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见你》 作者:予我白鹭   文案   *暗恋成真,双初恋,SC   *小白脸不是男朋友,文案里也不是KF,男主误会了   *微社恐叛逆软妹x跌入凡尘后·宠妻狂魔大佬 第1章 有人找我未婚妻要微信   《初初见你》   文/予我白鹭   北城的初秋天气微冷,这个季节总是多雨,难得见晴天。   天色灰蓝。   沈棠初从自家车上下来,踩上一片残破的落叶。   导师的办公室在三楼,她没坐电梯,直接步行上去。   她在北城大学读传媒专业,今年研二,导师姓周,对学生一贯是放养式。   见沈棠初进来,周勤放下电话,开门见山地和她谈一个交换留学的名额。   “这次是公费名额,除了你还有一位同学,他的材料已经在准备了,你下周六交上来。”他推了推眼镜。   周勤说话风格利索,没给沈棠初拒绝的余地。   沈棠初手背在后,抓了抓背包带,微圆的杏眼里露出几分犹豫:“老师,这次留学是半年还是一年?”   “至少半年。”周勤透过镜片睨她一眼,语气严肃中透出亲厚,“老牌大学,对方教授又是顶尖大牛,去不去你自己斟酌清楚。”   沈棠初点点头。   这是难得的学术资源,听说教授已有数年不带研究生,她若放弃,必有大把的人前仆后继来争取。   她轻轻吸了口气,有些为难道:“可是这时间,可能会跟婚礼有冲突。”   年轻女孩往往藏不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她澄澈干净的眼睛十分明亮,暗含期待。   周勤:“我记得你们结婚日子还没定。”   沈棠初:“是还没定。”   “那怕什么?半年后回来再结婚不迟。连半年都等不起的男人要来做什么?”   周勤知道她订婚的事,说起话来不留情面,他自己也是男人,因此听上去有些好笑。   沈棠初抿了抿唇,白皙的脸显得斯文乖巧:“谢谢您,我考虑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周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满意。   沈棠初自小就怕跟师长打交道,明明没做错什么,总觉得紧张,赶忙从办公室退出来。   刚巧这时候梁盼打电话来,约她晚上一起吃饭逛街。   “今天晚上吗?不行哦。”   梁盼:“怎么不行?你家傅柏凛人在国外,你又没什么事,陪我嘛陪我嘛!”   沈棠初站在走廊上,微风撩动她暖茶色的发丝,唇边牵起笑意:“他今晚八点到,我去机场接他。”   “所以,你是要为了个男人抛弃姐妹?”梁盼语气夸张而沉痛,“初初宝贝,我看错你了。”   沈棠初一脸淡定:“盼盼宝贝,你为了你老公扔下我多少回了,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   梁盼的声音忽然飘远:“哎?初初你说什么?这破信号……喂喂喂?”   下一秒电话直接挂断。   沈棠初都被她逗笑了,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车就停在楼下,她沿着楼梯下行,听见下面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还挺耳熟,其中一个是她同学。   “搞快点搞快点,再晚几分钟就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你确定是他本人来了?”   “你看我同学发的照片啊,除了他还有哪个杰出校友这么年轻,还能壕到直接捐楼?”   两个声音匆匆离去,很快跑没影了。   沈棠初心里跳了一下。   北城大学历史悠久,杰出校友少说有百人,但要论有钱到能捐楼的那就不多了。   她记得傅氏集团有个基金会,很热衷于慈善事业,尤其是教育方面。   学校里两座明心楼就是傅氏捐的。   其中一栋就在办公楼旁边不远,她下楼后,看见许多学生还有年轻教师赶往明心楼A楼。   她决定也去看看。   一路上,傅柏凛的名字不断被风送入她耳朵里,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直到在明心楼一楼阶梯教室亲眼见到那人。   她刚进门,就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氛围很热烈,在校领导的示意声音才渐渐平息。   校领导笑得很不矜持,像看见了财神爷,将傅柏凛请到讲台前,希望他能跟台下的学生们指教几句话。   那位同学说得没错。   她来迟了,教室里围得水泄不通,就连站都站不下。   沈棠初在门口挤不进去,她前面是几个高个子男生,只有在他们偶尔移动的瞬间,她才能捕捉到讲台上的画面。   男人宽肩窄腰,一身深黑的定制西装,迈出长腿缓缓走向讲台。   他仿佛自带光环,气息凛冽,一举一动间就能吸引所有目光。   正是她已有一个月没见的未婚夫。   沈棠初微微怔住片刻,蹙了蹙眉。   他站定在话筒前,不假思索地开口:“各位都是学弟学妹,指教谈不上,捐楼的意义只是给各位多提供一个学习场所,争取有一天为母校捐楼的是你们自己。”   语气一贯的冷淡,声音透过麦克风显得更低沉。   带起看不见的电流。   瞬间掌声雷动。   既是杰出校友,又是北城最著名的企业家,他一句话简短却有力,足以鼓舞到全场所有学生。   有些人可能是太热血沸腾了,人群开始躁动,纷纷想要往前挤。   忽然间,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傅先生向来言简意赅,那剩下的话我就来替他说吧。有些同学可能认识我,我是你们的学姐周荷,说起来,我已经帮傅先生打理他的基金会有七年之久,在全国各个学校捐的教学楼超过一百栋,而每一栋楼都叫明心楼。”   出现在傅柏凛身边的女人穿着白色套装,气质温婉,笑意盈盈。   沈棠初认得她。   周荷,她和傅柏凛大学同学,后来跟随他一起做事。   要说对他的了解程度,沈棠初自认不如她。   “其实明心楼的意思是,希望各位学子能够明心明德,灵心彗性,不仅在学业上力争优秀,同时也不忘自身品性的修行……”   沈棠初垂下眼。   目光看似淡定,指尖却忍不住蜷缩起来。   她睫毛浓密,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遮住几分黯然。   身后有人小声讨论。   “真的是周荷学姐!她好有气质,想要她的套装同款!”   “死心吧,你买不起。”   “你不觉得她跟傅先生站在一起很搭吗?简直太养眼了。”   “我听说傅柏凛订婚了,未婚妻不会就是她吧?”   ……   沈棠初轻轻吸了口气。   她想先走了。   既然傅柏凛已经提前回来,自然不需要她再去接。   这时,身后忽然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强行往里挤,不知是谁无意中踩到她,周围又在推来躲去,沈棠初身子不稳踉跄向前。   还好前面的高个男生及时回头扶住她。   “沈学姐?”男生五官清秀,眼神有些诧异。   沈棠初看他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只好笑笑说了声谢谢。   男生很绅士地伸手帮她挡住人群,低头说话,耳垂泛红:“学姐站我前面吧,免得摔倒。”   然而沈棠初只想走,她摇摇头。   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台上的人注意到了门口的骚乱。   她随意抬眸,恰好与那双对万物都漠然的黑眸撞在一起。   心里忽然就慌了一下。   沈棠初匆匆收回眼神,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走到外面,被道路两边的银杏树包围,她感觉总算能透点气了。   沈棠初到旁边小超市买了瓶冰水。   这个季节本来不该喝冰,但她把冰凉的瓶身握在手里,感觉心里平静了些。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   她看了眼,有些愣住。   傅柏凛:在门口等我。   他很喜欢用句号结束一句话。   很少用问号,更没有感叹号,或者是复杂的停顿。   在他清晰理性的人生里,很少有疑问,感叹,也不需要向人解释什么。   发来一句话,五个字,就要她等。   她没来由地想到导师那句话,“连半年都等不起的要来干嘛?”   忽然忍不住发笑。   她就站在门口的银杏树下,没想到等来的确是小学弟。   “沈学姐……”他步伐有些匆忙,出来时眼睛四处观望,最后定格在她身上,像是意外又很惊喜,朝她小跑过来。   沈棠初轻点了下头:“你好。”   “学姐你好,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啦?”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我叫徐康,政法系大三的,学姐你有两次监考过我的期末考试。”   沈棠初尴尬一笑:“这样……”   难怪不记得了,她心想。   她表现得礼貌,挂着浅浅的笑,无形中自带亲和力,更显温婉甜美。   学校里很多男生都默默关注沈棠初,虽然她为人低调,不爱交际,但成绩却十分出众。   只是听说她家世不俗,且从不与男生交往,难免令人望而却步。   徐康拿出手机,小声地问:“学姐,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他刚说完,紧张得要死,却发现沈棠初的目光有些飘忽,仿佛是望着他身后……   徐康有些纳闷。   正要转头去看,身边却出现了一道阴影。   竟然是给学校捐楼的傅先生。   傅柏凛身形挺拔,无形便给人带来压迫感,他只是站在一旁,就让人有些说不出话。   徐康有一米八,算高的了,然而看向傅柏凛的时候还是要微抬起下巴。   傅柏凛朝他淡淡地一瞥,拨开袖口看了眼表,问沈棠初,“聊完了吗?”   沈棠初抿唇,手扣住背包带,朝傅柏凛身边靠了点:“差不多……你忙完了?”   “忙完了,一出来就见到有人找我未婚妻要微信。”男人牵住她手腕,眼神冷漠,“走吧。”   他们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引来无数探究猜疑的目光。   徐康:“……”   沈棠初悄悄回头,给了学弟一个抱歉的眼神。   傅柏凛就是这样子……   他语气并不强硬,却无形给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正如其名,凛冽若寒冬松柏。   司机驾车从教学楼前缓缓经过。   恰逢周荷在一众同学的簇拥下走出来,她看向车里,先看向傅柏凛。   随后目光落在沈棠初身上,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他公事繁忙,一连接了几通电话,听起来是个大项目,沈棠初安静地坐在一边,敷衍地划着手机,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后视镜里,傅柏凛漆黑的眼睛一晃而过,他不爱笑,总显得有些肃冷。   明明就在身边,和她分别坐在车的两边,无形中却仿佛隔着一道山水。   他终于结束通话,将手机随意地放在一边,这时才看她一眼,问:“吃过晚饭了吗?”   快到六点,天色隐隐昏暗下来。   “没有,你呢?”沈棠初看他冷峻的眉眼中略带倦意,不像是很想吃饭的样子。   果然他说:“吃过飞机餐了,你要是想吃我就陪你吃一点。”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透露出发自内心的淡漠。   傅柏凛从不解释。   他懒得去说,为什么提前回来却没通知她,突然空降在她学校里。   更不会关心小学弟找她要微信是干什么。   沈棠初这会儿吃不下。   “不吃了,我有点累。” 第2章 我都抓住你了   “先送沈小姐回家,”他低声吩咐司机,接着揉了揉眉心,“我休息一会儿。”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头偏向车窗。   车玻璃隔绝光线,隔音也好,城市里绚烂的霓虹几乎透不进来。   连轴转的工作强度,加上长途航程,他的确是累了。   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些,沈棠初拉上后座隔板。   小小的空间,隔绝世界,只剩下彼此二人,她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傅柏凛睡姿端正,眉头微皱,下颌线流畅紧绷,侧脸显得五官更为立体,鼻梁高挺,像一道无法越过的山峰。   一双长腿稍稍分开,双手抱臂,额前垂下一缕头发,阴影遮住深邃的眼眶。   沈棠初动作很轻,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再一点。   就快碰到他的手臂,她停下来。   心跳很快,她努力平复,看向窗外无意义的城市夜景,暗自希望司机能开得慢一些。   最好能多遇上几个红灯。   途中经过广南路。   北城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在下雨的夜晚,一眼望去全是模糊后的霓虹冷光,有种冷感的迷人。   就像那个让她捉摸不透,只能远远观望的傅柏凛。   人如其名。   车逐渐靠近前方耸立的那栋大楼,正是在她和傅柏凛订婚那日开业的酒店。   傅沈两家合资,既是代表两家实力雄厚财团的商业合作,也寓意两家联姻。   沈棠初那双杏眼雾蒙蒙的,她看见眼前冰冷耸立的大楼侧面,低调的两个蓝色字母上下排在一起,光源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呈现出特殊的灯光效果。   L&C。   几秒过后,字母中间的符号,忽然变成玫瑰红的心形图案。   沈棠初眼睛一亮,双眸中仿佛有玫瑰盛放。   酒店开业后,她曾有意无意路过这里许多次,她确定,从前的大楼灯光不是这样。   这个细节的小心思,会是他想出来的吗?   她心中生出几分惊喜的慌乱。   忽然,她左肩一沉,傅柏凛睡着了,头靠在她身上。   她一颗心本就悬着,这下被扯断了线,几乎飞到九霄天外。   他睡觉时很安静,眼底垂下阴影,像一幅阴霾的古典画作。   鬼使神差般,沈棠初拿起手机,将这一幕收进相机。   她心如擂鼓,甚至来不及调整角度,便匆忙按下拍照键。   幸好他五官优越,随意一拍也像风景画。   照片中,他的短发擦在她侧脸,有种不动声色的亲昵,乍一看,仿佛是对默契恩爱的情侣。   车遇上红灯,稳稳地停下。   沈棠初心中却无法平静,她低头,望见男人密而长的睫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他没反应。   这让她更加大胆。   抱着做坏事的心思,不受控制地,用手指描绘他紧闭着的薄唇。   就在这时,傅柏凛睁开眼,抿唇,沉默地瞧着她。   眼中是一片混沌的幽暗。   沈棠初心一颤,连手都忘了收回,杏眼圆睁,表情局促,有点像被吓到的小动物。   手指甚至不小心压唇上了下。   那一瞬间她想,真奇怪,冷得简直不像身在凡尘的人,嘴唇竟是温热的。   傅柏凛的眼神渐渐清明,他眼尾的弧度狭长而冷,捉住她手腕,低叹了口气:“沈棠初,别胡闹。”   -   后来是怎么回家的,她有点不记得。   被当场抓包后,傅柏凛便换了个角度继续睡,而沈棠初直到回家,洗完澡,躺到床上,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沈棠初摸出手机,微弱的光照在她脸上,素颜,未经修饰,眼神乖巧纯然,不乏天真的野心和勇气。   一打开便看见那张照片。   她身形娇小,与傅柏凛贴在一起,说不清是谁靠着谁更多一点。   车里光线昏暗,隐去男人周身冷硬的气质,温和到模糊了棱角。   单看照片,让她生出一种天长地久佳人成双的错觉。   可她永远记得见他的第一面,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懒散淡漠,看人的时候眼尾耷拉着,显得冷戾且不耐烦。   那年她十七岁。   无意中目睹父母吵架,平日里优雅得体,被媒体称作“商界眷侣”的两个人,撕□□面,疯了一般地扭打在一起,撞碎墙上的全家福照片。   沈知礼一脚踩上去,鲜血淋漓。   这不是她第一次撞见。   沈棠初悄悄退回房间,第二天天未亮,她拿好护照和银行卡,简单行李,单方面决定要离家出走。   当天下午便落地两千多公里外的港城。   时值七月中,港城冷雨裹风,她来到项希尧的公寓,他人却不在,打电话后才知道他前一晚离开港城办事,至少一周才能回来。   沈棠初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扯谎,说自己和同学来港城玩,结果很快就被戳破。   项希尧在电话里凶她,让她赶紧回家,否则就让人来抓她,到时候没她好果子吃。   沈棠初本就委屈,她被吓到,赌气地挂断电话。   赶在小叔叔派来的人赶来之前离开公寓。   她喝了瓶冰箱里的牛奶,穿上叔叔的飞行员外套,顺走客厅桌上的一张门票。   今晚红馆的一场脱口秀演出。   沈棠初不认得今晚的脱口秀演员,匆忙赶去,门票位置很靠前,直到开场,她直接傻眼了。   她的粤语就是半吊子水平,连跟着笑都合不上节拍,来干嘛?   这还不算什么。   大不了挨过一个多小时,别人笑她也笑,别人鼓掌她也鼓掌就好。   就像对付难捱的化学课。   演出进行到半小时左右,她头顶上方忽然出现一句低沉声音:“唔该。”   这句话她懂,借过的意思。   开场这么久才入场,岂不是错过了许多笑点?她想着,向后靠了些,膝盖避向一边。   男人径直走过,冲锋裤的衣料轻轻从她腿上蹭过。   她抬眸,在幽暗光线下,只捕捉到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   那一瞬间的惊艳,随着他在她右边落座,让沈棠初直接石化。   他是谁?   当时她随手拿走票,桌上好像还有一张?   那张票是她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沈棠初左边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长者,面目慈祥,不像是项希尧交友圈里的人。   而右边的男人……   沈棠初紧张地攥紧衣袖,垂下眼,紧张地悄悄打量他。   傅柏凛坐姿十分松弛,一只手臂搭在座椅上,抵着头,大半张脸浸在阴翳中,偶尔才扯唇轻轻一笑。   不像旁人开怀的哄堂大笑,他笑得根本不走心,难以轻易讨好的样子。   他给人感觉孤绝而矜贵,无形中给她很大压力,更冻过红馆内不要钱的冷气。   她坐立不安,等到中场休息,灯光亮起来,男人的手机正好响起。   就是现在。   她抓起背包毫不犹豫地起身跑路。   沈棠初记得洗手间附近就有出口,她跟着人流走,听见身后纷沓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转头,隐约见到他黑色风衣的一角。   她吓得加快步伐。   那短短几十秒,让她体验到老港片里亡命天涯的生死场面,一颗心被高高悬起。   傅柏凛在身后叫她名字:“沈棠初。”   她装没听见,连走带跑。   却不想走错了路,这不是洗手间的方向,而是场馆内卖演出周边的区域。   大部队将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是真正的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她心一慌,忽然被人撞了下,重心不稳,向前扑去,差点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手腕忽然被用力攥住,接着,她肩上一沉,被男人握住手臂,轻轻一提,将她放到下一级台阶上,转危为安。   短短一瞬间,她的心被提起又放下,不亚于一次过山车的体验。   傅柏凛同她叔叔一般高,将身后光线遮住大半,地上一圈阴影,将她完全拢入其中。   在他面前,沈棠初感觉自己很渺小。   她这才看清他。   五官冷峻而优越,眉宇间裹挟着戾气,看起来比项希尧还凶。   他居高临下,依然攥着她,放在她肩上的手挡住身侧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都抓住你了,还往那儿跑?”   仿佛一语成谶。   又或者是天时地利的安排。   第一次见面,他喊她的名字,那么生疏冷漠,如今要结婚了,却连这一点都没半点进步。   -   第二天下午,周荷约她喝咖啡。   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店。   西门的咖啡清吧一条街在下午颇为安静,沈棠初挑了一家常去的小店,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放下学生气满满的背包,周荷从鳄鱼皮背包里取出眼镜,金丝边的,显得更为娴雅气质。   “我太久没回母校了,有什么好推荐?”她问沈棠初。   “这里的椰香拿铁是招牌。”   店员过来点单,周荷要了杯椰香拿铁,店员认得沈棠初,她常抱着笔记本来店里喝咖啡写东西,熟稔地问:“同学还是喝冰美式吗?”   沈棠初朝她腼腆一笑:“照旧。”   店员顺势询问是否需要其他点心,沈棠初不爱吃甜,而且还得为晚餐留着胃,无奈店员太过热情,主动介绍店里的新品,还邀请沈棠初免费试吃。   她脸皮薄,花了些时间才推拒回去。   短短几句话功夫,她注意到对面投来的探究目光。   又在她看过去时不着痕迹地收回。   周荷桌面上手机屏幕亮起,她低头去看,心中却在暗忖,小姑娘是何时长大的?   上一次见她,比现在稍矮一些,纯白面容,幼猫般圆而无辜的眼睛,很安静,脸颊带着青涩的婴儿肥,总是紧抓着背包带,眼底的敏感和戒备根本藏不住。   这才想起来,原来已经五年过去,那时沈棠初还不及十八岁。   她如今依旧稚嫩,虽在很努力地扮演成熟,但正在最好的年纪,嘴唇无需着色,天然如花瓣般美好。   她生得没有攻击性,却很难不让人产生敌意。   周荷伸手将头发拨至耳后,无名指间钻光微闪。   “这是婚戒?”沈棠初不由得注意到。   她抚了抚戒指:“是啊,下个月的婚礼,”她温婉一笑,“仓促了点,否则还能给你和阿凛当伴娘。”   阿凛……   沈棠初眉心一跳,低眸敛住情绪。   店员很快送上咖啡。   沈棠初那杯是无奶无糖的冰美式,周荷看了眼,笑道,“阿凛以前天天靠这个吊命,我那时总劝他少喝,没想到你也被他传染了。”   说者未必无心,沈棠初却听进了心里。   周荷和从前一样健谈,主动说起他现在的丈夫,他们是在旅行中认识的。   接着,她又说起下个月婚礼的准备,场地在哪儿,还有各种细节。   脸上有种不真实的幸福。   沈棠初听得社恐要发作,只好说:“你一定很爱他。”   周荷闻言,却轻轻转动戒指,答非所问道:“我以前也以为婚姻需要爱情,可其实,比起一个我爱的,我现在要一个爱我的人。”   两人离开咖啡店,在门口告别。   一阵冷风袭来。   气温骤降。   沈棠初只穿了件杏色的薄开衫,手背冷出细小的紫色血管,周荷看了眼,不由分说地脱下披肩,给沈棠初披上。   “你穿着吧,我的车很快过来。”沈棠初要还给她。   周荷微笑,缓缓道:“我的车已经来了,下次你让阿凛带给我就行。”   她走向那辆奔驰,回过头,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微笑着说:“对了,昨天我和阿凛一起出席活动也是碰巧,毕竟我和他认识很久了,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对吗?” 第3章 他竟肯陪未婚妻秀恩爱   “我靠!?这破披肩!她不就是个老同学吗?得瑟个球呢!”梁盼气得把披肩夺过来,“我让杨凯南还给她!”   沈棠初把披肩拿回来,叠好放一边,慢条斯理地问:“哦?是谁说跟杨凯南吵架了?要让他滚回婆家睡觉?”   梁盼伸出手,向她展示手上大钻戒:“当当当当,看在这小可爱的份上,我原谅他。”   “很漂亮。”三克拉,切割完美,在光下呈现出幽蓝色。   点完单,梁盼看着沈棠初干净修长的手指,忽然问:“傅柏凛送你的钻戒呢?大粉钻!怎么不戴出来闪瞎她的眼?”   沈棠初摇头:“太高调了,不适合带去学校。”   “也是,那,这披肩你打算怎么搞?”   “不知道。”   梁盼嗤之以鼻:“扔了算了。”   她和梁盼在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周围音乐很噪,鼓点和放肆的调笑声混在一起。   傅柏凛突然打电话来。   沈棠初有些意外,特意到二楼卫生间接他电话。   “在哪儿?”傅柏凛问。   “朋友的生日派对上。”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乖。   可她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眼中的淡漠。   怎么可能不介意?   只是知道介意没用,所以不说而已。   她听见电话那头有打火机的声音,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来:“好玩吗?”   话音刚落。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用力撞了下,伴随着高跟鞋凌乱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在放肆的嬉笑。   “去里面吗?”   “快点啦,我才不想被人看到……”   沈棠初方才只想接电话,没有锁门,更没想过会有情侣突然闯入。   她手一抖挂了电话。   却见到门把手突然转动,发出“咔哒”一声。   紧紧相拥着的男女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不止是她,对方两人也吓了一跳,双方错愕地愣在原地。   那男人衬衫凌乱,皮带都已经解开,紧紧搂着女人。   沈棠初脸上顿时烧得更厉害,她低着头小声道歉,匆忙间挂断了电话,尴尬地往外走。   不经意间瞥见靠墙站着那女人脚踝的纹身。   是一串潦草的字母,很是眼熟。   她忍不住抬眸看过去,果然是傅姚。   她与沈棠初目光交接,眼中闪过几分慌乱,接着狠狠地一眼瞪回去,恶意明显。   沈棠初没说什么。   却没想到,在周末的慈善晚宴上,她又和傅姚冤家聚头。   L&C酒店。   酒店二楼宴会厅,由《风·度》时尚杂志牵头举办的一场慈善拍卖会,北城名流汇聚,在这圈子里,这样的公开场合,一眼望过去几乎全是熟面孔。   因此,沈棠初在露台见到傅姚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她只是没想到,和傅姚并肩站在一起的竟然是周荷。   想了想,倒也不出奇,周荷跟傅柏凛大学四年同学,后来还曾进入集团帮助他工作,认识他的继妹也不稀奇。   从前他也曾听周荷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她与傅姚常私下往来,傅太太生日,她每年都会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   “小沈,真巧啊,”竟是周荷先一步打招呼,她笑容温婉,“怎么就你一个,阿凛没陪你来吗?”   不等她说什么,傅姚冷着脸抢白道:“我哥大忙人,满世界飞,哪有时间陪她玩。”   沈棠初看她一眼,眼眸沉静。   她不爱与人起争执,对傅姚这种充满攻击性的人,总是能避则避。   只是她想不通,傅姚对她一贯的敌意是因为什么。   她们接触不多,沈棠初这样的性子,更不可能主动得罪她。   今日见到傅姚亲密地挽着周荷的手,她心中忽然明白了几分。   或许还跟那晚洗手间的尴尬事件有关。   周荷笑了笑,说:“那你待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沈棠初轻轻皱眉。   她在心中措辞,该怎么推拒,才不会让旁人听到后猜测傅沈两家互有嫌隙。   这时,傅姚却拉住周荷要走,态度很是高傲。   周荷不赞成地对她摇摇头:“姚姚,她是你未来大嫂。”   傅姚挑眉:“呵,八字没一撇的事,谁知道?”   傅沈两家的亲事本就全城瞩目,两家财团联姻,给商界带来的影响不言自明,而沈棠初和傅姚出现在同一场合,早有人投来目光。   那些质疑、探究、八卦……种种不友善的关注让沈棠初如芒刺在背。   她看着傅姚挑衅的表情,平静的眼眸冷了几分。   她挺直背脊,语气不卑不亢,悦耳的嗓音仿佛娓娓道来:“我刚才见到周诗文,有些事要找她聊,先失陪了。”   一瞬间,傅姚傲慢的神色出现裂痕。   就和那晚,她和周诗文的丈夫衣衫不整闯入洗手间时一样的错愕。   那时,她是没想到会被人撞见,而现在,她以为沈棠初性格温软,绝不会提起此事。   点到为止,沈棠初并没有教育她的义务,她性格好,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她转身要走。   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突然笑嘻嘻地从拐角跑出来,后头还有一个孩子在追他。   小男孩径直朝沈棠初冲过来。   沈棠初头皮发麻,张开手接住他,整个人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才停下来。   小孩儿没事,从她怀里仰起头,眼神怯怯的,仿佛是知道闯祸,怕挨骂的样子。   她脚踝却扭了下,刺痛感无声蔓延。   更糟糕的是,她感觉后背一片冰冷潮湿,香槟酒的甜腻气味从身上传来,她回过头,看见傅姚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自己撞上来的。”   沈棠初垂下眼,扶着小男孩站好,手摸了下后背,一大半都洇湿了。   她今天穿的是件天空蓝的薄礼裙,淋上水肯定都会透出来。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无意继续争执,只想尽快去洗手间清理。   她眼神淡淡的,一晃而过,没看见傅姚和周荷眼中乍然出现的错愕。   还没来得及转身。   冰凉的后背忽然感觉一热,一件西装外套赫然披在她身上。   她眼底诧异,隐约闻到藏得极淡的烟草气息,伴随着雨水的冷冽,一抬头,就看见傅柏凛。   宴会厅灯光明盛,弦乐声丝丝入耳,撞入他漆黑的眼眸,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男人帮她披好外套,两手扶在她肩上,硬朗宽阔的胸膛与她不经意地触碰,像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沈棠初心中掀起涟漪,被衣袖挡住的手忍不住攥紧,指甲扣进掌心里。   疼痛而甜蜜。   “没事吧?”他声音低沉,气息从她白皙微红的耳廓擦过。   “没事,”她摇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你不是在出差吗?”   傅柏凛看见她右脚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撑着,冷眉皱起,就在这时,小孩子的妈妈找过来,那太太见冲撞了沈家千金,而傅柏凛就在身边,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   她脸色讪讪地道歉。   沈棠初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没事。   而傅柏凛,只是微微颔首,在孩子脸上扫过一眼。   小孩子本能地感觉到旁人的态度,他哭丧着脸躲到妈妈怀里。   沈棠初哭笑不得,偷偷瞄他,这个人啊,他不说话也不笑,冷着脸的时候真的很凶。   其实他什么也没说,更不必做什么,只凭一身凌厉气场,一个淡漠的眼神,就足以让人坐立不安。   沈棠初曾领教过。   十七岁的少女,在冷气充足的红馆内,被他堵住去路,失去逃跑的意志。   何况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   “你脚扭了,还能走路?”傅柏凛忽然问。   沈棠初怔了下,缓慢点了点头:“可以的。”虽然疼,但走慢一点没问题。   下一秒,他却将她直接横抱起来,声音低冷:“都不能挨地了还逞强。”   像在教训犯了错的学生。   只有只言片语,她却甘愿听他训诫。   他抱着她往宴会厅外走。   慈善拍卖就要开始,而傅柏凛却旁若无人,所经之处,正在攀谈的名流默契地让开路,那些探究的视线,看得沈棠初脸上发烫。   他抱得极为轻松,指骨微微陷入她膝盖内侧,温度灼人。   沈棠初心里一阵发颤,仿佛在他怀中缩得无限渺小。   “放下我,我自己能走的。”她声如蚊蝇。   傅柏凛垂下薄薄的眼皮睇她一眼,不置可否,他步伐未停,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而她呢?心里松了口气。   说不开心是假的。   伏在他怀中,沈棠初把自己藏进去,轻轻揪住他衬衣下摆,隐约感觉到他硬挺的肌肉,她一边被心跳折磨,一边放任自己沉迷于这一刻。   方才再被刁难,她心里也没太多波动。   他一出现,她就像汪洋大海中忽然找到方向的小船,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同时又觉得,他来了,那么一切委屈都不再委屈。   充满矛盾感。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神清澈又迷离,望向上方颠倒的穹顶,第一次觉得这种奢靡悬浮的场所美不胜收,让人晕眩。   满脑子都是他的气息,清冷疏远,却引人趋之若鹜。   旁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仿佛梦里的杂音,似乎没人相信,冷漠如傅柏凛,竟肯陪未婚妻当众秀这样的恩爱。   他一直将她抱上车。   后座十分宽敞,沈棠初习惯性挪向最右边,傅柏凛跟着坐进来。   “去最近的医院。”他吩咐司机,接着,毫无征兆弯下腰,手指圈住她的脚踝查看伤势。   男人的指尖微微粗粝,擦在她柔腻的脚踝上,“这里疼吗?”   奇怪,他语气冷漠,听不出一丝温柔,薄寡的眼皮不沾染情意,她却已经失魂落魄。   仿佛被他攥住的不是脚踝。   而是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他正好碰到痛处,沈棠初缩了下,手臂抱住自己,半张小脸都藏进他的西装里。   只露出双琥珀瞳色的眼睛。   那晚慌乱中挂了他电话,之后他也没再打来。   听说他出差去了,沈棠初也没去打扰。   傅柏凛松开手,靠上座椅,扯开领带,然后慢条斯理地松开第一粒纽扣,从拘束中暂时解脱出来。   “一点点。”她咬了下嘴唇。   他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倾身向前,打开中控的车载冰箱,取出一只不锈钢冰块,放在手中握了握,待温度没那么冰,随即拉起沈棠初的小腿轻轻抬起,搁在他腿上。   高跟鞋晃晃荡荡,落在地上。   她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冰块贴到她脚踝伤处上,她发出“嘶”地一声。   “好冰!”   “忍着。”他没多少哄小女孩儿的耐心,低头皱着眉,用刚解下来的领带缠住她的脚踝,将冰块裹在其中。   那动作熟练的,让她怀疑他到底有多少处理伤口的经验。   怕让她二次受伤,傅柏凛没绑太紧,手还圈在上面固定着领带。   冰块带给她凉意,而这个男人却让她感觉温存,沈棠初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分不清哪种感受才最接近真实。   她脚趾没涂指甲油,修剪得干净整齐,像五只圆圆的小贝壳,莹白中泛着肉粉,慌张地蜷缩起来。   “可以了,我自己握着。”   他根本没搭理她,兀自望着窗外穿梭的夜景,半晌,回过头,神情冷淡地问,“躲那么远,沈棠初,你很怕我?” 第4章 抓得他那么紧   傅姚呆呆站在原地,捏紧了酒杯,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继兄与她一向疏远,方才临走前,只留给她冷冷的一瞥。   仿佛已看穿她全部的把戏。   “怎么回事,我哥他……就这么走了?”她用手肘撞了下周荷,“你不是一直想见他,追上去啊。”   周荷摇了摇头,精心描绘过的嘴唇变得暗淡。   他眼中何时有过她?   她眉头紧锁,不安地紧紧捏住手臂,脸上闪过一丝扭曲。   -   行驶的车内,后座异常的安静。   沈棠初纯净明亮的眼睛望着傅柏凛,有些忐忑地开口:“我不怕你的。”   他闻言,目光遥遥地望过来,明明和她视线相接,却总像隔着什么,触摸不到他冷漠之下的实质。   低笑了声,没再逼问她。   司机将车开到位于南山路的一个私家医院,沈棠初记得是傅家名下的产业。   夜晚十分安静,他们从侧门驶入,下车后,傅柏凛自然地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许是因为刚才他那句话,沈棠初有意用行动来表示不害怕,她攥住他衬衫前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觉到他的热度,心跳失速。   男人在她头顶上方轻笑一声:“抓那么紧,怕我摔了你?”   “嗯?”   沈棠初一惊,这才发现她太过用力,难怪他一直微微低头迁就她的手。   顿时,她感觉脸上烧了起来,小声地抱歉:“对不起。”   少女巴掌大的脸掩在夜色中,红扑扑的,一直避着他的视线。   他嘴唇轻扯。   明明怕他怕得要死,还嘴硬。   接下来一路无话,直到进入急诊室,一个单人间,医生提早等在那里,看过她脚踝的伤势后判断没有大碍,敷几天药,尽量减少活动,一周左右就能好。   沈棠初全程安静,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她其实能感觉到只是小伤,可傅柏凛坚持如此。   他一句话,漫不经心的掌控,难得对她这样在意。   她不愿多想。   宁愿理解成是他的在意。   白皙的脚踝涂上褐色药膏,味道稍微有些刺鼻,傅柏凛站在对面,他个子高,无形中给人压力。   每次感觉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扫过来,她心里都一阵紧张,只想把脚收起来。   没多久,他的一个女助理送来一件针织连衣裙,傅柏凛示意她帮沈棠初换上。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让外人给自己换衣服,哪怕是同性她也觉得别扭。   女助理挺友好地冲沈棠初眨了眨眼,她会错了意,眼中出现一丝了然的暧昧,“那我可以先下班了,不当电灯泡,有傅总在这里照顾沈小姐。”   她飞快地开溜,像是怕晚走一步就要破坏二人好事。   沈棠初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她看着助理带上门,医生也不在,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明明该是最洁净禁欲的地方,她却心如潮涌,心跳声都快关不住。   垂下眸,担心灯光太亮,让她的心事无所遁形。   一句“我自己来,没事”卡在喉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近,停在她面前。   傅柏凛的声音漫不经心:“换吧,我在这守着。”   说完,他拉上淡蓝色的隔帘,站到窗边。   隔帘下方只留下淡淡的一圈阴影,象征着他还在这里。   只与她一帘之隔。   沈棠初抿了抿唇,背过手,去够身后的拉链,被酒泼到的裙子已经半干,然而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感觉到阻涩感,怎么也拉不动。   她有些着急,耽误了些时间,怕傅柏凛等得不耐烦,动作稍微有些大。   一时重心不稳歪在了病床上。   影子狼狈的晃动。   “怎么了?”傅柏凛听见动静,走近了些。   沈棠初深吸了口气:“拉链拉不开。”   她想说,要不就这样,不换了,反正待会儿到家再换衣服也一样,然而这时,傅柏凛已走至近旁,手停在隔帘上,稍微撩开一条缝,“转过去,我来。”   他话语简短,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暧昧。   沈棠初“嗯”了一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她背过身,过了几秒,感觉隔帘被拉开,他稍微倾身靠近,一只手为了固定,摁在她白皙漂亮的蝴蝶骨下方。   她感觉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禁凝固。   少女的背脊纤秾合度,从肩到腰一寸寸收窄,最细的那处仿佛盈盈一握。   就是有点僵硬。   傅柏凛面上淡然,一派心无旁骛的模样,只有清浅的鼻息若有似无地烫在她背上。   她攥着床单,心乱如麻,语气糯糯地开口:“好了没?”   不行就算了。   再继续下去只怕她心脏受不了。   “别催。”   “……”沈棠初无语凝噎。   越是煎熬,时间反而越漫长。   他十足绅士礼貌,手指很注意,几乎不曾触碰到她,然而她的后背还是感觉一阵战栗,仿佛有蚂蚁咬噬。   她忍不住想象,此刻傅柏凛会是怎样的表情,心中又在想什么。   真有那么冷静,还是他也会有那么一点失控?   连空气都陷入沉默。   沈棠初有些尴尬,她主动开口:“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幸好有你在。”   傅柏凛却无所谓地表示:“以后碰见这种事不必忍让,她不敢拿你怎样。”   她愣住,“那个小孩也不是故意的,你也太凶了点。”   “我说的是傅姚。”   沈棠初眨了眨眼,说:“我没有忍让,只是不想招来话柄。”   那样的场合,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注意。   “那就试着把话语权捏在自己手里,”他顿了顿,食指和大拇指用力,捏住拉链往下带,淡然道,“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及时出现。”   沈棠初默然,眼眸里奕奕的光黯了下来。   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心里知道,傅柏凛这话没错,可她忽然觉得仿佛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他才会用这副教训小朋友的语气同她说话。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他们好像不在一条水平的线上。   就像背后这难缠的拉链。   她费尽力气,将手臂扭曲成很难受的姿势,怎么也拉不下来,而他轻轻松松就能搞定。   他永远处在居高临下,游刃有余的那一边。   解决完拉链,傅柏凛随即放下隔帘,回到窗边,而沈棠初抓紧时间换好衣服,这段时间,她一句话也没说。   刚才周荷也在,傅柏凛不可能没看见,而他对她的存在只字未提。   沈棠初想到,周荷要结婚了,这件事他知道吗?   外间传来摸索的细微声音,窸窸窣窣的,接着她听见打火机响了一下,然而过了会儿,却没闻见一丝烟味。   等她拉开隔帘,看见他倚在窗口,目光淡淡地放在她身上,指间什么也没有。   之后她坐傅柏凛的车回家。   他恪守未婚夫的身份,一直将她送到卧室沙发上才离开。   该做的他都做到,可也仅此而已。   和导师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沈棠初被他放下来后,轻轻拉住他的衣袖,简单告诉他交换留学的计划。   她紧靠沙发,把自己缩在最安全的位置,目光清凌凌的,天真而分明。   “留学计划为期半年,所以如果我去,婚礼只能往后推迟。”   傅柏凛淡漠的眼神微凝,冷峻的脸看不出情绪,“你想去吗?”   沈棠初盯着他漆黑的瞳仁,有些执拗地问:“你想让我去吗?”   他似乎怔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地扬起,接着抬手敷衍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只需要问你自己想不想去,婚礼推迟没问题,我不急。”   沈棠初眼角发酸,难过,却不想哭,这答案她早有预料,根本不意外。   这才是傅柏凛啊。   他可以很细心,一眼就看穿她脚踝受伤,连一步也不让她走,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亲密无间;   也可以温柔,顾虑她在旁边,拿出来的烟也能收回去。   像是怕伤到她,还知道摸摸头安抚,像对待不懂事的小猫那样。   谁敢说他不体贴?   他真好,好到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   沈棠初睫毛微湿,抬眸对他笑了笑,拉下他骨骼冷硬的手,从包里摸出手机给他看:“你没问题就好,我早就先斩后奏啦。”   屏幕上赫然是她昨晚发给导师的proposal邮件。   她笑得真切,眉眼弯弯的,眼眸闪着细碎的光。   看,她也是个称职的未婚妻,比起体贴,她不遑多让。   怕他为难,怕气氛更加尴尬,她先把退路封死,才敢任性地向他讨要一句真心话。   失望了,也能故作轻松地一笑带过。   看,不是你不留我,是我自己想走的。   暗恋便是要深深地藏起来。   不止瞒过他,更是把自己都骗过。 第5章 “离她远一点”   梁今韵在夜里十点到家。   沈棠初在宴会上扭伤脚的事兜兜转转传进她耳中,进家门的第一时间,她就进来女儿的房间。   “妈?”她一脸错愕,慌乱间,将膝盖上摊开的红色小本子塞进被子里,“爸爸不是说明天上午才到吗?”   梁今韵:“妈妈有点事,先回来处理。”   她在床边坐下,先摸摸女儿的额头,再拉开被子,看她脚踝上的伤,一张优雅面容中不乏担忧。   “没事的,傅柏凛带我去医院看过了,休息一周就好。”她冲梁今韵笑笑。   梁今韵不赞同地皱着眉:“他在你身边,怎么还看不好你,真是……”   沈棠初不爱听这话:“妈……他后来才赶过来的,不关他事。”   知道梁今韵没别的意思,她当年难产大出血,很艰难才生下沈棠初,所以从小到大都对她过分管束,吃穿用度无一不在精心掌控之内。   从前上学时,身边总有司机跟着,从来不让她吃校门口的垃圾食品,放学后不许在外逗留,就连周末闲暇时间,也只能和成绩好家世好的女同学一起玩,晚饭前必须回家。   至于早恋,更是严防死守,怕她被学校里不长进的男孩子骗,怕她受欺负。   所以她的青春时光几乎一片空白。   她现在不愿提起傅柏凛。   梁今韵摸了摸女儿柔软的脸。   要不是沈棠初的外婆坚持这门亲事,她原本并不属意傅柏。   他太复杂,梁今韵在商场摸爬滚打小半辈子也看不透他。   那年他二十五岁,刚在集团里拥有一席之地,权利还未稳固,他便不动声色地开始布局,利用人脉,以及强势的资本打压,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直到将老傅总踢出集团。   他年轻,做事够张狂,也够狠。   对待血亲也做得那么绝,无论他如今表现得多么彬彬有礼,可骨子里,不过就是一个斯文的赌徒,无法想象他心底会有多少温情。   这样的男人,恐怕血都是冷的。   梁今韵特意让厨房做的小炖品,亲眼看着女儿喝下去,才放心地出去。   沈棠初莫名松了口气。   母亲是商界女强人,这几年特别的忙,很少回家,沈棠初最常见到她是在视频通话里。   相比起梁今韵,她反倒见沈知礼更多一些,他主要负责集团国内的事务,本身也不喜欢让工作占据太多私人空间。   这方面她挺像他的。   就因为这样,梁今韵对女儿总有很多歉疚,她的弥补方式就是尽可能给更多的股份,给花不完的钱,却又方方面面限制她的自由。   她不是那种会问“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的家长,从小就不是,她更霸道直接,认为女儿需要的,就非要她接受。   就这么个霸道家长。   她要是知道女儿从上学时暗恋一个男人到现在,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沈棠初忍不住闷笑了几声。   脚踝上的药初时冰凉,渐渐转为温热,感觉很温和,不像被傅柏凛握住时那种隐隐的灼痛感。   她把头抵在被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那么干脆的答应留学,说她心里一点都不怪是假的。   可沈棠初总觉得,他这么个自我独断的人,在和她为数不多的相处里,某些细节处,还是给了一些耐心和温柔的。   那日在红馆被抓到后,傅柏凛押送她回项希尧家,到门口,少女鼓起勇气,假装淡定地开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路上在心里演练上百遍,声音还是微微颤抖。   ”傅柏凛。”他语气很淡地带过,像隐入夜色的雨水。   沈棠初思虑再三,从口袋抽出只笔,连本子一起递给他,幼猫似的眼神,虔诚而固执:“哪几个字?写给我吧。”   他弯唇,气息轻扯了声,像是在笑。   虽然那笑冷得接近零度的冰水。   现在一翻开笔记本,就看见扉页上那三个大字。   遒劲潇洒,很是不羁。   再翻开一页,是属于少女娟秀偏幼圆的字体。   “2012/7/15 港城小雨”   “我被傅柏凛抓住了。”   -   翌日清晨。   山月街,傅家老宅。   傅柏凛西装革履从别墅门口出来,腕上的陀飞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助理手捧文件跟在一旁,步履匆匆。   今天集团要参加省里一场重要的会议,涉及北城一项大型投资计划,其中有政府牵头,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何况傅柏凛一向最讨厌迟到。   老宅在北城郊区,远离市中心,每天上班来回也不方便,可傅柏凛习惯住在这里。   今日不巧,刚出门,就见到位不速之客。   傅姚一改往日的奢靡光鲜做派,妆容低调,穿着素净的灰色,像是努力要让自己隐形,以免触怒某个可怕的魔鬼。   她见到傅柏凛,走上来,却不敢靠太近,怯怯地喊了声“哥”。   傅柏凛冷淡地看她一眼。   他步履不停,径直走到车边,眼角余光都透着漠然。   “哥,昨天是那熊孩子先撞上沈棠初!然后她自己不小心撞上我。”傅姚追过来,急切地解释,“真的!不信你去问周荷姐!”   傅柏凛掀起薄薄的眼皮,皱着眉,对她挡住自己去路的行为非常不耐烦:“让开。”   他一个眼神便已然宣示禁令。   傅姚想起母亲的警告,还有她这个继兄杀伐决断的做事风格,她不想再被遣送出国,心底生出恐惧。   他脸色苍白,自觉地向旁边退开。   傅柏凛坐上车,傅姚急得脱口而出:“我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这样行了吧?”   当着他助理的面低声下气,傅姚心中委屈怨愤。   傅柏凛的眼神不经意瞥着她,淡声反问:“只跟我道歉吗?”   她一愣,“你说沈棠初?可我说过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不关心,我只需要你道歉,然后离她远一点。”他的眼神冷淡到不近人情,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妹下出最后通牒。   傅姚忍不住地抬高声音:“傅柏凛!你非得这么绝情吗?对我弟弟是这样,对爸爸,对我……”   他垂在座椅上的指尖动了动,仿佛被勾起某段深恶痛绝的回忆,眼神瞬间落下阴翳。   透过金丝边的细框眼镜,他冷冷地睨着她,“以后再动我的人,你该先想清楚。”   说完,他示意司机出发。   黑色的库里南毫不犹豫地开走。   傅姚不敢置信,身影僵住,又是气又是害怕,还是忍不住大喊出声:“沈棠初那天在派对上跟一个小明星勾勾搭搭,我亲眼看到!我替你不值才会冲动的!” 第6章 只是有一两分像你   沈棠初对这场风波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跟小明星扯出了绯闻,她有好几天都没联系傅柏凛。   但关于他的消息却不绝于耳。   听杨凯南说,他在忙一个重要的项目,整个人陷在工作状态里,谁也约不出来,项目涉及到一个大型的住宅商业综合体,如果建成,将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地标性建筑,不仅能拉动北城经济,更能同时带动好几个相关产业。   傅氏若能吃下这个大蛋糕,意味着集团中最年轻的掌权人,身价将会飙升,水涨船高。   “哇,羡慕死了,怎么你未婚夫就那么争气!”梁盼推她一下,眼中却笑眯眯的,佯装生气。   沈棠初笑了笑:“你家杨凯南哪里差了?”   “他就是纨绔败家子一个,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梁盼喝了口奶茶,想了想说,“但是就这点跟我最般配!”   “是啦,你们最绝配,下次吵架别来烦我。”沈棠初猝不及防又被秀一脸。   “偏不,就烦你,烦死你。”   “……”   梁盼笑嘻嘻靠在她肩上,半是撒娇半是好奇:“大不了,你也秀恩爱刺激我啊!啧,傅柏凛那样的极品男人,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啊?”   顿了顿,沈棠初眼眸微弯,不经意地问:“你猜是什么样子?”   梁盼真的认真思索。   “按在墙上亲!”她眼眸放出异样的亮,贼光闪闪。   沈棠初差点呛到,伸手去掐梁盼的脸。   “疼疼疼,好家伙,奶凶奶凶的……那就是一夜七次,下不来床!”梁盼眼睛鼓着,发言越发荒谬大胆。   沈棠初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耳朵有些发烫,她抿了抿唇,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有请梁小姐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发给他欣赏。”   颁出这座真神,梁盼瞬间怂了,开始求饶:“错了错了,求别告状,我以杨凯南的尊严发誓再也不乱说话……”   不敢再乱开玩笑,梁盼忽然想到什么,开始闹着沈棠初,要看她试三套婚纱。   沈棠初眼神微动。   也好,反正她一次也没试过。   婚纱送来后,就被收进衣帽间里,她提不起兴致穿上婚纱,也不敢再放任想象。   他那么敷衍,毫不在意,她不失望才是假的。   三套婚纱,无一不是精心设计,完全按照她的身材量身剪裁。   一件经典拖地款,一件鱼尾修身款,另一款比较特别,沈棠初一眼便被惊艳到。   不是常见的婚纱裙样,全身蕾丝精致镂空,材质摸起来柔和高级,修身鱼尾的设计外又有一层塔夫绸材质的拖尾,精致简洁而不失亮点。   “先试这件!”梁盼与她审美一致,当即眼前一亮。   “好。”   沈棠初脚伤未愈,行动不太方便,梁盼帮她穿上裙子,她大大咧咧,少不得趁机揩些油水,这里掐掐那里捏捏,伴随着“哇”地夸张感叹声,连连摇头:“傅柏凛捡着大便宜了,咱们初初宝贝这本钱,这手感……”   沈棠初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梁盼老司机了。   她打开梁盼的手,软着声音警告:“下次我要摸回来的!”   这把声音太甜软了,毫无威慑性,梁盼上手轻轻掐她白净的小脸,不再废话,蹲下来找角度给她拍照。   “别发出去哦。”沈棠初回头提醒道。   梁盼恰好按下快门。   那一瞬间拍下的画面,是沈棠初仓促间转头,半张侧脸纯美而又茫然,一手提着裙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梁盼心里忽然蹦出个念头:沈棠初这样好像电影里的落跑新娘。   她自觉不太吉利,没敢说出口。   她调整心态,换了好几个角度,沈棠初脸小,容颜精致,头肩比例恰到好处,皮肤白得发光,怎么拍都赏心悦目。   “我回去修一下再发给你,正好试试我的修图水平。”   梁盼这时看见杨凯南发来的消息,晚上有事不能来接她,还附上几个流泪猫猫头表情包。   “扫兴,”她抬头,见沈棠初正在背着手脱裙子,赶忙过去帮她,“晚上有个局,你陪我去吧!”   沈棠初指指自己的腿:“你觉得我能去吗?”   “能!我保证全程照顾你,行不行?好初初?”   她撒娇功力不俗,缠得沈棠初有些受不了,其实她自己也想出门,困在家有些无聊,想答应又有些担心,“你先说是什么局,有我认识的人吗?”   再来一次傅姚同款小惊吓,她怕小心脏受不住。   梁盼笑得神秘,压低了声音道:“有几个帅比明星,上个月爆了的那部悬疑电影的腹黑反派,你说挺帅的那个……”   “……谁?”   “啧,等等,”梁盼飞快地搜出聊天记录指给她看,“喏,你自己说的,我念给你听——”   沈棠初去抢她手机,可梁盼眼疾手快,配合语气夸张地念道:“我喜欢那个反派,他戴金丝眼镜,手指漂亮,又冷又欲,他杀完人用西装下摆擦沾血的镜框,我、人、没、了……”   不行,太羞耻了!   沈棠初这下真急了,像只烧红的兔子伸手去抢,在原地一蹦一蹦的。   俩女孩子疯起来也挺疯,嬉闹着,差点把穿衣镜打翻。   谁也没注意到傅柏凛就站在门外,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向他身残志坚抢手机的未婚妻。   他刚到,没提前打招呼,进来就熟门熟路地直奔二楼卧室,刚好听见梁盼在引诱沈棠初,还有那番关于男明星的评价。   他扯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推门而入。   梁盼直接呆住,手机高举着忘了收回。   而沈棠初更糟糕,她重心原本全在左腿,慌乱之下没站稳,开始左右晃动,吓得闭上眼,心想摔晕算了,也不知道傅柏凛到底听去了多少。   傅柏凛没让她如愿,他接住她,牢牢揽住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女孩子轻得简直没分量,像从没好好吃饭似的。   “一般般,不怎么样。”他淡声评价,语气莫名的冷,姿态却很是好整以暇。   沈棠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评价屏幕上男明星的照片。   “是挺一般。”她这话至少有一半违心。   是不怎么样,只是有一两分像你,够难得了。   傅柏凛不动声色扫了怀中少女一眼,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仿佛在分辨她话中真假,又像是她自己多心。   他没说她什么,挑眉问梁盼:“这只瘸兔子不能陪你去追男明星,不如我找人陪你?”   他语气不重,甚至比平时更温和,手搭在沈棠初肩上轻轻点着,颇有节奏。   莫名让梁盼想起沈棠初关于反派手指的评价。   漂亮修长,沾着血,斯文而充满攻击性。   刚编排过傅柏凛,梁盼比平时更怵他,二话不说选择逃走。   沈棠初被抛下,心中腹诽这家伙没义气,同时有些慌张。   “我没说要去,我知道脚还没好。”她有点心虚,咬字比平时重,显得刻意,为了探究他是否相信,故作淡定地与他目光对视。   傅柏凛嗯了声。   原来她还知道。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身上的婚纱拉链拉下一半,后背大片白皙,晃人眼睛,身前就快溢出风光。   傅柏凛眼眸黯下一分,俯下身来,微凉的手指将婚纱连同她后背一起摁住,她猝不及防,颤了一下。   他开口,气息轻轻的,拂在她的蝴蝶骨上:“拉链又坏了?这次是要穿还是脱?” 第7章 各玩各的   男性气息随着他的声音洒在她后颈,她腿肚子有些发软,垂下眼睛,用余光偷偷瞧着镜子里的傅柏凛。   他身上有股很淡的烟草气味,沾在衣服上,不难闻,反而因为太淡太远,非得靠得很近时才能感觉到。   比如现在这样,他胸膛贴着她的后背。   男人身上的温度总是高一些,肌肉有些硬,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   沈棠初指尖颤了颤。   他嘴唇是软的,胸膛却是硬的,五官棱角无一不是锐利冷漠。   好像是上帝在勾勒他的形象时,不小心少了些温情。   “先帮我拉上吧。”   她说完,傅柏凛二话不说就给她拉好衣服,干脆的动作冲破残存的些许旖旎。   镜子里,他看着她穿婚纱的样子,目光坦荡得过分。   让她那点羞赧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这就是设计好的婚纱?”他淡声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欢不喜欢。   沈棠初点点头:“对,送来了三套,还有两套……我试给你看看?”   另外两套就在佣人临时搬来落地式衣架上挂着。   傅柏凛看了眼,伸手拨弄了两下,手指从洁白的婚纱上毫不留恋地带过,随后便插回兜里,对沈棠初说:“你喜欢哪件就哪件。”   语气随意到漫不经心。   好像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真能凭她喜好就能做主。   沈棠初有些僵硬的脖子侧向窗边,看见家里的车从林荫道上驶入车库,沈知礼从车里出来,仿佛心有灵犀般抬头望了眼,刚好和女儿的视线对上。   父亲对她笑笑,脾气很好的样子。   