出了一个人,是一个男生,“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   原本以为表妹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的魏繁星顿时一愣,给她介绍同学,还是个男同学?   她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脱口问道:“……你小男朋友?”   林晶:“???”   她也愣了愣,视频镜头里的男生也明显神情一顿,随即窘迫起来,“不是的,林晶姐姐,我……”   “哎呀,他就是我同桌而已啦!”林晶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魏繁星也觉得有点囧,忙点点头,“好好好,所以晶晶,你有什么事啊?”   不会就想让她看看她同桌而已吧?   当然不是了,林晶正色道:“姐,其实是我同桌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治痘痘的方法啊?你看他的脸,爆痘都爆得快要毁容了耶。”   一边说,她一边转了一下手机镜头,让魏繁星看清了男生的脸。   大小伙子生得五官端正,挺帅气的,就是额头和鼻子不太行,究其原因,是额头上留下了不少痘印,还在此起彼伏地冒痘,鼻子上有两颗硕/大红/肿的痘痘,看起来鼻子都大了一圈。   隔着屏幕,魏繁星也摸不到脉,四诊合参是不能做到了,只好先上下问了一通:   “你这些痘痘摸着是什么样的?脓多吗?痛不痛?”   “没熟的就是硬硬的,熟了就会变软,破了之后会有脓,挺痛的。”   “平时还有什么不舒服吗?牙痛之类的有吗?”   “有啊,很容易上火,而且还会喉咙痛。”   “胃口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这个……还行吧。”   “大便呢?大便怎么样,每天都有吗?”   小伙子囧了一下,怪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压低声音回答道:“……我便秘,一般都是三四天才有一次。”   说完立刻警惕地往回看了一眼林晶,然后魏繁星就听见她表妹嘿嘿嘿地坏笑了两声:“我都知道了哟,周家俊你……”   “不许说!说出去了就绝交!”男生嗷地一下叫起来。   魏繁星顿时就被两个小孩逗乐了,抿着唇抖了抖肩膀,眼光往上一撇,就发现纪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似乎也是在听这个病例,笑眯眯地用气声说了句:“继续啊。”   魏繁星:“……”孩子你怎么还纠结林晶会不会爆你料,你便秘已经被别人知道啦!   不过她挺好奇为什么对方年纪轻轻就便秘的,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住校,饮食上不如在家里那么均衡,不爱吃青菜,基本就是肉食动物,这就容易造成胃肠热盛,进而热盛伤阴,肠道津液亏虚,大便就不容易排出。   加上有时候便意一来,又遇到上课铃响来不及或者正在打游戏舍不得去厕所的情况,就会一直忍着,时间久了,自然就便秘了。   体内热邪需要出路,原本通过大便排出去就是最好的,但现在他便秘啊,怎么办呢,就只能往上走了,于是他就容易上火,容易牙痛,这是邪火上炎头面了。   而且他这痘痘集中在额头和鼻子上爆发,这都属于足阳明胃经的地盘,更加佐证了魏繁星的说法。   接着魏繁星道:“你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一看,舌红苔黄厚腻,问他喜不喜欢喝水,他还没说话,林晶倒是插嘴了:“他超喜欢喝可乐和冰水的!”   小伙子挠挠头,更不好意思了,“姐姐,我这个是不是很难治啊?”   听了那么多,他听得晕乎乎的,感觉自己问题很大啊。   但魏繁星却摇摇头,“不啊,你待会儿放学,去药店买个京制牛黄解毒片,按照说明书先吃一周,看看是不是退了,要是退了就再吃一周,然后停药不要吃了,这个药虽然清热解毒,但比较寒凉,多吃了不好。”   “不能一直依赖药物,一定要调整你的饮食结构,多吃青菜,多喝水,不要总喝冰的,常温的也可以啊。”   说了许多,都是关于日常生活习惯的,都说好了,这才结束这次网络看诊,手机重新回到林晶手机。   正好这时纪总玩腻了纪时的拖鞋,凑过来支着两条后腿扒拉她的手臂,想要看看她在看什么,手机一歪,镜头就对准了它。   林晶见镜头晃了一下,然后她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威风凛凛的猫脸,猫又多又蓬松,大耳朵立起来,尖尖的,动了两下,满脸好奇。   “啊!这是缅因猫吗!”她惊喜地尖叫起来,“姐,哪里来的猫,是你上班的地方的吗?!”   她的声音吓了纪总一跳,它愣了愣,然后立刻放开扒拉魏繁星的爪子,转身就溜了。   魏繁星无奈地笑笑,应道:“是啊,我们少东家养的儿子。”   纪时听见,耳朵一动,立马又看了过去。   魏繁星当没发现,跟妹妹又说了几句家常话,然后就要挂视频,挂断的时候,碰巧纪时对纪总说了句:“你真的要把我拖鞋全都咬坏才甘心?”   于是刚挂断视频,魏繁星就收到了一条信息:“姐!刚才那个小哥哥的声音好好听,是你同事吗?”   魏繁星回了个是,她就立刻接着问:“帅吗?多大了,有对象吗?我有机会叫姐夫吗?”   啊这……   魏繁星顿时无语,一边翻白眼一边打字:“他是我师侄,我们在一起算乱/伦,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林晶:“……” 第二十六章 (捉虫) 少东家果然有生意……   这场暴雨过后, 容城的天气就变好起来,天天都是太阳高高挂起,灼热的阳光炙烤大地。   “走在路上都觉得自己脚底要生烟。”魏繁星中午去了一趟银行, 回来之后这样跟刘媛媛吐槽。   要不说夏日可畏呢, 天气实在太热了,像被火燎过一样。   回春堂里已经开始熬制解暑凉茶,桑叶菊花茶、酸梅汤和水荔枝膏轮流上阵,在大锅里熬煮好以后放凉,等到中午前后倒进大桶里, 抬到门口去,刚放好,纪时就出来贴告示:   “解暑茶汤, 免费饮用,请按需自取,惠及更多身边人。”   然后又在桶上挂个牌子, 写着今天的解暑茶是什么。   “水荔枝膏,是凉粉那样的吗?荔枝味儿的?”魏繁星看到,摸着下巴有些好奇。   纪时挂好牌子,摇摇头, 笑着解释道:“说是膏, 其实还是汤汤水水,它也不是用荔枝做的。”   “水荔枝膏是宋代一种很流行很受欢迎的解暑茶饮, 《梦梁录》里就有‘通江桥卖雪泡豆儿、水荔枝膏’的记载, 咱们家这个水荔枝膏用的方子,是《饮膳正要》里的荔枝膏方。”   “用乌梅和肉桂熬了去渣,加入沙糖和生姜继续熬,再去渣, 最后放入麝香粉和熟蜜调匀,喝了可以生津止渴去烦,但我们总不能真的用麝香磨粉放进去吧,我爸就改了一下这个方子,还是乌梅熬成浓缩乌梅汁备用,然后将肉桂和砂仁煮水过滤,和姜汁一起掺进乌梅汁里,加冰糖煮化之后,放进丁香粉,晾凉就可以喝了,效果是一样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的啊。”魏繁星听完直点头,拿了杯子来接一杯,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跟酸梅汤味道不像,但感觉是一样的。   她又喝了一口,问道:“这样一个夏天下来,得用多少乌梅啊?”   “几百斤肯定有。”纪时应道,他也说不清楚到底会用多少,反正比这个数只多不少。   魏繁星嘶了声,“这得花多少钱呐?”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当我们回馈社会呗。”纪时笑笑,扭身看到负责这一片的环卫工人,忙喊了声,“大姐,喝点解暑汤歇会儿啊!”   也有来往的病人喝了觉得舒服,问他讨方子的,他也大方的告诉人家,害怕人家记不住,特地扯一张空白处方单写下来。   魏繁星在一旁看着,他就笑着凑过来小声道:“你看,拿了方子的,还都去捡药材回去煮,方子免费,药材可不免费,这不就带动销量增加营业额了?”   说完微微一笑,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魏繁星看了忍不住笑了声。   边笑边点头:“少东家果然有生意头脑,你继承家业不会有错的,以后我们的五险一金就有着落了。”   纪时乜她一眼,“好说好说。”   你要是能笑得不那么揶揄,我会更觉得开心一点。   喝了一杯水荔枝膏,魏繁星回到诊室,看了几页书,进来一对手拉手的姐妹花,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都穿着露脐装和热裤,清清凉凉的。   问谁不舒服,互相指指对方,“她!”   魏繁星一愣,“……所以到底是谁看?”   长头发的那个姑娘笑道:“其实是我们都要看。”   魏繁星哦了声,“那你们谁先看?”   短头发姑娘就指指另一个,“先看她的吧。”   “行,你们一个个来,都会看到的。”魏繁星点点头,问她哪里不舒服。   回答说是来月经的,“我那个月经,量特别多,而且时间好长,别人都最多五六天就干干净净的了,我每次都要八九天,烦死了。”   魏繁星一边摸她的脉,一边问:“月经时间准时吗?”   长头发姑娘摇头,“不准时,每次都要推后一周才来。”   月经后期,月经量大且经期长,魏繁星收回把脉的手,在病历上写下症状,又问了些生活起居的问题,然后给她开了《傅青主女科》里的温经摄血汤,方子里有熟地、川芎、白芍、白术、柴胡、五味子和续断,熬好之后还要加入肉桂粉冲服。   接着看另一位短头发的姑娘,她的症状刚好和她姐妹反过来,虽然都有月经后期,但她是月经量少经期短,魏繁星开方子的时候,也给她开了温经摄血汤。   她们走之前,魏繁星还说了句:“要是可以的话,少穿一点肚脐装也可以?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和裙子,不一定要穿这一种嘛,都长得那么好看,套麻袋也有气质啊。”   俩姑娘立刻就咯咯地笑起来,“医生你也漂亮,真是太会夸人了,一定一定,再不穿这样的了!”   魏繁星见她们这么可乐,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们才走没多久,就又折返回来,两个人脸上都是迷惑:“医生,你是不是开错一个方子了?怎么药是一样的?”   “没有呀,你们用的就是同一个方子,但是药量不一样,没有错的。”魏繁星点头确认道。   她一再保证没错,她们这才放心的下去拿药了。   其实魏繁星开的这个温经摄血汤,在《傅青主女科》里,傅青主说它是:“补中有散,而散不耗气;补中有泄,而泄不损阴……此调经之妙药也,而摄血之仙丹也。凡经来后期者,均可用。倘元气不足,加人参一二钱亦可。”   看看,居然用“仙丹”两个字来形容,可见其能大补精血的功效,此外方里还加了肉桂去寒,加柴胡解郁,不管是长发姑娘要温经散寒、畅通血脉,还是短发姑娘要温经散寒、补养气血,都可以做到。   送走这对姐妹花以后,魏繁星又接着看了几个病人,有的是月经问题,有的是上火了牙龈肿痛口腔溃疡,还有一个是慢性胃炎来调理的。   很快就到下班时间,纪三姑在微信群里让大家投票,明天是喝木棉花煲猪骨汤,还是佛手瓜肉片汤,最近天越来越热,她作为后勤大总管,只能用汤汤水水来帮大家解暑了。   选佛手瓜肉片汤的人多,因为前天刚喝了木棉花猪骨汤,偏偏纪时要与众不同,他哪个都不选,说要吃绿豆沙,纪三姑竟然还答应他了,说明天会有的。   紧接着纪未柊又冒泡说还准备三伏贴第一贴的事了,因为过两天就要入伏。   整个七月份从一开始就格外忙碌,不仅魏繁星这样,冯悦也是,自从魏繁星入职没多久那次聚餐以后,她们就再没见过面了。   魏繁星还在想什么时候找她一起吃饭,她的电话就过来了,“繁星,我在你们医馆外面,你什么时候下班?”   魏繁星一怔,“……现在?你已经来了吗?”   冯悦说是,魏繁星就立刻起身下楼,急忙忙地出去找她,刚好和从楼下上来的纪时擦肩而过。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他追问道。   魏繁星脚步不停,边走边应:“冯悦来了,我去接她。”   “她”字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楼梯方向了,纪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走到楼梯口的窗边往外一看,依稀可见对面不远处好像真的是冯悦。   魏繁星下了楼,重新给冯悦打电话,给她指着方向往回春堂的方向走,等她到了,就递过去一杯水荔枝膏,“喝点解解暑,怎么这时候过来找我啊?”   冯悦没立刻回答她,仰脖将凉饮喝了,然后笑着叹口气,“你这儿可比医院舒服多了,还有解暑茶喝。”   “是呀,每天都煮的。”魏繁星笑着点了下头,拉着她的手带她进去。   一进门,纪总就凑了过来,一半是对魏繁星的亲昵,另一半则是对冯悦的好奇。   冯悦被它吸引了,蹲下来rua了它好一会儿,然后才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沾着的猫毛,慢吞吞的说了句:“我明天就要去申城了,明年三月份才回来,所以来看看你。”   魏繁星原本还在笑呢,闻言一愣,“……啊?去申城?”   “申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进修。”冯悦应道,叹了口气,“这还是我努力争取来的,没办法,不去就要落后了。”   体制内就是这样,虽然足够稳定,但缺乏自由,不能想做就做什么,她需要不停地往前,去进修,去做课题,去发论文,去教学,争取一切机会往上走,才能有更多的话语权,才会自由。   所以有时候她听魏繁星说最近读了哪本书看到一个什么方子配伍很妙,话里话外都是快活,就会忍不住羡慕。   她也想这样自由自在地读书,看不多不少的病人,可以早睡早起,可是现实阻拦了她,或许这就叫有得有失吧。   心理学家说,找对象就是找另一个自己,冯悦觉得,找朋友也是,那些她没有的东西,魏繁星有了,她就会觉得高兴,好像是她也有了一样。   “我来看看你,见你现在这样,比以前开心,还比以前胖了,我就放心去申城啦。”她说完,拍拍魏繁星肩膀。   魏繁星笑了笑,“能去申城进修也好啊,本来我今也能去,现在不行咯。”   说着又期待起来,“你会给我寄好吃的对吗,比如鲜肉月饼和蝴蝶酥?”   冯悦顿时哭笑不得,“我还没走呢!你不要现在就给我摊派任务行不行!”   她吐槽完,小姊妹两个手拉手地,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真好呀,她们都很好,都得偿所愿。   楼梯上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纪时的声音幽幽传来,“真美,要是你俩有一个是男的,我就会以为自己误闯婚纱照拍摄场地了。”   “真可惜,其实我还挺想看的,要不然你俩成全一下我?大不了这样好了,我把纪总借给你们当花童。”   一副我牺牲好多的调调,让魏繁星觉得,真就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偏偏纪总凑热闹似的,围着她们俩的腿不停打转:“喵呜——喵——”   纪时笑了一阵,招手将猫叫过去,弯腰抱起来掂了掂,又放下,这才过来跟她们说话。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魏繁星要先走,跟冯悦去吃饭,纪时还要去准备做三伏贴的药粉,闲谈就此打住。   不过在魏繁星和冯悦走之前,纪时还说了句:“申医大一附院那边我也有熟人,有事需要帮忙就尽管说。”   冯悦点点头,笑着和他道了声谢。   冯悦去进修之后,时节马上就到了正式入伏那天,忙完头伏那一贴没过几天,早就生成但一直在路上磨蹭徘徊的两个台风,先后开始影响容城的天气,与此同时,河南全境突降特大暴雨。   暴雨灾情来势汹汹,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回春堂一楼的电视开着,新闻里一直在播报当地受灾和抢险救援情况,纪时一边用手机搜形成这次强降雨的原因,一边听纪未柊跟老爷子他们的对话。   老爷子问易师父:“这雨怕是下不停,今天是郑州,改明儿就是其他地方了,那边的药材还能收回来吗?”   自古河南就是怀药的重要产地,比如出产的山药、牛膝、地黄、菊花等等,这些都是重要的常用药,这一波降水太多,土地含水量过高,肯定会影响药材产量,一旦减产,价格又要蹭蹭往上涨。   药材成本越来越高,也就使得患者吃药的成本越来越高,动则好几十块一副的药,实在是有些贵了。   “再这样下去,谁吃得起。”老爷子叹口气。   易师父跟纪未柊都摇摇头,“那也没办法,天灾嘛。”   感慨完药价,孟老爷子的话题已转,说起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句话。   这是先民从长久以来的自然规律中总结出来的道理,主要是因为大的自然灾害发生后,因灾死亡的人畜尸体腐败变质、人畜排泄物和生活废弃物没能及时处理,从而造成细菌滋生,成为传染病的隐患,像炭疽病、结核、流行性出血热等等。   说起预防用药,孟李秋提到了《医学心悟》里的神术散,“程国彭说这个方子‘能治时行不正之气,发热头痛,伤食停饮,胸满腹痛,呕吐泻利,并能解秽驱邪,除山岚瘴气,鬼疟尸注,中食、中恶诸证,其效至速’,瞧瞧,多厉害。”   纪时听了接道:“这个神术散跟《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那个不一样吧?”   魏繁星闻言歪着头看过去,脑子里飞快回忆着相关内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神术散,组成是苍术、藁本、白芷、细辛、羌活、川芎、炙甘草,功效是……   刚想到这里,老爷子就点头道:“是不大一样,《医学心悟》里头这个是苍术、陈皮、厚朴、藿香、砂仁和炙甘草,不过它们功效上有一样的地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那个说的是‘治四时瘟疫’,《医学心悟》这个说的是‘治时行不正之气’,意思还不就是一样的。”   到底洪灾不是发生在容城,他们除了担心药材减产,价格会上涨之外,就只能捐点款聊表心意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学生们陆续开始放暑假了。   林晶过了这个暑假就是高三,假期是要补课的,不过是在八月份才开始,于是这天一大早,魏繁星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姐!我要去容城找你过暑假!” 第二十七章 你就长着一张会早恋的脸啊……   妹妹要来容城玩这件事, 魏繁星还是挺期待的,她提前就开始想到时候要带林晶去哪里玩。   为此中午吃饭时还跟纪时打听过:“有哪里比较适合带小朋友去玩的么?”   纪时喝着茶树菇排骨汤,想了想, “……动物园看大象?”   魏繁星一噎, “……我妹妹也没这么小了,看大象……她应该不太喜欢。”   纪时哦了声,眼睛里露出好奇,“你这意思是岁数大了就不喜欢看大象?”   说完立刻眼睛一眯,“你是不是内涵大象没大人喜欢?没有啊, 我这么大了还是很喜欢。”   这人怕不是杠精转世吧?怎么看问题的角度这么刁钻!   魏繁星眨了一下眼,脸板起来,学他否认三连:“我不是, 我没有这样说过,你不要瞎解读。”   说完她捧起碗,要坐到隔壁桌去, “算了,我去问媛媛。”   “哎,别走啊,我给你好好说行不行!”纪时立刻做挽留状。   可魏繁星斜眼觑他, 见他光嘴上嚷嚷, 实际上脸上笑嘻嘻的,一点实际动作都没有, 顿时哼了声。   这人好虚伪的!   原本还想着他要是真挽留挽留, 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听听的魏繁星,这下是真的干脆坐到刘媛媛她们那边去了。   纪时一边吃饭一边听隔壁桌说什么夏日水上乐园哪个项目最好玩,忽然捕捉到魏繁星对刘媛媛她们的称呼,已经不再是客客气气的“刘医生”, 直呼其名时多了几分亲近,不由得笑了笑。   其实她真的是个慢热的人,回春堂就这几个人,她来这里都快三个月了,这才跟刘媛媛她们混熟,不容易啊。   魏繁星提前做好了功课,要带林晶去水上乐园,但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林晶来是来容城了,但可不是她自己来的。   魏繁星看着突然多出一个大小伙子,有点懵圈,“……晶晶,你怎么也没说有同学一起来啊?”   林晶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他要一起来啊,昨天晚上突然决定好的。”   魏繁星一噎,眨眨眼睛,“那怎么办,给你们安排住酒店?”   “不用,他自己住酒店就行,我要跟你睡!”林晶晃晃她胳膊,“不要浪费多开一间房的钱嘛!”   “可是他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魏繁星摇头,人家家里肯放孩子跟着一起出门,她这个大人可得看好了,让孩子好生生的来,平平安安地回去。   “一会儿再订酒店吧,先跟我回去。”她摇摇头,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   跟林晶一起来的男生叫周家俊,是她同桌,也就是上次魏繁星帮忙视频问诊过的那个。   他知道自己来得突然,挺打扰人家姐妹俩的假期,于是也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林晶姐姐,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冲动想出来玩,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上车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如果是女生也就算了,好安排,可他是男生呀,林晶那边又是姐姐,这不是给人添麻烦么。   可车已经上了,他也不敢说下车就买票回去,那样林晶肯定捶死他。   魏繁星倒不介意,笑眯眯地道:“你还是叫我繁星姐吧,叫林晶姐姐,你不觉得自己吃亏么?没关系,你陪着来我还谢谢你呢,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不太安全。”   林晶捂着嘴在旁边偷笑,“姐,你提醒他做什么,他就是个弟弟!”   周家俊挠挠头,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脸红起来特别好玩。   魏繁星也笑起来,笑完她仔细看看周家俊的脸,看他脸上也没冒痘痘了,便问道:“你上次吃京制牛黄解毒片感觉怎么样?”   听到她问这个,周家俊忙点点头,一脸心悦诚服,“有用,吃了三四天我就感觉好多了,那些痘痘也慢慢瘪下去,最重要是没有再长了!”   “喉咙痛、牙齿痛这些也没有犯过?”魏繁星问道。   他点点头,魏繁星就接着问:“你有没有多吃蔬菜水果?那个药不能多吃。”   他连忙点头,模样很乖巧,“有的,我现在每天都……”   “排便顺畅”四个字还没说,就被林晶的笑声给笑了回去,然后更加窘迫无语起来。   魏繁星顿时哭笑不得,拍拍林晶的背,“好啦,不许嘲笑别人,难道你就没有这样的时候吗?”   林晶抿着唇,歪头朝周家俊眨眨眼睛,魏繁星刚想让林晶跟他道歉,就见他忽然别开脸去,也抿着唇笑起来,形容羞涩。   咦咦咦?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魏繁星脑海里闪出一个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测,并且为之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她也不敢贸然去问,决定先观察观察,万一问了不是呢,那岂不是很尴尬。   她暂时将这个念头放到一边,领着两个小孩坐车回去。   回的是回春堂,因为这会儿才中午,下午还有半天班要上。   林晶对此很好奇,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能看到那天视频里那只大猫了,魏繁星点点头:“是啊,它就在医馆里。”   魏繁星领着两个孩子回来,才刚进门,在楼梯上睡觉的纪总就发现了,它立刻跑下来,直直往魏繁星身边跑去。   缅因猫体型都大,更何况纪总还被喂得很好,一天好几顿地吃着,愈发显得它胖墩墩的好大一坨,林晶看到它,立刻哇一声惊呼出来。   魏繁星蹲下来,搂着纪总,让它认人,“可以跟哥哥姐姐玩,但是不要跑出去哦。”   纪总不看他们,眼巴巴地盯着魏繁星瞧,等她说完话,它就凑头过来,想要舔她的脸。   它吓了魏繁星一跳,连忙往后仰仰身子躲开了,刚要起身,纪总就往她怀里钻,喵喵叫起来。   魏繁星这时候才发现,纪总好像有点不对劲,忙揉揉它头,又蹲了回去,“怎么啦,你不想跟哥哥姐姐玩么?还是受什么委屈啦?”   纪总:“喵——”   “你别管它,想吃零食不给就这样了。”纪时的声音忽然间传了过来,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一边下来,一边吐槽纪总:“天天吃这么多,沉得跟猪一样,到时候有心脏病怎么办,怎么减肥,整形医院难道有动物抽脂手术可以做吗?”   说着跟小林说了句:“给我拿点胖大海,我泡个茶。”   原来是这样啊,魏繁星舒了口气,揉揉大猫的头,劝它:“要不你跟哥哥姐姐出去跑两圈运动运动,回头让你爸爸给你吃的?”   纪总不知道听没听懂,耳朵动了动,但身子一动没动。   林晶觉得这猫好有趣,蹲下来搓了几下它的背,露出舒服的表情,“哇——好软,舒服,好rua!”   纪总亲人,在被她挠过几次下巴之后,就同意她跟自己玩了,甚至翻过身子,敞开了肚皮。   纪时去餐厅要水泡了胖大海往回走,见到魏繁星端着两杯今天熬的酸梅汤递给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妹妹来么,怎么还多个弟弟?”   周家俊愣了愣,刚要解释,魏繁星就已经说话了:“我妹妹的同学,临时决定一起过来玩的,对了纪医生,你知不知道附近有哪家比较靠谱的酒店么?”   纪时一愣,“……你家不行么?”   “我家就一张床。”魏繁星有些赧然,“他这么高,睡沙发会不舒服的。”   其实家里的沙发拖出来就是一张床,但魏繁星觉得他可能住着会有些尴尬,索性不提。   纪时点点头,问道:“待几天?”   这个魏繁星也没过林晶,闻言便看向了她,林晶还在撸猫,周家俊忙自己应道:“一周,我可以随便住个酒店的,我不怕。”   纪时听了笑出声来,“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是你要是住的不安全,你繁星姐会过意不去。”   “是吧?”他看向魏繁星,问道。   魏繁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小伙子顿时不好意思,挠挠头,说没事的,挑个贵点的酒店就行了。   魏繁星虽然还是有点为难,但也只能是这样,于是拿出手机开始找酒店,偏偏不巧的是,不知道是暑假出来旅游的人多,还是他们这时候才订酒店有些晚了,总之魏繁星熟悉的好几家酒店都要么没有今晚的房,要么价格高到离谱,另外有些酒店合适的,又离得太远。   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半天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来,纪时忽然间笑了声,问了句跟这事儿无关的话:“魏繁星,你是不是你们家个子最矮的?你妹妹都比你高一头。”   魏繁星划手机屏幕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刚好撞上林晶捂着嘴偷笑的样子,顿时一阵无语。   可恶,居然被他说中了!   魏繁星还真就是全家个子最矮的,她妈周妙一米六八标准身高,她爸魏东来虽然没有一米八,也有一米七八了,夫妻俩的身高都不矮,偏偏生个魏繁星没遗传到这一点,长到十八岁还是一米六三,然后就停止生长了,在本该蹿一蹿的二十三岁时根本无事发生。   她的小姨周妍也个子高挑,林晶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她一米七的身高跟周妍简直就是亲母女,站在他们当中,魏繁星就像个小矮人。   但事实归事实,别人说就是不行,于是魏繁星很认真地问纪时:“纪医生,你礼貌吗?不知道打人不打脸?”   纪时一愣,随即眼睛一弯,流露出我懂的笑意,安慰她:“这也没什么,娇小玲珑也蛮好,起码天塌下来不会砸到你,低处的空气也没有很坏。”   魏繁星:“???”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拳头都快硬了的时候,纪时又问道:“是不是还没订好酒店?”   魏繁星本来不想应他的,但又觉得不回答别人问题不够礼貌,于是哼了声。   纪时倒也不介意她的态度,继续道:“既然这样,那就去我那儿住吧,反正明天还要上班,我早上再把他带过来给你就是了。”   魏繁星一愣,都顾不上生气了,“……啊?这行吗?”   “我行。”纪时笑笑,“你问弟弟行不行。”   周家俊又挠挠头,笑得腼腆,“我都可以啊。”   魏繁星眨眨眼,“……那就这么定了?你去纪医生那儿住一晚,明天再去酒店?”   周家俊点点头应好,纪时就道:“住一天也是住,住一周也是住,费那钱,不如拿来请我吃饭?”   说着学魏繁星的样子冲她眨眨眼。   魏繁星立马看向周家俊,让他自己做决定,小伙子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谢谢,不过那太麻烦你了。”   纪时闻言耸耸肩,“行吧,那就赶紧订酒店吧,如果不缺钱,京淮不错,七星级酒店,服务有保证,如果次一点,君庭也不错,要不然……”   他顿了顿,想了一下,“严家旗下的良宴也不错,去汇丰路那家总店,服务特别好,自助早餐非常美味,而且很划算的是,有房卡可以多带一个人,这样你和妹妹过去找他,就只有一个人花钱,可以三个人都进去吃早餐了,如果错过早餐,还有brunch,也是自助。”   魏繁星听完,有些好奇:“纪医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本来以为答案是他去吃过,谁知道人家哦了声,笑眯眯地应道:“因为老板是我朋友,这个规定还是我提议的,以前他们家都不给住客提供餐饮。”   魏繁星:“……”有被凡到。   说完纪时就端着水杯转身上楼了,魏繁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果断地帮周家俊下了单。   然后交代他们:“在这里跟猫玩就好了,不要乱跑,我先回诊室工作。”   林晶跟周家俊忙点点头应好。   魏繁星上了楼,回诊室时经过纪时诊室,门开着,她侧头看了眼,见纪时在看书,不由得脚步一顿。   然后伸手敲敲他的门,“……纪医生有空吗?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纪时从书里抬头,有些疑惑:“什么事?”   魏繁星走了进去,在他面前坐下,然后手掌扣着桌边,上身往前一凑,“你有没有办法观察出那两个小孩……是不是在谈恋爱?”   纪时先是一愣,随即对上她近在咫尺的乌黑眼眸,被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间他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脊背僵了一下。   “你怎么突然怀疑他们的关系?”一面问,他一面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魏繁星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皱眉应道:“感觉啊,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而且……一个男孩子主动跟女同学单独出门游玩,你不觉得奇怪吗?”   纪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叹口气:“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妹妹?而且,他们多大了,高中有了吧?”   魏繁星点头,“高二了。”   “那就十六七岁了,这也不算早恋吧?”纪时歪了歪头。   魏繁星白他一眼,“中学都还没毕业,怎么不算,会影响高考的。”   纪时反驳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你没背过《内经》?都能生孩子了,还早恋呐?”   “感情不稳定才影响学习,感情稳定说不定还促进学习呢,你不如直接问你妹妹,说不定人家只是有想法,达成默契等大学高考以后再在一起呢?”   魏繁星听了颇为犹豫,“……我还是想先观察观察,可我又不懂。”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脸都有些皱了。   纪时看着她一摊手,一脸爱莫能助,“那怎么办呢?我也不懂啊,我又没早恋过。”   嗯?   魏繁星耳尖一动,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你没早恋过吗?可是……”   你就长着一张会早恋的脸啊!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纪时还是get到了她的意思,顿时一囧,扯着嘴角假笑起来:“真不好意思呢,我也没经验。”   魏繁星眨眨眼,脱口道:“那多亏啊。”   纪时:“???” 第二十八章 别人十六七岁都搞恋爱,怎……   虽然对纪时没有早恋经验这件事感到震惊, 但魏繁星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私底下问问林晶。   做好决定之后,魏繁星便松了口气, 和纪时又商量了一下怎么问, 然后看他有病人来了,便离开他诊室。   回到自己诊室没多久,她也来了病人,是一个来复诊的患者,患者以前得过抑郁症, 最近她生活里发生了一些意外,就是失恋加上工作不顺之类的,抑郁症有了复发的趋势, 但这一次再吃之前吃过的药,似乎效果就没那么好了,而且情绪变化还很影响正常工作。   于是她在朋友的介绍下来找中医治疗, 原本是来找孟老爷子的,但老爷子那时候正忙着给一位退休的领导看诊,她赶时间,又听说魏繁星是老爷子徒弟, 就过来找她了。   正好省中医的睡眠中心是脑一科也就是神经内科的下属门诊, 魏繁星以前还真的在临床管过抑郁症的患者,她来了之后, 魏繁星看过后, 觉得她肝郁,给了七剂疏肝解郁的中药。   但是那天后来见到老爷子,魏繁星跟老爷子讨论,老爷子问她:“这个人的脾胃怎么样?”   魏繁星想了想, “她说胃口不是很好,我也感觉她脾胃功能有点弱。”   老爷子点点头,又问她:“那你有没有给她加健脾的药物?”   魏繁星说加了两味,老爷子就让她看看有没有用,“如果她脾胃不好,吃进去的药不消化,也是没用的,解郁不全在疏肝,特别是她还在吃抗抑郁药,药吃多了会损伤脾胃,你就不仅要提高她肝的条达,还要增强她脾胃的运化功能。”   于是魏繁星今天就一直在等她过来,整个上午她都没来,魏繁星本来都以为她今天不会来了的。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她笑着对病人说了句。   病人愣了一下,“医生你还记得我啊,我今天上午有个会要开,只好下午再请假。”   “记得啊,我跟我老师,哦就是孟医生,讨论过你的病情。”魏繁星点点头解释道。   病人啊了声,蛮惊讶地道:“您还跟孟医生说过我啊?”   “是啊。”魏繁星点点头,问她吃了几天药觉得怎么样。   她抿着唇应道:“好一点儿了,但变化不是很大,是不是吃的时间还短,所以才效果不明显?”   魏繁星心知兴许是她脾胃功能不好的缘故,点点头,“那我今天给你换个方子吃吃看。”   问诊把脉过后,魏繁星在电脑上调出她上一次的处方,看了一下,然后重新开了可以疏肝健脾的柴胡四君子汤。   送走这位病人,魏繁星又继续接诊了几个病人,到了五点左右,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但已经没有病人过来了,她就一边看书一边等下班。   下班时间一到,她就飞快地脱了白大褂,跟着去隔壁找纪时,“纪医生,你什么时候能下班啊?”   纪时刚送了病人出去,看见她过来,忍不住啧啧笑了两声,“真是难得,小师姑你居然还关心我什么时候下班,现在就下,你觉得怎么样?”   魏繁星眨眨眼,微笑的脸上有些许腼腆,“我觉得挺好的。”   顿了顿,又问:“我请你吃饭吧?”   纪时明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帮她收留了一晚周家俊,还故意问道:“怎么今天这么好,要请我吃饭?”   “谢谢你帮忙嘛。”魏繁星实话实说。   纪时哦了声,继续逗她:“所以如果我没帮忙,就不配你请我吃饭咯?”   啊这……   魏繁星虽然在心里默默说是,但嘴上她不会认,摇摇头满脸诚恳地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别这么不自信。”   哎呀,学会阴阳怪气了哈,纪时挑眉,站起身来,一边解白大褂扣子,一边换个方向问:“那你打算请我去哪里吃饭?”   她要是说个便宜的地方呢,他就正好问是不是他不配去高档的地方哦?   要是她说个贵的地方呢,他就好说她是故意的,明知道他要带着纪总呢,问她不是真心想请客吧?   可实际上魏繁星是怎么回答的?   魏繁星特别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回去要带着纪总的?那咱们得找个宠物能进去的店,这方面我不熟悉,你有推荐的餐厅吗?”   这就把皮球踢给自己了,纪时刚才没想到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一时沉默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大概路边的小店都可以?小朋友难得来容城,带他们去吃点好的?”   “好呀,那去哪里?”魏繁星追问道。   纪时说可以去吃牛肉火锅,他知道有一家牛肉火锅很有趣,东西都是自选的,像在超市那样,推个小推车拿东西,然后先结账再吃火锅。   “而且那里免费停车。”最后他特地强调道。   魏繁星顿时心动了,这种形式听起来就很有趣,不用等人上菜,走过去看到什么想拿的就直接拿,她还没试过呢。   于是她点点头,应了声好,纪时关了水龙头,甩甩手,然后抽了两张纸擦手,一边擦一边吐槽她:“你请我吃饭,倒让我推荐餐厅,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真诚啊?”   魏繁星眼睛眨了眨,回敬道:“我倒觉得纪医生你简直就是杠精转世,上辈子是拦车那根杠杆吧?”   纪时闻言一愣,随即低着头嗤嗤笑出声来,桃花眼弯出微微的弧度,眼角笑意流光溢彩。   魏繁星看了一眼,又立刻别过头去,催了句:“麻烦你动作快点。”   “我找一下车钥匙。”纪时无奈地应道。   魏繁星又等了两分钟,这才和他一起下楼,到了一楼,就看见林晶正在用绳子逗猫,绳子一头绑个小玩具,提在手上使劲晃圈,逗得纪总也跟着不停打转。   纪时无语了一下,“……这个憨包。”   魏繁星笑了声,在店里找周家俊,然后发现他正在跟小杨说什么等你有时间去临水可以找我我带你去干嘛干嘛之类的。   魏繁星顿时一愣,哇,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什么社交牛逼症,才一个下午,就跟小杨聊成这样了?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们,纪时也发现了,忍不住笑着低声问道:“羡慕不羡慕,冲孩子这份交际能力,以后混得不会差。”   魏繁星嘴巴一努,嘟囔道:“我有什么可羡慕的,难道我混得很差吗?”   说完抬腿越过纪时,招呼他们两个:“走了,去吃饭。”   逗猫的绳子停了下来,纪总还在转圈,追着自己的尾巴咬,纪时走过去,一把将它抱起来,“憨包啊憨包,你头不晕么?”   纪总不得不停下玩耍的脚步,抬头蹭蹭他,然后使劲张张嘴巴,再低头舔毛。   几个人带着猫一起往外走,林晶问道:“姐,我们去哪儿吃饭啊?”   “纪医生说带你们去吃火锅。”魏繁星应道。   走在前面的纪时听见她的话,回头说了句:“你姐请客,不用客气。”   林晶噗嗤一笑。   等过了马路走到车边,纪时拉开车门,纪总就熟门熟路地跳上后座,林晶跟周家俊一边一个坐进去,前面的纪时跟魏繁星立刻就看见大猫的眼神顿了顿。   然后歪头看看两边,似乎在说你们怎么也上来啦?   不由得一阵好笑,纪时一边笑一边道:“这下好了,纪总不能在车座上趴着了。”   平时它总要一只猫独占整个后座,霸道得很。   林晶忙伸手搂它,“不会,你可以趴我腿上啊。”   纪总没搭理她,倒是一直试图去够坐在副驾的魏繁星,嗷嗷地叫着,直到它叫累了,这才停下。   纪时推荐的那家火锅店离市区比较远,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在高速路口加油站边上,听说以前是个停车场,后来废弃过一段时间,然后才被老板租来做火锅店。   进去之后,没有服务员主动上来招呼他们,魏繁星跟着纪时往里走,路过的每张桌子都有客人,特别热闹,但是她却有点手足无措。   忍不住问了句:“纪医生,这得自己找桌子吗?”   纪时点点头,拽了拽手里的猫绳,“这里锅底只有一种,而且是免费的,桌子上提前准备好的,不需要服务员来招呼。”   魏繁星哦了声,抬头在周围看看,然后听见周家俊道:“繁星姐,那边好像有张空桌子。”   “……哪儿啊?”魏繁星看了半天没看着。   倒是纪时看见了,“还真是,看来长得高就是有好处。”   魏繁星:“……”好了好了知道你长得高!了不起!可以了吗!   她低头翻了个白眼,跟着他们一起往那边走。   “这个位置不错,离风扇近。”纪时颇为满意这个位置,点点头,先开了小火煮水,以示这里已经被他们占了。   然后带着他们去选菜,一排走过去,冰柜里一碟碟牛肉琳琅满目,魏繁星也分不清都是什么部位,就看着牛肉挺新鲜的。   纪时一指旁边不远处,“就在档口现切的,当然新鲜。”   魏繁星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档口里站着一排师傅,正在不停地切肉,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这里除了切肉师傅跟收银的,没几个服务员,老板用人成本降低,东西就可以便宜一点。”纪时解释道,“那边的其他菜,四五块一份的很多。”   魏繁星哦了声,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林晶和周家俊两个小屁孩已经把碟子一通拿,纪时劝道:“吃完了再拿,要是拿了吃不完就浪费了。”   “放心吧纪哥,不会的,周家俊他多少都能吃得下,不是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么。”林晶拍着胸脯保证道。   纪时呵呵笑了两声,“那你们随意吧,今天你姐请客,是真的。”   林晶啊了声,倒吸一口气,拉住周家俊的手腕,“别拿了,给我姐省点钱!”   周家俊哦了声,停下了拿肉的动作,又推着小推车继续走,去拿素菜。   “丸子和牛杂不拿吗?”见他们直接走过去了,魏繁星有些惊讶地叫住他们,“是没有看到吗?”   林晶回头挽住她的手,劝道:“已经够了,不要那么多肉,省点,省点。”   魏繁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直接自己去端碟子,“可是我想吃,哪有吃牛肉火锅没有牛肉丸跟牛杂的。”   林晶见状抿抿唇,“……行、行吧。”   “你们去拿素菜,不要拿香菜,纪医生不吃香菜的。”魏繁星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见纪时已经落后他们一小段,就回去找他。   纪总遇到了别家趴在推车里的小猫,它使劲去蹭人家,纪时拉都拉不走。   见魏繁星过来,纪时无奈地叹口气,“这个憨包正在进行社交。”   魏繁星:“……”这只猫也是有点社交牛逼症在的。   直到林晶跟周家俊都已经挑完东西了,纪总这才放弃去舔别人家的猫,被纪时牵走。   魏繁星去付钱,说好了她请客就不会食言,纪时也没有抢着结账的意思,直接带两个小的拿调料,调料也是提前分好一份份的,拿了一起结账就行。   倒是路过甜品区,纪时给大家都买了甜品,杨枝甘露绵绵冰上面淋了好多水果,还插了一整个冰冻过的芒果。   结完账回到他们桌边,纪时将纪总的绳子绑在桌腿上,因为汤底只有清水和几颗红枣,他就先给它煮了点肉,晾凉了递到桌下给它。   魏繁星将丸子和牛杂这些耐煮的食材先放下去,招呼大家开始涮肉。   吃饭的时候,纪时就发现,魏繁星之前担心两个小的在早恋,还真的不是没道理。   牛脖颈上有一块运动最为频繁的活肉,叫匙仁,这个部位的肉肥瘦相间,纹路如同大理石,口感柔嫩丰腴,一头牛只有一点,大概是全牛的百分之一,而且还不是每头牛都有,魏繁星他们运气好,拿到了最后一碟,一人分不到几块,但林晶很喜欢,于是周家俊就将自己的那份全都留着给她。   她也投桃报李,周家俊喜欢胸口朥,她就把自己烫的都给他,你来我往的,还边吃边交流味道和口感,别提多和谐默契了。   纪时悄悄在桌底下碰碰魏繁星,示意她也看。   然后靠头过去压低声音同她道:“肯定有猫腻,你回去可以问问了,看看小姑娘怎么说。”   他的呼吸混杂着热气扑向魏繁星的脖子,她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胳膊到背上都被激起了一层小疙瘩,酥酥麻麻的,痒得她瞬间蜷缩起脚趾头。   “……嗯、嗯嗯,知道了。”她忙点点头应道,没好意思扭头去看他。   纪时啧了一下,声音还是低低的,“你说别人十六七岁都搞恋爱,怎么咱们的青春如此苍白贫乏?”   魏繁星闻言眨眨眼,“我觉得还好?毕竟我得过抑郁症,你连抑郁症都没有。”   纪时:“……”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第二十九章 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们什……   经过纪时提醒, 魏繁星注意到对面两个小的动作,一时间心里什么感觉都有。   担心他们早恋影响学习,疑惑家里知不知道这件事, 犹豫自己是装聋作哑还是检举告发, 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她就是知情不报或者是罪魁祸首。   此外,还有些许的羡慕和好奇,毕竟她在青春期里并没有这样的体验。   她也和篮球场上穿着白色T恤衫的少年擦肩而过, 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故事。   回忆起中学时代,除了抑郁症那段时间,更多的是傍晚站在教室走廊上往外看时, 橙红明亮的晚霞下倦鸟归巢,不远处的球场上传来“咚咚”的拍球声,空旷又宁静。   她忽然起了跟纪时闲聊的兴致, 低声同他说话:“我高一的时候,圣诞节平安夜的时候,我们班有一对小情侣,男生直接就拿一枝玫瑰向女生下跪了, 特别大胆, 大家都在起哄,把老师都闹来了。”   “班主任进门的时候, 男生还没站起来, 就跪在那儿,班主任都看傻了,居然没立刻训人!”   说着她抿着唇就笑起来,嘴角的小漩涡又出现了, 纪时看了她一眼,也弯了弯嘴角的弧度。   他也记得那件事,当时班里好几对小情侣,大家都心知肚明谁跟谁在谈朋友,但都不会告诉老师,这仿佛是一个默契,只有老师不知道这个秘密。   但那次平安夜玫瑰花事件之后,这些秘密就曝光了,新一轮严/打早恋行动开始,小情侣们纷纷低调行事,转为地下行动,纪时无数次看到坐在后排的小情侣上课时偷偷手拉手。   有胆子大的男生,还在自习课老师出去的时候,偷偷去亲小女友的嘴儿。   全都是青春期青涩旖旎又甜蜜的、别人的故事。   纪时忍不住笑了声,又叹口气,微微有些惆怅地道:“是啊,很浪漫,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陈述句,但魏繁星听成了疑问句,闻言应道:“你说告白那对吗?高三就分手了耶,男生喜欢上了新来的小学妹,跟女生分手,女生还大闹他们班去了,全校都知道。”   纪时:“???”   前面热烈又大胆,美好得像校园小说男女主角的剧情,怎么最后又变成了渣男出轨的八点档都市狗血?   纪时觉得想当不可置信,他目瞪口呆地愣了好半晌,“……不、不是吧?”   魏繁星这时候正烫了一片牛肉,然后蘸点沙茶酱放进嘴里,肉有点烫,她张了一下嘴巴,又觉得不雅,立马闭上,烫得脸都皱了,根本没功夫回答他。   “快喝点水。”纪时见状,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温的茶水。   好不容易将肉吃下去了,魏繁星缓了一下,才应道:“是真的,这件事后来闹得很大,因为女生纠缠男生,先是跟小学妹打了一架,被叫了家长,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谁知道其实没有结束。”   “后来我们高考,体检的时候,女生因为体态不对,被体检医生看出来怀孕了,一查还真就是,老师赶紧叫家长过来处理,事情传开,我们才听说孩子是那个男生的。”   “他们一直有纠缠,女生为了挽回他,主动委身,十几岁的男生你也知道,是很冲动的,荷尔蒙最盛的时候,把持不住就跟她发生关系了,但是男生没有跟小学妹分手,也没有跟女生复合,一直就这样脚踩两条船,直到体检那天东窗事发。”   好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绩斐然”的渣男种子选手!   纪时错愕地嘶了声,“……后来呢?孩子怎么样,打了吧?”   高考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才十八岁,像魏繁星,十八岁都还不到,这么年轻的小孩,让他们当父母肯定是不行的,最好就是做手术拿掉孩子,然后继续读书,那样人生还有好起来的可能。   但魏繁星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听说的是,女生父母想要男生那边赔偿,包括出人流的医药费,营养费和青春损失费什么的,具体数字不清楚,听说是要得比较多,然后男方那边不是很同意,就一直扯皮,扯着扯着胎儿就七个月了,这时候不好打胎了,正好又碰上男生老家村里征地,他们两家干脆就让他们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占个人头钱,当时一个人会给十万。”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临水本来就是小地方,那些年到处征地,为了拿补偿款让孩子回来结婚的事不要太多,还有人早上去吃别家酒,下午回来办自家酒的。   但纪时听着,觉得实在震惊,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这跟狗血电视剧虐了几十集女主,都快被男主虐死了,然后强行大团圆结局有什么区别?   他好奇地问魏繁星:“你知道他们的近况吗?”   魏繁星摇摇头,“不知道啊,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   纪时哦了声,看起来有些遗憾,低声说了句:“可惜了,我记得他们成绩都不错的。”   “姐!这个牛筋丸好好吃,给你一个!”   林晶突然的说话声盖过了纪时的,魏繁星只听见他说的前面半句可惜,等接过林晶给的牛筋丸,她才笑道:“你又不认识他们,有什么好可惜的。”   纪时闻言微微一愣,知道她没听完整自己说了什么,就笑笑不再说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碟子,基本都空了,便问道:“够吃么,不够再加菜?”   林晶应道:“够了够了,锅里还有丸子跟牛杂没吃呢,给我姐省点钱!”   魏繁星再次听见类似的句子,有点奇怪,“晶晶,刚才点菜的时候你也说要给我省点钱,为什么啊?”   林晶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们之前以为是纪哥请客,才拿了好多肉,结果他说是你请客,你是我姐,我能吃你大户吗?!”   纪时:“???”   魏繁星一怔,“可是出来的时候,不是都说了我请客吗?”   林晶撇嘴,满脸不情愿,“我以为那是你们开玩笑的,就是那种你请客,纪哥付钱的那种,谁知道……嗐,是我错了,对不起,误会你们关系了。”   魏繁星:“……”你还真是高估了我跟纪医生的交情哦:)   纪时忍不住一呛,咳嗽起来,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于是边咳边笑,还要说话:“咳咳——你、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林晶顿时被问住了,抿着唇,看向魏繁星。   魏繁星也看着她,一脸茫然,不是啊妹妹,他问你问题,你看我干啥,我脸上写着答案吗?   “展开仔细说说?”纪时喝水顺了顺气,追问道。   林晶又看了眼魏繁星,见她姐咬着筷子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茫然又好奇,她一狠心一咬牙,应道:“就是大侄子会孝敬长辈啊,你不是我姐的师侄吗?那这样,我还算你的……”   她话没说完,纪时跟魏繁星就不约而同地脱口制止道:“好了!不要往下说了!”   说完俩人同时扭头,四目相对,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的尴尬,于是迅速移开目光。   林晶扁扁嘴,小声嘟囔:“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咩?”   “是事实关你什么事呀!”魏繁星忙白她一眼,觉得这妹妹真是不能要了,“我跟他论我们的,你跟他论你们的,你说说,你管你外甥侄子叫哥,合适吗?”   林晶继续小声嘟囔:“我可以改呀!”   纪时:“……”你这给我当姨的执念得多重啊!   魏繁星被她噎了一下,嘴角抽抽,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扭头小心地看看纪时,又回头看看妹妹,也小声道:“那……你们商量商量?”   林晶举起手欢呼:“好耶!”   纪时顿时就被魏繁星这态度气乐了,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吃饱了就回去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想压他头上?这辈子都别想!   头上有个魏繁星就够够了,不能再加一个她妹妹!   林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灭了,怏怏地哦了声,魏繁星看看她,又看看纪时,忍不住一阵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好抿着唇低头吃菜。   牛肉火锅开局是一锅清水,吃到最后已经是一锅牛肉汤,最后下了一盘粿条,再烫了点生菜,捞出来加点沙茶酱,热热地下肚,是最完美的收场。   他们吃了两个多小时,纪总早就吃完它那份牛肉,又玩了半天纪时的裤腿,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大家要走的时候,它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纪时只好弯腰去抱它。   被抱着它就醒了,喵喵叫着去钻纪时的脖子,纪时想放它下地自己走,死都不可能,不停地往他身上爬,最后还是得抱着。   纪时抱着它一边走,一边吐槽:“你滚地板了啊,你这个脏包,我的衣服你知道多少钱吗,几百块一件,你算算够你吃多少顿牛肉了?”   纪总:“喵——”   喵完亲昵地蹭蹭纪时的脸,窝在他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看魏繁星。   魏繁星觉得它可爱,就伸手揉揉它尾巴,它发出一声嘤来,甩甩尾巴,想勾魏繁星的手,没勾着。   被纪时继续吐槽:“哎哟,你还想当皇帝啊,搞什么雨露均沾是吧?”   纪总:“嘤。”   魏繁星继续忍笑,旁边林晶和周家俊发出羡慕的呜呜声,好可爱的大猫,他们也想被雨露均沾。   从火锅店出来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吃饱以后本来就容易犯困,加上魏繁星的作息已经很规律,回去路上她就忍不住想睡了。   纪总趴在她身上,跟着一起睡,一人一猫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过红灯时纪时扭头去看,竟然品出一丝恬静安然的满足来,好似日子就该是这样。   后座里林晶和周家俊两个头靠头地在看旅游攻略,叽叽喳喳地说着要去哪里吃好吃的,“景点不去了吧,我五一刚去过再去没什么意思。”   “可以,听你的,好多我也去过了。”   纪时听了一会儿,出声打断道:“两位小朋友可不可以降低一点分贝?你们姐姐睡着了。”   林晶闻言立刻抬头去看,果真见魏繁星抱着大猫靠着车窗睡着了,于是忙哦了声,跟周家俊说话就变成了嘀嘀咕咕,好像课堂上偷偷开小差一样。   车子进了市区,道路两旁景物越来越熟悉,纪时问林晶:“你姐姐住桃李春风哪个单元?”   “六单元。”林晶应道。   纪时点点头,顺利地将车开进去了,到了单元楼下,停下车,伸手摇摇魏繁星肩膀,轻声叫人:“魏繁星,小师姑?醒醒,到家了。”   魏繁星睡得正香,忽然间听见好像有人叫星星,说什么到家了,她猛地睁开眼,第一眼就是纪时那高挺的鼻梁,她吓了一跳,喉咙里那声“妈”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到了?”   她应了句,想坐起身,可是却发现自己身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好家伙,那么老大一只猫趴在身上,她都醒了,它居然还在睡,还打呼噜!   魏繁星一阵无语,扭头看着纪时,“……这怎么办?”   “弄醒它啊,你还想怎么办?”纪时摇摇头无奈地笑笑,伸手捏住纪总的嘴巴,顺便捂住它的鼻子,几秒钟的功夫它就醒过来了,舔舔嘴巴,喵了声。   “过来,从你奶奶那里下来。”纪时拍拍自己的腿,喊它。   魏繁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等她和林晶下了车,刚扽上车门,就听纪时叫了她一声:“魏繁星。”   魏繁星回头,弯腰疑惑地从车窗看进去,听见他道:“那件事你别忘了问,有结果了跟我说一下,我好奇。”   哎呀这人怎么也八卦起来了!依誮   魏繁星有点无语,白他一眼,“……知道了!”   林晶有点好奇,直到进了电梯,才出声问道:“姐,纪哥说的是什么事啊?”   魏繁星扭头仔细看她一眼,这个妹妹虽然不是小姨亲生的,长得和姨父也不是很像,瓜子脸杏仁眼,眉清目秀,眉眼可能更肖生母多些,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个小不点,结果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年少慕艾的时候。   时间过得真快啊。   “没什么,就是……”她收回目光,低头笑笑,声音慢悠悠的,夹杂着笑意,“就是让我问问你,你跟你这个同桌的男同学,是不是在谈恋爱?”   林晶一愣,随即整个人慌起来,雾草!我姐这是发现什么了吗?! 第三十章   电梯里静悄悄的……   电梯里静悄悄的, 锃亮的轿厢壁倒映出林晶有些慌乱的表情。   魏繁星咬着嘴唇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所以是真的?”   “你在跟男同学谈朋友对吗, 晶晶?”她扭头, 温声询问道,语气里没什么负面情绪,生气、恼怒、恨铁不成钢,统统没有。   她只是疑惑,单纯地询问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 林晶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她垂着眼,沉默了很久, 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魏繁星就一直等她,等到了电梯停下, 她带着林晶出门,走过一段走廊,这里前后几个单元楼属于小区里的公寓式住宅,采光不是特别好, 魏繁星走到其中一户门前, 用指纹开了锁,让林晶先进去。   等到魏繁星进去以后, 关上门, 换鞋时听到她小声地说:“我跟他约好了,等上大学再在一起的。”   这是回答她刚才那个问题了。   魏繁星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穿上拖鞋,在门口的玄关柜上摁了点免洗洗手液, 搓搓手。   “这很好啊,你们有分寸就不错。”她笑着看一眼林晶,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她接了一杯水,问道,“小姨和小姨父知道你们的事吗?”   魏繁星最纠结的,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密,跟家里说吧,怕他们反应太激烈,反而打破了现在这个平静的平衡局面,但不说吧,要是他们俩出什么事,她可就……   对这种事她是一点经验和把握都没有。   林晶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觉得我爸妈应该知道了。”   魏繁星一愣,好奇道:“他们知道的?是他们自己看出来的,还是你主动说的?”   “嗯……他们看出来的吧。”林晶揉揉鼻子,“他们认识周家俊的,然后有一回,我们学校抓了几个早恋的通报批评,老师在家长群里说了这事儿,然后有天吃饭,我爸妈就跟我说了些像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恋爱可以高考完了再谈这种话。”   魏繁星听了眨眨眼,“这好像……也没有特别针对你们?”   林晶看着她,神情无辜,“他们说这完这些之后,还说了句,你跟周家俊同桌了那么久,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早恋啊?我说当然没有,他们就说,啊你连这个都知道,看起来感情不错嘛。”   “我说一般般了,这种事对你们家长来说是偷偷,但对同学来说其实都是公开的嘛,接着他们就说,家里有两箱石榴,问我要不要给周家俊带之类的。”   “然后我就点头,好啊好啊他喜欢吃,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魏繁星:“……”   林晶说完耸耸肩,继续道:“那次之后,我就跟周家俊说,我觉得早恋不是很好,影响搞学习,还是等到高考以后,可以随便嗨,他就说他也觉得,于是就有默契了啊。”   魏繁星听了有点咋舌,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她问道:“那你们之前都没有互相表白?”   林晶摇头,“没有啊,也不用啊,他每天只会给我带酸奶,什么都帮我,甚至还帮我买过卫生巾,难道还不够我确定他是喜欢我的吗?”   同理,她也只会记得他喜欢什么,只跟他一个男生玩,只答应他的出游邀请,所有的另眼相待和回应,也是在告诉他,她是喜欢他的。   所以他们不需要互相表白就已经确认心意,林晶一说觉得高考之后再谈恋爱,周家俊就知道那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说他也这样觉得。   这样看似小心翼翼实际上明目张胆的校园感情,明明青涩,又有着独特的美好。   魏繁星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个柠檬精,捂着胸口栽倒在沙发上,叹气道:“怎么我读书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这么合拍的男同学哦?”   啊这……   好像刺激到姐姐了哎,林晶吐吐舌头,伸手拍拍她肩膀,安慰道:“那是因为你们班的男同学都没有眼光嘛,而且是他们不够好,不然你怎么会看不上呢,如果周家俊也跟那些人一样,我才不会喜欢他。”   魏繁星:“???”我不是让你跟我秀你喜欢的男同学有多好的!   “……你先去洗澡。”她沉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让林晶先去洗漱。   然后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翘着腿,跟纪时发信息,之前答应他问出结果要告诉他的。   只不过纪时的回复很晚才来,那个时候魏繁星都已经洗漱好,准备睡觉了。   林晶还捧着平板电脑看韩剧,魏繁星把一个海豚玩偶放到膝盖下面垫着腿,举着手机看纪时给自己回了什么。   纪时:【你妹妹真是人才[哈哈哈.jpg]】   纪时:【给你看看,两个社交牛逼症患者在一起,比五百只鸭子都热闹[笑哭]】   纪时:【视频】   魏繁星点开视频,开始就是周家俊一手拿毛巾一手抱着纪总,口里说道:“来,大兄弟,擦擦肚子擦擦jio,放心,很舒服的。”   纪总:“昂——”   周家俊:“秃噜秃噜,秃噜秃噜,客人您还满意吗,老板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纪总:“喵——”   周家俊:“你的头发好多啊,羡慕。”   纪总:“嗷嗷——喵——”   周家俊:“哎,我觉得你们做猫挺舒服的,不用写作业,也不用考试,撒娇就有饭吃有人抱,太爽了!”   纪总:“嗯?”   周家俊:“你悄悄告诉我,大家是不是特别喜欢你啊?”   纪总:“嗯!喵——”   周家俊:“我跟你说真是绝了,高三听说特别痛苦,吃饭都要抢的,不然就会迟到,我到时候不会变瘦了吧!”   纪总:“喵——喵喵喵——啊——”   他说一句,纪总就应一句,不知道彼此之间听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跟真的朋友在唠嗑似的,热闹极了。   魏繁星看了真是要笑死,这俩怎么能这么逗的,她一边笑,一边把视频转发给林晶。   然后看到纪时又发过来的信息:【有些事,你最好还是抽空跟妹妹谈谈,比如两性关系。】   虽说女子二七男子二八就能有子,但能生不代表鼓励他们生,过早发生性关系对他们谁都不好,特别是女孩子。   魏繁星看了囧囧有神,一会儿想问他又不是你妹妹你这么积极干什么,一会儿又想说他杞人忧天,但打的字都是打完就删掉了,最后回了句:“谢谢提醒。”   然后她立马打开某宝,买了个账号,登入学术网站,按照关键字搜索了一下,咔咔下载了十几篇论文,然后再花十几分钟飞快看完。   等放下手机,她清清嗓子,叫了声:“晶晶呀。”   林晶忙着看剧,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我跟你聊聊啊?”魏繁星看着天花板,询问似的道。   林晶哦了声,伸手暂停了电视剧,扭头看她:“好啊,聊什么?”   魏繁星拍拍被子,“你把电视关了,睡过来。”   魏繁星这套房子就一个房间,还是在楼上,为了显得不那么拥挤,她是直接定做了很厚很厚的床垫代替了床的,睡起来不软不硬,又放了很多枕头,十分舒服。   林晶把平板关了放一边去,拉着被角钻进去,挤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嗯了声:“我睡过来了,咱们聊什么呀?”   林晶相当兴奋和期待,这就是小姐妹的夜谈会吗?!   “嗯……就是……”魏繁星组织了一下措辞,清清嗓子,“就是想跟你聊一些很科学的事,比如人类繁衍的问题。”   林晶一愣,这怎么听不太懂啊?   “根据《2015年中国人婚恋状况调查报告》显示,95后初次性/行为平均年龄为17.71岁,我没有查到最新的数据,但我猜这么多年过去,轮到你们00后,应该也差不多了。”   “可能你身边就有同学已经尝过禁果,你可能也会好奇,看小说啊看电视剧电影啊都可能会有看到亲热戏,这些你姐我也不太懂了,就跟你从医学层面聊聊过早发生性/行为的坏处?”   林晶整个人完全裂开,欲哭无泪道:“……不是……姐,不用你说我也不会……不是,夜谈会的内容这么野的吗?”   魏繁星拍了她一下,“别打岔,哎呀,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你等等,我再看看论文怎么说的。”   说着伸手从床头捞过手机打开阅读软件。   林晶:“???”不是,你一个医生,跟我在这儿现学现卖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应该?   她弱弱地问道:“……你以前都不知道的嘛?这不是应该上学就学过的嘛?”   “我是读神经科的好吗,妇产科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隔科如隔山嘛。”魏繁星一边看一边嘟囔着替自己辩解,“我要讲科学,给你摆数据讲道理啊!”   林晶:“……”我怀疑你在瞎几把胡说八道,但是没证据:)   过了几分钟,魏繁星看完了,又轻轻嗓子,重新组织语言:“晶晶呀,你知道吗,现在很多妇科病的发病年龄都在低龄化,像宫颈炎、盆腔炎之类的,过早、过频的性/生活是重要原因之一哦。”   “从医学上来讲,未成年少女的阴/道黏膜非常脆弱,生殖系统发育还不完善,抗病毒的能力也比较弱,在这时候如果发生比较激烈的性/行为的话,会容易导致阴/道撕裂甚至大出血,而且男性/生/殖/器上的病毒和细菌很容易会通过生/殖/器/官的接触上行到宫颈,导致宫颈病变。”[1]   “你们这些小孩子呀,现在的性/教育比较少,很多人的避孕意识很薄弱,没有用套套的意识,这样就很容易感染性病、艾滋病等疾病,发现下边有不舒服的感觉又不及时到医院检查治疗,这就很容易导致病情恶化,最后形成严重的妇科疾病。”[2]   “还是前面那个没有避孕意识的问题,不避孕,就会怀孕,而且你还年轻,雌性激素分泌处于上升阶段,极其容易怀孕,你才多大,十七八,大学都还没读,人生还没开始呢就怀孕,要不要生?生下来,你这辈子就要被这个孩子绑着,还谈什么未来,可是不生,就要去做人流。”   “你晓得人流会怎么吗?一开始月份很小,可以吃药,吃了药之后子宫剧烈收缩,特别疼,宫缩多疼你问问你……哦你不能问你妈,你问问我妈生我的时候就知道了,胎儿会排出来,如果药流没干净,就要做一次清宫……”   魏繁星仔仔细细地给她描述了一遍什么是清宫术,以及清宫术是怎么做的,继续道:“如果只是一次,养回来就好了,万一次数一多,造成子宫壁过薄,以后就容易不孕,你知道每天去妇产科看不孕的人有多少么,还有我们医馆,我隔三差五就会见到来调理想要孩子的病人,有些人为了求个孩子受尽了煎熬和痛苦,你想都想不到。”   “哦,还有一个,是宫颈癌的问题,你来月经了,不代表你的宫颈组织细胞已经发育成熟了,我之前说过,未成年少女生/殖系统的抗病毒能力比较弱,所以对致癌物质都比较敏感,如果这时候有了性/生活,男性包/皮/垢中多种致病的细菌和病毒就会过早、 过多的刺激年轻女子的下生/殖/道以及宫颈上皮,会导致慢性宫颈炎的发生率增高,从而增加患宫颈癌的风险。”[3]   “有关实验研究表明,性/生活过早是是发生宫颈癌的危险因素,这个年龄标准是二十岁。”[4]   魏繁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伸手摸摸林晶的脸,“晶晶,我希望你能爱护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和未来负责,就算二十岁以后你和男朋友情到浓时,也一定要坚守原则,做好避孕,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坚决不要怀孕,好不好?”   林晶靠在她的肩膀上,听着她柔和的声音,默默地点头嗯了声,然后小声道:“姐,我初二的时候,有个初三的学姐就是因为和男朋友发生关系怀孕了,又没有打掉孩子,就和男朋友摆了酒,然后就退学了,后来我初三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去爸爸他们医院打针,见到她,她在玩手机,她婆婆抱着个小孩在打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妈妈……”   “我觉得好可怕,怎么会这样,十四五岁就当妈妈了……我当时就想,我以后一定不要这样,太可怕了……”   知道怕就好,就怕小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尝试。   魏繁星笑了声,拍拍她的手背,“你自己有原则,保护好自己,就不会这样。”   林晶嗯了声,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冲动,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魏繁星自觉已经完成了这次两性教育,满意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   然后道:“睡吧,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林晶哦了声,松开抱着她胳膊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子,刚躺好,忽然又叫了声姐。   魏繁星应了声,听到她问:“你说过早那啥坏处这么多,那迟迟没有性/生活,有没有什么坏处啊,会不会欲求不满情绪不稳什么的?”   魏繁星一噎,“……不知道,快点睡,明天七点半起床,起不来就不管你了!”   哎呀,这人怎么好好的凶起来哦?   林晶怏怏地哦了声,叹口气,闭上了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第二天,魏繁星带着妹妹去回春堂,正好在门口跟带着周家俊和纪总过来的纪时碰上,两个小的一见面就围着猫玩起来,纪时看了眼林晶,朝魏繁星眨眨眼睛。   凑过来好奇地低声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魏繁星霎时间便想起临睡前林晶问的最后一个问题,顿时气不打不一出来,朝纪时哼了声,抬腿就上楼,把楼梯踩得咚咚响。   纪时顿时一怔:“……”到底宣教成没成功啊,他还想下周带她一块儿去给中学生讲青春期性教育课呢! 第三十一章 我可以不去吗,现在反悔来……   魏繁星白了纪时一眼, 咚咚咚上楼,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进了诊室坐下, 她忽然间又觉得自己刚才迁怒得很不应该。   他明明是好意, 如果不是他提醒,她应该不会立刻就想到这件事。   这样一想,她又不生气了,只觉得不好意思,一大早就给人脸色看, 也不知道他生没生气。   魏繁星心里有点忐忑,想去跟纪时道个歉,又有点抹不开脸, 在她犹豫的这一会儿功夫,病人就来了。   只好暂时将这事儿放下,先请病人坐, “哪儿不舒服啊?”   “口腔溃疡,一个多月了还没好,天天痛,烦死了。”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说着叹口气。   魏繁星点点头, 示意他把手放上来,一摸脉, 不是很有力, 她问道:“平时吃饭胃口怎么样?”   “不是很好。”他应道。   魏繁星示意他张大嘴,看了一下他口腔里的溃疡面,有点发白,又听他说吃了很多下火的药都不行, 便道:“你这火不是实火,当然降不下来。”   又问他:“平时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气短?”   “还行……不过的确说话老觉得气不够用。”病人想了想,点点头。   魏繁星也点点头,有句话说是“气有余便为火,气不足乃是寒”,看来她没看错,这个病人的口腔溃疡迟迟不愈,其实不是实火,而是气虚脾虚导致的虚火,所以他吃多少下火药都不行。   既然病因找到了,那想要治也简单,只要用“补土伏火”的办法就可以,就是用补益脾胃的药物温补太阴,将脾胃之气温养起来,这样正气充足,自然溃疡就好了。   于是魏繁星走理中汤的路子,党参、白术、干姜、炙甘草,其中重用炙甘草补土伏火,达到“土温则火自敛”(《金匮翼·口疮》)的目的。   看完这个病人,来了个主诉是腰酸腿软的病人,魏繁星遵循“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的治则,给他开了引火汤,里头重用的熟地黄,要导火下行,这样他的腰腿才能有劲儿。   看完这两个病人之后,魏繁星琢磨着要不然微信跟纪时道个歉吧,可是打开跟他的聊天框,又开始犯难。   一开始写:“很抱歉刚才对你的态度不好,是因为我昨天宣教的时候被晶晶问……”   问的问题虽然是她生气的源头,可是这个不好跟纪医生说吧?删了删了,重新写:“很抱歉早上刚来的时候因为我的个人原因对你迁怒了,非常抱歉。”   写完之后她停下来读了两遍,越读越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官方了,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纪医生会怎么想。   要不……还是删了吧,再重新写:“早上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生气。”   这样应该行了吧?魏繁星抬手蹭蹭鼻子,刚在心里叹口气,就听见门口有人叫医生,她忙抬头应了声,抬头的那一刻,手指就点了一下发送键。   来的是刚看过的一个病人,他拿了药,有些地方不明白,又提着大包小包上来问她。   魏繁星跟他几句话说清楚之后,他走了,纪时过来了。   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昨晚跟你妹妹宣教到底成功没有?”   魏繁星赶紧看一眼自己手机,看见显示信息已经发送了,便抬头看他一眼,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惜他脸上只有疑惑,跟一丝淡淡的着急,魏繁星忍不住嘀咕,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你那么关心我妹妹,是为什么啊?”她抿抿唇问道。   纪时哦了声,解释道:“是这样,我现在有个青少年性健康教育课堂的项目,下周一讲课,想带你一起去,刚好你妹妹不是早恋么,正好让你提前试试,要是你讲得成功,到时候就直接跟我过去,要是不成功,这两天我好帮你练练。”   反正就是她一定得去的意思,魏繁星听出来了,愣了一下,然后满脸茫然:“回春堂还有这种工作吗?”   纪时摇摇头,叹口气,“其实应该算是我私人接的工作。”   他解释给魏繁星听,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某天他带纪总回父母家过周末,住同小区的一位当高中班主任的邻居通过陈女士找到他,向他提出了想给自己的学生开展性教育的想法。   “现在虽然已经有了相关的生理卫生读本,但每个学校的重视程度不同,很多都是草草带过,就算是生物课讲到受精卵那里也是这样,很多学生对性是什么半懂不懂,了解到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从小说和动漫里来的,有的男生好奇点,看过家长的小电影,知道几个av□□。”   “我那位邻居当时说,他们班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早恋的,学校处分警告过了,但她发现他们还在一起,甚至还在校外被她偶然撞见过搂搂抱抱的,她很担心这些学生会做出什么来,所以想提前告诉他们一些事,偏偏她又不太懂,只好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然后就想到了我。”   纪时一边说,一边屈着手指叩了两下魏繁星办公桌的桌面,“第一次讲课是去年,那些学生刚结束高一,讲的内容主要是如何防范来自于陌生人和比如老师、邻居这些熟人的性/侵/害,现在他们高二了,我想讲讲更亲密一点的关系,比如恋人。”   “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他皱起眉,有点无奈,“我去讲,女生们都不好意思听,我担心教育效果会打折扣,所以才想叫上你一起。”   原来是这样啊,魏繁星听明白了,恍然大悟的哦了声,问道:“可是我去讲,会不会男生不好意思听?”   纪时摇摇头,强调道:“是我们一起讲,这样会好很多,而且我们会有互动,听起来不会那么枯燥。”   魏繁星又哦了声,“那我去的话……我要讲什么?”   “你同意了是吗?”纪时闻言笑了起来,桃花眼里流泻出光亮来,似乎相当高兴,“晚上回去我把课件发给你,你看看要怎么修改,到时候可以照着那个讲。”   这毕竟是一件好事,魏繁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点头应了声好。   纪时得到想要的答复,站起身来同她道别,刚走到诊室门口,又忽然转身回来,手撑着办公桌,低头问她:“对了,魏医生你知道避孕套的正确使用方法吧?那天我们要给学生演示的。”   魏繁星抬起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你应该会用避/孕/套……”纪时哦了声,还真就重复地问道。   可话没说完,就被魏繁星一声够了打断。   她脸都涨红起来,使劲摆摆手,“你不要说了,我听到了……就是、我可以不去吗,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纪时摇摇头,脸上笑眯眯,语气轻快地应道:“不行哦,已经答应了的事怎么能反悔,做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魏繁星闻言忍不住直皱眉头,抿着唇,一脸懊恼。   “学学嘛,很容易的,我都是现学的,拿根筷子试试就会了。”纪时见状赶紧给她支招儿,又许诺,“到时候结束了,我请你吃大餐,行不行?”   魏繁星嘴角往下一撇,眼皮抬了抬,乜斜着他不说话。   纪时说了句:“我看好你哦,加油,小师姑。”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居然还边走边嘚瑟:“嗨呀,幸好刚才忘了这件事。”   要不然,魏繁星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他。   魏繁星听见,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起身追到门口,冲他喊道:“你有本事回来当着我面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看我打不打死你就完了!!!   纪时的背影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紧接着下了楼梯,好像魏繁星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这动静倒是把纪未柊给吸引出来了,他端着保温杯从自己诊室探头出来,问道:“繁星说什么呢,纪时欺负你了?”   魏繁星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反倒又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摇摇头,“……没、没事。”   说完立刻把头一缩,又回了自己诊室。   她没想到一个性健康教育要准备这么多,有一说一,她没用过避孕套这种东西的,一来神经科研究的是脑子,跟下三路关系不大,二来她虽然待过妇产科,但前后加起来总共都不到半年,也涉及不到教别人用避孕套这种事。   再说了,她实际生活里更没经验啊!她去哪儿找这东西啊!   纪时真的给她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魏繁星觉得麻烦极了,于是连纪时给她回复的信息都懒得去看。   中午吃完午饭,魏繁星抽空带林晶和周家俊出门,先去良宴给周家俊办理入住手续,又带他们回来,在路上顺便去了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雪糕回来分给大家。   分雪糕的时候纪总眼巴巴地等着,看着人来人往,不知道为什么始终都没轮到自己,最后终于闹了起来,去扑陈女士,要把她手里的雪糕打飞。   魏繁星连忙让周家俊跑去外面的小卖部,买回来一杯酸奶,倒进它的小碗里给它,“快来吃,这是你的。”   纪总这才不闹了,跑过来吃酸奶,吃得下巴上都沾到了,魏繁星替它擦干净,还跟它道歉:“对不起啊,买雪糕的时候忘了你的份,下次不会了。”   纪总:“昂——”   陈女士在一旁一边吃雪糕一边看着他们,笑呵呵地道:“下次再这样可不行,哪有不给吃就闹脾气的。”   魏繁星笑笑,蹲在那儿看它吃完了,这才站起身,她拿了一支巴旦木口味的上楼想要给纪时,结果却发现他诊室没人。   一脸疑惑地拿着雪糕又下楼,问陈女士:“纪医生怎么不在?”   “哦,你问阿时啊。”陈女士应道,“来了个合作很多年的药材商,易师父带他出去认认人。”   一直到傍晚下班,魏繁星都没有再见过纪时,他似乎还没回来,她不由得感慨,这家业可真不好继承。   晚上她带林晶和周家俊去吃海鲜自助,然后送周家俊去酒店,约好了明天早上来找他,一起去海边的度假村玩,然后带着林晶回了自己家。   进门之后没多久,等林晶洗漱出来,魏繁星跟她说:“我叫了个外卖,填了你的手机号码,你帮我收一下。”   林晶以为她点的是宵夜,哦了声,表示OK。   结果外卖送来之后,只有一个小袋子,而且还是一个药店的,她觉得这就很奇怪了。   “姐,你上班那儿不就有药店吗,怎么不直接在那儿买啊?”   魏繁星在洗澡,没回答她,她便一边说一边拆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   嗯?冈、冈本?杜、杜蕾斯???   林晶觉得自己霎时间整个人都凌乱起来,把两个盒子往沙发上一扔,跑过去敲浴室的门,“嘭嘭嘭——”   “姐!你快出来!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晚是不是要出去约会,是不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啊?!”   “你别这样,我可是你妹……”   她话刚说到这里,浴室门唰一下被拉开了,魏繁星穿着一身粉色的短袖睡衣,头顶粉色干发帽出来了。   “瞎嚷嚷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一个人扔家里了?”   “你没说,你没说你买避孕套干什么呀?还填我的电话让我收货,你良心不会痛吗?!”林晶气呼呼地反问道,伸手一指沙发上的两个盒子。   魏繁星撇撇嘴,“你以为我想买吗,还不是因为纪医生交代的任务。”   林晶还不知道她和纪时要去给学生做性健康教育的事,闻言立刻误会了,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不是说跟纪医生不可能吗,怎么还买避孕套了?”   问完又自己回答自己:“哦!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怕我回去告诉爸妈他们,才故意瞒着我的!”   魏繁星听了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你脑子除了情情爱爱能想点别的吗?我们这是要去给同学们讲课,要演示避孕套的使用方法,要是避孕套用不对,中途脱落了,也会增加怀孕风险的,你懂不懂啊?!”   原本还气咻咻的林晶顿时傻眼:“啊这……”   魏繁星拆出一个来,招呼她:“过来,你也要学,以后用得上。”   “哎哟,这个多羞……”林晶顿时扭捏起来,但魏繁星一眼看过来,她又立马哦了声,“来了,我一定好好学。”   扁扁小小一个袋子,打开以后魏繁星发现,跟自己想象的的确不太一样,因为……她分不清正反面。   “……啊这……哪边是套进去的啊,有卷边这边吗?晶晶你知道吗?”   林晶摇摇头,她更分不清了,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咱们打电话问问家里人?”   魏繁星:“……”妹妹你没事吧,这种东西还要问爸妈?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来开始百度,然后在百度的帮助下,成功摸索清楚了避孕套的正确使用步骤,并且真的如纪时建议,找了根筷子来练习。   在她练习的整个过程中,林晶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说出心里话:“姐,你能给这根筷子做个记号吗,我想吃饭的时候避开它,求求了!”   魏繁星:“……” 第三十二章 魏繁星顿时就乐了,果然大……   魏繁星终于学会熟练并且正确地使用避孕套, 已经是晚上快十点半了。   她长长地松口气,把手里的避孕套往垃圾桶一扔,嫌弃地噫了声, 跑去洗手。   出来之后拿起手机, 才发现一个小时前纪时就给她发了讲课要用的课件。   课件上面还有一条信息,显示是下午发过来的:【些许小事,小师姑不要放在心上。】   回复的是她上面发的那条道歉信息,魏繁星看了,顿时撇撇嘴。   道什么歉, 她就不该道歉,明明是她被坑了!   她接收了ppt,给纪时回了个“OK”的表情, 然后打开课件浏览起来,看完之后,她又默默打开了前一晚下载的那十几篇论文。   这时纪时又发信息来, 问她学习得怎么样了,也没说避孕套三个字,但魏繁星就是知道,他肯定问的这个。   于是拍了张照发给他:“还有多的教学用具, 你用得上吗?”   聊天框顶头“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一会儿, 魏繁星才看到他的回复:“我本人暂时用不上,留着上课用吧。”   纪时:【卑微.jpg】   魏繁星顿时就乐了, 果然大家都是单身狗。   但她乐完, 内心又升起一丝忧虑,两个单身狗,能讲好这堂课吗?   她没想出答案,那边纪时已经在问她明天要带两个小的去哪儿玩了——回春堂节假日轮值班, 她和纪时一组,纪未柊跟孟老爷子一组,一组一天地出门诊。   魏繁星回复他说要去海边的度假村,纪时觉得挺有兴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带纪总出去走走,你们也不用坐地铁来回那么麻烦了。”   这也好,魏繁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同行请求。   于是第二天很早,魏繁星还在做梦,梦见自己实习那年轮心电图室,独自一个人上一线的大夜班,半夜被普外打电话叫上去,电话里值班医生说这个病人已经不行了,需要拉一个心电图放进病历里。   大半夜凌晨两点多,医院里静悄悄的,每一层楼里大部分灯都关着,光线昏暗,她推着床旁心电图走在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小推车轱辘轱辘的声音,灯光照在她头顶,多少有点像恐怖电影里的镜头。   电梯来了,门哗地打开,她刚要进去,就听见耳边一阵“嗡嗡”声,她刷地坐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下意识想要摸衣兜——在心电图室值班的时候,会给一个专门的老人机,电话一响,就是来活儿了。   可她什么也没摸到,愣了愣,睁开眼,哦,这是在自己家。   她摇头失笑,伸手在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拔掉充电线,接起来,那边是纪时:“魏医生,起来了吗?我跟纪总在你们小区外面等你。”   魏繁星:“???”   她愣了一下,赶紧拿开手机看了下时间,早晨七点五十分?   “你……咳咳……”她清清嗓子,问他,“你疯了吗,八点都不到,你这么早就出去玩吗?”   那边道:“你们不是还要去酒店接小周么,早点,我带你们进去吃早餐。”   魏繁星又一愣,“……什么?早餐?”   她想说不吃,但纪时已经开始催促了,“动作快点,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魏繁星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就这一次,人家都这么热情了,她要是拒绝了多少是不领情,不太好。   于是她哦了声,挂了电话,将还睡得昏天暗地的林晶挖起来,姐妹俩眯瞪着眼轮流去洗漱换衣服。   过了半个多小时魏繁星才下楼,这时候虽然才八点半左右,但夏天的太阳猛烈灼热,晒在身上已经有些热了。   魏繁星撑着遮阳伞,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门口树底下听着一辆黑色的车,后车窗开着,从里面伸出来一个大脑壳,金黄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林晶一见它就喊了声:“纪总!”   纪总尖尖的耳朵一动,看见她们了,立刻兴奋得直蹦,要从车窗里钻出来。   林晶飞奔过去,隔着车门和它拥抱,蹭头亲脸的,“纪总,我好想你呀~”   纪总:“嗷嗷嗷——”   魏繁星抬手,想拍拍她,再怎么要好,也得先上车吧?   还没拍到人呢,就见副驾驶的门“咔”一声开了,纪时在驾驶坐上扭身冲这边道:“魏繁星你上车,我放纪总下去,让他们俩在这里抱个够本,别带他们玩了。”   “别别别,我现在就上车,纪哥你别扔下我们。”林晶叫起来,连忙松开手,把纪总的大脑壳摁回车里,然后伸手拉车门。   纪总都被摁傻了,整只猫有点无语,呆呆的坐在那儿,半天没动,知道魏繁星上车,车门“嘭”一声关上,它才像被惊醒似的,使劲抖了抖身上的毛。   车子启动,魏繁星问道:“我们需要提前团购好券吗?”   纪时摇摇头,“他们那儿自助早餐不用花钱,待会儿让小周拿房卡带妹妹进去,我带你进去,你团购只能团购到brunch或者下午茶。”   魏繁星一愣,好奇道:“你怎么带我进去?”   纪时神秘兮兮地笑笑,卖起关子来,“到了你自然就知道。”   见他不肯说,魏繁星撇了撇嘴角,闻到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料混合着花香的味道,抬眼找了一下,看见眼前一个蓝色的香包正在晃来晃去,味道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你这个香包装的是是什么,感觉有点不像我们之前做过的?”她一面问,一面好奇地打量着香包。   蓝色的布囊上似乎混杂着金银色的丝线,晃动时对上光线,就会闪烁出亮光来,亮闪闪的。   纪时转了一下方向盘,应道:“肉桂、八角茴香、石菖蒲,还有……茉莉花、广藿香、白芷、佩兰、草果、艾叶和薄荷。”   魏繁星听完,有点吃惊:“你这个下水能炖肉么?”   几乎全都是辛香料,好几样还是家庭常用香料,八角茴香不就是大料么,还有草果什么的,听着都能感到一股肉香。   纪时被她问得无语,沉默了一瞬,然后吐槽道:“真是不识货,这都是芳香辟秽的材料,闻着辛香开散,才不会胸闷难受。”   这可是他早上起来时想到她身体不好,去度假村路有些远,车厢封闭又有空调,怕空气不好她会不舒服,才特地临时打粉装的香包,她居然想到炖肉?   这也太让人无语了。纪时一顿腹诽完毕,酒店也到了。   停好车后林晶给周家俊打电话,纪时牵好猫,带着魏繁星向前台走去。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预约了今天的自助早餐。”纪时一边应,一边递过去一张黑色的卡片。   魏繁星好奇地看过去,看见黑色卡片上金色的“VIP”格外醒目,愈发觉得奇怪。   “纪先生,魏小姐,祝两位用餐愉快。”前台的服务小哥核对过纪时的信息后,把VIP卡还给他,又问,“您的猫需要我们帮忙照顾吗?”   纪时把猫绳递过去,“谢谢。”   然后跟纪总说了句听话,就带着魏繁星走了,所以他并不知道纪总在他们走后立刻躺倒在地上放赖,最后是被工作人员强行抱到休息区的。   魏繁星很好奇那张卡,边走边问道:“为什么你有那张卡,不需要入住也能进来吃早餐?”   “这张是黑金卡,酒店只提供给少部分贵宾,还有一个是白金卡,提供给大部分客人,不需要入住酒店就可以免费享用这里的早餐,是黑金卡用户的特权,之一。”   纪时解释着,让她看有什么想吃的,“这里蛋糕不错,你可以尝尝,小馄饨也可以,给你来一份小份的?”   “哦哦,好。”魏繁星忙点点头,又问,“那你得在这里消费多少才能拿这个卡啊?”   纪时失笑,“这家酒店我朋友的,我有这张卡,纯属是亲友团福利,真正靠消费能力拿到这张卡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这里都是住顶层十五万一晚总统套房那种。”   魏繁星:“……”瑞思拜,失敬失敬。   纪时帮她点的小馄饨刚送过来,林晶和周家俊就进来了,四个人吃了早餐,出去接上纪总,四人一猫直接往度假村去。   容城有海,只是离得比较远,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太阳热得人站在那儿都能冒烟。   纪时戴着太阳镜,怀里还抱着不肯下地走路的猫,转头四处看看,建议道:“先去民宿,吃了午饭,休息一下,下午太阳没这么晒了再去海滩,怎么样?”   虽然这和两个小的预想的不太一样,但现在这天气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几个人往附近一家允许宠物入住的民宿走去,要了两间标间,上去洗了把脸又下来,民宿一楼就是餐厅。   其实能坐在海边的餐厅吃饭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空调凉风习习,外面骄阳似火,树影婆娑遮不住细白沙滩和碧海蓝天,面前还有一桌美食,别提多舒服了。   这家餐厅主打东南亚菜,魏繁星团了个四人套餐,又怕纪时跟周家俊吃不饱,多加了一道咖喱蟹,摆了满满一桌。   吃完之后又一人要了一份冰淇淋,芒果口味的冰淇淋球,上面插着一个巧克力口味的蛋筒,边吃边聊,慢慢的,四个人就分成了两拨在讲话。   林晶和周家俊说着学校的事,魏繁星跟纪时则在讨论下周一的课程,说到有分歧的地方,还要把PPT从手机文件夹里调出来,现场修改。   “前面你来讲?引导学生分清性和爱这一块,我觉得你来讲比较好,他们都认识你了,会比较容易被你带入情境。”   “后面过早发生性/关/系的危害你来讲?前天晚上你怎么跟你妹妹宣教的?”   “哦哦,我主要是直接用了论文,我给你看。”   魏繁星返回手机桌面,再次进入文件夹,划动屏幕让纪时看她下载的那些论文,“当时我跟晶晶说……”   她将给林晶说的那些话重复给纪时听,听完之后他笑了一下,点点头,“挺好,看来魏医生是准备充足。”   魏繁星抿抿唇,抬眼看了一下对面两个小的,低声道:“到时候让晶晶他们俩也去吧,我怕……没人教他。”   她说的是周家俊,这种事,只有女孩子一个懂怎么行,明明应该是双方的事。   纪时点点头,“可以,到时候可以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加互动环节,如果没有学生互动,就让他们两个当托。”   魏繁星:“……”纪医生真的是人尽其用,一个都不放过,资本家果然是资本家。   外头的阳光还是很猛烈,照着一片一望无际的海,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你身体不好,冰淇淋不要吃了。”纪时忽然说了句。   魏繁星收回看外面的目光,嘟囔着反驳道:“我才吃了两口。”   “两口就够了,等养好身子,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纪时劝了句,把雪糕拿起来,想给林晶,又觉得她也是女孩子,不好吃这么多冷饮,可是不要了,又浪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放在一边,把蛋筒拿给魏繁星,“这个你可以吃。”   魏繁星接过来,忍不住噘了一下嘴,像被限制零食的小孩。   但那表情只有一瞬,眨眼就消失无踪,快到纪时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过。   冰淇淋慢慢在甜品碟里化成水,餐厅里慢慢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在看着外面的海景,享受着午后的空调清凉。   纪时忽然间慢悠悠地说了句:“我小时候喜欢日出,现在却莫名地爱上日落时分。”[1]   魏繁星听了一愣,这是一部大热韩剧的台词,她笑起来,也用剧里的台词回复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下班的时间到了,你可以回家了,所以才会喜欢。”   “确认过了,是看过同一部剧的人。”纪时笑了声,点了点头。   他们的话吸引了对面两个小的,林晶和周家俊一起看过来,都是茫茫然的样子,魏繁星和纪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跟他们安利自己看过的剧。   两个小朋友:“……”就离谱,劝准高三生看电视可还行。   几个人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又回房午休,魏繁星进去之后刚要关门,就听见一声猫叫,低头一看,纪总跟在身后,眼巴巴地望着她。   纪时站在隔壁门口,耸耸肩,一摊手,“没办法,我控制不住它,它想找你。”   魏繁星一囧,还是放了它进屋,纪总进来之后,蹲在卫生间门边不走了,她有些疑惑:“你怎么啦?”   纪总:“喵——”   “叮咚——”   有信息进来,她摁亮手机一看,是纪时发来的:【忘了说,记得给它洗爪子,它要上你床了。】   魏繁星:“……”没看出来一只猫居然这么讲卫生。   魏繁星收起手机,帮纪总洗了爪子,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它二话不说立刻奔向床铺,那么老大一只猫,跳上床的时候都能看到床在剧烈震动。   然后它往被子上一躺,声音娇嗲:“喵——”   魏繁星:“……”   这一休息,就到了傍晚将近日落时分才醒,海面上波光粼粼,金色的斜阳扑撒在水面上,一片浮光跃金,有海鸟轻掠过水面,发出清亮的鸣叫。   一行人走在沙滩上,纪时和魏繁星走在后面,看着前头的林晶和周家俊牵着纪总走走停停,风吹起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角。   纪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和她这样悠闲地漫步在海滩上,她辞职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的一天。   “可惜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在这里过夜。”他隔着墨镜,看向走在身边的这个人。   她正回头看着自己赤足走过时留下的脚印,脸上笑意盈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他忍不住勾起嘴唇,将柔软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下次有时间,我们一起来这里露营?”   魏繁星闻声回头,抬手拨弄了一下被吹乱的长发,慢悠悠地应了声:“好呀。” 第三十三章 纪时歪了歪脖子靠近她,小……   林晶和周家俊知道自己也要一起去参加青少年性生理健康课堂的事, 是在周一中午的饭桌上。   魏繁星挑出一根鱼刺来,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今天下午我跟纪医生要去给高二的同学上性生理健康课,晶晶, 你们俩也一起去。”   两个小的一听, 愣了愣,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到桌子上,林晶十分不愿意,“……什么?我也要去吗?”   “我都学过了,就不用去了吧?你、你让让周家俊自己去就可以了呗!”   周家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可是那样很尴尬的啊!一起去一起去!”   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个课有点兴趣,但又不好意思自己去。   魏繁星挑完鱼刺,抬头看着林晶道:“都要去, 我给你讲的那些还不够充分,再去听听更详细的。”   顿了顿,又道:“纪医生那天说的还提醒我了, 我没跟你说怎么防范外来的性/侵/害,回头我给你……不,让纪医生给你俩补上,他熟练。”   纪时愣了一下, 随即笑起来, 摇摇头,状似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魏医生现在也学会薅羊毛了啊。”   魏繁星眨眨眼睛, 细声细气地应:“都是少东家带头得好,我只是上行下效。”   同桌的刘想和刘媛媛他们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刘媛媛说起自己以前小时候的生理卫生课,“就是初一的时候, 放学了把女生都留下来,单独讲讲什么是月经之类的,更多的就没了。”   刘想咦了声,“你们是初一上啊,我们是六年级,我记得那会儿已经好些个女生来月经了。”   “现在是不是有些来得更早一点?”刘媛媛问着看一眼魏繁星,“繁星是几岁初潮的?”   “六年级第二学期吧。”魏繁星应道,她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在座各位都是学医的,对月经很熟悉了。   不过她看了一眼林晶,见她一脸坦然地好奇,就笑道:“晶晶比我早一点,刚升进六年级就来了,我记得那天小姨还特地给我妈打电话,说她女儿长大了,后来我们两家还为这事在全市最好的酒楼聚了一次餐。”   林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顿时脸红,她飞快地扭头瞥一眼周家俊,见他跟自己差不多,于是忙低下头去吃饭。   陈竹他们还在说这事儿,“男生以前也上,就说得很简单,我都忘了,后来还是学了医,才系统地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可不是么,高二还是高一的生物课,不就有讲精子和卵子的结合过程么,好家伙,老师让我们自己看,我他妈要是自己能看懂,还来上学?”   “说来说去,还是读医好,哎,两个小朋友要不要考虑一下大学读医啊?”   两个小朋友:“……”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糟老头子坏得很!   大家说这些的时候,魏繁星跟纪时在一旁听着,边听边笑,又觉得感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性教育这一块还是这么缺失。   下午一点,纪时和魏繁星出发去学校,林晶和周家俊帮他们拿着电脑和教学用具,箱子沉甸甸的,她问道:“姐,这箱子里头是什么?”   “硅胶模型啊。”魏繁星应了她一句,转头看纪时牵着纪总过来,愣了愣,“也带它去么?”   这到时候学生都看大猫去了,谁还听课啊!   纪时嗯了声,“两点半开始,咱们最多讲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我约了洗猫,顺道儿带纪总去洗洗。”   说着一弯腰,抓着它两只前爪往上一提,将它的肚皮露出来给魏繁星看,“才洗了三个多月,其实我也不想给它洗,可你看看它这肚皮,又灰又黄的,还看得出来原来什么颜色么?”   “它最近天天走到哪儿就躺到哪儿,回了家还要爬我床,自己都脏得不成样儿了也不知道!”   纪总眨眨眼:“喵——”   魏繁星看着它的肚皮,再看看它bulingbuling的大眼睛,嘴角抽了抽,“……这也太埋汰了,该洗。”   就这样,四个人带着一只大猫,开了半个多钟头的车,中途还停下来在水果店卖了个西瓜。   林晶好奇道:“你们去讲课,还给同学们带水果啊,一个西瓜够么?”   魏繁星笑着解释道:“这可不是给你们吃的,是拿来做演示的教学用具。”   林晶挠挠头,表示看不懂这是什么套路,倒是纪时问了句:“怎么不用木瓜?”   “木瓜小,我怕坐得远的同学看不清楚。”   到了学校,刚进教学楼,就看见以为穿着白底碎花连衣裙的年轻老师在楼道口等着。   “这位是秦老师。”纪时介绍道,“这是这次跟我搭档的魏医生,后边两个小朋友是她家弟弟妹妹,马上就高三了,跟着来听听课。”   “魏医生下午好,真是太感谢您了。”秦老师忙跟魏繁星握了握手,笑着松口气,“那天我跟纪医生联络,问起这次讲座的主题,害怕他一个人不好讲,幸亏有您。”   说着冲两个小的笑笑,有点好奇地看了眼周家俊提着的西瓜。   听她这么说,魏繁星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哪里,是我应该做的。”   上课地点在这一幢教学楼顶楼的多媒体阶梯大教室,秦老师带着他们进电梯,第一个进去的是纪总,刚进去就往地上趴,懒洋洋的模样惹得人发笑。   秦老师也养猫,养的是布偶,这会儿见到也是大猫的纪总,难免心生喜爱,弯腰伸手就摸摸它的头。   纪总眯着眼睛:“喵——”   “它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秦老师问道。   纪时正跟魏繁星对课件,没注意到她的问题,倒是林晶听见了,回答道:“叫纪总,总经理那个总。”   “哟,当官的呀,真威风。”秦老师调侃一句,站起身,扭头跟林晶说话,“你在家,姐姐会跟你说些两性方面的知识么?”   “就这几天才说的。”林晶实话实说,“我家不是在容城的,平时我跟我姐见面不多,就没聊过这方面的内容。”   秦老师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学校有这种课么?”   林晶摇摇头,秦老师就叹口气。   她叹完气,仔细一听,发现两位医生正在低声说话,魏繁星道:“要是我待会儿讲的他们听不明白不好怎么办?”   纪时安慰她:“你要相信高二学生的理解能力,再说这些东西也没有很复杂。”   “哪里不复杂,讲子宫内膜周期和人工流产就挺复杂的。”魏繁星咕哝,那么多专业名词,万一听不懂怎么办?   纪时道:“你不是准备了水果的比喻么?”   秦老师这是才知道西瓜是做什么的,一时间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好奇:“怎么感觉魏医生的状态有点像我们老师上公开课之前,有些……紧张?”   纪时抬头笑了声,“这可是魏医生第一次给这么多人讲这些,何止有些紧张,她简直是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讲得不好,还特地斥巨资买了整套硅胶模型。”   秦老师闻言顿时分外感动,热情地一把握住她的手,“真的啊,真是太谢谢您了,没想到您这么重视这次讲座,我替同学们先说谢谢了……”   “不用不用,都是我该做的……”魏繁星愣了一下,脸上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她挺不习惯跟刚认识的人距离这么近的,于是她眨着眼睛,扭头看向纪时。   接收她求助的目光,纪时一边在心里叹气她实在腼腆,一边笑着替她解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既然要讲,就要讲得清楚透彻,这样同学们才能记得住。”   说着又看一眼两手都提着东西的周家俊,道:“小周你累不累,你把西瓜给你繁星姐帮忙拿着吧。”   “啊?不用不用,我不累。”周家俊忽然被cue,愣了愣,随即摇摇头。   魏繁星趁机将被秦老师还握着的手抽了回来,朝他伸手道:“给我吧,你也提了一路了。”   周家俊闻言哦了声,把西瓜递给她。   他们从电梯出来,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达今天讲课要用的场地,阶梯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秦老师打开电脑,纪时连接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检查课件。   魏繁星则将提箱里的模型都拿了出来,那是几个制作得非常精细的医学模型,分别是男性和女性的生殖系统模型,还有女性的子宫模型和男性的生/殖/器模型。   此外还有待会儿将会用到的示教用具,比如魏繁星练习剩下的两盒避孕套,还有一套手术工具,这可是她特地找妇产科的同事在她们科室买的。   讲台上还有一个翠绿的西瓜,林晶看得都有些渴了,“姐,我想吃冰镇西瓜。”   魏繁星正跟纪时一起看课件,闻言头也不抬,“晚上回去给你买。”   纪时听见,侧了一下头,笑着问道:“听者有份?”   魏繁星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扭头和他对上眼,“……什么?”   听到她反问自己,纪时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桃花眼轻轻一眨,“就是你说给晚上回去给妹妹买西瓜,我也听到了,是不是也该有份?”   他的笑容实在过于明亮,魏繁星有片刻的失神,半晌才哦了声,“……可以。”   应完之后立刻把脸扭回来,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片刻失态,魏繁星觉得有些莫名出现的不自在,这次一页PPT都看不进去了。   纪时却并没有看出她的不对劲,翻页时还问了她一句:“看完了么?”   “……嗯,嗯!”她应了两声,又点点头。   其实这一页PPT上是什么内容,她根本没注意。   等到两点十五分左右,同学们陆续到了,每一个进来的同学都好奇地打量着讲台上的模型,然后跟别人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下午两点半,讲座正式开始,由秦老师主持。 第一部 分内容是纪时讲的“性与爱的辨别”,案例引进,提出问题让学生讨论,最后得出结论:爱是经得起平淡的流年,是在生活里的互相付出和体谅,虽说“食色性也”,但人类的“性”和动物的“性”不同,不仅仅为了繁衍后代,更有其社会性,即要遵从一定的道德规范。[1]   时长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很快就结束了,纪时走下讲台,冲魏繁星眨眨眼,做个口型:“加油。”   魏繁星笑笑,心里的紧张感散了些许。   秦老师介绍过她之后,她接过麦克风走上讲台,柔和的声音传到教室的每个角落:“同学们下午好,现在由我来给大家讲解本次课程的第二部 分的内容,如果不可避免要发生性关系,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万一怀孕,又要怎么应对,以及,过早开始性生活的危害。”   这部分的内容相当多,既有真实案例引进的讨论,又有魏繁星用西瓜进行的模拟子宫内膜周期变化特点,又有用西瓜模拟的人工流产过程。   “一旦怀孕,在确定不要孩子的情况下,应该尽早到正规医院妇产科就诊,进行终止妊娠,目前来说,终止妊娠的方法主要有药物流产和人工流产……”   药流用的是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魏繁星也从医院拿了两盒实物来展示给学生们看,至于人工流产,则有吸宫术和钳刮术两种方式,这些方法都对应着不同月份的胎儿。   她还特别强调地告诉同学们:“无论哪一种终止妊娠的方式,对女性的身体都会造成损害,所以你们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管你们在哪个年龄段,都要记住,如果没有准备要孩子,千万不要轻易怀孕,男生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另一半,爱她就是不要让她受伤害,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   “目前来说,常见的避孕方法,有口服避孕药、宫内节育器、使用避孕套等,其中使用避孕套是最为安全和方便的,不仅避孕,还能防止疾病的传播……”[2]   林晶和周家俊两个坐在角落里,看着魏繁星展示和介绍的卵圆钳之类的人流手术工具,还有被刮得稀巴烂的西瓜,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这也太可怕了吧!”   “是啊是啊,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这样的!”   林晶刚想说要不然我们以后就谈个柏拉图恋爱吧,这多安全呐,可话还没出口,就听讲台上传来一句:“现在教一下避孕套的使用方法,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学习。”   林晶顿时紧张起来,好害怕她姐突然叫她上去当助教。   幸好没有,上去帮忙的是纪时,林晶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正经地给个硅胶大鸡/鸡戴避孕套,感觉就……   相当诡异而且奇怪:)   这样的内容,对于这群十六七岁的高二学生来讲,实在是尺度有点大,但又十分让人好奇,所以一个个都强忍着羞涩,红着脸认真听讲。   课程最后,魏繁星笑眯眯地道:“爱情是很美好的,特别是校园恋情,如果有幸遇到,希望你们在享受这份美好的同时,懂得分清轻重缓急,在该读书的年纪努力学习,保护好自己,共同进步,因为好的爱情,应该是为了那个人变成更好的自己。”   “你们马上就要高三啦,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心中有梦,眼里有光,脚下走路,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谢谢大家来参与今天的讲座。”   台下一片呱唧呱唧的掌声,魏繁星放下话筒,走下讲台,站到了纪时身边,秦老师再次上台,做总结陈词。   纪时歪了歪脖子靠近她,小声道:“讲得很棒。”   他的声音里满是轻松的笑意,魏繁星得到肯定,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眼睛一弯,点着头低声重重嗯了声。   然后就翘着嘴角笑起来,纪时的目光一低,就看见她嘴角的小漩涡。 第三十四章 纪医生,你有看过片儿吗?……   在魏繁星和纪时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 纪总一直趴在教室刚进门的位置,耐心十足地等收工。   这对于两岁还不到正处于精力旺盛调皮捣蛋年纪的猫咪来讲,实在是太难得了。   威风凛凛的大猫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 讲座一结束, 纪时和魏繁星还在收拾教具,纪总就被同学们围住了。   “啊!它好可爱!”   “这是缅因猫吧,真的好大只。”   “它好乖啊,都不跑!让我也摸摸!”   纪总被大家围着rua毛,一点都不怯场, 眯着眼睛一动不动,随便别人摸,非常淡定, 很有大家风范。   收拾好东西,婉拒了秦老师请他们吃饭的邀请,纪时冲大猫叫了声:“纪总, 走了,带你去洗澡。”   纪总听见纪时叫它,立刻就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挡路的同学, 像是在说, 你快点让开我要走了!   刚要伸手摸它的同学恋恋不舍地缩回手起身让开,纪总立马欢快地跑向纪时和魏繁星, 挤到他们中间, 亲昵地蹭蹭他们裤腿。   “喵——”   “带它去哪儿洗澡啊?”魏繁星一边走,一边将猫绳套在自己手腕上问道。   纪时报了个地址,“那边刚好有一家海鲜自助很不错,请你们去吃。”   魏繁星哦了声, 继续好奇:“纪总这么大的猫,洗一次澡要花多少钱?”   “我每次都给它团一个套餐,六百左右吧。”纪时应道。   魏繁星顿时一愣,忍不住直咋舌,“这么贵……怎么不干脆自己在家洗好了。”   纪时耸耸肩,“我洗得不好,还是让专业人士洗吧,高级宠物美容师怎么都比我洗的强。”   听他这么一说,魏繁星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不就给猫洗个澡么,再怎么专业,也要不了六百这么多吧?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用了什么沐浴香波这么贵!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目的地商场,林晶和周家俊去楼上电玩城打电动了,纪时和魏繁星带着纪总走进宠物店大门。   门店装修高档大气,充满了未来感和科技感,接待他们的店员说这是因为他们老板很喜欢科幻电影。   “要不是这么多猫猫狗狗,还真看不太出来这是家宠物洗护店。”魏繁星环顾四周,感慨道。   纪时把纪总交给美容师,习惯性的问对方今天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护用品,然后小哥瞬间开启sales模式,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   “今天我们洗的是这个法国的精油品牌……这个是按摩粉……这是亮油,可以防紫外线……这个是膨松剂,洗完以后可以蓬松一点……这个是……”   这东西魏繁星打从一开始就没听懂过,但是她注意到了,小哥是一边介绍一边在调配护理液的,不由得惊奇。   怎么给猫洗个澡这么麻烦?她开始相信纪时自己洗的确是比不上专业人士了。   配好护理液之后,纪总被带走,抱上了美容台,纪时问魏繁星:“要不要去看它洗澡?”   魏繁星连忙点头,她实在太好奇了,六百块一次的洗澡到底都怎么操作啊?   只见美容师正耐心地往纪总毛茸茸的大尾巴上抹着去油膏,它左右转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周围,看到魏繁星,它就歪歪头,一副得意的样子,搞得魏繁星差点就想上去给它一个么么哒。   纪总的尾巴毛很多,像一把扫帚一样,抹去油膏比较麻烦,时间长到它已经不耐烦了,开始发出喵喵的催促声。   纪时伸手挠挠它下巴,“好了好了,这就洗了。”   说着对美容师道:“它洗澡还好,就是嘴比较碎,话比较多。”   魏繁星闻言好奇,小声问:“怎么个嘴碎法?”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纪时摇摇头。   纪总被抱进了洗澡间,放进浴盆里,从热水淋湿它的毛发那一刻起,它就一直在发出叫声:“喵——哦——哇哦——嗷——哦哦——”   完全不带停下来的,甚至你说一句,它要应两声。   魏繁星隔着玻璃看到它缩水的样子,又听见它这么话痨,忍不住笑出声来,“它平时不声不响,怎么洗澡这么多话?”   纪时无奈扶额,“谁知道啊,它还不管谁给洗澡都这样跟人家聊。”   魏繁星终于没忍住,发出哈哈哈的大笑来,纪总社交牛逼症石锤了啊!   纪时听到她的笑声,转头看着她,看见她在灯光下显得明亮耀眼的笑容,一时也没忍住,跟她面对面地笑起来。   里面的纪总听见笑声,立马扭着身子往外看,美容师忙托着它下巴将它的脸扭回来,哄道:“马上就好了,先别看爸爸妈妈啦。”   纪总:“嗯?”   门外的笑声戛然而止,被误认成纪总爸爸妈妈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特别是魏繁星。   纪时是纪总爸爸没错,但她可不是它妈妈啊!   她睁圆了眼看了会儿纪时,然后抬手蹭蹭鼻子,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去,不敢再看他。   纪时也没说话,等她别开头,就笑了一下,也扭过脸去重新看着洗澡的纪总。   这次两个人真的看得特别仔细,虽然纪总洗澡时发出的叫声更加嗲了,但是因为这种沉默气氛实在让人尴尬,他们还是希望它赶紧洗完出来。   好在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纪总洗完澡了,凭一己之力将原本欢乐的气氛变得尴尬的罪魁祸首美容师,一点都没意识到此刻的气氛有哪里不对劲,替纪总擦干水后,抱它出来,“我们来精油按摩咯。”   精油按摩的时候纪总在美容台上眯着眼睛,差点就睡着了,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呼噜声,看得纪时忍不住啧了声,“明天我也要让老徐给我按按。”   按摩结束之后,纪总被塞进宠物风干机里,出来之后又用吹风机继续一边吹一边梳理毛发,空气里到处都是它被吹掉下来的浮毛。   之后还要清理耳朵之类的小项目,折腾了两个小时,总算是完全搞定了,这时候再看纪总,那一身的毛发滑溜溜光亮亮的,在灯光下闪着柔顺的光。   魏繁星伸手摸了一把,发出一声哇的惊叹,洗完澡之后的纪总蓬松柔软,颜值一下就涨了好几度呢!   帅气中蕴含着呆萌,呆萌里透露着聪明,甩头的模样格外霸气,是梦中情猫没错了!   魏繁星抱着它舍不得撒手,纪总也一直拿脸去蹭她,乖巧极了。   纪时看了哭笑不得,催促道:“魏繁星你快点,去吃饭,回来再接它。”   因为自助餐厅宠物无法入内,因此纪总被留在了宠物洗护中心,拜托店员帮忙暂时看管。   纪时跟魏繁星搭电梯上到六楼,和林晶他们俩汇合,一起进了自助餐厅。   餐厅主打海鲜自助,波龙不限量任吃,用餐限时两个钟头,几个人进来就先逡巡一圈,看看都有什么可吃的。   魏繁星看人家的炸香蕉炸得特别好看,想拿碟子装几个,还没动呢,就被纪时一把按住了手,她愣了愣,扭头去看他,“……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纪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这么贵的海鲜自助,你进来不赶紧吃海鲜吃回本,居然吃这种又便宜又占肚子的东西,你没疯吧?”   魏繁星:“……”OK,fine,懂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四个人,吃了无数的波龙、牡丹虾、鳌虾、鲍鱼、蛏子、海胆和帝皇蟹,魏繁星跟林晶两个女孩子胃口小,哪怕是放弃了晚餐只吃七分饱这个养生原则,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但好在他们还有个战斗力剧强的大小伙子,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他和纪时两个人吃掉了他们拿的三分之二的东西,最后还啃了一个烤羊排,这才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魏繁星看着他,沉默半晌,道:“你明天吃全素好不好?”   周家俊一愣,“……为什么啊?”   “因为你今天吃太多了,我怕你肠胃出问题。”她有点无奈。   纪时一时失笑,拍拍他肩膀,“听你姐的,走吧,去拿冰淇淋,吃完就可以撤了。”   哈根达斯的冰淇淋,一人一个球,吃完出来一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洗过澡的纪总靠美貌镇住了林晶和周家俊两个小屁孩,他们围着纪总嗷嗷叫,不停地自拍,直到上车了都还在拍照。   