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别想我   作者:叶停云   文案:   梁思思跟了易淮川四年,也没能捂热他的心。   后来她终于明白,他心里的人是梁家真千金,而她不仅是养女,还是一个替代品。   奢望变绝望,蓦然醒悟后,她走得淡然坦荡——   不拿易淮川一钱,不删他微信,也不对他逃避。   就好似,她不后悔为那男人付出的整个青春,只是再与她无关。   晏城易氏集团的总裁,矜贵禁欲,却也冷漠无情。   面对未婚妻义正言辞的分手,他只轻轻点头,不甚在意地道出一个字:“好。”   原以为,刚离开的那女人,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过不了几日,就会求着回来。   谁曾想,她不仅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还对影帝笑得明媚张扬。   易淮川嫉妒得发狂。   偷窥朋友圈,堵在片场装偶遇,不顾一切砸资源。   他手段用尽,不过只求她多看他一眼。   得知梁思思要跟影帝出国的前一夜,他在瓢泼的大雨里站了一夜。   梁思思问得淡漠:“你这是何必。”   易淮川隔着雨幕望向她,眼底是汹涌情绪,声音哽咽:“思思,我好想你。”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思思,易淮川 ┃ 配角:下本开→《别当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爱情需要平等   VIP强推奖章: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梁思思,因机缘巧合与晏城来的高冷少爷易淮川有了交集,因年少往事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后在逆境中成长的梁思思在一次偶然中救了易淮川,因此被安排与他订婚。可惜,易淮川因一场意外忘了当初的往事,四年相处,易淮川因心结对她爱而不自知,梁思思也在渐渐失望中提出了分手,此后易淮川在种种真相中醒悟悔改,费尽心机重新追求年少真爱。本文行文流畅、节奏适宜、情感饱满,剧情和感情双线并行,很能抓住读者情绪。前期虐女主会气愤心疼,后期虐男主会痛快惋惜,结局男女主重忆年少往事化解心结在一起又让人感慨欣慰,值得一读。 第1章   冬去春来,白墙灰瓦的影视城却没多少生机,入眼皆是令人压抑的冷色调,特别是面前破败的小院,除了开着一株红梅,再也找不到亮眼的色彩。   梁思思收回目光,在院门口驻足,低头看微信,查看定位。   确认无误,她走进院子。   院内架着各种拍摄机器,工作人员四下忙碌,内屋门口,一个络腮胡男人在给一个古装男人讲戏。   她正准备找个工作人员问话,络腮胡扫见她,道:“心恬,你那御用替身来了没有?”   梁思思抬头回视,对方一愣:“心恬的替身?”   “嗯。”梁思思点头。   “像!”络腮胡叹了句,古装男人笑着补,“跟两姐妹似的。”   梁思思任由他们打量评价,神情自然。   片刻,络腮胡拧眉,语气也厉了许多:“你怎么还没化妆,衣服也没换?!”   梁思思确定自己没错过时间,也没弄错地址。   可很明显,面前的片场不提供戏服。   不用思考,她也知道这是谁的手段。   果不其然,一道温柔甜软的声音适时响起:“王导,您别急,衣服我带过来了,化妆师用我的,保证不耽误您拍摄。”   穿着红色襦裙的梁心恬走过来,先是朝络腮胡导演一笑,随后侧头温声对她道:“跟我来。”   作为娱乐圈顶流,梁心恬无疑是美的,纤细高挑的身材,配上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五官,再加上她一直塑造的温柔和善性格,确像亿万粉丝眼中的国民初恋。   刚上大学那会,梁思思被错认烦了,也研究过两人的长相。   还是不同的,梁心恬偏温柔仙女挂,而她五官更立体,眉眼更深邃,性格使然,她的眼睛虽然亮,但冷。   用同学的话说,她美得更有攻击性。   这也是为何两人乍看很像,但稍微细看就能分辨的原因。   因此,也有同学议论她是照着梁心恬整的,否则不至于比梁心恬还好看。   几年过去,她早凡事看淡,别说被错认,就是梁心恬拿她当垫脚石塑人设,她都懒得戳破。   衣妆完毕,两人一起从内屋出来,梁思思扫了眼身上的同样的红色襦裙,问:“今天是什么替身?”   梁心恬瞥了她一眼,凑头过来,露出盈盈笑意,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裸替。”   梁思思眉头一蹙,停在原地,抬眸望向梁心恬,语气坚定:“我不干。”   就因为冠上“梁”姓,她自小到大,不知给梁心恬做过多少次替身。   搞不定的,她上。有危险的,她上。   但裸替,确是第一次。   身为话剧演员,梁思思对一切戏剧表演形式都没有偏见,但易淮川极其厌恶她涉足娱乐圈。   以往,她给梁心恬做替身都无需露脸,也没人知道是她。   但裸替不行,易淮川对她的身体足够熟悉,尤其偏爱她的锁骨,无论前戏后戏,他都爱吻那里。   有时候兴致高了,他将她双手压在头顶上方,一边动作一边欣赏她失控的表情,两人都受不住时,他会俯下身,在她锁骨上咬一口,留下深深的暧昧痕迹。   梁思思不想冒险。   梁心恬跟着站定,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更加柔和,像是两姐妹间说着贴己话:“姐姐,记得你答应的事,要还欠梁家的债。”   闻言,梁思思的神色冷下去。   两人都着火红襦裙,面对面站在内屋门口,美得像一幅镜像画。   “心恬姐真是人美心善,替身出了岔子,她还温柔救场。”   “连御用化妆师都给替身用,那可是易总专门给她安排的。”   “易总对心恬姐可真好,听说易总当年从他父亲手里抢天志娱乐,是因为她。”   “今天用裸替,据说是易总不愿心恬姐演亲密戏。”   旁边,工作人员小声议论的,对梁心恬宠爱有加的易总,就是她的未婚夫易淮川。   明明清楚,没人知道她是易淮川的未婚妻,反倒是梁心恬跟他不清不楚。但当面听到,梁思思还是觉得心破了个洞,呼啦啦灌着冷风。   她以为自己被生活磨练得足够泰然淡定,什么都不在意了。事实上,所谓万事看淡,不过是有了更在意的人和事。   比如,易淮川。   再比如,易淮川怎么看待她。   “姐夫一会会来片场哦。”梁心恬带着笑意,又在她的耳边补了一句。   自此,梁思思终于明白,梁心恬今天,不只是让她演个替身而已。   是让她明白,她就是个替身!   梁心恬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将她破了洞的心搅烂了。   四目相对,梁心恬眼里的笑意更甚,比外面的春意还浓。梁思思眸中却只剩下寒意,比离去的寒冬更冷。   两人对峙间,片场忽然嘈杂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易总来了!”   梁思思看向院门,导演带着一众人早就迎过去了。   被人群簇拥着的男人,身形修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黑西装,领带打得规整严格,脸上架着的银边眼镜尤为惹眼,让俊逸矜贵的他生出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像高山上的雪松,似夜空里的星辰,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亵渎只可远观。   一众人簇拥着他走了过来,导演在介绍戏:“上午拍了心恬黑化那场,还缺几个有尺度的镜头,正准备拍替身。”   闻言,易淮川抬眸,目光与她交汇。   四下的声音好似消失了,梁思思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看到她在片场,易淮川是会惊讶,还是会恼怒?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紧张,激动,还是期待。   易淮川不愿梁心恬拍亲密戏,那么她呢?作为他的未婚妻,即便没有感情,也会阻止她做裸替吧。   更何况,他那么讨厌她涉足娱乐圈。就算是因为厌恶打断拍摄,梁心恬杀人诛心的计划也能表面流产。   梁思思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期望易淮川为她说句话。   只是——   仅一眼,易淮川的目光就从她脸上挪走了,像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群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回导演:“拍吧。”   搅烂的心,又被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旁边的梁心恬彻底笑开,迎了过去:“易总,你来啦。”   众人识趣的为他们让地方,导演朝她招手:“替身,你过来,我跟你讲讲戏。”   梁思思的目光还留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梁心恬笑颜如花,低声说着什么,易淮川偶尔点头,偶尔回一句,虽不像恋人般浓情蜜意,也终究比她这个除了在床上都见不到他的未婚妻,好上了一万倍。   “替身!”   导演又喊了声,梁思思才发现刚刚是在叫她。   是了,她只是个替身。   整整四年,她终于认清。   “你为了心上人抛弃一切,在这里等他带你离开,却等到一群歹人,他们见色起意,对你不轨。你满心期望心上人拯救你,最后他来了,却告诉你这些人就是他安排的,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   因为是替身,导演连角色都没介绍,大致概括剧情。   为了逼真,导演让她在挣扎时带上情绪。并点明,成片用不上她的脸,主要是衣衫被撕破后,她的身体,让她别有负担。   梁思思在指定位置站定,随着一句“Action”,她和群演都动了起来。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诠释这段剧情,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便是剧中人,采用了危险的浸入式表演法。   见到歹人的害怕惊慌,看到真爱的惊喜期待,听到真相的痛心绝望。   不就是此刻的她。   刺啦——   梁思思听到布料撕碎的声音,皮肤暴露出来,很冷,但没有她的心冷。   她望向不远处坐在树下的易淮川,他静静地看着片场,眼底无波无澜,好似这里激烈的演绎,远不如一份报告带给他的情绪起伏大。   梁思思眼底泛酸,蓄上了温热的泪。   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易淮川的目光在她眼上停留了片刻,旁边陪他一同看戏的梁心恬喊了他一声,他便又将目光挪开了。   梁思思依然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戏中女孩的心上人,她停止了挣扎和反抗,任由歹人从背后扯掉她的衣服,然后抱住了她。   泪停留在眼眶里,泛着莹莹的光,那双眼从最初的狂喜变成如今的颓败,失了光彩。   好像这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将它点亮。   身后的腊梅开得正旺,跟被扔在地上的红裙相得益彰,女人的身体白皙光滑,纯洁的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但此刻却在被糟蹋。   从近到远,特写至远景,凌虐的、凄惨的、破碎的美,在镜头里完美呈现。   “过!”   早就该喊停的导演,等到一整幕剧情走完才惊艳回神。   梁思思回屋换衣服时,蓄在眼底的泪才流了出来。   虽然所谓的裸替并非大尺度演绎,但易淮川的区别对待还是让她寒了心。   “姐姐,演得不错哦,我特别喜欢那个绝望的表情。”梁心恬进了屋,贴心地帮她关好门。   梁思思仿若没听到,背过身,换好衣服,走人。   “姐姐,下次再合作哦。”甜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梁思思停步,转身,流过泪的眼睛如雨洗过的月亮,清明幽冷:“你也知道那是债,不是恩。恩还不清,债总能还清。”   当年梁家花在哥哥身上的钱,她前不久已经攒够了,只等她去一趟梁家,就能彻底了清。   出了门,梁思思才发现,易淮川不知何时走了,她落得轻松,回了易淮川给她安排的住处——半山墅。   别墅奢华高贵,却冷冷清清,没有烟火气,更没有人情味。   她平时要演话剧,不常在家,而易淮川……   他应该只当这里是滚床单的酒店。   梁思思刚把新买的小雏菊插-进花瓶,大门传来“咔哒”一声,下一秒,在片场消失的易淮川出现在客厅里。   窗外,天色将黑未黑,屋内,只有玄关那盏昏黄的灯亮着。   偌大的客厅空旷又静谧,易淮川的一举一动便显得格外惹眼。   他还是在片场那身黑白装扮,规整禁欲,许是夹着风进门,身上带着岑冷寒意。   他一步一步走进客厅,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如他投注在梁思思身上的视线一样,虽轻,却带着迫人的气势。   灯光原因,他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闪过折影,藏在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如深海,表面平静,看不见的深处却蕴含着汹涌情绪。   如若平时,梁思思定要迎上去,但今日,她只扫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摆弄那瓶小雏菊。   片刻,眼前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她插花的手被人捉住。   刚好是群演那会捉住的地方,两次施压,手腕泛着疼。   梁思思蹙了蹙眉,未抬头,试图挣扎:“放开。”   背后传来滚烫的温度,是一个并不温柔,甚至带着惩罚性的拥抱。   她的话未起作用,手腕处的禁锢更深,易淮川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如同此刻的危险将她彻底包裹。   身后的温度像是会传染,让她冻在冰窖的心有了苏醒的迹象。   易淮川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他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原来捉住她手腕的手,此时正一下一下轻轻摩擦着她的腰。   身体的记忆被点燃,一阵阵酥麻和颤栗感袭来。   梁思思的脑海空白了片刻,而后她的耳垂处便传来温热润湿的舔舐。   被抱着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易淮川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她完全掌控,随后覆在她耳边,低低地问:“就这么喜欢做替身,嗯?”   声音明明很轻,却如千斤重锤砸在了梁思思的心上。   他的一语双关,简直是对她明晃晃的侮辱!   所有的暧昧悉数清空,梁思思瞬间清醒,她奋力挣开易淮川的怀抱,快速走开。   走得过急,动作太大,带到了茶几上那瓶无辜的小雏菊,整瓶花掉在地上,瓷片与花散落一地。   梁思思在餐桌的另一边站定,抬头看向易淮川,清亮的眼里有愤怒的火,也有绝望的寒。   她一字一字,清晰又坚定地道:“我不喜欢做替身,所以易淮川,我们分手吧。” 第2章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玄关那盏昏黄的灯光更显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铺天盖地的黑夜击溃。   一如此时,面对易淮川的梁思思。   她以为,白天的事足够让她绝望死心,但真的提出分手,才发现心底酸涩胀疼。   像一排排小蟹爬过她柔软的心脏,留下细细密密的伤痕。   面前的男人,是她整个青春的追逐。   为了迎合他,她空挂虚名,放弃喜爱的影视表演,画地为牢,将自己圈在他接受方框里。   她早就习惯凡事绕着易淮川转,一时间根本没想好,离开他后要何去何从。她此刻的心境如窗外的黑夜,什么都看不清,压抑又迷茫。   梁思思别开头,清亮的眼里冰凉一片。   易淮川在原地站了会,凌冽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继而拧着眉,朝她走来,岑冷迫人的气势跟着滚滚而来。   梁思思心下一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是沙发,她一不留神绊了下,整个人往后仰去。   这一瞬间,梁思思想的是,她在易淮川面前苦苦维持的自尊,终究要摔个粉碎了。   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狼狈没来,她反而被圈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清冽的气味和温热的体温一起袭来,梁思思睁开眼,易淮川完美深邃的俊颜映入眼帘。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还拢着,漆黑的眼底蕴着浓稠的情绪,像是不耐烦。   刚刚升起的感动,随即破灭。   梁思思垂眸,伸手推搡,试图退出他的怀抱。   “别动。”   又低又沉的声音传来,强势霸道。   梁思思被训的愣了会,再回神,她已经被易淮川抱坐在沙发上。   “我……”   她刚想说自己没事,却发现易淮川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以一个低于她的,看上去像臣服的姿态。   他们两人,易淮川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即便在床上,他也牢牢占据主导,像现在这般的姿态,几乎没有。   梁思思一时间不清楚他要干嘛,震惊又茫然,低头看向他——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她的右脚上,而后握住了她的脚踝。   梁思思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她的脚在流血,应该是在花瓶碎片上划到了。   只是她刚才心神不稳,没注意到。   脚踝处传来的灼热体温,让梁思思的心跟着一烫。但很快,她又明白,易淮川的温柔应该不是对她。   “我没事。”趁他拿医药箱的空档,梁思思赶紧收回脚,连鞋都没穿,起身离开。   “站住。”干净利落的命令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脚底传来地板的凉意,划破的地方也后知后觉传来痛感。   梁思思抿着唇转身,定定地望向他,将压抑了一整天的痛苦宣泄而出:“易淮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情绪过激,尽管刻意压制,声音依然又高又急。   易淮川起身,居高临下地回视她,冷淡的眼里有不耐:“你发什么神经。”   梁思思苦笑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去。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破了屋内突然而至的沉默。   恍惚间,她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易淮川也曾小心查看她的伤口,还冒着大雨,将她背到几公里外的医院,救回她一条命。   那时,她天真的以为,两人也算有了命运羁绊,于是记了这么多年。   但易淮川呢?   他将她,连带那短暂的糟糕时光,早就通通遗忘了。   念及往事,梁思思的心池又荡起涟漪。   她抬头,控制好内心的起伏,问得平静:“易淮川,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提分手?”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对她有了一丝丝感情?   刚刚的温柔,到底是对她,还是对梁心恬?   四目相对,易淮川默了片刻。   而后低沉的回复传来,无波无澜,像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因为爷爷不允许。”   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浇灭了。   内心的酸楚爬上眼眶,梁思思闭了闭眼,哽着嗓子应道:“我知道了。”   *   手机铃声响起,易淮川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视线。   “易总,晚上七点半,您有个跨国视频会议。”是他的特助沈昊军。   易淮川“嗯”了声,转身去书房。   视线扫到客厅的电视时,易淮川的脚步顿了顿,冷声吩咐:“让王志新把下午的视频删掉。”   “……”沈昊军沉默了会,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易总,您下午离开片场时,就让王导删掉了。”   易淮川的眸色沉了沉,不知是不满自己忘性大,还是烦特助的刻意提醒。   他摁掉电话,随手将眼镜取下丢在书桌上,揉了揉眉心。   不知为何,梁思思刚刚离开的背影,让他想起,她在片场做替身时,看他的眼神——全然不见往日的依恋和爱意,只剩冷意和绝望。   正因此,他才会回来,还在她脚流血时,想帮她包扎。   讲不清缘由,他只是单纯在看到那个眼神时,觉得烦躁。   见来得及回公司,易淮川戴上眼镜,离开了半山墅。   *   大门开了又关,整栋别墅彻底陷入静谧。   梁思思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她又续上了之前的回忆——   他跟易淮川的再见,是四年前。   那会,她还是晏城影视学院大三的学生,除了偶尔被梁心恬使唤着做替身,她还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咖啡店兼职。   她是在给包间送餐时,听到两位女客人提到“易淮川”的。   那三个字,她记了整整十年。   第一次,她违背原则,偷听了墙角。   包间内,年轻的女人是艾滋病患者,被安排将病传染给易淮川。   易淮川不仅是她追逐的光,还是易氏集团开创者的亲孙子。   十五岁夺得高考状元,之后去美国本博直读。回国后,短短一年就掌控了易氏集团的小半江山,并将易氏旗下的天志娱乐做到了国内顶尖。   无论哪个年龄段,他都是人人艳羡倾慕的天之骄子。   梁思思无法想象,他被传染那种病的后果,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允许。   她按照偷听的时间地点,去报信,谁知道刚好遇到被下药的易淮川,意乱情迷中,两人有了第一次。   本就是她不忍易淮川难受,自然没想过要他负责,她当夜就离开了。   谁知第二日,她被带到易家祖宅。   三堂会审的局面,易家老爷子坐在正上方,易淮川在左侧,他父亲、继母、继弟在右侧,梁思思被迫站在一众人面前。   “丫头,你说,昨晚是怎么回事?”老爷子问。   屋内的气氛太压抑,她偷瞄了一眼易淮川。   红木沙发上,他神色冷峻,坐姿随意,低头擦拭着眼镜,一下一下,看似散漫,却又认真,好像压根不关心正在发生的事,自然也没分出一丝目光给她。   这样的易淮川,是她记了十年,连见一面都是奢望的存在。   梁思思的心跳,不自控地踩着他擦拭眼镜的节奏。   她在满胀的情绪中,一五一十交代真相,包括在咖啡店见到他的继母。   “你胡说!”最先出声的,是他的继母,辩解的话自然是对着老爷子,“明明是这个女人想爬淮川的床,怎么还反咬我一口。”   老爷子没理,偏头看易淮川,问:“淮川,你怎么说?”   易淮川慢条斯理地将眼镜戴上,也不看谁,只轻启薄唇:“我不信。”   不信谁,他没点明,但梁思思很急,生怕他误会自己。   她顾不得场合,盯着他,不自觉抬高音量:“是真的,她要害你,我本来想去偷偷报信,才……”   才跟你发生了关系。   她说不下去了,毕竟当时她是心甘情愿,遂红着耳尖低下头去。   “我信她。”老爷子下了定论,“淮川,我们易家向来有恩必报,人家姑娘救了你的命,你就要用一辈子来还。”   梁思思刚想说不用,就听到易淮川喊了声“爷爷”。   但老爷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盖棺定论般遣散了众人。   再没多久,两人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订了婚。   易淮川送她到半山墅那天,她满眼期待地问:“你记得我是谁吧?”   不然怎么会答应跟她订婚。   易淮川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淡,语气也淡,尾音上扬,带着一丝嘲讽:“替身?”   梁思思满满当当的期盼,被他那两个字戳破了。   他还是不信她。   梁思思歇了跟他相认的心思,只想证明自己没说谎。   易淮川却蹙了蹙眉,不耐烦地打断她:“不重要。”   她以为,他说的不重要,指没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却不知他这么多年的隐忍,是迫于爷爷的压力。   她以为,易淮川那句替身,指艾滋病患者,却不知是指她的妹妹梁心恬。   ……   梁思思做了一整夜的梦,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又疲又累。   直到洗完澡,疲累的感觉才被清刷少许。她在衣帽间换衣服时,想了想,给闺蜜兼经纪人苏曼曼发了条信息。   梁思思:【曼曼,我能不能去你那借宿几天?】   离开半山墅,跟易淮川彻底分开,是她昨晚入睡前做好的决定。   但她在晏城没有房产,临时找房子也需要时间,只能从长计议。   苏曼曼的信息很快回过来,简单明了,如她本人一样直接:【?】   梁思思垂眸,抿着唇打字:【我决定跟易淮川分手了。】   只这几个字,好似耗光了她的气力,心重重的,往下坠。   苏曼曼什么都没问,言简意赅:【我来接你。】   梁思思打起精神,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等苏曼曼一个【到了】的信息过来,她推着行李箱出去。   门外,正午的阳光很好,温暖舒适,跟别墅里的冷清压抑,形成鲜明对比。   梁思思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她住了四年,依然是当初搬进来的样子,空空荡荡,规整刻板。   客厅里,唯一的私人物品,就是地上碎着的瓷片和散落的小雏菊,相较昨日,它们更显颓败和残破。   梁思思喜欢小雏菊,因为它的花语是深藏的爱。   现在,这爱破了、碎了,她也终于可以丢掉,好好做自己了。 第3章   别墅花园的草坪,嫩芽抽绿,展现着历经寒冬后的重生,仿佛也在暗示梁思思离开的正确性。   梁思思关上大门,深深呼了口气,才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一声汽车鸣笛传来,她循声望去——   别墅门口,一辆火红的保时捷停在那,跑车敞篷打开,苏曼曼银灿灿齐耳短发展露在阳光下,红车与白发碰撞,极具视觉冲击。   见她望过来,苏曼曼偏头示意:“上车。”   梁思思坐上副驾驶,盯着她的头发,有些消化不良:“你前两天不还是紫色么?”   苏曼曼启动车子,打方向盘,掉头,一气呵成。   待车子行驶在别墅区的山路上,苏曼曼将挂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拨了拨,看她,意有所指:“我的头发我做主,你的自由你做主了?”   提及离开易淮川,梁思思的心没由来的坠了坠。   她垂眸,不敢与苏曼曼对视,轻轻“嗯”了声。   “不打算再试试了?我当初拿绝交来威胁你,可都没用。”苏曼曼挑眉,语气试探。   梁思思知道苏曼曼为何这样问。   她们是大学室友,因为苏曼曼的举荐,她大二那年签约在苏家的百鸣传媒集团。   本来,她们都畅想好未来了——苏曼曼做经纪人,她进影视圈,相互成就,共同登顶。   谁知,签约没两天,她就遇到了易淮川。   订婚后,易淮川明确要求她,不许涉足娱乐圈。为了爱情,她去找了百鸣传媒的掌权人,苏曼曼的哥哥苏程,提出解约。   苏曼曼因此跟她冷战了一段时间,觉得她恋爱脑,没自我。   苏程感恩她曾帮过苏曼曼,没答应解约,给了她自由,并承诺,她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而她终是不甘放弃热忱的表演,退而求其次,转向小众的话剧表演后,苏曼曼才跟她重归于好,并按照约定做了她的经纪人。   过去四年,苏曼曼不知多少次劝她离开易淮川,说那种男人冷心冷清,捂不热的,但她不信,每次都回:“我再试试。”   这一试,试得头破血流。   裸替那会,她亲眼见到了易淮川对她和对梁心恬的不同。   易淮川心里没人,她还能试试走进去。   现在知道那里住了人,她何必顶着未婚妻的头衔自取其辱。   梁思思苦笑一声,低下头去:“他心里没我。”   “没有就没有,谁特么稀罕!”苏曼曼回得潇洒,继而猛踩油门,迎着风喊,“别难过,我带你看看男人以外的世界。”   车子急速行驶,山景迅速后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引擎发出低闷轰鸣,如猛兽归林。   梁思思一颗沉闷的心,都吓得快速跳动起来。   “苏曼曼!”她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盖住乱飞的头发,惊呼出声。   苏曼曼嘴角扬起笑意,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爽吗?还想得起易淮川是哪位吗?”   苏曼曼这一问,倒是让梁思思短暂的愣了下。   她只顾着担心小命了,哪还能想起易淮川。   苏曼曼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哈哈大笑两声:“走,我带你换个发型,咱们‘重头开始’!”   *   夜幕悄悄笼罩在晏城上空时,梁思思终于站在了造型室的镜子前。   化过妆的女人五官更显立体,浓墨重彩的眼影下,一双眸子亮又冷,披散下来的长银发为她添上了几分清冷。   黑色紧身针织裙加银色高跟鞋,使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妩媚又张扬,性感又冷艳。   苏曼曼站过来,品了品,“啧,高级!性感!迷人!”   梁思思有点后悔一时鬼迷心窍,听了苏曼曼的“重头开始”:“会不会不适合我?”   她向来喜欢简单穿着,更何况,易淮川格外偏爱她清纯打扮。   即便演戏,她也没试过如此前卫大胆的造型。   她无法想象,易淮川见到此时的她,会是怎样的不高兴。   苏曼曼箍着她的肩膀,笑着将她往外带:“那咱去看看,到底适不适合你。”   发现自己又想起易淮川,梁思思点点头,打算豁出去了,今天全听苏曼曼的。   虽然苏曼曼带她干的事都很出格,但意外有效果。接连不断的惊吓和冲击下,离开易淮川的难过情绪,确实冲淡不少。   直到苏曼曼将车停在IU门口,梁思思豁出去的心思,吓退了一半。   ——IU,晏城最有名的夜店。   苏曼曼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弟,偏头示意她进去。   梁思思正犹豫,旁边传来一阵口哨声,轻佻浪荡。   是几个过来消费的公子哥。   “看见没,很适合。”苏曼曼笑得开心。   眼见那几个公子哥就要过来,梁思思赶紧下车,拉着苏曼曼往IU钻。   一进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绚烂璀璨的霓虹瞬间将人掩盖。   舞池里,男男女女都在摇头晃脑的蹦迪,穿着性感暴露的公主少爷们在卡座里或陪喝或陪聊。   梁思思只觉五官都受到冲击,头皮突突地跳。   她正借着昏暗的灯光,小心避让迎面走来的人,苏曼曼凑到她耳边,喊了声:“去试试?”   梁思思在一阵高过一阵的音浪中,摇了摇头:“我不会。”   苏曼曼却不管,拉着她登上了蹦迪的舞台,喊道:“谁会啊,都是乱跳。”   鼓点分明的DJ响起来,人群随着音乐节奏动起来,苏曼曼也跟着摇头晃脑蹦起来。   所有人都很嗨,沉浸在音乐造就的,短暂而又虚幻的快乐里。   舞台被人踩到摇晃,梁思思站不稳,不由得跟着踉跄两步。她像个格格不入的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苏曼曼放下乱晃的手,牵起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冲她喊:“跟着我一起跳,忘了易淮川那王八蛋。”   不知是否气氛感染,梁思思被那句“忘了易淮川那王八蛋”蛊惑了下,随即学着苏曼曼,磕磕绊绊跳了起来。   蹦迪这种事,不参与时,觉得受不了,一旦你开始,就停不下来。   音乐在耳边炸开,心神被氛围感染,梁思思很快完完全全沉浸音乐躁动和周围亢奋的气氛中。   她只听得见鼓点,只看得见眼前,所有的痛苦、悲伤、难过、压抑,统统消失不见了。   从最开始的拘谨,到放飞自我的张扬,本就出众的梁思思,立刻吸引了舞池里的目光,渐渐变成人群中心。   舞池里的人对她或打量、或疑惑、或惊艳,梁思思猜想一定有人将她认成了梁心恬。   但她不管周遭,继续舞动,因为这一刻,是她糟糕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梁思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也不知她此刻,被人偷拍了下来。   两人疯玩到凌晨两点,才从IU出来。   喝了不少酒,加上蹦迪带来的快感,梁思思觉得亢奋又刺激,出了门都有点缓不过神。   “别嗨了,我去让服务员叫个车,你一个人行不行?”苏曼曼冲还在点头的梁思思笑。   梁思思也笑,带着酒后的迷醉和妩媚,不答反问:“曼曼,你说易淮川看到我这样,会不会大发雷霆?”   苏曼曼走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凑着在她耳边怂恿:“想知道?这还不简单,你自拍一张发给他。”   语毕,苏曼曼笑着离开,去找服务员。   身后,IU的音乐还在放,梁思思的嗨劲还没过,再加上酒劲来袭,她真的掏出了手机。   不过不是自拍发给易淮川,只想留下这一刻快乐的自己。   那么巧,她还没点摄像头,手机铃声响起,“易淮川”三个字映入眼帘。   梁思思反应有些迟钝,呆愣得望着手机。   急促铃声还在响,像电话那头的人十分不耐烦。   铃声扰乱脑海中的鼓点,梁思思蹙眉按下接听键,酒后的语气有点飘:“易淮川?”   短暂的沉默后,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在哪?”   只单单两字,却如君临天下的王者,让梁思思脑海里叫嚣的鼓点如臣民般退让干净。   梁思思默了默。   她以为易淮川回半山墅没见到她,才来电话,下意识避重就轻答:“外面。”   很显然,易淮川并不满意她的答案:“国民初恋人设崩塌,疑似梁心恬夜店放飞自我。你告诉我,这新闻里的人,是梁心恬,还是你?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宛如他一步步慢条斯理逼近,裹挟着阵阵寒意。   梁思思的心像是被那声音牵起,悬在半空。   这句话太长,又猛然砸下来,她现在的脑子又懵又晕,没能理解,只是条件反射般感知了其中的危险。   如若平日,她定先认错讨他欢心,但今天不同。   易淮川口中的“梁心恬”三个字,不仅让她晚上喝酒蹦迪得来的好心情消失,还让她一下子又想起做裸替那天。   易淮川跟梁心恬成双成对的身影,让她觉得刺眼又刺心。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之所以能顶着“易淮川未婚妻”的头衔,不是易淮川对她有一丝丝的情谊,而是迫于爷爷的压力。   悬着的心沉沉下垂,细细密密的痛感传来,连迷醉与亢奋都抵抗不住。   梁思思抬眸看向远处,万家灯火早就灭了,街道上只余路灯在坚守,孤单又落寞,像无家可归的旅人。   她无声笑笑,低落的声音夹在沁凉的夜风里,像是自暴自弃,又似彻底看开:“未婚妻的身份吗?我不想要了。”   电话那头的易淮川,呼吸一窒。   “你喝了多少酒?”他的声音骤然一冷,像是突然来了一场雨夹雪,又湿又冷的寒意从头浇下来。   梁思思冻得一个激灵,大脑清醒了些。   察觉自己刚才的言论太“出格”,梁思思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否则易淮川肯定会生气。   上一次他生气,是她在话剧界得了奖被报道。   易淮川不仅撤掉了那篇报道,还警告她不许在曝光在任何镜头下。   那时,他用的理由是“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她就要放弃挚爱的影视表演,丢掉追求和梦想。   但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又怎么会在娱乐圈力捧梁心恬?   他不过是,不喜欢她抢梁心恬的风头罢了。   思及此,梁思思压住内心的酸涩和苦楚,没有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反而将那层薄薄的纸捅破了:“我是说,易淮川,我们分手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你未婚妻头衔,你拿去给你喜欢的人戴上。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第4章   IU歇业了,躁动的音乐戛然而止,灯一盏一盏灭掉,意犹未尽的人群也散尽了,仿佛一时间,整座城市陷入静谧。   热烈的喧闹过后,是极度的空虚。   一如此时的梁思思,她放完狠话便直接挂了电话。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是第二次提分手,她依然觉得如刮骨疗毒般疼痛。   怕自己在易淮川面前失态叫嚷,更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控哭泣,所以只能用结束通话保留最后的尊严与体面。   梁思思握着手机,虚虚地靠在墙壁上,好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   见梁思思情绪低落,早就站在一旁的苏曼曼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思思,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吗?”   在闺蜜面前,梁思思没掩饰情绪,自嘲一笑:“总不能是毅力吧。”   傻乎乎的在易淮川身边耗了四年之久,到最后只留下一身伤。   苏曼曼双腿交叠往墙上一靠,掏出一支烟,问:“要么?”   梁思思恹恹地摇头。   今天一天,足够她明白,逃避痛苦是无用的,只有正视,一步一步迈过去,才能彻底治愈。   这种经验,她从小到大经历多次。   不管是年幼时和哥哥陷入绝望境地,还是在梁家被彻底压榨侮辱,再或者是放弃影视转话剧后的迷茫焦虑,都是靠慢慢熬过来,一点一点走向更好的方向。   早就懂的道理,到了易淮川这,她却忘得干干净净,真是可悲。   苏曼曼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唇很漂亮,弧线很美,正红色的唇釉让它更夺目诱人,只是很薄,是传言中薄情之人才有的唇形。   以至于她出口的声音也凉凉的,但真诚:“我最佩服你的……”   她看向梁思思,吐出缭绕的白烟后,继续,“是不管陷入什么绝望境地都不会放弃,可以调整心态重拾信心,从最低谷慢慢走向高处。”   梁思思的眸子深了深,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恰好被闺蜜点中。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早就在大一那年自杀了。”苏曼曼笑,眼底却悲凉一片。   梁思思正想安慰,苏曼曼却揭过这个话题,“所以我当初真的很不懂,你为了易淮川放弃一切的想法。   明明是你告诉我,女人的世界很大,男人只是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苏曼曼的话很轻,却如重重一锤,砸在了梁思思的心上。   她动动唇,想辩解——   不一样的,易淮川在她心里不只是普通男人,是她追逐了整个青春的光啊。   但话都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有什么不一样?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验证了,自己错得彻底。   梁思思轻轻吐气,接受现实,也接受批评:“是我错了。”   “错了怕什么,咱改就是了。”苏曼曼眼底漫上笑意,将烟熄灭在垃圾桶里,挽上梁思思的胳膊,“走吧,回去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梁思思也笑,漆黑的眸子亮了,宛如夜晚璀璨的灯火。   她将头靠在苏曼曼的肩上,轻轻纠正:“是今天。”   *   亮如白昼的办公室里,男人身形挺拔,单手撑着侧脸坐在桌前,白衬衫挽至手肘,百达翡丽表盘上的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光芒。   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成为他的背景。   他垂落的目光不在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上,而是文件边已经被挂断的电话。   幽深的眸子里沉沉一片,跟他身后的黑夜交相辉映。   远远看去,人在景中,像是一幅精心勾勒的画。   只是,岑冷气息从他周身散开,让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呈现令人窒息的氛围。   办公桌旁边,是被迫听完整通话的沈昊军,他负手立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易淮川,没敢动。   沉默造就的压抑,像是窗外的黑夜,层层逼近。   沈昊军不得不顶住压力,紧了紧交握的手,小心试探:“易总,这爆料怎么处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画中的男人。   易淮川抬眸,幽深的眸子里盛着凉意,像深秋夜里的雨,轻飘飘的,却冷得人发颤。   沈昊军只觉背脊发寒,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易淮川将手机往桌面上轻轻一扣,手机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明明声音不高,却重重砸在沈昊军的心上。   他再次怀疑他的小命会不会因为这条“国民初恋人设崩塌,疑似梁心恬夜店放飞自我”的爆料丢失。   他降低气息减弱存在感,等着自家老板最终判决。   只见,易淮川慢条斯理地翻开桌面那叠资料最上面的一本,低头签字,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删掉。”   声音很轻,像是随意评价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沈昊军却如蒙大赦,悬着的心落地。   他正准备去处理,又听到易淮川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以后她的新闻,不管正面负面,全部删掉,一条不留。”   明明还是一样的低沉语气,却莫名呈现出掷地有声的坚决和强势来。   沈昊军抬起的脚立刻顿住,恭敬站好。   此时的他多想点头应好,但身为特助的素质,还是让他斟酌词汇,硬着头皮汇报:“易总,这恐怕……有点难办。”   易淮川签字的动作一顿,抬眸,凉悠悠的目光扫了过来。   沈昊军只觉背脊发麻,只能暗暗叫苦——这都是什么事。   原本,他今晚陪易总加班,是因为欧洲有个项目,需要易总明天一早飞过去。   谁知,加班加到一半,他收到一条爆料。   明星绯闻这种事,还轮不到他这个总裁特助来处理,但看到爆料对象,他思考一番,还是如实上报了。   毕竟梁心恬在天志娱乐,是个特别的存在。   易总本也不满工作被打断,却在看到爆料新闻的照片后,变了神色。   然后当着他的面,通了个电话。   沈昊军这才明白,照片里那个冷艳性感的女人,不是梁心恬,而是他们易总秘而不宣的未婚妻梁思思。   这位梁思思小姐,他略知一二。   签约在易氏集团的对家百鸣集团,又因为他们易总,放弃进娱乐圈。   他去半山墅给易总送文件时,还见过两次——漂亮、温柔、清纯,一看就是表里如一、听话乖顺的女人。   他哪能想到,梁思思小姐私下竟如此劲爆。   沈昊军理清利害关系,不得不提醒:“梁思思小姐是百鸣的艺人,百鸣如果帮她宣传,我们也不一定……”   也不一定能全删光,毕竟百鸣传媒可一直是他们易氏强劲对手。   话到这,沈昊军决定死个明白,他指了指手机上的爆料,“这条爆料就是苏总让人发来的,而且……”   易淮川“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签字笔搁在桌上,目光沉沉地望向他。   