从小就是这样,父亲温和,母亲严厉,沈知礼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学者,性情儒雅淡薄,哪怕成年后选择从商,他的商业经营理念也并无太大野心。   能做到后来大规模的集团,才华人脉,和那几年房地产利好的形势缺一不可。   也正因为此,他和梁今韵的经营理念不合,一旦裂开缝隙,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今那座钢筋铁塔的大厦,早已摇摇欲坠。   就在昨晚,她无意间听见父母俩在书房谈话,顾忌着女儿在家,彼此都压抑着音量。   沈知礼冷淡地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毕业后专心搞学术。   “搞学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惦记什么?”   “梁今韵,在说正事,能不能不要扯别的?”沈知礼压着怒,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当初就说不同意他进集团,就他那个投机心态迟早出事,我看这雷迟早要爆!”   傅柏凛也在窗边,冲沈知礼点头致意。   “先别试了,回床上躺好,我去跟沈总说点事。”他将她抱起来,往床上走。   这句话她就明白了,原来他今天不是特意来找她的,而是为了公事。   沈棠初困在他怀里,声音带了些情绪:“我腿快好了。”   他低笑了声,明明已经走到床边,却不把人放下,声音低沉,勾出冷感:“我看也是,都急着要去派对上追男明星了。”   “我没有,我就是……陪梁盼去。”   他笑得冷淡懒散,看不出信与不信。   不巧,她放床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有新的系统推送。   壁纸上的男人戴细框眼镜,脸上沾着血,眼神慵懒地望着镜头,妥妥的斯文败类。   她忽然感觉说谎被戳穿,伸手抓起手机扣向背面,眼神有些尴尬:“我就是追剧。”   傅柏凛放下她,拉起被子给她盖上,并不追究,表情甚至有些纵容:“那就呆家里好好追剧。”   他转身要走。   该怎么说呢?   可能是那时他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令她忍不住想要亲近。   又或者只是舍不得他离开。   沈棠初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很重要的事吗?”   他怔了下,说:“公事。”   “是我爸他找你还是你找他啊?”她的声音很软,像裹了层棉花糖,问得再多也不招人烦。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   沈棠初这女孩儿向来安静,她懂分寸到了极点,像一幅色彩柔和的静物。   她不染夸张的发色,没什么疯狂的爱好,懂礼貌知进退,简单到一目了然。   订婚后也没什么存在感,有时傅柏凛忙起来,会忘了自己多了个未婚妻。   她突然的执拗,反倒叫他想停下来多给点耐心。   “是沈总找我。”   “出什么事了吗?”   傅柏凛:“不是什么大事。”   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他一句话的保证,偏偏就很有信服力。   傅柏凛不是那种肯哄人的男人。   可她还是没放开他,用力得指尖泛白,反正就是不放他走,傅柏凛也不动,就垂着眼睛,淡淡地斜睇着她。   过了会儿,沈棠初才轻声说:“我怕……”   女孩儿躺枕头上,杏仁眼蒙着层雾,她皮肤白,像浸在牛奶里,几乎跟婚纱融成一个色。   肤色浅的人往往瞳色也浅,她的眼瞳是琥珀色,哪个角度看都乖得不行。   从他的视角,看见她伶仃的锁骨连成一条漂亮的线条,那么瘦,却能撑起一片饱满。   喉结轻滚。   她抓着他衣服的手干净得连多余的指甲都没有,像只被剪了爪子的猫,傅柏凛迁就她的姿势,伏低身子,手臂撑在她腰侧。   禁欲的灰青色领带垂在她胸口。   他开口,自己都没察觉声音放柔了,“怕什么?”   沈棠初也说不出怕什么。   就像那天在车里,傅柏凛问她是不是怕她,当然,她是怕的。   很怕。   而现在,她就是心里不安稳,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块。   “不知道,”她想了想,说,“我父母最近吵得很凶,关系很差,我担心……”   没等她说完,傅柏凛手机响了,他站直了,拿出来看了眼,是他的助理。   看了眼时间,五点半,还有一小时要去一场重要饭局。   他在她头上摸了摸,神色微有犹疑,烦恼该说些什么安慰这小女孩儿。   沈棠初刚想说算了。   要他哄人实在是为难他。   就听见他说:“是这样的。”   直到傅柏凛人走了,空气里连他一丝气息都寻不到,沈棠初才松懈下来。   心里有些失落。   是这样的,是怎样的?   他是想说,婚姻本来就是这样的,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吗?   -   九月底,圈子里一位好友办婚礼,地点在国外一个海岛,新人夫妇同傅沈两家都认识,梁盼和杨凯南也在邀请之列。   他们乘坐包机,在婚礼前两天飞往海岛。   傅柏凛有工作上的事,不和他们同一班机,今天晚一点才出发。   梁盼怕沈棠初一个人无聊,无情地抛弃了男朋友,来和她坐在一起。   “我记得彭今和白乔乔订婚比你们晚,倒是赶在你们前头。”   沈棠初一笑:“他们是青梅竹马吧,从小就一块长大。”   梁盼点头:“差不多,反正小学就认识了,彭今那货天天扯白巧巧马尾辫,把她气哭,第二天又给人送巧克力,你说逗不逗?”   “小学男生都这么无聊。”   梁盼开玩笑地捏她的脸:“我们初初这么乖,小学肯定没少被男孩子揪小辫。”   她不否认,扯出抹神秘的笑:“一开始是,后来就没人揪了。”   “为啥?”   “你猜——”   梁盼一口气猜了好几个答案,全都不着边际,她干脆耍赖,整个人歪沈棠初怀里:“不猜了累死了,你快说嘛!”   沈棠初撩起一撮头发,大而无辜的眼睛显出几分狡黠:“我把头发剪了,这么短。”   她随手一比划,就到耳朵位置那么短。   “真的假的?你有这么叛逆的时候?”梁盼的瞌睡都醒了,盯着沈棠初瞧,她乖乖软软,连发脾气都不会的样子,能干出这事?   沈棠初:“嗯,还是我自己剪的。”   她模样好成绩优,十个男生十个都喜欢她,又幼稚到不行,为了搏她关注,扯小辫,往她课桌里扔青蛙,故意拿走她作业本看她干着急……   小小的少女被骚扰得烦不胜烦。丽嘉   终于有一天,她头发上漂亮的蓝色发带被扯断,发尾被粘上咬过的口香糖,她气得哭了一天。   回去就把头发剪了。   梁盼听得啧啧称奇,“真狂野啊初初宝贝,这么心狠,是个搞大事的人啊!”   笑了笑,不知怎地,话题又转到杨凯南身上。   “我家那个肯定没少拽人辫子。”梁盼的超能力,就是聊什么都能扯到男朋友,偏她秀恩爱秀得落落大方,毫不造作,一点都不惹人烦。   她给沈棠初看杨凯南小时候的照片,从穿开裆裤的到上高中的都有,两个女孩子笑成一团。   划着划着,突然看见一张初中毕业照。   “停一下。”沈棠初一晃眼似乎看见了傅柏凛。   “怎么怎么?”梁盼有些不明所以,可只扫过一眼后,瞬间睁大了眼,“诶,傅柏凛他怎么在这?”   不怪她一眼分辨出他,实在是那张脸出众得过分。   那时他即将初升高,才十五岁的少年,头发剪得很短,五官同现在一般的锋利,棱角更加张扬。   他下颌微扬,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眼皮半垂着,很是桀骜不驯。   少年身高腿长,穿着白衬衣深蓝校裤,领带系的十分松散,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最上面一排。   仿佛阳光下最耀眼,也最漫不经心的一棵树。   沈棠初:“他初三下学期转回北城上学,刚好在这个班吧。”她也是听项希尧提过一句才知道。   梁盼把手机怼近了些,指着他的脸问:“这咋回事?”   傅柏凛颧骨处有些红肿,还挺明显的。   沈棠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打架了吧。”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打架不挺正常?何况是傅柏凛这种,青春期一看就很拽,在学校没少惹事的刺儿头。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他熟练地给他处理伤口的样子。   琥珀色眼瞳微微失神。   梁盼哈地笑了声,一边刷其他照片一边吐槽:“也是,不过傅柏凛这人,一看就不会揪女生小辫,都是女生排着队给他送礼物。”   沈棠初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坐飞机很容易睡觉,两小时后,醒来已经抵达海城,他们要在这里转机。   在去登机口的路上,沈棠初看见个背影,走在他们前头,从打扮到走路姿势都很眼熟。   “是周诗文。”梁盼眼尖,人又活泼,下意识要喊她。   被沈棠初拽了下。   “她好像很赶时间。”   梁盼犹豫了下,看见周诗文身边一个高挑身材的男人,光看背影也够帅。   他推着两个人的行李,步伐很快,显得很冷漠。   周诗文反而显得非常主动。   看起来两人关系匪浅。   “草草草!幸好你拉住我!差点闹笑话!”梁盼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猛地灌了口冰水,“差点坏了人家好事!”   沈棠初听得一脸茫然。   “哎,你不知道啊?”梁盼连杨凯南都避着,指着那高挑背影,讳莫如深地对沈棠初说了句话,眼底浮出暧昧神色。   ”不会吧?”沈棠初慢慢睁大眼睛。   “什么不会,俩人本来就没感情,结了婚各玩各的,很正常。”梁盼翻了个很有层次的白眼,接着自言自语,“总觉得那男的在哪儿见过……” 第8章 rencontre,初见   去往海岛的路上,梁盼滔滔不绝,跟她科普跟过周诗文的那些人。   有好几个她都听过。   “你知道她是恒星娱乐的大股东吧?这几年稍微有点姓名的新人,有一半都是恒星的,你懂的吧……”她语气里有种属于成年人的暧昧。   沈棠初顿了顿,问,“那些人也愿意?”   她问得认真,眼睛里有种很纯粹的执拗,天真到没被污染过。   梁盼心中暗叹,跟这傻妞比起来,自己懂得未免也太多了。   忽然想起那天,傅柏凛管沈棠初叫“瘸兔子”。   是有点像小兔子。   怎么就那么招人稀罕呢?那天傅柏凛的占有欲简直写在了脸上,警告她不要带走他家兔子。   她上手捏沈棠初的脸:“周诗文年轻漂亮,出手大方肯捧人,有什么不愿意的?就当谈恋爱了呗。”   九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坐上去往海滨别墅的车,梁盼这才施舍给可怜的杨凯南一点注意力。   他们完全不顾及车上还有其他人在,聊得旁若无人。   反正这个旁人,不过只有沈棠初,和另一个朋友钟斯白。   沈棠初包里的手机震了下。   她愣了下,拿出来却看见是傅姚打来的语音电话。   从前天开始,傅姚不知从哪儿问到她的微信,姿态颇高的道歉,那句“对不起”字里行间都写着不情愿。   像是扔给她的。   沈棠初没理她。   这下倒好,她更加咄咄逼人。   然而微社恐星人并不想和不熟的人语音通话。   身边钟斯白淡淡看她一眼,面露探究。   沈棠初吸了口气,无奈地接起来。   傅姚的声音快得如火溅流星,显得比平时更尖刻:“沈棠初,我再说一次对不起,满意了没?”   沈棠初垂眸,轻声道:“不接受。”   那边愣了下:“果然是你吧,跟我哥告状!”   “没有。”   “还没有?”傅姚冷笑,“他停了我的信用卡!还要遣送我回英国那破地方!”   “英国很好,去吧。”挂断语音,沈棠初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   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沈棠初抬眸,眼瞳是琥珀色看着清亮又无辜,难怪,说起狠话来也是软软的。   没有攻击性,却清晰果断。   钟斯白挑了挑眉。   他摸出颗糖给她:“消消气。”   “你听见了?”沈棠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一点点。”他体恤地揭过这个话题。   沈棠初认识钟斯白比傅柏凛都要早,他生在书香世家,从小是学霸,模样俊朗性情温和,小时候沈棠初被那坏脾气的小叔叔气哭了,钟斯白总能从兜里摸出颗糖来给她。   长大后慢慢疏远了来往,但沈棠初见到他还是有几分天然的亲近。   伴随着牛奶糖的甜味,很快他们就到地方了。   海岛位于南半球,黄昏仍是热风阵阵,吹得人毛孔都舒畅,尤其是在体验过北城初秋的寒冷后,沈棠初恨不得在这地方住个一两月。   住处就在海边的几栋联排酒店式别墅,其他人自由安排,傅柏凛和沈棠初单独一栋,全因为他爱清静,不喜欢太多人打扰。   别墅是典型的的法式建筑,三楼房顶是全玻璃的,抬头就能看见星空。   别墅里配有游泳池,另外还有一条室外通道,仅供别墅客人使用,可以直通私人海滩。   沈棠初坐飞机累了,没什么精神,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件睡衣出来,准备洗个澡先补一觉。   却意外被行李箱里那抹刺眼的白拌住了目光。   是周荷的披肩。   她想了想,大概是阿姨给她收拾行李时做主塞进去的。   有点好笑,一条披肩,被她带回家,又带出地球的另一边,竟还真成了个累赘。   阿姨送去专门的干洗店处理的,颜色恢复雪白。   白本来是最纯洁干净的,也最容易染上杂质。   她记得那晚,傅柏凛抱着她离去时,周荷眼底的不甘心。   -   睡觉前,沈棠初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时刚过七点,傅柏凛已经登上了飞机。   她就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开了盏小夜灯,很快入眠,却睡得很不踏实。   中途傅柏凛发消息来,跟她说在路上,快要到了。   沈棠初捏着一颗心,坐起来打字。   他们聊了很多,傅柏凛每句话都回复她,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靠在床头,弯起眼睛笑得甜蜜,每根睫毛上都挂着喜悦。   就是在这时候,沈棠初忽然意识到不对。   很多人做梦时是意识不到的,但沈棠初不是,她总能在梦里的某个拐点,忽然发觉整个画面以第三视角存在。   她不是参与者,更像个观察者。   往往这时候梦就醒了。   沈棠初睁开困倦的双眼,茫然地揉了揉,摸出手机。   屏幕上的未读消息空白到一览无遗。   果然是在做梦啊……   时间已经近深夜,她不知不觉睡了三个多小时,窗帘没拉,夜色是一片混合了深蓝与墨黑的沉淀,漫天细碎的星光。   沈棠初的目光有些失神。   关于刚才的梦,她记不太清了,更别提和他一来一回地聊了什么。   只记得梦里的感觉真的很甜。   她都有点舍不得醒来。   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跟他那么放松的谈天说地。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点声音。   沈棠初紧张地蜷起腿,一下子清醒了。   这种酒店式别墅门口都配有安保,除了入住人,就只有管家能进来,她不太担心安全问题。   可到底是在境外,还是陌生的环境,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沈棠初披上外套,打开房门,房间里灯火通明,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但她下楼后,在客厅里看见了一只黑色行李箱。   傅柏凛到了。   他不是随手乱放东西的人,想必是刚进门,就被隔壁那帮人叫走了,有杨凯南这个气氛组组长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   索性现在也没了睡意,沈棠初换了身度假风的连衣长裙去了隔壁。   果然很热闹。   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烟酒气息,客厅分成了两边牌桌,玩的都是沈棠初看不懂的牌类游戏,但都玩得挺大,每个人面前的筹码都堆起来。   杨凯南站起来冲沈棠初挥挥手:“小沈妹妹,柏凛哥在你后边呢!”   沈棠初本来静悄悄地来,没想引人注意,他这一嗓子倒好,引得满客厅的人都投来目光。   那些目光和交谈带着好奇和打趣,一点都不避着她。   “是嫂子啊,多久不见了……”   “嫂子管得真严,这就找过来了哈哈哈!”   “嫂子来玩一局!”   沈棠初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她腼腆地笑了笑,掩唇很轻地咳了一下。   混合着烈酒与香烟气味的房间,原本那些人都挺适应的,忽然见到沈棠初矜持地站在那儿,神情有些无措又很乖巧,忽然就像吹进了一阵甜而轻盈的凉风。   沁得人心脾都一阵清爽。   那些人不自觉就放下了手里的烟。   有人起身推开窗,通风散味。   沈棠初垂着的手忽然被人勾了下。   她回头,就撞见傅柏凛漆黑的眼睛里,他靠在丝绒长沙发最外侧,很靠近沈棠初站着的位置。   但她敏锐地注意到靠中间位置的轻微凹陷,他应该是临时靠过来的。   这个小细节让她禁不住低眸弯了弯唇。   “愣什么?过来坐下。”他言简意赅地说。   她抿了抿唇,在他旁边坐下,“你什么时候到的呀?”   “有一会儿了。”   沈棠初捏了捏裙子柔软的布料:“你都没回我消息。”   傅柏凛的表情不变,淡淡地回答:“太晚了,想着你已经睡了,”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她脸上,“怎么起来了?”   沈棠初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就是做了个梦,醒了就在楼下看到你的行李箱。”   “噩梦?”   “不是……”明明是很美好的梦。   她眼中流露出几分遗憾,而他已经收回目光,专注于工作,被屏幕冷光映照的脸显得越发肃冷,难以亲近。   他手上没夹烟,沙发前的木桌上就放了杯快喝光的威士忌,冰球泛着微光。   满室的浮华喧闹好像影响不到他,他专注下来的时候,有种与世隔绝的冷感,只要不打扰他,办事效率可以很快。   轻易也没人能打扰他。   傅柏凛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烟丝金细框眼镜,更加重了距离感,沈棠初打开手机看了眼屏保照片,又看了眼他,想起不久前卧室里那一幕,暗自好笑。   有时候她真怀疑他的视力到底多少度。   要说很差,可他除了工作时,日常几乎不用戴眼镜,又偏偏看不出屏保上的男明星跟他那几分相似。   据说每个人看人时角度不同,也可能被各自的审美和主观情绪影响,A觉得像的人,B可能觉得是两个人。   所以很多事本来就没道理可讲。   那天她看完电影,一反常态,夸张地和梁盼聊起那个男演员,然后光明正大地换上他的照片欣赏。   其中有多少隐秘难言的心事,也都藏进那些辗转反侧的失眠夜晚里。   从吧台过来一个服务生,先给傅柏凛添了威士忌,刚好在冰球的三分之一处。   接着用有些蹩脚的中文问沈棠初:“小姐要喝什么?”   这片海岛是法属岛,服务人员的母语多半是法语。沈棠初就分神想了一秒不到,就听见傅柏凛说:“她不喝酒,给她上牛奶或果汁。”   沈棠初:“……”   又被当小孩子看待了。   她不满地皱起眉:“我可以喝酒的,一点点不会醉。”   傅柏凛从工作中分心出来,抬眸看她一眼,但还没松口。   服务生这时看出端倪,微笑道:“有本岛特产的一种低度数果酒,很受女士喜爱,小姐要不要试一下?”   他说话时看着傅柏凛。   做服务业天然的敏感让他知道这里是谁做主。   沈棠初脸颊有些鼓,不太高兴的样子。   傅柏凛扯了扯唇,轻轻颔首。   很快,服务生端来一瓶酒,瓶身小巧,酒是漂亮的香槟色,她抿了一小口,尝到一股奇异的莓果与椰香混合的甜味,很好入口,酒味恰到好处。   像掺了酒精的果汁,却没有廉价感。   她眼中有惊喜神色:“好喝,这酒叫什么?”   服务生将瓶身捧到沈棠初面前,包装很简约大方,印着“rencontre”的竖排字母。   “什么意思?”   服务生被难住了,他说:“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中文是什么,我帮您去问问……”   “初见。”傅柏凛漫不经心地开口。   霓光的眼睛又眨了眨:“嗯?”   他说:“这个法文单词,是初见的意思。”   霓光第一次知道他还会法语。   可惜某人没时间和她聊更多,低眸又扑进工作里,服务生也识趣的离开了。   沈棠初安静地坐在一旁玩手机。   【rencontre,初见。】   她编辑微博,轻点发送。   要不是接下来的事,那晚的气氛明明很好。   傅柏凛专心工作,她安静陪伴,酒意稍稍迷惑了感官,放大了他冷漠之下的一点温情。   可在这段关系里,她总是缺了点运气。   她就这一个号,平时很少发东西,她不太爱在公开的社交平台po状态,但很喜欢看她关注的一些很有意思的博主。   她刷到一条状态,是她关注的一个知名媒体人两小时前发出来的。   【周荷!我一直仰慕的学姐!说到我心坎里了!】   视频配文是“知性美人谈婚恋观”,视频播放量已有小三万。   她没打算点开,可视频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自动播放。   视频是剪辑的一个片段,就一分钟左右,周荷穿着优雅的小黑裙,佩戴珍珠项链,妆容淡而点睛,面带得体的微笑。   这是个谈话节目,除了两个常驻,每期会邀请新的嘉宾,基本都是各行业的翘楚。   主持人将话题递给周荷,“听说周小姐大婚在即,我倒很好奇您的婚恋观是什么?”   周荷摸了摸无名指的钻戒,笑道:“说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个朋友——”   沈棠初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她望了眼傅柏凛。   他正在打字的手似乎停了一瞬,眼神依旧冷淡。   “这个朋友非常优秀,无论从各方面,他都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深受追捧,我曾经想过他未来会选择怎样的伴侣,然而他和我一样,不久就要结婚,和一个,”她停下来措辞,随后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他不喜欢的人。”   主持人:“这怎么说?”   周荷:“因为我非常了解他,他那样的人,或许会欣赏相似的灵魂,却没有爱人的本能,他根本不需要情爱。”   “我知道,成年人的婚姻涉及太多复杂因素,他可能有现实多方面的考量……我只是有些为那个女孩感到可惜。跟不爱自己的人结婚,只能说冷暖自知了。”   她这时笑了笑,自然地带回话题:“扯远了,我其实想说,一个人只要知道自己要什么,是为什么而结婚就行,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视频播完,变成一片黑屏。   沈棠初咬了咬嘴唇,目光有些失焦,她端起杯,咽下冰冷的酒液,感觉那味道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   她眼神发怔,脑子里有些乱,不知不觉灌下了大半杯。   捏着杯脚的手指忽然被人摁住。   “沈棠初。”   她看向他,眼神有些茫然,任由男人收走酒杯,她缓了缓,喉咙有些发紧,“什么?”   他虚虚地瞥她一眼:“别喝了。”   沈棠初深吸一口气。   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她怔忪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问:“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至少解释一下,敷衍也行。   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她愿意信的。 第9章 换个更喜欢的结婚   钟斯白从角落的牌桌走过来,按着太阳穴,露出个有些倦怠的笑,冲傅柏凛扬了扬下巴:“忙完了?去替一下我,扛不住了。”   傅柏凛刚好放下手机。   他未置可否,却已经站起来,看了沈棠初一眼,“困不困?要是没事就跟着我。”   沈棠初心想,真好,她那句问话就这么轻飘飘地带过了,而她连再次挑起这个话题都觉得窒息。   心口像堵了什么。   如果对方不打算回答,再用怎样的方式却问都是苍白无用。   沈棠初默默站起来,拿起自己的酒杯。   “还喝?”傅柏凛冷冷地睇来一眼。   沈棠初贴住杯脚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松开,眼里有种沉默的执拗。   钟斯白这时笑了下,他一个眼神,示意服务生走近,拿起那瓶酒看了眼。   “才十度,还好,你管得也太宽了。”他晃了晃瓶身,琥珀色酒液泛着冰冷色泽,衬在沈棠初眼睛里,让她一贯柔和的眸色也显得冷漠。   接下来不知想到什么,钟思白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初初挺能喝的,对吧?”   哪有什么能喝?   以前她妈管得严,沈棠初爱央着项希尧带她出去玩,她小叔叔是个交友广泛不拘一格的人,男生的聚会总少不了酒,她有时也会跟着喝一点。   其实有项希尧管着,怎么可能让她喝很多?最多两瓶啤酒她已经要脸红,不知道钟思白是怎么得出她挺能喝这个结论的。   傅柏凛淡漠的眼梢往下压了压,目光若有若无在在钟思白和沈棠初脸上转了一圈,无声勾了勾唇。   “行,喝吧,都能找到人给你作保了。”傅柏凛握住她手腕,稍稍用力,将她带向牌桌。   她手腕纤细,两根手指就能圈住,感觉再用点力都能捏碎。   他按着她肩膀让人坐下,沈棠初回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这人,脸上表情总是很冷,即便手心温度是热的还是让人畏寒,但也有个好处,就是旁人轻易琢磨不透他,心情好坏都看不出。   沈棠初心情乱糟糟的,也没空去琢磨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悦。   他们玩的是德州/扑克,她看了几局,差不多看明白规则,但这群人都是老手,深谙此道,一局来得很快,她还没弄清套路技巧就结束了。   牌桌上兵荒马乱风卷残云,无论赢家输家表情都挺云淡风轻,一把筹码推出去也满不在乎,在这种游戏里都看不出胜负欲,有的只是社交和资源置换的目的,所以有人故意输了,还笑得十分开怀。   傅柏凛无疑是赢得最多的那个,他靠着椅背,懒懒地坐着,甚至是玩得最漫不经心的一个。   对于那些不熟的人递来的话题,他抬个眼皮就算是回应。   敷衍到了极点。   而后者却好像察觉不到,赶紧双手递上来一张名片,明明都是光鲜气派的人,在商界也是叫得出名字的,却把姿态压那么低。   忽然傅柏凛手机响了,看区号是英国那边打来的。   他看了眼,皱了皱眉,伸手想挂断,可不知怎的又犹豫了下,直接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接着那人又打来,很有点不接就不罢休的意思。   傅柏凛到底还是妥协了,他直接把牌扔出去,推倒一片筹码,拿起电话从牌桌离开,一直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往二楼去了。   都没顾上跟她交代一句。   沈棠初忽然被扔下,其他人都起哄叫着让嫂子替上场,还好这时候梁盼睡醒了,她直接扑过来解救沈棠初于水火之中:“干嘛干嘛?初初宝贝是我的!”   众人都领教过梁盼的泼辣劲,纷纷笑着避她:“对对对,你的你的。”   杨凯南插嘴道:“明明是我柏凛哥的……”   “是他的,他怎么不照顾好,自己到哪儿清闲去了?”梁盼拖走沈棠初,“不理他们,我们去游泳。”   沈棠初揉了揉太阳穴:“盼盼,我不想游泳。”   梁盼:“不,你想,因为你温柔可爱小天使,不忍心看我落水淹死。”   “……”这个理由简直无法反驳。   梁盼上个月才学会游泳,只会最基础的狗刨,但很有热情,因为她学减肥那几个月足足瘦了五公斤,腰身小了一圈。   而沈棠初自小熟识水性,她外公外婆家乡靠海,以前每年暑假沈棠初都去海边住,那是童年最放松的时光。   她还真不放心梁盼一个人去游泳。   “那我回去拿泳衣。”   梁盼:“不用啦,我这次带了好多套泳衣,”她得意一笑,“我现在能跟你穿一个尺码了!”   沈棠初跟着她一起上楼,不想让朋友看出她的心事,强挤出笑容调侃道:“是吗?可我听说瘦身先瘦胸啊。”   “好啊你嘲笑我!你家傅柏凛知道你这么坏吗!”梁盼尖叫着捏着拳头假装打她。   她们打闹着走进卧室里,沈棠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紧闭的房门,她藏住眼中的失落:“他才不知道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藏得太好了。   泳池是二十四小时恒温控制,一点也不冷,旁边还有服务生随时听候吩咐,沈棠初先来回蝶泳一周,发现急吼吼要来游泳的梁盼迟迟在岸边没敢下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她无语了,只好带着这家伙下水。   “我有点怕,你抓着我别松手。”可能是在陌生环境,梁盼有点紧张。   沈棠初扶额:“我抓着你还怎么游?”   “初初宝贝……”梁盼开始眨眼睛卖惨,模样可像沈棠初邻居家一只大金毛撒娇怪。   这只撒娇怪不是只会嘤嘤嘤,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其实粗中有细,明明看出她心情不好,故意拉她一起玩,想让她开心一点。   朋友就是这样,她不懂你为什么不开心,也不多问,但只想多陪陪你。   沈棠初领她这个情,亲身上阵陪着她游了好几圈,总觉得梁盼狗刨的姿势比平时跟更夸张,她笑得好大声。   回到岸边,服务生递来干净毛巾。   沈棠初擦干脸上的水,碰了碰梁盼的胳膊,声音有些低:“其实,我有个朋友……”   梁盼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们认识几年了?”   “差不多十年。”   “那你还跟我玩我的朋友就是我这破把戏?谁惹你了,说!”她一副要撸起袖子干架的样子。   沈棠初笑了笑:“也没什么,我就想问你结婚以后开心吗?”   梁盼:“开心啊,不然我结婚干嘛,一个人过不爽吗?还不是因为喜欢他。你别看杨凯南那个人狗里狗气啊,其实他……”   老样子,说起杨凯南就没完,而且越说越兴奋。   沈棠初也不打断她。   泳池的水温柔地波动,在月色下幽绿幽绿的,衬得那双琥珀色眼眸更安静,直到梁盼说完她才若无其事地问,“那要是根本不喜欢对方,那怎么办?”   梁盼的眼神忽然收敛。   她意识到什么,不安地打量着沈棠初,有些为难,怕说错话,连语气都变得谨慎:“那就……换个更喜欢的结婚?”   沈棠初轻弯起唇。   好像并不在意,又像是真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了。   “好。”   沈棠初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到有些反常,梁盼手臂忽然起了层鸡皮疙瘩,“好什么?”初初宝贝别吓她啊。   “没事,你先歇会儿,我一个人玩几圈。”   说罢,沈棠初沉进水里,翻身,脚在池边轻轻一瞪,手臂推出去,腰腹部用力,两腿摆动,一个漂亮的蝶泳姿势游出去。   从身后看,她就像一只漂亮的夜光金鱼,在月光下粼粼发光,孤独地游向远处,仿佛要把什么彻底甩开,美丽而又决绝。   泳池里很安静。   她闭气的时候,能听见鼓动的心跳声。   脑子里不受控地想到一件事。   那年她高考完,故意掐准项希尧不在港城的时机,飞落地正是深夜,这才打电话给小叔叔。   不出意外又是一顿骂。   项希尧让她待在原地别动,沈棠初乖巧等着,不到半小时,她认出傅柏凛那辆保时捷开过来,她还记得车牌号。   车灯轻闪着在她面前停下,然而下车的却是周荷。   “我是阿凛的朋友,来帮他接小朋友。”周荷是真把她当小朋友,上车后给她系安全带,帮她调座椅,问她高考成绩,偶然开几句傅柏凛的玩笑,显得与他很熟。   那是沈棠初第一次见到她。   一路上,她敷衍地和周荷聊天,问一句她答一句,不能说不礼貌……但是,她清楚自己不喜欢这个人。   她感觉心脏像被雨水浸泡着,酸涩,隐隐发痛,开始后悔自己贸然跑来的举动。   难怪嫉妒是七宗罪之一,她心想。   明明都没拥有过这个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就妄想占有,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周荷带她到中环一家酒店的宴会场,分公司在这里举办活动,傅柏凛见了她没说什么,又找了个助理姐姐看顾她,周荷跟他一起不知去了哪里。   后来沈棠初坐立不安,她等不下去,一紧张就想去厕所。   助理姐姐给她指了路,就在靠近安全通道的那一侧。   沈棠初没想到会撞见傅柏凛。   都怪安全通道里传出烟味,她才停下脚步。   她到的时机不巧,对话已经走到尾声,却又刚好是重点。   周荷在向傅柏凛告白。   不是沈棠初想象中那种少女式羞怯犹豫的告白,女人的声音平静中有些伤感,好像已经被拒绝过,她说:“我还是想问,如果我不是你父亲安排的人,你会喜欢我吗?”   沈棠初在那一刻几乎不敢呼吸。   她攥住拳,手心微微出汗,比上高考战场还紧张。   这段私人对话她不该听,也不想听,沈棠初脑子木木的,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准备走开,偏在此时听见他开口。   那人声音比夜雾还凉,淡淡地不沾烟火:“没有这种如果。”   他说:“我早知道你是什么人,傅震宇知道的,就是我想让他知道的,”顿了会儿,他又说,“抱歉。”   几乎是下一秒,有人跌跌撞撞从里头跑出来,沈棠初都来不及躲,就跟周荷哭红的眼睛撞上。   那一刻她优雅尽失,眼妆都有些花,狼狈极了。   很难说清那时周荷复杂的眼神代表什么。   但现在,沈棠初开始懂了,人和人之间或许存在某种微妙的守恒定律,她曾目睹过周荷的狼狈,而现在,换她在节目上从容微笑,用只有她们彼此才能听懂的潜台词告诉她。   ——我输了,你也未必能赢。   因为从始至终,她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周荷。   或者其他任何人。   如果对方根本不打算入局,任她一个人把筹码堆成山,他也不屑多看一眼。   沈棠初觉得气闷,换气有些急促。   她脑子有点晕,只当自己是心情不好,仗着水性好继续游,根本没多想。   直到她发觉屏气的时间越来越短,而那种晕眩的感觉侵袭而来,她感觉像被罩了一层网……   而这时她就快到对岸。   梁盼那边明亮的画面开始变得很远。   二楼卧室。   傅柏凛站在窗边,手机就贴在耳边,那边传来刺耳的谩骂声。   “你这种混账东西!你不得好死!那是你亲弟弟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淹死!是你!你故意的!你怕他跟你抢家产!你是故意的!”   他那双黑眸冷得像浸过冰水,尽管耳边充斥着污秽的骂声,他依旧不为所动。   从那年到现在,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解释是没用的。   女人声音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癫狂,她语无伦次,一会儿骂,骂完又哀哀地哭,一会儿又笑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怀好意地说:“难怪你妈也会早死,都是报应,天理报应…… 傅柏凛,我才不会死,我要活着,亲眼看你怎么死,哈哈哈……”   傅柏凛扯了扯唇,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隐痛。   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看着的那个身影在水中不见了。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功夫……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忽然断了,换了另一个声音:“抱歉,傅先生,刚才病人突然打伤我们跑了出来……”   傅柏凛直接挂断电话。   他推开窗,目光沉沉,盯着沈棠初消失的那一处。   一直都没有动静。   他忽然喉咙发紧,记忆中的一幕幕迅速闪回,他感觉全身血液全都倒退回心脏,四肢发冷。   泳池边有服务生,也有救生员,但那人不知在犯什么困,根本没注意泳池情况。   梁盼那种三脚猫更加指望不上。   他等不下去了。   傅柏凛直接扯下领带扔掉,脱掉西装,往下望了眼,没做太多准备,夜里也看不太清,但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大事。   就像高中无数次翻围墙那会儿,他纵身一跃—— 第10章 未婚夫教你什么叫危险   在水中,她感觉身子慢慢下沉,仿佛失去了控制。   氧气被慢慢剥夺,晕眩感让人无所遁形,但那种逼近窒息的恐惧感却很清晰。   更糟的是,之前受伤的右腿突然开始抽筋。   完了……   沈棠初忽然绝望地冒出个念头。   她呛了好几口水,意识渐渐模糊,强撑住让自己不要昏迷。   在生死之际,她眼前像走马灯似的乱转,完全无法控制,蓦然又跳到那天被傅柏凛抓住,他冷着脸,表情如雾霭沉沉,挡住她的去路。   仿佛全世界被按下静音键,只有心跳声重得出奇。   她模糊间感觉一个影子游过来,与她心底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幻觉。   沈棠初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谁,真实还是幻觉,但就在那人靠过来,握住她手臂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累极了。   一个人难捱地撑了太久,终于能放心休息会儿。   她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被水吞没,又坠入更混沌的意识里。   沈棠初被抱上岸时已经是半昏迷,当时事发突然,是傅柏凛突然出现跳入水里,旁人才发觉不对劲。   别墅酒店的一套救援措施还算到位,幸好她溺水时间不长,尚存几分意识,被人用温暖的毛巾包住肩膀,她便吐了几口水出来。   她又感觉到呼吸……   那双杏仁眼睁开,小脸格外苍白,眼神透出几分茫然,她发现自己被很多人包围,那些目光都直直地落在身上,让她有些不舒服。   梁盼、杨凯南、钟斯白……很多张熟悉的脸。   她还看见,就在不远处那个人,他沉默地站在人群外,面目模糊而遥远,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气,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再一晃眼,人又不见了。   那一刹她心中也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怎么,扶着身边人的手想坐起来,那一下却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沈棠初还是被自己设的闹钟惊醒的。   四点半,若不是溺水这一出,她收拾收拾就准备起床看日出了。   梁盼“哇”地一声扑上来抱住她:“初初宝贝你吓死我了!”   沈棠初被撒娇怪压得起不来,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我没事,我都醒了。”   “都是我顾着看手机没留意你,你不知道,傅柏凛他一直瞪我呢!”梁盼想起刚才傅柏凛的脸色就害怕,比平时还淡,上岸后就只问了她一句话。   “是你拖她半夜玩水?”   梁盼自知理亏,沈棠初出事了她也是又急又怕,一句话也没反驳。   “他不是瞪你,他本来就凶,”沈棠初手指蜷了蜷,问,“怎么他当时也在吗?”   梁盼心里还有几分气没发完,本来还想趁机告几句状的。   可怎么说呢,她看见沈棠初刚睡醒,原本有些松散无神的眼眸,忽然间放出柔和的光。   有些期待又紧张的样子。   她忽然意识了什么。   幸好有梁盼,沈棠初才知道,原来她真是被傅柏凛救起来的,那一幕不是幻觉。   梁盼说:“当时都没人发现你出事了,傅柏凛突然出现!一下子跳进泳池里,我特么人都傻了!”   “突然出现?”   他当时在接电话,人应该在二楼,难道是接完电话下楼看见的?   “这不是重点,我跟你说,他生了好大的气,当场给那救生员下了脸子,酒店经理没半小时就带着礼物赶来道歉,傅柏凛根本不见,人家现在还在外面等着。”   梁盼啧啧摇头,但语气分明是很赞同的。   她当时都没忍住,把那救生员劈头盖脸痛骂一顿,干什么吃的?拿工资不干人事,傅柏凛凶是凶了点,但是解气。   她忽然一声坏笑,挑起沈棠初的下巴:“冲冠一怒为红颜呐,我们初初宝贝也有祸国殃民的本事。”   沈棠初把脸藏进被子里,隐隐扬起笑意。   心底泛起微妙的小气泡,一个念头横冲直撞地冒出来,带着股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孤勇。   她想见他,立刻,就现在。   等不下去了,她想要告诉他这些年的心事。   那些荒唐,迷茫,笨拙……还有些狼狈的野心。   她曾经努力把自己藏起来,又想要他看见自己。   即使她真的难过到想要缩回壳里。   可只要他一点点鼓励,她就能抓住渺小而微茫的希望。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开,那么——   至少赌一次呢?   -   梁盼送她回旁边那栋别墅。   和她那里不同,这房子静得很,梁盼抚着心口,朝楼上翻了个白眼,然后撒腿就跑。   显然是对傅柏凛的惧怕打赢了她们之间的伟大友谊。   客厅里的行李箱还在原处,沈棠初觉得奇怪,这不像他的作风,难道是还没回来?   等她轻手轻脚走上来,却发现走廊左边最后那件房门是关着的。   里头阒然无声,但她肯定傅柏凛就在房间里。   这种时候她宁愿相信直觉。   沈棠初抬起手,想了想,又回到房间去洗澡。   其实刚才医生交代过暂时不要洗澡,怕再晕倒,但她尽量洗得很快,打开浴室门,让雾气散出去,这样不至于缺氧。   淋浴间正对着一面防雾镜,隔着玻璃门,她看见自己被雾气蒸得红扑扑的脸。   像雨夜中亮起警示的红灯。   她心里很矛盾,被鼓噪的心跳逼着往前冲,又胆怯,下意识想放慢一点节奏。   但澡总有洗完的时候。   她将自己擦干,在穿衣服时,拿起原本准备好的家居睡衣,上面的海绵宝宝图案像在对她做鬼脸。   这也太幼稚了……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从衣柜拿了件浴袍穿上。   最终站在那道门前,即将跨过禁区,她心想,至少能看起来从容一点。   不要当成上断头台那样严肃。   轻松一点,就像回来了顺便跟他打个招呼,谢谢他救她,然后顺便告白。   她有私心。   这样就算被拒绝,至少能装得云淡风轻些。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那我再努力。   她深呼吸,让心速尽量平静,敲响房门。   “进来。”隔着道门,他的声音听起来沉闷微哑。   她打开门,表情怔住。   屋里一盏灯都没开,烟味弥漫,只有落地窗透进来的稀薄远光。   傅柏凛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姿势懒散,指间那抹猩红忽明忽暗,他半边英俊的侧脸溶进黑暗里,仿佛戴上半边面具。   “找我有事?”   沈棠初原本准备好的话,想象中的表情和眼神,忽然派不上用场,她甚至敏感的觉得,傅柏凛现在心情很差。   或许今天根本不适合表白。   她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就这么走也不合适,她往床那边走近两步,说:“我听梁盼说了,谢谢你救我。”   傅柏凛淡淡道:“不用谢。”   沈棠初:“……”   好,这下她肯定他心情不好了。   似乎是从那通纠缠的电话开始,他就在压着什么情绪。   她不懂,但能感觉到。   沈棠初垂下眼:“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游泳时走神了,救生员不负责任开除就好,那个经理既然道歉了那就……”   他扯了扯唇,换了只手拿烟,屈起食指掸掉烟灰,周身温度骤降。   随后他冷冷地问:“沈小姐,敢问你今年多大?”   沈棠初懵了一下:“二十三。”   他脸上带笑,声音却比刀锋还冷:“二十三,不小了,应该知道怎么避开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你呢?”   沈棠初一时语塞,被他的语气冰到心口发麻,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委屈到声音发颤,忍不住顶嘴:“我会游泳的,发生意外谁都不想,难道你就永远运筹帷幄,从来没碰见意外吗?”   这时傅柏凛突然侧目看向她,眼下阴翳一片,眉宇间隐隐积蓄着冷戾。   令她想逃开。   但又不想示弱,犟着垮下脸和他对视。   今晚的傅柏凛让她很不安心。   就像只被刺痛伤口的困兽,充满攻击性。   她直觉猜到跟那通电话有关。   有一次她见傅柏凛接过一通类似的电话。   他看着来电号码,皱了下眉才接起来,用英文和对方说话。   听着是个男的声音。   沈棠初只隐约听见他在沟通某个病人的情况。   过程不太顺利。   傅柏凛压着声音,低沉沉的,不知说到什么,忍不住爆了个F开头的脏话。   想必是件极为头疼的事。   可怎么能……随便迁怒于她呢?   沈棠初刚好站在那片微光里,衬得那张脸连同修长的颈项一片皎洁。   小姑娘眼角发红,委屈到想哭,可还是咬着唇,用力到像要咬破新鲜小巧的浆果。   她挺直腰背,可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   明明生了张最乖的脸。   却簌簌发抖着强装倔强。   她不知道,对于心情坏到极点的男人来说,一片纯白能给生出多可怕的破坏欲。   傅柏凛承认那一刻他很卑劣。   他捏了捏眉心,垂眸道:“过来。”   沈棠初犹豫了几秒,然后慢吞吞挪过去。   她不擅长发脾气。   保持沉默是她最大的倔强。   傅柏凛半天也没吭声,手里的烟倒是蓄了长长一截烟灰,看得沈棠初强迫症要发作。   他却在这时开口:“明知道自己脚受伤不久,还要深夜游泳,差点淹死,这是你第一个错误。”   沈棠初:“……”   “第二个错误——”他的眼神微黯,仿佛带着钩子,沿着她的脚踝寸寸往上,然后露出个有些冷漠,又很轻佻的笑,拿烟的手碰了碰洁白睡袍的下摆。   “谁教你大晚上穿成这样来一个男人的房间?就这么放心我?”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拽下。   沈棠初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他身边。   大脑一片空白。   傅柏凛迅速翻身,一手按住她,另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面目一片冰冷。   沈棠初睁大眼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男人,小声道:“可是,你是我未婚夫啊。”   小羊羔送入狼口仍不自知。   这更令他发笑。   男人就是男人。   撕破斯文的外表,就只剩败类。   沈棠初眼睁睁看着阴影覆下来,手腕被攥紧,气息猝不及防地扑在耳朵上:“那今晚未婚夫就教教你什么叫危险。”   那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第11章 确定要嫁给我?   沈棠初眼睁睁看着他压下来,眼睛里湿漉漉的,甚至都没躲一下。   她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或许她本身就期待这一刻。   可当他的唇真正落下来,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抖了下,他太冷了,掠夺呼吸之间没有丝毫温柔,只让她感觉到破坏欲。   这是她的初吻,应当值得小心翼翼地对待。   可傅柏凛让她觉得委屈。   她抬起右手抵在他胸口,可那点力气终究是徒劳,听见他的心跳声沉沉地响起,反而化去了她仅剩的力气。   在他面前,她总是显得那么渺小。   傅柏凛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还惦记着那根烟。   不敢乱动,怕被烫到。   又忍不住想烟灰会不会弄到床上。   呼吸困难,每一个念头都在折磨她。   他的嘴唇是软的,沈棠初曾经偷偷碰过,可他亲吻时的力度却随意到像在发泄,连喘息的余地也不留。   是了,沈棠初想,原本就是她想错了。   在他那双漆黑凛烈的眼眸里,何时见过温情脉脉?   傅柏凛好像是故意,腿压住她的白色睡袍,系在腰间的那条带子松松垮垮地脱开,他裤子的衣料就贴在一片刺目的白皙上。   他分心低眸看了眼,呼吸又重了几分。   反而是沈棠初吓坏了,她不得已,牙上带着颤咬了他一口,那双无辜的杏子眼清亮亮的,仿佛夜里最干净的月色。   她乖软的脸上又是惊恐又是羞愤,就那么瞪了他好一会儿,瞪得傅柏凛心渐渐软下来。   他是真过分了。   这么大的人,欺负一小姑娘。   出息。   接下来估摸得哭了,骂他打他也是有可能的,傅柏凛这么想。   却不料,沈棠初默默又垂下眸,声如蚊蝇:“你轻点啊。”   傅柏凛淡漠的眼眸微微怔住。   面前的少女闭上眼睛。   她乖到,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对男人发出了怎样的邀请。   这一下反而唤回了他的理智。   傅柏凛缓缓直起身子。   虽然闭着眼,可身上那股慑人的压迫感在远离。   脖颈间滚烫的呼吸也感觉不到了。   沈棠初睁开眼。   天空透出熹微的光,干净的灰蓝色,可那抹光透不进傅柏凛眼里,他的目光沉默而深长,居高临下,带着些审视。   那只鲜嫩的浆果仿佛被咬破,红得有点可怜兮兮。   沈棠初躲了躲他的目光,心慌得像是要跳出来。   这时,傅柏凛忽然说:“抱歉,冒犯了。”   沈棠初抿着唇,却是摇了摇头,顿了会儿,仿佛鼓足勇气,她才开口:“其实我……”   她的表白几乎要用尽勇气,然而傅柏凛并不在乎。   他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句:“有喜欢的男人吗?”   海岛温润的气候,常年保持二十摄氏度,可她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是从这一刻,沈棠初真正开始灰心。   她甚至很气,咬着唇直发抖,眼里的光在失望中一点点碎裂。   怎么会有人,在刚刚与人亲密过后,就问出这种话?   当她是什么人?   心脏发麻。   仿佛是胸腔被掠走太多空气,一时缓不过来,她感觉到比在水下更窒息的沉闷。   沈棠初忍耐着,安静到连呼吸都沉默,她在等他一个解释。   哪怕是一个试图掩饰的目光也好。   可他没有。   傅柏凛只是坐回床边,将烟灰缸拖过来磕了磕,那截烟灰原来已经蓄了老长,被他的手指轻点一下,就仓皇地坠地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她担心害怕的事,与他而言,一切都尽在把控中。   这人从来都没有失控的时候。   他的眼型是狭长的,褶皱不深却恰到好处,薄薄一层,平添禁欲感,看人的时候总隔着万千山水。   他没有解释,眼里甚至没有歉意。   只是若无其事般帮她盖上被子。   沈棠初喉咙发紧,眼眶一层层漫上热气,她背过身,用尽力气将眼泪压回去,再将浴袍腰带系紧。   脑子一团乱麻。   茫然几许,天真快亮了,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一张口,竟沙哑到她自己都吓一跳,显得分外惨淡:“你为什么跟我订婚呢?”   这话问得太直白,都有些难堪了。   她却感觉不到,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顾不得那点细枝末节的体面。   傅柏凛这时皱了皱眉,看了眼女孩儿娇小的背影,然后熄灭了烟,忽然扯出一丝淡笑:“你以为我真那么无聊,会去为难一个小经理?”   沈棠初静静听着。   他讲得若无其事,“这家高端酒店品牌的老板是个英国人,傅氏从两个月前开始跟他谈收购,51%的股份,他很固执,一直没谈拢。你觉得,今晚这件事,适不适合拿来做点文章?”   即使是她也明白,生意场上可钻的空子太多了。   那甚至算不上犯规,因为有些规矩自成一派。   只是……   “傅柏凛,你一定要把自己讲得这么无情吗?”   温软的声音带着哑。   阳光升起来,却无声地弥漫着冷意,她一开口,仿佛就要呵气成冰。   傅柏凛冷酷得坦荡。   他低眉,深邃的眼眸沾染倦意,用沉默来回答她。   沈棠初一直都觉得,沉默其实是比任何语言都有力的回应。   一个字都不用说,就能在两个人之间划上条分隔线,轻飘飘地,让她知道,即使身处一个房间里,刚才被捏着下巴亲吻过。   他们仍然不在一边。   沈棠初撑着手臂坐起来。   她可能是饿了,胃有些不舒服,手抵着轻轻揉了揉。   这时她想起转机时见到的一幕。   沈棠初说:“傅姚找我道歉了,她以为是我告状,说你要送她去英国。”   但显然不是。   她自嘲地勾起笑,她没有告状,他更不会那么在意她。   傅柏凛轻轻颔首:“与你无关,是她不安分,送她出去免得出丑。”   沈棠初意识到什么,眼波望向他,“你是不是知道周诗文和她老公的事?”   北城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傅柏凛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被一片暖意衬托出几分懒怠,他语气冷淡:“略有耳闻。”   她的表情已经开始绷不住。   太阳升起来,她该离开了。   总不能等人撕破脸面对她下逐客令。   沈棠初走到门口,刚握上门把手,他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二十三岁,你还小,确定要嫁给我?”   然后是打火机的声音。   他轻吐出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12章 取消婚约,谢谢   沈棠初回房间,倒在床上一觉睡过去,没做梦,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昏昏恹恹,竟然连酒店的拖鞋都还在脚上。   她也没盖被子,房间的恒温中控再怎么平衡温度,睡醒还是觉得鼻塞。   手机里有几条新消息,学校的家里的,梁盼他们那边玩了一夜估计都瘫了,安静得很。   沈棠初重新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精神好歹是清醒了些。   她这时才慢慢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傅柏凛的问话。   整个脑子里好像被什么堵住,思绪很慢,想一点才慢慢出来一点。   午后两点的阳光炽热繁盛,略带咸腥的海风将房间的温度带得更高,明晃晃地照在她脸上。   镜子里那张脸依旧纯白,在耀眼的日光下呈现出几近透明的质感,琥珀色的眼珠越发清澈,可她和自己对望一眼,总觉得自己眼神里浮着复杂莫名的东西。   弯了弯唇,笑意里带着几分讥诮。   于是她想起来,刚才她是怎么回答傅柏凛的。   他说她还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一刻她有些迷茫,方才傅柏凛教训她不懂避开危险,二十三,也不小了,他是这么说的。   这时候她仿佛又变成小朋友。   原本规则根本就捏在他手里,由他随意摆弄。   沈棠初忽然发觉,他实在是深谙商业谈判的规则,即便逻辑前后颠倒,也能尽量把话说得漂亮,反正规矩全由他定,只要是和他周旋,就得按照他的心情。   实在是任性又薄情。   哪怕利益最后倾向他那边,可他讲得那么体贴,一不小心,她差点以为他果真是在为她考虑。   明明想退后的那个是他。   然而她已经喜欢了他六年,从头到尾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连伤害人都是直白坦荡的,让人恨不起来。   还好她还来不及表白。   离开前,沈棠初很平静地回答:“知道了,我会考虑的,总不能等结婚以后再各玩各的。”   至亲至疏夫妻。她不明白,为什么变成最亲近的关系,反而会把两个人拉扯到天平最远的位置,各自一端,那倒还不如隔着距离遥遥相望,至少多几分美感。   跨出他房门时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很乱。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件无关的事。   那时被他在红馆内堵住去路之后,仅仅十七岁的少女慌了神,她双眼睁圆,小鹿般无辜,四下乱看,却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傅柏凛冷淡地望着她,嘴边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仿佛在笑她天真。   她颓败地垂下脑袋,投降。   傅柏凛却没立刻带她离开。   脱口秀还有下半场,他带她回到原位坐好。   落座的时候,他还淡淡地提醒她一句:“下次把两张票都拿走,我不就抓不到你了?”   沈棠初心中羞赧,眼神有些忿忿。   还说?他还说?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   坐最外边的那位长者盯了他们几秒,仿佛在探究他们是什么关系。   虽然后来每一次她回忆起来,总对他那个“抓”字念念难忘,好像真有只猫爪在她心里挠了下。   可当时她很是不知所措。   台上艺人登场,他很活泼,也有才,第一句话就惹得全场哄然大笑。   就连傅柏凛都勾起浅浅的笑意。   她听不懂,自言自语讲了句:“都在笑什么……”   傅柏凛听见,稍微靠过来一点,她的发丝擦在他深黑色的风衣上,“他在调侃他失败的职业生涯。”   沈棠初点点头,小声问:“真的很好笑吗?”   “还行。”他言简意赅的评价。   那么寡言冷漠的人,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难得了。   他笑起来虽然很淡,可真有种从冰雪消融,春风徐来的情致。   从港城回家后,沈棠初恶补了很多脱口秀视频,偷偷请网上的老师学习粤语,希望有一天再和他坐在一起看秀,能和他一起笑出来。   这个心愿始终没机会实现。   是她,好几次买好票,却提不起勇气约他。   那次目睹周荷表白失败后,沈棠初更怂了,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听。   那时她的粤语已经学有所成,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脱口秀演员那晚讲过一句话。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出现过”就够,这是一种很豁达的人生态度。   那一刻真的有安慰到她。   真的豁达还是假装也好,她忽然感觉释然。   在冰天雪地里,背负着重担,闷着头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   好不容易走到头,刺目的红字警告她:禁止通行。   所以她还是放下吧。   沈棠初从行李箱里把笔记本拿出来,她早就习惯了走哪儿带哪儿。   她没拿稳,书页翻开,轻飘飘掉下来两张票。   是下个月在港城的演出。   差不多十个小时前,她还在想,如果表白成功,就和他一人一张票。   他要是不识好歹拒绝那就算了,不给他。   她真的在很幼稚,很认真地给自己打气。   沈棠初眼睛里浮起无力的笑,捡起票撕成两半,只保留了一张。   她翻开笔记本最新的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笔迹还很新,因为她今天凌晨才写下。   “今日心愿:对他告白。”   字体有种一丝不苟的认真。   非常刺眼。   她拿出笔,把那行字整个划掉,横着一笔,反过来又是一笔,动作机械而急躁地来回数次,终于将那行字抹干净、   用的力气太大,就连纸张都划破了。   沈棠初伸手摸了摸嘴唇,被亲到有些肿痛,他实在是没多少温柔。   可她懂了,难怪他要这样,暴力的确能让人发泄,有种短暂的快感。   