比起他们单纯的快乐,魏繁星和纪时讨论的话题,相对来讲要沉重一点,“其实我今天说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纪时转了一下方向盘,嗯了声,“我也有这种感觉,越是想,越觉得给他们讲的不够。”   “纪医生,你有看过片儿吗?”魏繁星忽然扭头问了句。   后边逗猫的两个小孩顿时支起了耳朵,想听听纪时是怎么回答的。   纪时很坦然地点点头,“看过啊,十七八岁的时候,对这种事觉得好奇,刚好有同学在看,就跟着一起看了,其实很多人的性启蒙,有一部分都是这样来的。”   魏繁星嗯了声,“但是我觉得,这些片子传递出来的一些信息是错误的,比如持久度,比如不带套,比如没有性同意,比如不要就是要这种错误观念,会很影响三观还没有完全定型的年轻人,特别是男孩子,会让他们以后在两性关系里不自觉的受到这种影响。”   “那是因为这些片子本质上就是为了满足观众猎奇心理制作出来的商品。”纪时应道,又笑笑,“但至少有一个好处,比如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的男性和女性生/殖/器/官,原来如此不同。”   魏繁星闻言笑了一下,“说得也是,我也一样。”   纪时笑笑,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林晶震惊地瞪大了眼,感觉自己大受震撼。   啥啥啥?我姐这样一个温柔的乖乖女,居然还看过这么刺激的东西???   “这有什么,我还看过割包皮呢。”魏繁星笑笑,“特别是暑假的时候,你去泌尿外科走一圈儿看看,到处都是光着屁股小牛牛跑出来的小男孩。”   林晶这才知道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先是不好意思,继而继续感到震撼,甚至还有点心情复杂。   看来学医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她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了职业带给自家表姐的变化。   透过后视镜,纪时看到两个小孩震惊失语的模样,忍不住直乐,出声逗他们道:“你们要不要长点见识?我那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繁星打断:“喂!他们高三了!你别这时候招他们!”   万一看完了觉得刺激,闹出点什么事来,谁能负得起责?   “你要相信他们的自制力……”纪时本人倒不这么害怕,觉得他们这时候看了就会怎么样,但看见魏繁星瞪过来了,还是点点头,“行,听你的。”   魏繁星哼了声。   纪时勾着嘴唇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吃不吃糯米枣?”   “……什么糯米枣?”魏繁星一愣。   “就是红枣中间夹一团糯米。”纪时耐心地解释道,“之前三姑说要做,一直没做,早上又提起了,说要是多人想吃她就做。”   魏繁星哦了声,应道:“我都行。”   纪时点点头,“那就是想吃,想吃队加一票。”   魏繁星:“……”   说是要做糯米枣,可第二天早上去上班,魏繁星在厨房却没见到红枣,而是一大包竹蔗,还有一小框茅根,厨房门口还放着一大袋的胡萝卜。   她看了一下现场的东西,找到了马蹄,就问:“三姑,今天要煮茅根竹蔗水么?”   纪三姑点点头,“是啊,天天喝酸梅汤和荔枝膏也会腻的嘛,换个口味咯,繁星呀,你可不可以帮我去前面拿点麦冬?一把就够。”   魏繁星哦了声,转身出去问小林拿麦冬,刚拿到,纪时就来了。   看见她双手捧着一堆麦冬,纪时觉得有点奇怪,“你拿那么多麦冬做什么?泡水喝?”   “三姑要的,今天要煮茅根竹蔗水。”魏繁星应道。   纪时哦了声,跟她一起去餐厅,晃了一圈出来,俩人一前一后地上楼去了诊室。   早上挺忙,病人来得比较多,有好几个病人的病情都比较复杂,魏繁星需要花更多时间去询问更多信息和斟酌药方。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左右,成药店的同事突然打电话过来:“魏医生,你家两个小朋友,刚才在咱们这里各订了一年的燕窝,你要不要拿工作证过来退了重新订,可以用员工优惠哦。”   魏繁星:“???” 第三十五章 魏繁星,我们之间一定要分……   听到同事说林晶和周家俊两个人跑去订燕窝了, 魏繁星心里咯噔一下。   好家伙,来一趟容城这么大手大脚,回去家长知道了不得骂死啊!   而且他们俩小小年纪买燕窝做什么?   “好好好, 我马上下来, 谢谢张姐提醒。”她一面应,一面起身走出诊室。   纪时正好拿着保温杯出来,想去楼下接一杯茅根竹蔗水,刚走到门口,就感觉一阵风从自己面前拂过。   定睛一看, 原来是行色匆匆的魏繁星。   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要是在医院,走这么快很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急症病人等着呢,走慢了才奇怪,但这里是回春堂, 能有什么着急的事?   “哎……魏繁星,出什么事了?”   他问了句,抬脚跟上,也很快就跟了上去。   “晶晶他们两个, 跑隔壁去买燕窝了, 张姐给我打电话,让我拿员工证过去退了重新订, 可以优惠。”   “他们俩买燕窝做什么, 给妈妈买?”   “不知道,我去问问。”   俩人一问一答,先后从楼梯上下来,在大厅里被等拿药的病人用逗猫棒逗得乱跑的纪总看见他们, 立马就跑过来。   魏繁星顾不上摸它头,甚至招呼都没跟它打一个,径直去了成药店那边。   林晶和周家俊还在这边,站在柜台那儿,跟他们说话的就是给魏繁星打电话的张姐,是成药店这边的店长。   “你们俩订燕窝,是给家里人的?”   林晶应道:“我是给我姐,他是给他妈妈。”   “家里人知道你们花这么多么?一年可是两万一差不多两万二了。”   “这是我们自己的零花钱,没事的。”   正说着话,一阵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魏繁星的声音:“晶晶,小周。”   俩孩子立刻回头看过去,发现不仅魏繁星来了,连纪时也来了。   林晶乖巧地打招呼:“姐,纪哥。”   魏繁星抓住她的手,紧张地问道:“你们小孩买燕窝做什么?燕窝那么贵……”   林晶眼珠子一转,“我妈让我给你买的,真的,不信你问她!”   魏繁星狐疑地看着她,“……是吗?”   “是啦是啦,你不要管嘛,吃就是了。”林晶伸手抱她胳膊,晃了晃。   张姐看到纪时和魏繁星过来,笑着道:“你们来得正好,小纪医生要不要帮忙刷一下员工卡,正好这是两个单,我刚才还发愁,魏医生就一个卡,也没办法一次性重新订两个单。”   回春堂是这样的,每个员工在自家消费可以打七折,但一次只能使用一个订单,一个月不能超过十次,初衷是既想给员工福利,又怕有人投机倒把钻空子,特别是把店里一些比较昂贵的药物和保健品用员工价拿出去然后卖出谋取暴利。   不过正常来讲,会这么做的人还是少数,因为回春堂就这么些人,什么都有电脑系统记录,有点异常很容易就被发现。   纪时闻言点点头,“行啊,用我的。”   张姐爽快地对林晶他们道:“那我给你们都退了,重新下单,地址没错吧?”   林晶和周家俊忙点点头,张姐就用魏繁星和纪时的工作证编号重新下了两个单,这样一来,原本一年两万多的鲜炖燕窝,一下子就便宜了将近六千五。   两个孩子都看傻了,毕竟对高中生来说,六千多还是一笔挺大的数目。   “啊啊啊!姐,我爱你!”林晶回过神来,抱着她姐一顿蹭,幸好有她姐在啊,不然就要原价买了!   周家俊也笑起来,腼腆地跟纪时道谢,纪时拍拍他肩膀,打发他跟晶晶去玩。   魏繁星这时好奇地问张姐:“他们订的哪款燕窝啊,怎么这么贵哦?”   “他们订的是咱们家自己做的那款白燕的鲜炖燕窝,喏,就是这个瓶子的。”张姐介绍着,从柜台上拿起一个瓶子给她看。   透明瓶身上青色的字体写着“白燕灵草”四个字,盖子也是青色的,魏繁星觉得眼熟,仔细一想,哦,这不就是之前纪时寄给她的那款么?   本来是他送的,可她还是给他转了五百块,哦,还有一盒灵芝。   想到这里,她扭头看了眼纪时,见他弯着腰,在货架上看着陈列的药品,回头好奇地问张姐:“咱们家这个燕窝,一年是多少瓶啊?”   “一年份的话是144瓶。”张姐介绍道,“每天下午三点之前下的单,我们会第二天就安排炖煮和检测,检测合格了,第三天就寄出第一箱,剩下的会每周寄出一箱,一箱里面有三瓶。”   魏繁星听了一愣,“……一箱只有三瓶?不是七瓶吗?”   张姐笑起来,“当然不是,咱们家这个鲜炖燕窝,用的是上品洞白燕炖煮的,一瓶就要一百五了,要是一周七瓶,一年份的价钱可不止两万一这个数,起码得翻倍。”   魏繁星不禁咋舌,一瓶就一百五,那纪时给她送了十四瓶,她给了五百块,好家伙,才花了四分之一,这是打五折吗?是白给吧?!   她又看了一眼纪时,看他还在检查货架上的药品。   回过头来,她还是觉得奇怪,再次问道:“真的没有一箱七瓶这个规格吗?”   张姐摇摇头,“市面上出售的白燕鲜炖,都是三瓶一箱的。”   说着她眉头一皱,关切道:“魏医生,你这么说,是因为见过七瓶一箱的吗?你不会上当了吧?”   魏繁星愣了一下,忙摇摇头,干笑一声,“……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开玩笑,那可是纪时送的,她要说是,那岂不是说纪时上当了?   但是他送给自己的,为什么偏偏跟店里出售的规格不一样?   她按下心里的疑惑,转移话题问道:“张姐,咱们家哪个燕窝干品比较好啊?我妹妹后天就要回去了,我想托她给我爸妈带点补品回去。”   “哎哟,这可多了,我慢慢给你讲。”张姐闻言笑呵呵的,给魏繁星介绍起来,还安利了几款价格不贵但品质过关的家庭保健品,魏繁星看好了,准备明天再来买。   这边没什么事了,魏繁星就回医馆去,刚走上楼梯,纪时就也回来了。   她回头站在楼梯上勾头往下看,看他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招呼大猫:“纪总,过来喝点水,甜甜的,快,跑过来!”   纪总哒哒哒地跑到他跟前,低头喝着碗里的茅根竹蔗水,因为是甜的,比没味道的白水好喝,所以它喝得很爽快,甚至喝完了还要。   真像个小孩一样,魏繁星忍不住笑了声。   纪时喂完猫,拿着水杯上楼,刚上楼梯,就看见楼梯口的窗边站着个魏繁星,便随口问了句:“在这儿看风景?”   魏繁星两边食指互相扣着绞了两下,看他一眼,摇摇头,“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纪时一愣,随即点点头,“可以,什么事?”   “就是……”魏繁星抿着唇,声音有些忐忑,“就是之前你给我送燕窝和灵芝的事。”   她的声音放低了一点,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说,还是怕被别人知道,“我刚才问张姐,那个燕窝一瓶就要一百五了,而且一箱是三瓶,可是你给我的两箱加起来十四瓶了,我还只给了你五百块,还有灵芝……”   越说她越觉得不安,这种不安是因为接受了不应该接受的东西导致的。   “燕窝的事我可以解释。”纪时打断她的话,安抚地笑笑,“白燕本草是我和朋友合作的品牌,我朋友家有自己的医药公司,所以为燕窝开辟了一条独立的生产线,对外出售的包装都是三瓶一箱,但还有另一个规格,是七瓶一箱,这部分产品都是特别定制,面向消费水平更高的人群,比如那些拿燕窝当水喝的贵妇太太们,普通人都隔日喝,人家天天喝甚至早晚各一碗。”   魏繁星没想到他的解释是这样的,她抬眼看见他脸上认真的表情,一时间也想不到他有什么说谎的可能。   便接着问了句:“那你给我的,是这种特别定制版的?很贵吧?”   “没有,按单价来算大家都一样的,只不过多了几瓶而已。”纪时耸耸肩,“更何况,我拿的是我妈的。”   魏繁星:“???”   不知道是不是她震惊的眼神太明显,纪时忙道:“我把钱给她了的!”   魏繁星继续:“……”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语气纠结地道:“这是不是不太好,还有灵芝,实在是太贵重了,要不然……我把钱转给你吧?”   纪时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她,似乎在探究什么,目不转睛的。   魏繁星望着他深邃的眼睛,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是觉得她这样冒犯了吗?   想来也是的,满怀好心送出去的礼物,对方却不领情,似乎……   “魏繁星,我们之间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纪时忽然出声,打断了魏繁星的思路,她愣了愣,下意识啊了声,“……什、什么意思啊?”   “我是问你,是一定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吗?”纪时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眉头一皱,凝视着她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魏繁星心头一颤,下意识别开眼,看着他背后的楼梯扶手,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的,“我就是觉得……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我跟你也没有……也没有关系好到那份上,我拿着烫手……”   “我们的关系是同学,还是同事,你生病了离职了,我送你点礼物怎么了?”纪时想不明白她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就能扯到无功不受禄上头去?”   说着他似乎有些生气了,声音也高了点,“那照你这么算,你帮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得给你钱?你帮我喂纪总了,帮我陪它玩了,我给你开猫保姆的工钱?你帮我接了水,吃饭的时候帮我打过汤,我也给你结算一下跑腿费?”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合适吗?”最后他反问道。   魏繁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顿时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知道他说的这些小事跟他送给自己的燕窝灵芝是不一样的,但她完全无法反驳。   总觉得他说的错了,但又好像没错,不仅没错,还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于是她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低着眼,扭着手指,整个人都沮丧起来。   看她这模样,纪时又忍不住叹气,放缓了声音劝道:“你别这样,魏繁星,不要心理负担这么重,你就当……就当是我们交朋友的见面礼,难道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吗?”   魏繁星看着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哦,这样啊……”纪时点点头,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来,“我还挺想跟你做朋友的,对不起啊……”   “没有没有,不是……”魏繁星这下回过神来了,连忙摆摆手打断他,话说得很着急,“我们是朋友的呀,我刚才只不过是没反应过来,不是不想跟你做朋友……”   纪时眼睛一眨,哦了声,表情瞬间恢复正常,“那朋友送你的东西,拿着也会烫手吗?你这样想,冯悦知道吗?”   啊这……   魏繁星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他的话套进去了,但完全无法反驳,只好抿着嘴摇摇头,一副憋气的样子。   纪时看着她,忽然间笑起来,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行啦,别纠结这个了,我送都送了,最多下次送之前先问你要不要,这样行不行?”   魏繁星适合吃软不吃硬的人,偏偏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和,似乎还有些示弱的味道,她听完,心头那股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气立时就散了。   她嗫嚅着应了句:“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吃不完的。”   纪时无奈地点点头,转身往诊室走,边走还边吐槽她:“那是你的问题,这点东西都吃不完,你也好意思说出来。”   魏繁星鼓鼓脸,跟了上去,走到他诊室门口,她忽然又叫了他一声:“纪、纪时。”   纪时一愣,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刚想调侃她两句,就见她紧张地看着自己,“那个……我请你吃饭吧,嗯……晶晶和小周要回去了,这段时间你很照顾他们,所以我……”   “别人也很照顾他们,你全都请?”纪时眨了眨眼,肚子里开始往外冒坏水。   “啊……”魏繁星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这个哎。   见她愣在了原地,纪时忍不住又笑起来,哦了声道:“看样子,你是单请我一个啊?这样会不会其他同事知道了要不高兴?你这样,是不是不利于内部团结啊?”   他其实挺得意的,魏繁星居然会请他吃饭,实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谁知道魏繁星听了他这些话还真就当真了,她满脸忐忑地问道:“真的会这样吗?那就……都请吧,我去跟媛媛他们讲。”   她还是很喜欢回春堂和这里的每个同事的,所以一定要搞好关系才行!   说完她立刻转身,往对面针灸推拿室走去。   纪时愣在自己诊室门口,脸上的笑都已经僵硬了,好家伙,小丑竟是他自己 第三十六章 我的名字烫嘴是吧?……   林晶和周家俊在八月初离开容城返回临水, 回的时候,还带了魏繁星托他们带给周妙的东西。   接下来,又到了该做三伏贴的时候, 按时间算, 八月上旬应该是闰二伏,这一天忙完,魏繁星便请大家去吃烤肉。   这是之前她跟刘媛媛他们商量出来的。大家都很高兴,只有纪时心情非常一般。   那天他本来只是想作一下,没想到魏繁星会当真, 还真的去跟刘媛媛说了,回头在工作群里@大家,说要请大家吃饭, 谢谢大家这几天对她家弟弟妹妹的照顾。   大多数人都说不用谢,然后……开始热烈讨论吃什么好,但也不是想要魏繁星请客, 就是想聚众吃吃喝喝。   只是魏繁星坚持,大家又不想她太破费,于是最后挑了个套餐团购很划算的烤肉店。   纪时:“……”   去的时候,只有魏繁星一个人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他也没怎么说话, 抿着嘴角,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兴致。   魏繁星是多细心的一个人, 没一会儿就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了, 于是扭头小心地打量了他好几回。   她想了想,问道:“纪医生你是不是……”   纪时立刻打断她,“纪时。”   她愣了一下,哦了声, 改口重新说:“纪时,你是不是累了?”   纪时眉毛动了一下,否认道:“没有。”   声音有点不情愿呀,不像没事,魏繁星在心里揣测了一会儿,又问:“那……是你不喜欢吃烤肉吗?”   纪时哼了声,“那玩意儿油烟大,吃了一身都是味儿,有什么好的?”   魏繁星听他这么说,顿时傻眼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说了大家就不会选烤肉店了啊!   而且……   她顿了顿,又看他一眼,小心道:“我看你能吃火锅啊,火锅味儿也大,怎么烤肉就不行呢?”   纪时被她噎了一下,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无理取闹,于是又哼了声。   魏繁星眨眨眼睛,跟他打商量,“我带了那个喷雾,吃完喷在衣服上就不会有味道了,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纪时不吭声。   魏繁星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又试探道:“那……我现在跟大家说换个地方吃?”   这次纪时总算肯开尊口,道:“都走到半路了,换个地方不是更麻烦么?”   本来我也不想换,还不是因为你多事,魏繁星心里将他一顿腹诽,耐着性子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恰好在等红灯,纪时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抿着唇沉默下来,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方向盘。   魏繁星一直等到绿灯亮起,才听见他道:“算你欠我一顿饭?”   魏繁星有点惊讶,扭头看着他,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纪时倒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合理不过,“你请客吃饭,总要让客人高兴,对吧?”   言下之意就是,这一顿不和我心意,所以你醒目点,下次换一个能让我满意的。   魏繁星:“……”   请客吃饭原来这么麻烦,魏医生叹气。   “……行吧。”她苦恼地应道,又很认真地看着她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吗?”   纪时看她变得这样谨慎,忍不住笑起来,安慰道:“其实我不挑食,你放心。”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魏繁星就委屈了,“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就挺挑食的啊,烤肉不好吃吗,我还特地给大家带了喷雾,喷一喷就香了。”   好家伙,连喷雾都是给大家带的!   纪时觉得自己有点酸,又哼哼两声,“小师姑啊,以咱们的关系,我难道不配多吃你一顿饭么?”   魏繁星闻言一愣,眨眨眼,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哦。”   一顿饭而已,小师姑还请得起,就随他吧。   纪时开着车,扭头仓促地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心里暗笑她呆呆憨憨的,看起来跟纪总发呆的时候一样。   到了烤肉店,团购的套餐一上来,包厢里很快就烟熏火燎起来,油烟混合着肉香往空气里弥散开去,五花肉煎得油都出来了,脆脆的,包一张生菜叶子一起吃,特别香。   陈竹包了一个,要给纪时,魏繁星看见,就说了句:“纪时不喜欢吃烤肉。”   陈竹愣了一下,“……嗯?没听说啊?”   以前他们聚餐也没少来吃烤肉啊,可没听说他不喜欢啊。   魏繁星却肯定地点点头,“他就是不喜欢吃,他亲口说的,不信你问他。”   “老纪?”陈竹惊讶又疑惑地看向纪时。   纪时点点头,嗯了声,“最近不喜欢吃,而且我这几天上火,牙疼。”   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是他都这么说了,陈竹也不好继续给他递烤肉,转手把自己那份冷面要给他。   纪时摆摆手,“你自己吃,我不吃你口水。”   说着转头去看魏繁星,“小师姑,我没得烤肉吃,你不会想让我饿肚子吧?”   魏繁星正一边吃肉,一边听刘媛媛跟刘想讨论韩剧呢,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她吃得脸颊鼓鼓的,像正在进食的小松鼠,满脸茫然,看起来更呆了。   纪时忍不住笑了一下,立马又忍住,用筷子敲了一下碗,魏繁星眨了一下眼,猛然明白过来,抬手捂着嘴弯弯眼睛,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冷面端给他。   他接过去,笑眯眯地道谢:“谢谢小师姑。”   魏繁星摇摇头,也笑笑,转头继续听人讨论韩剧,一边听一边包烤肉塞嘴里。   陈竹:“……”感觉有被姓纪的嫌弃到:)   吃完饭走出烤肉店,已经是晚上快九点,几个人像来的时候那样,上了车,回家的回家,先送人的送人。   魏繁星站在门口,给大家喷除味喷雾,听刘媛媛夸她:“还是繁星贴心,以前我们出来吃烤肉火锅都一身味儿,谁也没想到过要带这玩意儿。”   魏繁星听了抿嘴笑笑,“我请客嘛,当然要做好充分准备。”   纪时站在一旁,看她笑得眉眼温软的模样,嘴边小小的漩涡里像是盛进了灯光,有些发亮,忍不住有一瞬间的走神。   接着就见她扭身过来,举着喷雾问他:“你要不要喷一点?”   他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点点头,“好啊,麻烦小师姑了。”   不过魏繁星的这瓶喷雾是玫瑰味儿的,喷出来老大一股呛鼻子的味道,熏得他直眨眼睛,要等十几秒后最强烈的味道散开,出现淡淡的木质香调,这才变得好闻起来,不过总体来讲,还是有玫瑰花的味道。   “我只有这个味道的。”魏繁星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尖。   纪时无奈,扯扯嘴角,招呼她一起去拿车。   今晚天气很好,夜幕低垂,月光皎洁,圆圆的挂在头顶,魏繁星背着手跟纪时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天。   纪时的脚步不紧不慢,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我之前还没问过你,在回春堂这几个月,比起在省中医上班时,你感觉怎么样?”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很好啊,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以前太忙了,别说同事们一起出来聚餐,一起吃外卖都凑不齐人,也没有时间看什么月亮……”   “读书的时候,天天要背那么多东西,考试那么痛苦,恨不得马上就毕业,可是等工作了,才发现那段时间真的是难得的自在。”   她说着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叹口气。   纪时听完就笑,一边笑一边点头,“是,我也这么觉得,轻松了很多,至少不用隔三差五就听主任在早会强调什么床位使用率,什么医保控费,也不用控病历,多好。”   魏繁星乐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哎,我现在连睡眠质量都比以前好多了。”   俩人说完一扭头,四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不约而同地乐出声来,像是捡到什么宝贝似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纪时的车停得远了点,还要往前走一百米左右,就在快走到目的地时,前面忽然有几辆车一起亮着大灯迎面开过来。   那大灯的光多亮啊,被照到的人都觉得自己要眼瞎了,魏繁星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那刺眼的光,整个人停在路边。   偏偏这段路窄,眼看着车子就要擦着她过去,纪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扯,魏繁星猝不及防地扑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撞击得往后仰了仰,险些摔倒,幸好反应够快,这才堪堪稳住身体,又用胳膊护住了魏繁星。   但她还是发出了一声“哎——”的惊呼。   亮着大灯的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嚣张地扬长而去,周围的光线重新恢复正常。   纪时扶住魏繁星,低头问她:“怎么样,你没事吧?”   魏繁星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我没事,你也没事吧?我刚才好像撞到你了,没撞坏哪里吧?”   “没有。”纪时低声应了句,松开原本还握着她手臂的手,松了口气。   魏繁星低头,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掠过,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忽然间觉得被他抓过的胳膊温度变得烫了起来,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低声地道谢,吐槽那些人开车太不讲究,“很容易出事的。”   “你没有出事就好。”纪时接了她一句。   她愣了愣,张张嘴,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觉得这话不太好接。   “……我们赶紧走吧。”最后她蹭了蹭鼻子,嘟囔着催促道。   纪时这时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又不好解释,万一越描越黑岂不是尴尬。   于是他也只是嗯了声,加快了脚步。   不过幸运的是,这份短暂的尴尬随着车子启动,车窗外吹进来的夏夜凉风,被迅速的吹散。   第二天,魏繁星后脚刚进回春堂大门,纪时前脚就跟着进来了,同行的依旧是大猫纪总。   纪总还是那么活泼,看见魏繁星就哒哒哒地跑过来,她弯腰摸摸它的头跟它打了声招呼,又抬头冲纪时笑笑:“早上好,纪……”   似乎知道她要怎么喊自己似的,纪时猛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魏繁星愣了一瞬,飞快地改口:“早上好,纪、纪时。”   非常正式,甚至有点紧绷到别扭的声音,纪时忍不住无奈地笑出声来,吐槽道:“我的名字烫嘴是吧?”   魏繁星吐吐舌头,小声征求他意见:“要不还是顺其自然吧,我真的不习惯。”   “那怎么别人你就叫得习惯?”纪时觉得非常无语,但也只好叹口气点点头,“随你了,称呼而已,看你心情叫吧。”   魏繁星一听,忍不住长长舒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目光诚恳地看着他:“纪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纪时:“……”靓仔无语:)   魏繁星可不管他是不是一脸无语,感慨完之后便径直上楼了,她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来复诊的。   “今天来这么早呀?”她熟练的同对方打招呼,“来得比我还早,太积极啦。”   病人笑呵呵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往诊室里走,“早点出来天气没那么热嘛。”   “也对,最近吃了药感觉怎么样?”魏繁星一面问,一面穿上白大褂,弯腰开了电脑。   电脑启动的声音响起,她听见对方回答道:“还可以,最近胃口好多了,而且魏医生我跟你说啊,我前天去第一医院复诊,医生给我减药了哎!”   魏繁星顿时有些惊喜,“是么。”   这位病人是在一个月之前来到魏繁星诊室的,她之前是因为觉得反复心慌和睡眠质量变差去医院检查出了甲亢,经过西药的规律治疗后,虽然心慌心悸的症状好了很多,但睡眠依旧不好,而且还脾气越来越不好。   来魏繁星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入睡困难、多梦、经常觉得腰背热烘烘的和稍微吃一点东西就肚子涨而难受了一个多月。   魏繁星当时认为她的心慌心悸是因为肝火亢盛扰乱心神引起的,虽然经过规律的口服药治疗,各项指标都控制得不错,但实际上她消耗的肝血没有得到及时补充,肝阳日渐亢盛,所以她的睡眠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并且出现脾气急躁、腰背部灼热的症状。   肝火太盛,会影响脾胃,脾胃受损,运化饮食的功能就会变得不好起来,所以她吃点东西就会觉得涨涨的难受,胃口也就不好,这种不舒服又会继续影响到她的情绪,这是个恶性循环。   因此治疗上不仅要疏肝柔肝养肝,还要健脾养心安神,当时魏繁星就跟她说过:“时间可能稍微会有点长,要吃两三个疗程,你要有耐心,不要半途而废哦。”   患者答应了,之后一周来一次,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的情况已经大为改善,和刚来时的愁眉苦脸完全不同。   魏繁星看过她的情况,重新调整了药方,“再吃这一两周就差不多了,我给你个食疗方子,平时可以煮来吃,家里人也可以吃的。”   “好啊好啊,是汤吗?”病人很感兴趣。   魏繁星点点头,给她写了一个叫砂仁煲猪骨的药膳汤方:“猪骨500g,砂仁5g(打碎,后下),枸杞子30g,生姜3-5片,猪骨焯水后和枸杞、生姜一起放入锅内,加水2500ml,武火煮沸,改文火慢炖一个半小时,再加砂仁煮5分钟,加盐调味即可。” 第三十七章 美女的事你少管!   这天早上不算忙, 到了中午十一点半魏繁星就没病人了,她看了半个小时书,起身往外走。   路过隔壁纪时的诊室, 从门口看进去, 只看得见几个人站在坐着的病人两边,把他挡得只看得见个头顶。   再经过纪未柊和孟老爷子的诊室,也都有病人,好像只有她闲了。   真是寂寞如雪,幸好她还有纪总。   中午十二点半, 纪时结束工作下来吃午饭,刚下楼就看见魏繁星蹲在院子门口喂纪总喝今天煮的西瓜翠衣水。   西瓜翠衣就是西瓜表面那层绿色的皮,熬煮可解暑, 煮好后加冰糖调味,喝起来微甜中有股西瓜的清香。   “纪医生你忙完啦?”魏繁星抬头看见他,就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纪时点点头, 问她:“你吃午饭了么?”   魏繁星摇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都没下来,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我妈他们也都没吃?”纪时不信, 怎么可能一个人吃饭, 别人又不像他们,得看完病人才能休息。   魏繁星眨眨眼, 不吭声。   纪时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也不说话。   俩人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十几秒钟,魏繁星顶不住了,率先开口转移话题:“说起来我早上有个来复诊的甲亢病人,吃药控制住病情后还是睡不好, 又有脾气急躁、腰背灼热的,调理了一个多月,今天她告诉我甲亢的药物开始减量了,这些不舒服的症状也没有复发,真的太好了!”   纪时嘴角一抽,没拆穿她,点头笑笑,“这是好事,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   “嗯嗯,我还教了她一个药膳汤,砂仁煲猪骨。”魏繁星又道,“我想着砂仁辛温,入脾胃肾经,刚好可以补气健脾、滋补肝肾。”   纪时站在门口,认真地听她说着这些,听完了点点头,和她交流起自己的经验,“我也遇到过类似的甲亢患者,因为情绪波动导致症状控制不佳,或者其他症状加重,不过我没让他们喝汤,倒是教他们用中药香包,疏肝效果也不错。”   魏繁星顿时好奇起来,忙问道:“是什么方子,方便告诉我么?”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纪时失笑,将方子告诉她,“只是平时预防,可以用玫瑰花、合欢皮和郁金花,各5g,可以打粉,这样药效释放快点,但失效也快,所以要勤换香囊,也可以不打粉,直接装进防潮袋再装入香囊,这种就只需要一个月更换一次药材。”   “如果患者心悸心慌的症状比较严重,可以加10g薰衣草,增加助眠作用,如果是有纳差和神疲乏力的患者,可以加15g陈皮理气健脾。”   魏繁星边听边点头,听完还对他重复了一遍这个方子,见他点头,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写备忘录。   纪时说完这些就往食堂走去,走了一半回头一看,她竟然还在那儿写。   忍不住叹口气,扬声叫她:“魏繁星你快点,该吃饭了!”   魏繁星应声“来了”,收起手机一抬头,就看见他沐浴在阳光下的眉眼,精致得耀眼。   连阳光都偏爱他,别人被太阳一照,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偏偏例外,那热辣辣的太阳照在他脸上,连眉毛都生光。   魏繁星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快步走过去。   纪时吐槽她:“不能进去坐下再写么,这么猛的太阳你居然看得清屏幕,眼神挺好使啊?”   魏繁星听了吐吐舌头,无法反驳。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发现只有纪三姑跟陈女士在,她们俩一个在和馅儿,一个在擀面皮,看见他们俩进来,就抬着沾满面粉的手往后面一指:   “今天吃鸡丝凉面,你们要多少自己装,锅里有鸡汤记得喝,里头冰箱里有小蛋糕,要吃的自己去拿。”   魏繁星听了忍不住小小声地哇了声,“今天这么丰盛啊?”   陈女士闻言就笑,“小蛋糕是一位病人送的,她最近新开了一家西点房,说是送给我们尝尝,你们要是吃着好呢,就可以光顾一下人家生意嘛。”   平时放菜的桌子上今天放着簸箕,簸箕里是晾凉的面条,旁边依次排开着拌面要用的料汁、辣椒油和鸡丝、黄瓜丝,料汁是用芝麻酱加了姜蒜和醋、酱油、香油、辣椒油调配好的,闻起来一股复合的香味,连辣椒油也是自己熬的。   纪时一边往盘子里夹面,一边问陈女士:“你们现在做饺子,是晚上吃,还是明天吃?”   “当然是明天吃了。”陈女士应着,看一眼已经端着面回到桌前的魏繁星,叫了她一声,“星星呀,到时候阿姨包一个放了硬币的,做个记号,你认准了吃哈,吃了就能健康平安挣大钱,知道么?”   魏繁星愣了几秒钟,随即笑起来,“谢谢阿姨。”   陈女士哎了声,又觉得不对,“就算你记住了也没用啊,你又不能进去一个个捞起来看,我待会儿还是跟三姑说吧,让她给你留着。”   纪时听见,觉得一阵无语,“妈,你这是公然作弊,老天爷不会实现你们的愿望的!”   陈女士闻言傲娇地哼了声,“闭嘴,美女的事你少管!吃你的面!”   纪时撇撇嘴,魏繁星见状忍不住笑了声,他听见了,就抬头看她一眼,魏繁星立刻伸手在嘴巴上做拉链状。   三伏天吃凉面其实是很舒服的,凉丝丝的,麻酱的醇香和红油辣子的香辣混杂在一起,刺激着舌尖的味蕾,让人迅速打开食欲。   魏繁星从小是偏爱面食的,吃饺子和吃面会比吃米饭要能吃得多一点,她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陈女士看过来,笑着问了句:“星星还要再吃点吗?”   魏繁星鼓着脸,嘴里的面条还没吞下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捧着碗过去再拌一碗面。   “我看星星现在胃口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纪三姑扭头也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感慨地道,“刚来的时候,每顿饭就吃一小碗,比现在还瘦。”   魏繁星听见,夹面的动作在半空中一顿,不知道该不该把面放进碗里,好家伙,她难道是胖了吗?!!   她左右为难的模样逗乐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特别是纪时,他笑得差点把嘴里的面都给喷出来了,捂着额头躲开魏繁星的视线,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陈女士忙安慰她道:“只是胖了一点点,根本看不出来,主要是气色变好了,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嘛。”   说着又劝她:“吃吃吃,先吃了这顿再说,实在想减肥,咱们从下顿开始就好了嘛!”   魏繁星眼睛一眨,也对哦,吃饱这顿再说吧,她这么一想,霎时间便心安理得了起来,将面往碗里一放。   第二碗面其实比第一碗要少了起码一半,纪时刚想问她吃都吃了怎么不多吃点,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外头一阵说话声。   是纪未柊他们来了,他和老爷子走在前面,后面是刘媛媛和徐鸣鹿他们,纪总已经哒哒哒地跑去迎接爷爷了,要贴贴完才放他们去吃饭。   魏繁星和纪时忙起身,一个去帮师父装面,一个去给亲爹准备,等他们进门,桌上已经有了两大海碗的鸡丝凉面等着了。   这下一张桌子的位置就坐得差不多了,徐鸣鹿旁边就是在另一张桌子包饺子的纪三姑,“三姑,饺子是明天早餐么?”   “明早你们就吃皮蛋瘦肉粥跟大包子配牛奶豆浆,饺子中午吃。”   “不能早上一顿,中午一顿么?”   “我才发现哈,你想的比你长得要好看多了。”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饭堂里顿时热闹起来,魏繁星一边斯斯文文地吃面,一边听着大家说话,没一会儿就笑弯了眼。   她是真喜欢现在的生活啊,大家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连吃饭都能这么愉快和热闹。   纪时这时候忽然说了件事:“我准备把咱们回春堂的公众号做起来了,希望大家踊跃投稿。”   原本还在说笑的热闹气氛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即声音又起:“公众号?有必要吗,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搞,现在搞来不来得及?”   “应该吧,不过……公众号要写什么啊?”   “能不能不写啊,我最讨厌写东西了。”   “日更吗,还是一周几更?或者……缘更?”   “缘更不如不做,肯定缘着缘着就断更,查无此号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连纪未柊和孟老爷子都忍不住出声问道:“阿时,你的打算是怎么样的?”   只有魏繁星,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面上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觉得惊讶。   主要是以前在省中医,很多科室自己就有一个公众号,魏繁星还写过不少稿件。   纪时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清清嗓子,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每天都会遇到很多常见病,比如现在天气热,很多病人都是上火、咽喉痛、热感冒之类的,很多问题其实都可以居家预防避免发生,我们只能看看那些来到回春堂的病人,那些没有来的呢?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公众号来进行科普和宣教?”   “也是今天小师姑教她一位甲亢来复诊的病人煮药膳汤提醒我了,这些居家预防疾病的小方法谁都可以做,完全可以通过微信文章分享给更多人。”   “咱们每天免费提供的解暑茶,还有一些好用的香囊方子,简单的小儿推拿手法,等等,都可以对外宣传,也算是增强咱们回春堂的影响力,你们觉得呢?”   他说得很有道理,大家齐齐点头,接着问题就来了,怎么写,谁来写?   “投稿吧,我也懒得给你们派任务。”纪时能提出这件事,就是已经想好了每一步的,“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干活的,稿酬不多,标准是千字300元,具体字数以最终修改和发布版本为准,一经发布,稿酬立刻结算进当月工资,写出10w+爆款文章的,每篇奖励三千元。”   “大家要踊跃投稿,咱们这就这些人,过稿率很高的,徐哥你们不得赚点零花钱过节好给嫂子送礼物么?刘媛媛你们女孩子也可以挣点小钱去直播间什么零食节手速节多买点东西高兴高兴,对吧?”   “稿子的内容不必拘泥于医案或者是医学保健科普,还可以是大家的人生经历和感想,比如小师姑,你就可以写写你脑出血的经历嘛,跟大家聊聊你的心路历程,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一个和自己病人成为病友的神经内科医生’,你觉得怎么样?”   正在认真听讲却突然被cue魏繁星:“……”我觉得不怎么样!你取标题的水平非常烂!!!   大家顿时又哈哈哈起来,连老爷子都忍不住笑着骂他促狭。   后来刘媛媛问了句:“那什么时候开始啊?你注册好公众号了吗,需不需要先宣传?”   纪时一脸淡定,“这个很快的,一会儿我就申请,然后把二维码打印出来在中药房和成药房张贴出来,想关注的客人就可以直接关注了,到时候大家在朋友圈帮忙发一下就可以。”   他刚说完,孟老爷子就道:“那你再弄弄小程序,让大家可以微信预约挂号,方便点,还有以后每天都有哪些医生出诊,也可以公众号里说一声嘛,省得人家来了扑个空。”   纪时点头哎了声,“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安排好,您放心。”   这就是把这件事定下来了,纪时最后道:“那第一篇谁写?要不然还是小师姑先来?你今天那个甲亢的病例,加上药膳汤和香囊方,就可以是一篇很好的医案了。”   刘想接着笑道:“而且繁星你辈分大,给咱们打个样呗?”   魏繁星犹豫不决,“……论辈分,不该师父跟师兄先写么?”   她刚问完,老爷子就笑了,“老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觉得还是得你跟你师兄打头阵。”   “我年纪大,得让让师妹,实在不行,让我儿子替我写。”纪未柊说着,吸溜一大口汤。   魏繁星闻言,立刻扭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纪时。   纪时被她看得呼吸一滞,连忙移开目光,抢在她开口之前就拍板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让我们的小师姑魏繁星魏医生写第一篇!”   魏繁星:“……”你怎么看出来我愉快的? 第三十八章 她忽然觉得,他的肩膀是如……   对纪时单方面决定由她执笔公众号第一篇文章这件事, 魏繁星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孟老爷子叫她:   “下午要是没什么病人,可以过来跟诊了, 多收集点素材, 多赚点零花钱。”   魏繁星眨了眨眼,“挣了钱给您买好吃的?”   老爷子闻言立即朗声笑起来,“好好好,有心了。”   纪未柊也笑了声,看向纪时道:“你呢, 要不要也过来跟诊,赚点零花钱?”   “你有我妈管着,就别薅我的羊毛了吧。”纪时立马露出一副抗拒的姿态来, 推脱道。   这边说笑着定下这件事,吃完饭之后各自散开,有的去休息, 有的继续忙碌,魏繁星带着纪总在一楼大厅坐着玩逗猫棒。   玩了一会儿,它累了,就蹭到她脚边往地上一趴, 开始打瞌睡。   魏繁星就坐在一旁, 用手机看小说,剧情刚好进展到有趣的地方, 她便抿着唇一直在笑。   纪时拿着两张打印好的二维码下来, 走到柜台边上的“医生出诊表”告示牌前,往显眼的地方一贴,回头就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有些好奇, “看什么呢,怎么笑成这样?”   “看小说。”魏繁星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女主角狠狠地打了欺负她的人的脸呢。”   “是么。”纪时习惯性地应着,往另一边成药房走去。   纪总睁开眼就看见他,二话不说立马跟上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纪时在魏繁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和她隔着桌子,说起自己申请公众号时突然产生的想法:“你说,要是我们创作一部以中医药为主题的小说,在公众号里连载,会不会有人看?”   “应该会吧,我老在微博上看到有人推荐医生文,也有人求这类文,但是……”魏繁星耸耸肩,认真地问道,“少东家,你觉得咱们回春堂,谁有这个文学创作天赋吗?”   要是有,就不用非得她来进行公众号开荒了好吗。   纪时一听,点点头,“也是,那就算了吧,没有金刚钻,就不揽这瓷器活了。”   说着他也开始打开手机,开始看公众号推送的文章,看了一会儿,他又放下手机,问魏繁星:“省中医昨天的推送你看了么?”   魏繁星抬头,摇了摇,好奇地反问他道:“是推送了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吗?”   纪时一脸正经地点点头,魏繁星脸上的好奇之色就更浓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推送提醒我了,这立秋都过了,虽然阳热仍盛,但已经是末伏了,算是一年里最后一次养阳的大好机会了。”   魏繁星眼睛一眨,“……所以呢?”   “这个时候的饮食原则,应该是以酸温为主,既能温养阳气,又能为秋冬季节收藏阳气提前做好准备,所以……”纪时说着看向她,目光里带着笑意,“晚上一起去吃酸汤肥牛,怎么样?”   “……啊?”魏繁星一愣,“就我们两个去吗?”   纪时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你之前可答应过再请我一顿饭的,不会忘了吧?”   忘是没忘,但就是吧……   “还有几天才发工资呢。”魏繁星小声嘟囔道,一般是十五号发工资,但这几天陈女士刚好有事,就跟大家说了推到十六号。   纪时当没听见她这句话,直接给她分享了一个链接,点开一看,是一家吃贵州菜的餐厅。   “看着还可以,对吧?”他笑着问道。   魏繁星看了一下宣传图片,金黄的汤汁里盛着满满的牛肉片,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她仿佛都能闻到那股独特的酸香。   “看着是不错,远吗?”魏繁星点点头,又问他,“纪总也能去吗?”   纪时听了她的问题,半天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探究什么。   魏繁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抬手蹭蹭比较,目光闪烁着回避他的视线,“……看、看什么啊你?”   “我在想……”纪时开腔,往后一靠,肩膀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边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声音懒洋洋的,“你得多喜欢纪总啊,去哪儿都想带着?”   魏繁星愣了一下,旋即又笑起来,“它可爱嘛,有时候小猫小狗都比人可爱,不是吗?”   明知她说的不是自己,但纪时为了抬杠,还真就把自己套进去,呵呵两声,“你意思是我不可爱咯?”   啊这……   魏繁星肉眼可见地怔愣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道:“可爱……别人用可爱形容你,你不会不高兴吗?”   很少有男人愿意被形容可爱的吧?   纪时噎了一下,哼了声,“你就说是不是吧。”   边说边乜斜着眼看她,一副故意赌气的样子,魏繁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时当场就被她笑傻了,这个人什么意思,觉得他蠢还是觉得他怎么的?这么好笑?   魏繁星边笑边看他,觉得这会儿他傻眼的模样倒还真的有几分可爱了,便忍着笑道:“你可爱的,跟纪总一样可爱。”   难怪呢,都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宠物,纪总那么爱撒娇,一定是有人教的。   纪时:“……”我没听出来一丁点儿你夸我的意思。   他又哼了声,觉得不好玩了,就站起身来,准备上楼去。   魏繁星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他,觉得他做这动作时真是跟陈女士像得十足,血缘关系真是奇妙得很,一时间觉得有趣,便又抿着嘴乐起来。   纪时见状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顿时一愣。   魏繁星也听见了,“……这是出什么事啦?”   “不知道,走,去看看。”纪时摇摇头,身子一转,换了个方向。   魏繁星也站起身,俩人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就见在成药店的张姐急匆匆地进来了,“小纪医生你在正好,那边来了个人,拿着盒灵芝,闹着要退货,可我看他那盒子上编码跟东西对不上,问他是哪来的是不是买了假货,他不承认,也拿不出证据是咱们这卖给他的,就闹着是我们卖假货,吵着要赔偿呢,你过去看看吧?”   纪时和魏繁星听了对视一眼,心里俱是咯噔一下,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回春堂做的是医药生意,信奉的是仁爱为怀治病救人的理念,做生意的人又讲究以和为贵,在纪时记忆里,回春堂基本上就没怎么发生过纠纷。   这忽然来一出这样的事,还真是让他心里有点打鼓。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总不能有点什么事就跑回去叫他爸过来吧,那也太……   “我先过去看看再说。”纪时点点头,抬脚率先走了出去。   魏繁星和张姐连忙跟上,纪总看他们走了,便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当小尾巴跟过去,走在前面的人谁也没发现它跟着。   刚走到成药店门边,还没等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道流里流气的男声:“你们这里卖假药,被我逮到,算你们倒霉,只让你们赔钱都算便宜你们了,要是不老实,我就……”   “你就怎么样?”纪时抬腿走了进去,平日里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利剑一样射向说话的人。   魏繁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剔着圆寸穿着拉裆裤和黑色T恤衫,胳膊上还布满刺青的年轻男人,他乜斜着眼,歪着嘴角,“就别怪兄弟我不客气!”   说着他站起来走向纪时这边,典型的斜着肩膀走路,不可一世的小混混模样,“你去打听打听我是谁,要是不老实赔钱,老子叫你这生意做都做不下去!”   纪时眉头一挑,淡淡地道:“那是挺厉害的。”   对方哼了声,刚要继续吹自己多牛逼,就听纪时继续道:“怎么厉害,又怎么会买到假货?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众人一愣,随即这人开始叫嚣起来,“你找打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打死你也是白打?!”   纪时耸耸肩,转头问张姐:“他拿来的东西在哪儿?”   张姐连忙越过他,走到柜台后面,打开一个红色的锦盒,“小纪医生,就是这些。”   那人见到之前跟他谈不拢赔偿的张姐对纪时的态度有些不一样,眼珠子一转,哟了声,又流里流气地笑起来,“看来你还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啊,那敢情好,快给我赔钱!”   “不然老子叫兄弟来砸了这个破店!”他又叫嚣起来。   纪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将盒子里的几朵灵芝依次拿在手里仔细辨认,又嗅闻它们的味道,然后将它们随意的放在柜台上,转而研究起装灵芝的红色锦盒来。   他看得十分仔细,魏繁星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想问他到底看出来真假没有,又怕打扰他思路,于是只好抿着唇耐下心来等着。   可万没想到她一声不吭也会被人注意到。   那小混混一样的人似乎闲得蛋疼,目光一转,看向了魏繁星,眼神露骨地出言调戏道:“哎哟,这么水灵的小姑娘,盘靓条顺,在这儿当售货员多可惜,要不要跟着哥哥吃香喝辣……”   “哗啦——”   纪时忽然推了一把手边的盒子,盒子擦过玻璃柜台的台面,发出一阵噪声,打断了他对魏繁星的调戏。   接着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地响起:“正宗野生云南黑统现在市场价起码四五百一斤,你拿个六七十一斤的家统货就来讹人,是不是过分了点?”   统货是指将药材的大小货统一混合在一起,不分质量、规格和品级进行售卖,与之对应的就是选货,是经过筛选挑拣,等次分明的药材,售价比统货要高。   黑统,则指的是黑灵芝统货。   “盒子倒是真的,不过这个盒子原装的是野生云南黑选,而且还是质量最优的一等品,你说说看,盒子哪儿来的?”   说完他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似乎想用眼神对他造成压迫。   魏繁星在对方出言调戏她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挪到了纪时身边,抬眼看着和他对峙的人,那人并没有露出什么类似慌张的表情,而是瞪着眼气急败坏地道:“什么统什么选,我可不不懂,我只知道你们卖了假货给我,害得我在大哥面前丢脸!”   “你们必须赔偿我的损失!不然要你们好看!”   纪时道:“既然你坚持是在我们这里买的,那就提供购买证明,收据或者银行转账信息,总该有吧?”   “这个盒子只有你们这里有,难道不是证明?”对方坚持道,还说自己早就把收据扔了,每天都很多差不多的款项进出,也记不清到底哪一笔才是买灵芝的。   纪时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没关系,可以慢慢看,出入款项再多,你跟回春堂的交易都是有数的,可以看看收款人的账户名字,不就都清楚了?”   对方这下终于一愣,他似乎没想到纪时会这么说。   一瞬间的错愕过后,他再次回过神来,愈发暴跳如雷,吵着要他们赔钱,至少要赔十万,要不然就别怪他不客气。   纪时什么都没说,低头摆弄着手机,当对方在放狗屁,他一个当少东家的都不吭声,其他人自然也沉默着,互相担忧,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万一待会儿打架呢?   这样威胁叫骂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对方这时候说了句:“要是不想赔那么多,你让你旁边那个小美女员工陪我玩玩也……”   他话还没说完,纪时就动了,上前就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在对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迅速地一脚踩在对方的肚子上,笑眯眯地问了句:“怎么,听你的意思,你是看上了我小师姑?”   “你他妈……”对方回过神来,挣扎着伸手去抓纪时的脚腕子,想要将他绊倒。   纪时面色一冷,猛地一用劲,将这人的肚子往下一踩,还好心地提醒道:“别动,警察同志马上就到了,咱们去公安局谈赔偿的事,可千万别动啊——”   “我脚尖这个位置,正好对着你的脾脏,脾你知道么,嫩得跟豆腐一样,我只要再用点劲儿,它就会裂了,裂了之后就会大出血,你很快就会上西天。”   “哎,你有什么亲人是去西天了你又很怀念的?我帮你实现实现愿望?”   他的话说得挺轻松的,但脸上笑意全无,倒是一股子阴狠,对方愣了愣,松开手,开始不停求饶:“大哥,大哥,您放了我,我就是鬼迷心窍了,您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招惹你们了……”   好么,这样一通操作下来,还有谁不知道他这就是以次充好来讹诈回春堂的,纷纷开始大骂他不要脸。   纪时示意张姐暂时把成药店的门关了,“为什么这么做,又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到时候你跟警察叔叔说去吧,不用告诉我,我没兴趣知道。”   对方还在求饶,纪时充耳不闻,倒是纪总看见了有点好奇,颇有兴趣地凑上前去,喵了声。   魏繁星吓了一跳,连忙叫它:“纪总,快回来!”   纪总听见她的声音,耳朵动了动,有些不解地看过来,她忙招招手,它又歪着头想了想,这才慢吞吞地回到她身边。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被纪时踩着的小混混都已经懒得求饶了,警察到了现场,一起前来的,还有纪时向发小借的集团律师。   “我要告他敲诈勒索,还有……”纪时看着那人灰头土脸地被反剪着双手,又看了眼魏繁星,继续对律师道,“他刚才对我的小师姑说了些很脏的话,我希望能告他性骚扰,这是证据。”   说着将手机录音给律师看。   律师很专业地点点头,“明白了,请纪先生先把录音发给我,我们要先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可以。”纪时应了声,低头解开白大褂,回身递给魏繁星,交代她,“跟我爸和老爷子他们说一下这边的情况,让他们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魏繁星听到他对律师说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紧紧抱着他的白大褂,重重地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吧。”   “我信你,等我回来。”纪时笑笑,伸手拍拍她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魏繁星看着他走出门,融入天光之中,下午的日光依旧灼灼,照在他的身上,她忽然觉得,他的肩膀是如此地宽阔可靠,仿佛足以阻拦世上一切风雨。 第三十九章 我现在就觉得它一文不值,……   纪时跟着律师离开后, 魏繁星连忙回去将事情报告给纪未柊。   纪未柊得知事情并没有闹大,点点头,“既然已经报警, 那就让警方来处理吧。”   按法律办事, 公平公道,谁也别怨谁。   魏繁星从纪未柊诊室出来,碰见老爷子上来,他问了句:“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刚午休起来,就听见他们说什么“小纪医生去警察局了”之类的, 有些纳闷,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魏繁星只好将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着重强调纪时已经报警, 并且叫了律师。   听说他没事,老爷子放下心来,哦了声, 又对魏繁星道:“你下午有没有病人?没有的话过来抄方。”   魏繁星哎了声,回去自己诊室,找张A4纸,用马克笔在上头刷刷写了一行字:“如应诊医生不在, 请去隔壁诊室寻找。”   然后用透明胶往门上一贴, 这才去了孟李秋的诊室。   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病人在了, 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汉, 络腮胡,穿着墨绿色的工装裤和马甲,脚上穿着一双马丁靴,后脑勺绑着个小揪揪, 看起来像是搞艺术的。   果然,她刚坐下就听见病人跟孟李秋道:“我是个摄影师,前年去非洲拍野生动物,回来之后没多久,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心特别烦躁,而且出很多汗,特别是胳肢窝这里,特别多汗,衣服都湿透了,每天要换三四次,要是在家还没觉得不方便,但我这工作经常在外面的,实在是麻烦。”   他说他去医院检查过,每查出什么问题来,家里人也让他看过好几个中医师,吃了不少止汗的药,也没用。   老爷子听完,问道:“你睡觉怎么样?”   病人把手伸到腕枕上给老爷子把脉,应道:“不好,不过我们这一行的,熬夜,睡不好,都是常态了。”   “常态不一定是好事。”老爷子应了句,又问他,“小便怎么样?是不是颜色比较黄?”   他点点头,有些惊讶,“医生你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呵呵一笑,又问:“平时也容易口干,还容易长口腔溃疡?”   病人又连连点头,问这该怎么办才好。   魏繁星在一旁,飞快地敲着键盘录入病历,然后拿过他带来的以前的病历,翻开一看,发现以前用的都是药物多数是益气固表或者滋阴清热的黄芪和地黄之类的药物,底方有的是桂枝汤,有的是逍遥散。   但很明显,都没有什么用,患者这一年来依旧腋下多汗,睡眠不良。   孟李秋给患者把完脉,没有立刻开药,而是转头问魏繁星:“脉浮数,繁星,这个病例,你有什么思路没有?”   魏繁星眼睛眨了一下,谨慎地回应道:“汗为心之液,脉又是浮数的,说明心火比较重,我觉得应该先清心气,心火降了,自然就不会再出那么多汗。”   而且这个思路,之前他用过的方子里好像都没有专门针对这块的,可能是之前病情还没这么明朗?   老爷子听了点点头,继续考校她:“那你觉得咱们用哪个方比较好?”   魏繁星回忆了一下相关的方剂,应道:“可不可以用黄连解毒汤?”   老爷子又点点头,“可以啊,黄连解毒汤主要清三焦实火,对内外皆热,有烦渴、小便赤和口生疮症状的患者很实用。”   “不过……”他顿了顿,转折词出现了,魏繁星耳朵立刻一动,“他这个症状,纯粹就是心经热盛,迫汗外出的,你看,他每一个症状都跟心有关系。”   一边说,老爷子一边拿笔指着病历本上他写的症见:“心开窍于舌,他有心火,所以口舌容易生疮;心主火,火盛伤津,所以容易口干舌燥;你再看他舌象,舌尖鲜红,一定是心火上炎导致的,小便黄赤,是因为心火下移小肠,内热需要借尿排出,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主诉,是什么,你想想?”   “主诉……”魏繁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恍然大悟,“手少阴心经出腋下,直行脉走向是从心系上肺,斜走出于腋下极泉穴,这位先生心火旺盛,体内津液外泄,所以他腋下多汗。”   老爷子笑眯眯地点了几下头,“不错不错,所以他这个问题,直接用导赤散,反而比黄连解毒汤更加对症。”   导赤散的组成,只有木通、淡竹叶、 生地和甘草四味,针对的就是心经热盛导致的种种症状。   魏繁星飞快地在系统里开好这几位药,原本以为老爷子还要进行加减,结果他摆摆手:“就这样可以了,打印出来吧。”   患者拿到处方后,一看,愣了,“这……就四味药,能行吗?”   看他满脸怀疑的模样,老爷子笑呵呵地摆摆手,“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听懂吗?你就是心火太旺了,别的都还行,所以我只给你清心火。”   “看病吃药不是请客吃饭,用不着一大桌子菜,只要辩证准确,经常三四味药也能解决问题,你先吃,吃了就知道了,过几天你还会来找我的。”   这副药老爷子给开了四剂,下个星期他就得来复诊,别说他将信将疑了,就连魏繁星都好奇得紧,这副药会管用吗?   这个病人走了之后,魏繁星又跟着看了几个病人,其中还有个是被医生诊断为小儿多动症小朋友,八岁了,生得跟六七岁差不多,瘦瘦小小的,病情严重的时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家长带着看过不少西医,中医也看过,但都没用,孟老爷子看他以前用过的药,都是往肝风内动肝火亢盛那边去的,毕竟“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嘛,而且孩子的脉象的确是木火过盛之势。   但老爷子确认为孩子这么瘦,不是因为肝火亢盛,而是脾土的问题,给开了四君子汤加小建中汤,“先吃五剂,吃完了再看。”   纪时从派出所回来的时候,路过师爷的诊室,看了一眼,就看见在操作电脑的是魏繁星,于是伸手敲了敲门。   大家都抬头看了过来,但老爷子和病人都是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交谈,只有魏繁星抬头看着他,眨眨眼。   她是在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他点点头,冲她比划一个“OK”的手势,意思是都处理妥当了,又用手指指指另一边,示意她待会儿再说。   魏繁星看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朝他笑了笑。   等又看过两个病人之后,有人来找魏繁星复诊,她便离开了孟李秋诊室,回到自己诊室,给病人看过,又开了药,很快又闲下来了。   她去找纪时,却发现他的诊室里空无一人,她愣了愣,决定先下楼看看。   一楼,陈女士和张姐正站在门口说话,聊的正好是下午发生的事。   “陈姐,我们走了哦。”有来抓药的老熟人同陈女士打招呼。   陈女士忙转头应好,正好看见魏繁星下来,就冲她招招手,“星星,快过来。”   魏繁星不知道她叫自己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过去了,“阿姨叫我什么事?”   “我听阿时讲那个混混对你不尊重是不是?”陈女士抬手摸摸她胳膊,目光关切,“没有被吓到吧?”   其实还好,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也只是言语而已,只要她不放在心上,就不会伤害到她,更何况说这些的人已经被纪时揍了,那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货色,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魏繁星摇摇头,笑着应陈女士:“我没事啊。”   “没事就好。”陈女士松口气,跟张姐夸她坚强,又说,“刚好我订的梭子蟹今天到了,刚让阿时去取,待会儿下班先别走,吃了晚饭再回去,压压惊哈!”   魏繁星听了眼睛一眨,犹豫了一瞬就点点头:“……好。”   虽然是跟纪医生有约在先,但纪医生妈妈的梭子蟹实在太诱人了!而且,她相信纪医生一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会很尊重他妈妈的决定的!   要是能这样躲掉这顿请客就更好了,毕竟还没发工资,小师姑手里也没余粮:)   纪时回来的时候,从车上扛下来两个大大的泡沫箱,纪总蹲在门口看见了,就站起来看他,然后跑回来冲魏繁星喵了声。   魏繁星正在帮纪三姑配明天煮凉茶要用的药材,闻声嗯了声,随口问道:“怎么了吗?”   纪总:“喵——”   魏繁星:“你饿了吗?饿了就自己进去找吃的好不好?我现在没空哦。”   纪总:“喵喵——”   魏繁星:“你不饿啊,那是要玩吗?要等等哦,等我把这些都称好就陪你玩。”   纪总:“喵喵喵——”哎哟,真是愁死猫了!说的都不是一件事!   一人一猫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几句,纪总的叫声忽然停了下来,魏繁星把称好的药材装进布袋子里准备拿去厨房给三姑,一抬头,就看见纪时扛着两个大箱子进来。   她迎过去想要伸手,“我来帮你?”   纪时摇摇头,越过她道:“不用不用,很重的,也别弄脏你的手。”   家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魏繁星把药材拿去厨房交给纪三姑,出来就看见纪时在拆箱子,纪总围着他转来转去,想上桌看看又不行,着急得直叫唤。   纪时将一个个个头匀称饱满的梭子蟹从箱子里取出来,肚皮朝上地放在篮子里,魏繁星刚走近,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来自于海产的腥咸。   “这就是当季最新鲜的东海梭子蟹吗?”她伸手扒拉了一下蟹腿,问道。   八月初,东海开渔,人们餐桌上的海鲜种类再度变得丰富起来,秋风起,蟹脚痒,这时节的螃蟹存在感极强。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今晚吃螃蟹?”纪时一边清点螃蟹的个数,一边同她说话。   魏繁星点点头,做遗憾状,“本来我们说好了去吃酸汤火锅的……”   “你少来。”纪时嗤笑了一声,瞥她一眼,“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偷笑?”   “真的没有。”魏繁星摇头,坚决否认。   纪时哼了声,拿起一只螃蟹,拨了一下它的腿,发现它还挺活泼,便弯腰放到纪总面前给它看着玩。   然后直起身子,看了魏繁星一眼,微微一笑,“酸汤火锅就在那里,我们可以明天再去吃,明天刚好我们值班,你说巧不巧?”   魏繁星:“……”   “喵——”   纪总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它被横着走的螃蟹吓到了,抬起爪子想碰它,又不敢,畏畏缩缩的,老大一只猫竟然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纪时在一旁看着直乐,“胆子大点,它打不过你的,上,干翻它!”   纪总朝他嗷了一下,不停地往后躲,偏偏还不肯干脆扔下螃蟹跑掉,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它不放。   魏繁星想上前帮它,却被纪时拦住,只好在一旁看戏。   等纪时给它拍了小视频,它这才缓过神来,也可能是被螃蟹惹毛了,它干脆一巴掌拍下去,真的将螃蟹翻了个身。   接着它似乎找到了趣味,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扒拉螃蟹,推着它想忘外面走。纪时怕它真的把螃蟹弄死了待会儿不能吃,忙上前把螃蟹拿走。   “好了,别玩了,下次再继续。”   “喵——”   纪总舔舔手,魏繁星弯腰揉揉它的头,笑话它:“你爸爸欺负你没见过螃蟹呢,你怎么这么傻?”   纪总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抬头蹭蹭她的脸。   斜阳西坠,回春堂里已经没有了病人,到处灯火通明,大家都坐在了一起,等着螃蟹上桌。   纪三姑做螃蟹是用厚底铁锅直接干烧的,活螃蟹洗干净,蟹壳朝下整只放进厚底铁锅里,一滴水一粒盐都不加,直接盖上锅盖就开始烧,据说是舟山当地的吃法,叫烤螃蟹。   这样做的螃蟹出锅时会有一股淡淡的焦香,螃蟹体内的水分都烤出来了,蟹肉紧致细嫩,趁热蘸点醋,满口都是极致的鲜甜,这是大海馈赠的佳肴。   月上中天,这顿热闹的螃蟹宴结束了,打扫干净卫生之后,大家互相道别,各自散了回家。   魏繁星出了门往左拐,准备去公交站等车,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背后纪时叫她:“魏繁星。”   她停下来,回过身,疑惑地嗯了声。   他抬抬下巴,“走吧,我送你回去。”   月光和灯光在他身上汇合,光芒柔和温润,魏繁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多谢。”   车子往她住的桃李春风小区去的路上,纪时提起了下午的事,“那个混混交代,他大哥过生日,他想送份有面子的礼但又没钱,所以从收破烂的人手上买了个漂亮盒子,再买几朵小小的灵芝放进去,本以为这就可以了,结果没想到被大哥当场识破。”   “他也不敢说是自己故意的,就说是被骗了,大哥说那你去要赔偿啊,卖假药就得赔偿,他一听,觉得也对啊,再一看盒子上有回春堂的标记,再查到回春堂是个医馆,这种盒子装的肯定只有这里才有,顿时鬼迷心窍,跑过来想讹一笔钱。”   魏繁星听了目瞪口呆:“……他这是穷疯了吧?”   “谁知道呢,兴许是脑子有包呢?”纪时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他也不想想,这种特殊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人家能没记录么?”   他这么一说,魏繁星霎时间想起来他送给自己那盒灵芝了,问道:“这种锦盒的,和你送给我的那种木盒的,是一样的么?”   纪时摇摇头,“不一样,木盒子装的灵芝,虽然质量也好,但都是人工培育的,那种红色锦盒装的,都是野生的,价格至少差十倍。”   魏繁星听了眼睛一眨,语气变得小心起来,“那……你送我的那个,很贵吗?”   纪时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魏繁星抿抿唇,“我妈说太贵了,舍不得吃。”   原来是这样,纪时笑着点了下头,“那你跟阿姨说,批发价买的,七十块一斤,赶紧吃。”   魏繁星哦了声,脱口问道:“实际价格不止这个,对不对?”   “是多少钱有什么区别吗?”纪时开着车,声音慢悠悠的,“它再贵,也只是一味药,只有真的吃进肚子里产生效用了,才是物有所值。”   “我现在就觉得它一文不值,因为你没有吃它,再好,也没给你补上身体。”   魏繁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一道道霓虹在眼前闪过去,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第四十章 小师姑这个词是这样解释的吗……   魏繁星回到住处, 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她洗了澡,包着头发在客厅里做面膜。   突然听见手机响起视频电话的铃声, 忙伸手接电话, 是周妙打过来的。   魏繁星以为她跟平时一样,是打电话来关心她的生活起居的,于是往沙发上一靠,做好开始唠嗑的准备。   但没想到周妙的来意并非如此,她是真有事。   “我上个月, 换了个新鞋,那双鞋捂脚,搞得我开始长脚气。”她跟魏繁星倒苦水, “以前都没有的,就是穿了那双鞋,右边脚两个趾头缝先是开始烂, 然后开始不停地长死皮,还痒,撕了又长,真的烦死!给你看!”   说着将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脚, 让魏繁星看。   “哎, 挺严重的了,那你赶紧换凉鞋啊。”魏繁星一面看, 一面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药物。   周妙在电话那头抱怨道:“我换了啊, 但是没用啊!”   魏繁星问道:“那你用药了么?”   “呃……”周妙的声音突然变低,听起来有些心虚,“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就老是忘记买药……”   说着又怕魏繁星数落她, 连忙接着道:“我主要是,这么过了两三个星期,感觉不大对劲,我前几天发现烂的地方好像皮肤变薄了不少,就是那种粉色的透亮透亮的感觉,还有死皮,我弄了一下,不小心就弄流血了,伤口愈合很慢,你说……”   她突然间忧虑起来,焦急地问道:“星星,你说我这个会不会感染那什么、对,超级细菌,你说我会不会感染这个最后脚趾头都保不住?你以前说血糖不好的人伤口很难长好,我也这样,是不是说明我有糖尿病?这个会传染给你爸不?”   魏繁星:“……”你对我爸真够贴心的,还怕传染给他。   她叹口气,“就是细菌感染了吧,家里有红霉素软膏吗?有的话涂点呗。”   那边响起一阵走路声,没一会儿,魏繁星听见她妈道:“没有红霉素,就有个马应龙痔疮膏,应该是你爸的。”   说着她又疑惑:“你爸有痔疮吗?我怎么不知道?”   魏繁星愣了一下,“……你问我,我更不知道啊,他不是跟你睡一屋的吗?”   周妙啧了声,“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能特地去观察他屁股吗?”   魏繁星:“……”   她一边无语,一边拿起旁边的平板,点进用药助手,快速搜索了一下马应龙痔疮膏的药品说明书,看到药物组成主要是冰片、炉甘石、人工牛黄和硼砂之类,还有珍珠和琥珀。   其中炉甘石可以收敛消肿,止血防腐,硼砂是无机化合物,可以抑制细菌,珍珠琥珀又能解毒生肌,感觉和内托生肌散的功效差不多。   而且脚气发生在夏季,体内应该有湿,既有瘙痒,又有溃烂,治疗上就该清热燥湿,活血消肿,去腐生肌,刚好和马应龙痔疮膏那些主要成分的功效对上了。   想到这里,魏繁星便道:“这么晚了去买红霉素也麻烦,要不然就用马应龙吧,明天看看情况再说,感觉成分可以。”   周妙一愣,啊了声,“这能行吗?治屁股的东西治脚气,怎么感觉怪怪的?”   “应该可以,试试呗,又不会怎么样。”魏繁星道,“网上还有人拿它来去黑眼圈呢,说效果不错。”   周妙听了就问:“他们不觉得辣眼睛吗?”   魏繁星说了句谁知道呢,又劝了几句让她记得买些常用药放家里,省得要用的时候找不到,周妙又问了几句她过得怎么样,说燕窝收到了下次别浪费钱,这才挂了电话。   才刚挂了电话,魏繁星想扯了面膜去洗脸,还没动手,视频电话铃声就又响了,她以为还是周妙,手机拿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就接通。   开口就问:“妈你还有什么事啊?”   问完以后那边没人回应,她就又叫了声妈,紧接着,那边传过来一声轻笑,“别叫了,你这声妈我可不敢答应。”   是纪时。   魏繁星的眼睛倏地睁开,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到正在通话中的名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纪、纪医生?有事吗?”   声音听起来战战兢兢的,纪时忍不住又笑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妈朋友送了一个包,不过她不喜欢,所以让我问问你,你要不要?要的话我明天给你拿过去。”   魏繁星听了一愣,“……包、包?什么包?能吃的那种吗?”   话刚说出口,她就立刻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闹笑话了,顿时吸了口气紧紧闭着嘴,一阵赧然不已。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下来。   尴尬就算隔着网线,也在蔓延,让人无法忽视。   魏繁星觉得,自己应该干脆点,换个城市生活,兴许还比较好。   就在她腹诽自己的时候,纪时又说话了,“要是能吃的,你觉得还轮得到你么,我们家总共四张嘴。”   “呃……呵呵……呵……”除了干笑,魏繁星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   纪时轻轻叹口气,话音一转,描述起那个包的外观来,“包是黑色的,很小,长度大概二十公分,很扁,应该没有五公分,高度……比我手机还矮一点,很小一个包,能放钥匙和口红,手机大点都不太方便,也不能硬塞进去,鼓起来会很难看。”   最后语气充满了嫌弃地总结道:“一句话,中看不中用,你随便背着玩玩吧。”   魏繁星哦了声,忍不住问:“阿姨怎么不用?”   “我妈觉得跟她气质不搭。”纪时应道,“人家今天还收到闺蜜送的爱马仕了,看不上这种小包包。”   魏繁星听了只觉得一阵茫然,我是谁?我怎么在这里?怎么我没有一个能给我送爱马仕的闺蜜?   “行了,我明天给你拿回春堂去,时间不早,你早点睡。”   纪时说完这句,咔地把电话挂了,魏繁星耳边响起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她半晌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问那个包是什么牌子的,万一是爱马仕之类的呢?   就算纪医生很嫌弃它,觉得它一点用都没有,那也不妨碍人家能卖那么贵啊,如果真是这么贵的,她打死都不敢收啊!   真要这样,她明天再拒绝,纪医生会不会觉得她出尔反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还在想这件事的缘故,魏繁星晚上做梦,竟然梦见了纪时。   之前她在省中医辞职还没完全走的那几天,刚好有同事说过关于纪时的绯闻,说他撬了好兄弟的女朋友,又把人家女生抛弃了。   这个故事里,除了纪时以外,另两个人她完全不认得,当时听过就算了,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居然会梦到这段情节,梦里他们三个除了纪时有脸,另外一个男的脸是个“A”,女主角的脸是个“B”,三人同场演绎了这段故事,直到醒来,魏繁星还觉得历历在目。   但就是……女主角也太惨了吧,连脸都没有!哎,没办法,谁让她不认识人家呢?   不过说起来魏繁星也很好奇,虽然她并不相信纪时做过这么恶劣没品的事,但对于这件事的流言为什么会出现,以及事情的真像,她还是蛮有兴趣的。   要不然,什么时候问问纪医生?   魏繁星在心里自说自话,慢吞吞地喝了豆浆,然后出门去上班。   清晨的回春堂很安静,因为门口就有一株很茂盛的榕树,愈发显得幽静,阳光穿过树梢洒在屋檐下,一起洒下来的还有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小林他们在打扫卫生,见到她就打声招呼:“魏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魏繁星笑着应了声,直接往楼上走去,踩踏木质楼梯发出的咚咚声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诊室里同样是安静的,她昨天看过又没收好的书还是那样反扣在桌面上。   她把包在墙上挂好,拿着保温杯下楼,诊室有桶装水和暖水壶,但她想喝纪三姑煮的解暑茶,就只能下楼去接。   就她上楼拿水杯这么一会儿功夫,食堂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陈竹他们都来了,正在吃早餐,见到她进来,刘想就招呼她:“繁星快来吃粥,你要不要橄榄菜?”   “好呀。”魏繁星舀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拿了个奶香小馒头,在刘想旁边坐下,刘想给她碗里舀了点橄榄菜,油花在粥面上散开。   “繁星怎么不拿小笼包?”见魏繁星吃的是馒头,坐对面的陈竹问了句。   魏繁星摇摇头,“今天不想吃小笼包。”   正说着话,纪时进来了,身后跟着纪总这只大猫,一来就围着桌子团团转,最后停在魏繁星身边。   “喵——”   魏繁星低头,撕了点馒头递给它:“馒头你也吃吗?”   纪总张嘴叼走,嘴巴动了两下,又抬脸眼巴巴地望着她,魏繁星见状就叹口气,纪医生肯定又睡晚了,没来得及喂猫。   “老纪你拿的是什么?月饼?”徐鸣鹿看见纪时手机提着个白色袋子,好奇问道。   纪时看了他一眼,“才几月份你就想吃月饼,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徐鸣鹿说了句也不早了下个月就是中秋,又追问他到底拿的什么。   “一个包,我妈给小师姑的。”纪时一面解释,一面把袋子递给魏繁星。   大家都惊讶地看过来,“陈姐给繁星送包?什么日子啊,繁星生日吗?”   魏繁星连忙摇摇头说不是,“阿姨不喜欢这个包,觉得……呃……跟她气质不搭,对吧纪医生?”   纪时点点头,刘媛媛和刘想作为女性来说,对包包这种东西天然地存在好奇,于是催着魏繁星拿出来看看。   刘媛媛还开了句玩笑:“怎么陈姐没想到我啊,要不然我就不用买一次新包了。”   魏繁星其实不太愿意,因为她也没看过这个包,心里没底,万一真的像她昨晚想的那样,让大家知道她收了陈女士这么贵一个包,会不会不太好?   于是便有些犹豫,正想着要不要先用“吃完早餐再看”这个理由来推托一下,就听纪时道:“算了吧,我觉得那个不合适你,是小姑娘背的包。”   嗯?听听这是人话吗?!   纪时的话立刻就迎来了刘媛媛跟刘想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是不是年龄歧视?三十多岁就不年轻了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纪,给我等着,下次吃饭玩游戏玩死你!”   她们控诉起纪时来,就忘了还要看包这件事,魏繁星顿时松了口气,抬眼就看见纪时对着她皱着脸眨眨眼。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人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为了给她解围,顿时心里一热,抿着唇朝他笑笑。   笑完又低头继续吃早餐,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因为纪未柊和孟老爷子今天不出诊,回春堂的人流量比平时要少大半,纪时和魏繁星毕竟年轻,声望不及两位长辈,来找他们的大多都是来复诊的,到下午就基本没病人来了。   于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修改要发在公众号的那篇文章,差不多定稿了,魏繁星又说起昨天在老爷子那儿看到的那个病人,“腋汗症的,我原来选的是黄连解毒汤,居然都没想到用导赤散。”   纪时认真听完,安慰道:“你还年轻嘛,小师姑小师姑,你比我都小,慢慢积累经验,日子还长。”   魏繁星忍不住笑,嗔了他一眼,“小师姑这个词是这样解释的吗?”   现在她已经习惯纪时对自己的称呼了,反正来来去去就那三个,就随他高兴怎么叫吧,偶尔她还能跟他就自己的称呼开个小玩笑。   俩人笑了一阵,纪时又告诉魏繁星:“昨天抓进去的那个人,我刚才收到律师的消息,被人保释出去了。”   魏繁星一愣,“这就……那我们岂不是白让他找麻烦了?”   “那倒没有。”纪时摇摇头,“本来想告他敲诈勒索,结果他的大哥要保他,想跟我们私了,提出五万的赔偿,我同意了,不过他们似乎有别的案子在警方那里,可能要关十天半个月的。”   一来他想早点结束这件麻烦事,二来是就算咬死了不和解,最后打官司也就那样,给了教训让他不敢再来就差不多了,这也是留一线防止对方狗急跳墙的意思。   “反正已经揍过了。”纪时道。   魏繁星其实还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来寻仇,但想到这是纪时自己的决定,于是又点点头,“你觉得这样可以就好。”   纪时闻言抬头去看她,见她满脸认真和乖巧,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逗她。   于是眨眨眼,笑眯眯地问道:“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很满意?”   魏繁星一愣,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她着急起来,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多了几分有趣,纪时很喜欢看她这样,于是一点都不着急地等着她往下说。   魏繁星刚要解释,就见小林忽然带了个年轻女孩子进来,走到他们跟前,看着她,“魏医生,我女朋友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请你帮她看看?”   也是因为有点无聊了,魏繁星和纪时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吸引过去,诶,小林的女朋友啊? 第四十一章 我给开了远志研粉口服。……   小林的女朋友长什么样的?魏繁星和纪时这两个没事做一下午的人, 在这一刻脑回路奇迹地重叠了。   圆圆脸像苹果一样,脸色红润,眼睛大大的, 微微的胖, 跟小林站在一起还挺登对,两个都是大眼睛,以后生的孩子应该也会是大眼睛,会特别可爱,虎头虎脑的。   她看起来应该挺健康才对, 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眉心仿佛有些折痕。   魏繁星笑眯眯地一边打量人家姑娘,一边点头应道:“可以呀, 不用这么客气,什么请不请的,小林是自己人, 他女朋友也就是自己人。”   纪时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拇指对着轻点两下,眉头一挑, 嘴角就跟着翘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魏医生这么能说会道, 果然人的潜能是无穷的,不错, 挺有趣的。   魏繁星接着问:“你哪里不舒服啊?”   她没有避开纪时的意思, 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纪时似乎是不需要避开的那个,但小林女朋友却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她又猛然回过神来了。   于是忙起身道:“我们上楼去诊室说吧。”   话音刚落, 她就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一抹松了口气的表情来,不由得有些赧然。   不过纪医生也真是的,女孩子看病,又不要他接诊,他就不会自己避开点吗?真是没有眼力见哦!   这样想着,她都走到楼梯口边上了,还是回头瞟了一眼纪时,目光里带着不悦。   这一下就给纪时看愣了,他错愕地睁了睁眼,根本就闹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大姨妈来了?   等她上楼去了,他回过神,又忍不住哼笑一声,有脾气就有脾气,待会儿去吃酸汤火锅,他一定宰回来。   魏繁星对他心里的小九九一概不知,带着小林女朋友上楼进了自己诊室,先让她坐,然后反手关上诊室的门,在她对面坐下来。   “哪里不舒服呢?”魏繁星柔声问道。   “医生,是这样的……”到底还很年轻,虽然面对的是女医生,但要说出难言之隐时还是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声音都变小了许多,“我是大概一年前有一天,突然摸到自己乳/房出现了硬硬的一块,也不痛,过了几天就没了,我就以为之前是自己的错觉……”   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那个硬块又出现了,而且还有涨涨的酸痛,因为是临近经期,她便以为是普通的经前□□胀痛,想着等月经结束就好了。   “那一次是真的月经结束就好了,我又没在意,就这样过了半年多,每次都是经期前后胀痛,慢慢的,这两个月我就发现越来越不舒服,除了经期前后,平时也会痛。”   她说着叹口气,告诉魏繁星,这个时候她很害怕,总觉得乳/房自检时能摸到有肿块,于是上网去查,一查,“我都快吓死了,好怕自己就是癌症,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的。”   她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眼睛也开始有点湿润了。   魏繁星起身给她接了杯水,温声道:“慢慢说,别着急。”   “……谢谢。”她低着头,用手指揩了一下眼睛。   魏繁星想了想,主动问道:“那你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没有去,我不敢,我怕查出来真的有问题……”   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心态,觉得只要我不去医院检查,就不会有问题,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好好的人来了医院,没病也要查出病来。”   典型的鸵鸟心态,殊不知很多疾病的早期症状就是这么被忽略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早期治疗的时机,有的已经是晚期了。   小林女朋友接着说自己的病情进展:“慢慢的越来越痛,开始变胀,现在几乎每天都很痛,不太痛的时间,一个月应该都不到五天,真的痛得连穿内衣都困难,特别是乳/头,被文胸碰到都会觉得疼。”   “刚好那个时候我同事生完小孩在哺乳,说涨奶很疼,像乳腺炎发作一样,我就想说我会不会其实是乳腺炎,不是什么癌症,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我就去医院了。”   一通检查下来,既没有肿瘤,也没有结节,就是有点点乳腺增生,她觉得太奇怪了,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医生也说不太清楚,估计还是炎症闹的,给开了消炎药。   “消炎药吃了一周多,有点效,但还是痛。”她说到这里忽然间又红了脸,“昨天小林去我那里,他第一次去我那儿,本来是……呃……总之他就发现我不舒服,我跟他讲……”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磕磕绊绊起来,魏繁星起初还觉得奇怪呢,正要问,就看见人家姑娘的脖子都红了,那红色羞怯又娇艳,魏繁星只觉得自己好像天灵盖被锤了一下似的,猛地明白了过来。   忙点点头,不无八卦意思地嗯嗯两声,“我懂我懂,你接着说。”   好家伙,看病被医生说我懂我懂,这种体验以前从来没有过,姑娘红着脸强行忽略这种让人能用脚趾头抠出三室一厅的尴尬,继续道:“呃……他说、他说既然西医没什么效果,那就试试中医吧,所以……我今天就来了……”   这就没啦?魏繁星点点头,问道:“你检查结果带来了吗?”   “带来了,喏,都在这里。”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一叠检查单,是区人民医院的。   魏繁星仔细看过,发现就如她所说,除了有点乳腺增生,什么器质性疾病都没检查出来。   她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可以检查一下你的乳/房吗?”   姑娘点点头,虽然她有些羞涩,但还是很快地解开了衬衫扣子,又松开了内衣扣。   魏繁星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先是视诊,光凭肉眼就能看出两边乳/房大小不一样,一边胀鼓鼓的,乳/晕都比另一边大,皮肤颜色也有些泛红,她说痛的那一侧,魏繁星触诊时就发现,皮温明显比另一侧要高一些。   红肿胀痛,炎症的四大要素,她基本都有了,魏繁星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将检查到的结果记录在病历上,然后问道:“工作和生活上是不是经常有些不愉快?”   她连连点头,“其实生活还好,但工作……医生,我是在市12345热线上班的,当接线员,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接听各种投诉电话,然后派单给相关的部门,这份工真的是……工资不算高,但天天受气,投诉的人态度不好就算了,很多单位还互相推诿、踢皮球,有的甚至还骂我们说是我们乱派单,会害得他们年终考核被扣分,真的是无语……我们办公室主任也是有毛病,恨不得拿我们当机器人用……”   她吐槽起工作上的事显然是一肚子苦水和郁闷,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接连喷了起码有十分钟,魏繁星听了觉得……   她真是太幸福了!   这份工现在这么自在,还能跟师父学好多东西,上到老板娘下到食堂阿姨都对她很好,同事之间也没有矛盾,还可以带薪撸猫!一定要保住这个饭碗!   “我以前都把逍遥丸当糖吃,不然早就被气死了,不过这次吃逍遥丸也没用,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害怕,唉。”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魏繁星笑了一下,当然没用了,因为逍遥丸不对症,她有红肿热痛,可逍遥丸不能消炎啊。   魏繁星听她倒完苦水,给她开了一个处方。   整个处方只有一味药,远志。   “这个药,让药房给你打成粉,然后你每天吃两次,一次2-3克,温水送服就行,如果能用黄酒送服会更好,没有也没关系,白开水也行。”   看着只有一味药的处方,对方一愣,“……就一味药,能行吗?”   现在去开药,那个不是好几味甚至十几味药一个方子的,只有一味的很少见了。   “只有一味药的处方叫单方,当然可以了,只要对症,就算只有一味药,也可以有很好的效果。”魏繁星肯定地点点头。   想了想,又继续解释道:“你这个问题呢,还是因为肝郁气滞引起的,肝气郁结,就会引起痰饮积聚,时间久了,就会形成痈肿,乳/房就会出现胀痛感,只是说像你胀痛得这么厉害的,还是不多见。”   “远志这味药除了可以安神益智之外,还可以祛痰消肿,对你来说恰好对症,你也没有别的问题,所以只用这一味药就够了。”   姑娘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那看来是我生活里遇到的傻逼太多,不然不会给我气成这样。”   魏繁星笑了声,没说什么,就嘱咐她回去按时吃药。   姑娘拿着处方起身走了,魏繁星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了,干脆关掉电脑,出门时还顺手关了灯。   回到一楼,刚走到桌边,正在逗猫的纪时就看了过来,小声问:“什么问题,没事吧?”   魏繁星摇摇头,不等他问,就说道:“乳痈,我给开了远志研粉口服。”   纪时听完一愣,仔细想了想远志这味药的功效,《袖珍方》里说治吹乳肿痛可以“远志酒煎服,滓敷患处”,具体就是将远志焙干研细,用黄酒冲服,药渣敷患处,如果诊断是乳痈的话,还真是对症。   他心里已经明白魏繁星的治疗方法,便不再问下去,倒是魏繁星凑过来问道:“我觉得这个方法挺好用的,你说我能不能去征求一下她同意,然后写这个医案,把这个方法介绍给更多人用?”   “好事啊。”纪时闻言点点头,鼓励她,“你去试试看?毕竟你是主治医生,她应该会同意。”   魏繁星却又想了想,摇摇头,“再等几天,等她见效果了我再去问,成功几率更大点。”   说完她还点点头,一脸谨慎的模样,立即就逗笑了纪时。   其实在确定疗效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虚构出一个病人,这个病人有着类似的症状,然后用这个方法治疗好了,不也一样么,反正本来医案里也不会出现患者的真实个人信息。   但魏繁星愿意这样,他也不会拦着,就随她去好了,他只负责收稿。   做好决定之后,魏繁星拿着玩具老鼠往前面一扔,接着就看见纪总立马飞奔出去,没一会儿又叼着老鼠尾巴往回跑,回到她跟前,将玩具老鼠放到地上,然后眼巴巴地瞅着她。   魏繁星忍不住嘀咕:“只有狗狗才会这样要人陪着玩吧?”   怎么猫也会吗?猫咪不应该都是很独立的吗?   纪时听见忍不住嗤笑一声,“我爸经常觉得家里养的是小狗,纪总太粘人了。”   魏繁星听了,想到纪总平时见到个熟人都要过去蹭蹭人家的性子,也跟着笑起来。   见她一直不给自己扔玩具老鼠,纪总着急起来,冲着她张嘴就喵:“喵——嗯嗯——”   魏繁星弯腰将玩具老鼠捡起来,还没扔出去,就听见纪时道:“咱们是不是差不多可以走了,要不我先电话约一下位置?”   说好了去吃酸汤火锅的,魏繁星听了忙点点头,“你记得问问能不能带宠物进去。”   “知道知道,忘了你都不会忘了它。”纪时一面说,一面叹气,“是不是人家不给纪总进去,你就不吃了?”   魏繁星见状就抿着嘴笑,纪总看她拿着玩具老鼠就是不扔,开始毛了,抬起爪子就去扒拉她,她手一松,玩具老鼠就砸它脸上了。   “啪——”   玩具老鼠从大猫的脸上掉到地上,滚到了一边,大猫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生气地甩甩脑袋,嗷地一声站起来,生气又委屈地看着两个大人。   纪时见状哈哈笑起来,“傻小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傻了吧?”   说着又叹口气,假模假式地安慰它:“其实也不是你的错,都赖你小师奶奶太粗心了,居然没发现你在等她扔老鼠,这奶奶多不称职哦,快来,别跟她玩了。”   魏繁星:“……”纪医生你挑拨离间得挺明显啊? 第四十二章 赏花的人需要凑得很近,很……   说是要吃酸汤火锅, 但其实魏繁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得吃,都是纪时找的店。   去到才发现,是一家在景区附近的网红店, 装修颇有民族风情, 基乎全木头的建筑,在街区里独树一帜的漂亮着。   他们带着纪总,所以老板特地将他们安排在一楼后院回廊的座位,几条回廊环抱着围着愿意中央的假山跟荷花池。   灯光落在池塘里,波光粼粼, 夜色就这样降临人间。   魏繁星觉得挺好奇,“不是说景区周边吃东西不划算吗?”   “划算不划算看你怎么定义了,你觉得好吃, 开心,就是划算的。”纪时一边说,一边向她伸手, “快,扫码点餐,手机拿来。”   魏繁星嘴巴一抿,有点点不情愿地解锁手机, 扫码进了点餐页面, 别人觉得划不划算她不知道,但纪医生肯定觉得划算的。   点了锅底, 点菜的时候纪时嘱咐道:“其他肉都可以不要, 但是一定要肥牛,我们吃酸汤肥牛。”   “哦哦。”魏繁星低头把锅底和肥牛加上,然后把手机递给他,“那你加素菜。”   点完之后他过去付款页面看了一眼价格, 然后递回去给魏繁星下单,然后问道:“我妈给你的那个包,你看了么?”   魏繁星愣了一下,摇摇头,“没看呢,我回去再看。”   “你不是拿着么,现在看看?”纪时的目光落在被她提进店里来的白色袋子上,提议道。   魏繁星啊了声,颇为犹豫。   纪时撺掇道:“看看,看看,要是你也不喜欢,就挂网上卖二手卖了它,拿了钱咱们再吃一顿好的。”   魏繁星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也有了点期待,“那……我就现在看看?”   纪时点点头,端着杯茶水,催她快点看,不然一会儿菜就要上来了。   白色纸袋里装的盒子也是白色的,魏繁星打开盖子,一眼就看到一对燕子形状的五金扣,是今年很流行的燕子包。   不过就像纪时当时给她形容的那样,非常小,装不了什么东西,但看上去还是挺好看的。   PINKO的迷你款燕子包,纪时这时候道:“我查过了,这个包在旗舰店卖一千多点,要是网站搞活动,比如购物节什么的,用不到一千块就能拿下,我妈说,刷卡的那一刻起,这个包就开始贬值了。”   言下之意,这玩意儿不值钱,你收了也不必觉得烫手。   魏繁星当然知道这款包比不上爱马仕保值,她就是觉得好奇,“既然这样,买这个的人……呃、就是阿姨的朋友,为什么要买呢?”   “打扰一下,帮你们上一下锅底。”服务员端着锅过来了,魏繁星连忙把盒盖盖回去。   纪时耸耸肩,“大概当时觉得无聊随便买买?或者干脆很可能这就是品牌送的,我那个阿姨,哪个牌子都买买,用不了几次就会成为一个品牌的vip客户,赠品总是很多的。”   听他这么一讲,魏繁星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实际上还是松了口气的。   到底是送礼的人不一样,之前为了庆祝她入职新单位,小姨周妍送了她一个几万块的LV,她背得心安理得,现在别看这个包包这么小而且谈不上贵,但她拿着多少有点别扭。   似乎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纪时笑了声,道:“你要是在觉得……我多点个菜?”   魏繁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解锁了手机递给他,“好的呀,你多点几个,多吃点。”   “你当喂猪呢。”纪时失笑,忍不住杠她。   魏繁星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正好服务员送菜过来了,她便帮着将东西摆到桌上。   纪时的多加两道菜,就是加了一盘M9的和牛,跟一份要趁热吃才美味的包浆豆腐。   看着桌上除了素菜就都是牛肉,魏繁星有点咋舌,“你不要别的肉一起吃啊?”   “做人要专一点。”纪时睁眼说瞎话。   实际上他就是喜欢吃酸汤肥牛,去别的点单独要一份酸汤肥牛,肉不够他一个人吃的,所以最好就是吃火锅,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偏偏魏繁星对他了解还不够,真信了他的鬼话,还问:“那你这样,岂不是会错过牛的其他部位?五花趾、吊龙、肥胼,等等,都很好吃啊。”   纪时:“……”我小师姑也未免太好骗了点。   锅里的红酸汤被煮开,咕嘟嘟地冒着烟,酸辣的香味随着烟雾四散在空气里,刺激着食客唾液的分泌。   油脂丰富的肥牛在热锅酸汤里翻滚,遇热收缩,颜色变换,只需几秒就可入口。   “牛肉甘温,可以补诸虚百损,酸汤还可以止渴生津,消除油腻,你说这种酸温的搭配是不是特别适合末伏养阳?”   纪时说得头头是道,显得他吃牛肉是件特别科学的事,魏繁星听了,也没什么可反驳的,点点头应是。   两个人吃火锅吃得脸色红润,热了就喝一口酸梅汤,到了晚上八点多,牛肉还没吃完,大雨来了。   夏天的气候总是多变,明明白天看着天气晴朗好得不得了,到了晚上就突然大雨倾盆,雨珠先是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的瓦面上,没过一会儿雨势就变大,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这天是漏了吗?”魏繁星抬头看了眼雨雾里朦胧的灯光,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   纪时听见,笑了一下,伸手招呼纪总,“你趴过来点,别淋湿了。”   纪总趴在他一旁的长椅上,耳朵动了动,当没听见他叫自己,甩了两下尾巴,依旧无聊地看着外头,有小虫子从它眼前飞过,它就跟着看一眼。   那么大一只猫,吸引了其他食客的注意,不时地有年轻姑娘过来摸摸它,给它点猫咪能吃的小零食吃吃。   在看见它又一次将漂亮小姐姐给的水果吃完之后,魏繁星忽然说了句:“我觉得我今天不应该来的。”   纪时一愣,抬头看着她,维持着口腔里咀嚼的动作,用疑惑的目光代替言语。   “要是我没来,那些个漂亮小姐姐就知道你还单身,这样她们就可以过来和你搭讪啦。”魏繁星玩笑道,“我刚才看见一个小姐姐想跟你说话呢,结果最后倒是问我能不能摸摸纪总,唉,好可惜哟。”   嘴上说着可惜,面上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纪时看了哭笑不得,“……那要不你写个牌子,注明我是你大侄子,你给我征个婚?”   “可以吗?”魏繁星双手合十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   这人看起来还挺期待?纪时眉头一挑,残忍地摇摇头,“你敢做初一,我就会做十五,大不了咱们姑侄两个一起,携手登上本地民生新闻。”   “呃……”   魏繁星撇嘴,那还是算了吧,她想看热闹,但却不想成为剧中人。   吃完晚饭,雨还没停,纪时让魏繁星带着纪总在屋檐下等等,他去开车过来,走的时候问店员借了把伞。   这一排都是临街的商铺,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还没吃完饭,又或者去别处躲雨了,总之屋檐下有些冷清,只有少数几个人在等雨停。   魏繁星低头看手机,忽然听见纪总喵了声。   她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它,就见它一边喵,一边看着某个方向。   那是走廊角落的背光处,纪总的喵呜声停下时,魏繁星听见从那边传来的细碎的哭腔,她愣了愣,决定过去看看。   走了几步才发现哭声是从一把黑色的大伞下面传出来的,伞面下露出一小片裙摆的布料,和一双运动鞋,越是走近,哭声就越明显。   魏繁星轻轻敲了敲伞面,柔声问了句:“请问,是小蘑菇在哭吗?”   笑蘑菇哭蘑菇的童话故事很多小孩都熟,她以为会蹲在这里哭的,肯定是个小孩子,所以想哄哄她。   可是当伞拿开,哭泣的人回过头来,流着大鼻涕的不是小孩,而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姐姐。   魏繁星顿时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又回过神来,问道:“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小姐姐摇摇头,忙不迭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刚拔了牙,好痛好痛,而且不能吃火锅心里有点难受。”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魏繁星点点头,听见汽车的喇叭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纪时的车,她便给对方留了一包纸巾,匆匆地走了。   纪时下车把伞还给店员,然后把自己的伞递给她,“帮忙遮一下纪总,你也小心,别淋湿了。”   魏繁星嗯了声,撑伞的时候尽量地伸着手,努力要将三个人都遮进去。   幸好车子就停在店门口,下了楼梯就到了,魏繁星帮忙开了后座的门,纪时将纪总放进去,然后转身接过魏繁星手里的伞。   刚关上车门,一阵风裹挟着大雨向他们扑过来,他连忙将伞往魏繁星那边倾斜了一眨,雨水就这样打湿了他的肩头。   魏繁星是直到他上车了,才发现他被淋了的,顿时有些着急:“有干毛巾吗?你快擦擦,头发都湿了,哎呀衣服也湿了,不擦干要感冒的。”   “别慌,有毛巾。”纪时哭笑不得,他不觉得自己会这么脆弱,淋一点雨就生病,但还是要安抚她。   并且在她的监督下,用干毛巾仔细擦着挂有水珠的头发。   他们谁也没说话,车厢里只有毛巾揉搓的沙沙声,灯光明亮,气氛安静,纪时稍稍侧过脸,就可以看见魏繁星看向自己的专注的眼神。   心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速地破土而出,鼻翼间有淡淡的香味钻进来,他忽然想起上次和同事们一起吃烤肉出来,她往自己身上喷的除味香芬。   淡淡的玫瑰香,非常不惹眼,就像她整个人。   黑夜里绽放的玫瑰,赏花的人需要凑得很近,很耐心地去看,才能知晓它的美。   “喏好了,你来检查。”他放下毛巾,低了低头,向魏繁星那边靠了一下。   魏繁星愣了一下,他头上还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她忽然间觉得不自在起来,有些别扭,又不敢躲。   于是只好抬手碰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飞快地缩回手,强装镇定地嗯了声,“……呃、是干了,那就、那就回去吧。”   纪时笑了声,把毛巾放好。   车子启动之后,车厢里的灯光就灭了,路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一切都变得明明灭灭的,只有纪总睡着了的小呼噜声十分真切。   魏繁星紧紧握着拳头,中规中矩地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手心里来自于他的发丝的感觉实在太明显了,硬硬的戳在她掌心里,有点扎,痒痒的,直接传递到她的心里。   第一次单独坐他的车时没有的那种尴尬和不安,在今晚忽然间悉数出现,姗姗来迟,又汹涌澎湃。   有的时候,人的情绪和感觉就是来得如此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可言。   车子刚回到魏繁星居住的桃李春风小区门口,雨就停了,但纪时还是将她送到了单元楼楼下。   魏繁星道谢后下车,关上车门,刚转身,就听见纪时叫她的名字:“魏繁星。”   她闻言停下来,转身看进车窗里,看见他双手扶着方向盘,歪头朝着她笑,说了句:“晚安。”   夜色里他的眉眼有些模糊,却透着别样的温柔,魏繁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失神。   纪时也没有提醒她,就那样和她对视着,直到十几秒后她自己回过神来,向他点点头:“你也是,晚安。”   雨后的空气微微地凉,带着潮湿的水汽,屋檐下水珠低落地面,发出“滴答”的声音,很细很细,魏繁星却听得分明。   她忽然间觉得心慌,总觉得像是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周末过后就是新的一周工作日,魏繁星去上班,刚进回春堂的门,就看见纪时正在院子里敲着碗喊纪总:“快来吃你的早餐!”   大猫哒哒哒地从她身边跑过去,都跑到一半了,又突然一个急刹车,扭身往回跑,到她跟前喵了声,蹭蹭她的腿,这才又转身继续向纪时跑去。   魏繁星听见纪时吐槽它:“吃个饭你还要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皇帝都没你能雨露均沾!”   她忍不住笑了声。   纪时这时又招呼她:“魏繁星,三姑做了灌汤小笼,你吃不吃?”   言行举止间和平常一样,仿佛那天晚上他柔和的眉眼只是她在夜色掩映下产生的错觉。   也许是吧,她又笑了笑,慢吞吞地往餐厅走去。   吃完早餐,上班时间到,大家各自回诊室忙碌,中途魏繁星出来过一躺,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楼梯处上来个面熟的人。   对方看见她,率先笑着打招呼:“医生上午好,我来复诊了。”   “啊,是你啊。”魏繁星认出他来,上周来看腋汗症的那个摄影师,便问道,“你吃了药感觉怎么样?”   对方笑着点头应道:“好多了,吃了这几剂药,感觉汗是少出了点,晚上睡觉也好了点,所以我这不就再来捡药了么。”   顿了顿,指指他旁边一位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女士,道:“还带了个朋友来,孟医生在吗?”   魏繁星看了那位女士一眼,对方笑着冲她点点头,她便也笑着应道:“在的,你们快去吧。”   “哎,有机会再聊。”对方笑着,带着朋友匆匆就进了孟李秋的诊室。   等他们进去了,魏繁星往自己诊室走的时候,才后之后觉得发现,那位女士好像是某个明星,她昨天还看了一整天她主演的电视剧。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魏繁星突然就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就找个人一起分享这个重大发现。   走过纪时的诊室,她在门口往里一看,没病人,便叫了声:“纪医生。”   纪时正低头看着什么,闻言抬起头,发现是她,表情肉眼可见地愣了愣,然后有些不自然起来,“……怎么是你啊。”   魏繁星见状顿时有些好奇,“你这是背着我……呃、大家在看什么啊?” 第四十三章 是高中同学,邀请我去参加……   难得见到纪时会露出这样不自在的表情, 魏繁星顿时好奇起来,进去就问他在看什么。   纪时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摇摇头,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   魏繁星看着他一边说话, 一边将手里的明信片夹进书里的动作,十分怀疑。   她不仅怀疑,还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纪时越来越熟悉, 刘媛媛他们太忙,她不好去串门,只有纪时闲一些, 所以她很多事都会跟他说。   遇到有意思的病例总是第一个跟他分享,她也只单独跟他一起出去吃过饭,冯悦去申城进修后, 纪时好像暂时取代了她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她以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于是她就忘了,再好的朋友其实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忽略掉心里这点突如其来的尴尬, 朝他笑了笑:“跟你说个重大发现。”   她说着就笑起来,纪时看着她的脸, 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解释刚才的事,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是什么?”   “师父那边好像来了个女明星。”魏繁星立刻道,“上周不是有个腋汗症的患者么,他今天来复诊, 带了个朋友,我看着眼熟,他们进了诊室我才想起来应该是xxx,就是在《谁主天下》里扮女帝的那个!”   纪时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没看过这部剧,根本不知道女帝是哪位女演员饰演的。   于是只好满脸茫然地望着魏繁星,诚恳地道:“你能再举个例子吗?我想不起来是谁。”   魏繁星想了想,又道:“就是那个……代言Viki口红的那个,商场有海报的。”   口红?这就更不懂了,纪时摇摇头。   魏繁星顿时泄气了,这种事跟纪医生讲果然没用,算了算了,她还是去隔壁串门吧。   “我去找媛媛。”她说着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要走。   眼看着她已经走到了门口,纪时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出声叫住她:“魏繁星。”   魏繁星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他张了张口,又沉默了下来,欲言又止的,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纠结。   就在魏繁星已经有些忍不住想问他到底有事没事的时候,他总算开口了,“刚才……刚才我没看什么,就是……就是一个朋友寄来的请柬……”   他说到这里,眼睛眨了眨,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似乎有意避开她的眼睛似的,“是高中同学,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魏繁星听了一愣,“……他们?”   纪时嗯了声,点点头,“新郎新娘都是我的高中同学。”   只不过不同高中,纪时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解释得更完整一点?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最后的决定,魏繁星已经哇的一声惊呼,“那他们也是高中同学咯,是那种校服到婚纱的爱情长跑吗?好浪漫哦!”   她的眼里闪烁着好奇和羡慕的光芒,纪时喉咙里那句否认顿时卡了一下,没有立刻说出来。   就是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儿,刘想来找魏繁星了。   “繁星你在这里啊?正好,快来,我有事儿找你!”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魏繁星的胳膊,将人拉走了。   纪时见状直叹气,心里懊恼得不行,他就不该犹豫,有什么可犹豫的,就应该有话直接说,要是刚才他当机立断,早就什么都解释清楚了!   这个教训让他明白了,做人不能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纪时在这边如何跌足懊恼,魏繁星并不知道,她被刘想拉到了那块《大医精诚》牌匾前面。   然后问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   刘想左右看看,从兜里拿出手机来,一边打开微信,一边道:“我闺蜜遇到个事儿,我不太拿得准主意,就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魏繁星觉得奇怪,“你不问媛媛吗?”   明明刘想跟刘媛媛更要好吧,怎么会有事来问她哦?   刘想解释道:“我问了,媛媛也不太敢肯定,我多问几个人,综合一下大家的意见嘛。”   魏繁星:“……”你虽然不是坏心,但就怕你这种闺蜜,秘密根本守不住。   “多问几个人?你到底问了多少人,你朋友知道了会介意的吧?”实在没忍住,她提醒了刘想一句。   刘想摆摆手,“就问了媛媛跟你,不过她自己都投稿给微博博主问广大网友了,也不差我这两个了。”   魏繁星闻言好奇心立马就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是啊?”   刘想找到了跟闺蜜的聊天记录,是两张照片,照片上明显是个男人的脖子,脖子上有一块红色的痕迹。   “我闺蜜跟她男朋友是异地恋,前几天跟他视频的时候,我闺蜜发现他脖子上有这块痕迹,看起来很像被人种了草莓,就问他怎么回事,他一开始说不知道怎么弄的,后来我闺蜜又追问了一次,他就说是不小心磕到的,还发毒誓说绝对没出轨,我闺蜜不太信,又怕真的冤枉了他,就问我这是不是草莓,我也看不太出来,感觉像,又感觉不太像。”   刘想说完,问魏繁星:“繁星你觉得呢,你觉得是还是不是?”   魏繁星眨眨眼,嗫嚅着应道:“……这、这我也没经验啊。”   刘想顿时一愣,沉默了下来,好家伙,她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能有这么单纯的乖孩子。   半晌,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从医学角度来讲呢?”   “你也是学医的,你都看不出,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看得出?”魏繁星说完抬手蹭蹭鼻子,怪不好意思的。   刘想顿时又沉默了下来,跟魏繁星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魏繁星觉得自己没帮上忙挺愧疚的,努力想了想,建议道:“那要是去皮肤科做个皮肤镜看看呢?”   刘想一愣,“……皮肤镜?”   魏繁星点点头,认真解释道:“是啊,如果是种草莓,那就是使劲吮吸造成毛细血管破裂弄的嘛,应该会有一些吸出来的血液,如果是磕碰的话,那就是皮下淤血,皮肤镜应该看得出来的才对。”   “……卧槽!果然不愧是专业的,三甲医院出来的临床思维就是不一样!”   刘想震惊地惊呼了一句,然后拍拍她肩膀,“我去跟她说!”   