不用说话,沈昊军也知道易淮川在不满他挤牙膏般的汇报,只能面如菜色继续:“而且苏总告诉那人,把爆料卖给我们,可以得到双倍费用。”   易淮川垂眸,轻嗤一声,像是听到有趣的笑话。   沈昊军立马站直。   易淮川移开目光,扫了眼被他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沉沉的声音如窗外的黑夜一般,让人难以琢磨:“那就让苏程试试,是他发得快,还是我删得快。”   沈昊军的心抖了抖,毕恭毕敬回了个“是”,继而又想起一事,冒死追问,“易总,那梁思思小姐?”   易淮川垂眸,轻慢凉薄的语气,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她自己会回来。”   *   梁思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洗漱完还有宿醉后的头痛。   苏曼曼还没动静,她去了厨房,想煮一锅青菜瘦肉粥,缓解她跟苏曼曼昨晚疯玩带来的后遗症。   粥在锅里熬出香味后,苏曼曼终于被勾醒,她抱臂靠在厨房门口:“不是我说,你这厨艺真是一绝。”   被如此直白的夸奖,梁思思冲苏曼曼笑了笑:“那你倒是快点过来享受这一绝。”   苏曼曼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去了浴室。   粥在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香味四溢开来。   梁思思盯着面前的粥,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青菜瘦肉粥,她煮过很多次,也为很多人煮过。   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却是为年少时候的易淮川。   彼时的小少爷,十分难伺候,挑剔又高冷,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如果不是他高烧不退,什么都吃不下,梁思思也不会自讨没趣,去学做青菜瘦肉粥。   他们之间的破冰,就是面前的粥。   她甚至想过,易淮川当年救她,搞不好就是记着这碗粥的味道。   他们订婚后,她抱着私心,也尝试过给易淮川煮过一回,但他却碰都未碰。   不是装,他就是把她忘了。   浓浓的雾气飘散出来,粥熬好了,梁思思从回忆里抽神,盛了两碗端上桌。   苏曼曼端着两杯温水坐在她对面,问:“你之后怎么打算?”   梁思思捧着温水喝了一口,说出这两天酝酿的想法:“我想重新开始,试试影视表演。”   闻言,苏曼曼一愣,“啪”的一声,将水杯放下,风风火火起身:“你等等,等我一下。”   梁思思也放下杯子,莫名望向苏曼曼。   苏曼曼很快回来,将刚取来的几个文件往餐桌上一放,挑了挑眉,道:“看看。”   “什么?”梁思思有些懵,伸手抓了最上面那一本。   谈起正事,苏曼曼眼里露出自信的光芒:“说了你可能不信,自从你去年拿了话剧界最佳新人奖后,就有不少影视项目和综艺节目找过你。   不过你自己无意,我就没拿来给你招烦。这几个都是最近才递到我手上的,有好有坏,你手上拿的那本综艺,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梁思思翻开手中的文件,《最佳演员》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苏曼曼忍不住解说起来:“这是一档演技竞演类的真人秀节目,共10期,由50名演员在节目中经历重重关卡,突围而出,最终角逐第一名的最佳演员。   节目想要引导影视行业导向,撕掉演员身上的光环和标签,让观众的注意力回归到演技本身。所以,他们选角范围很广,不仅有不出名的老戏骨,有流量明星,也有表演系的科班学生,还有……”   苏曼曼扫了一眼梁思思,“有演技,但不在影视界的演员,比如你。”   梁思思确实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错过如此多的机会。   就事论事,她懂苏曼曼的考虑。   梁思思抬眸,点破:“你是觉得,我从话剧到影视要有一个过渡,而这档节目来得刚刚好。”   苏曼曼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我了解过,这档节目资金充足,制作班底过硬,后期的宣传不会差。   你凭借出众演技走进大众视野,才会是正面评价,利于后期发展。”   梁思思听懂了苏曼曼的话外之意:“是怕我突然走进影视,观众会觉得我靠撞脸梁心恬蹭热度吗?”   苏曼曼耸耸肩默认。   随后,她又笑起来,明亮的眼里满是狡黠:“据我说知,梁心恬也会参加这档节目,想要洗掉她演技尬的标签。与其让人说你撞脸蹭热度被踩死,还不如直接用演技碾压她,堵住所有人的口。   怎么样,敢不敢跟她正面PK一下?”   梁思思心下一惊。   她打算重新进影视圈,是离开易淮川后想找回最初的自己,一时还未想过跟梁心恬争。   从小到大,但凡她选择的路,梁心恬必然会来插一脚,用道德绑架她,冒顶她的光环和机会。   以前,因为易淮川,她诸多顾忌,能忍就忍。   但现在……   现在她连易淮川都不要了,还怕跟梁心恬正面刚吗?   梁思思紧了紧攥着文件的手指,点点头:“敢。” 第5章   苏曼曼是个行动派,吃饭间隙给节目组回了话,随后又去了百鸣,打算跟她哥哥苏程谈一下梁思思转型的事。   她一走,轻快热闹消失,偌大的大平层处处显露出空旷与安静。   梁思思怕自己陷入低落的情绪中,起身进厨房洗碗,顺带想了想接下来的计划——离开易淮川,重进影视圈,是已经在走的路。还有一件事,也得尽快了结。   洗完碗,梁思思虚靠在灶台上酝酿了会。   窗外,正午的阳光温暖怡人,透过厨房的窗棂铺洒进来,照在她身上,为她注入了力量和勇气。   梁思思垂眸,在手机里翻找出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拨通。   没有多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欣喜的男声:“思思,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爸爸。”   闻言,梁思思撑在琉璃台边缘的手紧了紧,她抬眸盯着虚空,出口的声音平稳疏离:“梁总,不知您今天有没有空,我有点事想跟您见面谈。”   电话那头微顿,再传来的声音低落不少:“思思,你想见爸……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中午十二点,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行吗?”梁思思垂眸,将心中的纷乱的情绪压下,保持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今天没去公司,我们在家谈?”对方商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   语气太熟悉,梁思思的脑海里闪过十多年前的画面——   梁建国与她相对而站,低头望着她,也是商量又讨好地问:“思思,叔叔会帮你救哥哥,你也帮帮叔叔,好吗?”   这一帮,把她十几年的时光搭了进去。只是,梁建国当年在哥哥危难时伸手做不得假。   她对他,也始终怀着一份感激之情。   念及旧事,梁思思忍住心底的酸涩之意,跟当年一样点了头:“好。”   结束通话,梁思思拿上东西,打车去了梁家所在地——澜泊湾。   澜泊湾在晏城是跟半山墅齐名的顶级别墅区,比邻澜江,风景优美。   梁夫人夏敏迷信,图澜泊湾有“NO.1”的蕴意,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   梁思思刚来晏城那会,也在这里住过一阵,不过,也仅仅是一阵。   没多久,梁心恬回了梁家,她就被夏敏以冒牌货的名义赶了出去,丁点旧情都没念。   熟悉的欧式建筑屹立在眼前,梁思思收回神思,按响了梁家门铃。   片刻,大门打开——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想象中的梁建国,而是带着清浅笑意的梁心恬。   她望过来,熟稔地唤了声:“姐姐。”   亲昵的语气,好似她们真是感情极好的亲姐妹。   梁思思一愣,预备迈出去的脚像是粘在了地上。   她原本只想跟梁建国谈,却不知梁心恬也在澜泊湾。   不用想,夏敏必然也在。   一时间,梁思思产生了转身离开的想法。   “爸爸在等你。”梁心恬像是没看到梁思思的迟疑,浅笑着转身,往屋里喊了声,“爸妈,姐姐来了。”   分明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梁思思沉了沉气,跟着进门。   “思思,过来坐,一会就开饭。”梁建国迎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意。   梁思思驻足,目光落在梁建国身上。   梁建国年近五十,但底子好,身高体长,眉目深邃,平整的巴博尔胡又给他增添了成熟的男性魅力,即便穿着简约的深灰色西装,依旧沉稳俊朗。   但他最大的优点并不是外貌,而是对夏敏的深情。   她当年被接回梁家的目的,就是冒充梁心恬照顾重度抑郁的夏敏。   不远处的沙发上,夏敏双腿交叠坐在那,翻着一本时尚杂志,优雅端庄,连余光都没给她。   梁思思早就习惯了这种无视,只一眼便又将目光投注在梁建国身上,问:“梁总,能不能去书房谈?”   梁建国点头,刚准备开口,一直低头翻杂志的夏敏出声,轻缓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什么事要去书房谈,我和心恬不能听吗?”   “妈,姐姐肯定有重要的事跟爸谈。”梁心恬坐过去,柔声安抚夏敏。   夏敏立刻炸了,望向梁心恬,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你才是梁家千金,她算什么,要不是你爸把她从犄角旮旯带回来,她能有今天?   那么小就敢故意冒充你,想想就知道心机多深多可怕了,要不是我,你和你爸被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即便早就习惯,但听到莫须有的罪名与谴责,梁思思的心还是坠了坠。   她赶在梁建国为难前开口:“那就在这谈吧。”   语毕,她干脆撇开梁建国,上前几步,在夏敏和梁心恬面前站定。   梁建国跟着她过来,许是想劝说或安抚。   梁思思却一秒都不愿浪费,也不打算给梁建国和稀泥的机会,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和一个小本,递到茶几上。   她控了控情绪才缓缓看向夏敏,尽管心里悲凉一片,但口吻却不卑不亢:“梁夫人,十二年前,您跟我说,有朝一日我靠自己还清了欠梁家的钱,您就放过我。   这些账,我都有记录。哥哥看病一百二十万,梁家花在我身上的是九万八,这卡里有两百万,加上利益也够了。   您放心,这些钱都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还希望您信守承诺。”   梁思思的四平八稳的一番话,像是一个炸弹,炸愣了梁家三人。   好半晌,梁家客厅里只有空气流通的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梁建国,他蹙眉拾起卡和小本,要塞给梁思思:“思思,你这是干什么。”   梁思思没接,往后退了一步。   “姐姐,妈妈那会只是心疼我,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梁心恬的眉目垂下来,语气低落,像是十分难过。   不管是梁建国的粉饰太平,还是梁思思的刻意装弱,都叫梁思思只想冷笑。   干什么?气话?   梁心恬这些年冒领她的光环和机会时,是梁建国不知,还是非梁心恬要挟?   思及此,梁思思扫向梁心恬,语气重了几分:“我欠下的债我还,还希望梁夫人跟梁小姐不要在用债来要挟我,因为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答应。”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敏将手上的杂志往茶几上一撂,讥笑一声:“债?如果没有梁家,你和你哥哥能活?”   夏敏的眸子里冷冷一片,还嵌着怨毒的光。   好似随时会发疯捅人,叫人背脊发寒。   梁思思紧了紧抓着包包的手,定了定神,迎上夏敏的目光,沉着回应:“梁夫人,如果没有我,你恐怕也不能好端端坐在这。”   她来梁家那两年,为数不多住在澜泊湾的时间,就是陪伴和照顾夏敏。   否则夏敏的抑郁症只会让她自残自杀,又怎会痊愈。   提及那段糟心黑暗的岁月,夏敏猛地抬头,愤愤地盯着梁思思,气得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没能开口辩驳。   “姐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梁心恬帮夏敏顺气,嗔怪地瞥了一眼梁思思。   像是在埋怨她不尊重长辈。   梁思思却不为所动,迎上梁心恬的目光继续加码:“没有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你。   所以怎么算,我跟梁家之间都是债,不是恩。而且这是梁总答应我的。”   突然被Cue,知道内情梁建国心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动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在梁思思的注视下选择了沉默。   “你跟这个白眼狼说什么,让她走,我倒要看看她是走得远,还是死得快。”夏敏拨开梁心恬的手,拢了拢披肩,再次怨怼地看了梁思思一眼,转身上楼。   梁建国担忧地扫了一眼夏敏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梁思思,歉疚地喊她:“思思……”   梁思思像是没听到夏敏恶毒的话,冲他点了个头,迈步离开。   梁心恬起身,拍了拍梁建国的肩膀,轻声安抚:“爸爸,您别难过,我再去劝劝姐姐。”   梁建国点头,信赖道:“好好跟她说说,都是一家人,别搞得反目成仇。”   梁心恬领命离开,在大门口追上梁思思,唤道:“姐姐……”   梁思思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继续往前走。   梁心恬停步,望着梁思思的背影笑了笑,幽幽的语气里是不动声色的挑衅:“姐姐,你有底气来划清界限,是觉得一定能凭借《最佳演员》翻身吗?”   梁思思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梁心恬。   梁心恬勾唇浅笑,伸手将一丝头发别至耳后,清纯妩媚。   她上前两步,在梁思思面前站定,静静地望着她,语调轻又慢:“姐夫说,以后只要关于你的新闻,不管正面负面,全部删除呢。   《最佳演员》节目,天志也有投资哦,所以我会去。姐姐,你猜姐夫会不会让你上?”   她轻飘飘的语气,像是一根根细小锋利的针,朝梁思思的心尖扎过来。   梁思思确实没想到,梁心恬这么快得到她要参加节目的消息,而易淮川还给了梁心恬类似封杀她的承诺。   替身那天的场景,仿佛原封不动又来一遍。   即使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易淮川,疼痛依然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有些站立不住。   梁家压榨她多年,她也只是失望。   渐渐的麻木了,那失望反而还给她了前行的动力。   唯有易淮川,每一次想起都像往她心上捅了一刀——她深深爱着的男人,拿践踏她来哄着梁心恬,多可悲。   梁思思心底生寒,涌起的涩意爬上眼眶。   但她知道她不能哭,更不能倒,否则离开易淮川和来梁家又有什么意义。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梁思思,易淮川不值得你妥协退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自由的你,谁也不能再伤害的你。   片刻,她攥紧拳头,挺直背脊,控制住了满身的悲怆。   梁思思将所有的情绪掩藏,抬眸。   一个演员的职业素养在此刻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的眼底没有痛苦,反而漾了点笑意,出口的声音如忽然而至的春风,轻悠悠的。   “梁心恬,你一直想法设法阻止我进娱乐圈,到底是有多怕我?既然如此,我真的很想看看。” 第6章   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空如同泼了大片水彩,绚丽温暖。   屋里,梁思思正动作娴熟地在餐桌边忙碌——简单套头毛衣,宽松阔腿裤,头发随意盘起,清丽温婉。   “乖乖,这是谁家的田螺姑娘?”苏曼曼一回来就见到这幅居家场景,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打趣。   早就习惯苏曼曼的跳脱,梁思思没接茬,搅动了下火锅汤料:“过来吃饭。”   “哇塞,吃火锅啊!”苏曼曼趿着拖鞋走过来,激动地搓搓手,“我家田螺姑娘真合我心意。”   梁思思笑笑,将碗筷摆好,坐下等锅烧开。   苏曼曼也坐过来,扫了眼桌上十来种荤素都有的配菜,终于正声:“这得准备多久,也就你有这耐心,要是我,叫个海底捞外卖就得了。”   跟在易淮川身边这些年,她别的没学会,耐心确实越发好了。   锅里的红油开始鼓泡,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餐厅响起,热闹鲜活。   梁思思拂去小感伤,将牛肉片烫进锅里,隔着氤氲的雾气,回得清淡:“我又没别的爱好。”   牛肉片切得很薄,在开水里一滚就变了色,她用漏勺捞起递到苏曼曼面前。   苏曼曼没客气,吃完满足地喟叹一声:“爽!”   继而拿筷子敲了敲锅,借着此前的打趣展开话题。   随意的口气里带着鄙夷,“要我说,易淮川就是瞎了眼,你这么会照顾人的未婚妻不珍惜,对绿茶梁心恬倒是有求必应。”   梁思思烫菜的手一顿,长长的羽睫垂下去,不自觉地想起梁心恬下午的话——易淮川下过命令封掉她一切消息。   心中的酸涩浮浮沉沉,宛如火锅里的食材翻腾,难以自治。   她没了食欲,只能继续烫苏曼曼喜欢的菜品,斟酌了下,委婉告知她下午得到的消息:“我去参加节目的事,可能不会太顺利。而且……”   梁思思眼里情绪复杂,声音也低了几分,“易淮川可能不会让我的任何通告发出来。”   梁心恬虽然不安好心,但她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想她进娱乐圈的人是梁心恬,但最终动手的还是易淮川。   百鸣签下她,被动杠上易淮川,也算倒霉。   梁思思还在兀自难受,苏曼曼“啪”的一声撂下筷子,气性极大地道:“有病!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我哥哥是死的呀!”   苏曼曼潇洒率直,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说话也丝毫不顾及。   饶是相处已久,梁思思还是怔了下。   苏曼曼抱臂往后一靠,下巴微抬,略嚣张傲气,“你该干嘛干嘛,这事轮不到你操心,我哥说会全力支持你转型的。”   事实上,苏曼曼去百鸣汇报时,苏程第一句话就是:“易淮川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进娱乐圈的。”   那会,苏曼曼比现在更气,骂完易淮川不解恨,又继续骂梁心恬。   苏程任由她发泄半晌,才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安抚她:“这事另有隐情,你就别掺和了,梁思思转型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至于隐情是什么,她打探半晌都没能从他哥嘴里套出半句。   不过,她不知道更好。   梁思思好不容易开了窍,离开了易淮川,她才不想这时候帮那狗男人讲话。   到底有些心虚,苏曼曼夹了片牛肉,瞟了梁思思一眼,换了话题:“你这几天没事,可以看看这两年的热播剧,《最佳演员》里的表演片段都来自已经播出的影视剧。”   “嗯。”梁思思将纷繁复杂的思绪清空,应了下来。   既然百鸣有考虑,她就要全力以赴,不能对不起任何支持和帮助过她的人。   *   时间悄然划过,梁思思为录节目准备的第三天,在欧洲出差的易淮川也终于将公务告一阶段。   暮色滚滚,沁凉的夜风袭来,吹得绿化带的绿植沙沙作响,让欧洲寂静的夜更显辽阔与空旷。   一群人从易氏在欧洲的分公司大楼出来,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为首的自然是易淮川,他穿了件做工考究的长款黑色大衣,神情冷峻疏离,正目不斜视朝前走。   修长挺拔的身形在一众肤色各异的精英里显得出类拔萃,微微翻飞的大衣摆,又为他添上了凌冽矜贵的气质。   黑色的劳斯莱斯早就等在公司门口,为接他回下塔的酒店而来。   易淮川在车边驻足,转头,目光落在分公司负责人身上。   分公司负责人赶紧迎了上去,一众智囊团也赶紧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对他毕恭毕敬行注目礼。   易淮川一边简单交代了两句,一边微抬了下手,慢条斯理地将黑色大衣的一粒扣扣上,而后低头坐进车子后排。   车子启动,上了主街道。   欧洲的夜仿佛比国内更冷清一些,车子里也是沉默安静的,气氛有些凝滞。   易淮川微仰着头靠在车座上,单手摘掉眼镜,阖上眼眸养神。   连续几天,昼夜颠倒,连轴转处理事务,饶是早就习惯高强度工作的他,也感到一丝疲累。   靠了没一会,副驾驶沈昊军的手机响起震动声。   尽管声音很小,易淮川还是立刻睁开了眼。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唯有跟梁思思同床时,才能陷入深度睡眠。   讲不清缘由,她身上淡淡的小雏菊清香味,像是有安眠作用。   易淮川敛了敛手指,像是在怀念什么,又像是下意识的小动作。   “易总,抱歉。”沈昊军察觉他坐直身体,赶紧请罪。   易淮川收回神思,将眼镜重新戴好,低沉出声:“无妨。”   窗外的大街空旷极了,只有霓虹和路灯在坚守,一如他出国的前一晚。   易淮川望着窗外街景,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梁思思当晚对他说的话——   “易淮川,我们分手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你未婚妻头衔,你拿去给你喜欢的人戴上。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易淮川蹙了蹙眉,取出手机看了两眼。   没有未接电话,连微信的聊天记录都断档在一周前,是梁思思发来的:【今晚回来吗?】   他没有用微信的习惯,对于梁思思每天定时定点复制粘贴似的询问,他向来不回复,只用实际行动表达——回就是回,不回就是不回。   对此,梁思思从不抱怨,依旧顺从听话,眼里都是对他的爱慕与欣赏。   只是,这几日,她再没来过消息。   莫名的,易淮川觉得有些闷,好似一个经年久月的习惯突然被打破,不是多严重的事,却让人烦躁。   他将车窗开了一丝缝隙,深夜的冷风吹了进来,让他的烦闷减轻了几分,也叫他更理智清醒。   易淮川微微侧头,扫了沈昊军一眼,语气淡漠:“这几天,国内来过电话吗?”   沈昊军刚线上处理完件公事,闻言稍愣,而后点了点头:“梁小姐来过两次电话,不过易总您当时在开会,就没打扰您。”   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扬起了易淮川额前碎发,也抚平了他微蹙的眉头。   易淮川拿起一边的iPad,低头查看今天的邮件:“她说什么?”   语气依然淡,却比刚才舒缓。   沈昊军言简意赅地汇报:“感谢您投资了《最佳演员》节目,她已经签完合同了。还有……”   他话未完,易淮川的目光忽然扫向他,幽深岑冷,似一场猝不及防的冬雨。   沈昊军不知哪里出了错,立刻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一下子冷凝下来,好似连空气都被冻结,压抑又窒息。   “我问的是梁思思。”   易淮川低沉的嗓音划破车内沉默,点破沈昊军苦思不得的答案。   沈昊军心中一惊——易淮川的秘而不宣,加上前几天类似封杀的命令,他以为梁思思不过是易淮川的挂名未婚妻。   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先入为主了。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沈昊军很快调整神色。   他小心回复,“梁总,我没有梁小姐……思思小姐的联系方式。”   那就是没联系过他。   “知道了。”易淮川盯着iPad的眸子幽深一片,语气也比刚才凉了几分。   心中的烦闷卷土重来,平日里驾轻就熟的文件,此刻印在眼中却是茫茫一片文字,叫人看不进去。   耳边始终萦绕着那句“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喜欢的事?   不就是跟他待在一起。   想爱的人?   不就是他,否则怎么会甘愿沦为棋子爬他的床。   易淮川轻嗤一声,干脆将iPad丢到一边,侧头看向幽幽黑夜。   “她最近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这黑夜一样,让人莫名紧张又难以揣测。   沈昊军赶紧回话,“思思小姐也参加了《最佳演员》节目,再过些天就会进组录制。”   这信息,还是梁心恬在电话里提到的,他最开始准备汇报的后半段。   闻言,易淮川看向沈昊军的眸子猛然一沉:“谁让她进的组?”   冷冷的询问更像追责,沈昊军坐立难安,从公司回酒店这段路,比他连轴加班几天都难熬。   “因为百鸣也投资了《最佳演员》。”沈昊军不得不感激自己平日有关注梁心恬的动态,能应对今晚突如其来的死亡拷问。   “追加投资,让节目组把她除名。”易淮川没犹豫,沉沉发声,一锤定音。   连续两次处理梁思思事件,让沈昊军明白,他们易总极其讨厌自己的未婚妻进娱乐圈,采取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   可出国前那夜的电话,他多少听到一点——两人情况似乎不妙,可易淮川丝毫不察。   沈昊军不敢关心易淮川的感情,但既然易淮川会主动问起梁思思,至少证明她并非可有可无的人。   本着对老板负责的态度,沈昊军冒死试了试劝说:“易总,您要不要先跟思思小姐沟通一下?”   沈昊军太清楚易淮川独断专行的行事作风,尽可能找补,“万一演戏她喜欢的事呢。”   易淮川眯了眯眼睛,裹着夜风喃喃重复:“喜欢的事?”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深沉中带着一丝迷惑,似乎还有点不爽。   见易淮川有了一丝松动,沈昊军不敢再瞎指点,静静等待最终指示。   车子已经稳稳停在酒店门口,酒店里明亮的灯光照射在车外,透过后视镜,沈昊军看清了易淮川的脸。   他微侧着头注视着窗外,灯光在他的银边眼镜上折射出些许光芒,也落了些光线在他身上,在这清冷的夜里,如飘飘扬扬的雪花。   他挺拔又随意地坐在后座,如孤身登顶看雪的王者,矜贵冷峻,还有一丝孤傲落寞。   片刻,他开口,语气很淡,却不容置喙:“不用,不需要她理解。” 第7章   午后的阳光穿过大平层的玻璃窗照进客厅,给环形沙发和玻璃茶几都滚上一道金边,像情人的吻,明亮温柔。   苏曼曼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台笔记本写东西,她手速快,键盘被她敲击得噼啪作响。   坐在另一边的梁思思丝毫没被影响,轻轻翻了一页书,文静恬淡。   浅灰色的沙发上的两人,一个银色短发配朋克黑衣,一个黑色长发配白色长裙,意外和谐美好。   一阵电话铃响,苏曼曼烦躁地扫了眼茶几上的手机,从额头往上撸了一把刘海,抱怨道:“谁这么缺德,在我赚养老钱的时候来电话。”   苏曼曼并非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她除了带梁思思,平时也参与百鸣一些项目策划,刚就在修改下属发来的策划方案。   而她的特点之一,干正事时被打扰,必定脾气暴躁。   梁思思的目光还在书上,安抚也如她的气质,静静的:“肯定找你有事。”   苏曼曼将电脑搁在沙发上,捞起一直响铃的手机,颇不耐烦地扫了眼来电提醒。   “我哥。”她看向梁思思,耸了耸肩,脸上的不愉快消失。   梁思思轻轻一笑,继续翻书。   “哥,你找我?”苏曼曼打开盘在沙发上的腿,一边接电话,一边找被踢到沙发空的拖鞋。   拖鞋只找到一只,苏曼曼的动作就顿住了。   她侧眸看向一边安静读书的梁思思,稍稍挑眉,语气似揶揄像打趣:“你找思思?”   听到自己的名字,梁思思的视线从书本移动至苏曼曼身上,表情略迷惑。   “哦。”苏曼曼眉眼嘴角都是兴味的笑意,语气轻快,“我知道了,我一会带她过去。”   梁思思在刚刚读的页数上折了个小角,将书放在茶几上,问:“苏总找我?”   “嗯。”苏曼曼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唇角的笑意还在,“让我带你去……”   话未说完,她扫到梁思思刚看的书的封面,笑意消失殆尽,眼里全是惊异,声音不自觉拔高,“梁思思,我让你没事在家看看剧,你这看的什么玩意?!”   她用两只手指拣起书,仔仔细细打量,一字一顿读出封皮上的字:“微积分导论?!”   梁思思伸手拿过书,笑了笑,只是那笑带着几分苦涩与怅然。   她垂眸,点点头:“嗯,我年少的时候,很想上晏科大少年班,这是教材。”   她这两天看剧看的有些累,才将这书翻出来调剂一下。   这书她带在身边很多年了,每当觉得累或迷茫时,都会翻出来看看,调整状态。   “哈!”苏曼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踢掉穿在脚上的一只拖鞋,又将腿盘在沙发上,盯着梁思思,像审视。   “晏科大少年班,那不是易淮川那种变态学霸才能读的吗?如果我没记错,你考晏城影视学院是因为文化课不咋地吧?!”   她们是同宿舍但不同系的校友,两人当初聊过报考学校的原因。   苏曼曼纯粹是家族原因,苏爷爷是华国最早一批的经纪人,创立百鸣传媒公司后,带领整个苏家进了娱乐圈。   苏曼曼很喜欢养成的感觉,也励志做一名经纪人,只不过她是玩票性质,带人看缘分。   而梁思思当时的回答是——没办法考文化类大学。   梁思思将书抱在怀里,回忆了下那些年的经历,如实相告:“其实我成绩不差,只不过每到考试,梁夫人都让我帮梁心恬考,所以我的成绩都不是自己的。”   她的语气很清淡,声音也不高,好似平铺直叙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事实上,她确实不介意了。   最开始,梁家说梁心恬在外面流落多年成绩差,考不进好学校会被人笑话,请她帮帮忙。   梁思思自然懂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念及梁家对她的恩情,她点了头。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一切都只是个开始。   梁夫人第二次提出替考要求时,她拒绝过,梁夫人因此将她赶出梁家,后来是梁父在中间调和,承诺她只要继续帮梁心恬到高考,就当她还了恩情。   那一刻,她是心寒的,却又觉得解脱了。   现在,她不仅还清了梁父口中的恩,也在前两天还清了梁夫人口中的债,互不相欠,一身轻松。   梁思思说的风轻云淡,可苏曼曼却炸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叉着腰望向梁思思,语气急切暴躁:“什么玩意?   也就是说,你那垃圾成绩其实是梁心恬考的,而梁心恬一直塑造的学霸人设,其实都是用了你的成绩?!”   梁思思点头,仰头迎上苏曼曼犀利的视线,实话实说:“高考不是。她们应该知道高考作弊风险太高,梁心恬从高二开始将重心放在了学艺上,想走艺术学院。   后来,因为出演《年少时光》这部剧,她进了娱乐圈,就顺水推舟辍了学。”   也因此,梁心恬一直对外塑造天才学霸少女因痴迷表演放弃学业的人设。   “真特么不要脸,气死我了!”苏曼曼偏了偏头,尽力消化这个消息,“垃圾玩意,好意思炒天才学霸人设,好意思说你是替身!”   梁思思起身,走向苏曼曼,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别气了,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从进组开始,我跟她就在同一个圈子里,我不希望我们被动。”   苏曼曼缓了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回来,语气依然很冲:“她是不是不止干过这一件不要脸的事?!”   她眼神很凶,仿佛在喷火。   梁思思抿了抿唇,语气如水一般平静:“《年少时光》那部戏,是我试上的。”   闻言,苏曼曼又爆了句粗口,随后用手指戳了戳梁思思的肩膀,语气不善:“梁思思,你是傻逼吗?她要你的东西你就给?   怪不得你要离开易淮川,是不是听到传言,说易淮川喜欢梁心恬,啊?   她喜欢,你就让给她,不管是成绩,还是男人,是不是?!”   苏曼曼越说越激动,不知是不是气晕了头,她又撸了把银色短发,光脚在客厅转了个圈,远远盯着梁思思,继续语无伦次地教育,“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人!   她梁心恬算个屁!梁思思,我跟你讲,你特么给我好好演,一定要踩死梁心恬,把属于你的荣誉统统给我拿回来。   捧一个冒牌货,易淮川这种瞎了眼的狗男人,你也不能再要了,听到没有?!”   梁思思早料到苏曼曼知道这些会炸毛,所以这些年她从未提起,不过现在她要进圈了,作为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她不能再隐瞒。   她点点头,看向苏曼曼,眼眸清澈明亮:“当初想跟易淮川分手,确实是因为梁心恬。   不过这几天,我想通了。我分手,是因为易淮川不爱我,无关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值得我继续爱他。   而且,我把梁心恬的事告诉你,就是想在影视圈好好发展。”   苏曼曼哼了声,脸色稍霁:“算你识相!走,我带你去见我哥,他应该是想跟你谈谈后面的职业规划。”   两人一起下楼,苏曼曼开车,这次换了辆大G,配上她一身朋克风黑衣,十分霸气。   车子驶入主干道,苏曼曼的火气还未消:“不行,我想想就气,我得整整梁心恬那绿茶婊。”   “不气了,我不会让你白气的。”梁思思碰了碰苏曼曼的胳膊,安慰,“以前,是我不想惹事,能让就让,以后不会了。”   苏曼曼将信将疑地扫了梁思思一眼——   副驾驶上,一袭白裙的女人明艳美丽,虽然表情恬静,身上的光却掩藏不住,如车窗外的艳阳一样璀璨夺目。   苏曼曼是知道梁思思的能力的,只身进入不熟悉的话剧行业,短短两年,从零基础到拿到最佳新人奖,算行内佳话。   只是,她太低调,不愿被报道,才导致她空有一身本事却寂寂无名。   现在,她思想变了,愿意努力,也愿意争取,又怎会愁被大众喜欢。   不知为何,短短一瞥,竟让苏曼曼重燃了大学定下目标时的热血,有了梁思思肯定会发光发热,打脸梁心恬和狗男人的自信。   她一脚油门下去,点头附和:“我信你!也会陪你!”   阳光笼罩在身上,梁思思觉得心情也明媚起来,她正准备谢谢一直陪在身边的闺蜜,却又听到苏曼曼不屑地哼了声,傲娇又鄙夷。   “要是梁心恬敢让易淮川搞你,你就让我哥搞她!”   话音刚落,苏曼曼瞟了眼梁思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倏地一亮,“要我说,易淮川那狗男人还不如我哥呢。   思思,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哥?人帅钱多知道疼人,还洁身自好。而且我觉得我哥对你是不同的,你见他亲自见过百鸣的哪个艺人……”   见话题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梁思思赶紧打断:“别瞎说了,我很感谢苏总的。”   “行叭!”苏曼曼高深莫测一笑,点到为止。   大G在国贸商城门口停下,苏曼曼偏偏头:“Times咖啡,去吧,我等会来接你。”   “你不去?”梁思思开门的手顿了下,转头看过去。   苏曼曼用下巴指指放在中控上的手机:“我妈找我,估计又想给我介绍对象,我得带十个八个小狼狗在她面前晃晃去。”   梁思思对苏曼曼的话不置可否,无奈下车,独自一人去Times见苏程。   Times是晏城CBD顶级咖啡厅,装修清雅别致,主打会员制,名流政客都喜欢来这里。   梁思思报了苏程的名字,被服务员一路领到二楼包间。   推开门,梁思思一眼就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苏程。   大片的阳光倾泻过来,男人穿着蓝色西装,单手撑脸眺望远处的街景,白衬衫从手腕处露出一小节,阳光在钻石袖扣上折出光线。   虽看不清神情,依然让人觉得沉稳强大。   听到动静,他放下手臂,回头看过来。   看到她的那一刻,苏程神情未变,偏了偏头,示意对面,语气平常:“过来坐。”   没有惊喜,没有威严,平常得像熟稔的老朋友。   可事实上,梁思思最近一次见他,是两年前她和苏曼曼的毕业典礼上。   他的随意让梁思思的局促缓解不少,她冲苏程微微点头,礼貌地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意式特浓,不加糖?”苏程问得随意。   梁思思看向他,有些微讶异。   她们毕业那天,跟苏程喝过一次咖啡,她要的就是意式特浓不加糖。她没想到,时隔两年,苏程还记得。   “嗯。”梁思思点头。   苏程倾身跟服务员交代了两句,服务员领命离开。   梁思思坐得笔直,垂眸观察桌上那朵鲜红的玫瑰,揣测着苏程今天找她的目的。   苏程虽是她老板,可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是因为她签约后就转了话剧,不属于老板操心的范围。二是因为苏程跟易淮川一样,手上除了娱乐公司,还有很有其他产业,非常忙。   沉默是致命的,未免尴尬和有失礼貌,梁思思紧了紧交握放在桌上的双手,轻轻开口:“苏总,真的很感谢您当初为我保留合约。”   否则,她离开易淮川后,真不知该如何自立。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说这个。”苏程回。   梁思思抬眸,她眼里有疑问,水润的眼眸像清晨的林间小鹿,清澈又无辜。   恰好服务员过来上咖啡,苏程落在梁思思脸上的目光停了两秒,待服务员离开,他才将视线移开。   苏程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语气依然沉稳,像是随意聊了个话题:“你跟易淮川分手了?”   梁思思微愣,大脑有片刻空白,只定定地注视着苏程。   她想过苏程找她的各种缘由,唯独没想到是问她私生活。   苏程放下咖啡,回视她,目光平静,丝毫没有觉得不妥,显然在等答案。   同样在等答案的,还有刚从欧洲回来,被人约在Times谈事,刚巧路过包间的易淮川。 第8章   包间里阳光灿烂充足,绿植肆意盎然,装修清雅温暖,是个很容易让人觉得惬意从而放松下来的环境。   梁思思丝毫没能融入环境,挺直背脊望着面前的苏程,怔忡了片刻。   她是易淮川未婚妻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苏程是其中之一。   不仅因为他是她的老板,还因为他是易淮川的死对头。   他们之间的矛盾,梁思思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两人年少时是同学,后来易淮川去留学,苏程则留在国内。   易淮川归国后,铁血手腕对易氏大换血,成了晏城商界的风云人物,而苏程顺理成章继承百鸣后,也大幅度超越苏父一鸣惊人。   两人都是站在顶端的天子骄子,是晏城商界的传奇人物,易淮川深沉聪明,苏程成熟稳重,两人各有本事却势如水火,竞争多年也没未分出胜负。   说起来,梁思思到现在也不懂,她能继续待在百鸣的原因。   苏程明知道她是易淮川的未婚妻,还帮她无限期延长了合约。而易淮川那么讨厌她接触娱乐圈,也没废掉她和百鸣的合约。   她沉默,不是自恋苏程对她有意思,而是在思考,这份合约是否牵涉到两个男人的争斗。   而她跟易淮川的分开,又对两人的竞争有何影响。   梁思思理不清里面的门道,只将实情相告,轻轻应了声:“嗯。”   得知答案,苏程落在梁思思脸上的目光深了深,随后恢复沉稳淡定,劝慰道:“会遇到更好的。”   门外站着的易淮川,视线从梁思思身上滑到苏程时,沉沉的目光里有了寒意,但他未发表一言,便不动声色地离开。   “易淮川昨天追加了对《最佳演员》节目的投资,为了将你除名。”包间里,苏程看向梁思思,换了个话题开口。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像是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听在梁思思耳里,却让她全身发冷。   都已经分开了,易淮川还要为了梁心恬,对她赶尽杀绝?!   想想前两天,她在梁家对梁心恬说的狠话,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脸上火辣辣的疼。   打她脸的不是梁心恬,是她真心陪伴了四年,又惦记了整个青春的易淮川。   苏曼曼一直说易淮川眼瞎,梁思思觉得可能真正眼瞎的人是自己。   她眼里那层薄薄的光暗淡下去,鸦羽般的长睫也落了下去,似馥郁的栀子花终于不堪重负,垂下了身姿。   见梁思思情绪不对,苏程放下手中的咖啡:“你没问过易淮川,他不让你进娱乐圈的原因吗?”   还需要问吗?梁心恬前脚对她说的话,易淮川后脚就帮她兑现了。   如若说,此前她内心深处还存在着一丝易淮川另有他因的幻想,现在那幻想如泡沫一般在她眼前破灭了。   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双手捧在咖啡杯上,像是要汲取一丝丝温度,低低回应:“我知道。”   苏程的目光从她失了光彩的脸上,转移至她局促的双手上。   沉默片刻,他端起咖啡抿了口,随后道:“我当年为你保留合约,跟易淮川无关。同样的,你去《最佳演员》的事,也不要因为有易氏的打压而担心。   你按时进组,在组里遇到任何困难,百鸣都会为你解决。”   苏程看向她的目光很静,说这段话的语气也很淡,甚至连措辞都很官方,没有丝毫的深意,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梁思思内心的凉意被人温暖,无措被安抚,像在寒夜里行走的旅人突然被迎接到一所温暖的房子里。   那是她一直渴望的归属感。   自哥哥离开后,再也没人跟她说过一句类似“我在你身后”的话,苏程是第一个,虽然只因公事。   有那么一刹,梁思思从内心涌上眼眶的热意,差点让她失态。   她感激地点头:“我会好好努力的。”   “我信你。”苏程答。   两人达成共识后,如苏曼曼预料那样,后面苏程听了她关于在影视发展的想法,并在职业规划上给了些建议。   苏程毕竟出生娱乐圈世家,眼力见识谈吐皆是不俗,短短交流,梁思思受益良多,心中豁然开朗。   这感觉就像,原本她要走的路被迷雾笼罩,而苏程就是一道光,四两拨千斤将迷雾拨开,露出面前的康庄大道来。   Times咖啡馆二楼是四个包间,梁思思他们斜对面的包间里,易淮川刚跟对方达成了基本协议。   “易总,真的很感谢您历年来对石杨县的捐助,我代表村民和孩子们感谢您。”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起身,满怀感激地伸出手来。   易淮川也起身,伸手与他短暂相握。   中年男人收回手,转身从椅子上拿起公文包:“对了,易总,孩子们又给您写信了。”   他将一个鼓鼓当当的透明档案袋递过去,里面是些折叠起来的的信纸,花花绿绿的,像小孩子喜欢的糖果纸,童趣又纯真。   沈昊军接过,朝对方礼貌一笑:“石县长,后续的事,您跟我联系就行。”   石县长很懂行地点头,提起包恭谦道别:“易总,那我就不耽误您了,再次感谢!”   易淮川微微颔首。   待人离开,他侧头看向窗外,端起咖啡轻抿一口。   他的目光又平又淡,整个人虽被阳光罩着,却依旧呈现出如雪松般清冷矜贵的气质,让人看不透。   “易总,这信?”沈昊军举起手中的档案袋,问。   易淮川目光未动,依旧盯着窗外,声音仿佛也从远处穿山涉水而来,是看破一切的淡漠疏离:“你看着处理。”   也就是,他不会看的意思。   沈昊军不是很懂他们易总的想法——明明每年都往石杨县捐助投资不少钱,你要说他是为了名,可除了石县长,谁都不知。   要说他对那里有独特的感情,他从不过去看一眼,对孩子们的来信也漠不关心。   真是矛盾。   “那月明庄园,您要去看看吗?”沈昊军再次试探。   易氏对石杨县的投资中有个月明庄园,多年建设和打造,今年终于可以对外营业了。   这庄园的地址是易淮川选的,连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   石县长此次来,除了拿到今年的投资外,更想邀请易淮川去看看成果。   易淮川那会没给答复,但沈昊军觉得月明庄园对他应该是不同的,才再次重提。   “不去。”易淮川放下咖啡,起身稍微整了下袖口,语气寻常平淡,“让他们照顾好那片小雏菊。”   沈昊军应道:“好的。”   易淮川往外走,沈昊军赶紧跟上,想到刚才会面过程中收到的信息,他忐忑地唤了声:“易总。”   