她更用力地撕下一页白纸,毛边都花了,很不平整。   沈棠初平时是有点讲究的,可现在,她只被心头一股气推着走,情绪上来什么也收不住。   提笔写字,手却有些抖,写出来字是歪的。   这张作废了,被她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然后再撕下另一张。   她握紧手中的笔,盯着那张纸,才写了三个字,眼前就开始模糊。   温热的泪滴在墨迹上,晕成一团疑云。   她不像他,一颗心那么冷硬,无坚不摧,她的心是肉做的,会很疼。   可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这样?   哭够了,还是要继续做事,纸上更不能沾一点软弱。   她的情绪比想象中平静得要快。   又撕下一张纸,这次她很顺利地写完。   那张纸被摊开在桌上,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皱眉。   上面写着:抱歉,我们的婚约还是取消好了。谢谢。   她要谢谢他。   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可是这个“我们”……从而谈起?   沈棠初和傅柏凛之间,从来没有“我们”。   傍晚时分,傅柏凛在她房间桌上见到一张字条。   “抱歉,我决定取消婚约。p.s.那件白色披肩是周荷的,请你帮我还给她。谢谢。”   -   凌晨三点,她降落在东京。   一路从海岛离开,直到坐上飞机,一切都过于顺利了,她甚至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遇见。   真正的离开都是悄然无声的。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一路都关着手机,但总不能躲一辈子。   刚开机,几十条消息应接不暇地跳出来,她大致掠过一眼。   有梁盼的,杨凯南的,今天结婚的新人,还有父母……   沈棠初深吸一口气。   深夜的国际航班楼有种异样的安静。   她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迷途的夜旅人。   有些事总要面对。   其他消息她都没回。   只找出了项希尧的对话框,发消息给他。   【叔叔,我不想跟傅柏凛结婚,你帮我搞定,拜托。】   【还有……】   【L&C酒店外墙的夜景灯帮我换掉,我不要再看到了。】 第13章 他没那么恋爱脑   整个十月份,沈棠初都泡在巴黎慵懒温润的风里,项希尧说她的骨头都要泡醉了,国庆不回,就连中秋也在外头漂着。   这不怪她不回家。为她任性的决定,梁今韵女士跟她生了好大的气,要她回国交代清楚。   沈棠初她傻吗?当然躲得远远的,将这烂摊子心安理得地扔给小叔叔处理。   项希尧和她视频通话,他冷着脸,俊逸的五官更显锋利,眼皮不悦的耷拉着,显出几分厌世。   “沈棠初,你给老子回来。”   沈棠初眨眨眼,双手合十道:“小叔叔,拜托拜托!”   她知道是在为难项希尧。   他一向懒得管这些琐碎事,就连家里生意他也不热衷,最近从养老圣地被薅回国内,一是要帮他父亲管理项家的医药公司,再者就是傅沈两家的婚事。   沈棠初相信项希尧的。   家里也就他说话时,梁今韵女士多少能给些面子。   项希尧从小成绩好,会玩也会学,脾气虽然差了点,可梁今韵就欣赏这样的性格,还说哪个有本事的人没脾气?   而且项希尧这人一向没好脸,难得正经下来说几句人话,天大的事他都能办成。   何况只是一桩还没提上日程的婚约。   顺便还帮她解决了另一件事。梁今韵本来不放心她去那么远留学,后来还是说,算了,去外面换换心情也好。   “外面好玩吗?玩得舒坦吗,嗯?”项希尧问她。   沈棠初剪短了头发,不是小学乱剪的男生头,发型师说叫鲻鱼头,很清爽很少女气息,衬得那双眼圆而无辜。   她语气乖软里带着些固执:“小叔叔,你就让我任性一回不行吗?”   神情里有一丝惘然。   项希尧被她冷不防问住,微微一怔,他这表侄女不是那种惯爱撒娇的女孩子,她情绪不张扬,就连小时候受委屈也不会哇哇哭叫。   能说出口的要求,必定是百转千回,无奈才求助于他。   项希尧松了口,语气还是凶:“好好照顾自己,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经常威胁要打断沈棠初的腿,如果全部兑现,她至少要长一百条腿,可项希尧从来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就只是嘴上凶凶而已。   从那天到现在,项希尧没质问过一句为什么,虽然一边是他侄女,一边是发小。   这就是亲人的可贵。   沈棠初安然躲进这座避风港里。她离开巴黎后,又去了欧洲几个小镇,十一月回国参加过语言考试,紧接着就去往英国,正式开启交换留学生涯。   学校在英格兰西约克郡,风景秀美,有英伦独特的阴郁感,气候多变,常常出门还是晴天忽然就开始下雨,奇怪的是很少人会打伞。   刚开始沈棠初还不适应,后来经常淋雨,倒也习惯了,没多久一个中国学姐告诉她,雨淋多了容易头秃,不信看那些英国人。   学姐指着她们才刚过四十满头秃的教授。   竟然很有道理。   于是沈棠初又老实地每天带伞。   家里给她配了车和司机,但房子就在学校旁边,步行就能到达,沈棠初尽量不让司机接送。   她比较低调,可架不住项希尧这活祖宗。   有一回他来来学校看她,之前一声招呼都没打,开了辆限量版迈凯伦,大喇喇停在她上课的楼下,那炫目的金属蓝,引来同学的纷纷侧目。   他打开车门,探出长腿,那副惹眼的姿容几乎衬亮阴霾多日的校园。   沈棠初只想假装不认识他。   那次项希尧是去伦敦参加一场商业会议,赶上迈凯伦发售新车型顺手买了,那就顺便过来看她。   项希尧这么说的。   她这个叔叔是有些傲娇的。   于是沈棠初诚恳地对他建议:“希望你以后少来看我,少点惊吓。”   “没良心的东西,以为我想来?”项希尧嗤了声,斜睨着沈棠初,像是看她不爽,伸手拨了下她从耳边探出来的小短发,“跟谁学的,失恋就剪短发?”   沈棠初看他一眼,瓮声瓮气地反击:“谁失恋?你才失恋!”   项希尧双眼眯起,沉默了会儿,说:“对,是我失恋,不是你。”   他那眼神难得的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一样。   沈棠初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但他不可能知道。   没人知道。   第二天她去学校,吃午饭的时候,师姐扭扭捏捏蹭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会认识项希尧。   “你认识他?”沈棠初说,“他是我家亲戚。”   对外她很少介绍项希尧是叔叔,因为看起来实在不像,反而要费力解释。   师姐拍了拍心口:“原来如此!”   她很来劲,和沈棠初问了许多有关项希尧的情况。   “不怕你笑话,我以前暗恋过他,”学姐很坦荡,“除了他,还有一个男的……”   沈棠初差点被咖啡呛到。   她第一次听说,在暗恋这个句式后,竟能跟上“还有一个”……   “谁?”这么荣幸被她花心的师姐看上。   师姐扶了扶圆框眼镜:“傅柏凛啊!”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沈棠初愣神的反应无法掩饰,还好师姐心宽,什么也没发现。   “害,当时校园里最瞩目的两个人,不喜欢他们喜欢谁?师姐也是青春过的人。”师姐感慨   沈棠初笑得很勉强:“是吗。”   “不过……你是项希尧亲戚,不认识傅柏凛吗?”   沈棠初的眼神真要陷入一片凛冬。   她摇摇头,垂下眼眸:“不熟。”   时间过得很快。   沈棠初渐渐适应这里的学习环境,她学到很多,一开始还很不习惯导师的教学风格,一上来就扔给她大量书籍和文献让她看。   她看得头晕眼花,苦苦磨下来,后来发觉英文水平大有提升,学术思维也比从前更简练,更有目标性。   教练不是放养式的,让她每天都很忙。   大量的文献,小组作业,论文,学术实践……   忙得没时间处理任何细枝末节的情绪。   日子过得平静,没什么波澜,倒是有一回,师姐深夜回家,在她家楼下看见那辆瞩目的迈凯轮,第二天问起沈棠初,她也莫名其妙。   她打给项希尧,问他昨晚是不是开车来找她了。   他像缺失了记忆,先否认,愣了一会儿,才说是啊,有点事又走了。   沈棠初转了篇朋友圈文章给他:《如何预防老年痴呆症》。   -   其实项希尧不提,也总有其他途径得知某人的动态。   听说他对退婚事宜处理得很干脆利落。   两家解除婚约,对集团间的合作多少有些影响,但总体问题不大,之前已经确定的酒店项目继续推进,其他的暂时搁置,不影响两家利益。   他办事一向有风度。   也很冷静,让她敬佩。   有些私事她也略有耳闻。   傅沈两家撇清,傅柏凛俨然成了北城最炙手可热的单身男人,他明里暗里受到各种追捧,就算是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矜冷做派,也挡不住那些蠢蠢欲动。   出人意外,他没选择任何家族,反而私下与一模特出身的女明星交往。   在上个月苏富比拍卖会上,他以八位数的价格拍下一只玻璃种带翠宽条手镯。   据说是送给了女明星。   对这样捕风捉影的传闻,沈棠初一笑置之。   别说傅柏凛根本不是那种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的人,他没那么恋爱脑,更何况沈棠初认得在群里放料那位小姐。   她和傅姚私交甚密。   这些假消息不亚于泛滥朋友圈的养生谣言。   直到沈棠初回国那天。   在机场,她亲眼见到传闻中的女明星,风姿袅袅,带着一身浮华烟尘,坐上傅柏凛五个九车牌号的库里南。 第14章 狭路相逢,装不认识   黑色的库里南车内,气氛紧张。   郑影儿一上车,便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   她内心像是揣了只兔子,端坐在车门的一侧,迟迟不敢向右边靠一点。   后视镜里,傅柏凛靠着座椅,轮廓线条凌厉而分明。   他身上有种矜贵与漠然堆叠的神秘感,令人捉摸不透。   像这等身家的男人就没有不傲慢的,郑影儿深有感触,然而傅柏凛有所不同,他是彻底的冷漠。从她上车,他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   然而上天对他太过优待,就凭这样一副外形,就算进娱乐圈也足够横着走,难怪那么多女人都对他趋之若鹜。   她进圈不久时和一个小模特合租,后来小模特转型去演戏,有一回从投资商的饭局回来,室友抽着烟和郑影儿感叹,傅柏凛这男人有多绝多绝。   他一来,全桌的资本都要起身,包括原本坐在主位的老总。   室友的原话:“他张脸,那身段,倒贴我也愿意的,更别提其他的,要是跟了他,光是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那点,都够我们打拼半辈子的。”   郑影儿为见他精心打扮过,下飞机的前一刻还在描唇。   她还记得那时问过舍友,既然这么棒你怎么不上?   舍友差点被烟呛到,颇有资本的混血美女第一次流露出退怯,她说,算了吧,傅柏凛这人惹不起的。   何况他有未婚妻。   傅柏凛手臂搭在车窗上,轻托着下巴。   看不出他是在看什么,还是单纯在想问题。   “傅先生……”郑影儿忍不住率先开口。   右侧那边,一辆黑色轿车忽然加速驶过。   没多久就消失在机场出口。   留意到傅柏凛目光的还有他的秘书。   何磊也是被这怪异的氛围弄晕了头,他眼观六路,严密提防着可能出现的记者,太过紧张了,一时间忘了紧要的事,他看见那辆车开过去,想当然地开口:“傅总,刚才沈小姐家的车过去了。”   说完脑子就嗡了一声。   果然,老板凛冽的眼神扫过来,那一眼简直要结冰,就连气压也低了几分。   傅柏凛道:“我问你了吗?”   何磊:“……”   郑影儿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心里更加不安,忍不住用力攥着手。   就在这时,傅柏凛放下手臂,坐正了向后靠住,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目光淡淡地瞥向她,“东西拿出来。”   -   北城占地一万五千平方公里,共辖十五个区,那么大的地方,想要碰见一个人其实很难。   沈棠初其实没有刻意避他,碰见的那两次纯属巧合,连她自己都惊讶原来北城有这么小。   一次是她和同学吃饭。   留学将近一年的时间,同学之间联系得少,她本也不是太热络的人,从前也不热衷参加这样的活动。   那次是师母生病住院,大家相约着一起去探望,从医院出来顺便一起吃饭,沈棠初也一起。   医院是傅氏名下的,一年前她扭伤脚,就是被傅柏凛带来这里。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来之前她有想过会不会意外碰见,但毕竟是小概率事件,毕竟他满世界的忙。   她和同学三三两两从住院部门口鱼贯而出,几个人在商量去哪儿聚餐,就站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沈棠初正和同学聊天。   忽然一阵风过,她心中感觉到什么,匆匆抬起一眼,正看见一辆车从住院部前经过。   最后停在行政楼前。   早有院领导等在那里,殷勤地打开后车门,男人一双长腿迈出,侧脸漠然,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楼里,目不斜视。   初夏时节,河岸边杨柳依依,他依然同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沈棠初很快撂开了这次意外偶遇。   跟傅柏凛现在这种距离就很好,相见不必再相识,毕竟他们连前任的关系都不算,更加不是需要打招呼的朋友。   更别说他现在另有新欢。   然而事与愿违,沈棠初没想到和他的第二次见面来得那么快。   六月中,在北城商务区举办一场行业交流餐酒会,她在英国留学时的教授也在邀请之列,教授第一时间联系了她,想找她做这次活动的随行翻译。   教授开口她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她英文水平不错,足以应付这样的非专业翻译场合。   酒会上,沈棠初一路紧跟着教授,他在业内很知名,走到哪里都有主动与他攀谈的人,沈棠初也就马不停蹄地保持在工作状态。   为了配合场合,她特意穿得高跟鞋来配小礼裙,在场内走动一个多小时,双脚就开始胀痛发软。   有时候她觉得高跟鞋真是对女人的折磨。   明明穿起来让自己那么痛,就跟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一样,虽然的确是很有美感,却是以牺牲舒适为代价的。   她还是会羡慕那些脚踩七厘米高跟健步如飞的女孩子,穿梭于各个场所,仿佛什么也不能让她们停下脚步。   好在很快,餐车被服务人员推上来,摆在会场中间铺着白布的餐桌上。   食物是自助的形式,契合这次餐酒会随意的风格。   原本偏商务严肃的氛围开始放松,毕竟行业大牛也是人,也要吃东西,沈棠初趁机会也拿了些简单的餐食,躲到一边暂时休息。   她有接近一个小时没看手机,心里莫名地焦虑。   这大概是现代人的通病,习惯把手机放眼前,一会儿不看心里就别扭,没有安全感。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要紧的事?   只是出于习惯依赖上一件事,一点一滴渗透在日常里,渐渐就离不开了。   任何瘾都只是出于人性的软弱,想戒掉很难很难。   屏幕上一整排都是梁盼发来的消息,她喜欢狂轰滥炸,一发就是一整排,显得特别热闹。   她前些时陪同家人回江南老家住了一阵子,还没回北城,沈棠初回国这半个月也没见到她。   【初初宝贝我要回来啦!想不想我!】   【哈?不回消息?那我就当你想我了。】   【猫猫傲娇脸.jpg】   【跟你说哦,我下周一回来,那天是什么日子你记得吧?我包了场,不许不来。】   【放心,某人不会来的!你见不到他!】   沈棠初牵起唇角,笑了笑。   梁盼一向喜欢热闹,生日那天更是不得了,年年都在酒吧包场玩,什么酒肉朋友都请来一起玩。   她自然不会缺席,就连礼物都提前备好了。   然而一抬头,却看见傅柏凛在今晚主办方几个老总的簇拥下走进来,直到在主桌入座,瞬间吸引全场的关注。   沈棠初有些错愕,她不知道傅氏从什么时候开始涉足科技领域?   也可能是她运气差。   老天明知道她很困难才戒掉瘾,偏要多给她几个考验。   好在傅柏凛没看见她。   但凡是有分量的人物总是最晚出席,不断有人跟他攀谈,傅柏凛淡淡的应酬,虽然她听不清在说什么,总归是生意上的往来。   这一次,让沈棠初对他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她头一回见到他商务应酬的时候,仿佛卸下了那层冷酷难驯的外壳,与旁人自然的谈笑风生,眉眼间竟有几分亲和圆融。   也是,光会发脾气是没法在商界长期立足的。   梁今韵女士也说过,人有多大的野心,就得有多大的气量。其实在场有些小老板若论起资产,早被甩得连车尾气都看不见,可也不见傅柏凛对其甩脸子。   他笑容很淡,对每个周旋攀谈的人都一视同仁。   看似亲切,可沈棠初隔着距离旁观,还是能轻易捕捉到男人笑意之下的疏冷。   她知道,既然来了,这种场合躲是躲不过的。   酒过三巡,到底还是被教授拎着到傅柏凛面前。   她恨不得给梁盼改个备注名,就叫她招魂大师。   才说不会见到的某人,正站在耀眼的宴会灯光下,就在她面前,让她被迫带着笑,心不在焉地参与这场谈笑风生。   其实傅柏凛和教授的对话不需要她翻译。丽嘉   傅柏凛的英文是地道的伦敦腔,发音有种内敛沉着的干净,尾音收得利落漂亮,如果不注意去听内容,还以为他是在给电影配旁白。   ……其实他们聊的全是有关行业动态的内容,偏能被他说出些引人遐思的韵味。   也可能是她太不专心。   沈棠初站在教授身边,时而微笑,目光落在傅柏凛右边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疤。   她不想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盯着其他地方反而更安全。   偶尔她会分神,意识飘到其他地方。   这时候,总感觉有一道目光打在她身上,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气场。   像是在冷冷的打量她。   可当她抬眸观察时,那种感觉又倏地消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傅柏凛的目光清清白白,被灯光衬得温冷,心无旁骛地和教授谈天。   沈棠初不免腹诽,傅柏凛今天的话未免也太多了点,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健谈?   餐酒会都快结束了,人流陆陆续续往外走。   沈棠初看得眼红,她也想走。   主要是双脚开始告饶了。   她忍不住悄悄抬起右脚,离地少许,轻轻转了转,左边也同样转了一回,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她那些小动作全然落进对面眼中。   傅柏凛无声斜觑一眼,看见沈棠初眼底流露出的小委屈,装得一本正经的,却满脸写着想溜。到底还是个藏不住性子的小姑娘。   他淡淡收回眼神,拨开袖口看了眼表,举止显得非常随意。   教授当即领悟,他一拍脑门,这才发现餐会都要结束了,和蔼的笑起来:“瞧我,跟傅先生聊得太投入都忘了时间,沈,没耽误你时间吧?”他看向沈棠初,“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家吧。”   沈棠初如蒙大赦,走时看都没看傅柏凛一眼。   他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计较她小小的失礼。   等她赶到电梯旁,刚好装满一批,她没去挤,很快等到另一部电梯。   沈棠初走进去,按到一楼,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最后一刻,忽然停了一下。   那一刻她心中漏跳一拍,眼神警惕地盯着电梯,冥冥中仿佛早有预感。   果然是傅柏凛。   他见了沈棠初倒是一点不意外,容色不改地走进来,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电梯外还有其他宾客还没进来。   何磊拦在电梯外,像一尊门神,也不知跟那些人说了什么,竟把人都给挡开了。   沈棠初心中暗忖,一年不见,排场越来越大。   她就说,明面上再怎么装得平易近人,撤去伪装时,他那片领域仍是不允许靠近。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少了。   也许她也该快点离开。   沈棠初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默默在心中为它加速。   她和傅柏凛分别站在电梯的两侧,相隔如同楚河汉界,谁也不轻易越过界限。   彼此气息都很轻。   沈棠初第一个进来的,她太关心电梯运行数字,站得相对靠前一点。   傅柏凛单手插兜,目光冷峭,并不刻意去瞧什么,可她的身形就贴在他余光的边缘,皮肤白生生的,无缘无故来晃他的眼睛。   女孩儿今天穿着条小黑裙,剪裁很帖她的身段,方领设计,衬出的那两截伶仃锁骨像是能盛酒。   他走进会场就一眼注意到。   沈棠初变了,至少穿衣风格跟以前不一样,没那么学生感,腰身纤秾合度,一寸寸曼妙的勾勒,墨黑色裙摆轻轻晃动,伴有清冷的香气。   和他面对面也镇定自若,装不认识,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沈棠初握着手机,因为紧张而有些用力,更显得她垂着的手腕白皙纤细。   空落落的,缺了副镯子。   她猜不出傅柏凛在想什么。   他们这样的关系,狭路相逢,他又能想什么呢?   当初交割得虽然清楚,但结束得总归太仓促了点。   身后每一次衣料轻轻摩挲的声音,都让这个狭小空间里的氛围更降一度。   伴随着“叮”地一声,一楼总算到了。   犹如天籁之音。   沈棠初第一个跨出去。   身后忽然冷不丁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那天去医院干什么?”   音色温温的,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诚意。   可沈棠初没有回头。   她闷着头走得更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笃笃作响,跟有鬼在追她似的。   男人眼眸稍敛,微微泛起波澜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这会儿脚又不疼了?   早知她这么没良心,刚才就不该多事帮她。 第15章 评价他的吻技   沈棠初觉得自己跟傅柏凛之间,多半是有点荒谬的缘分。   从前想见却很难见到。   如今想躲开,老天却不答应。   托他的福,沈棠初从电梯出来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坐上车后就感觉脚踝快断了,尤其是一年前扭伤过的右脚。   那次医生说过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肌肉拉伤,要是不注意保养以后会很容易二次受伤。   经历过的事总会生命中各处留下痕迹。   回家后,沈棠初自己揉了点药油,想起刚才逃跑那一幕,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跑什么?   只要共同呼吸着同样的氧气,总会有可能碰面、   何况他们之间共同认识的人不少,难道每次都躲?万一在飞机上碰面,她难道要跳机吗?   倒不如顺其自然。   梁盼在她生日的前一天还打电话来强调,“我打听过了,某人那天在城南参加一个剪彩仪式,他没空来的!”   “……”沈棠初真有点怕了她的flag,她揉揉太阳穴,“没事,傅柏凛在,我也会去。”   梁盼轻轻吸了口气,有些惊讶:“初初你来真的?”   沈棠初笑了笑:“当然,我又不欠他钱。”   -   周一夜晚的A-night酒吧。   酒吧在北城富人区,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都是客满为患,今日整个酒吧都被包下来,不对外营业。   梁盼喜欢热闹,尤其喜欢这样的大场面,今天请来的朋友又带新朋友来,很多和梁盼都不认识。   从沈棠初认识梁盼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交际圈广,朋友如流水。   但她始终是梁盼身边最亲密,最久的朋友。   说起来也奇怪,沈棠初安静,而梁盼热情又话多,偏偏两个人性格相投,一见面就觉得投缘。   梁盼穿着紧身短裙跳上台中央,抓着麦高声大喊:“谢谢各位参加我的生日,玩嗨点,不准闹事!别乱搞些有的没的!另外今晚的消费全由我老公——杨公子买单!”   台下疯狂尖叫。   她说完,舞台的灯随即暗下来,DJ放出鼓噪的音乐,整个场子瞬间嗨爆。   梁盼作为今晚的主人公,就在台上抱着头蹦得最起劲,沈棠初担心她掉下来,就在边上守着。   跟她一起守着的还有杨凯南。   杨凯南到底是傅柏凛的朋友,见着她,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放心哈!今天晚上柏凛哥绝对不来!”杨凯南拍着胸脯保证。   音乐太吵她没听清:“什么?”   杨凯南站过去,对准沈棠初耳朵大声说:“我说!今天晚上!柏凛哥!绝对不……”   他话没说完,忽然一只高跟鞋劈头盖脸朝他扔下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老婆怒气冲冲的指着他:“杨凯南你个作死的!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提那人名字!你不听老婆话!今晚给我睡沙发!”   梁盼凶巴巴地跳到杨凯南身上,小拳拳砸他胸口。   “错了错了!我不小心的,冤枉啊……”杨凯南哭丧着脸哄老婆。   平白吃了一碗狗粮的沈棠初默默转身。   真怕了他们,怎么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初初宝贝别生气,我教训他了,陪我去洗手间~”梁盼紧跟着追过来,牢牢挽住沈棠初。   今晚酒吧二楼无人,洗手间也空空荡荡。   梁盼特意拽她来这里。   刚进去,梁盼就抬起沈棠初的脸仔细盯着看。   沈棠初:“?”想喊救命。   只见梁盼满意地点点头,松开她,说:“还好没哭,不然我回去骂死他。”   这下沈棠初真是要哭笑不得了:“我为什么要哭?”   “……没什么。”梁盼自知失言,闷着头冲进隔间里。   然而不到三秒。   她又铁青着脸冲出来——   嘴里念叨着“不行我忍不住了!”,然后停在沈棠初面前。   “怎么了你,喝了几杯就醉成这样啊?”沈棠初颇为头痛。   梁盼摇头,忽然抓住沈棠初的手,瘪着嘴道:“初初,你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   “当然。”沈棠初用手背探她额头,这孩子也没发烧啊。   “我天,那你喜欢傅柏凛都不告诉我?”梁盼拉下她的手,皱着眉问,“跟我说实话,你跟他退婚,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还是因为别的女人?”   沈棠初的表情僵了下。   鼓点震动,踩在地板上,整个人微微发麻。   她垂眸,抿唇一笑:“你都知道了啊。”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梁盼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我……也是猜的啦。”   沈棠初点点头,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冲手,她动作很慢,表情始终很恬淡,“什么时候猜到的?”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差点溺水,你问我如果跟不喜欢的人结婚怎么办。”   梁盼递给她一张纸巾,“那时候我以为是你不喜欢傅柏凛,后来一想,不对。”   沈棠初对她眨了眨眼:“哪里不对?”   “你啊,要是不喜欢一个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愿意的。”梁盼看着沈棠初清澈的眼眸一点点转黯,她觉得自己真笨,早该猜到的。   沈棠初这么个绵软的性子,就算要退婚也不必闹那么绝。   在海滩婚礼的前一天突然离开,抛下傅柏凛,摆明是做给所有人看。   宣告众人,她沈棠初,从此要跟傅柏凛一刀两断。   沈棠初忽然明白,为什么梁盼和她性情迥异,却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真的懂她。   其实从退婚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哭过,这一刻却忍不住鼻尖发酸。   她低眸,收住情绪,不想任其泛滥。   “都过去了。”   ……   听见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洗手间内恢复安静,叶云瑄这才打开隔间门走出来。   她快速洗完手,然后拨出通电话,红唇勾起笑:“姚姚,我刚听见个有意思的事……”   ……   沈棠初和梁盼回一楼卡座,刚坐下没多久,梁盼又不安生,鼓捣着沈棠初让她把钟辞树叫出来。   “我记得他跟你一起回国的?叫嘛叫嘛,好久没见小帅哥了!”   沈棠初头皮发麻,推开她:“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你知道的。”   梁盼耍赖:“你也不喜欢,你也不迁就我?”   拥挤,嘈杂环境,人贴人蹦迪,酒精……没一样是沈棠初喜欢的,钟辞树也是。   沈棠初用一根手指推开她的头,哂笑:“我那是脾气好,他脾气可不好。”   “初初宝贝~我想听他唱歌~”   沈棠初还是摇头:“不行,今天有周家的人在,他来不太好。”   梁盼这才想起来,刚才是有看到周诗文,这回她身边又跟着新人,同样是高高瘦瘦,干净清爽的少年款,她始终是这个口味。   去年为了钟辞树的事,沈棠初多少得罪了周诗文,有沈家和项希尧在,周诗文明面上不敢怎么样,但这回见面互不搭理,已然交恶。   梁盼挺迷惑的,本来以为沈棠初这一年和钟辞树在谈恋爱,心想着能忘掉傅柏凛也好。   沈棠初的态度却挺模糊。   问她是不是钟辞树女朋友她不否认,但俩人完全不是谈恋爱的状态。   “问你呐,到底怎么想的啊,来真的假的?”梁盼给沈棠初倒酒,黑桃A,就一点点,希望她喝酒后能说点真话。   沈棠初望着杯里不超过一截手指头的酒,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她端起来一口气喝掉。   这么点酒不醉人,冰冰的很舒服,她用手托着脸,眼底有种无关情爱的干净。   “不管真的假的,我是真的想帮他,他有才华而没有出路,但很有勇气,他只是欠缺机遇。我欣赏有勇气的人,正好能帮到他,何乐而不为?”   ……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深夜。   梁盼不负众望地喝醉了,她张牙舞爪地抓着两手奶油到处抹,沙发、杨凯南、她的限量款包包都糟了难。   就连沈棠初也没躲过,头发脸上都被抹了,差点变成花脸。   她赶紧跑路。   酒吧门口正对着淮山路,宽阔宁静,她没提前叫司机来接,准备就拦出租回去。   没想到在门口见到位不速之客。   叶云瑄拎着包,身上醉意熏人,她伸手拦住沈棠初:“先别走,有话跟你说。”   她讲话很不客气,眼里带着点嘲讽。   沈棠初皱眉,担心她吐自己心里,后退一步:“你喝多了就进去坐着。”   “这不用你管,”叶云瑄朝她晃了晃手机,嗤笑道,“你猜我刚才给谁打电话了?傅、姚,知道我们说什么了吗?”   “不想知道。”沈棠初绕过她准备走。   对方却不肯让路,冷笑道:“我不小心听到你跟梁盼聊天,原来你喜欢傅柏凛,却被甩了,啧啧,现在人家有新欢了,你这时候回国,是后悔了?”   沈棠初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叶云瑄,但很多事有时候没有理由。她不想多说废话,直截了当问:“你对我生气,是因为他的新欢不是你吗?”   叶云瑄瞪大眼:“你!”   早就听说叶云瑄追求过傅柏凛,也是她在群里大肆散播傅柏凛与小明星的传闻。   路边近处,黑色库里南内,后座车窗打开一半,男人侧脸淡漠。   他开完会路过此处,叫司机停下来,却不进去。   梁盼过生日,沈棠初肯定会来。   他开窗吹吹夜风,却不料撞见这出煞风景的戏码。   沈棠初不擅长吵架,讲话温柔得过分,那把嗓子像浸过春风,柔柔徐徐,小姑娘脾气也软,只怕是要吃亏。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车门上。   “沈棠初你什么意思!”叶云瑄气的眼睛通红。   沈棠初皮肤白润润的,满脸无害,修身牛仔裤勾勒出身形,同时兼具稚嫩与从容的美,像是一支夜色里探出来的鸢尾。   她语气温和:“你喜欢傅柏凛,就去追他,加油。”顿了顿,她又说,“但是他吻技很差的,还爱咬人,你小心点。”   傅柏凛第一次见到她既乖巧又腹黑的小模样。   对手成功被她气到胃痛,瞪她一眼,转身钻回酒吧里。   恰好一阵风过,沈棠初惬意地闭眼笑了笑,踢开脚下的小石子。   傅柏凛看着这一切,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果真是长能耐了。   沈棠初走到路边绕出租车,走到他车后,傅柏凛忽然抬手敲了敲车窗。   小姑娘望过来,见到车里的人,像是吓了一跳。   傅柏凛随即下车。   这次沈棠初倒是没直接跑,她只是看了眼傅柏凛,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傅先生晚上好。”   忽然,有个醉汉在街上乱跑,从她身边擦过,傅柏凛径直揽过她的肩膀,沈棠初僵了一瞬,靠在他怀里,差点要伸手抓他衬衫。   他身上的气息和从前一样冷,带着很淡的烟草味,和清爽的罗勒香,傅柏凛下颌线流畅而硬朗,喉结清晰,突兀在眼前。她听见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   沈棠初站直身子,傅柏凛也随即松开她。   “上车,”他嗓音低沉,略带戏谑,“接吻差劲的人送你回去。” 第16章 “我祝她幸福”   他开玩笑的话混在夜风中,无端带着冷意。   沈棠初心中一顿,刚才那番话也不知让他听见了多少,除了最后一句,其他那些他不该听的……   她忍不住皱眉,不大高兴地问:“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   傅柏凛拉开车门,手扶在上面,“我的车就停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没兴趣偷听。   他的表情坦率到光明正大。   倒让沈棠初开始不确定了。他听见那句话了吗?或许没有,但听到又怎样?   有些人天生容易收获别人的爱慕,虽然他并不需要,也不在乎。   她发怔的数秒间,傅柏凛已经绕过她,先一步坐进车里,沉声问:“上不上车?”   沈棠初摇头:“傅先生贵人事忙,不耽误您时间。”   说完她要走。   “等一下。”傅柏凛用指骨揉了揉眉心,冷声吩咐何磊,“把东西交给沈小姐。”   沈棠初脚步顿住。   她有些疑惑,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需要归还的东西,傅柏凛送过她的礼物也都让人退还回去了,没有牵扯。   何磊很快下车,他手里捧着只四四方方的首饰盒。   “沈小姐,请您收下。”何磊神色紧张,好像很担心自己没完成任务。   沈棠初无意为难他。   但她这次真不想配合。   “……”何磊到底是傅柏凛身边多年的秘书,他干脆地打开首饰盒,请沈棠初过目。   沈棠初不懂翡翠,也不戴玉,还是下意识被这只手镯的光晃到眼睛。   八位数的老坑玻璃种当属极品,质地纯净,不含一丝杂质,光泽通润,细腻透亮,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衬出来的皎洁月光。   沈棠初凝眉,完全猜不透傅柏凛的用意。   她看着傅柏凛冷漠寡淡的侧脸,仿佛事不关己,她有些无奈地问:“这是什么意思?补偿我?”   傅柏凛凉声一笑,漆黑的眼眸攫住她,反问道:“补偿是从何说起,我做过对不起沈小姐的事吗?”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棠初有片刻的沉默。   他的确没有对不起她。   她清澈的眼底被玉镯的光衬得冷淡,不带一丝笑意:“这么好的玉镯,其实我家也买得起。”   话音一顿,温和道:“傅先生还是送给真正需要补偿的人。”   -   傅柏凛走进酒吧里,一楼的音乐已经歇了,没剩多少人,就一群眼熟的醉鬼在最中间的卡座上玩骰子,发出夸张的哄笑声。   杨凯南看见他,傻笑着冲他招手:“柏凛哥你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   “……”看他就醉得不轻,傅柏凛坐到沙发最边缘处。   他被沈棠初噎得不轻。   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喉结轻滚,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幽暗光线中更添冷戾。   他摸出根烟点上,打算抽完就走。   杨凯南狗头狗脸地凑过来,目光炯炯有神:“你来晚了,小沈妹妹刚走。”   傅柏凛瞥着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货,眼眸微沉:“滚回去陪你老婆。”   杨凯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错,柏凛哥,我有老婆,你没老婆!我赢了!”   “……”傅柏凛微眯起眼眸,攒积着危险。   然而醉鬼毫无察觉,他压低声音:“我老婆不让我跟你聊小沈妹妹,别告诉她。”   转头,他蹭地站起来,冲梁盼大喊一声:“老婆!我没跟柏凛哥提小沈妹妹,我发誓!”   梁盼原本醉得半睡过去,听到这话,忽然惊坐而起:“初初宝贝呢?我初初宝贝呢!”   旁边有人说,沈棠初早走了。   “啊,走啦?是不是我把蛋糕抹她脸上她生气了?”梁盼咕哝着。   傅柏凛深黑的眼眸忽然沉了下。   他一直嗅到甜腻的奶油味,飘散不去,还以为是沾染了她头发的味道。   这下一低头,才看见领带上沾着的杏色痕迹,只是在夜色里不明显。   味道却如影随形。   他靠在沙发上,将杨凯南赶走了,指间夹着烟,神色淡漠,在喧闹中独享一份疏离,冷感的压力无声蔓延。   在场的大都知道傅柏凛其人,他不好接近,沉默间释放出慑人的气场。   傅沈两家的事不是秘密,知情人自觉地避开不提。   但这种龙蛇混杂的场合,总有几个在状况外的。   被朋友带来的一个粉发小网红好奇地问:“沈棠初?是不是和周诗文抢小白脸的小富婆啊?”   小网红带来的朋友附和她:“对对对,男的叫钟辞树,大帅比。”   有人咳了两声,差点把酒呛出来。   觑着傅柏凛在暗处的神色,又看不出什么,情绪都被吞没在凛冽的外表下。   “说这些干嘛,无聊,来来来继续玩!”   骰子散落在桌上,被人六个一抓扔进骰盅里,响起一阵杂乱的哗啦声。   傅柏凛就在这片噪音中淡声开口,漆黑眼眸如一片平静的海域:“别打岔,让她接着说。”   空气沉默了几秒,一片难捱的寂静。   小网红不认识傅柏凛,但被他俊美的外形吸引,加上旁人对他格外忌惮的态度,便知是这圈名贵里的大人物,看起来破难伺候。   没想到他这么给自己面子,她心中微有得色,只想更卖力表现。   她滔滔不绝,把知道的全倒出来。   “钟辞树啊,听说他最早在巴黎做过模特,大学都没读完,后来好像得罪了人,被驱赶回国,又进圈拍戏,后来不知怎么搭上了周诗文,还拿了好几个资源。”   “沈棠初把他抢过来,听说花了不少钱,给他买房买车,还要花钱捧红他!”   杨凯南被震得不轻。   偷摸着望了眼左侧的男人,他陷在暗处,神色莫名,只有指间猩红明暗闪动,就这么夹着烟,却一口不抽,修长的手指在膝盖轻点着。   半握着拳,手背青筋毕现。   傅柏凛的眼下一片阴翳。   只有熟人才能看出傅柏凛情绪敏锐的变化。   他上学时,不耐烦,焦躁的时候喜欢转笔。   现在这个习惯改了,手指随便敲什么,都是在压抑情绪。   ”老婆快醒醒,有人在说小沈妹妹男朋友坏话!”杨凯南决定把自己战力丰富的老婆叫起来。   梁盼被晃醒。   什么?哪个不要脸的敢说沈棠初闲话?   她一把推开杨凯南,目光醉意熏然,忽又燃起亢奋的战意,虎着声音道:“初初宝贝新男友人帅条子正,八块腹肌,带得出手暖得了床,为他花点钱怎么啦!”   “……”   杨凯南捂住胸口。   呼吸开始困难。   他忘了,他老婆喝醉后是个狼灭,杀起来不分敌我。   傅柏凛轻敲膝盖的手指顿住,微凝的目光裂开细小的罅隙。   暖床……呵。   不久前,沈棠初抬起雪白下颚,天鹅般纤细的颈项如月色皎洁,平静的批评他的吻技。   他抖落烟灰,唇边扯起一丝凛冽的弧度。   那双漆黑的眼睛情绪莫辨。   杨凯南觉得有必要抢救一下。   他挪到傅柏凛身边,表情乖巧:“那个,柏凛哥,其实你跟小沈妹妹都过去了,她做什么也正常,对吧?”   “当然,”傅柏凛将烟灰磕在地上,抱起手臂,深吸了一口,事不关己道,“我祝她幸福。”   这时候傅柏凛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是何磊。   傅柏凛面无表情地接起来。   “傅总,我跟着沈小姐到了家悬铃街一家小酒吧,随后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出来,两个人打车,去了……”   “说。”他眉眼间浮起几分不耐。   何磊坐在车里,望着沈棠初步履摇摆,被男人扶进灯火璀璨的感应门里。   他的脸色透出几分视死如归的僵硬,“去了LC酒店。” 第17章 “不是你未婚妻了”(一更)……   沈棠初是被钟辞树扶进酒店大堂的。   不是何磊想的那样, 她没喝醉,本来从A-night坐出租车离开后是想回家,途中经过悬铃街, 想起今天周一, 钟辞树会在街尾的春藤酒吧唱歌, 她就让司机停车,打算进去听几首歌就走。   每逢周一三五,钟辞树会在这里驻场。   春藤是家小酒吧,总共就一百平左右, 收费不高, 许多学生党和白领夜里来小酌一杯,听听歌。   最开始知道钟辞树是这家店的小股东时, 沈棠初有些意外。   他可不是对做生意感兴趣的人。   对金钱也不敏感。   沈棠初跟他说,要开一家经纪公司捧红他, 请最好的团队和经纪人, 给他行业内最好的合同。   钟辞树只是淡淡一笑,说, 行啊,赚来的钱你全拿走, 给我留点吃饭的钱就行。   今晚酒吧里气氛很好, 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给女朋友当场求婚。   求婚成功后,男人很高兴, 请全场人喝酒。   沈棠初被气氛打动, 没忍住要了一瓶精酿。   等钟辞树唱完, 她那一瓶不知不觉见了底。   起身的时候太急,听见脚踝那里轻响了声,就开始隐隐作痛。   今晚梁今韵在家, 沈棠初在A-night沾了烟味,现在又带上酒气,头发上沾着奶油,路都走不稳,这种状态她可不敢回家。   就准备暂时找个地方坐一下,等清醒后再回去。   钟辞树带她离开酒吧,很自然地开口提议:“那就去我那儿吧,昨晚写了首新歌。”   沈棠初想也没想就说好。   酒店大堂灯光璀璨,亮如白昼。   虽是夜间,前台工作人员也不见懈怠,一边办理入住,一边是处理其他紧急服务,忙中有序。   LC酒店是傅沈两家合资,傅氏占股更多,而这个新晋品牌仅仅两年时间,就打败北城几个老牌的酒店的营业额,跻身北城五星级酒店TOP 1。   他的能力追得上野心,这一点连梁今韵都叹服不已。   退婚后,梁今韵不止一次问过沈棠初,真的跟傅柏凛没可能了吗?   沈棠初说没有。   梁今韵就淡淡地夸傅柏凛几句,对他颇为赞赏。   她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女儿能跟傅柏凛和好如初。   沈棠初都觉得梁今韵奇怪,以前订婚的时候,她老对傅柏凛不满意。   现在分开了,反而成了香饽饽。   “你的脚如果太疼,我劝你还是去医院,万一变残废了你会后悔的。”钟辞树扶着沈棠初往电梯走。   沈棠初早习惯他不拐弯的说话方式。   她摇摇头:“不去医院,我这是旧伤,休息会儿就好。”   前台这时响起一通电话,接起来讲了几句,前台脸色微变,抬头望去,很快看到一对貌似情侣的年轻男女。   夜间大堂里人不多,两人容貌都很出众,一眼就能定位。   “小姐先生请留步!”前台将手里工作交给同事,快步走过去。   她神色紧张,像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顿住,沈棠初问:“什么事?”   前台微笑着问:“请问两位是我们酒店的住客吗?”   钟辞树冷淡地点了点头,将房卡拿出来给前台看。   他在这里办了一整年常住,房卡是仅次于总统黑卡的金色卡片。   “是这样的,我们酒店今晚进行了房卡升级,所有房卡信息都要重新录入,很抱歉,两位可能要稍等片刻。”   钟辞树将卡递出去:“麻烦了,尽快。”   沈棠初只好到大堂沙发上坐下。   她和钟辞树都是话少的人,除了音乐也很少聊别的,就安静地坐在一起。   酒店里流水般的钢琴声淌过。   前台拿过房卡,到一边电脑上操作,弄了半天,脸越来越皱,好像碰见什么难事。   沈棠初看她一眼,前台就赶忙道歉解释:“是系统有些故障,很卡,请二位稍等。”   这也没办法。   沈棠初心里隐约感觉奇怪,LC用的应该是最先进的酒店系统,定期排查,怎么偏偏这时候发生故障……   她没多想,只觉得碰上了倒霉事。   夜色滢滢。   沈棠初无聊,朝外随意望了一眼。   她是无意,有人却格外心虚。   库里南的车窗高度隐私,从外面看不见里头情形,何磊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脸。   他叹气。   好好的秘书,成了间谍。   跟傅柏凛那么久,第一次加班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对付他前未婚妻。   抱怨归抱怨,他一点都不敢松懈,紧盯着大堂动向。   房卡升级这个馊主意是他出给前台的,也是他让前台故意拖延时间。   不是他缺德。   谁让傅柏凛在电话里交代,阻止沈棠初和那男人进房,办不到他明天就不用来公司了。   傅总再不到,他感觉要撑不下去了……   何磊内心交战,感觉比商业谈判还紧张,紧握着方向盘。   就在这时,一辆亮眼的红色跑车从远处疾驰而来,伴随着震天的轰鸣声。   这种高调的红,一看就不是傅柏凛本人的车。   何磊大喜,一颗心刚放下来,忽然从大堂铮亮的落地窗瞥见里面的情形——   两个人像是等不及,走到专门办理入住的前台那边。   何磊:“!”   他感觉头上快要冒烟了!   这头,红色跑车在门口随意停下。   开门下车的果然是傅柏凛。   他将车钥匙丢给门口的代客泊车员。   透过落地窗,他也看见了前台那一幕。   沈棠初皮肤白润,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粉,仰着头正跟年轻男人说话。   她右脚轻掂在地上,半歪着头,神态有种微醺的可爱。   钟辞树扶住她,神态自若地说:“你站好一点,摔了会变成瘸子。”   沈棠初忽然想到有人曾说她是瘸兔子。   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前台暖色灯光相衬之下,女孩儿脸上那抹笑柔美到骨子里,带着几分清甜。   她很专注,都没发现身后忽然多出一人。   钟辞树看不懂她在笑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快点,把身份证拿出来。”   “不要催我。”沈棠初喝了酒动作有些慢,手伸进包里慢慢摸索。   然而下一秒,手腕就被人猛地捏住,将她整个人带得重心失衡,向后一倒——   跌入那个气息熟悉的怀里。   “傅柏凛?”   沈棠初回头。   她眼里满是惊讶,幼圆的眼瞳不禁张大。   甚至都忘了称呼他傅先生。   傅柏凛目光似寒刃,从她身上轻描淡写地扫过,戾气无声无息蔓延,气场威慑般地压在她心头。   这样的眼神,让她想到溺水那晚。   他那种三分颓躁,又充满攻击性的状态。   钟辞树看见男人出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什么,他眼神微微了然。   “沈棠初,这儿是你家吗?”傅柏凛在她耳边低声问,语调带了点威胁。   她愣了下,琥珀色的眼眸因为醉意有几分茫然:“你说什么?”   傅柏凛不理会她。   只是拉着她的手,将人强行按在怀里,从钟辞树身边擦过,朝他那部专用的私人电梯走去。   前台几个员工看得瞪大了眼。   一个上个月新来的小声问:“那不会是傅总吧?”   她只在商报上见过他出席活动时的照片。   普通员工除了年会时轻易也难得一睹真容。   老员工压低声音:“除了傅总,还有谁能在咱们酒店大堂光明正大抢女人……”   换了别人,早被请来的退役特种兵保安当场按下了。   旁人三言两语间,沈棠初已经被带到大堂右侧的电梯口。   这处电梯带人脸识别功能,只允许录入信息的人使用。   无须伸手按键,电梯门自动缓缓开启。   沈棠初不肯配合。   那双杏子眼瞪着人也不凶。   暖茶色的长发沾着奶油,脸颊连着耳垂上也有一点,像只弄花了脸的猫咪。   到电梯门口,沈棠初还跟他别着劲不肯进去。   傅柏凛眼神沉凝,一言不发,手穿过她腋下,直接将人带进电梯里。   那一瞬间沈棠初双脚离地。   她感到后怕,不自觉抓紧了手边的领带。   男人高她大半个头,被这么一扯,闷哼一声稍微低了下头。   下一秒,钟辞树已经追至电梯口。   他看了眼傅柏凛,和被他禁锢在怀,满脸涨红的沈棠初。   “放她出来。”钟辞树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起伏。   女朋友被抢了,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这么点距离,追过来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要么是根本不在乎,要么就是身体不行。   但无论是那种,在傅柏凛眼中都没有半点威胁。   他下颌微抬,冷眸中的倨傲一分都不加掩饰。   “我的未婚妻,当然是回我的房间。”   其实那一刻他心中也有些模糊。   分不清到底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暂时没余地去思考,无所谓,怎样都行,先把这不知天高地厚,在悬崖蹦迪的小姑娘拽回来。   然而当那人就站在面前,傅柏凛连他叫什么都忘了。   只记得酒吧里旁人对他的评价。   靠一张脸骗小姑娘开房,也不过如此。   他左手搭在沈棠初肩上,她娇小得很,被整个拢在怀中。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爆起青筋,优雅而又充满危险气息。   中指上的素圈戒指在光下冷冷的闪动。   傅柏凛说话间,面无表情转动着那枚戒指,那双鹰般的黑眸凌厉而充满挑衅。   当着钟辞树的面,电梯无情合上。   戒指的光照在沈棠初眼睛里,让她感到刺痛。   她认得这只戒指。   两年前,外婆提出她和傅柏凛订下婚约,没多久,傅柏凛送来一只粉钻戒指给沈棠初,从那以后他中指上也多了只订婚戒指。   沈棠初心中嘲讽的冷笑。   都退婚了,照他的心意办了,他们两人毫无瓜葛,还戴着这只破戒指做什么?   这一出戏码,是他闲得无聊吗?   沈棠初松开手中的领带,小脸绷紧,琥珀色的温软眼眸冷冷睨着他:“傅先生,请你松手。”   她的眼神像盯着一个陌生人。   像是在无声责怪他坏了她的好事。   小白眼狼。   他心中忽然冒出这四个字。   男人扯唇,真的松开手。   在那一瞬间,沈棠初马上从他怀里出来,避得远远的。   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眼中七分警惕三分冷漠,明明刚才对着小白脸还如春风细雨般和润,绽放最柔软的花瓣,一见了他,就像蔷薇带刺,又冷又凶地扎向他。   女孩儿稚嫩,她的刺也没有杀伤力。   她是抓领带也好挠他手也好,扎不痛人。   惟独那双清澈到不藏情绪的眼睛,分明写着区别对待。   傅柏凛神色里有种恹恹的冷淡,他垂眸,冷笑,慢条斯理地松开领带:“沈棠初,你要跟哪种人交朋友是你的自由,养男人也随便。”   沈棠初用力摁下一楼按钮。   没反应。   “但我教过你什么是危险,你大晚上,跟个男人来开房,是全忘了——还是要我再教你一遍?”   沈棠初细白的手指停在按键上。   顶楼59层,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   她垂下手,与另一只手交叠,指甲陷在手背的肉里,“我记得,傅先生曾以未婚夫的身份教过我,可现在您又算我什么人?”   “您贵人多忘事没关系,可我已经不是您未婚妻了。”   她字字讥讽,用最柔软的语气。   听得傅柏凛皱起眉。   尤其是看见她又掐自己手。   听项希尧说她从小就爱这样,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话音刚落——   身后,那股慑人的气息猝然逼近。   沈棠初下意识要躲,然而太迟了,双手又一次被人攥在手里。   她闭了下眼,感觉手腕忽然绕上了某种柔软光滑的东西……   睁开一看,赫然是一条暗蓝色的……领带。   领带??   沈棠初冷漠的眼神忽然困惑。   她毕竟是喝了酒,不至于醉,但也没有正常状态下的清醒,行动缓慢,就连思维也容易卡顿。   也就愣了三秒的功夫吧。   傅柏凛已经用领带缠住她手腕,并且打了个结。   “你干什么?”沈棠初感觉心尖像被掐了一下,瞳仁轻颤。   他眼睛微微眯起,加重了凌厉感,短而刺的头发在光下发冷,沉眸,伸手抵在电梯按键旁边,将她圈在方寸之内,让她进退不能。   “我是不想管,但请沈小姐不要跑到我地盘上撒野。”   “否则——”   他从她手背上刚被掐出的红痕扫过一眼,漆黑眼瞳中情绪晦涩不明:“伸爪子随便挠人,是要被绑起来的。”   沈棠初无声抿住唇。   她心里明显不服气,可仍骄矜地挺直腰。   电梯“叮”一声,到达59楼。   沈棠初岿然不动,与他沉默对峙。   傅柏凛等着她接下来带刺的攻击。   却见沈棠初用她绵软的音色,倔强地抬高声音:“我要回家!”   她双手被缚,小脸慌乱还要强装镇定,就像只无意中闯入猎人牢笼的小兽,朝对方呲牙咧嘴,说她要回家。   又乖又凶的,过分招人了些。   傅柏凛今日那股没来由的邪火烧的炙热,忽然降了几度。   沈棠初眼中警惕犹存,死死盯着他。   没想到男人却忽然退开。   “算了,”他看了眼表,“送你回去。”   随即按下一楼。   “不用,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沈棠初拒绝。   今晚的接触已经够了。   很不妙,很奇怪。   他们之间不该有过多的牵扯。   傅柏凛本想就这样算了。   他今晚做得够多了,以为他真那么喜欢管闲事?   她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正好帮她松绑。   沈棠初电话忽然响了,就在她手里握着。   来电人显示是“皇太后驾到”。   傅柏凛扯唇,戏谑地笑了声:“接不接?”   沈棠初无奈地咬了咬唇:“接。”   快十二点了,她就知道梁今韵会打来电话。   有时她也觉得苦恼,自己都二十四岁的人了,还不能夜不归宿。   在梁今韵眼里她永远都是小孩。   窝心又烦恼。   傅柏凛的手指轻轻一划。   进入通话状态。   梁今韵担心中不失强硬的声音传来:“沈棠初,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   她一生气,就叫沈棠初大名。   沈棠初小声:“在路上了,马上回家。”   “坐的谁的车?你一个人?为什么不提前让老赵去接你?”   沈棠初面色赧然:“是梁盼啦……”   当着别人的面,和父母进行这种对话简直是社死,更何况这人是傅柏凛。   小姑娘脸色红得,像天边烧坏了的云朵。   更像只簌簌发抖的小兽了。   傅柏凛嗤地笑出一声。   散漫不羁,又似带着些恶作剧般的捉弄。   沈棠初猛地抬头瞪他一眼。   她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   电话里,母亲的语气更加凝重,带有深深的怀疑:“刚才是不是个男人的声音?”   “……”   “我听说你最近在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妈妈本来不信的,你跟我说实话。”   沈棠初无奈了:“真不是,就是个朋友。”   梁今韵追问:“什么朋友?叫什么?哪家的孩子?”   沈棠初就快要炸毛。   就在这时,傅柏凛忽然低下身子,凑在她手边,清了清嗓子道:“阿姨,是我。” 第18章 谁家的小姑娘(二更)   沈棠初要去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   情急之下, 她忘了自己双手被缚,两手高高举起来,柔嫩的掌心从他唇上擦过, 温热的触感带来一阵滚烫的电流。   傅柏凛沉眸望着她。   漆黑眼眸里, 难言的情绪悄无声息没入深海。   他用嘴型对她说了句“别闹”, 接着捏住绑好的领带,直接将她的手带下去。   指尖一时不慎,再次从那片温软擦过。   沈棠初垂眸。   她想起那时候,她曾尝过的冷硬残酷。   有时候表象很美好, 撕开一道口子, 才发现根本是她妄想过度。   她忽然安静下来,琥珀色的眼瞳异常安静, 不知在想什么。   傅柏凛目光下移。   她被绑着的两只手紧张地扣在一起,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呈现出健康的肉粉色。   琥珀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长睫根根分明,漫着一层浅淡的水雾气。   真像个被他乖乖牵着的小朋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傅柏凛忽然感觉自己手背一阵刺痛,准确地说是左手中指指节处……   他低头一看。   沈棠初手握成爪, 指甲死死地陷入他手背中。   “不、许、乱、说、话!”   女孩樱色的唇无声张合。   傅柏凛皱眉, 意味不明地笑笑,舌尖抵了抵上颚。   什么小朋友?   熊孩子还差不多。   对面陷入一片沉寂。   就连无所不能的皇太后女士, 也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良久, 她才用试探的语气开口:“傅……”卡顿一下, 她又改口,换上长辈的语气,“小傅?”   闻言, 傅柏凛也怔住片刻。   他一直称呼梁今韵梁总,刚才突地改了口,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也难怪梁今韵都跟着犹豫了。   傅柏凛处变不惊,自然地开口:“是我,沈棠初现在跟我在一起,您放心。”   说者无心。   沈棠初却感觉自背脊开始僵硬,心脏也微微一缩。   -   通话很快结束。   沈棠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眼神迷惑,看着电话挂断,手机被傅柏凛重新塞回她手上。   梁今韵一听是傅柏凛,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虽然也没多热情,只是客气地拜托傅柏凛待会儿把沈棠初平安送回家。   但言外之意就是对他很放心。   皇太后很怪。   傅柏凛很怪。   今天晚上她身边的人好像都集体中了降头,让她看不懂。   电梯说话间就到了酒店一层。   沈棠初不想这个样子走出去,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她想了想,决定各退一步。   她站在电梯口,拿出回国再见到傅柏凛以来最温和的语气:“我不跑,你能不能把这个解掉。”   明明是好好商量的语气。   却得到傅柏凛不假思索的拒绝。   “你腿长,太会跑了,本人领教过,”他的目光深邃而冷,淡淡从她短裙下笔直雪白的风光一掠而过,“这回你别想跑。”   ……   还好上帝给她关上一道门,还给留了扇窗。   酒店大堂有让工作人员出入的侧门,很隐蔽,对着另一条安静的小巷。   出来的这一路都没被人看到。   傅柏凛的库里南就停在出口,沈棠初一言不发,就像个安静的逃犯被押上车。   他打开副驾的门,沈棠初却视而不见,径直绕过他走到后座,自己别着手拉开门,歪歪扭扭地坐进去。   从小她就被教育,除非是坐计程车,否则不可以坐后座,对开车的人很不尊重。   沈棠初一直谨记。   