说完就转身一阵风似的走了,魏繁星留在原地,眨眨眼睛,叹口气。   这都异地了,男的要是心里有鬼,肯定不会同意自行去检查,难道要特地跑过去那边带那个男的去皮肤科做皮肤镜吗?这过了多久啊,时间长了痕迹都消了,还看什么哦?   唉,她们应该有办法解决问题的,魏繁星一边想,一边去了刘媛媛诊室,要跟她说说来了大明星的事。   结果刚进去,就看见刘媛媛正一手端着个针灸的托盘,另一手拿着手机在看,脸色不是很好。   魏繁星顿时不知道该不该转身就走。   犹豫了这么一瞬间,她就被刘媛媛发现了,“繁星?有事吗?”   魏繁星摇摇头,“没事,串门。”   “那正好!”刘媛媛闻言立刻过来拉她,一副要跟她诉苦的样子,“我真是被我老公气死了!我跟你说……”   她吐槽了一大通,中心内容就一样,她老公吵架居然不让着她!   魏繁星听得眼冒金星,心里不住后悔,早知道就不来了!她图什么啊,图听这些看似抱怨实则撒狗粮的家长里短吗?!   她想走了,但刘媛媛却不肯放过她,拉着她继续一顿说:“我就让她帮我倒杯可乐,他居然都不肯,说什么晚上喝可乐不好,你说说,我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喝杯可乐怎么了?不行吗?!”   魏繁星:“……”可怜,无助,弱小,想跑。   好不容易从刘媛媛对丈夫的吐槽里脱身,魏繁星已经没什么兴致聊女明星了,她太难了,分享个新鲜事都没人听!   就这样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除了纪未柊和孟老爷子,其余人都下来了,大家坐一起吃饭,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又让刘媛媛逮到了吐槽她老公的机会,而且这次居然有新进展了。   她说:“我老公昨天跟我吵架,刚才给我转了1991的红包,他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过了?”   大家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刘媛媛哼了声,白众人一眼,“当然有了,你们学没学过历史啊??1991年东欧巨变苏联解体啊!”   “这个梗网上的啊,你们都是村网通吗?!”   大家都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会儿,魏繁星眨眨眼,“……那年明明是冷战结束,要照你这么说,和好难道要转1997?毕竟97年是香港回归哦。”   纪时听了,哼笑一声:“你想得美,97年香港跟英国掰了好吧。”   魏繁星不甘心,问道:“99年,99年总行了吧,澳门回归了!和好了!”   “我好像记得北约轰炸南联盟也是在那一年?”纪时啧了声,“都打起来了,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魏繁星又被他噎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那就发2012,走进新时代!”   纪时又道:“2012不是世界末日吗?”   这人是故意跟她作对的吧?!啊啊啊!!!   魏繁星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刘媛媛严肃道:“跟你老公说,要道歉就好好道歉嘛,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是520意头不够好吗?!”   刘媛媛:“……”你俩给我整不会了:)   魏繁星跟纪时的对话逗乐了众人,以至于大家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直到老爷子和纪未柊看完上午的病人过来,大家都还在。   吃饭时纪未柊说起早上来了几个湿疹的病人,还都是小孩,“明明养得精贵,要什么给什么,但身体倒不好,抵抗力都不太好。”   老爷子就说了句:“很多大人也一样,工作太忙,三班不定时,熬夜,运动少,抵抗力也会下降,今早我那儿就来一个病人,上周一个病人带来的,也是湿疹,工作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免疫力下降引起的。”   “所以我们中医看病,千万不要只看症状,这样很容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定要谨记,人是一个整体,要有全局观,从根本上结局问题。”   大家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只有魏繁星和纪时飞快地对视一眼,彼此眼里流露出了然的目光,恐怕除了老爷子本人,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老爷子说的这个病人是谁了。   聊了一会儿,吃完饭了的几个人陆续起身离开,魏繁星倒是还留在这儿,一边安静地喝汤,一边听纪时跟纪未柊说些药材价格的事。   没过五分钟,忽然间刘想就从外头匆匆地又进来了,“师父,老爷子,外头有个病人突然头晕,血压一百六,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大家一愣,老爷子立马就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他一走,其他人也都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一楼大堂里,陈竹他们几个都在,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他:“您别太上火了,本来就有高血压,这再一激动,就容易出事。”   “是啊,深呼吸,深呼吸,您先缓缓情绪……”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老爷子快步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您来了。”大家让开,陈竹解释道,“这位老先生是来抓药的,刚才还好好的呢,结果接了个电话,就突然要晕倒,我们赶紧给他量了一下血压,高压161,低压80,心率是69。”   老爷子哦了声,弯腰伸手去搭对方的脉。   纪未柊认出病人来,哎了声,问道:“是你那儿子又闯什么祸了吧?”   病人闻言顿时老泪纵横,“纪医生……我真的是……那个孽障,一把岁数了,好的不学光学坏的,天天喊打喊杀,上次打架进了派出所,今天就酒驾撞死了人啊!我真是后悔……我真是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教育他啊……真是个祸害……我跟老婆子每个月的退休工资既要吃饭吃药,又要帮他填窟窿……”   说着就呜呜痛哭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   纪未柊低声解释了一句,才知道这位病人是来帮他妻子抓药的,他妻子常年身体不好,除了西药,还要吃温补的中药,就是他自己,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也小毛病不断。   “偏偏儿子不争气,别说能多出息,连老实本分都做不到。”纪未柊低声地叹气,“这都是小时候太过溺爱闹的。”   话音刚落,那边孟老爷子已经拿出一盒针灸针,手起针落,快速地在病人双脚扎了几针,太溪、太冲、商丘透中封、降压穴,短短几秒就治疗完毕。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针刺结束,老爷子问道。   病人点点头,有些惊讶,“好、好多了,头没这么晕了,也没这么胀了,医生你真是神了!”   老爷子笑了声,让陈竹再量一次血压,这次血压的高压明显回落,从161变成了147,低压84,心率也变成了64次/分。   大家忍不住直呼神奇,“这样居然能降血压吗?”   “主要是太快了,有一分钟吗?”   “没有吧,就一眨眼,十几秒最多了。”   听到大家议论纷纷,老爷子干脆现场讲解起高血压患者的针刺治疗,“动作一定要快,进针要快,找针感要快,出针也要快,千万不要磨磨蹭蹭,一般整个过程就是三秒钟左右,百分之八十的患者都是几秒钟就能见效的,一定要有针感,针感来了马上见效果……”   讲完之后,又交代病人:“平时一定要按时吃药,高血压都是终身服药的,定期复诊,配合医生调药控制好你的血压,配合服用中药调理,可以用鬼针草泡水代茶喝。”   说着又叹口气,“你得好好保重自己啊,你要是出事了,可是你老婆遭殃,还有你儿子,你还在,就能管一下,你要是不在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开点,为人父母嘛……”   说难听的,这都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己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尝。   在场诸人不由得都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不好说什么,见病人没事了,就陆续上楼回自己诊室去休息。   魏繁星刚上了楼梯,就听到自己手机响,接起来发现竟然是以前同事打来的,“繁星吗,有一封你的信寄到科室来了哦,还有几本杂志,你什么时候来拿一下吧?”   她愣了一下,忙应了声好,“待会儿下班我就过去。” 第四十四章 纪医生,原来我们高中真的……   魏繁星下班之后直接就去了省中医院, 正逢下班时间,医院门口车进车出十分热闹。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向大门方向走了两步, 又停下来, 转身往对面的水果店走去。   挑了些苹果葡萄和香蕉龙眼之类的水果,组成个大大的果篮,包装的时候老板娘还向她推荐芒果:“这个芒果很甜的,美女你不要几个吗,火龙果要不要, 这个红心的,很好吃的。”   魏繁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这些就够了。”   可不敢给大家买芒果和火龙果,这谐音的意头也太“好”了,她怕挨打。   拿上果篮, 她直奔住院部而去,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办公室还是有不少人在忙碌。   见到她过来都觉得挺惊讶的,“繁星怎么有空过来, 哟, 还带了那么大一个果篮,多破费啊?!”   “小梁姐白天给我打电话, 说有我的信寄到这边来了, 我回来取一下。”魏繁星解释道,给她打电话的那位同事姓梁。   梁医生从外头进来,刚好听见这句,忙道:“对对对, 我叫繁星过来的,喏,这些都是你的,我都给你收好了。”   说着她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来,递给魏繁星,魏繁星接过去看了一下,有三本不同名字的期刊,应该是她之前投的论文见刊了,另外还有一个红色的信封。   这么喜庆的颜色,看起来好像红色炸弹,不会是哪个大学同学给她寄的吧,魏繁星心里嘀咕,想起之前在朋友圈看到有同学发了拍结婚照的动态。   不过这些可以等回去再看,难得回来一趟,上次还是冯悦在的时候来的,她笑着跟大家叙旧:“我记得杨姐你女儿今年高考吧,考得怎么样,读不读医啊?”   杨医生一边剥香蕉皮,一边嗐了声,“我倒是想劝她读医,结果还没开口呢,人家就来了句,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你说我……哎,算了算了。”   大家都笑起来,有人说魏繁星:“繁星你就好了,现在不用这么忙了,看看我们,别说休息了,按时下班都不行。”   魏繁星忙道:“各有好处嘛,你们还可以轮流去进修呢,我们私人医馆的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有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上班的同事闻言就哎哟一声,“你还用愁这个啊,都认老院长做师父了,还用出去进修吗,再说了出去有什么好的,离家那么远,你把老院长的本事都学会了,这辈子就不用愁咯!”   魏繁星连忙谦虚,说自己还差得远呢,而且医馆闲是闲,但收入比不上以前,她还特地将自己说得惨一点,什么交了房贷就快没钱吃饭之类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她就算想一次性提前还完贷款,跟家里说说,周妙也能给她,但她就是这么故意说的。   毕竟她总不能跟人家说,是啊我在回春堂过挺好的,辈分高,老板老板娘是我师兄师嫂,纪时这个少东家是我师侄,我一个月工资加绩效补贴到手不少,食堂饭还好吃,病人没几个,师父还见缝插针给我开小灶,我觉得简直就是去度假养老!   这么说不是故意让人嫉妒么,所以她才特地说得惨淡点,这样能让听的人可以心里舒服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出去以后过得很好的。   这种社交中的潜规则,几乎人人都知道,大家听听就算了,全信就是傻子。   但偏偏就有人这样,明知道魏繁星是在努力自谦,还非要揪着不放,“那看来纪时他们家不太行啊,要么生意不好挣不到什么钱,要么就是资本家本色,不然怎么解释你工资不如以前?你怎么不跟他提提涨工资的事啊,毕竟以前同事一场,总有几分交情吧?”   因为冯悦的关系,科室里不少人知道魏繁星现在上班的医馆就是纪时家的,她和纪时从普通同事变成同门这件事,其实在省中医认识他们的人里着实流传了好一阵。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际遇,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不过听冯悦和老年病科的易遥说这是因为魏繁星家跟纪时母亲的娘家有关系,但以前他们俩都不知道,这就难怪他们在省中医时根本不熟,但前后脚离职后又成为同事了。   大家私底下议论就算了,真的拿到当事人面前来说的,今天是第一次,而且还说得这么难听。   有同事赶紧打圆场,“哎呀,人家毕竟是私人机构,自负盈亏嘛……”   什么资本家不资本家,什么都不知道张口就来可还行,还涨工资,又不是自家公司想涨就涨。   魏繁星看了眼那位阴阳怪气的同事,想起当时就是他跟大家说纪时撬兄弟墙角的,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纪时明明就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她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笑着应道:“我倒觉得现在其实还可以,虽然没有以前挣得多,但我朝九晚五没夜班啊,作息规律,而且同事也都好想处,经常一起聚餐团建,挺开心的,你们看看我现在,脸色是不是特别好?”   “去了纪医生家回春堂以后,师父就给我开了丸药方子,吃着特别好,直接在回春堂拿的,内部员工价还打七折呢,可省不少钱了,上回我妹妹从老家过来玩,还在回春堂给我订了燕窝,一年的,打折下来省了六千多!”   既然你非要说我们那儿不好,就不能怪我让你们眼红了!   有看不惯那位同事的同事捧场哇了一声,“这么厉害,那你们福利挺好啊?”   “是啊是啊,我们还有一个福利呢。”魏繁星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还拿出手机给大家看纪总的照片,“看看,大猫哦,我们每天都可以撸猫,反正病人也没有好多,下午挺有空的。”   将呆萌可爱和威风凛凛完美结合于一身的大猫纪总,真的是扭转社交局面的利器,大家的注意力立马就被魏繁星手里那些纪总的小视频吸引了。   还有同事喊着让她把某几张猫片发给自己当桌面屏保的,已经没人再有心思讨论刚才那个话题了。   那位挑起话题的同事觉得挺没趣的,撇撇嘴,哼了声,直接就离开了办公室。   魏繁星拿到东西,又跟同事们聊了一会儿,几位以前就交情颇好的同事喊她一起去吃饭,她也没犹豫,蹭着人家的车乐颠颠地就去了。   吃饭的时候同事跟她打听:“哎,繁星,纪时现在有对象没有?”   魏繁星摇摇头,实话实说:“没有啊,纪医生还是一个人。”   “咦,你怎么叫他纪医生,这么生分的吗?”同事觉得她对纪时的称呼有点奇怪,问他们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来往不多。   魏繁星又摇摇头,“没有啊,我们天天见,他诊室就在我隔壁。”   同事有点疑惑,“那你怎么……”   魏繁星解释道:“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叫比较习惯,改过,但觉得有点别扭,就算了。”   同事恍然大悟,表示原来是这样啊,接着又笑道:“你都不知道,纪时人是不在咱们医院了,还留下传说,前几天我在食堂还听到有今年新来的实习生说就是冲着他才来咱们医院的,结果见不着人,太亏了,哈哈哈——”   魏繁星忍不住笑了声,“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嘛。”   “是啊,也有说你的。”另一位同事闻言笑得更厉害了,“有来咱们科的,问说之前被夫妻争端连累到进ICU的师姐是哪位,我们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听说的,人家就说哪个谁谁谁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说的,你就说无不无语吧!”   魏繁星:“……”   都是传说,怎么她跟纪时的就能差这么远?   魏繁星有些忿忿,到第二天都还记得这件事,见到纪时带着大猫进来,就忍不住一直拿嫌弃的眼神去瞧他。   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数一多,纪时就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小师姑,魏医生,我能问问我今天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了么,怎么一大早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魏繁星呃了声,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已经被发现了啊。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纪医生,我昨晚回省中医了,跟以前的同事吃饭,她们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纪时嘴角一抽,配合地露出点恰到好处的表情,“她们告诉你什么了?”   “省中医还流传着你的传说哦,甚至有师弟师妹是慕你之名选的实习点哦。”说完她又抿着嘴笑了一下,眼睛都弯起来了。   纪时:“……”这些小孩未免也太无聊太儿戏了吧!   他有点无奈地皱了皱眉,见魏繁星还是抿着嘴在笑,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似的。   他眉头一挑,问道:“只有我的传说在流传?魏医生你就没有?”   魏繁星脸上的笑顿时就凝固住了,她抿着唇,眨眨眼睛,当没听见。   一看就是有事,纪时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小声说了句:“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   魏繁星耳朵一动,立刻看过来。   他马上就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省中医?”   “去拿东西,样刊跟信,看着像红色炸弹,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学寄的。”魏繁星应道。   应完才想起来昨晚她和同事吃饭聊到很晚,回家后只把杂志拿出来了,信封还留在包里,根本还没看,不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于是连忙回诊室去,从包里拿出那个红色的信封。   还真是请帖,大红的婚礼请帖,烫金的小楷婚书,看起来特别庄重喜庆,信封里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写着请她务必光临的话。   新娘的名字她认识,是她高中的同学,叫江愉,新郎叫方泽,这个名字她倒是陌生,可是……   “我觉得有点奇怪,我跟她好像不怎么熟啊。”魏繁星觉得奇怪,拿着请帖就到隔壁向纪时请教,“我真的要去吗?还是说礼到人不到也行?”   这种不太熟的同学的婚礼,连新郎新娘都不太熟,其他宾客就更不用说了,她去了多少会尴尬的吧?   纪时拿着她递给自己的请帖,看一眼她信任的目光,表情慢慢变得复杂起来,“……你真的、不记得江愉是谁了吗?”   魏繁星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茫然,“记得是记得,高中同学嘛,不过……我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啊,而且你知道,当时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嘛,后来好了之后又要搞学习,高三很紧张的……”   她絮絮叨叨,替自己挽尊一大篇,还觉得不够,“而且高中毕业都十年了哎,谁还记得高中同学有谁啊,来往就更没有了。”   纪时嘴角又抽抽,她要是声音能不那么小,就不会显得那么心虚了。   “你帮过她,记不记你以前遇到过一次新同学被孤立的事?你还费了好多心思去劝其他同学不要这么做,当时那件事的女主角就是江愉。”   被他这么一提醒,魏繁星瞬间就想起来了,“……啊!原来是她!我说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见她这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纪时忍不住叹了口气,拉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请帖来。   递给她,“你看看?”   魏繁星疑惑,接过来打开一看,“……咦?你这个的新郎和新娘跟我这封的……一模一样哎?”   “同名同姓,这么巧啊?”她一脸感叹地看向纪时。   纪时眉头一皱,这是哪里来的憨货,她就没想过是同一个人?   “你再看看婚礼举办地点呢?”他又叹了口气,“再比较一下两封请帖,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魏繁星被他这么一提醒,仔细比较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是一样的,人可以重名,但婚礼地点和时间都一模一样,就……   她总算转过弯来,想起当时纪时说是高中同学的婚礼,她以为新郎新娘是校服到婚纱,而纪时并没有否认,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   “……新郎和新娘不都是你高中同学吗?”她问道。   纪时点点头,“是啊,都是我同学。”   魏繁星愣了一下,“可是……新娘是我的高中同学啊,还是同班的,怎么会和你也是高中同学呢?”   纪时实在是忍不住了,笑了声,骂她:“你傻啊!就不会想想,我跟你是不是同班同学?”   魏繁星又愣了愣,然后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应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纪时眉头一挑,想听听她的想法。   魏繁星回答得笃定,“你这种被称为省中医一枝花的人,如果真的是我同学,而且还是同班的,我不可能记不住,忘了谁都不可能忘记你这张脸啊!”   长得太好了,没理由会忘记,就算她记得模糊了,那毕业照总该有吧,可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纪时顿时一噎,有些讪讪起来,“……我真的是你同学。”   魏繁星还是不信,他就道:“我是高一的时候去临水的,那时候外公外婆身体不好了,我妈让我去陪陪老人家,就转到那边去读书,一直到高二上半学年年结束,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才转学回容城。”   接着又道:“以前我们都是在高一(3)班的,在致勤楼的三楼,后来高二文理分科,直接就把班牌摘了换成高二(3)班,那一年平安夜,我们班有个男生,拿玫瑰花下跪跟女朋友表白……”   他说到这里,魏繁星立刻道:“这个事我跟你讲过!”   意思就是不算数,纪时又笑了声,点点头,“然后第二天是圣诞节,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给我们挨个儿发糖,发一根就说一句鼓励的话,人人的都不重样,他词汇量可真丰富,哦对了,他是个历史老师。”   当他说出这件事来,魏繁星的眼睛倏地就亮了,脸上瞬间绽放出喜悦的光芒来。   她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嗯嗯嗯,是啊是啊!”   “纪医生,原来我们高中真的是同学!”   而不只是到了大学才成为校友,他们的交集,原来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发生。   看着她高兴的模样,纪时的心里忽然就涌进一股终于如愿的满足和喜悦,就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他忍不住也笑起来,望着她的干净双眼,目光柔软又专注,“是啊,我们很久以前就是同学了。”   魏繁星连连点头,高兴得很,“我真是没想到……太巧了,太巧了……”   她来回地感慨这份巧合,等高兴劲儿过去一点之后,又觉得疑惑了,“可是真的好奇怪哦,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你呢?” 第四十五章 能不能悄悄说一下,你是哪……   为什么在自己关于高中时代的记忆里, 一点都没有纪时的影子,别说这张脸,就是这个名字, 都没有印象?   魏繁星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值得思考和讨论。   但是很明显, 纪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你也说了,你生过病,又过了那么多年,不记得很多人很多事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这样的态度让魏繁星更加觉得好奇,别是这里头有点什么古怪吧?   她看着纪时的目光变得非常怪异, “纪医生,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觉得……我记性应该没那么差?”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她还举例说明, “我还记得我高一的同桌叫张聪,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他很喜欢吃香蕉,但有一次不知道是有人捉弄他, 还是值日生没扫干净地, 总之他踩到香蕉皮摔了一跤,差点骨折, 之后他就不吃了。”   “你看, 我连这种事都还记得,你要真是我同学,我怎么会不记得?”   纪时靠在椅背上,伸手拿过请帖又看了眼, 听完魏繁星说的事,他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哼了声。   他坐在那儿,乜斜着一对桃花眼看向还站在那儿的魏繁星,眼尾卷着一股笑意,莫名地有种逗弄她的意思。   “你知道个屁!那事儿是金茂跟石春来两个兔崽子看不惯张聪总是用鼻孔看人,故意整他的!”   “要我说,就是张聪活该,坐后排的差生怎么了,差生就活该被成绩好的同学看不起?要不是张聪动不动就说人家成绩差就活该当一辈子下等人,以后给他擦鞋都不配,人家能对付他?”   “你看,他差点骨折,也就是以后不吃香蕉而已,他为什么没告诉老师,也没见家长来闹?以前你小,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现在再想起这事儿,你就不觉得奇怪?”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抬抬下巴,啧了声,“你坐啊,老站着做什么?还是说……小师姑你就这么喜欢来我这儿罚站啊?”   魏繁星一囧,连忙拖着椅子坐下了,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张聪那个人就是有点喜欢看不起人的,嘴巴也不好,以前还取笑我,说我长得不够好看,如果再成绩不好,这辈子就这样了。”   纪时闻言一愣,随即回忆起魏繁星高一时候的模样,是有点长相寡淡,清秀的大众脸,没太多记忆点,但一个男同学这样评价一个女生,还是自己的同桌,未免太没品了点。   “他这么会说啊,那他现在已经成了什么大公司的著名猎头了吗?还是什么面霸HR?”纪时嗤了声,满脸不屑。   魏繁星摇摇头,“没听说,高二之后他去文科班了,我们就再没说过话。”   纪时哼了声,道:“所以那次是他不敢,他知道是谁干的,但他就是不敢说,因为他心虚,一旦告诉老师和家长,一定会查出谁干的,这样金茂跟石春来就会告诉所有人他说过什么话,一个学生,成绩再好,如果品德不行,老师一样不会喜欢他。”   “看来还真是这样。”魏繁星说着又开始好奇,“你说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被他嘲笑过的金茂跟石春来比他成就还大,甚至成了他上司,你说他是不是特憋屈?”   只要想想,就觉得神清气爽啊,叫你笑话我长得普通!   “还有啊,也不知道他结婚没有,是不是娶了个天仙?”魏繁星的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要是娶了个普通人,那可真是折堕咯,我都没说他是小矮子咧!”   说完抿着嘴又哼了声,看起来相当不忿。   纪时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人家说的也是实……”   “话”字还没出口,就见魏繁星瞪着眼看过来,他立刻又改口,“找机会我找人问问,说不定能知道他们的近况。”   魏繁星嘁了声,“你当你是谁,顺风耳还是千里眼,还是八爪鱼,想找人就找人,想打听就打听?”   她有些不高兴,说话就难免带刺。   可是说完了又在心里懊悔,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刻薄,这不是她一贯在外人面前的性格。   纪时被怼了几句,不以为意,摆摆手,“朋友不用多,有一个神通广大的就够了。”   魏繁星闻言立马就想到他那个是良宴幕后大老板的发小,忍不住撇了撇嘴。   “跑题了,我们不是在讨论你到底是不是我高中同学的事吗?”她回过神来,有点汗颜,“都怪我,把你带跑偏了。”   纪时还是笑,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能自证吗?如果我不是你们班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魏繁星眨眨眼,“你也可能是隔壁班的,或者你认识他们其中一个两个,然后听他们说的。”   纪时定定地看着她,笑容纹丝不动,“魏繁星,你扪心自问,你这个说法,能说服你自己么?”   魏繁星沉默了下来,是的,这个说法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信。   这么久远而且与自己没有直接关注的旧事,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过,应当是不知道的,哪怕是听当事人说过,也会记忆模糊。   她想了一会儿,问道:“既然你说你是高一就转学过去的,那你参加我们军训没有?”   纪时点点头,她的眼睛一转,笑了起来,“那我们军训结束拍的合照里,你应该也在咯?”   纪时闻言嘴角一抽,还真的是,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在临水读书时的照片留下的,没想到忽略了军训。   “我晚上回去就让我妈把照片拍给我看看,我倒要瞧瞧,到底哪个是你!”   她踌躇满志地放完狠话,转身就出去了,走到一半又回来,问他要回自己那张请帖。   等她走了,纪时撑着额头,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愿小师姑不要觉得失望才好啊。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的模样,戴眼镜就算了,那个发型好像……   有点像西瓜太郎?   他笑了一下,觉得魏繁星兴许不仅会失望,还会大跌眼镜。   刚笑完,诊室就来病人了,他忙收起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换上和煦的笑容,请人家坐。   “哪里不舒服?”一面问,一面打开电脑上的门诊系统。   患者是来看湿疹的,纪时看了,在她小腿上有大片的丘疹水疱,她说很痒,痒得她晚上根本睡不着,“想抓,又不敢,抓了到时候还会长。”   纪时边听边点头,看到患者撸起裤腿的小腿上伤痕累累,都是抓破皮肤后留下的疤痕,一块一块的,有些地方颜色还很深。   她说自己吃过很多药,都是清热解毒、祛湿止痒的,还有很多外用药,“煮水来洗的,涂的,都用了,都没用。”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纪时问道。   患者回答道:“我们家是在市场卖海鲜的。”   纪时了然地点点头,“那就是职业病了,你天天跟水打交道,市场那地方又潮湿,很容易得风疹湿疹。”   患者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不干了吧,医生你不知道啊,现在房子多贵啊,我两个儿子,都得给他们买房,全靠这生意撑着了!”   为人父母的,总是要操很多心,即便来治病,想着的还是孩子的事,纪时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这湿疹没什么问题,她兴许就不治了。   一点小病,仿佛是真的比不上挣钱买房重要。   纪时问道:“你平时有没有心悸心慌?”   患者点点头,“是啊,会不舒服。”   “那你的皮肤瘙痒,是不是晚上比较厉害?”   “是啊,白天还好,晚上痒得睡不着。”   纪时听了点点头,看一眼她的穿着,“这都八月份了,你还穿长袖,是怕冷吗?”   病人说是,“这几天有风嘛,吹得我不舒服,而且我就是这样的,手脚比较凉,现在天热还好啦,到了秋冬才难过,手脚冷很难睡着的,有时候睡到半夜还会被冷醒。”   纪时接着又问:“睡着了会做噩梦吗?或者是梦到过世的人?”   病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震惊的表情来,“医生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会这样?我真的有,一般是噩梦,奇奇怪怪的那种,但有时候会梦到我妈,我还以为她给我托梦,就跑去买彩票,嗐,没一次中的!”   纪时听了忍不住笑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让她伸舌头出来看看。   舌淡白,脉细弱,一派心火不足的表现。   “你这样继续下去,以后很容易犯心脏病啊,去医院检查过没有?”纪时一边拟药方,一边建议道,“有时间去医院做个心脏彩超看看。”   病人闻言忙点头应好,说明天就去,看起来已经是十分相信纪时,到了她说什么都听的地步。   纪时在电脑上找出个桂枝汤的处方,然后加了味红参,《内经》里说“诸痛痒疮,皆属于心”,恰好患者是心阳不足,那他就给她温补心阳,达到止痒的效果。   “这个药吃了,你可能还会觉得情绪有点改变,会开心不少。”他笑着对患者道,递过去一张处方。   病人闻言笑起来,“那敢情好,还有药吃了能高兴的,其实只要不痒了,我就觉得高兴了,哈哈。”   纪时笑笑,“试试嘛,说不定呢。”   送走这个病人,纪时再没闲下来过,等他终于看完今天的病人,已经过了下午下班时间很久,出来一看,魏繁星的诊室已经没人了。   下楼之后问了句,才听小林说魏医生已经下班走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纪时顿时哑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肯定,魏繁星下班这么积极,是想要回去看高一军训的集体照。   魏繁星还真就是,下班刚回到家,就给周妙打电话,“妈,你在家么,帮我个忙,帮我把相册里我高一军训那张班集体照拍给我看看。”   周妙刚回到家,接到女儿的电话,还想问她是不是想家了呢,结果一听这话,愣了愣,“……怎么突然要看高中的照片?”   “认个人。”魏繁星是老实孩子,这件事没打算瞒她,“我们医馆的少东家,好像是我高一的同学,但我不记得他了,今天才知道,就想看看是不是。”   “竟然这么巧?”周妙闻言也觉得很惊讶,忙道,“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拍照片去!”   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魏繁星收到她发过来的照片,不仅有正面的人物照,还有背面的姓名,按照站位,一一标注了每个人的名字。   魏繁星先看的照片正面,她在第二排中间找到自己,晒得黢黑黢黑的,丑得要死,再一看其他同学,大部分跟她差不多。   她特别留心地看了一下男生,看到有两个长得挺帅的,其中一个她有印象是谁,当年刚转学过来的江愉被孤立就是因为他。   另一个没印象了,不会这就是纪时吧?魏繁星在心里嘀咕,实在是除了这个,其他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他。   纪医生那张脸那么好看,不可能以前平平无奇嘛。   她满怀信心的去看背面那张照片,可对应的人物后面,却不是“纪时”这个名字。   魏繁星顿时一愣,不是?怎么会不是呢?   但纪医生应该没有骗她才对。   她疑惑地在一堆名字里寻找,目光从下往上,掠过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来到最后一排的最右。   纪时。   一模一样的名字,她终于找到了。   但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和期待。   那种兴奋和期待她不陌生,当年她考研考过了,第一次和她导联系表示期待接下来三年的研究生生活时,就是这种感觉。   她马上就揭开到少年纪医生的庐山真面目了!   现在就看,她刚要退出这张照片去看另一张,又立刻停下来……   我要不要跟阿悦说说然后一起看?好东西应该跟好朋友一起分享啊!   不不不,我还是自私一点,先自己看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兴奋到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另一张照片,找到最后一排最右边那个人。   放大,再放大……   嗯?面瘫脸?四眼仔?西瓜太郎齐刘海?这真的是人称省中一枝花的纪时???   魏繁星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的兴奋劲瞬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呲啦一下,透心凉。   这就是纪时吗?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大家都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没办法了,怎么他长得这么普通?   这跟她认识的纪时完全判若两人,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高,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他妈的这要是能认出来,她得是长了一对探照灯一样的眼睛才行吧!!!   魏繁星瞬间就原谅了自己没认出纪时这件事。   认不出的,摁头都认不出的,这特么跟整容换头有什么区别啊!!!   魏繁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气咻咻地给纪时发信息。   先是在照片里圈出那个人,然后问他:【纪医生,这就是你吗?】   【能不能悄悄说一下,你是哪个整容医生的作品???】   纪时:“……” 第四十六章 他又不是家属,做什么要陪……   魏繁星对高中年代的纪时大感震撼, 以至于到了第二天,还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呢,那么平凡普通的一个人, 竟然在上大学后就摇身一变, 变得完全不同——如果他是在大学期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科室那位传他撬兄弟墙角的同事不可能放过他。   他势必会多一条“整容”的据说。   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魏繁星一直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丑小鸭》的故事,并且在食堂吃早餐时,要忍不住吃一口就看他一眼。   满眼都是震惊、赞叹, 以及好奇。   纪时被看得很无语,索性开口同她说话:“你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很下饭吗?”   “秀色可餐也是可以的。”魏繁星脱口就应, 说完了才猛地一愣,觉得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纪时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算了算了,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不要这样看着我了,瘆得慌。”   魏繁星撇撇嘴, 心说我都没觉得你换头了瘆得慌, 你倒是脆弱起来,看几下会少块肉吗?   但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而是再次确认似的问道:“你真的没有去过韩国吗?”   纪时嘴角抽了一下, “……谁没去过、不是,那真的是造型问题。”   他顿了顿,叹口气,“而且那是刚军训完啊小师姑, 你说军训有几个不被晒得黢黑的?”   “你说得有道理,我姑且就当是造型问题。”魏繁星想了想,点点头。   然后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剪那个西瓜太郎的齐刘海的?一点都不好看,不衬你的脸型,也不可爱。”   主要是他的眼睛比较长,如果是杏仁眼那种,反而会好一点,不至于这么不伦不类。   纪时耸耸肩,“头发是开学前一天在外婆家楼下的理发店剪的,才花了五块钱,你想要什么自行车,再说……”   “我觉得挺好的,很低调,你不觉得吗?”   “低调?”魏繁星愣了一下,“为什么?你是怕自己长得太帅,有什么麻烦吗?”   “我妈说,要防止早恋。”纪时回忆了一下当年陈女士说这话的情景,“我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收到女生送的情书和巧克力了,那时候我妈还挺得意,拿这件事佐证她自己就是个美人,毕竟儿子随妈。”   “但是到了初二的时候,我们小区有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早恋跟小女朋友偷吃禁果就算了,还弄出孩子来,学校通知家长去处理,闹得全小区都知道,我妈就担心我也会这样,强行要求我按照她的方式穿着。”   “校服不能改,就只好动发型了,太郎齐刘海之前,我是个鸟窝头。”说完他又耸耸肩。   魏繁星顿时好奇起来,“还有照片吗,我可以看看吗?”   纪时对着她微微一笑,“你觉得呢,小师姑?”   “OK,懂了。”魏繁星点点头,不给看,好的,“不过还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近视吗?所以现在每天你都戴了隐形眼镜?”   纪时摇摇头,“我裸眼视力两边都是5.0。”   魏繁星一愣,“……那你以前为什么戴眼镜?”   “那是平光眼镜。”纪时应了声,“啪”地敲碎一个咸鸭蛋的蛋壳,开始慢条斯理地剥起来。   魏繁星又愣了一下,好奇地打量他,“为什么要代平光眼镜啊,也是为了封印你的美貌吗?”   “这倒不是。”纪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就是觉得戴眼镜挺酷的,装一下深沉,哎呀,男孩子嘛,都有中二的时候,我回容城上学的时候已经不戴了。”   魏繁星:“……”好奇怪的中二期爱好。   纪时剥好一个咸鸭蛋,问她:“要不要?三姑自己腌的,很好吃,来一个?”   魏繁星点点头,把碗伸过去,然后道了声谢。   纪三姑腌的咸鸭蛋真的很好,轻轻戳开蛋黄处最薄的那层皮,会有橙黄色的油一下子飙出来,蛋黄橙红橙红的,吃一口,又香又沙。   她吃了一口粥,又抬头去看纪时,他还在低头剥咸鸭蛋,专心致志得很。   她忽然间想起了一些以前的片段来。   “纪医生。”   纪时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她,“……嗯,怎么?”   “你以前……”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是不是经常坐在后门边上的那个位置,早餐经常吃学校门口一个天津阿姨卖的煎饼果子,还要喝一瓶玻璃瓶装的鲜牛奶?”   纪时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像她说的那样,那个时候早餐没什么爱吃的,但校门口有个阿姨做的煎饼果子很好吃,他就天天吃,吃得多了,阿姨都认得他了,至于牛奶,那是陈女士订的,要求他一定要每天喝一瓶,生怕他长不高。   “你观察得这么仔细,怎么就没记住我呢?”他笑着问了句。   魏繁星吐吐舌头,“还不是因为你跟现在长得不一样了。”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只要一副眼镜,一个不起眼的发型,就可以掩盖住他原本的模样。   “难怪都说化妆术是妖术。”她嘀咕道。   纪时听见便笑起来,问她:“那你到时候要不要去参加江愉的婚礼?”   婚礼在九月初的周六,距离现在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   魏繁星点点头,“去吧,高中同学都没来往了,难得还有一个记得我的。”   纪时笑了一下,继续问她:“那你有正式一点的衣服么?小礼服最好。”   魏繁星一愣,“……吃个酒席而已,有必要这么正式吗,我还是有好些裙子的。”   “当然不用,不过……”纪时笑了一下,提醒她,“婚礼地点可是在京淮酒店,七星级酒店的婚宴,应该会比较正式,你可不要随便穿个运动装的裙子就去了。”   既然是去参加婚宴,那多少也该注意点形象,对吧?   魏繁星点点头,哦了声,忽然想到,今年夏天自己还没买过新裙子呢,不由得眼睛一转,“我觉得我还是买一件新的吧,这样显得比较重视。”   纪时抬眼,看见她的表情,顿时有点明白了,忍不住眉头一挑,“刚好缺了一件?”   魏繁星嗯了声,“女人的衣柜,永远都缺一件。”   说得理直气壮的,听起来还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儿,纪时一时间好奇,到底缺的那件衣服是什么样的,脑子一热,脱口道:“我陪你去买吧?”   魏繁星一愣,“……啊?”   她买衣服,他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啊,再说了,他又不是家属,做什么要陪她去啊?   兴许是她震惊的目光太过明显,纪时顿时就回过神来了,目光闪烁着有些不自在,“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我刚好、刚好也要去买西装,所以……一起?”   魏繁星咬着匙羹,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他已经有点快要坐不住了,她才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好啊。”   顿了顿,她突然又笑起来,“感觉有点像毕业典礼之前。”   纪时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毕业典礼不是要穿正装吗,我没有合适的,就跟室友约了一起去买。”魏繁星笑道,“那个时候好庆幸,我们这份工不用天天穿正装,不然我肯定会不习惯。”   其实一直到现在,魏繁星都是没有一件礼服的,反正也用不上,穿什么都没有裤子配平底鞋或者运动鞋来得舒服,遇到急症的病人,她可以跑得很快。   纪时笑了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话未说完,外头小林过来叫他了,“小纪医生,有个发烧的小病人,你出来看一下吧?”   来这么早?纪时应了声好,魏繁星扭身叫住小林,问他:“你女朋友吃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哦哦,我昨天正好问了。”小林闻言忙应道,“她吃了几天,现在觉得这里……”   他伸手搓搓自己胸部,“好多了,没那么痛了,以前是摸都不敢摸,现在可以了。”   说完又笑嘻嘻地冲她竖起大拇指,“魏医生,你是这个。”   魏繁星听了就抿着嘴笑,“那就好,这就叫药简力专,不是我厉害,是药厉害。”   “你们都厉害,药这么多种,还得是会用它的人才行。”小林又笑着说了句,看纪时把碗放水槽里了,这才转身先出去,要告诉病人医生马上就来。   纪时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要往外走,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叫她:“很厉害的魏医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发烧的小朋友?”   小林夸,魏繁星是好得意的,可是纪时也这么说,她就不好意思了。   “……你先去,我还有最后一口,马上来。”她忙笑着应道。   纪时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已经吃完早饭的纪总见到他走了,立刻撵了上去。   魏繁星匆匆吃完最后一口粥回到前面大厅的时候,纪时刚刚给小孩量完体温,“三十九度三,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晚上三点多的时候。”穿着睡衣就抱着孩子出来看病的年轻父母应道,“我们给他吃了美林,还用了退热贴,六点多的时候退热过了,这会儿又烧起来。”   “也给用温水擦身物理退烧了,还是没什么效果,所以才这会儿早早过来,我们就住旁边。”   纪时点点头,问了些孩子的起居,最终认定他是受凉引起的发热,“小孩子晚上睡觉空调温度不要调这么低,容易着凉。”   家长连声应是,魏繁星这时看向孩子,都已经烧得满脸通红了,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额头上贴着退热贴。   纪时给开了柴葛解肌汤,问要不要代煎,夫妻俩对视一眼,问道:“能在这儿吃了再回去吗?我怕他……”   “可以,在那边坐着等吧,有事儿就叫我们的工作人员。”纪时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上楼了。   魏繁星倒没立刻就去诊室,她被纪总缠住了,它拿大爪子来扒拉她,闹着要玩逗猫棒,不玩不让她走。   于是魏繁星只好拿过来逗猫棒,跟它玩了一会儿,又捏捏它的大爪子,猫大啊,爪子也大,肉墩墩的,比小猫咪的大好多,捏起来特别好玩。   纪总被捏得一脸享受,哼哼着要去蹭魏繁星,才玩了不到五分钟,魏繁星都还没回诊室,就来病人了。   病人是来复诊的,干脆也没上诊室,就在一楼看了,魏繁星开方的时候,病人还跟她笑道:“魏医生你这里上班挺爽啊,居然还有那么大一只猫陪着,好乖啊。”   “它就是喜欢凑热闹。”魏繁星笑着应了句,把写好的处方递给病人。   这个病人才去拿药,转眼又来一个客人,这倒不是来抓药的,就是来买药材配卤料,魏繁星听到她说什么草果八角之类的。   她走的时候,看到在这里等着喝药的孩子,热心地问了句:“这是怎么啦,发烧啊?”   孩子家长说是啊,发高烧,医生刚开了药还没煎好。   她就啧啧两声,“那真是遭罪啊,你们要小心他会不会受到惊吓晚上睡不好啊,我小孩就是这样,每次我都要给他吃点京墨压惊的,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传统,很有效的。”   孩子家长连忙道谢,不管信不信要不要吃,起码人家是好心。   魏繁星听了就抬头看了一眼说这话的人,猜度对方兴许是闽南人士,她只听说那边有这种习俗,都是老方子了。   她没放心上,跟纪总玩了会儿就上楼去诊室了。   过了三个多小时,快到中午十二点了,诊室的病人陆续看完拿药离开,魏繁星又闲了下来,她决定下楼溜达溜达。   没想到早上带孩子来看发热的那对夫妻还在,小朋友似乎好多了,坐在沙发上看纪总玩老鼠玩具。   纪时也在,夫妻俩正围着他问:“我早上听到有人介绍说给小孩吃惊墨好,是不是这个啊,医生我们能不能吃啊?”   纪时应道:“她说的应该是京香墨,北京的京,不是这个惊吓的惊。”   魏繁星心里一动,干脆凑了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孩子妈手里拿着手机,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是“惊墨”的搜索词条,还是某个网上问诊平台医生回复的消息,一大篇“惊墨,又称青鹿墨”的介绍,说能镇惊安神云云,看起来好像挺真的。   但纪时却道:“我们说的京墨不是这种,是加了中药的那种京香墨,同仁堂还有卖,你非给他吃的话,就买这种,品质能有保证,青鹿墨这种东西我都没听说过。”   魏繁星倒是咦了声,“这个我好像在网上看到过,说是……”   她顿了顿,看了眼纪时,“说是这种墨,是印尼那边的殡葬用品,就是给死人用的,跟同仁堂那种京香墨不一样,青鹿墨不能吃的。”   她这话一说,在场几个人都惊住了,尤其是当孩子爸妈的,吓得妈呀一声,“幸好没贸贸然给孩子吃,要不然……真是吓死人了!”   纪时道:“安神汤的方子很多,你们真的要,我待会儿给你们开一个就是了,别让孩子吃这种东西了。”   这次还真是幸亏家长来问了,又恰好魏繁星知道是什么,否则家长直接给孩子吃了,指不定吃出什么问题来呢。   转眼就到周末,魏繁星和纪时约好休息日的时候去商场买衣服,纪时将大猫放到回春堂,开车接上魏繁星就去了。   到了商场,俩人也没心思到处逛,纪时直接就带魏繁星上了顶层,去到一家旗袍店门口。   魏繁星站在门口愣了愣,扭头问纪时:“你确定是来这里?这里有西装?”   纪时啧了声,“你进去就知道了。” 第四十七章 魏繁星是谁?那可是他小师……   这是一家叫“芙蓉”的旗袍店, 进门先见一个衣服模特,撑着一件做工精良的旗袍,面料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蝶恋花的刺绣图案栩栩如生。   一看就价格不菲, 魏繁星脚步顿了一下。   回头确认似的问纪时:“真的要进去吗?”   “来都来了,试试。”纪时笑着伸手,捏住一点她的衣袖,轻轻一用力,她就被推进了店里。   “纪先生, 你来了。”穿着一身枣红色旗袍的年轻老板娘立刻迎过来,笑吟吟地道,“你的西服已经做好了, 我去给你拿。”   “先不着急,劳烦老板娘帮我朋友挑一身,要去参加朋友的婚宴。”   纪时一面说, 一面看了眼魏繁星。   老板娘立即看过来,点头笑着问道:“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心仪的款式?”   魏繁星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至今都没穿过旗袍, 又哪里有什么心仪的款式, 于是顿在原地,神情有些局促。   似乎看出了她的无措, 老板娘忙体贴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其实像你们这种鲜嫩的小姑娘, 穿旗袍很好看的。”   魏繁星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老板娘,明明她也很年轻,怎么会说这种老成的话?   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看她一眼, “不要怀疑啦,我都三十多岁,要成老阿姨了。”   “呃……抱歉。”魏繁星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没看出来。”   老板娘笑起来,“谢谢你夸我年轻啦,来来来,看看这个,我们旗袍分类呢,按照领子分,有一般领、凤仙领、无领等等,按袖子来分又分无袖、短袖、七分袖等等……”   介绍完形制外观上的不同,又介绍流派,“常见的就是四种,海派旗袍、京派旗袍、苏式旗袍和粤式旗袍……我们家都是苏式旗袍,比较优雅温婉,面料很多都是优质软缎、素绉缎……”   魏繁星听得晕乎乎的,再看面前琳琅满目的裙子,精致秀丽,做工细腻,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是不知道该挑哪件的,老板娘说:“这件是重磅真丝的。”   她就伸手小心地摸摸,滑滑的,很舒服。   老板娘又拉着下一件说:“这件是真丝提花的。”   她就小心翼翼地摸一下上头的花纹,发现是竹叶纹,看起来很低调优雅。   才看了几件,就听见旁边的小门响起一阵吱呀声,她抬头去看,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走出来,他脖子上挂着裁缝用的软尺,手里提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   “纪先生,你的西服,要不要现在试试?”   纪时原本还在饶有兴致地看魏繁星挑旗袍,这时忙收回目光走过去,没一会儿就进了更衣室。   魏繁星有些好奇地问老板娘:“你们家也做西服吗?”   “我爸爸做的,不过现在还来找他订西服的,都是老顾客了。”老板娘笑着解释道。   纪时很快就从更衣室出来,换下了来时的休闲装,合身的西服挺括整齐,愈发显得他仪表堂堂,一派温文绅士的气质。   魏繁星看过去,有一瞬间的恍神,直到听见他问老板娘给她挑了什么颜色的旗袍,这才回过神来。   “这件蓝色的很适合,真丝面料柔软舒服,看起来又温柔,很适合你的气质,去试试?这个尺码你穿应该刚好的。”   老板娘说完,取下来一件明蓝色的旗袍塞她怀里,推着她进试衣间去。   穿旗袍魏繁星是头一遭,她连参加医院合唱团节目都没穿过旗袍,这会儿在更衣室里换上以后,还觉得挺新鲜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长度刚刚好到膝盖,就是……   这旗袍有些贴身,特别是胸部那里,谈不上紧绷,但也是刚刚好到没有一寸多余的布料,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显身材的衣服。   她犹豫了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   魏繁星去换衣服的时候,纪时在挑选领带,其实他完全可以不选,因为他的领带已经足够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魏繁星进去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缺了一条。   做西服的老先生帮他挑选,说宝石蓝的好看,低调奢华,很适合他,但他摇摇头,说自己已经有这个颜色的了。   老先生又推荐了另一个颜色的,“这个枣红色呢?也很好看。”   他有些犹豫,领带不是不好看,但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犹豫,拿在手里,半天下不了决心要这条。   这时候老板娘凑过来了,笑嘻嘻地问:“纪先生打算用在什么场合?”   “朋友的婚礼。”他想都没想就应。   老板娘又问:“是跟那位小姐参加的是同一场婚礼吗?你们一起出席?”   纪时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老板娘看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直接道:“如果是的话,建议你可以等女伴的礼服颜色定下来再决定,那样会很搭的,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你们是一起的。”   纪时眉头一挑,“……是么?”   “是啊,而且以前就有一种说法,‘爱哪位小姐就请那位小姐把缝旗袍剩下的料子,给他一点去做领带’[1],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老板娘说完,朝他眨眨眼睛,那目光里有些调侃的笑意,似乎已经洞穿了他的心事。   虽然纪时觉得自己心里没什么猫腻,但被这样看着,又忍不住不自在,抿了抿唇,垂下眼来,“……那、好吧。”   就在这时,魏繁星出来了。   陈女士也有很多旗袍,于是在纪时的记忆里,旗袍总是美的,会将属于东方女性的婉约妩媚展现得淋漓尽致,譬如母亲发髻高挽,丰姿绰约的成熟韵味。   可魏繁星穿旗袍是什么样的呢?   柔软的蓝色丝绸包裹住她的身躯,露出美丽的线条流畅的小腿,高耸的胸脯,紧束的腰身柳枝一样细软,身材被衬托得格外凹凸有致,高高竖起的衣领勾勒出她纤长的脖颈,似露非露,盘旋扭结的琵琶扣成双成对,欲说还休,走动时高高开叉的裙摆里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是最动人妩媚的风情。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有些不自在地笑着,霎时间,青涩与成熟,羞涩与大方,竟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一点都不违和,那双灵动的眼眸,成了她脸上最耀眼的星辰。   纪时有些出神地看着她,不敢出声,像是怕吓到受惊的小动物,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此刻出现的幻境。   “真漂亮!”老板娘开腔了,打破这片刻的安静。   魏繁星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是吗?”   “你来看看嘛。”老板娘高高兴兴的将她拉到落地穿衣镜前,比划道,“看看这胸,看看这腰,我就说我没看错,这件就是刚刚好合适你,perfect!”   “到时候把头发挽起来,一定要露出脖子哦,你脖子长,露出来才好看,再戴一副耳线,走起来特别好看,闪闪发光那种。”   魏繁星原本还觉得胸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被老板娘这样一安排,她又犹豫了。   于是回头寻求纪时的答案,小声问道:“纪医生,你觉得呢?”   纪时想说挺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张嘴,就突然觉得鼻子一热。   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他一愣,刚要抬手去擦,就听到几道惊呼同时响起,其中魏繁星的最突出,“哎呀,你怎么突然流鼻血啦?”   “快快快,快抬头。”魏繁星一边着急地指挥他抬头,一边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到一边沙发上坐好。   老板娘道:“我给你们拿瓶冰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变得有些混乱,纪时坐下来之后,头稍微向前倾了倾,同时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两侧的鼻翼,向后上方按压。   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直接就对上了正站在他面前的魏繁星的……胸部。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鼻血更加汹涌了,但是他又阻止不了,完全无能为力。   只好闭上眼,掩饰住这一刻的尴尬。   老天爷啊,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流鼻血啊!就尼玛离谱,这让他怎么面对魏繁星啊!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这一次真的绝对心无杂念,可是这鼻血看起来就毫无说服力啊!   在等待鼻血止住的几分钟里,纪时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漫长的尴尬期,他恨不得自己立刻灰飞烟灭,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尴尬到要换个星球居住!   因为……他也想!!!   魏繁星对他狂乱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正忙着拧开老板娘给的冰矿泉水,低声提醒他:“我给你额头拍点冰水哦?”   纪时沉默地点点头,闭着眼,根本不敢出声。   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掌,湿漉漉的抚上他额头,轻轻地拍了两下,一阵冰凉的感觉在皮肤上传开。   但这种冰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要命的是,温度竟然在攀升,他觉得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变得滚烫起来了。   几分钟之后,他的鼻血止住了,睁开眼的瞬间他又愣了愣,因为恰好跟魏繁星眼对眼,“你……”   魏繁星脸上满是不解,“你怎么会突然流鼻血呢?”   “这是个意外,你听我解释……”他脱口道,可是说到这里,又突然停下,因为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   倒是魏繁星很贴心,主动问道:“你是上火了吗?”   纪时愣了一下,目光微闪,昧着良心就嗯了声,顺水推舟地认下这个解释。   既然她说是,那他就是上火了吧。   老板娘父女俩也凑过来,关切地问道:“纪先生没事了吧?”   纪时忙摇摇头,谢谢他们关心,然后又看向魏繁星,赶紧扯开话题:“你这衣服……”   魏繁星回过神来,想到旗袍才是正事,忙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纪医生,你觉得我穿这件怎么样,会不会失礼?”   纪时抬起头,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眼里期待的光,张了张口,刚要说好,忽然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好像是她今天用的香水。   他突然就改了主意,沉吟片刻,又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出声道:“我看……要不咱们换一件吧?”   魏繁星一愣,“……为什么?这件不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就是……”纪时目光闪烁,语气却语重心长,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太贴身了,会不会多吃点东西小肚子就出来了?小肚子出来会不会不好看?”   “你要知道,婚宴可是在京淮酒店办的,有很多好吃的,下回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就不想多吃点?”   啊这……   好像是个问题,魏繁星眨眨眼,神情犹豫起来,“那……我换一件?”   “怎么会……”老板娘刚要劝说,就听见纪时说了句,“换件开叉没那么高的,你大腿不凉么?”   得嘞!根本不是什么怕吃多了出来小肚子,而是嫌弃这叉开得高露得多了!   啧啧啧,男人哦!   老板娘立时打消劝说的念头,重新给魏繁星挑了一件,这是一件很温柔的少女粉真丝旗袍,蓝色绲边,非常柔美的撞色,甜而不腻。   裙摆上用灰色的绣线绣着几支竹叶,清雅秀美,最重要的是,这件旗袍的开叉并不高,只有十公分高,也没这么贴身,虽然依旧显得她身材玲珑,但不像之前那件那样妩媚性感。   纪时看了立刻点头,表示道:“这件更好看。”   顿了顿,他又道:“就是没有袖子,也不知道到时候酒店会不会冷?”   老板娘忍着笑,建议道:“可以搭一件白色的流苏披肩,既漂亮,又能保暖。”   “那就这样搭吧。”不等魏繁星开口,纪时就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于是魏繁星也跟着点点头,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因为魏繁星的旗袍是粉色的,纪时便自然而然地选了粉色的领带,老先生还笑呵呵地告诉他:“这条领带就是用那件旗袍剩下的布料缝制的,喏,我们都有编码的,绝对不会错啦。”   魏繁星付了旗袍的账,闻言有些好奇地看过来,“旗袍的料子也可以做领带么?”   老先生刚要回答,纪时就抢着道:“当然了,能省则省嘛。”   魏繁星似懂非懂地哦哦两声,老先生跟老板娘忍不住都笑了起来,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老板娘甚至还说了句:“祝你们幸福哦。”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魏繁星才觉得奇怪,“总觉得……好像老板娘误会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纪时淡定地应了声,然后问她,“要不要去吃下午茶?这里有家茶餐厅出品还不错。”   于是俩人就这样直接去了茶餐厅,吃完下午茶,然后各回各家。   晚上魏繁星还在兴致勃勃地换上新旗袍,隔着视频给周妙看,说自己要去参加同学的结婚典礼,纪时却已经早早爬上了床。   但他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只要闭上眼,就会看见魏繁星穿着蓝色的旗袍摇曳生姿地向他走来的模样。   他从前并不觉得魏繁星是多美的,除了一双眼睛,其余都只能算是清秀,可是今天他忽然发现,她美得那样柔和,像夜晚笼罩在水面的月光,朦胧又温柔。   他又想起她平时和纪总待在一起的模样,亲亲密密的,你蹭蹭我,我摸摸你,好像永远不会厌倦。   突然就觉得有些嫉妒。   旗袍店里的那一通鼻血,像是水流冲走了尘垢,露出他心底最原本的模样,上面写了什么,一清二楚。   原来不知不觉中,魏繁星已经在那里有了姓名和影子。   可是等天亮醒来,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他又开始纠结,魏繁星是谁?那可是他小师姑啊!   那是他能搞的人吗?!   师爷知道了,会不会拿棍子打断他的腿? 第四十八章 纪医生还挺体贴?   旗袍店里那一遭, 让纪时忽然就开了窍了,知道自己对魏繁星起了心思。   可能这份心思还朦朦胧胧,也还很浅, 但总归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   但魏繁星却对他的心思一无所察。   早上纪时踩着点进食堂的时候, 魏繁星跟刘媛媛已经在了,一人一碗豆浆,手里拿着一根油条,正头靠头地看着手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纪时跟纪总进来的动静惊动了她们, 魏繁星抬头看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纪医生早上好,吃早饭了么?”   纪时摇摇头, 先去给纪总准备早饭,白粥配蒸好的小鱼干。   他一边舀粥一边状似随口地问:“你们在讨论什么,这么热闹?”   “镯子呀。”魏繁星笑着应道, “我不是买了旗袍么,我妈说给我买个玉镯,刚才让媛媛给我出主意呢。”   纪时目光一闪,端着碗凑过来, “让我也看看?”   魏繁星点点头, 从手机里点开几张照片,划动着给他看, 也没几张, 一会儿就看完了。   纪时看完了,道:“我觉得鸭蛋青或者羊脂白那个适合你,菠菜绿那个太绿了,你戴着是不是有点老气?”   魏繁星啊了声, 看一眼刘媛媛,“……可是、可是媛媛说那个好看,富贵。”   她话音刚落,刘媛媛就发出一声吸溜豆浆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重重的:“哼!”   魏繁星听见了,飞快地看了一眼纪时,然后脖子一缩,低头认真地喝豆浆。   纪时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刘媛媛机关枪一样输出了:“你懂什么?那个颜色明明就很富贵!你懂不懂啊,‘碧波绿玉’是连《天工开物》都提到过的,是上等碧玉的典范,你要买当然就买这种的啊,戴出来艳丽又不浮夸,简直就是身份的象征好吗!”   说着她转头看向魏繁星,“繁星别理他,买首饰跟买房一样,都不能听男人的!”   魏繁星怔怔,哦了声。   纪时不知道为什么,先是笑了声,“我就说个意见嘛,听不听我的,有什么要紧,买你喜欢的就是。”   顿了顿,他又板起脸,“刘医生啊,我是不懂玉镯的事,但我懂谁给你发工资,你觉得呢?”   淦!平时怼习惯了,都忘了这人是她老板!   刘媛媛脸上的愤怒顿时一收,笑嘻嘻地道:“我也知道呀,哎呀,少东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我刚才放屁好了。”   “那你再说说,那个颜色好看?”纪时眉头一挑,追问道。   刘媛媛顿时就愣了,魏繁星噗嗤一声笑出来,刚要打圆场,就听见刘媛媛开口道:“……我觉得鸭蛋青跟羊脂白那两个就不错,菠菜绿那个、那个好是好,就是……就是太贵了。”   声音和表情都十分憋屈,看得出她是被“屈打成招”了。   纪时是不管这个的,他听到刘媛媛这么说,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真心的,立刻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笑着去看魏繁星,“听听,你的小姐妹都觉得这两个好。”   魏繁星:“……”我真是反手一个好家伙。   纪时说完,就端着碗施施然地出去了,纪总跟在他后头,跑起来全身毛都在晃。   魏繁星跟刘媛媛对视一眼,一个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语,一个感受到了姐妹送来的同情。   今天的早餐简单,无非是白粥、豆浆、油条这几样,倒是配粥的小菜有很多,既有腐乳,又有榨菜炒肉丝,还有豆豉蒸的小鱼干。   纪三姑还说:“今天随便吃点吧,明天给你们做牛油果虾仁煎鸡蛋饼吃。”   好家伙,这么多菜,还叫随便吃啊,大家还没来得及感慨三姑真是把大家当猪喂,就听纪时道:“这眼看着就要秋风起,天气要变干燥了,三姑买些无花果回来和南杏一起炖汤,让大家润润燥吧。”   搞中医的嘛,对这些节气养生的事都比较在意,三姑应了声好,又问要不要煮杏仁糊啊,要的话要再拿些北杏哦。纪时就说随意,煮了给大家吃下午茶也好。   听他说起下午茶,刘媛媛忽然跟魏繁星说了句:“繁星你今天要不要喝奶茶啊?我昨天点外卖,发现xx家出了个新款的抹茶奶绿,好好喝,他家抹茶用得好正宗!”   魏繁星闻言有些好奇,“是吗?好喝吗?”   刘媛媛点点头,她就冲人家露出个羡慕的表情来,“你居然敢晚上喝奶茶,好勇敢,我过了下午都不敢喝的,晚上会睡不着。”   “那我们中午喝?”刘媛媛提议道,“叫上刘想一起。”   魏繁星点头应了声好,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起身去把碗洗了,然后转身就离开了食堂。   纪时夹了一根榨菜丝,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上午魏繁星诊室来了个风湿痛发作的患者,据他自己说已经得了十几年了,每年秋冬都要发作好几次,每次发作都会痛得连腿都伸不直,而且会感觉一阵冷一阵热的。   寒热往来,魏繁星低头检查着他红肿的膝盖,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   现在已经是八月底,很快就会到寒露,不管气温如何,起码时节上来讲,的确是要迈入秋季了,有些秋冬季节好发的疾病,也开始渐渐侵扰人们的生活。   魏繁星给病人开了汤药的方子,又开出一张来,上头列着川芎、桂枝、麻黄、牡丹皮、胡椒、小茴香、木瓜、木香和艾叶这几味药,都是些可以行气活血、温经祛风除湿的药物。   她拿着这张方子,对病人交代道:“这一张,待会儿你拿给药房,他们会帮你把打碎,然后你回去再买一些粗盐,每次用一碗,就是家里吃饭那种陶瓷碗,一起放进锅里炒,抄到粗盐变黄,有点焦焦的样子,就用一个小布袋把它们一起装进袋子里,再裹两层毛巾,一定要裹,不然很容易烫伤的,然后你趁热熨烫你膝盖这里,来回移动,不要老停在一个地方啊,很容易烫伤的,用到药包变凉了为止。”   “这样一个药包可以反复使用四五次,每次用的时候就重新倒回锅里炒热一下,直到几次过后,药气药味散尽了,就可以丢了换下一个。一般来讲,你发病期间,可以一天热熨两到三次,等你发作期过去,这次好了,要预防它下一次发作,就一到两天一次。”   说完又怕病人记不住,还要仔细写在病历本上。   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病人都看完了,魏繁星脱了白大褂下楼,刚下来,就看见纪时正在跟一位老先生说话:“你要多出门走走,不要总是待在家里,出去散散步,爬山,打八段锦,总之就是动起来,早上可以去晒晒太阳,可以振奋脾阳。”   “睡前可以用桂枝和艾叶煮水,煮半个小时左右,晾到没那么烫了就泡脚,一次泡十到十五分钟,一周泡三四次,都是可以温经散寒通络的。”   老先生连连点头,又让他给自己写下来,现在就抓药。   魏繁星走过去,等他开完方子了,才小声问道:“这是什么问题呀?”   “高血压,头晕头胀,脾胃也不舒服,补品吃多了消化不了,脾胃虚弱,痰湿内生,调了一个多月,现在好多了。”纪时解释道。   话音刚落,就有送外卖的小哥进来了,提着好几个袋子,“请问纪先生是在这里吗?”   魏繁星好奇地看过去。   纪时忙过去接了东西,然后将几个袋子放到一旁的桌上,抬头看她一脸好奇,就招招手,“快来挑奶茶,你喜欢哪个?”   “……咦?奶茶?”魏繁星愣了一下,走过去一边看着袋子里的奶茶,一边问道,“你怎么突然间想到点奶茶?”   纪时哦了声,“员工福利嘛,好歹你们也叫我一声少东家不是?”   魏繁星哇了声,过去看了一下袋子里的奶茶,发现竟然是早上刘媛媛跟她说过的那家,愣了一下,随即惊讶道:“早上媛媛还说他家新出的那个抹茶奶绿好喝。”   “我也听到了。”纪时点点头,拿起一杯绿色的饮料来递给她,“是不是这个?”   魏繁星接过来看了一眼,“应该吧。”   说着她又兴冲冲地道:“我去给大家送奶茶!”   老板请员工喝奶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一大早就喝,难免有些让人奇怪。   没过多久就是午饭时间,陈竹他们问纪时怎么会早上给大家点奶茶,“难道不应该是下午茶吗?”   “首先,不是早上,是中午,送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纪时淡淡的解释道,一边说话一边挑着蒸鱼的鱼刺,这是纪总的午饭。   “其次,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员工会像魏繁星这样,下午喝了奶茶晚上就睡不着嘛,耽误休息,就是耽误明天的工作,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别人听了什么感觉不清楚,倒是魏繁星愣了愣,她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订奶茶,居然还有这个原因。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   纪医生还挺体贴?   她刚想到这句话,刘想就已经说出来了,“咱们少东家这也太贴心了吧,那下午茶吃什么?”   纪时啧了声,“差不多就行了,还要下午茶,下午多给你搞几个病人要不要啊?”   “别别别,我现在一天已经排满了。”刘想连忙摆摆手。   纪时转身,端着碟子走到门口,拿勺子敲敲边沿,清脆的声音响起,纪总从外头哒哒哒地跑进来开饭。   纪时喂完猫,转身回来吃饭,这时候陈竹他们吃得快的,已经吃完走了,餐桌上就剩陈女士跟魏繁星。   陈女士是向来细嚼慢咽,魏繁星是自从病过以后强迫自己改的习惯,总之两个人都吃得慢吞吞的,一边吃一边聊天,纪时坐下听了几句,发现她们聊的是谈恋爱的问题。   “星星周末都喜欢做什么?谈恋爱去?”   “没有啊,就在家休息,都没有男朋友,怎么谈恋爱呀。”   “哦,这样啊……怎么不找个男朋友啊?”   “没遇到合适的,也没有兴趣。”   “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觉得一个人也挺好?”   “是啊,起码现阶段这样想。”   “也蛮好,反正你也收入稳定,又买了房,想干什么都可以,喏,你看阿时,他也打光棍,我看他一天天的也蛮开心。”   纪时听到这里一囧,魏繁星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便抿唇笑了一下。   过后她又低下头去,继续认真地吃饭,一口饭一口菜,嘴巴塞得有些满,但会咀嚼很长时间,一点点的咽下去。   纪时隔着半张桌子,佯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她吃饭的样子,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怕被人发现,又立马放了下来。   陈女士也吃完饭了,起身去洗碗,纪总来缠她,她便带着纪总在院子里玩,餐桌上只剩下纪时跟魏繁星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安静得很。   纪时想起昨晚的梦,就又看了她一眼。   嘴唇动了动,问她:“江愉的婚礼,你自己去吗?”   魏繁星眨了一下眼,“……应该是吧,你怎么这么问?”   “我是想说,你要是自己去的话,不如跟我搭个伴?”纪时垂着眼,睫毛长长地落下来,声音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我觉得我在婚宴上认识不了几个人,你应该也差不多,咱们坐一块,起码吃菜的时候还能交流交流哪道菜好吃,你觉得呢?”   说完他抬起头,望着魏繁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魏繁星顺着他的话去想,如果他们各自去婚宴现场,很可能不会坐在同一桌,而她跟江愉都谈不上交情多深,更别提认识她的亲友了,这就很可能左右隔壁都是陌生人,跟陌生人同吃一桌饭什么的……   她只要想想那种不自在,就很想说要不不去了吧,送个份子钱就算了。   但是她旗袍都买了,小一千的旗袍呢,那么贵,不穿一次总觉得哪里亏了。   这么想了一通,她立马就冲纪时点点头,“好呀好呀,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去。”   听到她的回答,纪时心里猛地松了口气,眼睛一弯就笑了出来,“到时候我提前去你家接你。”   魏繁星又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十分诚恳,“谢谢,纪医生你真是个好人。”   纪时:“……” 第四十九章 魏繁星,好久不见了。……   八月很快就过去了, 魏繁星收到母亲周妙送的玉镯那天,恰好是白露。   白露过后,天气虽然还是炎热, 但真的已经有了秋天的燥气。   魏繁星午休时坐在门口的桌边拆快递, 一阵轻风从门外吹进来,带着暑热,纪总在地上滚来滚去,像一个拖把似的。   纪时经过,说它是费猫粮的拖地机, 它听见动静,就歪着头看他一眼,伸伸爪子, 想起来,又懒得起来。   纪三姑从厨房出来,走到柜台边上, 叫小林给她拿药材,“要乌梅和南杏仁。”   “您要多少啊,给您抓一把,抓多少算多少?”   “嗯……成, 反正自己吃, 又不是药,多点少点不要紧的。”   魏繁星听见, 下意识就背了句书:“乌梅定痛汤, 能治小儿虫痛、妇人气痛、胸膈连腹俱痛者。”   纪时听了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笑了声,“最近在看《万氏家传点点经》?”   魏繁星点点头,“是啊, 刚好前天刚看过乌梅定痛汤。”   “虽说这个方子特别适合气滞所引起的胸腹或者两胁胀闷痛,但这个天气家常吃一点也好,收敛热气,生津止渴。”纪时点点头应和她的说法,又看一眼她的快递,笑道,“这么漂亮的盒子,是你的镯子回来了?”   听他问起这个,魏繁星就高兴地点点头,打开绿色的首饰盒,墨绿色的绒布上摆放着一圈洁白,在明亮的光线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那天纪时跟刘媛媛掰扯哪个颜色好看掰扯了半天,最后鼓动魏繁星选了羊脂玉的,因此这会儿见到实物了,他就有些得意,“看吧,我就说这个好看。”   语气像是小孩在炫耀自己的成绩,魏繁星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伸手拿了镯子往手上套。   洁白的羊脂玉镯经过掌心,向胳膊上滑落,她的手臂抬起来横在眼前,镯子就挂在手腕上了。   她原本就生得白皙,白色的玉石贴在她皮肤上,霎时间便多了几分光彩。   “好不好看?”她微微歪了一下头,笑着问纪时,嘴角一翘一翘的。   纪时忍不住凝了几眼那霜雪一样的手腕,忽然间又想起去买旗袍那天,她试的第一件旗袍,蓝色的,无袖的,露着两条胳膊,也是这样赛雪的白。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流鼻血,也不敢细想。   “……嗯,蛮好看。”他回过神,眨了眨眼,目光有点闪烁,又补了句,“很适合你。”   魏繁星察觉不出他情绪的细微变化,听到他这么说,便继续抿着唇笑,非常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又拿手机过来拍照。   “给我妈看,说不定我妈觉得我戴着好看,再给我买一个呢,嘻嘻。”   打小算盘时眉眼间全是狡黠,但是那种小得意很可爱,纪时看了就忍不住笑,“下次你可以选那个鸭蛋青的。”   “再下下次就选那个菠菜绿的,好不好?”魏繁星收回手,乜了他一眼,“纪医生你当我家开造币厂的啊,买镯子一个两个不够,还买三个四个?”   纪时耸耸肩,“女孩子的首饰盒难道不总缺一件吗?”   魏繁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这人是在学她之前说的那句女人的衣柜总是缺一件衣服。   啊呀,纪医生念书的时候想必语文仿写那一块可以拿满分。   她笑完,又晃着胳膊去逗纪总,纪总看见她手腕上多了个环,来兴趣了,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抻着腿儿去够她的手,够着够着就猴到了她身上。   一人一猫抱成一团,两个小姐妹一样。   纪时嘴角直抽抽,半天才叹口气,撇开眼跟她说其他事,“幸亏我提前问了方泽,他跟我说把咱们俩分在两桌了,你在女方亲友的桌上,我在男方亲友的桌上。”   魏繁星揉着纪总的大脑袋,愣了愣,“……那怎么办?”   “让他把你的座位安排到我这桌来呗。”纪时随意地应道。   魏繁星又好奇,“怎么你会在男方亲友那边?你跟新郎比较关系比较好?”   “这不明摆着么,我跟江愉以前就没说过话。”纪时有些感慨地笑了声,“当时认出她,是因为方泽的奶奶生病了,联系我想去省中医住院,她跟着方泽去探望老人,正好碰见,要不然还是不会有联系。”   “原来是这样。”魏繁星恍然大悟,又笑了一下,“那看来她跟我算是……擦肩而过?”   顿了顿,她心里闪过一个问题,忙问道:“她把请帖寄省中医给我了,不会是那个时候你告诉她我也在那边上班的吧?”   闻言纪时面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即摇头,“她当时可没有问起你,我也想不起来要说,至于她怎么知道的,你过几天亲自问她好了。”   魏繁星点点头,过了几天,教师节过后的那个周日,就是江愉的婚礼。   这不是魏繁星第一次参加婚礼,以前同事同学还有师兄师姐结婚,她都去吃过酒席,西式的中式的婚礼都有,但还是第一次去京淮酒店吃酒席。   去的路上她就忍不住问纪时:“江愉的婆家得多有钱呐,在七星级酒店办酒?”   “方泽家里开超市的,十几家连锁。”纪时说了超市名字,魏繁星长长地哦了声。   然后撇着嘴吐槽,“可是我觉得他们家东西都比较贵,特别是水果,都是一样品质的,他家比外头一斤贵起码一块钱。”   纪时扭头看她一眼,她今天难得化了全妆,一层层化妆品将她的脸抹得更加白皙,轮廓也立体许多,眼尾敷了点闪粉,借着光一看,有细碎的光,更加衬得她明眸善睐。   头发挽成一个低髻,发髻上别着珍珠发卡,绒绒的碎发调皮地落在耳边,遮掩不住玫瑰金镶珍珠耳钉的夺目。   肩膀上的白色披肩往旁边滑了下来,露出粉色旗袍蓝色的绲边,她捏着披肩上的流苏,羊脂玉的镯子圈外她手腕上,红润的菱唇微微翘着,似喜还嗔的模样。   纪时目光一闪,咬了一下舌尖,回过神来,“下回我跟他要一张会员卡给你,他家超市有会员卡比较便宜,经常打折。”   魏繁星一听,眨着眼睛笑起来,倒没有客气地拒绝,而是道:“那到时候我请你吃水果。”   纪时听了,低低地笑了声,望着挡在前面的车屁股,屈着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方向盘。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京淮酒店,这里紧邻着容江,是一座巨大的造型别致的建筑,尤其是它的外墙,夜幕降临时灯亮起来,华丽又梦幻,已经成了网红打卡地。   但纪时和魏繁星到的时候,还是下午四点出头,宴席五点开始,他们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进了酒店后,按照指引搭客梯上三楼宴会厅,一身礼服的新郎新娘在门口迎宾,这是高中毕业之后魏繁星第一次见到江愉。   那天收到请帖后,她先是纠结于纪时竟然跟自己当过同班同学,后来才努力的回忆起中学时代的江愉,印象里只是一个清秀小美人的同学,此时再见,已经是个大美女,完全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也没有那么文静青涩了,看起来既自信又善谈。时光总是这样,可以将人彻底改头换面。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愉说话,幸好还有纪时。   他领着魏繁星走到新郎新娘面前,笑着跟他们道贺,说了好几句白头偕老的吉利话,到魏繁星这里,她就只温声说了句:“新婚愉快。”   江愉也是很多年没见她了,高中毕业到现在,十年了吧,她露出个感慨的笑容来,“魏繁星,好久不见了。”   “是啊,你越来越漂亮了。”魏繁星笑着点点头。   江愉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但前几天听阿泽说纪时给他打电话,要把你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我才放下心来。”   “魏繁星,我是很希望你能来的,想亲口跟你说,谢谢你当年的帮助,真的影响了我的一生,我现在有在做关于校园霸凌的公益项目,希望像你以前帮助我那样,帮助更多的孩子。”   魏繁星听了一愣,“……啊、我们是同学嘛,应该的,那……那挺好的。”   说着重重点了两下头,“很有意义的事。”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年出于友爱同学而做的事,竟然会对江愉影响这么大。   顿了顿,她又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省中医院上班的?”   “哦,这个啊,我听罗老师说的。”江愉笑着解释道,“罗老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的班主任,我们订婚的时候,是回临水办的,刚好碰见她,我就问了一句,她告诉我的。”   魏繁星恍然大悟,“原来是罗老师,那难怪了,她家小区就在我家开的小超市旁边,我妈经常看见她。”   “是啊。”江愉点点头,又告诉她,“年底的时候要办校庆哦,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是么?”魏繁星惊讶地反问道,“那应该是六十周年了吧?”   江愉应了声是,又跟她说了几句,看这边纪时跟新郎也寒暄完了,又有别的客人来,魏繁星这才跟着纪时到一边给了礼金,进了宴会厅。   因为还有仪式,所以宴会厅里有个呈“T”型的舞台,最靠近舞台的,是两张长形桌,然后是圆形桌一路排到门口,魏繁星粗略地数了一下,应该有三十桌。   进去之后,又专门的礼宾人员带路,直接将他们的带到放有他们名牌的座位上。   宴会厅里冷气开得足,魏繁星没有把披肩解下来,坐下后四处打量着这个婚礼宴会厅的布置,大面积明朗的橘色系温柔又活泼,到处都是马缨丹、三色堇和橙色郁金香,又还点缀着白色的薄纱,看起来唯美又浪漫。   “真漂亮。”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纪时转头看她,笑着问:“你喜欢这样的婚礼?”   魏繁星一愣,呃了声,和他眼对眼,似乎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试探,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喜欢是喜欢的,毕竟这里很好看,但如果是我的婚礼……”   “还是不要了吧。”她耸耸肩,“看起来就好累啊,新娘子不会要表演节目吧?”   纪时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失笑,“估计是,现在流行这样,结个婚,像拍偶像剧。”   说完他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还好我们是观众,负责欣赏和鼓掌就好了。”   魏繁星连连点头,觉得和他英雄所见略同,“反正以后我如果办婚礼,肯定不要这样的,大家简单的吃顿饭就好,如果在海边就更好了,吹着海风享受美食,或者草坪上也可以,不要这么隆重……”   纪时微微侧着头,仔细听着她说的话,一面听一面点头,等魏繁星说完了,一转头就看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奇。   “你也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好吗?”她笑着问。   她的眼睛是最好看的,专注地望着人时,清凌凌的,像是只看得到你一个,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纪时恍了一下神,然后回过神嗯了声,“是挺好的。”   话音刚落,就发现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俩人下意识地看过去,见是位腆着啤酒肚的胖胖的男士。   对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纪时来了,惊喜道:“纪时?你是纪时吧?哎呀,好久不见了,我是张加家啊,以前坐你斜后面的,你还记不记得?”   纪时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对方来,点头笑着道:“记得,王彬的同桌嘛,听说你大学就出国了,现在是回来工作了,还是回来度假?”   对方一拍啤酒肚,嗐了声,“去年就回来了,外头日子不好过啊,还是回来祖国母亲的怀抱吧!”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对方又问纪时:“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纪时就应道:“在家里帮忙打杂而已。”   这边刚说到这里,同桌就来了不少人,都是纪时的同学,少不了又是一阵寒暄,有人就说他根本不是打杂,是回家继承家业了,以后要找老中医看病就靠他了,云云。   这些人里除了纪时,魏繁星一个都不认识,但不妨碍她看热闹,他们寒暄他们的,她就静静地在一旁听。   听到这个说结婚了有小孩了,那个说自己带了新项目,互相恭维,又暗暗自捧,魏繁星感觉相当有趣。   后来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有人好奇地问纪时:“纪时,这位美女也是我们同学吗?奇怪,怎么没印象,不会是你家属吧?” 第五十章 纪时一会儿还要开车,我替他……   正看着热闹, 突然被误会是纪时的家属,魏繁星顿时就愣住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纪时,见他也是一脸错愕, 忙摇摇头就要解释。   但纪时比她更快地开口, “我福气还没到这里,这是我同事,江愉的同学,也是我的同学。”   先来的那个啤酒肚同学哦了声,疑惑道:“你同学不就我们这些吗, 印象里没……”   话没说完,纪时就笑着打断道:“我高一的同学嘛,你忘了?我高二下学期才跟你们同班的。”   他这么一说, 大家就想起来了,“对对对,纪时是转学过来的, 嗐,都过了这么多年,好些事都忘了。”   “可不是么,我现在真的是觉得年纪上来了, 老爱忘东忘西, 特别是我老婆交代我要买什么的时候,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特么就是故意的!不过别说, 我也感觉这两年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那可是去网吧包夜一宿一宿的,现在……呵呵,你让我熬一次夜我得睡两天,还不一定补得回来!”   “问题是有时候你得熬啊, 现在谁不996?”   在座各位一个接一个地诉苦,仿佛在开比惨大会,之前那点尴尬很快就荡然无存。   魏繁星又重新津津有味地听他们闲聊起来,听到了好些他们读书时候的事。   有人隔着几个人喊纪时:“哎,纪时,你还记不记得xxx,就是高三的时候给你递情书的那个?”   魏繁星听见,刷地一下扭头看向纪时,纪时用余光瞥见她脸上兴致勃勃的模样,顿时眼皮一跳,“……呃、她怎么了?”   “她现在当主播了,就是直播带货那种,还拍那种探店的美食视频,微博跟字母站都有账号,好像粉丝还挺多的,我上回见到她,打听了一下,她一年挣这个数……”   说着比划了一下手指,其他人猜测道:“六十万?”   说这件事的人嗤了声,“翻十倍,六百万!”   “我去,真的假的,现在自媒体这么好做?”   “得看内容吧,还有营销?感觉他们也是要有团队,单靠自己不太行,哎,他们怎么挣钱?”   “播放量之类的吧……”   魏繁星原本还想听纪时的八卦呢,结果八卦没听到,恰了一颗柠檬,看看人家看看自己,这就是人比人。   这时候,麦克风的声音响起了,司仪宣布:“各位来宾,我们的仪式马上开始。”   魏繁星这时候再看,会场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基本都已经坐满了。   灯光渐暗,仪式开场。   熟悉的婚礼进行曲,浪漫梦幻的灯光,光影在头顶旋转交错,VCR两端的光点组合成人影,从婴儿到成人,慢慢长大,最终他们在中心相遇……   “哎,那像不像他们穿婚纱和礼服的样子?”魏繁星兴头头地靠过来,低声问道。   一阵清淡的栀子花香传到鼻尖,纪时一愣,放在腿上的手掌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笑道:“应该是吧。”   “好浪漫哦。”魏繁星又忍不住感叹。   纪时扭头看她,觉得她眼睛里闪着光,想了想,残忍地道:“只要钱给到位了,自然就会浪漫。”   魏繁星:“……”这个要你讲???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有不要钱的吗?有便宜的吗?   随着仪式进行,穿着统一的侍应生们也开始进进出出,一道道菜上来了。   婚宴实行的是分餐制,菜却是典型的中餐,先上的是八道冷盘,打头是清酒鹅肝,接着是玫瑰豉油鸡、盐水虾和蜜汁叉烧之类,每人其实就几块,但也足够了。   魏繁星很喜欢这种用餐形式,悄悄跟纪时咬耳朵:“这样好,我手慢也有菜吃。”   纪时忍不住笑起来,“在座的都不缺这顿饭,你再手慢,也还有得吃。”   魏繁星撇撇嘴,继续低声跟他咬耳朵,说起印象最深的一次吃酒席,“是邻居家阿姨嫁女儿,那个时候刚好暑假,我跟着我妈去吃酒,结果人家菜刚上来,都没来得及吃,就有一个大妈拿着袋子开始打包了,搞得我差点一口菜都没吃上!”   纪时吃了块蜜汁叉烧,甜香在舌尖散开,低声问道:“后来怎么解决,饿肚子没有?”   “没有。”魏繁星摇头,也吃了一块蜜汁叉烧,“我妈说她了,问她是不是家里穷到打饥荒了。”   纪时听了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问她:“你的叉烧够不够吃,不够我再分给你几块?”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音量又小,还带着笑意,听起来这耳语里平添了几分温柔,显得格外亲昵。   魏繁星突然间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脖子一缩就坐好起来,仗着灯光暗他也看不见自己脸红,摇头嘟囔道:“每个人也没几块。”   凉菜最后一道是十香如意菜,魏繁星一边吃一边熟里头的食材,豆干、豆芽之类的,仔细数下来还真的有十种。   之后开始上热菜,先是分好的烤乳猪,皮红亮红亮的泛着油光,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脆,才吃完,就接着上了佛跳墙。   魏繁星吃了一口,忍不住问纪时:“里头的鱼翅是真的吧?”   “这一桌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一万一桌的佳偶天成宴,你觉得这个收费标准,人家会给你吃假的么?”纪时低笑了声,反问道。   魏繁星顿时有些紧张,“吃、吃鱼翅……不太好吧?”   不是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么?   纪时笑了一下,回答得漫不经心,“这种鱼翅叫金钩翅,是比较小的一类鲨鱼,比如喵鲨的尾鳍或者背鳍,这种鲨鱼都是人工饲养的,而且也不是保护动物,割掉鱼鳍的鲨鱼,会被切开来卖掉,跟平时吃的鱼是一样的,真正要抵制的是天九翅,那是用比如姥鲨之类大鲨鱼的鱼鳍做的,吃那个可是犯法的,保护动物,牢底坐穿翅。”   魏繁星哦哦两声,放心下来,吃了一口又问:“那些大鲨鱼没办法人工养殖吗?”   “先不说技术行不行,就是有技术,谁养得起?”纪时失笑,那养的可是鲨鱼,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魏繁星吐吐舌头,继续安静吃菜。   台上仪式还在继续,已经到了新人说话的环节,魏繁星听到江愉说:“……希望你多看我几眼,毕竟婚纱很贵。”   她忍不住笑了声,捏着筷子往台上看,入目皆是一片温暖的橙红。   纪时听见她的笑声,也抬头看过去,是真的幸福啊,如果当年魏繁星没有跳出来保护她,让她免受那一场校园霸凌,现在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自信又明媚?   这些假设的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最可爱的,应该是那个一腔赤忱的魏繁星。   “这个樱桃鹅肝很好吃。”他听见她又小声地说了句,扭头看过去,兴许是因为吃到好吃的,她笑得眼都弯了。   他举起酒杯,要和她碰一下,“干一个?”   魏繁星眨眨眼,“……我们都喝,谁开车?”   “……哎,忘了这个。”纪时失笑,摇摇头,拿起一瓶椰汁倒进空杯子里,“现在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魏繁星点点头,笑嘻嘻地抿了一小口甜滋滋的起泡酒。   仪式渐进尾声,新人换过礼服开始四处敬酒,一桌接一桌地敬过来,到处都是恭贺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敬到纪时这一桌,伴郎显然也跟他认识,起哄道:“纪时,你得喝啊,多久没见了,咱们可是好兄弟,说好了方泽结婚你来当伴郎的,这没来,是不是得多罚几杯?”   话说到这份上,纪时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他都做好破戒的打算了,大不了叫代驾,可酒杯刚举起来,衣摆就被揪了一下。   魏繁星的声音接着传过来,“纪时一会儿还要开车,我替他喝吧?祝你跟江愉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她举着手里的酒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江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说谢谢,又忙拦着道:“不用喝太多,喝一口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纪时也适时地开口:“你身体不好,喝一点就行了。”   又对江愉和方泽道:“她去年到今年住了两次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日常也要吃药的,你们多多包涵。”   他都这样讲了,人家总不能再劝酒,个个都道:“心意到了就行了,不用喝太多,身体要紧。”   魏繁星闻言就笑眯眯地点点头,“那我就喝两口,其中一口是替纪时喝的。”   待她喝了两口酒,新婚夫妇接着又迎来一个敬酒的友人,她和纪时这里就这么过去了。   重新坐下,新上来一道清麻汁浸大连鲍,魏繁星一边切鲍鱼,一边跟纪时说话,揶揄他:“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你也不说替我喝哦?”   纪时笑了声,施施然地吃了口菜,应道:“我这不是为了待会儿更好的履行职责么,喝了酒,怎么送你回去?”   魏繁星哼哼两声。   酒席最后,是布朗尼蛋糕的点心,吃完之后也差不多可以散场了,临走的时候领到一份伴手礼,江愉还邀她以后有空一起吃饭。   魏繁星笑着应了,跟纪时一起走出宴会厅,但是出来之后她又想去洗手间,便对纪时道:“你等我一下,很快的,好不好?”   纪时点点头,“去吧,穿高跟鞋走路小心点,别摔了。”   为了配这身好看的旗袍,魏繁星今天难得穿了一双细高跟,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连背影都好看,就是纪时看着,有些担心她会摔倒。   “我又不是第一次穿高跟鞋。”魏繁星嘟囔了一句,转身走了。   从洗手间出来,她迎面跟一位穿伴郎服的男士碰上,刚好是之前劝纪时酒的那位,便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   对方似乎喝得有点多,脸很红,但认人没问题,看着她道:“哦,你是……你是纪时、纪时的女朋友吧……你们要回去了么?”   魏繁星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呃……不是不是,我跟纪医生只是同事而已……”   “哦哦哦,不是啊,不是……”对方连连点了几下头,又说了几句有机会再见的话,就跟她擦肩而过进了洗手间。   魏繁星没放在心上,只是见到纪时以后随口说了句:“我刚才在洗手间那边看到你同学了。”   纪时哦了声,问她是哪个同学,她应道:“就是劝你酒被我拦了的那个啊,他还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完她就跑过去摁了电梯。   纪时看着她的身影,一阵哑然失笑,“他叫赵谦,以前跟方泽是同桌,坐我后面,玩得还可以。”   魏繁星哦哦了两声,还是没怎么在意。   下了楼去拿车,走到一半又回头看,看见夜幕下的酒店外墙,一片银光,好似银河倾落在上头一样,耀眼夺目,她忍不住拿手机出来拍了个照。   回去的路上,她没忍住拆了伴手礼,发现里头竟然有一瓶大牌香水,忍不住咋舌:“他们这次婚礼,伴手礼这块也要花不少吧?”   纪时看了眼,笑笑,“你的那份果然比我们多了东西,估计跟伴娘的一样。”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叹口气。   她低头将东西装回袋子里,摸着面上那个穿婚纱的小人图案,忽然说了句:“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纪时嗯了声,“回忆过去嘛,谁都会。”   “觉得以前的自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她说着扭头去看车窗外的灯,“我都不知道以前怎么会有勇气做这种替别人出头的事。”   永远元气满满,永远心怀善意,而不是像走进社会以后,诸多考量,小心翼翼地活着。   纪时沉默了一阵,车厢里安静下来,直到魏繁星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才听到他忽然说了句:“善良和勇气分很多种,从前你帮助江愉是善良和勇敢,现在你当医生,肩负起更多人的健康,也是一种勇气。”   “魏繁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入学的时候都要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大医精诚》你背过的,里面说‘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我们应该是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称赞过你对病人态度好,你有没有收到表扬信和锦旗?”   “长大了,不再凭一腔孤勇去帮助他人,但你还是很勇敢,至少,你也会帮病人仔细计算医药费,看看用那个药既能有效又不用花那么多钱,对不对?”   魏繁星窝在座椅里,扭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侧脸,光线明暗交错,她却意外地捕捉到他脸上温柔的神色。   那是一种蕴含着包容和笑意的极致的温柔,水一样,缓缓淌进她心里。   她愣了很久,久到他早就说完一大通话,久到街道两旁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   “嗯,你说得对。”她抿着唇,轻声应道。   车速慢了下来,渐渐在路边停靠。   “那就不要感慨太多,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纪时笑着嘱咐道。   魏繁星望着他笑,点点头,“你也是。”   关于这场婚礼,以及回程路上的这场讨论,随着挂进衣柜里的旗袍一起,被魏繁星收了起来。   只有见到纪时,才会想起那天晚上昏暗的车厢里,他脸上也有过那样极致温柔的时刻。   参加完江愉的婚礼过后,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这天纪时正在跟月饼商家通电话,看看准备订哪种月饼发给大家过节,魏繁星突然进来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脸上神情相当纠结,纪时一边看她,一边讲电话,“好,你那边看一下……我们这边统计一下数据,待会儿发给你……好的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他转了一下笔,挑着眉问她:“有话直接说,这样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了吧?”   魏繁星一愣,“……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纪时闻言笑起来,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也没什么大事……”魏繁星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他看,“有个叫赵谦的人加我微信,你看看,是你那个在江愉婚礼遇到的同学吗?”   纪时:“???”卧槽!他加你微信做什么?! 第五十一章 小师姑啊,你多大啦,还这……   纪时拿着魏繁星的手机, 看着她手机微信添加好友页面上的信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赵谦的验证信息写的是:“江愉老公和纪时的同学。”   来源是通过“愉愉不是鱼”分享的名片添加。   “愉愉不是鱼”是江愉的微信昵称,也就是说, 赵谦是通过江愉要到魏繁星的微信号的。   而魏繁星, 是去参加婚礼那天,才跟江愉加上的微信。   纪时霎时间明白了什么,顿时脸一黑,“他加你做什么?”   魏繁星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我要知道就不来问你了呀。”   “那你别理他。”纪时哼了声,直接要求道。   魏繁星却又犹豫起来,“可是……万一他是有正事儿呢?比如看病什么的?”   “要看病, 他怎么不找我?”纪时反问道。   魏繁星一想也是,可是,“就这么晾着当没看见, 是不是不礼貌?那也是你同学,算是半个熟人了,这样人家会不会讲闲话?”   纪时努努嘴,想说让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又想了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他可以不在意, 但不能要求魏繁星也不在意。   便点点头, “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既然这样,你就看着办吧,要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或者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记得跟我说,不愿意说的话,也可以自己把他拉黑。”   哎哟,真是愁死了,总觉得自己碗里的菜被隔壁孙子惦记上了!   纪时忍不住直叹气,魏繁星不知道他怎么这样,忙道:“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于是就这样,因为担心对方或许是想求医,魏繁星通过了赵谦的好友申请。   通过好友之后,赵谦先给她发了一个笑脸,然后是:【我是从江愉那里要到你微信的,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魏繁星愣了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做朋友?   魏繁星:【?】   魏繁星:【你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对方想跟她做朋友的原因,她回复完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又去了隔壁。   纪时正好有病人在,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由女儿和外孙女陪着来看病。   魏繁星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跟纪时讲自己以前的事,“我有两个女儿,都是生在腊月的,那个时候家里穷,柴火都不够烧,天那么冷呐,我都要自己去河边洗衣服……”   “家里头也没有别人帮我,我生的都是女儿,婆婆不高兴,天天骂,村里人也看不起我跟我家老头……我那个时候,月子都没坐满一个月,就开始下地干活……哎哟,日子难过哟……”   纪时一边把脉,一边点头安慰道:“幸好都过去啦,您看现在不就挺好么,是女儿跟外孙女带您来看病,留在身边照顾您,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我就说是嘛,别人家生了三个四个儿子的,都没有我家两个闺女贴心,养儿防老?几个兄弟不争家产打起来就不错了!”   老太太说着又哼了声。   魏繁星觉得有点好奇,干脆把手机塞回白大褂兜里,绕到纪时身后,看他电脑屏幕上都写了什么。   根据纪时记录的现病史,老太太是在去年的六七月份就开始出现间歇性手指麻木,但当时没在意,起居一如往常,直到今年夏天,这种手指麻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发作频繁,且时间越来越长,开始影响到生活了,她这才跟两个女儿说了这事。   在综合医院的检查显示老太太有颈椎病和腰椎间盘突出,但西医能给的治疗无非就是贴膏药之类的,治标不治本,于是女儿就带她到回春堂来求医。   舌脉那一栏,纪时写着:“舌淡苔白,脉细欲绝。”   这八个字撞入眼帘,再联想到刚进门时听到老太太说起几十年前寒冬腊月生孩子,月子都没坐满就下地干活,还用冷水洗衣服的旧事,魏繁星的脑海里立马闪过四个字:   四逆汤证。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伤寒论》原文第351条:“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   老太太是在盛夏之时发病,天这么热,新感寒邪引起手指麻木不太可能,加上她自述的生活史,应该是四十多年的寒邪经年累月而来。   恰好这时纪时问了句:“您现在还用冷水洗衣服吗?”   老太太说是啊,“习惯了哎呀,手上都是老皮,不知道冷咯。”   纪时闻言笑着摇摇头,“谁说的啊,你的手指不是知道冷么,你看它大夏天都冷到麻木了,以后可别用冷水洗了啊。”   老太太一愣,“……啥?医生你的意思是,我手麻到不能动,跟我洗衣服有关系哦?”   “跟您用冷水洗衣服有关系。”纪时耐心解释道,“您看啊,您生孩子的时候,月子没坐好,那会儿就身体亏虚了,又是寒冬腊月的,这病气呢,就蹿进了您身体里,长年累月,年轻时正气足,不觉得有问题,等年纪大了呀……”   “病跟人的关系就像弹簧,您强它就弱,您弱它就强,现场您年纪大了,身体的正气弱了,几十年前就攒下来的病气就强了,开始影响您的生活,您还老爱冬天用冷水洗衣服,这就导致身体里面的寒湿之邪更重了,这寒湿阻挡了气血运行,手指自然就麻木了。”   老太太半懂不懂,就听明白了一点:“哦,我知道了,哎,都是以前的苦日子闹的,那时候坐月子……你没生儿子,都不配坐月子……”   她嘟囔着,突然就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淌,委屈极了,“没生儿子怎么啦,闺女怎么啦,我闺女都有出息……就是可怜老头,一辈子到死,都有人说他绝户头……难怪以前他宁愿住城里也不肯回去,说死都在死在城里,没人笑话他……”   她的女儿忙上前劝,“哎呀,都以前的事了,就别记着啦,您福气在后头呢……”   既然她已经有人劝了,纪时就不打算插嘴,转头对魏繁星道:“帮她开个当归四逆汤。”   魏繁星点点头,又问:“要加减吗?”   纪时低头在病历本上写方子,头也不抬地应道:“她有湿气,加羌活、独活,都给12g吧,解表散寒,祛风胜湿。”   “五剂?”   “七剂,复煎。”   等这家人拿了处方离开诊室,魏繁星才跟纪时道:“其实这个方子我也用过,用来治冻疮很好使的。”   纪时闻言,眉头一挑,“你用过?”   “是啊,我用过。”魏繁星点头解释道,“我大三大四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冬天突然开始长冻疮,还老是不好,又痒又痛,去校医院,老师就给我开了这个方子,还真就好了。”   “我本来以为我是个例,但后来我上临床,给好些病人用过,都有效,一用一个准。”   纪时点点头,“其实这也说得通,你看啊,这个方子就是以桂枝汤打底的,桂枝、芍药、甘草、大枣,生姜换成了细辛,加了当归和通草,既然这样,它就应该有桂枝汤的作用,桂枝汤就是治外寒的,冻疮也是因为受寒嘛,所以用来治冻疮不愈也正好。”   魏繁星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以前看一些批注,讲这条原文的时候,认为厥阴病的手足厥寒由于‘血虚血少而寒客于内,寒邪由外往里来’导致的,我老觉得扯,但是我一想,它都能治冻疮了,好像也……”   她斟酌了一下,“也没那么扯?”   纪时笑起来,又问她:“你用的时候,开的是木通吧?”   魏繁星歪了一下头,哼了声,“当然啦,我用的就是木通。”   说着又抱怨:“以前我真的是用通草,结果没用的,查了文献才知道古代医家说的通草其实是木通。”   “是,木通能通利血脉。”纪时应了句,问她,“你过来找我是有事,还是来看收病人的?”   这就结束了这一段简短的学术讨论。   魏繁星这时才又想起来自己过来找他是为什么,忙哦了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给他看。   问道:“他说要跟我做朋友,为什么呀?”   纪时的眼皮重重一跳。   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中,赵谦的回复已经接连刷了好几条。   【没什么忙要你帮啊,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我听说你跟江愉是同学,那你是临水人咯?】   【临水我也去过好几次,都是出差去的,没怎么逛过,打算下次专程去自驾游,你能介绍一下临水有什么必去的景点嘛?】   【Hello?怎么不理我了呀?[猫猫头疑惑.jpg]】   【我是打扰你工作了吗?】   纪时看得嘴角直抽抽,他妈的,赵谦这兔崽子要不是在泡妞,他把头切下来给全世界当球踢!   他泡妞纪时无所谓,但泡的对象是魏繁星,这可真就戳了他肺管子了。   “……你不知道怎么回信息的话,我帮你?”纪时忍着气,面上不动声色,做出一副贴心的模样来。   魏繁星也察觉不出他有哪里不对劲,闻言松口气,连连点头,“好呀好呀,你跟他熟,你来回。”   纪时点点头,咬牙切齿地按着手机键盘,打下一行“有事说事没事滚蛋”,马上就要点击发送。   “等等!”魏繁星在一旁看到,顿时大惊失色,忙按住他的手,“你不能这样回!”   纪时停下动作,歪着头看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哪里不对吗?我都这么跟他们说话的。”   魏繁星着急起来,口不择言:“可是人家不知道是你帮我回复的信息啊,误会我这么……没礼貌,怎么办?”   纪时听了,眉头一挑,“……嗯?没礼貌?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没有、没有啦。”被他反问了一句,魏繁星顿时脖子一缩,气势就下来了。   但是她又很担心,于是缓了缓口气,劝道:“你别这样回,委婉一点好不好?这样真的会显得我脾气很坏的!”   纪时张了张嘴,她立刻就抢先道:“不是内涵你脾气坏,不要乱联想,我没有这个意思!”   边说边举起手冲他比划了个“X”,纪时顿时就被她逗得笑起来。   到底还是客客气气地替她好好回复了赵谦,不提什么做朋友的事,只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她帮忙,毕竟是熟人嘛。   赵谦可能是见她实在客气,也不再强求,说句好吧,末了还真的说有家里人想看中医,问怎么挂她的号,是不是可以在省中医的微信公众号直接预约。   “咦,他真的要找我看病啊?”魏繁星就在一旁看着呢,这时候忍不住有些奇怪,“我之前是不是误会他了?”   “什么误会,你有这种警觉性很好,免得被骗了。”纪时没好气地哼了声,又问,“你真的不觉得他油腻吗?上来就说交朋友,一股子普信男的味道。”   魏繁星呃了声,有些讪讪的,“……这是你同学,这么说不太好吧?”   “就算是我亲爹我也得说。”纪时撇撇嘴,按着键盘回复对面的赵谦,让他直接抽时间带病人来回春堂,暂时不必提前预约。   回复完之后,又扭头看着魏繁星,一副忧虑状,“我同学怎么啦,我同学就是好人了?小师姑啊,你多大啦,还这么容易被骗可怎么得了,哪天被人骗了去卖钱,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魏繁星被训了一顿,眨眨眼,忍不住嘟囔:“我也没说他是好人,要信他啊……”   要真的信了赵谦,她还来找他出什么主意嘛?!   纪时看着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改口,问道:“你下午没病人了吧?”   魏繁星摇摇头,“没了,怎么啦?”   “跟我去拿给大家的月饼吧。”纪时应道,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中秋佳节。 第五十二章 (补充备注) CEO也不一……   “中秋福利就是月饼吗?”去商场的路上, 魏繁星问纪时。   纪时转着方向盘,闻言啧了声,“听你这口气, 好像对月饼不太满意?”   魏繁星连忙摇头, 做老实状,“不不不,很满意了,少东家您就是给我一根头发,我也会对您感恩戴德。”   “竟然还有一根毛耶!”   她夹着声音学小朋友天真的声音, 刚学完自己就乐了出来。   纪时一阵无语,“滚蛋!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   也越来越活泼,至少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时, 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拘谨和文静,笑多了点,话也多了点。   