包间的门打开,易淮川停步,扫了沈昊军一眼:“说。”   “《最佳演员》节目组那边来了消息,苏总亲自保了思思小姐,苏总还说……”沈昊军停在易淮川身边,硬着头皮汇报,“您追加多少投资,他双倍奉陪。节目组问怎么办?”   易淮川目光微微一沉,还未开口,斜对面包间的门打开。   下一秒,沈昊军口中的主角苏程出现,跟他并肩而行的,是一袭白裙的梁思思。   两人视线相交,低声交流,一个高大挺拔,一个清秀漂亮,画面感十足,登对般配,像出席盛典的一对璧人。   直至他们察觉斜对面的视线,纷纷驻足看向对方。   时间如他们的动作一般,在这一刻停滞。狭长的走廊里,四人的视线相交,却无人开口,唯有微妙暗涌的空气在流动。   连走廊的绿植,似乎都收起了展开的枝叶,缩进了角落。   梁思思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易淮川——   他着一件质地良好的黑色长风衣,清隽挺拔,白衬衫黑领带一丝不苟,如他本人一样严谨规整,极致的颜色对比给他增添了禁欲。   只立在那,矜贵迫人的气势便如高山之巅的雪松,让人无法忽视。   有那么一瞬,她慌了神,下意识想往旁边挪一步,离苏程远一些。   但很快,她镇定下来,蜷起的手指缓缓展开,试图抬起的脚也定住。   她跟易淮川已经分手,现在跟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更何况她与苏程清清白白。   他们同在晏城,今后一定还会再见面,她总不能次次躲避逃走。   过去四年,她从未做过对不起易淮川的事,今后也不打算跟他有交集,坦荡面对更自然。   思及此,梁思思大方迎接易淮川递过来的目光,不避不让。   过道里寂静无声,暗潮涌动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   “思思。”片刻,易淮川开口唤她,凉薄的语气里有命令,“过来。”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冬夜冷雨,寂寂无声却让人发寒。   长久的习惯宛如深入骨髓的意思,他一个眼神都让梁思思想要妥协退让,更何况他还明确下令让她过去。   如若她一人,她可以转身就走。但现在苏程还在,她怕自己一言一行会给他带来麻烦。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身侧的苏程轻笑了声。   “易总对我的女伴未免霸道了些。”他语气不重,但气势很足。   他的发声让成功让易淮川转移了视线。   两个男人目光交汇,明明安安静静,却仿佛一时间有电石火光在两人间迸发涌动。   “苏总还有关心别人家事的习惯?”易淮川轻眨了下眼,淡漠的目光里有沁凉的寒意。   苏程不以为意,勾了下唇,颇具深意地反问:“家事吗?”   易淮川身上的寒意陡然一重。   眼见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梁思思赶紧看向身侧的苏程,低声请求:“苏总,我们走吧。”   苏程丝毫不念战,立刻迎上她的视线,再没对上易淮川的暗流涌动,点头应允,温和回:“好。”   得到应允,梁思思立刻离开,苏程不紧不慢地尾随其后,像一位忠心的守护者。   两人的身影很快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但易淮川的视线还停留在梁思思离开的位置。   他没开口,亦没动,好似对两人的离开无动于衷,唯有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水,表面平静,内里却叫人望不见底,不知蕴藏着什么情绪。   沈昊军小声开口:“易总。”   “嗯。”易淮川收回视线,抬步朝外走,未对刚才的短兵相接发表任何看法。   直到他们的车子驶上主干道,拿着iPad处理公事的易淮川才冷不防地发声:“让她去。”   沈昊军品了品,才发觉易淮川在回答他在包间门口提出的问题。   “易总,您是说让思思小姐去《最佳演员》节目组吗?”沈昊军不敢妄断,只能求一个确切答案。   毕竟,屡次让剧组对梁思思除名的,正是他们易总啊。   难不成刚刚那一幕让易淮川改变了想法?可面对竞争对手,按理应该继续阻止梁思思进组才对啊?   只要事关梁思思,沈昊军便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智商在急速下降,只能像个刚入职的小助理,等待着易淮川明确指示。   易淮川的目光还在iPad屏幕上,手指滑动的速度也丝毫未见减慢,仿佛只是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决定。   “让她去,等她头破血流,就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音量不高,却坚定。   像利剑出鞘,轻微响动中是满满的肃杀之气,带着一击即中的笃定。   只听声音,沈昊军便全身一凉。   易淮川断言的事,基本没有落空过,上一次他用这种语气下论断,是他父亲借口带着继母去国外旅游,实则想要拉拢股东架空他。   那时,易淮川也是这三个字——让他去。   然后,他父亲就再也没能回到国内来,自然也再不能插手易氏。   沈昊军实在不敢想,等待梁思思的,到底会是什么可怕的事。 第9章   前方的路有多难走,梁思思暂时不知道。因为现在的她,每天都在为参加节目关注眼下——   看了几天剧后,她觉得不够,主动跟苏曼曼提:“我想请个表演老师给我上课,你有推荐吗?”   苏曼曼眸光一亮,挑了挑眉:“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她大手一挥,直接在百鸣给梁思思安排了一个突击培训班,不仅包括影视表演课程,连如何面对镜头,如何回应采访都一应俱全。   理论与实践结合,从早到晚,安排的满满当当。   梁思思本就喜欢表演,再加上刚分手容易胡思乱想,她借机沉下心,像海绵般竭尽全力地吸收着知识,累且充实。   本以为会维持这种生活到进组,却不想在几天后的夜晚,她的手机忽然响起阵雨特效。   听到来电铃声,梁思思着实愣了会。   她喜欢雨,因为她永远记得易淮川曾在年少的雨夜,给过她温暖和救赎。   将雨声特效设置成他的专属铃声,也是在一个雨天——   那是她搬到半山墅的第五天,也是易淮川外出的第五天,她大概猜到他避开她的心思,低落又难过。   傍晚时分,来了一场雨,念及往事她心情更差,便躲到花房看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靠在藤椅上快要入睡时,易淮川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双手撑在藤椅上,微微俯下身,以一个暧昧又亲昵的姿势将她半圈在怀里。   “喜欢雨?”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如玻璃房外的雨,丝丝扣扣浸入她的心里,让她低落的心怦怦直跳。   她倏地转身,仰头望向他,因为动作太急,唇瓣不小心擦过他的下巴。   像暗示,似邀请。但实际上,她只是太惊喜。   易淮川的眸色深了一层,随后便捉住了她粉嫩的唇,再然后的一切水到渠成。   窗外是淅淅沥沥雨声,屋内是光影交叠的两人。   那晚的易淮川喝了酒,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恰好给足了她所有需求。   前半夜,他们挥汗如雨,彼此交融,将最隐秘的自己交给对方,久久不息。   后半夜,两人同床共枕入了眠。闻着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体温,梁思思觉得异常满足和心安,连窗外的雨都柔软如江南。   自那时起,阵雨与她而言,有了更加不同的意义。   过去四年,她最开心的莫过于听到阵雨铃声,好似这样不仅代表他主动想她,他们还有了共同回忆。   只不过,易淮川找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不可能是因为想她。   他更不可能懂得这阵雨的含义。   当下这阵特效,如同真实的阵雨一般,淅淅沥沥下在她的心湖里,让原本平静的水面有了起伏与波动。   梁思思调整了下情绪,按下接听键。   “爷爷病危,想见你。”电话那头,易淮川的低沉疲惫,似在磨难中历劫。   短短七字,像一阵惊雷劈在梁思思的头上,她心中纷乱的思绪瞬间消失殆尽,唯剩下担忧。   易爷爷几年前查出癌症,年纪大了,阿尔兹海默症也越发严重,一直在晏城军区疗养院。   她没有搬离半山墅前,每周末会去看爷爷一次,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陪他晒晒太阳,说说话。   一老一小,一个说一个听,也不知是谁慰藉谁。   跟着易淮川的四年,她能撑过来,除了内心深处对他的爱,就剩下爷爷给的希望和温暖了。   订婚前期,爷爷曾在书房语重心长地问:“淮川这孩子心性冷,要慢慢捂,你愿意吗?”   那时,她红着脸低着头没说话。   洞察一切的爷爷爽朗地笑了笑,连着赞叹三句“好啊!”   随后,爷爷又盯着她和蔼嘱咐:“如果你觉得委屈,随时可以离开,明白吗?”   订婚后,爷爷也总是站在她这边,不仅要求易淮川花时间陪她,还鼓励她培养兴趣爱好,让她爱情和自己两手抓。   她的一生,遇人良多,但真心为她好的,不多。   爷爷虽有些独断专行,但从未伤害过她,尊重她的想法,也给她留了后路。   对那个老人,她是感激的。   只可惜,老人在他们订婚后不久,就被送到军疗院治病了,随着阿尔兹海默症加重,连认人都变得困难。   梁思思坐上出租车才收回神思,给外出的苏曼曼报备了声,直奔军疗院而去。   晏城的春夜还有些冷,她双手抱胸,想要攒住向外流逝的体温。   爷爷时日无多的消息,她每次去看他,医生都会交代,让他们尽可能满足老人的心愿。   爷爷为数不多能认出她的时间,就是问她跟易淮川什么时候结婚。   那时,她是很想跟易淮川结婚的,觉得有了那一纸证书,所有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但易淮川无意,她再努力也白费。   每一次,为了宽慰爷爷,她都说快了。   而如今她终于明白,如果没有爱,结婚证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脆弱无力,什么都保证不了。   现在爷爷病危,她跟易淮川也最终分道扬镳,恍惚间,梁思思有了物是人非的怅然与难过。   军疗院集治疗与疗养与一体,山清水秀、环境温馨,不像医院,更像休假山庄。   因为常来,梁思思很熟悉,下了车,直接去了抢救室楼层。   空旷明亮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唯有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在静静流动。   梁思思远远便看到易淮川——他披着一件黑色大衣,曲着双膝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交合撑着腿,抵在垂下的额头上。   背微微弓着,像是高山上的雪松被压弯了枝丫,沉寂且落寞。   她没见过这样的易淮川,以至于站在走廊上愣了会。   “思思小姐。”站在一旁的沈昊军看见了她,喊了声。   闻言,易淮川放下手臂,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没戴眼镜,眼眶有些红,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休息不够。   只那一双深邃的眸,依然如深不见底的海,幽深安静。   明明是轻飘飘的视线,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层层逼近,像能洞察人心思似的,叫梁思思的心却莫名一紧。   她朝沈昊军微微致意,走了过去。   抢救室大门上方的灯亮着,发出刺眼的红光,给人平添紧张和忧虑。   应该是易淮川安排过了,这一层唯有爷爷的抢救室在工作。见她过来,沈昊军也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很快,整个楼层只剩下她跟易淮川两人。   隔得近,易淮川身上清冽的味道传入她的鼻翼,某些熟悉又遥远的感觉渐渐靠拢,将她笼罩其中。   沉默安静的氛围里,梁思思只觉身上每寸皮肤都变得敏感,全都能感知他的存在。   她站在抢救室门口,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难捱的煎熬。   她能察觉易淮川的目光落在了她背后,那视线如有实质,带着沁凉的寒意。   梁思思只觉全身更冷,她藏好局促与尴尬,与易淮川隔了些距离坐在长椅的另一边。   许是离得更近,那寒意更甚,她不由抱起双臂,轻轻搓了搓。   “爷爷怎么样了?”   梁思思仰头望着手术中的红灯,轻轻问。   像没话找话,又似纯粹担心。   只是,无人应答。   轻微的回声如沉默的尴尬在走廊里荡开,像在嘲笑她的自说自话。   梁思思抿了抿唇,微低下头,将双臂抱得更紧些,安静等待。   仿佛这样,就会更暖和,也会更心安。   在她以为会沉默无言到抢救室的大门打开时,怀里忽然一重,紧接着从手臂传来的暖意渐渐攀升至全身。   是易淮川将大衣扔给了她。   “穿成这样就出门?”   他侧头看她,眼神很淡,语气凉薄。   梁思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才发现走得太急,她身上只着单薄的睡衣。   怪不得一路上都觉得冷。   她没拒绝易淮川的好意,将带着他体温的大衣披上了身,主要是在外面穿睡衣确实不雅观。   “谢谢。”   易淮川收回目光,又恢复最初她见到的姿态,曲肘撑着双腿,低着头,闭目等待。   只不过此刻的他,没了大衣,单着一件白衬衫,矜贵疏离的气质更为明显。   梁思思安静等在另一边,与他形成独立的两个世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抢救室的红灯持续亮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灭,灭的时候又是什么结局。   这种漫无止境又不知结果的等待,像极了她曾等待易淮川爱上她。   迷茫且焦灼,让人心里发慌。   梁思思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轻轻出声:“爷爷会没事的。”   不知是说给易淮川听,还是单纯安慰自己。   “嗯。”易淮川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放下手臂,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随口道,“他说想看着我们结婚。”   梁思思心里“咯噔”一声。   她正欲开口,抢救室的大门被推开,穿着手术服的焦院长出来,易淮川起身上前,梁思思也紧跟上去。   “血止住了。”焦院长冲易淮川道。   梁思思悬着的心落地,暗暗出了口气,一晚上的担忧如云烟见光,渐渐消散。   “老爷子之前一直采用中医保守治疗,现在的抢救有一定的创伤性。”焦院长话里有话。   担忧如云烟般再次聚拢,梁思思下意识看向易淮川。   他幽深的眼底藏着未明情绪。   “淮川,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焦院长意味深长地望向他。   易淮川点头,随后侧眸看了一眼梁思思。   许是习惯使然,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梁思思立刻懂了:“你去吧,我陪着爷爷。”   易淮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而后跟着焦院长走了。   易爷爷被转入高级病房,梁思思陪着进去。   不多时,谈完后续的易淮川推门进来——他重新戴上了眼镜,但没能遮住眼底的黑青,身上的白衬衫也多了两道褶皱。   他惯在意整洁干净,此刻却没能顾及上。   “你要不要先休息会?”梁思思问。   爷爷未醒,她不想跟易淮川单独相处。何况,爷爷入住的是高级套房,病房隔壁有休息间,很方便。   “不用,我们谈谈。”易淮川拒绝得很果断,停在病房门口,迎视着她,很明显在等她出来。   梁思思看了爷爷一眼,老人面容枯瘦,紧闭的双眼深凹,尽显疲态,再也没四年前精神矍铄的风采,好似随意一点意外就能将他带离这个世界。   许是手术不适,昏迷中的爷爷也蹙着眉头,梁思思不想影响爷爷休息,起身跟着出去。   沈昊军见两人出来,自觉进了病房并关上了门,将绝对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易淮川率先坐在沙发上,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他气势强,举手投足间的动作皆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   梁思思抿了抿唇,垂下目光,在他指定的座位坐下。   客厅里很安静,唯有墙上滴答作响的时钟在走。   一下一下,像她心跳的频率。   昏黄氤氲的灯光罩下来,地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是在昏暗光影中轻轻拥抱交融,亲昵暧昧。   易淮川身上的清冽气味趁势席卷过来,似要将她包裹。   梁思思不想分神,强迫自己看向易淮川。   他们之间能谈的,只有名存实亡的感情,她不愿在爷爷病重时再生枝节,委婉拒绝:“有什么回头再谈吧。”   “是爷爷的意思。”   易淮川太聪明,一眼看穿她的顾虑。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幽深的目光将她精准捕捉,如他的话一般,堵住了她所有退路,让她无处可逃。   梁思思闪躲不掉,只能虚撑着,与他对视。   易淮川终于满意,轻启薄唇,低沉的声音划破静默的空气,“周五我们把结婚证领了,婚礼我会安排。” 第10章   梁思思的瞳孔倏地放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了震惊与讶异。   周五领证?!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分手状态,还是他压根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也是,他们在一起的四年,她何时有过主导权。   她还未开始演话剧那会,整天待在半山墅太冷清,养了只小橘猫作伴。易淮川看见,直接叫她处理掉。   她觉得他无理,与他对峙,表明坚持:“我喜欢,我想养。”   易淮川的语气与目光一样淡:“你试试。”   那时的她,骨子里还有一份小小的倔强,真的试了。   第二天,她再也没见过那只猫,时至今日,都不知它是生是死。   这种事发生两三次后,她便懂得了一个道理——易淮川没点头的事,不管她放弃或坚持,都只能是同一种结局。   易淮川决定的结局。   因此,易淮川提出让她放弃影视表演时,她连反抗都没有。   明明知道是同样结局,她为什么要惹他不高兴?   可现在不同了,她不用再考虑他的情绪了,可以坚持自己的内心想法了。   “你是不是根本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梁思思敛了下外泄的情绪,尽量放缓放平声音问。   易淮川剑眉微拧,像是疑惑,又似不满。   他没开口,但答案却不言而喻。   梁思思在心中自嘲一笑。   果然,他根本不在乎,也不在意她说过什么。   她两次提分手,易淮川压根没当回事。她这些天的悲伤难过,像一场自导自演的舞台剧,台上的主角只有她,易淮川没参与,甚至连观众都不愿当。   多滑稽,多可笑,可又多真实。   胸腔里的酸楚如雨雪遇见冷空气渐渐凝结,感触被短暂麻痹。   梁思思换了个问题,语气还是淡淡的,却多了几分讪意:“我为什么要跟你周五领证?”   易淮川怔怔地望着她,这次答得挺快,坚定坦荡:“我明后天有个收购案要处理,没时间。”   话音落下,病房里静了一瞬。   梁思思哑然。   她在质问,她凭什么要跟他结婚,结果易淮川在答,领证要看他行程。   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他是情商太高还是太低,总能避重就轻揭过她在意的所有点,用完美逻辑堵住她的话。   他永远都活在他的世界,用他的方式处理所有事,不愿来她心里看一眼,也不愿考虑她话中的暗示。   她也努力配合、试图接近过他,但他的心门永远对她关闭,她有心无力。   梁思思只觉得压抑铺天盖地地袭来,叫她很疲惫。   她往沙发上靠了靠,想拉开与易淮川的距离,也让自己能理智清醒一些。   不知是否屋内空气流通不畅,易淮川给的强势压迫,如进行不下去的话题,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的情绪像一只气球,经年累月慢慢注入空气,渐渐撑至极限,让她的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   第一次,不知是无畏,还是愤怒,梁思思没了怯意,直勾勾地盯着易淮川,将心中的不满宣泄出口:“为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她神色冷凝,视线也有些强硬,没了平日里的柔和温顺,反而显得咄咄逼人。   易淮川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她,眉头又蹙起,与她对视的目光沉了些。   两两对峙,梁思思能感受到易淮川释放的寒意和迫人气势,但满腔热血铸成了她临时的铠甲,让她没有躲避。   想要什么都要争取,自由也一样。   易淮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会,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施舍的大度:“你定时间。”   很好,又完美跑偏。   梁思思气极反笑,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比了一个“三”,缓缓开口:“易淮川,这是我第三次提分手,不是闹情绪,也不是欲情故纵,你明白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速很慢,像是故意将话一字一句说清楚,“所以我不会跟你领证,周几都不会!”   掷地有声的话,将屋内的空气冻结。   屋内的灯光很暗,虚虚地笼罩在易淮川身上,让他身上的威严更甚,犹如黑云压城。   他盯着她的目光沉沉如海,里面跳动的是难以克制的怒意,仿佛下一秒,那怒意就会变成摧毁一切的狂风骤雨。   梁思思用毕生的勇气和坚强铸成壳,试图抵挡住来自易淮川的压力。   不太管用,她能感受到那层壳摇摇欲坠,很快就会摧枯拉朽般坍塌。   她下意识想逃,但忍住了。   这事,今天必须有个定论,她不可能再演独角戏。   她直直地迎视易淮川幽深迫人的目光,眼底清明一片,再没因爱意而在的妥协。   “因为想进娱乐圈?”易淮川眯了眯眸子,低沉的声音里是岑冷寒意。   梁思思觉得很累,以前她希望易淮川懂她话中深意时,他永远就事论事。   现在,她只是就事论事,他又破天荒揣测她另有深意。   或许他们真的不合适,连频道都对不上,仿若在鸡同鸭讲。   梁思思垂眸,吐了一口浊气,正欲说得再浅白坚定些,易淮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短短两字,倨傲中带着笃定:“可以。”   梁思思倏地抬头,眼底有藏不住的诧异——   易淮川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没了初见时的疲惫与落寞,以一种上位者强势倨傲的姿态面对着她。   他眼底晦暗未明的情绪还有,但相较刚才,淡了许多,生出些势在必得的坚定来。   视线相交,易淮川放缓口吻,更为详细明确地强调了一遍:“我同意你进娱乐圈。”   四年前,他的一句不喜欢,她放弃了影视表演。   四年后,为了结婚,他松了口。   她的人生与梦想,总在他的一言一语中被扭转偏离。   她是因为爱他,而他呢?   因为梁心恬,因为爷爷,从来没哪一次是因为她。   为了他的目的,他从未考虑他的决定会不会伤害她。他对她没有爱,丁点都没有。   最后一股气注入,梁思思心中的气球爆裂了。   伪装的坚强彻底崩塌,强撑的盔甲散落一地,梁思思蓄在眼底的泪无声流下,声音里是颤抖的哽咽:“跟我进不进娱乐圈没关系,是因为你不爱我,我也不想爱你了!”   差不多的话,她前段时间对他说过一次,那次他们隔着电话,她还喝了酒,不算清醒。   而易淮川,也没当回事。   现在,她当着他的面又重复了一遍,原以为有了之前的铺垫和调整,她会镇定不少,但如剜心般的疼痛骗不了人。   放弃一段感情,忘记一个人,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他偶尔的温柔相待,他们不多的共处,她的欣喜与低落,那些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是她逝去的青春。   心中的酸涩蒸腾而上,全部化成眼泪,汩汩外流。   梁思思不想哭,但没忍住,她别开脸,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两下。   不抵用,温热的眼泪继续淌下来,她干脆用双手盖住脸,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找寻一点安全感。   闭上眼,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易淮川的身影。   他在瓢泼大雨中低下身查看她的伤势,安抚道:“坚持一下,我背你去医院。”   他在温暖如春的花房里抱住她,覆在她耳边问:“喜欢雨?”   她今年生日,他送了一条定制小雏菊项链,她问原因,他答:“像你。”   ……   那些片段,她在脑海里描绘了太多遍,以至于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回忆起全部细节。   而现在,她要忘掉这些饮鸩止渴的一切了,连同她曾经的期盼与爱意,通通丢掉。   心像破了个洞,呼啦啦地灌着风,又冷又痛。   梁思思将头埋在膝盖里,再难以自抑,小声呜咽出声。   她不想将场面弄得如此难堪的,更何况还在爷爷的病房外,但情之所至,她没办法。   不过这样也好,她相信易淮川现在可以明白,她所言非虚。   确实,易淮川看清楚了。   刚刚,透亮的泪水浸润了梁思思的眼,她眼底悲怆一片,失了光华。   如那日戏里的替身一样,是对爱人彻底失望后的反应。   脱离预估判断的失控,让易淮川心中升起烦闷与不安,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又蜷缩在沙发上,痛哭出声。   看着她虚弱无助的样子,他只觉心烦意乱加重。   易淮川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他不想看她哭,也不想听她说分手。   或者说,他讨厌失控。   易淮川闭了闭眼,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画面——   那是他们的一次事后,黑暗里,梁思思抱着他的胳膊问:“易淮川,你会跟我分手吗?”   “不会。”   “我也不会。”梁思思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欣喜,“如果哪天我跟你提分手,不要信,抱抱我就好了。”   为了让她安分睡觉,他将她圈在怀里,问:“这样吗?”   “嗯。”   回忆结束,易淮川起身,在梁思思身边坐下,什么都没说,像那晚一样,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   “别哭了。”他道。 第11章   后背抵上坚硬的胸膛,梁思思身体一僵,还未来得及动作,温热的掌心盖在了她的发顶。   “别哭了。”   低沉的声音从耳膜传入,轻轻包裹在她破碎的心上。   温柔有力,带着极强的治愈力量。   发顶的温度输送至心间,发热发烫,让她忧伤情绪中的委屈,如九曲黄河夹杂厚重泥沙,滚滚而来。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独自一人舔舐伤口时也没什么,但一旦有人给你怀抱,你就会委屈翻倍。   如若那怀抱是你最珍视的人给的,那委屈便会无穷无尽侵蚀你。   易淮川让她别哭了,但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袭来,如高山上经久未化的积雪,将她笼罩其中。这是她肖想了多年的港湾,像是带着魔力,要吞噬她全部的理智,将她溺毙其中。   梁思思知道不该贪恋这份虚妄的安慰,抬头试图挣脱出来。只刚刚挺直背脊,易淮川便板正她的肩膀,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   霸道强势。   猝不及防的身体相贴,梁思思抵在他的肩头怔忡两秒,无法控制的泪水滴落下来,浸入他纯白的衬衫。   他轻轻在她背上拍了,还是那句:“别哭了……”   后面应该还有话,但病房门不合时宜被打开,沈昊军微微急切的声音出现:“易总,易老先生醒了。”   梁思思一惊,抓住悄悄溜走的理智,迅速回神。   她赶紧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随后退出易淮川的怀抱,背对病房门而坐,没敢抬头。   易淮川倒是不慌不忙,任由她动作结束,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易总,对不起。”沈昊军立在门边,为刚刚的莽撞道歉。   纷乱的思绪被尴尬代替,梁思思趁机起身,低着头往病房走:“我去看爷爷。”   沈昊军赶紧让至一边。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梁思思微微慌乱的背影上,直至她进了病房,他才扫了眼沈昊军,朝外偏了偏头,凉薄地道:“出去。”   沈昊军领命离开,易淮川起身,跟着进了病房。   “爷爷。”梁思思坐在病床前,轻轻唤了声。   老人望着她的眼睛:“哭了?”   声音里还带着术后的虚弱和疲倦,但关心却显而易见。   梁思思心中酸涩,一时没忍住,眼底又泛起热意。   她正想找什么借口搪塞,易淮川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平稳淡定:“嗯,担心您。”   梁思思侧眸——   易淮川扯了张椅子放在她身边,与她挨着坐下,幽深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   动作行云流水,眼神自然坦荡。   梁思思抿了抿唇,默认了他的谎言。   “不值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爷爷抬手想安抚梁思思,力气不足,微微一抬又落回到床上。   爷爷有意掩藏,但梁思思却看得清楚,心中泛起的担忧覆盖了此前的尴尬。   “焦院长说您手术很成功。”她挤了点笑意,安抚爷爷。   可惜,杀伐果断、历经沉浮的爷爷年轻时就非普通人,不记得人时还能被哄哄,清醒状态下想骗他太难。   爷爷递给她一个和善的眼神,领了她的好意。继而侧眸看向易淮川,开门见山:“小焦怎么说?”   闻言,梁思思下意识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只在手术室外听到两句,易淮川在焦院长办公室聊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不过她多少能猜到些,如若不是爷爷时日不多,他不会急着跟她领证。   易淮川微微垂眸,神情较刚才暗了不少。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不会回答时,他忽然抬眸回视爷爷,沉沉回复:“一到三个月。”   梁思思心里“咯噔”一声,倏地看向爷爷。   因为长期病着,爷爷壮硕的身材变得瘦弱,蓝白色的病服套在身上显得松垮空荡,满头的银发因手术被剃光,脸上泛着病态的白,形销骨立,脆弱得可怕。   听到生命周期宣判,爷爷深凹的双眼里,目光静静的,没什么变化。   仿佛到他这个阶段,没什么可以再影响他的情绪,生死亦然。   但梁思思却做不到淡定,悲伤压抑层层逼近,熟悉的无力感渐渐朝她袭来。   她不记事时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独子拉扯她和哥哥长大,九岁那年,母亲查出胃癌,因为不想浪费钱,母亲放弃了治疗,最后是活活饿死的。   她至今还记得,母亲离世当天将她和哥哥喊到床前,流着泪虚弱地朝他们道:“妈妈对不起你们,小行,我走以后,你好好照顾妹妹。”   她还没来得及跟母亲好好道别,她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医生给母亲的宣判,也是一到三个月。   而母亲从查出病症到离世,也真的只有一个月,之后,他和哥哥就成了孤儿。   一到三个月,多耳熟的时间。   熟悉的经历让梁思思的悲伤加剧。   许是情绪太过外泄,爷爷安慰她:“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爷爷的命数到了,不要难过。”   梁思思没回应,低着头兀自悲伤。   “淮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影响自己的人生。”爷爷看了她一眼,又盯着易淮川嘱咐,像是交代后事,“思思是个好孩子,你要记得我的话,好好对她。”   “好。”易淮川不动声色地应道。   他的声音太平淡,很让人怀疑他在敷衍。   梁思思怕爷爷看穿,心下一急,顾不到刚和易淮川的对峙拉扯,下意识接茬:“淮川对我挺好的,我说想去娱乐圈发展,他也同意了。”   她不擅长说谎,只能真真假假串着来,否则以爷爷的精明,定能拆穿。   “是吗?”爷爷略显浑浊的眸子亮了一瞬。   易淮川朝她瞥了一眼,幽深晦涩,叫人摸不着情绪,她心里直发虚。   她像个赌徒,孤注一掷地撒出去全部筹码。   如若易淮川不配合,她就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没安慰到爷爷,还会适得其反。   但她太知道濒死之人的遗憾了,所以想都没想就出言了。   妈妈为了她和哥哥,放弃了治疗,哥哥当年选择离开,也是不想拖她后腿。   在他们心中,她永远高于他们自己。   但他们都不懂,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他们高于她自己呢。   如果能让他们在身边待得久一点,苦一点累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梁思思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下意识看向易淮川,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请求。   易淮川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他抓起她拳在身侧的手,回道:“嗯,我们打算结婚了。”   他动作自然,幽深的眸子里染上了柔意,连出口的声音都轻缓不少,温柔深情。   梁思思怔住。   她从不知,易淮川的演技如此精湛。   跟她的紧张忐忑不同,他撒谎时淡定沉稳,似乎丝毫不在意她会揭穿。   也是,她对他向来百依百顺,什么时候敢忤逆他。   他确有这个自信与资本。   “是吗?”   爷爷还是这两个字,但言语中露出喜意,这一次是问她。   梁思思蜷了下被易淮川窝在掌心的手,看向爷爷。   爷爷眼底的光更亮一分,形同枯槁的脸上也有了浅薄的笑意,是真的高兴。   梁思思顿觉有些骑虎难下。   第一个慌是她撒下的,易淮川难得配合了她。   现在要自己拆穿吗?   在外间信誓旦旦说的分手,在这一刻全成了悬在她脸侧的巴掌。   看到爷爷眼里的希冀和惊喜,她接受了打脸的事实。   “嗯。”梁思思点头。   声音不高,还垂下了眼眸。   她只是心虚,但落在爷爷眼里,却是娇羞。   “好啊!”爷爷长长的喟叹一声,似感慨像满足。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我这里有护工,用不着你们。”爷爷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撵人。   梁思思低着头没回话,反倒是易淮川牵了牵她的手,低沉出声:“回去睡吧。”   梁思思抬眸,易淮川正凝视着她,语气虽淡,却透着关心,仿若他们真是一对恩爱伴侣。   微微的诧异过后,她猜易淮川应该想避开爷爷跟她商讨刚刚的谎言,便跟着起身朝爷爷道别:“爷爷,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爷爷轻轻颔首,而后闭上了眼睛,很显然是让他们快走的意思。   易淮川走在前面,因为相牵,梁思思被迫跟在后面。   他身形挺拔修长,肩背挺阔,一举一动间露出矜贵气质。   昏黄氤氲的灯光下,梁思思生出些恍惚的记忆来。   刚来晏城那几年,她每次觉得坚持不下去,就会去易淮川的母校走一走,想象他会不会也有难熬的时光。   那时的他早出国留学了,但学校里全是他的传说——学校荣誉墙上挂着他的二寸照,表白墙上随处可见他的大名,连操场上闲聊的学生嘴里都能听到他的光辉事迹。   明明大家年纪差不多,她费尽全力才能取得些成绩,他却轻轻松松成为传奇。   她仰慕的少年,好似天上最耀眼的星,跟她隔着一个银河系。   但每一次去,都叫她从绝望处转身,重新获得勇气。   他那样优秀,她如若放弃,又怎能拉近与他的距离。   那会,她想得最多的,是如若她没将成绩给梁心恬,去了他的学校,她有没有跟他一起同行的机会。   不用并肩,她能默默跟在他身后就好。   此时此刻,她好像回到了自己年少制造的梦境里。   他在前,她在后,他们同行,他还牵着她。   这场景,放在此前的哪一天,都足够梁思思心动惊喜,但这会却只生出些阴差阳错的悲凉来。   在爷爷面前撒的谎,算不得真。她和易淮川的问题,并非一纸婚书能解决。   出了病房,梁思思主动从易淮川掌中抽出手,将身上的大衣拢了拢,平静道:“谢谢配合演戏。”   “演戏?”易淮川驻足,拧眉看向她。   梁思思不得不也停步,疑惑回视。   走廊里空空寂寂,两人对立而站,轻微焦灼的气氛渐渐蔓延。   易淮川神情严肃,定定地注视着她,语气认真且坚定地强调:“我没演戏。” 第12章   走廊的光线明亮,易淮川的神情一览无余——幽深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但那份笃定做不了假。   有那么一刹,梁思思忽然生出他不愿与自己分开的错觉。   不过,现在的她不是当初的恋爱脑,遇到反常的事会理智分析。   她环视周围一圈,瞥见走廊尽头出现的熟悉身影时,瞬间领悟了易淮川继续演戏的含义。   来人的黑白格西装单扣一颗,内里的丝绒黑衬衫大刺刺地敞开,露出胸前小片健硕紧致肌肤,右耳的黑钻在灯光下闪着璀璨光芒,如他那头栗色卷发一般引人注目。   他单手插兜往这边走,姿态慵懒自在,帅气又雅痞。   沈之翰,易淮川最好的朋友,长居国外。   梁思思知道他,是在易家老宅看过两人大学时期的合照,但真人是她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在梁心恬的二十岁的生日宴会,他以梁心恬表哥的身份出现,他没注意角落里的她,但他送给梁心恬的礼物,让她多看了他两眼。   那份礼物,是易淮川以4000万价格拍下的,一条名为“天使之泪”粉钻项链。   因此,在梁心恬带着项链出席某个活动时,网上曝出她和易淮川的绯闻。   那时她刚与易淮川订婚不久,又知道沈之翰这层内幕,自然对外界捕风捉影没有上心。   如果不是这些年始终捂不热易淮川的心,加上那日在片场他对她和梁心恬截然不同的态度,或许她还天真地相信着他们的工作关系。   再次见到沈之翰,梁思思只想感慨自己的蠢和傻。   她发愣的功夫,沈之翰已经走了过来,直接无视她,冲易淮川伸手成拳。   易淮川与他对视,极浅地笑了下,做出同样动作,与他相抵:“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回来给我妈过生日。”沈之翰扫了一眼病房,正了正色,“爷爷怎么样?”   “抢救回来了。”   两人一来一回交流,熟稔和谐,站在一边的梁思思仿若空气,没人注意她,她也插不进话。   挺尴尬的,但易淮川好似习惯了将她排除在自己的圈子之外。   以前,她趁他心情好时,问:“我可以见见你朋友吗,我想多了解你。”   易淮川拒绝得冷漠又果断:“没必要。”   在一起时没必要,分了手就更没必要了。   梁思思趁两人说话间隙,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   语毕,她没管两人态度,转身离开。   听见声音,沈之翰像才发现她,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随后瞳孔一缩,语气震惊:“你等下。”   梁思思莫名,停步抬头回视他。   他惊诧地看了她半晌,才将目光移至易淮川,单手拍在额头上,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这就是当初……”   后面半句他没说,易淮川也没答,将视线放回她身上:“你去吧,我让司机送你。”   梁思思懂,她碍事了。   她点头,离开,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听到沈之翰补完了后半句话。   “淮川,这就是当初算计你的人?”   电梯下降,梁思思的心也跟着坠下去。   在易淮川朋友眼里,她不是未婚妻,甚至连个暖床的女人都算不上,而是算计他的人。   难怪当初他不肯让她走进他的朋友圈,到底是她自不量力了。   电梯持续下降,梁思思抬眸扫了眼镜中的自己,黑色大衣映入眼帘那一刻,她蹙了蹙眉。   演戏也有原则,她没穿着戏服回家的习惯。   思及此,当电梯落在一楼时,她又按下了爷爷病房所在的楼层键。   病房里,爷爷睡熟了,两个男人回到客厅续上了刚才的对话。   “是她。”易淮川接了杯水递给沈之翰,“我未婚妻。”   沈之翰猛灌一大口,也没打消震惊余韵:“这也太像了,我刚吓了一跳你能信!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我们要结婚了。”易淮川略过他大段的感慨,言简意赅结束了话题。   他语气平平,像阐述一个事实,又似告知一个消息,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轻轻眨眼的动作中被掩盖,丝毫窥探不到。   沈之翰将被水杯放下,朝前倾了倾身,眼露担忧:“因为爷爷?”   与他随意坐姿不同,易淮川双腿交叠,背脊挺直,偏头望向一边,目光很静,不知在思考什么,沉默应答。   沈之翰了然,叹了口气,瞟了一眼病房方向,确认爷爷那屋没有动静才低声继续:“她跟国外那边还联系吗?”   “没。”易淮川转过头来。   沈之翰拧眉:“那你信她了?”   病房再次陷入沉默。   站在病房门口的梁思思,举在半空的手怎么都敲不下去了。   臂弯上挂着的大衣如有千钧重,压得她脚步沉沉,仿佛定在了原地。   他们说的事,她知道——   易淮川刚回国那年,继母为了掌控他,披着伪善的外表,美其名曰为他介绍对象,让他挑一挑,结果易淮川在饭桌上,当着全家的面报出了梁心恬的名字。   梁心恬,当时他继弟疯狂追求的人。   而易淮川做事,从不顾及人颜面,甚至狠绝到不留余地。   介绍对象的事自然不欢而散,此后没过多久,继母又打算用艾滋病女人陷害他。   那么巧,她救了他。   因为跟梁心恬长得像,易淮川认定她是继母用来恶心他的棋子。   四年了,她以为自己的真心足以改观他的看法,没想到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不信她,从始至终。   心里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布满每个角落,最后将她整颗心都冰冻了起来。   不知是否脱了大衣的原因,梁思思觉得全身都冷。   没人知道她的难过,屋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你还跟她结婚?”沈之翰语气疑惑,像是难以理解。   梁思思心里苦笑一声,这个答案她知道——为了爷爷演戏而已。   不该来还衣服的,她转身欲走。   短暂的沉默后,易淮川的声音传来,带着商业人士特有的冷漠与狠绝:“留在身边,更安全。”   啪嗒一声,那话如同一记小锤落在她的心上,无需多重,轻轻一敲,那颗冰冻后脆弱无比的心就裂了,如同水晶球落在地上,星星点点,支离破碎。   过去四年,她捧着一颗真心相付,易淮川怎么看她?   替身、棋子、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原来,这才是他心中的她!   突然得知的真相让梁思思有些懵,她从军疗院往金色蓝湾走,一个人迎着夜风,一步一步,好似要将过去四年再走一遍。   往事一幕幕,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明明还是那些片段,再看一遍,却发现整个故事都变了。   不是求而不得的爱情剧,而是充满算计的阴谋剧,无关情爱,冰冷无情。   一开始,心很痛。   渐渐的,不知是否风吹多了,还是身体习惯了痛感,麻木了。   最后连记忆都变得错乱,真的、假的,发生过的、她幻想的,叫人难以辨别。   身体忽冷忽热,头也晕晕乎乎,像是醉了病了,又像自我麻痹。   