可现在……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   算了,他都这样了,今天晚上本来也没什么体面和尊重,倒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傅柏凛懒得和她的小脾气计较。   他开车上路,从广南路到沈棠初家这条路他很熟悉,本来拿出手机准备导航,才发现根本不需要。   一路上都很安静。   傅柏凛很少自己开车,更没有开车放音乐的习惯,静得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   在有限的空间内无声交错。   沈棠初忽然打开车窗,让风透进来,外面的声音也随之卷入。   车内是很私密的空间,就像刚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电梯。   空气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擦出电流。   这样一来就像在她和傅柏凛之间加上一层阻隔,让她觉得好受多了。   他开车很稳稳。   车速始终保持在限速范围内。   速度却不慢,加上夜间路面车辆少,到她家才二十分钟。   远远就看见她家别墅大门上繁复的花纹,沈棠初松了口气,这兵荒马乱的一晚终于快结束了。   傅柏凛单手把着方向盘。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沈棠初忽然松下双肩,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心绪忽然泛起一阵躁郁。   车在她家门口停下。   从下往上看,梁今韵房里的灯还亮着,这是在等她回来。   如今父母两人已经分居,沈知礼在女儿留学后,就自行搬到了北城大学附近的一所住处。   那场旷日持久的冷战逐渐有要爆发的趋势。   沈棠初不知道他们还在等什么,真的要等她结婚吗?   “手伸过来。”前方那个冷淡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沈棠初马上把两只手递过去。   ——这是她今晚最配合的时候。   车里没开灯,就一直保持半昏暗的状态,她看见傅柏凛微偏了偏头,伸手在副驾驶上摸索什么东西。   她耐心地等了会儿。   却没等到自己双手解放。   左手腕忽然被套上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她手小小一只,手腕也比常人纤细,隔着领带光滑的料子,他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轻松给她戴上了。   是那只玉镯。   沈棠初愣了下,她脸颊微鼓:“我不要,你把它拿回去。”   价值千万的东西,被她嫌弃得像是垃圾一般。   傅柏凛又感觉到那股躁意。   他按下车窗,摸出根烟夹在指间,却没立刻点燃,气压有些低的沉声说:“不喜欢就扔了,自己处理。”   那天在拍卖会现场,他看见这只展出的玉镯,在柔和的镁光灯下玉质温润漂亮,有种通透的仙气,不似凡品。   母亲生前常说玉能养人。   女孩子戴玉比穿金戴银更彰显气质。   那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晚上,沈棠初的手腕被他握住,特别纤细和脆弱,她微微颤抖。   他鬼使神差地拍下镯子,只是觉得很适合她。   沈棠初无语凝噎。   她知道傅柏凛说的不是气话。   这些钱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买个小玩意儿,他真不在乎。   可她在乎啊。   五千多万,真磕破一个小口子她都舍不得,更舍不得拿出这钱来还给傅柏凛。   她的心疼都写在眼里。   那局促的小表情,哪里有今晚对他放狠话的一半气势?   夜风卷走他的烦躁。   他侧着脸,眼皮恹恹地耷拉着,给沈棠初松了绑,领带随手卷了卷扔副驾上。   那双手腕未免细嫩得太过分,他缠得不紧,领带又柔软,这样都能留下一圈淡色的红痕。   简直是玻璃做的,一碰就坏。   “谢谢傅先生送我回家。”沈棠初重获自由,抓紧时间要走。   她刚碰上后车门。   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寒意侵袭。   “玉磕坏了是小事,人要是不长眼睛,走夜路把自己磕坏了,那就是愚蠢。”   许是夜太深,他说话时尾音拖出几分懒倦,像在随意聊天,话里却意味深长。   沈棠初表情淡淡的,拉开车门:“与你无关。”   她走下车,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咔嚓一声响起。   傅柏凛左手持烟,火光一瞬间照亮他手背几处细微的伤,他扯了下嘴角,漠然开口:“是与我无关。”   没良心的小东西。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亮着廊灯的门口。   -   进门后上楼,回到房间,沈棠初一下坐在沙发上,感觉有些脱力。   她把镯子摘下来,找了个不用的首饰盒放进去,还特意包上了一层丝缎布料。   然后收到房间的保险箱里。   在独断专行这方面,她恐怕永远不是傅柏凛的对手。   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是克你的。   这件事根本没道理可讲。   只希望真的别再有下一次了,真的。   这男人太可怕了。   她揉着手腕,仍心有余悸,方才电梯里的一幕幕像蒙太奇闪回。   表面上镇定,可她心里像坐了趟过山车,酒吓醒了,就连脚上的痛都跟着消失。   只有手腕上残留的痕迹证明今晚的惊心动魄。   “你太没义气了,怎么不救我走?”沈棠初洗完头,生气地给钟辞树发消息。   他回消息一向很慢。   这是沈棠初最佩服他的一点,这人对手机没有依赖,可以一个礼拜都不看。   这次他的消息却很快跳出来。   沈棠初看了眼,脸色倏地凛然。   ——“因为你看起来很想跟他走。”   -   如果说搞艺术的都有颗敏感的心,那项希尧这种搞钱的,就只有一颗没情调的心。   周日下午,项希尧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专门去学校接沈棠初。   夏日时节,蝉声绕着参天大树不绝于耳,听久了有些耳鸣。   项希尧看见自家侄女走出来,撑着把遮阳伞,慢慢走到车边,脸上热出淡淡的绯色。   她生得白,皮肤娇气,别人都是晒黑,她晒着太阳会发红,严重了就脱皮。   从小就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偏还生了个慢性子,矜持得很,非要慢悠悠走。   “腿折了吗?跑两步能把你怎么?”项希尧嘴角一扯,表情是一贯的不耐烦。   沈棠初不紧不慢系上安全带,整理着伞一边说:“折了,被你打折的。”   项希尧气笑了,紧绷的下颌线凌厉而张扬。   他一脚油门开出去,顺手就在她脑袋上揉了把:“早晚给你打折。”   项希尧在广南路上开了间粤式私房餐厅。   餐厅体量不大,最多一次接待六位客人,需要提前两天预约,价格不算太贵,但样样都可口精致。   主厨是项希尧花重金在一家老酒楼挖来的,餐厅不让点菜,当天有什么新鲜食材就做什么,有时主厨还会花心思来点创意。   项希尧尝过几次创意,他吃完就给主厨加了薪,然后跟他说,创意很好,以后还是别创新了。   沈棠初总觉得自家小叔叔其实是个挺守旧的人,桀骜,但也固执。   对于她坚持要帮钟辞树这事,他就很不理解。   吃完饭,项希尧才提起来酒店那晚。   他在LC也有股份,傅柏凛当众带她离开,毫不避忌,传到项希尧耳中是迟早的事。   “你为他花点钱,这无所谓,但是别太过了,注意分寸。”他像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里,桃花眼上挑,浅色的眼眸泛着冷淡的光。   他和沈棠初的眼眸都是同出一辙的琥珀色,乍一看颇有点勾人。   难怪师姐说他上学时迷倒万千少女。   可沈棠初知道他就是个大直男,不解风情,更不懂那些拐弯抹角的小心思,就知道粗暴镇压她。   “是不是你跟皇太后告状的?”沈棠初微鼓着脸,不服气地盯着他。   项希尧嗤一声:“得了吧,就你那点事早传开了,还用我告状?”   沈棠初露出个崩溃的笑:“我不早跟你说清楚了吗,你都知道了还问。”   去年为了让钟辞树和周家公司解约,她打电话给项希尧求他解决。   项希尧什么人?能轻易管这荒唐的闲事?   他当场就把钟辞树查了个底朝天。   这才给小侄女帮的忙。   沈棠初和钟辞树之间清清白白,没人比项希尧更清楚。   “那就能大晚上的跟他去开房?”他眉眼锋利,朝她瞥来一眼。   “那不是开房,是坐着纯聊天。”沈棠初纠正他的措辞,“你就对钟辞树这么不放心吗?”   项希尧冷笑:“我不放心的不是钟家那小子,你在他眼里估计就跟……”他忽然拿起根筷子比划了下,“跟这差不多吧?”   沈棠初盯着那根从头平到尾的筷子。   她垮下小脸,气得想打人。   “那你不放心谁?”沈棠初有些莫名其妙。   项希尧似乎话里有话,却又不挑明,像电影里的谜语人。   她就不信他专门带自己来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算了,”项希尧站起来,走到沈棠初身边,拿手机轻轻敲了敲她脑袋,“老子管不了你,就找个管得了的来管。”   沈棠初一脸问号。   她就说吧!   他果然是要跟皇太后告状吧!   -   送走当面拉黑他微信的沈棠初,项希尧在车里,直接给傅柏凛拨了通电话。   刚接通,项希尧就开门见山的说:“哥们儿,有个事你得帮忙。”   “说。”   他车里还放着音乐,抬手把声音调小了些,手搭在窗上,嘴角扬起丝玩味的笑。   语气却显得烦恼:“你知道那个钟辞树吧?”   这个名字成功地将傅柏凛的注意力从文件中转移。   他目光凝住,将眼镜摘下来扔桌上。   然后对财务经理指了指办公室门。   对方会意,马上退出去。   他嗤了声:“大名如雷贯耳。”   “你知道就好,我跟你说,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小东西,要给他在观湖别苑买套湖景别墅。”   傅柏凛:“那里房子不错,你是想找我打折?”   “那小子还让她给他买布加迪。”   傅柏凛:“这就不好意思了,我不卖车,帮不了你侄女。”   “那小子赖着她,要一起去北海道七日游,这肯定没安好心……”   傅柏凛打断他:“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淡淡的,一身禁欲的黑色西装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矜冷,藏匿所有私人情绪。   那双漆黑的眼睛却冷下来。   慑人的压迫感无声蔓延。   项希尧对着阳光微微眯起眼,听见电话那头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唇边笑意更盛:“沈棠初好像真想去,我准备请您去管管她,行吗傅总?”   下一秒,他听见电话那头阴沉的声音:“你跟谁学的阴阳怪气?”   “什么?”这句他没听懂。   傅柏凛懒得解释。   他起身,面对身后的落地窗,目光从泛着波光的月湖,一直望到对岸的观湖别苑。   “是你家的小姑娘又不是我家的,我凭什么管?”   项希尧勾唇一笑,懒洋洋地继续拱火:“这不差点就成你家的吗?哥们儿是怕你后悔。”   他话音一转:“总不能等人到北海道再去抢吧?是吧傅总?”   傅柏凛觉得自己交友不慎。   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了。   项希尧呵地一声轻笑。   都是男人,谁不懂谁啊……   说的一本正经的,要不是他知道傅柏凛去年到英国看过沈棠初,他差点就信了。 第19章 “披肩扔了”   沈棠初和她的缺德小叔叔分开后回到家, 满心惴惴,连和母亲同桌吃饭都忍不住紧张。   结果却没等到她发威。   梁今韵倒是问起过那天晚上的事。   她很自然地提起:“傅柏凛那么晚送你回来,你跟人家说谢谢没有?”   沈棠初:“……说了。”   梁今韵:“那就行, 小傅有心了, 你外婆大寿那天记得请人来吃饭。”   沈棠初把嘴里的汤咽下去, 放下筷子,她怕梁今韵又语出惊人呛到她,“妈妈,傅总忙得很, 我们自己家家宴请他干嘛?”   “你这孩子, 真是。”梁今韵睨她一眼,不赞同地摇摇头。   沈棠初对母亲这副神情很熟悉, 每到这时候,她就会迎来一通长篇大论的教育。   梁今韵是典型的企业家作风, 雷厉风行惯了, 很少笑,很擅长对下面的人施压。   所以沈棠初年幼时, 为了从这种压力中解脱,她就会遵从梁今韵的决定。   就算反抗也没用。   小时候学古典舞偶尔会受伤, 梁今韵看了心疼, 不让她再去学;   学校里开设滑板课,她偷偷报名, 被梁今韵发现了, 她直接利用学校股东的身份, 取消了这门课。   母亲无疑是爱她的,只是这份爱有些窒息。   还剥夺了她其他大大小小的爱。   她都没问过沈棠初喜不喜欢古典舞和滑板,就用她那套爱的方式自作主张。   沈棠初从小就不是爱起争执的性子。   她温顺的接受母亲的安排。   只有两件事是她生平做过最叛逆的举动。   十七岁离家出走, 遇见傅柏凛。   二十三岁退婚,与傅柏凛决裂。   像是一个闭合的圆形。   这两件事她从来都不后悔,更没有要回头的打算。   梁今韵这时却说:“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了。”   沈棠初那双杏子眼倏地睁大。   怎么回事?母亲刚才说什么……算了?   她有些怀疑母亲是不是发烧了。   “还有那个小明星。”   沈棠初心中敲响警钟,果然还是来了,这才是正常的皇太后。   “妈妈,其实我真的没有……”   她正要解释,却见母亲放下筷子,抽张纸擦了擦嘴,然后站起来,很赶时间的样子,“你叔叔跟我说了,妈妈觉得你要追星也行,但得注意影响,别闹太大,明白吗?”   沈棠初迷茫地看着母亲快步离开的背影。   等等,追星?   她为什么认为自己在追星?   难道是……项希尧帮她遮掩过去了?   她就知道小叔叔不会真的去告状!   沈棠初心里忽顿时雨过天晴。   下午,沈棠初在学校搭乘校车,赶到校园南边的艺术楼。   钢琴声淙淙如流水。   二楼的舞蹈排练室,四面都是镜子,几名舞蹈生伴随着音乐旋转起舞。   沈棠初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眼。   “这里这里!”彭玥靠坐在钢琴上,对着沈棠初招了招手。   沈棠初走过去,彭玥立马抓住她的手:“谢天谢地!这次就靠你江湖救急了!”   “我没问题,可是离演出就只有五天,我怕跟不上你们。”沈棠初微有些犹豫。   “不怕!这个舞你大二演出时跳过,这次就有几个细节的变动,你肯定没问题!”   沈棠初心念微动。   几个舞蹈生伴着音乐,跳完整支舞,身姿轻柔曼妙。阳光照射在棕色木地板上,勾起她的回忆。   沈棠初很喜欢跳舞时的感觉。   仿佛身体变轻盈了,沉浸在舞蹈里,很自由也很快乐,很多烦恼都被抛之脑后。   这支舞她大二时在元旦晚会上跳过,小有改动,但整体动作还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她有古典舞底子,练起来应该不难。   沈棠初很干脆地答应了。   “太好了!”彭玥拍了拍心口,“放心小初初,我不让你白帮忙,还有件事……”   五天后就是北城大学一百周年的校庆,校方相当重视,早在一个月前各界就开始关注,校内气氛也格外浓郁。   校庆当晚有文艺演出。   彭玥所在的舞蹈系当然跑不了,她们排练好舞蹈,但其中有个同学突然生病,无法参加演出。   她很着急,如果不能在彩排之前找到替补,这个节目就只能被砍掉。   就在这时候,她想起了沈棠初。   彭玥说:“正式演出在晚上,下午在北苑礼堂有个杰出校友颁奖仪式,我男朋友是负责人之一,他给我看过名单,那天的安排有点emmmm……”   沈棠初微微蹙眉。   杰出校友颁奖她知道,行政老师找过她,她是那天的颁奖学生之一。   而其中一位杰出校友是傅柏凛。   他们关系特殊。   老师有所顾虑,想把沈棠初换下来,又觉得可惜。   百年校庆非比寻常,各界都在关注,哪个学生不想在这个场合崭露头角?   给杰出校友颁奖的学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素质优秀不说,形象也得过关。   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替代的。   听老师说完,沈棠初很无所谓的表示,没关系,只要把她和傅柏凛分开就行。   那老师在她离开后,还跟其他同事感慨,这从小富养长大的女孩就是不一样,和前未婚夫打照面还处变不惊的,瞧人家这心理素质……   很快,老师接到一通电话。   是郑影儿的经纪人打来的。   最终决定给傅柏凛颁奖的那位优秀学生代表,变成了郑影儿。   她看见名单,眼底波澜不惊:“我知道了。”   沈棠初没在装,她的确不在意郑影儿。   人都要往前看。   何况以傅柏凛那样的人,没有郑影儿,也不缺王影儿刘影儿前仆后继。   她真正有些在意的,是在那份名单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周荷。   她的名字就在傅柏凛旁边,颁奖那天会和他站在一起。   但沈棠初在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她发现,自己以为淡定,但还是会被曾经的阴影所影响,原来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释然。   她曾经将自己放得卑微,朝他一意孤行地走了九十九步。   原来离倒退回最初的起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啊。   有点讽刺。   她一个人闷着头往前走,哪怕不知终点在哪儿,也不觉得远。   回过头才发现,自己一意孤行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她喜欢得毫不费力,却不知道放弃才是最难。   ……   彩排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   时间紧迫,每天都要花上四个小时来练舞,沈棠初每天都要往返学校。   偏偏这时候,家里用了好多年的司机老赵因家中有事必须辞职,梁今韵临时让助理请了个新司机,让他专门负责接送沈棠初。   丽嘉   用了几天,沈棠初觉得不太习惯。   新司机是个很热络的人,话多,非常多,从上车就开始叨叨个不停。   人是很热情,但是过分的热情让人很不适应。   以前的赵叔叔就很妥帖,开车稳,不多话,在车上听到什么也不外传,就连梁今韵这么挑剔的人都对他很满意。   新司机有些小毛病,但总体没问题。   他在入职前经历过背调,经历很简单,家庭是普通的一家四口,本地人,用起来放心。   沈棠初也就没说什么。   彩排结束那天晚上,司机很为难地向沈棠初请第二天的假。   ”实在很抱歉啊,沈小姐,我老妈摔断了腿,我老婆在外面摆摊没时间照顾,夜里只有我能去陪护,请外人陪护我实在不放心……”   沈棠初答应了。   她其实也为难,这几天练舞太勤,两只脚都有些不舒服,没有司机,她就得走到校外去打车,挺麻烦的。   她立刻给项希尧发出请求。   “SOS!我亲爱的小叔叔,你亲爱的侄女明晚演出结束后需要人接,北苑艺术楼礼堂,我们不见不散。”   项希尧收到后,眯着眼吊儿郎当地笑出一声。   然后转手就发给他好兄弟。   一小时后,傅柏凛才回复。   “没空。”   “以后不要再给我转发这种无聊的信息,我不是沈家司机。”   ……   北城大学百年校庆当天。   下午两点,准时在明心楼A楼举办杰出校友颁奖仪式。   全国多家媒体汇集,还有政府官员参与这场盛典。   仪式结束后,当天晚上在礼堂举办文艺晚会。   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沈棠初当天轻装上阵,白T加牛仔背带短裤,小白鞋,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青春而又不失朝气,赏心悦目,契合学生代表的身份。   多功能报告厅内。   北城大的杰出校友共有五百多名,今天能到场领奖的就只有一百多人,会分成科研人员,政要人士,企业家和艺术家几拨分别上台。   他们坐在最前排。   学生代表就在他们后排。   有同学给沈棠初留好座位,她坐下后,目光淡淡地,从前排扫过一眼。   没看见傅柏凛。   却见到了周荷。   不巧得很,她就在沈棠初的前排。   一转头就能见到。   “小沈?”周荷笑意温柔,“好久不见了。”   沈棠初牵了下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你好,周小姐。”   周荷笑了下:“或许该叫我陈太太了。”她像忽然想到什么,语气缓慢而轻盈,“你和阿凛之间……我感到很遗憾。”   前排很安静。   周荷声音不算大,却像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很容易就激起波澜。   有同学嗅到八卦的味道,竖起耳朵听。   沈棠初笑容淡去:“周小姐为什么要遗憾呢?”   周荷扶了扶眼镜,表情冷静,她穿着一身白裙,有种一丝不苟的优雅。   她创办了一家传媒公司,打造出一档精品高收视的综艺节目,在网上知名度很高,越来越坐实了“知性女神”的称号。   她缓缓开口:“沈小姐似乎是被我的节目所影响,虽然很没必要,但再想想,或许对你是件好事呢?”   明亮的灯光下,不难发现周荷柔和的眸色里,那一丝藏得很深的得意。   仿佛是个姿态优雅的胜利者。   可她到底赢了什么呢?沈棠初不禁感到迷惑。   四周窸窸窣窣的讨论传入她耳中。   “那不是传媒系系花吗?就是她跟傅柏凛订婚然后又退婚?”   “是退婚还是被退婚谁知道呢。”   “我记得周学姐不是傅柏凛同学吗?”   “是同学加朋友!我以前还以为他们是一对……”   “这妥妥的豪门文啊,霸总不满家族联姻,念念不忘初恋白月光,所以和大小姐退婚!”   傅柏凛姗姗来迟,他的座位在第一排。   刚进场,他就看见沈棠初脑袋后的圆丸子,她头型饱满,像大汤圆上叠了个小汤圆。   眼底不由得浮起一丝淡笑。   在经过她那一排时,恰好听到那些讨论。   像苍蝇在耳边嗡。   他稍稍站定片刻,那张冷峻的脸庞表情淡漠,只是不动声色的睨来一眼,那几人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沈棠初看见他后,琥珀色的眼珠随即缓缓移开,冷漠到像不认识这个人。   很快,有校领导上前迎接傅柏凛,好像是专程在等他,上来与他握手,各种恭维客套。   傅柏凛跟身边的何磊说了句什么,便在众人簇拥下走向第一排。   他的侧脸古井无波,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前未婚妻。   那些人不敢明着说,可故事的男女主角都到场,彼此间这么冷漠的表现,仿佛坐实了那些怀疑。   周荷的目光从第一排,如众星拱月那人身上不舍地收回来。   她笑意更盛,撩了撩头发:“对了,沈小姐,我那条披肩还在你那儿吗?”   傅柏凛到场,仪式也快要开始了。   学生代表要先到一边准备。   沈棠初随着同学一起站起来,俯视着周荷,“我给傅柏凛了,让他转交给你,怎么……你没收到吗?”   那一瞬,周荷的目光从困惑,转而变得复杂起来。   沈棠初懒得理会个中缘由。   跟周荷说话简直比跳舞还累,梁盼没说错,这女人真的戏多。   在等待十多分钟后,企业家杰出校友走上台,学生代表紧随其后。   都是按照预先安排的站位。   傅柏凛站了个C位,周荷就在他左边,浅笑盈盈,低声和他说话。   站他面前,给他颁奖的学生代表是郑影儿。   周荷并未把郑影儿放在眼里,一个三流小明星,上不得台面,那点小心思都明晃晃挂在眼底,对着傅柏凛放电,简直贻笑大方。   至于那条披肩。   是沈棠初故意说来气她的也不一定。   想到这儿,她望着傅柏凛,悄悄倾身过去问:“阿凛,我那条披肩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的声音很轻,又像在刻意引起人注意。   傅柏凛瞥她一眼:“好像是。”   不等周荷再开口,他紧接着说:“被我扔了。”   周荷的脸色明显一僵,染着精致颜色的手指也颤抖着缩了下。   傅柏凛音量也不大,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沉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台上砸开水花,引得人纷纷侧目。   沈棠初就在傅柏凛的右前方。   她听见了,却目不斜视,只对自己面前的企业家保持微笑。   在主持人一一介绍台上的杰出校友和学生代表之后,悠扬的音乐响起,开始颁奖。   就在这时。   傅柏凛忽然对他右边的人低语一句:“麻烦郑总跟我换个位置。”   那人愣了下。   周荷和郑影儿愣住。   沈棠初直接懵了。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   她还没反应过来,傅柏凛已经站在她面前。   沈棠初:“……”   怎么这样也可以吗?主持人是不是眼瞎了?   当众违反安排也不管管吗?   然而不管她怎么使眼色,主持人就好像瞎了一样。   沈棠初面无表情地直视傅柏凛:“抱歉傅先生,请您站回原位,不要影响学校的安排。”   “不行。”   傅柏凛身高腿长,气质凛然,在一众圆润的企业家里格外突出,即便是不守规则,那双幽深的眼底冷漠而又漫不经心,语气却不容置喙。   仿佛所谓的规则都该为他开路。   眼前的少女瞪着他,眼底清晰地写着错愕和生气。   面对面看,她脑袋上的团子更圆,扎得有些松,碎发软软地堆在丸子边,还有几根散出来的呆毛,看起来很软。   瞪大眼,却没有攻击性。   但能看起来她很努力在凶了。   他这时淡声开口:“我不喜欢跟无关的人牵扯上奇怪的关系。”   这句话的指向性不要太明显。   周荷脸色发白。   她暗自捏紧裙子,指甲嵌进肉里。   负责礼仪的学生从左往右,分发这次要颁发的证书和校庆奖牌。   到沈棠初身边。   她接过证书,然后盯着手里的奖牌,看见身边的同学将奖牌别在杰出校友的衣服胸口处。   沈棠初:“……”   在她发愣的几秒间。   傅柏凛下颌线绷紧,他清了清嗓子,漆黑的双眸如斯冷漠。   与沈棠初茫然的目光相触,却不自觉缓和下来。   他在沈棠初耳边轻轻打了个响指。   无奈开口:“你是舍不得给我戴上,还是想带回你自己家?” 第20章 小姑娘娇气得很   不舍得?   要不是众目睽睽, 她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扔他身上,然后一走了之。   “等着,我给您戴。”她轻言细语, 却暗含着几分咬牙切齿。   男人笑意凛凛:“辛苦沈同学了。”   沈棠初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促狭。   她一声不吭, 先将证书往傅柏凛面前递去, 他接过来,翻开随意瞟了一眼,满脸都写着不感兴趣,随即将证书合上。   傅柏凛不催促, 只是垂下眼眸, 无声盯着她。   这种沉默的对峙,带来更大的压力。   沈棠初紧抿着唇。   她盯着男人的黑色西装, 笔挺而又挺括,衬得他肩宽腿长, 无形与旁人拉开距离感。   沈棠初比他矮一个半头, 站在他面前,无形中便矮了几分气势。   她垂下眼睛, 仍感觉有一道凌厉而散漫的目光,就像阳光透过放大镜照射在纸面上, 温度灼热。   再任其持续下去, 感觉随时会烧穿个洞。   沈棠初只想马上结束这一切。   奖章是学校为这次校庆特别定做的,印着北城大的校徽, 经过知名设计师的精心设计, 堪称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不是多贵的东西, 但胜在有纪念意义,就冲这个设计,也很值得收藏。   ——他说的没错, 她还真有点舍不得给他。   奖章很小,要将它从傅柏凛的西装上穿过。   沈棠初稍微掂起脚尖。   谁叫他没有半点要弯腰的意思?   沈棠初觉得他可能在故意为难自己。   戴这种别针式的奖章,需要把他的西装领口稍微拉起来一点点才好用力,不然很容易戳到人。   沈棠初忽然觉得,戳到就戳到吧。   反正他皮糙肉厚。   这么想着,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奖章,就要从傅柏凛黑色西装上穿过——   就在这时。   他忽然动了一下。   两条长腿微不可查地换了下重心,单手插兜,低声清了清嗓子。   沈棠初:“……”   她刚瞄准好的位置就这么跑了!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明显,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沈棠初肯定他是故意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同学三心二意在想什么?别人都结束了。”   语气漫不经心地,好像刚才故意动的那个人不是他。   沈棠初抬起头,正撞入那双漆黑而狭长的眼眸。   台上明亮的光源明亮温暖,映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显得冷感,他黑发短而细碎,鼻梁高挺,气质卓然而出挑。   他嘴角扯着笑,目光却不含一丝温度。   正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   沈棠初贸然抬头,被光刺痛了下。   心里忽然惊觉,他好像是真的在针对她。   不是为难,是针对。   可她做什么招惹到这位爷了?因为退婚吗?   不可能,那分明是他的要求。   傅柏凛眼眸微凝。   他低头,就看见那双琥珀色眼眸颤了颤,然后闭了下眼,等再睁开,小鹿般幼圆的眼眶里泛起泪意。   显得眼睛透亮而又无辜。   傅柏凛忍不住皱眉。   小姑娘娇气得很,他还没说什么重话,她就像被欺负了一样。   眼下,沈棠初刚抬起手,打算再次尝试。   她面无表情,珠贝般白皙的耳垂却透出薄粉色。   窘迫又气恼。   话梅糖的丝丝甜味,混着淡淡的椰子奶香,涌入鼻尖。   他的视线从沈棠初身上移开。   喉咙忽然发紧。   “我来吧。”   她的手指从他的西装上擦过,听见这句低声,隐隐带着几分无奈。   他修长的手指按住那枚奖章,单手就穿过去,也不嵌牢,就这么随意松垮地戴着。   沈棠初注意到他的手。   手背筋络分明,冷淡而富有力量感,手背处却有几处细微的伤痕。   颜色发红,像是新伤。   她只看了一眼,却被傅柏凛注意到。   他轻笑了声,胸膛震动,不冷不热道:“你自己抓的,这就忘了?”   一瞬间的茫然后——   那天晚上,电梯里的一幕幕蓦然涌入她脑海里。   她无声抿了抿唇。   ……   晚上有演出,沈棠初和同学一起,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   待会儿有些大动作,不能吃太抱,刚四五分饱的样子她就放下了筷子。   食堂里人来人往,不乏有些从杰出校友颁奖现场出来的,沈棠初见到几个熟面孔。   刚才那么热火朝天的编“总裁白月光与未婚妻三角关系”的故事,这会儿见了她都低着头走。   彭玥也不敢多吃,摸了摸沈棠初平坦的小腹,羡慕不已。   她胃口大,就羡慕沈棠初这种天生小鸟胃的。   “你跟你那个未婚夫……好像有事哟!”   沈棠初一头雾水:“什么事?”   彭玥一脸八卦:“不是吧,他刚才那么明显的维护你,打那白莲学姐的脸,你没感觉吗?”   “嗯?”沈棠初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想多?你……唉,来,我跟你分析分析。”彭玥苦口婆心地拉着她。   “如果不是故意,为什么他不跟另一边换?正常人都会跟前未婚妻避嫌吧?”   “他进来的时候,那些人正在八卦你!”   “还有他那句话!谁是无关的人!还有奇怪的关系!品!你细品!”   彭玥捧着沈棠初的小脸晃了晃,恨不得把她直女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沈棠初愣了下。   她仔细回忆了傅柏凛刚才的举动。   好像是很容易引出些风花雪月的误会。   她笑了笑,脸被捧着说话有些含糊:“他不是的。”   他不是彭玥想的那种,会为了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出头的痴情人设。   还维护她?   谢谢了,少几次刚才那样的惊吓,她就谢谢他全家。   北苑礼堂后台。   场面有些混乱,更衣室和化妆间人满为患,彭玥和沈棠初到得迟,匆忙换完衣服,就只能在外面站着化妆。   沈棠初有些心不在焉。   她问项希尧什么时候到学校。   那边就吊儿郎当地回她一句——“等着。”   她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说不上是什么。   台上的音乐声响起,唱起一首节奏悠扬缓慢的情歌,唱腔平平,没走音但也没什么特色。   等到一曲结束,沈棠初才发现刚才唱歌那人是郑影儿。   她妆容完整而精致,穿着一条淡紫色的低胸轻纱长裙,从后台经过。   从台上下来,郑影儿脸上就没了笑意,冷冷的,不跟任何同学打招呼,表情有几分倨傲。   她步履匆匆,仿佛很赶时间。   只有在经过沈棠初身边时,才放慢脚步,特别看了她一眼。   郑影儿前脚刚走,周围马上响起窃窃私语声——   “真拽啊,她一个一百八十线,还没成名呢,就开始耍大牌了?”   “不服不行,人家有资本撑腰。”   “跑那么快,是去找她金主了吧?真给我们北城大音乐系抹黑。”   “嘘,小声点,正主还在呢……”   沈棠初望向镜子,和正在给自己上妆的彭玥交换一个眼神。   好好的,她怎么成正主了?   谁是正主都跟她无关。   今天是非多,走到哪儿都不缺八卦,有时针对她,有时针对别人。   归根究底,问题就在傅柏凛这祸害的身上。   沈棠初的舞蹈节目在今晚的第六个出场。   化好妆,没等多久就轮到她们。   今晚的演出服是条民族风长裙,沈棠初和其他六个小姐姐从后台鱼贯而出,个个都身姿窈窕曼妙,仿佛一群亮眼的小仙子。   台下掌声热烈。   舞台上灯光炫目,在台上的人其实不太看得清台下。   然而沈棠初还是一眼瞥见了傅柏凛。   他在礼堂左边侧门站着,侧脸冷淡,在跟他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门边一缕淡紫色裙边轻轻摆动。   傅柏凛好像感觉到什么,侧目望过来。   沈棠初微微蹙眉,接着漠然地收回眼神。   ……   “傅先生,谢谢你等我,吃饭了吗?”郑影儿有些踟蹰地问,“要不我们……”   傅柏凛淡声打断她:“不是等你。”   郑影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台上,柔婉清丽的古典丝弦之乐响起,台上的舞者长袖轻拂,旋转跃动。   随着音乐渐入佳境,灯光缓缓暗下来,只剩下一片月色般的柔光。   舞者围成一圈,染着孔雀蓝的缎带轻扬而出,舞姿轻盈翩然,说不出的清绝脱俗。   望见其中那人,郑影儿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自小漂亮,从不缺异性的喜爱,也习惯接受周围人的吹捧,还从来没试过哪个男人对她这么无动于衷。   进圈后她还特意做了些微调,让容貌更完美。   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柳下惠,美色当前也不动心。   男人越是衣冠楚楚,用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态应付她,她就越想挑战。   惹不起的高岭之花?   她就偏要把他摘下来。   哪怕只能跟他一时。   但搏一搏也没损失。   “傅先生,东西我带来了。”郑影儿稍微抬高音量,想要拉回他的注意力。   她知道这东西对傅柏凛有多重要。   谁知,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睨她一眼:“什么条件。”   郑影儿咬牙。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靠近一步,绽放出妩媚勾人的笑意,从包里拿出U盘,想要搭上傅柏凛线条结实的手臂:“我一直都很喜欢Q家的珠宝,听说您是这个品牌的大股东,想要一个代言应该不难吧?”   她眼珠一转:“上一个代言人签了五年,我想……”   傅柏凛忽地扯出声笑,目光幽冷,深不见底:“四年。”   郑影儿愣住:“至少五年。”   傅柏凛:“三年。”   她戴着美瞳的蓝灰色眼睛慌张闪烁:“傅先生,您如果没有诚意那就算了。”   “两年。”   从来没见过有人被威胁,还这么气定神闲,往低了还价的。   郑影儿用力攥着U盘,仿佛攥住了她下半生的命运:“我知道这个东西很多人都想要,我这里还有备份,如果我发出去您继母这些话,您考虑过后果吗?”   傅柏凛低头拿出特制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   他忽然沉默,像是在权衡。   透过烟雾,他看见台上的少女徐徐舞动,柔软得像条没骨头的水蛇,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   交易,丑闻,被威胁……   他接过集团以来,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时刻。   旁人都看他冷静,像是个没感情的冷漠机器,其实他最烦这样的情况。   可只有这一次,那种充满毁灭欲的烦躁感,被她带来的一股轻柔的风所扑灭。   话梅糖和椰子奶的香气,让他恼不起来。   她不在C位,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却无疑最吸引目光。   脸庞清纯又无辜,明明是簌簌发抖的小白花,舞姿却清冷倔强。   傅柏凛听见有男生在讨论要怎么追她。   他朝着那个身影眯了眯眼,眸色深而黯。   小姑娘实在是不省心。   “一年。”他开出最后的价码。   见对面脸色剧变,他慢条斯理地问,“我指的不是合同,是在问你,想进去蹲几年?”   他面色和缓,语气甚至称得上柔和。   好像是在问对方晚上想吃什么。   然而那张俊美面容间浮起的戾气,却让郑影儿感觉到无所遁形的恐惧。   她太蠢了!   她忽然醒过来,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她在干什么?威胁傅柏凛?那么多资本家都做不到的事,她凭什么?   将U盘交出去后,她惨白着脸落荒而逃。   傅柏凛面无表情地将东西收起来。   这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要真放出来,还真是个麻烦。   综合体的新项目开启在即,这时候闹出丑闻,影响集团股价和股东信心,够他头疼一阵。   五年合同也不亏。   只是,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   或者是利用。   何磊发来消息:   [傅总,我查到了,是周荷的丈夫李逸投资的一档谈话节目,《得闲饮茶》,节目链接我发给您。]   还有某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发来:   [友情提示:尊敬的傅总,天冷记得加衣,下班记得接你家熊孩子,让我们为友谊干杯!]   项希尧非常不要脸地发了张自拍。   他端着红酒杯,嘚瑟地抬着下巴,模样一万个欠揍。   傅柏凛掐灭烟,抬手就把他删了。   交友不慎。   才会沦落到这一步,要去接那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 第21章 他是在跟她解释吗?   一场舞跳下来比排练时累。   排练时没有观众, 而在台上面对那么多双眼睛,她又许久不曾表演,有些紧张。   整支舞有十分钟, 她在中间那时候就感觉右脚发麻。   一场舞下来, 疼痛渐渐从脚踝蔓延到膝盖。   她忍着不适, 和其他人一起往后台走。   撩开后台幕布,见到一个男生捧着花站在那里。   脸微红,直勾勾地看着沈棠初。   徐康在一阵善意的起哄声中朝沈棠初走来,他不禁紧张, 干巴巴地叫了声“学姐”。   彭玥拿手肘碰了碰她, 挤眉弄眼:“鲜嫩小学弟表白来了哟。”   沈棠初抿了抿唇。   她都快痛死了,没工夫去看是学弟还是学长, 鲜嫩还是年纪大……   学弟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彭玥看他紧张得说不出话, 差点捧腹大笑, 没义气地扔下她先跑了。   沈棠初:“……”   连人形拐杖都离她而去了。   “有事吗?”她勉强笑了笑,感觉这学弟长得眼熟, 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学姐忘了吗,我们说过话的, 去年刚开学不久, 在明心A楼门口。”他尴尬的挠了挠头,有些失望, “我叫徐康。”   果然被学姐忘记了。   沈棠初想起来了。   就是那天, 她无意中看见傅柏凛和周荷一起出现在学校。   她忍耐着痛苦的神色中浮现一丝复杂, 笑意顿时淡去。   徐康想不到沈棠初此刻的状态,更不知道自己跟她不愉快的回忆捆绑在一起。   见学姐忽然皱起那张漂亮的脸,还以为是因为他。   “那个, 沈学姐,其实我就是想……能加你的微信吗?”徐康拿出手机,表情羞涩。   沈棠初出国一年。   和未婚夫退婚,现在是单身。   他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沈棠初忽然感觉小腿开始抽筋。   就跟那天溺水时的感觉差不多,从筋肉里面扯着疼,像有把小电钻在钻她的腿。   她站不住了。   身形微弱地晃了晃,她想坐下来,或者找个地方躺一下,但她不想惊动任何人。   徐康就在这时送出花,递到沈棠初面前。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倏地响起:   “别碰她。”   下一秒,沈棠初的手腕被扯住,整个人跌落在傅柏凛怀中。   他突然出现,带着清淡的烟草气息,强势地侵占她全部的感官。   傅柏凛将她直接横抱起来。   沈棠初疼得小脸苍白,她单手握拳在他身上锤了下,绵软无力,“你放我下来。”   他沉默着,抱着她朝后台走去。   徐康没料到这一出,他愣怔一瞬,然后想起来,这个男人就是沈棠初之前的未婚夫!   学姐看起来并不想跟他走。   徐康鼓起勇气追上去:“抱歉这位先生,你不能这样,你放开她。”   傅柏凛停了下来。   他漆黑的眼眸暗光浮动,深邃而冷,没什么表情。   沈棠初勉强睁开眼,看见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眼神仿佛隐忍着情绪。   她对傅柏凛情绪的变化太敏感了,因为他将情绪藏得越来越深。   浑身气压稍微低一点,就像个移动的人形冰块。   凌厉的压抑感无声蔓延。   “等她脚恢复了,再来听你慢慢表白怎么样?”傅柏凛的语气平淡中暗含几分不悦。   徐康满脸错愕。   眼睁睁看着人被抱走。   一路上,都有各种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沈棠初却无暇顾及这些。   脚踝和小腿的痛感绊住她的注意力。   另外——   在去医院的车上,傅柏凛那句话不住地在她脑子里打转。   和别人面对面说了那么多话,可没人注意到她不舒服。   除了傅柏凛。   她一直忍耐,没有表现出来,可他是怎么发现的?   ……   夜晚安静的医院二楼。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四周。   戴着眼镜,面目慈祥的老医生帮沈棠初看完右脚,拿着刚拍好的x光片看了眼,确定没事,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不懂眼下这二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傅柏凛是集团最年轻的的掌事人,一向从容不迫,方才抱着女孩进来时,眉宇间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焦躁。   感觉这二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差。   “沈小姐,上回也是我给你看的,你看你,伤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年轻人也要珍惜身体啊!”   医生和颜悦色,可沈棠初没听明白。   她有些紧张地问:“那我的腿有事吗?”   医生刚开口,然而被一个声音抢在了前面。   ——“有事,会瘸。”   “……”   傅柏凛眼瞳漆黑,没有一丝波澜,眼底却藏着一丝玩笑般的促狭。   沈棠初抬眸,镇定地看他一眼。   面无表情。   接着她冲医生再一次发问:“医生,我的腿有事吗?”   她特意强调了“医生”这称呼。   明晃晃地无视了某人。   潜台词仿佛是说:某些非专业人士请不要随意发言。   傅柏凛:“……“   他无声轻笑,舌尖抵了抵上颚。   长出息了。   小东西看着软,实则绵里藏针,变厉害了。   亲眼见到自家老板被人下面子,医生尴尬地咳了咳。   然而他不能违背医德,只能顶着跟老总唱反调的压力说实话:“放心,你的脚没事,抹点药,做几天理疗就会好。”   沈棠初还是有点不放心:“那我刚才怎么会突然小腿抽筋?”   “哦,那是因为小腿肌肉太少,你这几天跳舞,运动量太多,小腿堆积大量乳酸,会突然抽筋不足为奇,”医生推了推眼镜,“建议沈小姐以后多注意锻炼,等脚恢复,可以做下瑜伽,或者跳舒缓的舞蹈。”   “我知道了,谢谢您。”沈棠初认真点头。   眸光柔柔的,别提多乖巧。   傅柏凛差点被她的两幅面孔气笑了。   他沉默不语,身上的气压却莫名低了几分。   接下来要上药。   医生叫来护士,然而端着医药工具推门而入的却是个男护士。   个子高高瘦瘦,长得挺清秀。   医生却是愣了下:“小杨?怎么是你值班?今天不是许莹吗?”   “她有事和我换班了,刚才急诊来了几个车祸病人,其他人被临时调过去帮忙了。”小杨说。   “行,那就你吧,给这位患者上药。”   医生站起来,准备去诊室看下一个病人。   这时,却见傅柏凛靠在墙边,手抄兜,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们医院什么时候请了男护士,我怎么不知道?”   医生突然汗颜。   这……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护士的正常聘用而已,用得着惊动他老人家吗?   男护士感觉气氛微妙,紧张地捏紧了医药盘。   他其实不知道这个面目冷峻的男人是谁。   傅柏凛语气并不重,甚至有些调侃的轻松,可他身上自带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自威,无形让人感觉压力。   几秒钟尴尬的沉默后。   沈棠初暗叹一声,率先打破沉默:“男护士我经常见到,傅总不用小题大做,”她冲护士笑了笑,“麻烦你了。”   傅柏凛抬眉:“经常?”   沈棠初淡声说:“在英国的时候。”   话音刚落,他凛冽的目光便微微顿住。   沈棠初脸色柔和,没有一丝攻击性,可她总在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们之间那些不太美妙的过往。   一年留学的空白,她真的变了很多。   他的声音冷下去:“你随意。”   护士开始给沈棠初上药,动作非常标准专业。   专注于工作,一眼都不乱看,也不说多余的话。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旖旎的氛围。   傅柏凛无声等在旁边,原本平静的眸色却掀起一丝波澜。   从后台被抱出来后她还穿着演出服,领口有些低,腰间系了一根束带,那过分柔软的腰肢被衬得更细,有种盈盈一握的脆弱感。   额前几缕头发垂下来,搭在精致的锁骨上。   那张安静的小脸在灯下白得发光。   右脚搁在一张矮凳上,小巧的一只,看起来还没他一只手大。   他冷不丁想起一年前那一幕。   车上,沈棠初受伤的脚搁在他腿上,领带缠在她足踝处,他按住冰块,不经意瞥她一眼。   随意问她,是不是很怕自己。   她如受惊的小猫,粉白的脚趾都紧张得蜷缩起来。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强作镇定地说,“我才不怕你。”   那时她的眼睛真亮,里头像藏着星星。   如今星星熄灭,目光所及,只剩下防备和陌生。   傅柏凛忽然感觉到一股涩意涌上喉间。   这时,沈棠初忽然打破沉默。   她问:“为什么没把东西还给周荷?”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只是他杵这儿太尴尬了,她随便一问。   他答不答都无所谓。   傅柏凛淡漠的抬起眼眸,下颌线条锋利,无声勾勒出张扬不羁的气息。   “都不是我未婚妻了,怎么还支使我做事呢?”   沈棠初抿了抿唇,然后轻轻点头,仿佛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   她这么不在意的表情,让他脸色也跟着淡下来。   漆黑眼眸中积蓄着莫名的情绪。   傅柏凛忽然拉开门。   沈棠初当他要走,那颗不太安静的心终于要放松下来。   然而他却突然折返回来。   阴影笼罩住她。   随即,一件西装落在她身上,几乎将她围起来,显得她越发小巧。   同时也遮住了那白得晃眼的皮肤。   沈棠初捏紧了他的西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浮起一丝疑惑。   傅柏凛……他真的太难懂了。   好在现在,她已经不用再费劲琢磨他的一举一动了。   就这样吧。   ……   回去的一路上都很安静。   傅柏凛很忙,电话不断,听起来都是很紧急的事。   沈棠初坐在另一边,和他隔开距离,低着头玩手机。   直到家楼下。   她已经提前打电话,让王婶出来接一下。   司机帮她拉开车门。   王婶扶着沈棠初,她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余光忽然瞥见身上一抹禁欲的深黑色。   这才想起来要把西装还给他。   沈棠初脱下来,放到傅柏凛身边。   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无关紧要的人,和她无关紧要的东西,你根本不必在意。”男人脸色冷寂,忽然与她同时开口。   然而沈棠初已经下车了。   这句话让她微微一怔,当下却没细想。   到睡觉前的失眠时间,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傅柏凛那句话该不会是在跟她解释吧?   这也太奇怪了。   这几天,他变得更像个谜,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   就像今晚。   她以为他和郑影儿一起离开,却整个晚上都陪着她,放下那些要紧的工作。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那句话他要是一年前说,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现在,他把解释明明白白地放她面前,她却只觉得心情复杂,宁愿他不要解释。   时间真残酷。   能把甘愿托付终生的人,变成陌生的某某某。   ……   沈棠初回国后还不到半个月,她和小白脸男友的传言已在圈内不胫而走。   现在谁都知道她对这个新男友爱得要死要活。   宠得不得了。   有说,她要给小白脸买别墅,在寸土寸金的观湖别苑,还要买最大位置最好的房子。   还有说,她要买一辆布加迪威龙,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小白脸开的。   其他那些买衣服买表之类的流言更是满天飞。   沈棠初从梁盼那里听到时,简直哭笑不得。   “到底是哪个编我谣言?”沈棠初鼓着脸,有些生气。   梁盼咳了咳,试探着问:“如果我说我知道是谁,你可不可以不问?讲真,我两边都不想得罪……”   沈棠初垮下脸,郁闷地说:“说吧,是不是项希尧。”   “你怎么知道!”   沈棠初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只告诉过他一个人。”   那些东西她是要买,但不是为了什么小白脸。   外婆这几年身体不好,在北城总住不习惯,她习惯住在海边。   沈棠初就想在北城地段最好的江景别墅,买一套房子让外婆去住。   项希尧这个搞事狂魔,简直要气死她了。   她还没跟他算那天的帐。   沈棠初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她很倔,说要买房就一定要买。   和梁盼匆匆聊了几句,挂完电话,她就马上拨给观湖别苑的售楼部。   能买得起这里房子的都是非富即贵。   ”你好,我想咨询,你们这里景观和格局最好的房子,要适合老年人住,价钱没要求。”沈棠初怀揣着对小叔叔的怨气,语速都比平时快很多。   “有、有的……”销售员今天才调到这个顶级豪宅售楼部,没想到一大早就能开大单!   还是不要求价格的女富婆小姐姐!   她在内心哭着想求包.养,一边运用专业的话术,进一步询问客户意向,并邀约看房时间。   沈棠初确定要买,所以进行得很顺利。   很快到登记信息这一步。   沈棠初报出自己的名字。   那边忽然顿了顿,传来点击鼠标的声音,接着是轻轻地一声吸气。   再开口,那边声音忽然像被抽走了活力,一板一眼地说:“抱歉小姐,我说错了,我们这里没有适合您的住宅,再见。”   她望着被挂断的电话:“?”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恨不得立刻派宇宙飞船过来接她,这是怎么了?   她其实有些轻微社恐,平时能不打电话就不打电话。   留学生活改变了她许多,而且现在她真的有点气。   忍不住回拨过去。   接电话的还是那个售楼员,她一开始不肯说,沈棠初觉得不对劲,而且她话里有话,就一再追问。   售楼员没办法,富婆小姐姐的声音听起来甜得发软,她不知不觉就动摇了。   “我是小员工,只能听上面的,是昨天忽然接到的通知,说是……不卖给这个名字的人……”   上面的?   沈棠初皱着眉,“你们老总是谁?”   “是傅总,傅柏凛先生。”   沈棠初一愣,感觉大脑都空了几秒,一时间信息量太大,而且过于诡异。   项希尧和傅柏凛这两人,是算好了日子,俩人合起伙来玩她吗? 第22章 开价,买你离开沈棠初   “我说, 沈棠初,你这么一大早地吵醒我,就是为了冤枉人?”懒散的声音带着沙哑, 听完沈棠初的控诉, 语气仍是漫不经心。   听他说话, 沈棠初就忍不住眉心直跳:“拜托你,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那边顿了一秒。   然后咳了两声。   紧接着,换上更沙哑的声音:“我刚结束疲惫的夜生活,累到炸, 你却拦着我睡觉, 有人性吗?”   “……”居然恶人先告状。   沈棠初垮着小脸,冷声质问:“你到处散播我的谣言, 请问人性在哪里?”   片刻的安静后。   她听见对面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慑:“所以, 小朋友,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信不信老子打断你腿?”   …说不过就干脆拿身份来压人。   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个二世祖小叔叔?   沈棠初鼓着腮帮子, 委委屈屈地控诉:“有你这么做人叔叔的吗?总是害我!”   她在年少时,就遭受过小叔叔的迫害。   初三时有一次沈棠初考砸了, 不敢让梁今韵去参加家长会, 就找项希尧求助。   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被梁今韵发现了。   是班主任打电话告状,因为项希尧顶着那张过分年轻且出挑的脸, 坚持说他是沈棠初的爸爸。   班主任见过沈知礼, 当即戳穿他。   然后项希尧很无所谓的改口, 说是继父。   沈棠初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英年早当爹这么执着。   她只感觉被亲情背叛了。   她做错了什么小叔叔要这么害她?   可被梁今韵批评时,项希尧又很讲义气地把事全抗下来。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在追求沈棠初的班主任, 强迫她让我参加家长会,跟她无关。”   然而沈棠初的班主任当时已经五十岁了。   总之,她小叔叔就是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我怎么害你了?说清楚。”   “就因为你的谣言,现在傅柏凛不卖房子给我,你觉得呢?”   项希尧嗤地笑了声,语气没点正经:“冤枉,他不卖你房子,那说明他吃醋了啊,这是你们俩之间的感情纠葛,何苦让我背锅?”   沈棠初闻言一怔,清亮的琥珀色眼眸有暗光浮过。   却只是一瞬。   她虽然不清楚傅柏凛此举的意图,可无论如何也跟吃醋无关。   暂时想不通,她也不打算深究。   有些人像无底深渊,长久的凝望,只会让自己再次深陷。   “小、叔、叔——”沈棠初一字一顿,像只被惹怒,喉咙发出低吼的小奶猫。   不仅没有威胁。   反而让人更想捉弄她。   项希尧从喉咙发出几声笑:“这件事你也有不对。”   “?”   他好整以暇道:“哪有人到正宫那里给小三买东西?太过分了吧?”说完,他又若无其事地改口,“我差点忘了,是前正宫。”   沈棠初捏着拳头挂了电话。   这个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人,忍无可忍,在冲动之下快速敲出一行字然后发出去。   仅“缺德小叔叔”可见。   项希尧看到后,撑着身子靠坐在床上,咬着根烟,截图,发给某人。   然后看见对话框旁那个鲜红的感叹号。   ——提示他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真有你的,”项希尧挑眉淡笑,“这么嚣张,迟早得管我叫叔叔。”   ……   “咕咚——咕咚——”   水声在沉寂的夜晚突兀地响起,仿佛从深海怪物喉间发出的威胁,令人窒息。   眼前一片压抑的昏暗。   他伸手,却只碰到浑浊的水,像无边无形的牢笼,将他整个困在其中。   张开口,却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反而呛了几口水,肺部像是撕扯般的疼痛,伴随着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在无声的下坠中。   他的手指勾到一片衣角。   女人美丽的面容被污水裹挟,眼睛里的光亮倏地熄灭,只是用悲哀恐惧的眼神凝望着他。   她下坠的速度更快。   任凭年幼的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浑浊的水仿佛在黑暗中张开巨口,将女人整个吞没。   画面一转。   岸边,拥挤的人群,警灯刺眼而醒目地闪烁。   女人躺在地上,面色是死寂一般的白,嘴唇皲裂,看不出一丝往日的美丽鲜活。   年仅十岁的傅柏凛困难地睁开眼,伸手去够女人的脸。   这次让他碰到了,可她已经没了声息。   “小凛别怕,小凛会没事的,我们都会被救出去。”   他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女人的这句承诺。   可她却失约了,永远睡去。   他的视线忽然飘到上方,看见水里一个挣扎漂浮的人影。   呼吸顿时被恐惧攫住。   他感觉到什么。   视线不断向前。   最后定格在那张苍白而惊慌失措的脸上。   沈棠初。   他的心脏剧烈地一下收缩,仿佛所有血液都被抽了回去,四肢麻木而冰冷。   那一下他脑中空白。   却下意识地拔足朝她狂奔而去。   轰隆一声滚雷伴随着闪电,在河面劈下一道白光!   铺天盖地的雨水,水面疯狂上涨,将那个轻声呼救的身影卷走。   就连他也再度被吞没。   心脏刺痛。   耳边忽然涌入声音,割裂梦境与现实的交界点,他睁开眼,深黑的眸中的戾色清晰,挥之不去。   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气息不匀,胸膛起伏。   灯光昏暗,男人英俊的面庞半边陷在黑暗中,他气息森沉,眼神冷寂,仿佛一只从牢笼中苏醒的困兽。   心里止不住的烦躁。   他揉了揉眉心,鼻尖忽然嗅到某种轻微,却暗藏甜美的气味。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碰到身边的西装外套。   他这几天都歇在LC酒店的套房里。   那天送完沈棠初,他进门就随意地把西装扔到沙发上,第二天酒店管家来收衣服,要将西装上的奖章拿下来。   