这很好, 纪时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声。   “还有别的,按照往年惯例,是一盒月饼, 一箱水果, 一盒补品,燕窝或者蜂皇浆之类的。”笑过后, 纪时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但是今年不打算给大家发水果了,去年陈竹他们就说家里水果多得吃不完,又容易坏。”   魏繁星哦了声,“所以今年是月饼加补品?补品是什么?”   纪时摇摇头, “数量没有少,水果换成了别的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魏繁星顿时好奇起来,扭头看了眼车窗外头的景色,盼着目的地快点到。   九月中下旬的容城,虽然天气其实还是炎热,阳光灿烂地普照大地,但空气里已经有了风的气息。   纪时要去停车,将魏繁星在商场门口放下来,“进去一楼等我,很快就来。”   魏繁星点点头,下了车,撑起遮阳伞往商场大门走去。   风吹过来,吹动了她随手绑起来的头发,还有阔腿裤的裤腿和开衫的衣摆。   看着她进了商场的旋转门,纪时这才重新发动车子进了停车场。   魏繁星进了商场,迎面是一个大大的粉红色礼品盒造型的摆件,看样子应该是泡沫做的,好像是有什么活动。   商场里回荡着音乐声,歌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1],魏繁星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   然后就是大喇叭突然开始宣传,说三楼xx珠宝品牌正在抽奖,这次的奖品是钻石吊坠一个,又说什么欢迎各位朋友来参加商场的珠宝节,云云。   魏繁星这时才知道还真的有活动,是商场联合进驻的各大品牌珠宝一起举办的珠宝节。   魏繁星倒是没什么兴趣,毕竟这种节日不管福利有多少,活动有哪些,本质上就是个购物节,买的没有卖的精,人家瞄准的是她口袋里的小钱钱。   她看上了旁边冰淇淋店的冰淇淋,凑过去看,戴着红色头巾的店员小姐姐热情地招呼她:“要不要试一下,我们出了新品哦,有豆腐口味、油泼辣子口味和香菜口味的,最近搞促销,都是买一送一哦。”   魏繁星其实也没想吃,但是一听这些新口味,又难免好奇。   “真的好吃吗?”她看着橱窗里颜色各异的冰淇淋,有点蠢蠢欲动。   店员见她似乎有兴趣要买,立马就道:“可以试吃的,我给你舀一点?”   咦?冰淇淋居然还可以试吃?   魏繁星登时兴致高涨起来,连连点头,“好呀,我想试试那三个新口味的。”   纪时停好车走进商场,一眼就看见她正站在某个品牌冰淇淋店的雪柜前,手里端着个小纸杯,口罩挂在下巴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听着店员说话,连连点头。   这才过了几分钟,这人就找到乐子了?   纪时挑眉,颇有些好奇地走过去,蹑手蹑脚地靠近她,店员看见了,刚想招呼他,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   魏繁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低头尝了一口油泼辣子口味的,评价道:“有点咸,有点辣,嗯……还甜甜的,有奶香,味道蛮有层次的……”   刚说到这里,身后就冒出一道揶揄的声音来,“这是什么怪味冰淇淋?”   魏繁星一愣,回头一看,“……吓死我了,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呀?”   “明明是你吃得太认真了。”纪时嗤笑,看一眼雪柜上贴的宣传单,“新口味大促销,买一送一?”   “是啊。”魏繁星应着,眼睛一转,笑嘻嘻地指着一个绿色的冰淇淋问他,“有没有兴趣?我试过了,味道不错的,买一送一,我请你吃?”   “绿色的,哈密瓜口味?”纪时按照生活经验,绿色的就应该是哈密瓜口味的。   魏繁星摇摇头,“不是,是蔬菜口味的。”   纪时一愣,“蔬菜,什么菜?”   魏繁星眨眨眼,不吭声,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里头肯定有古怪,纪时看着她,眯了眯眼,也没再问,转头仔细阅读起宣传单来。   “香菜”和“冰淇淋”这两个关键词就这样闯入他的视线,他微微一愣,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说的蔬菜就是指香菜?”他乜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魏繁星,“既然味道不错,你不如自己吃完两份,我看一个球也没多大。”   魏繁星又眨眨眼,状似遗憾地问道:“真的不要吃吗?你不打算学着克服一下自己的恐惧,走出舒适区,尝试更多可能吗?”   这下纪时不只嘴角,连眼角都开始抽搐了,“……我在舒适区里待着好得很,为什么要离开?”   魏繁星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就听他补了句:“你要是非让我吃香菜,咱们现在立马绝交,你选吧,要香菜还是要我,我们不能共存。”   啊这样啊……   他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魏繁星只好放弃,转而问道:“那豆腐口味的呢?这个味道是真的好吃,一点都不奇怪。”   说完她就目不转睛地看过来,纪时从她眼里读到了“答应吧答应吧”这几个字,莫名其妙就想起问他讨冻干吃的纪总。   顿时忍不住叹气,“好吧,那就要这个口味。”   于是魏繁星就高高兴兴地让店员小姐姐给她挖了两个豆腐口味的冰淇淋球,真的很小一个,纪时三四口就吃完了。   然后抿抿嘴,“这是豆腐么,怎么感觉像豆浆更多点?”   “我也觉得它像豆乳口味的,所以很好吃啊。”魏繁星怕凉,只敢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挖,放进嘴里还要含一会儿才往下咽。   纪时领着她,直接从客梯上到四楼,这一层全是各个食品品牌的线下实体店,魏繁星一路走一路看,见到不少自己吃过的牌子,又忍不住点评起来:   “这家的坚果好吃。”   “这家的饼干一般般,但是价格比较贵,不划算。”   “这家的蔬果干非常棒,很脆,而且不会有一股回油的奇怪味道。”   “啊,居然还有这个品牌的巧克力,他家巧克力抹茶比牛奶的更好吃……”   纪时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低低的,音量并不大,却十分清晰。   魏繁星反应过来,顿时一阵赧然,脸腾地一下涨红起来,小声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   “我笑是觉得这么巧跟你想一块儿去了。”纪时失笑着摇头,目光温煦地看她一眼,“你可以多介绍点,正好我想买些零食回去分给大家吃,但是我完全不懂这些,要靠你啦,小师姑。”   魏繁星听了一愣,随即又笑起来,“……是这样么?”   “是啊,你看我像骗你么?”纪时肯定地点点头,鼓励她多说话。   魏繁星于是放下心来,又继续兴致勃勃的介绍起其他的小零食来,甚至还特地挑了几款价格不贵但味道不错的零食让他买,“最主要是,量大,大家都能吃上!”   纪时看着她一脸认真工作的样子,心里既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一笔支出心痛到滴血,又为他小师姑在认真为自己省钱而感到熨帖。   所以他没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了,魏繁星说一个他就点一次头,“听你的,买。”   反倒是魏繁星还十分清醒,买了几样之后,主动结束了这种订购零食的行为,“大家都很忙,不会有太多空闲吃零食的,有这些就够了。”   纪时闻言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把购买的零食装进一个纸箱里,暂存在零食店老板那里,他先和魏繁星一起去取月饼。   月饼是这几年很火的一个牌子,还是他家最火的那款奶黄流心,八个就两百多块,魏繁星看着店长将纪时订的月饼全都装在箱子里拉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但最令她惊讶的,并不是这些月饼,而是将月饼和零食装进车里以后,纪时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个方向,直接开车去了另一条街。   “来这里做什么?”魏繁星站在一桩老式建筑的楼下,仰头看着德宝银楼的招牌,觉得非常奇怪。   “来取另一样中秋福利。”纪时回答得云淡风轻,还催她赶紧进去。   魏繁星内心更加诧异,咽下到了嘴边的追问,快步跟上纪时的脚步。   “王经理,我来取之前定制的月饼。”纪时笑着同一位中年男人讲明来意。   王经理笑道:“稍等,我去给你拿。”   看王经理说完话后就转身走了,魏繁星实在没忍住,跟纪时打听:“到底是什么啊?要给大家派首饰吗?”   “派首饰?那你觉得这样男同胞们会不会心里不平衡?”纪时笑了声,为她解惑,“还是月饼。”   还是月饼?魏繁星在心里将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忽然灵光一现,惊讶地问道:“你是说……银月饼?”   将银饰做成月饼形状,似乎很有意思。   见她猜出来了,纪时就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王经理就已经端着个托盘出来了。   托盘上一个个红色盒子摞在一起,王经理将托盘放到柜面上,笑道:“纪先生,这就是您定制的三十套银月饼,您看要不要检查一下?”   “德宝是老字号了,你们的质量我放心。”纪时一面笑着应答,一面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来让魏繁星看,“喏,这就是银月饼,到时候大家一人一套。”   魏繁星接过他地过来的盒子,从绒布上拿出两枚银月饼来,隔着包装银月饼的透明塑料壳,可以清晰地看到两枚银月饼的正面一是花好月圆,一是嫦娥奔月,精工细作,栩栩如生。   翻过来,她看清银月饼的背面,中间竟是两味不同的中药材,用很小的字体写着“枣仁”和“远志”,底部落款是“回春堂”,旁边标注着银月饼的重量,15g。   魏繁星忍不住脱口惊呼:“每一枚后面都是这两个图案吗?”   “是啊。”回答她的是王经理,“模具还是纪先生这边提供的。”   魏繁星点点头,问纪时:“怎么选了这两味药啊?”   银月饼盒子要装进新楼的袋子里,纪时一边装,一边问道:“你听说过枣仁远志汤的故事吗?”   魏繁星摇摇头,他接着道:“传说古时候有一个秀才,娶了药铺女儿为妻,他去考乡试之前,妻子给他准备了一节木头,这节木头的俗名叫‘大胆’,内服可以安神补益,外用可以治疗痈疮肿服,让他带着去考试,可保一路平安,果然到了考试那天,他事先吃了这根木头研的粉,在考场上心神宁静,发挥得很好,一举夺得头名解元。”   “秀才中了解元,欣喜之余觉得‘大胆’这个名字忒俗了,他是读书人嘛,志存高远,还想着以后继续飞黄腾达呢,就给这根木头改名叫远志,回家告诉老丈人,老丈人说好,然后又加了一味可以镇静安神的枣仁,组成枣仁远志汤,借着解元公做活广告,从此药铺的生意格外兴隆。”[2]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眼魏繁星,问她:“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两味药了么?”   魏繁星连连点头,“懂了懂了,回春堂以后一定生意兴隆,旺上加旺!少东家您未来一定会身家过亿,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好话张口就来,纪时听了直乐,连一旁帮忙的王经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乐了半天,纪时突然问了句:“你觉得自己算不算白富美?”   魏繁星啊了声,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摇摇头,“当然不算啊,白富美我顶多占一个白,既不富,又不够漂亮。”   纪时哼笑一声,“这么谦虚啊?”   “哪里哪里,实话实说罢了。”魏繁星笑眯眯的,回答得一脸坦然。   她从不为自己没有的东西感到自卑,纪时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下。   “CEO也不一定个个都娶的白富美,你说呢?”   魏繁星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错愕,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哦了声,问他什么意思,他就笑笑没回答。   中秋节要发的员工福利全都搬回回春堂仓库,已经快到傍晚下班时间,纪时便道第二天再发放给大家吧,说完就招呼魏繁星离开了仓库。   可是第二天,中秋节礼还没开始派发,赵谦倒是真的上门来了。 第五十三章 刚才赵先生跟他爸爸过来了……   赵谦是在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来的, 领着一个跟纪未柊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胖。   一边走进魏繁星的诊室,一边吐槽赵谦:“你真的是闲的没事干, 不就是放屁多了点吗, 有什么要紧,看什么医生,真的是……”   赵谦反驳道:“什么东西多了肯定都有点问题,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魏繁星刚送走前一个病人,看见他们俩进来, 一样的国字脸和眉眼,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俩。   她刚要打招呼,就认出了赵谦, 便笑了一下,“赵先生你来了,快请坐, 这位是?”   “这是我爸。”赵谦见她认得出自己,顿时一乐,欢喜地凑过来跟她说话,“你还记得我啊, 还以为过了那么多天你早就忘记我长什么样儿了呢!”   边说边做出一副荣幸至极的样子来, 魏繁星觉得他蛮有趣,便温声应道:“我记性还挺好的, 不至于这么快就什么都忘了, 我还记得你是纪医生的同学。”   “哦对,这儿好像是纪时家里开的,他也在这儿工作?”赵谦问道。   这是纯属没话找话,他早就知道纪时已经继承家业了的。   魏繁星倒没想这么多, 听他问了,便点头应道:“纪医生的诊室就在隔壁,或者你去找他看也可以?”   赵谦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挂的是你的号。”   魏繁星点头应了声好,又有些疑惑地问:“请问是你不舒服,还是令尊?”   她都有点懵了,进来到现在,都是赵谦在跟她说话,可是刚才他们进门时她听到的两句,似乎应该是他爸要看病?   诶,不对,好像也没有很明确的主语说病人是谁,所以到底是看哪个?   面对魏繁星的疑惑,赵谦有些讪讪,“呃……给我爸看,我就是见到你……太、太高兴了……”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又马上恢复正常,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转脸看向赵谦的父亲,想叫老先生,可是他保养得看起来也没到老的份上,于是犹豫一瞬,仍然叫他赵先生。   她问道:“赵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呢?”   纪时当年就读的实验中学是重点名校,身边同学不乏权贵富豪之家的子弟,赵谦是其中之一,他父亲以前也是本城有名的企业家,察言观色那是一流的,看了这么会儿,他已经知道儿子突然间带他来中医馆是为什么了。   于是他也乐得配合儿子,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一边笑着应道:“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我去年体检的时候做了肠镜检查,医生说有息肉,就顺便做了肠息肉切除,之后就一直……呃、您别见笑,那之后我一直就屁挺多的。”   “后来也去检查过,就有点脂肪肝,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反正现在我又退休不上班了,放屁多也不要紧嘛,不过我这儿子孝顺啊,他怕我身体不好,就带我来了,您看着给来点药吃吃吧,哎,也让他放心嘛。”   说完又呵呵笑了几声,看起来蛮慈眉善目的。   “您有福气,孩子惦记着。”魏繁星笑着接了句,示意他把手放上来把脉。   一边把脉,一边她又问些基本情况,着重问道:“平时有感觉腹胀吗?闷闷的那种感觉,有吗?”   “嗯……好像有点,但不严重。”   “大概一天中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比较多?”   “好像……好像是下午和吃完晚饭以后,呃不对,吃完晚饭比较多见……”   魏繁星点点头,又问:“以前有生过什么病吗,做过什么手术吗?”   赵谦父亲停下来想了想,还没回答,赵谦就抢着道:“他十年前做过胆囊切除手术。”   “好,我知道了。”魏繁星应了声,拿起手边的手电筒,示意他,“张嘴我看看舌头。”   看完之后,确定他是:“您脾胃不太好,加上比较胖,我们说胖人多痰,您又有过肠道息肉,痰湿体质是跑不了了。”   “一般屁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进入体内的气体比较多,比如说话比较多或者吃饭太快,从而导致胃肠的气多,多进多出,这也符合能量守恒嘛,另外一种呢,是食物发酵的气体,就是我们吃进去的东西,经过肠道内的菌群分解,产生二氧化碳之类的气体。”   “从中医的角度来讲,人为什么会屁多呢,就是肠道里面有积滞,沼气池知道吧,把东西沤里面,慢慢就会生成沼气,这也一样的,你吃进去的东西不消化,停留在胃肠里面,越积越多,也就慢慢产生越来越多的气体,气体要排出来,所以就会屁多。”   “我们一般认为这种情况就是脾虚,脾气虚弱是根本,又有痰湿阻滞、气机不利,所以才会这样。”   她这么解释一通,原本只是一个想找机会跟她接触,一个想给儿子当助攻,并没有把这个症状当问题的父子俩,一时间都愣住了。   俩人神色有些凝重地对视一眼,然后赵谦问道:“魏医生,我爸这个问题,是不是很严重,很难治啊?”   魏繁星闻言笑了一下,“那要看情况了,要是令尊配合得好,很快就会没事,要是依从性比较差,不肯忌口的话,就难说了。”   赵谦闻言忙点点头,“一定一定,我们一定好好监督他,你尽管开药,多苦都行!”   他爸听了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抬手摸摸脑袋,有点郁闷。   魏繁星准备开药,方子都是现成的,出自《伤寒论》的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治这种脾虚腹满、虚实夹杂的腹满气滞证效果很好。   方子里有什么药,全都在方名中了,不过为了减少费用,魏繁星用党参替代了原方里的人参,又问他:“赵先生怕不怕生姜的辣味?”   赵谦他爸一愣,随即胖脸一阵扭曲,“……医生,这药里头还有姜啊?我最讨厌那玩意儿了,家里做菜都不能看见姜的。”   人人都有不吃的东西,像纪时,就是死都不肯吃香菜。   但现在不吃的东西成了药,那就没办法了,魏繁星嘱咐道:“生姜的量比较大,你们一定不要怕辣,这个量一定要够,才有效果的。”   所以刚才她才要强调依从性嘛。   看到赵谦的父亲仍旧苦着脸,她只好又安慰道:“其实吃药吃不了多久的,可能几副药下去就好了,主要还是靠以后调整饮食结构,养成良好的生活作息,让自己脾胃好起来。”   又说了些注意锻炼身体的话,这才把病历本跟药方给了他们。   要走的时候,赵谦趁机要她的电话,说是:“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及时跟你沟通嘛。”   但魏繁星却不是很想给,以前在省中医上班她就没有给患者自己私人电话的习惯,都是留科室电话,或者加微信,现在也一样。   此时便笑着道:“你都已经有我微信了,有什么事我们微信说就好了。”   见她这么说,赵谦也就没坚持,又问能不能请她吃午饭,理由也是现成的,“就算是谢谢你给我爸看病了,我以前也去看过中医,都没见哪个能像你这样解释得这么详细的。”   魏繁星又笑笑,“那是因为环境不一样,公立医院患者多,一个医生一天下来要看最少五六十个病人,通常七八十,我这里又没这么多病人,当然有时间慢慢看仔细讲,为这个就请我吃饭,赵先生你是亏了。”   赵谦不死心,又旁敲侧击地问她中秋节有没有安排之类的,魏繁星也实话实说,说自己家人要过来,而且还要值班。   至于赵谦说要送她中秋礼物,她也委婉地推脱了。   纪时总觉得她话少安静,去做青少年性健康教育讲座时,跟邀请他们的秦老师都能把天聊死,可是不知道她要拒绝人时,那也是能把话说得很漂亮的。   赵谦最终没能和魏繁星有更进一步接触,拿着厨房有些怏怏地离开她的诊室,他刚走,纪时就来了。   他站在门口招呼魏繁星:“还有病人没有,该去吃饭了。”   魏繁星站起来,一边脱白大褂,一边道:“刚才赵先生跟他爸爸过来了。”   纪时闻言目光一闪,嗯了声,也没问他们来是什么问题。   魏繁星洗了手,跟他一起下楼,刚下来,纪总就从后院跑了回来,先蹭蹭纪时,然后直着身子要魏繁星摸头。   魏繁星干脆伸手抱住它,跟它贴了贴脸,然后抬头对纪时笑道:“它今天吃的好像不是鸡腿。”   “厉害了我的魏医生,连这个都能闻出来?”纪时失笑,摇了摇头。   然后道:“应该吃的是鲅鱼饺子,咱们今天也吃鲅鱼饺子。”   魏繁星闻言有些惊喜,“真的么?”   “是啊,三姑在群里发消息,你没看?”纪时一面问,一面往前走。   魏繁星将纪总放开了,跟上他,“没来得及看嘛。”   俩人说着话,就一起往食堂走去,后面陈竹他们跟着下来,纪总就甩开他们又往回跑,像个迎宾似的,见一个蹭一个。   赵谦正在等拿药,他爸社交牛逼症犯了,在跟捡药的小帅哥聊天,问人家卤料的事。   他一转身,就看见魏繁星跟纪时下楼来,刚想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就见魏繁星跟猫互动起来,紧接着俩人就有说有笑地走了,他根本来不及上前。   看着魏繁星和纪时的背影,赵谦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纪三姑今天做了鲅鱼饺子,还熬了南瓜粥,金灿灿的,又香又绵,配饺子吃是一绝。   纪时倒了一碟醋,放到魏繁星面前,对大家道:“一会儿吃完午饭,大家去财务室领中秋礼物。”   “哟,这就发月饼啦?”刘媛媛抬起头,好奇问道,“今年月饼是哪家的?”   魏繁星应道:“xx家的。”   刘媛媛看向她,有些疑惑,“繁星你去看啦?”   魏繁星点点头,“是啊,昨天我跟纪医生去搬回来的,还有……”   “咳咳。”纪时清清嗓子,制止了她余下的话,“小师姑——你给大家留点惊喜行不行?”   今年中秋礼物换了一样,他特地什么都没说,就是想给大家个惊喜,好家伙,他家小师姑张口就要全都说出去。   魏繁星听了他的话,眨眨眼睛,哦了声,赶紧低头吃饺子。   后面刘媛媛跟刘想再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了,只一味推脱道:“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一顿饭就在这样的议论里吃完,吃完之后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去找陈女士。   只有魏繁星跟纪时两个提前知道内情的一点都不好奇,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饺子,纪时还问她:“还要不要再来几个?”   魏繁星把一整个饺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冲他点点头,然后端着盘子走到他旁边。   纪时往她盘子里夹了几个饺子,然后问纪三姑:“三姑,饺子还有多的么,没煮的,晚上给我装点拿回去吃早饭?”   纪三姑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应道:“有呢,放心吧,知道你喜欢,特地做多了。”   纪时道了声谢,转头小声对魏繁星道:“到时候我给你分点,回去可以做煎饺,也一样好吃。”   魏繁星原本想说不用了,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一下,然后抿着唇点点头,笑得有些腼腆,“……多谢。”   纪时听见,就笑了声。   去找陈女士领中秋节礼的同事们这时候又回来了,陈竹手里拿着银月饼那个盒子,笑着拍拍纪时肩膀,“可以啊老纪,师娘说银月饼换水果这主意是你出的,怎么想到这么干?”   “这不是你们说过节水果太多容易坏么。”纪时撇了一下嘴角,“我想你们所想,急你们所急,不好啊?”   “好啊,这玩意儿看着就值钱!”刘想接了句,又问,“哎,这个得多少钱一套啊?我去德宝能买到么?”   纪时想了想,“现在银价一克四五块,两个月饼加起来才三十克,本来不贵,但手工费贵,况且这批银月饼还是特别定制的,平均下来两三百一套吧。”   “你要是去德宝银楼买,只能买到普通版的,就是反面没有咱们回春堂标记的那种。”   定制版特殊就特殊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大家领到了中秋节礼,都挺高兴的,魏繁星也是,还在视频的时候特地给周妙展示了一回。   过了两天,中秋节假期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她去上班,正要上楼,就被纪时叫住:“等等,一会儿该拍照了,拍了照再上去。”   魏繁星一愣,“……拍什么照?”   纪时在忙着捣鼓手机的单反,像是没听到似的摆摆手,又改了主意,“不对,你还是上去吧,穿白大褂下来,顺便把我的也拿下来。”   魏繁星:“……”你不解释清楚,就使唤我? 第五十四章 你们俩刚才磨磨蹭蹭,在外……   魏繁星懵里懵懂的, 被纪时打发上去拿白大褂,出来的时候跟敞着白大褂的徐鸣鹿碰上。   忙叫住他问道:“徐哥,纪医生说要拍照, 拍什么照啊?大家都要拍么?”   徐鸣鹿一边系白大褂的扣子, 一边应道:“哎,好些年没来新人了,昨天也是忘了提前跟你说,咱们回春堂每年中秋之前都要拍一次员工的集体照的。”   魏繁星有些惊讶,“每年都拍?为什么?”   “哦, 这是因为要店庆了嘛,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每年留一张照片, 做个纪念。”   他一面说一面往楼下走,魏繁星追着问道:“那店庆是哪天?”   “农历八月二十。”   “……店庆还过农历的啊?”   “以前刚有回春堂的时候,大家也没阳历可用啊。”   说着话, 俩人都到了一楼,刘媛媛跟刘想刚进来,和他们匆匆擦肩而过,往楼上去。   纪时在招呼小林去看看纪总, “看它吃完没有, 吃完了赶紧带过来,马上就要拍照了, 早拍早完事儿, 别耽误一会儿病人来看病。”   他话音刚落,刘媛媛的声音就传过来了,“哎呀别着急啊,那什么……女同胞们, 有没化妆的、要补妆的,赶紧来!”   顿时就到处都热闹起来,魏繁星站在门口,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幕,这怎么这么像小学时候文艺汇演开始之前的后台啊?   “繁星,快来!”刘媛媛喊她。   她哦了声走过去,被她用睫毛膏和眼影补了个眼妆。   拍照是纪时操刀,他捣鼓好相机和三脚架,搬出去架好,然后又回来。   一边穿白大褂,一边看一眼愣愣的魏繁星,笑着问道:“怎么一大早就呆呆的,看什么呢,傻啦?”   “不是……”魏繁星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你们店庆……这么热闹吗?”   “什么叫你们店庆,合着你不是我们这儿的?”纪时啧了声,有些不满地看着她,嗔怪道,“小师姑,你这集体荣誉感有待加强啊。”   魏繁星顿时不好意思,讷讷道歉:“对不起……”   见她似乎有些要慌乱起来的意思,纪时忍不住笑了声,“逗你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经逗。”   魏繁星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他脸上轻松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委屈,忍不住哼了声。   “别生气啊小师姑。”纪时笑着用手肘碰碰她胳膊,低声道,“我跟你说,店庆咱们成药店是要搞活动的,活动优惠价可以叠加员工优惠,你要是想给家里人买保健品,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一年就这一回,下手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回春堂东西好,就算一年到头什么活动都不搞,东西也不愁卖,到了店庆,长长半个月的优惠酬宾时间,更是会顾客盈门。   魏繁星心里一动,“全场么?打几折?”   “7.5折。”纪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这时候买贵的东西最划算。”   魏繁星在心里合计,这个活动折扣再加上内部员工价的七折,那可真是……   “那我到时候在给我妈订一年的燕窝。”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你说我要不要问问我小姨,给她也续订一年?”   纪时失笑,“你这是打算薅羊毛?”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她忙一脸正经地摆手,不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   纪时就哼笑一声,转头见纪总来了,就叫它一声。   纪总哒哒哒地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冲着他嘤了声,他弯腰拍拍它头,嘱咐道:“一会儿拍照,你就跟着小姑奶奶好不好?不许乱走,也不许乱动。”   纪总喵了声,魏繁星顿时有些不满,抗议道:“你少胡说了,我怎么这就成它奶奶了?”   纪时听见她抗议,忍不住嘴角一翘,“你是我小师姑,纪总是我妈大孙子,你不是它姑奶奶是什么?辈分不都这么算?”   魏繁星闻言一顿,虽然觉得很别扭,但又完全无法反驳,只好抿着嘴低头,和蹲在跟前的大猫眼对眼。   纪总:“喵——喵——”姑奶奶这么年轻喏。   魏繁星嘴巴忍不住扁了一下,蹲下来,和纪总抱了抱,小声跟它商量,“我不当你姑奶奶,我是姐姐,好不好?”   纪时站在一旁,见她这样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地抬高嘴角,又怕别人看见,忙放下来,就当掩饰住了自己的小心思。   小姑奶奶,若不是因为辈分,这个称呼是多么的……   亲昵。   他垂着眼,整理着自己白大褂的衣袖,眼角余光看着她,看见她还蹲在那儿,跟纪总一起看着热闹的人群,两个脑袋都是毛茸茸的。   他忍不住心里一软,有心想叫他们,又怕打扰。   等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纪未柊跟孟老爷子也都到位,他就击了两下掌,指挥大家开始站位。   回春堂门前就是几级台阶,非常适合拍照,魏繁星因为是孟老爷子的徒弟,又是医馆的坐诊医生,便被安排在第一排,挨着陈女士站。   纪时要去摁快门,临走前对她旁边的陈竹道:“师兄你在这给我留一个空位,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就走了,陈竹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往年也没见他要特地站哪儿,怎么今年这么奇怪?   他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动,看了眼魏繁星。   魏繁星正低头商量纪总:“你乖好不好,看前面,看相机,先别蹭我嘛。”   纪总哪里听得懂,还是东张西望,发现大家都在这边,就它爸在对面,差点就要冲过去,被魏繁星眼疾手快地弯腰一抱,“不许跑!”   纪总:“喵?”   “一会儿就好……”才哄了半句,纪时就已经在催促,“快站好,马上就拍了。”   魏繁星忙拍拍纪总,它又扭了两下,这才安静下来,有些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它爸。   天气不算很好,多云,天色有些阴,有风倒是不热,而且挺适合拍照,毕竟如果阳光强烈,大家被刺激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肯定拍不好。   纪时按下快门,抓紧时间跑回队伍里,纪总好奇地扭头去看他,于是几秒钟快门声响起,就有了一张大猫扭头盯着它主人的照片。   但是大家倒也不介意,拍完照之后高高兴兴地一边讨论着假期怎么过,一边结伴往里走。   魏繁星弯腰摸纪总的头,一阵风吹来,好像有沙子进了眼,她下意识地抬手要揉,拿着相机经过的纪时见状,忙阻止道:“你别揉,待会儿你眼妆要花了。”   魏繁星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化眼妆了,忙停手,眯着眼有些难受,“……我好像眼睛进沙子了。”   纪时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地上一放,“我帮你看看。”   说着靠过来,但魏繁星觉得他离得有点远,就往他那边伸脖子,还问他:“这么远,你看得清楚……”   话没说完,她就发现他的脸孔忽然近在咫尺,距离近到只要她再往前少许,就会亲上的地步,顿时一个急刹车,将没出口的“么”字也给咽了回去。   她就这样停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觉得非常尴尬。   正当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当没这回事赶紧拉开距离时,忽然间发现,纪时的眼神好像在慌乱。   就是那种有些不知所措的、震惊的眼神,他浓密的睫毛眨了好几下,眼睛左右胡乱动了几下,又往下撇一眼,却始终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好奇,因为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纪医生?”   她轻轻叫了他一声,纪时猛地回过神来,嗯了声,然后抿着唇说了句冒犯,接着就伸手轻柔地掀开她眼皮,吹了吹,问道:“好了吗?”   魏繁星眨眨眼,“……呃、还有点痒。”   纪时哦了声,又伸手捏上她眼皮,真的是轻轻一捏一搓,魏繁星都没什么感觉,就听见从他唇间吹出的“呼呼”声出来。   她忍不住脸一热,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点一点地变快,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   “还难受吗?”他又柔声问。   魏繁星又眨眨眼,“嗯,没事了。”   “没事就好。”纪时见她没事了,便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拉开。   魏繁星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俩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屋里,刘媛媛他们正往外看,这时好奇问道:“你们俩刚才磨磨蹭蹭,在外面讲什么悄悄话呢?”   “……没、没有。”魏繁星连忙摆手,急忙解释道,“我眼睛进了沙子,纪医生帮我看看,他翻眼皮的技术可好了,真的,不信你们问他。”   倒是刘媛媛他们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赶紧安抚:“……好好好,我们信就是了,别急别急。”   魏繁星松了口气,道:“我得回诊室了,好像有复诊的病人已经过来了。”   说完连忙上了楼梯,咚咚咚地上楼,她走得急,没发现纪时抬头向她看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一直疾走,脑海里闪过刚才纪时帮他吹眼睛的一幕,他们靠得这么近,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和情绪的细微变化,那样温柔,如同春日卷过裙边的风。   心里忽然间再次小鹿乱撞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在升温。   直到听见病人叫她:“魏医生你回来啦。”   她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诊室门前。   “……啊、是啊。”她忙笑着应了声,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先进来吧,最近几天吃了药感觉怎么样?”   病人笑着应道:“好多了,其实药还有一副没吃完,但我怕你们明天放假不上班,就赶紧今天来看了好抓药。”   这个患者也是有产后漏尿的问题,是之前魏繁星刚来回春堂时看过的一位相同病症的患者介绍过来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她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又想进一步调理其他问题,于是魏繁星给她更换了一个新的药方,“多了几味药,可能会有点难喝,要坚持一下哦。”   病人听了嗐一声,笑道:“没事,怀孕的时候我三天两头就不舒服,家婆还给我添堵,这我都能熬过来,没理由这点药的苦我吃不了,良药苦口,医生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吃药。”   “那就好。”魏繁星笑着点头,“以后都会好的,你现在气色比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多了。”   “那是啊,我病了之后我妈从老家过来照顾我了,真是帮了我好大忙,现在是下班回家就有热饭菜,还有女儿陪我玩,不知多舒坦。”   魏繁星听了就笑,她知道这是位单亲妈妈,因为怀孕期间丈夫出轨,她生完孩子就果断离婚,据她说在怀孕三个月时前婆婆去算命,算命先生说这胎怀的是女儿,回来就非要她打胎,而且丈夫还一声不吭一句话都不帮她讲,这件事已经耗光了她对这段婚姻的所有期待。   魏繁星初听她的倾诉,觉得人世间的痛苦总是五花八门,在一段婚姻里,可能真的要到生孩子的时候,才知道嫁的这个是人是鬼。   但后来,她又感慨和佩服对方的坚韧和勇敢,发现人生出现了bug,可以当机立断地清楚bug,恢复良好运转,实在需要足够的勇气。   这个病人离开后,又陆续来了好几个病人,大多是来复诊的,因为中秋节回春堂连休三天。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半过后才停下来,吃完午饭,她站在餐厅门口看纪总吃鸡腿,跟纪时感慨:“纪总真的好专一,天天都是吃鸡腿,也不腻,不给吃还不高兴。”   话音刚落,纪时都还没回答,小林就来了,“魏医生,外头有个你的快递,要你本人签收。”   “快递?”魏繁星一愣,嘀咕道,“我的快递没有寄过来这边的啊……”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纪时喂完纪总,洗了手,带着它往外走。   刚出去,就看见魏繁星抱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正在看卡片,忍不住眉头一跳。   他猜是赵谦送的,却要装不知道,问道:“谁给你送的花?”   魏繁星把看完的卡片递给他,“……赵。”   纪时眉头再次重重一跳,他不自觉地皱起眉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低头看一眼卡片,见上面写着“鲜花赠美人”,忍不住哼地冷笑了声。   魏繁星摇摇头,问他:“怎么办,退回去吗?”   “你怎么退,你知道他在哪儿?”纪时反问,况且就一束花,特地退回去未免显得小题大做。   “可是……”魏繁星满脸为难,“我也不想收啊,好奇怪,他干嘛给我送花?”   纪时惊讶地看着她,“他想追你,你真没看出来?”   魏繁星一愣,随即有些赧然,“……我就是看出来了,才觉得有些奇怪,我们才见了一、呃……两次面,他怎么会想……难道他对我一见钟情?”   她皱着眉,没什么羞涩的模样,倒是满满的疑惑。   盖因她本人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种说法。   纪时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信?”   “一见钟情基本等同于见色起意,我长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的吗?”魏繁星眨眨眼,她觉得自己算清秀,怎么都不到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程度。   纪时失笑,摇摇头,有些犹豫地看着她,“那……如果可能,你愿不愿意跟他发展?”   这句话他其实并不想问,但他又觉得,选择权应该在魏繁星手里。   更何况,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是什么。   或许是他的目光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了紧张,魏繁星望着他,突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半晌,她才斟酌似的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纪时一愣:“???”他追的又不是我!!! 第五十五章 赵谦真的是个优秀的探路先……   “你觉得呢?”   魏繁星简单的四个字, 就把问题扔给了纪时。   他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种问题……你怎么会问我, 他追的又不是我。”   魏繁星抿着唇, 低头把怀里的玫瑰花束放到桌子上,包装上的蝴蝶结穗子从桌边垂下来。   她非常诚恳地看着纪时:“可是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说着双手一合十,“拜托拜托,大侄子你给我提个建议吧。”   难得她会对他用上微微有些懊恼撒娇的语气, 纪时又愣了一下,目光有些微游移,不大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咕哝道:“啧, 这会儿我就是你大侄子了,平时连名字都不肯叫……”   “纪时纪时纪时纪时——”   不等他咕哝完,魏繁星已经飞快地打断他, 张口就开始叫他名字,一声不够,就两声三声四声。   声音清脆,微微显得着急, 配上她眉头轻折的模样, 又好似格外苦恼和沮丧。   纪时愣了,怔怔地望着她, 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但偏又合上,嘴唇紧抿着,难得有些无言以对。   魏繁星也看着他, 俩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大眼瞪小眼,周遭的空气忽然间就沉默下来。   “哗啦——啪——”   花束落地的声音惊动了沉默中的两个人,魏繁星一低头,原来是纪总用爪子勾着花束包装的蝴蝶结穗子,将整束花都从桌子上拖了下来,先是砸到它脑袋,然后掉在地上。   孩子已经被砸懵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震惊和茫然,好好的,这个东西怎么就打猫啊?   魏繁星看着它的模样,没忍住,哈地笑了声。   她的笑声终于让纪时完全回过神来,他目光游移地看了眼面前的一人一猫,忽然间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虚起来。   “魏繁星……”   他叫了声魏繁星的名字,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挲着。   似乎在考虑问题,斟酌着说辞。   魏繁星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束花,重新放回桌面上,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侧着身,微微向他那边伸着头,嗯了声,蛮期待地问他:“纪医……纪时你是帮我想好了怎么办吗?”   纪时语气一滞,瞥她一眼,顺了口气才道:“能怎么办,看你觉得他怎么样,也看你现阶段考不考虑这件事。”   “你要是觉得他可以,又考虑谈恋爱结婚,就可以……”他顿了顿,面上似乎有些不情愿,“就可以接触接触,说谢谢他送的花,很漂亮。”   魏繁星点点头,“嗯嗯,然后呢?”   “然后……”纪时又看她一眼,声音忽然低下来,“然后他肯定会问你中秋假期怎么过,趁机用各种理由邀你见面,男人都是这套路……你要是愿意发展,不妨应约,一来二去,就可以了解他……”   “可是我不想呀。”见他没意会自己的意思,魏繁星忙打断他道,又摆摆手,“我不考虑现在就恋爱结婚的。”   “赵谦这个人……嗯?你说什么?”纪时正准备跟她说一下赵谦,忽然听到她开口,顿时一愣,耳尖动了动,有些错愕地看向她,“你不打算……吗?”   魏繁星望着他,从眼底到脸上都是坦然,点点头,“是啊,我没有打算谈恋爱啊,我不着急,我爸妈都不催我呢。”   当初从临水重返容城,原本也不是为了躲避父母的催婚呀。   见纪时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像是很震惊的样子,魏繁星就解释道:“我小姨,哦就是晶晶她妈妈,也是很晚才结婚的,三十多岁嫁给我小姨父时,晶晶都好几岁了,日子也过得很好,所以我爸妈对这种事很看得开的,什么时候结问题不大,但要紧的是这个人要合适。”   纪时哦了声,有些疑惑地问了句:“那你妹妹是……”   “她妈妈生了她就过世了,我小姨很疼她,她们感情很好的。”魏繁星解释道。   纪时又问:“你小姨怎么没有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不想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魏繁星应道,又催他,“我们聊的不是这个话题呀。”   “哦对,不是聊这个。”纪时闻言点点头,音量变得高了些,语气多了几分轻松,“既然你还不打算谈恋爱,那就跟他说谢谢,然后告诉他你不喜欢,下次不要再送了,要态度坚定点。”   “那万一他下次送别的呢?”魏繁星求教。   “你可以折价把钱转给他,并且要明确告诉他你不喜欢他送的东西。”纪时道,“赵谦这个人我还说得准,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你明确表明态度,他应该不会再纠缠你。”   考虑到他和赵谦是同学、是熟人的关系,魏繁星点点头,非常信任他的说法,“好,我懂了。”   说完又笑眯眯地道:“谢谢纪医生,我不打扰你去午休啦。”   看着她起身上楼的身影,纪时哑然失笑,这个人也真是两副面孔,有求于他的时候多少声他的名字都肯叫,一旦事情解决完毕,她就一口一个纪医生了。   他笑着叹口气,起身招呼猫儿子,“走吧,咱们去午睡?”   纪总哒哒哒地跟着他往后边走,一边走一边还要去蹭他,动作十分熟练,就是它太大只,挤得他连直线都走不成。   纪时以为自己解决了赵谦这个情敌,毕竟魏繁星都不想谈恋爱,那么赵谦就没有机会,不足为虑。   连那束被魏繁星遗忘了的玫瑰花,一时好心情之下,他都让小林找个瓶子装点水插起来,装点一下环境。   但他并不知道,所谓的父母根本不催,不代表父母一点都没有想法,周妙和魏东来夫妻俩当然巴不得女儿多留几年,但也知道,魏繁星没有不婚不育打算的情况下,她早晚都要嫁出去的。   既然这样,就应该在生活里多认识些人,成不成没关系,做朋友也可以啊。   中秋节三天假期,难得全家都休假,周妙和魏东来特地从临水过来陪女儿过节。   并且告诉她:“我跟你小姨他们决定国庆出去玩一趟,晶晶高三了嘛,最后放松一把,回来就要没日没夜准备高考了。”   又问她要不要去,魏繁星摇摇头,“我们只休息前三天,后面四天要轮流值班的。”   总不好七天假期都让病人等着,这也太不好了。   周妙理解地点点头,“知道,你们医生嘛,所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啊。”   说着她又拿起魏繁星领到的两个银月饼把玩,夸赞道:“这个真好看,哎你看这花这嫦娥,跟真的似的,后边这名字跟图案又别致,一看就知道是你们单位订制的。”   “你们领导还真挺有想法的,这个多好,又好看,还能保值,要是送人也很有面子,啧啧啧,难怪别人能当领导呢,真是有想法又大方,你今年领的东西得值上千块了吧?”   魏繁星听她夸纪时,忍不住笑起来,莫名就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是啊,不过好像每年都差不多这样,往年是还发很多水果,大家都说吃不完会放坏掉,今年就换成了银月饼。”   “这个好,现在谁家还缺月饼跟水果啊。”周妙笑着道,又啧了声,“幸亏我跟你爸来你这儿了,要不然在家参加送月饼大赛,指不定哪天送出去的月饼又回到自家了。”   魏繁星乐起来,笑完之后拉着她一起看第二天要去哪儿玩,等着魏东来做好饭菜喊她们。   魏繁星在容城亲友不多,大家发信息打电话互致问候和祝福就可以了,节日过得相当温馨平静。   第二天是中秋节前一天,魏繁星和父母出门去逛街,中午在一个商场吃饭,吃完饭后周妙说:“咱们去看看首饰?上次你那个镯子就挺好看,我也买一个,咱们戴一样的。”   然后一家三口就去了专卖珠宝首饰那一层,走进某个品牌的专柜之后,周妙和魏东来被导购拉住介绍起活动来,魏繁星则自己四处看看。   最后周妙没买镯子,倒是买了个新戒指,“你爸说这个更好看。”   魏繁星蹭蹭鼻子,哦了声。   买好东西刚要走,就看见赵谦迎面进来,他看见魏繁星,先是一愣,随即面上一喜,“魏医生,好巧,你也来买首饰啊?”   魏繁星客气地笑笑,“是我妈妈买,赵先生这是?”   “哦,我妈订了个玉镯要送人,我来帮她取回去。”赵谦笑着应道,又看向周妙和魏东来,“这就是令尊令堂吧,叔叔阿姨好。”   周妙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身边有年轻男性出现,不由得有些好奇,闻言笑呵呵应道:“你好你好,你是星星的朋友吧?”   赵谦一愣,随即明白星星是魏繁星的小名,顿时又笑起来,“算是吧,我跟魏医生刚认识没多久。”   周妙眼睛一亮,哦了声,很快就跟他攀谈起来,拐着弯儿地打听他跟魏繁星是怎么认识的。   魏繁星在一旁听得有些尴尬,等了好几分钟才过去打断他们的闲聊,干笑道:“不好意思啊赵先生,耽误你时间了,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聊到这儿吧。”   “没关系,不耽误。”赵谦爽朗地笑起来,看她的目光明显有了点不同,“我们下次……再聊?”   魏繁星嘴角抽抽,“呃……我工作比较忙,就不聊了。”   说完抱歉地笑笑,转头拽着父母赶紧离开了珠宝店,一直到走出很远,才松了口气。   周妙觉得她有点奇怪,问道:“你怎么回事,看着好像……跟那个赵先生关系不怎么样?”   魏繁星眼皮一跳,借着看其他东西的机会避开她打量的目光,小声道:“……就见过两三次面,能怎么样。”   “你少来,肯定有事。”周妙嗤了声,“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   顿了顿,催促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人家好像对你挺有好感的。”   “但我对他没感觉啊。”魏繁星回道,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说过不催我的!”   周妙看她一眼,哎了声,“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就是觉得吧,你就算对人家没什么感觉,也没必要这么……嘛,可以当普通朋友啊,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一以后有需要对方帮忙的时候呢?”   魏繁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算了吧,万一给人家什么错觉呢,我当他是普通朋友,万一他不是呢?”   在这点上,她倒是跟纪时观点一致,既然不打算谈,就不要耽误人家了。   周妙见状有些无奈,嘀咕了一句:“我看他也还可以,长得蛮端正,穿衣打扮也好,看着还不错,怎么就不能给个机会啦?”   魏繁星听见,有些无语地摇摇头,没有吭声,省得她继续聊这个话题。   魏东来伸手拍拍她肩膀,安抚地笑笑,问她:“星星要不要买个手链?我上网看到有人发照片,用珍珠手链戴个福牌,挺好看的,你要不要试试?”   他也不敢怼老婆,那就只好安慰安慰女儿了,于是魏繁星又多了一件首饰。   中秋节过后,周妙和魏东来回临水,魏繁星又要继续上班。   还是中午,外头太阳很大,她在门口蹲着逗猫,纪时端着茶杯走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他仰起脖子,露出喉结来。   她忽然就说了句:“前天我跟我爸妈去商场,跟我爸妈碰见赵先生了。”   纪时原本正仰头喝水,闻言水刚喝进嘴,立刻就震惊到呛了出来:“咳咳——咳——你、你说什么?赵谦见你爸妈了?”   他吃惊地低头看过来,看见她抿着唇点点头嗯了声,顿时心里一慌,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妈怎么说?”   魏繁星站起身来,伸手挠挠有些发痒的鼻子,神色有些郁闷,“就是在珠宝店,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刚好过来帮他妈妈取首饰,就刚好碰见了。”   纪时嗯了声,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着急地催促问道:“然后呢?你爸妈什么态度?”   真是急死他了,千防万防,没想到赵谦居然会走这狗屎运,直接就遇上她家长了,这种刷好感度的机会,他就不信赵谦能放过!   魏繁星似乎并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唉了声,“我妈说让我把他当普通朋友相处……”   话音未落,纪时就立刻打断道:“这样不行,他想谈,你不想谈,你就要态度明确点,否则对方会认为你是欲拒还迎玩暧昧,只会继续纠缠你。”   魏繁星听了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当朋友是不能一厢情愿的,对不对?”   纪时听她的口风依旧,知道她想法没变,心里又安定了下来,轻轻舒了口气,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   魏繁星却叹口气,“做大人真的好烦啊,为什么有这么多进退两难的事,他跟我做普通朋友我也可以的呀,唉,好羡慕纪总无忧无虑地当小猫咪。”   说完又蹲下去,摸摸纪总的毛,它立刻蹭过来,把头放在她膝盖上,喵地撒了一下娇。   纪时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心里忽然间庆幸自己没有莽撞,从赵谦这件事就能看出,魏繁星并不喜欢这种过分热烈的追求,她更能接受潜移默化的细水长流。   赵谦真的是个优秀的探路先锋,下次见面一定要谢谢他!   他笑了一下,声音都柔和了下来,“好啦,别烦了,不如想一下国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海边露营?” 第五十六章 快叫纪医生起来,纪总不见……   “露营?”魏繁星听到纪时的问话, 愣了一下。   她仰头看他,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想到要去海边露营的?”   纪时解释道:“老徐提议的,反正国庆可以休息三天, 抽一天出来去玩,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最近天气挺好。”   说完又问了她一遍:“怎么样,去不去?刘媛媛她们也去的。”   魏繁星闻言立马点头,“去!”   这可是集体活动,她怎么能不参加, 再说了,她还没有试过在海边露营呢。   她站起来,有些小期待地问纪时:“露营要做什么准备吗?”   饶有兴致的模样, 跟刚才烦恼的那个人判若两人,纪时忍不住哼笑一声。   “要准备帐篷、睡袋、防潮垫、照明工具、燃料、炊具、餐具、食材,等等。”   魏繁星惊讶地啧了声, “……这么麻烦么?”   “但都不用你操心。”纪时淡定地继续补充道,面上笑眯眯的,“你只要准备好心情,保持期待感就可以了。”   魏繁星一愣, 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那多不好,我就什么都不做么, 起码让我帮忙准备一下食材吧?”   纪时也笑起来, 眉目间染上了柔软的笑意,“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又招呼纪总,问它要不要去午睡,纪总趴在魏繁星脚边, 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往魏繁星身边又凑了凑。   这意思就是不要,纪时摇摇头,行吧,那就不管它。   他独自去了宿舍午休,魏繁星上楼去诊室拿了本书下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慢慢地看,纪总在门口趴着打盹儿。   中午的回春堂一楼只有她一个人,到处都是安静的,风从外面蔓延进屋檐底下,阶梯上布满了阳光穿过枝叶落下的光斑,时间都慢了下来。   魏繁星一页一页地翻着书,时不时就听见纪总喵一声,它像个小话痨,她嗯一声,它就安静一会儿。   可是奇怪的是,突然小话痨好久都没吱声儿,魏繁星觉得有些纳闷儿,就抬头去看,却发现纪总不在门口。   她愣了一下,叫了声:“纪总?”   没回应。   魏繁星更加觉得奇怪了,因为纪总是只能听懂自己名字的猫,而且它性格非常粘人,属于那种只要你叫它就一定会回应的,从来不会不搭理人。   可是这会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魏繁星忽然间就心里一咯噔,别是跑哪儿去了吧?   她连忙将手里的书倒扣在桌面上,起身出门去找猫,“纪总,纪总?你去哪儿了?”   一面提高声音喊纪总的名字,一面出了门,可是屋檐下却不见纪总的影子。   应该也不在隔壁,不然早就跑出来了。   喊了几声始终没见它出来,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眼皮一跳,着急起来,忙回身喊人:“小林,小林!快叫纪医生起来,纪总不见了!”   小林在隔壁成药店帮忙盘点药品,闻声连忙跑出来,看见她脸色有些发白,顿时一懵,“……什么?”   “纪总不知道哪里去了,它刚才还在门口的,你赶紧叫纪医生起来,我出去找找。”   魏繁星交代完,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小林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纪总不见了,那还得了?他赶紧跑着去把纪时叫了起来。   听说猫不知道哪儿去了,纪时连忙起来去找,到了门口,又问小林:“魏繁星呢?”   “魏医生去出去找纪总了。”小林应道,又问,“我去找她吧?”   纪时摇摇头头,“我去,今天月底盘点,你去忙吧。”   说着他就匆匆出了门。   而此时的魏繁星,已经在回春堂附近一个周围空无一人的路口处找到了纪总,它正闭着眼,被一个大花臂的男人扛在肩膀上,耷拉着尾巴。   魏繁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正是那个之前拿着家统货灵芝来回春堂讹诈索赔的小混混!   当时纪时揍了他,纪总还凑上去看过,只要联想一下纪时将他送进派出所这件事,魏繁星就很容易知道纪总发生了什么。   “站住!”她连忙喝了一声,加快脚步向那边冲过去,“把我们家猫放下!”   听见呵斥声,是个女的,花臂男干脆停了下来,转头眼看着魏繁星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他摆出一副流里流气的嘴脸,“哟原来是你啊,小美女,怎么着,这是要投怀送抱?别着急啊……”   “把猫还给我!”魏繁星大声地打断他,一脸严肃地警告道,“不然我就报警了,你这可是盗窃,是要判三年以上的!”   生怕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她又补充道:“你偷的这只猫,可是两万多买来的!”   两万多这个金额,已经属于数额巨大,按法律规定,是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对方却似乎根本不在乎,狞笑一声,恨声道:“那又怎么样,老子就是要膈应你们!谁叫你们害得老子变成今天这样!”   他说得语焉不详,魏繁星根本不知道他“今天这样”到底是哪样,但不难想象,应该是上次纪时将他送进派出所后,虽然他被保释了出来,但在帮派里日子可能过得不好,于是才会说要膈应他们。   想通这节,魏繁星义愤填膺地道:“那都是你咎由自取,要不是你起了贪念,非得来讹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她想讲道理,可人家小混混才不会跟她讲道理,闻言花臂男立刻瞪起眼露出狰狞的凶相,甚至反手从腰后面掏出一把匕首来,威胁道:“识相的赶紧滚,不然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乍一看对方掏出刀来,魏繁星被吓得一愣,嗫嚅着嘴唇整张脸都白了,“你……”   她是害怕的,心已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腿软,手心里已经冒出黏腻的冷汗。   可是她只要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注射了麻醉药的毫无知觉的纪总,就忍不住心痛难忍。   那是从她来回春堂第一天就对她展示善意的大猫,它乖巧娇气,爱撒娇,爱粘人,对所有人类都保持着信任和友善,可是今天,它却因为这份毫无防备,成了歹人报复他们的工具。   可是明明就不该是它受这份无妄之灾!   魏繁星越是想,心里就越难过,愤怒很快就压抑住了害怕,她整个人都气得颤抖起来,抬手指着对方怒斥道:“把猫给我放下!”   “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报复人都不会找正主,你冲我们来啊,拿一只猫出气算怎么回事?你这分明就是欺软怕硬,你就是个怂包!活该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被别人嘲笑,被别人看不起!”   她其实不该说这些,因为会轻易激怒对方,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索性还是骂了个痛快。   但随即而来的,是对方愤怒之下向她从来的身影。   昏迷的大猫被甩在了一边,花臂男冲向魏繁星,口中还叫嚣着:“你给我闭嘴!臭/婊/子!你有什么一个说我,都是你们害的!”   魏繁星去年就被刀捅过,她早就知道,人得有自保能力,所以当时出院以后她特地找人学过一点应对的办法,没什么杀伤力,只能是应急,争取跑路的时间。   在花臂男伸手要抓她的时候,她使劲一拳打在对方握着匕首的那边手手腕上,她几乎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力气,击打得花臂男虎口一阵发麻,匕首就这样掉了下来。   魏繁星一脚就把匕首踢向远处,这时候按理她就该跑了,可是她不能,她的目的是要把纪总救回来,于是她立刻向纪总跑去,弯腰就要抱起它。   可是她刚把猫抱进怀里,还没来得及起身,放弃匕首觉得自己可以赤手空拳对付一个女人的花臂男已经跟了上来,他口里骂着“贱人”,伸手就抓住了魏繁星的头发。   然后狠狠往后一扯,魏繁星立刻向后仰头摔了过去,眼看她就要被花臂男使劲一甩,这时候,空气里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我已经报警了!”   原来是纪时赶了过来。   纪时出来之后,觉得不管是纪总,还是魏繁星,都应该不会走很远才对,回春堂位于两条比较大的街道交汇处,门口的人流量是比较多的,但是周围却有很多相对隐蔽安静的小街小巷,他们可能是往这些地方去了。   他先是往左边走,那是平常他和魏繁星下班回家的方向,不管是魏繁星居住的桃李春风小区,还是纪家和他居住的千江悦小区,都从这个方向走。   走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寥寥行人,问路边小店的老板有没有见过猫或者魏繁星经过,都说没有。   于是他掉头,重新往回春堂大门的右边走,这边最近好几家店关门歇业,显得环境更加幽静,没有多久,就听见一阵叫骂声,他心里一跳,潜意识便觉得魏繁星应该也在那里。   当下便加快脚步接近声源处,才刚走近,就看见一对男人的大花臂映入眼帘。   再一看男人的样貌,他也立刻认出对方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报警再说。   两句话报完警,就见对方向蹲下来抱猫的魏繁星跑过去,远处一把匕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幽光,纪时的呼吸顿时都被吓得变轻了。   要看对方拽住了魏繁星的头发拉扯她,他忙出声喝斥了一句,花臂男看过来,露出更加狰狞的表情,“又来英雄救美了是吗?来啊!来打我啊!老子现在就让你小情人吃点苦头!”   说着就要拽着魏繁星的头发把人往一边甩。   “啊——”魏繁星吃痛,整张脸都皱起来,发出一声尖叫。   但就算这样,她仍然死死地将纪总抱在怀里,任由沉甸甸的大猫压得她手臂发麻。   纪时心里一揪,连忙道:“你先放开她,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你可以提条件……”   花臂男冷笑一声,“急了?你急了?当初你踩着我胸口的时候,我让你有话好好说,你怎么不肯?啊?!”   他吼了一声,又使劲一扯魏繁星的头发。   魏繁星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头皮延伸到四肢百骸,眼前金星直冒,她明明痛得只想狂喊,可是此刻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   纪时连忙伸手想制止对方的动作,主动道歉:“对不起,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跟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提,你可以冲着我来,只要你肯放开她,好吗?”   顿了顿,又怕对方不信,他还补充道:“要不这样,这次换你踩我?你怎么打我都不会还手,你放了她,行不行?我们好商量。”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一副战战兢兢、悔不当初的卑微模样。   其实这个小混混的脑子不太好用,从他之前敢捡一个高档货盒子装些普通货送礼,被拆穿后还敢上门讹人,结果讹人不成反被扭送派出所这一系列事就能看出,这是个目光短浅的蠢人。   于是他见纪时这么低声下气,顿时就抖起来了,也兴许是纪时的提议很让他心动,扯魏繁星头发的手竟然放松了一点——   人嘛,总是最缺什么就最想要什么,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这个人踩在脚下,以此证明自己的强大,挽回尊严。   纪时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直接就往那边走过去,魏繁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发没有被抓得这么紧了,她愣了一下,然后一狠心,猛地往前一冲……   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她脱离了对方的控制。   然后一个踉跄,往旁边摔倒,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倒地之前,她死死护住了怀里的大猫。   纪时这时猛地冲上去,先发制人,抓住花臂男的胳膊往背后一扭,被控制的人就变成了对方。   “滴呜——滴呜——”   警笛声姗姗来迟,又适逢其时。魏繁星松了口气,终于感觉到了比疼痛更让人不适的疲惫。   她整个人坐在地上,抱着猫的胳膊在不停地颤抖,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哪里都是痛的,火辣辣的痛。   警察给花臂男带上手铐,现场就了解了情况,包括纪时说:“我们家猫,当初买的时候,花了两万五,是有据可查的。”   这个金额……   警察小哥看了一眼戴着手铐满脸灰败的花臂男,骂了句:“高兴吗,人家猫这么贵,够送你三年以上铁窗泪了!你是不是以为这里没监控?”   纪时阴沉着脸,弯腰将魏繁星扶起来,看她脸色苍白,心里又痛又气,便对警察道:“警察同志,这个人还伤害了我朋友,他是带了刀来的,差点就要刺伤她,虽然最后没有,但他一直在拉扯我朋友的头发,我想做个伤情鉴定。”   “可以。”警察同志点点头,这是很应该的。   这边好不容易处理完,距离魏繁星发现纪总不见,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当他们往回走时,原本昏迷的纪总已经在纪时怀里醒了过来,刚睁开眼,就是舌头还往外耷拉着。   “先送它去医院,咱们再去鉴定中心,可以么?”见她醒了,纪时就问魏繁星。   魏繁星连忙点头,直接跟着他上了车,然后往附近的宠物医院去,将纪总交给医生后,他们驱车前往司法鉴定中心做伤情鉴定。   最终鉴定结果是还达不到轻伤的标准,纪时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道:“幸好没别的问题,就是头发掉了一把,待会儿回去让三姑给你熬芝麻糊吃,很快就长好了。”   他嘴里说着轻松的、安慰她的话,可脸色却依旧阴沉如水,一点都没有放松下来的迹象。   魏繁星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想了想,又叫他名字:“纪时,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么……”   话没说完,就被他轻轻打断:“魏繁星,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捕捉到他眼里浓郁的愧疚,还有夹杂在这份愧疚里的怜惜,忽然就愣了。 第五十七章 他放任自己的情绪,第一次……   在派出所走完最后流程, 返回回春堂的路上,魏繁星和纪时都在沉默。   主要是纪时单方面沉默,魏繁星几次试图跟他说话, 都没有成功。   车子转过一个弯, 恰好是之前发生冲突的地方,树木、建筑都安静一如往常,偶有人车经过,也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   但他们是知道的,纪时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面。   车后座上纪总抬了抬脑袋, 也贴在车窗上看了外头一眼,发出一声委屈的嘤声,把脸埋了起来。   魏繁星忙扭头看了它一下, 然后回过头来,犹豫几秒,还是叫了声:“纪医生。”   纪时嗯的应了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车子经过那一段路,再往前一点,就看见回春堂的招牌了,有些话再不说, 回去以后就不方便说。   再要说, 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魏繁星抿抿唇,斟酌着说辞:“纪医生, 我觉得……这件事呢, 谁也不想发生的,好在纪总跟我都没出什么问题,所以我觉得……你也不用这么、自责,这不是你……”   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所以她不希望纪时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错,而让纪总差点丢了、让她受伤。   纪时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将车速降下来,慢慢靠近路边的停车位。   然后一拉手刹,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魏繁星扭身看他,姿态难得强势,“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如果你真的没有在自责,没有在愧疚,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纪时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又干脆松开,双手虚握成拳放在腿上,垂着眼,沉默了半晌。   “……我只是觉得,当初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或者今天……我明明可以来得更快一点,那你就不会……很痛吧,被他那样拉扯,你也一定很害怕……”   “不,或许应该更早,我明明可以教会纪总,人类并不全都是善良的,不会每个人都喜欢它,也有可能伤害它……”   他絮絮地说着这些,语气有些虚弱,魏繁星知道他是在心疼她和猫,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魏繁星有心开解他,笑着道:“你对纪总是不是太自信了,你教它就能学会吗?”   不过这一次实践教学,倒是能让它印象深刻了。   她继续笑道:“我倒是蛮庆幸,幸好他没胆子真的杀了我,还让我能够拖到你过来,要是纪总真被他这样偷走了,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这样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嘛。”她轻声劝了一句,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那力道也是轻轻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但纪时还是感觉到了来自于她的安抚,一时间心潮涌动,既是感激她这么努力将纪总救回来,免了它从此流离失所,又心疼她的懂事和大度,她其实完全可以埋怨他来得晚。   太过体贴懂事的孩子,总是容易吃亏,纪时扭头去看她,见她眼神干净温和,带着关切,瞬间便觉得心软如水。   这样的情感冲击着他的理智,促使他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比如……   魏繁星说完让他不要自责的话,就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局促起来,她想自己的动作是不是有些越界了,便立刻道歉:“对、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就见纪时忽然伸出手来,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拉,她就这样,隔着中央扶手,落入了一个充满了陌生的雄性气息的怀抱。   她瞬间便愣住了,有些呆怔得回不过神来,他他他……纪医生这是在做什么呀!?   “你、你……”她张了半天嘴巴,却只发得出一个音节。   鼻翼间侵染满着陌生的味道,是属于男性的硬朗,还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熟悉的药香,应该是安神香囊的味道,魏繁星心想。   “魏繁星,谢谢你。”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她觉得自己耳朵都烧了起来。   他的掌心轻轻贴着她的被,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感觉到被他按住的那块地方正在慢慢变得灼烫起来。   魏繁星慌了,忙嗯了声,立刻伸手要推开他,一边推,还一边嗫嚅着道:“好、好……你先、先松手嘛……”   其实在抱住她的那一刻,纪时就清醒了过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举动非常唐突,但同时,他心里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说,不要怕,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下一次机会在何时。   于是他放任自己的情绪,第一次和她如此接近。   可是当魏繁星一提出抗议,他就立刻松手放开她,和她拉开了距离,同时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魏繁星原本还在心里猜测他为什么这样,这会儿一听,又立刻释然,“没关系,不用介意。”   说完眨了眨眼睛,纪时看着她,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师姑真是善解人意又大度可亲。”   魏繁星又眨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喵——”   车后座传来一声猫叫,两个人同时惊醒,纪时回头看了纪总一眼,“咱们下车吧。”   魏繁星点点头,和他一起下车,从车后座抱出纪总。   因为刚受了一场罪,纪时舍不得让它自己走,便抱在怀里,其余拿的药和医院的检查报告,还有给它买的零食之类,都被魏繁星抢去提着了。   早在魏繁星去做伤情鉴定时,纪时就通过电话向大家说明了情况,这会儿他们刚走进回春堂,迎面就是所有人的关切。   陈女士最着急,也最紧张,“怎么样,啊?怎么样,我大孙子没事吧?快让我看看,可怜的仔哦,哎哟——”   “它没事,就是被注射了麻醉药,等代谢干净就好了。”纪时一面应,一面把怀里的大猫放在椅子上趴着。   纪总嗷了声,拱拱他的手,模样格外乖巧。   陈女士冲过来对着纪总的大脑袋摸了又摸,然后又转身过来拉魏繁星的手,非要看她的头,“快给我看看,疼不疼啊?没事吧?警察怎么说,能多判那个人几年不?”   说着又骂起来:“真是杀千刀的神经病,自己是讹人被识破送去派出所的,不思悔改就算了,居然还敢来报复?真的是……叉烧都好过他!”   刘媛媛他们也附和道:“就是说啊,太坏了,怎么能扯女生头发,真是太没品了!”   “他都小混混了,你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品?快看看繁星头皮怎么样了,出血没有?”   “对对对,让我们也看看,哎哟真是吓死了,突然就听说纪总和你都去医院了……”   魏繁星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任由陈女士她们几个检查自己的头皮,听见有问她问题的,就应道:“没有出血,就是掉了好多头发,这里秃了一点点。”   她说完伸手指了指后脑勺的一处,大家扒开头发,在那里看到一块像五角硬币那么大的头皮,都已经秃了,顿时更加义愤。   陈女士吵着要找那个人算账,“都这样了,肯定是轻伤,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纪时从厨房出来,端了杯安神茶递给魏繁星,叹气无奈道:“这个是有标准的,头皮疮口或者瘢痕累计20厘米以上,或者头皮撕脱伤面积、头皮缺损面积达到多少,她都没有达标,怎么可能鉴定轻伤啊?”   陈女士被他反问得一噎,嘟囔道:“……这不符合常理,我觉得不对。”   纪时哦了声,问道:“那要不然你去当鉴定医生,重新鉴定一次,或者你修改一下鉴定标准?”   陈女士又被他噎了一下,哼了声,不跟他说话了。   魏繁星一边听着这母子俩的对话,一边低头喝着安神茶,刚喝完,眼前忽然就伸过来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掌心里躺着一颗糖。   糖是回春堂放在一楼招待顾客的,很普通的绿色包装的薄荷糖,躺在他的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好像是……   看起来贵了许多?   见她一直光是看着,没伸手拿糖,纪时哦了声,问道:“不喜欢薄荷糖么?那我给你拿个柠檬的。”   说着手指一缩,手掌就合上了,没来得及说话的魏繁星就这样,有些可惜地看着薄荷糖离自己远去。   没一会儿,纪时又回来了,递给她一颗柠檬糖,“喏,吃这个。”   这下她连忙接了过来,不忘道谢:“谢谢纪医生。”   陈女士他们确认过魏繁星和纪总都没事之后,逐渐散开回到各自的办公室,纪时这时转头看她含着糖,嘴巴鼓起小小一块,看起来有些像小朋友,忍不住问道:“我能不能也看看你头上那里?”   之前去检查,是女医生带她进了屋子里去查的,纪时只看得到书面描述,没看过她的伤处。   魏繁星闻言点点头,嗯了声,伸手扯开绑头发的橡皮筋,头一低,“你看吧。”   纪时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后脑勺的头发,暴露出一小块头皮来,白生生的。   “痛不痛啊?”他一面柔声问了句,一面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里。   魏繁星摇摇头,“现在不痛了。”   纪时嗯了声,半晌没说话,还是魏繁星低头低得脖子不舒服了,主动问道:“纪医生,你看完了么?”   “啊、看完了,看完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声。   魏繁星抬起头,将头发又扎起来,然后捧着喝完了安神茶的茶杯去餐厅,还给纪三姑。   又被她拉住,道:“一会儿我给你做芝麻糖吃,多吃芝麻,头发就生出来了,别怕。”   魏繁星心里倒真不怕,反正早晚会长出来的,就算长不出来也没关系,就当是拿这点头发换的纪总好了。   “我不怕,谢谢三姑给我做糖吃。”她笑着应道,眉眼弯了起来。   等她从餐厅回到前面,纪时已经不在原地了,只有纪总还趴在椅子上,有些精神萎靡地看她一眼。   她走过去,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哄道:“你不能见个人招呼你你就过去啊,万一是坏人呢?你要去哪里,也要跟大人说啊,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纪总:“昂——”   她低头去亲亲它的头顶,“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呐,要是你被抢走了,你爸爸和爷爷奶奶会特别伤心难过,我们也是,你也就见不到我们了,对不对?以后也没有人天天都给你喂鸡腿了,会饿肚子的,下次不要乱跑了好不好?”   纪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在她说完话之后,就一直往她怀里钻,比之前更加粘人。   甚至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来了病人,要回诊室去,它也不肯让她走,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听着有些可怜。   魏繁星只好跟病人解释:“它今天差点被坏人抓走了,现在还有点应激,害怕没人管了。”   病人闻言理解地点点头,“就算是人都会害怕,就别说小家伙了,我们就在这里看也可以。”   于是就这样,魏繁星整个下午都是以怀里抱着猫的姿态在给病人看病,被它压得腿都麻了。   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有个小朋友哭着被家长带来,还没进门就开始哭,哭得天崩地裂的,可是刚被按在椅子上,看见纪总窝在魏繁星怀里满意的小模样,顿时就不哭了。   随后整个看诊过程都顺利得不得了,临走家长还夸纪总:“嘿,这猫真乖!”   大约到了下午六点左右,病人已经寥寥无几,魏繁星将纪总放下来,清理着身上的猫毛准备下班,听见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抬头去看,是纪时下来了。   他没有穿白大褂,魏繁星就问:“纪医生也要下班回家了么?”   纪时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魏繁星点点头,见他走到柜台边上,递给小林一张纸:“帮我抓一副药材。”   她有些好奇,但也没问,看了一眼就往后厨走去,没过多久又出来,怀里抱着纪三姑刚给她做的芝麻糖,欢喜地下班了。   她走的时候纪时不在一楼,听说是出去了,在她走之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纪时又回来了,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   “小纪医生,你要的药材。”小林喊他,等他走近后有好奇地看看他提的袋子,“你买的是什么啊?”   “猪肥膘。”纪时应道。   小林继续好奇:“你买猪肥膘做什么,练外科缝合么?”   他记得之前就听几位医生说到过,他们以前就是买肥肉回来练习缝合技术的。   纪时摇摇头,“不是,熬点长头发的药。” 第五十八章 怎么咱们少东家一大早就钻……   “乌喙、莽草、续断、皂荚、泽兰、白术、细辛、竹叶(各一两), 防风、辛夷(各一两),柏叶(细切,四两), 杏仁(别捣), 松叶(各三两),猪脂(三升)   上一十四味,切,先以三年大醋三升渍令一宿,纳药脂中, 煎三上三下,膏成去滓,涂发及顶上。”   这是《千金翼方》中生发膏的具体组方, 说是用了可“令发速长而黑”,纪时记忆里不管老爷子还是纪未柊都给病人开过,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至于效果, 自然因人而异,有的人用了觉得有效,有的人又觉得没多大用处。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让魏繁星试试。   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千江悦的住处, 进门纪总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要找吃的, 蹲在猫粮桶边冲纪时这边不停嚷嚷。   要是往常,纪时一定会逗它, 你这么着急, 那就光吃猫粮不吃鸡腿了吧。   可是今天有些特殊,他走过去舀了一点猫粮放进碗里,然后揉揉纪总的大脑袋,亲昵地道:“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待会儿再吃鸡腿,好不好?”   纪总一边吃,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欢快。   看样子它没什么事,纪时松了口气,蹲在那儿看它吃了几口猫粮,这才起身去厨房处理拿回来的东西。   主要是要将猪肥膘炼成猪油。猪肥膘切块,锅烧热后往里倒一碗清水,然后放进切好的肥膘肉,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熬。   熬到油渣子干煸金黄,过滤出来盛在大瓷碗里,温度逐渐下降,原本金黄的油液也慢慢凝固,变得洁白如雪。   肤如凝脂,应该就是这个颜色。   准备好猪油,要将十几样药材放进三年陈的醋里浸泡,同样是用个大瓷碗,把药材浸进去之后,把碗盖盖上。   将两个大瓷碗放到一边,他转身给自己煮了个豪华版泡面,然后拿着酸奶出来,把酸奶往纪总跟前一晃,大猫就自动地跟了过来。   桌上还有一个盘子,里头放着晾凉的一个□□腿,把肉都扒下来,然后放到地上,“喏,快吃吧,乖。”   纪总先是冲他喵了声,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肉,他看它一会儿,这才转身吃自己的面,一时间餐厅里响起了吃面的“嗦嗦”声和吃肉的“嗒嗒”声交织的声响。   吃完面,他刚把酸奶盒子打开,纪总就吃完鸡腿了,抻着圆滚滚的身子叫他:“喵——”   纪时闻声放下酸奶,起身去收拾它的碗,扭头刚要招呼它过来喝水,就看见它已经跳上椅子,站在椅子上直起身子,埋头去舔酸奶杯里的酸奶。   “好家伙,你真够精的,我才喝了一口,这下全便宜你了。”   他一边无奈地吐槽,一边伸手戳了一下猫儿子的后脑勺,要不是因为它受到了惊吓,他一定把它赶下来!   纪总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它爸今天对它格外宽容,于是愈发放肆,晚上睡觉时竟然一反往常的独立,竟然跟着进了卧室。   看着它在床铺中央打滚,把毛弄得到处都是,纪时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纪大猫!下来梳毛!”   纪总歪头:“喵?”   纪时继续喊它:“不许卖萌!现在,立刻,马上下来!”   边说边拉开门,站在门边严肃地看着它,它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全身的毛都抖动起来,像个小旋风一样。   猫毛在空气里飞舞,纪时一阵无奈,赶紧让它下来,带出去梳出来一堆毛,又喂了点化毛膏,再找吸尘器来把房间里的猫毛清理干净,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纪总非要进来一起睡,纪时没办法,只好让它进来,但跟它说好了:“就这一次,明天你要自己睡。”   纪总趴在床上,看着他的嘴巴,抬起大爪子,一把捂了上去:“喵——”   闹了半天才肯睡,睡到半夜它突然又抽抽,把自己和纪时都给抽醒了过来,吓得纪时差点要连夜送它去医院,刚要走,它又自己好了,最后跟医生沟通过后,决定还是先观察观察。   后半夜它钻在纪时的怀里,睡出了咕噜声,再也没有惊醒过,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总算是有惊无险。   因着纪总的特殊状况,纪时又想起昨天同样受到惊吓的魏繁星,也不知她昨晚有没有这样的状况。   他脸色有些凝重地提着东西走进回春堂,比起他天天踩点来上班,魏繁星要早多了,他到的时候,她已经连早饭都吃完了,正准备上楼。   “魏繁星。”   听见叫自己的名字,魏繁星忙停下上楼梯的动作,趴在扶手上往下看他:“有事吗,纪医生?”   纪时仰起头,问了句:“你昨晚有没有事?纪总半夜抽抽惊醒了,你没有吧?”   魏繁星一愣,有些惊讶地道:“我没有啊,纪总是做噩梦了吗?它没事吧?”   “没事,你没做就好。”纪时松口气,点点头,“你忙去吧,我去吃点东西。”   说完就提着个大袋子往食堂方向走去,魏繁星看一眼他的背影,就上楼去了。   早上的第一个病人,是个小朋友,因为最近月饼吃多了,有些积食,魏繁星看过后开了点药,“这几天饮食清淡点,多吃青菜水果,少吃或者不吃肉哦。”   说完笑了一下,对家长道:“家里还有月饼没吃完吧?下次再给他吃,一天最好不要超过半个,月饼这种东西重油重糖,吃了很难消化,下次吃了之后,可以给他喝点茶解腻,半发酵的最好,比如铁观音、熟普、乌龙茶这些,也不要在睡前一小时才吃。”   家长连忙点头说记下了,这才连声道着谢离开了诊室。   早上的病人颇多,因为已经在微信公众号说过国庆前三天闭馆,所以这几天都有不少病人提前过来复诊。   魏繁星看了五六个病人,刚有点空喝水,就听见诊室门口出现几个人,叫她:“医生,我想问一下,隔壁的纪医生今天不出门诊吗?”   魏繁星一愣,“出啊,他不在吗?”   对方摇摇头,“没见着有人啊。”   魏繁星觉得奇怪,放下水杯起身出去,到隔壁门口一看,还真是没人,不禁有些纳罕,“我早上明明见着他了……可能有事去哪儿了吧。”   说着拿出手机来,拨通了纪时的电话,问他:“纪医生你在哪儿啊,你有病人……”   话没说完,就看见纪时匆匆从楼梯上来,一边走,一边对着话筒道:“我马上就上来。”   魏繁星把手机拿下来,笑着叫了他一声,他也闻声看过来,笑了一下,然后对等在一旁的病人和家属问道:“老太太吃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魏繁星这时才认出来,这位病人就是之前她在纪时的诊室看过的那个因为月子没坐好,又常年用冷水洗衣服,寒气凝结经脉,造成手足厥寒、脉细欲绝的那位老太太,顿时好奇心就起来了。   于是她默默地跟着纪时进了诊室,又怕人家不让自己听,便做出学生的模样来,殷勤地替纪时将电脑和打印机打开。   纪时见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笑她机灵,还是揶揄她多此一举。   坐下之后,纪时又将问题问了一遍,老太太笑着应道:“医生你开的药真的很有效,我回去吃了第一包药,第二天干了一天活手都没有麻诶!”   这么有效?魏繁星感到惊讶,看了眼病历本上的名字,她调出上一次的处方,当归四逆汤加羌活、独活,药效竟然如此迅速。   纪时笑着道:“还不能高兴得太早,这是经年寒邪,不会一击即溃的,还是要继续吃药巩固疗效。”   老太太笑呵呵地点点头,“都听你的,医生你治病是专业的嘛。”   这次陪她来复诊的,不是上次纪时和魏繁星见过的那个大女儿,看岁数应该是她的小女儿,这时问道:“医生,我妈大概还需要吃多久药啊?现在好了,以后会不会复发?”   纪时一边给老人家把脉,一边应道:“吃够两个疗程看看吧,会不会复发……你能保养好,不要再用冷水洗衣服了,不要受凉,就不会复发。”   “妈你听到没有,这可是医生叫的,不是我们要浪费水电哈!”她女儿听了立刻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撇撇嘴,嗯得有些不情不愿的。   “手指麻有没有好点?”纪时这时问道。   老太太说好一点了,他就点点头,指挥魏繁星:“魏医生开个药吧,还是上次那个方子,暂时不用加减。”   魏繁星正听着呢,闻言忙哦了声,把处方开出来递给他签字。   纪时一边低头写病历本和签字,一边笑道:“老太太也给我们魏医生把把脉吧,让她学习学习。”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包括魏繁星在内的几个人都愣了愣,她随即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说什么,老太太就把手伸了过来,“摸嘛摸嘛,不要客气。”   于是魏繁星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搭上了老太太的脉搏,感受到了一丝轻轻的跳动,这是比细微欲绝要稍微好点的脉象,寒象正在慢慢退却。   这个病人走后,纪时又要离开诊室,走之前拜托魏繁星:“如果有病人来找我,就拜托你给我打个电话,我会马上回来。”   魏繁星点点头,又好奇:“你要做什么去?”   “去煎药室有点事。”纪时应着,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不过说起来也是神奇,一直到中午十二点,魏繁星竟然都没有再见到有病人要找纪时,有些疑心是不是他跟楼下挂号处交代过了才这样。   至于纪时到底去忙什么了,她倒不是很关心,少东家嘛,要忙的事总归会越来越多的,不可能时时都在诊室待着。   直到吃过午饭,大家都去午休了,纪时忽然叫她:“魏繁星,你跟我来一下。”   魏繁星愣了愣,“……做什么去呀?”   “你来就知道了。”纪时一面说,一面先她一步上了楼梯。   纪总跟着他,走在他和魏繁星中间,到了楼梯口就停下来,很乖巧地看着他们上楼,尾巴尖左右左右地摆着。   上了楼,魏繁星跟进纪时诊室,还没来得及问他找自己做什么,就听他道:“把你头发拆开。”   魏繁星一愣,随即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头,摇摇脖子,一口拒绝,“不要,我早上编了好久的,拆了就编不回去了。”   她早上起得早,将头发编成辫子,在脑后挽了个丸子头,别一个格子蝴蝶结,看起来非常活泼轻盈。   纪时啧了声,“好看可以以后再编这个发型,你先把药涂了。”   魏繁星护着头发的手顿了顿,奇怪道:“药?什么药?”   “涂你头上好生头发的。”纪时一面应,一面拿起桌上一个白瓷罐子给她看。   魏繁星手放下来,接过罐子,盖子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药味蹿出来,是罐子里深褐色膏脂散发出来的,隐隐约约还有点动物油脂的味道。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纪时,纪时便解释道:“这是《千金翼方》里的生发膏,用了能快点长头发,但用了是不是真这么有效,我不是很确定,不如你试试?”   魏繁星闻言看着他,有些茫然,“……你是想做什么药物实验,让我帮忙试验?”   纪时听了就笑起来,点点头,“是啊,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魏繁星望着他,他的目光十分坦然,看不出开玩笑或者说谎的痕迹,想来他也不用这样做。   “好啊,我帮你试试。”她点点头,一边拆头发,一边问,“是抹在没头发那块地方就好了吗,有没有什么禁忌事项?”   “不能吹风,半个小时后可以擦掉。”纪时回答道。   魏繁星哦哦两声,把拆下来的蝴蝶结放在一旁,然后双手在脑后拆着辫子,纪时见状,干脆绕到她身后去帮她。   当他把绑辫子的橡皮圈放到桌上时,魏繁星的目光捕捉到他手背上有一块小小的红印,便问道:“你手怎么啦,烫的吗?”   纪时嗯了声,“刚才熬这个药膏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   “那你有没有涂白糖?那样不会起泡。”魏繁星问道,头一抬,感觉自己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顿时身子一僵,不好意思动了。   “涂了。”纪时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僵硬,应了声,伸手拨开她的头发,再用发卡别住,示意她低一下脖子,“我帮你涂了?”   魏繁星嗯了声,声音嗡嗡的。   药膏有些凉,涂在头皮上,凉丝丝的,魏繁星问了句:“是用了猪油吗?”   纪时应了声是,“方子里说要用猪脂嘛,我还不确定石蜡行不行,要是还有下次,我就试试。”   魏繁星没听出哪里不对来,只叹了口气,满怀担忧,“那我头上有猪油,会不会有苍蝇来爬我啊?”   “不会的。”纪时道,“都是药味,哪还有油味。”   涂好之后,他们俩就坐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等时间过。   好不容易才过去三十分钟,纪时又帮她把药膏清理干净,问她:“以后每天来我帮你涂?”   “要不……”魏繁星犹豫地开口,“还是我回去晚上自己涂吧,好清理一点。”   “那也行,你回去自己用,一定要用啊。”纪时把罐子递给她,殷殷嘱咐道。   魏繁星忙点头,散着已经变得弯曲的头发就出了他的诊室。   也许是因为上午没看什么病人的缘故,纪时下午格外忙碌,一直到魏繁星下班,他那儿都还有几个病人等着要看。   她经过门口时驻足片刻,纪时心有所感,抬眼看过来,对她笑了一下,她就朝他挥挥手,意思是明天见,他看懂了她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起来。   魏繁星下了楼,碰巧遇见管煎药室的药师同事,听他问了句:“是不是来了什么很重要的vip,怎么咱们少东家一大早就钻煎药室去亲自熬药?”   魏繁星闻言一愣,“……他不是说要做实验吗?”   同事摇摇头,“不是啊,我问他,他说是给患者用的。”   魏繁星:“???” 第五十九章 晚安,明天见。   魏繁星发现, 关于自己手里拿着的这罐生发膏,从同事那儿听来的说法,跟纪时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要做药物实验观察疗效么, 怎么又变成是给患者用的了?   一时间她既疑惑, 又好奇,干脆扭身上楼,想找纪时问个清楚,可是等上了楼,刚走到他诊室门口, 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哭声。   “我真的是太难受了,每天那个小孩哭啊,我老公都不管她, 我一个人,又要做家务,又要带孩子, 明明生之前说得好好的,他会带孩子,还写了保证书……”   “我其实原来是想丁克的,结婚之前就说好, 我不喜欢小孩, 他也答应了,结果呢, 才结婚不到三年, 他家就开始催生,他就屈服了,跟我说生一个可以堵他爸妈的嘴,反正他们可以带, 结果呢,孩子生出来之后他根本就不管,公公婆婆也就是提了点奶粉过来看了一下,就再不管了……”   “什么都要我自己做自己管,我都快要疯了……呜呜……这就算了,我怎么还会得乳腺增生啊?医生,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惨啊?”   说完哭声又起,魏繁星在门口听完这些抱怨,顿时觉得尴尬,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说实话,她还挺想听听看纪时会怎么回答。   但纪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平时大便怎么样?”   还在哭泣的患者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哭声停顿了一下,打了个嗝:“嗝——不、不是很好……”   “便秘吗?”纪时确认地问道。   魏繁星站在门口,看见女患者点点头,纪时就点头道:“我另外给你开个中成药,防风通圣丸,回去按时吃,吃七天,还有,每天再对着阳光做扩胸运动,一次一个小时,要做到出汗为止,刚开始很累的,胳膊很酸,但是你一定要坚持,坚持几天就习惯了。”   又交代她不要想太多,反正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最起码要负起责任来,女患者嘟囔道:“我觉得怀孕就像有个东西寄生在我身上一样,我实在不喜欢她。”   纪时笑了一下,温声道:“从进化角度来看,你的说法是对的,毕竟从怀孕开始,母体就需要排出激素欺骗免疫系统,防止免疫系统攻击胎儿,但人类社会是非常复杂的,有很多必须遵守的规则,至少在她成年以前,你作为她的母亲,有义务抚养她,不管你是否爱她。”   患者不说话了,叹了口气,跟纪时道了声谢,这才拿着处方起身结束看诊。   下一个病人进来的时候,纪时看见了门外魏繁星的身影,脸上露出微微的错愕,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但病人已经坐下了,只好暂时作罢。   不过看完这个病人之后,他再抬头,却已经不见了魏繁星的影子。   他以为魏繁星已经回去了,没多想,直接洗手下楼,刚下来,就听见魏繁星的声音:“纪总你快来,吃肉了!”   大猫闻声从门外跑进来,仰着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她,就算发现它爸下来了,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又继续等待投喂。   倒是魏繁星见到纪时,撕肉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纪医生你看完病人了?”   纪时点点头,嗯了声,“你不是回去了么?”   “本来都要走了的,但是……”魏繁星应道,又看他一眼,“但是我听到了一些事,觉得有点奇怪,就想问问你,结果你病人好多,我就只能等着了。”   结果没等多久,就见到纪三姑出来,她一招呼,魏繁星就跟着去吃饭了,纪时下来的时候,她刚吃完饭在喝汤,顺便喂纪总吃点肉。   纪时哦了声,问道:“是什么事,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问?”   魏繁星抿抿唇,“呃……这个问题不太好电话里问。”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就是觉得不适合。   纪时又点点头,“所以是什么事?”   魏繁星将一块肉喂给纪总,垂眼应道:“就是那个生发膏……你真的是做药物实验?”   纪时心说明明是你说的,但面上他还是点点头,“算是吧。”   “可是我听煎药室的同事说,你是要给患者用的,不是做什么实验,所以……”她抬起头,望向站在桌边的男人,“你就是特地给我熬的,没有要做什么实验,对不对?”   纪时闻言也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只是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其实……勉强也算是吧,你难道不是患者么,我也的确希望你用完以后告诉我使用感受以及有没有效,对吧?”   他说的很有道理,魏繁星无法反驳,只好抿着唇跟他说:“多谢你这么费心,我一定好好用。”   纪时笑起来,“那你每天给我发一个试用报告打卡?”   “……啊?”魏繁星闻言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不情愿,“还要每天打卡啊,不能我用着有效了再告诉你吗?”   他摇摇头,“那资料多不完整,我希望每天都能看看你的头皮,感觉头发一点点钻出头皮会让人很有成就感,就像农民看着自己撒下的菜种一点点发芽,然后长成一棵青翠欲滴的小青菜……”   魏繁星:“……”   最终她不得不同意纪时的要求,从明天开始,每天给他发使用前后的照片,完成打卡任务。   至于自己怎么拍得到后脑勺的照片,人家纪医生说了:“自己想办法克服一下困难嘛。”   魏繁星:“……”痛苦,离谱!   “你先别走,等我一下,待会儿跟你说说国庆去露营的安排。”纪时说完药膏的事,又说了句,然后转身去食堂拿饭。   魏繁星跟纪时说话时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纪总吃完一块肉,在那儿等了半天,没见魏繁星继续给它喂过来,顿时就着急了,开始嗷嗷叫唤起来。   纪总:“嗷——喵——昂——”   声音特别大,奶凶奶凶的,魏繁星听了直笑:“好了,别嚷嚷了,你这么凶,吓到我了。”   纪总:“喵——”一边嚷嚷一边吃肉,哪件事都不耽误。   没过五分钟,纪时就端着餐盘出来了,今天的主菜是盐焗鸡和西红柿炖牛腩,汤是甘润生津的沙参玉竹瘦肉汤,青菜是炒花菜。   他坐下来就吐槽:“我看了一块鸡腿肉都没有,以为大家吃掉了,结果三姑跟我说,在盐焗之前就切出来给纪总了,真是离谱。”   魏繁星喝了口汤,抬头看他,斟酌着道:“其实你有没有觉得……纪总爱吃鸡腿是像你?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都好爱鸡腿。”   偏偏有时候她在,三姑给他舀鸡腿,他还要说不喜欢,说自己不是纪总,不用吃这么多腿,呵,解释就是掩饰。   纪时看她一眼,嘴角一扯,“你的意思是我遗传给它的?”   “……我是想说物似主人型。”魏繁星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也生不出纪总这么可爱的崽来。”   纪时:“???”你少看不起人!!!   他语气不屑地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来,吃了块牛腩,转移话题道:“老徐他们安排好了,国庆当天早上先过来做些准备工作,中午出发,因为人多估计路上会堵车,应该在傍晚左右能到度假村,晚上就吃烧烤。”   魏繁星点点头,问道:“所以早上是过来准备食材吗?”   “当然。”纪时应了声,低头吃了一口米饭,纪总朝他喵了声,意思是要肉,他眼睛一转,夹了点米饭递给它,“喏,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纪总见他给自己喂东西了,原本还挺兴奋,凑过去就张嘴,结果刚吃进嘴里就发现不对劲,它张着嘴,让米饭从嘴巴里掉下来,然后使劲甩甩头,喵了声,拿爪子使劲刨地,感觉像是要把这口饭埋起来似的。   纪时哭笑不得地看着它,“有这么难吃吗?这可是五常大米,真是不识货。”   纪总:“喵!”   魏繁星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的,半天才停下来,问他:“到时候多少个人去露营?”   “五个人,刘想家里有安排,不跟我们一起去,小林原本要去,但易师父打算带他出去一趟,就不去了。”纪时解释道。   魏繁星哦了声,低头把碗里已经变凉的汤喝完,想起之前上去找他时见到的那个病人,问道:“你给她开防风通圣丸是解决她便秘的问题?”   纪时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个病人的情况,毕竟当时对方哭得挺大声的,于是点点头,应了声是。   魏繁星接着问:“那她乳腺乳腺增生你开了什么药?”   “开了点解郁的,主要还是让她多做扩胸运动。”纪时吃了口米饭,这才说起自己的看法,“心主血脉,肺朝百脉,扩胸运动可以活动经脉,血液流量增快,周身血脉得以拓宽,气机得到梳理,整个人就会变得轻松,情绪也会变得更好,乳腺增生自然慢慢就好了。”   他这个理论的立足点,是因为中医认为乳腺增生其实是情志病,是代谢产物堆积无法消化吸收也无法排出,最终拥堵而成,充足的运动可以拓宽血脉通道,药物能够迅速作用于病位,那些吸收不了的代谢产物就会被消耗掉,情绪不再抑郁之后,也就不容易复发。   魏繁星听完点点头,自己想了很久,久到纪时已经吃完饭准备回去,路过她就招呼道:“走吧,我送你。”   她哦了声,回过神来,起身跟上他,很自觉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如果是以前,她还会犹豫坐前面是不是合适,可现在,她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纪时相当满意她的这份自觉,翘着嘴角就笑起来。   时间过得相当快,几乎是眨眼之间,整个九月就过完了。   国庆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格外忙碌,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大家才陆续结束工作,下了楼,大家互相道别,走出回春堂,看着天边的月光,魏繁星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是纪时送她,听见她发出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声,问道:“在感慨什么?”   “没什么。”她笑起来,眉眼沾染了几分雀跃和轻快,“就是觉得这一放假,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了。”   纪时闻言低着头笑出声来,他拉开后座的车门,让纪总先上去,“所以你假期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吗?”   魏繁星摇头,一脸坦诚,“我打算在朋友圈里云游四方。”   纪时听了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等到上了车,他才问道:“不回家看看爸妈?”   魏繁星摇头,“他们和小姨准备带晶晶出去旅游,高三了嘛,高考前最后一次放松了。”   纪时点点头,确认过她假期的确无事,便主动邀请道:“那要不要出来逛街?”   说完又觉得这样邀请似乎有些过于直接,立刻又补充道:“顺便带纪总去宠物店,它要买玩具了。”   随口瞎编的理由,听起来就很拙劣,说得他都有些心虚,但魏繁星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实在是他跟陈女士和纪未柊平时都表现得太宠纪总了,尤其陈女士,一口一个大孙子地叫,魏繁星还因此误会过纪时已婚已育。   于是她不仅没怀疑纪时胡说,甚至还有些羡慕:“纪总玩具这么多的吗,感觉我小时候都没这么多玩具。”   “那到时候也给你买一个。”纪时温声应道,说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脸孔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柔和。   明明是那样英朗分明的轮廓和线条,这时看着,竟如此柔软。依誮   魏繁星忍不住脸一红,忙摇摇头说不用,接着就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转向了车窗外。   街道两边的电线杆上已经换上了欢度国庆的小旗子,夜色里看不清颜色,但应当是红的,魏繁星心想。   回春堂离魏繁星住处并不远,纪时已经送过她很多次,现在都是直接将她送到单元楼下,在她下车时说了句:“晚安,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这句话他每次都会说,魏繁星从一开始的惊讶和不习惯,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这似乎是他的礼貌。   于是她也回了一句一模一样的:“晚安,明天见。”   认认真真的,像是在说再见。   纪时一时失笑,点点头,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他只对她一个人说过。 第六十章 你再往后退退,帐篷就要压塌……   国庆假期第一天, 天气相当好,出门时魏繁星撑着伞,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 想起小时候写的日记, 阳光明媚那一类的流水账。   忍不住就笑起来,刚走出小区门口,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子从眼前滑行过去,停在不远处的位置。   她认真看了一眼车牌,愣了愣, 随即一脸惊喜地跑过去。   她跑到车子旁边时,车窗也正好滑下来,露出里面一张她极为熟悉的俊脸来, “早上好。”   “纪医生早上好,这么巧呀。”她笑眯眯的点头应道。   纪时笑了声,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只是抬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天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一大早竟然放着懒觉不睡, 跑出来蹲她, 所幸运气还算不错。   魏繁星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第一件事就是往后座看, 没看见熟悉的大猫,愣了愣,“纪总不去吗?”   “去海边人多,万一没看住跑海里去了怎么办。”纪时应道, 又笑,“再说了,难得放假,大孙子不得去爷爷奶奶家彩衣娱亲代父尽孝么。”   魏繁星一听就忍不住乐,“它会不会不高兴?”   纪时啧了声,“你既然担心这个,那你后天给买个玩具哄哄?”   他们说好了后天一起去逛街给纪总买玩具来着。   魏繁星点点头,认真问道:“那它喜欢什么样的玩具?”   纪时原本只是说笑,这下倒真的无奈了,这人也未免太认真了,还这么容易被骗。   但另一方面,他喜欢的,就是她这份认真和简单。   “逗猫棒和小老鼠吧。”他也认真地回答道。   说话的间隙,回春堂就到了,节假日闭店休息的回春堂大门紧闭,门庭冷落,显得有些冷清。   纪时带着她从隔壁的成药店进去,没有开灯,又紧闭门窗,光线昏暗就不说了,关键是走在里面回声超级大,仿佛十分空旷。   魏繁星从来没在休息日时还特地回过回春堂,觉得有点不习惯,一边走还一边嘟囔:“感觉好冷清,还是平时那样热闹的好……”   纪时听见,就说了句:“你代入一下之前在省中医,周末你值班,其他人都没来,你会觉得冷清不热闹吗?”   魏繁星眨了一下眼,“可是……办公室光线很好,还有学生和值班护士,一点都不显得冷清……”   可是你看,回春堂现在这个环境,除了他们俩谁也不在,多么适合干坏事啊!   纪时环顾一下四周,忍不住笑起来,“谢谢你没用阴森森来形容它。”   魏繁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还真这么想来着,没好意思说。   纪时走过去,拉开了一楼通往后院那扇门,光线一下子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昏暗的光线霎时间变得明亮,空气也流动起来,沉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还是这样熟悉点。”魏繁星都走到院子里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纪时摇摇头,觉得她的感慨一点用都没有。   院子小,用不了几步就能走到食堂门口,门上也挂着锁,锁眼儿上还插着钥匙,纪时拧开门锁,推门进去,餐厅里也是冷冷清清的。   魏繁星问:“三姑这几天也不在吗?”   纪时点头,“节假日三姑要么出去玩,要么回去跟我妈作伴了。”   话刚说到这里,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是全都做烤串么?我还从家里拿了包钵钵鸡调料,要不要做点钵钵鸡?”   “想吃就做呗,这个也不麻烦。”   “吃了饭再过去,还是路上吃?”   “去那边不是会经过老陈粉店吗?去吃粉呗,他们家粉挺好吃的。”   “诶,门开的,谁来了?”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出现在餐厅门口,是刘媛媛,她提着东西,一脸惊讶,“老纪,繁星,你们来这么早啊?特别是老纪,你居然能来这么早,真是医学奇迹。”   纪时顿时被噎得说不上话来,魏繁星在一旁看着他,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纪时立马横了她一眼,她连忙把手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结果刘媛媛带来的食材,和她一起进了厨房。   各种肉类洗干净后切块或切片,提前稍加腌制,蔬菜也洗干净,然后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边穿串儿,一边聊天,一说才知道大家都打算过两天才带家人出行。   “今天人太多了,到处都堵车,特别是高速。”   “其实明天也堵,三号四号应该能好点。”   刘媛媛又问魏繁星:“繁星有没有打算去哪儿玩?”   魏繁星拿着两根竹签在穿鸡翅,闻言忽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   说完她抬眼看了一下纪时,见他刚好也翘着嘴角看过来,忽然就有些心虚,忍不住目光一缩。   其实她跟纪时约好了出去逛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刘媛媛问到她的那一刻,她就是下意识地隐瞒了。   刘媛媛正低头忙碌,也没注意到这俩人有那么一瞬间的眉眼官司,只道:“其实不出去也会好,你看这天又晒又热,外面又人挤人,出去都不一定有停车位,哪有在家舒服。”   “这种话个个都这么讲,大家还不是照样往外跑。”陈竹应道,笑着摇摇头。   徐鸣鹿辩解道:“那还不是因为大家就这个时候有空,而且人也不一定是去玩,有可能是去探亲或者喝喜酒,早上我从我家那边出来,已经遇到两队车队了。”   每年国庆都是婚庆旺季,这个时候经常婚礼扎堆,纪时这时对魏繁星说了句:“省中医医教科那个小潘你熟不熟?她四号结婚。”   魏繁星一愣,“是么,我没注意看信息,她老公是谁,也是省中医的吗?”   纪时摇摇头,“不是,是医师协会的一个办公室主任,二婚的。”   魏繁星哦了声,也没问其他,就问了句:“那你要去喝喜酒吗?”   “看情况吧,叫我我就去,没叫就算了。”纪时应道,将手里穿好的一串金针菇放进盆里。   一边说话一边干活,临近中午总算做好全部准备工作,大家收拾一下,这就出发去露营地了。   说起来也是巧,这次他们来露营的地方,跟上次魏繁星和纪时带两个小朋友来玩的是同一片海滩,假期来露营的人多,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   陈竹先过去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然后打电话叫大家过去,此时已经是傍晚,斜阳西坠,天边已经被染成一片橙红,归巢倦鸟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咱们得抓紧时间搭好帐篷。”徐鸣鹿看着天色道,“不然一会儿该天黑了。”   帐篷是租的,五个人,租了三顶,刚好可以按“U”字形来搭,中间正好烧火烧烤,既能吃喝玩乐又能照明。   纪时拎着帐篷包,问魏繁星:“要不要来试一下亲手搭帐篷?”   “好呀。”魏繁星应道,接过他拎着的帐篷包,一边要打开,一边问,“纪医生,你怕不怕鬼?”   纪时挑眉,“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能让你怕起来。”魏繁星自信满满地道,“晚上最适合讲鬼故事了。”   面对她放出的“豪言壮语”,纪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挺期待的,魏医生加油。”   可是魏医生现在明摆着加不了油。   她把帐篷包的拉链拉开后,快开帐篷“砰”地自动打开,因为从来没有搭过帐篷,毫无经验的魏繁星先是束手无策,接着总算想起要看说明书。   拿着说明书研究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按照说明书的步骤开始固定帐篷的四个边角。   最后纪时还是看不下去,叹了口气,“我来吧。”   顿了顿,看见她一脸赧然,他又笑了起来,“也怪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做这件事。”   纪时完全接手了这项活,魏繁星就只能在一旁帮他递一下防潮垫之类的东西,他动作快,很快就铺好了。   “老纪,我们生火烤串儿,媛媛做钵钵鸡,起码还要过半个多小时才能吃,你跟繁星要不要去走走?”陈竹这时走过来问道。   魏繁星愣了一下,主动问道:“没有我能帮忙的吗?”   “没有,油烟大,不适合女孩子,让老纪陪你散步去吧。”陈竹笑呵呵地摆摆手。   走开的时候又看了眼纪时,欲言又止地道:“海边景色很好的,也算清净,很适合谈心的对吧?”   纪时听了眼皮一跳,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   但他还没想这么多,看陈竹走开了,就招呼魏繁星,“走吧,咱们去散步,别辜负了师兄一片好意。”   魏繁星哦了声,跟着他就走了,俩人刚走了没几步,背后就飘来陈竹跟徐鸣鹿说话的声音,“我当年跟我老婆谈恋爱那会儿,最喜欢周末到这边来露营,在漫天星河下散步,属实浪漫。”   纪时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好家伙,这下不想多不行了,但问题是,他是怎么突然间有这种想法的。   是单纯的觉得现在回春堂就他们两个单身青年,所以干脆撮合撮合,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魏繁星也听见陈竹的这句话了,回头看了一眼,颇有些羡慕地说了句:“陈哥跟嫂子真浪漫,好有情调。”   纪时:“……”这个傻子!   此时天光已暗,夜幕低垂,天气也晴朗,可以看得到头顶有点点繁星,纪时跟魏繁星一前一后地走在沙滩上,白沙细软,还有阳光的余温。   走了几分钟,魏繁星的兴致上来了,干脆脱掉鞋,赤足走在沙滩上,觉得舒服,还回头劝纪时,“你也脱鞋啊,这样走着很舒服的。”   一阵海风吹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发丝扑在她半边脸颊上,模糊了她的脸孔,却遮掩不住她的笑,纪时望着她愉快的笑脸,忽然间连呼吸都变轻了。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好。”   都脱了鞋,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他抬起头看看天,叫了声她:“魏繁星。”   魏繁星嗯了声,回头疑惑地看他,听见他说:“你看,天上好多的你。”   魏繁星一愣,更疑惑了,“……没听懂。”   “今天天气好,天上繁星点点,是不是很多的你?”他笑眯眯地解释道。   魏繁星:“……”有被冷到:)   她嫌弃地咦了声,转头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听见远处有麦克风试音的噪音传来,她有些情不自禁地开始唱歌:“……细数肖似你我之人能有几双得眷属终成……若他时相逢,当属第一等绝配的情人,神仙也嫉恨,命数偏不认完美的灵魂……”[1]   声音婉转动听,尽管听着应当是个颇遗憾的故事,但她的声音里还是有点欢快的。   纪时听着,忽然问了句:“魏繁星,你介不介意你男朋友或者老公唱歌五音不全?”   “不介意啊。”魏繁星停下来应道,“但是他得有自知之明,不能盲目自信,炫耀自己唱得好。”   纪时哦了声,眼睛转了转。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刘媛媛找了过来,远远地喊他们:“老纪!繁星!快回来吃饭啦!”   魏繁星听见,也学她那样,双手放在嘴边拢成个喇叭状,大声应道:“马上就来——”   喊完才笑嘻嘻地回头对纪时道:“走啊,我们回去吃好吃的。”   纪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点点头,觉得这个时候的魏繁星可爱至极。   徐鸣鹿跟刘媛媛的手艺很好,几个人一边吃烤串一边吃钵钵鸡,还都开了啤酒,连魏繁星这个忌饮酒的都拿了一瓶,准备破戒。   