她往脸上摸了摸,没泪水。   挺好的,应该是跟易淮川对峙那会流完了。   梁思思强撑着回到家。   屋里漆黑一片,苏曼曼不知是没回来,还是睡了。   她没开灯,借着月光摸进房间,多年来的独居生活经验,让她本能地囫囵吞下两颗感冒药,才将自己埋在了床上。   身心疲惫的一天,结束在她沉沉的梦里。   次日,在敲门声和手机铃声的双重刺激下,梁思思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思思,你醒了没有?”   门外,是苏曼曼精力充沛的声音。   梁思思起身,去开门,嗓音沙哑:“醒了。”   门打开,苏曼曼扫到她的脸,抬手就摸上她的额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昨晚吹了点风,我吃过药了。”梁思思避重就轻回复后,换了话题“怎么了?”   温度正常,苏曼曼放下手,眉头一挑,语气兴奋:“你和我哥被拍了。”   语毕,她将手机屏幕在梁思思面前晃了晃,“不知道哪家狗仔,拍得还不错,就是文章质量有待加强,煽动性不够。”   梁思思可没她那点评心思,赶紧接过手机看了两眼。   照片里,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苏程跟一袭白裙的她并肩从Times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苏程目露温柔,她眼里藏笑。   乍一看,很像画报,时尚养眼,温柔爱意都快溢出屏幕。   梁思思记得,当时苏程正提苏曼曼,两人眼里的光都是给苏曼曼的,与彼此无关。   但纯画面,确实让人误会。   八卦的标题也取得煞费苦心,整合了多个热搜词——   #疑似苏程女友曝光,撞脸易淮川绯闻对象梁心恬#   看似噱头十足的八卦内里,却平铺直叙地介绍了她的演绎生涯。   叫什么名字,读什么学校,参演过哪些话剧,拿过哪些奖,还将她的外貌点评了一番,说她与梁心恬虽像,但更适合大荧幕。   后半段,从表演角度对两人进行了对比,说梁心恬演技尬全网知道,而她却低调拿了话剧界最佳新人奖,完全吊打梁心恬。   所以,就女友这一点,苏程更甚易淮川一筹。   看完报道,梁思思眉心蹙起,她看了苏曼曼一眼。   苏曼曼正靠在餐椅背上,抱臂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谈谈想法?”   “捧杀我?”梁思思问。   苏曼曼打了个响指,语气带笑:“Bingo,捧一踩一,还同时蹭了三个人的热度,梁思思,你不得了啊。”   “谁干的?”   除了梁心恬,梁思思想不到还有谁会针对她。但梁心恬最讨厌她比她优秀,应该不至于自我牺牲到如此地步。   “哎,可不敢这样污蔑别人。”苏曼曼拨了拨头发,声音带笑,“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你自导自演呢。”   梁思思无话可说。   如果她是观众,也会觉得通稿是她自己放出去炒作的。   “主要是巧,《最佳演员》才预告明天出参演嘉宾名单,你这通稿先一步出现。炒作痕迹太重,很明显有人要搞你。不过你别慌,公司在查了,也会妥善处理的。”   苏曼曼站直身体,单手搭在梁思思肩膀上,笑了笑,语气轻松,“我跟你说这事,主要想跟你八卦一下,易淮川看到你和我哥的绯闻,会是什么想法,哈哈。”   梁思思刚想吐槽她无聊,手机铃声响起。   看到易淮川三个字,昨晚的真相后遗症让她的心脏短暂的瑟缩了一下,随后她将手机递给苏曼曼:“你问问?” 第13章   苏曼曼垂眸,目光从来电提醒上滑过,耸耸肩:“我问多没意思。”   梁思思收回手机,按下拒接键。   “哎呦!”   苏曼曼眼睛一亮,顺势勾住梁思思的脖子,歪头与她对视,赞扬道,“梁思思,你可以啊!”   梁思思扯了下嘴角,没回答。   苏曼曼这阵子故意打趣她对易淮川的态度,从最开始的感伤,到渐渐习惯,她知道苏曼曼在为她脱敏。   只是这会,即便没有苏曼曼插科打诨,她也再不会难过了。   昨天一夜,她想清楚了所有事。   过去四年,是她真心错付,现在又何必因为易淮川影响心情,不值得!   “对了,我哥让你去趟公司。”见梁思思没心思搭茬,苏曼曼终于提及正事。   梁思思回神,连吐槽苏曼曼正事不说光八卦都顾不上,赶紧收拾自己。   路上,梁思思刷了刷网上的动态,发现这次的绯闻并不像曾经每次出现她的新闻,就立刻被清理,相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不知道这是否易淮川有意为之,心微微凛起。   “苏总找我是关于绯闻的事吧?”   苏曼曼将车停在百鸣地下车库,侧头安慰她:“别担心,什么事公司都会解决。”   话虽如此,梁思思并没能放下心来。不知是否不被易淮川信任的后遗症,她担心苏程误会绯闻是她策划的。   跟易淮川不同,苏程极其讨厌百鸣旗下的女演员跟他传绯闻。   几年前百鸣的一位小花买了篇跟苏程的通稿后,娱乐圈自此没了那位小花的消息。   因此,这些年再没女明星敢与苏程同稿。   怀着忐忑的心情,梁思思跟着苏曼曼抵达了百鸣的总裁办。   有苏曼曼在,她们在百鸣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员工们隐晦又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外,再无异样。   苏曼曼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喊了声:“哥。”   “进来。”沉稳的声音传来。   黑色的木门被推开,苏程的办公室展现在眼前,黑白灰的简约风格,沉稳大气,唯有几盆绿植为整个空间添了一丝亮色。   一身深蓝色正装的苏程正坐在待客的沙发上,他微低着头,隔着烟雾袅袅的茶桌在泡茶,动作娴熟好看,宠辱不惊的模样好似本就是深藏山中的大师。   “哥,人我给你送到了啊。”苏曼曼站在门口,侧头打招呼,继而交代梁思思,“你完事给我打电话,我去一趟策划部。”   梁思思点头,带着些微忐忑进了门,恭恭敬敬喊了声:“苏总。”   苏程完成手上最后一道工序,偏头示意桌上的几本文件:“过来看看这些。”   他还是熟稔沉稳的语气,没有责怪或冷漠,一开口就让她悬着的心被安抚。   梁思思从善如流地坐过来,扫了眼桌上的文件,发现都是电影电视剧或者综艺剧本,并且来头不小,疑惑道:“苏总,这是?”   苏程迎上她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眼神专注,语气认真,好似眼前摆的不是剧本,而是珠宝首饰。   而梁思思,则是他喜欢的姑娘。   偌大的总裁办,唯有他们二人,袅袅雾气在两人之间升腾游荡,像是彼此的呼吸缠绕,生出了些暧昧。   刚淡下去的紧张化成拘谨,梁思思坐直了些。   她微小的动作被苏程纳入眼底,他极轻地笑了下,点了点桌前的剧本:“怎么,绯闻男友的东西,不敢碰?”   尾音轻扬,玩笑与认真参半,似乎还有些逗趣意思,叫梁思思的耳尖蓦然一红。   苏程在她眼里,始终是稳重的老板和哥哥形象,跟易淮川的冷漠强势不同,苏程更周到细致,能在无形中照顾对方感受。   但这些,她只当是他为人处世的习惯,从不觉得自己与他而言有何特殊。   正是苏程沉稳周全的性格深入她心,对他突然而至的不正经,她竟反应不及。   梁思思错愕的片刻,苏程已经正色继续:“绯闻的事,我让企宣部查过了,对方做得比较隐晦,但可以确定是梁心恬授意的。”   谈及正事,梁思思认真起来:“苏总,您希望我怎么做,我都配合。”   事情虽不是她所为,却因她而起,将苏程牵涉其中,梁思思还是觉得抱歉。   “秦导那部电影如何?”苏程示意桌上的剧本,“或者你想继续留在《最佳演员》节目做个导师?”   苏程微微一点,梁思思就懂了——   那则通稿,会让外界误会是她踩梁心恬炒作自己,为的不过是在《最佳演员》播出前就黑她。   梁心恬还是一如既往的会玩手段。   她解释,就会落实炒作自己的嫌疑;不解释,网友会当她是默认炒作。   怎么做,都落入梁心恬的陷阱。   而苏程喊她来的目的,是绕开梁心恬的计划。相比综艺节目参演嘉宾,自然是名导的大电影或者节目导师更高一层,只要她跟梁心恬没有竞争关系,发通稿踩一捧一就不再成立。   只是……   “苏总,我跟《最佳演员》已经签了参演嘉宾的合同了。”   而且很快节目组就宣发参演嘉宾名单,她明天就要进组。   闻言,苏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极淡地看了她一眼,问得平淡又随意:“是觉得你绯闻男友赔不起?”   梁思思一噎。   “苏总。”她放软语气,求饶,“您知道那不是我发的。”   她本就是柔软的性子,一求饶,更为温顺可人。   苏程盯着她微垂的眼看了会,终于放过她:“嗯,所以参演嘉宾的事你不用考虑,只说你的选择。”   闻言,梁思思立刻抬眸。   她的选择?   苏程的话,像一阵温和又轻柔的春风,让她的心湖荡起涟漪。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甚少有选择的机会,小时候家里贫困,能活着就不易;来到晏城后,因为梁家限制,她一直是被安排;与易淮川订婚后,她的人生就被易淮川接管……   她习惯了接受和躲避,一点一点忘了主动和争取。   而苏程也恰好看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如果她与梁心恬碰上,必定还是被打压和欺负的一方,所以给了她避开梁心恬的诸多机会。   每一个,都比原先更好更优。   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击在她的心上,嗡嗡回响。   前不久,在Times咖啡馆,苏程也如这般风轻云淡告知她:“你按时进组,在组里遇到任何困难,百鸣都会为你解决。”   他的话并非空头支票,现在,他在兑现诺言。   不感动是假的,有人细致周到的为你考虑,帮你谋划,这种感觉陌生却温暖。   曾经,她也一度渴望从易淮川身上找寻这些。   只是,到头来,除了一身伤再无其他。所以,刚刚苏程的话点醒了她——想要得到,就要主动争取。   跟感情不同,事业只要你付出,多少都会得到回报。   思及此,她迎上苏程的视线:“苏总,如果可以的话,我有点其它想法。”   她语气认真,眼神坚定,盈盈的光从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溢出。   还是那件绒软的白毛衣,还是那头柔顺的长发,但因为她眼里有光,整个人仿若有了锋芒,由内而外的自信散发出来。   房间里的绿植也被比了下去,此时的她才真是偌大的空间里,最亮眼的存在。   苏程的目光,落在她眼底的光芒上,鼓励道:“说说看。”   “毁约不太好,我会照常参加节目。另外,梁心恬最近准备试镜哪些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去。”   被动挨打,她确实习惯了,但人总要学会成长,她也要试着主动出击。   是的,比出身和人气,她远不如梁心恬。   但比演技,她不会输。   苏程似没想到她会如此提议,很短暂的顿了下,随后点头赞扬:“我支持你的选择。”   找到前行方向,还得到老板认可,梁思思更为坚定。   仿若在沼泽中挣扎许久的人,忽然爬了出来,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和挫折,但没了拖拽她的泥泞,终会越走越远。   “那苏总,我们谈谈下一个问题?”   不知是否热血在体内燃烧,在苏程面前,她居然也敢cue进度了。   很显然,苏程也发现了她的改变,轻轻一笑,配合道:“下个问题?”   “嗯。”梁思思点头,“公关的事,苏总准备怎么做?”   这应该是苏程今天喊她单独谈话的目的,她可以无视绯闻,但身为百鸣集团的负责人,苏程则需要澄清。   他已经尽可能为她考虑,她自然也该做好本分。   闻言,苏程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问:“你介意?”   梁思思解释:“不是……”   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她介意什么,更何况沾着苏程,怎么看都是她讨巧,介意的应该是他才对。   但是,苏程第一次没等她说完,截住了她的话,沉稳回应:“我不介意。”   *   直到出了总裁办,梁思思还没能解读苏程那句“我不介意”。   跟苏程的一番交谈,确实让她有了改变。而苏程,给她的认知,好像也有了不同。   她不知那则绯闻苏程是否另有打算,就没细想,拿出电话联系苏曼曼,入眼的,却是一条来自易淮川的未读短信。   她正准备删掉,却被屏幕上显露出来的几个字吓一跳。   【易淮川:思思,是爷爷,电话是我打的……】   她赶紧点开,看清了后面的话——   【……你现在能来趟军疗院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刚好淮川不在。】   梁思思先是一阵内疚,再仔细一品,慌乱如杂草一般从内心深处疯长起来。   一定是早上的绯闻被爷爷看到了!   有了这一认知后,她连联系苏曼曼都顾忌不上,立刻朝军疗院而去。   同一时间,易氏集团总部宽敞明亮的走廊里,一身黑色西装的易淮川正目不斜视往前走,俊朗矜贵。   沈昊军拿着会议记录,跟在他身后。   “易总。”   “易总。”   一路上,所有经过的工作人员,在看见易淮川的那一刻,立马靠边站好,恭敬问候,像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   易淮川脚步未停,继续向前,似没看见周围的员工,冷漠疏离的气质尽显。   “易总,有件事要向您汇报。”坐上专属电梯,沈昊军开口。   易淮川垂眸,抬手理了下袖口,沉沉回复:“嗯。”   “今天上午有人爆出了一条思思小姐的绯闻八卦,内容有关您、苏总,还有梁小姐。”沈昊军赶紧将助理发来的八卦链接打开,递到易淮川面前。   早上,易淮川从军疗院来公司后,他们直接进了会议室与盛泰洽谈了收购意向。   因为是涉及商业机密,会议是全封闭的,双方人员的手机没给带入会场。   双方意向明确,易淮川就盛泰资产、经营、财务、债权债务等方面,听了汇报。   因为进展顺利,谈得深入了些,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完美错过了绯闻爆发的时间。   闻言,易淮川微微蹙眉,接过手机扫了眼。   他速度快,一目十行,手指微微滑动两下,整篇八卦就到了底。   “手机。”易淮川吩咐。   他声音很沉,像是蕴含着怒意,但仔细听,又微微有些慌。   沈昊军立马懂了,赶紧汇报:“易总,早上易老先生的手机摔坏了,您将自己的留给他了。”   易淮川倏地抬眸,身上的寒意急速蔓延开来,语气急切冷冽:“回军疗院。” 第14章   梁思思心急如焚赶来军疗院,在看到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后,心中的愧疚更甚。   她跟易淮川的关系如论怎么变,但她对爷爷始终抱着一份情,伤害爷爷终不是她所愿,否则前几天也不会跟易淮川演戏。   只是万万没想到,早就不关注外界的爷爷会突然看到八卦绯闻。   “爷爷。”梁思思走到爷爷病床前,担忧地唤了声。   老人精神看上去不太好,面容苍白,斜靠在床上阖着眼,不知在休息还是在沉思。   听见声音,他抬了下眼皮,像强打起精神般应道:“思思来啦。”   “嗯。”   爷爷没提,梁思思也不敢主动提,只浅浅应了声,但见爷爷精神不济的模样,心中沉沉的。   “你们出去吧。”爷爷往边上瞥了眼,让护工们离开。   很快,病房里只剩梁思思跟爷爷两人,一老一小,一人斜靠在床上,一人坐在病床前。   房间里安静肃穆,唯有点滴缓缓落下的轻微声响。   时间仿佛也变缓了,忐忑、焦灼、内疚、担心,诸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梁思思梁思思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告知爷爷真相。   她微垂着眸,长长的眼睫因为不稳定的情绪虚虚颤动,像振翅待飞的两只碟。   老人看了看床前如四年前一样乖巧温顺的女孩,终是叹了口气。   “思思,是爷爷对不起你。”   苍暮的声音里,杂着感叹与无奈,还是数不尽的酸楚。   梁思思悬在半空的心被“对不起”三个字击中,重重摔下去。   她的担忧没有错,爷爷终于还是知道了真相,一瞬间,万千情绪浮上心头,最浓最冲的那一份竟是委屈。   听到易淮川从未信她时,她没有委屈;知道梁心恬算计她时,她没有委屈。   反倒是在爷爷这一句道歉,让她心底深藏的柔软,在这一刻悉数暴露。   爷爷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太傻也太执着,花了太多的光阴和精力去求那份注定不属于她的爱情。   “是我自己选的。”梁思思控了控眼里的湿意,才抬眸看向爷爷。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选了跟在易淮川身边,委屈或难过,都怪不得任何人。   爷爷浑浊的眸子里透出疼惜,又长长叹了声,沉重地道:“怪我,不该把对你奶奶的歉疚套用在你们身上。   还记得爷爷当初跟你说的话吗?虽然你跟淮川订了婚,但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你是个好孩子,是淮川不懂珍惜,你走吧,爷爷支持你。”   诧异从梁思思的心底跃到眼里。   她试想过好多种爷爷劝她的场景,但唯独没想到爷爷会同意她与易淮川分手。   经过昨晚一事,她确实连与易淮川假扮恩爱都做不到了。   哪怕天平的一边是她敬重的爷爷,也敌不过她已死的心。   万千思绪在心中蒸腾,她与易淮川之间最后顾忌也没了,怅然若失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轻松。   就好像,你被长久困在某个地方,终有一天,你拿到钥匙出来了,第一时间就是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的轻快感。   虽然觉得对不住爷爷,但梁思思不想再回头了。   “……”她正欲谢谢爷爷,病房门却被人“嘭”的一下推开。   是一身正装的易淮川,他笔直地立在门前望向她,幽深的眼里有汹涌的情绪在翻涌,仿佛下一秒就如火山爆发般迸射而出。   梁思思一怔。   她来得太匆忙,因为易淮川不在病房,就默认他去了公司,却不想在此刻碰到他。   爷爷刚才的话,他听到了?   他会怎么想?是觉得终于解脱,还是会气她自作主张?   梁思思短暂的思绪,在易淮川幽深的目光中停止。   因为她发现,无论他是何种反应,她都不在意了。   他高兴也好,生气也罢,与她何关?!   两两相望,梁思思从最初的震惊到渐渐平缓,而易淮川眼底的情绪却越来越浓烈。   无声的空气暗暗流动,与易淮川身上释放的寒意交融在一起,让病房变得安静却紧张,好似空气都渐渐冷凝,随时都要破裂。   如若从前,不管是为了讨他欢心,还是本能的顺应,梁思思定会主动发声。   但此时此刻,她只是注视着他。   静静的,丝毫不带情绪的,好似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般地注视着他。   易淮川的目光越来越冷,仿佛蓄了许久的暴风雨终究来临,他一步一步走向梁思思,带着满身寒意。   强大的压迫感渐渐逼近,梁思思微微侧头,从他身上收回视线。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从上而下罩住了她,紧接着,手腕被人握住,力气之大,让她还未反抗就感受到一阵疼痛。   梁思思强忍了下,才没在爷爷面前痛呼出声。   她蹙眉抬头,迎上男人冷漠犀利的目光,像较劲一般,没开口,却用不爽的眼神反击了回去。   “淮川。”   最终,是爷爷出声打破了这份无声的拉锯。   闻声,易淮川目光未动,依旧沉沉望向她,沉稳语气里是满满的冷冽:“爷爷,我跟她出去谈谈。”   语毕,他拉她。   手腕如被烙铁钳制,梁思思只能被动起身。   不是不能放手反抗,但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在爷爷面前与易淮川争执。   “爷爷,没事的。”她安抚爷爷,跟上易淮川的步伐。   他身高腿长,步子也大,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大步向外,梁思思被拽着,不得不加快步伐才努力跟上。   一路向前,易淮川将她拉进隔壁房间,才丢开她的手,反手将门关上。   他阴沉沉地望着她,语气冷漠却嘲讽:“梁思思,你为了进圈就这样迫不及待?”   梁思思的手腕被箍得生疼,她正揉捏着缓解,劈头盖脸的质问迎面砸来。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易淮川。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色正装,严谨规整,内里的白衬衫扣至最顶一颗,配上他鼻梁上那副银边眼镜,完美地演绎了时下最受欢迎的禁欲类型。   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人,没有错。   但不知是否心境不同,此刻她看他,再没眷念和爱意。   以往,易淮川伤害她,她是会疼的,而如今,知道了易淮川如何看她,她反而没了感觉。   毕竟,易淮川从始至终没信过她。   扪心自问,如若是她面对一个“陷害”过自己的人,也生不出爱意。   所以,她又何必执着于难以捂热易淮川的心了,这一切不过是信息错位造成的错误而已。   要说唯一觉得可悲的,就是她当初不该救他。   否则哪有后面纠纠缠缠的一切。   思及此,梁思思正面迎视他,丝毫没有退让,回得坚定又嘲讽:“你查都不查,就说是我做的?”   就像当初,他查都不查,就说她是他继母的棋子。   易淮川似没想到她如此反应,愣了一瞬,不过也仅仅是一瞬,而后他步步逼近:“不然是谁?”   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长久养成的退避和妥协习惯让梁思思的心理防线差点崩塌。   背后是墙,她退无可退,刚好撑起了她笔直的背脊。   梁思思与他对视,顺着他的话反问:“如果我说是梁心恬呢?”   这是第一次,她在易淮川面前提起梁心恬。   不是没机会问清楚,但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在,她以为不问就能当做没有答案,即便有些事情证实了梁心恬对他的不同,但只要不是他亲口承认,都还有一丝机会。   这是她深深藏在心里的自私与卑微,她不想任何人窥探。   但此时此刻,就这样被自己□□裸地揭开,经年往月的积累,在掀开的瞬间尘土飞扬,纷纷扬扬像是在她心里下了一场雪。   苍茫悲凉。   最柔软的地方暴露出来,只要易淮川想,就能一刀刺进去。   而梁思思就在等这一刀。   多年前,那个雨夜,身为少年的他救了她一命,现在她想亲手还给他。   自此,两不相欠。   “逻辑和证据在哪里?”易淮川凝视着她,眼底全是冷意。   对梁心恬,她就要逻辑和证据,对她,只有彻头彻尾的不信任。   易淮川这一刀,果然快狠准。   梁思思垂眸,慢慢消化着内心血溅四处的刀伤,冷冷一笑,声音也足够冷漠悲凉:“所以她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话已至此,其实就该结束,但她还是顺其自然地接了一句。   分不清是在为过去的四年做最后的埋葬,还是单纯计较。   她抬眸看他,只等一个显然易见却又已无关紧要的答案。   “我信事实。”   沉沉的回复,在她的头顶响起,像一顶大钟,在她脑海里重重敲响,足以让她沉睡多年的理智彻底清醒。   “什么是事实?”   梁思思反问,她的目光很静,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无比,“四年前的证据,你看了,事实就是我救了你,你信了吗?”   易淮川沉沉地望着她,目光深了深,紧抿着唇,未回复。   梁思思也无需他的答案,继续道:“易淮川,你从没信过我!   你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澄清。四年前,我没害你,四年后,我也没炒作。这些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会在意了。   还有,我没出过国,也没跟国外任何人联系过,所以你不用委屈跟我在一起,因为我没兴趣算计你。   如果你还算个男人,请你有风度一点,咱们好聚好散!否则,别怪我告你性骚扰!”   梁思思说完,觉得多年压在身上的枷锁与禁锢全部消失,无比轻松。   撕破脸的感觉,真好!   骂人的感觉,真好!   只在乎自己的感觉,真好!   易淮川拧着眉,紧紧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立得笔直,如风雪中挺拔倔强的白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仅清澈,还有光华流转。   听到他未信过她,她没有伤心和难过,展示给他的是自信、坚定,以及闪耀又迷人的光芒。   在一起四年,易淮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梁思思。   相比生气,内心荒谬般升起的那丝慌乱更为明显,在商场历练的猎人自觉告诉他,此刻不能如她的意,否则后悔的是他。   但那丝慌乱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只剩下尊严和骄傲被挑衅的怒意。   于是,易淮川点头,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他沉沉发声,道了一个字:“好。” 第15章   易淮川甩下话便带着岑冷寒意出了门, 将梁思思一人丢在了房内。   她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又给爷爷发了条道别短信后,离开了军疗院。   所以, 她并不知,在她走后, 爷爷跟易淮川间有一场对话——   临近中午的阳光很好, 经白纱窗帘滤过一遍后柔和敞亮地铺散在病房内, 让原本肃穆冷清的环境染上一丝暖意,爷爷靠在病床前侧头望向窗外, 不知在看风景,还是在沉思。   病床尾靠墙位置是一张奶白色皮质沙发,易淮川微倾着身子坐在那,双肘撑着膝盖,交叉的手掌垫在额头上, 沉默未语。   明明是暖色调的环境, 却因他的阴郁沾上了寒意, 好似满世界的春,唯有他那处还滞后在寒冷的冬季。   短暂的静默后, 爷爷重重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他,语气里是难掩的沉重与无奈:“淮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陷在里面。   爷爷让你跟思思订婚, 不许你与她分手,都是希望你有新的生活。现在看来, 是我错了,害了她,也害了你。”   易淮川静静听着,半晌都沉默无言。   良久,他抬头,黑沉沉的眼里蓄着晦涩难明的情绪,他问:“您为什么信她?”   沉稳的声音里沾上了丝丝疑惑,像是单纯好奇,又似迷茫不解。   像是忆起什么,爷爷轻闭了下眼,将一闪而过的痛苦藏了起来。   再睁眼,爷爷的目光里只剩下对晚辈的慈爱,连当初的严厉都不再有,他语速很缓,像是在给易淮川答疑解惑,又像是在一字一句忏悔曾经的错误。   “淮川,你还是不懂。一个深爱你的女人,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不知是否爷爷说得太感慨,虽然音调并不高,却如一个小锤,一下一下敲在了易淮川的心上。   此前那份荒谬的慌乱,随着爷爷的忠告又浮现开来,是一种抓不住的失控感。   从小到大习惯一切都在掌控中的习惯,让易淮川主动中止了这场谈话。   “您好好休息。”他起身,示意护工进来,只身离开。   高挺的背影在地面留下阴影,高傲却孤独。   爷爷的目光落在那身影上,终是摇了摇头。   *   翌日上午,梁思思飞到《最佳演员》的拍摄地南城,苏曼曼陪同。   相比晏城的干燥冷冽,南城更湿润温暖,她们刚出机场就来了一场雨,飘洒温柔、连绵细密,让南城的江南风韵更浓烈。   苏曼曼将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拨了拨,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感慨道:“南城美是美,就是这雨有点烦人。”   “南城有雨才更美。”正在对节目流程做最后的检查的梁思思顺口回复。   苏曼曼侧头,目光落在梁思思手中的文件上,不甚在意地道:“就那么两张纸,有什么可看的,你当我是摆设啊,不懂就问我。”   确定没有记错漏的地方,梁思思将流程叠好放回包里,回视苏曼曼:“我不是在看哪些环节可以争个第一么。”   她的眼睛很好看,又冷又亮像月亮,此时目光安静却泛着浅薄的光,莫名给人信任感。   苏曼曼眉梢一挑,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板正她,仔仔细细地审视,“哎?!我发现你哪里不一样了。   心情好?喜欢下雨天?”   梁思思靠在座椅上,任由她打量,坦言相告:“喜欢南城的下雨天。”   苏曼曼眸光一亮,兴致盎然地发问:“快告诉我背后的故事,是不是有初恋小男友在南城的雨天跟你表白过?”   苏曼曼的八卦体质仿若天生,到哪里都不忘挖掘别人的情感故事,梁思思颇为无奈:“不是的。”   她整个青春里都只有易淮川,哪来的初恋小男友!   心情谈不上好,但绝对不坏,跟易淮川的彻底决裂,让她有种久违的轻松。   而喜欢雨确有他的原因,却也不全然是他。   见苏曼曼没有放弃的意思,她回复:“我小时候就生活在南城,不过是个很偏僻的山村。那时候很喜欢下雨,因为下雨爸妈就不用出去干农活,可以留在家里陪我和哥哥。”   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尽管过于短暂。   闻言,苏曼曼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脸上八卦的神情也收了起来,缓了缓语气,问:“经常听你提起哥哥,你哥哥……”   苏曼曼只知道梁思思父母早逝,被梁家收养,关于哥哥,她们遇见时她就没见过,也不知道被别家收养了,还是跟她亲生父母一起离开了。   这是梁思思的隐私,她们认识多年,她不提,苏曼曼也没问过。   闻言,梁思思目光软了几分,眼里的笑意很柔,语气温润且轻快,欢愉如雨后的新叶冒了出来:“我哥哥还活着,我也是两年前才知道的。”   那是当年她唯一一次去外地演出,结束那晚有个聚会,大家谈到表演说起喜欢的演员,新加入的女同事提到一个名字——William Lu。   因为没怎么听说过,同事还搜索了一小段视频出来传给大家看。   那会,她并没多大兴趣,礼貌性地看了看。   就是那一瞥,她惊呆了。因为画面上气质温润的男演员正是他的哥哥陆谦行。   而那部刚在国外上映的电影《战地医生》,在后一年获得了无数的奖项,主演William Lu一炮而红,成功封顶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他像一柄锋利的剑,出了鞘就大杀四方,以旁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稳稳立在影视圈顶端。   只是,她只默默关注着哥哥的一切,从未想过去打扰。   苏曼曼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诧异又疑惑地问:“那你……”不去找他?   梁思思懂她的意思,笑了笑:“哥哥这些年也不容易,我不想让他担心。”   梁家的事,易淮川的事,哪一件说出来哥哥不得为她难过跟操心。   不用知道哥哥过去的经历,她也知道他站在今天的位置有多难,她没有去找他的心思,就像当初哥哥为了不拖累她不告而别。   知道彼此好好活着就够了,这应该是他与哥哥共同的想法。   “亲兄妹干嘛分这么清楚?!”苏曼曼不是很理解,反正她搞不定的事是必然要去烦苏程的。   梁思思嘴角的笑意还在,摇摇头,语气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是哥哥父母捡来的。”   所以,她才更不能去给哥哥添麻烦。   苏曼曼立刻诧异地睁大眼睛,半晌没能发声,最后曲臂抱住了梁思思,拍了拍她的背:“不去就不去,你还有我这个姐妹,以后我哥就是……”   “不对,你跟我哥不成,他就是你哥,成了他就是你老公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哥特意提醒我今天要跟你过来。”   半伤感半温暖气氛被苏曼曼补的话破坏了,梁思思推她,笑着出声:“你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   见梁思思没有陷进悲伤,苏曼曼冲她挑眉,双手抱臂一副欠揍的模样:“你要不高兴,进组后也给我点点,点那种小奶狗。”   “最好来十个八个是吧?!”梁思思反击。   “你懂我……”   车窗外,细密缠绵的雨还在淅淅沥沥落下,却丝毫没有打扰在车里闹成一团的女孩们。   从机场到酒店,伤感低落只是片刻,热闹欢愉一路留存。   下午两点,苏曼曼陪梁思思去节目组参加第一个环节——急速记台词,这一环节的优胜者有权抽取对手,会剪辑在先导片里。   “不要有负担,照常发挥就行,这种节目谁跟谁PK都是内定的。”苏曼曼抬头示意录制大厅,让梁思思进去。   梁思思停住,诧异出声:“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了?”   苏曼曼耸肩,不以为意地答:“一个十八线女演员秦羽,过来一日游的。”   怕梁思思接受不了,苏曼曼凑过去小声继续,“梁心恬的对手是比她演技更差的一个大学生翟小丽,秦羽跟翟小丽都是靠陪睡换来一日游机会。   不用太在意第一场的淘汰赛,许多人就是过来刷个脸。真正的比赛从第二场30进20开始。总体来说,这档节目还算公平公正,资本和潜规则总要有点生存空间的。”   梁思思的生活一直很单调,除了演话剧,她基本都待在半山墅,没机会见到苏曼曼说的这些弯弯绕绕。   不过娱乐圈什么样,她多少是听过的,只点点头应允下来,进了录制大厅。   决定参加这档节目后,梁思思就对参演嘉宾做了功课,像翟小丽,她查到的信息是晏城某高校的校花,秦羽则是参演过两部网络剧,还在梁心恬某部电视剧中的担任女四号的演员。   梁思思敲了敲门,随后进了录制厅——录制厅布置的挺普通,前面是舞台,后面是一排一排座位。   除了架着一排摄像机,这里更像艺考教室。   梁思思进来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她礼貌地冲台下微微鞠躬。   她今天的打扮很日常,白衬衫黑长裤,唯一的亮点是衬衫领口处的黑色丝绸蝴蝶结。   本来长发扎了个马尾,苏曼曼嫌太死板,帮她弄乱了些,松松抓起,更显随意蓬松感。   “心恬姐来了!!!”   “天啦,梁心恬也太好看了吧?!”   “她不是梁心恬,是百鸣那位。”   一落定,台下就有人开始议论,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除了将她错认成梁心恬的,还有通过八卦绯闻认出她的。   只不过,没提及她的姓名,用了“百鸣那位”代指。   而从这里开始,再无人交流。   苏程那句“我不介意”派上用场,他不介意传播开来的绯闻,哪怕是“踩”了梁心恬,也没人敢非议她。   跟苏程交流完想法那会,她料到后续的路会难走些,但现在看来,旁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妙些外,也只有梁心恬的粉丝在网上黑她。   不过她不用微博,对她造不成伤害。   梁思思宛如未听到议论,抬起头,露出些微笑意,礼貌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话剧演员梁思思。”   语毕,她跟其他参演嘉宾一样到舞台下方座位席坐下。   她刚坐下,录制厅的门再次被推开——   梁心恬带着清浅笑意款款而来,她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色包臀裙,一双大长腿又白又直。   头发也抓了个松松的发尾,清爽中露着纯情。   梁思思稍愣,她们两人的打扮也太像了些,除了一个是裙子,一个是裤子,连衬衫领口系的蝴蝶结都是同款。   但她这套衣服就是平日的常服,怎么可能跟梁心恬撞衫?   同样发现端倪的,还有台下坐的一众人。   本就长得像,又有前一日的拉踩绯闻在,现在连服装都撞了,大家看梁思思的眼神更加微妙。   台上的梁心恬自然也看到了梁思思,但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外露,脸上还挂着清甜的笑意,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梁心恬,请多多指教。”   说完微微鞠躬,随后走到座位席的角落坐下。   态度谦逊亲切,顿时博得一众人的好感。   有摄像头在,除了最开始几个大学生对梁思思长相发表了点看法,后面大家心照不宣选择了缄默不言。   大学生、老戏骨、流量偶像、话剧演员等等参演嘉宾陆续到来,抽签环节的比拼正式开始。   “欢迎大家来参加《最佳演员》,下面我们要进行的环节是快速记台词。”   主持人简短地控场后,让工作人员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台词,继续介绍规则,“记忆台词用时短者,可优先抽选对手。”   毕竟是第一次亮相,众人都没马虎,一拿到台词就开始看。   “妈呀,居然是绕口令,还是五个!”   “节目组太狠了!”   有人在哀怨,有人在感慨,梁思思只安静认真将五个绕口令看了一遍,随后在脑海里过了一次。   “这怎么背啊,我快绕晕了。”   “看样子,我只有被选的命运了!”   众人还在打趣时,梁思思旁若无人地举了下手,主持人立马cue她。   “有什么问题吗?”   梁思思摇头:“没有,我可以背诵了。”   她的话让主持愣在当场,同时惊呆了一众人,连在角落里认真看台词的梁心恬都顿了下。   全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梁心恬,如舞台上一束束射灯,将她放在了高光之下。   梁思思没露怯,起身朝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走去。   她没带台词纸,脸上也没有骄傲或得意,神情始终淡淡的,像盛开的小雏菊,安静绽放,却带有幽香。   “天上看,满天星。地下看,有个坑。坑里看,有盘冰。坑外长着一老松,松上落着一架鹰……”(备注①)   字正腔圆,发音清晰,断句精准,五首不算短的绕口令,梁思思一字不差地完整背诵,着实惊呆了录制厅的所有人。   这感觉像什么呢?好似大家参加同一场考试,但在所有人还在看试题时,学霸已经将标准答案全部答完了。   除了震惊与膜拜,再也不会有其它感受!   短暂的沉默后,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感慨。   “太强了!”   “天啦,这是人吗?!”   “厉害!”   “这死亡般的恐惧支配感,让我想到了我们系的学霸。”   嘈杂的现场,坐在梁心恬身边的秦羽用手遮住嘴,小声道:“她早拿到台词,在家就背好了吧。”   梁心恬捏着台词纸的手紧了紧,脸上挂着得体的温柔笑意,但心里却快气炸了。   梁思思有没有很早拿到台词她不知道,反正她是花了快两天时间才将五首绕口令背得滚瓜乱熟,刚准备意思意思,稍微拖点时间就起身,就被梁思思抢了先。   哪怕她现在立刻起身,也只能为梁思思作配,叫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梁心恬暗自愤懑时,梁思思已经开始抽签。   梁思思的动作太快了,不仅打得梁心恬措手不及,也让节目组始料未及。   他们抽签的道具本还要再操作一下的,但梁思思亮眼的表现让在后台监制的总导演临时改了想法。   “让她抽。”主持人刚准备阻止梁思思,便听到耳机里导演的命令。   主持人换了动作,示意梁思思从抽签桶里取出想要的球。   梁思思没选,随意拿了一枚递到主持人手中,静静等待。   “思思,你怎么做到背诵这么快的?”主持人打开小球的过程跟梁思思互动。   “可能运气好,我刚演话剧时做过一段时间的台词特训,背过其中的两首。”梁思思坦荡应答。   台下的震惊消散,大部分人都给予“原来如此”的反应,减轻了对她锋芒毕露的敌意。   唯有梁心恬心中的忧虑渐深。   她费心思不让梁思思进娱乐圈,就是见识过她有多厉害,虽然她恨得牙痒,更不想承认自己比她差。   但就目前而言,她还不想跟梁思思正面对上。   所以,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主持人手中的小球上,只求梁思思快归快,影响不了原本的对决阵容。   主持人说了几句梁思思谦虚的话,将小球里印着名字的纸条展示在镜头前,报出:“梁思思第一场的对手——梁心恬!”   随着主持人念出梁心恬的名字,舞台下方的座位席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碍于正在录制,参演嘉宾们没开口评价,但目光却齐齐朝角落里的梁心恬望去。   摄像头同样对准她给了特写,梁心恬将台词纸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缓缓起身,依旧带着盈盈的笑意,恬静礼貌。   她望向舞台上的梁思思,浅浅道:“能与话剧界最佳新人奖得主PK,是我的荣幸。”   态度很好,但内容却颇具深意了。   昨日的爆料,梁心恬让人将她演过什么话剧,拿过哪些奖全部写了上去,现在似褒实贬的一提,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觉得那则绯闻与现在巧合的PK都是她安排的。   恰到好处地坐实了她蹭热度炒作。   还有则是,当初易淮川严令禁止她在任何媒体上曝光的起因,正是她拿了话剧界最佳新人奖被报道。   易淮川对她的打压,也被梁心恬轻飘飘一句话揭开。   一石二鸟,梁心恬一直都懂如何往人最疼的地方捅刀子。   只不过现在的她,不再在意易淮川了,所以很可惜,这一刀没刺对地方。   梁思思在心里冷笑一声,并不接茬。   主持人见两人僵持住了,继续顺流程:“根据规则,胜出的人在抽完对手后,可以在指定影视剧中选出想要与对手演绎的那部。”   话音刚落,舞台上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多部影视剧画报。   梁思思回头看了一眼,五排五列共25部,有她看过的,也有听也未听过的。   其中最为特殊的,便属正中间那部《年少时光》。   那是梁心恬出道的第1部 剧,制作精良、剧情紧凑、代入感强,一经播出就创下收视新高,成为当年校园剧中的现象级。   《年少时光》中的演员们,后期要么拿了奖,要么成功跻身一线,此剧在业内被比喻为造星工厂。   这部剧能成功,主要原因在于导演会选人,启用的新人演员都是颜值与演技双在线,才达到了成片效果。   当然,女主梁心恬是例外。   当年,梁心恬凭借清纯的外貌,顶着“国民初恋”的名号出道,加上天志娱乐的力捧,很快成为当红小花,但因为在《年少时光》的演技相比其他演员低了一个档次,至今网上都有她演技尬的话题。   梁心恬来参加《最佳演员》,就是想洗掉此前的负面标签。   只是,没人知道,这部剧于梁思思来说也是特殊的,因为当初去试镜的人,并非梁心恬,而是她。   只不过梁心恬回梁家后,梁家对外发布了梁家千金改名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梁心恬是她,而她努力得来了成绩和机会,也就落入到梁心恬的口袋。   “思思,你想好了吗?”主持人问。   梁思思从记忆里回神,看向主持人,道:“我选《年少时光》。”   她神情平淡,像只是随意选了部作品,但观众席却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梁思思懂——   现在的她太有攻击性了,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和狂妄自大。   但她选《年少时光》,更多的不是和梁心恬一争高下,而是站在错位的起点上,重新来过。   “哇哦!梁老师的成名作哦!”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的嘛!”   “这么自信,输了多难看啊!”   参演嘉宾们忍了半晌,终于在她选定PK剧目时发出声音,虽然言语间颇多顾忌,但也听得出对她的不看好。   梁思思没管,只看向台下站着的梁心恬。   从年少到如今,梁心恬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想要什么伸手找她要就好了,如果她不给,梁家父母会对她一黑一白恩威并施,终能达成目的。   以往,她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从不主动惹事。   这是第一次,如冥冥之中的注定,她对上了梁心恬,由她而起。   梁思思右手抓在拿着话筒的左手腕,笔直地立在那,目光静静的,远远看去如一株白杨,挺拔安静,却又散发着细碎光芒。   梁心恬站在台下,脸上的笑意还在,但心里的怒火却要将胸腔烧穿。   以前,她最讨厌梁思思不争不抢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她在乎,反倒衬得她恶毒又刻薄。   现在,梁思思步步紧逼的样子,同样让她讨厌,还是那副岁月静好的假样子,却公开挑衅她,让她下不来台。   不管心里多气,梁心恬的笑意都完美无缺,在全场与摄像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温和回应:“我尊重对手的选择。”   