傅柏凛看到了,鬼使神差地阻止了管家,“这件暂时不用管。”   差点弄哭了她才戴好的东西,拿下来有点可惜。   很熟悉的气息。   淡淡的少女甜香,没有侵略感,仿佛是夜晚路边探出的一只柔软猫爪,顽皮地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他起身从冰箱拿出瓶水,仰头喝了口。   那股烦躁莫名像被抚平。   接下来的一夜他没再做噩梦。   第二天,醒来,他才看到项希尧发的短信。   失策了。   拉黑了微信,忘了还有短信。   傅柏凛抬了抬眉,点开短信。   他倒要看看这损友又给他找了什么麻烦。   是一张图片。   左边甜美猫猫头的头像一看就是沈棠初的。   “啊!项希尧说要打断我的腿!我要跟他断绝叔侄关系!气死了气死了!!!”   在这条怒气冲冲的朋友圈下,只有项希尧一个点赞。   还有他吊儿郎当的评价:为了个男人要和亲叔叔断绝关系?真行,你的叛逆期虽迟但到。   沈棠初很少这样情绪激烈,一连三个感叹号。   叛逆期……呵,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傅柏凛捏着手机边缘,力度忽然收紧。   同时,眼眸落下一层阴翳。   气压无声地冷下来。   ……   LC酒店二楼餐厅。   和一楼自助式的早餐厅不同,二楼的环境更私密,仅供行政楼层的住客进入。   早晨九点,起床用早餐的客人不多。   夏日清晨的阳光是一天中最温柔的,徐徐从落地窗透入。   气候明媚。   沈棠初经过一夜,她调整了心情,决定不让那些琐碎的烦心事影响自己。   音乐工作室的事情有进展了。   彭玥是舞蹈系的,也认识不少音乐系的学长前辈,北城大的音乐系赫赫有名,出过不少有名的音乐人。   托她牵线,沈棠初联系到一位实力不俗的音乐制作人。   莫非闻带红过很多新人,作品经常拿奖,就是性格有些清高傲慢,对作品的要求近乎严苛。   在听过钟辞树的新歌demo后,他很感兴趣,主动约见面,想要与钟辞树聊一聊。   “莫非闻,他有最成熟的团队,眼光毒辣,圈里人脉也广,我想过了,你签给他,应该比新开一个工作室有前景。”沈棠初拨了下盘子里的北非蛋,看了眼钟辞树,然后放下刀叉。   她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没休息好。   钟辞树撩起眼帘,淡色眼瞳中没什么情绪:“黑眼圈这么重,你是跟莫非闻聊了一整夜吗?”   “…不是。”   “如果他能给我最大程度的创作自由,我无所谓。”钟辞树说。   听他这么说,沈棠初忽然放松多了。   当时为他“赎身”后,她曾经一时冲动,提过要为他组建个人工作室。   但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凭她个人,没有音乐相关的背景,想要捧红他容易,可未必能让他的才华真正被世人看到。   他需要真正专业的帮助。   沈棠初笑了笑:“这你放心,你跟他两个都是怪才,肯定能互相欣赏,相处愉快。”   “怪才?”钟辞树皱眉。   “是在夸你,真的。”她眼角带笑,微微弯起的杏子眼显得非常真诚。   钟辞树耸了耸肩,眼神满不在乎,目光从沈棠初身上掠过,忽然注意到什么。   他倾身,稍微站起来一点,朝她伸出手,冷白的指尖拂过她暖茶色的长发。   沈棠初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刚要问,就见钟辞树沉默地摊开手,向她展示刚取下来一小片羽毛。   沈棠初好奇地伸出食指,在他掌心蹭了两下,将羽毛弄到自己手上。   “是我枕头里跑出来的。”她昨天被项希尧气到,摔了下枕头,估计是跑绒了。   说完,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将羽毛吹走。   平淡简单的闲聊。   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   斜后方靠窗的一张餐桌上,西装革履的男人捏着手中的玻璃杯,睨着窗边那一幕,微眯起眼,莫名的情绪在他狭长的眼眸中无声暗涌。   沈棠初的侧脸笑意盈盈,衬着柔和的光,和对面的男人相谈甚欢。   动作亲昵,旁若无人。   傅柏凛面上依旧淡漠,仿佛一片激不起风浪的湖水。   心中却无端生出几分躁意。   沈棠初喝了口冷水,忽然感觉喉咙有些痒,掩着嘴咳嗽了几声,感觉有些止不住。   周围用餐氛围很安静。   她忍着声音,努力想要把咳嗽止住,脸颊泛起蔷薇色的红晕。   傅柏凛动了动手指,抬头看了眼经理,后者马上走过来听后吩咐。   总裁难得在餐厅用餐,自然要经理亲自上阵。   他低声吩咐了一句。   经理点头,马上按他的要求去准备。   过了会儿,沈棠初揉了揉喉咙,感觉是昨晚空调开太低着凉了。   她表情恹恹地,“我去趟洗手间。”   一次咳完了再回来。   一道目光追随着她,克制而冷淡,然而她并未发现。   在她离开几分钟后。   经理端着进口的精美餐盘,来到沈棠初的座位旁,将一份汤盅放在桌上。   钟辞树看了一眼,淡声提醒:“我们没点这个,你送错了。”   经理微笑道:“这份雪梨燕窝川贝羹清肺止咳,是傅先生吩咐送给沈小姐的。”   钟辞树眼眸顿住,然后缓缓抬起。   坐在窗边的男人面容冷矜,淡淡地投来一眼,有股与生俱来的从容优渥。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另外——傅先生想请您过去聊两句。”经理说得很客气。   钟辞树垂眸,想了想,然后点开手机自带的录音。   他擦了擦嘴,站起来,干净富有少年感的白衬衣在阳光下发亮。   “好啊。”   ……   “傅先生这次不会是又要跟我抢人吧?”钟辞树刚一落座,便率先发问。   他语气不重,却很敢问。   经理一脸尴尬:这是误入了什么修罗场夺爱狗血剧情?   他赶忙离得远远的,不敢听老总的隐私。   傅柏凛的确没把钟辞树放在眼里。   他看过何磊查好的资料,就和那天酒吧里别人说的差不多,他跟过周诗文也是事实。   这种事其实稀松平常,至于深层次的原因,到底是为钱还是为情,这他懒得过问。   傅柏凛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一月份的伦敦,气温零下,那天还下着雨。   傅柏凛坐在车内。   沈棠初从学校的方向朝家里走,钟辞树走在身边,表情冷漠。   路上很安静。   沈棠初很努力的和他聊天,说笑话逗他开心,那么冷,还把手伸出来冲他做鬼脸。   眼睛明亮,像是无辜的小鹿。   又软又乖。   钟辞树全程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别跟着我。”   他跳下水救回来的小姑娘,不是为了给别人欺负的。   傅柏凛看了眼何磊,后者当即拿出支票本,他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地问:“说吧,想要多少钱。”   钟辞树缓缓抬起眸,非常平静,没有半分受到侮辱,或是生气的表情。   他只是勾唇,笑了一下。   “傅先生打算用这钱买什么?”   傅柏凛靠向后,两条长腿交叠,阳光衬着他利落紧绷的下颌线,反而更添冷感,“买你离开沈棠初,从此不在她面前出现。”   “傅先生是吃醋了吗?还是出于男人无聊的占有欲?可据我所知,当初是你主动放走她的。”   傅柏凛目光一顿,眼中一片阴郁:“这与你无关。开价,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钟辞树轻笑出声,垂眸,状若无意地拨开袖口,露出一支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淡淡道:“这一只是沈小姐买给我的,她很大方,还会给我买房买车,将我捧红,我要什么她就会给我买什么。”   傅柏凛面无表情:“所以呢?”   “所以,我想要的,她都会给我的,除此之外还有她纯粹的爱情,”钟辞树扬起漂亮的眉眼,有种温和却刺眼的锋芒,“我不会离开她,除非,你亲自把她抢回去。”   气氛骤然紧张,空气中仿佛拉开一条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撕开当下的平静。   傅柏凛幽深的眸中终于出现一丝波澜。   他双手交握,轻轻抚着手上的伤痕,那是只顽皮的野猫抓出来的,好得差不多了,还剩个淡淡的痕迹。   他倾身向前,勾起一丝冷戾的笑:“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忽然脚步声接近,伴随着女孩急促的呼吸。   “你们在说什么?”   沈棠初站在钟辞树面前,盯着傅柏凛,目光有些警惕,仿佛他会伤害到钟辞树一样。   她简直无语透了。   傅柏凛为什么在这里?   才去个洗手间的功夫,这俩人怎么坐到一张桌子上了?   傅柏凛的眼神不悦地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他脸色很臭,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几下:“沈棠初,过来。”   同一时间。   钟辞树却忽然站起来。   他冲沈棠初温柔地笑了下:“带我去逛街好吗,我没心情吃东西了。”   话语里暗示的意味明显。   沈棠初眼神茫然,有一瞬的犹豫。   钟辞树冲她晃了晃手机:“刚才和傅先生的对话我都录音了,路上放给你听听。” 第23章 想着别的男人?   “傅总, 他说的录音……”何磊望着沈棠初和那男生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上去追。   私自偷录傅柏凛的对话,他绝对有权利让他当场删掉。   可傅柏凛却漠然地摇了摇头。   有没有录音也好, 他都不怕。   他就不信钟辞树真敢把那段对话给沈棠初听。   要真听了, 他倒是省事了。   哪个女人听见那番嚣张吃软饭的言论, 还能义无反顾?   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录音。   不久前。   钟辞树就坐在对面,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问他,是吃醋, 还是男人的占有欲。   那一刻, 他心里其实有短暂的惊讶。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却突然感觉被人问住了。   其实很简单,否认就好了, 可他当时却选择了避开不谈。   只因为那一刻,他心里也想不出答案。   其实如果不是项希尧搞的那些事, 他完全不必管她闲事的。   可项希尧并没有拿枪指着他。   沈棠初买单离开, 傅柏凛也没久坐,他起身向外走, 路过那张桌子时,停下来, 手背碰了碰汤那碗盅。   冰凉凉的。   她倒是一口没喝, 白准备了,看都没看一眼。   就带着医生嘱咐过要“休息一周”的脚和狐狸精男人逛街去了。   傅柏凛捏了捏眉骨。   …他最近管得是太宽了些。   ……   沈棠初听完这段录音, 感觉自己是见了鬼。   “你这块表不是母亲的遗物吗, 什么时候成我送的吗?”她年纪轻轻, 喜当妈?   钟辞树挑眉,很无所谓的样子:“这样说比较有意思。”   沈棠初忍不住皱眉,漂亮的眉眼颇为苦恼:“还有什么房子车子的, 真爱什么的,拜托,你真敢说哦。”   她差点都信了自己是他口中的人傻钱多深情富婆。   怎么说得出口的,那么矫情肉麻的台词。   等等…   沈棠初容色微凝。   片刻的思索后,她心里忽然豁然开朗,“你说的那些不是前年那部狗血偶像剧的台词吗!”   她能记住,是因为那些台词真的够烂。   一部都市言情剧,大火的IP改编,但资方塞了太多人,加上魔改的狗血剧情,让这部剧开播不久就遭遇全网差评。   沈棠初是冲着钟辞树的颜去看的,还是被雷得不轻。   “没错,”钟辞树淡定点头,“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就带入了合适的角色,挺完美的。”   沈棠初心情复杂。   钟辞树在那部剧里,扮演一个和富家千金签订恋爱合约的小演员,负责赶跑她烦人的未婚夫。   戏里有一段场景,和方才如出一辙。   未婚夫拿着巨额支票扔给小演员,让他滚蛋。   还趾高气扬地放下一句巨雷的台词:“你这小三!我才是正宫!”   ——不知道编剧喝了几瓶二锅头写出的台词。   “还好那个问题他没回答,不然我也没台词可接。”钟辞树忽然说。   沈棠初眼皮忽然轻跳了下。   她抿唇,眼瞳平静无波:“没回答,是觉得你的问题无聊。”   很无聊吗?钟辞树挑眉,百无聊赖地拨着货架上的衣服,随意道:“我不太擅长解读人的表情和情绪,可我上过表演课,听过一种理论。”   沈棠初顿住脚步,眼神不解。   他记性很好,背过的东西就不会忘,眼下直接脱口而出:“一个人的实质,不在于他向你显露过的那一面,而在于他所不能向你显露的那一面。不要去听他说出的话,而要去听他没有说出的话。”   这句话很经典,纪伯伦所说的。   沈棠初垂眸。   眼底有细微的情绪泛起,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她试着去听过,他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   可他给的都是沉默。   那天回去后,沈棠初没忍住,又把那段录音找出来听了一遍。   其实傅柏凛全程都很冷静,情绪丝毫都不显山露水。   即便是在被挑衅后他那句回应,语气也挺稳的,听上去只是正常的还击。   她当然不会信,他是真的要把她抢回去。   在录音的最后。   男人的声音才陡然降低几度,凛冽而郑重,在她耳边响起:“沈棠初,过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像微小的电流从她耳膜上轻轻擦过。   她突然想笑。   傅柏凛甩出支票,这个样子放狠话,还真的挺有正宫范的。   ……   “我爹真的不做人啊啊啊!我轮完财务部!又让我去轮市场部!单休!996!这什么无良资本家!”   一个朋友孩子的满月酒上,梁盼看见沈棠初就拉着她抱怨。   包括但不限于她威胁要离家出走。   要从户口本上除名。   以及要去举报他爸压榨员工不做人等等行为。   沈棠初点头附和道:“没错,无良资本家不做人。”   梁盼放下酒杯,一把抱住沈棠初:“初初宝贝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懂我!”   “我懂你,卖房子了不起吗?他不肯卖我还不买了呢。”   “嗯嗯!亲爹了不起吗?普通员工都能下班凭什么要亲女儿加班!”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骂完。   然后沉默着对视了一眼。   梁盼吸了口气:“我们骂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的确不是……”沈棠初撇开脸,回避尴尬。   梁盼很有默契的和她一起假装无事发生。   她很快就被无良亲爹抓着,去跟集团各个客户应酬。   没多久,沈棠初也在宴会上见到了傅柏凛。   他西装革履,在禁欲冷淡的外表下多了几分亲和,他在这种场合永远游刃有余,不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风度翩翩的气质下,却又总与旁人隔着一层。   沈棠初心里堵着口气。   望着他的身影,明显鼓了股腮帮子。   都是他。   售楼部不肯卖房子,沈棠初想办法找了个金牌中介。   他最开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给她办成。   结果一天后就铩羽而归,在电话里都快哭了:“沈小姐,您到底怎么得罪了傅柏凛?要不,我给您看看其他湖景房?”   人家干了十几年中介,在职业生涯里从没碰见过这种,拿着钱还买不到房的人。   这都怪他,可恶的资本家。   沈棠初盯着他的背影,悄悄瞪了一眼。丽嘉   可下一秒,正在与人谈笑风生的男人仿佛感觉到什么,蓦然回头。   那双淡漠的眼眸将将要落在她身上,却又陡然收了回去。   他侧脸冷峻,刀刻般棱角分明,明明身处最喧闹的宾客中间,却又无形间与旁人拉开距离。   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沈棠初。   这下子有人得意了。   叶云瑄端着酒杯,故意停在沈棠初身边和小姐妹说“悄悄话”。   “乔乔姐和彭今哥的速度真快,去年结婚,今天孩子都满月了。”   “可不是,有些人速度也快,去年退婚,现在新男友也找着了。”   “诶?你们说沈棠初吗?她怎么没来……”   说着,叶云瑄斜睨到一旁,睁大眼,非常刻意地轻吸了口气:“呀,沈小姐在这儿啊,不好意思呢,我都没看到你。”   她小姐妹马上接话:“连她前未婚夫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我们看不见也很正常啊!”   沈棠初被迫欣赏完这两人拙劣的演技。   她神色不惊,不疾不徐地点评:“辛苦叶小姐了,特意站我旁边表演。”   叶云瑄:“……”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沈棠初笑了笑,又道:“叶小姐身边的姐妹又换人了,是因为傅姚被流放去英国还没回来吗?”   叶云瑄听傅姚抱怨过她被送去英国的原因。   仅仅是因为在宴会上,对沈棠初不敬的举动。   傅柏凛够狠。   她有些心虚,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可再一想……   那都是他们订婚时的事情。   作为未婚夫,维护未婚妻很正常,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要这么做。   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了。   傅柏凛明明看见她,却视若无睹。   叶云瑄挑眉,心里平衡了些,她父亲正在和傅柏凛攀谈,在这时忽然暗示地看她一眼。   傅柏凛退婚后,北城很多家族都蠢蠢欲动,哪怕是傅柏凛与女明星的绯闻当前,也没人在乎。   这等条件和身家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少有人会置喙。   用叶云瑄父亲的话说,男人有点花花肠子很正常。   为了家族利益,他很想让女儿和傅柏凛联姻。   “傅总你看,小女太害羞了,连主动打招呼都不懂,”叶父笑着将叶云瑄拉到身边,笑着向傅柏凛介绍,“小女叶云瑄,正好和傅总同龄,她一直很仰慕傅总,可惜以前没机会认识……”   “见过。”   “哦?原来如此,没听云瑄提起过。”叶父抚额微笑。   傅柏凛晃了晃酒杯,淡淡瞥了眼叶云瑄满含期待惊喜的表情,说:“前不久,A-night酒吧门口,叶小姐拦住我前未婚妻不让走,口才一流,战斗力令傅某印象深刻。”   叶父唰地变了脸色,叶云瑄顿时白了脸,身形微微晃动。   什么战斗力?   那天她是拦住沈棠初,可她根本没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被沈棠初气了个半死。   傅柏凛维护沈棠初不要太明显,心偏到她都没眼看!   沈棠初莫名其妙被cue,又被叶云瑄暗中瞪了眼,她觉得无辜极了。   他们都解除关系了。   傅柏凛为什么拿她来做挡箭牌?   正要离开,喉咙忽然一阵发痒,她低声咳了几下。   有冰冷的气息忽然靠近。   捏住她手中的酒杯,有些强势地拿走。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还喝冰的,我看你是想咳成肺炎。”   没想到他忽然靠近,沈棠初微微错愕了下。   周围的各色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   即将成为宴会的下一轮话题。   沈棠初抬眸,与那双深沉凛冽的眼眸无声对视,看不透他任何情绪。   她却看穿他的意图。   很可惜,她没这个义务配合他演戏。   “傅先生有心了,”她勾眸浅笑,退后一步,同傅柏凛拉开距离,抬起那张无害的精致小脸,“我感冒了,您最好离我远些,免得被传染。”   ……   举办宴会的酒店有提前安排休息的房间。   沈棠初拿着房卡,单独乘电梯来到二十六楼。   她刚走到房间门口,房卡贴了一下,“滴”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沈棠初你给我站住!”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后而来。   沈棠初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皱起眉,怎么又是叶云瑄?   她不去专心对付傅柏凛,怎么老来为难她?   叶云瑄当众被傅柏凛冷落,惹来不少私下的嘲笑,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称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她越想越气。   新仇加旧恨,被酒精催发的情绪涌上头,忍不住要找沈棠初算账。   沈棠初不想和她纠缠,没有理会,直接推门而入。   叶云瑄却强行挤在门缝里,拦住她,满脸怒容:“是不是你跟傅柏凛告状的!”   沈棠初听这话觉得耳熟,好像……傅姚也曾经这么质问过她。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争执矛盾,让她觉得心烦。   “请你自重,让开。”沈棠初轻声道。   叶云瑄冷哼一声,精心装扮过的面容有些扭曲:“你和傅柏凛退婚的第二天,就帮钟辞树支付违约金让他离开周诗文,你根本在订婚的时候就喜欢钟辞树吧?你懂自重吗!”   真吵。   沈棠初感觉耳膜疼,一向和软的脸也忍不住垮下来:“你让开。”   这种绵里藏针,完全无视的冷漠态度激怒了叶云瑄。   她怒意飙升,忍不住高高扬起手。   就要落下之时——   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捏住,力度很重,她惊愕地抬头,才发现是傅柏凛。   他漆黑的眼睛染着戾气,收敛的气场突然毫不压制地释放,让人不禁感到彻骨的寒意。   “傅先生,我……”   “趁我还没发火,滚。”傅柏凛将她拽离沈棠初身边,松开手,叶云瑄捂着心口踉跄了几步,狼狈地逃开。   沈棠初垂眸,盯着地面,轻轻道了声谢。   她走进房间里。   没想到,傅柏凛紧随她之后,长腿跨入门里,皮鞋轻轻一勾,将房门带上。   “……”沈棠初愣住了,她转过头,白净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你干什么?”   他怎么回事,喝多了吗?   没有自己的房间可去吗?   傅柏凛:“不用谢,顺手而已。我就想问个问题。”   男人肩宽腿长,细碎的额发散漫地垂着,懒洋洋地靠在门上,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巍峨山峦,挡住她的去路。   他语气透着点懒倦,黑眸沾染酒意。   明明语气轻飘飘的,却无端让人背脊绷紧。   “问吧。”   傅柏凛锋利眉眼间压不住的躁意,目光落在那张故作镇定的冷淡脸上。   她退步,皱眉,咬唇,拒绝与他对视。   每一个微表情都写着疏离。   他单手插兜,无声转动着戒指,舌尖抵了抵上颚,声音带了些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想着别的男人?” 第24章 他吻技也比你好   闻言, 沈棠初眼中清晰浮现出一丝困惑。   他好像真的喝多了。   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   “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沈棠初提醒他。   她也曾经天真,混淆过那段关系。   是傅柏凛亲口帮她把美梦撕开裂缝,让她明白, 他们之间除了那道口头约定, 其他什么也不是。   “是吗?”傅柏凛低笑了声, 黑眸黯了几分,如羽般的睫毛压下阴霾。   从进门开始,房间里的冷气就自动开启。   出风口正对着沈棠初。   她忽然感觉到冷,纤细白皙的手臂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傅柏凛整个人气场下沉, 无声无息地, 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他光在低声笑一下, 越是沉默寡言,越是让她不自在。   沈棠初走到门边, 准备拉开门让他离开:“你先走吧……”   手腕忽然被他捏住。   那只手骨节分明, 稍微用力就凸显出青色筋脉,腕表反射着冷光。   她不知不觉走入他的阴影笼罩内, 危险的气息在无形中蔓延。   傅柏凛淡声发问:“他给你听录音了?”   沈棠初挣了下没挣开:“…听了。”   “然后呢?”   沈棠初顿了顿,语气平静到不带一丝情绪:“没有然后, 我不介意他说什么。”   “呵, 有意思,”他低声嗤笑, 那双黑眸里的平静悄然瓦解, 他忽然用力, 将她朝面前一拽。   沈棠初慌张扑向前,整个人被迫跌在他身上。   他胸膛宽阔而坚硬,微微发烫、   她手指紧缩着, 拼命挣扎,想要推开他,可她与男人间力量悬殊太大,像只小猫一样拼命抓打,他却始终无动于衷。   终于,她累了。   抬起下巴,倔强地瞪着他。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傅柏凛手被挠伤了,他不动声色,绕在她腰后掌住,轻掐着,俯身低头,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低低的,更哑了几分。   沈棠初闭着眼睛,用沉默来抵抗。   傅柏凛居高临下,盯着那张精致却苍白的脸看了会儿,她这般表情,好像是认命,在等待处决一般。   沈棠初像只待宰的羊羔被人控制住,心绪不平,羞恼又委屈。   凭什么……他到底凭什么?   她曾经很艰难,才从他的世界中退出去。   现在为什么又这么蛮横地侵入她的生活?   决定退婚的那天,她心里其实没有怨怼,这一刻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恨意。   “你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男人,没错,我喜欢他。”   “喜欢他什么?”他问出口,才发现声音干涩,问得很是艰难。   沈棠初:“他唱歌好听。”   “……就这?”   “他不抽烟。”   傅柏凛顿了顿,忽然觉得口袋里的烟有些多余。   沈棠初淡淡瞥他一眼:“他还年轻。”   傅柏凛很轻地笑了声,手上用力,语气有些发狠:“你意思是我很老?”   很奇怪。   沈棠初很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激烈的情绪,他总是太冷了,不带烟火气。   他更不像是会在意这种评价的人。   可他生气了。   情绪与情绪,在空气里互相碰撞。   沈棠初一向柔软,也被激起脾气,破罐子破摔似的说:“是!你跟我小叔叔一般大,是我长辈!”   她一半是宣泄。   一半是提醒傅柏凛,注意他们的关系,别让一切变得更难堪了。   他漆黑的眸黯下来,忽然染上一片晦涩的浓雾。   低头。   冰冷的唇欺上来——   同时落下的,还有他压抑而充满戾气的声音:“老子只比你小叔叔大一个月。”   沈棠初猝然之下被吻住。   她茫然一瞬,无措地睁大了眼睛。   腰被人死死搂住,半分挣扎不开,反而更用力地压向他发烫的胸膛上。   那一刹那,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呼吸被掠夺,心跳好像也停住了。   上一次的吻让她充满后怕,那时他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带着伤,残酷而凶狠地发出攻势。   沈棠初紧张地瑟缩着。   然而这次却不同。   他一手捧着她的脸,指骨轻捏着她脆弱的下颌,男人带着侵略性的荷尔蒙放肆地深入她的感官,气势依旧慑人。   可……   他亲吻的力度却莫名地温柔,甚至让她感觉到小心翼翼。   仿佛她是什么精美易碎的瓷器。   呼吸交错之间,仿佛天与地都在旋转。   他温柔下来更加致命,一点点夺走她的呼吸,腿也快站不住,仿佛变成一只搁浅的鱼。   傅柏凛气息凌乱。   感觉心跳一下重过一下,克制与冲动的欲念同时发作,他一向引以为豪的理智逐渐崩溃。   睁开眼,才看见少女紧皱着眉,就连如羽般的睫毛都在轻颤。   像是在害怕。   灯光给她巴掌大的脸披上一层柔雾,美丽,脆弱。   却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只会簌簌发抖的小姑娘了。   她承受着这个吻,却拒绝给予任何回应。   而是消极的抵抗,软糯可亲的外表下,一片冷意。   沈棠初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露背小礼裙,后背骨感分明,被冷气吹得冰凉。   手指轻触一下,她便绷紧背脊。   感觉到他的凝视,沈棠初睁开眼,撞入他幽深的目光中。   太过分了……   随即,她用力咬了下去。   她没收着力,果然,傅柏凛吃痛,总算放开了她。   他闷哼了声,唇角染上令人触目的血迹,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只是看她一眼,然后扬起线条凌厉的下颌,自己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一下。   “老、叔、叔。”沈棠初咬牙切齿,带着几分报复性的快意,“他吻技也好,比、你、好!”   声音一贯的甜脆,仿佛一咬就能迸出汁水,语气却凶得很。   傅柏凛低眸,整了整被她弄乱的领带,淡声评价:“真狠。”   其实这点疼还可以忍。   只是,他忍不住去注意少女耳垂上烧红的血色,还能看见细软的小绒毛。   薄软一片,白得能透出淡紫色的小血管。   不知不觉便勾起男人心中最恶劣的念想。   不行,得停下来,否则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沈棠初摸了摸被亲到发麻的嘴唇。   露出小奶豹一样凶狠的眼神。   敢再乱来,还有更狠的。   她才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柔弱好欺负。   就在沉默对峙之时。   “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来。   好几下,显得特别急。   沈棠初听着按门铃的节奏就猜出了是谁。   “哈喽!你的外卖员给你带奶茶了!初初宝贝乖乖!快把门儿开开!”梁盼拖腔带调,声音至少有六分醉。   沈棠初头疼……怎么偏偏这时候来?   她不出声,指望梁盼自己离开。   没过多久,门铃终于停了,门外的人似乎是放弃了,然而……   下一秒,沈棠初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来。   不是系统默认铃声,而是一个男人的歌声。   清冽而不失靡丽,很独特的唱腔。   傅柏凛动作很快,还没仔细去听,就伸出手强势地给她挂断了。   今天这事还没完,他还没打算放过她。   直到屏幕跳转到锁屏界面。   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西装,细框眼镜,脸上沾着血,斯文败类的扮相。   很眼熟。   眼熟到让男人忍不住发出声冷笑。   记忆中的片段像锐利的刀锋,将空气中残存的旖旎和冲动轰然劈开。   他眼角眉梢骤然结冰,躁意肆意蔓延,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破坏欲。   事实就在眼前。   婚约还没取消的时候,她手机屏幕就已经是那男人了。   刚结束关系,她就像放出笼的快乐小鸟,忙不迭地去解救她受难的恋人。   “真那么喜欢他?”傅柏凛眼睛耷拉着,俊美而冷恹,哑着声音,寡寞中透出几分落拓。   沈棠初撇开视线。   傅柏凛这时终于肯松开她。   喉间涌上来一股涩意。   “我知道了。”他语气很轻,却仿佛裹挟着压抑的重量。   男人抬手整好衣服,又恢复成衣冠楚楚的样子,不见半分按着小姑娘强吻的败类模样。   他拉开门,在梁盼跌破眼镜的目光中淡定离开。   沈棠初腿发软,头脑发昏。   没了他的支撑,她忽然脱力,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希望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   梁盼这人,酒醉还有三分醒,何况傅柏凛出去的那一下差点把她吓得灵魂出窍。   后果就是,她扯着沈棠初,用她们之间伟大的友谊作为筹码,软磨硬泡,非要知道刚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沈棠初咬了下嘴唇,恨恨地说:“他强吻了我。”   安静几秒后。   梁盼倒在床上锤枕头:“啊啊啊啊啊啊!!!”   沈棠初一脸问号,然后被姨母笑小姐妹一把搂住:“快!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全部细节!”   “……”她人麻了。   忽然觉得自己交友不慎。   她是很委屈地在跟梁盼抱怨,以为她会跟自己一起痛骂傅柏凛,哪知道她却化身尖叫鸡,反而没礼貌的磕起了CP……   沈棠初瘪了瘪嘴:“你怎么都不关心我的。”   “啊??”梁盼醉眼朦胧,摸了摸下巴,脱口而出道,“那可是傅柏凛啊,他又不会真的伤害你。”   沈棠初缓缓抬起眼:“为什么?”   许是酒精的作用,梁盼一时没忍住,把杨凯南嘱咐过不让说的秘密告诉了沈棠初。   傅柏凛其实从来都不下水的。   杨凯南和他认识超过十年,一直以为他不会游泳。   “柏凛哥原来游泳课都从不下水,每回去海边连浮潜都不玩。”   “记得有一回新来的体育老师非要他下午,柏凛哥眼神挺恐怖的,直接在老师脸上砸了一拳。”   “虽然挺难相信的,但他好像是对水有阴影…”   那晚沈棠初从池子里被他抱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杨凯南从房子里出来,看见傅柏凛浑身湿透了,吓一跳,还以为掉下水的那个是他。   梁盼揉了揉自己的脸,撇嘴道:“你知道吗?他那天是从二楼跳下去!救的你!”   “什么?”沈棠初错愕,眉头蹙起。   “他从二楼跳下去的!你说说!他肯这么救你她能伤害你吗?我他妈,杨凯南都没为我跳过楼!”   梁盼那小表情委屈得,恨不得杨凯南立马在眼前跳个楼,才能证明他是真爱。   可是…傅柏凛当真为了她这么胡来过吗?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这男人太矛盾了,猜不透,像是不透光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底。   他的绝情冷酷是真的。   他的好更是强势直接,不说漂亮话,全然付诸行动。   她讲不出他的坏话。   事实是这样,即便当初分开了,他也风度翩翩,不为难,不拖泥带水。   浴室里,热气蒸腾,温热的水顺着她的面颊淌下。   手腕刚才都被他捏红了。   有些红肿的唇在热气下被熏得发烫,是他碾在唇上太过用力才会留下痕迹。   其实刚才那场失控算什么呢?   沈棠初有些后悔听到那些话,她心里忽然很乱,比刚才仰着头,被迫承受亲吻时还要茫然。   对于决心断绝关系的人来说,优柔寡断不是件好事。   沈棠初决定睡一觉,就把今晚的事忘掉,买不到观湖别苑就不买了,不想与他再产生更多无谓的交集。   他以为她喜欢钟辞树,也好,他也该消失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却接到了何助理的电话。   傅柏凛松了口,同意卖她一套观湖别苑的房子。   前提是,她必须今天去他办公室签合同。 第25章 不要随便跟男人共处一室   翌日下午两点, 沈棠初如约来到傅氏大楼。   傅柏凛的办公室。   她和何秘书约在这个时间来。   到的时候,傅柏凛正在办公室里,同时还有早就等在秘书办公区的营销部等人。   见到沈棠初, 何磊便礼貌地将她带到办公室里。   “傅先生在里面吗?”沈棠初问何磊。   何磊看她一眼:“在的, 傅总在处理工作。”   在忙, 还约这个时间让她过来,她该说什么好呢?   沈棠初按下心底的无可奈何。   这男人反复无常起来也够让人疑惑的。   “对了沈小姐,今天还有别人一起来吗?”快到办公室门口,何磊忽然这样问。   沈棠初目光微动。   她感觉何磊眼神有些不自然, 像是话里有话, 在试探些什么。   她点点头:“对,就带了一个律师, 签约只要本人到场就可以了不是吗?”   她轻声细语,不带一点架子, 也不为难傅柏凛的下属。   明明听出他那点试探, 也很给面子,不表现出来。   何磊尴尬一笑:“对, 是。”   购房合同签约是要本人到场的,如果本人来不了委托他人, 就得有公正过的合法纸质文件。   显然, 沈棠初手里挽着的那只连手机都放不下的小包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沈棠初佯装对一切都不知情。   傅柏凛以为这房子她是买来送男人的, 随便他怎么以为, 她没必要解释。   她也不会为了和他赌气, 故意把钟辞树带来。   只是,傅柏凛居然也会有这种微妙的小心思,她实在是想不到。   故意把她叫来办公室签合同, 就是为了挡住钟辞树吗?   这个人啊……   沈棠初心里有些复杂,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不止傅柏凛一个人。   还有几个看起来是高管的角色,表情拘谨,看样子是正在汇报工作。   “好像不是时候,待会儿吧……”沈棠初轻声说。   然而办公室里却传来不容置喙的声音。   ”进来。”   “沈小姐请。”还在犹豫的时候,何磊已经抢先一步帮她推开门。   沈棠初轻轻吸了口气。   也好,来都来了,早签完也好早离开。   但愿如此……   傅柏凛的办公室和她想象中一样,宽敞,冷色调,二百七十度俯瞰湖景。   可以说,不逊于观湖别苑景观最好的那套房子。   傅柏凛专注于工作,语气低沉,却不疾不徐地和下属交代工作,他双手交握搁在桌上,给人优雅却又不怒自威的感觉。   和昨天那个失控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看出来那些下属都挺紧张的。   沈棠初被请进了办公室里的小会议室,由始至终傅柏凛都没看过她一眼。   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刚坐下,营销部经理就将准备好的各式合同拿出来,由沈棠初带来的律师过目一遍。   她带来的是今晖集团的法务部的部长,对合同这一块得心应手。   律师确认过没问题,对沈棠初点了点头。   她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靠回办公椅上,沈棠初捏了捏眉心,没想到困扰了她几天的烦恼这么顺利就解决了。   她还以为傅柏凛会有什么动作。   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   “沈小姐,”律师站起来,“既然合同都签妥了,那我就先回集团了。”   沈棠初好像从他眼底看出一丝焦虑不安,好像很想走的样子。   律师可不是想走吗?   他好好地上着班,被沈小姐拉过来签买房合同,本来是件小事。   可沈小姐偏偏表情郑重地多问了句,“听说你会散打?记住,到了傅柏凛办公室,不要让任何人碰到我。”   律师就很懵。   那可是傅总的办公室,谁敢碰她?   傅柏凛身边有保镖,傅氏的律师团队也跟专业,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动手,搞不好会被直接扔出去,再反手告得他倾家荡产。   直到律师进来的第一眼,看见那位正襟危坐的上位者,不苟言笑的脸上却有一丝不和谐。   他嘴唇破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又觉得有点荒谬。   拉开会议室门的时候,恰好外面也开完会,营销部经理大概是脑子抽了,或者是想跟老总套套近乎,他就多嘴关心了句:“傅总嘴唇破了,是上火了吗?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   傅柏凛微微一怔。   随意笑了,抬手轻轻碰了碰嘴唇。   “没事,被家里不听话的小猫咬的。”   律师就不该在这时候回头。   然后就看见自家大小姐,咬着唇一脸尴尬加羞愤的表情。   好像是想咬人的样子。   律师心一抖:“……”   确定了,答案呼之欲出!   一群人向外面走,沈棠初在最中间,她被傅柏凛那句话刺激得,忍不住加快步伐,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沈小姐留步。”   男人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棠初:“?”   傅柏凛坐在桌前,面无表情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淡淡一眼睨向她:“好歹是为你解了燃眉之急,一句谢谢都没有吗?”   闻言,沈棠初愣了下,她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谢谢您,傅总。”她虎牙磨了磨。   发音咬得很重,奶糯又有点凶。   傅柏凛却不买账,指节扣了扣桌面:“什么?我听不见,麻烦沈小姐走近一点说。”   沈棠初:“…是聋了吗?”   听了这话他竟不恼,那张俊美的脸牵起丝意味不明的冷笑:“是,毕竟年纪大了。”   空气里,看不见的火药味尴尬地蔓延。   其他人走得更快,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那什么,沈小姐我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了……”   就连自家律师都弃她而去。   沈棠初垂下淡色眼眸,深呼吸了一口。   其实她是可以跟着一起走的,没必要理会他的发难。   可她的确想要认真谢谢他。   不为今天的事,而是那天他舍身相救,就算撇开他们之间复杂的过往,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不能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沈棠初留了下来。   听不见是吗?那她干脆就走近几步,面色淡然,嘴角牵起一丝客套的笑意:“谢谢傅总,您真的是个好人。”   傅柏凛眼眸顿住。   手里的钢笔落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真有她的。   昨天骂他老叔叔,今天又给他发好人卡。   一脸无辜地往人心上戳刀子。   他以前总觉得这小姑娘又乖又软,倒是他天真了。   然而这样的沈棠初却更鲜活,带着刺,会抓伤人,有种倔强的漂亮。   他站起来的同时,沈棠初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响了几声,得到允许后何磊才进来:“傅总……”   他卡了一下,落在沈棠初身上的眼神有些闪烁。   “说。”傅柏凛扯了下领带,眼神不虞。   何磊:“是周荷小姐,她没有预约过就要来见您,现在在办公室外面。”   傅柏凛狭长眼眸里清晰可见的划过一丝不耐:“让她走,现在没时间。”   “我是这样说的,可她说如果您不见,她就等到您下班为止。”   这句话无疑是在威胁,傅柏凛一瞬间沉了眸。   沈棠初却在这时打断对话,她淡声道:“傅总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准备离开。   肩上却突然被轻轻搭了下。   “去会议室等我一下。”   她顿了顿脚步,肩上的力度却又一触即离。   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男人难得地克制。   沈棠初最终没走。   她不太想跟周荷打照面,跟那个女人的每一次见面都很不愉快。   也好。   沈棠初再一次走进会议室,将合同随手放在桌上。   她一点也不关心周荷找他干什么。   只希望他们能快点聊完。   ……   “傅,你为什么停掉我的节目?”周荷的打扮依旧优雅,淡妆,恰到好处的香水,浑身上下的书卷气,只是脸色比以往憔悴。   这些天她发生太多事了。   节目被停掉,收到的消息是要整改,节目组受到很大压力,恢复录制遥遥无期。   丈夫的公司好几个项目面临撤资。   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这几天夫妻关系也降至冰点。   在冷战中她感觉快崩溃了,忍不住逼问了丈夫。   “你做了什么得罪了傅柏凛?还来问我?”   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傅柏凛靠向后,皱着眉,对这样无聊的对话很困扰的表情:“你应该问你自己。”   “是因为她吗?”   周荷不会忘记那天,众目睽睽之下,她因为沈棠初而遭受的压力。   傅柏凛……他实在是我行我素,竟连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   傅柏凛看了眼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   一圈淡淡的阴影映在上面。   这间会议室只有傅柏凛使用,在重要项目加班的时候,会让各个高管在里面讨论,所以特意没做隔音。   她都能听到。   傅柏凛眉间蓄起隐隐的戾色,他习惯性转了转戒指,“我记得,你那个节目的标签是 ‘探讨真实而有趣的生活 ’,可周小姐你在节目中的某些发言既无趣,也充满虚伪。”   周荷一愣,急忙要解释。   却见傅柏凛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她。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关心,但我这人很不喜欢,有人打着我的幌子去伤害我身边的人,”他冷峻的脸庞不带一丝笑意,“周小姐,我和你没有那么熟。”   “我在节目上说什么,跟沈棠初无关!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非要带入……”   那片模糊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傅柏凛脸色更冷,指节在桌面叩了几下,语气肃冷:“周小姐很细心,特意花钱买营销不说,还拜托北城大的同学转载,可真是——用心良苦。”   生怕他的小姑娘看不到。   周荷攥紧包带。   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身形也有些晃,脑子瞬间嗡了一声。   这时,傅柏凛已经用尽了所有耐心,他按了下秘书室的电话,何磊很快敲门进来。   “请她离开。”   周荷神思恍惚,心里充满了各种消极的想法,甚至有些耳鸣,她拖着步子向外走,忽然瞥见侧边会议室里的一圈人影。   女人的第六感轰然在她心里炸出个念头!   那里面的人该不会是……   她不能确定,可她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沈棠初,她也说不清自己对她的敌意是从何而来,也许是她告白失败被目睹的那天,也可能是知道她和傅柏凛订婚的那天。   周荷一向清高,各方面都优秀,她想要的总能得到。   只有在傅柏凛这里,她尝尽了失败。   或许她从一开始,接受老傅董的安排来到傅柏凛身边的时候就错了。   只是,傅柏凛不接受她没关系。   她却不能对他和别人结婚无动于衷。   还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这一刻,周荷所有的优越感都在沈棠初面前被击成了碎片。   她心脏绞痛,感觉快喘不上气。   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下来。   转过头,她缓缓地将垂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朝傅柏凛露出复杂的一笑:“傅柏凛,你的确心狠。”   “不知道,你那金丝雀一样的沈小姐要是见过你的心狠,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会怎么看待你呢?”   直到这时。   傅柏凛无动于衷的冷漠面容,才浮起一丝割裂感。   ……   外头终于没动静了。   沈棠初听见有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伴随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果断拿出耳机戴起来,假装自己在听歌。   只怪隔音太差,那些话她不是故意要听的。   其实也没什么。   可她心想,不管傅柏凛做过什么,按周荷那个意思,多半是涉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假装没听到对彼此都好。   傅柏凛推门进来,就见到沈棠初坐在桌前,挂着白色耳机,见他进来,才慢悠悠将耳机取下来。   背着小包,坐姿很乖巧的模样。   他凝重的表情瞬间缓下来,仿佛陷进莫名的柔软里。   他没靠近,只是倚在门上,单手插兜,神态有些好整以暇:“听见什么了?”   沈棠初将耳机放进包里,摇头:“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   哪知他忽地轻笑了声。   那双深邃的眼睛中亮起冷幽的光,看上去有几分玩味。   小姑娘还是涉世未深,一开口轻易就暴露了。   “……”沈棠初会意过来。   她急于撇清,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傅柏凛这人,心如明镜似的,她那点小心眼在他面前根本排不上号。   一件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瞒不过。   傅柏凛却没继续追究,他目光落在桌面那张刚签好的合同上。   “我以为你会带你的男明星来,还好,还不算太叛逆。”他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评价。   这种大人训小孩的语气顿时让沈棠初不爽了。   她那些感激的话都咽了回去,别过脸,语气生硬地说:“是啊,你可以有女明星,我不可以有男明星是吗?”   她语气很冲,鼓着脸,侧边看起来像咬着东西,杏眼圆睁。   傅柏凛莫名听出些醋意。   他挑眉,心情离奇地转好了。   “我有哪个女明星?嗯?我怎么不知道?”他走近,停在她身边,带来淡淡的烟草与罗勒混合的冷淡气息。   明知故问。   沈棠初看了眼他嘴唇的伤口,深觉自己昨天咬得太轻。   她站起身,那张纯白乖软的脸勾起冷笑:“看来傅先生是年纪大了,不仅耳朵聋,记性也开始减退。”   他不气反笑,大掌搭在她身后的椅子上,稍微弯下腰迁就她的身高。   看起来就像个拥她入怀的姿势。   男人语气压得很低,却不同以往让人不安的那种低气压,尾音带着些哑。   衬衣领口微微张开,无形勾勒出底下结实的腰腹和线条。   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隐秘而放肆地蔓延。   他一开口,那声音就带着轻震。   像在沈棠初耳朵上揉了把,带来阵阵痒意。   她忍不住将耳朵后的头发拨下来,遮住那片烧红。   可恶的老男人。   傅柏凛垂着眸,还是注意到她耳朵尖尖上那点红,像雪色里的一粒樱桃。   他喉咙发干。   差点又要起男人的坏心思。   可不行啊。   他心间忽然涌上几分涩意,都知道她心里有着别人,哪怕有半分念想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不能想。   不该想。   他活该的。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差点碰到她柔软的茶色发丝,又蓦地收回。   他已经没这个立场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她有什么误会。   “放心,老叔叔洁身自好,没有什么女明星。”他语气平淡。   却一字一句都不容置疑。   沈棠初静默了会儿。   想了想,她说:“我也没乱来,没叛逆,钟辞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她和钟辞树第一次见面,还是和傅柏凛一起。   她印象深刻,不敢忘怀。   是他自己忘了。   女孩侧脸白净,睫毛似羽翼,在眼睑下落着阴影。   漂亮而干净,纯白不容玷污。   她是该被男人好好呵护的女孩子。   傅柏凛淡漠的眼神忽然凝了凝,让她别走,先等会儿。   他离开会议室,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小U盘。   然后他拉开沈棠初背带裙上的小口袋,直接丢进去。   “什么东西?”沈棠初愣了下,想拿出来还给他。   手却被他摁住。   他指尖冰凉,手腕筋骨分明,有种禁欲的性.感。   傅柏凛捏了捏眉心,说:“就是这个,姓郑的女明星拿来威胁我,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扔了。”   可能是他那时的眼神莫名的专注,黑眸中似乎藏着几分苦楚。   才让她犹豫了下。   忽然有些不忍。   她点了点头:“那我先走。”   傅柏凛随即松开手,没有任何纠缠。   沈棠初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不要给男人花钱。”   身后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沈棠初停住。   傅柏凛靠坐在桌上,一双长腿傲慢地伸直,从抽屉里随手摸出根烟,偏头点上,“不要心疼男人。”   “最后要告诉你,不要随便跟男人共处一室,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沈棠初对这句话早有充分了解了。   她说:“我知道了。”   “下次,”傅柏凛打断她,语气低沉,“下次叔叔再忍不住亲你,别太软了,记住,咬舌头,用点力气。” 第26章 要不要跟叔叔再试一次   沈棠初听完, 脸颊升起热意,表情却更冷几分,抬起那张气愤的小脸:“你放心, 我学会防身术, 再有下次不会手软。”   回到家她又后知后觉, 她那么说好像不对,那不就等于真的会有下次?   傅柏凛这人实在…太气人了。   被他闹的,本来想说谢谢也给忘了。   沈棠初气鼓鼓地想,就不说谢谢, 以后见了她也不会说, 傅柏凛那副恶劣又无所谓的样子,根本也不需要谢谢!   后来她还是侧面跟项希尧旁敲侧击地问起过一次。   项希尧懒散地笑了笑, 表情挺意外的:“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还关心他干嘛?”   “说不说?不说算了。”沈棠初皱眉,就要赶项希尧下车。   项希尧气笑了, 伸手捏她鼓起的腮:“脾气见长了, 说两句就翻脸,谁惯的你?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   沈棠初:“…”   她觉得她小叔叔才真是缺个人管管他。   项希尧把她的脸捏红, 出足了气,才肯懒洋洋地提起几句。   傅柏凛会游泳, 他只是拒绝下水。   他小时候因意外溺水, 很严重的意外,差点没救回来, 他从此对水有心理阴影。   沈棠初猜过可能会是跟水有关的事故。   她只是没想到, 如他那般冷酷的人也会有弱点。   项希尧见她陷入思索的表情, 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把:“具体什么事我不方便说,等他哪天自己告诉你吧。”   他云淡风轻,眉眼间仍是一贯的散漫不羁, 却又像是很笃定会有这一天 。   沈棠初没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   强行打探一个人心里的阴影,无疑是在他心上再插上一刀。   “帮我跟他说声谢谢,”沈棠初巴掌大的小脸有些纠结,咬了咬唇,“那天他救了我……”   项希尧低声呵地一笑:“要谢自己谢,我不是你俩的传声筒。”   沈棠初沉默了。   她心想,那就这样吧,反正傅柏凛也不缺她那句谢谢。   那只U盘和玉镯一起被收进了保险柜里。   能被人拿来威胁他的东西,一定是和某个秘密有关。   这东西放她这里简直烫手。   傅柏凛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她?她想不通,难道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他真的和女明星没什么隐情吗?   其实没必要。   沈棠初已经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也都有只存在那阴影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却从未试过去了解他。   如果有机会,她想让傅柏凛知道。   她已经不怪他了。   生活还在继续,太阳每日照常升起,他们也该往前看。   沈棠初最近也非常忙碌。   开始准备毕业论文,而钟辞树已经和莫非闻的公司签约,专辑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他这一次大转型,脱离演员的身份,以歌手的角色重新进入大众视线。   缠绕在他身上的诸多丑闻也开始重新冒头。   幸而,莫非闻的团队足够专业,嗅觉敏锐,动作也快,还没等那些营销号发酵到沸腾,就无声无息地变得平静。   有一次,沈棠初去他公司看他录歌。   莫非闻跟沈棠初聊天,说钟辞树是他带过最省心的艺人。   有才华,从词曲到演唱都能包办,正是目前国内音乐最缺的原创人才。   心态还稳得一匹。   那些形形色色地桃色丑闻一直跟着他,莫非闻知道,往往年轻的艺人心态浮躁,最经不住铺天盖地的关注和恶意。   轻则消沉退圈,重则一蹶不振……   钟辞树倒好,半点不带care的。   还说或许能从那些骂声里找到些灵感,再写一首有关网络暴力的曲子。   莫非闻就一个字,服。   “我多问一句,沈小姐您和小钟他,到底是不是?”莫非闻给钟辞树安排的经纪人,陈哥,他一直对俩人关系挺好奇的。   从钟辞树那里打听不出什么。   就只好来问沈棠初。   这也关系到日后的危机公关。   沈棠初笑了笑:“放心,只是朋友。”   陈哥眼神怀疑,明显是不信。   只是朋友?犯得上花这么大力气帮一个朋友?据他所知,为了帮他和前东家解约,花的钱不说,还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   听说为了这美少年,沈家大小姐甚至不惜与傅柏凛退婚。   沈棠初也没多解释。   她和钟辞树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也就项希尧和梁盼知道。   她决定和傅柏凛退婚那天,转机到港城,在候机厅里,她就坐在钟辞树身边。   候机厅里很安静。   钟辞树在和人通电话,对方言辞激烈且尖锐,叫嚣着,要是他不陪好周小姐,不能哄她开心,就要无限期雪藏他,还要他赔偿停工期间的一切损失。   钟辞树当时就两个字:“我不卖身,你随便。”   沈棠初当时心情跌落谷底。   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他的声音在哪儿听过。   当时就没忍住,主动问他,以前是不是在港城靠近弥敦道的一个地下通道里唱过歌。   钟辞树面无表情地说不记得。   沈棠初追问,“是14年那个平安夜,真的不记得了吗?”   那天晚上,傅柏凛带着她从那条地下通道经过,有人抱着把吉他唱歌,声线很特殊,歌词唱得很含糊,她一句也没听懂。   傅柏凛从他身边经过,忽然又停下来,转头回去,放下一千港币在他的吉他包上。   沈棠初当即决定要帮他。   她找了项希尧,至于项希尧找了谁她也不知道,但事情解决得非常快。   北城几大家族之间多少都有利益牵扯,周诗文不看的面子,也得看人的面子。   那时候怕把他留在国内不安全,干脆就带他一起去了英国。   其实沈棠初就想知道,那天晚上他唱的那首歌叫什么。   想听他再唱一遍。   可钟辞树每次都说不记得,被问烦了,就开始躲着她。   后来关系混熟了,钟辞树在酒吧给她弹着吉他唱了一遍。   “不是这首歌。”沈棠初说。   钟辞树笑得意味深长:“你根本不是想听歌,而是想着一个人,听什么歌都治不了你的病。”   那时沈棠初就觉得,这小钟平时闷不作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谁都能看穿她的心事。   