不过她刚喝了一口,就被纪时用一罐菠萝啤给换走了。   “菠萝啤没味道的。”她撇着嘴嘟囔道。   纪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许喝。”   她立刻又撇了一下嘴,但却没有讨价还价还要啤酒,而是接过刘媛媛递给她的一串烤五花肉,菠萝啤也喝得很开心。   吃到后面,光喝酒吃串多少有些无聊,刘媛媛忍不住遗憾:“忘记带音响出来了,真是失策。”   刚说完,就听到旁边传来音响的声音,她愣了一下,随即一轱辘从防潮垫上爬起来,跑过去隔壁打探消息了。   过了会儿,她兴高采烈地回来,招呼大家:“老陈,老徐,走啊我们去那边唱歌,繁星也一起去啊!”   魏繁星忙摇摇头,“我不唱了,你们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其实是她不习惯跟陌生人交往,纪时看了她一眼,冲叫自己的刘媛媛摇摇头,也说不去。   看他们三个端着一盘烤串儿去隔壁社交兼蹭音响了,魏繁星扭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纪时道:“纪医生,你怎么不去玩,不用管我的,我一个人也……”   “可以”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纪时打断,“你不是说要讲鬼故事吓我?不打算讲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们几个走开的。   魏繁星啊了声,眼睛一眨,“真的要讲吗?”   纪时挑挑眉,“讲吧,生活还是需要一点小刺激,这才值得期待,你说对吧?”   “嗯!”魏繁星点点头,双脚一缩,坐进了帐篷里,然后抬着头招呼他,“那你进来啊。”   纪时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问道:“你确定?”   魏繁星点点头,从她的角度看出去,碳火的光芒微弱,外面的天色和暗蓝的帐篷几乎融为一体,连同纪时的表情都变得模糊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弯下腰,钻进了帐篷来。   原本还很宽敞的空间在纪时坐进来以后似乎变得局促不少,魏繁星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窸窸窣窣的挪动声响了两下,随即安静下来,变得清晰可闻的是彼此的呼吸声,纪时身上的热度和气味很快就充盈在这方小小的空间。   魏繁星逐渐被属于他的气息包裹,她忽然想起那天在车厢里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顿时就更加不自在了,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起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又挪动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纪时发出一声轻笑:“你再往后退退,帐篷就要压塌了。”   魏繁星顿时就觉得自己邀请他坐进来讲鬼故事是个馊主意,“哪、哪有……”   为了摆脱这种微妙的气氛,她赶紧打开了手机手电筒,这种微弱的光源,很好地营造出以前那种一盏昏黄灯光下讲鬼故事的氛围。   “这是一个发生在医院的鬼故事,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凌晨时分,有一个急产妇被送了过来……”   故事大概就是这个产妇难产,但家属没带够钱,然后医院不肯给她做剖腹产,拖到最后产妇一尸两命,家属来讨公道,又被后台很大的院长摆平,一个月后,这个医院院长的儿媳也在家中生产了,不过生下来的却不是婴儿,而是一个浑身是血长着尖利牙齿的怪物,一点点将院长儿媳身上的肉给撕扯下来,然后吞噬,最后院长儿媳成了碎片,怪物越长越大,接着又吞吃了院长夫妇,第二天,有关部门对外公布院长夫妇和儿媳死于煤气中毒。[2]   故事情节合理不合理不要紧,要紧的是气氛,魏繁星为了营造恐怖气氛,硬是学着午夜电台的深夜故事主播说话,压低声音,放慢语速,时不时就一惊一乍地提高音量。   纪时害没害怕不知道,反正刚讲完,一阵风突然吹进来,冷嗖嗖的,接着又传来一阵猫叫,有黑影从帐篷门前一闪而过。   还沉浸在故事气氛里的魏繁星猛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前一扑,“啊——”   纪时被她突然抱住,先是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不是吧,你讲鬼故事自己吓到了自己啊?”   “……刚、刚才有东西跑过去!”魏繁星抱着他肩膀不敢放手,急忙为自己辩解。   纪时终于抬手搂上她的背,轻轻拍了一下,“那是猫,别怕,没有鬼。”   他的声音散在夜色里,柔和得不像话,又充满了安抚人心的沉稳,魏繁星突然就有些舍不得放开了。 第六十一章 通过自己慌乱的心跳,她知……   虽然帐篷门敞开着, 但因为两边还各有一顶帐篷,隔开了从两边过来的光线和声音,显得安静许多。   魏繁星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油然而生这种不舍的心情, 总之在那一瞬间, 她很确定自己有这样的感觉。   她忽然间惶惶起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通过自己慌乱的心跳,她知道自己对纪时生出了好感。   多喜欢尚且说不准,但好感一定有。   可是, 有了好感以后,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要追他吗?怎么追?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许多东西是从别人口中、从网上听来看来的, 她们说女孩子一定要矜持,倒追的男人都不会珍惜,因为来得太容易, 她们说女追男隔层纱,她们说……   这些东西在一瞬间汹涌叫嚣着挤进她脑海,偏偏有很多言论看起来像自打嘴巴般相左,让她不知道该信哪个。   找不到答案的魏繁星脸色顿时就差了起来。   纪时找到了手电, 打开电筒后看到了她不安的脸色, 以为她还在害怕,忙拍拍她肩膀道:“别怕, 没事了, 我去生火起来。”   魏繁星抿抿唇,心一横,拿出平时被吓到之后在周妙和魏东来面前的样子,“……我、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声音细细软软的, 仔细听还有些闷闷的撒娇,听起来有些可怜,纪时顿时心里一揪,把手递给她,“好,你跟我一起,来,我牵着你走,星星别怕啊。”   几乎是本能般的,脱口就叫了她的小名,明明是第一次喊,却自然得像是已经叫过千百遍。   魏繁星听见了,忍不住老脸一红,心跳又再乱几拍。   她抿着唇,伸手和纪时掌心贴着掌心,他的掌心干燥又温暖,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她原本已经错乱的心跳,在这一刻,又奇迹般的平稳下来。   纪时拉着她走过去,打开了露营用的户外营地灯,光明立刻充满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暖光的灯光弥漫着一股暖意。   “现在不怕了吧?”纪时扭头看着她,笑着问道。   他精致的眉眼在灯光里被蒙上一层纱,熠熠生辉,又平添几许柔和的神秘。   那句“你真好看”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到了嘴边时她及时清醒,死死忍住了这句话,要不然那就是社死现场了。   到了这时,其实应该放开还拉着的双手的,可是他们两个都有私心,都以为对方是忘了,自己可以趁机多牵一会儿,于是都当做是忘了这件事,谁也没主动撒手。   但魏繁星明显胆子不够大,脸皮也不够厚,没到一分钟她就撑不住了,红着脸要把手往回抽。   她缩手的动作让纪时也不得不做出回过神来的样子,“……哎,不好意思,抱歉。”   她讷讷地摇头,小声应道:“……没、没事,不、不要紧的。”   神态腼腆又局促,在暖黄调的灯光里她脸上的红晕没那么明显,可是纪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一抹不同寻常的不自然。   疑惑从心头一闪而过,随即被隔壁突然爆发的一阵叫好声打断。   隔壁营地放起了热闹的街舞曲,节奏明快又酷炫,一股现场disco的感觉,瞬间点燃了夜色里的气氛。   不过不管是纪时还是魏繁星,此刻都对隔壁的热闹没有一点兴趣,甚至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嫌弃这份吵闹。   刚才那些抒情歌曲不好么,多浪漫呐!   不打算去凑热闹又都心里有鬼的两个人,难免有些尴尬,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保持同样的姿势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绞尽脑汁说些没营养的话:   “今天月亮挺圆的,天气也好。”   “嗯,农历也快到下个月初一了吧,今天廿五,天气估计好不了多久,天气预报说多地有雨,还有台风生成,兴许会影响到容城。”   “是么?你还天天看天气预报啊?”   “……呃、你手机没有推送么?”   “有的呀,但是我不看。”   看看,这对话多么没有营养,干巴巴的,说了也没有缓解多少尴尬。   最后还是纪时想起来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问道:“你高一学的交谊舞,还记不记得怎么跳?”   魏繁星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以前的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记得啊,我们跳到高三呢。”   很多年前,大概就是他们上高一那段时间前后,教育部门有过关于中学生学习交谊舞的文件,可以促进学生身心全面发展,临水一中也是从他们这一届高一开始让舞蹈老师教授学生怎么跳交谊舞。   那时候的大课间,他们有时候是做操,有时候是舞蹈,舞伴并不固定,大家一开始还很羞涩,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甚至因为搭档跳舞还成了熟悉的朋友。   但纪时和魏繁星一次也没有搭档过。   “我们一次都没搭过,不如现在试试?”他想起这件事,总归觉得有些遗憾,干脆提出邀请。   魏繁星啊了声,顿时有些犹豫:“真的要跳吗?其实、其实我不太记得了……”   “刚才还说记得,现在又说不记得。”纪时扭头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我看你其实就是讨厌我,不想跟我跳,难怪以前从来没有跟我搭过舞。”   魏繁星从他的语气里莫名就听出一股委屈和愤懑来,顿时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那个舞伴是、是老师随机安排的嘛,班里男生这么多,没搭到的人很多啊……”   纪时反驳道:“可是我知道xx当时喜欢xx,就特地跟人换了去和他搭舞,老师也不知道。”   你也会说人家是喜欢对方才特地换的,我那时候跟你都不熟好吗,魏繁星腹诽,抬头就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心里又没来由地一软。   “那、那我们现在补上?”她小声地问道,又连忙补充,“可是我跳得不是很好,你不要介意。”   纪时闻言立刻就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也跳得不好,我们自娱自乐罢了。”   “美丽的小姐,我能有幸邀请你共舞一曲吗?”他弯腰行礼,像旧影片里的绅士,文质彬彬地询问心仪的淑女。   魏繁星脸上发热,行了个屈膝礼,答应了他的邀请。   两个人都没有穿鞋,更没有漂亮的礼服,只是穿着方便行动的长裤,踮着脚,在沙地里一板一眼地回忆着很多年前老师教授的舞步。   一下两下,错身,旋转,有微咸的海风吹来,吹动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摆,舞步重复的多,他们逐渐适应,从生涩到流畅,最后如鱼得水。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高中时代,那个时候的大课间,必定是早上太阳最明亮最好的时候,绿茵场上年少飞扬的男孩女孩们,壮起胆子拉上手,在老师的带领下学着跳人生中第一支交谊舞《校园华尔兹》。   那些青春里羞涩的眉眼,和懵懂的心事,最终都沉淀在安静的岁月里,成了美好的回忆。   纪时已经不大记得起当年的魏繁星沐浴在阳光下是什么样的了,会不会也像今夜这样轻盈柔美?   灯光朦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地上摇曳着。   起初他们像以前那样,跳舞是跳了,该拉手挎胳膊也都做了,但不会去看对方眼睛,以前就是这样要求的,男女同学严禁用暧昧的目光对视,男同学更是禁止偷窥女同学脖子以下的部位。   可是突然间纪时叫了一声她:“魏繁星。”   她闻声看过去,恰好和他四目相对,眼神一经触碰,便渐渐变得胶着,接下来的每一次旋转、每一次错身,他们都别着头,互相看着对方。   空气渐渐就变得黏腻暧昧起来,尤其在这样灯光昏黄又繁星满天的浪漫夜晚里,人类的荷尔蒙迅速大量地分泌,撞击着彼此之间那层隔膜,有些东西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   在灯影下,魏繁星投入在舞蹈里,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柔美飘逸,纪时迁就着她的动作,配合得很默契,他进她退,她左他右,是舞蹈动作,也是成年人之间的互相试探。   她如同夜晚才出现的精灵,有着婀娜多姿的躯体,青纯魅人又不自知的眼神,每一个举动都能轻易撩动他的心弦。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纪时站在她的身后,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弯着脖子靠近她耳边,将温热的呼吸撒在她脖子上,笑声低微又暧昧,“满意我的配合吗,舞伴小姐?”   他灼热的呼吸顺着脖颈的皮肤往衣服里钻,魏繁星明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立刻避开,可是她的脚底就像瞬间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甚至还有些发软。   “……很、很好。”她嗫嚅着回答道,低着头,不敢回头去看他。   纪时又笑起来,“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跳舞,美丽的小姐。”   说着他手一松,放开了她,转身绕到她的面前,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按着胸前,再次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抬眼时看她,目光温柔得如同一汪泉水,又格外专注,魏繁星呼吸一顿,眼睫颤抖起来。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刘媛媛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老纪,你带没带针灸针出来?快拿给我有用!”   暧昧丛生的气氛霎时间被打破,两个人像是突然被十二点钟声敲醒的灰姑娘,急匆匆离开舞会,回到现实。   刘媛媛跑回来的时候,纪时和魏繁星已经分开,一个拨弄炉子里的碳火,一个已经钻进了帐篷。   “什么事这么着急?”纪时抬眼看向刘媛媛,一脸淡定地问道。   魏繁星也顺势从帐篷里伸出头来,疑惑地看向刘媛媛。   俩人都一脸的若无其事,加上刘媛媛的确有急事,当然也就来不及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那边有个一起玩的小帅哥,突然间胃痛,你有没有带针灸针?给他扎两针止止痛。”   “等着,我去给你拿。”纪时闻言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进他和陈竹的帐篷里去。   从随身的包里找出一盒银针,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说着又回头问:“魏繁星,我们去看病人,你去不去?”   从语气到姿态,都和平时一般无二,正常到魏繁星差点以为刚才那场你来我往的舞蹈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回过神来,点点头,从帐篷里钻出来,跑到刘媛媛身边,低头避开了纪时。   可在经过他身边时,还是听到了一声轻笑。   她忍不住又脸热起来,心里终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别扭和紧张,她看了眼刘媛媛,提着一口气,生怕她发现点什么。   幸好刘媛媛的注意力此刻完全没有分给她的意思,径自将他们两个带到隔壁,陈竹见到他们过来,就问了句:“有针么?”   纪时点点头,看一眼捂着腹部坐在地上的年轻男人,把针给了徐鸣鹿,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就是刚吃饱,玩得太嗨了突然胃痛。”有个陌生的男人解释道,应该是刘媛媛他们刚才一起玩的。   魏繁星听了一耳朵,看向徐鸣鹿的操作。   他握住患者的小腿,让他膝盖向外用力伸展,取筋肉凸出处的凹洼,捏着银针飞快进针,一番捻转提插,用的全都是泄法,没过多久就问:“有感觉了吗?”   “……好像没这么痛了。”对方感受了半天,然后应道。   没过多久,他觉得自己胃已经完全不痛了,便有些惊奇,“怎么这么有效,一针见效,我现在好了!”   众人都好奇地围过去问真的假的,又问徐鸣鹿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徐鸣鹿取的这个穴位叫梁丘穴,它是胃经的郄穴,郄穴在临床上多用于治疗急性病症,止痛的效果很好,所以徐鸣鹿只在这里扎针,就可以缓解他的一时之痛。   不过他还是告诉对方:“这是暂时的,你最好现在立刻去医院就医,该检查检查,该吃药吃药,别耽误治疗时机。”   患者和他的朋友们忙应了,因为发生了这个插曲,唱歌什么的活动自然无法继续,收起针后,徐鸣鹿他们一起往自己营地这边走。   魏繁星和刘媛媛挽着胳膊走在最前面,纪时就走在他们后面,再后面是一边走一边给家里人拍照的陈竹跟徐鸣鹿。   刘媛媛问魏繁星道:“你也不过来跟我们一起唱歌,待在帐篷里无聊不无聊?”   魏繁星心虚地摇摇头,“……不、不无聊啊,纪医生不是也在吗?”   刘媛媛嗤笑一声,“你跟老纪能聊什么,病例分析?疑难杂症?还是学术继承?”   “没、没有……你不要这样说嘛,纪医生还是、还是很有趣的……”她听了忍不住替纪时辩解,说完又下意识回头看他一眼。   一眼就看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星光和灯光全都倒映在他的眼底,流光溢彩,欲说还休。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回过头来不敢再看他,只觉得心如擂鼓,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晚,她怀揣着突如其来的心事,在暗蓝的天幕下,小心翼翼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纪时那双撩人过分的眼睛,连同右眼眼尾的那颗小痣都显得动人至极。 第六十二章 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不……   这一晚没睡好的倒不止魏繁星一个, 纪时也没能睡好。   他的梦里都是魏繁星跳舞时的模样,柔软、轻盈、妩媚,散发着和平时的温吞不一样的光彩。   她清淡的五官在灯光里灼灼动人, 仿佛早春时节盛开的那一簇小花, 全是可怜可爱。   他梦见她,便难得地没睡好,半梦半醒地到了天亮,一睁眼,就是陈竹若有所思的一样脸。   “……师兄你做什么?”他吓了一跳, 不知道陈竹到底在看什么。   陈竹坐在旁边,低头看着他,笑了笑, 一脸的意味深长,“老纪啊,你也这个年纪了, 该找女朋友了,要不然生理需求都没办法解决,用进废退,你要记得。”   纪时一愣:“???”   陈竹说完这一通话就要出去, 临走前不忘交代他:“把自己整理好再出来。”   他这话叫纪时心里一顿, 拉起毯子看了一眼,明白了。   顿时一阵无语, 这不是正常生理现象么, 怎么到他嘴里,就听着这么奇怪?   他忍不住摇摇头,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看着一个点出神。   外头传进来说话声,魏繁星在问刘媛媛:“早上是吃鸡蛋粥么?”   刘媛媛反问道:“有带生鸡蛋吗?”   徐鸣鹿就说有,又说还有些昨晚没吃完的肉,没坏,还能吃,问要不要和吐司一起做成三明治吃。   大家说都行,魏繁星就问:“纪医生呢?他还没睡醒么?”   陈竹就道:“应该醒了吧,你去叫他一下看看?”   接着他的帐篷门就被敲了敲,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纪医生,你醒了没有?该起来吃早饭了。”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和他梦里的模样重叠了起来。   她又在外头喊了一声,纪时回过神来,赶紧应声道:“起了,马上就来。”   魏繁星就应了声好,脚步声又走远了。   她走开之后,纪时伸手扒了扒头发,把身上盖的毯子叠好装回背包里,然后拉开帐篷门,钻了出来。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脚底是细软白沙,远处是蔚蓝海面,魏繁星正和陈竹他们忙着早餐。   粥的味道已经飘了过来,锅里冒出白雾,清晨的海风一吹,白雾散开又聚拢。   魏繁星揭开锅盖,用勺子搅拌着米粥,纪时凑过去看,她抬眼笑着说了句:“你洗漱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耳边的发丝掉落下来,在脸颊边晃了晃。   “没有,这就去。”他一面应,一面极其自然地伸手替她将滑落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留下魏繁星一个人在原地发怔。   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心虚的看向在另一边忙碌的同事们,撞上陈竹戏谑的目光,她忍不住眼皮一跳。   坏了坏了,这就被看见了么?都赖纪时!   但陈竹也没说什么,就笑笑,转头和徐鸣鹿说起三明治,“你这面包边不要么?不要的话我吃了吧,你快点,我饿死了。”   徐鸣鹿慢条斯理地往吐司片上摆培根和烤肉,温温吞吞地应道:“着什么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魏繁星把生鸡蛋磕进刚煮好的、沸腾的白粥里,再倒进葱姜水去腥,将鸡蛋搅散,就有了一锅金黄的鸡蛋粥。   纪时洗漱回来,见魏繁星正在晾粥,于是很自觉地过去帮忙。   魏繁星将一碗粥舀出来,他接过去,端到桌子上再回来,魏繁星直起身看着他,忽然间笑了声。   他一愣,“……你笑什么?我头发乱了?”   魏繁星摇摇头,“我想起来刚来回春堂的时候,有天早上见到师父,他说你每天都要赖床,因为你觉得自己还在长身体,今天这么早起,是不是耽误你长身体啦?”   说完就抿着嘴唇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纪时一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师爷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不要面子的嘛?!   魏繁星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嘴角的小漩涡都冒了出来,格外明显。   看一眼她笑成这模样,纪时忍了忍,还是算了。   徐鸣鹿的三明治做好,鸡蛋粥也晾到没那么烫了,大家开始吃早饭,一边吃一边说话,无非是昨晚睡得如何之类的。   问道魏繁星,她眨眨眼,没说实话,“……挺好的呀,睡得挺好的。”   吃完早饭,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最后在海边走走,拍了些照片,这就打道回府了。   纪时直接将魏繁星送回到楼下,然后看着她进了楼道,这才将车窗重新摇上去。   魏繁星上了楼,开了门,把鞋子一脱,来不及换鞋就赤着脚往里跑,跑到落地窗前,贴着玻璃往楼下看,刚好看见纪时的车子开出单元楼前面的小路。   一直到车子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去找拖鞋,顺手将包挂在门边的挂钩上。   然后歪在沙发上,长久地出神,反复地想着自己刚才的举动,那是从没有过的喜悦和期待感。   她喜欢的人,送她回家,这种事从前她只在电影电视或者小说里看过,又或者是听别人比如冯悦说过。   可是亲身体会过后,她才发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那是一种小小的窃喜,和隐藏在其中的新鲜的期待感,期待下一次的遇见。   她抱着抱枕,把脸埋进去,悄悄地笑起来。   兀自高兴半天,才想起要去洗澡的事,等洗完澡出来,刚拿起手机,就看到有新的未读信息,点开一看,是以前在省中医的医教科的同事发来的,邀请她参加婚礼。   她看完,没立刻回复,而是先给纪时发信息,问他去不去。   纪时信息回复的很快:【去吧,你要去么?】   魏繁星实话实说:【你去我就去。】   纪时:【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接着这条发过来的,是一个分享链接,魏繁星点开一看,是一家猫咖的介绍,推送里展示了很多小猫咪的照片,每个看起来都很漂亮可爱。   她其实有些心动,但又想到纪总会吃醋,于是又劝他算了,他好像不太愿意,讨价还价半天才答应,说是看她的面子。   魏繁星看了就忍不住笑,觉得他有趣,甚至好奇他这会儿是不是像个小孩一样,一定很可爱,她想——   喏,当你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可爱的,连幼稚都是可爱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魏繁星第二天就心情很好地出门跟纪时汇合去了,先是带纪总去宠物店买了玩具,然后去附近的公园逛了一圈,碰上有摄影展,两个人带着猫也看得挺开心的。   纪总长得威风帅气,性格又好,着实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还有不少小朋友和小姐姐来摸它。   中间也出了点小插曲,有一位漂亮小姐姐来rua猫,不仅看上了猫,还看上了猫的主人,拿着手机就大大方方地上前来问纪时要微信。   纪时也不说给还是不给,只扭头问在喝水的魏繁星:“魏繁星,有人要我的联系方式,我能不能给啊?”   他的声音也没多大,但就是每个字都能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魏繁星拿水瓶的手一抖,差点鼻子就进水。   她忙放下手,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之后,抬头一眼瞪过去,用力呛咳起来。   漂亮小姐姐见状立刻便道:“不好意思,不用了,祝你们幸福!”   说完就拉着同伴一溜烟的走了。   魏繁星:“……”这人怎么这样!你不想给就说不想,干嘛拿她当挡箭牌啊,太过分了!   而且一看周围,投来的都是戏谑的目光,这让魏繁星觉得相当尴尬,恨不得立马就钻地缝里去。   她红着脸,把瓶盖拧紧了,走过去拉纪时,“快走啦!”   纪时明知道她为什么窘迫,却偏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你休息好了吗,要是还没有,我们可以再坐坐。”   魏繁星:“……”我看你是想挨打!   转天下午纪时来接她一起去参加同事的婚礼,可是一大早起来天气就不是很好,天阴阴的,大雨来临之前的憋闷感一直持续到下午。   上了车之后,魏繁星道:“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能不能回来。”   纪时转了一下方向盘,一边看着路况,一边应道:“那边路远,要是真的下大雨,还是在那边住比较好,你带身份证没有?”   “带了。”魏繁星点点头,又不太情愿,“可是没有换洗衣物。”   “需要再买,那边有商场。”纪时应道,这次同事举办婚礼的地点选在郊区的一个度假山庄,山庄对面就有一个很小的购物中心。   魏繁星哦了声,低头开始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看到手机推送的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有台风要经过,容城将迎来大范围持续降雨,预告局部有大暴雨。   她顿时就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说要去了,给个红包多好。”   纪时慢悠悠地劝:“去也不是没好处,你看,起码你的旗袍能穿第二次了,不然除了这种正式的场合,你还有多少机会穿,不穿岂不是浪费了?”   就是可惜他今天的领带是灰色的。   魏繁星听了,撇撇嘴。   婚宴很隆重,到场的很多都是省中医的同事和领导,基本都是魏繁星认得的人,大家见到她和纪时,瞬间婚宴就在小范围内变成了叙旧现场。   许多人打听她和纪时的关系还有她工作的事,她也大方地解释:“我现在在回春堂坐诊,那便是纪医生家的医馆……对,我现在老师是孟老院长……环境还不错,不忙,工资一般,够温饱,压力也不大……”   解释得口干舌燥,就忍不住喝了几口红酒,等她终于清净下来,发现纪时已经被劝着喝了不少酒,红的白的都有。   又听隔壁桌有人说:“哎呀,外面下雨了,好大。”   魏繁星听了,顿时心里叹气,好嘛,看来真的不用走了,正好纪时喝了酒也不能开车。   这场婚宴跟之前江愉那场不太一样,采取的是传统围餐制,很多人都没吃什么菜,就光顾着喝酒去了。   那样容易醉,魏繁星吃了个虾,扭头看一眼纪时,他的脸已经红起来了,便忙问了句:“你还好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纪时点点头,她就给他舀了一碗热汤,又夹了点菜给他,刚吃完,之前老年病科的同事就过来了,这不能不喝吧,他辞职之后难得见面,不管怎么说,以前都相处得很好,喝一杯很应该。   于是又接连几杯酒下肚,纪时的耳朵都红了起来。   好在到这时也差不多了,他终于可以坐下来安静片刻,但这时其实俩人都喝了酒,而且酒量不好的魏繁星已经后劲上来了,脸红耳赤的。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外头的雨越来越大,甚至还起了风,纪时赶紧去订了两个房,然后加钱让酒店工作人员帮忙去给魏繁星买了换洗衣物回来,有不少人跟他一样的,在电梯里遇见,就约他和魏繁星一起聊聊。   “都那么久没见了,咱们不得联络联络感情啊?”   纪时和魏繁星对视一眼,得啦,反正走不了,那就聊呗,纪时点头道:“那一会儿来……去魏繁星那儿吧,开点啤酒,随便聊。”   同事说好,出了电梯就各回各屋了。   等只剩他们两个人,魏繁星才问:“怎么喊大家到我房间来啊啊,去你那儿不好么?”   “这样你就省得走了。”纪时应着,把一张房卡递给她,“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过来。”   魏繁星点点头,刷房卡进了他隔壁的那间房。   酒店是五星级酒店,住宿条件自然很好,房间里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洗衣机和烘干机,这大大方便了魏繁星。   她从浴室出来之后没过多久,纪时过来了,也是穿着一身换过的运动服,俩人开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等其他人。   等人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说起了以前在临水一中的事。   纪时问:“以前咱们那个历史老师,现在还在那儿吗?”   魏繁星想了想,摇摇头,“不在了,我高三的时候就听说她考上了研究生,离开我们学校了。”   纪时哦了声,喝口酒,又笑起来,“我记得以前操场那里有个很丑的雕塑,拆了没有?”   魏繁星笑道:“应该早就没了,我大二的时候回去看过一次,变化好大了,以前咱们在的时候还没有专门的体育馆,现在体育馆建得很豪华啦。”   纪时有些好奇,“是么,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回去故地重游一次了。”   “年底不是校庆么,到时应该有校园开放日,可以去看看。”   俩人一边聊一边喝酒,不知不觉便喝了不少,魏繁星还笑着叹气:“等他们来,我都醉过去了。”   之前在婚宴上就喝了,她酒量又不好,虽然这会儿连一瓶啤酒都还没喝完,但已经有些头晕了。   纪时虽然连脖子都有些红了,但神智还可以,便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们到底还来不来。”   说着就过去拉开门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问他们要不要来。   魏繁星跟着到了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看,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有些醉了。   没一会儿纪时回来,告诉她:“电话打不通,应该已经醉过去了。”   按理说,这时候纪时就该回自己房间了,但他完全没这个意思,还是进了魏繁星房间。   魏繁星也没这个意思,点点头,“那我们聊我们的好了。”   纪时点点头,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俩人往里走,走到沙发边上时,魏繁星不小心被茶几腿绊了一下,因为喝了酒,平衡能力好像不太好,她摇晃了两下,眼看着就要往下摔倒。   纪时连忙伸手去拉她,结果他也喝了酒,准头把握得没平时那么好,一下就用力过猛,人是往回拉住了,但他自己也因为惯性作用一下就坐在了沙发上。   被他拉住的魏繁星这下就受了无妄之灾,被他一拽,就这样扑在了他的身上。   一阵沐浴乳和酒气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间中夹杂着她身上原本就有的淡淡花香,纪时顿时就被熏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人呐,喝多了酒就容易误事,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容易发热,也就容易冲动,特别是当面前这个人是他心仪之人时。   纪时几乎是脑子短路一般,全凭本能行事,掐着魏繁星的腰一拉,她立刻就和他换了位置,倒在了沙发上。   紧接着他就压了上来,亲在她的下巴上,呢喃着叫了她一声:“星星。”   魏繁星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顺着衣领往里钻,气氛暧昧,她整个人都怔愣到失语。 第六十三章 星星,我追你好不好?给个……   “星星。”   “星星。”   “星星。”   他呢喃的絮语在魏繁星耳边响起, 如同春日梁间呢喃的燕语,轻轻地拂扫过她的肌肤,所过之处, 一片灼热。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失序, 好似冰封了一冬的冻土终于迎来化雨春风,大地冰消雪融,土面下的嫩芽争先恐后地冒头,瞬间长成蔓延春草。   魏繁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小名从他唇齿间吐出会是这样的感觉, 温柔、缱绻、缠绵悱恻,带着星火燎原的□□。   他在求欢。   这个认识让魏繁星先是觉得慌乱,随即心底又升腾起隐秘而强烈的愉悦。   看啊, 那个说好了不吃窝边草的男人,那个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男人,那个曾经犹如天上星辰般优秀的男人, 此刻匍匐在我的躯体之上,向我索求一场鱼水之欢。   难怪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纪时的吻流连在她的眉眼之上,一下又一下地轻啄, 从左到右, 又从右到左。   魏繁星很快就发觉,他的吻并没有□□色彩, 只有单纯的喜爱, 但是……   他的手有。   他的十指张开,和她十指交握,轻轻地揉捏着她的指肚,仔细地拂蹭过她手心的每一寸肌肤, 带起濡湿的薄汗。   她觉得有些痒,于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纪时的吻就这样在她的挣扎中从眉边滑落,印在她的耳朵上。   起初魏繁星还没在意,直到纪时的呼吸越过耳屏往里钻,热热的,好像从那一条隐秘的小路,直接就吹进了她的颅内。   她愣了一下,随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酥软的轻吟来:“呃、嗯——”   纪时的动作在听见她的声音时顿了顿,随即明白过来,他找到了她身上的开关。   他顿时兴奋起来,又迭声叫她的名字:“星星,星星……你喜欢这样,对不对?”   魏繁星还在为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感到震惊,没等回过神来,他又往她耳朵上吹了一口气,沿着她的耳轮一点点往下,最后耳垂上传来一股微微尖锐的痒意。   刺激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汹涌澎湃,撞击着她仅剩不多的理智屏障。   她听见他在耳边的轻笑和呢喃:“星星,你喜欢这样么?”   她颤抖着叫他:“纪时……纪时,你别这样……”   纪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撑起头来,打量她的脸孔。   脸色酡红,眼神迷蒙,紧紧皱着眉,像是醉了,又像是深陷某个漩涡之中不能自拔。   他犹豫了一下,“……那、不要了?”   他一面问,一面准备抽回自己的手,开始准备下压自己蓬勃高炽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想要抽身离去的意图,魏繁星突然尖叫起来:“不!我要!你别走!”   她的手指合拢,紧紧抓住他的指尖,仰起脸来,如同溺水的人祈求救援。   “纪时……你不能这样……”   他在她的抱怨声里忽然间反应过来,她并不是想要阻止他,而是嫌弃他太过分了。   可是这种事,本来就是过分的,他叹了口气。   这一停顿,纪时的理智多少回笼了些许,他重新低下头来和她说话:“你同意么,星星?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魏繁星睁开眼,眼前的光线有些暗,他逆着光,容颜精致俊美,她弯起脖子,蹭了蹭他的脸。   喃喃自语道:“我知道……纪时,我知道……我……”   心里那句关于对他有好感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止于唇舌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还不够确定,也可能是因为他突如其来凶狠的亲吻。   他的鼻尖摩挲过她的,他的亲吻也不再只有怜爱,开始沾染上更多渴求与探索,他渴望征服她,她也想要征服他,征服欲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天性。   从沙发到床上,灯光从明亮到昏暗,最终完全熄灭,室内热火朝天的对抗终于止息在魏繁星的低声啜泣里,纪时将被子一拉,遮掩去彼此一身的狼藉与春意。   魏繁星觉得自己坐了一条船,在狂风暴雨来临的海面上飘荡起伏,几次差点翻船,好不容易靠岸,她跑下来,背后有阳光照过来,热乎乎的。   她睁开眼一看,热的不是太阳,是纪时的胸膛。   他的手还从年伸过来,一手掌握着她的柔软,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姿势十分亲昵暧昧。   魏繁星顿时就懵了,她虽然不至于忘了昨晚发生过什么,但也着实想不到,最后主动留下的竟然会是自己。   这也太……   他不会就觉得她是个特别open的人了吧?!   她忽然间有些沮丧,听说男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星星,你醒了?”身后忽然传来纪时睡意朦胧又沙哑的声音,随即肩胛上一片痒意丛生,他亲吻她时,新生的胡茬也跟着扎在她皮肤上。   “……痒。”她忍不住瑟缩起来,转过身要躲。   纪时的下巴一下就贴在了她的肩窝上,再蹭蹭,就贴上了她的锁骨。   他呼吸扎了她两下,然后轻轻揉了一下掌心里那一团,魏繁星伸手拍他,他就啧地笑了声。   “很柔软,没有结块,很健康。”   魏繁星抿着唇哼出声来,小声反驳:“你摸到四个象限了吗就胡说。”   “没有。”他翻了个身,望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那我现在重新摸一次?”   魏繁星头一别,躲开了他的目光,没有同意。   纪时也不介意,低头去亲她的脸,“昨晚……”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魏繁星打断,她几乎是闭着眼说的:“昨晚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要你……”   “魏繁星。”她话还没说完,纪时已经等不及了,语气严肃地打断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魏繁星一愣,然后抿着唇点点头,声音故作镇定,“我知道啊,我怎么不知道。”   “纪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没必要……就当是一次寻开心不好吗?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   “你可他妈闭嘴吧!”还是没等她说完,纪时就扑了上来,伸手去扯她的脸,“我不同意!魏繁星你给我听着,我!不!同!意!”   什么一夜情,什么打完一炮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全部都不同意!   魏繁星被他捏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好呜呜几声,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纪时被她看着,态度忽然间就软了,他重新抱住了魏繁星的腰,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柔和,用几乎是哄劝般的语气同她说话,劝道:“你别说这种话行不行?”   “昨晚要不是你同意,我一定不会碰你……我不是想只跟你有这样一场露水姻缘而已,星星,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魏繁星心里一动,但随即她又立刻把刚升腾起来的念头压了下去。   “……不要。”   “为什么不?”纪时追问,“你觉得我不好?是不是昨晚我做得不好,你跟我讲,我努力改进,好不好?”   魏繁星红着脸摇头,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矫情劲犯了,她对纪时有好感是真的,但不甘心也是真的,就这么答应做他女朋友,怎么想怎么亏。   纪时并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他的世界里,NO就是NO,所以他没想过魏繁星的“不要”会有其他含义,而是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不够好,所以她才不同意。   可是他又一时想不到自己哪里不好,于是只能把脸往魏繁星脸上贴,问她:“你说好不好,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改行不行?”   他这个动作让魏繁星立刻就想起纪总,下意识地和他蹭蹭脸,嗯了声。   “你没有不好,是我觉得太快了。”她斟酌着应道,“纪时,你不觉得吗……我们太快了,我觉得很不真实,我不能确认……我对你不排斥,也觉得可以发展,但我还没有做好进入女朋友这个角色的心理准备……”   “太快了,你让我缓冲一下,可以吗?”她说完,抬起脸,非常诚恳地看着他。   魏繁星认为,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应该先做好准备再开始,就像她当医生看病人,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学了很多东西才敢看的,她第一次独立上门诊之前,甚至还在家私下模拟过一整套流程。   虽然后来发现这些东西有些用不上,但这不妨碍她认为准备工作的重要性,起码那样自己不会慌。   在对待和纪时这一次完全超出预料之外的、负距离接触这件事上,她也是这样想的,她对纪时的这份好感,还没有强烈到她愿意此时此刻就义无反顾地成为他女朋友的地步,她还不能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适合。   但纪时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多顾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定定地和她四目相对,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我觉得……”叫他一直不吭声,魏繁星又忍不住了,她有些急于说服他,“我们还需要多相处多了解,才能确定关系,你觉得呢?我们都成年好久了,做任何事都要为自己和对方负责,你觉得呢?”   纪时听了眨眨眼睛,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沉默。   见他还是不说话,魏繁星干脆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腕,“莎士比亚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当然,这句话太过绝对,但从传统伦常来说,这句话没有错,对不对?我只是希望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前,我们能更多地了解对方,一旦发现不适合……”   听起来好像是,她做好了随时抽身离开这段关系的准备。   纪时表示理解,但也大感震撼。   “你这也……”他有些不满,“你还没答应当我女朋友呢,就打算甩了我?”   魏繁星被他质问了,顿时气势就有些不足,拉着被子害羞自己脖子以下所有肌肤,喏喏道:“……那你也可以考察我呀,万一你也发现我不符合你的要求呢?总不能因为上过一次床,就把自己绑在不合适的人身上。”   如果不合适,那他们就算现在在一起了,以后也是要分的。   更何况,“你都没有追过我,你见过谁的女朋友不用追就有的,天上掉下来就是了哦?”   说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亏大了,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哼了声。   纪时一想,好像也是这个理,于是点点头,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然后看着她道:“我不用考察,我觉得你很合适。”   他喜欢她,原本也不是因为睡了她才喜欢的,而是因为喜欢她,才有了亵渎她的想法和欲望。   魏繁星嗯了声,又听他有些期待地问道:“那你考察我,昨晚验过货,这一项还满意吗?”   “呃……这个……”魏繁星顿时又红了脸,捏着被子,扭扭捏捏地点点头,细声细气地回答他,“可以的,很合格。”   纪时闻言顿时就笑起来,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所以星星,我追你好不好?给个机会嘛,小师姑?”   魏繁星原本都要点头了,可是听到他最后那个称呼,整个人顿时就愣住,倒吸一口冷气。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啊!   “纪、纪时……”她颤抖着声音叫他,眼圈刷的变红,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们这、这样……算不算乱、乱/伦啊?会不会……”   纪时:“???”   他看着魏繁星这样战战兢兢的模样,一时间既好气又好笑,干脆坐了起来,任由被子滑到他的腰上,然后伸手一拉,魏繁星就尖叫着离开了床面,趴在他的身上。   “你是不是傻?”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眉心,哭笑不得地问道,“你还真把这辈分当回事啊?”   “我跟你说吧,就算你是我师奶奶,在大家眼里,你也是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年纪一样的,适婚大龄青年,咱们俩在一起,那叫内部解决,兔子啃了窝边草!”   “乱/伦个头,你跟我有什么户口本上的关系么?”   被他训了一通,魏繁星又放下心来了,嗫嚅着反驳:“现在没有,但以后……说不准啊……”   纪时顿时就笑了,放开抵住她眉心的手指,改为搂着她的被,低头要去亲她,“那我等着那天,你最好快点。”   魏繁星撇着头躲开他,“不行,你还没有追到我呢,不许亲。”   顿了顿,她又提要求:“也不许告诉任何人咱们……不然我就一票否决了你。”   “这么霸道?”纪时挑挑眉,叹口气,“行吧,我听你的,在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之前,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说完又觉得不对,“那我想拉你的手怎么办?不行,我重新说,嗯……不管你答不答应做我女朋友,我都不会对你做任何你不同意的事。”   “星星,你说不,我就会停止,我永远尊重你的意愿,你也永远可以对我采取一票否决制。”   魏繁星仰头看着他,捕捉到他眼里认真的神采,知道他说的这些是情话,也是承诺。   她并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真的做到,但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于是她笑起来,也很认真的点头,“你也是,我会尊重你,哪怕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我也希望这段时间里,你是快乐的。”   “所以,未来的女朋友大人,你要不要起来洗漱?”他笑着低头,和她贴了贴额头,“我们差不多可以退房回去了。”   魏繁星红着脸,声音又变小了,“……那你先回你那边。”   纪时点点头,在她羞涩又震惊的目光里,掀开被子赤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感慨:“早知道不要开两个房了,多浪费。”   魏繁星白他一眼,觉得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他走了,魏繁星才起身去洗漱,洗澡的时候她低头观察自己的身体,原本干净的皮肤上现在多了不少痕迹,也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消退。   她看着这些痕迹,脑海里想起昨晚他的每一个动作,顿时便觉得脸上温度在极速攀升。   打住打住,不要再想了!   她迅速结束洗漱,出来收拾东西刚收完,纪时又过来了,接过她的包,一前一后的走出她的房间。   进电梯时遇到昨晚爽约的同事,对方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实在是喝多了,进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实在对不起,下次我请你们吃饭赔礼!”   纪时摇摇头说没事,对方就又问:“你们俩昨晚也喝酒了,没事吧?”   闻言魏繁星立刻看了一眼纪时,然后飞快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鞋尖,她可不敢讨论这个问题。   纪时叫她怂得可以,忍不住笑了起来,摇摇头,“没事,好着呢。” 第六十四章 以后魏医生兴许不用苦恼婆……   一趟旧日同事的婚宴之行, 让魏繁星和纪时的关系,从普通同事,变成了现在这样。   友情以上, 恋人未满。   她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见步走步,见招拆招吧。   “回去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送她到了楼下,纪时按下车门的锁,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嗯、跟我说?”   魏繁星一噎,用眼角余光撇了他一下,嘟囔道:“跟你说……说什么呀?”   这种事她就算真有什么, 也不好意思跟他讲啊。   纪时哦了声,看着她,认真和她打商量:“那你跟信得过的好朋友说, 比如……冯悦?反正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说完顿了顿,看她点头了,就继续道:“你昨晚喝了酒, 今天吃清淡点, 师爷给你开的药丸子还有没有?记得按时吃,要是没了再让他们做, 自家东西, 不要省。”   魏繁星嗯了声,忽然间觉得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纪时不会管她这些的,最多问一句,不会说得这么多, 还自家东西,以前资本家可不这样觉得。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好笑,于是翘着嘴角歪头去看他,“少东家,你就不怕我打着你的旗号把回春堂搬空了?”   纪时闻言笑起来,桃花眼弯弯的,说不出的风流恣意,“我是不介意做这种一掷千金博卿一笑的事,但现实不允许啊,少东家少东家,少字打头,就说明上面还有个东家,我爸不让啊。”   说着脸上露出调侃的意思来,“我看你打我的旗号,还不如打我爸和师爷的旗号来得实在,喏,东家最得宠的小师妹,听起来都比少东家未来女朋友厉害,对吧?”   魏繁星听了直笑,笑得脸都红了,花枝乱颤的,纪时从她的领口看过去,看见她耳后被发丝遮挡住的小小一块红痕。   先是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觉得自己那颗心啊,忽然间又烧了起来,火热火热的。   于是他看着魏繁星的目光也就变得灼热起来,视线紧盯着她,一动不动。   被他用恨不得拆吞入腹的目光盯着,魏繁星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野狼盯着的肉,危险,且万分不自在。   她有些慌乱地收起笑脸,咬着嘴唇,低头解开安全带,推开门就跑了下去。   反手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从他唇边溢出的一声轻笑,似幻似真。   她回头看过去,只看见他脸上温煦的笑容,提醒她:“后天见。”   国庆节回春堂只全体员工休前三天,从四号,也就是昨天开始,医馆已经开始轮流值班,而成药店也已经恢复24小时营业。   后天是假期最后一天,刚好轮到魏繁星和纪时值班。   她咬了咬嘴唇,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跑,跟后面有狗追似的,纪时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人真的是……平时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怂?刚才跟他长篇大论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怂?   这会儿倒跟缩头乌龟似的了。   他腹诽完魏繁星,看她已经进了楼道,这才启动车子离开,出了小区大门往左,继续行驶一段路,绕过几个路口,就到了他独居的千江悦小区,隔着马路,斜对面还有个小区,纪家就住在里面。   他回去换了身衣服,要出门时接到陈女士的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马上过来,要不要我顺路带点什么?”   “也没什么缺的……”陈女士说到这里又改口,“你顺便在小区超市带瓶糟卤汁上来,晚上吃糟猪手。”   纪时应了声,反手带上门就下楼了,回到家,发现只有陈女士和纪总在偶家,纪未柊去值班了,他就问:“三姑呢?也回医馆去了?”   “是啊,她说在家没事做,无聊。”陈女士一面应,一面剥花生米,说是一会儿要做花生糖。   纪时洗了把手,拖着椅子坐到她对面,抓了一把花生放在面前,一颗一颗地剥着,随口就说了句:“多做点吧,我拿些回去。”   陈女士闻言手顿了顿,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平时都不吃的,怎么今天……转性了?”   纪时不好说是想给魏繁星带,只好含糊道:“偶尔也想吃吃。”   陈女士不疑有他,感慨道:“所以说有时候遗传的功力很强大的,你爷爷以前就喜欢吃花生糖,别人下酒的花生米都是咸的,他的得是甜的,你爸也打小就喜欢吃,以前我们小的时候一块玩儿,他兜里就总有糖。”   “你从小就不爱吃,我还以为你是遗传我多点呢,没想到大了大了,居然也会喜欢吃,果然是亲生的。”   啊这……   纪时没想到自己只是讨个花生糖,居然还能引出这种陈年旧事来,顿时一阵语滞,偏偏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笑笑。   陈女士显然也并不需要他的附和,说完这件事之后,她立马又转向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咱们这栋楼六楼那个史老师么?”她问道,“就是她儿子在国企上班的?”   纪时跟人家不熟,只知道有这么个人,点头嗯了声,“她家怎么了?”   陈女士道:“国庆之前三单元的钱太太给她儿子介绍相亲,是钱太太在插花工作室的同学的女儿,211名校毕业,一米七大长腿,长得又白又文静,家里做生意的,父母名下几套房,还是独生女。”   “史老师家儿子也不差,985硕士,一米八,国企,有车有房,这一介绍,两边家长都很满意彼此的条件,姑娘还真就看上男方这条件了,结果到了史老师儿子这儿,居然没成!”   “一面都没见上,直接就拒绝了。”   纪时哦了声,把剥出来的花生米放到小篮子里,再去拿花生,抬眼就看见他妈脸上写着“快问我为什么”,顿时有点无语,只好顺着她意思问道:“怎么没成,这条件不是挺门当户对的么?”   “我就知道你想知道!”陈女士嘿嘿一笑,继续道,“我问了钱太太,钱太太说,是史老师他们家儿子要求人姑娘名下必须有房,人姑娘托钱太太问,本人名下没房但父母有房不行吗,史老师儿子一口咬定不行,说这个没得谈。”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必约出来见面了,于是钱太太这次保媒拉纤早早宣告失败。   陈女士倒是很好奇,跟纪时讨论:“为什么会这样呢?人姑娘是独生女,以后父母的房子不就是她的?史老师儿子自己也买了房,为什么还在这点上卡这么死?”   纪时摇摇头,“这个要问他本人了,不过史老师有没有问过她儿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单身?万一人家谈了女朋友,但还不够稳定,或者怕家里不同意所以没说,这怎么介绍都没用吧?”   这个陈女士就不清楚了,她摇摇头,乜斜他一眼,开始旁敲侧击:“别人家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我们家少东家还没有对象,是吧?”   “你说别人家的孩子,还知道出去相个亲,你出去,不是跟小严吃饭,就是跟陈竹他们吃饭,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喜欢男孩子,也不是不行……”   眼看着她越说越离谱,纪时连忙打断道:“妈!可以了,再说就跑偏了!”   陈女士停下来,眨眨眼睛,“偏吗?我觉得没有啊,哪里偏?你看看现在像你这个岁数、这个条件的,还有几个是单身?人家就算没结婚,那也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这么清心寡欲?”   清心寡欲?听见这四个字,纪时剥花生的动作顿了顿,脑海里忽然闪过魏繁星昨晚最后的模样,她仰着脖子,全身弥漫着妩媚诱人的粉,成了他记忆里最惊艳的模样。   他想着魏繁星,眉头一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你有时间关心我是不是清心寡欲,不如跟我说说你对儿媳妇什么要求,我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陈女士听了,先是嗤了声,“要求?首先,女的,其次,活的,就这么简单。”   纪时眉头一挑,抬眼看向他妈,“你确定?那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这不能够,因为我怀疑你找不到……”陈女士刚说到这里,忽然间就回过味儿来了,“诶?不对,不对,你今天很不对劲,你平时都不爱说这个的。”   她越想越觉得里头有古怪,看向纪时的目光也就变得复杂起来,“你刚才说史老师家儿子怎么样,不会就是说的自己吧?你在外头谈了朋友,是我们不知道的?”   这个问题纪时觉得有些不太好回答,主要是他和魏繁星的顺序有点不对,说没谈,可他们发生关系了,说谈了,魏繁星又真的没答应他。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会儿功夫,陈女士已经开始发散思维了,根据她多年看各种家长里短的经验,分析道:“你是不是谈了个姑娘,跟咱们家不太门当户对的,你担心我跟你爸不同意,就不说?”   纪时想了想,摇摇头,“就是先问问,比如……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当医生,自己买了房,家里做小生意的,就是身体弱一点,也不是本地人,可以么?”   陈女士听完心里立马开始犯嘀咕了,说得这么详细,说没谈,谁信呐?   但是这个情况,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陈女士上下打量着他,掩下心里的疑窦,斟酌着应道:“房子是她自己买的?”   纪时点点头,陈女士又问:“身体弱一点,是弱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疾病诊断证明,以后能不能生孩子?要是不能,你自己要想好,不要等人到中年或者老了后悔,跟那些鼓动媳妇丁克自己又后悔的那样。”   顿了顿,她又好奇,“长得怎么样?好看么,多高,胖还是瘦?”   这是认定了有这个人,纪时否认就是否认了个寂寞。   既然如此,他干脆也就懒得否认了,“举个例子……我真的就举个例子,跟魏繁星差不多的,你觉得可以么?”   问完,他突然就觉得内心一阵忐忑,呼吸都有些变轻了。   感觉有点像当年申请研究生时,给导师发邮件后,等待回复的那种心情。   陈女士听到他说魏繁星,心里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眼睛不由得一亮,刚才他说的那些,每一条都跟魏繁星对得上号呢!   所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是在跟星星搞地下恋吗?哎呀你们年轻现在这么会玩哦……”   “不是,没有,我没说过。”纪时连忙再三否认,好家伙,这要是传到魏繁星耳朵里,他能有好果子吃?   陈女士闻言顿时一愣,随即哦了声,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怏怏起来,“……不是啊,那多可惜。”   纪时闻言耳朵一动,这意思是……   “魏繁星这样的你满意?”他问道,问完又打补丁,“就是拿她举个例子。”   陈女士应道:“满意啊,你看,从家庭条件上来讲,她是独生女,我听说她家在临水有自己的超市,也有房,也就是说父母有存款,养老这块问题不大,更何况她姨父林医生我也熟的,跟太太娘家那边很亲近。”   “然后你再看她的个人情况,中医大毕业,主治医师,收入稳定,自己买了房,生得文静乖巧,就是那种很多妈妈都喜欢的女孩子你懂吧,为人又和气有礼貌,脾气也好,身子骨是弱了点,那有什么问题,一点小毛病而已,你师爷都说了,能养回来的。”   越说她越酸,“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姑娘以后便宜谁家。”   说着瞪一眼纪时,觉得这么大个儿子未免有点太不争气了,赶紧转身叫纪总,“快,大孙子快来让奶奶贴贴,安慰一下奶奶脆弱的心脏!”   纪时:“……”   莫名感到放心,以后魏医生兴许不用苦恼婆媳问题了,至于他的家庭弟位……   纪时看一眼跟奶奶亲密贴贴的大奶猫纪总,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笑。   纪总这时叼着一只玩具老鼠向他跑过来,放在他的脚面上,嗷了两声。   纪时伸手揉了揉它的头,“自己玩好不好?”   纪总蹭蹭他:“喵——喵——”   纪时看了心一软,干脆放下花生米,弯腰捡起玩具老鼠,带着它到露台上玩起来。   这个玩具老鼠还是魏繁星给它买的,一捏就会响,纪总很喜欢踩它,让它发出“吱吱”的声音。   这边纪时因为探清楚母亲的意见而感到无事一身轻,另一边,魏繁星也在想相同的事。   她刚回到家,周妙就给她来电话,说在外地旅游,买了点特产寄给她,让她注意收货,接着又问:“假期有没有去哪里玩啊?你要多出去走走,才能认识新朋友啊。”   魏繁星嗯了声,说去参加前同事的婚礼了,然后试探着问道:“妈,要是以后……我就在容城不回临水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周妙没意识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应道:“不回就不回呗,你在哪儿舒服就在哪儿,说真的,从你出来读大学第一天开始,我跟你爸就做好你不会回临水的准备了。”   魏繁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愣了愣,然后才接着问:“那……如果我找的对象,你们不太满意呢?”   “那还是看你啊,我们可能会劝,但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大不了实在过不下去就离,这世上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没有。”周妙说到这里,心里一动,问道,“星星,你是不是谈恋爱啦?”   魏繁星摇摇头,应道:“没呢,还没有。”   周妙听了也没想太多,哦了声,就笑呵呵地让她加油,“不着急,慢慢找吧,缘分来了就有了。”   “行了行了,我得去玩了,要跟晶晶一起坐过山车,就不跟你说了啊!”   魏繁星忙嗯了声,说句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心里有些羡慕母亲的这份洒脱和看得开。   不过听她说起林晶,魏繁星立马就想起当时自己信誓旦旦地跟林晶说过,自己和纪时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嘛……   魏繁星:“……”这打脸也打得太快了叭:) 第六十五章 就怕狗男人有文化。……   纪时既然说要追人, 便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开始每天早晚应卯,一大早就给魏繁星发早安。   顺便附赠一个纪总在猫砂盆上厕所的小视频。   视频里纪总蹲在猫砂盆里一脸懵逼,大概这是猫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上厕所还被拍的时刻, 深觉它爸多少有点大病。   魏繁星看了觉得好玩, 就把视频来来回回地播放,又理直气壮地索要更多大猫的照片和视频——大概和纪医生关系更进一步的唯一好处就在于此。   中午的时候纪时用大猫诱惑她:“我们带纪总出去吃饭?”   魏繁星犹豫片刻,忍痛拒绝:“不行呢,我今天还要看书,上回师父给了本《先醒斋医学广笔记》, 交代要给读书笔记,我还没看到一半。”   纪医生叹气,小师姑太努力了, 他当师侄的好惭愧。   但才刚开始追人的纪时正在劲头上,你让他放弃,又简直不可能。   于是到了晚上□□点, 他又开始了:“我们带纪总一起去吃宵夜?”   魏繁星其实没有太多吃宵夜的习惯,但也不好意思一直拒绝,就问他怎么想到要出去吃宵夜。   人家回了句:“人类是肠胃的奴隶。”   魏繁星:“……”你这吃宵夜的理由真的一言难尽。   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她不答应, 纪时就一直给她发信息弹视频, 信誓旦旦:“很快的,我保证十二点之前送你回去!”   又用纪总来诱惑她:“几天不见, 你不想大猫吗?以后可是你猫儿子, 你不提前跟它培养培养感情么?”   魏繁星顿时就炸毛了,“……谁是我儿子,你再胡说八道,早晚拔了你舌头!”   “好好好, 我错了。”纪时认错认得从善如流,“您是纪总师奶奶,一辈子都不会变。”   说要又说立刻过来接她,魏繁星就忍不住抱怨:“你这个人说话根本不算数,说好了我的NO就是不要,你看看现在,我的NO管用吗?!”   纪时语气顿了顿,应道:“但是我可以用自己的办法让你说YES啊,死缠烂打用猫引诱,只要招数有用就行。”   魏繁星:“……”呵,就怕狗男人有文化。   出门的时候因为魏繁星不太乐意,动作就磨磨蹭蹭,难得的这么有脾气。   纪时也只能等着,倒不无聊,赵谦来跟他打听魏繁星的喜好了。   收到赵谦的信息,纪时还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其实还是有一个情敌的,顿时紧张起来。   毕竟就算三只捏田螺,也有不那么稳当的风险。   他再自信魏繁星会答应做他女朋友,也不愿意让情敌在一旁挖墙角啊,幸好此刻敌在明我在暗。   他一脸悻悻地给对方回信息,说魏繁星喜欢唱歌。   刚回复完信息,魏繁星就下楼来了。   她刚坐进车里,安全带都还没系上,就听纪时问道:“那个……赵谦、还联系你么?”   魏繁星懵了一下,摇摇头,“这几天没有。”   纪时哦了声,屈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不知道为什么,魏繁星觉得他似乎有些焦躁,和之前在电话里听见他声音时是不一样的感觉。   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吗?是赵先生……出什么事了么?”   纪时扭头看她一眼,脸上神色淡淡,“你这么关心他?”   “他不是你朋友么?”魏繁星觉得有点奇怪,反问道,“你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因为关心朋友?”   纪时噎了一下,悻悻然道:“谁关心他了……”   魏繁星哦了声,追问道:“所以你这样是为什么?”   纪时想说我就是想让你别搭理他,可这样争风吃醋的话他又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敢说,怕魏繁星觉得他管得太多,便只好沉默,半晌才说了句没什么。   这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回复如常,至少魏繁星没察觉出他有哪里不对劲,只问他要去哪里吃宵夜。   “你能吃酸笋么?如果能,咱们就去一家吃广西菜的馆子,如果不能,我就带你去吃砂锅粥,怎么样?”纪时一面反问她,一面准备导航。   魏繁星听了眨眨眼,“可以,会吃螺蛳粉吗?”   “你想吃的话也可以点,但我推荐你试试老友粉,也非常好吃。”纪时应着,在导航栏里输入了地址。   魏繁星看了眼那家店的名字,没忍住心里话,说了句:“没想到纪医生吃个宵夜都准备得这么充分啊。”   语气幽幽的,一听就是对他喊她出来吃宵夜这件事还是有点意见。   纪时笑眯眯的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魏繁星哼了声,又没忍住,笑了声,笑了还怕他看见,赶紧又抿起嘴角来,扭头看着窗外。   直到后座上的纪总站起来扒拉她:“喵——嗷——”   它一出声,纪时就跟着哄道:“纪总小奶奶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改正,好不好?”   魏繁星听了咦惹一声,“……你好好说话,别叫、别叫奶奶,我会以为你在叫陈阿姨。”   纪时顿时就笑出声来,道:“所以你知道我什么感受了吧,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师姑,这别扭劲我可花了不少时间才缓过来。”   “这也不是我想的,主要是……”魏繁星顿了顿,“世事无常嘛,你要放平心态。”   纪时立即就嗤了声,不置可否。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还被车后座的大猫骚扰两下,车子开了快半个小时,停在一片居民区里,下了车,俩人一猫直奔一家看起来有些旧的小店。   小店很小,里面只有不到十张桌子,但大晚上的,每张桌都坐满了人,桌上都咕嘟嘟地煮着一个砂锅,在十月初的夜晚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酸笋味儿,纪总进了门,整只猫一呆,掉头就要走。   纪时拽着它的绳子,拉了两下,“诶……”   纪总:“嗷——喵喵喵——啊——”   一边叫喊,一边拼命往外扯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一副誓死不肯进去的样子。   魏繁星道:“它不会是觉得里面空气不好吧?酸笋的味道是比较重。”   纪时无奈道:“我们又不会在里面吃,进去一下就出来了。”   魏繁星愣了愣,刚要问什么,就见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些惊喜地道:“纪时?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给你留个桌了。”   说着看了眼魏繁星,好奇地笑道:“你今天这是带了女朋友一块儿?”   纪时拽着已经躁动起来的纪总,笑道:“这是我同事魏繁星,也是咱们中医大的校友,她是二院的,魏繁星,这是我本科班的同学杨进,这家店的老板。”   介绍完魏繁星,他又叹口气:“留什么桌啊,我带着个祖宗呢,它哪儿肯进去,你跟以前一样给我们在外头支个桌就行。”   杨进闻言弯腰揉了揉纪总的头,爽快应道:“行,你先带它出去吧,我给你们拿桌子。”   魏繁星跟对方打过招呼,跟着纪时又从店里出来,一阵夜风吹过来,原本浓郁的空气顿时为之一清。   她忍不住笑道:“难怪纪总不肯进去,里面味道是大了点。”   此时已经安静下来蹲在一旁舔爪子的纪总又嗷了声,像是在应和她一样,仰头看着两个大人,满脸都是我不李姐.jpg的表情。   怎么大人会喜欢这么臭的东西哦?   不被它理解的大人此时已经坐下来,开始点菜了,“老样子,来一份小份的田螺鸭脚煲,一个老友粉,再来个黄瓜卷。”   杨进点头记下他要的东西,问道:“饮料要什么?”   “椰汁吧。”纪时应道,又看一眼魏繁星,她点点头,这菜就算点完了。   卡式炉端上桌面,没过一会儿鸭脚煲就送了过来,蒸腾的白烟裹挟着酸笋的味道散开在夜色里,魏繁星吃之前认真看了一下里面有什么。   大颗饱满的田螺、炸过再进行炖煮的鸭脚、笋果、芋头、腐竹、鹌鹑蛋、豆腐泡,配菜琳琅满目,杨进道:“你们先吃,吃完不够还可以加菜涮火锅,你们的老友粉马上就来。”   魏繁星很少会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一时间觉得新鲜,一边啃着已经煮到脱骨的鸭掌,一边问纪时:“你同学怎么转行转得这么彻底?”   “他老家广西的,很小时候父母就从老家来容城打拼了,所以他后来上大学也来了这边,大五的时候他也准备考研了,不过当时他爸脑溢血走了,家里还欠了债,你知道的,读医对普通家庭来说,回报周期还是太长了,他干脆就转行创业,开了这家店。”   纪时解释着,回头看了眼店里坐得满满当当的景象,笑着继续道:“你看他这儿生意这么红火,也没什么不好的,读书不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早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么。”   魏繁星吃了块煮得绵糯入味的芋头,觉得味道很好,便笑了起来,“各有各的好吧,都是挣个辛苦钱。”   “是啊,世人慌张忙碌,还不就是为了那碎银几两,都说钱不是万能的,可要是没钱,你什么都干不成。”连病了都只能等死,这一点,他们这一行的人最深有体会。   纪时说到这里,给她夹了个豆腐泡,“这个吸汤,很好吃的。”   话音刚落,杨进又出来了,“哎,你们的老友粉来咯!”   他把一盆粉放下,又转身进去,没一会儿出来,哪个一次性汤碗,装着半碗煮牛肉给了纪总。   纪总见到有好吃的,当即也不舔爪子了,凑过来先蹭蹭他,然后才低头大口吃肉。   广西的各种粉,魏繁星熟悉的只有螺蛳粉,对老友粉只闻其名,但始终没有真正吃过,这会儿便有些好奇,看着纪时给她装粉的动作,问道:“这里面也有酸笋吗?”   “有啊。”杨进头头是道地说起来,“老友粉呢,要先把蒜米、小米椒、酸笋和豆豉跟生肉一起下铁锅爆香,然后加猪骨汤和鲜米粉下去,搅开就好了,做法不难,主要是米粉。”   他告诉魏繁星:“米粉这种东西,离开那个地方味道就不一样了,为了还原我们老家的味道,我们这里米粉都是坐飞机过来的,一落地就专车送过来,这样味道才正宗。”   纪时把装好米粉的不锈钢小碗递给她,笑道:“快尝尝,跟螺蛳粉一样的臭,但不一样的好吃。”   魏繁星听了就笑,低头吃了一口米粉,带着汤汁的米粉很爽滑,轻轻一嗦就滑进嘴里,吃一口粉再喝一口汤,风味浓郁,既有肉汤的鲜甜,又有小米椒带来的鲜辣重口,别有风味。   她一边吃,一边听纪时和杨进说话,纪时问他老婆二胎生了没有,他就说八月份刚生了,是个闺女,正好一儿一女凑了个好,又说大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云云。   说完又问纪时怎么样,聊的都是些工作啊家庭啊之类的事,毕业几年,各自都有了不同的、还不错的生活,人人都在努力,只是努力的方向不同。   后来杨进的妻子打电话过来,说老大有点嗓子不舒服,家里没药了,让他回去的时候顺便带点。   挂了电话,纪时就问了句:“孩子感冒?”   “之前吹多了空调,有点感冒咳嗽,现在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嗓子不清爽,有痰。”杨进说着,又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你这个大医生,快说说,按照咱们以前学的知识,这该怎么治?”   纪时嗤了声,“你自己就学医的,不会自己治?”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学的那点皮毛早就还给老师了。”杨进摇头感慨地笑笑,“现在你让我炒粉可以,让我看感冒都不行。”   纪时笑了两声,最后还是给他说了个法子,“这不就是肺胃气逆生痰堵在咽喉么,你给他弄点萝卜蜜吃吃,顺气化痰就行了。”   萝卜蜜做法也简单,切一段白萝卜或者青皮萝卜,中间挖个坑,加一勺蜂蜜,上锅蒸到萝卜熟透,喝蜜吃萝卜即可。   不过纪时也说:“不过味道不怎么好,削不削皮我个人觉得问题不大,不过不削皮会有点苦,口感不太好,还有就是蜂蜜别放多,齁甜。”   桌上的砂锅渐渐见了底,温度也慢慢变凉,聊天渐至尾声,天色越来越暗。   但终究是要曲终人散,纪时说第二天还要值班,就起身要去结账,这又跟杨进拉扯半天,最后打了个八折。   回去的路上,安静了一晚的魏繁星忽然感慨道:“除了在省中医的,我都不知道我本科的很多同学现在都在哪里、在做什么。”   大多数的人,在毕业以后就散了,再也没有过联系。   纪时笑笑,转了一下方向盘,声音温和又缓慢,“分离才是生活的常态,不是吗?”   是啊,她只不过是感慨一下而已,她靠在座椅上,笑着转头去看车窗外倒退的灯和树。   这座城市这么大,当年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可最终能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第六十六章 你请人吃饭套路也这么多吗……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 回春堂的值班医生是纪时和魏繁星,医馆二楼除了他们俩的诊室,其他地方都锁着门。   假期来看门诊的病人也不少, 而且让魏繁星觉得奇怪的是, 这天来看发热的人还不少。   先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反复发热一周,退烧药也吃了,没什么效,这才想着来看中医试试。   发热啊?魏繁星心里一紧, 忙问道:“老先生最近有没有去过哪里,特别是有疫情的地方,去过吗?”   回答说没有去哪儿, 最近几个月都在容城,魏繁星松口气,继续问他:“体温升高有规律吗?比如多在哪个时间段发热?”   患者应道:“晚上七八点左右吧, 吃退烧药就好了,可是到第二天晚上这个时间又烧起来。”   又问:“有没有怕冷?”   回答说:“不发热的时候怕冷,发热的时候不怕,不但不怕, 还觉得挺热的, 想吹风扇。”   再继续问下去,得知他发热时是无汗的, 待吃了退烧药, 出一身汗之后热就退了,出的汗摸着有点粘手,这段时间以来自觉胸闷身重,整个人精神也不太好, 四肢酸软无力,胃口也不好。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症状,是魏繁星后来要开药的时候才问到的,患者两边膝盖疼痛,摸起来有灼热感。   结合患者舌红苔黄腻的舌象,魏繁星判断这应该是表之风湿引动了体内积蓄的湿热,从而发为湿温,于是开了三副药,都是些清利湿热的药材为主的。   这个病人刚走,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患者,二十多岁,也是发热了好几天。   “我就是急性乳腺炎弄的,医生你给我看看吧。”   魏繁星点点头,详细问起,得知对方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因为孩子黄疸,她整天都很担心,所以情绪比较郁闷,几天前因为乳汁不畅开始发热,多数是发热半天后自行退热。   “把衣服拉起来让我看看。”魏繁星交代了一句,起身去把诊室的门关了。   患者一边解衣服,一边跟她说:“我今天早上就开始发热,一直到现在,在家里测了体温,最高39℃。”   魏繁星点点头,转过身来,弯腰触诊对方的乳/房,摸起来都是胀胀的,皮温比较高,还可以摸到硬块,松手后问道:“有没有怕冷或者怕热?”   “不怕冷,怕热。”患者一边系扣子,一边说,“医生,我耳朵也不舒服,有时候会刺痛。”   “好,大便怎么样?”   “不太好,便秘嘛,几天才一次,比较干。”   魏繁星一边听一边点头,飞快地在病历本上记录着,然后还要将处方录入到电脑系统里,一边敲键盘一边交代道:“给你开的药里面有大黄,吃了以后大便次数会增多,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半,早上的病人才全都看完,魏繁星拿着水杯从诊室出来,路过纪的诊室,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小孩儿的哭声。   接着是几个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宝宝乖,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待会儿给你买玩挖掘机好不好,别哭了。”   魏繁星没有停留,直接就下了楼。   午饭照旧是纪三姑做的,吃盐焗鸡和红烧排骨,盐焗鸡的表面用黄栀子水抹过,呈现好看的金黄色,因为冷藏过,鸡皮回缩变脆,鸡肉紧实干香,淡淡的咸味恰到好处。   魏繁星记得纪时很喜欢吃鸡翅,于是夹菜时都避开了去,一边吃饭一边同三姑讲话。   纪三姑问她假期都去哪里玩了,她呵呵地笑了两声,应道:“没有去哪里玩,去参加了以前同事的婚礼,跟媛媛他们一起去了露营……”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略微有些心虚地继续道:“就没有了。”   至于她和纪医生露营那天晚上跳舞回忆青春以及后来在酒店的擦枪走火就不要说了吧,谁还没点秘密呢,是吧。   纪三姑也没多想,只说时间过得快,“人一长大啊,日子就过得快,睁眼天亮,眨眼就天黑,一天就咻地过去了。”   魏繁星嗯了声,细声细气地应道:“是啊。”   纪三姑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筐新鲜玉米出来,一粒粒慢吞吞地剥着,说明天给大家做炒玉米。   说完又想起什么,问道:“星星你想不想吃爆米花?”   魏繁星一愣:“……啊?爆米花,您买了爆米花专用玉米么?”   “有啊,以前没吃完的。”纪三姑笑呵呵道,“你放心,三姑啥都有,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魏繁星问言便笑着点点头,“谢谢三姑,待会儿我跟您学怎么做。”   纪三姑放下小竹筐就去找以前剩下的爆米花专用玉米,魏繁星顺手端过玉米来,也慢吞吞地剥起来。   “咦?怎么是你在剥玉米,三姑呢?纪总怎么也不在?”这时纪时过来吃饭了,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便立刻坐到魏繁星旁边去。   魏繁星对他的亲近感到相当不自在,小心地挪了一下,应道:“纪总跟三姑去找玉米,待会儿做爆米花。”   纪时哦了声,又起身去打饭,看见盘子里的盐焗鸡两个翅膀都还在,挺高兴,刚要说什么,纪三姑回来了。   三姑见到他在打饭,第一句就是:“阿时,你要谢谢星星哦,她特地把鸡翅都留给你了呢!”   纪时顿时一愣,拿着菜夹扭脸去看魏繁星。   魏繁星顿时尴尬起来,抿着唇眼神都飘了起来,“……啊、也、也不是了……是、是我不喜欢吃鸡翅……而已。”   磕磕绊绊的,像是做了什么事被人当面拆穿一样。   纪三姑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当场就说了大实话,“哪有哦,我明明记得你以前都吃鸡翅,上次做盐煎鸡翅你就吃得很高兴啊。”   魏繁星觉得自己当场人都没了:“……”三姑怎么这样!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纪时捏了一下夹菜的夹子,看见她脸上窘迫的躲闪,忍不住有些想笑,又怕她更尴尬,只好强行忍着咽了回去。   赶紧找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问道:“三姑,你这玉米都什么时候的了,还能爆得起来么?”   “又没有过期,怎么爆不起来,我保存得不知多好。”纪三姑扔给他一个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的眼神,转头招呼纪总,“乖乖,快来吃鸡腿!”   趁三姑出去喂纪总这段时间,纪时迅速地装好饭菜,又重新坐回魏繁星旁边。   侧着身靠近过来,笑眯眯地跟她道谢:“谢谢小师姑给我留的鸡翅。”   魏繁星歪着身子躲他,抿着唇,小声反驳:“我没有……都说不是特地给你留的了……”   她不肯承认,纪时也觉得没关系,点点头,神色认真地道:“那就谢谢小师姑今天不想吃鸡翅。”   魏繁星闻言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于是只好抿着唇在一旁默默地剥玉米。   过了会儿,纪三姑回来了,兴致勃勃地招呼魏繁星:“星星,走,给你弄爆米花吃去!”   有爆米花专用玉米在手,做爆米花就变得极为简单,只要将黄油在锅里融化,把专用玉米倒进去,不停地翻炒均匀,不到两分钟,就可以听到“啪”的一声,第一粒爆米花开始蹦了,这时候盖上锅盖,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声,十分有趣。   等锅里蹦跶一段时间,没什么声儿了,就可以打开锅盖,满满当当的爆米花都溢了出来,一屋子的香味。   但三姑说还不行,“我炒点糖稀,给你做成焦糖爆米花,更香!”   焦糖爆米花新鲜出炉,又甜又香又脆,小竹篓里垫两张油纸,分装进去,魏繁星跑进跑出给其他同事送去,最后才自己抱着一份,慢悠悠地逛去了前面。   纪总被爆米花的香味吸引,追着她使劲地闻,嘤嘤叫着也要吃,于是魏繁星给它切了一小块苹果。   纪时看着她悠闲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不像是来上班的,倒像是来度假养老多点。   魏繁星在门口的桌边坐下,一边看手机,一边偶尔摸一粒爆米花吃吃,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甜香,秋天的午后悠闲得让人有些犯困。   纪时吃完饭出来,就看见她正在跟纪总玩握手游戏,她高高兴兴地叫它:“来,握个手,快点呀。”   纪总就一脸不太情愿地伸手给她,喵一声。   也不知道到底谁陪谁玩。   他坐过去,伸手从篮子里抓了一把爆米花,一颗接一颗地吃完,感觉满嘴都是甜味,连呼吸都有股甜。   他跟魏繁星说起早上过来的病人,“好几个都是发热的,大人小孩都有。”   魏繁星跟纪总玩耍的动作一顿,应道:“我差点以为是肺炎又来了。”   “什么肺炎,现在个个都打了疫苗了……”纪时哭笑不得,“来的人人都有明确病因,一问就知道了。”   “喏,刚才有个小孩,三岁,吹空调吹到着凉,发热恶寒无汗,有头痛咽痛,咳嗽咳痰,鼻塞流清涕,精神倦怠,没有解大便,我给他加了点大黄。”   听到他说大黄,魏繁星咦了声,“我刚刚也给一个病人用了大黄欸。”   纪时看着她,问了句:“是么,什么病的?”   “哺乳期堵奶,急性乳腺炎,也有便秘。”魏繁星应道。   纪时听了就继续问:“你用了什么方?”   “大柴胡汤加减。”魏繁星解释道,“我辨了少阳气郁痰阻发热,兼涉阳明,所以想用大柴胡汤把病邪从阳明引出来。”   纪时有些惊讶,“……气郁?”   魏繁星点头,“她小孩黄疸,很担心嘛,情绪就不太好。”   原来是这样,纪时点头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半晌说了句:“当父母总是这么不容易。”   魏繁星笑着应了声,见纪总又从远处叼着它的玩具小老鼠跑过来,喵喵叫着喊她一起玩,便又伸出手去。   一边拿玩具老鼠逗猫,一边调侃他:“纪医生也是当爸爸的啦,不是早就知道当父母不容易了么,怎么现在才感慨?”   纪时看着纪总呵了声。   纪总立刻扭头来扒拉他:“喵——嗷呜——”   纪时伸手点了点它的头,笑了声,“是啊,天天铲屎,倒也不是当父母,就是伺候祖宗。”   纪总:“昂——”   “现在也好多父母照顾孩子就像伺候祖宗。”魏繁星托着腮,笑应道。   纪时伸手把猫儿子抱上来,箍在怀里搓了搓,直到它开始挣扎了才放开手,看它在地上抖了抖毛,这才拿出手机来看看。   片刻后道:“我点了个下午茶,麻烦魏医生帮我签收一下外卖,我先去午睡一下。”   魏繁星都没来得及问他订的是什么,人家就招呼上猫儿子去休息室午休了。   于是等到魏繁星看到外卖小哥送来的包装精致的下午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再听小哥说什么如果不立刻吃的话最好放进冰箱冷藏以免损失风味之类的,她只能机械地点头连声应好。   下午两点,纪时从休息室下来,一眼就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魏繁星眨眨眼睛,“你定的下午茶送来了。”   纪时哦了声,她继续道:“我帮你放冰箱了。”   等纪时说那我去拿出来,大家一起吃,魏繁星就忍不住了,问道:“你这个下午茶很贵吧?那个包装……我还在网上看过它,一小块蛋糕就四五十了,外卖有优惠么?”   纪时摇头,“不仅没有,还要给配送费。”   魏繁星这下就嘀咕了,“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哦……”   懂了,觉得他乱花钱了,纪时忍着笑,替自己辩解:“偶尔一次不要紧,你要大方点,以后是要当老板娘的人,要舍得犒劳员工,人心不拢络怎么能齐,你说是不是?”   魏繁星听了一愣,回过神之后立刻白他一眼,“是什么是,关我什么事,又不是花我的钱。”   说完她从鼻子哼了声,一甩头,傲娇地走了。   纪时就在后面噗嗤噗嗤地笑,纪总蹲在他脚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蛋糕和奶茶,有没有猫份啊?猫也很想吃喏!   猫当然没份,它只能喝酸奶,倒是今天来上班的所有人,每人都领到一份下午茶,包含一块瑞士卷小蛋糕和一杯抹茶柚子拿铁。   大家都在愉快地享用下午茶,纪时又坐到了魏繁星旁边,小声问她意见:“好不好吃?还合你口味吧?”   当然合口味了,瑞士卷的蛋糕胚部分柔软又蓬松,蛋香恰到好处,奶油清甜不腻,最重要是它小小一块,就算要减肥的女生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抹茶柚子拿铁也好喝,柚子酱的加入让抹茶的口感变得更加清新,饮料的风味也更多了一个层次,魏繁星不得不承认,就是一分钱一分货。   于是她爽快地点点头,“好吃的。”   纪时闻言就笑了起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吃了我的喝了我的,那我约你今晚一起吃饭,你是不是该答应我啊?”   魏繁星:“……”你请人吃饭套路也这么多吗??? 第六十七章 属于魏繁星的双标矫情得很……   这天下午病人不多, 不到四点就只剩纪时跟魏繁星两个大眼瞪小眼了。   于是纪时抓紧时间,将纪总带去附近的宠物店洗澡,魏繁星想跟去看看, 又怕这边有事, 只能送到门口。   一面走一面问:“怎么不去上次的那家,就是装修很科幻的那家?”   “那家关门不做了。”纪时应着,把装了猫条的小书包给猫儿子背上,站起来欣赏了片刻。   看,多像个要去上学的小学生!   魏繁星也觉得它可爱, 蹲在那儿捏它的耳朵,有些奇怪道:“为什么不做了,不是好好的么?”   “我打听了一下, 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老板买彩票中了大奖,所以关门歇业去环游世界了, 还有一种是说那边租金实在太高,洗一次猫挣不到什么钱,而且去的人少,入不敷出, 所以就倒闭了。”   纪时说完摊摊手, “你觉得哪个理由比较好,就相信哪个吧。”   魏繁星没忍住, 笑着叹了口气, “我想信第一种说法,但理智又告诉我,第二种才是最可能的。”   毕竟环游世界可以自己去,把店交给员工就行, 没必要关了它吧?   纪时笑了声,弯腰给纪总戴上猫绳,“所以还是咱们附近以前就常去的那家靠谱,开了快十年的店,我充卡都放心点。”   “行了,我们走了。”说着他抖一下猫绳,“快,跟小姑奶奶说再见,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魏繁星闻言立马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再给我随便起什么别的称呼了!”   觉得现在称呼还不够多吗!还不够你叫吗?!   纪时闻言嗤了声,朝她眨眨眼,“可是以后会更多的啊,星星。”   魏繁星一噎,转身就跑了。   哦,这就把人逗跑了,罪过罪过,是他的错,纪时无奈地笑了声,带着纪总就走了。   这一去就是快两个钟头,去的时候一人一猫,再回来却只有纪时一个人,魏繁星放下书,有些纳闷地往他身后看了看。   “别看啦,我把它送回去给我妈了。”纪时道,又让她把书拿回诊室放好,“去吃饭,你饿不饿?”   魏繁星摇摇头,有些遗憾,“刚洗完澡的纪总是不是特别可爱?毛蓬蓬松松的,好大一团的嗲精……”   “下次带你一起去。”纪时笑着打断她,“现在快准备一下,咱们去吃饭,去晚了位置可就给别人了。”   魏繁星哦了声,眨眨眼,表情还是有点遗憾。   天色暗下来,街灯的光亮就明显起来,一盏接一盏,汇聚成一条长龙,照在拥堵的车辆上。   假期最后一天,返容人流增多,到处都堵得要命,魏繁星靠在车窗上,看见外面有外卖小哥骑着小电动在车龙之间的缝隙畅快穿行,顿时有些羡慕。   “下次我们也开小电动出来吧。”她扭头看向纪时,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结果纪时的少东家包袱重得要死,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你见过哪个成功男士带女士约会是开小电动的?这也太没面子了,都对不起我这身定制的西服,我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堵,也不想坐在小电动上跑。”   魏繁星不甘心,“你就这么嫌弃小电动?”   “也不是嫌弃,就是觉得现在不合适。”纪时实话实说,“等你成了我媳妇,我就敢这么干了,因为那会儿你已经跑不了,你懂的吧?”   魏繁星:“???”   她对纪时的想法大感震撼,噎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脸冷漠地道:“合着当你媳妇还得待遇降级?那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媳妇的!”   纪时闻言立刻就笑起来,越笑越厉害,最后趴在了方向盘上。   魏繁星让他给笑毛了,一脸谨慎地看着他,“……你、你笑什么?”   纪时摇摇头,“没笑什么。”   这时前面的车开始动了,纪时就拉动手刹,启动了车子,慢慢地往前挪动着。   魏繁星又扭头去看窗外的动静,看见长长的车龙有了前进的迹象,松了口气,再继续等下去,她肚子就要饿瘪了。   纪时扭头看了她一眼,翘起的嘴角再也没有放下去过。   这个傻姑娘兴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刚才的话有什么别的意思,可是上下文一串连,傻子都能发现她已经把自己放在他未来媳妇的位置上了,嗯,她不答应的话,他的确是会一辈子都没媳妇的。   晚上吃云南菜,纪时定的餐厅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广场,要经过老校区的大门往机场方向走。   “下个月又到校庆了。”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石狮子,魏繁星忽然想起来。   纪时嗯了声,“你要想参加活动,到时候那天我陪你回大学城看看。”   “再说吧,今年估计也不大办。”魏繁星应道,又笑了一下,“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年校庆,校史博物馆搞活动,送大家的棒棒糖,糖里面还印着中药的图案。”   纪时听了,回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糖是什么模样的,然后摇摇头,“那个糖一点都不好吃,就是白糖的味道,干巴巴的甜,也就看着有点意思。”   “看着有意思就够了,毕竟成本放在那儿。”魏繁星笑道。   纪时点点头,安静了一会儿,在车子终于开进广场的时候,他忽然又开腔了,“你说,这个糖做了……能不能卖?”   魏繁星一愣,“……什么糖?”   “就是你刚才说的,里面有图案的糖。”他一面应,一面倒车将车子停进车位里。   魏繁星又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怎么会没人买,只要糖好吃,总会有人买的。   纪时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停好车,俩人一起往商场里面走,直接坐电梯上去餐厅所在楼层,看着电梯上升的箭头,魏繁星这才想起来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要做糖?”   “你刚才提醒我的啊。”纪时应道,伸手捏了捏另一边袖子上的袖扣,扭头看了她一眼,“少东家不得为回春堂开源么,我得攒老婆本啊,起码婚宴得在京淮或者良宴办吧,说起来,你更喜欢哪家的菜?”   声音慢悠悠的,噙着一点笑意,传进魏繁星的耳朵里,轻轻地撞击着她的耳膜,令她不由自主地躲闪。   她沉默地抿着唇,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知道锃亮的轿厢壁一定会倒映出自己的神情。   但她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唇。   换了谁都会开心的吧,有一个人,会将你纳入未来的生活规划,不仅会说我会为了你努力做得更好,还会真的付诸行动。   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想立刻答应他,成为她的女朋友。   可是她还没有享受过被追求的感觉,尤其是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追求,就像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暗度陈仓的游戏,感觉既陌生又刺激。   明明她看电视或者小说,都不太喜欢这种行为,喜欢就应该在一起啊,搞什么暧昧钓什么鱼,累不累啊?   可是轮到自己,她就是不乐意这么轻易就告诉他,好呀,我也喜欢你,总觉得要磨他一下,好叫他明白她也不是那么好得到的,他是先喜欢的那个。   唉,可能这就是属于魏繁星的双标吧,矫情得很,但愿纪医生能习惯。   “叮——”   电梯到了,纪时按住按钮,示意她先走,出来之后经过的第一家店,就是他们要吃的那家云南菜,门口有穿着傣族传统服饰的服务员迎上来,问是几位。   纪时说已经预约了位置,验证过信息之后,他们被带到一处视野极好的卡座。   从旁边的窗户看出去,是城市华灯璀璨的夜景吗,永远不会熄灭,只会因为阳光而暂时落幕。   餐厅是用iPad点菜,纪时打开平板,递给对面的魏繁星,“你先看看想吃什么。”   魏繁星接过来,看到餐厅的推荐菜,“这个小黄牛干巴有五个大拇指,应该还不错,要一个?”   纪时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认真选菜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魏繁星看了一会儿,又问:“要不要吃手撕鸡,看图片应该是用乌骨鸡做的。”   他又应声好,接着魏繁星又挑了石屏包浆豆腐和蒜香排骨两个菜,主食要的是腊味双拼饭,怕吃不完,没要服务员后来极力推荐的米线。   等菜的时候,魏繁星一边吃餐厅赠送的小零食,一边听纪时说关于糖果的设想:“做成甘草糖、红枣糖、玫瑰糖和胖大海这种你觉得怎么样,味道没那么单调,应该会多点人喜欢?”   “这个你要跟会做糖果的人讨论啊,我只知道里面图案是用可以吃的糖果纸印上去的。”魏繁星有些遗憾的耸耸肩。   纪时想了一下,道:“要不然别搞这么麻烦了,直接将膏方熬制成棒棒糖,给小朋友吃,现在很多小朋友吃药是大问题,家长也难喂,你说要是做成棒棒糖,小孩儿会不会就好接受一点?”   他这个想法瞬间勾起了魏繁星的兴趣,“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按理来说,汤剂效果是最好,但多数汤剂味道不太好,小朋友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认识,这种黑乎乎的水就是苦的是难吃的,要是做成他们喜欢的棒棒糖,说不定还真的可以,至少减少了他们对吃药的恐惧。”   纪时也觉得可行,“不过这个也要孩子来看过,开出膏方才好做。”   “有一些不用啊,日常保健的,比如大山楂丸,谁不是吃多了肚子胀才吃一颗,类似这种的只需要家长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就可以了嘛。”   “回头我再琢磨琢磨。”   话说到这里,上菜了,话题就此打住。   纪时选择的这家店出品不错。   招牌的小黄牛干巴非常干香,有一股微微的椒麻味,越嚼越香,盘子里搭配的是油炸过的薄荷叶,极脆,吃起来咔嚓咔擦的,像是在吃薄荷味的薯片;乌骨鸡做的手撕鸡也不错,鸡肉嫩而有嚼劲,用薄荷叶、小米椒和洋葱碎混合的酱汁是充满香气的灵魂。   包浆豆腐也不错,咬开金黄的外衣,里面的豆腐洁白细嫩,蘸一点辣椒面吃最香;主食的腊味双拼,米饭上铺满了腊肉和腊肠,这是和魏繁星常吃的带着酒甜香的广式腊味不一样的风味,米饭裹着腊味被热力逼出来的油脂,火腿丁和土豆丁既丰富了口感,也增加了色彩,只是略微有些油腻,魏繁星只吃了一碗。   餐后送了一份果盘,是当季的石榴和柚子,魏繁星低头剥着石榴籽,抬头看见纪时只喝水,看着果盘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就能get到他嫌弃的点。   还要自己动手剥,实在太麻烦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剥出来的石榴籽放在干净的纸巾上,推过去给他,“喏,大少爷,给你吃。”   纪时抬眼望过来,愣了一下,再低头看看面前的石榴籽,忽然间便觉得心里软软地塌下去一块。   吃完饭,他们从餐厅出来,大约是晚上九点过一刻的样子,刚刚过了农历九月初一,天气还可以,圆圆的月亮像块饼一样挂在天边。   纪时看着天,念了句:“明天就是寒露了。”   寒露是在二十四节气里排十七,是秋季的第五个节气,寒露一到,就是深秋了。   历书记载:“斗指寒甲为寒露,斯时露寒而冷,将欲凝结,故名寒露”[1],之后冷空气南下,昼夜温差变大,秋燥愈加明显。   魏繁星道:“那来看感冒发热的患者又要增多了。”   “因为秋燥引起的问题也少不了,上火、咽喉炎、咳嗽、皮肤瘙痒,还有螃蟹吃多了的胃肠道疾病,多着呢。”纪时一面应,一面和她往停车场走去。   刚上车,魏繁星的手机响了一下,又新信息进来,她也没多想,直接就点开了。   结果……   纪时余光瞥了一眼,好家伙,发件人是赵谦!   纪时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有一根弦立刻就绷紧起来,这下车也不开了,转头虎视眈眈地盯着魏繁星——这简直就是雄性动物的本能。   魏繁星先是被他盯得有点莫名其妙,随后扭头和他面面相觑了大概五秒钟,然后把心一横,毫不迟疑地点开了未读信息。   赵先生:【魏医生,我最近准备参加唱歌比赛,你帮我鉴赏一下怎么样?】   赵先生:【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mp3】   魏繁星毫不迟疑地点开了这首歌,熟悉的前奏传出来,魏繁星心里还想着等下是不是听一半就可以了,再夸两句就可以结束社交,结果万万没想到……   这位赵先生唱歌完全不在调上,让魏繁星恍惚间以为这是新的编曲,“啊这……”   这让她怎么夸?夸他会编曲吗???   纪时听了几句,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行了,这波稳了,他不用在赵谦这里再有危机感了!   魏繁星从赵谦五音不全的腔调里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满脸狐疑,“赵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给我发自己唱的歌?”   纪时当然知道为什么,肯定是因为赵谦听他说魏繁星喜欢唱歌,所以决定展示一下自己,以此表示和她拥有相同的爱好。   可是他不想说,于是含糊道:“不是说要参加比赛,让你先听听么。”   魏繁星满头黑线,认真求教:“可是他这个……我怎么说啊,实话实说吗?”   纪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忽然间改了主意,叹气道:“其实……他是喜欢你,想追你,你没看出来?”   魏繁星愣了愣,随即脸红起来,炸毛了,“我当然知道!没有男人无缘无故跟一个既不是朋友又不是同事的女人保持这种联系,还给对方发自己唱的歌!”   “但我有什么办法啊,难道我要删除他的联系方式吗?他也不明说,我怎么拒绝?万一人家说我自作多情,我多尴尬?!”   说着就恼了起来,重重地哼了声。   纪时见状一愣,随即连忙安抚道:“就是嘛,他好讨厌的,不像我,有话直说,多好啊,你要拒绝我就能马上拒绝了,干脆利落。”   好家伙,还不忘踩别人捧自己,魏繁星都叫他气笑了,“你哪里好,要不是因为我……”   她猛地顿住,抿起唇来,纪时也没多注意这个,只继续哄道:“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好啦好啦,你也别生气,改天我去跟他说清楚,好不好?”   魏繁星听了,又哼了声,不说话了。 第六十八章 听了你的歌,我都不把你当……   纪时说要找赵谦说清楚, 帮魏繁星解决烦恼,但实际上特也没想过具体是哪天,只想着到时候再说。   但他没想到, 他还没找到机会, 机会就来找他了。   赵谦联系他,是在国庆假期过后的那个周一,中午的时候纪时接到他的电话,说有个朋友想看中医,问他有没有空。   “你让他过来吧, 来了我就给他看。”说着又忍不住调侃道,“奇怪,你今天怎么不找魏繁星?”   赵谦笑了声, “他不太乐意给女医生看呗。”   纪时嗤笑一声,忽然想起魏繁星的事来,道:“要不你们晚点来, 下午五点左右吧,看完了我请你吃个饭。”   赵谦也没多想,笑道:“怎么,受什么刺激了, 突然想请我吃饭?你纪大医生可是大忙人, 每次约都没空的,怎么今天这么闲?”   纪时闻言干笑一声, 含糊着应付了两句, 就挂了电话。   然后起身去找魏繁星,隔壁诊室挤满了人,是一家子,六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看感冒, 小朋友不肯配合,折腾老半天也没看完。   纪时看了一眼,又转身回了自己诊室,过了二十多分钟,外头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哄劝声,魏繁星那边的病人走了。   他再次起身出去,刚好碰见魏繁星从诊室出来,“纪医生,你吃饭没有?”   纪时摇摇头,“我有件事跟你说。”   魏繁星点点头,嗯了声,“什么事?”   “下午赵谦过来,他有个朋友要找我看病。”纪时应道,扭头看她一眼。   明显地看到她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我晚上请他吃饭。”他接着又说了句。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口了,魏繁星闻言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变得有点紧绷起来,“……那、那你好好跟他说……别、别闹矛盾,啊?”   “放心吧,我不会跟他打起来的。”纪时安抚似的应道,反手拉了一下她的手,捏了捏。   魏繁星还是有些不放心,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纪未柊的声音:“打什么?阿时你要跟谁打架啊?”   她吓了一跳,立刻甩开了纪时的手,满脸忐忑地咬着唇,看着纪时不吭声。   纪时倒是一脸淡定,老神在在地应道:“哪有,爸你听错了,是有个病人,情况有点复杂,小师姑嘱咐我好好跟人家说,别给吓着了。”   纪未柊犹疑地看一眼魏繁星,“……是么?”   魏繁星赶紧点头,她这会儿可不敢跟师兄说真话,那是要被三堂会审的!   纪未柊见状就指指纪时,道:“以前就跟你说过,医患沟通是门艺术,有的病人依从性差,你可以说得严重点,适当吓唬他,但有的病人,特别是重病患者,你跟他们说话就要尤其注意,有时候不能太直接,要委婉点。”   “知道为什么很多癌症病人一查出癌症很快就死了么,这其中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被吓的,他听了医生的话,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就容易想窄,这人要是没了希望没了求生意志,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他一面说一面下楼,纪时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应声是。   魏繁星特地走在最后,纪时往前走了,还抽空回头看她一眼,冲她眨眨眼睛。   看看,我这都是为了你哇,魏繁星读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忍不住咬着嘴唇笑起来,也朝他眨眨眼,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纪未柊顾着给两个年轻人传授医患沟通心得,哪里会知道这两个就在他身边眉来眼去哦,听到纪时老实应是,还觉得蛮欣慰,“慢慢来就好啦,你们都还年轻呢,时间长了,见的病人多了,就会了。”   到了午差不多五点,估计着赵谦应该快要到了,魏繁星看自己诊室也没病人,赶紧溜去针灸室找刘媛媛,结果她那儿也没病人,俩人就去隔壁找刘想。   一进小儿推拿室,就有穿耳魔音正面袭来,魏繁星差点掉头就走,但担心和赵谦碰个正着的尴尬还是及时拦住了她。   刘想正在给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做推拿,见她们俩一起过来,有些纳闷儿,“什么风把你们一起吹过来了?”   “没什么事嘛,就来你这边看看。”魏繁星目光微闪地应道。   刘想呵呵一笑,“那敢情好,来帮我哄哄孩子呗,喏,拿那个玩具逗逗他就行。”   说是玩具,其实就是刘想自己做的,把硬币放进薯片桶里,一晃就会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有些小孩会被这动静吸引,就忘了哭。   魏繁星哄了几下,发现这孩子根本哄不住,也没辙,干脆就坐到一旁去,看刘媛媛跟另一个等着做推拿的小姑娘一起看动画片。   旁边站着小姑娘的妈妈,魏繁星跟她交流起来,得知小姑娘是轻度脊柱侧弯,人民医院的医生建议这种程度的侧弯可以做推拿矫正,所以就过来了。   “我们每天都这个时候过来的,幸好她才上幼儿园,要是过两年上小学才发现,时间就很紧张了。”   没过一会儿,刚才魏繁星哄不住的那个小孩儿已经推拿完了,正被家长抱着,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圆呼呼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看起来就是个小可怜,魏繁星一时心软,伸手问他:“给不给阿姨抱啊?”   他家长也笑着逗他:“给漂亮姐姐抱抱,好不好?”   “……好、好哦。”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应了声,然后把手伸给魏繁星。   之后就一直窝在魏繁星怀里,乖巧地玩着她的工牌——工牌的夹子是可伸缩的,可以拉得很长。   过了会儿,他家长说想让魏繁星给她也看看,最近老是失眠,于是去挂了个号,魏繁星借着刘想的工作电脑,给她开了药。   总之,不回自己诊室,就不会遇到赵谦。   赵谦是在下午五点准时出现在纪时诊室的,一起来的还有他的朋友,一个一米九身材非常健美先生的健身教练。   对于自己的病,他自己形容是怪病,“真的特别奇怪,我经常会咳嗽吐痰,那个痰很很难咳出来,它经常会黏在喉咙里,要很用力才能咳出来,黏在那里吞又吞不下,咳又咳不出,有时候咳出来还有血丝。”   纪时听到这里,心里浮现出三个字,梅核气。   梅核气的症状,就是喉咙有异物感,咯之不出,咽之不下,等同于我们平时说的慢性咽炎。   但这个患者是不是梅核气,还要继续问下去。   “以前有去看过医生吗,有没有做过检查?”   “去看过,也检查了,拍X光什么的都没什么问题,医生说可能是运动太剧烈了,导致毛、毛细血管受伤了,让我不要再做太剧烈的运动,后来就没什么血丝了,但还是吐痰,一块一块的那种,喉咙经常很干燥。”   “喉咙干燥……平时喜欢吃煎炸烧烤之类的东西吗?”   “不喜欢,我从小就吃得很清淡的,汤水喝得比较多。”   这听起来既不是饮食问题,又不是剧烈运动的问题,那到底是什么?   纪时心里觉得有些疑惑,继续详细地询问他的生活起居:“一般运动完之后,你会立刻喝水吗?”   对方点点头,“会啊,运动完很口渴,我一般都会先喝一瓶水。”   纪时闻言心里一动,“什么时候喝的,是结束立刻就喝,还是歇一会儿再喝?是常温的,还是冰的?”   “冰的。”对方应道,“常温的不解渴啊,医生。”   听到“冰的”两个字时,纪时的心里就大致明白他的病因出在哪里了,又继续问下去,得知他运动完之后、要吃饭之前,还要再喝一罐冰啤酒,这样才能好生地把饭吃了,不然浑身不舒服,根本吃不下。   听完之后纪时摇头笑了声,问道:“你看过人家斗鸡吗?”   这一问,不仅患者本人,连陪同前来的赵谦都愣了愣,满脸疑惑,“……什么意思啊?”   “斗鸡场上两只斗鸡斗个你死我活,也算是剧烈运动了,每次比赛结束,斗鸡的主人都不会立刻就给它们喝水,而是要等它们歇一会儿,平静下来了,再给它们喝点水,绝对不会刚下来就给它们吃喝,那样很容易岔气,伤到肺,导致鸡会得痰喘,后面就养不好,有的甚至会暴毙。”   “你听着是不是觉得,这是鸡,是畜生啊,跟人有什么关系?我跟你说,道理都是一样的,鸡在斗过之后,五脏如焚,这时候你给它喂凉水,刷一下,热胀冷缩,它全身的经脉就立刻收引起来,原来它要排出来的浊气一下又憋了回去,气血津液的运行就会壅堵在喉咙里,产生痰浊,造成痰喘。”   “人也是一样,你刚刚运动完,全身那么热,一股热气往上窜,你立刻就喝冰饮,愣是把气往下压,这时候你身体的阳气又无法消化掉这些冷饮,就会变成痰浊,壅堵在你的胸肺,你就会生痰。”   说完之后,俩人好像都明白了,又好像还有点不太明白,问道:“那我怎么办呢?”   “我给你开药,你按时吃,但是有一点你要自己注意。”纪时应道,“你运动完不要喝冷饮,拿个保温杯,喝温水,你一天不改掉这个习惯,就一天好不了。”   说着又看他一眼,笑了一下,“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对方连忙说不会,纪时笑了笑,从电脑上调出个升降散的方子来,加加减减,开了七副药。   打印处方的时候,赵谦出去了一趟,片刻后回来,问纪时:“老纪,你隔壁魏医生的诊室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她今天不上班吗?”   纪时签字的手顿了顿,“……她忙别的事去了。”   话音刚过,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摁开看了眼,发现是魏繁星发来的,问他赵谦来了没有。   赵谦就站在办公桌对面,纪时眼睛眨了眨,立刻又摁灭了屏幕。   他没回信息,魏繁星也不知道这边到底怎么样了,这就让她不敢轻易离开刘想诊室,难得的在这坐了很久,最后三个人商量好晚饭一起去吃火锅。   纪时那边,是赵谦和他朋友拿了处方离开之后,才给魏繁星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已经看完了,现在他要下班,跟赵谦去吃饭。   魏繁星总算松了口气,又再次拜托他:“你好好跟他说,回头我再给他发个信息道下歉。”   纪时笑了声,“行啦,我会注意的,人家也没你想的这么脆弱。”   魏繁星顿时讷讷,挂了电话后刘媛媛问她什么事,她也没好意思说,只抿抿唇含糊过去了。   这边纪时和赵谦去了一家饭店,就两个人,也没要包厢,就在角落的小桌,要的都是能喝酒的菜。   纪时也不知道这顿饭能吃成什么样,可能吃不成,也可能赵谦待会儿需要借酒浇愁,就先准备着吧。   “难得啊,你今天居然会主动喝酒?”赵谦玩笑道,又微带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跟兄弟说说?”   “是有点……”纪时应了半句,又主动让酒,“先吃点喝点再聊,也没什么大事。”   就这样俩人边吃边说闲话,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都有了少许醉意之后,一直绕边走的话题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听魏繁星说,你在追求她?”纪时率先问道。   赵谦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啊,你也知道了啊,是,我对魏医生有点好感,想接触接触,不过我看她没这方面的意思。”   纪时点点头,又问:“那我问问啊,你对她的好感……到什么程度?”   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让你现在放弃,难受么?”   赵谦又一愣,应道:“也还行吧,就是有点堵心,不过也没来往多少,最多有点遗憾。”   纪时这下有点放心了,松了口气,端着酒杯道:“那你遗憾遗憾?别追了吧。”   “为什么啊?”赵谦先是问了句,随即回过神来,追问道,“是不是她跟你说什么了?哎,你快跟我说说,她觉得我哪儿不行,我改改,努努力,还有机会吗?”   纪时一时间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放下酒杯蹭蹭鼻子,道:“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气。”   说完盯着他看,看样子得不到回答他就不往下说了,赵谦赶紧点头应好。   “实话实说,她没说你哪里不好。”纪时斟酌着词语,“就是……时机不对,所以呢……有的时候,时机是很重要的,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都没办法如愿以偿……”   赵谦听到这里一拍桌子,“淦!谁他妈要听你说这些鸡汤,赶紧的,别磨叽,直说行吗?!”   纪时停下来,抿抿唇,看他一眼,沉声道:“我的意思就是,你跟魏繁星就是这样,你们相遇的时机不对,没办法在一起。”   “你知道我跟她什么关系么?”他问道。   赵谦点点头,“知道啊,同学,同事,她还是你员工。”   纪时也点点头,又道:“但你还说漏了一样,我是她未来男朋友。”   赵谦顿时一愣:“???”   纪时看他一眼,脸上露出点纠结来,“其实那天她要是答应了,我就是她男朋友了。”   赵谦回过神来,不相信他的话,嗤了声道:“你别糊弄我,是不是魏医生让你这么说的?嗯……不大像,那是不是你想帮她拒绝我,才这么说的?”   纪时沉默地看着他,眉头皱着,在心里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最后还是决定不说。   “是真的,我……”   他刚开口,赵谦就看着已经有些慌了,他仿佛在纪时刚才的沉默里,已经开始相信这是真的。   “老纪,你、你说的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纪时点点头,神色非常认真,“我之前就喜欢她,追了她挺久的,所以你……”   “那你怎么说她是你同事?”赵谦打断他的话追问道。   纪时白他一眼,“人家都没答应我,我到处宣传这是我女朋友?我脑子被门夹了?”   赵谦闻言说了声也是,然后好奇地问道:“那这次……到底是她想要拒绝我,还是你假公济私背着她打击情敌?”   这个成语是这样用的吗?!   你的员工知道他们老板脑子有问题吗?!!   纪时被他噎了一下,随即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你觉得我约你吃饭她知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傻,认准你不会去问她?”   赵谦啊了声,正想点头,就听纪时道:“她都知道,昨天你给她发歌那会儿,我俩刚吃完饭从餐厅出来,那个时候就说要跟你说清楚,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就说那我帮你说吧,还没想好哪天约你呢,你就自己来了。”   “她很怕伤害到你,我跟你又是朋友,她也怕自己尺度把握不好,伤了我跟你的情分,光今天她就跟我说了几次,让我好好跟你说,还说回头会给你发信息道歉,你看……”   “不用不用。”赵谦忙摆摆手,“你跟她说不用,心意我都知道了,不就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人么,你让她别有心理负担,美女就是有特权的,我们缘分没到成不了,正常。”   纪时给他把啤酒杯倒满,挑挑眉问道:“不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谁没拒绝过人又被人拒绝过啊。”赵谦摆摆手,一脸轻松,“既然你已经下手了,看样子你们有机会,我就不掺和了,等喝你们喜酒呗。”   纪时闻言就笑,“我们?早着呢,指不定是我先喝你喜酒,赵总啊,你才是香饽饽啊。”   “靠!别叫赵总,总来总去,听着像你在叫你家大猫!”赵谦笑骂了一句。   纪时笑起来,招呼他喝酒,然后又想起来他唱歌的事儿。   于是借着酒劲给他支招儿,“我跟你讲,咱们这些唱歌五音不全的人得有自知之明,知道吧?”   “你知道你唱歌不在调上么?如果你唱得不好,千万不要盲目唱歌发给对方,真的致死率很高,你会因此失去对方可能仅有的一点点心动。”   “下次别这样了好吗兄弟?真的,我听了你的歌,我都不把你当情敌了。”   赵谦:“???”   他瞪着眼震惊又无语,半晌才道:“明明是你告诉我她喜欢唱歌的!”   纪时立刻反驳道:“可是我没让你给她唱歌啊!”   