嘴上这样说,她落座后,却发了条微信:【哥,我可能要淘汰了。】   *   华灯初上,与晏城上空的繁星相互交映起来,如晕染过的油画。城市的繁华与浮躁从街道上蔓延开来,加长的宾利车在车水马龙的路上低调行驶。   车内后座,易淮川正微倾着身子,盯着iPad看一份分析报告。   透明的镜片上偶有光影略过,如一道道刀锋,犀利凉薄。   他的目光落在页面上,修长的食指落在屏幕边缘,却半晌未滑动,不知是此处的内容吸引了他的目光,还是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此处。   副驾驶的沈昊军好几次回头,但易淮川始终维持现在的姿势,半晌未察觉。   昨天,他们易总与思思小姐之间发生的事,因为他就在军疗院,多少知道了些。   只是,思思小姐走后,易总就一直忙工作,昨晚连军疗院都没去,直接熬了个通宵,要求下面部门加速收购盛泰。   进度加快,大家都累了个半死,但见总裁全身散发着寒意,谁都没敢吱声。   也不是没有部门负责人向他打听内幕,他只笑笑没回话,负责人们还怪他口风紧。   他除了沉默,要怎么办?总不能说他们受万千少女追捧的易总,昨天被未婚妻甩了。   沈昊军此时精力完全透支,只指望着将易淮川送至易家老宅就回去好好睡一觉。   他正畅想着,后排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像是机器人被按了开关,易淮川的视线瞬间移动至后座中央扶手的手机上。   瞥见来电提醒时,他幽深的眸子快速闪过一抹异样,像是等待落空后的失望,他又看回报告。   手机持续不断的响铃,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突兀而吵闹。   易淮川终于忍受不了,拿起了手机,放至耳边。   “什么事?”   语气略硬,沉沉的声音里有不耐与烦躁。   “爷爷出事了?”对方声音一紧,急忙发问。   是沈之翰。   易淮川目光一沉,语气更冷:“没有,有事说事。”   沈之翰放下心来的同时,戏谑也随之而来:“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我猜猜,赔钱了还是失恋了?”   话音刚落,他便自问自答,“不对不对,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易淮川削薄的下颌线更加紧绷,直接按下挂断键。   被他抓着的手机紧接着又响铃,等待片刻,他再次接通,这次不待他开口,沈之翰便忙不迭地道歉:“行行行,易哥哥,易总,易大人,我错了,不该八卦您。”   易淮川只面无表情听着,不置可否。   “我找你有正事,真的有正事。”沈之翰再不敢瞎扯,正了正色,道,“我妈明天生日,一起吃顿饭。”   “好。”   言简意赅给出回应,易淮川的手指又落在挂断键上。   沈之翰如有天眼一般,赶紧嚷嚷:“哎,别挂别挂,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易淮川挪开手指。   “恬恬今天进组你知道吧,跟你未……你家那女人成竞争对手了,你以前不是不让她进娱乐圈的么,怎么这次不但不管,还放任她跟苏程炒作?”   易淮川听完,一针见血地戳穿沈之翰的铺垫:“梁心恬让你找我淘汰她?”   “怎么可能!”沈之翰否认很快,“你知道恬恬不是那种人,她只是担心自己首轮就被淘汰了。你知道的,她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心里承受能力有点差,就演技尬这一标签一直困扰着她。   小姑娘好不容易竖起信心,想要参加节目洗掉标签,要是首轮被淘汰了,该多受打击。她可是你旗下艺人,你就舍得?”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车窗外——   晏城的冬季干裂寒冷,路边的柏油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与枝丫,在路灯下更显萧条。   到底不如南城温暖。   不知为何,听到沈之翰提及梁思思与苏程炒作,他脑海里的第一画面,是女孩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你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澄清。四年前,我没害你,四年后,我也没炒作。这些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会在意了。”   心里没由来的不舒服,像是被人掐住,压抑烦躁,还有些微微的痛意。   易淮川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聚焦在耳边的通话上。   “想管?”他问,冷漠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沈之翰解读不出他的意思,试探地应了声:“啊!”   “那回国来好好管。”   易淮川只道这几个字便安静等答复。   电话那头的沈之翰被噎得一哽,半晌他才虚虚地回:“淮川,你知道的,我并不同意你当年做的决定。”   相比他的犹豫,易淮川的语气果决又坚定:“那就别管!”   语毕,他再次结束通话。   将手机丢在后座中央扶手上,易淮川瞥向副驾驶的沈昊军,沉沉发问:“四年前咖啡店的视频记录在哪?”   沈昊军转头回复:“您当时让我送到半山墅了。”   因为内容涉密,他身为特助也没看过,更不知交由易淮川后,他具体放在了哪里。   闻言,易淮川幽深的眸子未动,片刻,他命令道:“去半山墅。” 第16章   车子稳稳停在半山墅门口, 易淮川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夜幕落下,奢华高贵的欧式别墅静静屹立在黑夜里,门口的路灯亮着, 像是在虔诚而孤独地等待着归家的主人。   再往里,整栋别墅都陷在黑暗里, 没有灯, 也没有往日等他回来的人。   沈昊军下车为他拉开了后座的门, 唤了声:“易总。”   “嗯。”易淮川收回视线,轻轻应了声, 抬腿下车,“你回去休息吧。”   语毕,他径直回了别墅,如往日一样输入密码。   大门传来“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短暂的声响过后, 又是无穷无尽的静默。   像一颗石子扔进幽深的古井里, 再无动静。   门被推开,屋里漆黑一片, 让人的感官都更敏感细腻。   往日一进门便闻到的那缕清淡的香味不在,易淮川有些不习惯,伸手按下了开关,入目的是空空荡荡的玄关,长期摆放在柜台上的小雏菊果然不在。   下意识的,他扫向餐厅的地面——那里干干净净,实木的地板泛着暗泽的光, 前些日子的一片狼藉消失不在,应该早就被阿姨打扫过了。   是痕迹被清理, 却如时光被掩盖,有种抓不住的流逝感,无端让人觉得烦闷。   易淮川别开了目光,直接进了书房。   半山墅他并不常住,书房也显得空荡,往日并不觉得异常,不知怎地,今晚再看,总觉得需要用些东西填满才更合眼。   处处不合心意,导致他心里的烦闷愈加明显。   在书桌前落座后,易淮川下意识去端咖啡,想要缓解隐隐的不舒适,却伸手摸了个空。   他一愣。   电脑旁空空如也,哪里有他平日一回来,梁思思就送来的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单手取下眼镜,随意丢在桌上后,他捏了捏鼻根,很可惜,没有任何缓解效果。   凭借记忆,他拉开了书桌最下方的抽屉,一枚黑色的U盘静静躺在里面。   U盘里有四年前的监控视频,是爷爷让人调取后给他的,送梁思思来半山墅那天,他随手丢在了这里,从未看过。   他不信世上有巧合,只知道所有的偶遇都是预谋,所以觉得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但梁思思走之前那番近乎于决绝的话,忽然让他萌生了看一眼视频的想法,那是他多年来为数不多地怀疑自己做错了某件事。   很荒谬,很奇怪的想法。   这想法刚一闪现,就被他无情掐灭了,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昼夜不休。   但像遇到魔咒,怎么都绕不开心头那团迷惑,于是,他还是回到了起点,坐在这里验证自己。   打开电脑,插好U盘,画面跳转出来——   并不宽敞的咖啡店包间里,他身穿小香风套装的继母与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女人对立而坐。   背对视频画面的,是正在上咖啡的工作人员。   “人能认出来么?”继母问。   年轻女人谄媚地笑了下:“您开玩笑,易淮川谁不认识。”   视频里,上咖啡的工作人员手顿了下。   继母很敏锐地扫了眼工作人员,她立马双手抓住盘子,微微欠身,恭敬礼貌道:“您们的餐上齐了,请慢用。”   语毕,再无停留,她离开了包间,出门时,因为正对镜头,易淮川看清了她的脸。   清秀干净,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不染尘埃似的,是更几年前的梁思思。   视频里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包间里的对话在继续。   “病例带来了吗?”继母抬了抬下巴。   年轻女人赶紧点头,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本病例,翻开放在桌上:“带来了,您看,我是五年前染上艾滋病的。”   继母瞟了一眼,确认了真实性后,摆了摆手。   年轻女人赶紧将病例收了起来。   继母将墨镜往上抬了下,完美遮住了小半张脸,而后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语气高贵:“这是定金五十万,只要你跟易淮川发生关系,事后还有一百万。”   “您放心,规矩我都懂得。”女孩接过卡,很小心地放进包里。   继母点点头:“很好,你明天晚上12点直接去希尔顿酒店1808房间。”   年轻女人点头应下,继母提包走人,画面终止。   易淮川盯着电脑屏幕半晌未动。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从侧面映衬出剪影,矜贵且沉默。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过去的记忆——   “我是在咖啡店外面偷听她们说话的,晚上12点,希尔顿酒店1808房间。”   “是真的,她要害你,我本来想去偷偷报信,才……”跟你发生关系。   四年前在易家老宅,梁思思欲言又止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与此刻的画面呼应起来。   她没有说谎,从始至终。   她不是继母的棋子,也从未想害过他,相反如她所说,她救了他!   不长的视频给易淮川带来巨大的震撼,他愣在当场片刻,眼前忽然浮现出前两日在军疗院的画面来——   “四年前,我没害你,四年后,我也没炒作。这些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会在意了。”   女孩站在他跟前,单薄的身影藏在宽大的外套里,如迎风而立的白杨树,唯有那双眼睛又冷又亮,像两银针戳在了他的心上。   陌生的,细密的痛感传来。   易淮川静了半晌,才拾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易总。”   “查一下前天的绯闻是谁动的手脚。”   易淮川沉声吩咐,语气又冷又硬,如十二月的冬雨,浇得人心里发寒。   沈昊军赶紧应下:“好的,易总。”   结束通话,易淮川的目光还落在手机上,他调出通讯页面,拇指悬在梁思思名字上方。   他正犹豫,外间传来细微的响动。   这一刻,易淮川想都没想,将手机随意丢在桌上,便起了身:“思思。”   未出书房门,他就喊了声,仔细听,声音有些急,还有点慌。   “先生,是我。”   正在往冰箱里放食物的阿姨闻声走了过来,回道。   刚走至客厅的易淮川顿住脚步,晦涩未明的眸子暗了些,沉声回复:“嗯。”   “先生晚上吃了吗?”阿姨问。   易淮川转身往回书房,又冷淡的“嗯”了声。   阿姨不再打扰他,继续忙手头的事。   易淮川握住书房门把,未推门,忽然又转身,波澜不惊地吩咐:“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啊?”阿姨转身,有些懵。   这间屋子只有两个主人,易淮川让问谁一目了然。   只是阿姨并不懂,给另一个主人打电话的事,怎么落在自己身上。   易淮川像是没懂她的疑惑,径直往书房走,好似随意补充了句:“她去外地拍戏了,问一下什么时候回来。”   “好的,先生。”阿姨眼见的背影消失,应承下来。   阿姨的电话过来时,梁思思正在换衣服,没接到,也自然不知某人因此沉默了一晚上。   与晏城孤寂寒冷的夜晚不同,南城的夜更明亮温润。   夜里八点半,《最佳演员》录制现场隔壁的名都酒店二层,正在举行一场觥筹交错的聚餐。   节目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分了七八桌。   这种场合最讲究论资排辈,为首的那桌除了制片和导演,还有四个老戏骨和一些经常出现在屏幕上的明星,自然也少不了身为顶流的梁心恬。   梁思思进门后,本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身侧的苏曼曼却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往主桌而去。   两人都生的足够漂亮,一个纤瘦秀气,一个英姿飒爽,走在一起生出与众不同的气场来,即便在满是明星的地方,依然抢眼吸睛。   主桌的导演往她们这边扫了眼,随即一愣,站起身来,笑盈盈地打招呼:“唷,曼曼小姐来了,我这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曼曼扯了下嘴角,露出职业微笑:“是啊,我们家思思第一次参加节目,我哥不放心,让我跟着来照顾一下。”   她这话说得很高深,降低了自己的姿态,将梁思思抬得很高。   什么原因,说得也足够直白。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思思身上,跟节目录制时的微妙不同,这次更多的是倾羡和仰慕。   百鸣传媒一直站在业内顶端,能签约在其旗下便等于飞黄腾达的开始,没人不眼红。   梁思思演话剧时,因为没曝光,大家也不知道她是谁,甚至在她前日爆出炒作绯闻,心里多少是有些瞧不起的。   甚至都在等着看她被苏程处理掉的笑话。   但现在,百鸣的千金陪她来参加节目不算,还带着苏程的嘱托,试问,放眼整个娱乐圈,谁能有这一殊荣。   这都看不出苏程对梁思思的不同,他们也不用在这个圈子混了。   不管原因如何,这人是不能得罪了。   “快请坐。”导演绕过来,态度恭敬地拉开了两个椅子。   苏曼曼也没客气,带着梁思思坐了下来。   两人一落座,原本围着梁心恬的人群很快转移了目标,在导演与制片的带领下,众人都开始与梁思思套近乎。   话里话外,都是吹捧与试探。   梁思思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场合,好在有苏曼曼在,每每都能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一来一回中,众人明晰了苏家对梁思思的维护并非做做样子,否则百鸣千金不至于陪坐到现在,于是气氛更加高涨。   梁思思这边热闹喧嚣,映衬着梁心恬那边冷落又尴尬。   不是没听到桌上的对话,但心情本就不好的梁心恬,连装都不想装。   下午,她给沈之翰发了几条信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在节目中被梁思思针对的情况,本以为会等来一个好消息。   结果刚刚沈之翰给她回的信息是:【别太在意结果,淘汰了也没事,回头哥给你投别的戏。】   她想要的是别的戏吗?她想要的,是赢梁思思!   梁心恬心里有气,但聚会刚开始,她还得维持着仙女人设。   可是,节目没开始,饭桌上,苏曼曼对梁思思的强势撑腰,让她又输一次。   怎么能忍!   许是心情太差,她回沈之翰的信息时,好胜心也强烈了些:【哥,我输了是没关系,但我怕给易总丢脸。】   她表达的意思足够清晰,梁思思是苏程的人,她是易淮川的,她输了,易淮川自然不好看。   她相信,凭借沈之翰与易淮川的关系,这一局她可以扳回来。   沈之翰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不会的。】   扫见答复,梁心恬的心情down到谷底,心中的愤懑如喷发前火山,汹涌燃烧,蓄势待发,恨不能将对面的梁思思烧成灰烬。   不会的,她当然知道易淮川不会在意她的输赢,正是如此,她才气。   易淮川为她砸资源,不在意两人传绯闻,外人都道他将她捧在手心,但唯有她知道,别说见易淮川,她连他的私人号码都没有。   否则,她何至于在这跟沈之翰绕圈圈。   这些年,易淮川虽不重视梁思思,但好歹他们可以直接联系,更何况梁思思还有个碍人眼的未婚妻头衔。   她呢,除了空有其表的资源,什么都没有,明明她才是梁家真千金,怎能甘心!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了下。   梁心恬随意瞟了眼,本以为是沈之翰的安慰,却在看清内容后,眼睛蓦然一亮,坏心情随之一扫而空。   沈之翰:【明天我妈生日,他在,你也过来。】 第17章   “对了, 思思、心恬,你们这组的导师要后天才能到,知道吧?”   桌上热闹半天, 导演像是终于想起被冷落的梁心恬,环顾两人道。   这消息在下午节目录制结束时, 工作人员就告知了, 说是第一组的导师进组要迟一天。   《最佳演员》一共有四位导师, 具体是谁还未公布,梁思思也不知自己的导师是谁, 只点了点头。   梁心恬就不同了。   她抬头,将手机轻轻盖在桌上,望着导演浅笑道:“知道的,我明天也要去参加秦导夫人的生日宴会。”   “唷,心恬都知道我们导师是谁啦!”导演放下手中的红酒杯, 笑着回。   梁心恬将垂下来的一丝头发别至耳后, 微垂着眸, 神情赧然地解释:“秦导夫人是我姨妈。”   “怪不得,哈哈!”导演愣了下, 随后爽朗地笑起来,“没想到心恬跟秦导还有这层关系。”   因为这一话题,饭桌上的气氛再次达到一个高/潮,大家围绕秦导谈论起来。   秦导是谁,梁思思自然是知道的——   秦传明,国内数一数二的电影大导,入行几十年, 不仅自己诸多荣誉加身,也造就了好几位影帝影后, 在圈内享有极高地位。   《年少时光》是他操刀的第1部 ,也是唯一一部电视剧,一经播出大获全胜,更奠定了他的金牌口碑。   当年,她去试镜时,秦导还夸赞她演戏有灵性。   只是,秦传明导演什么时候成梁心恬姨夫了,梁思思听得一脸懵。   许是她脸上的疑惑太明显,苏曼曼轻笑一声,一边剥虾一边侧头过来与她耳语:“秦导是再婚的,现在的夫人,就是沈之翰的妈妈,跟梁心恬她妈是远房亲戚。”   闻言,梁思思一怔,侧头回视苏曼曼。   她只知道沈之翰是梁心恬的表哥,常年居住国外,却不知他母亲是秦导的夫人。   苏曼曼眼里盛着玩味,耸耸肩,继续耳语道:“据说……据说啊,秦导夫人跟梁心恬她妈关系可不怎么样,好像梁心恬在中间起了点作用,两家小辈才开始来往。”   确实,至少这些年,她从见过夏敏跟秦导夫人来往,反倒是沈之翰对梁心恬颇为上心。   梁家的事,梁思思都不想关心,闻言只点了点头,苏曼曼也点到为止。   她们的悄悄话结束,桌上,大家的围绕着秦导的讨论依然热火朝天。   一位老戏骨道:“心恬刚结束那部古装剧是王至新导演的吧,他好像就师承秦导。”   说的是梁思思演裸替那部戏的导演。   “嗯。秦导确实是王导的师父。”梁心恬顺着话答,“王导也准备转型拍电影了。”   “心恬一直是王导的御用女主角,电影肯定还是你吧。”有人问。   梁心恬只是清浅一笑,并未作答,但效果却更甚肯定。   桌上的人再次恭维起梁心恬时,苏曼曼挑了挑眉,用手肘碰了碰梁思思,悄悄道:“想不想玩个好玩的?”   “什么?”梁思思有点跟不上苏曼曼的脑回路。   苏曼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低语:“回去说。”   丢下这句话,她将手中刚拨的虾丢到梁思思碗里,随后又游刃有余加入饭桌中的话题里,很快抢走梁心恬的风头,再次成为话题中心。   直至聚餐结束回到酒店房间,苏曼曼才续上饭桌上未完的话:“思思,明早9点的航班,我们一起回晏城。”   梁思思正拿着睡衣准备洗漱,闻言顿住脚步,疑惑:“嗯?”   《最佳演员》从今天起正式录制,到第一期捉对PK完成才能短休,虽说秦导要晚一天到,但就一天时间来回跑很不划算。   苏曼曼往床上一躺,单手支着头侧身望向她,语气戏谑:“你跟我哥说的计划,我可都知道了哦。   明天秦导夫人生日,王至新肯定会去的,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梁思思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你想让我向王导自荐女主角?”   前两日,她对苏程道,想变被动为主动,梁心恬去试镜的戏,她也去竞争一下。   但饭桌上,梁心恬就差将自己是王导新电影钦定女主挂在脸上了,她去应该也没希望。   “我能让你干这么掉价的事么!”苏曼曼笑得狡黠,继续道,“王导昨天联系我,说想邀请你试镜新电影女主角。   所以梁心恬说的那么笃定,事实可并非如此,哎呀怎么办,我好想看梁心恬打脸哦。”   苏曼曼越说越激动,从侧躺到盘腿坐。   她的亢奋并未影响到梁思思:“那我们不能贸然去秦导夫人的生日宴会吧?”   她又不是梁心恬,跟人家是亲戚关系。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妥当。   “谁说是贸然?!”苏曼曼把玩着雪纺裤上的绸带,声音闲适,“秦导跟我爸是大学同学,邀请函早就送来了。”   语毕,苏曼曼抬眸审视她,语气严厉:“梁思思,你不会怂了吧?”   苏曼曼的眼神太犀利了,好似她敢点个头,她就能下床来揍她。   梁思思一噎,立在原地默了片刻。   经年久月寄人篱下养成了她凡事小心谨慎的习惯,自然也让她少了苏曼曼横冲直撞的底气。   下午在节目里,她已经向梁心恬宣战了,而且主动计划也是她向苏程提起的,没道理在苏曼曼为她筹划时,她退缩。   思及此,她将顾及抛在一边,抱着断掉后路的决然心态,回复道:“我跟你去。”   “OK,去洗澡吧,选套漂亮的战袍,明天我们干票大的。”苏曼曼心满意足地笑笑,又瘫倒在床上。   *   秦导夫人的生日宴会挺私密的,在晏城郊区的一栋别墅举行,邀请范围很小。   即便如此,因为秦导和沈之翰的影响力,来的都是有分量很重的人。   梁思思她们到的时候,正好是宾客到来的高峰期。   迎宾的是一身银灰色西装沈之瀚,他在别墅门口与来往的客人交谈寒暄,收了点玩世不恭的劲,一举一动中颇有海外沈家继承人的风范。   将一拨客人送接屋,他回头。   目光扫到迎面而来的梁思思时,沈之翰立在原地,愣了片刻。   “怎么,沈少爷看见美女走不动道啊?!”苏曼曼轻笑一声,挽住梁思思的胳膊上阶梯,与他对立而站。   梁思思与沈之翰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是在军疗院,托沈之翰的福,她还听到了她在易淮川心目中的真实形象。   两人不熟,她也只是客客气气打个招呼:“沈少。”   闻言,沈之瀚回神,嘴角漾起笑意,目光落在梁思思脸上,但轻松附和的话却是回答苏曼曼:“可不是么,两位美女里面请。”   小小的尴尬化解,苏曼曼回了个职业假笑,挽着梁思思进了别墅客厅。   两人刚到,还没来得及拜见主人送上礼物,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思思小姐!”   梁思思闻声望过去,正是西装革履的王至新。   他端着杯红酒,眼里满是惊喜,已经大步朝她们而来。   苏曼曼挑了挑眉,往后退了一步,朝梁思思挑了挑眉,“看吧,我就说他在找你”的寓意明显。   “王导好。”梁思思微微颔首,与王至新礼貌问好。   “好好好,在这里遇到思思小姐真是太惊喜了。”王志新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颇有些激动。   说完才注意到她身侧的苏曼曼,赶紧又补一句,“还有苏小姐。”   苏曼曼对他的忽视和找补不以为意,相反很感兴趣他对梁思思的热情:“王导认识我们家思思?”   王至新将酒杯搁在服务生的托盘里,摆出大谈特谈地姿势,笑着答:“可不是,思思小姐的演技真是令人过目难忘。   不怕你们笑话,替身那场戏过后,我就开始找思思小姐,要不是前两天网上……”   说到这,王至新隐晦地没再提,但大家都懂。   那则绯闻,因为苏程的维护,让梁思思有了足够的曝光度和知晓度,宣传效果极好。   王至新绕开那个话题,总结道,“今天能遇到两位真是高兴。能不能到那边谈谈,我手里有部电影正在找女主,我觉得思思小姐很合适。”   一切都如苏曼曼预料,而且更为顺利。   梁思思看了苏曼曼一眼,苏曼曼表态:“当然可以。”   王至新很高兴,在前面带路。梁思思被苏曼曼拉着跟随。   路上,苏曼曼使了点力气,将梁思思带到自己身边,咬牙切齿小声道:“等回去,你给我交代清楚替身是怎么回事。”   闻言,梁思思心中一虚。   她帮梁心恬演替身的事,一直都是私下进行的,苏曼曼并不知道。   虽说现在得来一个机会,但苏曼曼应该也不会放过她。   在这一点上,她曾经的未婚夫对她的关心和在乎,远不如闺蜜来得直接。心中虽有点怵,但更多的是温暖和感动。   过去四年,每每苏曼曼劝她分手时,她不是没动过心思,但总觉得没了易淮川,她的生活就没了方向与目标。   可现在看来恰好相反,没了易淮川,她前行的路都变得畅通而宽广了。   她心中所想苏曼曼并不知,苏曼曼只丢给她一个威慑力足够的刀眼。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自然会被人关注到,比如刚进门的梁心恬。   瞧见阳台上的梁思思时,她挂在脸上的清甜笑意褪去,问身侧的沈之瀚:“哥,姐姐也在?”   沈之瀚微垂着头瞟向阳台上相谈甚欢的三人,摸了摸耳垂,略无奈地道:“我继父那边的关系。”   因为足够了解易淮川,知道他出席任何活动都不会带女伴,他才邀请梁心恬也过来。   他自家妹妹那点心事他再清楚不过,虽然他并不赞成,但身为哥哥,还是尽力为她营造更多的机会。   他家庭情况复杂,父母离婚后,他跟着父亲去了海外,但始终与留在国内的母亲保持联络,母亲再嫁秦传明后,他与继父关系也还可以。   母亲生日,他能邀请朋友参加,秦传明自然也可以,是他没算好。   见梁心恬恹恹的,沈之瀚叹了口气:“怪我没安排好。”   “不是的哥哥。”梁心恬立刻摇头,垂下眼眸,清纯的脸上显露出可怜又无辜的神情,她语气低落地解释,“不是见到姐姐不高兴,只是最近姐姐有点针对我,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有点难过。”   她一袭白裙,柔顺的长发披散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神黯淡忧伤,谁见到不怜惜疼爱。   沈之翰心更软。   但想到梁思思与易淮川复杂的关系,他并不好亲自动手帮梁心恬,只拍拍她的肩,正欲开口安慰,身后有一道的声音先他而来。   “你确定不是你针对她?!”   低沉岑冷,警告意味十足,是刚刚抵达的易淮川。 第18章   别墅走廊, 沈之翰与梁心恬一起回头。   易淮川立在台阶之上,黑色高定西装里是件带暗纹的白衬衫,熨帖规整。袖扣与领夹的同款钻饰, 完美点缀了最简单的黑白配,让他处处露出精致的疏离感。   挺拔矜贵, 气质斐然。   银边眼镜挂在鼻梁上, 衬得他深邃的眸子更明显。   只是站在那, 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与迫人气势已让人无法忽视,更何况他带着寒意的目光还落在梁心恬身上。   强压之下, 梁心恬明显有一瞬间的瑟缩,精心打理过的睫毛抖了抖,微垂着头没吱声。   “淮川。”沈之翰先出声。   沈之翰开口的时间,梁心恬便稳住心神,跟着小声打招呼:“易总。”   到底心虚, 她此前满心期盼见到易淮川的雀跃, 在此刻化成恐惧与不安。   “什么情况?”   沈之翰瞥了一眼梁心恬后, 再次注视着易淮川,语气很好, 明显是看出了他的不高兴,有降火的意思。   易淮川却没分出眼神给他,只冷冷地盯着梁心恬,凉薄的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警告:“记住你签约时,我跟你说的话。”   话音刚落,他便径直往里走。   沈之翰未明情况,但紧随其后, 还不忘回头拉了梁心恬一把。   梁心恬脸色惨白,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 此刻被拉着,也是心神不稳地麻木跟随。   刚刚,易淮川的那句警告,像当头一棒,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将她砸懵了。   签约时,易淮川告诫她的话,她自然记得。   不仅记得,还记恨。   “你在天志,想要什么资源都可以,也没人敢动你,但唯有一条不行。”四年前,易淮川将优渥的签约合同推至她面前,点出这句话时,手中的钢笔轻轻敲击了下桌面。   像是为后面的条款加重分量。   那会,她能签约在易氏旗下就已经很开心了,听到这般承诺,更是心花怒放。   自然也想不到后面内容有多震撼,只忙不迭地点头,摆出乖巧可人的姿态表态:“易总,您说,我都答应。”   易淮川收回钢笔,微垂着头,一边继续在文件上签字,一边轻启薄唇。   他出言的声音不重,却带着让人心悸的威慑力。   “梁思思,不要碰。”   短短六字,迎面砸来。   那时她的感受,不亚于刚刚易淮川对她的警告。   震惊,但更多的是嫉妒,内心的妒火陡然间着了,瞬间成了燎原之势,似要将她的胸膛烧穿。   她对梁思思,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抢了她的身份,还走了狗屎运与宛如神祗的易淮川有了婚约。   好就好在,那婚约是易家老爷子强压,并非易淮川自愿,故而她觉得自己可以努力一把。   但万万想不到,易淮川竟对梁思思是近乎于赤/裸/裸的维护。   她快要恨死了。   那时,为了在易淮川面前博得好感,她不得不藏好嫉妒,收敛了一阵子。   再然后,她渐渐发现是她太高估易淮川对梁思思的感情了。   易淮川不仅不在意他们传绯闻,还不让梁思思进圈,连话剧拿奖被报道都会撤掉,几近于封杀她。   虽然不知他的目的,但却如给她注入一剂强心针。   相比易淮川对她的捧,梁思思这未婚妻过得可太惨了。   于是,她尝试叫梁思思做她的替身,如果易淮川想查,一定能发现,但他从未关注过。   甚至前不久,在她故意设的局里,易淮川不但没责怪她,还对梁思思冷眼相加,让她内心的期望重燃起来。   否则,她前两天也不敢私自让人发梁思思碰瓷的通告。   就在她以为这一次也能顺利通过时,易淮川却兜头甩给她四年前的警告,如一盆彻骨的冰水,不仅浇灭了她心中高涨的热情与期待,还让她替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易总来了。”   “易总。”   “易总。”   在梁心恬胡思乱想时,客厅三两交谈的人一齐看向刚进门的他们,很快,不少人都迎了过来。   她赶紧回神,假装无事发生,与易淮川并肩而战,露出无懈可击的笑意,迎接众人倾羡的目光。   这边的喧闹,自然也引起了阳台上三人的关注。   “唷,易总来了。”王至新首先出声,顺着他们刚谈的话题延伸道,“我这部电影也会争取易总的投资的,思思小姐放心,资金方面不愁。”   梁思思应了声,目光跟随众人,投注在一起进门的那对男女身上。   一身黑色正装的易淮川挺拔矜贵,站在他身侧的梁心恬,一袭银色长裙优雅清纯,两人很是般配。   也只是一瞥,人群很快朝他们聚拢过去,挡住了她的视线。   梁思思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被苏曼曼挽起了手往二楼去:“走,我带你去见见秦导。”   苏曼曼应该是怕她看到刚才那一幕难过,但实际上她没有。   在知道她在易淮川心里形象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从那段幻想的感情里抽身了,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所以别说是见到他跟梁心恬出双入对,哪怕这里是他们婚礼现场,她心里都不会有任何起伏了。   “我没那么脆弱。”梁思思侧头扫苏曼曼,目光干净坦诚。   是澄清,也是安抚。   苏曼曼紧了紧她的臂弯,配合着回:“嗯,我知道,我就是不想你污染眼睛。”   两人上了楼,苏曼曼朝二楼客厅的沙发抬了抬下巴,“秦夫人应该还在化妆,你在这等我会,我去趟洗手间。”   梁思思点头应允。   苏曼曼离开后,梁思思也没坐,小幅度地绕着客厅转了转。   这栋别墅装修得雅致清新,蓝白色调为主,很符合她的审美。   客厅墙壁上挂了几幅水彩画,不知是否出自大师,看上去十分舒服。   风格都是森系,内容皆为女孩与动植物,色调清新温暖,看一眼都觉得温暖治愈。   她很喜欢这几幅画,不免看得投入了些,甚至猜想这别墅的女主人一定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喜欢这些画?”   温婉和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思思下意识回头。   一位温婉的夫人正站在她身后——   她着一件浅绿色刺绣风衣,耳垂上一对小巧的翡翠耳环与之色彩呼应,蓬松的头发被挽起,加上她温和的五官与纤细的身材,温婉端庄的气质立显。   不知为何,乍一看这位夫人,梁思思便觉得亲切,就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点头,刚准备回话,就见对方忽然闭了闭眼,紧接踉跄了下。   梁思思一急,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夫人,你没事吧?”   夫人重新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脸色白了两分,语气却依旧温和:“没事的,低血糖,老毛病了。可能刚才化妆时间久了点。”   梁思思将她扶坐在沙发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手包,掏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吃了会好点。”   小巧的水果糖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很普通,甚至很怀旧,一片薄薄的彩色糖纸前后一扭,将一小粒白色糖果包裹其中。   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心的水果糖上时,有刹那的怔忪,随后她抬眸望向梁思思的脸。   “怎么了?”夫人眼里的惊诧太明显,梁思思不明所以。   夫人摇摇头,敛起表情,伸手拿过那颗糖,解释:“没事,就觉得你跟我一个侄女长得挺像的。”   梁思思刚就猜她是秦夫人,再听这话,更加确认。   “是有点像。”她不避不让,坦荡承认。   秦夫人将糖果拆开,放进口中,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好脾气,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到前厅去?”   梁思思点头,扶着她起身,往一楼而去。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糖?”   令梁思思没想到的是,秦夫人没继续她长相的话题,也没问她是谁,而是自然而然谈起了水果糖。   她如实相告:“小时候身体不好,也常常低血糖,我妈妈就给我备了水果糖。”   后来,她身体好了,妈妈去了,备着糖也成了习惯。   她是用不着了,倒是从小到大每次遇到过低血糖的人,她都习惯性送上一颗。   “你妈妈一定是位温柔的好母亲。”秦夫人赞扬。   梁思思垂眸,轻轻应了声:“嗯。”   虽然她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但妈妈对她的爱和呵护从未少过,即便在妈妈临终之际,最后的交代还是让哥哥照顾好她。   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也不为过。   “化好了?”两人刚走至二楼转角处,身着深蓝色正装的秦传明便迎了过来。   与报道上严谨沉稳的大导形象不同,面对秦夫人时,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眼里都是柔情。   明明梁思思就站在旁边,但他满心满眼全是秦夫人。   “嗯,化了好久。”秦夫人带着笑意回应。   两人一来一回间,秦导才注意到梁思思,他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随后唤她:“思思。”   想必是苏曼曼跟秦导介绍过她,又或者是前两日的绯闻让她名声大涨。   “秦导,您好。”梁思思礼貌回应。   秦夫人紧了紧挽着她的手:“刚才我低血糖犯了,幸好她在。”   闻言,秦导眼里满是紧张和担心,赶紧过来查看。   梁思思很有眼力见地松了手,将秦夫人交由秦导,回二楼等苏曼曼。   小插曲就此过去,梁思思也没当回事。   直到宴会开始,她刚与苏曼曼到一楼,秦夫人就立刻迎了过来,温和的眉眼里是笑意,语气嗔怪却亲昵:“找你半天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快过来坐。”   苏曼曼碰了碰她的胳膊,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梁思思还未答,来找秦夫人的沈之瀚过来了:“妈,过去坐啊,都在等你。”   “嗯,我喊她们跟我一起。”秦夫人抬眸回视沈之翰,示意眼前的两人。   沈之瀚一瞥,目光落在梁思思的脸上时,表情凝滞了一瞬。   不用他说,梁思思也懂沈之翰为何有这种表情。   秦夫人在的一定是主桌,梁心恬作为她侄女肯定在,易淮川必定也在,她去确实不合适。   “秦夫人,祝您生辰快乐,我们坐那边。”她示意稍远一点的桌。   苏曼曼也附和道:“对呀,秦夫人,我们坐旁边,您快去吧。”   她们坚持,秦夫人虽然遗憾,也没强硬挽留,只与沈之瀚说:“之翰,那你过去照顾一下。”   沈之瀚一愣。   他压根不记得他母亲跟梁思思有任何交集,怎么他就招呼了一圈客人,他母亲就这般重视梁思思了。   再说今天这个场合,他照顾梁思思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有什么呢。   更何况,就易淮川与梁思思之间的爱恨纠葛关系,他一点都不想沾。   他还没来得及推迟,就见刚从一众包围圈中出来的易淮川迈步过来。   沈之翰松了口气,心想以易淮川对梁思思的厌恶程度,一定不会同意两人同桌。   他的家事,自然是他自己处理更为妥当。   他正腹诽呢,便见易淮川静静望了一眼梁思思,随后对他母亲道:“伯母,之翰还是陪您,我过去照顾思思。”   易淮川的话,让站在这里的几个人全都变了表情。   反应最大的是沈之翰,他猛然侧头看向身边的易淮川,眼里的震惊仿佛两个弹簧球,直接跳跃了出来,难以置信地唤他:“淮川?”   苏曼曼闻言也是一愣,不过她下意识去看的,是梁思思。   她虽未开口,但眼里的疑问明显,就差把“怎么回事?”写在脸上了。   梁思思接收到了苏曼曼的疑问,不过她没法回复,因为她自己也很诧异。   易淮川居然开口说照顾她?!   这简直比易淮川允许让她进娱乐圈更令人费解。   过去四年,她照顾他的时刻确实不少,倒是真不知易淮川什么时候照顾过她。   虽不知易淮川目的,但她也只觉得可笑。   这样想,她还真的牵了牵嘴角,无声冷笑了下。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易淮川纳入眼底,因为他那双幽深的眸子正聚焦在她脸上,专注且认真。   瞥见她的神情,易淮川心中那点期待瞬间落地,化作沉闷与烦躁。   讲不清那种感受,很陌生,也很不舒服,甚至还有点闷闷的痛感。   是他的先入为主让梁思思受了委屈,现在他愿意弥补,也释放了足够的善意。   原以为她会感到欣喜,却没想到她以一种很不齿的表情来回应。这感觉就像你足够好意地捧着精心烹饪的食物放在她面前,而她看都不看一眼,就给掀翻在地。   易淮川从未受过这种冷遇,不气愤是不可能的。   但想到过去四年,自己也曾因为误会这般对待过梁思思,心中的歉疚终于胜过不爽。   宴客厅中央,几人沉默而站,视线交错,各怀心思,场面甚是微妙。   他们要么是主人,要么是重量级嘉宾,此刻聚在一起自然吸引了宾客们的注意。   一时间,这里仿若变成了表演舞台,而宾客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则如一束束射灯,将几人放置在高光之下。   梁思思虽然喜欢演戏,但不喜欢被围观。   她抬眸,迎上易淮川沉沉的目光,开口地终结这场拉锯:“当不起易总的照顾,我们先过去了。”   谈不上礼貌,语气冷淡而疏离,根本不在意易淮川听后会是什么反应。   语毕,她拉了苏曼曼一下。   慢半拍的苏曼曼跟着过去,还处于消化不良的状态,小声确认:“所以,你刚刚是拒绝了易大总裁?!”   她表情呆滞,丝毫没有往日又美又飒的劲。   梁思思被她逗笑,反问:“难道你想让他照顾我?”   苏曼曼见她还能开玩笑,就知道她不是做做样子,是真的放下了。   语气激动地感慨:“我丢,我太爽了!本来只想看梁心恬打脸,没想到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   苏曼曼眉飞色舞,恨不得手足舞蹈起来,梁思思拽了下她,拉着她按照此前的安排找到了两人的座位。   刚刚离得远,除了他们几人当事人,宾客们并未听到谈话内容,自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能让易淮川主动过去交谈的人,也足以让桌上所有人好奇了。   所以这会,这桌客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梁思思身上。但到底是出身名门或者在上流圈子混久了的人,没人会当面八卦。   不过,有一人除外。   梁思思刚落座,王至新就与人换了个位置,坐在了她身边。   他也不见外,开门见山:“易总刚跟你说什么?”   他这一问,众人的好奇心被勾到最大值,虽然明面上大家该干嘛干嘛,但耳朵却纷纷如雷达,恨不得竖起来接收信号。   毕竟事关易淮川,没人会不感兴趣。   梁思思跟王至新也仅仅见过两面而已,虽然刚才聊得不错,但也没想到他如此自来熟。   她与易淮川的关系如何,毕竟是私事。   当初他们有婚约时,易淮川没对外公布她的身份,现在分了手,她自然也不想跟他牵涉过多,更何况跟外人说。   “没……”   她刚开了个口,便感受到身侧来了一道威慑力十足的身影。   熟悉的清冽的气息传来,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也逐渐逼近,随后低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麻烦换个座。”   梁思思一怔,下意识看过去——   一身黑色正装的易淮川立在她座位边,挺拔矜贵,气质斐然。他从年少时期就如此特殊,明明跟众人在一起,却仿若自带光环,永远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位。   此刻,他目光平平地望着她隔壁的王至新,话自然也是对着他说的。   梁思思收回视线,隔壁的王至新慢半拍地回头,在瞥清来人时,直接下意识起了身:“易……易总。”   同样震惊的,还有桌上的其他宾客。   易淮川在晏城什么地位,在场的无人不知,他的身价更是难以估算。   平日里参加商业活动,基本都是他的特助沈昊军代为出席,除非必要或者私交甚好,他才会亲自参加。   比如今天秦夫人的生日宴,完全是因为沈之翰是他最好的朋友。   大家能在这种场合下与他打个照面都是莫大幸运了,更遑论与他同桌共餐。   众人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纷纷客气地打招呼。   “易总。”   “易总。”   甚至有胆子稍大些的,直接恭敬道:“易总,您坐我这,我去其他桌。”   甭管易淮川为何而来,既然大佬有需求,他们满足总不会错。   有人说话,场面就稍显热闹起来,王至新也从打听八卦被正主现场抓获的窘迫中回神,绕出座位,比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道:“易总,您坐。”   易淮川微微颔首,示意首桌的位置:“我的座位在那边。”   王至新再顾不得八卦,点点头赶紧走了。   一整桌,除了梁思思与苏曼曼还安稳坐着,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场面颇为壮观,自然也显得她两人十分特殊。   大家在关注着易淮川的同时,也用余光在观察梁思思。   毕竟,刚刚在宴会厅中央,与易淮川交流的人是她。   在场的都是人精,大家眼观鼻鼻观心,猜测着两人关系。   易淮川像是根本没发现桌上的异样,又或者他压根不在意,微微整了下西装一粒扣,坐在了王至新原来的座位。   紧挨着梁思思。   众人见他落座,也战战兢兢坐回原来的位置,纷纷正襟危坐,等着大佬发话。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易淮川那,苏曼曼用手肘碰了碰梁思思,眼神询问:?   右侧来自易淮川的存在感太强,梁思思干脆看向苏曼曼,同样眼神回复:?   