只除了那一个人。   ……   沈棠初这些天,和家里刚高考完的小表妹一起考了驾照。   项希尧说了,她要是能在两个月内拿下来,就送她一辆喜欢的车。   然后沈棠初只用了一个半月。   她想要布加迪威龙。   不要新买的,就要项希尧几年前收藏的那辆,炫亮的宝石蓝色,她垂涎那辆车不是一天两天了。   项希尧听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爱车如命,要他的爱车,不如要他命。   “我还没死呢,就惦记着小叔叔的遗产了,还布加迪威龙?小孩骑大马。”项希尧冷着脸,利落地挥出一记球,“就她那小个子,开个minicooper差不多了。”   傅柏凛刚换好运动衣过来,简单的白衣黑裤,在阳光下显得朝气而充满锐利。   他从球童手中接过高尔夫球杆,掂了掂试手感。   听见抱怨,他斜睨了眼,淡声问:“说谁?”   项希尧:“沈棠初那熊孩子!还能有谁?管我要车!就她刚考完驾照那烂技术,整个一马路杀手。”   傅柏凛舌尖抵了抵上颚,闷声问:“她要了是自己开?”   “没错。”   傅柏凛幽邃的眼眸忽地扬了扬。   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很快又压下,他漫不经心地说:“谁说她是马路杀手?你不舍得给就直说,别胡说八道。”   项希尧怔了一秒。   他一手撑着球杆,一手捏了捏眉心,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着,我说我家那小东西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兄弟……护食啊你?”   傅柏凛的确不乐意。   就算是他发小,沈棠初亲叔叔,他听着心里也不痛快。   傅柏凛:“你舍不得,那就把我那辆拿去。”   “……”项希尧淡色的瞳仁不禁凝住。   他嘴边笑容愈盛,眼神吊儿郎当的,“来真的啊?”   “车在我私人车库里,晚上我让人开去给你,但有一点,”傅柏凛狭长的眼中情绪莫名,他垂眸,轻声说,“别告诉她车是我的。”   男人一贯冷漠,眼神如一片清冷的湖泊,深不见底。   情绪也藏得深。   多年的交情,项希尧看得明白,傅柏凛这么说,那就是不想藏了。   也可能是藏不住了。   他拿手碰了碰下颌,桃花眼散漫地眯起。   男人一旦开窍,就不会放过垂涎已久的猎物。   更何况是傅柏凛,他野心勃勃,更是天生的猎人。   事情开始有意思了。   项希尧挑起眉。   呵。   以后告不告诉熊孩子,那得看他这个叔叔的心情。   ……   项希尧心情很不好。   自从沈棠初拿下驾照以后,开车上路的热情日渐高涨。   梁今韵女士不放心别人带她上路。   就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项希尧。   于是项希尧就带她开了几天。   不能直接上跑车,他选了车库里最便宜的那辆迈巴赫。   他爱惜车,把车当老婆,然而老婆到了小侄女手里,几天下来,前后左右被蹭掉了好几块漆不说,左耳朵都差点弄断了。   就在今天不久前。   他们在郊区车少的一条路上练车。   路中段遇到条窄道,两边立着石墩,需要从中间开过去。   沈棠初最怕这样的窄路,她浑身紧绷,紧握着方向盘,紧张地盯着前方。   她害得项希尧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别慌,速度放慢,看准了慢慢开。”项希尧低声引导。   然而他话音刚落。   忽然车身猛地一下冲出去——   左边从石墩上刮过,迈巴赫的左耳朵咔咔几声,可怜兮兮地晃了晃。   “沈棠初——”项希尧咬着字出声,“我让你慢一点,不是让你踩油门。”   沈棠初自知理亏,脸色白了白,乖乖地没还嘴。   再往下开,遇到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   项希尧脸色阴沉,没骨头似的窝在座椅里,手机从左手倒到右手,冷着声音,跟沈棠初科普路面规则,总结她这一路犯过的大大小小错误。   沈棠初听得有些分神。   忽然听见项希尧急促地提高音量:“红灯!停车!”   沈棠初这才注意到路口的红灯。   她急忙踩下刹车。   项希尧简直气笑了。   他一向就像个清贵少爷,看着不好惹,但很少对人生气,尤其是自家乖巧听话的小侄女。   可就这几天,他感觉血压直线飙升。   就跟x音上那些辅导小孩做功课的家长差不多。   就差脸红脖子粗动手打屁股了。   “到下个路口,靠边停车。”他探出长腿,没好气地吩咐。   沈棠初抿了抿唇。   起步,拐弯,停在路边。   一阵沉默。   沈棠初垂着眼睛,乌羽般的睫毛覆盖着,嘴唇轻撅着,不吭声,像是不太服气的样子。   “怎么?你还生气了?”项希尧语气带着逗弄。   沈棠初心口堵得慌:“就生气,怎么了!”   “看你把我车蹭秃成什么样了,你还气?让你慢非要快,成心作对是吗?”   “是你一路凶我,一路骂我,我本来就紧张,你一凶我就更紧张!”   沈棠初眼神倔强,和项希尧在后视镜里互瞪,各不退让。   安静了会儿。   项希尧忽然扯出声冷笑,凌厉的下颌线条绷紧,抬手在手机上拨出个号码,斜睨着她,“行,老子这就给你找个温柔的,等着啊。”   不到半小时。   后方忽然开来一辆宾利,停在她的车后面,打着双闪。   项希尧朝后扬了扬下巴:“来了,快去,这个保证不凶你。”   沈棠初:“……”   她莫名感到紧张,忍不住缩了缩膝盖,下意识地拒绝:“我不……”   还知道怕啊?晚了!   项希尧冷哼一声,下车,然后果断绕到沈棠初这边,拉开车门,弯腰给她按开安全带,直接将一脸懵逼的小侄女给抱了出来。   沈棠初:“?”   沈棠初:“!”   她吓得心跳要飞出来,睁大那双杏仁眼,无辜又惊慌,扯着项希尧的衬衣不松手:“你要谋杀侄女吗!呜我错了我再也不顶嘴了!我要回家跟我妈告状……”   项希尧置之不理。   他径直走到宾利车旁,手指勾开副驾驶车门,直接把人放进去。   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好像她有多重似的。   沈棠初惊魂甫定,一转脸,又见到傅柏凛那张俊美冷漠的侧脸。   …她人没了。   项希尧挑起眉,手扶在车门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你要的小祖宗我送到了,请签收,不接受退换,但晚上十点前请把人完整地送回家,拜拜。”   他挥一挥手,潇洒离去。   不带走他的侄女!   沈棠初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望了眼傅柏凛。   他单手搁在方向盘上,浑身充满不动声色的冷肃感,指节修长的手指没节奏地轻敲着,露出一截有力的腕骨。   看不出情绪怎样。   可……他明明看上去比项希尧还要凶。   “抱歉,我先下车……”   “咔嚓——”   车内一声轻响。   是车门被锁上的声音。   沈棠初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放大,她转过头:“傅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光天化日,大街上。   她倒不信他真敢怎样。   男人淡然地侧过头,倾身向她,无声地靠过来。   那一瞬间便带着凛冽而慑人的荷尔蒙气息,在密闭的空间内,侵入她狭小的空间。   沈棠初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衣角。   他的手撑在她的座椅边缘,只差一点就要碰到她的裙边。   然而傅柏凛今天非常克制。   他很快帮她系好安全带,便重新坐回去。   就在沈棠初心神恍惚之际,听见他低而沉稳地开口。   “带你去个适合练车的地方。”   沈棠初轻轻吸了口气,看见他熟练地换挡,车身平稳地向前推移,她心中有些犹豫。   这样不好。   都决定要断绝关系了,怎么总能一次又一次,再陷入这种曾让自己无限迷恋的氛围里?   “傅先生,还是算了,您不用为我做这么无聊的事。”   而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反问:“喜欢怎么会无聊?”   沈棠初愣了下。   那一刻竟然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就这么一路开到城郊。   看起来像是国道的入口。   他停下车。   开门,走到沈棠初这边来,拉开副驾驶车门。   高大的身躯遮住眼前漫天绮丽的烟霞。   沈棠初抿唇望着他,纯白的脸上表情软软的,有些不知所措。   眼睁睁看着他靠过来,“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   她以为他会立即撤离。   然而他却没有。   男人俯着身,大掌撑在座椅上,与她腰后的那一片白皙仅有一寸之遥,另一只手撑在门上。   漆黑的眼眸低垂。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显得格外专注。   若有若无的气氛无声地蔓延。   沈棠初今天穿着件短到可怜的低领白色上衣,从他居高临下的视角,很容易看见些不该看的。   男人喉间紧了紧。   他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我的车随便你开,也随便你蹭。”   沈棠初:“……”   她还在纠结,忽然见到他朝她伸出手。   像是一种邀请。   又给足她选择的余地。   “我保证不凶你,怎么样?”傅柏凛低声问,眼神里有一分不易察觉的紧张,“要不要跟叔叔再试一次?” 第27章 他的小月亮   那一刻沈棠初是想拒绝的。   这算什么?被亲叔叔嫌弃, 抱来前未婚夫的车里,就像个麻烦的包袱一样被扔来扔去……   好难为情。   可男人宽大的手掌还停在自己面前。   他掌心干燥,掌纹错杂而又深刻, 最长的那条生命线一直延伸到手腕内侧。   听说掌纹复杂的人, 人生经历也很复杂, 会经历很多苦难。   沈棠初忽然想到项希尧说的,有关他幼时的经历。   溺水的痛苦她懂,那一次她才落水没多久就被救上来,而傅柏凛却是差点死掉, 可想而知他在水里绝望了多久。   想起那时候窒息的感觉, 她也差点以为自己会死。   就是他这双手把她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她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可傅柏凛自己说过,不要心疼男人。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   “那……你保证真的好好教, 不骂我?”她有些试探地问。   傅柏凛神色微变,皱了皱眉:“项希尧他骂你了?骂的什么?”   沈棠初垂眸, 鞋尖在抵在车里, 下垂的长睫毛显出几分委屈:“他骂我蠢,是马路杀手, 应该去游乐场和小孩玩碰碰车。”   她顿了顿,忽然生出几分告状的底气:“他还拿手指戳我脑袋。”   刚说完, 明显感觉男人的气息冷了几分。   然后脑袋上就被轻轻揉了两下。   “不是你笨, 那是他自己不会教。”   沈棠初朝后躲了躲,表情有些不自在:“你会教吗?”   傅柏凛看起来倒不是会戳人脑袋的。   像是惹恼了, 直接把人从车里扔出去的。   男人勾了勾唇, 深黑的眼瞳流露出莫名的神采。   他衬衫上那只暗色的领带被风一吹, 拂在她白皙的膝盖上。   沈棠初背脊瞬间有些僵硬,她蜷缩手指,不自然地向后靠了靠。   他已经尽力放低姿态了, 可那股带有压迫感的荷尔蒙还是让她感觉到被动。   傅柏凛眸光带着黯色,从她那张无措的小脸上扫过:“给我个机会试试。”   试试……那就试试。   她也说不出原因,可能是今天晚霞太美,将他凛冽的面容都衬得温柔。   让人不知不觉就被说服。   沈棠初伸出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   “那就,麻烦傅先生了。”   ……   傅柏凛找的这条国道在傍晚时分很清净,没多少车。   他坐在副驾上,不怎么说话,偶尔出声提醒沈棠初该怎么开,更多时候,他拿着手机处理工作。   沈棠初感觉不错。   没有刚才那种,被项希尧盯着开车,稍微做错一点就担心要挨训的紧张感。   傅柏凛声线低沉,每一次提醒都尽量在她最放松的时候。   “以后超车,先看清楚跟后面车的距离,超过对方一个车身再换车道,别着急。”   “碰见大货车离远点,不要并排。”   “身体放松一点,方向盘不要握那么死。”   “不要跟车太近,引擎盖不要超过前车的车标,会很危险。”   ……   沈棠初开了接近一个小时。   从国道上下来,回到城市道路里,她也没开导航,就慢悠悠地跟着车流走。   不知不觉七点多了,夜色四合。   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心慌,开那么久,找到了点开车的乐趣。   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种自由的掌控感。   不像前几天,就像被人押着上刑场。   身边坐着凶神恶煞的教练,一言不合他就拉长个脸,隔壁小孩都要被他吓哭了。   傅柏凛好一阵都没动静。   沈棠初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才发现他睡着了。   男人躺在座椅里,双目紧闭,朝她这边微微侧着,皱着眉,眼睑洒下淡淡的青色阴影。   听人提过傅柏凛的近况,他挺忙的,刚从外面出差回来,就又连着加了几天的班。   是累的吧。   沈棠初将车在路边停下。   她不想吵醒他,时间还早,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就让他安静地睡着。   回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和他两个人这么平静地相处,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睡觉的模样。   他轻而平稳的呼吸声在身边响起。   这男人平时一派冷硬,高不可攀,睡着的样子倒是柔软了许多。   那些坚硬的棱角,仿佛都被悄悄抚平了。   不对……   她还见过一次。   沈棠初从手机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   退婚前不久,在傅柏凛车上,他靠在她肩上睡着了,她偷偷拍下的照片。   相似的画面。   只是她的心境大有不同。   她已经不再想偷偷的,那么卑微地接近他了。   沈棠初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谢谢你。”   原本没想让他听见。   只是说出来,她自己心里能舒服一点。   “谢我什么?”身侧忽然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伴随着座椅响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棠初愣了下,双瞳睁大:“你醒了?”   傅柏凛一动不动,抬手捏住眉心揉了揉,声线低而带着懒倦:“没睡着,半睡半醒的,”他顿了顿,朝她睨来一眼,“谢我什么?”   “谢谢你那次跳下楼来救我。”   沈棠初没提其他事,怕触动他的阴影。   傅柏凛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傅先生你是个好人。”   他这时才笑了,扯了扯嘴角,不太走心的感觉,眼中温度凛冽了几分。   又给他发好人卡?   傅柏凛从车里的小冰箱抽出瓶冰水,拧开一瓶先递给沈棠初,自己再拿出来一瓶。   喝水时,他稍微仰头,喉结急速滚动几下。   他漂亮的骨节突出来,手指抵着凝出水雾的瓶身,侧脸无端被染上冰冷。   傅柏凛语调平淡,尾音却显得短促而凛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因为是你我才救的。”   说不上为什么。   他话音刚落,沈棠初就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和萧索感。   从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沈棠初垂着眼睫,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   他忙中抽出时间陪她练车,不请他吃饭说不过去。   于是沈棠初问他想吃什么。   她侧着脸,靠在座椅上,浅茶色的头发被压得微微打卷,清澈的眼神望着他,怎么看都乖极了。   傅柏凛忽然怔住。   他都忘了,沈棠初用这样柔软的姿态面对他,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而他竟然对这种简单温馨的瞬间充满了渴念。   “晚上不用陪他?”说出口,傅柏凛才后知后觉话里藏匿的酸意。   他被自己酸到了。   沈棠初却是没听出来,她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谁?你说钟辞树?”   傅柏凛闷哼了声,两手交错握着,面无表情地捏着指节,发出几声关节的脆响:“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沈棠初摇了摇头,带着笑意道,“他叫钟辞树,钟声的钟,朱颜辞镜花辞树的那个辞树。”   傅柏凛双腿交叠,不动声色勾起分冷笑。   她语气温柔,眼底满含少女的笑意,仿佛淬着星星。   他觉得碍眼。   男人屈着一双长腿,敛着漫不经心的神色,眯了眯眼,像是回忆又像是思索。   半晌,他轻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他叫男狐狸精呢。”   沈棠初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他不正常。   这仿佛拈酸吃醋的语气是认真的?   沈棠初深吸了口气,笑容很淡:“傅先生真幽默。”   他看她一眼。   “可你再说这种话,我会以为你在吃醋。”她说。   傅柏凛抬眼,望向车外的世界。   车水马龙,灯火璀璨,城市里的繁华将夜幕中的繁星尽数掩盖。   而她眼中却又细碎明亮的星星。   他难得从工作中抽身,从那些复杂的商业斗争,尔虞我诈,和令人作呕的阴谋诡计中逃脱出来,尽管只是暂时。   可她的存在,就像一盏晕黄柔和的街灯,模糊了那些尖锐和矛盾。   让他放松得想闭上眼休息,什么都不去想,把那些难题全都抛之脑后。   沈棠初太美好。   她让他感到自在,见到她就浑身舒坦。   却像个近在咫尺,却难以企及的梦。   他和想碰一碰女孩儿柔软轻盈的发丝。   却只能强忍着,压抑住所有冲动。   好不容易肯对他笑了,才刚把人哄回来一点点。   不能让她更讨厌他了。   傅柏凛忽地抬眼看向她,目光淡淡的,却又不失专注。   他眼中裹挟着漫不经心的笑。   “叔叔弄丢了家里小猫,连吃醋都不让吗?”   ……   晚餐到底还是没跟傅柏凛一起吃。   沈棠初感觉被他逗弄了。   她车也不开了,垮下张小脸,下车和傅柏凛换过来,冷声冷气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一眼都不看他:“送我回家。”   傅柏凛只是低声笑。   看她红了耳朵,心情就特别好。   接下来几天沈棠初练车,明明约好的项希尧,最后出现的那个总会变成傅柏凛。   好像他们两人间形成了某种默契。   而沈棠初自己也接受了这种默契。   比起项希尧,傅柏凛实在是太耐心的老师了。   他们有时默默在车里待两三个小时,彼此都不怎么聊天。   都不是话多的人。   他十分克制,真像是她的一个叔叔,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更没有那些过分的举动。   唯一的肢体接触,就是在开车的时候,她打盘子角度不够,他会伸手过来帮她推一下。   碰到她的手,他只是一触即离。   沈棠初渐渐放松。   她开始觉得,跟傅柏凛这样维持着表面和平,又能安然共处,这种关系足够了。   她不再需要为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而难过。   不用再为他随意一句话而纠结整晚。   没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更好。   倒是有一回,沈棠初和傅柏凛一起吃完晚饭,走到餐厅外面拿车。   刚到门口,就见到一网红打扮的女人,花枝招展地,靠在那辆宾利前头拍照。   网红没敢坐上去,倒是用各种姿势,和车身亲密接触,腰都快扭成蛇形了。   傅柏凛走在前边,沈棠初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一身白T加牛仔裤的打扮,比起网红显得过分素净稚嫩,却有种淡然却骄矜的气场。   她径直走向驾驶位,解锁,拉开车门。   网红望望她,又盯着傅柏凛直瞧,还是迎上去娇滴滴地管他要微信。   傅柏凛已经拉开半边车门,敛眸顿了顿,只平淡地在人身上扫过一眼。   紧接着,他唇角忽然轻扯起一丝弧度,朝车里抬了抬下颌。   “家里小姑娘管得严,不好意思。”   沈棠初:“……”   这人怎么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呢?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沈棠初被他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笑闹得脸热。   谁是他家小姑娘?谁管他了?   简直了。   傅柏凛扶着车门,刚坐进来,安全带还没来得及系上。   就听她冷不丁出声:“你再乱讲就下车。”   他好脾气地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沈小姐,这好像是我的车。”   沈棠初穿着一字肩连衣裙坐在驾驶座上,浅眸红唇,两截锁骨如同精致的艺术品,模样乖巧得不行。   偏偏眼神又软又凶。   她脸颊微鼓,郁闷得不行,气息都有些不平,胸口微微起伏。   那张稚嫩又气愤的小脸,看得人心里发软。   傅柏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恶劣。   他小心翼翼,可一不小心还是把人惹生气了。   面上云淡风轻的,心里却不期然有些后悔。   刚要道歉。   沈棠初这时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她放到耳边,神色忽然变得严肃。   “等我一下,我马上到。”她挂上电话,抓起小背包,解开安全带,看都没看傅柏凛一眼,只急匆匆扔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车门被轻轻合上。   沈棠初走得毫不留恋,头也不回。   傅柏凛被留在车里,他面无表情,伸手拉开储物格,从里边抽出两张演出门票。   想送的没送出去,男狐狸精一通电话,就把小姑娘魂儿都给勾走了。   就这么把他甩下。   傅柏凛捏着门票,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上轻轻打了几下,嘴角噙着一丝自嘲的笑。   夜色渐浓,如一滩化不开的墨色,一片残月孤冷地高悬着,有种安静的美。   皎洁而又遥远。   关不住,总有很多人觊觎。   傅柏凛眸色淡淡地,透过车窗望向沈棠初离去的方向。   却只看见一群喧闹纷杂的人群。   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消失在他视线里了。   他独一无二的小月亮。   是他自己稀里糊涂弄丢的。 第28章 他骨子里的温柔   给沈棠初打电话的不是什么男狐狸精。   而是钟斯白。   多亏了他这通电话, 否则沈棠初得被她家皇太后打个措手不及。   梁今韵女士最近在非常积极地给她安排相亲。   多是北城各个家族的优秀男孩子。   就在前几天,她专门抽出时间,坐下来和沈棠初促膝长谈, 很直接就问她, 和傅柏凛还有没有发展的可能。   沈棠初也没敢问, 被姓傅的强吻了几次算不算有发展。   有发展也是错误的发展。   她猜到,要是她真这么说,皇太后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挺喜闻乐见。   于是她果断说没有, 语气非常坚决。   梁今韵那时叹了口气, 说什么可惜了。   沈棠初手托着脸,有些郁闷地问:“可惜什么?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不想这么早结婚。”   “早什么?好的男孩子都要早早被人挑走了,除了妈妈操心你, 你那个人影都见不到的老爸难道会操心你吗?”梁今韵眉眼中颇有怨愤。   父母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分居而变好。   梁今韵近来无论说什么话题, 总能发散到她那个不管事的老爸身上。   每当这时候,沈棠初就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梁今韵开心一点。   有时候她都想直接劝母亲离婚。   可梁今韵是太有主见的人,她习惯操控身边的一切, 不会接受旁人干涉她的做法。   只是沈棠初没想到, 母亲竟然会给她安排相亲。   北城名贵圈其实很窄,彼此都认识, 若要找家世相当的男孩子, 怎么也绕不过她认识的人。   竟然是钟斯白。   沈棠初从出租车上下来, 在钟家庄园外那排林荫小道上,钟斯白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心里还是很庆幸,还好是他。   “别多想, 我也是刚刚才听我家老爷子说的,这不,第一时间跟你通风报信了。”钟斯白笑容温和。   钟斯白这人一向是最绅士的,做人做事永远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有压力。   如果说傅柏凛是一瓶凛冽的冰酒,沁人心肺。   那钟斯白更像是冬日里的一杯红茶,温润而和煦。   多亏他第一时间通知。   她下车后没多久就接到梁今韵的电话。   要不是有心理准备,她真担心会跟母亲在电话里生出矛盾。   沈棠初冲他笑了笑:“还好是你。”   钟斯白引着她朝别墅里走去。   钟家是个大家族,祖孙三代都住在同一个庄园里,家庭氛围非常浓郁。   从庄园门口进来,通过一片散发着清香的玫瑰花园,就到了主家所住的别墅。   如今钟家是钟斯白的父亲管事,钟斯白作为独子,未来毫无疑问是要继承家业的。   他性情模样都出挑,从没有花边新闻,又和沈棠初自小认识。   方才在电话里梁今韵说,要不是先前和傅柏凛订婚,原本她就属于钟斯白的。   庭院里绿树隐隐,明月高悬。   钟斯白看了眼等在门口的一排佣人。   他谦和地笑道:“知道是你,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跟小沈妹妹还有这样的缘分。”   沈棠初顿了一顿,心里很难不尴尬。   钟斯白何许人也?他注意到她的停顿,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别担心,就当进去吃餐饭,我保证一小时后完好无损地送你出来。”   这话说的,好像在向她保证,别墅里面没有吃人的怪物似的。   沈棠初噗一声笑了出来。   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   她原先还有些忐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总以为相亲就跟讨价还价的人口交易买卖差不多。   实际上却跟一次稍微隆重些的家宴差不多。   钟家爷爷奶奶都在席上,钟斯白父母也在,都对沈棠初赞不绝口,夸她乖巧又大方。   梁今韵私下里的作风并不强硬,与钟家谈笑风生,就只是一个母亲的角色。   她很要面子。   这样场合,是一定要把沈知礼拖来,强行扮演一个和睦一家三口的形象。   仿佛少一个人,就会让外人给沈棠初扣分。   沈棠初挤出笑容作陪衬,礼貌地应付各种问题。   好在钟家也是很有分寸的,绝口不提相亲二字,她一不小心差点以为,自己是跟父母来朋友家里吃晚饭那么随意。   中途,梁今韵悄悄和沈棠初说:“待会儿和你钟哥哥一起去看个电影。”   沈棠初巴不得早点离开,她点头。   接着和钟斯白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钟老太太中途离席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变苍白了,眼神还透着古怪。   不止沈棠初一个人注意到。   钟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阿兹海默的症状,记性差,时不时就犯糊涂。   这会儿,她坐在主位上,正对着沈棠初,露出老人家特有的慈祥笑容:“这丫头真水灵,这不是沈家的小千金吗?”   沈棠初:“……对的,奶奶。”   这话她刚进屋就听钟老太太念叨过一次了。   钟老太太眯了眯眼:“沈家千金在这儿,那傅家那大少爷呢?我好像没看见他啊……”   众人闻言,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尴尬的神情。   傅沈两家退婚的事人尽皆知,只是今晚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及。   却拦不住犯糊涂的老太太。   钟母忙哄道:“在外边接电话呢,您别操心,我带您上楼休息。”说着就给护工使眼色,推了轮椅过来,送老太太上楼。   老太太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着:“傅家那孩子命苦啊,都是傅震宇不积德,害了他们母子,太惨了,孩子可怜……”   沈棠初望着老太太的背影,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傅柏凛……   老太太说的这件事,跟他年少时的阴影有关吗?   因为这出小闹剧,接下来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早早就散了。   钟斯白带沈棠初去“看电影”。   实际上就是把她送到了梁盼家。   在梁盼家楼下,车里,沈棠初有些犹豫,到快下车时,还是决定不问。   却是钟斯白看出来。   他云淡风轻地提起:“你要是想问傅柏凛的事,我并不知情,或许你父母会清楚,你试试看。”   沈棠初愣了下,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想知道……”   他笑起来:“行了小沈妹妹,跟我就别装了,我不告诉别人。”   沈棠初默默无言。   这个世界上知道她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   那天晚上,她还是没忍住,临睡觉前,给外婆打了一通电话。   她想过了,这件事问父母不合适。   他们谁都不会告诉她的。   外婆六十岁才退休,之前一直在集团里主持工作,她应该清楚傅家发生的事。   “囡囡大晚上给外婆打电话,就是为了关心小傅?”外婆语气打趣着她,呵呵笑着。   沈棠初有些不自在:“外婆……”   “好好,不逗你,当年那件事外婆也只知道个大概……”   ……   事情发生的时候,傅柏凛才十一岁。   那时傅氏是由傅震宇和杨瑜共同管理,集团正在急速扩张期,为了抢夺市场,难免得罪一些人。   “你是没见过傅震宇这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跟杨瑜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女人完全不是一路人。”外婆这般感叹。   有些人从心底就是黑的。   为了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总之那时候为了抢地皮,傅震宇用了些不大光彩的手段。   最后他成功了,节节攀升,却逼得一些人上天台,一些人家破人亡。   在这中间,就有一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在公司破产那天,有人给傅家打电话,说要拖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下地狱。   傅震宇没当回事。   结果不到一个月,那人在傅柏凛放学的路上劫持了傅家的座驾。   司机被扔下来了,车上就只有傅柏凛和杨瑜母子二人。   那天是傅柏凛学校开家长会,傅震宇不在。   大冬天,连人带车,在夜晚时分冲入北城郊区的一条湖里,最后只有年幼的孩子和凶徒两人生还,而杨瑜则没能撑过水下的那一阵。   至于事故的具体细节,傅家动用了各种关系将事情平息下来,没有一家媒体报道。   不到一年,傅震宇再娶,新夫人入门,还带着和前夫的女儿。   就连那个凶徒的名字,年龄,判刑多久……这些信息都没人披露。   这些外婆也不清楚。   她印象最深刻的就一点,那个凶徒的姓氏很特别,是个很少见的字。   他姓臧。   外婆说完还忍不住感叹:“杨瑜人很温柔的,热衷做慈善,是个好孩子,可惜了,碰到那种丈夫,才招来杀身之祸。”   那晚,沈棠初失眠了。   她没有心疼傅柏凛。   只是忍不住不断重播,她在水下陷入绝望仓皇的时候,他如神迹降临,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人间的那一幕。   十一岁的男孩子,远没有现在强大。   那个冬夜的湖水一定冰冷刺骨,水呛到肺里,是令人窒息的疼痛。   他只能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沈棠初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在那次溺水后还时常做噩梦。   她想到那天被救起来,隔着人群看见傅柏凛站在泳池边,脸上被晃动的池水衬得忽明忽暗,糅杂了冰冷与戾气。   那时她只觉得他在生气。   现在想来,他其实是在后怕。   周荷错了。   她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他看似面若冰山,却不是那么冷血的人,骨子里便有种温柔,只是不常示人,所以很难察觉。   无论如何,她曾有幸得见。   ……   沈棠初知道了这件事,却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项希尧。   有些事不该被摊开来,放在灼灼烈日下。   能永远的过去对谁都好。   学校里有个交好的同学过生日,邀请许多同学,到她租的山边别墅玩,第二天会有登山烤肉一些活动。   沈棠初最近心里刚好很乱,想外出散散心。   她也加入了。   晚上出发,到山边别墅只要不到两个小时。   她近来练车小有成果,已经敢独自开上城市道路,可这次还要经过山间小路,和高速路,还是只能让司机来开。   夜里,高速路上车不是很多。   沈棠初靠在后座,从冰箱里拿出瓶饮料,喝了几口,逐渐有些犯困。   她坐车一向容易睡着。   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她眼睛时而阖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感觉脑子有点昏沉。   “小姐这么困,是昨晚和男朋友约会玩晚了吗?”   司机略显粗嘎的声音忽然传进她耳朵里。   沈棠初轻轻皱眉:“不是,我睡太迟了。”   这个司机,她到现在还是很不适应。   开车的时候爱聊天就算了,他有时候,总会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   就像现在。   要不是因为这个司机,沈棠初恐怕还没打算去考驾照。   自己开车,总比有人在旁边影响心情要好得多。   司机又开口:“睡不好可以试试换个枕头,我老婆生前也有失眠的毛病,用决明子枕头会好很多。”   沈棠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过了会儿。   她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生前?   可她记得,司机提过他老婆,不是说开出租车的吗?   头疼的感觉在加剧,一抽一抽的,神经却有种被麻痹的感觉。   不对劲。   沈棠初强撑着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只从后视镜里和司机那双浑浊阴沉的眼神对上。   在高速路口。   语音提示要从右边出口下高速。   司机直接关上导航,将手机扔到一边,径直朝前方开去。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咧嘴一笑:“对了沈小姐,其实我不姓孟。”   “孟是我老婆的姓,我出狱之后,有好心人帮我换了她的姓氏。”   “我其实,姓臧。”   后座的女孩儿紧闭着眼,已经昏过去了。   在冰箱的所有饮料里,都被加了足量的药,够她好好昏睡一阵子。   他们无冤无仇,他没想折磨她。   “只怪你自己运道不好,不该认识傅家人。”   臧罗扯着笑,拉下口罩,露出张因整容而略显怪异的脸,他重新把手机拿回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第一次打过去直接被挂断了。   但他很有耐心,足足拨了十多次。   那边才终于接起来。   “哪位?”漠然的声音响起。   与十六年前那个少年青涩的声音已经没有一分相似。   成熟,冷漠,高高在上,仿佛能掌控一切。   司机促然一笑,尾声尖锐而刺耳:“是我。”   那头沉默了数秒。   他很清楚,傅柏凛一定能听出他的声音。   如果尝试过仇恨的滋味,就一定不可能忘记仇人的声音,它会像魔咒一样时刻悬在心头。   “什么时候放出来的?”傅柏凛依旧冷静。   “一年前,”臧罗的手指惬意地轻敲在方向盘上,吹了个口哨,“我做了个整容,然后回国找了个不错的差事,薪水高,只需要接送雇主女儿,对了,那位小姐性格很好,跟曾经的傅太太很像。”   傅柏凛有些不耐烦。   听他用令人作呕的声音提及母亲,令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有话直说。”   臧罗:“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绑了个人,你认识她。”   傅柏凛在车里慢慢坐直,漆黑眼眸慢慢睁开,露出鹰一般冷戾的目光。   拳头忍不住攥紧,青筋突起。   “现在七点半,限你九点之前过来,老地方见,别报警。你要是迟到了——”臧罗顿了顿,“你会再一次见到你最在乎的人凄惨死去。”   电话那边的忙音就像持续不断的耳鸣。   让傅柏凛想到那些噩梦里杂乱的警笛声。   他无声捏紧膝盖,面上风平浪静,力度却几乎要将膝盖骨捏碎。   他拨出一个电话,久久无人接听。   再拨一次,手机直接关机。   心中那种可怕的预感已经强烈到就要变成现实。   傅柏凛的气质本就冷感,此刻更像是一尊冻到化不开的雕塑,只有危险的气息四下蔓延。   他开口吩咐何磊,声音沙哑:“去查沈棠初现在在哪儿,查她今晚的行程。”   何磊愣了下:“傅总……”   “不要问,立刻去查,不惜一切代价!” 第29章 我在,初初别怕。   “你是说, 沈家聘用的那个司机,就是那年劫持你的那个凶徒?而他现在要对初初下手?!”   项希尧脸色阴得几乎快要结冰。   傅柏凛面无表情盯着车前的路。   黑暗,寂静, 路两旁的树叶哗哗轻晃着, 顺着敞开的车窗散播进来。   他需要这种外部的噪音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错, 他叫臧罗,现在整了容并且改了名字。”   这是助理查到的结果。   臧罗在制造那次事故后,就进了监狱,他本身是美籍华人, 服完十年刑后被驱逐出境, 再也没有任何音信。   其实傅柏凛是可以用一些手段的。   至少让他没那么容易获得减刑,被释放出来。   或是让他在境外的日子过得没那么舒坦。   这些他都可以轻易做到。   可傅柏凛没有。   臧罗入狱的时候他还小, 家里突逢巨变,母亲去世不久, 很快家里又迎来新的女主人, 占据了那个位置。   那个家从此变成一个恶心的地方,他非常抵触, 于是少年的他就搬出来,独自住在城郊的老宅里。   后来升初中, 傅柏凛那段时间连学校也不怎么去, 沉浸在一个混乱的世界里,可以说, 那时的他充满戾气, 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敌意。   他没有在那种状态下沉浸很久。   母亲那边有亲戚提过将他接到国外读书, 也给他找过心理医生,通通都被他拒之门外。   也就是那时候,他决定要走出来了。   他去找了傅震宇, 说要转校,傅震宇把他新娶的太太叫来,还有新来的继女,美其名曰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那副神采飞扬的温馨场景让他作呕。   好像是杨瑜这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傅柏凛桀骜不驯地□□坐着,冷笑着,叫来服务生,让她在旁边添一副碗筷。   “做什么?”傅震宇严肃地问他。   “这里是我妈的位置,你忘了,我可没忘。”他冷冷地盯着傅震宇,同时在那对母女脸上读到不安的神情。   傅震宇当即震怒,用力拍了下桌子,碗筷哐当着摔在地上,“你这个逆子!你说什么!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父亲什么父亲?   傅柏凛那时极端地想,那天在车里的人该是他才对,那才算冤有头债有主。   他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满上,遥遥对着对面三人敬酒,平静而冷酷地说道:“嫁进傅家可是很危险的,我祝你们好运。”   说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傅柏凛便慢条斯理地将酒洒在地上。   遥祭先母。   他起身离开后,听见包间里桌椅餐盘落地的剧烈响声,还有傅震宇的怒吼声,喊着让他以后有种别管回家,别找他要钱。   傅震宇在和杨瑜结婚时立过婚前协议,而且杨瑜有单独立过遗嘱,写明她将遗产的三分之一留给慈善基金会,其余部分都留给了儿子。   他继承的现金、股份和其他不动产加起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大可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不愿再想那件事。   转校,升学,日复一日地成功让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慢慢变得成熟,变成那个冷酷而无所不能的傅柏凛。   对于那起案件的任何细节,他都不愿意再去触碰。   在臧罗出狱后,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傅柏凛听闻后并未有什么动作。   他希望这件事彻底过去。   对方已经服刑,通过法律的途径付出了代价,那便是结果。   再为此多付出哪怕一分心神,也会让他感觉恶心。   那种不得不与脏东西打交道的恶心。   可臧罗在这表面的和平上撕开一道口子。   让他知道,这一切还没结束。   或许今天就是最终的了结。   项希尧紧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高速路监控视频,那辆黑色林肯在一个出口下去,在主路行驶几分钟后,拐入了一条山间小道。   凡是去过山间小道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有监控,而且里头分叉路多,一时难以确认车拐去了哪里。   “我已经报警,警方可以出动直升飞机寻找,可这样难免会惊动那杂碎。”项希尧狠狠地攥了拳。   紧咬牙,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这事他暂时没告诉梁今韵和沈知礼,太多人知道闹大了也没用,反而添乱。   当前他只想把沈棠初找回来。   沈棠初……   想到她的模样,项希尧一颗心就沉入谷底,自家娇滴滴的小姑娘碰上这种极端的凶犯,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他简直不敢深想。   “没关系,我知道他会在哪儿。”   傅柏凛很笃定地说。   在高速路口,他转弯下去,行驶一段后拐入小道。   这条路他没有再来过,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项希尧捏了捏眉心,那张素来玩世不恭的脸冷下来,一字一句都仿佛冒着寒气:“老傅,如果初初有事,我不会原谅你,懂吗?”   他是看着小姑娘长大的,此刻没办法不迁怒。   只要一想到她现在的处境,他就没办法像平时那么理智。   “放心,”傅柏凛的声音绷紧,透着股沙哑,“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她有事。”   他看上去依旧很冷静,越到这时候,眼神反而越冷,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手在轻微颤抖。   就在两天前,坐在这位置上的还是沈棠初。   她开车紧张,总习惯把方向盘握得很紧,浑身都在僵硬的状态,每次下车,都会抱怨自己颈椎疼。   “手放松一点。”他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下,像逗小猫一样温和的力度。   这时,沈棠初就露出那种强作冷漠的表情,来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措。   傅柏凛缓慢地深吸了口气,眼底是一片深邃幽暗的湖泊。   他忍不住紧攥住方向盘。   衬衣袖口被他解开,挽到小臂上,青筋毕露,在禁欲冷漠的外表下,手臂线条富有力量感而又充斥着戾气。   根本没办法平静。   尤其是当他停下车,在湖边看见那一脸凶相的男人,还有躺在地上,面容苍白的沈棠初时。   所有理智在一瞬间崩裂。   他只感觉一股凉气顺着天灵盖灌入,整个脊椎在一瞬间冰凉彻骨。   傅柏凛粗暴地拉开车门。   被一股近乎毁灭欲的原始冲动所驱使着,朝湖边飞奔而去。   ……   沈棠初感觉很冷。   好像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她睁不开眼睛,整个脑子剧痛无比,浑浑噩噩的,胃里也像有只手在翻搅。   难受极了。   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脑子一团浆糊,但却本能有种恐惧感。   身旁一直响起令人不适的粗嘎笑声。   带着明显的恶意。   而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仿佛划破暗夜长空的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她感觉到什么。   费劲全身力气才将眼皮掀开一条小缝,然后看见一道凌厉的身影朝她快步而来——   “傅……”   尽管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时,臧罗突然发了狠,凶光毕露,拖住女孩儿轻到没分量的身子扔进湖里。   “扑通”一声。   就在这一瞬,傅柏凛戾气涌现,径直冲上来扯住臧罗的衣领,气势凌厉,如一头凶猛受伤的猎豹,额头青筋分明。   臧罗睁大了浑浊的双眼。   他是想反抗的,可没想到傅柏凛会如此凶猛,带着一派要吃人的架势。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控制住。   想反抗,可连手都还没抬起来,对方已经重重一拳砸在他脸上。   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臧罗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白芒,耳鸣声吵得他想呕吐。   紧接着,傅柏凛抓住他的头发,提起他的头,然后在地上用力一磕——   臧罗翻了个白眼,就像条死鱼一般晕了过去。   那一刻他心中除了懊悔,还有一丝恐惧。   是他疏忽了。   傅柏凛早不是当年那个青涩无力的小孩子。   他气极,偏又无能为力,只能躺地上骂骂咧咧的,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剧痛,有温热的血液流出来……   妈的,傅柏凛真是个疯子!比他还疯!他难道想杀了他不成!   就在臧罗闭上眼,等待着下一击到来之时,被揪住的领口骤然一松。   傅柏凛放开了他。   纵身跃入湖水中。   沈棠初在落水的一瞬间,被冰冷的湖水包围,她的意识反而清醒了几分。   她一直撑着,告诉自己别睡过去。   脑子在药力作用下,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她必须拼尽全力让它运转起来。   她奋力摆动双腿,两臂朝上划。   然而体力却有限,四肢都绵软无力,不仅没能游上去,反而有种被湖水拖着下坠的感觉。   沈棠初呛了口水。   那种窒息的绝望感觉又回来了。   她六神无主之际,心里不断想着傅柏凛。   不知道他在上面怎么样了,那个司机……一定就是当年害死他母亲的凶手。   一定,一定不要有事……   她十分虚弱,眼睛就要闭上。   眼前忽然有道亮光由远及近。   傅柏凛游到她身边,环住她的腰,她感觉到了向上游的力量。   很快,两人浮出水面,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抱上岸。   浸过湖水,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她在傅柏凛怀里冷得直颤。   男人的胸膛坚硬而温热。   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   他捧着沈棠初的脸,让她靠着自己,漆黑眼眸中无限凝重,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仿佛是在确认她是否没事。   沈棠初忍不住咳了几下,吐出几口刚喝进去的水。   她小脸苍白,沾湿的睫毛粘在眼睑,显得十分可怜。   “我……”她刚开口,眼角余光忽然见到那凶徒跌跌撞撞走过来,手中握着什么,寒光一闪。   就要朝着傅柏凛背后刺去!   沈棠初刹那间清醒过来,急切道:“你躲开!”   傅柏凛皱眉。   他转身,握住臧罗的手腕,用力反手一拧,一只水果刀当一声落在地上。   臧罗吃痛,直接跪在地上,他还不死心,伸手要去抓那把刀。   “找死。”傅柏凛直接将刀踢走,随后一脚重重踢在臧罗下巴上,只听他痛叫一声跌落在地,那一击的力道几乎要将他下巴踹碎!   傅柏凛上前,扯下领带,一层层卷在手掌。   然后一拳又一拳地砸在臧罗脸上。   拳拳到肉,气势凌厉,眼神积压着狠戾,到最后,臧罗被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像条死狗一样喘着气。   他糊了满脑袋的血,看得沈棠初惊心动魄。   远处传来警笛声,朝着这个方向。   而傅柏凛恍若未闻,他侧脸陷在阴影里,就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浑身都散发着冰冷危险的气息。   她感觉,要是不阻拦傅柏凛,这人能被他活活打死。   “傅柏凛——”沈棠初声音微弱而柔软。   他颈侧忽地一僵。   心脏感觉被什么温柔的东西轻拨了一下,血液回流,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他起身回到沈棠初身边。   沈棠初再度被拥入怀中,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一眼就能看见他拳头上血肉模糊,血迹顺着冷白色的手腕淌下来。   非常刺眼。   沈棠初皱了皱眉,鼻尖发酸,眼泪滚落下来。   有许多刺耳的急刹车声纷纷响起。   世界从寂静重新变成喧嚣。   这一刻却仿佛被定格住。   她在傅柏凛眼中看见自己,清晰而分明,还有他专注而深沉的眼神。   她眉心一痛,意识逐渐昏沉。   在昏过去之前,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压进他胸膛之上,像抱着一个易碎而珍贵的娃娃。   “我在,初初别怕。”   ……   沈棠初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事。   那瓶饮料里的迷药效力够猛,医生说还好她喝得不多,否则指不定会对大脑有损伤。   梁今韵为此自责不已,她狠狠发落了集团的人事部,那位司机就是经理招来的。   “鬼知道是怎么通过背调的!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   住院的几天,梁今韵难得不跟沈知礼吵架,夫妻俩互有默契,扮演一对和睦的夫妻。   比起他们私底下吵吵闹闹,互相攻击的样子,能做到这地步真的付出了极大的演技。   都是为了女儿。   这件事太严重了,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所有人想想都后怕。   那晚项希尧和警察赶到时,臧罗已经被打了个半死,看见警察就跟看见亲人似的,巴不得马上被拷走。   等他伤好后,就要接受审判,再次服刑。   项希尧每天都来看她。   他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冷冷地向她保证,臧罗不会有活着出狱的那天了。   这几天查出来,他手上还有不少案子,包括在境外也有犯罪记录。   就是个亡命徒。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还没找到那个跟他合谋的人。   臧罗曾亲口承认,他受人帮助,整容,改名换姓,拿到本假护照回国。这些事凭他一个人办不到。   这个人不是主谋也是从犯。   警方已经和国际警察联合办案,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别担心,不会再出事,这段时间我当你的司机。”项希尧站在床边,给她叉了块剥好的橙子,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   沈棠初很不习惯这样的小叔叔。   在教她练车时那个动不动发火,要打断她腿的那个才是他的本体。   “我好几天没洗头了,你确定要摸?”沈棠初眨了眨眼睛。   项希尧轻嗤了声,吊儿郎当地扯起她的衣袖,慢条斯理地擦手,那双淡色眼眸垂着,挑衅地斜着她。   回来了回来了。   这才是她那个爱打断人腿的小叔叔。   “行了,没事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项希尧摆了摆手就要走。   “等会儿——”   项希尧回头,挑眉:“什么事?”   沈棠初眼神晃了晃,捏住被角,轻声问出声:“他怎么样了?”   “谁?”项希尧顿了顿,直到见到自家侄女露出奶凶的小表情,这才乐了,英挺的下颌扬了扬,装模作样道,“哦,你说你前未婚夫啊。”   沈棠初:“……”   她后悔问他了。   想让他滚。   想找个未来婶婶打断他的腿。   她躺回床上,转身陷入自闭。   因此也没能看见,项希尧那张俊脸上浮起的一抹得意。   他忽然沉声,语气很是苦恼:“老傅伤得不轻,右手轻微骨裂,左手刀伤,可人家犯倔啊,就是不住院,包扎完就回家了。”   沈棠初皱眉。   她是亲眼见到他动手时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的,力都是相互的,手不裂才怪!   这人也太逞能了。   项希尧:“就一个人住那老宅,连个佣人都不要,估计吃饭都够呛。”   沈棠初咬了咬唇,如蚊蝇般开口:“他怎么回事啊?”   “他说了,你讨厌他,看了他就心烦,他怕在医院跟你碰见影响你养病,”项希尧从口袋里摸了颗糖扔进嘴里,插兜靠门上,“这件事因他而起,他内疚,故意虐自己吧。”   一阵沉默后。   沈棠初缓慢地转过身,盯着项希尧:“他是你发小,你劝劝他啊。”   项希尧耸肩:“我劝有什么用,你才是受害者,他只听你的话。”   ……   两个小时后。   夜里八点。   项希尧的跑车停在傅家老宅门口。   他嘲讽地“呵”了一声,看着梁今韵亲手给沈棠初熬的汤,“来给他送汤喝还洗个头,双标啊小初初?”   “当然,你是家人,他是外人。”沈棠初提着保温盒,面无表情下车。   项希尧告诉她老宅的密码。   她先是按了门铃,没人应,估计是在休息。   犹豫了会儿,她还是直接按了密码进去。   想着,放下汤就走。   等进来后,偌大的房子里黑黢黢的,沈棠初好不容易才摸索到开关。   一楼空荡无人。   她找到厨房把汤放下,想了想,又折返回客厅,决定还是放茶几上,这样傅柏凛一醒来就能看到。   他觉得愧疚,心里有压力?   那就给他写张字条好了。   可沈棠初在客厅找了一圈,发现这里简直空空荡荡,连只笔也找不到。   又不好贸然上二楼。   他在休息,吵醒他会很尴尬。   “还是先走好了,发短信也行。”   沈棠初走到门口,就要开门,却遇到了新的难题。   这门锁她不会开。   门上应该是装了某种特殊的安保装置,有好几个按钮,她按了几个没反应,一时间陷入苦恼。   项希尧还在门外……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小叔叔打电话求救。   就在这时。   门上忽然映出另一道人影。   高大而沉默,贴在她的影子旁边,有种不动声色的亲密。   沈棠初顿时惊了一下。   还来不及回头,就见到男人包扎着右手从她侧边擦过,探到门上,按住其中一个开关。   傅柏凛的左手扶在她肩上,力道缓慢地收拢,像是要抱住她似的。   罗勒气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冷香,将她笼罩住。   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气息从她泛红的耳畔擦过。   “按这里才能开门。”   他这么说着,手指停在上面,却迟迟都没按下去。   沈棠初垂眸,睫毛无声颤了颤。   终于,他再度开口,而这一次,男人气息下沉,低着头,好像累了一样,下巴搁在她白皙的颈窝,似乎还嗅了嗅她的头发。   还是椰子奶香味的。   他笑。   傅柏凛眼神眷恋,敛眸,语气低哑中不乏慵懒:“刚来就要走?确定要把受了伤的空巢老叔叔扔下?” 第30章 他的占有欲   沈棠初:”……“   她开始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管他叫叔叔。   那次, 傅柏凛跟个流氓似的强吻了她,她实在生气,为了给他添堵才叫的叔叔。   还特意强调, 是老叔叔。   谁知她低估了老男人顽强的心态, 他现在竟动不动自称老叔叔来逗她。   每次总透着点戏谑和不怀好意。   沈棠初往前一步, 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轻声说:“我就是来给你送点汤,顺便谢谢你。”   他淡声道:“谢我什么?”   “当然是谢谢你救了我。”沈棠初说着,还是感觉到他的气息洒在脖颈间, 匀长而又滚烫。   她的后颈有些敏感, 仿佛连着脊椎神经,碰一下就容易腿发软。   沈棠初开始后悔来这里了。   莫名有种要掉进狼窝的不安感。   其实傅柏凛绝不会恶劣到真对她做什么, 更何况……   她垂眸睨了眼他包扎起来的一双手。   现在老叔叔是个病号,双手在半残废状态, 他想像上次那样掐着她的腰乱来都做不到。   这时, 他的气息忽然收紧。   顿了一顿。   声音往下沉了几分,道:“你不用谢我, 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   接着, 他推开门, 手指勾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医院。”   沈棠初愣了下, 先看向他染了几分病容的英俊脸庞, 视线向下, 重点瞄着他受伤的两只手。   他打算怎么开?   哪知,傅柏凛只是扯了下嘴角,表情漠然, 抬手就准备拆掉右手的绷带。   挺无所谓的说:“也不至于送你回去都不行。”   沈棠初吓了一跳,下意识扯住他的胳膊,满不高兴道:“干嘛呀你!受伤了还作!给我好好休息!我小叔叔在外面等着我呢。”   女孩儿生气的时候脸颊微鼓,凶巴巴地瞪着他。   不许他拆掉绷带。   