他一脸坦然,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但赵谦就是瞬间想起当年高中的事,他没写完作业,怕被老师骂,也是这个人,在一旁意有所指地说,我上次跟老师说我的作业被狗咬了,老师就放过我了,他照着说,结果被罚写三千字检讨。   赵总:“……”他妈的遇上这种兄弟我真是前世作孽啊 第六十九章 我喜欢她比你早,怎么能说……   纪时和赵谦这个饭局, 一直在魏繁星心里记挂着,导致她和刘媛媛她们吃火锅都有点不专心。   除了魏繁星,在座另外两位女士都是已婚已育人士, 小朋友都是刚上幼儿园, 火锅刚吃到一半,就先后接到家里或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刘媛媛这边是婆婆打来的,说女儿明天幼儿园要带手工作业,家里色卡纸没了,让她回去的时候顺便带点。   刘想这边是幼儿园老师, 主要是跟她聊聊她儿子跟其他小朋友打架的事,说孩子死活不肯说打架原因,而且对方家长强烈要求见家长。   “好的老师, 我知道了,明天让他爸爸过去哈。”刘想面无表情地打哈哈,“我工作比较忙, 病人比较多……对的对的,麻烦你了,辛苦辛苦……好的好的,我一定跟他好好说……”   挂了电话, 又赶紧给丈夫打电话, 吧啦吧啦一通说,你儿子今天跟人打架了你好好问问为什么打架跟他讲道理别动手明天你去一趟他们幼儿园处理一下, 云云。   说完之后放下手机, 长叹一口气,对魏繁星道:“别着急结婚,真的,好好多享受几年单身生活, 有了孩子你就会发现,屁事儿真的太多了!”   刘媛媛也苦笑着叹气,“我们俩这还算好的,队友给力,公婆帮忙,所以还能下班以后跟你坐在这儿吃个饭,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到的片刻属于个人的时光了。”   “万一你摊上的那个是甩手掌柜,什么都要靠你一个人操持,日子就难过了。”刘想接着道,“之前回老家,我妈问我什么时候生二胎,我说你看我敢生吗,我儿子是很早就放早教班的,一年花七八万,现在上幼儿园,学费更贵,养一个孩子成本这么高,我跟我老公两个还要供房子,还二胎?一个就够够的了!”   “这日子过的,还没我结婚之前一半潇洒,只要想到他以后还要上小学初中高中,要辅导作业,不知道有没有大学读,我整个人就焦虑到不行不行的。”   “还有啊,等你结婚以后你就会发现,你昔日的男神,会在柴米油盐里变成啤酒肚大叔,发际线越来越高……真的,我现在看我老公,经常思考一个问题,我当年是怎么对着他见色起意脑子一热就嫁给他的?”   只要说起婚姻和育儿,这两位就能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全程魏繁星只需要操持倾听的姿势就好,都不需要发表任何见解。   当然,她也没得那个生活经验去发表见解就是了。   火锅煮到最后,水都快干了,菜也已经吃完,三人有些意犹未尽地结账离开火锅店,出了门,各回各家,重新投入到琐碎的家庭生活里。   魏繁星叫了车,回去的路上看看时间,接近晚上九点,纪时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便发了个信息,问他怎么样了,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这会儿纪时跟赵谦已经离开饭店,找了个烧烤摊续摊,俩人喝还不够,又叫了江愉的老公方泽和纪时的发小严松筠出来,几个加起来身家近千亿的有钱人,一边喝酒撸串,一边回忆青春往事。   主要是对纪时进行三堂会审。   赵谦骂他:“就尼玛离谱!我都不知道咱俩这算谁撬谁的墙角!”   纪时喝得有点多了,红着脸辩解:“我跟她高中就认识了,比认识你还早,我喜欢她也比你早,怎么能说我撬你墙角?”   赵谦又顶回来,“你小子以前就有前科,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大学时候那件事儿不是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艹!那件事本来就是假的,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关我什么事,我是被冤枉的!”纪时意识还算清醒,和他互怼起来毫不示弱,口齿和逻辑都很在线。   这时严松筠问道:“哎,你喜欢的这姑娘,有照片么?”   “你见过。”纪时看他一眼,提醒道,“就上回,你打那个偷拍女学生裙底的变态那回,不是有个视频么……”   “拍视频那个?”严松筠问道。   纪时摇摇头,“拍视频的是她朋友。”   严松筠记性好,隐约想起来纪时叫过魏繁星名字,“……叫、叫什么星的对不对?之前你两次去派出所,找我借律师,是不是也跟她有关系?”   “碰巧。”纪时点点头,解释道,“换了是别人,我也会追究对方责任的,只不过碰巧这两次都跟她有点关系而已,她也是无妄之灾。”   严松筠看着他,眼巴巴地问:“英雄救美有用么?”   “我可能有用,但你估计没用,我听说你媳妇练过跆拳道?但你被救可能会唤醒对方的母性。”纪时实话实说道。   严总:“???”   大家都笑了起来,严总现在在家不得宠,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方泽笑完了又问纪时:“我挺好奇,我跟江愉婚礼之前,你让我帮忙调换座位,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人家了?”   纪时闻言,忽然想起那次他们一起去旗袍店,魏繁星穿着旗袍站在他面前的场景,那种惊喜,像是打开盲盒时发现自己竟然抽中了最想要的隐藏款。   “差不多。”他笑着应了声,桃花眼弯起来,在月色和灯光里显出几分风流坦荡,“那个时候……刚刚确定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很久。”   方泽听了颇有点感慨,“听江愉说,她以前上学时被欺负,是魏小姐帮了她,所以她一直记得,我知道这事儿,但没想到……也是缘分,兜兜转转,都是自己人。”   六度分割理论说,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你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所以,“世界就是这么小的嘛。”[1]   纪时说完就又笑起来,神情看起来轻松又快活。   他们说起青春时在校园里的日子,那些从前认识的人现在已经各有去处,说赵谦当年暗恋过的校花现在已经成了基金经理,说当年的年级第一现在已经在常春藤名校攻读博士,说他们高三时第一次当班主任的英语老师现在已经是年级长……   也有的人混得庸碌,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入一个单位,拿着五六千的工资,没有房贷车贷,已经开始躺平,又或者曾经成绩优秀,现在已经泯然众人。   当青春逝去,从象牙塔里走出之后,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的生活。   “这个月是不是校庆?”严松筠忽然问了句。   纪时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多校庆都在第四季度?”   大家看过来,他就解释道:“容中医下个月校庆,临水一中、哦就是我跟魏繁星的母校,十二月份校庆。”   “所以要不要回去看看?”赵谦问道。   大家都摇摇头,“算了吧,没什么空,要出差。”   纪时也道:“天气变化快,冷空气要来了,秋老虎又凶,我那儿病人一天比一天多。”   大家接着聊了会儿,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明天都还要上班,于是就结账散场。   直到代驾过来开车,纪时坐进了车里,才看到魏繁星几个小时前发给他的信息,忙回复说事情已经办妥,现在刚散场。   信息刚发出去,魏繁星的电话就过来了,问他:“你在回家的路上么,方便讲电话吗?”   “方便。”纪时懒洋洋地应道,“我叫了代驾。”   听说他叫了代驾,魏繁星就知道他喝了酒,关切道:“喝了很多吗?你回去记得喝点蜂蜜水再睡。”   纪时还是懒洋洋的,嗯了声,又低声笑起来,叫她的小名:“星星——”   嗓音柔软,带着不可忽视的笑意,隔着信号传过来,莫名有了些缱绻的意味,魏繁星耳朵颤了颤,也嗯了声,“……什么?”   “我今天跟他们说你了。”他喝醉了,话比平时多不少,“赵谦还说我撬墙角,明明我跟你先认识,也是我先喜欢你的,幸好他没成功,嘿嘿……”   那些曾经因为犹豫,通过理智压下去的话,在这个街灯明亮月色朦胧的夜晚悉数和盘托出。   “我以前觉得你没有很漂亮,比不上电影画报上的女明星,可是我现在觉得你最好看了……星星,你以前都不搭理我的……”   魏繁星听得好气又好笑,“我哪有不搭理你?”   “你请会诊你都不叫我!”   “……那不是因为你不值班吗?”会诊不都请值班医生吗?!   “你别当我小师姑了行不行,给我当媳妇好不好呀~”   魏繁星这下真的笑出声来了,还呀,撒什么娇,你以为你是纪总么,“你少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录音了明天让你自己听听你都发了什么酒疯?”   “哼哼,那我就发群里,让大家都知道咱俩的事!”   “……闭嘴!”   好家伙,要威胁人的时候你倒又不醉了!   纪时笑出声来,因为喝了酒,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哑,“……星星,我想你了。”   魏繁星忽然间想起那天晚上他匍匐在自己身上叫她名字的模样,他完全掌控了她的身体,而她则掌控着他的理智。   她忽然间就觉得羞耻起来,抿着唇,将脸埋进被子里,半天没吭声。   直到纪时又叫了一声星星,她才哼哼唧唧地回了句:“……我睡着了。”   低沉的笑声再度传进耳膜,“那你睡吧,晚安。”   “……晚安。”   说完她就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去,拉着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好像那样就可以不那么尴尬。   可是她翻个身,心底又好像是糖罐子破了个洞,有蜜糖不停地在往外淌。   于是她第二天见到纪时,都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只看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就急匆匆地上了楼。   纪时往餐厅方向走,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觉得好笑,便翘了翘嘴角。   纪三姑出来招呼纪总,见他这模样,就哟了声,“怎么着,今天心情挺好?”   “是挺好。”纪时点点头,应道,“昨晚同学聚会,聊得高兴。”   纪总这时候蹭过来,歪头看着他,喵了声,他就弯腰抱了抱它的大脑袋。   魏繁星回到自己诊室,先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下新邮件,然后又打开门诊工作站,见还没有病人来,就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虽说纪时已经帮她跟赵谦说清楚了,他也表示这件事过去了,但有些事,魏繁星觉得自己还是要做,比如,正式地拒绝他。   当然,她的措辞相当委婉,先是表示很高兴认识他,然后很感激他的错爱,严明双方有缘无分无法走到一起,希望对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云云。   刚在备忘录上写完,纪时就过来了。   他敲敲门,待魏繁星抬头,他就笑眯眯地说道:“组织昨天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超额完成,甚至达成获得情敌真心祝福成就,您这边有什么奖励吗?”   魏繁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红起来,忙挥手赶他走:“快去忙你的,好好上班!”   纪时刚想说设么,就见有病人往这边过来了,只好暂时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回了自己诊室。   魏繁星松了口气,赶紧将写好的信息复制粘贴到对话框发给赵谦,刚发完,就有病人进来了,“医生……”   她抬头,看见一个非常瘦弱的年轻女性站在她面前,脸色晄白,整个人似乎有些无力的,她忙让对方坐下,问道:“哪里不舒服啊?”   “我哪儿都有点不舒服。”患者应道,“特别是头痛,昨天痛了一天,还有胸口一抽一抽地痛,一晚上没睡着,您给我看看能吃点什么药。”   心脏不舒服,还头痛?魏繁星心里一激灵,想起半年前自己脑出血那时候的症状。   她问病人:“你怎么不去医院做个检查?头痛有拍过片子么,动态心电图做过么?”   “医院人太多了,一会儿我还要出差。”患者应道,“您给我点什么药先吃着,止疼就行,等我回来再去医院吧。”   魏繁星忍不住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不能请个假么,工作哪有你身体重要?”   “没办法,我们做审计的就是这样。”患者苦笑,告诉她自己是在某top会计事务所做审计师,每年十月开始,进入传统的年度审计阶段,他们的工作就会越来越忙,熬夜是家常便饭。   “项目紧任务重,人手少,我也是没办法,但凡能请假,我也就请了。”她最后苦笑着摇头。   魏繁星一边给她把脉,一边道:“你们这就是拿命换前途。”   就跟她以前一样。   患者自己还在苦中作乐,“我师哥都给我传授经验了,如果心脏不舒服,一抽一抽的疼还可以先顶着,死不了,胸闷才是不即时停止工作就会猝死,还有要去做心电图,不是马上会死那种就去心内排期做动态心电图,上工的时候背着动态心电图去,收集证据,死了算工伤,随身携带病历,如果老板太过分,随时拍病历准备跑路,对了,还要随身携带心脏急救喷雾,可以在出现呼吸困难的时候及时喷一下救自己一命,还可以缓解胸闷,我都带好了。”   说出来一套一套的,魏繁星不由得哑然失笑,“你既然都知道这些了,怎么就不早点去做检查呢?”   “没事的时候我也想不起来要去医院啊。”她摇头叹了口气。   魏繁星给她开了点药,说要代煎拿走,她点点头,嘱咐她尽量多休息,然后才让她走了。   她刚出去,紧接着进来一个穿着家居服的中年女士,面色白得像纸一样,浑身大汗淋漓,声音极为虚弱的地叫她:“医生……我不舒服……”   边说边扶着魏繁星的办公桌,整个人就要往下滑,魏繁星一怔,连忙起身扶她坐下来,一边摸她的脉,一边问道:“您哪里不舒服啊?”   “我、我头晕,感觉转啊转……全身都没力气……”患者的声音细弱,随着她的说话声,魏繁星看见她的衣领已经湿透了。   她的脑海里咻地出现四个字,阴竭阳脱。 第七十章 连睡觉都有期待,想着第二天……   所谓阴竭阳脱, 是一种□□枯竭,阳无所附,随之而脱所致的危重证候, 经常出现在大汗、大吐大泻或者大出血之后, 是一种很危急的证候。[1]   魏繁星面前的这位患者就是这样,因为出汗太多,导致身体阴液大量流失损耗,所以出现了诸如头晕目眩、全身无力的症状。   当下她便道:“您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给您拿两支生脉饮来, 先喝了咱们再说病情。”   说完转身就出了诊室下楼,去隔壁成药店问店长张姐要一盒生脉饮,张姐问她:“要党参方, 还是人参方?”   这是生脉饮的两种规格,组成稍微有些差别,党参方是党参、麦冬、五味子, 人参方是红参、麦冬、五味子,党参方主要针对病情较轻的患者和亚健康、慢性病人群,人参方则更多应用于危急重症患者。   考虑到这个患者情况不算重,魏繁星便道:“党参方的吧,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高血压, 万一喝人参方的出现高血压反应也麻烦。”   张姐给她拿了一盒生脉饮,回到诊室, 魏繁星拆了两支, 让病人赶紧喝了歇会儿。   过了十来分钟,看她好点儿了,就问道:“您一大早是跑步去了还是怎么了,怎么一身大汗呐?”   患者靠在椅子里, 叹口气应道:“我起来做家务嘛,七八点救起来了,想着趁天气还可以,把床单被罩什么的洗洗晒起来,过段时间不是要冷了吗,我又怕会下雨,唉——”   她抱怨道:“早知道就不洗了,谁想到会突然头晕得这么厉害。”   魏繁星一面听,一面看了眼她显示在系统里的个人信息,四十八岁,女性更年期阶段,本来就容易出汗,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不过汗出太多,就会出事,比如现在,魏繁星告诉她:“您就是汗出过多才会头晕目眩的,要是不及时用药调整,就算没有危及生命,也会导致阴虚内热,以后身体会不舒服的。”   患者愣了一下,半晌啊了声,“可是我更年期啊,经常一身一身地出汗,我朋友她们都说没关系的,等过了更年期就好了,还说出汗排毒呢。”   “出汗要适量嘛。”反正也没有其他病人来,魏繁星干脆耐心地跟她解释道,“中医认为津血同源,汗就是人体的津液,津液跟血液可以互相转化,你平时切菜划个口子都知道赶紧止血,血流多了会危及生命,怎么就觉得大出一身汗是排毒呢?”   “其实我不管是汗还是血,只要大量流失都会损伤□□,甚至危及生命,你看你做了一天家务或者运动后流了很多汗,觉得很累,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坐着,那都是气随津脱的表现呀。”   患者听完,惊讶地道:“妈呀,那岂不是不出汗才最好?”   魏繁星笑起来,“一点都不出也不好,要适度,做运动最好是微微出汗就好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您这是更年期常见的现象,吃点药调理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   患者忙点点头应好,又问:“医生,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啊?我觉得现在有力气了耶。”   魏繁星看了眼时间,距离服药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了,比起刚来的时候,她的确精神了很多,说话都有力气了,甚至还能站起来走走。   “这是生脉饮,就是针对你刚才那种情况的。”她笑着应道。   “甜滋滋的,味道挺好。”患者应着,又问,“能给我多开几盒吗?可以经常吃的吧?”   “可以。”魏繁星点头应道,让她坐过来,给她把把脉,好准备开药了。   她在看这个病人的时候,纪时在隔壁接待了一位近来健忘加剧,并且言语重复的老先生,在和他交谈的短短十几分钟里,同样的话纪时听了起码三遍。   陪同前来的家属告诉纪时:“我怎么发现他不好的呢,是前几天全家一起出去吃饭,他想上厕所,人家餐厅没有,得出去上,就在那个餐厅旁边,结果他去了之后很久都没回来,我们说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刚要出来找,他就打电话来问我们那个餐厅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方向,我们就觉得很奇怪,这怎么会忘得这么快呢?一问我妈,我妈说他最近老这样,我就赶紧带来看看能不能治疗,以后会不会变成老年痴呆啊?”   纪时点点头,“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慢慢就是老年痴呆,不及早治疗,以后积重难返,现在就是说早点用药干预,这个过程进展越慢越好。”   尽管和老先生交流有些费劲,但纪时还是耐着性子跟老先生交流完了,然后开药,他在几个方子里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参枣汤。   参枣汤是清末医家郑钦安所著《医理真传》中的方子,说“此方不独治老年健忘,凡属思虑损伤阴血者,皆可服也”,方子也简单,西洋参、酸枣仁、甘草三味药磨成粉,跟猪心一起炖服。   “这就等于是个食疗方了,都是药食同源的东西,很安全,放心吃,但要坚持,还有,经常做一些小运动,比如手指操啊散步啊之类,都是可以预防老年痴呆的。”   说着他把签好字的处方递过去,交代:“一次一包药粉,一个猪心。”   家属连连点头,问道:“医生,这个是谁都可以吃的吗?”   “呃、小孩就算了吧,中年人可以吃吃,现代人劳心劳力的太多,个个都心力交瘁,可以一周吃两到三次,可以延缓衰老、补充心血,也有好处。”   “唉,医生你真是说出了我们的心声,我们这一届中年人上有老人要养老,下有小孩要供书教学,人到中年还有被辞退的危机,真的太不容易了。”   纪时笑笑,其实不论哪一届中年人,都会这么惨,因为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责任。   送走这位病人,纪时空闲了下来,坐不住,就起身去隔壁魏繁星,进门时听见她在打电话,说什么我去问同事要个方子给你,见他进来,就抬头看了他一下,又继续讲电话。   讲了几句就挂了,纪时眯着眼问道:“跟谁打电话呢?”   脸上有种虎视眈眈的警惕,好像他东西被人抢了似的。   魏繁星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我妈,怎么,你有意见?”   纪时闻言眼睛一眨,“哦,是阿姨啊,那没事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你刚才说要什么方子是怎么回事,阿姨不舒服?”   听到他问,魏繁星一面站起来,一面应道:“是啊,她前天下楼扭到脚,当时超市有事要她赶过去处理,就冷敷了一下,觉得还可以,结果到晚上忙完了才发现已经肿起来了,拍了片包了药,昨天说实在太痛了就没去换药,今天我爸给我发照片问怎么办,我才知道这事儿,好家伙,脚面和脚脖子都乌青乌青的,肿得像馒头!”   “我去问陈哥要个跌打的方子,叫我爸抓给她用一下。”   说完就要走出去,结果没走几步,就被纪时一把拉住手腕,“别走啊,我给你写个方子也行啊。”   魏繁星一愣,“……你写?”   “当然,你别看不起我,跌打的方子我还是知道几个的。”他笑吟吟地道,说完了话也没放开她。   魏繁星白他一眼,这人可真会占便宜,她腹诽了一句,使劲把手抽回来,“……那你赶快写。”   “写了有奖励吗?”纪时一边从口袋里抽出支蓝黑笔,一边跟她讨价还价。   魏繁星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要奖励啊?那算了,我还是去找陈哥要吧。”   纪时一听就急了,“写写写,我现在就写还不行吗!”   魏繁星哼哼两声,凑过去看他写的处方,生栀子30g、生大黄30g、芒硝15g,打粉,蛋清或醋调,敷患处。   “咦?”她有些惊讶,“怎么感觉这个方子有点眼熟,我好像在网上还是在哪个科见过?”   纪时笑了声,把处方撕下来给她,道:“见过有什么奇怪,这可是急性软组织扭伤的特效药,就应该传出去大家都知道,人在路上走,有谁能一辈子不扭脚,你说是吧?”   魏繁星嗯嗯两声,低头研究起方子来,“这里面生栀子是起消肿止痛的作用吧,大黄和芒硝配合它消肿祛瘀。”   纪时又跟她讨论了几句,等魏繁星把方子拍给她爸了,才问:“你跟赵谦说什么了?”   “什么我跟他说什么?”魏繁星低头一边跟魏东来聊微信,一边反问他。   纪时看着她额头上一点落下来的碎发,毛茸茸的,半晌没说话。   等魏繁星和魏东来沟通完,抬头就见他抱着胳膊有些出神地坐在自己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醒啊,发什么呆啊?”   纪时慢吞吞地回过神来,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又道:“你昨天说要给他道歉,快把你的道歉信给我看看。”   “这是我的隐私。”魏繁星故意逗他,“不能给你看。”   纪时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眨,整个人都被委屈笼罩了起来,“我那么辛苦帮你解决这件事,现在连知道后续的资格都没有吗?”   魏繁星看着他抿唇皱眉的模样,忽然想起她刚来回春堂的时候,冯悦还没去申城进修,她要去省中医找她,那天他也和朋友有约,走得比较早,也没带纪总,纪总就一只猫蹲在门口,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走掉。   模样真的好可怜!就像现在的纪医生,又可怜又可爱,想rua:)   纪时就这样望着她,一直看到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为止。   魏繁星把手机打开,找到和赵谦的聊天记录,刚要直接递给他,就看见了赵谦的回复,不禁愣了愣。   赵先生:【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祝你和老纪早日在一起啊,等喝你们喜酒。】   赵先生:【听老纪说他追你很久了,你还没答应他,答应他啦,不然等再过几年他人老珠黄了都还没嫁出去,很惨的。】   看完之后,魏繁星就两个念头,一是赵先生真是大度,居然能对情敌如此友善,二是纪时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   什么叫他追她很久了?难道不是半个月都还不到吗?他以为这是哪里,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吗?   她想到这里,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纪时,很快就把纪时给看毛了,“……你、你怎么了?”   魏繁星把手机递给他,“快看,看完了解释一下,赵先生为什么会这样回复我?”   纪时一脸懵逼地接过她的手机看起来,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纪时:“!!!”好家伙,这人卖队友真够快的!!!   他三两下看完魏繁星和赵谦的来往信息,然后双手将手机奉还,姿态非常恭谨,特地叫魏繁星看出那么一点战战兢兢来。   “这个我可以解释的……”他斟酌着说辞,“赵谦这也是……诚挚的祝福嘛,你总不能让他说祝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对吧,大家都是朋友嘛,他跟我也认识这么久了……”   “他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当然知道我能不能信……他反正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就想你能跟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在一起,这说明他是个好人,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她幸福,对不对?哎呀,要我说,你跟他能做朋友也好……”   说着又啧了声,“算了,还是不要了吧,那样我会觉得很危险,不了不了……”   魏繁星听着他这些不找边际的话,都给气乐了,一拍桌子,“停!我是想听你悄悄夹带私货自卖自夸的吗?!”   纪时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她。   魏繁星拒绝看他装傻,抱着胳膊靠在椅子里,冲他抬抬下巴,“解释一下嘛,什么叫追我很久了呀?”   “你是不是觉得这几天度日如年?要是那样的话,不如就算了吧,挺难为你的,我这个人最怕让人为难。”   说着她垂了垂眼,适时露出难过的姿态来。   纪时一看就着急了,他哗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想拍拍她,可是抬起手又放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终于露出了慌张。   “星星,不是的……我、我就是哄他的……男人都要面子的嘛,我就说说而已……”   “我没有觉得不好,这几天我觉得一晃就过去了。”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又流利了起来,“这几天我每天都觉得很开心,连睡觉都有期待,想着第二天就能和你见面。”   “我念书的时候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有个人想要见的感觉,现在倒感受到了,你说是不是有趣?我从省中医辞职的时候,有个师妹去找我,跟我说,只要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就不要管她是不是窝边草啦,那时候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喜欢我的小师姑啊。”   “星星,我一点都不为难,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要登天去攀折星光的人,怎么能说为难和累呢?   魏繁星抬眼扭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来,一点都不见难过的痕迹。   她的声音又轻又甜,藏着笑意和好奇,问他:“纪时,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纪时一愣,顿时又磕巴起来,“……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我想知道啊。”她换了个姿势,用手掌托着腮。   纪时摇摇头,抿了抿唇,“……以后再告诉你。”   扔下一句,就说还有事,赶紧转身往外走。   魏繁星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嗤笑,默默地欣赏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终于体会到了他曾经笑话她的快乐。 第七十一章 你手怎么这么颤抖,脑出血……   纪时写的方子周妙连用三天后, 青肿基本就已经痊愈,据她自己说,其实用了一次以后就感觉好多了。   魏繁星自己没有扭伤过脚成这样的, 也就没用过这个方子, 只觉得神奇,又暗忖里面或许也有点心理作用?   但终究不可能为了亲身验证这个方子的疗效而特地扭一次脚,也只好先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再试。   时间一天天往后移,或许是因为月初刚刚过了一个小长假的缘故, 总觉得十月份时间很短,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过完了。   伴随南下的冷空气,容城气温一降再降, 节气已经跨过立冬。   但魏繁星回想过去的整个十月份,“其实还是发生了很多事的,对吧?”   她问的是纪时, 此时他们刚从商场出来,她手里还提着纪时给她买的一大包糖炒栗子。   纪时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嗯了声。   沉默片刻,他又叹口气, “真的不是我嘴巴开过光, 我当时就随口跟赵谦说了句说不定是我们先喝你喜酒,谁知道他这么牛逼, 这才过了半个月, 就真的要结婚啊!”   是的,赵谦要结婚了。   十月底容城实验中学校庆,纪时和严松筠他们都因为工作的缘故并没有回去参加,只有赵谦闲着没事, 不仅去参加了,还捐了一批化学实验器材。   然后……他就在校庆那天意外重逢了当年暗恋过的校花。   校花是送堂妹回校,也没想到会跟赵谦见面,以前也算说得上话的同学,虽然知道对方暗恋过自己,但说实话,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大家都要三十岁了,谁还会把十几岁时的喜欢放在心上啊。   难得老同学见面,当然少不了闲聊,可能是因为行业相近,毕竟一个是企业家一个是基金经理,大家都是搞钱的,话题比较多,这一聊,就从学校聊到了餐厅,再聊到了酒吧。   最后聊到了酒店。   但人家可比纪时跟魏繁星这一对爽快多了,第二天醒来,彼此都觉得对方跟自己很合拍,于是一拍即合,确定了关系。   紧接着,校花的爷爷的病危,临终前希望看到孙辈成家立业,但校花这个大孙女都还没成家,更别提下头那些弟妹了。   遗憾是遗憾的,但你没有,也强求不来,原本也没太在意,但事情偏偏就在赵谦这里出岔子了。   他听说以后,立马求婚,还整了个大张旗鼓的当众求婚,校花一激动,好家伙,就答应了!   婚礼定在十一月底,但目前已经领证了。   魏繁星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听全程帮忙策划了求婚仪式的纪时说完之后,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魏繁星:我不李姐.jpg   魏繁星: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这也太离谱了!”她当时就惊呼出声,“才在一起半个月就结婚,这真的不是冲动吗?激情的荷尔蒙冷却以后,他们会不会后悔?”   比起她的震惊,纪时显然要淡定许多,他耸耸肩,“从赵谦能见你一面就喜欢上你这件事,你就该知道,他是一个很浪漫主义的人,会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他还提醒魏繁星:“而且对方是他暗恋了整个高中时代的女神,那种滤镜无人能敌,我敢说,就算他现在还在追你,只要校花一出现,对他抛出橄榄枝,你就会立刻变成蚊子血,再不值一提。”   这个说法真是把魏繁星的心都扎成了窟窿。   她扁着嘴瞪他,粗声粗气地问道:“我这么不值一提,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岂不是衬得你也很不值一提?”   纪时哄她,这时候已经是好话信手拈来了,闻言立刻一脸正经地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我这里,你就是永远的朱砂痣和白月光,我当然得守着。”   魏繁星顿时被肉麻得浑身打颤,忍不住闭着眼搓搓自己两条胳膊,“……快闭嘴!隔夜饭要装不住了!”   见她不领情,纪时脸色一拉,立马阴阳怪气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自己是医生都不懂得吃饭不能吃太多容易不消化吧?”   魏繁星:“???”   她捏着拳头,在打死他和不理他之间来回衡量,到底做出哪个选择才不至于酿成惨案。   纪时的求生欲不知道是还没培养出来,还是在这一刻选择主动放弃,继续不怕死地撩拨她:“你手怎么这么颤抖,脑出血后遗症?”   这下魏繁星忍不住了,硬着拳头提高音量骂他:“什么后遗症,这都是让你给气的!”   她一发火,纪时立马就蔫了,垂着眼装可怜,“明明是你先气的我,我说心里话,你就不能给点好的回应吗?这样实在太打击我的积极性了。”   真是矫情又娇气,魏繁星觉得他就是对自己不肯给他名分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折腾她。   她叹口气,软了态度,点头应道:“我知道,但是……你不要突然说嘛,我没有心理准备……”   “可是谁能控制自己的心呢?”他眨眨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魏繁星,桃花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情意。   魏繁星闭闭眼,叹了口气,挥挥手,“……你随意发挥吧。”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想清楚,我还没答应你的哦,你随时会从准男友这个位置掉下去哦。”   她这么一说,纪时顿时就笑了出来,伸手捏捏她的脸,神色恢复了正常。   然后问她要不要去置办一件厚礼服,魏繁星想都没想就点头说要,下班以后就跟纪时去了商场。   从商场出来,纪时感慨世事难料,看看天边的月亮,又扭头看看走在身边的魏繁星,忽然说了句:“其实生活也是需要些刺激的,对吧?”   日复一日的生活总归是太平淡了,当然需要一些调剂,让自己知道世界还是如此美好。   有的人选择一掷千金,有的人选择出门旅行,有的人选择和三五好友小聚,有的人选择和当下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太疯狂了。”魏繁星摇摇头,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纪时闻言扭头朝她挤眉弄眼,“你最疯狂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我们那次在酒店……”   “不许说!”话没说完,就被她一口打断。   纪时笑出声来,听见她问:“可是赵先生之前毕竟……他太太会不会介意?”   “不会,她知道。”纪时解释道,“我们开玩笑提起过,她也表示理解,谁也没理由规定在自己出现之前对方不能喜欢别人吧?”   魏繁星闻言眼睛一转,看着他问道:“那你呢?以前喜欢谁,有没有白月光啊?”   “我说过我的白月光是你,你不如问问自己?”他淡淡定的应道,一点都不心虚。   魏繁星嗤了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以前想问但没好意思问的那件事。   “对了,我问你件事。”   “嗯,你说。”   纪时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有些犹豫要不要抓上去,那手掌白皙柔软,又小巧,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他想了一下,伸出小指,勾住了她的。   魏繁星仿佛没有察觉,继续道:“我听说你大学的时候,有个好兄弟,但你最后撬了人家墙角,导致兄弟反目?”   纪时正准备晃她的手,闻言动作一顿,“……你听谁说的?”   “以前我们科的xx啊,他是不是跟你是同学院的?”魏繁星说着回头看他,见他神色淡淡。   纪时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关系不怎么样。”   魏繁星继续看着他,他叹口气,让她看路,“摔了你就能试试那个方子到底有没有用了。”   说完又问她:“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我当然觉得你不至于做这么low的事,但是我觉得又没用。”魏繁星实话实说,“我毕竟不是当事人,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纪时笑起来,干脆捏了捏她的手心,“说这么多,你就是想听故事。”   魏繁星弯起眼睛来,“那你说不说?”   “说,小师姑发话,我敢不从么。”纪时笑了一下,又沉默片刻,才继续开腔,“我跟林斐是大一入学就分在一个寝室的,刚入学的时候就只认识同寝室的几个人,我们就一起去上课去吃饭什么的,等到熟悉学校生活,四个人各自加入社团,我和林斐都进了青协,经常一起去参加活动,关系比跟其他两个人要更好一点。”   “我们在青协的时候遇到同班的梁敏,大家同班又在一个社团,接触自然就多,接触多了,她又是那种有点大大咧咧的性格,所以很快跟我和林斐玩熟了,那个时候上课我们三个经常坐在一起,所以大家都知道我们玩得挺好的。”   听到这里,魏繁星忍不住点评道:“三人行,肯定要出事,要么成一对伤心一个,要么就你喜欢我我喜欢他大家都不好过,除非大家都往外找。”   这实时弹幕的既视感……   纪时哭笑不得,吐槽道:“你没谈过,怎么道理这么多,理论知识不少嘛。”   魏繁星闻言抿着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纪时继续道:“大三的圣诞节之前,林斐跟我说要给梁敏准备礼物,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开玩笑的,结果他就承认了,然后我就陪他出去买礼物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梁敏,我就赶紧把东西提在自己手里,说是自己买的。”   “平安夜他们怎么说的我也不清楚,总之林斐的礼物没送出去,回来的时候提着一袋啤酒,在宿舍喝醉了就大哭,说什么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之类的,我们寝室几个轮流安慰了他一个晚上,第二天醒了之后,他说要再接再励,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但是我是没想到,过了几天元旦假期的时候,梁敏来找我,我也没想太多,以为是社团的事,又想着是不是能帮林斐说些好话之类的,直接就去了,她约我是在操场,去了之后什么别的都没说,就跟我说喜欢我,问我能不能跟她在一起。”   “星星,不瞒你说,我当时都傻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走向,当场我就拒绝她了,说我不喜欢她,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纪时是真的对这位女同学没有任何心思,他觉得如果自己要喜欢她,也早就喜欢了,不可能从大一等到大三。   但是这件事纪时没敢跟林斐说,怕他多想,也怕对女生影响不好。   没过多久就是期末考,寒假开始之前,林斐又表白了一次,这次女方竟然同意了,林斐在宿舍宣布这个喜讯,大家都为他高兴,只有纪时在高兴之余还大大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之前没说出梁敏对他表白的事是对的,只要他们能好好在一起,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接下来整个大三下半学年,他们都在平静中度过,不过纪时已经有意识地学会了避嫌,不再和他们总是同进同出,梁敏还调侃过他说是不好意思拆散了他和林斐,言行举止间似乎那件事真的没发生过。   大三下学期大家按照学校的教学安排,有一次为期三个月的临床见习教学,需要像实习那样去到各个见习基地,纪时和林斐他们又去了同一个医院。   “然后某天下午,我刚准备去上夜班,梁敏说她在宿舍楼下,让我下来帮忙把一样东西带给林斐,我想着顺路,就去了。”   结果见了面,才听梁敏说她已经和林斐提了分手,“理由是她忘不了我,她说她答应和林斐在一起,是想能经常见到我,但是她发现,她无法满足于这样的见面。”   还说了很多别的,比如什么一想到以后纪时会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她就嫉妒到发狂之类的,纪时忍着骂人的冲动,勉强听完对方的发疯,再次拒绝之后就要走,刚转身,就被对方突然冲上来抱住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挣脱了对方,但却已经来不及,“林斐下班刚回来,正好撞见,就误会了,我解释他也不肯听,我就想着他正在气头上,要不然等我夜班回来再解释一遍吧。”   但有的时候,一件事你不立刻解释,就会失去最佳时机,等纪时晚上十一点被带教放回来休息时,这件事已经被林斐闹得所有一起在这个医院见习的同学都知道了。   这些人里,不仅有他们同班的,还有隔壁班的,于是纪时撬了林斐墙角这种这么没品的事就这样被传开了。   “最绝的是,有认识的人去问梁敏有没有这样的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泡,居然默认不说,还深更半夜发那种看起来模棱两可的朋友圈,第二天天亮又删掉。”   然后这件事就疑似女主角亲口承认,盖章纪时和林斐两男争一女,而且还是既是第三者插足。   为此辅导员还特地找纪时谈过话,问明白事情始末之后,安慰了他一通,然后对纪时搬出去住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因为这件事,纪时跟林斐和梁敏都绝交了,至今都再没有往来,后来纪时考上省中医的研究生,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魏繁星听完,觉得有点奇怪,“你没有跟其他同学解释吗?”   纪时苦笑,“解释过几次,但没有用,一来我不可能对每个来问我的同学都说一遍事情的经过,那样不管对谁都是再次伤害,二来人总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我解释再多,不信我的还是不会信,反而会觉得我是在狡辩,偏见就像基因一样,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学业、考研、跟师、实习,哪一个不比去跟人解释这件事重要?他犯不着像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说,那样付出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魏繁星点点头,安慰道:“日久见人心嘛,你看现在,有几个人还信这种事,xx说的时候,我们都当听个稀奇,冯悦还说信他就是傻的。”   纪时顿时就展眉笑起来,她又问:“不过为什么xx要那样编排你,你跟他为什么关系不好?”   听到她问这个,纪时就淡淡的解释道:“哦,我跟他啊……经常考试他比我分数高,但每次都是他没评上奖学金我评上了,因为我其他的加分比较多,所以他觉得是我抢了他的名额,所以……你懂的。”   魏繁星:“……”   看她无力吐槽的模样,纪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第七十二章 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啊?……   这个季节其实最好的, 在魏繁星看来。天空阔朗,夜色温柔,初冬的风还不是很冷, 这时候吹过来, 裹着凉意,不燥不热刚刚好。   身边还走着一个很重要的人,一切都刚刚好。   路边有奶茶店推出新品,海报竖在门口,看起来非常好看, 魏繁星被吸引了,停下脚步,对着海报上诗情画意的饮料名字看了半晌。   “新品第二杯半价呢。”她指着海报上的一行字, 回头看纪时。   纪时一脸爱莫能助地和她对视,“我要是没记错,你是不是刚拿过一次丸药?吃药的人, 不好这个钟点还喝奶茶吧?”   魏繁星想起来了,顿时有些泄气,转身抬腿就要走。   可还没走,单肩包的包带就被拉了一下, 她错愕地回头, 看见纪时带笑的眼睛。   “或许我可以请你喝一杯热可可?”   她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也笑了起来, “……好呀,多谢纪医生。”   热可可没有第二杯半价,纪时也不想喝,就只要了一杯, 递给魏繁星让她暖手,俩人继续沿着马路往前走。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今天把车停在了稍远的地方。   魏繁星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刚好冯悦发信息过来,说要给她寄些申城特产,让她给个收货地址。   她只顾着低头打字,没看清前面迎面过来的面包车,纪时眼疾手快地握住她胳膊把人往怀里一拉,然后顺势往旁边退开几步,完美避过车速已经放缓的车辆。   魏繁星被他这么一扯,整个人有些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啊?”   语气是隐隐的笑和得意,魏繁星眨眨眼,不甘示弱的回敬道:“那你能把我腰上的猪蹄子松开吗?”   那样会显得她的“投怀送抱”更加真实一点,不是吗?   纪时哪里肯松手啊,这人平时都不让他近身的,这会儿有机会,还不得趁机抱个够本啊。   他摇摇头,“那不行,我怕你摔了。”   魏繁星噫了声,自行挣脱了他的禁锢,小跑着往前面去了,等他追上,正好看见她在买路边的烤红薯。   如果要盘点冬天最好吃的东西,烤红薯绝对榜上有名,淌着蜜的甜香远远传来,不辞辛苦地钻进你的鼻腔,顺着小路一路跑进你的胃里脑海里,你不用看见它,就已经想起它的模样和味道。   魏星星挑了一块最大的,站在路边掰成两截,热气冒了出来,她轻轻呵一口气,淡淡的白烟出现在夜色里。   “你要不要吃?我特地挑了个大的。”她抬头问纪时,没喝完的热可可装在袋子里,被她挂在手腕上,晃了两下。   纪时低头看她,慢吞吞地应道:“我没纸巾也没袋子,会弄脏手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帮忙扒皮呗,魏繁星翻了个白眼,哼了声,“我给你扒也可以,收费的!”   “以身抵债行不行?”他打蛇随棍上,立刻就问道。   魏繁星一愣,随即红起脸,“……那到底是你欠债,还是我欠债?”   怎么感觉是她要做亏本生意?   纪时顿时笑出声来,弯腰低头吃掉她递过来的烤红薯,伸手又揉揉她后脑勺,半晌才说了句:“太聪明了就是不好骗。”、   魏繁星立刻撇撇嘴。   送她回去之后,纪时先回纪家接纪总,陈女士问他做什么去了,他搓着猫儿子的大脸,应道:“我跟魏繁星有事,在外面吃饭,顺便说说赵谦要结婚的事。”   陈女士也认识赵谦,有些惊讶道:“赵谦要结婚了?”   纪时嗯了声,直起腰,领着纪总往沙发边走去,坐下来,拍拍旁边的空位,纪总就一跃而上,乖巧地粘着他。   他摸着猫,听陈女士问道:“这连赵谦都结婚了的话,你们玩得好的哥几个,可就只剩你一个单身狗咯。”   纪时给猫撸毛的手顿了顿,纪总立马抬头看他,蹭到他眼前去,喵了声。   他就贴着猫儿子的耳朵,用气声跟它说:“你有妈妈,别担心。”   纪总:“喵?”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天天光顾着跟猫瞎嘀咕。”陈女士见他们俩咬耳朵,立马就瞪了过来,“怎么,现在就嫌弃我老了,唠叨了?”   纪时赶紧正襟危坐,“哪儿能啊,我嫌谁也不能嫌我妈啊,行啦,您就别□□的心了,最晚明年,一定让您听好消息,成么?”   陈女士闻言狐疑地看向他,“……就你?”   这是什么质疑的语气?纪时啧了声,“妈你这是不信我啊?”   陈女士挪开视线,一脸不屑地转头去看电视,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意思。   纪时:“……”   他坐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纪总回去,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他还在睡觉,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一位老患者打来的,但却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   纪时躺在床上听他说朋友的情况,说了一大通,起码十五分钟,主要意思就一句话:他有个朋友阳/痿,西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想看看中医。   他听完之后,说了句:“让他先过来门诊我看看吧。”   挂断电话之后,他坐起来,叹了口气,他今天宝贵的睡眠竟然就这样少了十几分钟。   从卧室出来,纪总已经醒了,蹲在落地窗前发呆,纪时跟它打了声招呼,先给它放点垫肚子的猫粮,接着动手清理猫厕所。   好像天又降温了,出门时一阵寒风吹来,纪总几乎是跑着跳上车的,嗷嗷叫着让他关门。   到回春堂时,魏繁星早就来了,正帮着纪三姑搅拌糯米粉糊,说是要做桂花糕。   纪时舀了碗粥坐下,叫她:“小师姑,你帮我喂一下纪总。”   魏繁星哦了声,见他吃粥吃得很急,不像平时那样慢条斯理,便问道:“今天有急事么?”   “有个病人马上就到。”纪时应着,又吃了一大口粥。   不到五分钟他就吃完早饭走了,魏繁星看一眼他的背影,转头叫纪总,跟它说等一会儿就给它喂鸡腿,也不知到是不是听懂了,它喵了声,在她脚边趴下来。   纪时上楼进了自己诊室,刚坐下不到十分钟,病人过来了。   寒暄过后,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模样,四十岁出头的壮年男性,眉心有深刻的褶皱,给人感觉就是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详细地询问对方哪里不适,除了在床笫之事上表现得力不从心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困扰。   “这个就是最大的困扰。”他苦笑道,“我老婆比我小十岁,正是最……的时候,本来我们感情很好的,现在因为这事儿,她看我都已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纪时点点头,问道:“其他方面呢,比如工作上的,比如跟家里其他人的关系,都没有什么烦心的地方吗?”   “这哪儿能没有啊。”对方应道,“我是做乙方的,天天受甲方爸爸的气,我特么都习惯了,跟家里其他人……还成吧,就那样,跟我妈关系不好,经常吵架,这老太太真的是,你顺着她她就蹬鼻子上脸,你要是有一点不同意,她立刻嚷嚷说你不孝顺亲妈,嗐——”   纪时又点点头,“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么,有没有胸闷气堵的感觉?”   “这不是经常么,上班被甲方气,被下属气,回家了被我妈气,我这一天天的,气都气不完。”   “脾气也比较急躁,容易发脾气?”   “是吧,脾气比较大,也就在我媳妇儿跟前能好点。”   “吃饭怎么样,胃口好不好?大便正不正常?”   “胃口……不是很好,大便的话……天天都有,但就是感觉不成形。”   “张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好,可以了。”   看完他的舌头,纪时一边开处方,一边嘱咐他一些日常生活中的注意事项,告诉他他这个问题是因为肝郁不舒引起的,平时要注意控制自己的脾气,云云。   药用的是柴胡疏肝散加减,开了七副,嘱咐他吃完了记得来复诊,要放松心情,云云。   等这个病人离开,也才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纪时伸了个懒腰,起身拿着水杯出去,出门时回头看一眼魏繁星的诊室,里头已经有了病人。   他看了一眼,就直接下楼了,去厨房找三姑要了点山楂、桂圆和红枣,泡一副养肝茶,然后听她一边蒸桂花糕一边又张罗着要煮杏仁糊。   忍不住叹口气道:“您就别忙这么多了,吃得完么大家?”   “怎么会吃不完,你晚上下班,带几块桂花糕和一碗杏仁糊回去,微波炉一热,当宵夜多好。”纪三姑头也不抬的应道。   纪时失笑,“您这是给我都安排好了。”   “可不么。”纪三姑笑眯眯地应,又说,“你别不领情,星星就很喜欢吃,你要是不要,我全给她。”   “那您赶紧都给她,我可不想吃宵夜,贴秋膘贴的体重够够了。”纪时忙摆摆手,忍不住笑出声来。   楼上的魏繁星正在给病人问诊,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差点就一个喷嚏打出来,赶紧死死给忍住了。   病人是因为有朋自远方来,所以聊得很尽兴,熬了个大夜,牙龈就发炎了,捧着腮帮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魏繁星观察过他发炎的下牙龈,又红又肿,再看舌头,舌头鲜红、光滑,舌苔都没了,再摸一下他的脉,细微到很难摸出来,加上他又说自己忽冷忽热、全身肌肉酸痛,魏繁星便断定他是虚火上炎引起的牙龈发炎。   开了三副引火汤给他,用大量的熟地和山茱萸滋阴降火,再用肉桂引火下行,方里的茯苓作用在中焦,辅助引火归元。[1]   整个早上都没闲下来过,隔一会儿来一个病人,魏繁星也不敢离开诊室,只好一边看书一边等病人上来,就这样等到中午十二点半,该中午休息了。   洗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纪时,跟他一起往楼梯走,还没到楼梯口,就看见纪总的大脑袋悄悄伸了出来——它违反纪律跑上了楼梯。   纪时见状颇为生气,先是将它立刻带下楼,然后在院子里数落了它一通,主要批评它不听话: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可以上楼,该吃饭的时候,爸爸妈……我们自然会下来,不用你去叫。”   “你以前都很乖的,为什么今天违反纪律?”   训完又宣布处罚结果,“不听话,扣一个鸡腿,下次再犯,就锁在家里不许出来了。”   纪总蹲在他跟前,蔫头耷脑的,一副犯错之后的委屈模样,仰着头,眼巴巴地叫他:“喵——”   可怜兮兮的,魏繁星下意识就要帮它说话,却叫纪时一句话堵了回来,“不许帮它,小猫小狗和人是一样的,不好好讲规矩,就会乱套,今天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哪天偷溜上去,刚好碰到的是猫毛过敏的病人,怎么办?”   魏繁星闻言只好抿抿唇,爱莫能助地看它一眼,又赶紧扭开了脸。   吃饭的时候,纪总少了一个鸡腿,只用拌着蛋黄的米粥代替,兴许是感受到了纪时的情绪,它也难得地没有撒娇。   吃饭的时候纪时沉着脸,魏繁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心里多少有些打怵,又想缓和气氛,就问道:“纪医生,今晚公众号是不是该更新了,今天的文章主题是什么?”   “老陈写的冬季老年人居家注意事项,怎么防摔倒以及摔倒后如何处理那些。”纪时应道,顺着她的意思笑了笑,脸色好看起来,“下期还没合适的稿子呢,魏医生贡献一个?”   魏繁星一愣,随即推脱道:“……可是我最近都没有灵感,也没有兴趣,不如你写?”   纪时嘴角一抽,“你说得好像我能写得出来似的,我写什么啊,你给我出个主意看看。”   魏繁星为了不写这破公众号稿子,认真地替他想了办法,“抓阄随缘吧,写你今天早上的第一个病人,怎么样?”   这下纪时不仅嘴角抽抽了,连眼皮都忍不住狠狠跳了两下,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早上第一个病人可是来看阳痿的,你确定写这个有人看?”   魏繁星霎时间沉默,好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她安静了半晌,又忽然间改了想法,脱口道:“现在的男人,可说不定啊。”   纪时:“???” 第七十三章 真是难得,我还是第一次见……   尽管对魏繁星的话感到无语, 但纪时后来还真是写了一篇关于男性阳/痿的中医辨证论治,从病因病机到分证论治,每个证型还配一个病案。   他自己没那么多案例没关系, 还有孟老爷子和纪未柊当智囊团, 整篇文章也写得很顺遂。   写完以后第一时间发给魏繁星看,一来是找个人从读者的角度看能不能读懂,二来也是存了炫耀的意思,非得魏繁星夸他。   魏繁星有什么办法,这人执着得很, 她不夸,他就只要一有空就给她发信息,简直称得上是骚扰。   最后她只能回复他:“纪医生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叫, 此文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这篇文章拿去发SCI都使得!”   “你别给我发信息了, 你这么闲吗,求求你了,我真的不会夸,就很好, 很牛逼, 一定10w+[痛苦.jpg]”   纪时这下总算放过她了,但接着就跑办公室向她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校庆了, 他想回学校看看,邀请她一起同行。   魏繁星颇为犹豫,“不是周末,我们都走的话, 会不会不太好?”   “中午再去,赶上食堂吃午饭,顺便也看看我老板。”纪时应道,又问,“我老板杨萍之教授,你知道么?”   魏繁星白他一眼,“杨教授那么大一专家,省中医的人,想不知道都很难吧?”   纪时闻言就笑了起来,随即面上露出一抹遗憾来,“毕业的时候,我本来想留在肾病风湿科,但他们当时不要人,我就进了老年病,当时老板还跟我说,先干着,等肾病这边要人了,一定把我调过去。”   “结果我都离开省中医了,也没等到肾病科要人。”   魏繁星听完哦了声,安慰道:“你在回春堂也会看很多肾病和风湿的病人,学的东西不荒废。”   纪时抬头仔细看一眼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我在你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共情。”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表示惊讶:“……啊?这要怎么共情?我共情不了你啊,我读神内,毕业就进脑病了啊,很顺利啊,我老板都没想到我能这么顺利呢。”   言下之意就是,谁跟你一样坎坷波折哦小傻瓜:)   纪时:“……”感受到了来自幸运儿的会心一击。   他半晌又笑起来,“没关系,反正现在我是你老板。”   魏繁星乜斜他一眼,“少东家,我劝你好好跟我说话,不然你会后悔的。”   少东家一点都不怕,站起来,隔着办公桌捏了一把她的脸,“等你哪天答应给我当少东家太太再说。”   说完松手转身就走了,留下魏繁星一个人在那儿搓脸瞪眼的,心里暗骂,没有那天了!   纪时出了魏繁星诊室,下楼去找陈女士报备,说周五他和魏繁星要请半天假。   陈女士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顿,问道:“你们干什么去?怎么两个人同时请假?”   她想起不久前纪时曾经问过她对儿媳妇的要求,还拿魏繁星做例子,问她那样的行不行。   别是两个孩子真的有事,暗度陈仓了吧?   但纪时回答得一脸坦然,“这周校庆啊,我跟魏繁星是校友,一起回去看看,不很正常?”   陈女士沉默,听着理由是很正常充分,但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她还是准了假,还提醒道:“这几天下午都下雨,你们要带好伞,风也大,多穿点,你出门在外多照顾一下女孩子。”   “知道。”纪时点点头,应了声,这才离开她办公室。   他刚走没多久,陈女士就跟着上了二楼,进了纪未柊诊室。   纪未柊这时候也是碰巧难得休息,见她上来了,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手机不好玩,视频不好看了?”   他们家太太,当着回春堂的财务主管,大部分时间都很有空,只要给她一根数据线一部手机,她能一天不出办公室门,能上来二楼一次真的是稀客。   陈女士瞪他:“我可去你的,怎么说的我好像天天不干活一样。”   纪未柊笑了笑,刚要调侃她,就听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我问你啊,你就在阿时旁边,平时有没有觉得他跟星星有点什么啊?”   纪未柊一愣,“……怎么,阿时跟他小师姑不对付?没觉得啊,我看他们天天有商有量,相处得还可以?”   陈女士差点没被他这话给噎死,半天才说得出话来,“……我就是问你,你儿子跟人姑娘是不是走得很近!”   说完又埋怨地道:“你说你一个当亲爹的,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你儿子快三十岁了,还是单身狗一条,你都不着急吗?难得他跟个姑娘走得近,你也不注意注意?”   纪未柊被数落得一脸懵逼,“哎呀……他是男孩子,着什么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成家了,再说,繁星是他小师姑,是他长辈,走得近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好家伙,你光想着那是你小师妹,是阿时的小师姑,怎么不想想人家是大学同一届的同学?怎么不想想人家跟你儿子就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出生,年纪相仿跟杨过和小龙女似的?”   陈女士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们这辣鸡辈分能阻止他们在一起吗?不能,只要不在五服里,法律都管不着!”   纪未柊:“……”   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说得是对的,沉默半晌,问道:“那你意思是怎么说?”   陈女士趴在办公桌上凑近他,反问道:“你的意思呢?要是真的,你别不别扭?”   纪未柊一脸懵地和她对视,“……为什么别扭,他成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我是他亲爹的事实啊。”   陈女士:“……”   半晌,她拍拍丈夫的肩膀,“你不介意就好,这样吧,组织派给你一个任务,帮我、啊不,务必替组织监视你隔壁两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立刻上报。”   说完又嘱咐道:“悄悄的啊,别让他们发现了,搞砸了,格杀勿论!”   纪未柊:“……”我得电话回访一下所有病人,看看有没有要来复诊的,赶紧来,让我忙起来。   陈女士交代完这件事就转身出去了,刚出门,就碰上魏繁星正好也出来,手里还端着水杯。   魏繁星先同她打招呼:“阿姨上来找师兄么?”   说完顿时一囧,真是奇怪的说法,平时分开叫这俩口子还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放在一起叫,就奇奇怪怪的,好像多了点什么意思。   但是不管是陈女士还是纪时,都不愿意让她叫“姐”,而纪未柊呢,她又只能叫师兄,真是让人无语的混乱辈分。   陈女士笑眯眯地应是,又说:“我听阿时说,你们周五要一块儿回去参加校庆?”   魏繁星眼睛眯了眯,按下心里的紧张,表面镇定地点点头,“是啊,虽然今年校庆不逢五不大办,但还是有不少展览和活动的,还有讲座,加上也很久没回去过了,就想回去看看。”   解释完又问:“是不是添麻烦了?要是的话……”   可以不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陈女士摆摆手打断了,“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跟阿时两个玩得愉快就好。”   说完又试探性地问道:“星星啊,你来回春堂也差不多小半年了,还习惯吧?”   “挺好的呀。”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魏繁星还是认真应道,“大家都很好。”   陈女士笑了一下,又问:“那你和阿时相处得怎么样?我这个儿子啊,经常不会说话,很不讨喜的,要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魏繁星一愣,有些茫然地啊了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替纪时说起话来,“没有啊,纪医生人蛮好的,好说话,又热心,跟大家相处得很好,还帮了我很多忙,而且……呃、他没有不好啊。”   差点就说漏嘴,她及时回过神来,停住了嘴,目光微微一闪。   陈女士顿觉惊讶,她都没想到魏繁星能对纪时印象这么好,愣了愣,又逗她:“他就没有一点不好?”   也有不好,比如有时候嘴巴不饶人,有时候又很烦人,可是……   这些话总不能当着人亲妈的面说吧?而且万一陈阿姨让她举例说明,她怎么说?说纪时老是嘴巴上占她便宜?   魏繁星于是连忙摇摇头:“……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陈女士哦了声,颇有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那还真是难得,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夸他。”   魏繁星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笑了一下,很谨慎地没有开口接话。   等下了楼梯,她就一溜烟的跑去了后面的洗手间,陈女士则被纪总缠住,拿过逗猫棒跟它玩起来,还要嘱咐它:“小心点玩啊,坏了要很久才买新的哦。”   纪总的动作立刻就变轻下来,不过才玩了几个来回,它就累了,往地上一躺,四脚朝天。   纪时完全不知道他亲妈已经开始怀疑他,到了周五上午十一点左右,等最后一个病人离开诊室,立即脱了白大褂要去隔壁找魏繁星。   结果门是关着的,他有些奇怪地问在门口候诊的病人:“这个诊室的医生出去了么?”   病人说没有,他就知道里面应该有病人,道了声谢,转身直接下楼了。   等了十来分钟,魏繁星这才匆匆下楼,“我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慢点下楼梯,摔了就是四脚朝天,尾椎骨都要折。”纪时一边摇头,一边提醒她。   可他话音刚落,魏繁星也已经到了他面前,毫不在意地道:“走吧走吧,抓紧时间,过去大学城要两个小时呢。”   说完就弯腰rua了一把纪总的大脑袋,然后直接往外走,看起来还有点兴奋。   纪时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什么都没说,只低头对纪总道:“你不要跟着了,外面下雨,冷冷的,在家吃肉肉好不好?”   纪总蹭蹭他:“喵——”   他们出发时没下雨,只是天色有些阴沉,但行至半路,车窗上响起了细细碎碎的水珠拍打声,魏繁星从手机屏幕里抬头看出去,“呀,下雨了。”   很细很密的毛毛雨,雾茫茫的,魏繁星看着这雨,想起学校体育馆的建筑。   “坐在那里,头顶会滴水下来,后面还漏风,吹得人难受,又不能走,也不能不去,搞得我每次都装一书包零食过去。”   纪时听了就笑,问道:“你没参加项目么?”   魏繁星反问道:“你觉得我这小身板能参加什么项目?”   纪时又笑了声,她接着问:“你参加了吗?”   “参加了,每年都参加1500m和接力。”纪时点头应道,“有加分的嘛。”   魏繁星闻言有些遗憾,“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不要一直待在观众席好了,说不定可以看见你跑步。”   “有照片,想看的话到时候找给你看。”纪时笑起来,又说,“可能那样的话,我们就不用等到今年才熟起来了。”   “谁知道呢。”魏繁星眨眨眼,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你要相信现在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车子驶进隧道,眼前的光线倏地暗了下来,灯光暖黄,身旁不停有车子擦肩而过,魏繁星忽然间觉得,他们仿佛站在了时间回溯轮回的路口,只要走下去,就能看见尚且年少的彼此。   光线忽然又亮起来,隧道已经过去了,他们很快就进入了大学城范围。   说实在的,在这边停车是个不小的问题,纪时绕了个很大的弯,在外环围着学校兜了半圈,又从东门到西门,几度更改主意,最终选择进入内环,最后把车停在生活区后面的大学城体育馆旁边的停车场。   下车的时候,魏繁星发现雨又不下了,只是风比早上出门时还要再冷一点。   她紧了紧衣服,问道:“咱们还去学校体育馆么?”   “去那儿做什么,现在都周五中午了,全部比赛都完了。”纪时应道,低头给杨萍之教授发信息。   然后对魏繁星道:“咱们直接去第一食堂,我老板一会儿在那儿跟咱们碰头。”   “那快走吧。”魏繁星应了声,跟他一起穿过马路,从路边的路口拐进了学校生活区里。   从路口进去两边分别是第11栋和9栋宿舍楼,纪时抬头看一眼宿舍楼下茂盛的芒果树,转头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住11栋?”   魏繁星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纪时应道:“隐约记得,好像你们学院的女生都住这一栋楼。”   魏繁星哦了声,沉默几秒,又忽然问道:“你怎么对我们学院的事这么清楚,不会是来这里等过哪个美女吧?”   纪时哭笑不得地反问:“难道没等过人就不会知道?”   “是啊。”魏繁星点点头,“你看我就不知道你住哪栋楼。”   “所以……你要不要老实交代一下,到底以前来我们宿舍楼下等过谁啊?”   说完她哼哼两声,乜斜着眼看他,一副狐疑的表情。   纪时笑得更厉害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被甩开之后才忍着笑,道:“让我想想啊……好像是当时青协有位师姐就是你们学院的,我们有几次找她有事,就来这边找她,所以就知道你们学院的女生都住这里了。”   “真的吗?”魏繁星故意反问他。   纪时作严肃状,竖起几根指头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几个女生结伴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说话,说晚上去夜市吃饭,另个女生说自己有别的事,被小伙伴调侃肯定是追求者又要来楼下站岗了。   魏繁星听见,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见她们走进了11栋的楼道口,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样青春的时节啊你,除了繁重的学业,还有很青涩美好的感情。   纪时放下手,原本要说的话也改了,问道:“魏繁星同学,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去你家楼下站岗?”   魏繁星愣了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你别这样,小区保安会来赶你走的!”   纪医生:“???” 第七十四章 他都想好标题了,就叫容中……   魏繁星和纪时一边开着玩笑, 一便继续往前走,从前面的路口往左转,就看见生活区的第二商店。   说是第二商店, 但并不是只有一家店, 而是一整栋四层楼,一楼有很多的小店,奶茶店、水果店、外卖店、糖水铺、复印店等等一应俱全,二楼还有超市,三楼还有兰州拉面和火锅店。   魏繁星在大学城的两年里, 对这里比对学生食堂还熟悉,几乎每天的一日三餐加宵夜都在这里解决。   “那家明档的烧腊你吃过吗?”她指着一家档口问纪时。   纪时点点头,“吃过, 不过次数不多,我住3栋,平时吃一商多点, 二商多数是吃宵夜会过来。”   “我好像没怎么在一商买过饭,就我爸妈来的时候一起吃过二楼那个好贵的餐厅。”魏繁星想了想,应道。   纪时笑笑,“那个餐厅其实味道还不如老校区学生食堂二楼那个, 但是装修很好, 很适合请客或者小情侣。”   “请客是不是第一食堂三楼也行,有包厢。”魏繁星一面问, 一面跟着他往前走, 路过两株栀子树,再往前就是第二食堂。   直接经过第二食堂再往前走,很快就是篮球场,篮球场旁边就是第一商店, 纪时停下来给她指了指自己以前住过的宿舍楼。   彼此是同学就是这点好,不会只有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而是在这里各有各的回忆,然后又发现回忆里彼此有交集的地方,那种感觉让他们都觉得很惊喜。   第一商店斜对面就是第一食堂,进去之后魏繁星的第一感觉,是觉得眼前一亮,“现在居然有卡座和图书角了吗?”   她从大学城校区搬回老校区之前,这里还是非常普通的食堂模样,一别经年,已经非常陌生了。   纪时倒是回来过几次,点点头,“咱们搬走第二年就重新装修成这样了吧。”   他一面应着魏繁星的问题,一面去旁边的窗口买了饭票。   食堂的菜色比印象中多了不少,魏繁星就像个从来没来过这里似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陌生,还要纪时提醒她。   不过最后还是很顺利地打好了饭菜,才刚坐下,杨萍之教授过来了,俩人又赶紧站起来跟她寒暄,纪时充当桥梁,介绍魏繁星跟她认识。   杨教授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人,圆脸上架一副眼镜,有些胖,烫着卷发,背着个帆布包,笑眯眯地打量一下魏繁星,开玩笑道:“小纪,这是你女朋友吧?”   纪时忙笑着应道:“还不是,老师您别给我吓跑了哇。”   杨教授笑呵呵的,把包放在座位上,“我先去打饭,你们两个要不要喝汤啊?”   “不用不用,老师您买自己的饭就行。”纪时忙道,说完又追了过去。   等走了几步,离魏繁星远了,杨教授才笑眯眯地扭头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要跟过来。”   纪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笑起来。   “你跟我说实话,小魏是不是你女朋友?”杨教授追问道,“我看她有点眼熟,是不是也是咱们单位的?”   “真的还不是,在追呢……她以前在脑病科,去年咱们医院不是有个同事被捅了进ICU么,就是她。”纪时说着叹口气,“然后今年刚过完年,她就脑出血又住了半个多月院,出院就辞职了。”   杨教授听完恍然大悟,“就是她啊,哎,也是倒霉,你以后可要对人家好点。”   纪时忙点点头,问她要不要打份红烧肉,然后被拒绝了,杨教授叹气,“最近体检血压和血脂都比以前高了,不能再吃咯,唉~”   “这人年纪一上来啊,有些东西你不得不忌口,也是没办法。”她一边叹气,一边要了份青菜,又让纪时去买汤。   还点名要当归生姜羊肉汤,“天冷,喝点暖和的。”   于是当魏繁星守着两份饭等到师徒俩回来,就看见纪时手上还端着两碗汤,其中一碗放到了她的面前。   当归肉汤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忍不住笑起来,“又到了学校提供当归生姜羊肉汤的时候了。”   食堂的药膳汤,可能是容中医学子回忆校园生活时永远绕不过去的一个点。   杨教授教研室还有会要开,他们也就吃饭这会儿聊了一下,吃完饭,她就又去忙了。临走前让他们在学校好好转转,毕竟也很久没回来过了。   但学校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到了周五下午,很多活动都已经结束,展览倒是还在,但是很快就会看完,倒是图书管理的咖啡厅还有点意思,可以在逛累的时候坐下来歇歇脚。   魏繁星坐在白色的铁艺椅子上,看着前面的鹅卵石小路,转头问纪时:“还有哪里要去的吗?还是说,你想在这里待到可以吃晚饭?去商业街那边吃好不好,我请你吃鸡公煲啊?”   一句话三个问题,问得纪时忍不住笑起来,他换了个姿势,更加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扭头看向她,温声道:“对于你的每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魏繁星听了没忍住笑出声来,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咔擦”的快门声在不远处响起,她和纪时同时愣住。   然后循声望过去,看见一个胸前挂着证件的男生,正举着一台单反,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师兄师姐好,我是校报的记者,正在拍摄一组跟校庆有关的照片,请问你们介意我拍一下你们吗?”   被拍倒是不介意,不过魏繁星好奇的是:“你难道不该去拍你的同学们吗,拍我们有什么意思?”   纪时也笑,问道:“你叫师兄师姐,万一我们不是呢?”   男生应道:“纪师兄,我认得你,我去过省中医见习的。”   “原来是这样。”纪时恍然大悟,笑了声,“你让我看看你拍得怎么样?”   男生闻言点点头,跑过来让他们看他刚才拍的照片,照片里魏繁星笑得有些腼腆,纪时望着她,目光缱绻又温柔,男生说,他都想好标题了,就叫容中医爱情故事!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把脸扭到一边去。   纪时看她一眼,对小师弟道:“这张照片你能发一份给我吗?”   “可以啊,我能加师兄你的微信吗?”小师弟很欢快地应道。   等加上微信,小师弟说自己现在还是大二,等以后他一定会去省中医实习和读研的,到时候就能跟纪时学习了。   魏繁星闻言刚想说你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可还没开口,就听纪时道:“好啊,你加油。”   小师弟很快就离开了,魏繁星看着他的背影,扭头略微嗔怪地看向纪时,“你骗他干什么,万一人家去了省中医,发现你不在那儿了,该多失望?”   纪时摇头失笑,“用等到那时候?他除非不看我朋友圈,不然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知道了。”   他朋友圈不仅有回春堂和纪总的照片,还有医案心得分享,和公众号推文的转发,只要多看几个,就知道他现在并不在省中医,而是在回春堂。   魏繁星嘀咕道:“你也不怕人家说你欺负小孩。”   纪时抖了一下肩膀,佯装害怕,“那我们赶紧走吧,我怕一会儿人家找上门来。”   魏繁星:“……”   虽然觉得他这动作很无语,但魏繁星还是和他一起离开了图书馆,在学校里逛起来,走了一圈,又从教学区走回了生活区,然后从生活区出去,走向商业街走去。   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晚市已经陆续开档,魏繁星带着纪时,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巷子里的一家重庆鸡公煲店。   坐下之后,魏繁星点菜,纪时一面帮她烫碗,一边笑道:“我以前真的以为鸡公煲是重庆特产,应该在重庆满大家都是,结果去过以后重庆以后才发现,在当地一家都没没有。”   魏繁星忍不住直乐,“你以前这么单纯么?”   “你什么意思,是我现在不单纯了?我变复杂了?”他抬杠问道。   魏繁星点点头,看着他眨眨眼,“是啊,你不仅老了,还变复杂了。”   纪时:“???”   他瞪了她一眼,半晌想伸手弹她额头,被她往后一仰脖子,躲开了。   鸡公煲很快就送了上来,这就是一种小火锅,一开始像干锅,吃完鸡肉之后加点水,就可以烫菜,热气氤氲,驱散冬日的寒意。   但等他们从店里出来,都是一身的味道,纪时抬起胳膊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露出稍稍有些嫌弃的表情,提议道:“走走吧,散了味道再回去吧?”   魏繁星嗯了声,想起来他们停车那里,心血来潮地道:“去中心湖吧,说不定今天晚上会有人在那里唱歌呢?”   纪时想起来以前的事,一边点头,一边饶有兴致地告诉她:“以前我们班有一次要给查出白血病的同学筹款,还特地利用周末去中心湖草坪那里义演,有人弹吉他唱歌,有人吹陶笛,还有人打太极什么的。”   魏繁星听了,好奇问道:“那你们筹到了多少钱?”   “连续筹了一个月,最后大概筹到了四万块左右,其中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各位老师,他们听说我们在为同学筹医药费,都联系了班长捐款。”纪时一边回答,一边拉着她小心绕开地上的小水洼。   他们越走越是靠近中心湖,路灯光照在地上,将树木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这段路又很安静,魏繁星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和不太均匀的呼吸声,和他的交缠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走得也很慢,初冬的凉风吹在脸上,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湿冷湿冷的,可是他们都很享受这一段安静的时光。   直到草坪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魏繁星才好奇地看向那边,“是有演出吗?”   纪时摇摇头说不清楚,又说:“你要是好奇,咱们就过去看看。”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近,那边就已经散了,一群人簇拥着一对小情侣往回走,刚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魏繁星扭身看过去,耳边传来纪时带着笑意的声音:“看来是大家在起哄小情侣哦。”   她嗯嗯地点头应了两声,回头继续往前走。   草坪上随处可见出来散步的人,有些带着孩子的是附近居民,有些一看就是学生情侣,搂搂抱抱地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但越是靠近中心湖,就越是冷清,可能是因为那边太冷了吧。   稍显朦胧的灯光在这时显得格外温柔,隐隐约约有音乐声传来,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小提琴声,魏繁星觉得隐隐有些熟悉。   还是纪时先反应过来,开口就是低沉悦耳的歌声:“City of stars,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City of stars,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City Of Star》,电影《爱乐之城》的主题曲,魏繁星听他唱了,才想起来原来是这首歌。   她就这样站在那儿,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看他好看的桃花眼卷起浓郁的笑意,明明是有些忧伤的曲调,从他的唇齿间吐出,更多的却是缠绵的爱意。   听着听着她就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一冲动,她就靠了过去,脱口问道:“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纪时的神情愣了愣,但歌声并未停下,他只是点点头伸出手去,牵住了她柔软的小手。   和上一次在海边露营那晚不太一样,虽然跳的舞差不多,但是魏繁星不再那样一板一眼,肢体动作柔软又随意,中间出了错,她就笑弯了腰,纪时顺着她的要求,又重头跳起。   后来有一个动作,要男士牵着女士的手单膝跪地,他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情愿,他单膝跪在魏繁星面前,仰望着她,就像虔诚的骑士,在等待他的女王陛下的垂青,目光热烈又充满爱意。   魏繁星被他这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愣了,剩下的舞步霎时间就全都丢到脑后,突兀地停了下来,就这样和他对视着,有些怔怔的。   纪时握着她的手,在这一刻心有所感,开口道:“星星,你……”   话才起了个头,最重要的内容都没有讲,就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尖叫传来:“啊——”   紧接着是旁人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卧槽!有人落水了!”   “快报警啊,叫救护车啊!”   “是个女生掉下去了……有没有人会游泳?”   “那边好像有长竹竿,我去拿过来递给她……”   议论纷纷,魏繁星这时缩回手来,毫不犹豫地抬腿向那边走去,纪时愣了一下,心里忽然间升起一个念头,“星星……”   魏繁星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纪时心里一急,急忙抬脚追上去。   可是等他追上时,却只看见她的外套和包被抱在湖边一个女生手里,他震惊的目光转向湖面,昏暗的光线里,有他熟悉的身影。   她正在迅速接近溺水挣扎的落水者。   “魏繁星,你疯了——” 第七十五章 你知道让一个对你心有不轨……   纪时追着魏繁星赶到中心湖岸边, 发现她已经一声不吭地跳进了湖里救人。   最初的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汹涌如潮的愤怒,这个人怎么这么傻, 到处都是人, 都在想办法,为什么她就这么积极跳下去,难道不知道冷么?   再退一万步说,她就非得要下去,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一声?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他?   纪时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委屈,但很快, 这点委屈又被担忧覆盖。   周围的人群里响起议论:“有人下去了,快快快,竹竿, 快把竹竿递过去!”   “哎哟,那个姑娘……你别抓人家脖子啊,人家是救你的,你别把人家往下带啊卧槽!!!”   溺水的人, 只要抓住一点东西, 就会当做救命稻草,拼命地攥住, 求生本能让理智出走, 不停地挣扎,听不进指挥,会给救援的人带来很大阻碍。   魏繁星在水里抓住对方,用尽全力把她往岸边带, 冬天人都穿得多,一入水就非常沉,她拉住岸上伸过来的竹竿塞给对方,使劲拽着她往岸边游回去。   路灯光照不亮黑沉沉的湖面,到处都是翻腾的水花,发出“咚咚”的闷响,岸边站着的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的动静。   有人给魏繁星加油打气:“加油!还差一点就可以了!坚持住!你是好样的!”   有一个人开头,就接着有此起彼伏的相同的加油声,纪时在担忧她会不会被冻坏之余,又有点好笑,怎么搞得像比赛一样?   救护车和警车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同时到来,他们刚到没一会儿,魏繁星就拽着落水的女孩游到了岸边。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她们两个拉上来,随即立刻有120的医护人员对落水女孩进行抢救,有护士给魏繁星递上毛巾,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魏繁星觉得冷,裹着毛巾都还是冻得牙齿打颤,“我……我……我没事……”   纪时拿着她的外套挤进人群,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道:“你没事?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跟水里出来的女鬼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护士和围观还未散去的人听见,都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这人嘴巴怎么这么刻薄,人家是救人的英雄,他怎么可以讽刺人家?吃他家大米了吗?!   然而还没等他们打抱不平,就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伸手拿走了魏繁星身上的毛巾,动手帮她擦起头发来。   一边擦,一边数落:“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冷的天,你逞什么英雄,全世界就你会游泳,难道我不会?你要做什么,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破身体状况,师爷费了多少心思才给你养回来?你天天补药吃着,才舒坦了几天,就这么前功尽弃?”   “魏繁星,我看你是想气死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就这么让你觉得信不过、靠不住?啊?!”   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声音就越大,最后就连已经苏醒过来的落水女孩,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魏繁星原本觉得冷,他来了以后觉得身边暖和点了,可是被他一通数落,又觉得懵了。   她愣愣的,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又觉得他说得对,便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说,耳边嗡嗡地响,头顶上毛巾使劲搓着她的头发,但却一点都不痛。   纪时给她擦完了头发,满脸冷淡地道:“把你毛衣脱了。”   一面说,一面抬手解自己西服外套的扣子,刚解开,就见魏繁星还是愣愣的,不由得啧了声,“……快点,听到没有?”   见魏繁星动作还是慢,他忍不住伸出手要帮她,刚掀起她衣摆,魏繁星就回过神来了,“……不要不要,这是在外面,我自己脱!”   “谁让你动作这么慢,快点,咱们得回去吃药。”纪时忍不住又啧了声,不满地道。   一直到魏繁星把湿漉漉的毛衣脱下来,拧干打底衣衣摆的水,又被纪时用西服外套裹住,众人这时才回过神来。   难怪人家敢那样说话呢,原来是小两口,虽然因为担心和生气有些口不择言,但也算情有可原。   之前帮魏繁星拿东西的那个女生这时挤进人群,递给她一杯热奶茶,“快喝点热的暖暖,你真的是太棒了!”   说完朝她竖竖大拇指,魏繁星顶着凌乱的头发,有些腼腆地笑笑,“没有没有,是我应该做的……”   真是一等好公民,纪时在心里撇撇嘴。   落水的女孩在警察和120医生的搀扶下走过来,向魏繁星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真的是……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不靠近水边的……”   “嗯嗯,下次注意安全就好了。”魏繁星继续腼腆地应道。   对方又问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好日后道谢,魏繁星想了想,委婉地拒绝了。   “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纪时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他其实并不关心落水的人怎么样,总归这里有医生,会送她去医院,但她担心魏繁星,她的脸色苍白,还一直在打哆嗦,他怕她会突然发热,得赶快回家吃药才行。   就这样,原本挺浪漫,并且让纪时冥冥之中觉得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夜晚,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以他扶着魏繁星匆匆离开中心湖而结束。   魏繁星在车上换了纪时放在车里的备用衣服,T恤衫和运动裤都很长,她穿着就像小孩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纪时等她换好了衣服才从车外面拉开门进来,见到她一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总算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勾了勾嘴角,就又立刻放下来,依旧板着脸,替她将袖子挽起来,“裤子就这样吧,你脚冷不冷?”   魏繁星连忙摇摇头,“不冷的……纪时……”   她想说什么,但纪时似乎知道她的打算,立刻打断道:“不冷你就先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魏繁星没能说出来的话被他堵了回去,只好讷讷地哦了声,可能也是很累了,没多久就靠着车门睡了过去。   纪时在前面的路边停了一下车,在后座找到一张小毯子,抖开,动作轻柔地替她盖上,又借着外面漏进车窗的灯光,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   时间已经渐近晚上十点半,街道上车辆并不多,纪时一路顺畅地将车开进了魏繁星居住的桃李春风小区,车子停在单元楼楼下,而魏繁星还在沉睡。   她睡得似乎很安静,如果她的呼吸没有变重的话,纪时会以为她只是累了。   车厢里灯光亮起,纪时凑过去看了她一下,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些发红。   他心里一跳,忙伸手去探魏繁星的额头,一阵滚烫。   “艹!”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伸手摇摇魏繁星的肩膀,着急地喊她:“星星,别睡了快醒醒,到家了,你住几楼哪间房?我送你上去。”   魏繁星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他的声音,像是问她的门牌号,她张口就应了:“1203。”   纪时叹口气,下车后将她扶出来,又锁了车,然后弯腰往她膝盖后面一抄,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嗯?”突然腾空的感觉惊醒了魏繁星,她倏地睁开眼,吃惊地看向纪时,“……我怎么了吗?”   “你发热了。”纪时声音低沉地应了句,抱着她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合上,他就忍不住想训她:“看看,现在就是你逞强的后果,好端端的又要吃药了,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魏繁星觉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她的神智有些迷糊,但还是能听清他说了什么,闻言觉得有些委屈起来。   “又不是我想发热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她嘟囔着挣扎起来想要从纪时怀里下地。   纪时被她的挣扎弄得措手不及,差点就把她摔了,连忙用力将她往怀里扣,声音里染上一丝愠色,“……别动,等下摔了。”   魏繁星到底是有脾气的,又在病中,愈发受不了委屈,听见他严肃的声音,顿时就想哭了,哽咽着嚷嚷:“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了!”   纪时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要哭了,顿时也有点慌。   他将魏繁星从怀里放下来,拉着她的手,左右上下地打量她,急声问道:“是不是除了发热还有哪里不舒服?胸口闷不闷,想不想吐?还是说头晕头痛?”   一面问,一面扣着她的胳膊,去摸她的脉搏,皱起眉认真地想要数她的心跳。   魏繁星丝毫不领情,扭着手腕要甩开他,“我不要你管,不要你……你就会骂我……”   说到这里她真的就哭了出来,“刚才你就说我……可是人家都掉池塘里了呀,不该救吗?别人不救,那是别人的事,我明明可以,为什么也要袖手旁观?纪时你就是这样的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呀……”   “我生病……我也不想的……要吃药有什么办法……”   她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一面抬手用手背去擦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越说越委屈的缘故,眼泪从开始擦,就一直没停过,越擦越多。   纪时顿时就明白她哭什么了,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她叫他担心害怕了,还不许他抱怨她几句,都自觉委屈得狠了,却连吵架都还要讲道理,真的是小傻子一个。   “对不起,星星,是我不对,我不那样说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他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拥进怀里。   魏繁星挣扎了两下,被他强行制止了,她没挣脱,后来干脆扁着嘴就算了,把头往他怀里一扎,故意把眼泪鼻涕全抹他衣服上。   好后悔脸上没有化妆品了,不然能让他衣服更脏!   纪时全然不知她这点小小的报复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我就是太生气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刚追上你,就看见你已经在池塘里了,我好怕你上不来……星星,你不能出事的……”   说到这里,魏繁星听到他的心跳突然就加快了几下,又慢慢地平稳均匀下来。   突然间她就心软,再也不生他的气,低低地嗯了声。   电梯听了,发出“叮——”的一声。   魏繁星开了门,纪时跟在她后面进去,抬头打量着这套房子里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登堂入室。   房子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魏繁星收拾得整齐干净,也并不显得拥挤逼仄。   他靠在餐桌边上,问魏繁星:“你医药箱在哪里?”   “外茶几下面。”魏繁星应道,弯腰要去卷裤腿。   但纪时比她更快一步,她刚弯腰,就见他已经蹲了下来,一边替她卷着裤腿,一边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出来吃药,然后睡一觉,可以么?”   “哦对了,你厨房有姜吧?我给你把姜汤熬了再走,不介意吧?”   “你不留下来么?”魏繁星一愣,随即脱口而出。   纪时闻言动作一顿,蹲在原地仰起头,望着魏繁星的漆黑瞳仁里盛满了意味深长的光,“星星,你让我留下来,你知道让一个对你心有不轨的男人留宿,意味着什么吗?”   魏繁星咬着唇,脸孔通红,也不知道是烧得更厉害了,还是被他反问得慌乱起来。   “我……我、我知道……”她小声地应道,咬着嘴唇,目光闪闪烁烁。   纪时笑了起来,继续低头替她卷裤脚,“知道就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在小师姑这里蹭一晚了。”   说完扶着膝盖站起来,催促道:“你快去洗澡。”   魏繁星哦了声,吸吸鼻子,觉得有点堵,她就又摇摇头,然后上楼去找衣服。   下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给纪时,“这是我爸的,内衣是新的,你将就穿。”   “好,你快去洗澡过来吃药。”纪时点点头,接过她给自己的衣服,看她进了浴室,就转身去厨房。   姜汤刚煮好端出来,魏繁星就出来了,纪时从医药箱里找到退烧药,抠了两片递给她,“姜汤还烫,你晾一会儿再喝。”   魏繁星乖巧地点头应了,等纪时去洗澡,她看着再次关上的浴室门,忽然间就忐忑起来,真是想不通刚才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   不过……她抿着唇在心里安慰自己,她都生病了,纪医生应该不会那么禽兽的吧?   算了,不能赌这种可能,还是让他睡沙发比较好!   于是等纪时从浴室出来,魏繁星拍拍手边的被子和枕头,开口就是:“我要去睡觉了,你睡沙发哦。”   他愣了一下,随即被气笑了,“说知道的是你,现在让我睡沙发的也是你,魏繁星啊魏繁星,你的胆子就一粒米那么小。”   魏繁星也知道自己是出尔反尔了,顿时又红了脸,但也不敢多替自己辩解,急忙就上了二楼,纪时听见唰地一声,抬头看过去,二楼的墨绿色窗帘已经被拉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个人呐……   纪时铺开被子,在沙发上睡下,原本以为这一夜会平安地过去,但睡到半夜时,他朦胧中忽然听见一阵啜泣声,猛地就惊醒了过来。   声音好像是从二楼传下来的,他分辨清楚之后,赶紧起身。   走到楼梯口,他望着楼上叫魏繁星的名字:“星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的。   但是啜泣声还在,抽抽搭搭的,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想到她晚上发热,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纪时心里着急,也不顾上去想直闯她卧室是不是唐突了,直接就向二楼走去。   公寓的二楼其实是没有门的,纪时刚走完楼梯,就看见里面一张床,说是床也有点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一张床垫,大概三十公分的高度,铺着杏色的被褥,棉被鼓起一个包来。   啜泣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站在门口,问了句:“星星,你怎么了?”   低低的啜泣声被打断了片刻,又继续响起来。   纪时这时候基本能确定她是在做噩梦了,于是干脆进去,跪在床边拉了拉被子,很容易就拉开了,露出她蜷缩的身子。   她还在睡着,满脸通红,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濡湿,粘在脸上,眉头微微皱着,从喉咙里发出小声的抽泣。   纪时弯腰,将她从被窝里抱过来,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滚烫的热度,这是又烧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抱着她的肩膀摇了摇,“星星,快醒醒,你做噩梦了。” 第七十六章 你这么喜欢我啊,大侄子。……   “星星, 快醒醒。”   魏繁星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睁开眼, 朦朦胧胧间看见一道微弱的光亮。   她适应了几秒钟, 发现那是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线,纪时正抱着她,又遮挡住了大部分亮度。   他的影子投射在窗帘上,好大一团黑影。   魏繁星看愣了,半晌才问道:“……你怎么不开灯?上来是……冷吗?”   纪时摇摇头, 打开台灯,看见她满脸都沁着水光,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他伸手擦擦她的脸, 温声道:“听见你哭了,就上来看看,发现你又烧起来了, 我给你拿药再吃点吧?”   他的声音有些低,又柔和得很,不紧不慢的,魏繁星听着耳朵一动。   有些惊讶地抬手也摸摸自己的脸, “……我哭了吗?我为什么哭?”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纪时失笑地问道。   魏繁星又愣了愣,半晌才找回一些回忆, “好像是, 我在街上找厕所,找啊找,找不着,我憋得难受, 就哭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纪时听了松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你要不要起来上个洗手间?”   魏繁星嗯了声,纪时就将她从怀里扶起来,牵着她的手,跟领孩子似的带她下楼,一边走还得一边嘱咐她看路,出来了才发现,踢脚线上就有感应灯,其实他不提醒,魏繁星估计也摔不着。   魏繁星从厕所出来,纪时喂她吃了退烧药,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背,一身汗,睡衣都湿透了。   “换件衣服吧?”他低声问道,“穿着湿衣服睡容易着凉。”   魏繁星把额头磕在他肩膀上,蔫耷耷地嗯了声,不自觉地撒娇:“你帮我换好不好?”   纪时一愣,随即失笑,“……你确定?”   魏繁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只理所当然地又嗯一声,然后呼吸开始变得深起来,开始昏昏欲睡。   纪时没办法,只好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踩着楼梯上楼,然后把人放到床垫上,在她的告知下,拉开衣柜专门放睡衣的那一格,随手抽出一件睡裙来。   打开来一看,裙子啊,裙子就裙子吧,长袖的就行。   他关上衣柜门,转头问魏繁星:“穿裙子行不行?”   魏繁星坐在被窝里,头一点一点的,看样子就不清醒,但她偏偏又能应他的话:“……好。”   应了一个字,就晃晃身子,自觉地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纪时呃了声:“……”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真的,这个场面他没见过。   不太敢看,但又不能跑,于是纪时只好扭过身去,借整理手上睡裙的功夫避开了眼前这一幕。   过了两三分钟,他先是看见魏繁星身上的睡衣扔到了被脚,接着又一条睡裤扔出来。   纪时:“……”   他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此刻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心跳也开始变快,像有一把隐形的小锤子在抬起又放下,敲击出咚咚的声音。   “好了……”   魏繁星的咕哝声传过来,他回转身,撑着睡裙套上她脑袋,然后再把她的手套进袖子,全程屏着呼吸,一口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动,就会出现之前在旗袍店发生过的那种流鼻血社死名场面。   好在一直到魏繁星穿好睡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纪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替她拉好被子,拍了拍,“好了,快睡吧,要不要哄睡?不要的话我也下去……”   话还有两个字没讲完,魏繁星就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要的……纪时你陪我睡好不好?”   纪时一愣,收回关灯的手,低头去看她,“嗯?你说什么,要我陪你睡?”   魏繁星眨眨眼睛,睡意蒙眬的眼里全都是水光,她扁扁嘴,神情有些委屈,“我害怕。”   是不是真的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但纪时的犹豫和纠结倒很认真,“害怕么?没事的,你会做那样的梦其实是因为你自己想上厕所了,刚才咱们不是去解决了么,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   魏繁星看着他,哦了声,却没松手。   纪时动了一下手腕,发现还是被她紧紧抓着,沉默了几秒钟,问道:“我陪你睡的话,你不后悔?”   魏繁星眨眨眼,一脸懵懂状地摇摇头,又很乖巧地应:“不会的。”   纪时看她这副软绵绵又呆又萌的模样,忍不住心里稀罕,平时总是那样机灵乖巧的模样,没想到一生病,就成了纪总的翻版,又乖又嗲。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开玩笑道:“那我陪你睡,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魏繁星听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好家伙,资本家就是资本家,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能惦记替自己要那么大一个好处。   说他是趁火打劫也不为过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魏繁星在心里哼哼两声,以后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   她一边腹诽,一边嗯了声,声音细细的应了句:“可以呀。”   纪时一听就愣了,旋即一阵狂喜席卷心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繁星,双眼简直能放出光来,“……星星?”   “星星,你答应了对不对?”   “你刚才是答应我了吧?”   他连声问了好几遍,甚至激动到一下就挣脱了魏繁星握他手腕的那只手,反过来抱她,整个人都快趴在她身上了。   魏繁星被他追问得很不好意思,差点都有些装不下去了,脸上一片滚烫,目光闪烁地躲避着,不敢回应他。   她垂着眼,依旧用还不太清醒的那种语气嗯了声,纪时完全没察觉她的异常,兀自沉浸在心愿得偿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   纪时高兴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我就知道今天你会答应……在中心湖跳舞那会儿,我本来要说的,我觉得你一定会答应,结果……”   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魏繁星知道他想说什么,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样的月光与灯光,气氛被他们的舞蹈烘托到浪漫又迷人,如果他开口求爱,她十有八/九会答应。   可是她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答应?”   纪时听见她的问题,顺口就应道:“看了黄历嘛,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说完他就笑起来,拉开被子往魏繁星被窝里面钻,笑得不知多得意,“看来黄历说的是真的,今天我真的心想事成。”   “星星,你说是不是?”   他说完一扭头,正好和魏繁星四目相对,这时候的魏繁星,眼里哪里还有惺忪睡意,整个人清醒到不行,眼睛亮晶晶的,分外清明。   纪时愣了愣,刚想问她是不困了吗,可还没问出来,魏繁星就抿着唇笑了一下,道:“不是呀,黄历骗你呢……你昨天看的说能心想事成,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是第二天了呀。”   纪时闻言一怔,随即笑出声来。   他翻了个身,侧身挡住了台灯的光,将魏繁星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捏了捏她的鼻子,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刚才还是现在?”   他有些怀疑这丫头刚才那副懵里懵懂的模样是装的了。   魏繁星闻言目光一闪,眼皮紧跟着阖上,嘟囔道:“……什么刚才现在,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嘟囔完又推推他,“你让开……我困了……”   纪时不动弹,维持着姿势,伸出食指点住她的额头,嗤了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师姑,平时上网不少吧?”   魏繁星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原本闭上了的眼睛又睁开,飞快地瞥了他一下。   纪时低下头来,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低声在她耳边继续说话:“有人说,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小师姑,刚才当猎手的感觉,怎么样?”   哦,这是被看穿了,魏繁星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心里吐吐舌头,表面上却嘴硬地不肯承认,“……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嗤——”   纪时笑了声,从唇齿间飘出的笑声,和他的呼吸一起,拂过她的耳朵,直接钻进脖子里。   魏繁星下意识地想躲,纪时的头轻轻一动,柔软的嘴唇贴上了她的侧脸,她愣住,还没等回过神来,他的亲吻就已经略过鼻子和下巴,直接印在了她的嘴上。   气氛霎时间便变得不同起来,连同台灯光也暧昧朦胧起来,他的吻绵长又柔和,很轻的,一下又一下地啄着,莫名让魏繁星想起从前的事。   那时候高考誓师大会,他们要放飞白鸽,她觉得班委买来的白鸽白胖可爱,便跑去摸,鸽子亲人,又蠢萌蠢萌的,一下又一下地啄着她的手心,痒痒的,无端让人觉得亲昵。   她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不满足,于是伸手搂住了纪时的脖子,尝试着主动加深这个吻。   颤巍巍的小舌尖伸出来的那一刻,纪时愣了愣,他原本还算放松的身体肌肉陡然因为紧张而变得坚硬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含住了那探头探脑的小舌尖,起初只是小心的吸吮,到了后来,他越来越不满足,动作也越来越激烈。   魏繁星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被他撞痛了,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使劲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纪时仿佛这时又猛地回过神来,动作突然又转为柔和,魏繁星却已经不肯了,再次使劲一推,将他推开,气急败坏地骂他:“纪时你混蛋!”   “对不起对不起……”   纪时口里道着歉,说一声就啄一下她的脸。   魏繁星扭头躲开他,气呼呼道:“我要睡觉了,你走开。”   纪时停下来,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应声好,“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就睡。”   魏繁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又没有说出来,只是把自己往被子里一埋。   光线被纪时挡住大半,昏昏暗暗的,其实挺好睡,但……   谁他妈身边有个人一直盯着能睡着啊?!   这也太瘆人了!!!   魏繁星闭着眼,死活酝酿不出睡意,倒是憋出了一腔吐槽,后来她干脆睁开眼,伸手搡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纪时眨眨眼,一脸委屈,夹着声音问道:“为什么害怕?我是妖怪么,还是你不喜欢我,不然怎么会害怕?”   魏繁星被他的做作吓得打了个抖,忍不住哎呀一声:“你正常点,不许学人家夹子音!再学就下去睡沙发!”   “嗤——”纪时低声笑出来,把头一低,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好好,不学。”   说着转身伸手关了台灯。   眼前的光线瞬间便暗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温暖坚实的怀抱,这是魏繁星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第一次在床上这种私密性极强的地方和他待在一起。   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声地问他:“纪时,你有没有觉得……不习惯啊?”   知道她在想什么,纪时忍不住笑了声,“没有,我很习惯,早就盼着这天了。”   “……是么?”魏繁星好奇,在他怀里转个身,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她比之前要自在些,“为什么会盼着这天呢?”   仿佛有些期待的语气,纪时顿时就哭笑不得,顺着她的心意说道:“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恨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了。”   “是么。”魏繁星满意了,声音变得愉悦起来,“你这么喜欢我啊,大侄子。”   说完还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似的。   纪时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开过荤的人之前因为名分未定要忍着就罢了,这会儿已经成功上位,自觉能做的事多了,她这么一撩拨,顿时就有些要失控。   他原本平缓均匀的呼吸在一瞬间停顿过后,陡然变得深重加快起来,魏繁星觉得自己靠着的这片胸膛突然变得更结实了,顿时有些奇怪。   她小心的用腿碰了碰他的,几乎是在刚碰到的一刹那,就发觉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星星……”   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下来,仔细听,好像还有未定的喘息,一点点,强行地压抑着,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   魏繁星当然不会以为他是生病了,她没这么天真,因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气氛突然间就变得有点不对起来,两个人谁都没敢再动,一个在平复身体突如其来的冲动,一个在纠结现在做那种事应不应该。   “你刚吃了药,早点睡吧。”纪时忽然出声了,依旧是低沉的声音,但听起来缓和了一点。   魏繁星嗯了声。   室内安静了下来,但没过多久,纪时忽然又觉得怀里的人动了动,紧接着她翻了个身。   “纪时……”她试探着叫了声他,“你难受不难受?”   纪时一愣,有些疑惑地嗯了声,“……想说什么?”   “就是……”魏繁星忽然间有些说不出口,“就是……”   她支支吾吾半天,纪时的耐心都快没了,她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你要是忍不住……床头柜有、有安全套……”   顿了顿,又怕他误会似的,补充道:“就是上次我们去给同学们讲课,我练习用的那些,不知道你合不合适。”   纪时一怔,整个人又紧绷起来,“……星星,你愿意么?”   “呃……”这让魏繁星怎么回答才好呢,她沉默了一下,斟酌着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不是吗,而且……我们已经……就是,我们都已经发生过那样的事了,没必要……对吧?”   有些语焉不详,但纪时很容易就听明白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成年男女,食色性也,又不是没睡过,就不要在这种事上矫情啦!   纪时还是犹豫,“可是……你生病了。”   “……我觉得还好?”魏繁星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小声地反驳了一句。   黑暗藏住了她羞涩扭捏红得快能滴血的脸孔,多少缓和了一点她的尴尬情绪。   说完之后其实她也是忐忑的,一面是觉得这种事不必羞涩,毕竟人之常情,另一面又害怕,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矜持?   她想得多,纪时的反应却很直接。   应该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另一半如此热情。   他翻身覆住魏繁星的上半身,低声确认似的道:“真的可以么,星星?”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以说开始,但我不能保证你想停的时候我就能停。”   魏繁星不敢吭声,攀着他的肩膀,指甲抠了抠他的皮肉。   纪时低头吻住她,唇齿痴缠之间,他伸手撩起了她原本就睡得乱糟糟的睡裙。   魏繁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总之顺着他的要求来就对了,她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就像一条船上,明明舵手是个经验不丰的新人,但因为船员同样是菜鸟,便显得他厉害起来。   可是渐渐的,魏繁星知道自己错了。   起初只是累积的快感沿着尾椎骨向大脑攀升,细小的电流慢慢擦过沿途每一寸神经,真正抵达大脑时,一阵茫然的感觉瞬间击中她,让她全身酥麻得不知身在何处。   她微微有些抽搐,下意识就说:“够了,够了。”   可是纪时怎么可能这时候还听她的,他就像勤勤恳恳的老黄牛,认认真真的耕着地,也不管那块地到底什么感受,反正他劳动得很高兴,很有成就感。   于是当他掰着魏繁星的腿儿,不知道来第几次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要了……我后悔了……停车行不行呜呜呜……纪时你这个混蛋——”   纪时正在最要紧关头,闻言只能忍着血脉偾张的冲动先哄她:“乖,星星别哭,别哭……最后一次了,马上就好……”   魏繁星:“呜呜呜——”我信你个鬼!!! 第七十七章 现在我宣布,我要罢免你男……   纪时与魏繁星真正睡下, 已经是凌晨,具体几点不知道,但他抱魏繁星去洗澡时, 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没那么黑了。   睡着没多久, 他就开始做梦,还是个梦中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刚刚进入临水一中念书,这一次,大家再做自我介绍时, 他特别认真地听着,牢牢记住了那个叫魏繁星的女同学。   他在梦里一改当初对周遭人事漠不关心的态度,很积极地融入班集体, 有了好朋友,也和魏繁星顺理成章地有了接触。   这一年,学校依旧组织同学们学习跳校园华尔兹, 也依旧轮换舞伴,他终于和魏繁星成了搭档,灿烂的阳光下,他牵着她的手, 一步一步跳得很认真, 马尾辫在半空中轻轻晃荡着。   少年回去就做了个梦,梦里心爱的姑娘倚靠在他怀里, 单薄的校服衫下她明显的轮廓触手可及, 她红着脸,甜丝丝娇怯怯地叫他“纪时”……   “叮铃铃铃——”   忽然间,闹钟响了,梦里的纪时醒了, 现实里的纪时也醒了。   他睁眼在耳边找了找,发现是放在床头充电的魏繁星的手机在响,拿起来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这么早,想来应该是魏繁星平时工作日起床的时间,他关了闹钟,把手机放回原处。   然后翻个身,看见魏繁星裸露在空气之中的雪白臂膀,凝脂一般的颜色,他凑过去,闻到一股沐浴露的花香,这花香躲藏在被窝里,早就发酵成了暖香甜香。   瞬间就勾起了他对梦的记忆。   