苏曼曼是个急性子,碍于场合不对,她没直接发声,而是瞟了瞟易淮川后,找了个只有她们两人看得见的角度,用口型问:“他想干吗?”   易淮川想干吗,梁思思真不知道。   他们分手时,她故意说了重话,恨不得碾碎易淮川的自尊和傲气。   她知道,只有触及易淮川的底线,他才能真的同意分手。   很显然,她赌对了。   想过事后他可能会对付她,也想过他们今生都将老死不相往来。   但她唯独没料到的是,易淮川主动示好。   或许是被伤得太狠,又或许是单纯不信。   易淮川的所为,梁思思下意识的反应并非他求和,而是换了对付她的手段。   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自然是按兵不动最好。   思及此,她压根没理易淮川,往苏曼曼碗里夹了一块她喜欢的鱼子寿司,平淡道:“不知道,吃饭吧。”   她的动作并不大,但在静若寒蝉的桌上就足够明显了。   众人原本关注易淮川的目光,立刻转移至梁思思身上。   大佬都还未发话,她都动了筷子,这是作死,还是恃宠而骄?   刚刚被泯灭的雷达们,又纷纷开始工作起来,所有人都盯着易淮川,想知道他会责怪还是纵容。   只是,令大家遗憾的是,易淮川既没责怪,也没纵容,宛如没发现梁思思刚才的动作一般,拿起筷子,淡淡对大家道:“一起吧。”   他发了话,谁敢不遵从,于是整桌人按捺下好奇,纷纷拿起筷子进食。   不过,因为有他在,桌上的人毫无交流,大家都保持着该有的绅士端庄,不言不语优雅进食。   一时间,桌上唯有餐具的轻微碰撞声和众人细嚼慢咽的咀嚼声。   甚至连举杯庆祝的动作都没有,真可谓是纯吃饭了。   与他们的小心谨慎不同,梁思思倒是大方自如,丝毫拘束都没有。   不知为何,秦夫人生日宴的食物很对她的胃口,面前的几个菜,她都浅浅尝了一点。   最偏爱的是黑椒牛仔粒,即便在易淮川面前,她也伸了两次筷子。   当她第二次将牛仔粒放入面前的碟子时,旁边一直没怎么进食的易淮川忽然放下了筷子。   他的举动让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在大家以为易大佬终于要说点什么时,只见他微微转动了桌面圆盘,将那盘黑椒牛仔粒正正好放在了梁思思的面前。   喜欢的菜品蓦然转到自己面前,梁思思一怔。   她偏头看了易淮川一眼。   易淮川做完这一切,什么都未说,甚至像没察觉她投注过来的目光,继续拾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好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偶然。   梁思思越来越看不懂他的迷惑操作,也没了食欲,干脆放下了筷子。   同样没有食欲的,还有主桌的梁心恬。   自易淮川主动去找梁思思那会,她的心就没静下来过。   尽管知道该隐藏好内心的想法,但嫉妒让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关注着易淮川的一举一动。   ——他主动与王至新换座,就为了与梁思思坐在一起,现在见梁思思有喜欢的菜,还不动声色地帮她调换位置。   细心,温柔,体贴入微。   这样的易淮川,她何曾见过?   关键梁思思干了什么?!   她居然在易淮川调换了菜品位置后,就放下了筷子。   这般明目张胆不给易淮川面子,他居然也没生气,还陪着她结束了进餐,导致他们那一整桌人都提前结束了。   就因为易淮川的特殊照顾,梁思思直接变成那桌的主导人,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这样的殊荣,是她一直追求,但连边都未曾挨到过的。   嫉妒在她心中横冲直撞,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膛。   她真的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明明前段时间易淮川对梁思思还是冷眼相待,怎么突然转变如此之大?   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拉了拉身侧沈之翰的袖口,委屈开口:“哥,易总到底怎么回事?”   同样关注着那桌的沈之翰,也很想问易淮川怎么回事。   不过他比梁心恬更有行动力。   他轻轻拍了拍梁心恬的肩膀,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小声道:“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沈之翰的电话,是打给沈昊军的。   易淮川性子冷,身边没什么知根知底的人,要说能够交心的,除了他这个朋友,也只有他的特助了。   所以,易淮川为何有今天反常的举动,问沈昊军准没错。   另外,他觉得最初在别墅门口,易淮川对梁心恬那句警告也别有深意,他身为哥哥,不得不多为妹妹考虑。   毕竟他常驻国外,梁心恬还要仰仗易淮川照顾。   电话很快接通,沈之翰也没绕弯子,直接将易淮川对梁思思态度转变的事点了点,问:“昊军,你实话告诉我,是淮川跟梁思思之间发生了什么,还是有其他事?”   比如他那个不省心的妹妹动了些手段,适得其反。   “沈少,您知道的,易总做事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沈昊军的态度不卑不亢,沉着应答,但丝毫线索都未透露。   沈之翰不死心,旁敲侧击:“他对梁思思不会来真的吧?”   “沈少,我只是工作助理,私人感情的事,您可以直接问易总。”沈昊军的滴水不漏,成功终结了此次的通话。   电话这头,什么都未打探到的沈之翰悻悻地往回走。   电话那头,望着手中刚刚拿到的资料的沈昊军,叹了口气。   有些人着急的太早了,而他们易总的追妻路……似乎也更加坎坷了。 第19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雅致的别墅客厅里,宴会接近尾声。   待秦导夫妇挨桌感谢后,众人起身离席。   易淮川刚被沈之翰叫走了, 他们这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齐齐动身预备离开。   这场景有些好笑, 如同年少时的课堂, 因为班主任在大家都提着口气正襟危坐, 现在班主任离开,大家松懈下来的同时, 恨不得拔腿就跑。   梁思思只知道以前的自己,因为在意易淮川,所以很怵他。却不知,原来他在外人眼里,也是如此难以亲近并威严甚重的人。   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时, 梁思思也预备离开。   她刚起身, 便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思思。”   梁思思闻声回头, 温婉端庄的秦夫人正微笑着朝她走来:“思思,刚才的事谢谢你,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秦夫人太客气了。”这种事梁思思并非第一次做,自然不敢托大接受秦夫人的谢意,委婉拒绝,“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更何况这些年她过得一直单调,不用微博,微信里也仅有几个常联系的人,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用手机。   她实在不擅长与手机联系人维护关系。   “你别多想, 我就是觉得你给我的水果糖味道挺好的,想找你要个地址。”秦夫人被拒绝也温温和和的,脸上的笑意不散,语气柔软缓慢,表现出了十足的善意。   一时间,梁思思心中微动。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秦夫人某些方面很像已经离世的妈妈,讲不清是温和的笑容,还是对她的善意,再或者只是因为那颗水果糖产生的联想。   “好的,我回头把地址发给您。”   她破了例,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秦夫人脸上的笑意加深,成功加上了梁思思的微信:“我听老秦说,你们在同一个组,有时间我去南城看你们。”   她还未回应,又一道声音插进来。   “思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也加个微信先。”王志新走过来,直接将手机杵到梁思思跟前,直率坦荡,“我回头把本子发你看看。”   有一就有二,梁思思不得不与王志新也将微信加上了。   易淮川刚回来,就瞥见这样一幕——   穿着浅紫色连衣裙的梁思思正笔直地站在偏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漾了点柔和的笑意在里面,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认真聆听,偶尔交流。   谦虚、优雅、漂亮,好似亭亭而立的细叶鸢尾,让人惊艳。   明明还是她,却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不似在他面前柔顺乖巧,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相反她变得自信大方,眼里轻悠悠的光芒虽低调,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他们分开不过几天而已。   易淮川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她原本就如此耀眼,还是分手后她有了改变。   刚刚,她与秦夫人,还有王至新交换了微信。   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社交举动,却叫他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感受。   他记得很清楚,订婚后不久,他从国外出差回到半山墅,梁思思很是惊喜,但同时也有点委屈。   问他:“淮川,你为什么都不回我信息?”   他习惯凡事简单高效,有事就是电话,甚少看信息,更别提回。   他也是这样回的。   那时候梁思思还有少女的娇羞与执着,将自己的微信联系人点开,摊在他面前,试图争取:“打电话我怕影响你工作,你看我特意为你下的微信,联系人也只有你。”   那时,他是她的唯一,连微信联系人都是。   而现在,她轻而易举就将无关重要的人存了进去,他不再是唯一,成了之一。   或许不久后,她还可能将他拉黑或者删除,他就被迫从她微信联系人里消失。   思及此,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感在他心里弥散开来,讲不清是他的占有欲作祟,还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梁思思提分手的时候,他没在意。   他释放善意梁思思不齿的时候,他也没在意。   唯有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个认知——他的未婚妻,真的离开他了。   心中那点涩意忽然变成恐慌,顺着血液冲进四肢百骸,让他有种抓不住的失控感。   他不喜欢这种感受。   或者说,他不喜欢梁思思离开他。   前所未有的认知,在见到梁思思转身往外走的这一刻达到顶峰。   第一次,他没有理智分析,也没有科学决断,而是凭借本能追了上去。   梁思思跟秦夫人道完别,就去别墅外找刚去拿车的苏曼曼,还未出门,鼻翼间便传来熟悉的清冽味道。   无需多想,凭借本能,她也能判断来人是谁。   这是今晚第三次,易淮川主动靠近她。   梁思思不知原因,但前不久突然得知的真相让她对易淮川的信任降到负无穷大,于是本能有点不适,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不过她并未因此加快脚步或者刻意远离,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往外走,仿若对身侧靠近的人无所察觉。   梁思思无所谓,不代表屋里屋外的宾客们无所谓。   易淮川与梁思思的并肩而行,很快成为本场宴会最后一个围观爆点。   “易总来的时候,身边不是梁心恬么?”   “怎么感觉易总对梁思思很不一般?!”   “可网上不是说梁思思是苏总的绯闻女友么?”   “你自己就在这个圈子,绯闻也信?不管梁思思跟谁关系匪浅,现在最难堪的,难道不是那位么?”   不明所以的宾客们小声交流,目光在往外走的那一对以及还留在屋内的梁心恬身上流连。   天生对目光感知能力很强的梁心恬,现在恨得心肝都在颤抖。   她满心期望在宴会上坐实他与易淮川关系暧昧的传闻,也渴望借机与他拉近关系,为此她精心打扮、耐心等待,却不想结局完全背道而驰。   易淮川不仅警告了她,还三番五次对梁思思做出呵护举动,现在还主动与她一同离去。   他做的如此明显,让她的颜面何在?!   宾客们落在她身上的微妙眼神,仿佛一根根的小刺,密密匝匝地扎在她的身上。   自她出道以来,就没如此难堪过。   就好似她被丢在大街上被人评头论足,说的还是写侮辱与鄙夷的话,叫她恨不得戳瞎那些人的眼睛,撕烂那些人的嘴。   许是心中的愤怒之火烧尽了她的理智,她顶着心中那股气,直愣愣地看向身侧的沈之翰,道:“哥,我助理有事走了,你能不能让易总送我去机场?”   沈之翰一愣。   他垂眸,匪夷所思地看了梁心恬一眼。   她低着头站在他身边,看不清神情,但一只镶钻的贝壳手包被她抓得紧紧的,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看见青筋。   可见她现在情绪多不稳定。   沈之翰自知这事是他办坏了,不由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劝道:“恬恬,哥送你吧。”   她这个妹妹,清纯漂亮,善良乖巧,就是不知为何一门心思都在他兄弟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优秀归优秀,关键是根木头,根本不懂爱,更何况还有个挂名未婚妻。   在他得知梁心恬的心思时,就劝过她,但怎奈她不但不听,还越挫越勇。   不得已,他也只能多为两人创造点相处的机会。   但今天,绝对不行。   “哥。”梁心恬一改常态,抬眸委委屈屈地望着他,水润的眸子里是满是执着。   亭亭玉立的姑娘,因为他的失误,现在委屈又难过,就差哭出来了,谁受得了这个。   沈之翰心下一软,头疼地摸了摸右耳的黑钻耳钉,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来。”   “谢谢哥。”梁心恬露出清甜的笑容,柔柔地望着沈之翰,一改刚才的萎靡。   就好像池塘里的水仙花,因为有了雨露,立马鲜活过来。   沈之翰还是更喜欢开心的梁心恬,也轻笑了下,朝外面偏了偏头:“我让淮川捎你一段。”   梁心恬高高兴兴跟着沈之翰往外走时,梁思思也终于抵达别墅走廊。   苏曼曼让她在这等,梁思思不得不停步。   夜幕低垂,三三两两的人要么已经离开,要么还在别墅内逗留,走廊上唯有她,还有身侧存在感十足的易淮川。   郊区的山风吹来,别墅花园里的草木晃动起来,也拂动了梁思思的裙摆。   离得近,裙摆擦到易淮川的裤脚,像是在黑夜里的一种无声邀请。   梁思思有点尴尬,往边上让了一步。   距离拉远,即便裙摆还在飞扬,却再也碰不到易淮川了。   易淮川始终垂眸盯着那片飘荡的裙尾,从彼此纠缠到彻底远离,他的目光渐重。   梁思思故意远离的小动作,像一枚小小的针,在他心脏最软的地方轻轻刺了下。   他侧头看她,轻声发问:“去机场?我送你。”   梁思思望着天边沉沉的夜幕,没给他一丝目光,语气里有暗嘲:“易总这么闲的么?”   那枚小小的针,再次进攻,又刺了他一下。   闷闷的痛。   夜幕下的梁思思,像开在黑夜里的玫瑰花,漂亮高洁,却浑身带刺,让他无从下手。   再没了往日,他一出现,她便自动迎过来的场景。   那枚小针又往里推了推,疼痛感更强了一层。   “我回老宅。”他敛了敛神情,淡淡答。   言下之意是——顺路。   “淮川,你回老宅?恬恬要赶飞机,你们刚好顺路,捎她一段?”   易淮川刚回应,沈之翰走了过来,应该刚好听到他刚才的话,顺着发问。   闻言,梁思思只觉得可笑。   梁心恬应该是怕今晚的风头被抢,掐准时机想压她一头。   可惜,易淮川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提议送她。   不过,她懒得管,像是根本没听到沈之翰的话,面上丁点反应都没有。   依然笔直地立在那望着远方,长裙垂地,优雅漂亮。   慢一步赶过来的梁心恬,自然看到了夜幕下的梁思思。   但她只是微微带着笑意立在几人之间,目光盈盈地看着易淮川,不言不语,恬静乖巧。   她在等,也在赌,赌易淮川对沈之翰的在意,远大于梁思思。   输了这么久,她总要当众赢一局。   心中的期待满胀,她在等易淮川点头,或者轻轻应一声。   届时,她看还有谁敢看轻她。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思及此,她扫了眼不远处独自站着的梁思思,露出友善的笑意,轻轻问:“姐姐也去机场吧,要一起吗?”   她的话,让梁思思一怔。   原本,她只想做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易淮川送梁心恬也好,不送也罢,全与她无关。   现在梁心恬硬要把她拉进来,她如果还如以往被动挨打,那也太枉费苏曼曼今天带她来参加宴会了。   梁思思转了个身,微微抬眸,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定定地望向易淮川。   四目相对,易淮川静静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有情绪流动。   “易总。”她轻轻唤他。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易淮川便沉沉发声,仔细听,语气里还有些微急切。   “不是因为顺路,是我想送你。”他道。 第20章   话音落下, 场面静了一瞬。   三人齐齐望向易淮川,沈之翰震惊,梁心恬呆滞了一瞬, 梁思思眼里闪过疑惑。   而易淮川则始终凝视着梁思思,好似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不愿错过一般。   片刻, 梁思思敛了敛情绪, 找回自己的节奏。   “哦, 顺不顺路,都与我无关。”她口吻淡淡的, 轻而易举便揭过了易淮川刚才的话,“我是想说,还请易总跟我保持距离,否则被狗仔发到网上,可就说不清了。”   语毕, 梁思思便朝已经等在别墅门口的车走去, 丝毫未管她的话会让剩下三人如何作想。   “怎么跟他们在一起, 没欺负你吧?”   梁思思刚上车,驾驶座的苏曼曼便一脸警醒地问, 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射。   “我哪里那么脆弱。”梁思思扣好安全带,语气随意平和,确实不像被欺负过后的样子。   苏曼曼悻悻地收回目光,启动车子:“谅那对狗男女也不敢。”   车子一路向前,梁思思拿出手机,打开某宝,找到自己常买水果糖的店铺, 往她刚刚离开的别墅下了一单。   “对了。”苏曼曼打转向灯,进入大道,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易淮川今晚为什么反常吗?”   梁思思正在填地址,闻言头也没抬,回得敷衍,“为什么?”   “我刚拿车的时候接到企宣部负责人的电话,他说易淮川那边也查了绯闻来源。我猜那狗男人应该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了。”苏曼曼扫向梁思思,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变化。   梁思思输入地址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继续操作,语气随意又淡漠:“随便吧。”   反正他知不知道,会怎么想,都跟她无关。   “梁思思。”见她表情无波无澜,苏曼曼连名带姓叫她,语气感慨且夸张,“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哎。”   梁思思轻笑了下,付完款后又将店铺地址发给了秦夫人,才收起手机。   她抬眸,还未回应,苏曼曼已经变了语气,严肃凌冽:“既然这样的话,你老实交代替身是怎么回事。”   梁思思微微一愣。   在王至新戏中饰演替身的场景出现在脑海里,易淮川、梁心恬、王至新挨个闪过。   这件事她想起过好些次,每次忆起都会钻心的痛,但很奇怪,这一次她平静许多,对当时的感触和细节都记不清了。   就好似,那件事只是她听过或者看过的一个故事,无关与她,自然对她也没了影响。   以至于她连提都不想提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帮梁心恬替了一段戏,王导因此发现了我。”她避重就轻地阐述,顺带强调了因祸得福的结果。   怕苏曼曼紧追不放,她干脆换了个话题:“曼曼,你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租个房子?”   现在的她,彻底离开了易淮川,工作也进入正规,该为以后打算了。   “怎么,嫌我那不好啊?”红绿灯档口,苏曼曼刹车,偏头揶揄。   梁思思一噎,白了苏曼曼一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曼曼拨了拨头发,豪气万丈地道:“租房有啥意思,咱要力争买房。”   梁思思何尝不想有个自己的家,但这些年她半工半读,后面签在百鸣演话剧的钱,不久前也一次性给了梁家,暂时她是买不起房了。   所以先租一个比较符合她的现状。   梁思思沉默间隙,苏曼曼挑眉:“钱不够?那不是事啊,只要你在《最佳演员》活到大结局,房子不就来了么,所以暂时别考虑这些。”   红灯跳转绿灯,苏曼曼一脚油门下去,性能良好的跑车发出轰鸣声。   梁思思偏头看她,心中微动。   这场景似曾相识,那日她从半山墅搬出来,苏曼曼接她的是这辆红色跑车,也一样丢下了掷地有声的话。   那时,苏曼曼让她忘掉易淮川重头开始,她以为自己做不到,但时间给了她答案。   她可以。   现在,苏曼曼让她活到大结局。   相比感情,在事业上她底气足了许多,于是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点头:“好,我活到大结局!”   *   时间倒回到十分钟之前,秦夫人生日宴会的郊区别墅门口。   梁思思丢下无情又暗讽的话便离开,一袭浅紫色长裙的她一步一步走远,长裙摆动,在她的脚下生出漂亮的花。   背脊挺直,步伐坚定,漂亮的背影透出坚韧优雅的风骨,如历经寒冬绽放的细叶鸢尾。   易淮川的视线一直聚焦在那抹纤细的背影上,直至消失不见。   他立在别墅走廊,目光沉沉如海,叫人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半晌,他垂眸,连晦涩未明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后,仿若无事发生一般,迈步离开。   见他要走,沈之翰才从梁思思留下的错愕中回神,急忙喊了声:“淮川。”   易淮川径直往外走,没理会。   “反正梁思思不需要你送,你送下恬恬吧。”   如若不是见身侧的梁心恬状态实在不对,沈之翰也不会上赶着请求易淮川。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哥哥,是知道梁心恬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心理脆弱,很担心她承受不了今晚接二连三的打击。   闻言,易淮川驻足。   他回头,往沈之翰这边淡淡瞥了一眼,随后轻轻挥动了下手臂,什么东西在夜空中沿着抛物线飞了过来。   沈之翰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车钥匙。   他匪夷所思地望向易淮川。   “车送你,人,你自己送。”易淮川的语气淡漠凉薄,像十二月的冬雨,淋在了人心上。   他连梁心恬的名字都未提,好似他根本不认识她。   沈之翰心头一紧,连渐渐远离的易淮川都顾及不上,下意识看向梁心恬。   果然如他所料,梁心恬眼眶泛红,死死咬着嘴唇,瘦弱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   “恬恬,哥送你。”沈之翰箍上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慰,“明天还有工作,不要影响情绪。”   梁心恬一言未发,被动地跟上沈之翰,目光投注在梁思思离开的位置,漆黑的夜掩盖了她眼里的愤恨光芒。   *   翌日下午,南城《最佳演员》的分组讨论室里。   梁思思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翻着工作人员刚发的《年少时光》的剧本片段,一身淑女装的梁心恬走了进来。   “早上好,给大家买了点早餐,来晚了。”她接过助理手上的两个高档包装袋,放在讨论桌上,略带歉意地道。   从事演艺行业的,基本上都是夜猫子,讨论室的工作人员确实没几个吃了早饭。   闻言,大家都对梁心恬投去感激的目光:“梁老师真贴心。”   在瞥见包装袋上的Logo时,众人更是惊叹不已。   “梁老师的早餐居然桃源斋的,太大方了吧。”   “难道不是心意吗?桃源斋可是会员制,排队要很久的。”   对此,梁心恬只是清浅一笑,在梁思思身边优雅坐下,口吻随意:“大家喜欢就好。”   语毕,她侧头看向梁思思,“对了,思思姐吃了没?”   梁思思翻动剧本的手一顿。   她其实挺无语的,从小到大,梁心恬喜欢演她自然懂,也从不干预。只是不理解的是,她为何有事没事都把她拉入其中。   好似做任何一件事,都要戳她一戳,非得找她不痛快。   以前,她都是忍让逃避,但梁心恬却越演越烈。   思及此,梁思思回视她,淡淡回应:“昨晚睡得挺好的,早上起得早,吃过了。”   她说完也不管梁心恬,继续看剧本了,自然也没看到瞬间僵了笑容的梁心恬。   梁心恬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昨天的生日宴会,易淮川对她警告与视而不见,让她又气又恨。   那种明明很在意,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整夜都处于崩溃边缘。   直到凌晨,她才勉强合眼,于是睡过了些。   起来以后,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重燃斗志,梁思思居然又旧事重提。   昨晚那口本就没怎么顺下去的气,顿时又上来梗在心间,梁心恬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拽着裙摆,才没有崩状态。   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梁思思面前失态。   最后她也拿过剧本假装看,才能勉强不让人发现异样。   但是,心中对梁思思的憎恨翻了倍。   早饭结束,负责这组的编导介绍情况:“我们《年少时光》这组要演的,是前女友找到男主大学那场,因为是PK,剧情稍微改动,让两个女性角色的戏份平衡了下。   一个是男主的前女友周小锦,另一个是现女友夏青青。   基本人设不变,周小锦与男主是高中同学,内向成熟;夏青青是男主的大学同学,热情活泼。   秦导来之前,你们可以先商量下角色分配。”   这本子,梁思思几年前详读过,知道这两个角色侧重点在那里——   周小锦偏向内心戏,没多少台词,甚至连肢体动作都少,更多的是眼神表达,难度大不说,演不好还容易败观众缘。   相反,夏青青就讨喜多了,只要不是太夸张,注意把握住心理变化,就能演好。   当初她一开始去面试的是周小锦,秦导夸赞她有灵性的也是这一角色。   但也不知秦导如何考虑的,在她演完试镜片段后,忽然又让她临时加了一场夏青青的戏。   那时她被梁家压榨,急需经济来源,为了能进组挣钱,连原因都没问就答应了安排。   演完后,秦导当即拍板将女主角夏青青的角色给她。   这也就有了梁心恬在《年少时光》出演夏青青的后话。   两个角色,完全是不同的演绎方向,一个是向内收,一个是朝外放,自然是第一个更考验功力,但如果演好了,收效也是远远大于后者的。   比如当年饰演夏青青的梁心恬,如今成了顶流。但饰演周小锦的女演员齐夏,当年就拿下最佳女演员奖,如今早就成了年轻实力派演员的代表。   更何况在现在节目里,周小锦的戏份从女配调整至双女主的分量。   梁思思还沉浸在思绪中,已经调整好状态的梁心恬先一步开口。   “我想挑战一下自己,饰演周小锦试试,思思姐不会介意吧?”她面露微笑,态度很好,柔柔地望着她,有商有量的样子。   自编导开始介绍剧情开始,前方一排摄像头就工作了,梁心恬这时候问她,她能说什么?   说不行,她想挑战周小锦?   不用想,也知道节目播出后,弹幕上会发多少她脸大的字词。   看样子,刚刚她的回击让梁心恬越挫越勇了。   其实演什么角色,梁思思真的不太在意。   与她来说,每个人物都是一段短暂而珍贵的人生体验,能否将一个角色塑造好,才是她在意的点。   而一部戏或者说一段戏是否好看,对手的配合同样重要。   如果每个演员只想着自己出彩,那最终呈现效果不会多好看。   在专业问题上,梁思思并不想计较太多,点头答应:“可以。”   “既然两位都同意的话,我们来走一遍戏。”编导起身,带两人到外面的彩排现场。   这场戏的地点是在大学宿舍外面,前女友周小锦在男主白子非生日当天来找他,想要解释清楚当年分手的隐情并重修于好,而此时白子非刚刚与夏青青确认恋爱关系。   三人在校园相遇,展开了一场对手戏。   配合她们的男演员就位,第一遍戏走了起来。   “子非。”梁心恬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不远处牵着梁思思手的男演员,喊了一声。   男演员与梁思思同时抬眸看过去。   不得不说,梁心恬这几年确实有好好修炼演技,至少她现在比几年前好了不少,但还是太放了,没能将周小锦的隐忍用眼神表达到位。   人在戏中,梁思思也顾忌不到许多,她侧眸看向刚刚确定关系的男友,睫毛颤了颤,眼底的疑惑流露出来:“子非,你朋友?”   “周小锦。”   男演员望着她的眼睛,回得浅淡,但眼里的情绪却复杂。   在剧中,梁思思是知道男演员有个伤害过他的前女友周小锦的,他们谁也没想到过周小锦会主动找过来。   梁思思冲他笑了笑,语气开朗:“那你们聊聊,我先回宿舍。”   说话的同时,她试图从男演员手中抽回手,但男演员没松,眼神坚定:“一起。”   梁心恬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眼神暗了暗。   “卡!”   三人正演着,秦导忽然出现,看了看梁心恬,又点点梁思思,“你们俩换个角色,再来一次。” 第21章   表演被迫中断, 大家都朝喊停的秦导围了过来。   “秦导。”   “秦导。”   梁思思跟大家一起礼貌问好,秦导点头致意,又重复了下刚才的话:“思思, 心恬,你们俩对调下角色, 重新来一遍。”   梁思思没有异议, 朝梁心恬原来的位置走去。   梁心恬显然有些不太理解, 规规矩矩站在秦导面前,语气谦逊礼貌:“秦导, 是不是我刚才表现不好?”   并非质疑,只单纯请教。   秦导看她,没解释,只给了定论:“你演夏青青更适合一点。”   “好的。”梁心恬点头,走向男演员。   态度很好, 没有不服和争辩, 坦然接受。   秦导眼里滑过一抹肯定, 待三人就位喊了开始——   轻悄悄的校园道路上,梁思思立在一棵梧桐树下, 凝望着不远处。   她目光的尽头,是朝这边缓步走来的男演员,扫见他的一瞬间,梁思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柔意,不过刹那间就消失了。   因为,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了男演员与梁心恬相牵的手上。   诧异、黯然、平淡,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她目光中的情绪已然转换完成。   “子非。”她唤她,此时她已经将视线移至男演员的脸上, 而眸色平平,此前所有复杂多变的情绪全部掩藏在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叫任何人都窥探不到了。   男演员与梁心恬驻足,戏继续往下走。   直到一幕走完,在镜头后盯戏的秦导才喊了声:“过。”   “你们三个过来。”秦导在显视器边上,冲三个演员招招手。   三人围了过去,秦导让工作人员将刚才拍摄的画面放映一边,问:“心恬,你能看出思思演的周小锦跟你的有什么不同吗?”   在秦导面前,梁心恬一直态度很好,谦逊好学。   闻言,她仔细观察了画面,答得还算中肯:“她演得比我细腻。”   秦导没说对,也没说不对,接着提问:“你知道当初你来试镜《年少时光》时,我为什么定你演夏青青,还不是周小锦么?”   梁心恬一顿。   她自然不知道,因为当初试镜的人是梁思思。   很可能,她连当初秦导让梁思思试镜了两个角色的前情背景都未知。   梁思思这会也站在显示器后面静静听着,闻言,她看向秦导。   倒不是她想揭露当年的事,而是因为时隔多年,她也存在同样的疑问。   “不知道。”梁心恬垂眸,回应的声音有点虚,好似恰好应证了她的惭愧。   秦导也没为难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的视频画面:“这个片段的节奏其实是由周小锦掌控的,你看思思演的这一版。   她在看见男主角的下一秒就瞥见了你们相牵的手。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目光永远放在她最关注的地方。   但爱可以让她伪装,因为当年分手是她的错,所以她很快调整了情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出声喊男主角。   你看她,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甚至连细微的动作都没有,但所有的情绪都从眼神里展示出来了。   这些东西出不来的话,就很容易被外放的夏青青压掉,所以思思演周小锦更合适。”   秦导的语调平铺直叙,没带什么感情,但过于直接的表述让在场的人都替梁心恬尴尬了一把。   毕竟,这番言论,等于在说梁心恬的演技比不上梁思思,所以周小锦她胜任不了。   饶是梁心恬伪装得再好,此时脸色也白了一层。   她将所有情绪藏在心里,隐晦地瞟了梁思思一眼,看她是否在沾沾自喜,或者看她笑话。   梁思思可没那心思,因为刚才秦导教学梁心恬的那一席话,终于让她明白当年的自己欠缺在哪。   四年前,她试镜周小锦,确实让秦导赞扬有灵性。   但那时的她太年轻,也没经过话剧表演的打磨,表现在周小锦身上到底差强人意。   单独表演还凑合,但一旦是与演技更好、性格更外放的夏青青对戏,她的演技就捉襟见肘,甚至直接被碾压了。   所以,秦导当年直接拍板她饰演夏青青,说到底也是她演技不到家。   而如今,她也终于能让秦导满意地饰演周小锦了。   总算,这四年她也不算荒废时光。   “先休息半小时。”秦导冲现场道,随后看向梁思思:“思思,你过来拿一下你夏姨给你带的画。”   梁思思还沉浸在思绪里,冷不丁听到秦导的话,半晌没反应过来。   秦导也没给她反应时间,径直往休息间走。   梁思思被动跟上。   “喏,糖你夏姨收到了,说这是回礼,她自己画的。”秦导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类似相框的东西递给她。   梁思思赶紧接过来,这会也终于明白,秦导口中的“你夏姨”是指“秦夫人”。   ——是一副画,跟她在秦夫人生日宴会那栋别墅二楼看到的画是同类型,很温暖治愈的水彩画。   那时,她以为那些画出自哪位大师之手,万万没想到是秦夫人画的。   而秦夫人送她的这幅,格外让她喜欢——一个长发小女孩抱着一只猫坐在秋千上,旁边是一片小雏菊。   有风微微拂过,女孩的头发和秋千都晃了起来,一样漾起来的,还有女孩眼里的笑意。   所有的元素都是她的最爱,连画表现出来的感觉都让她喜欢,好似专门为她定制。   “谢谢秦导。”梁思思真诚道谢,对画爱不释手,放置在自己的物品旁边,准备下工后带回酒店。   完成任务的秦导摆摆手:“是她谢你的。”   想起那位温婉的秦夫人,梁思思点点头,拿出手机给画拍了张照,难得语气轻扬,显得心情十分愉悦的模样:“那我谢谢夏姨。”   回片场的路上,梁思思将刚才拍的照片发给秦夫人,真诚道谢。   因为太喜欢,她又发了条朋友圈,文字很简短,唯有二字——开心。   配图就是她刚拍的画。   她发完就继续工作了,当然不知道远在晏城,有人恰好刷到了这条朋友圈。   王至新在等易淮川的时间里,闲着无聊就刷了刷手机,恰好看到了这副画。   “思思小姐与我师母关系挺不错的嘛。”他一边刷朋友圈一边感慨。   先一步来接待室的沈昊军从公事中抬头,正预备问问怎么回事,结束通话的易淮川进了门。   “为什么这样说?”   他神色淡漠地往办公桌走,开口发问。   语调很平,像是随意一问,但他幽深的目光却如有实质一般落在了王至新的身上。   王至新赶紧收起手机,站起身来打招呼:“易总。”   易淮川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随后也姿态优雅的在办公桌后面落座。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王至新,不言不语,只等一个答案。   王至新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又将扣在茶几上的手机点开,朝易淮川展示了下,解释道:“思思小姐发了条朋友圈,那幅画是我师母的风格,应该是送她的。   我师母虽然喜欢画画,但甚少送人,我曾经想求一副,被她拒绝了。   所以觉得师母应该挺喜欢思思小姐的。”   “嗯。”闻言,易淮川只淡淡应了声。   没有展开,也没有深入,好似真的一时兴起。   话题揭过,王至新问:“易总,您今天找我什么事?”   易淮川垂眸,默了片刻。   王至新始终注视着他,见他半晌不说话,疑惑又忐忑,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注给身旁的沈昊军。   接受到目光的沈昊军,朝易淮川看了眼。   易淮川掀了下眼皮,微微颔首。   沈昊军点头领命,看向王至新,开口:“王导,昨天在秦夫人的生日宴会上,您跟思思小姐聊了些什么?”   王至新一怔。   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昨日之前,他都不知道易淮川跟梁思思有什么交集。但昨日之后,他对两人的关系更迷惑了。   昨日一事后,圈子里都在猜测两人关系,甚至不少人跑到他这里打听。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能掌握准确的八卦,站在娱乐圈绯闻前排吃瓜,真是枉费他“娱乐圈百晓生”的名号。   腹诽归腹诽,疑惑归疑惑,在易淮川面前,他是不敢撒谎的,如实回复:“想请思思小姐试镜我的新电影。”   “她答应了?”易淮川轻悠悠地扫了他一眼,问。   不算完全答应,但有意向。   一时没忍住,自信上了头,王至新回复:“可以这样说。”   “缺资金吗?”易淮川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也不看他,问得轻慢随意。   王至新一愣,随后忙不迭地点头:“缺的,缺的。”   易淮川朝沈昊军递了个眼神。   “王导可以报个预算,之后跟我联系就行。”沈昊军公事公办地道。   王至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   他昨天在宴会上就想争取易氏的投资,后来被易淮川换了位置,就一直没找到机会了。   接到沈昊军电话时,他也想过能否趁机争取。但万万没想到事情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容易得让人措手不及。   “谢谢易总。”王至新搓搓手,迷瞪瞪地道谢。   事情发生的有些迷幻,但资金自动来了,他自然是先答应下来。   王志新走后,沈昊军也离开了。   偌大的总裁办只剩下独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易淮川。   阳光透过落地窗铺洒进来,安静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却依然无法柔和他的冷硬的线条。   他沉默地垂着头,目光落在掌中的手机上。   页面上,是微信联系人。   他向下滑动了两页,找到了梁思思,点开就是主页面,明明可以一下子进入朋友圈,他却轻轻点击了“发消息”。   两人的聊天记录中止在半个月前,内容是梁思思发来的“今晚回来吗?”   再往上一串,都是那句话——今晚回来吗?   每天一条,固定时间,好似发消息的是个机械严谨的机器人。   而右边,他从未回过,一次都没有。   经年累月的期待,在他这里永远没有回音。   易淮川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过去的四年——在半山墅那座大房子里,他每一次回去,梁思思都会用爱慕和欣喜的目光迎接她。   她对他,永远葆有爱意和热情。   就像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即使知道不会有回音,她依然日复一日地询问。   但这两天的事情告诉他,梁思思对他的爱终于在一日又一日的失望中流逝了,如突然中断的信息。   最后什么都未剩下。   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易淮川的心,叫他心口忽然一窒。   缓解片刻,他又轻轻闭了下眼,才点开梁思思的朋友圈。   梁思思:开心。【图】   图是一副水彩画,色调温暖治愈,一个微笑着的长发小女孩坐在一片小雏菊花园里的秋千上,怀里还抱着一只小橘猫。   易淮川盯着那副画看了看,又将目光移动至“开心”两个字上。   脑海里对应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天色将黑未黑,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他借着灯光,倚靠在床头翻一本财经杂志。   梁思思洗完澡过来,单着一条墨色丝绸吊带睡裙,将她白皙的皮肤衬得仿佛会发光。她拨了下半干未干的黑长发,因为热气蒸腾而翻红的耳垂露了出来,漂亮且迷人。   他合上书,将提前准备好的黑色丝绒盒子放在她床头,淡淡地祝福:“生日快乐。”   她转头看他,眼里的惊喜藏不住。   在打开盒子,看到那条小雏菊项链时,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耀眼的光芒,璀璨如星,照进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送我小雏菊项链?”她上床,目光盈盈地望着她,里面盛着满满的期待。   怎么答的,他忘了。   但那一刻她眼里的光,却时常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易淮川想,那时的梁思思,应该是开心的。   那开心,是他给的。   而现在——   易淮川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重新注视在那条朋友圈上。   她的开心,与他再无关。 第22章   不知为何, 这一认知让易淮川的心口猛然一抽。   细碎的、直接的、怅然若失的痛意从胸口慢慢蔓延开来,好似最珍贵的东西渐渐远逝,生出一种时光只去不复返的悲怆感来。   易淮川单手取下眼镜, 往桌上一丢,抿了好大一口黑咖啡, 才将突然而至的异样缓解。   调节好心情, 他才继续垂眸看梁思思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很少, 基本以年为单位在发,最近的那条依然是当下的心情加配图。   梁思思:开心。【图】   图是她生日, 他送的小雏菊项链的黑色丝绒盒子。   视线里的物品与记忆里的场景重合起来,好似女孩正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而后,她越走越远,背影逐渐模糊,直到消失。   刚刚那份闷痛感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易淮川烦躁地滑动手机屏幕, 干脆一目十行地扫下去。   梁思思:不开心。【图】   图是一碗没动但却凉了的青菜瘦肉粥。   梁思思:开心。【图】   图是雨幕下的花房。   梁思思:不开心。【图】   图是一只奶黄色的小橘猫。   梁思思:开心。【图】   图是半山墅门口的鹅卵石小径。   只有六条, 贯穿四年,除了她今天刚发的, 每一条都与他有关,开心的,不开心的,似乎他每个举动都可以左右她的心情。   而他,也是她的全世界。   但他整整四年,从未点开看过一回。   “淮川,你还是不懂。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那日, 爷爷在军疗院病房里说的话,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那时他很不屑,而此刻,他忽然就懂了。   心,狠狠一坠。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易淮川的思绪,也让他的心情稍稍平复。   他将手机轻轻反扣在桌面上,重新戴好眼镜,收敛所有外泄的情绪,沉声:“进来。”   