傅柏凛却是无所谓地笑了下,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哦,有小叔叔开车,就用不上老叔叔了是吧?”   “……”沈棠初眼角微红,停下来瞪了他几秒,一双杏眼里仿佛要冒出火星。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她恨不得踩他两脚。   “算了,随你折腾自己,我才不管。”她气呼呼,转头要出门。   手腕忽地被捏住。   力道很轻。   和他那天晚上死死挥向凶徒的拳头力道像是两个人的。   沈棠初没用力挣,他到底是受伤了,她不心疼,但也做不到心狠。   “好了,是我错了,”他的语气发紧,不太自然,第一次对人这样说话,“叔叔跟你道歉。”   “……”沈棠初依旧板着小脸,眉头却松了些。   傅柏凛趁势勾了勾她的小拇指:“陪我喝完汤再走,我一个人喝没滋味。”   沈棠初扁了扁嘴。   没滋味?难道她是什么调味品不成?   老男人说话跟撒娇似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   “傅叔叔,”沈棠初关上左边最后一个消毒橱柜,深吸一口气,“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连一只碗,一双筷子都找不到。   是真正如雪洞一般。   不沾一点烟火气,厨房的一切都干净得跟新的一样。   傅柏凛站在她身后,“老宅翻新过,我也很少在这儿吃饭。你等一下。”   他准备让助理送些厨房用品来,也就一通电话的事。   却见沈棠初自顾自地打开了保温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粉色小碗和配套的短筷子。   然后把汤倒进小碗里,又用筷子特意挑出几块肉。   倒完汤,有一些洒在桌面上了,她就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纸巾擦掉那些汤汁。   她动作不紧不慢,有自己的节奏,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柔美。   连耳垂上的小绒毛都透着精致。   傅柏凛倚在桌边,目光不自觉升了几分温度,就这么粘着她的背影移动。   看不够。   他一想到那天晚上赶到现场时,女孩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心里便有种呛水的窒息感,更甚于那个寒冬的湖水。   他甚至不敢想象任何后果。   臧罗说他是个疯子,据说醒来后,对警察大喊说傅柏凛要杀他。   没人相信一个罪犯说的话,只有傅柏凛清楚,他没说谎。   他至少在那一瞬真的动了杀心。   如果她有事……   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傅柏凛漆黑的眼神深而沉郁。   他终于意识到沈棠初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从前她总是仰视他,乖巧得像个黯淡的影子,很少有主张,从不反驳他,更不会拒绝,没有脾气。   这才给了他自以为是的机会。   结果把人气跑了,她有了别人,他后悔。   的确是活该。   离不开她的那个人明明是他自己。   沈棠初把汤端到桌上,轻轻扯了扯傅柏凛的衬衣,那张娇俏生动的脸故意垮着,冷冷道:“就用这个喝,不许剩下。”   颇有点女主人的架势。   傅柏凛眸光柔和,很配合地坐下:“好。”   他拿着粉色小勺喝汤的样子竟然有些乖。   还有意外的反差感。   沈棠初忽然有些想笑,还是努力忍住了。   她撇开脸,不想在他面前开怀的笑,好像他们已经和好了似的。   喝到一半,傅柏凛冷不丁地问:“粉色的,是你用过的吗?”   沈棠初:“就用过一次,洗干净了的,你要是嫌弃那就……”   “很甜。”他看了眼她,眸中有种莫名温柔的光亮。   语气低沉而正常,仿佛只是在评价汤的味道。   沈棠初却被他那眼神晃了一下。   忽然心慌。   她咬了咬唇,避开他的视线,兀自朝玄关的方向走:“你慢慢喝,我走了。”   傅柏凛:“明天还来吗?”   沈棠初顿了下,刚要拒绝。   却听见他淡然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我等你。”   ……   从傅柏凛家回到医院的第二天,沈棠初就住回了家里。   梁今韵这一次被吓得够呛,把家里的佣人里里外外都查了遍,恨不得祖宗三代都查,生怕遇上个有案底的。   包括集团里的所有员工,全都来了个彻查。   最后还真找出了几个底子不干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集团来的。   母亲很震怒,直接炒了人事总监,听说他被解雇那天,表现得很是愤愤不平,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愤慨。   梁今韵说:“你是不是冤枉,警察自然会查清楚。”   臧罗这样的人都能被招进来,他怎么说都脱不了关系。   人事总监前脚从集团离开,后脚就被带去警局喝茶。   就连沈棠初,她醒来后录过一次口供,那时状态不好,迷药的效力还没完全过去,警察问一个问题,她要反应好久,有些细节还记不起来。   梁今韵看她那样子很心疼,就请警察等她完全恢复了再问口供。   这一次过程很顺利。   警察只问了关于臧罗的几个问题,基本就是在病房问过的那些。   只有一个问题让沈棠初格外在意。   警官问:“如果让你猜,你感觉臧罗的同谋是什么人?”   沈棠初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警察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没事,我们就是觉得奇怪,对方似乎对你和傅先生的情况非常了解,目的也很直接,他很确定绑架你就能引出傅先生。”   臧罗醒来后什么都不肯说,咬死了这事是他一个人策划的。宁愿多坐几年牢。   沈棠初有些担心。   那个人越神秘,就越是危险,像个不定时炸/弹。   她敷衍地笑了笑:“这我真的不知道,毕竟我跟傅柏凛其实没什么关系,可能他误会了什么。”   那位年纪较轻的女警却是神秘一笑。   沈棠初离开前去了趟洗手间。   刚进隔间,就听见有人走进来,伴随着两个女警说话的声音。   “那位沈小姐好像很多事都不知道,要不是何队在,我差点忍不住要多嘴告诉她!”   “是嫌疑人打电话说的那句吗?”   “对对对!嫌疑人说绑了他最在乎的人,傅先生马上就想到沈小姐了!”   “虽然他们退婚了,可这就是爱情有没有!”   ……   沈棠初默默垂了眸。   直到两个警察小姐姐磕完“豪门爱情故事”离开,她才慢慢走出去。   她好几天没去傅柏凛那儿了。   原本是想着,那破保温盒她也不打算要了。   可她扪心自问,在那一刻,她心里很难没有一丝动摇。   傅柏凛最在乎的人真是她吗?或者说,冷漠如他,真会有最在乎的人?   沈棠初不愿深想。   她曾经试过暗恋的苦,过度解读对方的一个眼神,只言片语,最后放大的只有无尽的失望。   一念地狱。   可平心而论,傅柏凛近来的确怪得很。   他那些举动,要说完全没有一点男人对女人的心思绝不可能。   她可以装傻,但也不至于那么天真。   是吃醋或者占有欲,也许两者都有。   这很正常。   小时候,家附近有只漂亮的小野猫,鸳鸯眼,纯白长毛,像只落难公主,沈棠初很喜欢,经常喂它,但梁今韵对猫毛过敏,不准她带回家养。   后来那只猫被一个邻居哥哥带回去了。   沈棠初只有去哥哥家做客才能见到那只猫,可猫已经不认识她了,只肯给它的小主人摸。   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在还不懂得吃醋和占有欲为何物的时候,她就无师自通这项技能了。   她家皇太后从前对傅柏凛颇有微词,退婚后他忽然成了乘龙快婿。   纵然是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逃不过人性。   她决定还是去一趟傅柏凛那里。   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该把那个u盘还给他。   她总觉得或许有什么关键证据,能找到那人也说不定。   本来就不该在她这里,她就没听过。   也不好直接交给警察,里面的内容能威胁到傅柏凛,他不一定愿意让人知道。   出发时她给他打了通电话,没接,等到快到傅家老宅了她又打了一次,过了很久他接起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很冷。   沈棠初径直说明来意,然后说:“我快到你家了,你到门口来接一下。”   他忽地低笑了下,带点冷嘲:“这么不想进我家,生怕我吃了你吗。”   他最近就是这样,嘴里越来越没正形。   沈棠初差不多要免疫了。   她刚要开口,突然听见电话那边一声巨响,像是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   “傅叔叔?傅柏凛?”   没人回应。   手机那边挂断了。   再打过去提示关机。   沈棠初皱了皱眉。   正在通话中,他不会无故挂断的,会不会是他行动不便,在家里摔着了?   沈棠初想到他那晚拿着粉色汤勺时缓慢笨拙的动作,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到老宅门口,她忙不迭地下车,按密码进门,上楼,一气呵成。   她步伐有些重,踩在楼梯上蹬蹬作响。   沈棠初心里有点气。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呢?   他明知道自己是空巢老叔叔,还不放个人在身边照顾自己,都受伤了还不让人省心,好歹是奔三的人了!   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沈棠初预备不给他好脸色看。   二楼静悄悄。   只有靠最里那间房关着门,这肯定是他的卧室。   傅柏凛喜欢睡走廊最后一间房。   从前她就觉得,这是习惯把自己藏得很深的表现。   她是应该敲门的。   可当时太着急,一时给忘了,扭了下门把手,门就知呀一声打开了。   傅柏凛正在门后。   他只裹着浴巾,松散地系在腰间,有水珠从结实的胸膛划落而下,腰腹线条纵横而分明。   他抬眼,漆黑的眸中愣怔一瞬,似是没想到发生这一幕。   沈棠初:“……”   她说不出话,表情僵硬。   瞬间感觉有一股热气猛地灌入天灵盖。   她心里叫嚣着赶紧离开!可双腿却像被灌了水泥动弹不得。   ……她开门那个时间太不巧。   那一瞬间,傅柏凛好像还没将浴巾完全系好。   沈棠初现在就很想死。   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耳垂却烫得像要烧起来。   两人沉默对峙着。   空气中弥漫开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我什么也没看见。”她咬了咬唇,让自己情形过来,转身就要跑。   她脑袋上扎着的小丸子突然被抓了下。   “看见了也没关系,”男人低懒的笑着,带着几分戏谑,“叔叔不会强迫你负责的。” 第31章 放我走吧   沈棠初瞬间涨红了脸。   她站定, 忽然不想这么落荒而逃了,倒显得好像是她理亏似的。   于是回过头,鼓着脸生气地问:“你怎么能穿成这个样子?”   杏仁似的眼瞳微微睁大, 淡淡的琥珀色显得愈发无辜。   傅柏凛垂眼看她, 伸手紧了紧浴巾的边缘, 语气听不出情绪,“沈小姐,我在我自己家,自己房间里, 穿成这样你也要管吗?”   他在那个“管”字上加重了几分, 眼神十分平静地注视着她。   沈棠初愣了下,慢慢意识到当下尴尬的处境。   她是在傅柏凛家。   在傅柏凛的卧室门口。   看见了傅柏凛只系一条浴巾的样子。   然后指责他不穿好衣服……   沈棠初尴尬得眼瞳微微收缩。   好吧, 连她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沈棠初咬了咬唇,因为心虚, 她抬起头, 倔强地看着男人,反而更大声:“你突然挂电话, 我还以为你摔跤了,所以才自行上楼的。”   女孩儿脸微鼓, 从颊边到耳垂都漫着一层粉色, 充了血,仿佛能看见毛细血管。   傅柏凛不经意勾了勾唇。   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像极了一直被踩着尾巴的猫。   软声软气的, 耷拉着耳朵, 冲人故作凶狠地呲着小虎牙。   模样可爱极了, 让他很想再踩一次,她这副小模样他简直看不够。   又怕太过火把小姑娘给惹急了。   他顿了顿,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先是伸手从椅子上拿起件黑色衬衫穿上, 动作慢条斯理的套好两边袖子,手放在上面第一颗纽扣上,修长干净的手指仿佛带有某种蛊惑的魔力。   沈棠初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绷带已经拆了,隐约露出指腹的一道伤痕。   是那天留下的刀伤。   这时,傅柏凛忽然看着她,手上动作也停下来,   稍微弯下腰,带着一身清新的沐浴露气味,低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气息幽幽地洒下来,落在她头发和颈窝上,冷感中莫名带着几分粗粝,一如他漆黑的眼瞳。   闹得她耳朵痒痒的。   很想躲开,又不肯露怯。   被男人的荷尔蒙包围,气氛逐渐暧昧旖旎,她睫毛无声颤了颤。   几秒后,她抬起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傅柏凛靠得很近,他的呼吸既轻又沉,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原因,不带一丝烟草气,他一只手撑在门上,挺拔的脊背微弓着,迁就她的身高,眼神冷淡而专注。   有句话怎么说的?   这个距离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   沈棠初在心里冷哼一声,比起接吻,她倒是宁愿跟他打架,可惜打不过。   见识过男人打架时的凶残狠劲,她怕是连他一只手都弄不过。   经过前几次,沈棠初多少有了些心得。   在这种时候,毫无反应或是反应太过都不对劲。   于是她淡淡地说:“你救了我,我关心你是应该的,换了别人我也关心。”   接着便听见头顶的一声低笑。   尾音哑哑的,像是夏日林木间,树叶晃动时淅沥沥的声响。   ……   十多分钟后,傅柏凛换好衣服下楼,沈棠初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   他步子放得轻,像是刻意的,怕打扰到什么。   沈棠初没注意到,她手机刚好进来通电话,没响两声她就接起来了:“小钟哥哥?”   女孩儿声音软软的,不像跟他说话时棉里带刺,透着三分少女甜。   傅柏凛在楼梯上站定,划出狰狞刀伤的手插/进兜里,眼神冷下来。   沈棠初犹未察觉,将手机贴在耳朵边,唇边带笑:“不用啦,你忙你的,我早就没事啦……真的,没骗你。”   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清嗓子的声音。   男人换好了衣服,摇身一变,衣冠楚楚,又是素日里那个高不可攀的傅先生。   他目光投过来,微有不悦。   周身气息明显骤降几度。   沈棠初疑惑,她打个电话,声音也不大,哪里就惹到这位爷了?   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沈棠初最后低声说了句“那下周见”,接着就挂了电话。   傅柏凛眉头锁着,不苟言笑,他走下来,站在沙发另一侧。   他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眉峰压得低,眼下一层阴翳,莫名给人压迫感。   沈棠初把U盘拿出来搁面前的方几上。   “这个东西应该还给你,也许对办案有帮助吧,”她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了句,“我没听过。”   她一脸坦然。   傅柏凛心里紧了紧,表情却松弛了几分。   他那天给出去后其实有点后悔。   沈棠初跟他不同。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黑暗里待久了,自然会有趋光的本能,可是光太过纯净明亮,他担心会灼伤自己。   海岛的那个晚上。   他曾经自私地想过要把她一起拉进黑暗里,一起沉沦。   到底还是舍不得。   等放开她,人跑了,他更舍不得。   没听就没听吧。   傅柏凛轻轻颔首,拿起U盘收起来,下颌朝门那边扬了一下:“没事了吧?我送你出去。”   他表情有种恹恹的冷淡,沈棠初很熟悉他这样子,他从前就是这样若即若离。   “谢谢。”沈棠初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男人背影高大,透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步伐却放得莫名的慢。   好不容易快跟到门口,一路上都傅柏凛都没为难她,反倒叫她心里有些疑惑。   这时他才回头看她一眼,目光淡淡地,左手去够门的开关,“沈小姐,请吧。”   门被推开一条缝。   风灌进来。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起来,门口的可视监控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的样子。   正是负责侦办此案的警官。   和八卦豪门绯闻的小女警。   沈棠初愣了一下,小心脏忽然就提了起来。   警官看见门开了,疑惑地摸了摸头,还没搞清楚状况,眼前那扇门猛然间又关上了!   “……”两个警官面面相觑。   沈棠初也在这一瞬睁大了眼睛。   脑子里好几个问题在打转。   警察为什么突然会来?   她突然出手关上门做什么?   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事发突然,她的手就搭在傅柏凛手上,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他的手有些冷,宽大突出的骨节生硬地在她掌心里。   傅柏凛看了眼。   然后手心向上一翻,将她小巧的手握住,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他的眼神漆黑而深幽,像暗夜里望不到尽头的隧道。   她忽地感觉有股微弱的电流,顺着脊柱一路向下。   咬着唇,她轻轻挣,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反而被恶劣的男人看穿她的弱点,手指钻入她五根指缝之间,勾了勾,然后更用力的攥住。   十指相扣。   是她从前幻想过的亲密。   门禁里,粗犷的声音乍然响起:“傅先生,我是何警官,关于案子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刚才打您电话也没打通,这才冒昧前来。”   傅柏凛用打着绷带的手在门禁前晃了下,触发手势感应。   他沉声说:“刚才洗澡时手机摔地上进了水。”   沈棠初忽然想到,她给傅柏凛第一次打电话时无人接听,第二次才打通,中间隔了大概二十多分钟。   他该不会……是听到电话,看到她打来过,然后怕再次打来他没接到,才会把手机带进浴室里吧?   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沈棠初都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震了一下。   “那傅先生能开一下门吗,我们就问几个问题,不会耽误您太久。”   何警官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   傅柏凛有些敷衍地开口:“不太方便,家里有人,沈……”   沈棠初瞬间炸了毛,抬手就捂住他的嘴。   眼神心虚,冲他摇了摇头。   不要说她在这里。   刚才当了回绯闻女主角,她再被看到,岂不是更坐实了那些猜测?   傅柏凛被她惊慌失措的表现刺了下,他沉下眸。   跟他在一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他突然发难,一步步向前,逼得沈棠初后退,直到她的后背抵上那道冰冷的大门。   男人伸出长腿抵在她脚踝边。   她像被钉在了门上。   何队:“傅先生能不能配合一下办案?我们会尽快问完。”   傅柏凛:“跟小白脸谈恋爱谈得很开心?嗯?”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想到警察就跟他们一门之隔,沈棠初就有点想死,加上傅柏凛冷声的质问,她竟忽然生出种错觉。   好像跟他在偷情一样。   傅柏凛嘴被捂着,声音就贴在她手心,很含糊,温热而绵密。   他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她,充满攻击性。   她一抬眼,就看见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和紧绷的下颌线。   她忽然感到一丝羞耻,眼睫剧烈地颤了颤。   傅柏凛的大拇指在她手心画着圈,漫不经心问:“下周要见面?去干什么?”   他身上弥漫出危险的气息。   沈棠初半是紧张,半是羞愤,用力咬着唇。   她生气,呼吸不顺,心口微微起伏,那双干净的眸死死瞪着他。   漂亮得让他想不管不顾地亲下去,发狠地欺负她。   可惜不能。   傅柏凛眼眸微黯,喉咙一阵发紧。   这时候乱来,女孩儿真会跟他翻脸,搞不好还会哭。   一阵难熬的沉默。   沈棠初大脑一片空白。   门外没了声音,但那两个警察还没走 。   她的眼神软下来,有点妥协,有点求助地看着他。   “别闹了傅柏凛,放我走吧。”   不放。   放不了。   话到嘴边,傅柏凛改了主意。   他垂眸想了一会儿,眼皮的皱褶呈现出淡漠的弧度,他道:“我救了你,你不是要谢谢我吗?你下周来我公司实习,给我当助理,我就考虑考虑。” 第32章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从傅柏凛家后门逃走。   她刚离开, 才发现把手机落在他家沙发上了,可那时警察已经进门了,她不能再进去。   实在是很倒霉。   回家以后, 她请家里的佣人打电话过去, 和傅柏凛沟通归还手机的事。   佣人说了没几句, 就讪讪地挂了电话。   傅柏凛说,是谁的手机,就让谁打电话。   沈棠初没说什么,她也知道让佣人代为联系是不太礼貌, 只是经过他家门口那一幕……   她心里别扭, 不想直接跟他说话。   后来还是她亲自打电话过去,语气平静中带一点请求:“傅先生, 不好意思,我手机落你家里了, 我可以让人去取一下吗?”   她担心傅柏凛会说不可以。   非要她去取。   傅柏凛就当着警察的面, 脸色淡漠地握着手机:“去公司再还给你,我现在要去一趟警局。”   沈棠初当即愣了下, “你不是都录过口供了吗?为什么要去警局?”   他言简意赅地答:“臧罗提出想见我一面。”   沈棠初皱了皱眉:“你要去吗?可是他很危险,我觉得……”   她顿住, 忽然有些失语。   对方虽然已经是阶下囚, 无反击之力,可她知道有时语言的伤害更胜过其他所有。她不明白, 那种穷凶极恶的人还有什么见的必要?   沈棠初“觉得”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傅柏凛倒是静静听着, 既不挂电话也不催促。   两个警察投来视线,一个催促,一个好奇地探究。   傅柏凛视而不见。   傅柏凛背过身, 弯唇整了整领带,用一种接近温柔的低声开口:“不用担心,警方只是说他一直不肯开口,要我去协助问话,或许能套出一点线索。”他停下来,等了会儿又说,“放心。”   他低下来的声音带着磁性,仿佛在她最敏感的耳垂上轻轻吹了口热气,带来一阵酥麻。   简单一句话,冷感的语调,怎么偏偏说出一种缠绵情话的味道?   沈棠初半边脸颊麻了麻。   “谁担心你?我只是想尽快拿到我的手机……”   傅柏凛低笑一声,纵容地说:“好,公司见。”   沈棠初盯着被挂断的手机,缓慢眨了眨眼。   她的手机这是被劫持了吗?   意思是,如果不到他公司上班,就拿不到了?   这居然是傅柏凛会做的事?   简直幼稚到无敌,她都不好意思去跟项希尧告状,说出去都没人信。   无耻。   她心想。   傅柏凛这会儿坐在自家车里,跟着警车一路往医院去,他自己的手机放在助理那里,反而把沈棠初那只小一号的手机握在手里。   小一号的,他放在手里把玩,想起刚才握着女孩儿手的时候。   也是比他的手小一号不止。   要不是他挂电话的速度够快,小姑娘估计得骂他无耻了。   当面骂也无所谓。   就像大自然的雄性动物在求偶的时候,一半小心翼翼,另一半则是无耻。   很快到警局。   在警察安排下,他在住院部病房见到臧罗。   警方给了这样一个危险分子足够的尊重,医院住院部前后门,楼层走廊外,病房门口都有重重看守。   傅柏凛差点出事,不仅是商界,对于北城其他领域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找你老子的麻烦,而是选中你们母子?”臧罗头脸乃至脖子都包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就像个木乃伊。   那双眼睛暗黄浑浊,阴恻恻的。   傅柏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平静道:“我没有兴趣了解一个杀人犯的想法。”   臧罗眼神一僵,沙哑的喉咙就像是被刀片狠狠刮过,“那一年,傅氏在南澳公园的那个项目,多亏了你母亲……”   傅柏凛忽然抬起左手,腕上的表反射出冷光,他面无表情:“长话短说,我没兴趣陪你忆当年。你看,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他这种高高在上,且不屑一顾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臧罗,他紧盯着傅柏凛,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被击碎后,化为一股无能的恼怒。   “死心吧,我不会告诉警察那人是谁,有本事就自己去查!”   “他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的女人!”   “我们不好过,你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   何队跟傅柏凛一起从病房出来。   “这家伙嘴真硬,只能我们警方这边继续追查,辛苦了,傅先生。”何队同傅柏凛握手。   傅柏凛淡漠的伸手碰了碰,他感觉手心还保留着那种柔软的触感。   “不过,您心里当真没有怀疑的对象?”何队问。   傅柏凛思忖数秒。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个名字,许多张模糊的脸,都不能确定,这些年在商场上杀伐征战,明里暗里得罪过太多人。   如果只是针对他,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车里。   傅柏凛垂着狭长的眼眸,洒下一片阴翳,修长的手指在膝盖有节奏地缓慢敲着,眉头微皱,陷入凝神细思。   前座的助理转过头说:“傅总,沈小姐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沈宅和她日常出行的车辆都会专人保护。”   傅柏凛捏了捏眉心,脸上隐隐浮起一丝戾色。   “别让她知道。”   并非怕她怪罪,他只是不想给她任何拒绝他的理由。   其他小事,她抗拒也好反感也罢,都无所谓。   可这件事没得商量。   “另外,晚上把这个还到沈宅。”他神色懒淡,将她的手机递出去。   而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了下。   是一条新消息。   屏幕刚好朝上,傅柏林垂眸一眼扫过。   【小钟哥哥:给你带了礼物,下周一并给你,你会喜欢的。】   何磊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可傅柏凛却迟迟没递出来,那双冷眸只是一味凝视着手机屏幕,唇角拉成一条直线。   气息骤然冷下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他一个小小助理,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他只敢在内心偷偷揣测,傅总现在这模样,好像是动物世界里被抢了地盘夺了配偶的大型食肉动物哦!   ……   沈棠初直接买了部新手机。   她在家休息了几天,和导师那边交接好,然后在周一那天才正式去傅氏报道。   不过当助理是不可能当助理的,总不能抢人何助理的活儿干。   沈棠初只答应去实习,去他公司的公关部门。   梁今韵得知她要出去实习,一开始蛮不赞同,先说她身体还没好,后来又让步,说要实习就去自家集团,也好学学以后怎么管理公司。   后来发现她要去的是傅柏凛那里。   梁今韵就更不同意了。   是,她先前是觉得傅柏凛一表人才,家世才华更是一等一的出挑,弃之实在可惜。   可刚出了司机劫持一事,听说女儿出事那一刻,只把她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除了希望女儿安好,她再没别的要求。   她是在沈棠初获救后才得知消息,也一并知道了是傅柏凛在第一时间救下了她。   那时候心里很复杂。   事后她没对傅柏凛有任何怨言,但也说不出感激的话。   到底是因为他才招致的灾祸。   梁今韵开始更用心的撮合女儿和钟家结亲。   最起码对方知根知底,家世清白,和和睦睦的,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听母亲长篇大论分析完利弊后,沈棠初静默良久,就说了一句话:“是我想去的。”   她很少这样直白干脆,不留余地地表达。   梁今韵当时愣了下,第一反应竟然觉得,女儿那一瞬间坚定,不容置疑的眼神,像极了傅家那小子。   ……   “所以你跑到傅柏凛的地盘去给他打工,那不是近水楼台?”   梁盼觉得这个进展非常神。   神经病的神。   这俩人又是退婚又是强吻又是上演生死营救大戏,好家伙,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   沈棠初背靠在茶水间门上,笑着纠正她:“不是打工,是实习,不是近水楼台,是上司和下属。”   梁盼一听更来劲了:“办公室恋情yyds!我可太吃这个了!”   “少来了,我是为了来学习。”   在业内,傅氏的公关部门声名在外,好几次的舆论危机都逢凶化吉,最快的速度,最佳的效率,还被学院里拿来当过最佳公关案例来教学。   梁盼嗤笑:“得了吧,我看这就是,你追他逃,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飞,你心里有鬼……”   “……”沈棠初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挂上电话。   她到底是没反驳。   或许梁盼说得没错,她是心里有鬼,至少不那么坦荡。   扪心自问,在傅柏凛牵住她手的那一刻,她是有动心的。   忍不住看他紧绷的下颚,挺直的鼻梁,淡漠却染上几分欲念的眼神。   那种暧昧的氛围很容易让人陷入。   有句歌怎么唱的?   你只要心中有鬼,他就一直甜美。   是的,甜美。   才让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但学习还是要学习的。   带她的那位主管很尽心,一点都不怠慢,沈棠初有些怀疑是不是傅柏凛交代了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问。   倒是没有把她当个花瓶摆起来,该学的,该她做的一样没少交待。   沈棠初又打消了疑虑。   社畜的一天过得既充实又快,傅柏凛不喜欢员工加班,更提倡在上班时间内完成工作,所以一到下班点场面就很壮观,一个个像是生怕晚一分钟打卡就会被扣工资似的。   沈棠初也收拾好东西。   不管他追不追,她逃不逃,反正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哎,小沈先别走,待会儿有个聚餐,其他实习生都来,你别缺席啊。”有同事招呼她。   沈棠初有些犯难。   她不太想去,怕到时候免不了被劝酒,正想要不要找个理由拒绝掉。   就在这时。   桌上的座机忽然响了,她马上接起来。   “你好哪位?”   那边言简意赅,语气透着点倨傲的拽:“我。”   沈棠初:“您有事吗?”   傅柏凛闷笑一声,听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却带着刺,这句话更像是在不带脏字的骂人。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他淡笑着强调,“马上。”   “……”   沈棠初决定还是飞一飞。   她面带得体的微笑,语气却格外疏离,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参加部门聚餐,去不了呢。”   然后毅然决然地挂上电话。 第33章 不要他,要我好不好   沈棠初第一次参加这种同事聚餐。   十几个人, 到了一家韩式烧烤店,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在场的人包括她还有两个实习生, 一男一女。   男的那个很会来事, 饭店是他找的, 坐下就给其他同事敬酒,场面话一套接一套。   沈棠初在学习里的环境待了太久,很少见到这样会来事的,忍不住盯着他瞧了几眼。   另一个女实习生很腼腆, 和她一样话不多, 有人跟她敬酒她就喝,一杯接一杯, 看得沈棠初心惊肉跳,生怕女生喝醉了。   结果将近十杯烧酒下来, 人还面不改色, 该怎么腼腆还是怎么腼腆。   “我同学说了,像我这种不会讲话的, 就得会喝酒。”女生悄悄告诉她。   沈棠初心里很是佩服。   原来职场就是这样,看似默默无闻的存在, 也得有个发光点。   要么会说, 要么能喝,会吹牛拍马也是一种技能。   沈棠初最初是不想喝酒的, 可能是被女生感染, 也可能是她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 就少少地喝了两杯。   倒是也没人太过分的劝酒。   女主管坐在另一桌,她往沈棠初这边看了两眼,接着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工作上。   原本休闲随意的下班时光, 逐渐演变成了严肃的工作报告小会。   大家心里都有点叫苦不迭。   只有沈棠初看出了端倪。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傅柏凛,她果然没想错,他果然还是……   大家都没兴致喝酒了,恨不得这场饭局早早结束,于是接下来十几人风卷残云的一通吃,有孩子的借口接孩子,没孩子的借口接老婆,渐渐地都走了。   那天回家才八点,比她想象中早很多。   最惊奇的是梁今韵竟然在家。   往常这个点,如果她没在外地出差,那要么就集团开会加班,要么在饭局上,要么就在健身房里。   这时,父母二人从楼上书房一前一后下来,沉默而严肃,充满了一种没有硝烟的战火氛围。   沈棠初敏感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种严肃不涉及感性层面,应该是在谈公事,但能看出来结果并不好。   等沈知礼走后,沈棠初才问:“是集团出什么事了吗?”   梁今韵眼神中微微诧异,她对女儿笑了笑,罕见地有种破开严寒的温柔意味:“孩子大了,知道关心工作的事了。”   沈棠初轻皱了下眉,小声撒娇:“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那你跟妈妈说说,今天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累。”她轻吐出一个字。   母亲就坐在沙发上,她走到边上,弯下身子,慢慢靠在母亲肩上,双手环住她,就这么一动不动。   这种孩子气的表现让梁今韵先是吓了一跳,以为女儿出什么事了,再一听,她呼吸平稳,也没哭,这才放心。   梁今韵笑:“这么大人了还撒娇,累就别去,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可能是酒精放大了情绪,让人感性。沈棠初悄悄吸了吸鼻子,把忽然涌上来的泪意收回去,软着声音说:“累,但还好。”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过得太幸福了,有家人宠着,被各种爱意包围,就算是那个吊儿郎当,总是凶她,威胁她无数次要打断她腿的小叔叔,其实一根指头也不舍得动她。   今天早上他主动请缨,来送她上班,沈棠初便要自己开车。   一路上,她差点闯了个红灯,差点跟别了旁人的车……骚操作不断。   而项希尧居然没有骂她,看来是还把她当成一个“差点出事的可怜小侄女”对待。   还有傅柏凛……   他也,很好很好。   吃醋也好,占有欲也罢,他总归是一直都护着她,无论她需不需要,承不承认。   “别怪傅柏凛了,好吗,别迁怒他。”无论如何,她不希望傅柏凛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偏见。   这跟他们从前的宿怨,以后的发展没任何关系。   她在医院醒来后问过医生他的情况。   “傅先生啊,他右手有过旧伤,这次用力过度才会骨折的。”   沈棠初问:“什么旧伤?”   医生:“去年吧,从高处摔下来过,记录里是这么写的。”   沈棠初沉默了会儿,直到护士给她换完吊瓶,她才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不是摔下来的。”   是自己跳的。   为了她。   ……   那之后一周的工作都挺顺利,她没去找他要手机,补了卡,各种社交软件重新下回来也就分分钟的事。   傅柏凛被她用同事聚餐搪塞后,也没再来自讨没趣。   他们两个好像陷入一种怪异的僵持中。   又是一次同事聚会,这次是有人过生日,就在最近的热门网红KTV开了个大包间,公关部加上营销部的同事都在场。   自古公关营销不分家,两个部门私下关系也密切。   这种场合总有个抱着话筒不撒手的麦霸,也总少不了玩游戏劝人喝酒的气氛组成员。   今天不巧就有这么个男生。   毕竟都是工作上的同事,玩的游戏倒不过火,是酒吧里最简单的摇骰子,输了的要么喝酒,要么就要接受惩罚,由赢的那方说了算。   沈棠初从来不擅长这种游戏。   她就连看起来,都满脸写着不擅长。   从她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引起过一波讨论,她拎的包,她衣服的品牌,全身散发着天之骄女那种非富即贵的气质。   据说还有个挺帅的男人开几百万的豪车来送她上班。   那些放在她身上的诸多关注,怎么说呢……也算不上恶意,沈棠初多少也习惯了。   轮到她时,有同事问:“小沈会不会玩啊?”   她刚要答话就有人笑了声说:“怎么可能不会?你们不懂,有时候看起来越乖的,越野……”   “我会的。”沈棠初说,“我玩这个其实运气还不错。”   “是吗,那来来来,输了可得喝酒啊!”有人把骰盅放到她面前,沈棠初按在桌上随便摇了两下,然后掀开看了眼,想了想说,“五个五。”   同事一副夜店老手的样子,想也不想就说:“确定?”   沈棠初又数了遍,嗯,五个,没错,她喝了酒也数得清的。   “那开。”   沈棠初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揭开骰盅,五个三一个二。   她笑得弯起眉眼:“我赢了!”她就说玩这个游戏运气好。   他一声哀嚎,向后一栽,被雷劈了的表情,震惊地指着沈棠初:“你有五个五,居然就猜五个五?你怎么确定我一个五都没有?”   都不知道是说她太老实还是太精明。   “嗯?”她那双杏仁眼慢慢睁圆,愈显无辜,“不就是这么玩的吗,比大小。”   对方一脸崩溃:“什么比大小!谁告诉你这是比大小?”   她愣了一会儿,眼神逐渐清明,开始变得有些生气。   谁告诉她的?   就是你们的大老板先生啊,还能是谁!   项希尧几年前投了点小钱在一家酒吧里,一众朋友都去捧场,沈棠初到得最迟,没看见认识的人,眼巴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坐到傅柏凛身边。   那时候她还没跟他订婚。   但撇开她那点小心思,她知道坐他旁边,就没人敢劝她酒。   傅柏凛身上三分酒意,手指夹着根烟,不说话也不怎么看她。   是沈棠初自己大着胆子,指着桌上散落的骰盅,问他这个要怎么玩。   “想玩啊?”他散漫不羁地睨她一眼,辞色慵懒而性感,很容易让人失魂落魄。   沈棠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玩什么不重要,玩不玩也不重要,只是想找个理由跟他多说些话。   傅柏凛咬着烟,把两个骰盅归置好,“玩可以,输了也是要喝酒的。”   他眼底浮着三分醉色,语气有点欺负小女孩。   沈棠初全程提心吊胆,一半是被他微醺的眼神闹的,也怕真输了要喝酒。她怕喝多了会一不小心表白。   然而很神奇。   来了六盘,她一次也没输。   六杯酒一滴不剩都进了傅柏凛胃里。   “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傅柏凛说:“对,你手气好。”   他说的规则是,六颗里比点数最大的那个骰子,有几个就算几个,相加起来比大小。   沈棠初皱着眉,眼神有些迷茫,同事这时闹起来,说她不懂规则乱玩的,应该两个人一起喝酒。   不由分说就给她倒上:“看,你半杯我一杯,这样行了吧?”   沈棠初看了眼那半杯啤酒,感觉还行,她也不扭捏,刚把酒端起来。   就在这时,包间门忽然被推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眼神淡漠从疯闹的员工们身上扫过。   一瞬间,唱歌的收了声,歪七扭八的顿时正襟危坐,还有骰子骨碌骨碌滚落地的声音。   刚好有一颗不长眼的滚到了傅柏凛皮鞋边上。   他看也不看一眼。   “傅总您怎么来了?何助理真是的,都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这太乱了……您来这儿坐!”主管忙不迭让位。   傅柏凛:“不忙,你们玩你们的,这里是我朋友的场子,听说有傅氏的员工订位,我才来看一眼。”   他一来,大家状态都不太对。   没几个人希望在下班的时候跟上司打交道,更何况这位还是老总,他随便皱一皱眉,集团上下都要抖三抖。   大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连喝醉了的都被吓醒了三分。   尤其是这位爷进来后坐也不坐,那表情不苟言笑的,无形中便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沈棠初也挺莫名其妙的。   她还沉浸在自己被哄骗的真相里,见他进来,先是一愣,接着就暗暗瞪他一眼,然后伸手端起酒杯。   傅柏凛微不可查地皱住眉,他清了清嗓子,道:“玩可以,不过明天周二,大家还是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在点她。   刚才劝酒那个第一个反应过来,夺下她的酒,讪笑道:“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小沈,还是学生,不懂事,傅总别见怪。”   傅柏凛这时才淡淡看她一眼。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事,我不见怪。”   这尊大佛不请自来,这歌是唱不下去了,早早散场。   沈棠初家的车就在外面,今晚项希尧有事,是梁今韵把她的专用司机派来了,就在KTV正门口。   她不想引起过多的议论,索性借口去洗手间,等所有同事都走了她才走。   她从洗手间出来,在一条很长的走廊上。   刚才喝了几杯,酒意上涌,脑子有点晕晕的,忽然,右边一间包房里伸出只手,一下子就将她拽了进去。   谁?!   她满眼惊恐,猝不及防扑进那人怀中,便被那股熟悉的凛冽气息包围。   一抬眼,就撞入男人漆黑的眼眸中。   “挺能喝啊,小酒神?喝酒喝得连手机也不想要了?”他语气带着戏谑,垂着眸,将她困在门与他的臂膀之间。   沈棠初正在气头上。   她不怕,反而鼓着脸,伸出根手指戳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之上:“你!骗子!”   傅柏凛笑了笑,那张淡漠的脸便如拂过一丝春风,他趁势捉住那只素白的手指,“我怎么骗子,嗯?说说看?”   沈棠初甩开他。   自顾自坐下,板着脸,揭开面前摆放整齐的骰盅,然后颇有气势扣在桌上,她指着六颗圆滚滚的骰子,“这个,不是比大小!”   凶巴巴的小姑娘,让她赢还不好,输了又要哭鼻子,真难伺候。   “哦,但我喜欢比大小,”傅柏凛走过去,悠哉地在她旁边坐下,“我就这么玩。”   沈棠初气咻咻地往一边挪。   傅柏凛闻着她身上的酒气,轻嗤了声,“没良心的,让你赢还不好?”   “不要你让,我自己也能赢。”她瓮声瓮气,声音染着微醺味道,咬字都有些含糊不清。   沉默半晌。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拨了拨骰子,歪着脑袋问:“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比你大?”   “想知道?”傅柏凛握着骰盅晃了两下,哗啦哗啦响,他斜睨一眼,“那就靠过来一点。”   沈棠初抿了抿唇,然后靠过去。   她喝醉了,就像只又怂又软又好奇的兔子,侧脸朦胧,在光下能看见细软的小绒毛,耳垂薄而近乎透明。   傅柏凛抬起骰盅让她看了眼。   紧接着,他再次盖下去,速度很快,等再揭开,原本最外面那颗1却变成了3。   “怎么会这样?怎么弄的,教我教我……”沈棠初忽然来劲了,下意识抓住男人的手。   她喝了酒,思维慢,情绪大,反应变得迟钝,直到傅柏凛垂眸看她,那眼神落在她心上仿佛烫了一下,她这才丢开那只宽大而有力的手。   傅柏凛眸光暗淡,脸色很不明朗,仿佛暗夜中笼罩着层层雾气,阴郁而又凝重。   他问:“怎么不让你的小钟哥哥教?”   醋意明显得他自己都能听出来,但他管不了这么多。   小姑娘却是抿了下唇,看他一眼,然后默默靠回去,手指放在腿上无意识拨弄着,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不要他。”   她是真的醉了。   细白的腿拢在一起,穿着过膝的格纹短裙,腿上似乎哪里过敏,她又一下没一下地拿指甲摁,很快就红了一片。   连裙摆也被翻起来一截。   阴影纵深。   傅柏凛冷漠的眉眼间闪过一丝躁意,随之而来地是更煎熬的渴望,越是欲念深重,脸色便越冷。   简直要冒寒气了。   小姑娘太能磨人。   于是他靠过去,却不敢太唐突,像是怕吓到她,声音都放得很低,带着难耐的哑:“乖,不要他,那要我好不好?”   沈棠初缓慢眨了眨眼,像在确认他的话,又或是确认眼前这个人。   她想起很多事。   想起初见,他抓到她,想起曾一起走过的地下通道,想起她记得他却忘了的那首歌;   想起她很喜欢的那件婚纱,甜而不腻的果酒,游泳池,他救了她,想起他的冷漠 。   还有这段时间。   她心灰意冷,他却再度偏执地闯入她的生活。   还有那些灼热的亲吻……   她不想这样。   可是她没办法对自己说谎。   “你不好。”沈棠初别过脸,冷冷道。   “哪里不好,唱歌不好?”傅柏凛动作很轻,勾起她的小拇指,“不如我现在唱给你听,你打个分。”   沈棠初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她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这么说过……   “你还抽烟……”   “不抽烟,我戒了。”这次又勾上无名指。   好像是很久没见他抽过。沈棠初默默良久,闷闷道:“你老,你老叔叔。”   男人这时勾住中指,很得寸进尺地穿过去,与她的手扣在一起,倾身过去,撑在她身侧。   筋骨分明的手背触碰到她柔软的裙摆。   他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很低声,压着呼吸小声说了句话。   沈棠初瞬间红了脸,很想拍开他的手,可是她一想到之前包着绷带的样子,还有他的旧伤,浑身顿时泄了力。   下不去手。   他就是吃准了她心软,才这么欺负她。   “我不喜欢你!”她咬着唇,气呼呼地瞪着他。   “不要紧,我喜欢你就行。”他眼神滚烫,行动却克制着,只是牵起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很喜欢。” 第34章 沈小姐   直到被送回家, 沈棠初还在后座睡着。   她装得不要太明显,眼皮紧闭着,睫毛直颤, 他咳嗽一声, 或是拨一拨她的头发, 她就紧张得什么似的,像只风声鹤唳的小动物。   最后到底还是没逼问她。   决意要装睡蒙混过关的小东西,强行把她叫醒,她一定会凶巴巴冲他伸爪子。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   回家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 阿姨给煮了醒酒汤, 她喝完清醒了会儿,坐沙发上反反复复回忆傅柏凛那些话。   她又把阿姨叫来:“家里有骰子吗?”   阿姨愣了下, 知趣的什么也没问,然后神通广大般从杂物房里找了副骰子。   沈棠初就趁着酒劲的余味, 在桌上一遍遍的试, 模仿傅柏凛刚才的动作。   看准了,下手要快, 表情不能太心虚,否则会被人看出来。   骰盅掀起, 再盖下去的一瞬间, 从骰子边上切过,就换成了另一个点数。   简单也简单, 就是做起来没那么自然。   不像他, 天生自带游刃有余的气场, 做什么都不让人起疑。   话说回来,就算是骗人,能让人被骗得心甘情愿, 发觉被骗了还念及他的好处,这才真叫本事。   毕竟他让她一直赢。   所以不管他那些话真诚还是假意,她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她脑子有点乱,不想仓促间做下任何决定。   她甚至都不想做决定。   多少有点鸵鸟心态。她从小就这样,遇到犯难的问题就靠装傻蒙混过关。小时候被无聊的大人问起是最喜欢爸爸还是最喜欢妈妈,她就是低着头不说话。   都喜欢,都想要。   被刻意问起反而说不出口。   沈知礼最近出了点事。   他跟妻子分居的消息被爆了出去,不止如此,还有记者拍到沈知礼与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起出双入对。   在照片里,两人手牵着手,一路有说有笑非常亲密,沈知礼还亲自给女子撑遮阳伞,随后走进他名下的别墅区里。   还有人拍到,他们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一同吃饭,买玩具的画面。   “SL夫妇婚姻告急,美艳小三欲携子上位”……很快,网络上开始遍布诸如此类的营销号文章,里面不敢指名道姓,但给出的各种线索都直指向沈知礼和梁今韵。   豪门永远不缺这样的背德秘辛,可是背地里,和闹到公众面前是两码事。   梁今韵非常生气,这次连当着沈棠初的面都顾不得,沈知礼被叫来,刚进门,她就在客厅同他大声吵起来。   “沈知礼!我早警告过你!玩归玩,把你的屁股擦干净一点!带着你的小姘头和小野种离远一点,这也做不到吗?”   沈知礼那张斯文的脸闪过一丝尴尬:“初初还在,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好不好?”   “初初?你还记得咱们女儿吗?你都有儿子送终了!”   “你明知道那是杨婧和她前夫的儿子,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梁今韵抱着手臂冷笑一声:“我知道没用,可现在所有人只当他是沈知礼的儿子!你们沈家的人,好啊,真好!”   沈知礼有一个舅舅在集团供职,担任业务部总监。   就在这两日,他在岗渎职,贪污,买卖职位,被警局的经侦科和刑侦科一并请去喝茶。   这件事也被爆了出来。   正是他在收受贿赂后,聘用了一批底子不干净的员工进来,当中也包括臧罗。   神通广大的营销号嗅到味道,竟然查到前些时沈棠初被劫持一事。   他们在网上匿名放出料,用的是匿名,全文皆是捕风捉影,可越是云遮雾绕,越是让不明真相的网友起劲。   沈家两桩丑闻,沈家千金深夜被司机劫持,众多吸引眼球的关键词,引发出更大的想象空间。   一时间,就连那司机是小三请来□□,这样匪夷所思的传闻都变得沸沸扬扬。   “我说,初初宝贝,你听我的,断网一星期,过了就没事了。”周二,梁盼特意来接沈棠初下班,带她去了家自己投资的奶茶店里。   沈棠初兴致寥寥,捏着吸管搅着杯里的奶沫:“真的会没事吗?”   梁盼追星,时常奔走在吃瓜的第一线,对网上舆论这一套了若指掌,她保证:“网友都是金鱼的记忆,过几天明星结个婚离个婚什么的,谁还管你家这事?”   “但愿如此。”   沈棠初真的戒断网络,不去看那些惹人心烦的文章和评论。   可每天去公司总有人讨论,回到家还要被迫聆听父母二人的互相谩骂。   感觉想躲都没地方躲。   这天午休时间,沈棠初到茶水间冲咖啡,里头正有人,是其他部门她不太认识的同事。   “沈家的事听说没,咱们大老板的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是前未婚妻!”   “管她是什么,说不定傅总就是因为沈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才退婚的。”   “也不至于吧,她家是她家,未婚妻是未婚妻啊……”   ……   沈棠初握着马克杯站在咖啡机前,轻轻蹙起眉。   心想,看来梁盼也有漏算的一天。她逃得过网上舆论,却没法在茶水间里堵住同事的嘴。   也许比起装鸵鸟,还不如尽早习惯这种事。怪只怪她太晚熟,还不能修炼出一颗足够强大冷酷的心脏,淡然去面对旁人的目光。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咳,带有暗示性。   包括她在内,正在八卦的几人齐齐望过去,见到传闻中的男主人公,正单手插兜,以一个相对闲适的姿态靠在门边上。   黑眸沉甸甸的,扫一眼,无端让人感觉紧张。   “傅总……”几人面面相觑,总裁好端端来他们楼层干嘛?   傅柏凛语气不轻不重,“关于我和我未婚妻的事,诸位要是感兴趣,欢迎来我办公室提问。除此之外任何形式任何地点的讨论,三思。”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去,好像没看见沈棠初也在里面。   周遭一时间噤若寒蝉。   沈棠初心神不宁地回到工位上,连咖啡也忘了冲。没多久,她接到傅柏凛的电话。   “到我办公室来,有话跟你说。”   她垮着脸:“不想去。”   “那我去找你。”他气定神闲地吓唬她。   小姑娘果然没那么气焰嚣张了,她沉默了会儿,说:“给我等着。”啪一声挂上电话,起身离座。   她走了没两步,迎面碰上主管,对方顺口问了句,“小沈急匆匆地去哪儿啊?”   沈棠初摸了摸脸,心想她看起来很急吗?那时脑子没转过弯,张口便答:“去傅柏凛那里。”   主管脸色登时变得微妙极了。   沈棠初意识到说错了话,还好,同事大多都还没回来。   “去吧去吧,替我向傅总问好。”主管一副“我都懂但我嘴严”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把沈棠初亲手送过去。   傅柏凛的办公室她不是第一次来。   这次里头冷清,没有人开会或是汇报工作,傅柏凛一人安稳坐在桌前,仿佛是特意为她腾空了。   何秘书亲自为她端来一杯牛奶。   “失眠就少喝点咖啡。”他手臂搭在椅座上,长腿屈着,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脸上。   沈棠初皱眉:“谁说我失眠?”   “看你的黑眼圈,还要谁说?”傅柏凛原本靠坐着,忽然手撑着桌沿,往前稍倾,眼神散漫中流露出一丝紧张,“想好了吗?”   沈棠初抿了抿唇,然后摇头。   他挑眉:“是拒绝还是没想好?”   她干脆不说话了。   傅柏凛干脆地说:“那就继续想,就在这里,慢慢想。”   沈棠初早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于是指了指里边的小会议室,“我能在里面坐着想吗?”   傅柏凛下颌线紧绷,瞥向一边的长沙发:“坐那儿想。”   坐这儿就坐这儿。   沈棠初捧着杯牛奶,慢慢喝完,凝眸沉默不语。午后总是容易犯困,她坐着坐着变成了靠,慢慢竟眯着了。   等傅柏凛处理完手头的文件,抬起头,才看见她歪头睡着,脸庞美丽得仿佛静止一般。   简直毫无防备。   他过去,动作很轻,拿掉她手里的杯子,脱下外套给她盖上,手指轻碰了碰她的脸。   不敢有更过分的举动。   他只是垂着漆黑深邃的眼眸,长久地凝望。   就这样,沈棠初在他这儿睡过去整整一下午,醒来时窗外初露晚霞,颜色瑰丽,将男人专注工作的侧脸都染成温柔朦胧的玫瑰色。   想不到。   她这些天睡得最安稳踏实的一觉,竟然是在他这里。   ……   舆论并没有轻易放过沈家,甚至愈演愈烈。   炮火一下子从沈家,转移到沈棠初本人身上。   如她所料,钟辞树红了,而且有爆红的趋势。   他新歌刚发行一礼拜,随即引发热议,登上现今主流的几大音乐平台,他本身出众的外表,时而清澈时而妖冶的嗓音,还有当今歌坛独一份的才华……   加上公司的营销。   足以令他成为关注的焦点。   他的微博粉丝数一周内突破一千万,各种超话和站子都建了起来,许多优质的资源和邀请都找上他,就连时尚界也对他多有青睐。   钟辞树早年在法国当过模特,条子正,且自带镜头感,天生的衣服架子。   现在去搜索引擎搜他的名字,会跳出无数关联词条。   #钟辞树音乐天才#   #钟辞树人间荷尔蒙#   #钟辞树爆红#   ……   还有一些负面的。   #钟辞树沈棠初#   #钟辞树富婆的小白脸#   ……   原本沈棠初和钟辞树之间那点谣言,就只在小圈子里传播,可如今他火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总有人巴不得在这时候纠出他的错处。   钟辞树的团队很快出了公关声明,澄清他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   网友笑:现如今还有人信声明?姐妹们实锤了!   他的经纪人跟沈棠初联系,委婉地表示,这段时间不要见面,不要打电活或发消息,等热度降下来。   “沈小姐,你最好也不要看微博,或是让家里想想办法。”   说来也真可笑,但凡这种事,无论真的假的,女方总要比男方遭受更多攻击。   沈棠初不看也猜得到有些人会说什么。   她听懂了经纪人的暗示,可她没办法找家里,这时候梁今韵正在焦头烂额,她哪敢拿这种事去烦她?   她还年轻,不够坚强但还能撑得住。   可老人撑不住。   外婆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只把事放在心里,她眼明心亮,家里那些事她都清楚,郁结攻心,在一个晚上摔倒在地,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诊断出是轻微中风。   人意识还清楚,但面部僵硬,说不出话,愁容满面的,一手拉着梁今韵,一手拉着最疼爱的小外孙女,直流眼泪。   “外婆,医生要您多休息,您闭上眼睛睡一觉,我陪着您。”沈棠初心里扯着一阵阵地疼。   外婆最慈爱,从来没凶过她,对外管理公司作风严谨,但对小辈是疼到骨子里。   外婆不肯,眼神很是倔强,像是要说什么。   “你外婆不愿意你跟那个戏子在一起,分了吧,听话。”梁今韵冷冷地说。   她的语气有种经历持续战斗后的疲惫。   沈棠初顿了顿,“他不是戏子,是歌手,而且我本来也没跟他在一起。”   梁今韵:“是假的怎么会有照片?在英国,在国内的都有,不要骗妈妈。”   她是个最要面子的人,最近被沈知礼的事羞辱得颜面无存,照片,视频,舆论……这对她来说就是实打实的证据,不容反驳。   沈棠初低头不语。   这在梁今韵看来是种反抗,她很是生气,吩咐助理拿出手机,给钟辞树打过去,让沈棠初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分手。   “这样对你们都好,妈妈也不想毁了他的前程。”   这便是实打实的威胁了。   沈棠初不肯。   正在僵持之时,病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来人竟是傅柏凛。   