那是一个多少有些不可描述的梦,梦里的纪时只能在梦里肖想心爱的女孩,可是他不一样,他一睁眼,目之所及便是挚爱,她真实地躺在他怀里。   这个认知让纪时忽然激动起来,伴随着神经的兴奋,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燥热。   但是当他支起身看见魏繁星恬静的睡颜,那股燥热忽然就慢慢平复了下去,转而细细吻起她的额头和侧脸。   魏繁星原本睡得好好的,被他骚扰得半梦半醒,下意识喃喃地叫了声:“纪时……不要……”   声音细软,有着未醒的朦胧鼻音,听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娇憨,纪时闻声一顿,下腹原本强压下去的欲/念又重新燃烧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双手轻车熟路地攀上熟悉的山峰,那里有着世间最美的风景。   “再叫我一声,星星。”   “唔……纪时……别……我还困……”她迷迷糊糊地抗议着,扭头想躲开他的亲吻,可是他那张嘴啊,就像长在她脸上了似的,怎么甩都甩不开。   “乖,你继续睡,一次就行,我轻轻的。”   “唔……你骗人……你每次都……这么说……”   魏繁星嘟嘟囔囔,扭着身想躲,可是刚挪动了一下,就立刻被他压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可开了荤的饿狼哪里是能克制的,这一闹,等再醒过来,就是下午了,魏繁星直接就是饿醒的。   身边空荡荡的,床上另一半被窝已经凉了,她缩在被子里揉眼睛,一边揉一边叫纪时:“纪时——”   喊完之后她等了一会儿,发觉没人应,但仔细听听,楼下又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好像是豆浆机打豆浆的噪音。   她发了会儿呆,爬起来喝水,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不锈钢保温杯,水还是温的。   “星星,你起了?”   刚把水喝完,就听见纪时的声音传过来,魏繁星放下杯子看过去,还没得及反应,就听他继续道:“怎么不先把衣服穿好?”   魏繁星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惊呼一声,捂着胳膊脖子一缩,又缩回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脑袋看着他,眼睛滴遛转。   有些好奇地问纪时:“你怎么……还在我这儿啊?”   纪时闻言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要提起裤子就走人,这还算人么?算我嫖你,还是算你嫖我?”   啧,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魏繁星瞪他,“注意你的言行,不要以为你有了名分,就可以为所欲为口无遮拦,你这样会教坏小朋友的。”   “小朋友是你还是谁?还是说咱们立马就生一个?”纪时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依旧逗她。   魏繁星恼了,鼓着脸喊起来:“下课下课,现在我宣布,我要罢免你男朋友的职位!”   好家伙,转正第一天就被辞退可还行?   纪时立刻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凑过来求她:“别啊,领导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嘛,哪有第一次犯错就罚得这么狠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我上有老下有小呢,很需要这份工作的……”   一边说一边弯腰捡起她扔在床角的衣服,又去拉她的被子。   魏繁星紧紧拽着被子不让他扯走,皱着脸骂他胡说八道,“你上有老是真,下有小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骗婚,其实你在外头藏了个孩子?!”   这罪名真是越说越多,越说越大。   纪时憋着笑,憋得脸都红了,还得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跟她说话:“纪总不算小吗,它才两岁都不到,缅因猫四岁才成年,它难道不算小朋友?”   说着他俯过身来,连被子带人一起抱住,笑了好几声才停下来,哄她:“纪总妈妈,起来了好不好?别赖皮了,你肚子不饿么?”   魏繁星忍不住脸红,眨着眼睛咕哝道:“……都怨你,我都掉辈分了。”   以前她可是纪总的小姑奶奶!   现在却只能给纪总当妈妈了,大侄子不做人,小师姑心里苦。   纪时整理了一下睡裙,问她:“我给你穿吧?”   魏繁星目光一闪,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呃……我、那个、你先把我内衣给我,我、我自己能穿……”   纪时把内衣拿给她,却不肯走,仍旧拿着睡裙,笑道:“你哪里我没看过,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我没有……”   魏繁星脸更红了,一边嘟囔着反驳,一边躲在被子里给自己套衣服,贴身的衣服都套好了,不再浑身光溜溜,她心里便松了口气。   纪时再催她出来穿睡裙,她也不觉得那么尴尬了,只腼腆地应了声,从被窝里伸出来两条手臂。   “我在你厨房找到黄豆,打了豆浆,还点了外卖,红烧排骨、肉末茄子这些你吃的吧?”纪时一边给她套衣服,一边问道。   指尖擦过她手臂上的皮肤,温暖嫩滑,他蓦地想起半夜时她用胳膊搂着自己脖子,被自己哄着叫他名字时的模样,心头一热,忍不住低头就亲了上去。   魏繁星被他这么一弄,觉得麻烦起来,使劲挣扎道:“你够了……我衣服还没穿好呢,你这么猴急做什么,饿死鬼投胎喏……”   纪时听了有些想笑,于是放开她,伸手捏着她的嘴,作势要咬她,“是啊是啊,饿死鬼来吃你了。”   “啊——”   魏繁星尖叫着滚回被子里,他追过去,和她闹成了一团,要不是送外卖的小哥打电话过来,怕是又要擦枪走火。   直到从楼上下来,魏繁星喝豆浆时忍不住直咳嗽,纪时听着不像是呛着的,这才确定她真的感冒了。   “吃点药吧?”纪时一边翻着药箱,一边问道。   魏繁星捧着豆浆,使劲咳了几声,又吸吸鼻子,“吃呗,反正今天也不去哪儿,吃了我就去睡觉。”   说完又觉得奇怪,“我怎么就没把感冒传染给你呢?”   “小师姑,你这也太狠心了。”纪时假模假式地叹气,抱怨道,“你是我亲媳妇吗,就这么想我也生病?”   魏繁星吐吐舌头,接过他递过来的药,就水吞了以后开始吃饭,纪时点了三个菜,除了肉末茄子和红烧排骨,还有个炒土豆丝,又额外给魏繁星点了份老母鸡汤。   美名其曰是:“昨天劳累了,今天得多补补。”   一句话,又把魏繁星闹了个大红脸,瞪着他忍了又忍才没骂人。   吃完饭,纪时收拾好垃圾,转身看魏繁星窝在沙发里玩平板电脑,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商量道:“你明天值班要不然别去了,在家再休息一天?反正来的病人应该也不会很多,我一个人就能看完了。”   魏繁星划动屏幕,一边挑剧一边开玩笑道:“那我就得跟阿姨请假,这个月全勤就没有了,少大几百呢,怎么办?”   “你都是要当我妈儿媳妇的人了,她怎么会扣你钱。”纪时凑过来逗她。   魏繁星闻言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假公济私,知法犯法,少东家你很有当昏君的潜质啊。”   纪时被她一句话堵得有点哑口无言,半天眨眨眼睛,“那……先给你扣了,月底让我妈把我的工资和奖金打你卡里?”   这下轮到魏繁星无话可说了,这人脑子有毛病吧?这算什么,刚谈恋爱就管男朋友工资,还要经男朋友亲妈手,她不拉仇恨谁拉?   “你神经病啊!”她伸腿踹了一下纪时,瞪他,“你这让阿姨怎么想我,她肯定会觉得我是图你的钱故意勾引你的!那我还要不要在回春堂待了?”   纪时听了就笑,凑过来搂她肩膀,“勾引我怎么了,我就乐意让你勾引,不是说牡丹花下死……”   话没说完,就被魏繁星一推,打断道:“滚蛋!我跟你说认真的……”   顿了顿,又扭头看他一眼,“咱们俩的事……先别跟大家说好不好?”   纪时原本正准备玩她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震惊地看着她,“怎么,你这是……准备包/养我,让我当你背后的男人?”   魏繁星:“……”你他妈是不是看了什么不得了的小说?!!   她没有立刻回答,气氛顿时就安静下来。   纪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她都有些不安了,才又问道:“星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但总觉得有种压抑的感觉。   山雨欲来,魏繁星脑海里闪出这几个字,要是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人怕是要……   她头皮一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这才扭扭捏捏地应道:“我……我不好意思嘛……我是你小师姑哎,我们这、这算不算……那什么啊?说出去不好听……别人会不会笑话我……”   纪时:“……”   他看着魏繁星,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才好呢?其实大家也没太把我们这辈分当回事的……”   “那你自己去跟师父说?”魏繁星抬头看他,认真问道。   纪时一噎,师爷啊……   最开始发觉自己对魏繁星起了心思,他就担心过这个问题,不知道师爷同意不同意。   见他被自己噎住了,魏繁星忍不住笑了声,放下怀里的平板电脑伸手抱住他脖子,晃了晃,很自然地跟他撒娇:“慢慢来好不好?你先去探探师父跟师兄他们的口风好不好?让大家自己发现好不好?”   “就这一件事,特地跟大家说,总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嘛,好不好?”   一连串好不好随着她撒娇说出来,砸得纪时半边身子都酥了,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只能连连点头应好:“听你的,听你的……”   说完又去亲她的脸,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了一阵,这才分开,一人一头占着沙发,一个玩手机一个玩平板电脑。   纪时看到手机里有新的未读信息,点开一看,是昨天在图书馆里加上的小师弟,叫乔汕的,给他发了个小视频,问:“师兄,这是不是你和师姐?”   视频拍得模糊,但应该是昨天夜里在中心湖边发生的事,纪时便回了个是字,乔汕又问说能不能采访一下他们,他想将这件事写进校报和公众号里。   纪时犹豫了一下,问魏繁星愿不愿意,魏繁星摇摇头,“算了吧,这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   纪时闻言点点头,直接回绝了小师弟的请求,乔汕也没有觉得失望,反倒接着和纪时聊了起来,说看了他朋友圈发过的医案很受启发,问有机会能不能去跟他学习。   纪时答应了,然后挑着眉跟魏繁星笑道:“这个小师弟倒很会抓住机会,挺机灵的。”   “那你考虑一下带带他呗。”魏繁星一面应,一面不错眼地盯着电视剧看。   时间一晃就到天黑,晚饭吃的是魏繁星做的葱油拌面,还加了煎荷包蛋和午餐肉,吃完之后,她看看纪时,犹豫了好久才问道:“纪时,你是不是该回去啦?”   纪时:“……” 第七十八章 他成了她的世界里一个永久……   “你是不是该回去啦?”   魏繁星这句话刚问出口, 就迎来一片寂静。   纪时愣愣地看着她,眉头紧紧皱着,一副震惊的模样, 看起来有些吓人。   纪时:我不李姐.jpg   他走过来, 伸手捏住魏繁星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小师姑,你让我好好瞧瞧,你是怎么能在刚吃完饭这么和谐的时刻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的?”   魏繁星被他问得有些尴尬, 讷讷道:“那……那不是因为天黑了么……”   “天黑了就是你赶我走的理由?”纪时乜斜着眼看她,桃花眼眯起来,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的情绪。   只听见他略有些生气地控诉道:“魏繁星, 你没有心!”   魏繁星被他这话弄得既惭愧又难受,忙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不停地说着软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怕你天黑了回去不安全,你家远嘛……我没有赶你走,你要是想待多久就待好了……”   纪时听到这里眉头一动,“我想待多久都行?那我今晚不走成不成?”   魏繁星一愣, 眨眨眼, “你昨天就没回去,纪总不会想你么, 阿姨也……”   她本来想说陈女士会担心,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时气呼呼地打断:“你还说你没有赶我走,你看你看,还说我想待多久都可以, 你这个骗子。”   魏繁星觉得有点不对,“可是你不能不回家呀……”   她刚才那句话,也不是让他今晚继续留宿的意思啊!他再继续留宿,陈女士问起来,怎么解释得过去啊?!   纪时看她怎么都不肯,纪时忍不住叹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叹口气:“你啊——”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摇摇头,笑她太胆小。   魏繁星抿着唇咕哝:“没试过这种事……害羞的嘛,以为个个都是你哦……”   自己说自己会害羞,不知道为什么,纪时就是觉得这很可乐,顿时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魏繁星立马就扭头看他,目不转睛的,仿佛在说你要是再笑就完了,他立刻就住嘴,又做出一本正经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最后也还是赖着没走,魏繁星没办法了,只好抱着胳膊站在楼梯口跺脚,说他:“我看你就是属赖皮的!进来了,赖着就不走了!”   “是啊是啊,你这房子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吸了我进来就不叫我出去了。”纪时笑眯眯地同她逗趣,还伸手捏了捏她脸。   魏繁星顿时就恼了,抬手捂着脸,“不许捏!你今天捏了我多少次?本来脸就不小,被你捏得更大了,像饼一样!”   纪时顿时又笑起来,哄着她上去了,说什么明天正好一起去上班多方便,云云。   因为第二天要去上班,纪时忍着没闹腾她,俩人关了灯,头挨头地说着悄悄话,纪时忽然问她:“星星,你这房子能落户吗?”   魏繁星嗯了声,语气略微有些得意:“我这个公寓是70年产权的住宅公寓哦,是可以的,那些40年的商业公寓不可以。”   “小师姑眼光独到。”纪时适时地捧了她一句,又试探道,“我明天可不可以……”   “不可以!”魏繁星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一口拒绝,理由也很现成,“你都没有衣服在这边,难道你周一要穿一样的衣服去上班?说起来,你明天穿的就和周五的一样,看起来就像没洗澡!”   说完还咦惹一声,啧啧两下,一副嫌弃他的模样。   纪时:“……”第一次听到这种拒绝理由,真新鲜:)   他沉默了一下,试图据理力争,“……我车里有备用的衣服。”   “那只有一套。”魏繁星一口咬定不答应,还劝他,“你家离得远,你要早点回去,天黑路不好走。”   纪时顿时就气笑了,在一片黑暗里摸上她的鼻子,使了点劲一捏,“我家离你这里就几站路,开车不用二十分钟!”   “只要出我们小区就算远!”魏繁星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纪时一时反驳不了,只好嗤了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倒是魏繁星想起以前的事来,好奇地问道:“是你还是师兄和阿姨住在千江悦?”   “我啊。”纪时应道,又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为是陈女士或者纪三姑跟她聊天时说起过,但魏繁星却应道:“我从省中医离职之前,你不是给我送东西了么,用顺丰寄的,我看到地址,就记住了。”   之所以会一直记得这个小区,是因为那里太贵了,“双学区的房子呢,听说隔了一条街,马路对面的房价才是它的一半,是不是真的啊?”   纪时点头嗯了声,“应该是,我爸妈他们就住那边,单学区。”   魏繁星一听,忍不住哇了声,好奇地追问道:“你当初怎么想到买千江悦的?那么贵。”   “离家里近,而且你也说了,双学区。”纪时随意地应道,接着话音一转,“星星,你们小区有人出二手房么?”   魏繁星闻言一愣,“不知道啊,应该有吧?房产税就要来了,现在又有政策,应该有人要出手的吧?做什么,你要买啊?”   问完又很羡慕,资本家就是资本家,说起买房就像她说买大白菜一样简单。   “嗯……”纪时沉吟一瞬,没把话说死,“再说吧,看看。”   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魏繁星以为他是困了,就忙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   他应了声,往魏繁星那边挤了挤,两个人贴在一起,被窝里暖融融的,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闹钟一响,魏繁星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她便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的,扭头一看,是纪时的大脑袋。   他抱着她的肩膀,把头贴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睡得正香,呼吸均匀平缓,嘴角微微勾着,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   魏繁星看着他睡梦里沉静的脸孔,觉得有些好奇。   他们前后一共三次同床共枕,前两次都与男女之事有关,有激烈的□□,却没多少温馨,每次她都折腾得欲生欲死,结束之后倒头就睡,根本没可能早起,更没见过睡成这样的纪时。   平时总是带着和煦笑意、眯起来就很像在打坏主意的桃花眼此刻闭着,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像一把有些卷翘的小刷子,遮挡住眼下一小片地方,连眉眼都是柔软的。   魏繁星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眉毛,先用手指沿着眉毛的轮廓轻轻划过眉峰,然后再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顺着鼻梁越过鼻尖和人中,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   这张嘴,会说很多跟她抬杠的话,也会说讨她喜欢的甜言蜜语,也曾经亲吻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她从前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和他走到一起,可是如今,他成了她的世界里一个永久居民,将她的生活搅弄得风生水起,最终停落在她的心头,成了千回百转的惦念。   魏繁星心里百般思量,又涌起一股股甜蜜的暖流来,甜滋滋的,像小时候每天午睡起来都会喝到的那碗蜂蜜水,甜得让人忍不住高兴起来。   她低头亲了一下纪时的嘴唇,然后捧着他的脸,叫他:“纪时,该起床啦!”   纪时闻声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   “嗯——”   他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别过脸去,又继续睡了。   魏繁星想了想,男人出门又不用化妆,起来换了衣服洗脸刷牙就能走的,那让他多睡一会儿也不是不行,想通之后,她便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从床尾下去了。   纪时在豆浆机磨豆浆的噪音里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明天就给小师姑换一个声音小的豆浆机,这个也太影响睡眠了!   他腹诽完,扯着被子把头盖住,觉得外头的声音没那么大了,就又开始意识模糊起来。   魏繁星的豆浆打完,也洗漱好了,出来一看,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纪时竟然还在睡,顿时一愣。   她很快就想起师父孟老爷子对纪时的评价:天天睡到不肯起,说是年轻人还在长身体,得多睡觉。   顿时变哭笑不得,就他,还继续长身体呐?都快要老了好吧!   “纪时,你快点起来,上班要迟到啦——”   她扯着嗓子在楼下喊了几声,楼上一点动静都没走,她叹口气,赶紧上去把窗帘都拉开,光线霎时间便充满了整个空间,再过去把被子一掀:   “快点!你再赖床,以后就不要在我这里睡了!”   这就威胁上了,纪时闭着眼在心里吐槽,嘴上跟她谈条件:“那我现在起,今晚还来?”   魏繁星顿时一噎,有心想拒绝,但又知道他肯定要歪缠很久,时间也不允许她跟他讨价还价,只好含糊着敷衍道:“下班再说吧,现在先起来上班行不行!”   纪时这才磨磨蹭蹭地起来了,刷牙的时候还要跟她叽歪:“你这比我家离回春堂近多了,我完全可以再睡十分钟,这么早起,都是给你面子啊小师姑!”   “小师姑你个头!”魏繁星嗔他,“你能不能快点,平时这时候我都出门了!”   “哎呀现在还早……”   “闭嘴!刷牙!不许说话了!”   纪时闻言撇撇嘴,开始老实刷牙,刷完牙换了衣服,拿她的梳子把头发梳整齐,豆浆喝完后杯子往水槽一放,魏繁星就推着人赶紧出门了。   一边走还要一边抱怨他:“磨磨蹭蹭的,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起出门了!”   纪时叹口气,“哪里就晚了……”   “就是晚了!”魏繁星扭头瞪着他,大有他再顶嘴就揍他的架势,纪时心里一突,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然后在心里腹诽,看来以后这想睡懒觉,怕是要跟某人斗智斗勇才行了。   纪医生心里苦:)   回春堂这时候早就开门了,小林带着两个小学徒正在洒扫尘除,除了擦桌子扫地的声音,也没有别的动静了,安静得很。   “咦?你俩今天怎么这么巧,一起来的?”纪三姑看见俩人一块儿进来,有些惊讶地问道。   纪时点点头嗯了声,扭头看了眼魏繁星。   魏繁星心里狠狠一跳,忙应道:“呃……赶巧了嘛,正好在外头碰上,就一起了呗。”   越说越觉得心虚,纪三姑倒也没听出来,只伸手指了指厨房,“煮了鸡汤米粉,要吃的话自己去弄,汤在锅里,还热的。”   “这么早您就炖鸡汤啦?”魏繁星惊讶地问道。   “这哪儿能啊,昨天剩的。”三姑笑道,“昨天炖的,结果就你爸和老爷子吃了一碗,其他人都不吃,倒了又浪费,就留着今天煮米粉了。”   “我今天再熬一锅,冻起来,天冷了,早晨吃点粉汤很舒服的。”   纪时听了点点头,拍拍魏繁星肩膀让她坐下,自己进了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两碗鸡汤米线出来,又装了一小碟榨菜,俩人一边吃一边跟纪三姑说着家常。   十分钟之后,吃完早饭的两个人离开食堂,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天冷,感冒发烧的病人就多,腿脚疼痛的病人也多,半天下来活血祛瘀散寒的药不知道开出去多少。   临近中午,来了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说孩子早起就觉得不舒服,发热呕吐、头痛头晕不说,精神看着也很不好。   “我就带他去医院看,医院先给抽了血,然后又B超X光什么的都照了,什么淋巴结啊肝胆脾胰啊都查了,也没查出哪里有问题来,医生说是细菌感染,给了点头孢,说要是吃了还吐,就得去医院打点滴。”   “我老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怎么查了这么多才说是细菌感染呐?还有啊医生,小孩子动不动就打点滴,是不是不好啊?”   纪时耐心地听到最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问她:“你在哪个医院看的?”   “区妇幼保健院啊。”年轻妈妈应道。   应完又一脸忐忑地问:“医生,没什么事儿吧?是不是小孩子做这么多检查不好?”   “是不太好,有些过度检查,但做都做了,也没办法了。”纪时应道,“发烧,呕吐,头晕头痛,精神不振,这就是胃肠型感冒的症状,这几天都去哪里玩过啊?”   对方想了想,应道:“这几天家里长辈做寿、我表妹结婚、表哥二胎满月,连着吃了好几天酒席,他们小孩子见面肯定都往外跑嘛,叫都叫不回来,这不就吹了风……”   听完纪时忍不住笑出声来,瞧着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的小孩道:“你人小小,怎么这么不听妈妈话,这是不可以的哦。”   小孩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扭头往自己妈妈怀里钻。   纪时就让他赶紧出来,让他看了一下喉咙,然后对他妈妈道:“问题不大,胃肠型感冒,回去喝点藿香正气液就行。”   年轻妈妈一愣,“……就这?”   “是啊,就这。”纪时笑着问道,“家里有没有?有我就不用给你开了。”   年轻妈妈忙摇摇头,“没有呢,医生你给我们多开点吧。”   “开一盒就够了。”纪时应着,低头开了处方,让她去成药店拿药。   看完这个小朋友,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纪时和魏繁星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纪未柊抱着纪总进来了,走得气喘吁吁的。   纪时连忙上前去接过猫儿子,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人抱了,外头下雨还是下雪啦?”   纪总没搭理他,窝在他怀里,有点蔫蔫的。   纪未柊喘了口气,道:“什么都没下,它就是不太舒服,我们刚从宠物医院出来。”   他这话刚说完,魏繁星和纪时就不约而同地脱口道:“什么?” 第七十九章 这里可是办公室,亲什么亲……   “师兄, 纪总它怎么了?”   “它哪里不舒服,妈怎么没跟我说?”   听说纪总去了宠物医院,魏繁星和纪时大惊, 先后追着纪未柊询问起来。   纪未柊叹气, 连连摆手让他们安静,然后才道:“你妈也是晚上才发现的,应该是没来得及告诉你。”   “纪总平时不是早上起来自己去厕所么,你妈今天早上去铲猫砂,发现居然没有多少东西, 这小家伙今天早上没上大号,她就想起来昨天它也没上,上周四它不也在家住么, 你妈就想起来它周五也没拉,哪有正常猫三天了不上大号的,还一日三餐加宵夜正常吃, 只进不出的,又不是貔貅。”   “就疑心它是不是病了,家里又没有开塞露给它用,就干脆让我带去医院看看, 别最后是肠梗阻我们又没及时发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魏繁星追问道:“那是不是肠梗阻?医生怎么说?”   纪未柊还未应声,纪总就朝她喵了声:“喵——嗯——”   声音细细的, 不及平时精神, 魏繁星扭头去看它,蔫耷耷的,窝在纪时怀里,安静得像一团会动的大毛毛球。   纪时摸着它的毛, 说了声乖,听纪未柊继续道:“不是肠梗阻,喏,检查报告在这儿,你们自己看吧,没什么事儿,就是吃太多了,水喝得少,积食,一肚子大便。”   “行啦,这是医生开的药,阿时你喂它吧,我约了病人来复诊,先上去了。”   说完他就背着手上楼,还叫小林帮他泡一壶胖大海过来,留下两个年轻人抱着猫原地大眼瞪小眼。   纪时:“???”   魏繁星:“……”   搞半天这孩子只是便秘,还以为它这是得了什么病呢,嗐,白担心一场。   俩人哭笑不得地拍拍猫儿子的大脑袋,纪时忍不住吐槽它:“这下高兴了?天天吃这么多鸡腿,叫你喝水也不乐意,这下好了,要吃药了,开心么?”   纪总抬头看着他,脑袋一歪:“喵——昂——”   “还卖萌?”纪时嘴角一撇,颠颠它,“卖萌也要吃药。”   说着把它递给魏繁星抱抱,“先跟妈……”   刚说了一个字,就见魏繁星警觉地瞪过来,他只好讪讪地改口:“先跟小师姑在一起吧,我看看你的检查结果再说。”   纪总完全没意见,反正它只要有人抱就行,但魏繁星力气小,抱着它还是有点压手的,站了一会儿,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将猫放在膝盖上,用胳膊圈着它,抬眼去看纪时。   问道:“看完了么,纪总没什么问题吧?”   纪未柊带纪总去的,是它平常就去的那家宠物医院,医院很正规,出的报告会专门用一个文件袋装着,里面还有医生给开的药。   纪时翻完几页报告,摇摇头:“没事,结果都正常。”   接着又拿出那包药看了眼,莫沙必利,治疗便秘的药,他以前也给病人开过,根据反馈,效果一般,甚至有些病人跟他说,还不如四磨汤口服液好使。   想到这里,纪时要给纪总喂药的心思立即就淡了,“算了,我去另外给它抓一副药。”   魏繁星闻言一愣,“……你想给它开汤剂?可是你又不是中兽医,给它开什么药,它肯喝么?”   小家伙连水都不爱喝,便秘就是因为喝水喝少了!   “跟人一样的,人能用的中药,动物也能用,只要对证。”纪时很淡定,“它以前拉肚子,我也是自己给它配的药。”   魏繁星哦了声,又重复问道:“那你要给它开什么方?它肯吃么,苦的吧?”   “开个小承气汤加减吧,加焦三仙和鸡内金。”纪时一边低头写处方,一边道,“给它磨成粉加进鸡腿或者罐头里,一准会吃。”   它拒绝喝水,但会拒绝喝汤吃肉么?不能够!   纪总兴许是听见鸡腿两个字了,立刻抬头,抻着脖子看向纪时,嗷嗷叫了两声。   “快闭嘴吧你,都便秘了还想着吃。”纪时吐槽它,“真是给猫丢脸,你看看哪个猫像你似的?”   纪总:“昂昂昂——”   魏繁星听见它的叫声,顿时就笑了起来,看着蔫耷耷的,跟它爸吵起来倒是精神得很嘛。   “好啦,不嚷嚷了,你不累么?”她一边哄,一边给它挠挠下巴。   纪总被她挠得舒服了,立刻把它爸抛在脑后,眯着眼躺在魏繁星怀里哼哼起来。   纪时写了处方,让小林帮忙抓了,他自己去打成粉,一看粉有点多,也不敢全给它吃,只舀了比小指最上面一节还少一点的一勺,放进罐头里,然后敲敲盘子招呼纪总过去。   听见敲盘子的清脆声音,纪总立刻就要下地,魏繁星连忙把它放下来,跟着它一起进了后院。   “快来,吃罐头。”纪时招呼道,又拍拍它头,“快吃,吃了把你肚子里的大便拉出来,不然没有鸡腿吃。”   纪总也不懂他在说什么,反正它也爱罐头,看见食盆里的罐头是它喜欢的口味,立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很快它就吃完了,魏繁星好奇地问纪时:“这个吃了多久能见效?”   “小承气汤做底,你觉得呢?”纪时反问道。   魏繁星想了想小承气汤的组成,大黄、厚朴、枳实,本身就用于热结便秘,药效又比大承气汤要轻,所以是轻下热结,加上焦三仙也是可以消食导滞的,这样一来……   她刚弄明白纪时的意思笑了笑,就见正在舔手的纪总突然垂着尾巴往一边跑,跑的飞快,哒哒哒地,一溜烟就到了角落的自动猫砂盆边上,一头钻进去,蹲着不动了。   魏繁星还是第一次见到纪总上厕所,有些好奇,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觉得看不清楚,居然还往前走了几步。   纪时:“……”啊这……猫拉屎有什么可看的?!!   结果人家魏繁星就是觉得有看头,看了半天,回头颇有些兴奋地跟他说起自己的发现:“纪总上大号跟人一样呢,耳朵都成飞机耳了,脸都皱起来,一看就是在用力。”   纪时顿时瞠目结舌,大为震撼地看着她,半天才憋得出来一句:“……你观察得真是仔细。”   “主要还是纪医生你的药好用,你看纪总只吃了一勺就破防了。”   两个大人在悄咪咪观察猫儿子怎么上厕所,纪总可就懵了,怎么回事哦,那个罐头那么好吃,怎么吃了会坏肚子?   纪总:我爹别是买了假货被骗了吧???   纪总上完厕所以后,肉眼可见地精神好起来,纪时招呼它过来洗爪子,然后给了点稠稠的粥给它吃,三姑过来问:“它鸡腿今天还吃不吃啦?”   “晚上再给吧,先让肠胃歇会儿。”纪时一面应,一面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光溜溜的。   因为做B超,护心毛都剃了,肚皮现在丑得很,它也知道的,所以纪时刚摸了两下,它就立刻缩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嗷嗷叫着要躲。   纪总:“啊——”   “好好好,不摸了。”纪时连忙收回手,不再摸它,“快吃你的粥,吃完了去找三姑。”   哄完它,纪时这才跟魏繁星一块儿进餐厅吃饭,今天吃饭的人少,纪三姑直接做了两个炖菜,小鸡炖蘑菇和猪肉炖白菜,还有一个肉沫豆腐,汤是石斛麦冬瘦肉汤,有荤有素还有汤,也就够了。   魏繁星感冒咳嗽,吃饭的时候都在清嗓子,纪三姑听见,问了句:“星星怎么感冒啦?”   说起这个纪时终究还是有火,喝了口汤看她一眼,道:“逞能嘛,天寒地冻跳湖里救人,不着凉感冒才怪吧。”   魏繁星闻言眼睛一眨,扭头看他,嘴巴微微噘了噘。   纪三姑听了顿时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天这么冷,你怎么这么冲动,阿时既然知道这事儿,八成当时他跟你在一块儿,你怎么不叫他下水?”   顿了顿,又眉头一皱:“回来你吃药没有?不行,我给你煮个止咳汤去。”   又怕她不肯喝,都走了一半了,还回头道:“放心,不苦的,用苹果和梨煮的,很甜。”   魏繁星见她说一出就是一出,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讷讷地哦了声,想想又觉得不太对。   于是扭头问纪时:“苹果和梨能止咳吗?梨不是润燥吗?”   纪时哭笑不得,“她没告诉你最重要的一样,里面加了南北杏的,可以润燥止咳。”   南北杏就是甜杏仁和北杏仁,都能祛痰和止咳平喘。   魏繁星恍然大悟,末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又麻烦三姑了。”   “你快点好起来就对得起她的汤了。”纪时摇头笑着应了句,给她舀一碗汤。   吃完饭,纪时也没去休息,带着纪总,把它没怎么用过的猫窝放在门口的桌下,让它窝进去。   “老实点,别到处乱趴,毛都没了,到时候着凉又要拉肚子。”   “喵——昂——”   “明天就开始穿衣服,你将就一天吧。”   “喵喵喵——”   魏繁星在一旁听得有意思,问道:“纪总平时也有衣服吗?”   “我妈给它买的,不怎么肯穿。”纪时叹气,“可现在有什么办法,肚子上光光的,地板又冷。”   魏繁星给他出主意:“你给它在那边沙发上铺它喜欢的小被子嘛,它也知道冷的,肯定愿意待在那儿。”   说的是窗边给患者和顾客等拿药的那些沙发,此刻窗帘全都拉起来,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难得的暖和。   纪时考虑了一下,伸手将纪总抱过去,又去车里给它找了张小毯子,带着自己味道的小毯子一来,原本还有点闹腾的纪总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趴在了沙发上。   魏繁星看它没什么不适应的,又觉得待在楼下没什么意思了,就转身要上楼回诊室去。   “星星。”纪时忽然叫住了她。   魏繁星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纪时凑过来,笑眯眯地小声问她:“你要不要去午睡?食堂二楼有我的休息室。”   一面问,一面盯着她看,桃花眼里全是潋滟的笑意,魏繁星看了忍不住心里一顿,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浮现出一点警觉的神色来,“我诊室也可以休息,为什么要去你休息室?不去!”   这个人好会勾引人的!   纪时见她这么防备,忍不住啧了声,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若无其事,“休息室有床可以躺嘛,你不去就算了。”   有床?魏繁星耳朵一动,更加警觉了,“不用,我中午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说完立刻上了楼梯,“我先回诊室了,你自己去睡吧。”   话音刚落,人已经没影了,纪时忍不住嘴角一抽,怎么回事啊,他难道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她跑这么快?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有去休息室午睡,而是跟在魏繁星后面上了二楼。   魏繁星刚进诊室,还没坐下,就见他跟了进来,不由得一愣,“你怎么……”   话没问完,眼睁睁地看着他反手把门给关上了,顿时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你你你……你关门做什么?”   纪时笑眯眯地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低头就要亲她,“不关门,难道让大家来看我亲你?”   “……这里可是办公室,亲什么亲?不许亲!”   魏繁星下意识就想往后躲,结果却被办公桌挡住了去路,只好瞪着他道:“出去!这里是单位,你专业点行不行,纪医生!”   “午休时间,谁还没点私生活了。”纪时不同意她的说法,愈发地靠过来。   他伸手抚上魏繁星的脸,微微一用力,就将她的脸托了起来,他先是和她对视了片刻,然后缓缓地低头,最终吻上她的红唇。   魏繁星被他堵了路,躲又躲不开,只好双手撑着办公桌,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亲吻。   起初纪时只想亲一下就作罢,毕竟像她说的,这里是诊室,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应该这样的。   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他知道、他明白,就能控制得住发展态势的。   他只要沾上魏繁星,理智就迅速让位给冲动,柔软的唇瓣相贴,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想要的更多。   他柔软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在口腔里扫荡,耀武扬威得像一个势在必得的将军。   魏繁星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拒绝她的,甚至察觉到他掐着自己的腰将自己抱上了办公桌坐着,她也没有阻止。   纪时的大手箍住她的腰,将她往身前一拉,她的腿分开,贴着他的双腿外侧,上半身和他贴着,室内的温度开始攀升。   就在俩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突然……   “叩叩叩——”   诊室的门被敲响了,传进来纪未柊的声音:“阿时,繁星,你们在不在里面?开门!”   纪时:“!!!” 第八十章 要撒谎的是她,头一个穿帮的……   纪未柊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吓坏了正在亲热的小情侣。   魏繁星愣了两秒,随即回过神来,一把就将纪时推了个趔趄, 也顾不上管他摔没摔到崴没崴脚, 赶紧跳下来,跑回办公桌后面坐好。   坐下之后立马抽出一本书来,打开,拿在手里,这才松了口气。   纪时:“……”你这套动作是不是太行云流水了一点???   他被魏繁星推了一把, 往后倒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心有余悸地看着她, 满脸震惊。   魏繁星见他看着自己发愣,连忙朝他挥挥手,压低声音催促道:“快开门啊!不然师兄该怀疑了!”   纪时刚要说什么, 就听见敲门声又响起来,纪未柊又在外面问道:“阿时,繁星?你们在不在里面?”   听起来声音有些急促,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纪时只好暂时将怼魏繁星的冲动压下来, 转身去开门。   诊室门一拉开,纪未柊疑惑又着急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来开门的纪时, 问道:“你们俩关着门在里面做什么坏事呐?叫这么久都不开门,我还以为都不在。”   边说边往里走,纪时一噎,根本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   纪未柊进了诊室, 看见魏繁星坐在办公桌后面,还拿着书,就问道:“你们在讨论问题?”   这能说不是么?   魏繁星尽管已经心虚到死,却连忙点点头,“是啊是啊,讨论问题……呵呵……”   纪未柊凝神看她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怪怪的,但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哪里怪。   只好皱着眉反问道:“……是么?”   魏繁星一愣,目光闪烁起来,纪时见状忙岔开话题,问道:“爸你这么急着找我们,是有事?”   他这么一问,纪未柊想起正事来,刚才那点疑惑很快就被忽略,他哦了声,道:“你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她有个熟人,要带女儿过来看一下中医,好像说是月经的问题,到时候你跟繁星看一下,要是她不愿意男医生看,就繁星看。”   魏繁星听了又连忙点头应好,纪时觉得有点奇怪,“是谁啊,我认识么?”   纪未柊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你应该不认识,是你妈以前高中时候的同学,我也不怎么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你妈提起她。”   纪时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关系就是,认识,但不是很熟,否则陈女士一定会经常说起,比如严松筠的妈妈。   他点点头,“知道了,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下午。”纪未柊道,“我就不等了,先回去,你们在这儿等等吧,来就看,不来就算了。”   说完他就打算走人了,可是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魏繁星。   眉头轻轻皱着,满脸都是疑惑,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们是在讨论问题吗?”   魏繁星立马看向纪时,只见他点点头,一脸镇定地应道:“是啊,讨论一下龙胆泻肝汤对湿热型早泄到底有没有用。”   魏繁星:“……”这是什么鬼问题???   说得跟真的一样,她都快信了,魏繁星目光一闪,觉得纪医生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见长。   纪未柊显然没想到他能回答上来,愣了一下,又转身看了眼魏繁星,特别是她手里拿着的书。   满脸好奇地问:“你们讨论这个问题……为什么繁星要拿本《女科》?还要把书倒着拿?”   魏繁星一愣,连忙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书。   好家伙,一本《傅青主女科》,封面是倒着的,她之前根本就没发现!   魏繁星:“!!!”   纪时:“……”   纪时整个人愣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都快裂开了,一种功败垂成的感觉油然而生,刚才那通瞎话真是白编了!   纪未柊说完,也不等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年轻回过神来,直接就背着手走人了。   他一走,纪时就回过神来了,一脸无语地看着魏繁星,语气幽幽的,“……星星啊,你要撒谎,倒是撒全套,撒得好一点啊!”   要撒谎的是她,头一个穿帮的也是她!   纪时: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   魏繁星欲哭无泪地抱着本书,委屈死了,“这这这……这我也没想到啊!再说了……”   她看着纪时,开始甩锅,“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你!要是你不跟上来,要是你不关门,要是你不非得在这里亲……呃、那什么的话,我至于这么害怕吗?!”   “要不是你,我根本不需要拿书,师兄也根本不会发现我把书拿倒了好吗?!”   天爷啊!她的形象啊!师兄这下该怎么想她啊呜呜呜!   她鼓着脸,既委屈,又忐忑,眼巴巴地望着他,“纪时,你爸爸不会觉得我爱说谎对我印象不好了吧?”   纪时失笑,“……刚才还喊师兄呢,怎么现在就我爸爸了?”   魏繁星愣了愣,脸顿时一红,嘴唇动了动,咕哝了两下,含糊着说了什么,但是纪时没听清。   他就歪了歪头,疑惑地望着她,“……嗯?怎么不说话?”   魏繁星被他问得脸更加红了,又羞又囧,她把怀里的书小心放好,抬头瞪向他,粗声粗气地道:“你明知故问!”   为什么会有称呼的改变,当然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一样了啊,问什么问嘛!   纪时眨眨眼,长长地哦了声,“懂了懂了,放心吧,不会的,别担心。”   顿了顿,他又一脸正经地保证道:“回头我一定跟他解释清楚,说谎的是我,跟他儿媳妇没有半毛钱关系!”   魏繁星一听更囧了,压低声音吼他:“不许说!你这跟不打自招、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纪时闻言忍不住咯地笑出一声来,又立刻忍住,清清嗓子,夸了句小师姑成语学得真好。   魏繁星……魏繁星想现在、立刻、马上就掐死这个狗男人!   纪时见她真的开始生气了,忙端正姿态,解释道:“放心吧,真的不会,我爸最后戳穿我们,就是觉得好玩,再说……”   他顿了顿,看一眼魏繁星,又低头摸摸衬衫袖子,“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点什么了。”   魏繁星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的关系。”他手指在自己和魏繁星之间来回划了两下,“他兴许已经察觉到我跟你关系不太……单纯。”   魏繁星顿时着急起来,“为什么呢,他怎么会发现的呢?你睡觉说梦话被他听见了,还是你说漏嘴了?”   纪时摇摇头,“都没有,但是……我问过我妈对儿媳妇的要求是什么,那你来当的例子,问她,你这样的行不行?”   他居然问过陈女士这样的问题?   魏繁星愣了愣,手指蜷缩起来,目光又开始闪烁,“那……阿姨的……阿姨说、说什么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期待的,但同时也是害怕的。   纪时看着她,见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嘴唇都已经有些发白了,可见有多用力,顿时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上前,跟她面对面地站着,中间就隔着办公桌,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嘴唇,声音低沉柔和,“别咬了……别怕,我妈很喜欢你,她还说,不知道星星这么好的女孩子,以后要便宜谁家臭小子。”   “她要是知道咱们在一起了,肯定会高兴,我倒要看看,她说不说我臭,臭也是她生的。”   最后一句,他是总一种微微有些幸灾乐祸的欢快语气说出来的,魏繁星被他的情绪感染,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了,有什么可紧张的。”纪时见她笑了,就摸摸她脸,“不就一次编瞎话没成功么,回头我给你带本《傅青主男科》来,下次准保天衣无缝!”   “……你少来!下次我再也不跟你一起疯了!”魏繁星扭头挣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白眼。   纪时哼哼两声,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啧了声,抬手拍拍她的头。   一场虚惊,魏繁星费了半天功夫才平静下来,纪时一直哄她,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绝对不会有事的,但尽管如此,后来他再想拉魏繁星的手,她已经不肯了。   俩人歪缠到下午,两点半的时候,纪时接到电话,那边报了陈女士的名字,说是她让自己打的这个号码,纪时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跟对方说了回春堂的地址,半个多小时后,送走前一个病人,紧接着就进来了一对母女。   当妈的跟陈女士差不多岁数,穿着一身名牌,笑着跟纪时寒暄:“好多年没见,你都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你才读小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这当然不记得,都多久的事了,纪时笑笑,客气道:“好像听我妈说过,不过我记不太清楚了,现在记性比不上以前了。”   “我大儿子也是这么说,压力大事情多,不记得也正常,哎你们应该是同年的吧,一般大……”   眼看着对方想唠嗑,纪时忙道:“阿姨,咱们先把病看了吧,这些待会儿再说?”   对方闻言忙点点头,“对对对,先看病,看病要紧。”   说着扯过女儿的手臂,放到桌子上。   纪时笑了一下,伸手摸上对方的手腕,寻找着脉搏,一边探查脉象,一边打量着小姑娘的脸色。   不是特别好,有些泛白,眉宇间一股愁绪,似乎因为什么而有些焦虑。   他问道:“多大了?”   “十、十九……”   “哦,大一还是大二了吧?”   “……大一。”   纪时点点头,问道:“哪里不舒服?”   原本还自己回答问题的姑娘闻言立刻扭头去看她妈,她妈忙帮忙应道:“就是月经不好,你给把把脉,看看什么问题,能不能开点药调理调理。”   “月经不好?”纪时眉头一动,“怎么个不好法?”   回答他的还是她妈妈,“就是来来又不来咯,最近两个月都没有来。”   “之前月经正常吗?有没有这种情况?”   “没有听她说过。”   纪时嗯了声,仔细探了一下脉,有很明显的像是珠子在瓷盘上滚过的感觉,脉诊学里形容这种感觉是“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称之为滑脉。   滑脉会出现在痰饮、实热、食滞的病人身上,如果这些问题都没有,那就是怀孕了。   十九岁的年轻女孩,如果以前一直月经正常,突然两个月没来,那问题……   纪时开始详细询问对方的日常饮食起居和身体症状,又看了舌头,逐一排除可能的疾病,然后突然问了句:“在学校谈男朋友了吗?”   姑娘愣了愣,然后有些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来。   她妈妈这时好像是反应过来了,意识到纪时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笑着问了句:“不可能是怀孕了吧,我平时都有教她的,她也一直都很乖很听话。”   很乖很听话,这五个字让纪时的眉头再次一跳,甚至觉得有些想笑,有多少父母能够保证自己一定了解孩子,他们知道的,一定就是孩子的原貌吗?不见得吧。   特别是当他看到坐在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听到母亲对自己的评价时轻轻颤抖的眼睫,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摸出她家姑娘怀孕的脉象这件事,沉吟犹豫片刻,他还是选择了不说。   只有些含糊其辞道:“脉是滑脉,但也有好多病是这个脉的,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更好,毕竟仪器检查出来会更准一点。”   “……是吗?”当妈的一脸怀疑,当女儿的却像是松了口气。   纪时看母女俩一眼,点点头,意有所指地道:“早点去吧,一般做个B超什么的就可以知道怎么回事了,月经不来不是什么好事,女性的很多问题都可以通过月经反应出来,早检查早确诊早治疗,不至于拖到后面才后悔。”   当妈的闻言立刻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带她去检查!”   纪时就眼看着姑娘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不少。   母女俩很快就离开诊室,纪时看着她们的背影,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本来想跟陈女士说她朋友已经来过了,但接着又有病人进来,纪时就暂时放下这件事不提。   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四十分,病人都看完了,纪时的眼角余光发现门边出现一片白大褂的衣角,他抬头看过去,见魏繁星从门口探头进来,笑眯眯地问他:“纪医生,你还有病人吗?可以准备下班了吗?”   纪时忍不住笑起来,刚要点头,就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切断了他看向魏繁星的视线。   他愣了愣,随即看清来人是谁,顿时更加惊讶了,刚走没多久的那对母女,怎么又回来了? 第八十一章 这个忙我不能帮,也帮不了……   面对去而复返的母女俩, 纪时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直接就问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做检查去了么?”   他刚问了一句,就见母女俩脸色突然一变, 当女儿的脸色刷地白下来, 白纸一样,她妈则满脸怒气,想发火又强行压制下来,恨恨地瞪一眼女儿。   纪时见状很快就想明白,这是她家姑娘东窗事发了, 指定是已经查出来怀孕了,家长正生气呢。   不过既然查出来了,怎么不在医院解决问题, 跑回春堂来做什么?   纪时十分不解,维持着疑惑的表情看着她们。   “呵呵……那个、小纪啊……”当妈的甩开女儿,笑着过来跟纪时套近乎, “看在我跟你妈老同学的份上,帮阿姨一个忙好不好?”   纪时心里一动,笑应道:“能帮得上一定帮,阿姨您不如先说说是什么事?”   看着对方的笑脸, 他心里升起一股警惕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 陈女士这位老同学,让他帮的忙是开几副药, “你就给我们开几副药, 治月经不调的,里面加点堕胎药,行不行?”   纪时闻言一愣,随即回过神, 觉得有些生气,怎么会有这么不顾女儿身体的母亲?不知道堕胎药不能随便吃么?   他摇摇头,正色拒绝道:“阿姨,这个忙我不能帮,也帮不了。”   对方顿时就着急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声问道:“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我知道这事儿有点损阴德,但是你放心,我一定去庙里帮你去上香,去捐款做善事,这样肯定就没事了,而且你这是帮了我们全家啊,不会有事的,行不行?”   “这回春堂都是你家的,你做什么别人怎么会有意见?小纪,求求你了,帮阿姨这个忙吧!”   怎么就扯到损阴德上头去了,纪时听得太阳穴都开始一跳一跳的了,连忙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等她安静下来,纪时看一眼低着头缩着肩膀有些摇摇欲坠的年轻女孩子,叹了口气,尽量缓和口气解释道:“我帮不了是因为,第一这事儿不符合规定,您不会以为用药物堕胎就是吃点红花什么的就行了吧?那都是电视剧拍的,哪有这么容易,红花是能活血化瘀,孕妇用了是会增加流产的风险,但可没有拿来打胎的。”   “第二是这么做很危险,你们要是终止妊娠,一定要去正规的医院,让医生根据检查结果判断是药流还是人流,医院有专门的设备,足以保证安全,自己私下打胎,很容易出现不可挽回的后果,您总不想为了这点事,搞得你们家姑娘落下一身病根,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吧?”   “你们得去医院,我这就是个普通的中医馆,要专业妇产科医生没有,要设备仪器也没有,这责任我真的没法担!”   真是不知者无畏,宫斗剧看多了脑子也坏了,居然能想着这么干,也不怕把女儿害死!   听完他这一大通话,母女俩顿时沉默下来,脸色又变了变。   但纪时仔细看着,却发现当妈的是愁眉苦脸,当女儿的却是轻松了很多,甚至没这么害怕了,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顿时便觉得,这里头似乎有别的文章。   他还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一句很惆怅苦恼的话:“这怎么行啊,去医院做……肯定会被左邻右舍知道的,到时候说什么闲话的都有,她哥哥最近在谈婚事,亲家马上就要从申城过来了,要是让他们听到这些风言风语,觉得我们家品性不好,觉得丢人,不肯把女儿嫁过来了,怎么办?”   说完叹口气,脸色猛然一变,又咬牙切齿起来,伸手掐了一下女儿的手臂,骂道:“真是个丧门星!要是耽误了你哥结婚,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孩被掐得吃痛,往旁边躲了一下,眼睛里迅速聚集起水花,立刻低下头去。   在她低头的一刹那,纪时恍惚看见了她脸上有恨意一闪而逝。   她的母亲却还在当着外人的面大声斥骂她:“不知检点的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贱,腿就这么合不紧?!我真是被你气死了,上的什么大学,学怎么出去站街吗?!”   “我学费都白交了,让你带这么个野种回来祸害全家!”   这话也太难听了,纪时忍不住眉头都皱了起来,这诊室门也没关,她就敢这么大声骂女儿,一口一个站街,一口一个野种,这要是别人知道能这事,搞不好八成是她自己说出去的。   纪时叹了口气,赶紧打圆场道:“您也别在我这儿骂她了,再怎么骂也解决不了问题,您要是怕邻居知道,就带她去其他区的医院做手术好了,容城那么大,能做人流的公立医院这么多,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你们,最重要的是趁早,别等胎儿月份大了再做,伤身子。”   顿了顿,实在没忍住,他又劝了一句:“年轻人不懂事,有些行差踏错很正常,只要没有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就不怕,您不必骂她,这年头这样的事很多,也谈不上什么丢脸。”   说到这里纪时就停了下来,毕竟不熟,很多话他就不合适说了,只能说,这个姑娘生在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希望她幸运吧。   因为纪时不同意开方子,母女俩又离开了,走的时候当妈的还一直在不停地责骂女儿,魏繁星从隔壁诊室换了白大褂出来,刚好听到一星半点。   顿时有些好奇,见到纪时就问:“刚才从你这儿走的两个病人是来看什么的啊,怎么有个一直在说什么不知羞不检点之类的?”   纪时闻言叹了口气,“小姑娘怀孕了,她妈想让我开个方子给她堕胎。”   魏繁星一愣,“……这怎么行,你没答应她吧?这要是出事了,责任可不是咱们能担得起的。”   万一要是给人家吃出个大出血……   纪时见她有些着急,忙应道:“当然没有,我让她们去医院了,没给方子。”   魏繁星觉得这当妈的很奇怪,“她们怎么想到来开中药堕胎的?我见过去小黑诊所的,还是头一回听说来找医生开中药流产的,这哪儿能行。”   “说是怕丢脸。”纪时应了句,摇摇头,“算了,不说她们了,咱们晚上一起吃?”   魏繁星先是嗯了声,随即却又摇摇头,“咱们去吃饭,纪总怎么办?”   猫能怎么办,带着去呗,又不是没试过,纪时刚想回答,就听她说:“它今天生病了,还剃了肚子的毛,肯定不高兴出去,我刚才下楼,听小林说它一下午都在沙发那儿没挪窝了,要不然你带它回去哄哄吧?”   这个娇气的猫儿子哟,纪时忍不住叹气,吐槽道:“它也太烦人了,怎么能当爸爸妈妈的绊脚石!”   魏繁星闻言脸一红,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自己下楼去了。   等下了楼,叫了纪总一起出门回去,上了车,他才试着跟魏繁星商量:“要不然今晚我跟猫儿子都去你那儿算了吧?”   魏繁星低头扣安全带,闻言摇摇头,说了句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不挺喜欢它的么?”纪时疑惑,扭头去看她,“反正迟早它也会去你家的,你让它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嘛,再说,你不想试试大猫侍寝的感觉么?”   他这么一说,魏繁星忽然就想起夏天时林晶过来容城,她和纪时带他们和纪总一起去海边,那天中午休息,纪总还跑去了她的房间的事。   有些好奇地问道:“纪总为什么上个床都要先洗爪子啊?”   纪时笑起来,拉了一下手刹,“它打小就跟着我们出门,它又爱玩,难免尘土多,每次回去我妈都会给它洗洗爪子,不洗不给上沙发上床,时间一长它习惯了。”   动物跟小朋友一样,很多小习惯都是可以培养和训练的。   魏繁星听了直笑,纪总在车后座见两个大人聊得开心,也伸头过来凑热闹,被她逮住一通rua,车内一时间气氛很热闹。   不过因为从回春堂到魏繁星小区的路程不远,纪时再是放慢车速,也开不了多久,很快就到了。   “真的不收留一下你可怜的男朋友和猫儿子吗?”纪时一边看着她解安全带,一边笑着打趣她。   魏繁星抬起头,白他一眼,“就是不许,你快点回去陪阿姨吃饭。”   纪时听了就作委屈状,“行吧,我听你的,你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下次可别拒绝我了。”   魏繁星翻了个白眼,“我怀疑你的下次就是明天。”   “哎呀,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呐纪总?”闻言他立刻又一副被拆穿的惊慌模样,假模假式的,看着就很不真诚。   纪总知道个鬼,听见它爸的叫它,立刻就蹦哒着嗷嗷叫,伸爪子去拍他肩膀,仿佛要安慰他似的。   魏繁星瞪他一眼,伸手推开车门就要下去,结果一条腿刚伸出去,就被纪时拽了一下胳膊,她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扭头看着他,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啊?”   纪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捏了两下才笑着问道:“你不给我一个离别吻吗?”   这人也太黏糊了吧?!   魏繁星给他一个白眼,见他大有不亲不让走的架势,忍不住叹口气,认命似的伸手抱住他的头,在他脸上使劲地啵唧一大口,发出响亮的声音!   纪时眉开眼笑地又说了句:“另一边也要。”   魏繁星:烦死了.jpg   没办法,为了脱身,她只好又在他另一边脸亲了一口,同样发出一声响亮的“啵——”来。   本来亲完就可以走了,结果他们都忽略了纪总这个大可爱,它直起身子两只前爪搭在纪时的座椅背上,眼巴巴地瞅着两个大人。   玩游戏呢,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大猫也要玩!   于是它一直盯着魏繁星,跃跃欲试地小声喵呜一声:“喵~”   满以为小姑奶奶亲完它爸就该到它了,结果好家伙,人家亲完就要走了,这还得了?!   大猫立刻开始造反,蹦哒着嗷嗷叫起来,整个车厢里都是暴躁的猫叫:   “昂昂昂——”   “喵!喵喵喵——嗷——”   它突然暴躁起来,倒是将两个大人吓了一跳,魏繁星也不下车了,赶紧回身摸着它的头安抚道:“怎么啦?怎么突然生气啦?”   纪总委屈地喵了声,拿脑袋去蹭她的脸,你亲啊,大猫也要亲的啊!   魏繁星有些疑惑,不知道它怎么突然又撒娇起来,于是看向纪时,纪时叹了口气,“你亲亲它吧,吃醋了。”   魏繁星有些震惊,“……它这是看懂了刚才咱们在干什么吗?”   纪时点点头,她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   没办法,只好在纪总头上亲了几下,纪总哼哼唧唧的,又和她蹭了蹭脸才肯放开她。   可是刚放手,纪时又有意见了,“你亲了它五下,不考虑一下给我补回来吗?”   说完又把脸凑过来,魏繁星还没回过神,有样学样的纪总也把大脑袋伸了过来,一脸凑热闹的兴奋劲。   魏繁星:“……”亲什么亲!一起毁灭吧!!! 第八十二章 你是以什么身份待在你小师……   魏繁星最后还是将这不要脸的一人一猫给赶走了, 不赶也不行,再这么亲下去,天都黑透了!   看着她气呼呼走进楼道的背影, 纪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头揉揉猫儿子的大脑袋,夸了一句:“干的不错。”   纪总最喜欢被人家揉脑袋了,见状立刻蹭过去,喵喵地撒娇,要他多摸几下。   结果它爸比小姑奶奶心狠多了, 淡定地把它的大头一推,“坐好,咱们要回家吃饭了, 爷爷奶奶还等着呢。”   纪总委屈:“喵——”   纪时是不惯着它的,也不管它,径自拉了手刹, 倒车出去,离开了魏繁星这栋单元楼的楼下。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纪未柊正戴着老花眼镜看报纸,厨房里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飘出来。   纪总进门就往卫生间走, 陈女士听见动静, 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先是笑眯眯地叫纪总:“大孙子回来啦?”   接着看向纪时, 嘴角一勾, 立马阴阳怪气起来,“哟,咱们少东家也回来啦?好些天没见了,还以为您不认识回家的路, 连养的猫儿子都不要了呢!”   纪时一顿,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就得罪了老妈。   他有心想问,但陈女士阴阳怪气完他就又回了厨房,他只好蹭蹭鼻子,先去帮纪总洗了爪子再说。   等从洗手间出来,路过厨房,纪总轻车熟路地拐进去,蹭蹭陈女士的腿,嗷一声,陈女士就笑道:“你饿了吧?等会儿哈,等我炒完这个菜,给你剥鸡蛋吃。”   纪总听见“鸡蛋”两个字,知道自己有得吃了,便乖巧地坐了下来,仰着脑袋,巴巴地看着奶奶。   纪时撇了撇嘴,越过厨房门口走进客厅,往纪未柊身边一坐,低声问道:“我妈怎么了,怎么我一回来她就给我脸色看,我哪儿得罪她了?”   这时候电视上开始放新闻联播了,熟悉的片头曲响起,纪未柊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应道:“你哪里得罪她了,你心里没数吗?”   纪时呃了声,心说我要是心里有数还用得着问你?   看来从他爸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了,他努努嘴,决定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问。   纪未柊把手里的遥控器放下来,问他:“你妈那个同学,找你了么?”   纪时点点头,“来了,就是吧……”   他有些欲言又止,纪未柊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妈跟这同学关系真的一般?”纪时想了想,问道。   纪未柊犹豫了一下,“……应该吧,没怎么听她提起过,怎么,有什么不对的么?”   说实话,纪时对陈女士这位同学挺好奇的,口口声声怕女儿的事传出去会丢人,还怕影响儿子的婚事,传统封建、重男轻女,兴许是他还年轻,见的人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将脸面看得比女儿姓名还重要的人。   但想了想,到底是人家的私事,还是不要跟陈女士打听了,当下便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陈女士打断了:“阿时,过来帮忙端菜!”   纪时停下来,起身去洗手端菜,等把饭菜全都端上了桌,一回头,发现陈女士还站在厨房门口看手机。   他招呼了声:“妈,先吃了饭再看吧。”   陈女士应了声,把手机塞进围裙兜里,直接就坐了过来,一边接过纪未柊递过去的饭,一边跟纪时说话:“我那个同学,找你了吧?”   纪时点点头,想了想,说了句:“我没给她开药,要是她跟你说什么,你也别答应,她那个药我真开不出来。”   他怕对方又没去医院,再找上陈女士让他帮忙。   陈女士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她又让我帮忙跟你说说的?”   纪时也是一愣,不是吧,才刚想到这个可能,这就来了?   他忙问:“她怎么说的?”   “说是想找你开药,但你下班急,没开到,还说是熟人,相信你不会骗她之类的。”陈女士道,刚才她就是在看这条信息。   纪时眉头一皱,问道:“你没答应她吧?”   “没来得及,你不是催我吃饭么。”陈女士应着,又问,“她女儿什么问题啊,你怎么说开不出来药,是病情很复杂?”   纪时苦笑着摇了摇头,“病情不复杂,就是怀孕了,所以月经没来,她以为是月经不调,我摸出了滑脉,让她们去医院检查,刚才下班之前又来了,让我开个月经不调的药,里面加点堕胎药,你说这……谁开得出来啊!”   他三言两语说清楚来龙去脉,陈女士和纪未柊都震惊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   纪未柊道:“难怪你刚才要问你妈跟人家的关系,是不是想问点什么?”   陈女士闻言疑惑地看过来,“你想问什么?”   纪时摇摇头,“当时有点好奇而已,妈你这同学……感觉有点重男轻女啊?”   “嗐,她啊,就那样儿。”陈女士摆摆手,说起以前读书时候的事,“我们高中那会儿,她就立志要生儿子,还说什么生了女儿就是失败,跟我们说他们家只生了女儿的婶婶连上桌吃饭的一个都没有,她妈要不是生了弟弟也上不了桌什么的。”   “我们觉得天呐怎么能这样,再看重儿子孙子,也不至于这样吧,结果人家觉得理所当然的,说要是没儿子,以后养老没指望,姊妹也没人撑腰,嗐!”   纪时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这种事在网上看过,但现实生活里真正能接触到的还是少数,不过现在看来,他这种感觉不过就是幸存者偏差罢了。   陈女士喝了口汤,有了谈兴,跟丈夫儿子说起这个已经没太多往来的旧时同学,“她以前……怎么说呢,特别骄傲她有个弟弟,整天我弟弟长我弟弟短的,我跟她关系一般般,我俩成绩差不多,有时候我考得比她好点,她不高兴,就会背后说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是绝户头什么的,为这事我还跟她吵过好几次。”   “不过后来高中毕业,我上了大学,她差一点没考上本科,就去读了大专,就没什么联络了,后来我听说她被家里安排结婚,男方家里倒挺有钱,给的彩礼全部被她爸妈拿去给弟弟盖房娶媳妇了,她光身嫁过去,婆家对她不是很好,直到生了大儿子日子才好过起来。”   纪时听了倒是明白了,原生家庭的教育已经让她“儿子才是宝”的想法深入骨髓,婚后生活更加深了她对儿子的看重,毕竟,那可是让她的日子好过起来的凭借啊。   他摇头叹了口气,“倒是可怜她女儿了,我今天看她,二十岁都不到,看起来弱得很,也没什么朝气的。”   “妈都这样了,能指望女儿能有多好。”陈女士接了句,也是叹气。   一家三口吃着饭,陈女士做了两荤一素一汤,分量刚刚好。   纪时看有自己喜欢的鸡翅,就夹了一块,刚放进嘴里,就听见陈女士忽然问了句:“你周末去哪儿了?”   纪时目光一闪,有些言不由衷地应道:“没去哪儿啊,这不上班呢么。”   “没去哪儿?”陈女士吃了口米饭,眉毛一挑,“那怎么我周六过去你那边,你不在家?”   这话把纪时吓了一大跳,“……你去我那边了?”   “是啊,做了点饺子,想让你自己在家可以吃宵夜,结果我过去一看,根本没人!”   陈女士说完,下巴一抬,“老实交代吧,干嘛去了?”   纪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实说么?魏繁星也不知道同不同意。   他犹豫不决,就沉默了下来,陈女士见状哼了声,拿纪总来说事:“我大孙子真真是世界第一小可怜,它都生病了哇,整天都不舒服,它爸倒好,偷偷出去花天酒地根本不管它,没良心呐!”   纪时:“……”   他满头黑线地看着满脸阴阳怪气的陈女士,和偷笑的纪未柊,额头都要跳起来了,忍了半天才反驳道:“它没有生病,就是便秘而已……”   再说了,他什么时候去花天酒地了?!   顶多算是去谈情说爱好吗!   陈女士乜斜他一眼,“那你说,你干嘛去了,就周六那天!”   纪时面色又是一顿,陈女士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鬼,立刻追问道:“你做贼去啦?不然怎么不敢说?”   纪时被她这话问得一脸无语,哭笑不得地应道:“没去哪儿,跟朋友待一块儿了。”   “朋友?”陈女士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阵仗,继续追问道,“你哪个朋友?我认识的么?”   天呐,他妈今天怎么回事,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吗?!   她坚持要问,纪时再是心里叫苦不迭,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应对,但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魏繁星的名字,于是他含糊地哼哼了几声。   陈女士没听清楚是谁,啧了声,“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得了什么脑梗后遗症口齿不清的啊?”   纪时:“……”   他沉默了一下,又含糊其辞地吐出几个音节:“……小吱呼。”   陈女士歪头皱眉地瞧着他,学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然后愣了愣,“你是说小师姑,星星?”   纪未柊立马就看了过来,他想起来中午时去找儿子,结果却撞见他在魏繁星诊室俩人关着门在里头不知道干嘛。   说是讨论问题,还回答得似模似样,但是不是真的,怕是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才知道了。   他看着纪时的目光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纪时在陈女士的再三追问下,不得不承认:“我是跟星星在一起,周五那天我们回学校,在中心湖那儿撞见有人落水,她跳下去救人,结果着凉发烧了,我就送她回去……”   “然后你就在人家那儿待了一天一夜?”陈女士这会儿心里着急,都不等他说完,就立刻问道。   纪时顿时被她噎了一下,又发现实在没法反驳,只好无语地点点头。   陈女士见他承认了,顿时有些卡壳,望着他愣了半天,几次想说话,又几次把话咽回去。   半晌,她扭头去看纪未柊,“老纪,你说句话呀!”   纪未柊心说我还能说什么,之前咱们不就讨论过了么,你很中意我小师妹给你做儿媳妇……   好家伙,这辈分够混乱的!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问儿子:“你是以什么身份待在你小师姑那儿的?同事、朋友,还是别的?”   他刚问完,纪时还没回答,陈女士就急急忙忙道:“是男朋友吧?哪有同事和普通朋友会去异性家里待那么久的,对吧?”   她说着话,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纪时,仿佛怕错过他每一个动作和表情似的。   她都这样说了,纪时有什么办法,只好抽着嘴角又点点头,嗯了声。   这就是承认了!   “啊呀——”   陈女士惊呼一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真的啊,你跟星星谈恋爱多久啦?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有没有考虑过结婚啊?什么时候结啊,不如我提前去看看日子怎么样?哦,对了对了,她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来容城啊?”   纪未柊:“……”   纪时:“……”   话题是怎么偏到这里来的?纪时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陈女士无数问题的狂轰滥炸里找回神智,连忙摆手拦住了马上就要看黄历的母亲,“妈!你冷静点,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女士猛地静下来,眨眨眼睛看着他。   纪时叹了口气,“我跟星星才刚在一起没几天,谈结婚什么的还太早了,而且……”   顿了顿,他又看了父母一眼,这才继续道:“她不大愿意让大家议论我们的关系,所以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到她跟前去说,在回春堂就跟平时一样,该怎么样对她就怎么对她,不然她会不自在,行么?”   纪未柊跟陈女士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很疑惑,于是问道:“为什么呀?这不是好事么,早晚大家都知道的呀?”   “那就让大家慢慢知道呗。”纪时耸耸肩,有些无奈,“她说是觉得不好意思,害羞,我有什么办法。”   说着又看向陈女士,嘱咐道:“妈,求您了,明天见着她,千万别过分热情,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就看您了!”   陈女士:“……”   纪未柊这时问道:“你跟繁星谈恋爱这事,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师爷说?”   纪时脸上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这个……”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什么时候说比较好,不然他也不至于因为魏繁星说害羞,就真的隐瞒大家他们的关系。   不说,其实主要是没想好怎么说。   陈女士看着他,笑眯眯地道:“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帮你去说,怎么样?”   纪时闻言眼睛一亮,“行,别说一个,十个问题都行!”   陈女士点点头嗯嗯两声,道:“那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星星嫌弃你丢人,才不往外公开你们的关系啊?”   纪时:“???”您是我亲妈吗:) 第八十三章 跟自己女朋友装不熟,感觉……   纪时和魏繁星谈恋爱这件事, 经过这一顿饭,就算是在纪家过了明路,陈女士和纪未柊也答应他, 会在魏繁星面前保持和从前一致的态度。   纪时得了父母的承诺, 心下大定,吃完饭之后,领着猫儿子就回去了。   因为纪总去做检查被剃了肚子上的毛,它有些不高兴,娇气得很, 晚上非得上床跟纪时挤一个被窝。   纪时也拿它没办法,挤就挤吧,当取暖了。   于是临睡前魏繁星和他视频, 一眼就看见镜头的另一边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比普通猫的小爪子大了一圈,正在他胸口不停地踩奶。   她忍不住笑起来, 问道:“今天是纪总给你侍寝么?”   纪时嗯了声,一边捏着纪总的大爪子,一边逗她:“我倒是想你来侍寝,你来不来?你来的话我立刻让它出去。”   魏繁星听了哼唧一声, 在床上打个滚, “……你发什么梦,早点睡, 梦里什么都会有。”   纪时啧了声, 将猫儿子拖过来,让它的大脑袋对着镜头,笑道:“那我们爷俩去找你,成不成?”   “不成!”魏繁星哼了声, 否定他提议的声音既清脆又果断。   纪时眉头一抬,刚要说什么,就见视频里的视野突然一晃,紧接着传来一声闷闷的“咚”声,还有她低声的惊呼:   “啊——”   “星星!”   他刷地坐了起来,叫了声她的名字,着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星星?”   “星星,你应我一下,怎么了?”   接连问了几声之后,魏繁星那边终于出声了,“……我没事。”   随着她的回答,镜头又抖动了两下,然后恢复正常,她的脸又出现在了屏幕中。   “刚才怎么了,摔下床了?”纪时问道。   魏繁星摇摇头,“就是手臂有点麻,没拿稳手机,掉下来砸我一脸。”   原来是这样,纪时松了口气,一面让她小心,又一面问道:“是不是举得太久了才手麻?”   魏繁星脸上闪过一抹犹豫,点点头嗯了声。   “那你侧躺着,把手机放一边跟我们说话。”纪时笑着给她支招,刚说完,就见纪总一巴掌打过去,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被子上。   然后它一脸无辜地扭头看向纪时:“喵?”   “喵你个头,你怎么这么讨厌。”纪时叹口气,捡起手机,又捏了一下大猫的耳朵。   魏繁星发觉这边的动静,忍不住笑出声来,“纪时,你让我看看它。”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全程都是纪总趴在枕头上和魏繁星说话的时间,它嗷嗷嗷地叫个不停,尽显话痨本色,反倒是魏繁星,除了笑就没说几句话。   等纪总累了,纪时拿过手机,调侃道:“我看要不然把它送给你吧,以后你俩躺床上唠,省点流量和电费。”   “好啊。”魏繁星应道,“那以后它就是我的了,你就见不到了。”   纪时笑起来,“怎么可能,买一送一,买儿子送爹,你考虑一下,很划算的。”   总之就是千方百计要跟自己挂上关系,魏繁星忍不住嗔他:“哪里划算,还要给饭吃。”   “不用,给床睡就行。”纪时逗她,“我可以自己找饭吃。”   魏繁星哼了声,“你就骗我吧。”   纪时闻言勾着嘴角笑起来,眉目舒展,看起来惬意得很,她就看着屏幕里的他出了会儿神,然后才颇不好意思地说要睡了,这才挂了视频。   纪时挂了视频,拍拍枕头,纪总立刻就蹭了过来,纪时扭头看着它懵懂的大眼睛,笑着点点它鼻子,“乖仔,明天带你去妈妈那里住吧?她的床也很好睡哦。”   纪总:“喵?”   “好,我当你答应了。”纪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和它对了一下手掌,“就这么说定了,睡觉!”   纪总:“喵喵喵?”大猫疑惑.jpg   但是大人没有给它解惑的意思,被子一拉,把它往怀里一塞,直接就睡了。   睡到半夜,纪时又嫌弃它打呼噜有点吵,就把它给推一边去了,大猫滚了两圈,又滚回他怀里,慢慢地,天就亮了。   说是答应了纪时要在魏繁星面前表现得一如往常,但实际能做到的,只有纪未柊而已,毕竟是男女有别嘛。   陈女士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她坐在另一张桌子,一边吃包子,一边偷瞄几下在一旁剥鸡蛋的魏繁星,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笑起来。   魏繁星剥完鸡蛋,把蛋黄留出来准备一会儿给纪总吃,她低头吃着蛋白,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便转身去看是谁,结果一转身就见陈女士正笑眯眯地看过来。   她忍不住愣了愣,犹豫一下,“……阿姨?”   “嗯嗯。”陈女士笑眯眯地点点头,问她,“你感冒好点没有啊?”   魏繁星嗯了声,又有点奇怪,“您怎么知道我感冒了,三姑说的么?”   毕竟纪三姑昨天还给她炖了润燥止咳汤,通过她告诉陈女士似乎是最理所当然的。   但陈女士却摇摇头,笑道:“是阿时告诉我的哦。”   “……纪、纪医生?”魏繁星震惊地看着她,心扑通扑通地加速跳起来,“他、他说什么了?”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陈女士,生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陈女士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说啊——”   她故意拖了一下声调,就见魏繁星面上闪过紧张的神色,顿时在心里哈哈笑起来。   面上却还笑眯眯的,跟刚才没什么两样,“他说……你是因为和他一起出去玩,才弄得感冒的。”   说着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阿姨替你教训他去!真是的,不知道女孩子娇贵,不能着凉么!”   她说完就摆出一副要找纪时算账的姿势来,魏繁星见状顿时有些着急,伸了伸手,又立刻缩回来,想拦又不好意思拦。   只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纪医生可能没跟您说清楚,是我非要下水去救人,才会弄得着凉的,跟纪医生没有关系,而且……”   她咬咬嘴唇,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来,“而且……纪医生还给我买了退烧药……”   对不起!她撒谎了呜呜呜!   她微微垂着眼,都不是很敢看陈女士,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   她慌里慌张,也就忘了其实这会儿纪时还没来上班,陈女士再怎么样,也没法这时候找他算账呀。   倒是叫已经知道自家儿子跟她的关系的陈女士看出了不对进来,她关切地问到:“退热药啊?你还发烧啦,哎哟,你一个人在家,还发烧,不好办吧,有没有饿肚子啊?”   又说:“你应该跟大家说一下的,我们可以去照顾你啊,你一个人在容城,无亲无故的,我们合该多照顾你的,帮你煮个粥拿个药倒杯水什么的,都行啊。”   魏繁星听了连忙摇头,也不敢说纪时在自己那里待了一天两夜,只含糊其辞地道:“有的……有的……我朋友过去看我了……”   陈女士闻言眉头一挑,“有朋友照顾你了呀——”   语气听着有点不对劲了,魏繁星心里一突,抬头看过去,却看见她神色一如之前。   “那就好,有人能照顾你,我们就放心啦。”她笑呵呵地道,似乎对魏繁星说的朋友是谁一无所知,也一点都不好奇。   魏繁星忍不住松了口气,嗯了声。   陈女士把手里的包子吃完,眼睛一转,又跟她搭话:“你朋友跟你是同学吗?是你以前在省中医的同事?”   不是不好奇么,怎么又突然问起来了?魏繁星心里又提了一下。   她点点头,谨慎地应答:“是啊,就是以前的同事。”   陈女士哦了声,继续道:“有这么个信得过的朋友挺好,他照顾你照顾得好哇?”   “挺好的,他很自信。”魏繁星笑着点点头,眼睛弯了起来。   陈女士见她这样子就忍不住笑着点点头,其实星星这是在夸纪时,她知道的。   俩人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外头有响动,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出去,就见纪总哒哒哒地往这边跑,身上的毛被风吹得飘起来。   它的身后跟着纪时,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里面一件鸡心领的灰色毛衣,打扮得非常精神,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啊哟,大孙子来了,快来快来!”   陈女士高兴地招呼着大猫,张罗着要给它弄吃的,魏繁星连忙把刚才剥出来的蛋黄递过去,陈女士就笑呵呵地对纪总道:“快谢谢你……小姑奶奶。”   魏繁星忙腼腆地摆摆手,陈女士心里就乐,希望纪时能争点气,最好让她下回就能跟大孙子说快谢谢你妈妈!   陈女士将纪总带去吃早饭了,纪时进了门,一进门就看她,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嘴角的笑容立刻明显起来。   他朝她眨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跟她打招呼:“魏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纪医生。”魏繁星也笑着应了他一句。   纪时舀了碗粥,在她旁边坐下,一边夹腐乳,一边跟她闲聊:“刘媛媛他们还没来?”   “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回诊室了,说这几天都很多过来做推拿的病人。”魏繁星应道,贴心地帮他把腐乳瓶子的瓶盖盖上。   纪时又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问:“病人来这么早?”   魏繁星因为他的举动忍不住有点脸红,但说话的语气还很正常,她应道:“好像说是以前的病人介绍过来的,附近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审计师,她们赶时间,做完治疗还要赶底稿。”   “真是忙,这都职业病了属于是。”纪时感慨了一句,低头喝了一口粥,又问她,“你昨天说手臂麻,今天感觉怎么样?”   魏繁星闻言先是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露出无奈的表情来,“……肩周炎犯了,今天肩膀很痛。”   纪时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去拉她,结果还没碰到人,就被她一下躲开。   他的手顿了顿,收回来,清了清嗓子,这才问道:“你要不要拿两块膏药贴贴?”   魏繁星正因为他刚才的举动提心吊胆呢,心跳都乱了,闻言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应道:“不用,媛媛让我中午去找她做温针灸。”   顿了顿,她干脆就起身,“纪医生你慢慢吃,我先回诊室了。”   说完飞快地就离开了食堂,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纪时忍不住挑了挑眉,啧了声。   门外一边喂大孙子吃早饭一边支着耳朵留意两个小年轻在说什么的陈女士听着他们纪医生来魏医生去的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小年轻哟,真的是……   说他们会伪装好呢,还是说他们有情趣好啊?   等喂完猫回到餐厅里,只有纪时一个坐着在那儿慢吞吞地吃粥,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是三姑在洗中午要用的菜了。   陈女士乜一眼自家儿子,啧啧两声,“纪医生吃这么慢呐?”   纪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地叫了声妈,“你别凑这热闹行么?!”   陈女士见状顿时乐起来,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你们俩怪好玩的,哎,跟自己女朋友装不熟,感觉怎么样?”   纪时一噎,“……哪有装不熟。”   “啧啧啧,都叫纪医生这么客气的称呼了,还熟呐?”陈女士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哎,说说嘛,你心里什么感觉?是不是可刺激了?”   纪时顿时翻个白眼,干脆地将碗里的粥一口吃完,把碗一推,起身就走,“我去看病人了,妈你帮我洗一下碗。”   陈女士立刻喂了声,好家伙,不就逗他几句吗,至于连碗都不洗就跑吗?!   这人真是玩不起!   魏繁星刚回到诊室没多久,就来了个女病人,看起来脸色挺苍白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她觉得对方有点面熟,但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便疑惑地多看了两眼,才道:“请坐,哪里不舒服啊?”   “医生你好,我之前在你这里看过。”对方坐下,自我介绍道,“上个月有一次我心脏抽痛,就是来你这里看的,你还劝我去医院做个心电图,我着急出差就没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魏繁星听完愣了一下,随即想了几秒钟,然后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审计师,当时说要去做项目对不对?”   对方见她想起来了,就点点头,笑了一下。   魏繁星便打量一下她的脸色,问道:“你去做检查没有?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是最近都太累了吗?”   病人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医生,我辞职了,这次是来看抑郁症的。” 第八十四章 (捉虫) 我能干什么,就是……   听对方说自己是来看抑郁的, 魏繁星顿时一愣。   她关切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对方苦笑了一下,道:“医生,你不知道, 我这次出差, 其实跟以前差不多,但就是吧……”   “我连续两周都是……周三四点睡,不到九点又起来上班,然后疯狂干呕,心跳加速, 震得我都心慌……然后有一天我实在撑不住了,坐在出租车上莫名其妙就开始哭,就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我把自己弄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她吸吸鼻子, 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这种情况三四月份的时候我也出现过,当时项目疯狂加班, 都准备申报了,结果券商内核没过,我气得心梗都要犯了,就坐在那儿哇哇地哭……”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 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次回来,我觉得我实在撑不住了, 身体不行, 情绪也不行,干脆就辞职了。”   她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事,魏繁星看这时候也没别的病人来, 干脆就让她慢慢说。   兴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郁气也就没那么重了。   “其实你们医馆在我们同事中间挺出名的,好多人会过来这边做推拿,真的,我们所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有一身的职业病。”   “在我们那儿待几年,只要好好干过,一定会得到一个疾病大礼包,各种结节、心脏问题、脑部供血不足、胸腰筋膜炎、过劳肥、抑郁症焦虑症,有的人严重,还会得脑积水,要是没有,肯定是你划水了!”   “性格也会跟着改变,我一个同期,刚认识的时候多温柔一个妹子,现在变得说话刻薄又挑剔,还有我们经理,劳累过度流产了两次,这个月听说她又怀孕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她最后总结了一句:“全都是职业病!”   魏繁星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有些他们行业的专业名词她听不太懂,但具体的意思是听明白了的。   可是听懂又能怎么样,这些事她也帮不了,她说的这些职业病,其实医护行业的人也会有,腰椎间盘突出、静脉曲张这些也很常见。   只能说,在现今社会,人人都有压力,都在为了那点钱高强度劳动,身体和精神始终是紧绷的,没有谁是不累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你要生活,你要吃饭,你要买房买车,你要结婚生子,你要看病养老,哪一样能离得开钱?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给几句安慰,说些诸如既然辞职了就好好休息以后会好的之类空泛的话,然后开点药给她调理,教她做几个导引运动,希望她快点好起来罢。   送走这个病人,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接着下一个病人进来,上午的门诊似乎这时候才正式开始。   有来看胃病的病人,魏繁星问他查过幽门螺旋杆菌没有,他说没有,她就道:“那你去查一个吧,早上空腹去,要是有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就按医嘱吃药。”   病人觉得奇怪,“你们中医,不是把脉就可以知道得没得病了吗?”   魏繁星笑起来,“那是以前没有精准仪器的时代,现在都有仪器了,一查,对照指标,是丁是卯一清二楚,不比光把脉来得准确,出错几率小?”   病人一听,点点头笑起来。   纪时那边也遇到了差不多的病人,一个小姑娘,挺胖的,她妈带她过来给纪时看,一脸虔诚地让纪时开副药补补气。   纪时看了她的舌苔脉象,右看看她的眼底和脸色,气定神闲地道:“没什么问题,你少熬夜,正常吃饭,多运动,每天出门跑跑步,不爱跑步散步也行,你坚持一个月,到时候你精气神就不一样了。”   他挥挥手打发她们回去:“药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药也没开就让人家走了。   忙忙碌碌一上午,中午吃完饭之后休息了一会儿,魏繁星去刘媛媛诊室找她。   这边的诊室因为要做治疗的缘故,都十分宽敞,还有vip房间,刘媛媛问她:“去房间做,还是在外面做?”   “就这儿吧,咱们还能聊会儿天,小房间空气不流通太熏人了。”魏繁星一边说,一边拉了张椅子。   刘媛媛点点头,去拿自己的针灸托盘,魏繁星则把外面穿的这件毛衣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小衫,露出肩膀来。   “冷不冷?”刘媛媛扭头看她一眼,问了句,又去找遥控器调高空调的温度。   室内关着门窗总归是比外头要暖和得多的,刘媛媛过来按了按她的肩膀,问道:“哪边痛,还是两边都痛?”   魏繁星用左手比划着道:“主要是右边疼,左边靠近脖子这块也有点不舒服。”   “上臂疼不疼?”   “不疼。”   “肩胛骨这里呢,疼不疼?”   “嘶哈——疼——”   刘媛媛听见她吸气惊呼起来,就松开手,笑着指挥道:“躺上去吧,这样我比较好扎你,条口和阳陵泉得扎一针。”   魏繁星老老实实地上了治疗床,侧卧下来,刘媛媛先是拿酒精棉球消毒了自己手指,然后一手拿着捏着几根针,指间夹着酒精棉签,酒精棉签在穴位上戳一下消消毒,拿过一根针就飞快扎进皮肉里。   因为破皮够快,进针的瞬间是不痛的,但是提插几次得气之后,一股胀胀的感觉开始出现,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跟刘媛媛说话:“这种急性期肩周炎你一般取哪些穴位?”   “肩髑、肩髂、肩前、肩贞、阿是穴、条口、阳陵泉,你肩胛痛,就加曲桓和天宗,有些人是上臂痛,就加臂孺和曲池。”[1]   魏繁星哦了声,又问:“扎完针就可以了么?”   刘媛媛说了声NO,“还得推拿啊,要结合起来,不过那个比扎针舒服多了。”   “我得扎多久啊,是不是不痛了就不用扎了?”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扎够一个疗程,十次吧,如果可以坚持,就再加一个疗程巩固疗效。”   刘媛媛说着又调侃她:“怎么,你不会是怕扎针吧?”   “废话,可不就是怕么。”魏繁星嘟囔,“谁不怕扎针啊,光是躺这儿我都有点毛。”   刘媛媛笑她:“你是中医哎,居然怕扎针,不是吧?难道你没给别人扎过?”   魏繁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能给别人扎,也能给自己扎,但很害怕被别人扎。”   “你真是出息!”刘媛媛笑着骂她一句,一针落在她的阳陵泉穴上。   温针灸是扎针和艾灸的结合。刘媛媛留了几个穴位的针,因为还得放艾条做艾灸,艾条是成品的小艾柱,大约一厘米多点的长度,点燃后套在针柄上,下边套一张小小的硬卡纸,防止艾灰掉落烫伤皮肤。   “艾柱得烧三组,等烧完就可以出针了。”刘媛媛计算着时间道,又问她,“要不要给你开个灯烤烤?”   “要,烤烤肚子。”魏繁星应道,呼吸之间一股淡淡的艾绒燃烧的味道扑鼻而来。   燃烧的艾柱把热量领由针柄向针尖传递,一直传递到她的皮肉里,一阵暖意在皮肤之下游走,加上烤灯也是暖暖的,她觉得很舒服,跟刘媛媛才说了几分钟的话,就开始打瞌睡了。   最后一遍艾柱换完,刘媛媛轻手轻脚地离开诊室,让魏繁星自己在这里睡着,她则去了隔壁小儿推拿诊室找刘想说话,打算等艾柱烧得差不多了再回来。   她刚走,纪时就上楼来了,大摇大摆地进了她诊室。   一眼就看见魏繁星侧身躺在治疗床上,一手枕着头,另一边肩膀上扎着针,眼睛阖着,正在打瞌睡。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尽管他已经这么注意了,魏繁星也还是在他刚靠近时就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啦?”纪时低声问道,弯腰看了一下她扎着针的地方,因为熏着艾柱的关系,原本雪白的皮肤此刻已经一片潮红。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   然后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收回手,感慨道:“多么好看的背啊。”   魏繁星闻言顿时一脸紧张,“……你、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在这里瞎来我要你好看!”   纪时啧了声:“我能干什么,就是觉得你不拔罐可惜了。”   魏繁星:“……”哦,那没事了。   纪时笑了声,问道:“还要灸多久?”   “这一组烧完就可以出针了。”魏繁星应道,又问,“还有多少没烧啊?”   “快了,还有一点点。”纪时一面应,一面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魏繁星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顿,“你不走啊?一会儿媛媛该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你怕什么?”纪时反问道,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魏繁星抿抿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噘着嘴拿眼睛去盯他。   半晌才咕哝了一句:“会误会的嘛……”   纪时被她这话逗乐了,伸手揪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亲昵地叫她星星,“误会什么,咱们就是普通同事在普通聊天,刘媛媛不会多想的。”   魏繁星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让他走。   一组艾柱很快就能烧完,没一会儿刘媛媛就掐着时间回来了,见到纪时也在,疑惑了一下,“诶?老纪你怎么在这儿?”   魏繁星闻言心里一紧,抬眼看向他。   纪时表现得很淡定,“哦,我过来问问,你们要不要晚上一起去吃羊肉汤?”   “好啊,天气冷,喝羊汤最合适了,你跟老陈和徐鸣鹿他们讲了么?”刘媛媛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帮魏繁星出针。   见她真的没多想,魏繁星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纪时发现她在看自己,就冲她眨了眨眼睛,魏繁星抿着唇,飞快地把视线移开了。   刘媛媛对他们俩的眉来眼去一点都没发觉,出完针之后,让魏繁星坐起来,先是按揉她肩膀的各个穴位,接着进行捏法,然后反复牵拉、后伸、内旋、内收患侧手臂,再让她下来站着,帮她旋转活动肩关节,最后拉着她的手臂抖动放松,这才算结束一次治疗。[2]   在刘媛媛帮魏繁星做推拿时,纪时就坐在一旁,毫不掩饰自己关切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正在治疗中的两个人反倒完全忽略了她,刘媛媛一边帮她做治疗一边问她感受,她问什么魏繁星就答什么,后来干脆颇有点探讨精神的,开始讨论要是有对照组就好了,云云。   魏繁星原本紧张疼痛了一早上的肩膀,经过治疗后好了不少,至少觉得没那么痛了,连眉头都舒展开来。   纪时这时候问道:“好点了么?”   “何止,是好多了。”魏繁星笑着应道,“热热的,很舒服。”   刘媛媛道:“这是因为你肩周炎本来就不重,这次是着凉才突然起病的,而且刚做完,你会觉得很舒服,到下午你再看看吧,说不定还是会有点不舒服,所以,治疗不能停。”   魏繁星连连点头,“明天我再来找你。”   见她没事了,纪时就要走,临走前让刘媛媛通知一下陈竹他们几个,晚上去喝羊汤的事。   刘媛媛答应了,等他们俩离开,就挨个诊室去找另外三个人说这件事,刘想和徐鸣鹿的反应都是“高兴,想立刻就下班.jpg”,唯独陈竹不一样。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老纪怎么不直接在群里说,要你挨个通知?”   刘媛媛没多想,直接就应道:“繁星肩周炎犯了,刚才在我那边做治疗,老纪过去跟她商量的,顺便让我告诉你们。”   陈竹眉头一抬,摸了摸下巴,“他单独跟繁星商量的,还是……”   “他去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就只能他俩商量呗。”刘媛媛应了句,又愣了愣,“老陈,你怎么怪怪的,哪里有问题吗?”   陈竹心说问题可大了,老纪这怕是要以下犯上了,但他嘴上却很严,摇摇头,笑道:“没有问题,我就是单纯有些好奇。”   刘媛媛心大,一点儿都没察觉出他态度哪里不对,点点头,“那就行,我通知完了,走了啊。”   说完就走了,留下陈竹一个人在原处坐着摸下巴,半晌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魏繁星见一直没有病人来,便端着水杯下楼接水顺带遛弯,刚下楼,正准备要摸摸凑上来的大猫,就看见陈女士的办公室忽然打开了门。   她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朝魏繁星招手:“星星,快来,阿姨这里有几箱今日坚果,你来拿回去吃,多吃坚果对身体好。”   魏繁星愣了愣,忙摆摆手,“不用了阿姨,您留着吃吧。”   “不用什么不用,都说多吃点坚果对你身体有好处了,快来,不然阿姨要生气了啊!”陈女士板起脸,又朝她招了招手。   魏繁星这下只好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觉得奇怪。   今天的陈阿姨,好像特别关心她? 第八十五章 要跟老婆讲道理的人啊,最……   魏繁星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女士今天这么关心自己, 一头雾水地进了她办公室,看见地上放着个还没拆的快递箱。   “就在这里,你都拿去。”陈女士一指箱子, 大方地道。   魏繁星一愣, “都给我?可是这都没拆……”   “箱子大而已,里头就三箱每日坚果。”陈女士笑眯眯地打断她。   想了想,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找到一把小小的美工刀,弯腰一划,纸箱就开了, 她拎出来三箱蓝色的每日坚果,一股脑地塞进魏繁星怀里。   “快快快,拿去吃, 吃完了我还有,管够的!”   魏繁星都还没从刚才的愣怔里回过神,闻言啊了声, 一脸懵地重复着陈女士的话:“……管、管够么?”   哎哟,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了?陈女士瞧着她,觉得有趣,当即大包大揽道:“管够!你师兄……啊不, 你纪叔最喜欢吃这个, 家里头常年有的,都是换着牌子买, 你要是喜欢吃, 以后阿姨也给你买,让阿时给你拿来!”   她这个当妈的够好啦,一点东西还惦记着让儿子去献殷勤刷好感!   魏繁星听到这里,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只觉得手里的东西顷刻间成了烫手山芋。   好家伙,她这是抢了她师兄的口粮?   她连忙道:“阿姨,我拿一箱就行了,这么多也吃不完,我……”   “怎么吃不完,你可以跟朋友一起分享呀!”陈女士摆摆手,制止了她没说完的话。   说完又推着她出门,“好啦,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客气的。”   于是魏繁星就这样手里提着两箱怀里抱着一箱地上了楼,路过纪未柊的诊室,莫名就觉得一阵心虚。   回到诊室把东西都放下,她立刻就转身出去找纪时。   纪时的诊室里除了他也没别人,见到她来,立刻就笑着问道:“星星,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看起来就是比以前都要亲昵和热情好多。   魏繁星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然后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了,“要不你把两箱那回去吧,不然搞得师兄……呃、你爸爸没得吃就不好了。”   纪时觉得自家老妈这操作也实在是太好笑了点,忍不住直乐,他妈这是怎么想的啊?!   看他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魏繁星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喂——”   “好好好,我不笑了。”纪时忙抬手示意了一下,又清清嗓子,然后看着魏繁星,“要我说,你就安心拿着,反正也不是贵重东西,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我教你一招。”   魏繁星闻言,立马把手撑在他办公桌上,上身往他那边倾斜过去,眼睛亮晶晶地闪烁着好奇,一副要听他说什么秘密的样子。   纪时看得有些心痒,趁着四下无人,心头一动,支起身子就往她脸上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地一吻,才刚刚碰到,就立刻收回,他坐回椅子上,一脸淡定到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这可把魏繁星气坏了,狗男人,让你支招,没让你抓紧一切机会耍流氓!   她瞪着纪时,压低声音质问道:“这就是你教我的办法?!”   刚才还亮晶晶的眼里此时都快冒出火来了,纪时想笑又不敢,只好再次清清嗓子,“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呢。”   魏繁星继续瞪着他,一言不发,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呐,你呢,把两箱开了,往每个诊室送几包。”纪时这时道,“你分给大家的时候,顺便说句这是我妈请大家吃的,不就好了么?”   “回头我妈要是问,你就说,这是跟朋友分享嘛。”说完他又眨了眨眼,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魏繁星颇为犹豫,“……这、这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放心,我妈要是知道了还得夸你,瞧瞧,我们老纪家的儿媳妇,多大方!”   说完他自己就抿着嘴笑了起来,魏繁星被他说得脸都红成了一片,嘟囔道:“谁是你们家儿媳妇,不要脸……”   嘟囔完又哼了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纪时靠在椅背上,嗤了声,眼睛转了转,又眯了起来。   魏繁星到底还是采用了纪时出的主意,回到办公室后开了两箱今日坚果,从孟老爷子诊室分起,每个诊室都放了几包,最后才分到纪时这儿。   纪时从书里抬头,故作不满地乜她一眼,哼声道:“我看你这跑来跑去的,怎么我倒成最后一个的了,你别是故意欺负我吧?”   魏繁星眨眨眼睛,抿着嘴笑,“你不要胡说,我对你可好了,喏,你看,剩下的都是你的。”   说着就把手里的箱子倾斜过来给他看,纪时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怎么还剩这么多?”   才刚问完,他就反应过来了,“你把你那份都给我了?”   “我还有一整箱呢。”魏繁星笑着应道。   纪时摇头啧啧两声,“你这行为就很像你有十块,所以分我两块,虽然两块也挺多了,但我就是觉得你没有那么重视我。”   这是什么道理?   魏繁星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难道我有十块得给你八块你才觉得我是对你好吗?”   “难道不是吗?”纪时歪头看她,跟她抬杠,“你看你都舍不得为我花钱,显然是不爱我。”   呸!都是歪理,爱你的大头鬼!   魏繁星刚想反驳他,就听见外头一阵孩童的咳嗽声响起,紧接着是大人说话的声音:“小纪医生,快给我们看看,哎哟,这倒霉孩子一大早起来又感冒了。”   听这熟稔的口气,似乎是纪时的老病人了,魏繁星当下就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扭头去看来人。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女人,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小姑娘扎着个冲天辫,脸圆圆的,看起来很可爱。   “又感冒了?你这小朋友怎么回事啊,每个月都来我这里报道?”纪时笑眯眯地同母女俩说话,又看一眼魏繁星,“魏医生替我录一下处方吧?”   魏繁星哦了声,绕过他身后,拖了个板凳,在他挪出来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孩子的妈妈见状就客气地朝她笑了一下,小朋友倒是好奇地看着那个每日坚果的箱子,魏繁星见她这样,便拿了一包给她,小朋友想接又不敢,于是扭头看向妈妈。   “接着吧,要说什么?”她妈妈笑着摸摸她的头,问道。   小朋友这才接过魏繁星递给她的零食,很乖巧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魏繁星刚说完不用谢,纪时就笑了起来,“你很会啊小朋友,叫她姐姐,叫我就是叔叔,你知道她是谁?她可是我小师姑,你该叫阿姨才对。”   小朋友懵懵的,搞不明白这辈分怎么回事,她妈妈听了倒很惊讶,“这位是孟医生的徒弟么?”   纪时眉头一挑,“可不就是么,所以我得叫魏医生做小师姑啊。”   小朋友妈妈顿时惊讶,说以前都不知道云云,魏繁星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尴尬地笑笑,一边在桌子底下使劲踩了一脚纪时,看他皱着眉头连痛都不能喊出来,这才觉得有些解气。   但是小朋友的妈妈见到纪时皱眉,那可就跟魏繁星的心情大相径庭了。   你去看病,医生对着你皱眉头,你怕不怕?   她顿时便提心吊胆起来,忙问道:“小纪医生,是不是我女儿的病……有什么问题啊?不是感冒而已么?”   魏繁星面色一顿,有些讪讪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纪时拿眼角扫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应道:“是有点棘手啊,哪个小孩子一个月病一次能没问题,这身体……”   他顿了顿,对方立刻诉起苦来,“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她才七个多月就早产了,出生之后就在温箱里待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出院,后来又黄疸,几个月大就开始经常跑医院,什么湿疹、风疹、水痘全都得了个遍。”   “我们全家真的跟看眼珠子似的照顾她,生怕她有一点磕碰,好不容易到能去读幼儿园了吧,好家伙,刚去上学就被传染了手足口,唉……这几年我们真的是天天担惊受怕,特别是每次季节交替,更是难过,她生病不舒服,我们大人也跟着难受……”   “以前我们两口子刚结婚的时候,我婆婆还想着让我们生二胎,结果现在倒好,有了这么个祖宗,她再也不提什么二胎了,说是能把这个好好带大就阿弥陀佛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纪时和魏繁星听着,也觉得他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后来她又说让纪时开点药帮孩子调理调理,纪时想了想,道:“先把这回感冒看好再说吧,调理的事不着急。”   “行,那您给她开点药,别那么苦就行,每次让她吃药都费老鼻子劲了。”   “她就是外感风寒,别的也没什么,泡脚吧,别总吃药,容易坏了胃口不爱吃饭。”   孩子妈妈一愣,“……泡脚?不吃药啊,这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她这才刚发病,就是有点咳嗽流鼻涕的轻症,泡几天脚发发汗就差不多了,你让我给她开喝的药,也是这几味药的。”   “哦哦,那就行,怎么用啊?”   纪时一边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处方,一边道:“拿药以后,回去用中药袋装起来,不怕麻烦的话,就把药包放锅里煮五分钟,然后倒进桶里,调点冷水,大概是三十八到四十度左右就可以泡了,要是想方便点,就把药包放桶里,直接到热水进去,然后等到水温降到三十八到四十度左右就可以了。”   “一次泡十到十五分钟,一天一包,一包药泡一次。”   说完把病历本递给魏繁星录处方,又跟家长说起孩子的日常保健来。   魏繁星看了一眼他开的处方,都是些香薷、荆芥穗、艾叶、藿香之类能祛风散寒、发汗解表的药物,还真是拿来喝也行。   等处方打印出来递过去,小朋友乖巧地跟他们摆手说再见,这回不叫姐姐了,“叔叔阿姨再见,下回我还来。”   纪时笑起来,“你是还得来,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常来。”   来这里有什么好的,都是要看病抓药才来的嘛。   等送走这对母女,纪时才扭头对魏繁星道:“魏医生下次不要再做小动作影响我看病。”   魏繁星一拍桌子站起来,“还不都是怪你!你要是少胡说八道几句,我会踩你?”   “哎哎哎,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是假话?”纪时扯着嘴角朝她嗤了声,“你难道不是师爷的徒弟,不是我的师姑?”   魏繁星被他问得一噎,反驳不了,因为这就是事实。   见她不吭声了,纪时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再老想着装嫩哄小孩喊你姐姐了嘛,你都是给纪大猫当妈妈的人了。”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一把年纪,什么叫老想着装嫩?!   魏繁星心里一把火腾地就烧了起来,她眼睛一眨,语气突然就温柔了起来,“纪医生,你认不认识以前我们科的小梁姐?”   纪时原本正麻着胆子撩老虎须呢,闻言一顿,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起以前的同事来了。   但还是点了点头,“认识啊,梁师姐以前经常请我的会诊。”   “认识就好。”魏繁星脸上的笑容又明亮了几分,“她老公你也认识吧,医保办的陈主任,什么都好,就是不大会说话。”   纪时闻言目光一闪,刚才还想接话,这会儿就沉默了。   魏繁星见他不搭茬,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有一回我在停车场撞见他跟小梁姐闹矛盾,好像是因为买什么东西,他觉得没必要,就想跟小梁姐讲道理,结果小梁姐说了一句话,他立马就认错了,你知道是什么话么?”   纪时这会儿已经知道自己惹着她了,眨巴眨巴眼睛,目光乖得简直跟纪总一毛一样,摇头问道:“什、什么话?”   “要跟老婆讲道理的人啊,最后会没有老婆。”   魏繁星慢吞吞地应完,又笑眯眯地扭头去看他,“纪医生,你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纪医生:“……”   那可太有道理了!要是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就是连猪都不如!   于是他当机立断,转了一下身,面对着魏繁星,低头小声道歉:“星星,我错了,你永远都是漂亮小姐姐!年年十八岁!”   魏繁星:“……”那是妖精吧???   魏繁星刚想吐槽他,就见一对夫妻抱着个孩子从纪时诊室门口走了过去,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站起来。   “好像有病人找我,我先走了。”   说完就赶紧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就见那对夫妻往回走,问她:“你好,请问隔壁的魏医生不在吗?”   “在的,我就是。”魏繁星忙应道,一边带他们去诊室,一边问道,“是孩子怎么了吗?”   “是啊,他不舒服,去医院,医生说他得的是肠系膜淋巴结炎,说等他大一点就会自己好了的,但我们实在不放心,就带过来看看。”   魏繁星闻言点点头,让他们进了诊室,“坐下来我先看看吧。” 第八十六章 你给我,这跟左手倒右手有……   明亮的诊室里开着空调, 暖风驱散了寒冷的空气,这一小片天地是暖和的。   魏繁星用手心捂了捂听诊器,笑盈盈地哄着小病人:“来让阿姨听听肚子, 好不好?”   小孩儿可能是去过太多次医院, 每次都不太舒服,对白大褂没什么好感,别着身子不肯让她碰,张大嘴巴就小声哭了起来。   眼泪吧嗒吧嗒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魏繁星只好暂时作罢。   孩子妈妈一边哄他, 一边跟魏繁星说病史:“九月份的时候,有天他突然肚子痛,我摸了摸他肚子, 说是肚脐眼儿和周围这一圈痛,疼痛有时候轻一点,有时候又重一点, 我以为是吃撑了,给了个大山楂丸,看着好像没事了,我就没再管。”   “结果接下来好几天他都喊肚子不舒服, 一般早上比较重, 他就闹着不肯去幼儿园,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不去幼儿园骗我的, 但他爸爸觉得不对劲, 说孩子平时挺听话的,不至于这么干,肯定有什么事,我们就拜托老师帮我们多注意他。”   “一开始我们主要是怀疑他是不是跟小朋友打架了, 后来老师告诉我说,他早上在学校有干呕的症状,是真的不舒服,他每天都是去了幼儿园才大便,生活老师跟我说,观察到他的大便比较烂,不成型,而且很臭,我回来自己观察了一次,的确是这样。”   接着这对父母开启了医院之旅,半个月内,时不时就带着孩子往医院跑。   第一次就诊,医生诊断是消化不良,怀疑是着凉了导致的胃肠感冒,开了中成药和贴肚脐的中药贴,结果药都吃完了,孩子的毛病还是没有好。   夫妻俩赶紧给孩子换了个医院,这次医生说是肠胃炎,开的药还是跟上一次差不多,结果也跟上一次一样,没卵用,这期间孩子妈妈给孩子做过艾灸,但因为孩子不愿意,说很烫,就放弃了。   这下两口子坐不住了,这是什么大病啊,怎么吃药点用没有?   赶紧带着孩子去了儿童医院,一通检查下来,确诊了,肠系膜淋巴结炎。   孩子妈妈说:“我当时就懵了,这什么病啊?我以前都没听说过,赶紧问医生,这要怎么治啊,结果医生说,现在很多小孩都有这个问题,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就是对症治疗,一般等他长大一点就能自己好了。”   魏繁星听到这里点点头,这个病就是个自限性疾病,跟伤风感冒一样,经过一段时间发病之后会自己停止。   但是家长不能忍啊,“他现在已经因为肚子疼三天两头请假了,很影响上学,我跟他爸爸又都要上班,实在没空经常陪他去医院看病吃药,而且他吃药那叫一个艰难啊……”   西药片和胶囊也不是那么好咽下去的。   孩子妈妈说:“我就是上班的时候跟同事吐槽,她说她每次不舒服,都是来你们这里看的,说也见过很多小朋友过来,我就赶紧带过来看看。”   魏繁星听完,又点点头,从抽屉里摸出一颗柠檬糖来,朝小孩儿晃了晃,哄他:“你让我听听肚子,我给你糖吃,怎么样?”   小孩儿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想要糖,又不想让她听肚子,进退两难地呆在那儿,扁扁嘴巴。   他妈妈忙摸摸他头,劝道:“看看吧,给医生看看,看完了让爸爸带你下去跟大猫猫玩好不好,你刚才不是特别喜欢楼下那个大猫猫么?”   小孩儿一听大猫猫,倒是开始动摇了,半推半就地被妈妈拉起衣服,露出白生生的小肚皮来。   魏繁星还是捂暖和了听诊器的体件,这才放到他的肚子上,听过肠鸣音,接着听心音和呼吸音。   