沈昊军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易淮川——   柔和的日光下,一身黑色高定西装的他端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神色平平,专注认真,谁也窥探不到他的情绪。   “易总,分公司月度会议两分钟后开始。”沈昊军公事公办汇报。   易淮川轻轻颔首:“嗯。”   他起身,单手扣住西装外套的一粒扣,目光平平地往外走,举手投足间矜贵的气势尽显。   沈昊军紧跟着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各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围着会议桌正襟危坐,唯有主位空着。   沈昊军推门,易淮川进来。   “易总。”   “易总。”   所有人原位起立,迎接易淮川的到来。   易淮川微微抬了下手,示意大家坐下,随后在主位落座,静静环顾众人一圈,平淡冷漠地开口:“从天源开始吧。”   易氏集团旗下的公司都以“天”字打头,天志是娱乐公司,天源是酒店。   天源的负责人闻言,开始汇报本月工作重点及下月工作计划。   时间悄然滑过,各分公司负责人一个接一个汇报,偶有难点或请示的地方,易淮川也会简短开口,直击要害地给出解决方案,会议高效进行。   汇报结束的负责人一个一个离开,最后剩下的是天志娱乐。   例行汇报完这月工作和业绩后,天志娱乐负责人又简单阐述了下月工作计划,最后道:“易总,我这边还有个额外计划需要请示您。”   易淮川抿了口黑咖啡,轻轻点头:“说。”   “据我们掌握的消息,陆谦行将于近期回国,我们想争取一下。”天志娱乐负责人道。   易淮川一顿,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瞥了眼旁边做会议记录的沈昊军。   接收到信号,沈昊军解释:“是前年拿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William Lu。”   天志娱乐负责人明白了自己汇报中的不足之处,赶紧接过话继续补充:“对,《战地医生》的主演William Lu,华国人,本名叫陆谦行。   他什么时候出的国没人知道,背景也成迷,前些年在米国也不出名,但自从拿了最佳男主角后,这两年发展势如破竹,已经稳稳站在影视最顶端了。   他这次回国好像有意长期发展,我打算去接触看看。”   易淮川用手中的定制钢笔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沉稳发声:“吸纳明星的事,不需要问我,按照综合评估结果,走正常流程。”   “好的,易总。”天志娱乐负责人点头应允。   最后一个问题也敲定,每月一次的阶段性总结会议结束。   易淮川将钢笔插入胸口的西装口袋,起身往外走,沈昊军收拾好会议记录,尾随。   “易总。”他试探性喊了声。   易淮川目不斜视朝前走,闻言只轻轻“嗯”了声。   “您不记得陆谦行了吗?”沈昊军小心翼翼地问。   易淮川微微偏头,凉薄的目光扫向他:“我应该认识他吗?”   沈昊军一听,就知道易淮川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们易总虽然经营着天志娱乐,却对娱乐圈的人和事都没兴趣,基本放权给手下的人,只有在遇到重大决策时,他才牵个头听听各方面意见,给出决断。   这也是刚才天志娱乐负责人刚才说想接触陆谦行,易淮川只让走正常流程的原因。   但他想说的,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影帝这样简单。   “十二年前,您跟陆谦行一起参加过节目,是天志投资的第1部 综艺节目《交换人生》。”沈昊军小心提醒。   易淮川脚步微顿,藏在银丝眼镜后面的眸子微微一眯,沉沉如海的眼神里不知蕴藏了怎样的情绪。   叫人读不懂,也解不开。   “知道了。”他道,而后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继续向前,回了总裁办。   得到陆谦行要回国消息的,自然不止天志娱乐一家,百鸣传媒也掌握了前沿消息。   “真的,William Lu要回国了?”坐在片场树下躺椅里的苏曼曼听到电话那头的消息,“腾”一下站起身来,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欢愉。   “那必须争取啊,难不成还等着天志过去抢人吗?”   “你不行,为表诚意,还是我亲自出马。”   “具体行程有吗,发给我。”   她三两句将事情落实,点开了刚收到的行程表,“啧”了声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排戏的梁思思。   刚好这一遍结束,导演喊了停。   “思思。”她朝梁思思招招手。   梁思思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苏曼曼斟酌了下,望着梁思思清澈的眼睛,抱歉地道:“我可能要回晏城一趟。”   梁思思拿起放在凳子上的热水杯,相当无所谓地回:“嗯,好的。”   “哎,你反应怎么这样平淡?”苏曼曼不干了,绕过来,继续站在梁思思面前,再不见刚才的歉疚,双手抱胸,颇有些算账和找茬的意思。   梁思思仰头喝了一大口热水,继而将水杯盖好放回原位,轻扬的语气里有笑意:“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跪着求你留下来?”   苏曼曼还未说话,梁思思便叹了口气,盯着她正色道:“曼曼,我以前确实有点软弱,但我也是个成年人,不需要你天天陪着,你有事要忙就去,不要考虑我好吗?   我保证我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梁思思说着,举起了右手成起誓状,表情严肃认真。   苏曼曼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到了,一把拿下她起誓的手,无奈妥协:“行行行,我知道了,你最牛皮,谁也欺负不到你。”   语毕,苏曼曼瞥了眼不远处同样在调休的梁心恬,靠近梁思思,小心交代:“多注意点那绿茶,我总觉得她不会省事。   我马上给你调个助理过来,凡事别自己跑,有解决不了的事给我打电话。”   梁思思一并应下:“都听你的。”   即便这样,苏曼曼依然不放心,临走之前又拉着梁思思去找秦导。   “秦导,耽误您一小会。”苏曼曼带着礼貌笑意,喊了声正在翻剧本的秦传明。   秦传明将剧本合上,问:“怎么?”   他语气严肃,语速也略快,像对什么事都不耐烦的模样。   正是对剧本和画面都吹毛求疵的习惯,造就了他一代大导的地位。   他对每一位演员都很严格,不满意的地方会直接点出,绝不留情面,更不会注意口吻,严格挑剔,但得到他指导的演员,却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进步。   这也是为何他批评人不留情面,却依然得到众多明星尊重和崇拜的原因。   梁思思站在一边,静静观察着公事公办的秦导。   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前两日,在秦夫人生日宴会上,眼含柔情的秦导。   原来,爱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柔软,不管他生性冷漠或者性格强硬,只看他够不够在意你。   “我一会就回晏城了,还麻烦秦导多照顾下我们家思思。”苏曼曼的声音让梁思思回神。   苏曼曼虽然直率不羁,但在生意场上,她绝对算能屈能伸的人物,做事圆滑又不露痕迹。   比如此刻,她态度和善,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好似她真的是一个小小的经纪人,而非业内大名鼎鼎的传媒公司百鸣的大小姐。   秦导瞟了她两眼,语气嫌弃:“多大人了还要照顾,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吗?”   话虽这样说,但很明显他应下了这件事。   “谢谢秦导,等回晏城请您和夏姨吃饭。”苏曼曼见好就收。   她们这边刚结束谈话,休整片刻的梁心恬便款款而来,她语气谦虚:“秦导,我觉得刚才离开那一幕,我没表现好,我们抓紧时间再来一遍吧?”   秦导看了眼手表,回绝:“已经八点了,先吃晚饭吧。”   “秦导,我感觉我状态调整的差不多了,能不能让我再来一次,就一次?”梁心恬眼神与语气都无比真诚,好似执意要将戏演好。   秦导默了片刻,终是点头。   而也正是再来的这一次,忽然出了事。 第23章   刚演话剧那会, 梁思思也经常熬夜,甚至别的演员都休息了,她还一遍一遍不停揣摩、排练。   所以梁心恬提出再来一遍, 她并没有异议。相反,对她的敬业的精神刮目相看。   只是, 苏曼曼临走前的告诫还在耳边, 她不得不慎重一点。   “今天排练了一天, 劳动量挺大的,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吗?”梁思思站在原地, 静静看着她,问。   她语气真诚,大家只当她是关心梁心恬,或者佯装关心梁心恬。   而梁心恬对这种场面更是得心应手。   她微微一笑,回视梁思思:“不用的, 我觉得还是把戏演好更重要。思思姐是不是累了?”   论在现实演戏, 梁思思自愧不如。   有时候她也搞不懂, 梁心恬在现实里这么会演,怎么到剧中就诠释不好角色。   “我还好, 你别累坏了就行。”梁思思淡淡地回了句。   演员们都没意见,秦导又让各部门注意,再次来了一遍——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们这一遍才刚开始,就在梁心恬跟男演员往梁思思走来时,梁心恬突然猝不及防地栽倒下去。   牵着她的男演员手疾眼快,在众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时, 一把搂住了她,焦急地问:“梁老师, 你没事吧?”   可惜,倒在他怀里的梁心恬长睫掩着,一动未动。   “梁老师!”男演员赶紧又喊了声。   正是这一下,全场都发现了情况不对。坐在显示器后面的秦导当即立断:“医生!”   梁思思有点懵。   眼见场面失控,她也不想添乱,退让到一边,安静等待。   “劳累过度导致的供血不足。”剧组医生检查后给出结果,“建议送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梁心恬毕竟是顶流,粉丝众多,又是易氏集团旗下的艺人,谁都不敢怠慢。   原本可能休息一会就能无事的晕倒,医生也只敢小心谨慎处理。   医生的定论很快惊动节目组的人,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送梁心恬去了离节目组最近的人民医院。   主演离开一个,排练是进行不下去了,秦导喊完停就让大家散了。   梁思思正准备回酒店休息,秦导对她招了招手:“思思。”   梁思思莫名,朝秦导走去。   “一起去吃饭吧,边吃边说。”秦导低头往外走,也没给个明示,直截了当地给了命令。   在易淮川身边时,梁思思习惯了这种听命的生活模式,压根没想过反抗,就顺从地跟着了,甚至连原因都没问。   在她看来,只要是信得过的人,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他的道理,她问或不问区别都不大。   如同,当初她无理由信服易淮川,所以他让干嘛就干嘛,她从不会追问原因。   再如现在的秦导,他的地位和声望在那,又在剧组,她下意识认为是公事,自然不会有异议。   她如此想,但很明显秦导不高兴了。   没走两步,他停下,横目冷对梁思思,语气不善:“哎,我发现你这孩子心还真大。”   梁思思没懂,疑惑回视秦导:“嗯?”   秦导干脆单手叉腰,不悦地盯着她:“我让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你跟我熟吗?就没想过我会害你?!   怪不得苏家那丫头让我照顾你,就你这性子在娱乐圈混,迟早被人卖掉。   怎么,苏家那丫头那么精明,走之前没交代你两句?”   梁思思一愣,明白了。   敢情秦导还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么短的时间,他就照顾上她了。   虽然态度差了些,言辞严厉了些,但却是一番好意。   许是从小到大经历的苦难太多,梁思思其实很敏感,别人释放的一点点善意,都能被她感知并放大。   否则,她也不会感念梁建国曾经的救助,被梁家欺压多大,更不可能因为易淮川于她的恩情,惦记他这些年。   面对秦导,也一样。   梁思思心里暖暖的,嘴角浮现点笑意,语气轻松:“交代了,感谢秦导。”   秦传明冷哼一声,不知是认可,还是嫌弃。   随后背着手继续朝前走,不咸不淡地吩咐:“去吃饭。”   他们就餐的地点就在剧组酒店的二楼,自助餐,方便卫生。   这个点有些晚了,偌大的餐厅只有零星客人,梁思思挑选好菜品便坐到秦导面前。   秦传明扫了眼她盘子里的食物,微微一怔。   片刻,他将筷子竖起来,往盘子里一顿,比齐了才夹了个白灼虾,语气依然是他特有的急又快的风格:“你的饮食习惯跟你夏姨有点像,口味太重。”   梁思思有些无语。   光听前半部分,她还能觉得秦导睹物思人,再闻后半句,只觉他在埋汰人。   不过这两天的相处,她知道秦导就是口直心快的人,便点点头,坦诚认了:“从小就好这口。”   秦导继续吃自己的:“不健康。”   果然还是因为关心才吐槽。   “嗯,我努力改改。”梁思思承了秦导的情,应得很顺从,丝毫不勉强。   许是从小没有父亲的原因,梁思思觉得跟秦导相互很愉快,哪怕他很多时候对她严厉又嫌弃,但她总能读懂其中的关心和照顾,心中不但没有抱怨,相反有很浓的感动。   秦导吃饭快,将盘子里的白灼虾和西蓝花吃完后,又喝了一小杯牛奶。   “也不需要改,做自己就行。”他擦了擦手,结束了晚餐。   梁思思进食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对面的秦传明一眼。   秦传明依然摆着一张颇具威严的扑克脸,轻飘飘地盯着他,好似顺着话茬随意点了句。   可真是这句话,让梁思思心中滚烫。   类似的话,苏程前不久跟她说过一回,那时他让她不要顾及其它,只做她的选择。   那时她第一次明白,自己的人生可以选择。   现在秦导告诉她,不需要改,做自己就行。   这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不完美也可以,只要现在的自己是舒适的。   无需考虑条条框框,不用顾及别人的目光,只安心做自己,只管自己的选择,过好自己想要的人生。   离开易淮川的时间并不长,梁思思却忽然觉得,不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后,她顿悟了。   找到了前行的方向,也寻到了想要的生活方式。   前所未有的畅快在心底升腾起来,叫她热血沸腾。   “谢谢秦导。”心中澎湃,但梁思思出口的声音却稳。   除了道谢,她暂时也找不到报恩的方式,只低着头继续吃盘子里的那份红烧小排。   “嗯。”秦导点头,正了正色,“梁心恬病了,你有什么打算?”   梁思思虽然重口,但吃得并不多,闻言放下筷子看向秦导,莫名:“?”   秦导嫌弃地别开眼:“明天就要录制了,她肯定不会回来的,你还演不演?”   毕竟被梁心恬坑多了,秦导一点,梁思思便明白了。   “您是说……”后面的话在公众场合下,说出来不太好,梁思思立刻换了话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要演。”   否则她来这节目有何意义。   秦导点头,并不忌讳,点破她未说的后半句话:“她八成是觉得PK不过你,故意晕倒的,所以明天应该会因病退赛。   你们的分组是提前定好的,她不参赛,你就比较尴尬了。我找你来就是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你不想演了,那就算了。既然你想演,我有个办法,但挑战比较大,想试试吗?”   秦导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安静等待她的答复。   梁思思不知秦导的办法是什么,但对于表演,她有自信,也愿意挑战。   所以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嗯。”   秦导眸子里漾过一丝赞赏:“我一会联系齐夏明天过来串个戏,但她当年饰演的是周小锦,所以你的角色要换成夏青青了。   还有,你们没有排练,上场什么样就什么样。”   秦导说到最后语气严肃了几分,像是想让梁思思认识到严重性。   其实,听完秦导的建议,梁思思便明白了其中的困难。   角色临时调换,还没有排练,而她跟齐夏一次都没有合作过。   这绝对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挑战,哪怕对演技自信的她,也不敢保证明天在台上的演绎效果。   万一有人接不上戏,很可能就会成车祸现场。   齐夏在影视界的地位可比梁心恬高,而且她的演技是公认的好,万一现场搞砸,不会有人说齐夏,而她会是众矢之的。   届时,别说她进娱乐圈,估计在话剧界的职业生涯都会终结。   每到此时,梁思思都不得不感慨梁心恬一手计谋用的真好。   她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刚好在上场前病了。   梁心恬可以因病退赛,而她之前的努力就会因此白费,哪怕按照秦导所说的救场,也存在着极高风险。   可以说,梁心恬想置她于死地。   “我知道,我继续参赛。”考虑完所有后果后,梁思思还是点了头,并且不忘感谢秦传明的好意,“谢谢秦导。”   毕竟,如果秦传明不帮她争取,并请齐夏过来救场,她很可能就会成节目“祭天”人选。   梁心恬打了一手好算盘,她当然不能如她的意。   不是因为好胜,而是她明白了,自己的人生要由自己掌控。   表演之路,是她坚定不移去走的路,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荆棘遍地,她都无怨无悔。   她眼里有盈盈的光,不是逞强,而是充分思考后的决定。   带着自信与坚定,莫名让人信服。   秦导点头,起身整了整衣服,语气好了不少:“晚上早点睡,期待你明天的表演。”   她刚想应下,秦传明又顿住,而后神情严肃地注视她,告诫道:“建议你把今天发生的事跟苏家那丫头说说,依我看,梁心恬可能还有后手。” 第24章   因为角色的临时调整, 梁思思并非答应秦导那般坚定,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虽然她曾试镜过夏青青,但那时饰演的是内心戏, 不如这次节目片段张力大,更需要将角色的性格展示出来。   故而当晚, 她洗漱完毕, 靠在床上看剧本, 主要是揣摩夏青青的生平与心理。   其实夏青青跟苏曼曼挺像的——都是出生幸福家庭,从小到大被爱包围着长大, 导致她性格热情直率,做事全凭喜好,甚少考虑结果。   而正是这种不管不顾、热情开朗的性格,让她敢爱敢恨,用自己的由内而外散发的美好抚慰了伴侣的心伤, 走出过去, 接受了她的爱。   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孩——耀眼恣意, 浑身充满正能量,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发光。   梁思思发现自己演绎夏青青最大的障碍, 在于两人性格差异太大。   自小的生存环境让她凡事都小心翼翼,善于逃避退让,行事作风更内敛,虽然离开易淮川后,她有所改变,但想要演好夏青青,她还要更打开自己。   至于怎么打开自己, 梁思思试着将自己带入了下苏曼曼。   ——家庭完整且幸福,父母哥哥给她的都是最好最忧的宠爱。自己也从事着喜欢的行业, 因为有靠山,无需顾忌世俗眼光,可以我行我素,面对喜欢的人有爱就追。   肆意成长的感觉真的很美妙,无拘无束地向前冲,根本不用担心前面有坑,或者后面有人追赶着害你。   摆脱掉内心的顾及后,梁思思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忽然就明白了该如何驾驭夏青青。   想到苏曼曼,梁思思又记起秦导让她报备梁心恬晕倒的事。她想了想,将事情简要概括一下后,又加上了秦导的告诫,给苏曼曼发了条微信。   以防万一,她将此前多留了一手的小证据也一并发送过去,并补充:【她不害我就算了,害我的话就反击。】   许是在易淮川身边待得太久,她总是怕电话打扰他,养成了什么事都发信息的习惯。   所以这会,哪怕是重要的事,她还是微信阐明。   她没打算刻意改。   所有的习惯都是她的,她喜欢这样就坚持这样,没必要因为一个已经离开自己生活的人,调整生活习惯。   太刻意只能证明太在乎,顺其自然地忘掉就挺好。   *   翌日上午,《最佳演员》第一期如期进行录制,在总导演确认所有人员到位时,梁心恬那边传来消息——早上再次晕倒,病情加重,无法参赛了。   可昨晚梁心恬去医院苏醒后,还坚持说今天会如约参赛的。   重要的参赛嘉宾临时退赛,节目组还没备PlanB,顿时,现场慌乱无比。   而这一切,因为被秦导预料,在节目组商量如何安排梁思思时,是秦导给了解决方案,节目录制总算有惊无险。   《最佳演员》的考核导师共四位,除了秦导手上有7组选手外,剩余三位导师手上有6组选手,一共25组50人。   第一期会淘汰一半,因为梁心恬的退赛,梁思思这组成了特例——没人与她竞争。   评判标准也就变成了秦导是否满意。   这样一来,利弊皆有,或者说弊大于利。因为无论她晋级与否,都会有观众吐槽。   晋级,是因为躺赢。   不晋级,没竞争对手都能淘汰,可见实力多差。   上场前,秦导再次找到梁思思,语气严肃地问:“节目会在网络上直播,你知道吧?”   节目播出形式,苏曼曼走之前都告诉她了。正是如此,她才知道如若今天表演出现差错,将会变成车祸现场。   “知道的。”梁思思点头。   秦导看了她一眼:“利弊我都跟你分析过了,现在你还有机会反悔,一旦节目开始,你想不上都不行了。所以,你的决定?”   梁思思此时已经换好了剧里的服装,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耀眼如火,闻言再次点头,语气坦荡坚定,只给出掷地有声的一个字:“上。”   秦导的目光静静地在她黑亮的眸子上停留了片刻,最终点了下头,再无他言。   根据抽签顺序,梁思思的节目排在中间,主持人让她们这组候场时,齐夏才堪堪赶到现场。   等她换好周小锦的衣服,两人连寒暄都未来得及,直接上了场。   三人就位,秦导喊了开始,大幕拉开——   “哇,我没看错吧,是齐夏女神!”   “天啦,齐夏也来参加《最佳演员》了?”   “怎么可能,参演的是梁思思吧。”   “我晕,她怎么有脸让齐夏做配,都将梁心恬压榨的进医院了,被百鸣总裁护着就是不一样哈!”   ……   戏还未开始,台下的观众便开始小声议论,梁思思想过因为她这组的特殊,会多些讨论的声音。   但忽然听到梁心恬被她压榨进医院的消息,她还是懵了下。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梁心恬对外发了什么诋毁她的消息,但因为她早上都在现场,无法得知。   突如其来的负面议论,让梁思思脑海里闪过杂念,本该上台就入戏的她忽然就呆住了。   而此时戏已经开始,男演员牵着她的手,往前迈了一步。   身体被动被牵扯,梁思思猛然一惊。   知道自己因为外界评价分了神,她惭愧不已,赶紧将心头万千思绪和怀疑全部压下,快速静了静心,完全沉浸在夏青青的角色里,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当前的表演上。   她回扣住男演员的手,侧头看他,在他回视自己的瞬间,扬起笑意,张扬明媚,又不失青春的甜意。   淋漓尽致般将夏青青热情开朗、无拘无束的洒脱表现了出来。   她对自己的爱人,从来都毫无保留!   她的笑,如蔷薇,大朵大朵地绽放,张扬热烈,还肆意漂亮。   男演员是第一次与梁思思正式对手戏,看见她的笑颜,恍惚了下才进入状态。   实在是,梁思思的状态太好了,跟平日里内敛的她完全是两种性格。   有这样一种好演员,平日是自己,在台上就是角色。梁思思此刻的表演印证了这句话。   她精湛的诠释,同样晃到的,还有远在晏城的易淮川的眼——   一身正装的他端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放的是正在看季末总结汇报的笔记本,不过此时PPT被他缩小,页面展示的是某视频网站的《最佳演员》直播画面。   画面里,穿着红裙子的女孩紧紧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张扬明媚、笑靥如花。   她在他身边的四年,从未穿过亮色的衣服,更遑论现在的正红色。   她始终着装素雅,安安静静,乖巧温顺,像开在黑夜里的栀子花,连芬芳都是清幽的香。   而眼前的女孩,完全变了样,还是那张脸,却像初夏绽放在满墙的蔷薇,璀璨夺目、肆意耀眼,什么都遮挡不住她的光华。   一种未知的感触从易淮川心底划过,是比错失某个过百亿项目更令人不安的情绪。   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感触,但他知道,这种情绪叫做——   后悔!   他在想,过去四年,如若不是他错怪了梁思思,是不是她早该如此绽放,有着肆意的青春,而非数不尽的落寞。   是他的冷落,让原本闪闪发光的姑娘蒙了尘。   易淮川盯着梁思思的脸,脑海里翻滚着纷繁复杂的情绪,心也狠狠被牵动。   那种抽痛感渐渐被他熟悉,每一次想到或者看到她,他都产生心痛之感。   在她离开之后,越加频繁和严重。   易淮川喝了一口黑咖啡,那苦涩的感觉从味蕾漫上心头,叫他心口的不适又重了一层。   他盯着画面中的女孩,目光一秒都未离开。正在此时,页面上忽然闪过一排弹幕。   【也就是长得好看,才入了百鸣苏总的眼吧!】   【梁思思请滚粗!你以为挤掉恬恬就能晋级了吗?绿茶婊!!!】   【坚决抵制梁思思!!!】   【做艺先做人,学艺先修德,懂不懂?!】   突然而至的弹幕,让易淮川目光猛然一沉。   他盯着那些充满恶意的留言,幽深的眸子凉下来,好似蕴藏着狂风骤雨,下一秒就会爆发。   没有犹豫,他伸手就按下了内线电话,语气也足够冷:“查一下梁心恬发了什么,整理好上次的资料发出去。”   他的快速决断与冷漠命令,让电话那头的沈昊军愣了下。   “易总,要不要通知沈少一声?”他小心翼翼地问。   易淮川给他的回复冷硬且坚定:“我给过TA机会。”   这个TA,指沈之翰,还是梁心恬,沈昊军不清楚,但易淮川传达的意思足够明确。   他恭恭敬敬地应下,就去办事了。   晏城这边发生了什么,沉浸在戏中的梁思思无法得知。   此时此刻,她完全按照剧情再往下走。   有了昨天代入苏曼曼身世的揣摩,今天的她完全领悟了夏青青这个人物。   面对周小锦的突然到来,她不像普通女孩一样有危机感。   相反,她自信、坦荡、阳光,笑着对男演员说:“那我先回宿舍,你们聊。”   她这样说,不是伪装,而是发自本真。   因为她知道身旁的男友,不会轻易离开。   而即便他受不了诱惑离开,她也无所谓。   她有足够的资本找到更好的,何必眷念一个留不住心的男人。   所以,她很放心。   对男友放心,对自己更放心。   之后与周小锦的交谈亦然,她不吃醋、不自卑,真诚交流、坦诚相待,直至让原本就心思细腻、内心敏感的周小锦自愧不如,黯然退场。   舞台上的梁思思,一举一动恰到好处,完美展现了富家千金的自信与得体,又保留着学生时代的青涩与纯真,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像浓淡相宜的水彩画。   而她与齐夏的对手戏也刚刚好,攻守相当、进退维之,齐夏的每一个眼神都被梁思思接住,完美契合了她的表演节奏。   一场对手戏,三人完全沉浸在人物中,最大程度地将各个角色的形象立了起来。   而梁思思未费一兵一卒,只因她身上无时不刻散发出的光芒,就潜移默化击退了突然到来的情敌,完美化解这场恋情危机。   【有点东西啊!】   【我怎么感觉,梁思思演得夏青青更符合原著呢?!】   【好喜欢夏青青啊,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小太阳女朋友啊!】   【你们发现没,梁思思在齐夏面前丝毫不怯场,也没被压戏哎,感觉她身上无时不刻都有高光似的。】   一幕戏结束,三人朝舞台中央走,去谢幕。   台下,观众从刚才的表演里回神,纷纷议论着。   梁思思只当未听见,笔直地立在舞台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她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夏青青,竭尽所能诠释了角色,至于结果如何,非她能定,自然也就看淡了。   主持人过来,首先cue的不是导师们,而是站在梁思思身旁的齐夏:“齐夏觉得思思的表演怎么样?”   齐夏穿着戏中的衣服,一条黑色连衣裙,此刻收了周小锦内敛的性子,自身的清冷与傲气露了出来。   可见,她也是自己是自己、角色是角色的好演员。   齐夏微微偏头看向梁思思,勾了勾唇,清冷的声音带着赞赏:“和她演戏,很痛快。”   她的用词很讲究,不是相处融洽的“愉快”,是棋逢对手的“痛快”。   “哦,看样子齐夏对思思的评价很高嘛!”主持人帮着解读。   齐夏举起话筒,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我想她的演技,有目共睹吧。”   齐夏在国内的知名度很高,演技也是公认的好,她的肯定很有分量。   此时此刻,无论台下,还是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先是被梁思思精湛的演技震撼了下,而后又被齐夏洗了脑,再看梁思思,只有喜欢和赞赏。   而梁心恬的粉丝们则始终坚定不移,立志将黑梁思思进行到底。   她们反反复复刷的点,有两个。   一是节目录制前梁思思发通稿踩梁心恬炒作自己,二是梁思思压榨梁心恬,抢占了晋级机会。   事态愈演愈烈,一开始只是在节目弹幕上刷,而后是微博上。   粉丝数量多,话题越刷越高,各大八卦媒体也捕风捉影开始制造噱头,发布了诸多如#梁思思心机重,挤掉对手上位#等等小作文。   一时间,心疼梁心恬的声音赛高,而抵制梁思思的言论也席卷网络。   梁心恬的粉丝们顿时如打了鸡血,在节目组再次疯狂刷屏时,忽然一条大写加粗,带着会员闪亮特效的弹幕闪现出来。   【快去看微博,有反转!!!】 第25章   如齐夏所说, 梁思思的演技有目共睹,四位导师一致给了通过。   秦传明点评:“有天赋,也有磨炼过的厚度, 是一名好演员。”   他评价虽短,口吻也平, 但分量够重, 梁思思晋级得毫无悬念, 而这一结果也获得现场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唱衰的开端,精湛演技的展现, 梁思思成功用实力扭转了所有对她的看法。   哪怕最初议论她的几位观众,也被折服在她完美的演技下。   可以说,梁思思绝对是《最佳演员》第一期杀出的黑马,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也成为了最大看点。   这些都是别人的感受, 梁思思收到晋级通知后, 便礼貌退场。   也只有下了场, 她跟齐夏去换衣服的间隙才算说上话。   相比前台的宽敞明亮,后台略显昏暗狭窄, 两人并肩朝前走有些拥挤。   梁思思有些避让,诚恳道谢:“感谢齐夏老师帮我救场。”   “不客气。”齐夏冲她笑笑,倒是不介意与她有身体接触,回复得也很随意,没有在台上清冷与高傲的范。   恰逢过道转弯时,在后面助理和工作人员未跟上时,齐夏忽然倾身朝她靠近, 歪头在她耳边意味深长地轻声补充,“我看不惯梁心恬欺负人。”   梁思思微怔, 转头回视她——   齐夏如无事发生一般,冲她笑了笑,在经纪人和助理的簇拥下进了休息间。   两人分道扬镳,梁思思也跟临时助理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曼曼给她找的临时助理叫小唐,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朴素话少,贵在手脚勤快。   自小到大的生活习惯,让梁思思凡事都喜欢自己动手,需要小唐的时间不多,但小唐却能见缝插针帮她做些事,梁思思对她还挺满意的。   比如这会,小唐一进休息室,就帮梁思思把温开水兑满送到手边。   “思思姐,小苏总让您回后台给她回个电话。”小唐将手机也递了过来。   梁思思大概猜到苏曼曼为何找她,回电话前,她点开网页扫了眼不久前刚爆发的新闻。   她没下微博,消息看不全,于是她干脆借了小唐的手机了解情况。   事情的起源,是梁心恬早上九点发的一条微博。   梁心恬V:辜负你们的期待了,我会养好身体,早点回归战场的。【图】【图】   图一是在医院扎针。图二是在《最佳演员》片场。   图一完美展示她病美人的形象。而图二就很微妙了——   因为是《年少时光》的片场,三位主演正在戏中,很明显能看出梁思思饰演的角色是周小锦,而且当时天色黑了,片场都亮着灯,能看出时间很晚。   因此,她的粉丝及八卦号很快推出营销新闻,标题取得五花八门,但关键信息只有一个。   梁思思仗着苏程撑腰,在片场欺压梁心恬,不仅抢了她的角色,还在明知梁心恬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只为满足一己私欲,排练到很晚,直接将梁心恬累进了医院。   甚至说,梁思思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让梁心恬无法参加比赛,从而得到晋级机会。   网上的键盘侠,什么都敢说,什么脏话都敢骂。   【自私!无耻!歹毒!】   【为求上位,不顾手段,想来不知道爬了多少男人的床,才有这个机会吧!】   【抱走我们恬恬,不和这种无耻之徒PK,太脏了!】   【好意思抢恬恬的角色,也不看看自己有多查无此人,脸真大!】   【恬恬小时候走丢,在农村吃了好多苦,还落了一身伤,梁思思到底多歹毒,才为了一己私欲压榨她到半夜啊,真的太气人了,这种人能不能让她滚出节目组!!!】   【滚出节目组,不然抵制《最佳演员》!】   【请梁小人正面给恬宝道歉!】   ……   因为有粉丝提到梁心恬年幼时期走丢的事,于是她早年出道被采访的稿子又被顶了起来。   内容无非是在农村吃了多少苦,但依然每天坚持刻苦学习,被接回晏城后,她直接以最高分考进了晏城一中。   成为励志代表、当之无愧的学霸。   后因为热爱演戏,又因为留下了诸多伤,兼顾不了,只能忍痛放弃名牌大学,进入了普通的艺术院校专心修炼演技。   对于这些,梁思思也只是看到就看到,不管是梁心恬杜撰因伤退学,还是污蔑她压榨,她心里都没什么起伏。   因为自她来晏城那日起,承受的恶意就太多了,光梁夫人骂她的话,都比网上这些人难听百倍不止。   直到她看到这样的言论——   【心肠歹毒的人,父母亲人都歹毒吧,听说歹毒的人会早死哦!】   【什么早死,应该全家都死光了!】   那一刻,梁思思只觉得脑袋“嗡”一下,全身冰凉到手脚发麻,心中的气愤横冲直撞,让她的冷静自持几近崩溃边缘。   她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触了,哪怕得知易淮川错看她四年的那晚,她也只是冷了心。   现在,她甚至有些失控。   她的父母确实都不在了,哥哥也是九死一生才得以好好活着,但这并不代表她允许任何人妄议她的亲人。   在她心里,没有人比父母和哥哥更重要,哪怕是几年前的易淮川,都没有!   那是她的死穴,也是她唯一想要护着的软肋。   评论里,大批的人在说事情有反转,但梁思思却没心思再看,她握着手机的手轻微颤抖着,连拨号都总是出错。   她习惯了凡事能避让就绕道,从没跟人一刚到底的历史。   直至这一刻,她忽然萌生不顾一切戳穿梁心恬虚伪面孔的想法。   试了好几次,她终于成功拨通苏曼曼的电话。   “宝贝,你没事吧?”苏曼曼的语气异常温柔,小心翼翼地询问。   梁思思微微平复了下心情,才开口:“有事,我不想放过梁心恬了,你发吧。”   语气很强硬,也很冷淡,像是一个人被逼到角落,不得已,只能正面迎战后的决然。   不知是否刚刚饰演夏青青,留下了些不管不顾的想法在,梁思思不再伪装,也没再顾虑,坦言此刻真实想法。   “已经在安排了,你怎么样?”苏曼曼到底不放心她。   梁思思做完决定就冷静了些,语气也平静了不少:“就是有点气。”   “你还没看到天志发得声明吧?”苏曼曼顾及她的情绪,说话比平时低了几个度,“易狗跟你道歉了,心情好点没?”   梁思思其实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见苏曼曼将易淮川对她道歉的事,都拿出来取悦她,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多反常,苏曼曼应该是怕她出事。   “等证据发出来,我就开心了。”   当时她留证据,就是以防梁心恬作妖,却没想到真的有派上用场的时刻。   被苏曼曼一打岔,梁思思心情确实平复不少,至少刚才气愤上头的失控感没了,握着手机的手也稳了。   “安心,这事我哥也过问了,记得一会看打脸。”苏曼曼跟她保证后,又让她把电话给助理小唐。   估计还是不放心她的状态,想找小唐打听情况并让她照顾。   梁思思没拂她的好意,顺从地将手机递给了小唐。   她们通话时,梁思思静下心来继续看爆料的后续,也就是苏曼曼口中所谓的“易狗跟你道歉了”的消息。   @天志娱乐V:对梁心恬行为,我司郑重向梁思思小姐道歉,并从即日起与梁心恬永久解约。【图1至图9】   九张图,前八当初#疑似苏程女友曝光,撞脸易淮川绯闻对象梁心恬#那则通稿的证据,每一条都明确证实“被梁思思碰瓷”的梁心恬是始作俑者。   最后一张,是梁心恬此次在医院的就诊记录,医生白纸黑纸写着身体无恙。   九张图,每一个都是铁锤证据,永远无法辩白反转的那种。   这条声明一出,吃瓜群众全懵逼了。   梁思思明明是百鸣的艺人,梁心恬才是天志娱乐的当家花旦,而且此前网上一直在传易氏总裁与梁心恬关系不一般。   现在官方发声明打梁心恬脸是怎么回事?   更奇怪的是,梁心恬的行为确实可恶,但也不至于到永久解约的地步吧。   可以说是天志娱乐正义,不包庇自家艺人。但身在娱乐圈,利益纠缠,谁会自爆自家艺人的黑料,洗白对家?   天志娱乐这条声明,明显要将梁心恬锤到地心去了!   还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了。   除非……   天志娱乐的掌权人对梁心恬有意思是假,心在梁思思身上是真。   但这可从未听说啊!   吃瓜群众在全网讨论天志娱乐的迷惑操作,甚至有人拉了易淮川与梁心恬、梁思思三人的关系图,碍于素材有限,最后拉出了个寂寞。   因为大家发现易淮川不仅与梁思思完全无交集,就连与梁心恬同框的画面也屈指可数。   为数不多的几张也都是在公众场合,可能是因为易淮川身边始终没有女人,加上梁心恬又从不否认,公众才认为两人关系暧昧。   可真到拉图时,啥也没有。   普通网友兴奋吃瓜,梁心恬的粉丝们却突然被啪啪打脸,完全被打傻了。   安静了片刻后,他们发现正主操作太骚,确实洗不白了,就又切入了新角度诋毁梁思思。   ——再不提梁思思拉踩梁心恬炒作的事,只道梁思思也不是好鸟,为了晋级,硬拉着梁心恬排练到深夜怎么解释?   解释不了?   那你还是心思歹毒,为了上位不顾手段,我们恬宝虽无大碍,可确确实实进过医院总没错。   粉丝们跳得老高,梁思思却只想发笑,证据她有,就看到时梁心恬怎么洗白了。   只是,令她惊讶的事,天志娱乐怎么不仅对她道歉了,还快又快又狠的与梁心恬解了约。   这种快狠准的做法,很符合易淮川的行事作风。   但怎么看都像为她出气的做法,是易淮川所为?!   易氏集团的当家人只有易淮川,天志娱乐用官博打梁心恬的脸,按理说应该出自易淮川的授意,至少是他点头认可的。   当初,他查都不查,就认为那条通稿是她想进圈发的,现在不仅查得彻底,还全部发出来证明了她的清白,狠狠打了梁心恬的脸。   自她与易淮川分手后,他的迷惑操作越来越多,梁思思觉得越发看不懂了。   秦夫人生日宴会那次,易淮川的主动示好,她以为是别有用心。   但近期他一系列的操作,好像都在向她示好。   对此,梁思思也只轻笑一声,或许易淮川那种自尊比天高的成功人士,是不允许自己犯错的吧。   因为知道错怪了她,所以尽力弥补?   只可惜,时过境迁,她再也不需要那一点点补偿和安抚了。   爱也是会过期的,她对他的爱早就过期了,也不会对他的示好再有什么波动了。   *   同样看不懂易淮川操作的,还有冲进他办公室的沈之翰。   “淮川,你什么意思?”他不顾沈昊军劝阻,执意闯入,对着正坐在办公桌前的易淮川质问。   “易总。”自知办事不利的沈昊军,心虚的喊了声。   易淮川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抬眸,扫了眼面前一脸愤怒的沈之翰,微微抬手,示意沈昊军离开。   沈昊军重重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偌大的空间里,唯剩下两个男人。   易淮川端坐在办公桌前,气势如山,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盯着沈之翰,神情平静却威严甚重。   沈之翰站在他面前,蹙着眉头,浑身的张扬劲都完全释放了出来。   一收一放,两两对峙,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好似马上就会呈现刀光剑影的大战场面。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易淮川凉薄地开口,像冷冬下了一场雪,冷冽肃穆。   沈之翰气愤地吹了口气,单手叉腰,随后撸了把头发,也不见外,往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一坐,遥遥与易淮川相望。   “你为什么要伤害恬恬?”尽管收了些气势,但他眼里的不满依然浓郁。   易淮川轻轻掀了下眼皮,目光依然沉着,却凝着疏离,语气依然冷硬:“伯母生日那天,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闻言,沈之翰一愣。   那日,易淮川对梁思思的态度忽然产生变化,促使梁心恬情绪差点崩溃。   为了弄清楚情况,他在沈昊军那碰了壁后,又单独拉着易淮川聊了两句。   那会,在别墅的阳台上,易淮川直接发了他一封邮件,冷冷地道:“你真的了解梁心恬吗,看看邮件里的内容,或许能加深对她的认知。”   他莫名其妙,只当梁心恬做了什么小动作被易淮川抓住,还帮着梁心恬说了几句好话。   易淮川却不如往日般好说话,态度很冷,也很坚决:“我给她、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一次我会亲自动手。”   那时,见易淮川如此强硬,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原本打算看看邮件,却又因临时有事被朋友叫走,之后他送梁心恬去机场,见她脆弱的模样,也就忘了这事。   如若不是易淮川现在提起,他压根想不起这事了。   “没有。”到底是他的疏忽,沈之翰如实回复。   易淮川冷笑一声,垂下眼眸,沉声:“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证据。”   沈之翰震惊。   他常年在国外,与梁心恬的联系也只有通讯工具。在他心里,她一直温顺乖巧、清甜可人,怎么会暗地里来这样一手?   这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懵了片刻。   梁心恬到底是对他有恩的妹妹,他沉默了片刻,放软语气、放低姿态,像无可奈何:“淮川,当年你对我说,无论以后让你做什么,只要不犯法,你都会做。   这些年,我求过你什么吗?只有这一件,对恬恬好。   而且我对恬恬好的原因,你也知道,跟你一样,都是报恩。   你报我的恩,我报她的恩。   她救过我妈!如果不是她,我妈当年搞不好就在大街上去了。   是,她可能确实做错了些事,你可以让我跟她沟通,或者你警告她,这些都没问题。   为什么非要公之于众打她的脸?!   恬恬也很惨的,小时候就丢了,吃了十几年的苦才回到父母身边,这些年虽然发展越来越好,但身体和心理都或多或少留下了问题。   你这时候做赶尽杀绝的事,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她的命?!   就为了一个梁思思,有必要吗?”   说到最后,沈之翰的神情里盛满了伤感与颓然。   易淮川一开始只垂眸听着,直到沈之翰提及梁思思的,他猛然抬眸,目光沉重,厉声打断:“梁思思是我未婚妻!”   声音很冷很硬,仔细听,还有刻意强调的意思。   沈之翰一愣,眯了眯眼,似不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片刻,他轻笑一声,似嘲像讽。   沈之翰别开眼,轻悠悠的语气里有玩味:“已经不是了,不是吗?!”   闻言,易淮川的目光又重了一分,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黑岑岑的。   他动了动唇,最终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见他无法反驳,沈之翰像是占了上风,又是轻嘲一笑,更直白地摊开:“你们已经分手了,况且这些年,你爱过她吗?”   他越说越激动,不再顾忌一切一般,“你不爱她!   甚至这些年最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恬恬,不是我,是你!   是你,易淮川!   所以,你现在又何必因为她,伤害恬恬?!”   