今天外面下着暴雨,啪嗒啪嗒敲击着窗,他带着一身水汽进来,容色矜贵,黑色西装沾上细小的水珠,“外婆病了,我特意来看望,顺便接初初回家。”   他的语气那么从容不迫,夹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剩下的全是亲昵。   沈棠初一愣,他叫谁外婆?他外婆在这里吗?   就连梁今韵都不觉愣住,神色古怪地打量他和沈棠初:“傅总,您和我们家初初……”   傅柏凛:“我们已经复合了,您叫我小傅就行。”   他那语气淡定得,像是在说今天晴转暴雨那样,比真的还真。   沈棠初咬了咬唇,伸出手戳他腰。   反而被男人一下子抓住,顺势穿进五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就这样扣紧她。   “我在帮你,别不知好歹。”他手指捏了下,语气暗含几分戏谑。   真服了。   她真的是服气得透透的。   这一下,外婆安心地松了手,满意地盯着傅柏凛看了好久,才闭眼沉沉睡去。   梁今韵也让助理收了手机。   傅柏凛那样的人,不可能为这种事随便给人出头,他是男朋友,那他只能是唯一的男朋友。   除非他疯了才会自甘委屈,帮沈棠初撒谎。   沈棠初也觉得他疯了。   她被牵着带离病房,经过长长的走廊,被四周弥漫的消毒水气息包围,她觉得他该清醒了。   可他没有。   她提醒傅柏凛,医院正门有记者蹲守,现在放开她这个绯闻女主角还来得及。   他没放。   反而把人径直带到正门口,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那些窥探的,不怀好意的镜头前。   沈棠初有些挣扎,不想牵连他。   可那双手反而牵得更紧。   男人侧脸英俊而决然,有一种高贵的庄重感。   沈棠初霎时明白了。   他并不是在趁虚而入。   有舆论称,傅沈两家联姻失败,就是因为钟辞树这个第三者介入,傅柏凛何其人也?哪里受得了未婚妻和小白脸勾勾搭搭?果断退婚!父女俩人都是一路货色!   而今天,现在,大雨滂沱的天地间。   他与她牵着手出现在媒体前,这是一种最有力的维护,胜过任何公关文字。   所有捕风捉影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沈棠初垂着眸,在一片白光中,望向他那张从容不迫的侧脸:“你不用这样,这样对你不好。”   他笑了声,将一片混乱尘埃衬得漂亮,伸出手挡在她眼前,顺势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轻叹口气,他低声道:“那请对我好一点,行吗?沈小姐。” 第35章 爷不当小三   很快, 傅柏凛的保镖上前,将重重烦人的记者阻挡在两旁,黑色的伞遮在沈棠初和傅柏凛的头顶, 将他们护送到车里。   加装有隔音效果的车窗一合上, 就隔绝掉外界那些喧嚷的声音, 和漫天暴雨。   傅柏凛抽出张纸巾给她擦脸上的雨水。   沈棠初躲到一边:“我自己来。”   她试着抽走傅柏凛手中的纸巾,却反被他另一只手握住,放下来,正好压在他大腿边。   “别动, 再碰骨折了你得负责。”他说话像开玩笑, 语气却正经到近乎严肃。   柔软的纸巾像蜻蜓点水般蹭在她脸上,经过她的侧脸, 鼻尖,额头, 然后是睫毛, 最后到她的嘴唇。   她脸色苍白,嘴唇却是蔷薇一样的颜色。   纸巾明显在那片颜色上多停留了会儿。   她听见男人的呼吸忽然变得沉重。   气息落到脸上, 有点痒,她忍不住睁开眼。   傅柏凛跟她不同, 眼睛的颜色很深, 接近墨的黑,这样瞳色的人很容易藏着情绪, 不像她, 心里一有说什么风吹草动, 眼神第一个出卖她。   也只有距离这么近,她才能把他看得清楚一点。   情况却出乎她衣料。   这段是日子,他与她之间各种意外事故, 她多少领教过男人的强势和凶猛。   也明白这种呼吸频率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他眼眸狭长,里头的确有几分黯色,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有……心疼。   这个发现让她疑惑,睫毛颤了颤。   从他的指腹上擦过。   女孩原本稍显防备的表情瞬间崩塌了,她吸了吸鼻子,琥珀色的眼眸更软了几分,连呼吸都变得糯糯的,眼眶里蓄起透明的泪意。   而她就在这时候被傅柏凛拥进怀中。   “想哭就哭,没人会看到。”他低声说。   沈棠初眼泪不受控地滚下来,扯着他的白衬衫:“你会看到……”   “我眼睛闭上了,看不到的,乖。”他垂眸,嗅到一阵清幽甜美的香气,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亲。   她闭着眼睛,脸伏在他的胸膛上,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不管不顾地哭了个痛快。   忍了那么多天,也只有在这里,她能稍微做一下自己。   尽情宣泄。   “傅柏凛?”她抽噎着发出一声,像幼猫的声音。   “我在。”   沈棠初埋在他衬衫上蹭了蹭,心想这件衣服算是毁了。   “谢谢你。”   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温柔。   ……   网络传播的速度飞快,从医院到沈棠初家不到一小时,傅柏凛同沈棠初公开露面的照片已经全网乱飞。   因为下着暴雨,场面很是混乱,可镜头中那两人紧牵着手的画面又莫名带着唯美。   颜值都没得挑,傅柏凛高过沈棠初一个脑袋多,将她衬得小鸟依人,伸手帮她挡闪光灯,眼神锐利,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寸步不离。   有吃瓜网友捕捉到细节,把照片放大,能看见傅柏凛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   因为视角问题,反而看不见沈棠初手上的情况。   但不管怎么样,傅柏凛才是正宫这实锤了!   “你们发现没,沈小姐虽然没看镜头,可她的身体一直是靠着未婚夫的!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   “SZDSZD!我表示磕到了有没有!”   “主要是两个人都太养眼了,傅先生才是妥妥的正宫气质啊!”   ……   再结合今天早一些被放出的料,沈棠初外婆因病入院,她一定是来看外婆的,这种场合,陪在身边的必是最亲密的人。   傅柏凛是未婚夫,还会有其他男人什么事?   营销号果然信不得,都是些博眼球的无耻之徒。   没过几天,娱乐圈里一对向来以恩爱著称的夫妇爆出离婚,并晒出离婚证,紧接着,又跟着多出几条爆炸新闻,沈家那些事讨论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   殊不知,舆论的风向不一定与真相有关,资本同样可以操控。   在沈棠初背后是沈家,以及傅柏凛,而在傅柏凛背后,是整个傅氏。就没有他压不下来的事。   这几天,沈棠初的手机也是热闹极了,电话微信不断。   毕竟他们退婚的事,外界或许只是耳闻,可这小圈子里许多人都是亲眼见过那次海岛之行。   就连梁盼都专门跑来沈宅,一大早把沈棠初从被子里揪起来:“好啊小初初,够有心机啊,复合了居然都不告诉我!”   “没复合……”沈棠初闷声闷气,把脑袋埋回被子里。   梁盼叉起腰:“没复合那照片是P的?P那么真?”   “照片是真的,但我跟他没复合。”   梁盼把照片调出来,就是眼尖吃瓜网友放大的那张订婚戒指图,她把手机怼到沈棠初面前:“你看,这戒指我记得,就是他以前戴的!你再说没复合!”   沈棠初无奈了。   她哀怨地抬起头,一张被迫营业可怜兮兮的脸:“这戒指他一直都戴着,没摘下来过……”   等等……   话音刚落,沈棠初忽然醒了三分,她缓慢而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傅柏凛一直戴着这个戒指,从我回国就见过,他,是什么意思?”一幕幕从她脑子里闪过。   梁盼哼地一声:“贼心不死,追妻火葬场呗,你的那枚呢?扔了?”   沈棠初顿了顿,然后摇头。   她坐起来,从保险箱里取出订婚戒指盒,戒指就在里边。   傅柏凛那时非送给她的翡翠镯也在保险箱里。   去年退婚后,她跟梁盼说扔了戒指,也是真扔了。   她帮钟辞树脱困之后,将他一起带到英国,那时钟辞树整个人陷入自闭,不怎么理她,但很爱去外面街头唱歌。   有一回,沈棠初听完,把戒指摘下来,放在他的吉他包上。   是钟辞树追上来还给她。   “拿好,真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就这么又回到了她手里。   她那时不知道该拿戒指如何是好,现在,也不知道跟他之间到底算什么。   她的身份曝光后,公司还是每天照去,只是同事们的态度多少有些变化。   这也在意料之中。   之前在KTV和她玩骰子给她倒酒喝的男同事,见了她总是低着头,那天在茶水间说过闲话的人见了她眼神也尴尬。   沈棠初也很无奈,只能尽量减少跟他们交流。   彼此都轻松一点。   身份不一样了,就不可能什么都没改变。   不只是公司里,沈棠初很多地方都变了。   这几天为了应付记者,每晚下班都是傅柏凛送她回家,有一次梁今韵见到,埋怨沈棠初为什么不请他进门坐坐。   “他很忙的。”她说。   梁今韵:“再忙也要约会的呀,才七点钟,回来这么早做什么啊?”   得,上学的时候晚回家一分钟都要被啰嗦死,现在回来得早也是她的错。   一周后,外婆出院,是老人非要坚持的。刚出来,就要沈棠初带傅柏凛回来吃饭。   沈棠初还是老说辞,说他很忙。   “再忙也是要吃饭的,不然外婆亲自给他打电话……”外婆像个老小孩,边说边挤眼睛,看准了她在说谎。   沈棠初没办法,心想这一顿是躲不过的,她也是该请他吃顿饭。   毕竟那天哭花了他的衬衫,她后来从他怀里出来,全程低着头,特别不好意思。   “外婆叫吃饭,什么时候都有空的。”他语气一本正经中带着促狭。   沈棠初气呼呼地:“说了不是你外婆,是我外婆!”   他在电话里低笑起来,声音朗朗,仿佛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   最后吃饭那天定在周六。   梁今韵很看重这次见面,提前把家里上下收拾了遍,又添置了些新的门面功夫,就是沈傅两家初次订亲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在意。   前一晚,她问沈棠初,傅柏凛喜欢什么口味和菜系。   沈棠初正要说不知道。   她脸颊微微鼓起,被刚才某人逗弄她的态度恼到,想了想,说:“甜的。”   “甜的?”梁今韵想到傅柏凛那副矜冷的模样,有点难以想象。   “对,甜的,菜要甜的,还爱吃甜食。” 沈棠初说得斩钉截铁。   于是第二天,傅柏凛上桌后,夹到的每一道菜,都搁了足量的甜,糖醋开头的都不必说了,就连山菌翡翠汤喝起来都是甜的。   外婆笑得和蔼可亲:“知道小傅爱吃甜,特地从德兴楼请来做沪菜的老师傅,待会儿饭后还有甜点,家里烘焙师烤的,你得多吃点。”   傅柏凛:“……”   梁今韵观他面色古怪,停下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口味不喜欢?”   沈棠初也默默瞧了眼他,男人的面容越发冷峻,冷得就要结冰了。   他最讨厌吃甜,平时连水果都不吃。   傅柏凛看穿旁边小姑娘的伎俩,他看过去,她又心虚地缩回视线,怂得不行。   他心里好笑,表情不觉缓了缓:“很喜欢,谢谢阿姨和外婆。”   外婆两个字咬得很重。   像是对她幼稚挑衅的一种回击。   他更幼稚,以为叫声外婆,就真的是他外婆了吗?   这时,傅柏凛左手垂在桌下,不动声色之间就拽住了她的手。   就这么握着,搓磨她柔软的掌心,插/进五根手指之间,捏她指腹上软乎乎的肉。   男人真是不要脸极了。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竟然也敢欺负她。   就是吃准了她不会发作。   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她很需要傅柏凛陪她演这出戏。   否则母亲不会放过她,还有钟辞树。   可是她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办……这种感觉,总像是在利用他一样。   一餐饭在尚算愉快的氛围下结束。   傅柏凛吃了一肚子甜,饭后又被外婆喂了几块甜点,脸都快跟奶油一个色了。   沈棠初忍笑忍得好辛苦。   外婆见她咬着唇,老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傅柏凛,便问:“小小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傅柏凛顿了顿:“小小?”   梁今韵笑着解释:“初初的小名,她出生时早产,才五斤多,特别小一个,家里就喊她小小,现在就她外婆会这么叫她。”   刚送上来的甜点放在桌上,散发着甜腻香气,他端起来,摸了摸餐盘金色的边缘,道:“她看我吃,说也想吃一块黑森林蛋糕。”   梁今韵惊讶:“初初不喜欢吃甜的。”   外婆一副很懂的样子:“小孩就是这样,抢着吃才好吃。”   她转身,就要亲自去给外孙女烤蛋糕。   “外婆,不麻烦了,刚才初初说想吃我这块。”傅柏凛淡笑着,将甜点递到沈棠初面前。   看见她脸都快绿了的小模样,他心情忽然大好。   沈棠初望着那块黑森林:“……”   她好后悔。   果然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   吃下那块黑森林,她生生灌下了三杯清茶才感觉解腻。   傅柏凛这人是天蝎座吧?怎么这么记仇?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   忽然响起提示音,屏幕转亮。   【小钟哥哥:我先到了,等你。】   傅柏凛眼眸中的几丝笑意如星隐入夜,表情悄然冷下来,气息也跟着凛冽了几分。   沈棠初抓回手机,低头回复消息。   伴随着发送消息的提示音,她抿着唇,看着傅柏凛:“不早了……”   他扯了扯唇,眼眸低垂,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睨着她,眼神几分嘲讽。   沈棠初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到消息了,肯定不会轻易如她所愿,刁难一下,拖延一下很有可能。   可没想到,男人却站起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说:“好,听你的。”   沈棠初愣了下,缓缓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置信。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然而接下来简直顺利到超乎她想象。   傅柏凛提出要带她出去看电影,很轻易就将她带了出去,非但如此,他还亲自开车,一路将她送到目的地。   一家五星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临下车的时候,沈棠初握着手机,忽然有些犹豫。   她也就停顿了两三秒。   傅柏凛打开车窗,手肘搭上去,他打开中控下面的储藏格,摸到一包烟,却只是看了一眼。   他什么也没做,凭空感觉到一股躁意。   “去吧,去约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脸色阴霾,仿佛风雨欲来。   却又始终隐忍。   沈棠初说了声谢谢。   下车往酒店门口走的一路上,她想过回头,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跟随着,她几乎就快忍不住。   这次要是回了头,就是彻底的回头。   她还不敢冒险。   咖啡厅里。   钟斯白早就侯在那里,见她慢步走来,他微笑,起身绅士地帮她拉座椅。   沈棠初远远就看到桌上放着的礼品袋。   钟斯白注意到她的眼神,他笑着,将礼物推到她面前,意味深长地开口:“找到了,但人家一开始不肯卖。”   “那种莓果产量很少,不易存活,后来收购岛上酒店的老板专门买下一个种植园,种植莓果酿酒,但不对外销售。”   “我最后报了你的名字才买到……”   “岛上的本地人不太懂中文,他们说,你的名字和酒的名字是一样的。”   Rencontre.   初见。   一个小时后,沈棠初从咖啡厅走出来。   她遥遥望见傅柏凛那辆库里南。   他还在这里等她,她有点意外,却又有种飘飘摇摇的欣喜。   “傅柏凛,我也想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这是她坐进车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她忍不住的紧张,喉咙干涩,手指都蜷缩在一起,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推着她继续。   她望着傅柏凛的眼睛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傅柏凛把玩着一只黑色的金属打火机,他乜斜一眼,窝在车座里的背脊下意识直了直:“怎么说?”   沈棠初将礼品袋放到后座。   然后往傅柏凛那边凑近了些。   “计时三分钟,我们彼此对视,只盯着对方的眼睛,什么都不能做。三分钟后,我会知道答案。”   傅柏凛扯唇笑了,他摇了摇头。   三分钟,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做,这是考验他还差不多。   他坐正,打火机收好,捏了捏眉心,挥去一身的疲惫与躁意,将手机的计时功能打开。   然后转过头,迎上女孩儿澄澈的眼睛。   “我随你玩,但是小小,你可别哄我。”   “嗯,我认真的。”沈棠初平静地说。   三分钟计时很快开始。   按照游戏规则,她盯着傅柏凛的眼睛,一开始很不适应,总忍不住眨眼,甚至感觉有点奇怪,想停下来。   但她不舍得。   从前那些卑微的暗恋时光里,她就连在梦里,都不敢这么长久,直接地凝视他的眼睛。   喜欢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真心喜欢过,就连遗忘都很困难。   她知道自己没能做到。   她太清楚自己的感情了,根本不需要游戏来确认,她想要看清楚的从来都是他这个人。   他的想法。   他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次出现和离开。   每一个若有若无的眼神。   傅柏凛一动也不动,特别稳,一切都藏在那双深黑之中,可这一次,她才终于看清藏在之后的隐忍和深情。   他眼中有她,并且只有她。   那几分积蓄汹涌着的情感就要藏不住,没什么比眼神交流更直接,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看不见的情愫在密闭空间内擦出火花。   时间还没到,傅柏凛的吻就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躲开,只是在快要触碰到之时,闭上眼,主动迎上他。   唇瓣紧密相贴,温度伴随着暧昧灼然攀升,他太强势,而且迫不及待,沈棠初被迫靠向后,背脊压在车门上,不得不仰着头承受。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一切都走向失控,却没人想喊停。   “看清楚了吗?”他在亲吻的间隙,哑着声音问她。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眼角带泪,直往他怀里蹭。   耳垂红得可爱。   男人喉头滚了滚,矜贵俊美,荷尔蒙却又充满攻击性,他撩起女孩儿的一缕长发把玩。   “什么时候把我扶正?”他低头笑道,“爷可不当小三。” 第36章 对我男朋友尊重一点   沈棠初先是一怔, 被亲到有些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疑惑,什么扶正?什么小三?   转瞬后她才反应过来,啊对……   傅柏凛一直以为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跟那钟辞树有什么。   她一直也没否认没解释, 任由他误会, 只希望借此能让他远离自己。   “这个嘛……”沈棠初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手指不自然地缩了缩。   傅柏凛当即不爽地皱起眉,捏住女孩儿一截小下巴,指腹捧在她脸侧, 沉声问:“怎么, 你亲了我,还舍不得跟那只男狐狸精分手吗?”   男狐狸精?钟辞树?   沈棠初扑哧一声笑出来, 因为被捏着脸,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傅叔叔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傅柏凛扯唇, 笑意有些危险, 漆黑眼眸中黯色浓深,再一次压下来。   唇瓣厮磨, 他探出舌搅弄吞噬她的呼吸,不同刚才, 这次男人明显带了些狠劲, 手控在她纤细的腰上,压制得她动弹不得。   “是吃醋了, 你尝尝酸不酸。”   他语气低沉, 凶得不得了, 又不失几分委屈,像是真被沈棠初和那只男狐狸精气得不轻。   可他是甜的。   “你很甜。”齿颊间有淡淡的奶油气息,似乎还有果味, 毕竟刚被她害得吃了那么多甜点,难免腌入味了。   沈棠初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眼睛里一片雾蒙蒙的,眸光干净,毫无防备,纯情又分外地勾人。   她穿着件短上衣,稍微抬起手就会露出肚脐,和一截白生生的细腰,在阳光照耀下白得刺眼。   要人命。   “你自己惹出来的。”傅柏凛忽然哑了声音。   就在这时,沈棠初忽然感觉腰侧一空,乍然凉了一下,她垂眸,竟是他将手探了进去。   男人指腹微微带着粗粝,被冷气吹得森凉,轻轻一划,便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傅柏凛!”她惊叫出声,对上他漆黑的眼睛,清晰地看见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攻击性,和欲念颜色。   她咬着唇,像是快哭了。   让人感觉小腹升起一团火,伴随着更强烈的占有欲和破坏欲,又被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强压下来。   “小小,叫声哥哥就放过你。”他手指停在那片细腻之上,眼神有种男人特有的轻佻,却没再深入。   沈棠初撇过头,生气又羞愤地咬唇:“不叫。”   “小钟哥哥就叫得,叫我就不肯?小小,你也太偏心了。”   “不许叫我小小。”她那双杏仁眼睁圆,是真的要生气了,“只有我外婆这么叫!”   傅柏凛眼尾稍扬:“是外婆让我这么叫的。”   沈棠初吃过他的亏,扁嘴委屈道:“骗人——骗子。”   傅柏凛笑:“就骗你。”他把手伸出来,顺便帮她拉下衣角,扯了扯,直到完全遮住那片白皙,这才抬眸看她,眼神里仿佛带着钩子,“迟早被你折腾死。”   沈棠初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不是吧,他这么混蛋一人,竟就这么放过她了?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酒店的正门口,人来人往,傅柏凛再怎么样不至于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尽管他每个眼神都写着失控。   可即便现在这么欲,男人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沈棠初都不太敢直视他,怕又惹出了火:“那你,能别压着我吗……”   傅柏凛叹了口气,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等一会儿。”   她有些莫名,没懂是要等什么,直到后知后觉,被硌在腿上那个怪异的坚硬触感吓了一跳。   她低下头,动也不敢动。   脑子有点缺氧,反应也变慢了,她回到家,才想起来刚才打算告诉他的事。   只怕现在傅柏凛还在为某只男狐狸精生气。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像男狐狸精,尤其是在亲吻的时候,连唇舌都在勾人,倒是比他平时禁欲矜贵的模样更让人深陷。   她嘴都有点肿,还被外婆看出来了。   外婆特意给她拿了支润唇膏:“睡觉前涂一层,明天嘴唇就不裂了 ,多喝点热水。”   “……”她接过来,忽然觉得傅柏凛比她更需要这个。   她吻技生涩,好几次都咬到他,他嘴角都被咬开了口。   她拿着润唇膏回到房里,唇角一弯,露出柔和笑意。   男狐狸精这个误会,过几天再告诉他也不迟。   围绕在钟辞树身上的绯闻渐渐散去,他的事业发展非常顺利,取而代之的则是属于天才的光环,就连跟沈棠初有关的词条都不见了。   是傅柏凛做的。   他人还没正式“上位”,但精神上已经以沈棠初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了。   “你觉得我能忍你跟男狐狸精的名字一起出现在网上?”   傅柏凛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霸道又有些小委屈。   强硬的男人偶尔柔软下来,让她觉得可爱极了。   有天晚上,沈棠初被一通电话吵醒。   号码一看就是国外的。   她最开始没接,直接给挂了,谁知对面契而不舍,非常固执地一直给她打。   沈棠初困顿地坐起来,疑惑地盯着屏幕。   要是营销电话不可能这么一直打吧……   她接起来,缓缓将手机贴到耳边。   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无限恐惧和惊慌,像是怕被谁听到似的:“沈小姐?是沈小姐吗?帮我!求你帮帮我……”   沈棠初吓了一跳:“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帮我,帮帮我,求你了,沈小姐!把我放出去,不要再折磨我了!”   沈棠初:“……”   那女人神志明显不正常,说话颠三倒四,言语疯癫,听起来十分凄惨。   在夜晚听到这样的电话实在有点毛骨悚然。   她不说话,想要挂掉,女人却在这时仿佛察觉到她的打算,大喊了声:“傅柏凛你放过我!我保守秘密!不乱说了!你放我出去!放过我……放过我……”   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女人发狂的尖叫,不断喊着让人放开她,在一阵混乱后,电话直接断掉了。   沈棠初的彻底醒了。   她没听错,女人口口声声让人放她出去,她说的是……傅柏凛。   这通电话简直太奇怪了,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又会跟他扯上关系?   她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傅柏凛在LC酒店的套房内,有人敲门。   来人正是项希尧。   他这几天去了趟英国,查了些事,关于在臧罗背后指使的那个人,傅柏凛和他有一个共同怀疑的对象。   他这一去就非得查到点事不可,若查不到,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项希尧吊儿郎当靠在门上,脚尖关上门,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傅柏凛拧开瓶冰水,淡声说:“坏的。”   他习惯先听坏消息。   项希尧:“还是先说好的吧。你没猜错,那人的确就是她。”   傅柏凛表情淡漠,没一丝情绪变化:“知道了,另一个呢?”   项希尧忽地一笑,俊朗眉眼透着几分玩世不恭,他抬眉,语气挑衅:“先说你吧,不声不响地就抢了我小侄女男朋友的位子,可以啊你。”   “早就想抢了。”傅柏凛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哦,那既然如此,先叫声叔叔来听,否则——”项希尧笑得不怀好意,“你会后悔的。”   傅柏凛眼神忽然如阴雨过境。   叫什么叔叔?他没好气,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算,那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太能磨人。   他盯着项希尧,眼神不善:“说不说?”   “吃枪药了这是,一脸欲求不满的……”项希尧一屁股坐沙发上,拨了拨头发,没骨头的窝着,懒散道,“她的状况时好时坏,但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差劲,英国那个医生被她买通了,她在伪装。”   一个早年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的病人,还能在背后搞这么多事,只能说是意志非常顽强。   她全靠一腔恨意支撑。   傅柏凛早该想到,除了臧罗,会那么恨他,希望让他承受世间最痛苦的人,也只会是她。   项希尧顿了顿,语气略沉:“另外,我安排人监控了她住所的电话,就在我到酒店楼下的时候,她给一个人打了通电话——你猜是谁?”   这是个坏消息。   是要往最坏的地方想。   傅柏凛这时皱起眉,眼中划过一丝紧张:“初初?”   项希尧点头:“没错,她给初初打了电话,至于说的什么,也不难猜。”   有些人,恨意融进了骨血里,没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和他对抗,就在背地里作乱。   最开始是想借臧罗之手害沈棠初,让傅柏凛承受痛苦。   可其实,想要让他承受痛苦,并不一定只能靠伤害沈棠初这一个办法。   “怎么样,要我去帮你跟我乖侄女解释吗?她……”   傅柏凛摇头:“不用了,我亲自说。”   迟早是躲不过的。   他承认,在那件事上,他曾经想过逃避,并不希望沈棠初知道。   那些过去虽不黑暗,却是纠缠多年的心魔,就像那只录音里的内容,他无意隐瞒,却不想让她被沾染到那些阴暗面。   她与他终究不同。   他只希望守护那片纯白。   ……   深夜接到那通电话,沈棠初过后再打过去,那边已经无法接通了,成了空号。   她找英国的朋友查过这个电话,只知道是归属伦敦附近一个小郡,等朋友赶去那里,房子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几天去公司,听说集团大会傅柏凛并未出席。   何助理说他去国外临时出差。   就在几天后的一场宴会上,沈棠初见到了周荷,还有久违的傅姚。   她从英国回来,瘦了很多,人也变黑了,精气神有些差,没了从前那股趾高气扬的劲头,人也不再高调,一直待在角落里。   唯独见到沈棠初之后,眼神忽然一震,朝她走来。   感觉傅姚来这次宴会就是为了见她。   沈棠初往露台的方向走去。   并不是躲傅姚,只是不想跟她吵架,露台清净一点,万一发生什么也不至于闹大让人看笑话。   若对方找茬,她也绝不会隐忍。   可没想到,傅姚见到她第一句话竟是:“听说你跟那个杀人犯退婚了,真是恭喜你啊。”   沈棠初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皱眉问:“你胡说什么?”   傅姚冷笑起来显得十分刻薄,她走近一步:“我说,我那个狠毒的哥哥,当年为了争家产,害死我亲弟弟,逼疯我妈,还把她送去英国软禁起来,连我也差点回不了国!”   她言辞非常激动,眼神里全是恨意,一字一句皆是耸人听闻。   沈棠初的表情却很平静。   她心里不是没有疑惑,原来傅姚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她们就连那种癫狂的语气都很相似。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还有,他不是杀人犯,我也没跟他退婚,请你对我男朋友尊重一点。”   “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只听他亲口说的。” 第37章 小小   傅姚闻言当即脸色大变, 她这回手里没有酒杯,泼不了酒,却想直接上手, 高高扬起巴掌——   沈棠初没料到她这么放肆, 敢在宴会这种公开场合对人动手, 愣了一下,想要躲开。   然而就在此时。   身后一股凛冽气息贴上她的后背,男人一手掌着她的腰朝旁边带去,另一手重重地掐上傅姚的手腕。   傅柏凛面目森寒, 毫不留情地将她往旁边一甩。   傅姚踉踉跄跄, 差点没站稳。   无论刚才言辞多么嚣张,此刻见了他, 心底还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哥……”   傅柏凛只是冷冷瞥她一眼,一个字都懒得同她多说, 他扶住怀中的女孩儿, 垂眸,看见她略显苍白的侧脸。   方才他赶来, 恰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沈棠初一片纯白,很难不受那些话的影响, 可是她说, 相信他。   听到她那些话,那一瞬间,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随之凝固。   傅姚此刻说什么都不会再触怒他。   他要的不过是她的相信。   从宴会出来, 坐上傅柏凛的座驾, 他低声吩咐司机:“回家。”   一路往傅家老宅的方向开。   沈棠初眼帘低垂,睫毛时不时地颤动,眼神凝固, 像是在想事情,傅柏凛并不开口打扰她。   他捏了捏眉心,想藏住那股几乎压不住的躁意。   这时,她忽然将手放在他手背上,眼神温柔却坚定地看过来,“你别担心。”   男人的手背冰凉,仿佛失了温度,他凛冽的目光从他们两手相叠之处扫过,渐渐柔和下来,他翻过手心,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确是粗砺而温暖的。   无论他外表看上去多么冷酷,在商场上行事风格多不可一世。   可他是有底线的。   方才沈棠初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跟傅姚斗嘴才说的,她是真的一个字都不信。   “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要她永远都继续相信他。   老宅,二楼的书房里。   傅柏凛拿出U盘,让沈棠初和他一起听录音。   沙发上,傅柏凛把女孩儿捞起来,让她坐他腿上,她挣扎了下,想下来,可他紧抱着她不松手。   “就一会儿,好吗?”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沉闷的鼻音。   一贯强势的男人忽然变得脆弱,她有些招架不住。   傅柏凛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解释道:“这段录音是我从那个小明星身上拿回来的,她当年,曾经是我母亲助养的贫困儿童之一。”   “郑影儿?”   傅柏凛“嗯”了声,他没当回事,都不太记得,“小小记这么清楚?”   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沈棠初斜他一眼:“不可以吗?”   回国那天,就在机场见到女人上他的车,说她完全心如止水怎么可能?   要有那境界,她早看破红尘出家去了。   录音里,传来郑影儿和一个女人的声音,沈棠初很快听出来,这女人就是那晚打电话的女人,只是在这段录音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很多。   女人在询问郑影儿,有关杨瑜的一些事,完全由她在主导话题,只是想要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瑜生前热衷于慈善,和傅震宇那种彻头彻尾的奸商形象不同,她就像一个没有缺点的女神。   姚思薇在嫁进霍家后,姚家在外界眼中只是一个暴发户,同傅震宇是一丘之貉。   她对杨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人已经死了,没办法对峙。   只有去找她生前的漏洞。   然而她没能从郑影儿口中套出任何秘密。   杨瑜做慈善事业全凭一颗真心,只以基金会的名义和助养儿童通过几次信件,连面都没见过,将每个孩子都私人信息保护得很好,确保孩子们不被媒体骚扰,更不拿他们来作秀。   郑影儿根本没见过杨瑜,哪里拿得出什么秘密,其他助养儿童也是一样。   姚思薇非常失望。   在离开之前,她给了郑影儿一笔钱,让她答应,以后有需要,会请她出来做一些事,说一些话。   “她儿子杀了我儿子,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在走之前,姚思薇这样自言自语。   郑影儿有些心机,提前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很久以后,她来到北城,在饭局上见到傅柏凛,联想到当年这件事,才鬼迷心窍去威胁他。   她儿子杀了我儿子,这句话她听不懂,可信息量太大了。   郑影儿联想到豪门里的龌龊事,信以为真。   录音到这里结束。   沈棠初想了想,问:“是姚思薇后来生的儿子吗?我……从来没听说过。”   北城的人提到傅家,似乎都默认傅家只有唯一一个继承人,从未提起过后嫁进傅家的夫人还生过一个小儿子。   ”那是因为,当年姚思薇生下他那时,傅震宇担心臧罗那样的事再度重演,于是对外暂时隐瞒了小儿子的出生。”   父爱拳拳,傅震宇一向只看利益,连自己发妻下葬那天都没落过一滴泪,当晚就跟没事人似的赴饭局去了,对这个小儿子倒是父亲满满。   他将小儿子的出生瞒得严严实实,包括幼儿园那三年都没让他去,只请了幼教老师在家里上课。   沈棠初明白了。   这就难怪了。   她皱着眉,实在不理解傅震宇的想法,因为怕小儿子出事,就隐瞒他的存在,难道能把人关一辈子不成,这不是因噎废食吗?   同时又忍不住为傅柏凛感觉到不公。   他的语气很平淡,一贯的情绪不外露,可能是时过境迁了,他的心也会逐渐变得冷硬。   沈棠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摸摸男人的头。   像在摸一只驯服的大狗狗那样。   而傅柏凛只是笑了声,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我没事。”   即便是有什么也都过去了,他不再是小孩子,现在亲口回忆过去这些事,心里也只感觉到恶心。   有她在,连悲伤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只是忽然有些遗憾,要是早认识她就好了。   被这样一只小手摸摸头,没什么过不去的。   沈棠初犹豫了下,小声问:“那你弟弟他……是怎么回事?”   傅柏凛温热的唇从她的手背上挪开,漆黑的睫毛压了压,映出一片阴霾。   “他死了。”   死在了一个游泳池里。   那孩子出事那天,傅柏凛刚高考结束,正好在傅家。   他原本早已搬出去,独自住在老宅里,那天去傅震宇那里是为了拿点旧物。   他那时已经与傅震宇断绝关系,更懒得和所谓的继母交流,特意找了两人同时出门赴宴的日子去。   小儿子在家里,他年纪虽小,才五岁,可每天排得满满的课程,学英文学法文,学高尔夫,学马术……   傅震宇是把他当未来继承人培养的。   那天,傅柏凛到时,小孩子在学游泳,有专业的教练教授。   那孩子很少见到傅柏凛,对这个态度冷淡的哥哥非常亲近,见到他,还主动凑上来,要哥哥和自己一起上游泳课。   而傅柏凛只是淡漠地拉开了他的手,说:“这是你父亲为你准备的,你好好玩。”   他并非是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小孩子不懂事,他知道什么呢?   他只是发自内心厌恶这栋房子里所有一切,不想扯上半点关系。   傅柏凛原本的房间在二楼,被改成了儿童房,可明明这栋别墅里的空房间还很多,姚思薇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恶心人。   他从角落里翻出来自己的东西,正在清点。   佣人站在门口,就这么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少小心些,别弄乱了家里的东西,否则夫人会骂我的。”   那是姚思薇派来监视他的,或者说故意恶心他。   傅柏凛就靠在窗前,吊儿郎当地笑着,当着佣人的面,将盒子倒转过来,东西哗啦啦全掉在桌面上。   他挑衅地跳起眉:“不着急,我慢慢清点,你仔细看着。”   那时他很荒唐,没人管得了他,也没人敢说他什么,在学校里是这样,面对傅震宇时也是这样,嚣张乖戾到了极点。   佣人嗫嚅着,被少年的气场压制,一句话也不敢说。   傅柏凛就不紧不慢地,一点点清点东西。   没人注意到楼下泳池里正在发生的惨剧。   五岁的小孩溺在水里,很快吞没了他微弱的叫声,等到他被发现时已经在水里溺了快十分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巧合了。   游泳教练那时刚好接到女朋友的电话,跟他提分手,教练在电话里拼命挽留女朋友,情绪非常激动,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加上小孩子已经会游泳,他就疏忽了。   还是来庭院里做清扫的佣人先发现的,她一声尖叫,唤醒了这屋子里全部的人。   等把孩子捞上来,人已经气息奄奄了。   沈棠初沉默了会儿。   幼子意外惨死,也难怪那个女人会疯成那样,的确是人生至痛,可是……   “这也怪不到你头上啊,为什么傅姚说你是杀人凶手?”   傅柏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因为那天是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叫救护车来不及了。   家里两个司机,一个请假了,一个送傅震宇去饭局,整个屋子只有傅柏凛一个人会开车。   他根本想都没想,抓起车钥匙,把小孩子抱上车,朝医院飞驰而去。   然而祸不单行,车在半路遇上了车祸。   大桥上有四辆车相撞,桥上堵得水泄不通,就这样耽误了时间。   等到人送去医院,已经晚了。   后来,这笔账就被算到了傅柏凛头上。   在医院里,姚思薇大哭出声,要他滚出去,大声喊着杀人凶手。   “如果不是你开车,他早就被救护车接走了!你是故意在路上耽误时间的!”   “傅柏凛,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恨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害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啊!”   傅震宇解下手表砸到他脸上,痛心疾首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家产也不会给你半分!”   手表尖锐,登时在少年额头划出一道血痕,他眼神阴鸷,模样甚是骇人。   傅柏凛抬脚,慢慢将地上的手表碾碎。   “不用你给,我想要的会全部自己抢过来。”   至于其他的,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分。   沈棠初明白了,一场意外,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疏忽,酿成一个家庭的悲剧,的确是惨绝人寰。   她说:“可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傅柏凛,你不是杀人犯。”   “我知道,我也尽力了。”   傅柏凛眼眸深沉,浓得看不清一丝情绪,眉宇间却夹杂着丝丝难解的戾气,“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佣人是专门照顾孩子的,要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她就会一直在泳池边看着他。可能,那件事也不会发生。”   沈棠初摇了摇头:“没有可能。”   傅柏凛抬起眼,静静看着她。   “一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不是一个人的责任。而且,你已经尽力了,也补偿了。”   接下来的事不用傅柏凛解释,她已经猜到七八分。   傅柏凛靠自己,从傅氏集团的小股东,一步步掌权,这个过程,他靠自己单打独斗拼杀来的,那段时间,刚好是沈棠初刚认识他的时候。   他那种冷酷,整个人充满疏离和攻击性的感觉,因为那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   后来傅震宇去世,而姚思薇因为痛失幼子日哭夜哭,眼睛不好,精神也很不好。   傅柏凛将她送去英国,请了一个护工团队,专门照顾她。   他跟这个女人原本不想有任何瓜葛,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非是出点钱。   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对有些人来说,恨总比爱更长久,她或许是真的疯癫,或许是装的,但能在背后跟臧罗一起策划这一切,想必还有些清醒。   “你没错。”沈棠初忍住心里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捧起男人的脸,很认真地与他对视。   傅柏凛眼中沉郁的颜色,渐渐化开,被一片温柔所取代:“嗯,我没错。”   “你完全不用自责,知道吗?”   他一笑,犹如凛冬融化霜雪,“知道了。”   就算有什么心结,也在听见她维护他的那一刻消失了。   傅柏凛把她拉到沙发上,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闭上眼,他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带着压抑而狂热的占有欲。   他们吻过那么多次,她有过不情愿,有过抵抗,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害怕再一次泥足深陷。   可爱情本就是让人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她也从最初的生涩被动,渐渐领悟了些许滋味。   这次也敢大胆地试探回应他。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傅柏凛停下来,眼眸微凝,轻轻擦去她唇上的潋滟水色,然后低声道,“我爱你。”   仅仅三个字,却让她浑身一震,呼吸越发不稳,就连眼前也一瞬间变得模糊。   就连疯狂跳动的心脏也受到鼓动。   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鼻尖发酸,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而就在这时,傅柏凛忽然撩开她凌乱的长发。   “小小?”   “嗯?”   他问:“你刚才承认我是你男朋友那句话,能再说一次吗?” 第38章 这次真的抓到你了(正文完)……   沈棠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手握成拳, 抵在傅柏凛胸膛上,将他一点点推远,自己也慢慢后缩, 眼神莫名透出心虚, 直到进入一个安全距离她才停下来。   “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舔了舔嘴唇,纯白的面容十分无辜。   却不知这个动作勾的男人下腹一紧,刚勉强压下去的念头又再次占据上风。   “说。”他连声音都哑了。   沈棠初眨了眨眼,缓慢地开口:“其实, 我和钟辞树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柏凛的眼神这才顿了顿, 变得更凝重,似乎是不愿意在此时听到这个名字:“那是什么样子?”   他右手滑下来, 落在女孩儿盈盈一握的腰上,然后捏住。   这个动作既是保护她不下坠, 又像是隐隐的威胁。   男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危险, 他眉眼锋利,稍微压下来就给人压迫感。   沈棠初:“他不是我男朋友。”   “分手了?”傅柏凛眼神里最沉郁的颜色瞬间变淡, 他连眼角都扬了扬,克制不住地在她眼睛上亲了亲, “什么时候?”   沈棠初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说了句令人迷惑的话。   “没有,从来都不是。”   傅柏凛怔住片刻。   他看到沈棠初眼中促狭的笑意, 忽然什么都懂了。   没有分手。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她的男朋友。   傅柏凛心情突然复杂, 所以……这段时间他是被个单纯的小姑娘给耍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包小白脸是怎么回事?”   沈棠初:“我喜欢听他唱歌, 不想让他被霸王合同迫害,花点钱听歌怎么啦?”   “半夜开房是怎么回事?”   沈棠初:“我喝多酒崴了脚,去他房间里坐一下, 这又怎么啦?”   “以后再要坐,就去我的套房,”她理直气壮地,他挑眉,捏了下她的脸,“手机壁纸又是怎么回事?”   沈棠初揉了揉脸,闷声说:“我追星,也不行吗?”   傅柏凛冷不丁笑了,喜怒不辨,他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抱起来,一路穿过走廊,直到他的卧室里,才放下她。   把她放到了他的床上。   沈棠初顿时紧张起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一个只属于他的领地,被男人的气息包围,她有些无所适从。   傅柏凛这时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膝盖上。   是她从前那只手机。   竟然还有电,手机亮起的那一刻,屏幕上就是钟辞树那张剧照图。   沈棠初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锁屏,冲他眨了眨眼:“只是追星而已,真的!”   傅柏凛俯下身,气息从她敏感的耳朵边拂过:“别追他了,追我。”   这是让她换壁纸的意思?   沈棠初有些不服气:“怎么光说我,你手机呢?壁纸又是什么?”   “手机在身上,有本事就自己找。”他扯了扯唇,笑起来的样子很英俊,也有些坏,摆明了就是笃定她不敢在他身上乱翻。   这么小瞧她?   沈棠初睁大眼睛,心里有些不服,她仰头道:“找就找。”   后来回想,她生平最勇敢的时候,一次是海岛那晚,同样在在男人床上,他戾气满满,像要将她吞吃入腹,那时她害怕,却只是让他轻一点。   无比虔诚,像是甘愿被献祭的孤勇少女。   再就是现在。   在男人身上随便摸当然不行,可在自己男朋友身上就没关系了。   何况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沈棠初谨慎地探出手。   他没穿西装,就一件衬衫和禁欲黑色的西裤,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撑在她腰侧。   原本是要禁锢她,这下反而方便她了。   手机嘛,既然他说在身上,那只能是在裤袋里了。   沈棠初顺着西裤的裤缝,手指勾进口袋里,却捞了个空。   不在这里,那就是另一边了。   她另一只手却因为傅柏凛的膝盖挡住,不方便用力,只好面前别着手进去探。   女孩儿发间幽香,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脸颊,将皮肤衬得一片牛奶白,又乖又怂的,倔强得很,却全然感觉不到危险。   男人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他心里苦笑。   本来是想刁难小姑娘,到头来难受的只有他自己,这叫什么事?   “行了,别闹,乖一点,手机不在裤子里。”他突然按住她的手,不让乱动了。   那种柔腻的触感就快碰到最敏感处。   沈棠初还不依不饶地:“骗人,我明明都感觉到有东西……”   她意识到什么,然后整个人呆住。   好像……不是手机。   她吓得瞳孔一缩,忙缩回手,慌乱地躲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小蝉蛹。   傅柏凛笑了笑,十分无奈。   他安抚地在被子上拍了拍,“行了,不欺负你。”   要欺负,也不是这种时候。   也不能再挑衅她在身上乱摸了,她受得了,他可快被折腾死。他认输了,自己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屏幕亮起,出现的是一个女孩的照片。   阳光微盛,从窗口漫进来铺洒在木地板上,将她白腻的皮肤衬得犹如发光一般。   婚纱圣洁,却不及她半张侧脸,美丽纯洁中透着几分仓皇不安。   像是随时要逃跑的新娘。   “这张照片你哪儿来的?”梁盼拍的,说是修图后发给她,不久后她选择退婚,也没收到这张婚纱照。   傅柏凛却是说:“秘密。”   他不肯说,但很快,沈棠初就从摄影师本人口中问出来了。   梁盼双手合十:“错了错了,初初宝贝!这都怪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我发给他看,哪知道他这狗腿子会发给傅柏凛!我回去就打断他的腿!”   原来如此。   原本也没什么,她只是一想到傅柏凛不知何时存了她那张婚纱照,心里就有种恍惚感。   时间只过了一年,却又发生了太多事。   尤其是这段时间,她就像坠入了一个充满绚丽玫瑰泡泡的美梦,简直都不像真的。   她从前苦苦暗恋那人,只敢将他的名字藏在心里,卑微的仰视,永远保持着距离,那时候也觉得像在梦中。   这一次,她反而不那么怕了。   有种两心相交的踏实感。   她用银勺缓缓搅动杯子里的咖啡:“你跟项希尧学的?”   梁盼愣住:“项希尧?没有啊……”   沈棠初笑,颊边露出酒窝。   “不过说起你小叔叔,臧罗那案子好像是他和傅柏凛一起找到的线索哦?”   不错。   沈家千金绑架案在八月份的尾声终于迎来大结局,那幕后之人也浮出水面。   国内警察联合英国警察,将臧罗姚思薇串谋的过往细节全都查了出来,其中还有傅姚的参与。   面对铁证如山,臧罗面如死灰。   这些年,姚思薇的病情时好时坏,警局请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为她诊断,给出的专业意见是,她在谋划犯罪的时候处在清醒状态。   她已经被警方从英国遣返,等待接受调查审判。   也包括傅姚。   终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每件事付出代价。   兰因絮果,只会推迟但不会缺席。   阴霾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   “嗯,都结束了。”   该结束的都将过去。   崭新而生机勃勃地事物将在阳光下熠熠盛放。   沈棠初和梁盼从美术馆旁边的小咖啡厅出来,梁盼约了她老公,今晚七夕情人节,在江边会放大型烟花。   江边,离傅氏很近。   但傅柏凛这几天去国外了,说是下个礼拜才能回来。   梁盼撒娇让沈棠初和她一块儿去看烟花:“你跟我去玩,我把我家狗男人甩了!”   “你确定?不陪你老公要陪我?”   沈棠初怀疑梁盼发烧了,这家伙向来爱秀恩爱,今天这是怎么了?   “切,都老夫老妻了还过什么情人节,你家老傅不在,那就我来陪!”   沈棠初最开始其实想拒绝。   七夕,加放烟火,今晚的江边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挤来挤去。   可梁盼很坚持,软磨硬泡一阵子,沈棠初没办法了。   也好,她也很久没看过烟花,这么热闹的节日,她也不想回家冷冷清清一个人。   江边果然人山人海,从车上望过去一片片的,让人头皮发麻,路边有卖发光头饰,还有卖鲜花的小姐姐,情侣牵着手穿梭其中,而烟花还没有开始。   梁盼把车停在江对面的酒店停车场,和沈棠初一同走到江边公园。   周围全都是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流冲散。   两个女孩子很艰难才挤进去,梁盼显得非常兴奋,一直在左右张望。   “你在找你老公吗?”沈棠初问。   梁盼神秘一笑,摆了摆手道:“没,我在找帅气小哥哥。”   “哪儿?”人和人的脑袋都快连成一片了,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个小黑点,就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太清。   这种拥挤让人感觉燥热。   还好今晚的江风徐徐,很温柔地吹着人,很容易联想到诗情画意,良辰美景奈何天。   细碎的星子散落在天际,时隐时现,城市里灯光太璀璨,大厦顶层的霓虹灯伴着灯光秀,构筑成绚丽的人工美景。   在繁华浮躁的大都市里,想要收获一片纯净星空,和想要找到真爱一样难得。   沈棠初默默垂眸,鼻尖泛酸。   置身这种浮华场景中,她感觉非常想念他。   他可能在忙。她放弃了打电话的想法,只是简单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在干嘛?”   “你在干嘛?”这句话就等于说不出口的“我想你了”。   是很想他,甚至有些遗憾今年七夕时间太不巧,要么早几天,要么晚几天。   这里一切都好,惟独他不在。   手机忽然在手心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竟然是他打来的电话。   “没在忙么?”她接起来,声音带着闷闷的鼻音,又不想让他听出来。   男人很低地笑出一声,仿佛胸膛都在震动:“再忙也得陪未婚妻过七夕啊。”   沈棠初愣了下,她忽然感觉到什么。   她咬了咬唇,声音混着一丝期盼:“你在哪儿?”   “在你身边,一直都在。”傅柏凛的声音坚定地传来:“在原地等我,乖,别动。”   她转头张望,没见到人,就连梁盼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在偌大而拥挤的广场中心,她被陌生人包围,感觉失了方向感。   四周人头攒动,仿佛一片深海,而她只是一粒细沙,轻易就会陷入其中。   看不见他在哪里。   沈棠初忍不住有些心慌。   就在这时,天光忽然大亮,伴随着一声巨响,烟火升空,到最高点时一瞬间就炸开火花。   炫美到了极点。   人流忽然开始汹涌,拼命地想往中心地段挤,一时间乱了秩序,而沈棠初也被不自主地推着向前,双脚都快离地。   傅柏凛……   她忍不住默念他的名字。   人群推来挤去,乱成了一团,她就快维持不住平衡。   忽然有人握住她一只手。   掌心温暖,指腹有些粗粝,刚牵住,就强势地插/进指缝之间,让她认出来那人是谁。   沈棠初忽然感觉身侧空了许多。   是他的出现,用身躯将她牢牢护住,再无旁人能近身。   男人低眉浅笑,牵她的手,轻柔地在她眼睑下擦过:“哭了?”   沈棠初有些恼,很是不好意思,埋头扑进他怀里,语气有些耍赖:“没哭,你才哭了。”   周围很吵,可他怀里很宁静。   他有些风尘仆仆,应该是临时赶回来的,仍旧是一身俊朗不羁,她永远迷恋他身上的气息。   “我真的哭了,你抬头看。”他声音里有笑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棠初抬起头。   就在这时刻,又一支烟花升空,轰然一声炸开,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竟是一个大写的L。   紧接着,其他文字在旁边依次出现。   “LC rencontre”   周围人不懂得含义,有人猜是求婚,也有人提及傅沈两家,有感性的女孩子倒在男朋友怀里感叹浪漫。   只有他们明白其中含义。   傅柏凛和沈棠初。   初见。   代表港市那次意外的捕捉,她喜欢他的每一个细节和小心思,他们曾经破碎的分开,然后重遇……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在烟火盛放的声音中,傅柏凛低头,捧着她的脸无声亲吻。   喧嚣与宁静。   烈焰与大海。   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只有他低沉而虔诚的声音,透进耳中。   ——“这次真的抓到你了。”   ——“我的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