听完之后又让他张大嘴巴给她看看,小家伙很警惕的,盯着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话:“不要……喉咙……”   说得含含糊糊的,魏繁星却知道他怕什么,忙张开手指给他看,“我没有拿棉签,不会突然就戳你喉咙的,就用手电筒看一眼,可以吗?”   小家伙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开嘴,魏繁星看过他的舌头就说可以了,他就松一口气,小模样既可怜又好笑。   接着把了脉,问了些问题,这就准备开药了,小家伙立刻就要爸爸抱自己去看猫。   等父子俩走了,孩子妈妈才问:“医生,我儿子这是什么问题啊,好不好治啊?”   魏繁星一面写处方,还在系统里查了一下要的药还有没有,一面应道:“是跟他之前着凉有关系,也跟他吃了这么多药坏了胃口有关系,脾胃有些虚寒,这才肚子痛的,不打紧,先吃几副药看看。”   说完她又笑:“这个药方里有麦芽糖,一会儿你去隔壁成药店买一罐,吃的时候调进去化了给他喝,甜甜的,他应该愿意喝。”   孩子妈妈觉得很惊讶:“竟然有中药能是甜的?”   “是啊,这个方子叫小建中汤,很重要的一味药就是饴糖,麦芽糖嘛,哪有不甜的。”魏繁星笑着应道,“另外还有一个八珍汤,也是甜的,喝起来味道不错。”   虽然中药汤剂绝大多数时候和苦涩难喝划等号,再怎么不怕苦的人喝多几次都会心里犯怵,但也有那么几个方剂喝起来是甜的。   孩子妈妈因此觉得很高兴,虽然还是喂药,但甜的总比苦的要好喂嘛。   她拿了处方就一脸轻松地走了,倒是留给魏繁星不少思考,中医看病就要看症状,不听病名,不管病人的西医诊断是什么,中医辩证不能受到影响,辨明寒热虚实,也就好用方了。   纪时听了她的感想之后,笑着点点头,怂恿她:“写成公众号的推文吧,也没有很多字,能拿几百块呢。”   魏繁星噘嘴,“……你怎么不自己写?我给你提供素材,免收你使用费。”   纪时闻言立刻转移话题,“你说今晚我们去喝羊汤,带不带纪总好?”   魏繁星顿时就想翻白眼,“希望你以后记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自己都不想写,怎么还让别人写?   “可是我给你钱。”纪时眨眨眼睛,据理力争。   魏繁星哼了声,想都没想,脱口就是一句:“你给我,这跟左手倒右手有什么区别?”   纪时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么说,没想到魏医生这么有觉悟,就冲你这句话,这篇我写了,拿了钱给你买好吃的!”   魏繁星是刚说完就已经回过神来后悔了的,被他这么一调侃,顿时就脸红起来,偏偏还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愣了片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掉头就走了。   到了傍晚下班时间,外头天色已然是暗了,冬天天黑得早,冷风嗖嗖的,魏繁星下楼时听见易师傅的声音传来:“我之前看天气预报,说今年是什么双拉尼娜年,大概率冷冬,果然,这天啊,一天冷过一天。”   接着是小林道:“师父你这话说的,立冬都过了,管它是不是拉尼娜年,本来就该一天冷过一天。”   易师傅哼声,又道:“哎呀,立冬也过了,该熬膏方了……”   魏繁星好奇地探头看了眼,下楼的脚步愈发快,刚下来就见纪总扑过来,紧接着纪时也下来了,手里帮她提着箱每日坚果。   陈女士恰好这时拎着包从办公室出来,也是要下班,见到两个在陪猫玩的小年轻就笑,冲着魏繁星道:“星星下午是不是在楼上到处帮我做好事去啦?”   魏繁星搂着直起来扒她的猫,眨眨眼睛,“……没有啊。”   “没有?”陈女士乐了,“没有怎么大家都在群里谢谢我,说我给大家派零食?”   哦,看来大家下午挺闲啊,居然有心情玩手机。   她腹诽一句,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来,陈女士见了就笑:“等你吃完了,我让阿时再给你拿。”   “不用了不用了,您留着给师兄吃吧。”魏繁星忙拒绝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拿。   陈女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楼梯上传下来一句:“什么留给我吃?”   大家抬头一看,纪未柊和孟老爷子下来了。   纪时见到他爸,就抬起手臂晃了晃自己手里这箱坚果,纪未柊一看就明白了。   于是随意地摆摆手道:“多买几箱就大家都有得吃了嘛,不用特地给我留。”   接着又看向纪时,道:“这都快十二月了,再过不久就要三九天,来订制膏方的病人越来越多,你这几天跟易师傅一块儿清点一下仓库,看看哪些药材比较缺,一定要备足货。”   都说养生要遵循时令,概括起来就八个字,“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秋冬时节宜进补,膏方就是最好也最方便的进补方式。   一般来说,膏方最好是一人一方,回春堂每年立冬之后,都有不少的老患者和熟客过来把脉开方,煎药室的锅这段时间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开着火。   但也有一些膏方是统一的方子,像什么益气活血膏、和畅方之类,有些客人以前吃过觉得不错,又或者看了觉得好奇想试试,又或者买了送家人朋友,就可以直接带走,不需要经过把脉开方。   要做进补的膏方,药材多用熟地、山药之类补益药,纪时都不用去仓库看就知道,肯定最缺这些。   不过纪未柊让他去看,也就是让他这个少东家做到心里有数罢了,他点点头应承下来,“知道了,明天就办。”   易师傅在一旁听了就很高兴地过来拍拍他肩膀,“那我明天工作就能轻松点了。”   纪时:“……”笑死,本少东家其实是个苦力。   纪未柊交代完这件事,又扭头跟易师傅说了几句下个月三九贴的事,然后请孟老爷子跟他和陈女士一块儿回去喝羊汤。   孟老爷子点点头说好啊,又叫纪时:“阿时你叫上繁星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嘛。”   魏繁星就在一旁喂纪总吃玉米,听见这话愣了愣,霎时间心都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朝纪时看了眼。   纪时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没等他想好,陈女士就笑道:“他们小年轻不跟我们吃,陈竹他们都组了局,今晚出去喝羊汤的。”   刚才下班之前陈竹还在群里问怎么去,谁坐谁的车,去哪儿吃,讨论得可好了。   老爷子哦了声,也就不强求了,背着手就往门外走。   陈女士笑呵呵地嘱咐纪时:“尽量别喝酒啊,吃完记得送星星回家。”   纪未柊听了这句话,就扭头看了眼俩人,颇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别在外面逗留那么晚,早点回去,早点睡,明天上班可别迟到。”   刚说完就被陈女士拍了一下,一脸嗔怪地推着他往外走。   魏繁星听完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纪时:“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纪时顿时露出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来,冲她摇摇头,“没事,他瞎说的。”   魏繁星哦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等她想明白,陈竹他们就陆续下来了。   一行人去喝羊汤,是个在美食街附近的小店,门脸很小,但进去之后再穿过室内就是宽阔的院子,院子摆放着一排排圆桌,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每一桌都在煮着锅,冒着腾腾白雾。   找了空桌坐下,要吃什么得进去点单,纪时招手让服务员阿姨给大家拿了热水来烫碗,转身就去点菜。   他刚回来坐下没多久,锅就送了上来,一锅羊汤,一锅焖羊肉,紧接着配菜也上来了,大家互相招呼着起筷。   白烟蒸腾,往灯上笼罩过去,因此院子里灯光显得不是特别亮,院墙也高,挡住了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吃久了,就觉得有点热。   都是熟人,也没人要酒,喝点可乐和豆奶就够了,甚至都没人提议玩游戏,一边吃一边闲聊,说说这家的闲事又扯扯那家的八卦,倒也挺好。   魏繁星话照例是不多的,她低头认真吃肉喝汤,焖羊肉都已经软耙入味了,皮还有点弹弹的嚼劲,吃起来酱香味很足,一点腥膻都没有。   纪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家说话,时不时就看她一眼,见她碗里的肉和汤都吃得差不多了,立刻就给她添上。   陈竹坐他旁边,见状调侃道:“老纪,你这是把小师姑当猪猡来喂啊,喂胖了就能下手了是吧?”   纪时立刻一脸谦虚状,“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魏繁星原本只是耳朵动了动,等听到他的回答,筷子忍不住一顿:“……”你听清人家说什么了吗就应该的??? 第八十七章 我只是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吃完饭, 时间也不算晚,大概晚上九点左右。   魏繁星怀里抱着纪总,它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她肩膀上, 眼睛滴遛转地看着四周。   一群人结了账往外走, 各自的车都停在不同地方,徐鸣鹿负责送两位女士回去,魏繁星照例是坐纪时的车。   “我发现……”她看一眼前头刘媛媛和刘想手挽手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事儿,就叫了声纪时。   纪时扭头看她一眼, 听她语气惊讶地道:“我发现我们每次一起出来吃饭,我都是坐你的车哎。”   纪时笑了起来,点点头, “所以说嘛,咱们这都是缘分。”   说着他伸手从背后搂了一下她的腰,就几秒钟, 立刻又放开。   到了他的车旁边,拉开车后座的门,让纪总先进去,然后魏繁星上了副驾驶。   纪时坐进来之后没着急开车, 而是先跟她商量:“今晚收留我们爷俩么?”   魏繁星噘噘嘴, 又立刻放平嘴角,嘟囔道:“为什么呀……真的非得去么?”   纪时眨眨眼, 一脸严肃状, “嗯,想去。”   魏繁星不吭声,似乎在考虑,纪时就继续游说道:“你不得让你猫儿子认认门么?顺便买个猫砂盆猫窝什么的放你那儿, 万一哪天它要上你家住呢?”   “呃……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他拿纪总说事,魏繁星很容易就动摇了。   纪时见有门儿,立刻就加把劲道:“是吧,让它去嘛,然后……你收留了猫儿子,顺便也收留一下它爹?买小送大,今天这买卖很划算的!”   魏繁星:“……”   她一脸无语地扭头看着他,故意刁难,“我那儿没有你的衣服,算了吧,猫我留下,你自己回去。”   “我可以现买。”纪时见招拆招,笑眯眯的,“我上次就发现,你家有烘干机,新衣服洗了烘干就能穿。”   魏繁星一噎,没想到这人观察得这么仔细。   纪时见她没话说了,立刻高兴起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那我们现在就去买东西。”   魏繁星叹了口气,“你真的是……”   “别生气,星星。”纪时想哄她,便伸手轻轻拉过她的脖子,亲昵地啄了两下她的嘴唇,然后和她鼻尖碰鼻尖,声音呢喃,“我只是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想推开他又有些舍不得,加上是在车里,她觉得没人会看见,便这样和他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她看见他嘴角的笑容,温柔的,和煦的,也是愉悦的。   心里莫名就觉得满足起来,在这样寒冬的夜里,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觉得往常无聊的时光变得有趣起来,即使什么都不做。   纪时垂了垂眼,又亲了她一下,另一边胳膊也伸过来,抱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拿脸蹭蹭她的头顶,亲昵地叫她名字。   “星星。”   “嗯。”   “星星。”   “……嗯。”   你看,多无聊,可是都不厌烦,甚至还乐此不疲,纪时最后低头咬了一下她的耳尖,魏繁星缩了一下,但还是没推开他。   她会这样任由他抱着自己亲,是因为她以为不会被别人看见,特别是走在他们前面的同事们。   她亲眼看见的,刘媛媛她们上了徐鸣鹿的车,早就走了。   偏偏她忽略了陈竹。   陈竹原本也上了自己的车,手刹都拉了,结果电话就这么巧响起来,接起来,是儿子的电话,要爸爸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一袋炒板栗,说是妈妈吩咐的。   还说:“多买点,奶奶也要吃。”   好么,这只好又熄火,下车去马路对面的小摊买糖炒栗子,回来时发现纪时的车还停在原地,就有些好奇地看了眼。   前挡风玻璃跟车窗还不一样,透明的,从正面看进车里,里头有什么人在做什么,一清二楚。   好家伙,他一眼就看见纪时搂着魏繁星在打啵儿,顿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另一边,发现徐鸣鹿的车已经不在那儿了,忍不住有些心虚地松口气。   松完这口气,他才觉得不对,又不是我勾搭我小师姑,我心虚个什么劲呐?!   接着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纪时,你他妈不能回去再亲吗?非得这么猴急,大马路上就亲?你小子可真行,之前还说有个比你还小的师姑怎么样怎么样,现在还不是真香?!   呵,男人,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不过他吐槽归吐槽,却没敢惊动这对鸳鸯,他倒是不怕纪时恼怒,却怕让魏繁星难做,毕竟现在明摆着他们还没打算公开,也不知道师父师娘知道不知道。   这都是他们的事了,但愿顺利吧,不要影响到工作就行,陈竹摇头叹口气。   魏繁星可不知道自己和纪时的亲热已经被同事看去了,又老实地让他亲了一会儿,这才推开他,抗议道:“先回去再……再亲行不行?”   纪时笑了声,和她碰碰额头,“都听你的。”   魏繁星直翻白眼,要是她说让他回他家,他肯定不会说听她的。   附近就有商场,纪时开车过去,先独自上去买换洗衣物,睡衣和明天上班穿的都有,甚至还有袜子,不到二十分钟就下来了。   “这么快?”魏繁星有些震惊,她小说还没看到两章呢,这人衣服就买完啦?   纪时把袋子放到后座上,警告纪总不许扒拉,然后才笑着逗她:“现在说我快可以,到时候可不行。”   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往车窗那边缩了缩。   接下来是去买纪总要用的东西,新的猫砂盆,新的猫砂和猫粮猫罐头,还有新的猫窝。   魏繁星是第一次给猫置办这些东西,猫砂和猫粮猫罐头纪总有习惯的牌子,甚至连猫砂盆都有惯用的款式,她能挑拣的就只有猫窝。   尽管纪时已经告诉过她:“它睡哪里都有可能,就是不爱睡猫窝,你随便挑一个,意思意思就得了。”   但她还是仿佛进了女装商城,这个也喜欢,那个也觉得好看,真的是犹豫来犹豫去,看了半天都决定不了。   纪时也不着急,就陪着她慢慢看,一会儿她问:“这个怎么样,里面有一个毛毛球,纪总会喜欢的吧?”   “挺好的,灰色这个不错。”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上别的了,“这个呢,好像南瓜,好可爱,而且里面软软的,摸着就很舒服,纪总睡了也不怕冷。”   “呃……它可能更喜欢旧衣服?”   最后实在是不能再纠结下去了,魏繁星就买了之前看中的那个灰色的里面挂着一个毛毛球的半封闭猫窝。   结果一路上纪总对猫窝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有那袋没开的猫粮吸引它。   回到魏繁星的住处,一进门,纪总就大摇大摆地开始到处探索新环境,魏繁星则帮着纪时把买回来的东西都安顿好。   猫粮用旧米桶装起来,旁边放猫食盆和水盆,隔远一点放猫砂盆,落地窗的窗帘边放猫窝,都安顿好了,转身一看,纪总不见了。   魏繁星顿时有点慌神,“……纪总?纪总哪里去了……不会掉进哪里了吧,我这儿可以钻的地方不少,不会卡住了吧?”   纪时几次想说话都插不上嘴,最后还要被她抱怨:“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那是你的猫啊!”   纪时无奈地叹口气,走到装猫窝的纸箱边,伸手敲了敲,“差不多可以了,妈妈很着急,你能不能自己出来?”   魏繁星听了他的一愣,不太相信地望着纸箱。   接着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里钻出,耳朵还被卡了一下,有点翻过来了。   它把大脑袋搁在纸箱边,朝她喵呜一声,张张嘴,然后又把头缩了回去。   纪时一摊手,“看吧,我就说,哪儿都睡,就不睡猫窝,最爱纸箱。”   魏繁星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就……买浪费啦?”   那么老大一个猫窝,买了它不睡,很占地方的啊!   眼看魏繁星差点就要抓狂,纪时忙道:“也不算浪费,起码……得到一个它很喜欢的纸箱?”   魏繁星无语凝噎,半晌才气呼呼地道:“我这就把纸箱拆了!明天就拿去给扫地阿姨卖废品!”   说完转身就要去找剪刀。   纪时见状立刻追过去阻止她:“星星,星星你冷静一点,那是你儿子啊!你头一天来你家,你忍心让它没地方睡觉吗?”   说着又回头叫纪总:“纪大猫,你快出来,妈妈生气了!”   纪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头伸出来了,瞪着好奇的双眼,眼巴巴地瞅着两个大人,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游戏。   纪总:“喵?”   纪时返回去抱它出来,揉揉它毛还长回来的肚皮,将它抱到猫窝里,拍拍它的屁股,“快进去,这是你的窝……”   话音刚落,就听见刺啦一声,他一愣,回身一看,哦豁,纸箱已经被拆了。   “……你还真的拆啦?”他错愕地看着魏繁星的动作。   魏繁星一边折纸箱,一边叹气,“不然呢,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或者一时之气吗,不是啊,真的要拆,我倒是想留着给它完,可你看我这儿巴掌大的地方,这个纸箱这么大,放在这里,还有地方走么?那个猫窝就够大的了!”   纪时闻言看看四周因为多了猫用品而显得有些局促的环境,无奈地叹口气,“也是,唉——”   “仔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大只呢?”他搓了搓纪总的脸,又揉揉它耳朵。   纪总:“喵——”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说好了大猫是猛男必备的,当然会长得比较大嘛,那猫窝也要比普通猫咪的大啊,不然怎么睡得下!   纪总就这样看着自己喜欢的纸箱被收走,怏怏地趴在猫窝里,无聊地动着尖尖的大耳朵。   唉,惆怅。   纪时看它没什么问题,也没有应激,便放下心来,跟在魏繁星后面进厨房,问她做什么。   “给你猫儿子煮个鸡蛋当宵夜?”她歪了歪头,笑起来,露出个浅浅的小漩涡。   纪时闻言笑着从后面搂过去,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纠正她话里的错误,“那也是你的猫儿子。”   魏繁星顿时哼笑,“真是谢谢纪医生,让我白得那么大一个猫儿子。”   “好说好说,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纪时笑眯眯地应承道。   话音刚落就被魏繁星赶了出去,让他赶紧把他待会要穿的衣服给过一遍水。   多了一个人,又回来得晚,原本经常没事干十分宽松的时间顿时就显得不够用起来,魏繁星先去洗澡,出来之后给纪总喂鸡蛋黄,吃完了哄它多喝点水,刚搞定,纪时就从浴室出来了。   灰色的格子睡衣看起来还没有她的可爱,魏繁星低头看一眼自己睡裙上的小猪佩奇,满意地点点头。   纪时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擦头发,而是先打开手机文档,“星星,你下午那个肠系膜淋巴结炎的病例,再跟我说一遍,我先写下来。”   魏繁星一愣,纪医生这么积极吗,都快睡觉了还工作?   她啧啧感慨两声,把病例重新跟他梳理了一遍,然后问他:“要不要电脑?”   “不用,手机写也很方便,明天上班再排版。”纪时一边打字一边应道。   魏繁星哦了声,不想吵他,就拿了本杂志要上楼,结果刚上去,纪总就咻地一下从猫窝里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纪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后面跟着的小尾巴,顿时觉得好笑,看吧,今晚纪大猫肯定要在楼上不肯下来了。   “咦,你也上来啦?”魏繁星一转身就看见纪总,它正满脸好奇地往里钻,正要跳上床。   魏繁星也没有阻止它,只是把一些东西都放放好,省得磕碰到它。   纪总在她的床上滚了两圈,却意外地对她的床不感兴趣,而是钻进了衣柜和墙之间的地方,那里放着一叠还没来得及拿去回收的旧衣服,这下全便宜了它。   纪总可能是玩累了,倒头就睡,没多久就发出均匀的小呼噜声来,魏繁星正听得有趣,纪时这时上来了。   “写完啦?” 她压低声音问道。   纪时点点头,鞋子一脱,掀开她被子就钻了进来,然后长长地舒口气:“哎哟——真暖和——”   “难怪人家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呢,这有人给暖被窝就是不一样。”他笑着调侃道,扭身来抱她。   魏繁星登时有些紧张,有些结结巴巴地问他:“……今天……要、要么?”   纪时很讲道理的,想了想,询问她的意见:“你想吗?”   问完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是知道她性子的,虽然腼腆安静,但真不想做的事,她还是能开口拒绝的。   他当然希望看到她吞吞吐吐或者言不由衷啦,毕竟那样他就可以……   可惜啊,魏繁星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今天晚了,不了吧,你闹起来……万一明天上班上班迟到,还是两个人一起迟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关系吗?”   纪时抬起胳膊,把手枕在头下面,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跟你一起迟到啊?”   “哪天都不行,上班迟到像什么样子。”魏繁星瞪他一眼,拉了拉被子,又在被子里踢他一脚,“关灯呀!”   纪时认命地应声好,伸手关了床头灯。   魏繁星躺下来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迟到这个……怎么这么耳熟?”   纪时闻言眉头一跳,没吱声。   她自己想啊想,倒是想起来了,傍晚下班时师兄纪未柊很是意味深长地叮嘱过一句:“……明天上班可别迟到。”   她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瞌睡都瞬间全飞了,我的妈呀,师兄别是已经知道了点什么吧?! 第八十八章 (修) 很欢迎你在不久的将……   魏繁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师兄知道了吗?他是怎么发现的?会不会生气?阿姨呢, 她也知道了吗?   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对纪时图谋不轨,故意……   她越是想,问题就越多, 一个接一个问题跑进她脑子里, 都快炸了,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于是忍不住烦躁起来,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又觉得心口闷闷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星星, 你怎么了?”纪时终于出声问道。   他早就察觉到魏繁星的动作,一开始以为这是她的睡觉习惯,需要酝酿睡意, 后来才发觉她的翻来覆去似乎并不正常。   魏繁星嗯了声,有些想说说自己的想法,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于是又沉默下来。   纪时伸手将她揽过来,拍拍她的背,温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想不通?”   “……也没有。”魏繁星应了声, 接着又改口, “不,算、算是吧……”   纪时一愣, “所以……是什么事?”   魏繁星不吭声。   见她似乎不是很想说, 纪时就道:“要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就算了,不过你可得自己往开了想,别钻牛角尖。”   魏繁星闻言在他怀里蹭了蹭, 声音闷闷的,“不是不能告诉你,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纪时又愣了愣,嘴巴比脑子快得多,脱口就问:“你不会是想甩了我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不知道该不该说吧?!”   魏繁星:“???”   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还是有被害妄想症?!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她生气了,伸手推他一把。   但她也没用多少力气,纪时没被推动不说,还将她又搂紧了点。   “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眼下最怕这个。”纪时笑着应道,在黑暗里摸摸她的脸。   然后凑头过来亲了她一口,笑着吁口气,“只要不是这件事,我觉得你没什么不该说的,说说吧,看我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   魏繁星也是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了,闻言心里一动,“……那我真说了啊?”   纪时拍拍她背,嗯了声,“快说吧,再不说我都要睡过去了,大半夜的,你不想早点睡么?”   “就是……”魏繁星动了动,离他耳朵更近了,几乎就是贴着他耳朵在说悄悄话,“晚上下班的时候,我们说去吃羊汤,师兄……呃,就是你爸爸,为什么要特地说让我们早点回家明天上班不要迟到的话啊?”   “他、他是不是……知道咱们、咱们谈恋爱的事了?”   她话音刚落,纪时就觉得自己睡衣的胸口处被扯了一下,是她因为紧张下意识抓了一把。   他原本打算慢慢告诉魏繁星家里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但她表现得这样紧张,他反倒又不确定起来。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道:“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不是吗?”   魏繁星听了他这话,顿时就着急起来,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怎么不能怎么样?”她声音大了点,语速也变快很多,“你爸爸知道了,你妈妈就会知道,接着师父也会知道,那他们会不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要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那我们要不要分手?我要不要辞职?辞职了我是不是还得找工作?要是不辞,留在回春堂,同事们怎么看我?”   还有很多事呢,她沮丧地想着,语气也变得低落下来,“大家说不定会以为是我故意勾引你想上位,可是明明就不是……”   纪时听着她连珠炮似的发问,猛地一惊,他这时才发现,原来她的心里藏着这么多的忐忑和焦虑,在她的世界里,和他在一起,其实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   如果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接纳,她不但得不到想要的祝福,还会失去这份工作。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气,“星星……”   魏繁星嗯了声,微微上扬的声调,显示出她的疑惑。   “你之所以担心这些,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是小师姑我是你师侄这种狗屁师门辈分,对不对。”   他的声音清醒而平缓,明明是个问句,可是魏繁星却听不出一丁点的疑问。   他是在陈述一个自己刚刚发现的事实。   魏繁星顿时沉默下来,没说是,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于是纪时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哪怕她没有直接承认,但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仔细想想,她的顾虑不无道理,现代社会谁还这么注重师门辈分啊,年纪相仿的小年轻,经常待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一起讨论问题,很容易就滋生出感情,本来就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再说了,这一没犯法,二又不是什么出轨之类道德败坏的事,自然也就犯不着阻拦,说不定说出去了还是一桩美谈。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只有师姑与师侄这一层身份,纪时还是回春堂的少东家,是要继承家业的,而魏繁星则是回春堂的员工,说白了,就是上级跟下级的关系。   原本她只是一个略微有些特殊的员工,这跟少东家谈恋爱……   你就想吧,在职场上为什么有些公司不提倡办公室恋情,跟上司发生关系的,最后有多少得以善终?   又有多少能不被议论?尤其是相对弱势那一方,王子与灰姑娘,女总裁与小奶狗,听起来多动人的搭配,可是谁知道灰姑娘和小奶狗承受了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魏繁星本来胆子就不大,一顾虑这些,就更加焦虑和裹足不前了。   纪时叹了口气,干脆直接告诉她:“我爸妈就是知道了,前几天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之后,我回去就跟他们说了,顺便拜托他们跟师爷通通气。”   魏繁星一听,顿时愣住:“……什、什么?”   “我说……”纪时以为她没听清,打算再说一遍。   可是刚起了个头,就被她一口打断,“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怎么敢、不怕……”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似乎极其艰难和震惊。   纪时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安抚道:“星星,你先别紧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魏繁星没什么好或者不好的,她眼下心里烦躁,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嗯一声,想听听他说什么。   纪时听见她应了,就松口气,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其实很早,那次咱们去参加小潘的婚礼……第二天我回家,我妈跟我说起邻居家儿子相亲的事,话赶话就说到我这里。”   “我试探着问我妈,你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啊,我妈说女的、活的就成,我说那到时候要是我找了你不合心意你可别后悔,她就问我是不是在外头谈朋友了,我又不好意思说跟你……那什么是吧,就没应,但我又想知道她怎么想的,就拿你当例子,问她,魏繁星这样的行不行,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魏繁星没想到那么早之前纪时就跟陈女士讨论过自己,顿时心里一提,既忐忑害怕,又好奇得紧。   于是揪着他睡衣的衣角,巴巴地催促道:“怎么回答的?你快说呀!”   纪时捏了捏她的手,笑了声,慢悠悠地应道:“她当然是说好啊,说你家在临水有生意有收入,叔叔阿姨养老就不成问题,不会拖你后腿,说你个人条件也好,工作收入稳定,职称也有了,还自己能能存钱买得上房子,还说你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臭小子。”   说完又道:“星星,你别觉得我妈现实,家长看孩子找对象,谈感情只是一部分,家里头要是事情多压力大,她恐怕也要多想,但不管怎么说,她喜欢你,是因为你本人很优秀。”   他很坦诚地将陈女士说过的话悉数告诉她,“爸妈知道我们在一起,都很高兴,星星,我们家每一个人都喜欢你,很欢迎你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魏繁星听着他的絮语,忽然间心就安定下来,先前的那些烦躁一瞬间就悉数消失,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欣喜和羞涩。   “我知道的,就是我爸妈……”她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似的说完整句话,“……也肯定要打听你的身家背景。”   年轻人或许还相信有情饮水饱,但做父母的,总归更愿意考虑经济实力,毕竟过日子总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纪时嗯了声,手臂一收,将她抱着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上,在黑夜里搂着她的背,上下摩挲了几下。   “所以星星,你不用担心这些,跟你交往的,是纪时,而不是回春堂的少东家,没有人会说你闲话,你配得上任何人。”   他的声音低微,有着缱绻的暖意,从她的耳边拂过,钻进她的心里,在心底长久地盘桓不去。   魏繁星的心忽然一酥,随即如擂鼓一般狂跳起来,一股热流从心底升起,蔓延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突然脱口问道:“纪时,你要吗?”   纪时似乎愣了一下,连呼吸都顿了半拍,然后他回过神来,呵地笑了声,那笑声里有点别的什么东西,但魏繁星听不出来。   她只觉得脸红。   纪时抱着她的背,她整个上身都和他贴着,虽然隔着睡衣,但纪时能感觉到她的柔软,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坚实。   “哦,小师姑不是为了上位才勾引我的,是上位之后才勾引我的,我懂了。”   他故意引逗她,一面说,一面手也不老实地钻进她的衣摆。   魏繁星觉得自己脸烫得很,又羞又囧,当即就要反悔,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我没有……你当我没问过……”   “这是能当没问过的?”纪时被她气乐了,摸黑戳了戳她的脸,问道,“有人要给你好东西,结果你还没说要不要,那人又不给你了,你气不气?”   那得气死,得骂那人有大病,魏繁星心里嘀咕,又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嘴不说话。   她不说话也不要紧,纪时原本也不用她说许多话。   他又翻了个身,魏繁星觉得自己再度陷入熟悉的气息里,他低头亲在她的耳朵上,张口咬住,用牙齿忽轻忽重地磨着她的耳垂。   魏繁星发出轻呼来,声音低低地叫他名字,双臂像蛇一样缠在他脖颈上,仰着颈项,不自觉地弓起腰身。   “纪时……”   他的身体早就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并且发出急促的嗡鸣声。   魏繁星从前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仿佛永远情绪稳定,一贯以温和淡然的脸孔示人,总是那样从容不迫,没想到也会有情绪这么激烈的时刻。   平日里在外头,他提起她,都是正儿八经地叫她魏医生,又或者有些玩笑地叫她小师姑,就算当着同事,也是叫她魏繁星,一板一眼,正正经经。   可是这样的人,却会在私底下不知餮足地哄她:“星星,你乖,别乱动,让我好好亲亲。”   魏繁星红着脸,意识都有些迷离了,可听见他这话,还真就不动了。   她身上的睡裙领口是V字领扣在一起的,他的嘴唇从她脖颈慢慢吻下去,轻易就将扣子都挤开了,露出一大片光滑柔软的肌肤,黑夜里看不清肤色,于是那股香味就更加明显了。   纪时觉得好奇,问道:“怎么你用的沐浴露跟我用的,味道不一样么?”   不对啊,浴室明明就一瓶沐浴露。   他一面问,一面埋首在两团尖翘的柔软之间,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一股酥麻感瞬间传遍魏繁星全身。   “是、是身体乳的味道吧……”魏繁星一面应付他,一面低声解释道,说完已经是气喘吁吁,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纪时听了哑着嗓子笑出一声来,腰一沉,魏繁星整个人都顿住了。   停留在港口的扁舟,终究还是被推向了波涛之中,直面汹涌的浪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重归风平浪静,从浴室回来之后,魏繁星却有些睡不着,惦记着时间,哭唧唧地问纪时:“我们明天上班不会迟到吧?”   纪时转身关了灯,然后拍拍她的背,哭笑不得地哄道:“放心吧,不至于。”   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声,这傻丫头啊。 第八十九章 纪时看着她这副慌里慌张的……   第二天魏繁星是没迟到, 但却是披头散发地踩点冲进回春堂大门的,在她前面,刘媛媛和陈女士刚进去。   小林拿着鸡毛掸子在扫沙发上的灰尘, 见到她就大声问了句好, “魏医生早上好!”   魏繁星脚步顿了一下,忙胡乱点了两下头,应道:“上午好。”   刘媛媛听见他们的声音,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奇怪道:“繁星怎么今天这么晚才来, 平时这会儿她都已经吃完早饭了吧?”   陈女士眨眨眼,看见魏繁星身后抱着大猫刚走到门口的自家儿子,忍不住目光一闪。   “小纪医生早, 纪总早。”小林又笑嘻嘻地打招呼了。   纪时回了句早上好,然后腰一弯手一松,怀里的大猫就动作轻盈地落了地, 然后抖抖身上的毛,哒哒哒地跑去找陈女士,问她要吃的。   纪总:“喵——喵——”   早上爸爸妈妈起来晚了,本宝宝一粒猫粮都没吃着, 太离谱了!!!   陈女士一听它的这叫声, 就知道它是想要吃的,再看一眼两个年轻人, 魏繁星是又羞又囧, 还有点懊恼,她儿子也是满脸讪讪,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也是过来人, 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   于是笑着弯腰摸摸纪总的大脑袋,笑眯眯地道:“哎哟,乖仔肚子饿了吧?肯定是你爸不好,臭男人都这样,回头我替你教训他,打得他嗷嗷叫,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   说完又抬头看了魏繁星一眼,冲她笑了一下。   魏繁星愣了愣,随即想起昨天夜里,纪时告诉过她,陈女士是知道他们谈恋爱了的。   顿时心里一囧,脸孔顿时飞上一片红云,连忙扭开视线不敢再看她,并且觉得对方刚才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好像不是说给纪总听的吧?   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晚才来上班,陈女士也知道原因?   想到这个,魏繁星先是心里一顿,随即更加窘迫起来,整个人都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繁星,繁星?”   耳边响起刘媛媛喊她的声音,她呼吸顿了一下,回过神来,“……啊、啊?怎么啦?”   刘媛媛见她总算回过神来了,就笑着调侃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精神恍惚的,也听不见我说话似的,怎么啦?”   “没、没什么啊……”魏繁星干笑一声,含糊地应道,又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刘媛媛就笑着摇摇头,“能说什么,就是问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晚罢了,不过我现在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了,肯定是睡过头了嘛。”   说着又揶揄地眨眨眼,“你昨晚是不是还去哪里玩啦,约会吗?”   魏繁星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去约会,只是男朋友去了她家而已,不算的吧?   她否认得颇有些心虚,刘媛媛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于是她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然后竖起食指在嘴边晃了晃,语气愈发揶揄起来:“看来魏医生有小秘密哦——”   魏繁星被她说得脸孔愈发涨红起来,想反驳又觉得自己言多必失肯定会被发现什么,于是赶紧又摆摆手:“没有啦……哎呀我先上诊室了,有病人等我……”   扔下一句话就赶紧转身上楼,这是连早饭都不去吃了,纪时看着她这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扶额叹气。   傻子啊,你这样的,真是做贼第一天就会被抓,七情上面到就差把“有情况”三个字刻在脸上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居然还敢交代他让他不要穿帮?呵,什么时候倒数第一也能这么自信了:)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然后一脸从容淡定地和刘媛媛一起向食堂走去,还说了句:“这天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刘媛媛点点头,“是啊,都要十一月底了。”   顿了顿,她又笑起来,“说不定就是因为天气太冷,被窝太暖和,繁星起不来床,这才来晚了的,又不好意思承认……”   “噗嗤——”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纪时笑了声,顿时一愣,扭头去看他,“……怎么啦?”   纪时呵地乐出声来,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一面说,一面点头,“她就是睡过头了,才晚来上班的。”   至于睡过头的原因是不是被窝太暖和,也有,但这是一部分原因。   刘媛媛听了倒是一愣,“……你怎么这么肯定?”   “哦,刚才在外头,我问的。”纪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半真半假的话张口就来。   刘媛媛也没想过怀疑他说假话,哦了声,就不纠结这么问题了。   因为早就被纪未柊交代过要打点熬膏方的事,加上十二月马上就要来,这一年的三九贴快要开始,今天纪时要跟着易师傅给他帮忙。   吃过早饭之后,他先去看了两个之前就约好今天来复诊的病人,然后去找易师傅。   “咱们库房细辛、延胡索、白芥子数量都不太够,新订的货还在路上,还有常用的……”   “上回你说想把膏方弄成棒棒糖,叫小孩吃起来没那么抗拒,我跟煎药室的老刘说了,他试验了一下,可以做,前些天预定了一批新的模具,待会儿咱们得去取回来。”   听到这里,纪时忙道:“易叔,我去吧,您留下来继续忙别的,条子给我,我自己去拿就行。”   见他积极,易师傅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张收据来,去哪里、找谁拿模具,还有模具数量多少、模样几何,都一一跟他说明。   纪时接过收据来,又问了些往年回春堂这时候来定制膏方的大概多少人,哪种膏方需求量比较大,还有三九贴的具体安排。   这些跟在省中医接触到的是不一样的,尽管省中医每年十一月也有膏方节,进了十二月也要做三九贴,但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执行上级命令罢了,具体如何统筹规划,要安排什么注意什么,他是不清楚的。   而这些他不清楚的事,正是要跟易师傅学习的地方,只因为他是回春堂的少东家,他日后可以不必亲力亲为,但却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也庆幸,幸好自己这只是回春堂的一亩三分地,事情再多也有数,要是让他像严松筠或者赵谦那样,去掌管一个企业,背起几千人甚至更多人的饭碗前程,那恐怕是不行的。   他一面感慨,一面出了回春堂,开车去取模具,同行的还有跟进跟出的纪总。   模具是早就做好了的,去到就能拿,拿了就能走,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学校,看见门口有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还没收摊,想了想,他靠边停车。   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跟纪总小声吐槽:“你妈妈这个憨包,被人家问了几句,就慌得连早饭都不敢去吃了,真是出息,啧啧啧。”   纪总在车后座上坐得稳稳当当,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往外看,听见他的声音,大耳朵就动了动。   接着纪时又道:“你乖乖地在车里,不要乱喊,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   纪总:“喵?”   它还没听明白纪时说了什么,就见他已经推门下了车,车门“嘭”地一下关上了。   大猫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嗷嗷地叫了几声,用爪子去抠纪时特地留给它透气的车窗缝,然后把脸贴在车窗上,脸都压扁了也不在意。   纪时下了车,走到煎饼果子摊前,要了一套煎饼果子,然后又跟人家买了一张什么都不加的白面饼,摊主问他买张饼做什么,他就应,买来给猫吃。   摊主:“???”   但到底还是卖给他了,毕竟他给钱。   买好煎饼果子,他往车这边走,刚靠近,就听见一阵猫叫从里面传出来,顿时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他一边叹气,一边转身,将还热的面饼撕出来一点喂给它。   纪总原本都张大嘴巴准备嚷嚷了,突然看见嘴边有吃的送过来,它愣了一下,歪歪头,选择吃东西。   嗷呜一口叼走纪时手里的面饼,就在车后座慢吞吞地吃起来,吃到一半又不感兴趣了,满后座地打滚,纪时从后视镜里看见,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回春堂,把模具交给易师傅,纪时拿着个煎饼果子上楼找魏繁星,她诊室里有病人,他就敲敲门,在她看过来时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然后将袋子挂在门把手上。   魏繁星被口罩挡住的嘴脸翘了翘,眼睛也弯了弯。   纪时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就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去煎药室看煎药师傅们试做膏方糖。   魏繁星此刻的病人,是个来复诊的老伯,是她之前一位患者的父亲,七十多岁了,退休之后就一直在家帮忙带小孙子。   第一次来时,据带老伯过来的他的儿媳说:“他这两年开始一直咳嗽咳痰,我们都以为是感冒,吃点药不咳了,我们就以为没事了,结果有一次他咳出来的痰里面居然有血丝,可给我们吓坏了!”   “赶紧去医院看,医生诊断是支气管扩张,就开了抗感染的药来吃,吃了之后呢,咳嗽咳痰是好了,新问题又来了,他睡不好,一个是睡了容易醒,家里有点动静他都能醒,二是他睡不长时间,我上班的地方远,过去要一个多小时,每天我六点就起床已经够早了,他比我还早起,说是不到四点就睡不着了!”   虽说老人觉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少吧,明明前一天也是十一二点才睡。   所以魏繁星第一次见他,只觉得他神情疲惫不堪,愁眉不展,人也瘦削得很,仔细一问,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耳朵里经常有嗡嗡的响声,胃口也不好。   可是又不敢轻易停药,只要药一停,咳嗽咳痰马上就重新找上门来,真是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魏繁星当时考虑他是肺脾两虚,给他开了五副药回去,吃完之后又来复诊调整药方,足足调理了一个月,现在咳嗽咳痰的症状已经明显改善,胃口也好了很多。   今天来复诊,魏繁星让他仍旧吃上次的方子巩固疗效,又嘱咐他:“现在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您一定要注意保暖,避风添衣,特别是保护好颈背部和脚底这些容易受风着凉的地方。”   陪他来复诊的儿媳听到这里就问道:“魏医生,都说药补不如食补,我爸这情况,有没有什么药膳给他补一下啊?”   “那就炖个陈皮老鸭煲吧,可以益气养阴、健脾理气化痰。”魏繁星想了想道。   陈皮老鸭煲,一只老鸭肯定是主角,加上当季的莲藕,再放点玉竹、枸杞、五指毛桃,最重要一定不要忘了放两三片陈皮,武火煮开转文火慢炖一个半小时,然后关火调味。   魏繁星道:“这样一锅汤,足够全家三四个人喝的了,要是人少,或者吃不完,就少放点水也可以。”   对方记下来,又问:“那些药材的用量,大概都是多少?”   魏繁星闻言就笑:“枸杞和玉竹二三十克,五指毛桃五十克,多点少点没关系,自家煮汤喝不是开药方,没那么精确问题也不大。”   送这公媳俩走了之后,魏繁星看看没病人进来了,就起身去拿挂在门把手上的塑料袋。   入手还是温的,拿过来就闻到熟悉的煎饼果子的香味,一个煎饼果子既有面饼和鸡蛋,还有生菜和果子,甜面酱增添了味道,不过毕竟不是新鲜出炉的,已经没那么脆了。   魏繁星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地嚼着,忽然间就朦朦胧胧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她和纪时都才上高一,她跟他虽然同班,但却不熟,连话都没说过的,但她隐约有印象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偶尔会在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摊见到他。   校服上衣的领子竖起来,瘦瘦高高的,站在摊子前,一手接过摊主递给他的煎饼果子,一手将钱放进小推车上的盒子里,然后转身,提着煎饼果子晃晃悠悠地走进学校。   那是魏繁星到目前为止,能想起来的关于纪时的几乎所有往事。   又想起他在高中军训照片里和现在判若两人的模样,她摇摇头,觉得有一点好笑。   “在笑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问话声,魏繁星抬起头,见到正被她想起的主人公站在门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她拿着个煎饼,望着他笑了起来,问道:“十二月份临水一中校庆,有校园开放日,你想不想故地重游一回?”   纪时闻言心里一动,倒不是为了什么校园开放日,他对学校的感情没那么深,但是临水……   他眉头一抬,问道:“下个月酒店容易订么?”   酒店什么时候都容易订,魏繁星刚想应,话都到嘴边了才猛地反应过来。   就说这人不会问些没用的话,魏繁星哼了声,“我家还多个客房,你把房费直接打我账上。”   纪时闻言立刻就笑了,点点头道:“这个再说吧。”   应完又说:“不过在故地重游之前,你还是先陪我参加赵谦的婚礼吧。”   魏繁星听了眼睛一眨,目光溜到桌上的台历上,看到一个用红笔圈起来的日期,感恩节后两天,十一月最后一个周末,是赵谦的婚礼正日。 第九十章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   借着要参加赵谦婚礼的名头, 明明双十一买的新衣服刚收到,魏繁星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脚,跟着纪时去了商场。   上一次纪时陪她来买衣服, 还是为着江愉和方泽的婚礼, 当时他跟魏繁星的关系普通,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她,全程也就只能当个陪客。   可这次就大不一样了。   作为男朋友,纪时觉得自己很有能资格参与到魏繁星购置衣服这件事里来。   “这个款式怎么样?”他指着一条裙子问魏繁星,“长一点, 穿着不冷,还有一件毛线马甲,就更暖和了。”   好不好看是一回事, 最要紧的是足够保暖,能挡风,大冬天的着凉感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魏繁星还没看清楚裙子长什么样呢, 一旁接待他们的导购员就接话了,一通介绍过裙子的面料款式之后,特地补充道:“这个品牌还有一件毛呢大衣,搭配起来非常好看, 而且也是非常保暖的, 先生小姐要不要看看?”   魏繁星刚想说不用,纪时就已经很感兴趣地开口了, “是么?那麻烦你拿过来我们看看。”   导购小姐闻言笑得更加灿烂了, 问道:“大衣有两个颜色,白色和杏色,先生小姐更喜欢哪个?”   纪时这时才问魏繁星:“星星,你喜欢哪个颜色?”   魏繁星又是刚要回答就被他打断:“算了, 都拿来吧,看看怎么搭配好看。”   导购小姐说了句稍等,转身就去找衣服,魏繁星这时才忍不住抗议:“喂——”   “到底是我买衣服还是你买衣服,你怎么这么积极,你是不是想穿?想穿的话不要客气啊,你去试试嘛,反正女装这种东西,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纪时呃了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抬手用小指挠挠眼眉,抱歉地看着她。   言语之间有些讪讪的,“我主要是……太兴奋了,所以……”   魏繁星觉得好奇,忍着笑问:“为什么,是因为你想穿吗?”   这个是不是过不去了?纪时抿了抿嘴,看起来像想解释什么,但是最后又没说,只道:“算了,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魏繁星眼睛眨了眨,正想继续逗他,就聊导购小姐已经抱着两件毛呢大衣过来了,殷勤地让她穿上看看。   她只好略微有些遗憾地暂时放弃了逗纪时的打算。   知名品牌的毛呢大衣,除了贵这一个缺点,再没有哪里不好的,魏繁星穿上之后纪时伸手摸了摸她手臂,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问她:“感觉暖不暖,好不好活动?”   魏繁星曲了曲手肘,活动了几下,然后点点头,“可以。”   纪时又问她喜欢哪件,魏繁星起初不是很想买,抿着唇像是在纠结,实际上是在想怎么拒绝。   最后却是被纪时说服了,他说:“到时候下个月,你就穿这套回家去,叫阿姨也看看。”   魏繁星一下就心动了,她和很多离家在外工作生活的儿女都一样,比较乐意在父母面前表现出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不想他们太过于担心。   最后选了白色,因为比杏色更好配衣服。   轮到挑裙子,魏繁星喜欢米黄/色的那套,纪时点点头,好像是同意,但说出来的却是:“可是我没有这个颜色的领带,是不是得去买一条?”   魏繁星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声,皱着眉头有些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说吧,你想我选哪个颜色?”   这个人简直有毛病,说话拐弯抹角的,不想她选那个颜色就直说嘛!   纪时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时间既高兴,又有一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爽快地告诉她:“那件蓝色的吧,刚好跟我的领带颜色一样。”   魏繁星干脆地点点头,让导购小姐取一套M码的蓝色,这个牌子的S码太小,魏繁星是无论如何都穿不进去的。   导购小姐一直在旁边候着,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于是等魏繁星和魏繁星挑好衣服开好单结账要走时,她送到门口,还特地说了句祝福:“祝两位生活美满,白头偕老。”   魏繁星听了忙谢谢人家,“你也是,幸福快乐。”   都是很美好的祝福,纪时听了,抬手摸了摸魏繁星的后脑勺,脸上的笑容和煦得像是阳春三月照在枝头的暖阳。   俩人离开服装店,在商场里闲逛,逛进了丝芙兰专柜,这下魏繁星就像老鼠进了米缸,兴兴头头地要去买新的化妆品。   “我眼影好像快要过期了,去买个新的?”   纪时点点头,“买!”   于是俩人就去看眼影,尽管魏繁星有惯用的品牌,但要决定买哪个也不容易,因为系列比较多嘛。   她举着两盘眼影问纪时:“你觉得这两款眼影,我要哪盘比较好?”   纪时倒乐意为她排忧解难,反问道:“你是打算买来什么时候用?”   魏繁星眨眨眼,“呃……还没想好,就是想先买了再说。”   纪时点点头,指着她右手的那盘,道:“OK,那你不如买这盘,喏,这几个大地色可以日常上班用,其他几个明亮鲜艳还有亮片的,可以出去玩的时候用,一举两得。”   没想到他真的能给出意见来,魏繁星愣了一下,随即惊讶道:“哇哦,没想到你懂这些!”   纪时闻言好不得意,却又还要谦虚一句:“可能我对色彩比较敏/感而已。”   这么自信?魏繁星眼睛一转,心里立马有了个主意。   她拖着纪时到一边的口红区,笑嘻嘻道:“那我来测试一下你,看你分不分得清口红色号。”   纪时心头一跳,嘴上不肯认输,“……尽管放马过来。”   魏繁星随手拿起一支口红,先举起来看了眼色号,然后问道:“这个是什么色?”   纪时接过来,打开看了眼,嗯?这是什么颜色?   他想了一下,应道:“emm……是桃红?”   “这是死亡芭比粉。”魏繁星嘴角一抽,拿起另一□□这个是什么色?”   纪时又接过来看了眼,继续猜:“胭脂红?”   “这是烂番茄色啦!这个呢?”   “emm……铁锈红?”   “答对了!这个呢?”   魏繁星接连给他看了□□支口红,纪时能回答正确的寥寥无几,最后他干脆不干了,“……我拒绝回答,这也太难了!”   纪时:头秃.jpg   魏繁星捂着嘴笑,冲他挤挤眼,“这就是你说的对色彩比较敏/感?”   纪时:“……”   逗完他之后,魏繁星也不安慰他,又继续饶有兴致地去挑眼影了,挑完还买了支枫叶红的口红,说是适合秋冬。   买完了东西,俩人这才离开了商场。   纪时将魏繁星送回到楼下,自己却没上去,“我得去我妈那儿接纪总。”   这话说着就留了余地,但魏繁星竟然也没听出来,以为他今晚会老实回他自己那儿了,顿时就松口气笑起来,“那你晚上早点睡。”   纪时眉头一挑,嗯了声,也没解释。   魏繁星回到家,看着家里多出来的猫用品,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还是太小了。   可是也没有办法,她的能力只到这里,只能让纪总来这里的时候委屈委屈了。   可是说实话,纪总是不觉得委屈的,它晚上先是跟陈女士回家吃了既有鸡腿又有虾仁的大餐,然后纪时来接它,说是要带它去妈妈那儿。   他小声跟它商量:“你昨晚睡床尾舒服不舒服?我都听见你打呼了,今天还去睡好不好?”   纪总耳朵一动:“喵。”   爷俩嘀嘀咕咕完,该走了,陈女士送到门口,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句:“年轻人悠着点儿,凡事要有分寸,明天可别再上班迟了。”   纪时再怎么脸皮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讪讪的没应声。   见他还知道不好意思,陈女士就笑着骂了句:“臭小子。”   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不该希望他搞出人命来好,这种事对女方实在不尊重,但说实话,她也很眼馋别人家的小宝宝啊!   哎,随缘吧,也不差这一年半载了。   魏繁星刚刚从浴室出来,头上还包着毛巾,就听见门铃声响起,她从猫眼往外看,第一眼看见的,是纪总原本该挺威风,但因为好奇而显得格外呆萌的大脸盘子。   她忙打开门,让爷俩进来,然后问纪时:“你不是回家去了么,怎么又过来啦?”   “我只是回家接纪总。”纪时笑眯眯的,弯腰把猫放下来,“这接到了,不就该回来了么。”   魏繁星这时再仔细一想他之前说的话,好像还真是,他只说去接纪总,可没说别的了,是她自己以为他今晚就老实回家了的。   顿时无语地哼了声,“你就光会跟我玩文字游戏,大骗子!”   纪时顿时一乐,伸手就要搂她,“我怎么就成骗子了,法官判刑都要有证据,你可别随便冤枉我才好。”   魏繁星转了个身,不让他抱,“走开,你没洗澡!”   要洗澡这还不容易,纪时啧了声,抬腿就往里走,一脸积极,“我这就去洗!”   魏繁星更加觉得无语了,努努嘴,过去跟纪总玩了。   等纪时出来,魏繁星已经吹干了头发,哄着纪总跟她一起上楼,“走啊,我们去睡觉觉。”   纪总头一歪,起身轻轻一跳,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甩了两下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魏繁星上楼去。   上了楼,纪总二话不说,先跳上床,在床正中间滚一圈——睡它是不睡的,但是想留下点痕迹。   纪时吹干头发上来,就只看见魏繁星拖着纪总使劲揉它毛还没出齐的肚皮,听见楼梯上的动静,纪总就歪头眯着眼往那边看,嗓子里发出呼噜声。   纪时啧了声,“哦哟,不得了不得了,居然有人比我更早享受马杀鸡,我也要!”   说着往床上直愣愣地一倒,“咚——”   床垫弹了起来,纪总和魏繁星都被颠了几下,纪总似乎有些傻眼,整只猫愣在了原地,四只爪子定在半空,惹得魏繁星忍不住笑起来。   她把脸埋在大猫毛绒绒的肚皮上蹭了蹭,然后嘟囔道:“爸爸是傻子对不对,纪总?”   纪总:“喵——”   “不许骂我。”纪时翻了个身,侧身对着她,伸手拎拎她耳朵,佯装不悦地道。   魏繁星笑了声,往他怀里一滚,俩人笑成一团。   笑着笑着纪时就凑过来亲她,魏繁星也没有阻止的意思,顺着他的动作仰起脖子来,逐渐有些沉溺其中。   结果不经意地一转头,就看见猫儿子还趴在一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微微眯起来的眸子里闪着光。   魏繁星霎时间就被闪得清醒了过来,用力一把推开了纪时。   纪时正亲得上/瘾呢,手都摸进她衣服里了,结果猛然被打断,顿时一愣,“……怎么,你大姨妈来了?”   魏繁星嗔他一眼,又扭头看着纪总,“你儿子看着呢,你好意思这样?”   话音刚落,纪总就眯起了眼,扭开头,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   纪时顿时好笑,从魏繁星身上下来,伸手扒拉它,“走走走,睡你的觉去!”   说完见纪总不动,他就起身过来抱了它去床尾,等它自觉地窝进前一晚睡过的被子里,这才转身又钻进魏繁星的被窝。   为了避免纪总过来凑热闹,俩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等待,打算等它睡着以后再做别的事。   纪时抱怨道:“这也太烦了,以后别让它上来了,客厅那么多地方还怕它不够睡!”   “好啦,你跟它计较什么。”魏繁星伸手拍拍他,哄道。   怕他觉得无聊,干脆跟他聊天,问他:“你为什么非得我买跟你领带颜色一样的裙子?”   “因为那样就能显示我们是一对。”纪时笑着应道,一面应,一面伸手去捉她的手掌,先是跟她比大小,接着和她十指紧扣。   魏繁星觉得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有这心思的?”   纪时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和她碰碰头,低声说着自己的小秘密,“就是夏天的时候,我陪你去买旗袍那次,听到两位师傅说,做和旗袍颜色一样的领带就是秀恩爱,所以……”   “啊,我想起来了!”魏繁星打断他,惊讶道,“那次你的领带和我的旗袍都是粉色的,是你故意挑的对不对?”   纪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魏繁星顿时得意起来,“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对不对?”   “准确点说,是那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应该是喜欢你的。”纪时应着,低头啄了两下她的手腕。   温热的感觉从手腕内侧传来,一直传到了脸上。   魏繁星低声地哇了一声,继而有些炫耀似的道:“我比你晚,要到国庆露营呢。”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赢了什么比赛呢。   纪时一时失笑,又想起国庆假期去参加旧同事婚礼时的事,不由得一愣,“……难怪那天……你竟然没有拒绝我。”   半推半就的,就和他滚了床单。   原来不仅仅是酒精作祟,还因为荷尔蒙刺激,他们都是。   魏繁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嗯了声,赶紧把脸埋进了他怀里,“别说这个了,换话题换话题!”   “呼——呼——”   纪总睡着了,小呼噜打了起来。   纪时听见,顿时笑了,“那咱们聊聊,你喜欢什么姿势?”   魏繁星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被火点着了似的,滚烫滚烫的,特别是脸。   但她还是咕哝地应了句:“这个你要自己想。” 第九十一章 魏医生你可算来了,老纪都……   赵谦婚礼之前, 约了纪时他们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聚会,说是庆祝自己终于可以告别单身。   不过是个大家聚众吃喝的名目罢了。   纪时欣然前往,走之前将纪总交给魏繁星, “猫儿子就交给你了。”   魏繁星哦了声, 看着他走了,到底也没问他晚上是不是会去她那儿。   说是只约了几个熟人吃饭,可纪时到了赵谦订的包厢一看,可不止几个人,分明是一群人, 男女都有,不少他根本不认识。   见他来了,赵谦端着两杯就过来, 先给他一杯,然后往他身后看一眼,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纪时接过他递过来的香槟, 点点头,“你还想我带谁来?”   “魏医生没一起么?”赵谦问道。   纪时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坦荡,就哼了声, “明天婚宴你就能见到了。”   “别这么小气啊。”赵谦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眼, 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嘻嘻地道, “不就是我追过人家吗, 可人家也没搭理我啊,倒是让你捷足先登了。”   纪时白他一眼,再次强调:“我们认识比你早!”   赵谦忍不住笑出声来,“行行行, 你们早,你们早。”   俩人互怼了几句,严松筠过来了,赵谦要去招呼其他朋友,纪时就顺理成章地跟严松筠坐到了一起。   他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契阔几句,说了些各自的近况,就见赵谦带着个面生的姑娘过来,道:“老纪,老严,我堂妹,让她跟你们坐一块儿,帮我照顾照顾。”   俩人点点头,先后同赵小姐打招呼,但毕竟不熟,所以寒暄了几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严松筠的母亲最近身体欠佳,胃口不太好,就问纪时有没有什么办法,纪时仔细问了严太太的近况,就说了个食疗汤的方子,然后又笑着调侃道:“你和你媳妇早点让她抱孙,她胃口肯定就好了。”   严松筠耸耸肩没接他这句话,倒说起别的,“过几天陪她去找你爸开个方子熬膏方。”   纪时乜他一眼,“怎么不找我,是不是信不过我?”   “老中医老中医,你跟你爸,肯定你爸更……”严松筠跟他打哈哈,“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纪时也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呵了声,又喝一口杯子里的酒。   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赵小姐这时露出一点感兴趣的神色来,“原来纪先生是中医师么?”   纪时点点头,笑着应道:“为了继承家业罢了。”   “那也难得了,我听说中医很难学的。”赵小姐笑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跟你咨询一个问题?”   纪时就示意她直说,“要是我能解答的问题,一定知无不言。”   赵小姐闻言脸上的笑更加真诚了几分,道:“是这样的,我发现今年以来,我特别怕吹风,夏天的时候空调风扇对着头脸吹没多会儿就会难受,出去一定要戴帽子,不然会觉得凉飕飕的,很不舒服,现在冬天就更不用说了。”   说完又苦笑着自我调侃:“我这一年啊,买的帽子多得不得了,都够开展览了。可是不买也没办法,总不能就两三顶帽子来回戴,那样不搭衣服。”   严松筠听了,立刻就起身要和纪时换位置,“老纪,快帮人把个脉,看看怎么回事。”   一脸的兴致盎然,像是看什么表演似的,纪时闻言在心里直翻白眼,怎么的,把脉难道是他的固定表演项目吗?   但毕竟是病人,纪时还是坐了过去,示意赵小姐把手腕放到桌上来,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你之前有没有治疗过?”   赵小姐点点头,“治疗过啊,看了不少医生呢,也吃了挺多中药,但没什么太好效果,艾灸有点用,但也没办法彻底断根,好好坏坏的折磨人。”   说完她又问纪时,这是怎么回事,问题大不大,又说她听人介绍吃过桂附地黄丸,也没什么用。   纪时闻言笑了一下,应道:“这就是阳虚,头是诸阳之会,按理来讲应该是人体阳气最盛的地方,正常人别说夏天了,就是大冬天的,出门不戴帽子也不怕,戴帽子主要是为了保护耳朵。”   “所以你头面怕冷,一定是阳气不足,而且是比较严重的阳虚,你吃桂附地黄丸没用,是因为病重药轻,而且还是中成药,中成药的药效跟汤药一比就更加大打折扣了。”   至于怎么治,也很简单,补阳就够了,用哪个方子也很简单,就用小建中汤加减,凑成建中汤加附子,方里有桂枝、白芍、炙甘草、生姜、大枣、饴糖、附子,是郑钦安《医理真传》里的方子,专治头面畏寒。   没有带纸和笔,纪时就把药方写在手机备忘录里,赵小姐拿手机拍了一下,准备第二天去找熟悉的医生抓药。   这样的场合少不了要喝酒,纪时的酒量算不上好,至少跟应酬习惯了的严松筠和赵谦相比要差很多,甚至都比不上弱质女流的赵小姐。   他很快就有了醉意,并且逐渐上头。   等到晚上十点前后,他已经眼神有点飘了,反应也慢了许多,严松筠见状就知道他醉了,赶紧叫赵谦:“找人送送老纪,他不能喝了,明天还得上班。”   赵谦闻言立刻让人去找代驾,严松筠这时候推了两下纪时,“老纪,老纪,准备回去了。”   纪时愣了一下,眨眨眼,然后动作有些缓慢地扭头看过来。   他摇摇头,“……我不要自己回去。”   “给你叫了代驾。”严松筠以为他是说酒后不能驾车,于是应了句。   纪时却还是摇摇头,一边说不是,一边找自己的手机,嘟囔道:“我要给星星打电话,叫她来接我。”   “我也是有人来接的。”   要说严松筠一开始的确是没搞清楚他的话什么意思,但最后这句我也是有人接的一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媳妇嘛!   只能说,男人真就至死是少年,幼稚跟什么似的,纪时也不例外。   他喝了酒,动作不灵敏,严松筠看他半天都没给手机解锁,顿时就气乐了,干脆劈手夺过他手机,然后捏住他的手指一按,“你脑子跟酒一起流进大肠里了?”   这么明显骂他蠢的话,纪时这时都听不出来,只是直乐呵,可想而知到底喝了多少了。   纪时傍晚去参加赵谦的饭局之后,魏繁星还在回春堂磨蹭了一会儿,她到底有些犹豫。   纪时让她把纪总带回去,可纪总这么大一坨,目标这么大,她怎么才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偷渡出去,少不得要跟谁说一声,不然按照纪总曾经被人抱走过的经历来看,它一旦不见了,回春堂肯定人仰马翻。   到时候就是她的罪过了,魏繁星努努嘴,心里想道。   但是,跟谁说一声呢?总不能跟小林或者刘媛媛他们说,他们要是问为什么纪时不让陈女士带纪总回去,那可是她大孙子,到时候她说不说实话好?   最好就是直接跟陈女士说,反正她已经知道自己跟纪时的事,说不定还能帮忙打个掩护。   于是魏繁星只好去找陈女士,只是每走一步都要犹豫一下,因为实在是不好意思。   但她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陈女士来找她了,一见到她就过来拉她手,笑道:“刚才阿时给我发信息,说让我看看你跟猫还在不在,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她笑眯眯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魏繁星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讷讷地嗯了声。   然后小声着道:“……那、那我们先回去了?”   年轻人红起脸来的模样腼腆极了,陈女士看了觉得有趣,可是又不好多看,便点点头道:“快回去吧,放心,没事的。”   这就是表示如果有人问起,她会帮忙遮掩一下,同时也让魏繁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纪时之前跟她说过的话——陈女士不仅不反对他们在一起,还相当喜欢她。   魏繁星于是没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乖巧地应了句好,就转身去找纪总,朝它招手:“走了,回家了。”   纪总在魏繁星那儿住了两天,那儿又没有别的猫,对它来说就是自己又拥有了一块新地盘,并且这块新地盘很不赖,于是一听魏繁星说回家,它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一人一猫刚出门,小林就好奇地向陈女士问了句:“怎么纪总今天跟魏医生回去?”   陈女士笑眯眯地点点头嗯了声,“阿时让星星帮他照顾一下呢,他去参加朋友的婚前聚会了。”   小林闻言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小纪医生很宝贝他这猫儿子的,怎么会啊放着亲爹妈不托付,反而交给魏医生这个外人?   他想问来着,可一抬眼,陈女士已经不在眼前了,只好作罢。   魏繁星住的桃李春风小区离回春堂不远,走路不过二十来分钟罢了,从前纪时没有接送她上下班的时候,她每天都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回去权当锻炼的。   可今天虽然还是没有纪时送她,但却多了个大猫,她立刻就犹豫要不要打车了。   但门口一时间也打不到车,叫车还得现等,晚高峰堵车的时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车来。   于是她蹲下来商量纪总:“咱们走回去行不行?要是待会儿碰见出租车了,我们就坐车。”   纪总听得懂个屁,但这不妨碍它觉得外头什么都新鲜,毕竟别看它天天跟着纪时上下班好像都出门了,但其实去过的地方真的有限。   它东张西望地跟着魏繁星走,可能是因为以前被人偷过一次长了记性的缘故,它也不敢和魏繁星离得太远,就贴着她走,她走它就走,她停它也立刻停。   魏繁星见它能这么听话,顿时心里安定下来,最后还真就带它走了二十多分钟回到家,中途停下来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点油盐酱醋,老板娘还对它很好奇:   “你家养的猫这么大,什么品种的,几岁啦?看起来好乖,肯定花了很多心思训练它吧?”   “这是缅因猫,品种就是大种猫,还没成年呢,是我男朋友养的,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训练,不过我也不清楚。”   买好了东西,魏繁星就带着纪总进了小区,这时魏繁星才有心情带它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给它指路:“喏,你要认准这些地方,以后要是从家里跑出来了,得知道怎么回去,别丢了,好不好?”   纪总抬头看她:“喵——”   魏繁星弯腰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笑道:“我知道你很聪明的,说这些是以防万一罢了,总之,如果不小心跑出来了,你一定要记得回家,咱们家在十二楼,知道么?”   一面说,一面带它走进了楼道。   回到家,进门先给它把爪子洗了,然后放它去玩,魏繁星煮饭炒菜,给它蒸了鸡胸肉和鸡蛋,然后俩人一起吃完饭,窝在沙发里头靠头地看韩剧。   除了纪总老是想趁机扭头舔她脸,没什么不好的。   就在这集电视剧播到最精彩处,魏繁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纪时的,她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刚喂了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接你猫儿子?”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道陌生的男声:“魏小姐你好,我是老纪的朋友严松筠,他喝醉了,非得闹着你来接他,你看你方不方便抽空过来一趟?”   说完不等魏繁星答应,他就接着道:“你要是不方便过来的话,我就只能把他敲晕再塞进车里了。”   魏繁星:“……”   这有什么办法,只能去啊,总不能真让纪时被敲晕吧?   她只好关了视频,安顿好纪总,然后出门去接纪时。   按照严松筠用纪时手机给她发过来的地址找过去,进了包厢,就看见赵谦迎过来:“魏医生你可算来了,老纪都快睡着啦!”   之前通过纪时拒绝过赵谦之后,魏繁星原本害怕见到他会尴尬,可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根本都来不及尴尬,她忙问:“他人没事吧?”   “没事,咱们兄弟,酒品好着呢。”赵谦笑呵呵地一面应,一面将她带去纪时身边。   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严松筠,这个几次在纪时或者陈女士口中听到的人物,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温润,但她可不敢当这就是他的本质。   不过也没有多打交道,寒暄了几句,她就要带纪时走。   纪时要说彻底醉了那又没有,他睁开眼看了一下,见到魏繁星过来,就笑着伸手过来拉她,声音懒洋洋的,“星星,星星,你来了。”   “是啊,来接你回去。”魏繁星笑着应了句。   纪时听了觉得高兴,就歪着身子往她身上黏,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再把脸贴在她小腹上,喃喃自语道:“我想你了……”   魏繁星闻言愣了一下,她是不知道才分开这一会儿有什么可想的,但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发质有些软,她忽然想到一种说法,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   她忍不住笑起来,拍拍他的头,嗯了声,“所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纪时把头靠在她身上,呼吸均匀,看起来放心得很,“好,我跟你回去。” 第九十二章 全身都不舒服,要你抱着才……   从赵谦的聚会上将喝醉了的纪时领出来, 冷风一吹,魏繁星身上沾染的酒气就顷刻间被吹散了。   至于纪时,他上头的酒意被温度这么一激, 也散了不少。   魏繁星没有驾照, 就只能靠代驾,代驾是赵谦之前就在会所找的,开车技术也很稳当,顺利地把他们送了回去。   不过中途魏繁星想起来问了句地址,代驾小哥应道:“赵总给的地址是千江悦小区的, 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魏繁星庆幸自己问了,赶紧点点头,“回桃李春风小区, 千江悦那边我都不知道他住哪号楼!”   等下了车,一路都是魏繁星搀扶着纪时走的,他其实已经不怎么醉了, 但难得享受女朋友这么细致的照顾么,他肯定不能傻到跳起来说啊呀我没事了我自己走。   他觉得那叫逞强,叫不解风情,多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 浪费了多白瞎。   顶多是自己控制住力道, 收着点儿,别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人家身上。   魏繁星察觉到了, 她又不是没搬动过不省人事的人, 以前在医院,偶尔遇到大抢救或者急诊,要搬动不能自己活动的病人——神经科这样的病人尤其多,那重量可不是盖的, 没人搭手根本弄不过来。   她也没戳穿他,任由他靠着自己,偶尔还伸手摸摸他头,像对小孩一样。   拉着他手进了门,纪总凑上来围着他们转了两圈,却没人搭理它,它怏怏地又走了,跳上沙发,趴在那儿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大人。   可是两个大人根本没空管它,魏繁星推着纪时进了浴室,“先洗澡,我去给你冲蜂蜜水晾着。”   兴许是热水的热气熏人,纪时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一直爬到脖子上,锁骨都红了,魏繁星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把蜂蜜水递给他。   纪时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跟她说起赵谦的婚礼,听说婚礼上用的花都是特点从云南的鲜花基地空运过来的,新娘的婚纱最贵,一件就几百万,云云。   魏繁星听了个新鲜,好奇地问道:“婚纱都买这么贵的了,用花怎么不是国外进口?”   “傻子么,国内的花又便宜又好看,已经完全满足需求,布置起来照样富丽堂皇又浪漫梦幻,做什么非得从国外订?”纪时失笑着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魏繁星抿着唇笑起来,纪时见她可爱,勾着她脖子低头就亲上去。   唇瓣碾着唇瓣,蜂蜜水的甜香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魏繁星起先只是揪着他腰侧的衣服,后来慢慢就成了握着拳头抵住他胸口的姿势。   “别,别……纪时你别这样……”她扭头避开男人的亲吻,任由他的嘴唇落在她的侧脸,小声抗议道。   纪时手里还拿着装蜂蜜水的玻璃杯,但并不妨碍他紧紧箍着她纤细的腰肢,他闻言顿了顿,亲吻停了下来,却不停地用指尖隔着衣料摩挲她腰上的软肉。   声音有些低哑起来,笑着问她:“这样是哪样?为什么不行?”   “我、我还没洗澡呢……”她嗫嚅着应声,脸上一片酡红。   纪时又笑了声,还想说什么,就见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拳头已经张开,手掌按着他用力一推,这就将他推开了。   然后劈手抢过还在他手里的杯子,转身就跑进了厨房。   “嗤——”   他从唇齿间发出一声夹杂着调侃的嗤声,颇有点揶揄地拖着声音道:“星星——我不嫌弃你没洗澡——”   魏繁星在厨房里听见,吓得手里的杯子差点就掉到地上去,忍不住回头冲外面大声骂了句:“闭嘴!!!”   这声闭嘴比平时说话的声音大好几倍,纪时听了都微微一愣,更别提纪总,它定在原处好半天,才歪了一下头,眨眨眼。   然后立刻站起来,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冲向厨房,途经站在客厅里的纪时,将他撞了个趔趄,最后蹲在厨房门口,好奇地向里面张望。   纪总:“喵?”怎么了呀?   纪时本来站得就有点歪扭,猛地被它撞了这么一下,差点就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餐桌,这才不至于出洋相。   然后站稳身子,环顾一圈室内,啧了声,这巴掌大的地方,好像是不太适合养这么大的猫。   魏繁星洗完杯子,既没搭理一脸好奇的大猫,也没看还站在原地的纪时哪怕一眼,直接就板着脸甩手上楼了。   片刻后又下来,怀里抱着换洗衣物,目不斜视地进了浴室,嘭一下关上门。   纪时见状又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然后弯腰去抱起猫儿子,掂量了一下它的体重。   魏繁星从浴室出来,看见纪时正在给纪总剪指甲,它乖得很,窝在纪时的怀里,安安静静的,见魏繁星过来了,就喵一声。   纪时抬眼看了她一下,眼角翘起来,冲她眨眨眼。   然后低头一面继续给猫儿子剪指甲,一面跟它说话:“妈妈出来了,妈妈好漂亮的,对不对?”   纪总是什么猫,那是只要有人搭话它就立刻能跟你唠起来的,当即就喵了声:“喵~~~”   纪时又说:“妈妈也香香,是不是?”   纪总:“喵~~~”   魏繁星听了:“……”一个大男人学人家说叠词,真是恶心心:)   她当着纪时的面儿使劲搓了好几下手臂,然后咦惹一声,转身就重新进了浴室,她要去吹头发。   纪时:“???”   他低头,和怀里的猫儿子大眼瞪小眼,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啊,他这是被嫌弃啦?   魏繁星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纪时刚刚帮纪总修完脚毛,她好奇地问了句:“猫咪也要修脚吗?”   纪时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是啊,伸手将落在裤子上的猫毛都掸下来,然后去拿吸尘器,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在野外生存的话,猫的脚毛可以帮它们的肉垫保暖,但家猫倒不需要,而且脚毛太长,走路容易打滑,所以要定期修剪。”   原来是这样,魏繁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等他打扫完猫毛,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或者不舒服?”   纪时眼睛一眨,走过来伸手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有点撒娇似的应道:“全身都不舒服,要你抱着才能好。”   一听就是胡说八道,魏繁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味药。   于是她哼了声,“你少油嘴滑舌,没事就放开我。”   “谁说没事。”纪时嘟囔了一句,脸微微一扭,这就张口含住了她的耳珠。   魏繁星浑身顿时哆嗦了一下,然后僵在原地,“……你、你……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纪时低声笑起来,朝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魏繁星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腿一软,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纪时很满意她的投怀送抱,趁机一把将她抱起来,魏繁星啊地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下意识挂在他的腰上,伸手搂住他胳膊,生怕自己掉下去。   “我们家星星今天实在是热情。”纪时捉弄她,故意曲解她的意图,还掂了她两下。   那动作跟平时抱起纪总来掂量胖了几斤时一模一样。   魏繁星羞得脸上都快滴出血来了,干脆伸手去捂他的嘴,有些恼羞成怒地让他闭嘴,“……不许说!不许说!”   纪时见状连忙点头应是,又道:“安分点,别摔了。”   一面说,一面抱着她走上楼梯,纪总见大人上楼了,立刻起身要跟过去,刚走了几步,就被纪时回头喝止了。   看到纪总终于被他制止了上楼的脚步,重新窝回沙发上打瞌睡,这才叹了口气,略微抱怨道:“你这二楼连个门都没有,这跟当着孩子的面儿亲热有什么区别?”   魏繁星趴在他肩膀上,哼哼两声,“以前我也没想到会有宠物啊。”   纪时只好摇摇头,抱着她直接就倒向她的床,没多久就在被窝里玩起叠罗汉来。   年轻人总是花样多些的,加上明天又是周末不上班,纪时难免有些放纵,在床上玩还不够,拉着她起来,将她靠在了一边的栏杆上。   这里是公寓的二楼,只有厚重的窗帘作为遮挡,魏繁星隔着帘子握住栏杆,手心被帘子的布料捂得滚烫,沁出的汗水黏腻潮湿。   床头灯的灯光略微有些暗,人影在这光线里显得格外高大,投映在床头的墙和面前的帘子上,歪歪扭扭,却依旧能分辨清男女的体态和轮廓。   她背对着纪时,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能感受到他的手按在她腰上,这是情到浓时,他从后面重重地撞进来,魏繁星微微一愣,张口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抽搐,是那种根本无法抑制的颤抖,随之而来的浪潮仿佛能毁天灭地,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纪时……纪时……”   她动了动嘴唇,嗫嚅着叫他的名字,可是男人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低着头,轻吻落在她肩膀上。   “星星啊……”   他的耳语仿佛喟叹,轻轻地散在尚有余温的空气里,也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魏繁星抬起软绵绵的双臂,虚虚环抱住他的脖颈,迷糊地嗯了声。   纪时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问道:“我抱你去洗洗?”   魏繁星又嗯了声,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几下,动作自然又熟练,纪时愣了一下,呼吸节律随之变得慢起来。   察觉到他的状态有点不对,魏繁星心里一咯噔,随即清醒过来,吓都吓死了,“纪、纪时?你……你你你、你又怎么了?”   “怎么办?”他亲亲她的耳朵,声音又变得紧张起来,“我好像……还想要你。”   “不不不、不了吧……”魏繁星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就是砧板上那块鱼肉,即将被刀俎拆分得四分五裂,顿时挣扎起来,“不是说好了去洗澡吗?!”   听见她提高的嗓音,纪时顿时高兴起来,“看样子你精神还很不错嘛。”   魏繁星一懵:“???”   但很快魏繁星就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了。   跟男朋友两个人光秃秃地关在浴室里,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想都嫌浪费细胞。   魏繁星实在是没想到,纪时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时候他帮她洗澡的先例,可每一次都规矩老实,洗完了就睡了,所以她完全没想到这次……   一直到她和纪时的距离再次变为负数,她都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星星,你看看镜子。”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魏繁星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镜子上。   她看到了被他抱在怀里完全打开的自己。   她读医,熟悉人体解剖结构,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自己。不由得有点走神起来。   忽然肩膀上一痛,她没忍住,呀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一愣,原来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啊。   接着就听见他不满的声音传来,“你在想什么?”   魏繁星闻言,讷讷地应了句:“原来我是这样子的……以前我没看过……”   纪时愣了一下,旋即失笑,热情的吻落在她的颈侧,声音里蕴含着欲/望,“这样子不好么,我很喜欢。”   这样荒唐的一夜,直到天边已经蒙蒙亮,才慢慢地收拢起满室旖旎。   魏繁星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刚睁开眼就听见楼下传来纪时跟纪总说话的声音:   “酸奶不许吃了,小猫咪不能吃这么多。”   “喵——”   “你刚才是不是偷喝杯子里的水了?那是妈妈的杯子,等下她起来要揍你,你信不信?”   “嗷——喵——”   “老实点,自己在这里,我上去看看你妈妈。”   紧接着魏繁星听见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一看,纪时已经上来了。   他站在床边,弯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笑着问道:“醒啦,饿不饿?我煮了粥,你起来吃点吧?”   魏繁星点点头,清清嗓子,小声问他几点了。   “两点多了,起来准备一下,咱们得早点出发,带你去见见新娘子。”纪时笑着应道,又摸摸她脸。   今天是赵谦婚礼的好日子,他们晚上要去吃酒席的。   魏繁星又点点头,抱着被子坐起来,身上的睡裙早已经滚得皱巴巴了,她抓抓头发,听纪时说待会要先把纪总送回家去,又跟她告状说纪总偷喝她杯子里的水,因为它脸大伸不进去,所以是用爪子去捞的。   絮絮叨叨,说得有趣极了,魏繁星听了忍不住笑,起身下楼去,看见纪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她看了又忍不住笑,过去抱住纪总的大头,哄它:“没关系,妈妈乐意让你喝。”   纪总被她抱住,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后抻着脑袋想舔她的头发,纪时在一旁噗嗤一声笑出来,劝道:“快去梳你的头,你看乱得你猫儿子都要看不下去了。”   魏繁星一脸囧地放开大猫,转身提提踏踏地进了洗手间。 第九十三章 我跟星星回临水一趟。……   参加完赵谦的婚礼, 十一月份就完全过去了。   进入十二月,回春堂最重要的事,就是近在眼前的三九贴。   三九贴跟三伏贴是一样的, 在特定的时间段进行穴位贴敷, 从而达到治疗和预防疾病的效果,一般在冬至之后的三个九天进行,另外,冬至前有一次预贴,三九之后还有一次加强贴。   老早就有常来的客人打听这事儿, 忙碌了将近一周,东西全部都准备好了,十二月十二号, 双十二那天,三九贴第一贴的预贴开始了。   一大早就开始忙,外面寒风凛冽, 回春堂里倒是一片热闹,怕人太多有什么不好,陈女士早早就让纪三姑熬好一大桶预防感冒的药茶,放在门口随便大家取用。   晚上七点, 一天的工作结束, 纪三姑提前通知大家今天吃火锅,大家都留了下来, 一边吃一边进行工作复盘。   提到第一贴开始的时间, 刚好是冬至那天,纪时忽然说了句:“冬至那天我跟星星不过来,就麻烦大家辛苦点了。”   大家听了微微一愣,“为什么?你和繁星有什么事?”   在大家印象里, 早前他们也不是没有一起行动过,比如去给学生做性教育科普,所以一时间都没想到别的事情上头去。   魏繁星闻言却筷子一顿,垂了垂眼睑。   然后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又下意识地抬头,看见孟老爷子正面带揶揄地看过来,似笑非笑的。   她立刻就知道,师父已经知道她和纪时的关系了,至于怎么知道的,应当是陈女士和纪未柊告诉他的吧。   想到这里,魏繁星又霎时间觉得心虚,有些讨好地冲自家师父笑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把整个场面丢给纪时。   纪时倒是很淡定,轻轻瞥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应道:“我跟星星回临水一趟。”   魏繁星家里是临水的大家都知道,但纪时跟她去……   刘媛媛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陈竹就目光一闪,问道:“是去见家长?”   “当——”   他话音刚落,正在喝汤的魏繁星手就抖了一下,匙羹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几滴水珠溅起,落在她手背上。   纪时立刻给她递过去一张餐巾纸,然后摇摇头,“只是回去参加高中母校的校庆而已。”   “是么?”陈竹眉头一挑,问道,“难道你不住繁星家?”   “呃……”纪时一顿,飞快地看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父母和师爷,含糊着应了句,“再说吧,再说吧。”   陈竹闻言摇摇头,啧啧两声,“嘴硬什么啊。”   纪时没接话,刘媛媛他们几个总算反应过来了,“等等,等等,你们先等等!”   “老陈什么意思?见家长?老纪你是去见繁星的家长?”   “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多久了?怎么没跟我们说过啊?”   “不会是你们说的时候我们没听到吧?”   大家问题多得很,但总结起来,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纪时和魏繁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魏繁星低着头喝汤不吭声,大家也不问她,只一个两个地拿眼睛去盯纪时,或是疑惑或是震惊。   纪时又瞥了一眼魏繁星,清清嗓子,“咳咳——也没多久,就是十月份的事。”   刘媛媛闻言惊呼:“十月份?那你们就这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了两个多月?”   刘想也反应过来了,啧啧两声,跟徐鸣鹿对视一眼,转头严肃地问他:“你是不是想赖掉请客才不说的?”   问完白他一眼,转而看向魏繁星,看似语重心长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劝她:“你可不能这样纵着他,会把他惯坏的,哪能这样让他把你藏起来,你听我说,所有不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徐鸣鹿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刘想说得没错,我谈恋爱的时候,那可是刚确定关系就恨不得昭告天下老子脱单了的,老纪这……可真能忍呐——”   本来么,纪时是少东家,他爸妈还就在现场,于情于理刘想和徐鸣鹿都不该说这种话,但他们实际上都是纪未柊的徒弟,是纪时的师兄师姐,跟陈女士他们都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于是开起玩笑来也是很随意的。   果然徐鸣鹿刚说完,陈女士就看热闹似的跟着啧啧两声,“就是就是,连爸妈都是后来才说的!”   纪未柊顿时哭笑不得,“你凑什么热闹,别把孩子吓着了。”   陈女士嘻嘻两声,转眼去看魏繁星,眼神热切极了。   魏繁星被大家调侃得窘迫,脸孔涨红起来,头也不敢抬,浑身都不自在,只能低头喝汤装作大家说的不是她。   “我就是怕你们这样,才不说。”纪时理哼了声,直气壮地反驳大家,顺便在桌底下轻轻两下魏繁星的腿,有些安抚的意味。   魏繁星心下稍安,但仍是红着脸,仓促地抬了一下眼皮,好像谁都没看,但却又仿佛将每个人的神色都看了一遍。   刘媛媛还在跟纪时打嘴仗:“哎哟哟,你是什么神算子吗,怎么知道你要是早点说我们不会这样呢?你要是不想请客,我们也不会逼你嘛——”   她刚说到这里,纪时也不管她到底什么意思,直接就是一句:“再说就扣工资!”   刘媛媛一秒闭嘴,沉默了几秒,又实在忍不住似的,啧啧了两声,十分意有所指。   陈女士倒对陈竹的态度挺好奇,问他:“你怎么一听阿时说去临水就想到他要去见家长的,你早就知道他们俩在一块儿啦?”   可是纪时明明只跟她和纪未柊说过,连孟老爷子那儿,都是他们两口子给透的口风,陈竹是怎么知道的?   大家显然对这个问题相当感兴趣,特别是徐鸣鹿他们几个,平时也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出去玩什么的,怎么他什么都知道,竟然还能忍得住不说出来?   陈竹闻言先看了眼纪时:“老纪,我能说么?”   纪时一愣,随即一脸懵逼地道:“你问我?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知道的……”   话刚说到这里,纪时忽然想起国庆节假期他们一起去露营,他和陈竹睡一个帐篷,第二天早上他说过一通什么该找女朋友了的似是而非的话。   他哦了声,“你是想说那次露营的时候?”   陈竹摇摇头,失笑道:“那个时候只有点感觉,觉得你对繁星毕竟特殊罢了,真正发现你们谈恋爱,是上个月。”   这下连魏繁星都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看了过来,上个月?上个月她和纪时哪里穿帮过吗?   她看一眼纪时,见他也是一脸疑惑,便更好奇了。   陈竹笑着看一眼他们俩,清清嗓子,“那我可就说了啊——上回咱们去吃羊汤那天,出来之后你们俩走最后,我的车停在你前面,本来都要走了,结果我儿子让我买东西,就又下车,结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揶揄的神色来,纪时猛地想起他说的是哪天,顿时脸色一变,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抬手捂了捂脸,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魏繁星。   魏繁星觉得他怪怪的,不明所以,继续看着陈竹,就听他继续说道:“结果我就看见他们俩——”   他伸手点了一下纪时和魏繁星,然后一抬手,两只大拇指对着碰了碰,嘿嘿一笑,“亲的那叫一个激情四溢干柴烈火啊,果然是年轻人哟,啧啧,啧啧啧。”   魏繁星:“!!!”   她可真没想到陈竹是这么直接地发现她和纪时的关系的,愣了一下,随即脸孔再度涨红起来,比之前更甚,又立刻低头,这次头埋得更低了,差点就埋进碗里去。   纪时见状简直是既不好意思,又哭笑不得,忙伸手拍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老陈开玩笑的。”   说着瞪一眼陈竹,假意骂他:“这属于我们个人隐私,你怎么能告诉这么多人,太坏了,我要告我妈去!”   小孩子吵架一样的语气,大家闻言全都笑了起来,连羞得不行的魏繁星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见魏繁星实在不经逗,大家也不好揪着这一件事不放,转而起哄纪时请客,个个都点菜,一个点得比一个贵,甚至刘想还说:“要不就去京淮吧,听说那里的日料是容城日料界天花板呐!”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纪时冷笑两声,指指门口外面,“看见了么,天都黑透了,赶紧回去睡觉,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众人:“噫——小气——”   气氛一时间很热闹,陈女士他们几个长辈都笑呵呵地看着,觉得这群年轻人也怪好玩的。   都不等这顿火锅吃完,魏繁星和纪时谈恋爱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回春堂,接下来两三天,她进进出出都有人跟她说恭喜,还有人逗她,叫她少奶奶。   魏繁星被调侃得局促极了,没有一次敢应这话的,陈女士就在这儿呢,她哪里敢应,生怕给长辈留下轻狂的印象,毕竟还只是谈恋爱,也就意味着还有变数。   为了避免这种场景,她白天下楼来的次数急剧减少,除了吃午饭,基本是不离开诊室了。   纪时觉得她谨慎得太过分,劝道:“你越是这样,他们越爱逗你,要是你厚起脸皮来,用不了两天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   人都是这样,算不上心理阴暗,就是有些恶趣味。   魏繁星瞪他:“照你这么说,人家叫我少奶奶,我就答应?大清早亡了,再说了,我算哪门子少奶奶,咱们什么关系?”   纪时听了忍不住笑,一直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肩膀直抖,半天才停下来,哎了声:“早晚会名副其实的嘛,既然以后一定要是少奶奶,你为什么不提前适应一下身份?”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魏繁星眼睛都瞪得变圆起来,冷笑道,“居然想套路我?你做梦比较快!”   啊呀,就被看出来了。但纪时摆摆手,赶紧否认,眼睛一下都不眨。   魏繁星哼了声,努努嘴。   同事们就够恶趣味的了,魏繁星只能等着过几天大家的新鲜感散了再说,偏偏到了晚上,纪时还来纠缠她。   现在纪时已经基本住在她这儿不走了,他的衣服开始占据她的衣柜,他常用的洗护用品出现在浴室的洗手台上和镜柜里,冰箱里多了他爱喝的饮料,也开始囤了不少纪总要吃的鸡胸肉鸡肝之类的食材。   小房子里多了一人一猫,显得有些拥挤起来,但又多了很多的烟火气和乐趣。   魏繁星并不排斥这样的生活,虽然每天早上都要多次催促他起床,晚上又要应付他过剩的热情,但多了一个人可以帮你拿快递帮你消耗吃不完的饭菜,还带了一只猫可以跟你撒娇帮你暖脚,委实是不赖。   这天晚上纪时又缠着她,起初只是看电视剧,看到女主角无意中发现男朋友的手机里给另一个女人的备注是“宝宝”,于是开始评论剧中情节,紧接着又讨论到他们各自给对方的微信备注。   纪时在这件事上很得意,二话不说就拿出手机来,当着她的面解锁打开,给她看自己给她的备注,“少奶奶”,这三个映入眼帘的一刹那,魏繁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开始跳起来了。   “你怎么也像他们一样,故意的吧?!”她伸手锤了一下纪时的大腿。   纪总在旁边看到了,也挪过来,用爪子拍拍他大腿,一脸高兴地看着两个大人,以为他们是在玩游戏。   纪时一边捏着猫儿子的大爪子,一边乜斜着眼去看魏繁星,哼声道:“我乐意用这个,我觉得好听,你快让我看看你手机,别是给我备注了什么死鬼这样难听的名字吧?”   魏繁星:“???”   然后就发现自己在她手机里是“纪时”,于是非要她改成“少东家”,并且理由非常充分:“难道你天天叫我少东家是不真心的吗?”   魏繁星反问道:“那我也经常叫你纪医生,改成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纪时立刻道:“那我把你的改成纪太太。”   魏繁星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一定得跟你的昵称同一个字打头呢?”   这也不行么?纪时想了想,折中道:“那我写魏医生,括弧,纪太太,括弧,这样可以么?”   魏繁星:“……”幼稚鬼让靓女无语:) 第九十四章 (大结局) 还不到一年,他……   也是谈恋爱以后, 魏繁星和纪时私底下总黏在一起,才发现他有时候实在有些幼稚。   表现包括但不限于喜欢赖床、喜欢听她的夸奖(注:别人的不需要)之类,于是头秃的魏繁星只好在工作群里问大家:“有办法让一个喜欢赖床的人改掉坏习惯吗?”   或者是:“请大家发一些夸人用的彩虹屁, 我需要读给咱们少东家听, 入选者每人奖励一元人民币[卑微.jpg]”   这还是这样的话题第一次出现在工作群里,虽然他早上经常因为睡懒觉而来得晚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毕竟没有公开讨论过,因此大家对讨论这些问题的参与热情空前高涨。   带头的还是陈女士:“我拒绝承认这是我儿子:)”   刘媛媛:“你能大气点吗@魏繁星,都是要做少夫人的人了,大气点!”   陈竹:“格局还是需要继续打开。”   ……   诸如此类, 大家议论得很开心,就当是工作之余的放松了。   除此之外,每天日子还是照过, 来了病人就看,没有病人就做自己的事,看书也好休息也好玩手机也成, 没有人会管你,老爷子说得好:“现在都是自学,活到老学到老都会说,看你坐不坐得住。”   坐得住的, 多看几本书, 总有用到的时候,日积月累, 技艺就能精尽, 坐不住的,荒废了时间,也就这样庸碌完一辈子。   魏繁星没事的时候多是看书看文献,偶尔跟人讨论一下问题, 有时候是纪时,有时候是冯悦。   说起来冯悦已经去申城快半年了,虽然要到来年三月才能回来,但进修也已经到了尾声。   这期间她肯定是没空回来的,魏繁星最多跟她视频一下,她总是很忙,说羡慕魏繁星现在清闲自在,可是又实在舍不得现在的机会。   她知道魏繁星跟纪时的事比刘媛媛他们要早一些,十月中旬的时候,有次她们聊天,冯悦顺嘴说了句科里来新同事了,是个男的,问要不要给她介绍介绍。   魏繁星当时也没想瞒她,就说纪时在追她,“我也对他有好感,是预备要答应的,你可以现在就当我们已经谈了。”   冯悦看到她回复的信息,立马打电话过来问是怎么回事,魏繁星也没好意思说跟纪时酒后乱性了一把的事,就咬死了是日久生情,后来又状似无意地跟纪时提了一下。   纪时多聪明一个人,闻弦歌知雅意,“放心,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事,这是咱们的闺房之乐嘛。”   什么就闺房之乐,魏繁星翻翻白眼,到底也没反驳他。   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虽然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但也已经相当冷了,纪时和魏繁星决定周一再回临水,因为刚好临水一中的校园开放日在周一,第二天就是冬至,过了冬至再回容城,这就至少要三天才够。   回去之前的整个周末,他们都在上班,毕竟陈女士很公事公办,“你俩补一天班,就少扣一天的工资哦。”   原则问题,亲儿子亲儿媳都没得谈。   周日也不是很多,下午就挺闲的,之前赵谦来过一趟,替他爸抓治咳嗽的中药——自从在魏繁星这里治好了肠息肉切除术后放屁多的毛病,他就很相信中医。   赵谦当时给纪时拿了好几盒不错的挂耳咖啡过来,他偶尔会在下午泡一杯提提神。   这会儿他就在楼下一边泡咖啡,一边跟小林说话,说他以前在临水念书时候的事,魏繁星刚给一个小孩儿看完感冒,从楼上下来。   那小男孩儿也有趣,胆子挺大,见到纪时在冲咖啡,就哒哒哒地跑过去,揪着他裤腿仰头问:“叔叔,你是在泡咖啡吗?”   纪时正跟小林说着话,闻声低头一看,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三头身正在脚边,满脸好奇,顿时觉得有趣,点点头应了声是。   小孩儿就一脸正经地道:“我也觉得是,我爸爸泡的就是这个味道。”   说完他又问纪时:“叔叔,我可以尝尝吗?一口就好,我实在太好奇了。”   哎哟,这到底谁家孩子这么好玩,纪时被他的口齿伶俐逗乐了,没说好还是不好,反问他:“你不怕我在里面放了药,把你抱走吗?”   “你穿白衣服,是医生,我妈妈说了,医生都是好人,不偷孩子的。”小不点信誓旦旦地应道。   魏繁星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医生都是好人,一听就是家长哄他的,小孩儿可能要等大了才会知道,这世上有些医生叫庸医,不是每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都是白衣天使。   不过现在他还小,能不怕医生就已经很好了,有些事不知道的,才比较幸福。   纪时倒是觉得这孩子好玩,点点头应了声好啊,又问他:“你要喝板蓝根,还是夏桑菊?”   三头身才几岁啊,哪里懂板蓝根夏桑菊是什么,满脸好奇地问:“这两个都是咖啡吗?”   纪时骗小孩根本不眨眼,淡定地点点头,“是啊,你要哪个?”   小孩儿哦了声,皱着小眉头,很认真地考虑了半天,应道:“那我要那个什么根吧。”   “好啊。”纪时又点点头,一脸笑眯眯地给他泡了杯板蓝根。   小孩儿端着被子屁颠屁颠地去找他妈妈,他妈妈正等着拿药,忽然见他不知从哪儿捧着杯冲剂过来,跟她说自己也能喝到咖啡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问他哪儿来的,小孩儿就指指纪时:“医生叔叔给的喏。”   孩子妈错愕地看向纪时,纪时就笑着解释了一句:“板蓝根。”   小孩儿兴冲冲地回答:“对!就是这个根!咖啡!”   孩子妈:“……”长大以后你会后悔的:)   魏繁星和小林在一旁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愣是没敢笑出声来,就怕伤害到小孩儿,被骗就够惨的了,还要被笑话,这谁能顶得住,到时候不闹才怪呢!   转天是周一,一早纪时和魏繁星就出发去临水,纪总是不带的,魏家没有养猫,而且纪时打算住酒店,带着它不方便。   至于不住酒店,是纪时跟魏繁星商量过后才做的决定。   “要是我去你家,左邻右舍肯定都会知道,以为我们要结婚了或者怎样,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又的确还短,说这事恐怕还不合适,就算我们说好了,叔叔阿姨也不会放心,倒不如这次就先不住你家,等明年去再住,你觉得呢?”   “我也这样觉得。”魏繁星一开始没想太多,直接就点头应了。   可是应完,她才慢慢琢磨出点意思来。   纪时说这次过去不适合住她家,是因为他们在一起时间还短,怕人家都以为他们要谈婚论嫁了,可是接着又说明年,难道明年就合适了?   越想越觉得他最后一句话有鬼,魏繁星想明白过来之后呵了声,嘟囔道:“会玩文字游戏真是了不起哦。”   纪时听见她说话,又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问了句:“你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魏繁星忙摇摇头。   纪时就看他一眼,挑挑眉,没说话了。   他们早上出发,将近中午才进入临水境内,按照计划,先去酒店登记入住,然后回学校看看,晚上才介绍纪时跟周妙他们认识。   登记入住的时候,魏繁星原本不打算登记自己的信息,“我回家去睡。”   “万一有需要呢?登一个吧,反正大床房多你一个又不用另外加钱。”纪时哄她道,最后还是给她也办了入住手续。   午饭是在街面上随意吃的,那条街就在临水一中不远的地方,都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可纪时一进入这条街,记忆就开始复苏。   他指着一辆卖板栗饼的小推车,笑道:“我好像以前吃过这家的饼?”   魏繁星每年都会回临水,有时候会逛过来这边,知道得比他多些,就应道:“老板以前就是弄个小推车,后来发达了,搬进铺面里,又舍不得扔掉小推车,干脆就连车一起搬进去。”   “难怪。”纪时笑起来,又走了一段,“这家的花生糖我也吃过,味道挺好的,不过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生意?”   魏繁星却摇摇头,叹口气,“当然是以为现在味道已经不太好了呗,以前花生很多的,真材实料,现在糖多过花生,吃起来太腻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回忆着旧事,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倒流,指针往回拨转,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还穿着校服在这里买零食的自己。   那些青春无忧的岁月里,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生活,各自成长,又重新遇见彼此。   魏繁星忽然觉得世事如此奇妙,哪怕就是在三月份春天刚来的时候,她都没有想到过今天。   还不到一年,他们就已经从点头之交变成了亲密爱人。   这种对岁月流逝的感慨,在他们走进校园开放日的临水一中时更加明显。   校园开放日很热闹,有不少活动,也有不少校友和家长前来,就连紧张复习的高三同学也得到一天的休息机会。   纪时跟魏繁星来了之后先找林晶,周家俊也跟着来了,和几个月前相比,两个小孩没什么太大变化。   倒是他们觉得两个大人很不一样了,林晶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哦哟一声,“啧啧啧,姐你这是跟你大侄子在一起了啊。”   魏繁星顿时想起她跟林晶说过的自己不可能跟纪时在一起的话,当时有多肯定,现在就有多打脸。   毫无疑问地被小丫头嘲笑一顿,然后在纪时揶揄的目光里赶紧让他们带路去参观学校。   跟魏繁星和纪时还在这里读高中时不一样,这几年学校建起了新的教学楼、宿舍楼和体育馆,原本就不算特别大的学校现在显得有些拥挤。   林晶告诉他们:“听说学校已经在东岸新区那边拿了一块很大的地,打算搬过去了,说不定等我读几年大学再回来,学校就不在这里了。”   他们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没遇到以前的班主任罗老师,魏繁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跟林晶说了晚上一起吃饭的事,她就问:“纪哥这是跟你回家来见家长了么?”   魏繁星脸红了一下,赶紧摇摇头,“不是,那个还早着呢,他就是跟着来玩的。”   话是这么说,但信的人没几个,林晶一个小姑娘不信,周妙和魏东来两个大人自然也不信。   魏繁星回来之前给他们打电话,很坦诚地说了自己的近况,说自己谈恋爱了,才谈没多久,三个月都不到,对方是她的同事,也是以前的校友,还在临水一种读过书,跟自己是同班同学,这回校庆他也跟着回去凑凑热闹。   周妙当时以为她的意思是带男朋友回来见家长,一时间十分犹豫,“你们才刚在一起,这么快就考虑婚事,是不是太着急了?”   魏繁星连忙向她解释不是这样的,她和纪时并没有这么快就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这次只是单纯的去玩,“结婚最快也要到明年。”   两口子这才放下心来,说真的,虽然现在也常年不在家见不到面,但跟女儿嫁出去了还是有很大很大区别的,他们舍不得。   但是一起吃顿饭,他们倒还很愿意接受,就当是提前考察未来女婿了。   一起吃饭的是两家人,严格来说,大家对纪时不算完全陌生,因为魏繁星当初就是因为她的小姨父跟陈女士是熟人,从而得到了面试的机会,最后又靠自己被孟老爷子收徒,这才进了回春堂。   “说起来也是缘分。”弄清楚纪时跟魏繁星认识的经过,大家都忍不住感慨。   得益于陈女士遗传的美丽的皮囊,周妙很快就对这个生得面如冠玉的未来女婿产生了喜爱之情,加上他在长辈面前比平时更会做人,更加长袖善舞,等到这顿饭吃完,周妙已经彻底倒向他那头。   得知他住在酒店,她还拉着他道:“快去收拾东西退房,都到临水来了,怎么能不住家里,家里就有客房!”   又埋怨魏繁星:“星星也真是,不知道安排一下,浪费钱这怎么行。”   魏繁星扁扁嘴,一脸不忿,心说之前担心得要死生怕这是见家长谈婚事的也不知道是哪个。   纪时觑一眼她的脸色,忍住笑,道:“没关系的,睡觉哪里都行,明天一早我就上家里蹭饭去,叔叔阿姨别嫌我烦就好。”   “不会不会,怎么会嫌你烦。”周妙笑呵呵地摆摆手,又说明天带他一起去吃早茶。   就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魏东来也点点头,道:“明天晚上就在家吃,订了烧猪的,星星最喜欢那家的味道,不过订的时候不知道你们要回来,就没订大的。”   总之,纪时的临水之行非常顺利,和魏家诸位长辈相谈甚欢,甚至在走的时候,周妙和魏东来还邀他过年的时候还来玩。   又说:“下次可不许住酒店了,别浪费那钱,知道没有?”   他连连点头,笑得灿烂极了,魏繁星看着他这模样,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她叹气道:“你这回真的在我家留下名姓了,估计以后你真的成了我家女婿,待遇也就这样了,你说……要是以后咱们分手了,怎么办?”   纪时一边开车,一边冷笑,“魏医生,我劝你不要这个时候刺激我泼我冷水,不然我真的做得出连夜绑你去民政局登记的事。”   啊这……   从临水回来,三九贴的第一贴已经过了,回春堂的病人仍旧不见少,冬季天寒,呼吸道疾病和心血管疾病的患者总是多的。   十二月底,纪时不知道打哪儿听说桃李春风小区二期那边有人要出手房子,三室两厅的大三居,他跟魏繁星商量,是不是要把千江悦那边的房子卖了买这边的。   这件事遭到魏繁星的强烈反对,“那边是双学区,这边是单学区,傻子才做这种事,不许卖!”   她反对得很激烈,纪时见状连忙哄道:“不卖就不卖,我另外想办法搞个首付好了。”   他说的办法,就是跟陈女士商量,因为是个人名下第二套房,首付比例就跟首套房不一样了,加上以后要装修,需要的钱不少。   “你把你基金卖了,我跟你爸再给你一部分。”依誮   “星星那边还有房贷背着,这边你靠自己吧,不过这样以后你们日子会紧巴点,考不考虑千江悦那边租出去?”   纪时摇摇头,“不租,我费半天劲装修起来的房子,万一租给个不好的租户,全给我嚯嚯了。”   倒是魏繁星那小公寓以后可以收拾收拾租出去,让她以租养贷,手头也能松快点。   他去跟魏繁星商量,魏繁星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非得多买一套房在这边?”   “以后咱们住这里啊。”纪时理直气壮地应道,“一来这边离回春堂更近,二来你也有房子在这边,这样就算以后吵架了你要离家出走,也不用走太远的路,你说对吧?”   魏繁星:“……”需要我夸你考虑得真长远吗:)   但不管怎么样,房子最后还是买了,接下来就是找人装修,这都是年后的事了。   过年的时候纪时还真的去了临水拜年,不过没过夜,吃了午饭,下午就回来了。   等过完年,魏繁星想到要去考驾照,“趁着天还没热,赶紧学了再说。”   从二月份一直到四月份,天气彻底热起来之前,魏繁星终于考到了科目四,纪时的装修也紧赶慢赶地进入了尾声。   她去考试,纪时说要送她,她不要,反而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道:“纪医生,我想问你借点东西。”   纪时笑起来,问她借什么。   她就说:“当然是借你吉言。”   纪时脸上的笑愈发灿烂起来,点了两下头,“好,我祝你好运。”   他说完,弯腰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也祝我好运,能和你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我们成为纪先生和纪太太,直到我们成为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也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他笑着送她出门去考试,转回身来,叫纪总:“纪大猫,我们去给妈妈买庆祝她通过考试的礼物吧。”   漂亮威风又呆萌可爱的大猫喵了声,哒哒哒地跟了上去。   此时距离魏繁星第一次见到它,已经快过去一年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从今往后,纪大猫也是有妈妈的小猫咪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