劈头盖脸的质问砸来,易淮川一言未发,因为角度问题,低着头的他,没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   沈之翰发泄一通后,才觉得自己可能过分了些。   可他说的都是事实,也就没打算让步,双手抱臂往沙发上一靠,望向窗外,避开了易淮川可能望过来的目光。   沉默再次在两人间蔓延开来,沉沉叠叠,窒息又难熬。   良久,久到沈之翰以为今天这场拉锯会无声无息结束时,易淮川发声了。   语气很轻,却坚定,还带着些许低落:“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会道歉。” 第26章   亮如白昼的办公室里, 易淮川双手交叉撑在桌上,抵着额头,静静坐了一下午。   窗外, 整座城市陷在夜幕里,万家灯火亮起, 如璀璨银河, 像光影大片。   漂亮、唯美。   但相比遥不可及的银河光影, 灯火的背后是家长里短的烟火气,相爱的情侣、温馨的一家三口, 又或者是几世同堂。   此时的他们,可能在共进晚餐,也可能在窝在客厅看电视,还可能只是话家常。   每一家都是热闹而幸福的。   相比而言,万家灯火做背景的易淮川, 独自沉默坐在那, 连身影都露出孤寂的气息。   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 似被风雪洗礼的雪松,沉默且孤独。   刚刚与沈之翰的对峙, 像是耗尽了他的所有的气力,但他明白,那种无力感并非因为沈之翰的批评与质疑。   而是历经时日沉淀后,他终于坦然面对了自己的内心。   ——他错了,错的离谱!   四年前,他不该不看爷爷给的证据,就先入为主怀疑梁思思。   四年后, 他更不该查都不查,再次先入为主认为八卦绯闻是梁思思所为。   正如梁思思跟他分手时所说:他不信她, 从始至终!   那日梁思思决然又坚定的眼神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叫他心脏猛烈一缩。   “你不爱她!   甚至这些年最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恬恬,不是我,是你!   是你,易淮川!”   沈之翰嘲讽的话,也如寺庙里的梵钟,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响起。   每一遍,都让他的心脏更缩紧一分,也都让他心尖那根小针刺入更深一层。   他确实没有理由责怪梁心恬或者沈之翰,因为真正伤害梁思思最深的人,是他。   过去四年,一千多个日子,梁思思在他的伤害中,每天殷切地盼望着他归家,给她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不信任、不在意,还有冷暴力。   哪一样不会伤害梁思思呢?   她有没有在哪个清晨难过?有没有在哪个黄昏哭过?有没有因为等不到回信伤心?有没有因为他的话悲痛?   只是想一想某一个场景,易淮川就觉得心口的疼痛重上一份。   不仅仅是因为犯了错,犯错可以弥补,但心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萌生了惶恐害怕的失控感。   像握在手中的沙,哪怕他再用力,还是渐渐流逝,最终丁点不剩。   宛如他与梁思思,因为他的曾经的不珍惜,即便他以后再努力,都是徒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易淮川宛如一座雕像,丁点未动。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门外的沈昊军小心翼翼喊了声,“易总?”   易淮川闭了闭眼,揉了揉鼻根后,将放在桌面上的眼镜重新戴好,收敛神情,沉声:“进来。”   沈昊军进门,恭恭敬敬立在办公桌前,汇报:“易总,百鸣也发声明了。”   他的汇报言简意赅,丝毫声明内容与结果未提及,而且眼神有些隐晦。   易淮川抬下下眼皮,凉薄的眼神扫向沈昊军,伸手,语气沁凉如雨:“拿来。”   沈昊军抿了抿唇,将手机放在了易淮川的手心,便垂下头去。   百鸣也是用官微发的声明,相比天志娱乐的强势官方,百鸣显得俏皮腹黑多了。   百鸣传媒V:听说有人求锤,放心,锤我们有。所以谢绝易氏帮我们打脸,概不接受!【音频】   易淮川扫了眼声明内容,眉头拧起,脸部线条更为冷硬。   冷凝的寒意自他周身散发出来,办公室的温度都似降了几度,冻得沈昊军瑟缩了下,他默默又站直了些。   沈昊军在心里叹了口气,怪苏程发声明就发声明,干嘛非才踩他们易总一脚。   他们易总的功劳,被苏程一脚就给踢飞了,可怜他们这些属下,忙前忙后好些天,就怕因为易总心情不好被抹杀。   沈昊军望天:卑微.jpg   与沈昊军丰富的内心活动不同,易淮川无视那嚣张又欠揍的声明,直接点开了音频文件——   “秦导,我觉得刚才离开那一幕,我没表现好,我们抓紧时间再来一遍吧?”是梁心恬特有的清甜嗓音。   秦传明回:“已经八点了,先吃晚饭吧。”   梁心恬:“秦导,我感觉我状态调整的差不多了,能不能让我再来一次,就一次?”   “今天排练了一天,劳动量挺大的,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吗?”   听到这句,易淮川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动了下。   是梁思思。   已经有很久,他没见过梁思思,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未听到了。   从未有那一次,他觉得梁思思的声音都像夏日里的凉饮,可短暂解除他内心的烦闷。   “不用的,我觉得还是把戏演好更重要。思思姐是不是累了?”梁心恬回绝了梁思思的好意,并挖了坑。   “我还好,你别累坏了就行。”梁思思巧妙回避了坑。   音频到此为止,易淮川短促地笑了声,浑身的寒气消失了,面部也柔和不少,特别是那双幽深的眸子,也染上了柔意。   但网友们,特别是梁心恬的粉丝可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音频将“压榨”事件完整呈现,完美打脸了梁心恬的粉丝。   ——你们不是说,梁思思为了一己私欲,拉着梁心恬排练到深夜,以至于她累病了去医院么。   现在听到了没?   是梁心恬要强,非拉着整个剧组的人陪她再来一遍,这才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梁思思劝了吧,关键“为了一己私欲”的梁心恬不听啊。   不仅如此,她还反讽梁思思。   就问你锤够不够实,脸打得疼不疼!   【我三观碎了,梁心恬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绿茶,怎么好意思自导自演这一出大戏?房子塌了,粉不起这种绿茶,宣布转黑了!】   【有必要吗?为了黑梁思思,连贬低自己演技差的通稿也发得毫无手软!是个狠人!】   【细思极恐啊,梁心恬该不会害怕梁思思演技吊打她,才在《最佳演员》还没开始录制时,就发了通稿黑梁思思吧。   现在正式pk了,发现自己确实敌不过,就病遁,这不算,还要再黑梁思思一把,将所有恶意加注给她。   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坑一个刚入圈的新演员?!】   【如果不是她做得实在太过分,天志应该也不会与她永久解除合约吧,谁知道她私下干过多少坏事。】   【卧槽,把我们当枪使?害我早上真情实感帮她怼梁思思,滚滚滚,这种人才最该滚出娱乐圈,垃圾!】   【可恶心死我了,天志娱乐做得好!绿茶婊就该被永久踢出!】   ……   在关注网上动态的人,除了易淮川,还有已经秘密回到公寓后的梁心恬。   她刷了两条评论后,再也忍受不住,狠狠将手机砸向正在播报她被天志娱乐解约的电视机上。   “呲呲”的电流声过,手机和电视都宕机了。   而她还不解气,疯狂大叫:“啊啊啊啊啊!梁思思你怎么不去死!”   梁心恬的经纪人周姐蹙眉,赶紧将窗子关好,还将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脸不耐烦地道: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现在搞成这样怪谁?你还在这大喊大叫,是怕自己把柄被人抓得不够多是吧?!”   梁心恬根本不看她,踢了一脚碎掉的手机,愤恨地坐在床上,双眼红彤彤的。   是嫉妒过后的愤怒所致,她吼道:“我怎么知道那个婊/子录音了!”   周姐冷哼一声,绕过满地狼藉,走至门边,看向梁心恬,语气不虞:“梁心恬,你醒一醒!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易总对你没有好感,那都是你意淫的。   不仅如此,你说他对梁思思有好感,我倒是信了几分。”   这个话题像是戳到了梁心恬的死穴,她立马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不可能,易总非常、非常、非常讨厌那个婊/子,根本不可能有好感!”   她加重了语气,用了三个“非常”来强调,不知是为了反驳的力度,还是强化心中的自欺欺人的认知。   眼见梁心恬要失控,周姐无奈地打住:“行,我们先不说易总心悦谁的话题。   我就问你,当初你要发通稿坑梁思思,我是不是让你不要轻举妄动?还有,你不想跟她正面pk,我是不是也说过,会向公司汇报,让你体面地离开节目组?   你倒好,不听劝,也不愿等,不管不顾擅自行动。   现在好了,证据全部扒出来了。   洗白别想了,而且很明显易总放弃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被天志娱乐永久解约的严重性?!   天志在业内是什么地位,你不知道?他踢掉你,除了百鸣就不会有公司敢要你了!你动脑子想一想,百鸣会要坑了梁思思的你吗?   我就不懂了,梁思思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你到底跟她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一争高下。”   “什么仇什么怨你不用管,反正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梁心恬双眼萃着怨恨和狠厉的光,愤愤地回。   周姐摇摇头,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行,现在如你所愿了,有她没你!   她在《最佳演员》第一期节目里横空出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演技炸裂了,再加上天志和百鸣两家官博的撑腰,想来今天过后,就会直接红了。   你刚好跟她相反,今天之后,估计会人人喊打了。”   手下的艺人不听话也就罢了,还欺上瞒下擅自做主,周姐也是气狠了,才会说些难听话。   而她不知道的事,梁心恬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拿她与梁思思比较,而她还输给了梁思思。   闻言,梁心恬干脆抓起床头柜上玻璃杯朝周姐砸过去:“滚!你给我滚!还不是你这个经纪人无能,不然我会输给那个婊/子嘛!”   周姐也算眼疾手快,侧了侧身,才没被玻璃杯砸中,但杯子碰到墙后四分五裂,一块小碎片反弹回来,还是擦伤了她的手背。   顿时,血汩汩而流。   周姐皱眉,拿手指压住出血口后,也终于怒了:“是的,我无能!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是天志聘请的经纪人,不如苏曼曼是百鸣的千金,让你凡事悠着点,别搞得我们两个都没饭碗。   我本来就比不过苏曼曼,我承认。你比不过梁思思,你敢认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偷偷拿着她的照片去动刀子。   我无能,我带不了你,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门被打开,又被狠狠关上。   “啊啊啊啊啊!都给我去死,去死!”梁心恬歇斯底里地大叫,将床头柜上的一切全部拂了下去。   最后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她太恨了,太恨了!   易淮川怎么可以为了维护梁思思,跟她永久解约,明明他根本不爱梁思思才对不是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不甘心。   不甘心这样退出天志娱乐,不甘心平白无故输给梁思思,更不甘心梁思思得到易淮川的维护。   她总能想到办法,破坏这一切。   对,她得不到的,梁思思也别想得到,大家都去死好了,谁也别想独活!   网上的血雨腥风,梁心恬与易淮川的内心活动,梁思思都一概不得而知。   因为随着第一期《最佳演员》录制结束,她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假期,好好补了一觉之后,苏曼曼又来了南城跟她汇合。   “宝贝,你可真棒,都知道随手留证据了,都不知道怎么夸你。”苏曼曼夸张极了,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梁思思知道,一定是今天的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苏曼曼不放心她才专程过来。   她应了苏曼曼的情,回抱了她一下,换了话题:“你不是回晏城有事吗,会不会耽误你?”   闻言,苏曼曼松开她,将墨镜取下丢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床上,丧气地道:“别提了,事情办砸了。   我本来以为影帝至少会考虑一下我们百鸣,谁知人家还没到晏城就一口回绝了我,说回国不是发展事业,是为了一个女孩。   什么女孩,八成是心上人或者白月光呗。   啧,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命,可真羡慕死我了!” 第27章   见苏曼曼一脸倾羡的模样, 梁思思觉得好笑:“追你的人少吗,你羡慕别人的心上人干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像他们这种站在顶端的人, 除非真的很爱,否则不会轻易公布的, 比如……”   苏曼曼踢掉拖鞋, 盘腿坐上床, 说到这里忍了下,“哎, 反正不说别人,就说我和我哥。   我爸妈从小教育我们,可以喜欢谁,但不能轻易被拍或者公布,否则后患无穷。   所以他愿意用这种理由拒绝商约, 可见那姑娘真的是对他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苏曼曼生硬地转了话题, 但梁思思还是读懂了她未出口的话。   ——比如易淮川, 哪怕曾经他们是未婚夫妻,但他也从未承认过她的身份。   她看破不说破, 轻轻点头,佯装被苏曼曼骗过。   虽然梁思思都不知苏曼曼口中的影帝指谁,还是顺着话题接:“是的,能郑重其事对外宣布的理由,肯定很重要。”   “不说这个了,你收拾收拾,咱们去吃饭。”许是怕说多错多, 苏曼曼又将拖鞋穿上起身,催促道。   梁思思下午回酒店就睡了, 这会已经晚上七点多,确实饿了。   更何况苏曼曼从晏城飞过来也没吃晚饭,她一口应下,换了身衣服,下楼。   刚出电梯,梁思思就听到有人喊她。   “思思……”   “哇,真的是思思!”   “思思,我们是你的粉丝!”   声音高亢嘈杂,一浪高过一浪。   梁思思抬眸——   只见酒店门口围了一圈年轻的男生女生,大家全都目光炙热地看着她。   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有人挥手,有人尖叫,更多的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霓虹灯牌,灯牌上印着亮闪闪的两个字——思思。   场面有些震撼,梁思思懵了瞬间,立在电梯门口,连迈步都忘了。   “吓到了?”苏曼曼笑笑,拉着她往前走,语气轻快,“梁思思,我告诉你,你再也不是查无此人的小透明了,你成功进了圈,还用你精湛的演技圈了粉。   从此以后,你也是个出门要伪装的女演员了。”   苏曼曼的打趣,让梁思思明白了,因为《最佳演员》第一期直播已经结束,她有了曝光,门外站的那群人是应援她的粉丝。   有生以来第一次,梁思思还真没经验。   好在苏曼曼比她在行,拉着她出酒店,笑着跟粉丝们打招呼:“嗨喽,谢谢大家喜欢我们思思。”   “思思,你真人比电视上更漂亮!”   “思思,我好喜欢你啊!”   “思思,你演技好好哦,千万不要被网上的负面言论影响,我们永远支持你!”   ……   一声一声,全在喊她的名字。   一句一句,全都真心实意地表达着对她的支持与喜爱。   许是从小到大没什么人对她如此直白的示好过,一时间,梁思思内心深处那根弦被人轻轻拨动了下,嗡嗡回响。   讲不清感受,像有人在她心尖最软的地方捏碎了一颗柠檬,酸酸甜甜的,叫她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因为被爱意包围的暖意;想笑,亦然。   许是见她在粉丝面前发愣的时间有点长,苏曼曼轻轻拉了她一下。   梁思思从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回神,微微颔首,感谢特意为她而来的粉丝:“谢谢你们。”   “不谢不谢,思思,你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有粉丝递出一个精美的笔记本,请求。   陌生的应援,陌生的签名,陌生的喜欢,一切与梁思思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同时又是无比感动的。   她一一应了粉丝的要求,才与她们道别:“回去吧,天都黑了,别守在这里了。”   粉丝是万千粉丝中的一个,普通平凡,却又是每个家庭的成员,唯一珍贵。   可能是自小到大的经历不同,梁思思的想法总比旁人更深刻,也更懂得替他人着想。   “思思人真的很好啊,又美又暖。”   “是啊是啊!我感觉她比梁心恬漂亮多了好嘛!好喜欢她!”   ……   她跟苏曼曼走远了,还能听到粉丝们对她的赞赏,没忍住,梁思思突然红了眼眶。   挺矫情的,但真的是没忍住。   从来晏城的那一天起,十多年的日子里,她始终都被否定、被打压、被辱骂、被冷落……   她有过很多身份——   梁家的养女、梁心恬的替身、不被承认的易淮川的未婚妻。   每一个都非她所愿,可却被动承受多年。   现在终于有人知道她叫思思,也终于因为看到了她的好,而喜欢她。   哪怕这种喜欢可能很突然,很短暂,但一下子涌进心头时,还是让她眼眶有了微热的湿意。   “你值得被喜欢,而且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苏曼曼箍上她的脖子,柔声在她耳边道。   她的语气认真又坚定,如同许下承诺,又像说出预言。   梁思思心中的暖意又升一层,更加坚定了往前走的信心。   苏曼曼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跑车,这次是炫酷的宝蓝色,骚包又拉风。   梁思思一上车,她就将敞篷升了起来,顺着刚才的话题打趣:“咱们思思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得保护好点。”   梁思思满胀的情绪被她戳破,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苏曼曼也不恼,熟练驾车驶上了主干道。   南城,梁思思虽然小时候住过,但距离市区很远的山区,所以她并不熟。   直到苏曼曼将车子停在南城市中心的一幢大平层小区下面,梁思思才觉得有点不对劲:“隔壁商城不能停车吗?”   苏曼曼很帅气地甩了下头发:“停那么远干嘛,当然是停在自家楼下。”   梁思思下车,怔了下,疑惑反问:“自家楼下?”   “嗯啊!”苏曼曼绕过车头,走至她身边,挽起她的手,拉着她往电梯口走,“我哥那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买大平层,只要他看得中的城市,他全买了。”   梁思思震惊不已:“全买了?”   “嗯。”苏曼曼不以为意,进入电梯后按下数字键。   两人一路向上,她继续,“我哥那人吃喝嫖赌一样不沾,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总不能天天只知道工作吧。   他买大平层就跟别的富家公子哥买表买车一样,都是业余喜好。”   电梯门打开,苏曼曼拉着她走了几步,立在门前输密码。   梁思思虽然无法苟同,但还是表示理解:“嗯,苏总的爱好还真是别致。”   “咔哒”一声,大门打开,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一手拉着门把,一手拿着锅铲的苏程出现在眼前。   “我什么爱好别致?”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还隐着丝丝笑意。   蓦然见到苏程,梁思思直接愣在当场。   “嗯?”苏程见她傻傻地立在门口,笑了笑。   面前的男人俊朗坚毅,收了些在商场的威严气势,多了几分居家的烟火气。   此时此刻,他不像身居高位的总裁,更像一位等待伴侣归家的普通男人。   梁思思没见过这样的苏程,或者说,她压根没想到今晚会见到苏程。   “苏……总。”梁思思回神,叫人。   苏程并没有为难她,松了门把,朝屋里偏了偏头,语气随意自然:“进来吧,马上能吃了。”   他拿着锅铲进了厨房,很快炒菜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家庭的温馨。   已经有很久很久,梁思思没这种体会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一直向往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模样。   “还傻着呢?”苏曼曼将拖鞋放在她面前,调笑着道,“我哥前段日子不是去了国外一趟么,今天刚回国,就跟我一起飞来看你了,感不感动?”   挺感动的,真的。   苏曼曼的拥抱、粉丝的喜欢,苏程的下厨,每一样都恰恰好落在她的心尖上。   她也是有人爱着的。   不再像黑夜里孓然独行的旅人,不知去处,没有归属。   “算了算了,不是特意飞来看你的,我哥明天在南城有个项目要谈,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苏曼曼见梁思思不说话,以为她有了心理负担,赶紧变了口风,却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你现在也算小明星了,出去吃饭诸多不便,我哥就下厨了。   不过他的厨艺跟你比,还差了些,你一会可别失望。”   “嗯。”梁思思忽略她几经变换的说辞,轻轻应了声。   实在是,在这种场合下,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晚饭挺家常的,荤素搭配、咸淡适宜,有菜有汤,虽谈不上多精美,但味道也很不错了。   苏程给三个人都倒上了红酒,递给梁思思那杯明显量少了些:“中餐配红酒,将就点?”   “谢谢苏总。”梁思思接过红酒杯,道谢。   三人的杯子碰在一起,苏曼曼大手一挥:“为我们思思顺利出道干杯!”   她声音高亢清亮,还没开始喝就像醉了。   “思思,祝贺。”苏程看向梁思思,目光沉沉。   也说了句祝贺词,不如苏曼曼亢奋,却真诚。   梁思思心中的感动翻滚至喉间,她点点头,控制好声音,才低声道:“谢谢。”   谢谢,谢谢,谢谢……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苏家兄妹说过多少次“谢谢”了,每一次她有困难或者危险,都是他们在身后。   可除了道谢,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报。   苏曼曼从未将她当做外人,总是恨不能替她挡风遮雨,将最好的全给她。   苏程虽内敛,却也一直用最实际的行动支持着她,又恰到好处的为她保留退路。   他们从未向她讨要过一分回报,甚至压根都不以为意。与苏程的每一次相处,他都能让她从精神紧绷到渐渐放松,最后坦然做自己。   如同现在,一样。   “节目我看了,演得很好。”苏程赞扬道,“我估计过不了两天,就会有影视剧朝曼曼这边递本子了,不用急,安心挑一挑。”   谈及公事,梁思思没了顾忌,认真聆听,苏曼曼也适时加入。   三个人的晚餐,从祝贺开始,从公事切入,渐渐变成话家常。   苏曼曼活跃,再加上酒精作用,她时不时掀起气氛高潮,引得苏程跟梁思思都笑。   明亮的灯光下,极具质感的餐桌前,三人坐得闲适随意,苏曼曼天南海北地侃着,梁思思单手托腮,微笑着看着苏曼曼。   桌子对面的苏程微微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染上柔情的目光却聚焦在梁思思的身上。   “愉快!”苏曼曼干掉最后一口红酒,举起酒杯大喊了一声,“来来来,为了纪念思思出道,我们来合张影吧。”   酒精上头,气氛所致,梁思思也有点晕了,她笑着答应:“好啊。”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苏曼曼举着手机,“咔嚓”一声定格了此时的愉悦。   苏曼曼将照片分享给梁思思,催她:“发朋友圈,发朋友圈,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们思思多好。”   梁思思无奈,却也真的高兴,她应了苏曼曼的要求。   朋友圈还是她一贯的心情配图风格。   梁思思:开心。【图】   想了想,她觉得“开心”好像不能完整概括她当下的心情,于是又在“开心”前面添了个“好”字。   发完她就没管了,却不知苏曼曼拍得那张图,并非只有她们姐妹两人,后方深情凝望她的苏程也入了框。   而这条“好开心”的朋友圈,又恰好被深夜无法入眠的易淮川看到。 第28章   因为枯坐了一下午, 易淮川所有的工作、会议都压在了晚上。   等他看完爷爷,从军疗院回到易家老宅时,已经凌晨一点了。   工作的劳累与心理上的压抑, 让他觉得十分乏累,也没顾着吃点东西, 匆匆洗漱完就睡了。   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差, 梁思思跟他在一起时, 他闻着她身上小雏菊的清香味,常常入眠很快。   梁思思走后, 他入眠一天比一天难,这会也没指望真睡着,只想闭眼缓解一下疲劳。   灯关上,整间卧室陷入深度黑暗里。   茫茫黑夜里,所有的感知变得更为敏感清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 易淮川似乎闻到了梁思思身上小雏菊的清香味,从若有似无到越来越浓郁, 他的理智越来越薄弱,最后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入眼的,是富丽堂皇的别墅客厅,客厅很大却安静,空无一人。   易淮川环视一周,觉得莫名熟悉,当他的目光落在一扇半开的门上时, 他的心跳忽然加快,极度的不安渐渐笼罩在他全身。   不用走近, 易淮川便清晰的知道——那是一间浴室。   下意识的,他知道只要推开门,就有不好的事在等着他。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渐渐朝浴室走去。   一步两步,鞋子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在空旷安静的别墅里显得突兀,又让人无端生出紧张。   易淮川站在浴室门口,轻轻推开门。   白色基调的宽大浴室出现在眼前,但他一眼望见的,是白色浴缸里那一池鲜红的水。   鲜红的浴缸里,一个身穿白纱裙的女人斜躺在那,乌黑的秀发垂落下来。   角度原因,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的心跳骤然加快,慌乱不安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胸口传来沉闷的疼痛感。   这个画面好像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但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记不起女人的脸。   他压住沉闷疼痛的胸口,往前走了两步,直至女人的脸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眼前——白皙干净,即便闭着眼,依然秀美清丽。   是梁思思!   她垂在浴缸里手腕,鲜红的割痕刺眼夺目,叫易淮川的心脏骤然一停,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   疼痛与窒息感将他紧紧包裹,易淮川冲浴缸里一动不动的女人喊:“思思!”   女孩睫毛掩着,一动不动,像个漂亮却残败的布娃娃。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拼命挤压,易淮川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她扑向女孩,再次大叫了一声:“思思!”   这一次,他话音刚落,便猛然惊醒。   睁开眼,卧室里一片黑暗,他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慌张无措,像刚刚陷在梦境中的自己。   易淮川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感受到满身冷汗,还有未散的恐惧。   他又做了这个梦,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的梦。   只是梦里的人不再是母亲,变成了梁思思,跟他母亲一样,非要而且已经进了娱乐圈的女人。   梦太逼真了,易淮川良久都未能回神。   “少爷。”   门外,陈管家在敲门,应该是听到了他刚才那声呼喊。   易淮川醒了醒神,打开卧室灯,将床头柜上的凉水饮了大半杯,缓了缓情绪,才沉沉发声:“没事。”   门外传来陈管家离开的声音,易淮川却没再躺下,他闭眼揉了揉眉心。   鼻翼间小雏菊的清香味还在,他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床头柜上,应该是陈管家安排的助他睡眠的香薰,小雏菊味的。   易淮川顺手将剩余的凉水全部浇在香薰上,直至再也没有新鲜的味道散出来,才平复了急速喘着的胸膛。   再次闭了闭眼,内心的慌张与恐惧并未消散。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没犹豫,调出梁思思的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几声后,冰冷的机械音提醒他:“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没人接听……”   易淮川没放弃,重复拨打,得到的结果如同上次。   易淮川沉沉的目光落在已经通话自动结束的手机屏幕上,没过几秒,他打开微信界面。   还未点开与梁思思的聊天界面,先被右下角“发现”图标上的小红点吸引了视线。   自从看过梁思思的朋友圈后,他就屏蔽了微信里所有人的朋友圈,此刻出现红点,只有一种可能——梁思思发了新的心情。   易淮川幽深的目光落在那个红点上,他轻轻挪动手指,点开了最新动态。   梁思思确实发了新的朋友圈,是她一贯心情加图的方式。   只是,与以往的“开心”或“不开心”不同,她这次发得心情程度加重了,是“好开心”。   离开她以后,什么事能让她好开心?   成功进圈,表演成功,还是接了新戏?   易淮川不喜欢猜测,他直接看向那张写着答案的配图——灯火通明的餐厅里,梁思思与苏曼曼头挨头靠在一起,冲着镜头笑着。   她笑起来很美,不似饰演夏青青时如红蔷薇一样的张扬,却有种安静如白蔷薇的独特魅力。   易淮川的拇指轻轻在女孩脸上摩擦了下,细腻温柔,眷念深情。   他目光深沉如海,所有汹涌的情绪都掩盖在平静的表里,让人看不懂,也猜不透。   直至他看到了照片的角落——   相比两个姑娘靠近镜头的脸,角落里的人影着实难引人注目,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靠在椅子上,手里端了杯红酒,带着点笑意,闲适慵懒,却温情。   那双盛满柔情的眼睛,落在梁思思的身上,企图心显而易见。   是苏程!   乍一看清苏程,易淮川便觉得心口猛然一窒。   明明知道苏程是梁思思的老板,而且在场的还有苏曼曼,但他的内心还是急速涌现了愤怒、嫉妒、难受,甚至羡慕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易淮川忽然又想起当初在王至新的片场,梁思思看他的眼神。   ——失望、悲伤,苍茫一片,如落过一场大雪的冷冬。   那时他气梁思思不听话,明明他明令禁止她进娱乐圈,她还背着他偷偷去演戏,结果还是梁心恬的替身。   失望、气愤、不屑,诸多的负面情绪累积在一起,让他失了理智,像是惩罚,任由她去演替身。   那天回到半山墅,他不是很懂为何梁思思会无缘无故冲他发火。   而现在,他懂了。   ——因为她爱他,却未从他这里得到回应,还受了委屈和伤害。   如他现在一样。   因为在意,让他在看到这张图时,心情复杂,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多表层的情绪退却后,唯有心痛久久盘旋在心间。   梁思思不接听他的电话,却“好开心”的跟苏程在一起共进晚餐。   易淮川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再次拨打了梁思思的电话。   还是一样,没人接听。   他别开头,缓了缓情绪。   瞥见刚刚被他浇灭的香薰时,他目光猛然一沉,心中的异样顿时消散,直接调出一个他自接手易氏集团后,再也没打过的电话。   这一次,没让他等多久,电话很快被人接听。   即便是凌晨一点多,那人的声音依旧清晰沉稳:“易总。”   “思思在哪?”易淮川没跟人寒暄,冷声质问。   对方轻笑了声,语气揶揄:“易总这是在问我要人?”   易淮川只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周身气势冷冽锋利,像即将出窍的重剑,让人不寒而栗。   他用沉默回应。   只是很可惜,对方并不买账。   两两僵持,电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窒息的沉默弥散开来。   像武侠剧中的高手过招,不动一招一式,意念中的两人已经刀光剑影。   良久,易淮川垂下眼眸,连周身的气势都敛了起来,像被人拿住了把柄,不战而败。   他语气很低,仔细听,还有些颓败。   “是。”他道。   他认输,因为想知道梁思思是否安然无恙,他第一次向争锋相对了十来年的敌手低了头。   易淮川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电话那头的苏程也怔忡了瞬间。   片刻,苏程又轻笑一声,还是他特有的成熟嗓音,只是带着轻嘲与狠厉:“易总是觉得,我会告诉你?!”   易淮川懂了。   没多想,他主动切断了电话。   握着手机,易淮川自嘲一笑,是他因为着急失了理智,连引以为傲的智商都丢了。   他下床,快速从了个澡,换好衣服,出门。   陈管家听到声响,追了过来:“少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易淮川穿了了件黑色风衣,因为急速行走,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声线冷冽淡漠:“去南城。”   “少爷,您稍等,我叫司机。”陈管家大惊,以为他有什么重大事情,赶紧打电话。   易淮川却冷漠地阻止了他:“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他身高腿长,很快将陈管家甩在身后。   浓浓夜幕下,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亮起大灯离开了易家老宅,灰尘扬起,却融入在黑夜里,无人看见。   如同没人看见,易氏集团的总裁,因为一个噩梦,连夜驱车几百公里去了另一个城。   晏城发生的一切,因为醉酒熟睡的梁思思一概不知。   直至清晨来临,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按门铃。   梁思思还有些晕,以为苏曼曼来喊她吃早餐,甩了甩头,迷瞪瞪地下了床。   扫了眼房间里的时钟,凌晨五点半,她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   昨晚在苏程那结束上半场后,苏曼曼又拉着她在酒店续上了后半场,以至于她的生物钟失了灵。   梁思思开门的瞬间,还腹诽着苏曼曼不仅对她的作息了解,酒量也比她好太多。   房门打开,穿着黑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微垂着头,发型乱了些,脸上也有了倦意,如风尘仆仆的旅人,连身上都带着深夜的寒气。   看清来人,梁思思瞬间清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发声:“易……”   名字还未叫完,只见易淮川抬眸,银边眼镜后面那双眸子,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劳累所致,泛着红血丝。   他沉沉地望着她,问得急切:“思思,你有没有事?”   梁思思蹙眉,上下扫视了易淮川两眼,不知他又想干什么,反问:“我有什么事?”   闻言,易淮川依然立在原地,还是用那种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能不能离开娱乐圈?”他问。   不是以前霸道的命令,用了问句,有商量的意思,低沉的语气里似乎还隐含着哀求。   梁思思蹙眉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心中一口气难出,自然也没留意他的语气。   以前,他不让她进娱乐圈就算了。   是她犯贱,爱着他,顺着他。   现在他们都分了手,易淮川用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再要求她?   “易淮川。”梁思思彻底醒了,她抱臂站在门内,与他相望,目光很冷,语气更冷,连名带姓地唤他。   易淮川复杂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听到她还他,还有一丝期待从眼底涌现。   隐忍、压抑,却渴望。   只可惜,错位的信息,错误的时间,让梁思思不懂他心中所想。   如同当初,她恨不能将心掏给他,而他回应她的只有伤害。   “请你记住,你没资格再插手我的生活!”梁思思丢下这句话,便“哐”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第29章   关上门, 梁思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也有将易淮川拒之门外的一天?!   不过,她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本就分了手的人, 就应该一别两宽,又何必纠缠不休, 甚至干涉彼此的生活。   刚决定分开那会, 她确实情感和理智处于分离状态, 理智知道要向前走,但情感却陷在里面迟迟出不来, 那时,她心底最深处是渴望过易淮川主动找她的。   毕竟,他是她多年的执念,深入骨髓的习惯,哪能轻易忘记。   更别提当初他们在一起时, 不说说易淮川主动找她, 就是她能见他一面, 都能开心好几天。但现在,她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悸动。   甚至后悔, 当初易淮川伤害她时,她就该如现在这般,将他拒之门外。   凌晨五点半,本该起床的时间,因为知道易淮川在门口,她干脆又躺回床上继续睡了。   不知道是心态放平的原因,还是宿醉的劲头还未过, 迷迷糊糊间,她又睡着了。   自然也不知道, 门外,她刚才拒绝易淮川那一幕,恰好被早起准备运动的秦导看见。   “易淮川。”   “请你记住,你没资格再插手我的生活!”   “哐——”   秦传明刚推开门就见到这样劲爆的一幕,虽然他人在娱乐圈,各种场面都见得多,但主角是易淮川的,他也是头一遭。   有些尴尬,他当没看见不好,退回房间又显得刻意。   因为在他愣神的那一刻,易淮川已经侧头,看见了他。   “易总。”   到底年长一些,秦传明稍微愣了下,便回过神来,没好奇刚才的事,也没刻意找话题,只客气地问候了声。   易淮川自见他起,就恢复了往日冷漠疏离的形象,只目光平平地看向他,连语气都很平静,与刚才在梁思思面前失态的人大相径庭:“秦总不用在家陪夫人?”   得,人家还是怪他看到不该看的。   秦传明如实回答:“下午有个研讨会要开,结束就会晏城了。”   易淮川垂眸,单手摘掉眼镜,继而看向秦传明,轻眨了下眼睛:“占用秦导一点时间,聊两句?”   虽是问句,却难掩强势。   秦传明默了一秒,拿掉搁在脖颈间的毛巾,点头应了:“易总请。”   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易淮川与秦传明对立而坐。   此时时间尚早,整个餐厅除了忙碌着上菜品的服务员,再没他人。   秦传明要了份牛奶泡燕麦,一勺一勺吃着,也没抬头看对面的易淮川,好似真的只是来吃个早饭。   因为他懂,定是他看到了不该看的,要被警告,所以也不在意。   他这人没几个优点,嘴严算是其一。   “秦导是怎么追上夫人的?”   他正等着被警告,易淮川低沉又疑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秦传明一愣,抬眸看过去。   “易总想问的,是这个?”   虽在餐厅,易淮川却什么都未拿,面前干干净净,只端坐在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静静地望着他。   秦传明丢掉勺子,往后靠了点:“易总,恕我冒昧,您跟思思是什么关系?”   易淮川问他隐私,他回问一个隐私,并不冒昧。   闻言,易淮川确实未觉得冒犯,只偏了偏头,将视线转移至窗外,幽深的眸子有些涣散,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低低回应:“她曾经是我未婚妻。”   不只是否窗边有风的原因,他的话散在空中,带着些哀伤又缥缈的味道,让人无端生出些感伤来。   秦传明眯了眯眸子,消化了半晌。   因为有王至新那个“站在娱乐圈最前沿吃瓜”的徒弟在,秦传明自认为知道的秘闻还算多,但易淮川曾有未婚妻,对方还是梁思思的事情,他可闻所未闻。   远的不说,单他夫人生日那天,易淮川明明是跟梁心恬一起到场的。   更何况,据他所知,沈之翰一直在给两人制造相处机会。   这至少证明,易淮川是单身。   秦传明并不清楚“曾经”的节点在哪,但根据易淮川的问题,还有早上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他大概知道易淮川应该是在追妻路上,而且被拒绝了。   易淮川,站得多高,又多冷漠无情的一人。   当初他夺走易氏,将父亲、继母、继弟打包扔到国外时,决绝狠厉,半点不留情。   这事当时在晏城引起极大轰动。   那一年,他刚从米国读完本升博回来,才二十二岁而已。   就在大家对他战战兢兢,却又背地对易氏唱衰时,他又仅凭借一己之力,稳稳让易氏站稳商界顶端,并不断扩张,成为巨大的商业帝国,再无人能及。   这样的易淮川,也有为追一个女人,不得章法,找他取经的一天?!   腹诽归腹诽,知道对方的目的,秦传明收起防备,真诚回答:“用真心。”   易淮川迎上他的目光,继续问:“如果曾经做错了事呢?”   他未点明是什么程度的事,但秦传明从他迷茫又疑惑的目光中,找到了易淮川找他做/爱情导师的原因。   ——易淮川的母亲在他十二岁时就自杀了,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心都在外面那个女人和私生子身上,从未关心过他。   唯有一个真心待他的爷爷,还昏迷多年,可以说在他情感最需要人引导的时间段,没人在意过他的心理状态。   易淮川这会找他请教感情问题,大概也是听沈之翰或者圈内人说,他跟夫人是模范夫妻。   念及易淮川年少往事,他不禁对面前的年轻人多了一份同情。   再思及当初追夫人的往事,秦传明的心变得柔软,连平日又急又快的语气都缓了些,“一样的,真心待对方。   道歉要真心、弥补要真心、追求也要真心,以心换心,凡事都要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易淮川垂眸,安安静静听着,不知在揣摩,还是在消化,片刻,他点头:“谢谢秦导,我明白了。”   对话到此结束,易淮川微微颔首以示感谢,而后离开了餐厅。   没走远,他在梁思思对面要了间房。   刷卡、进门,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开领带,哪怕几近一夜未睡,也染上了些疲惫,但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依然在。   只是个简单动作,却无端生出禁欲气息。   “给梁思思安排最好的公关团队,时刻盯着网上舆/论,有负/面/消/息立马删除。”他沉声冲电话里吩咐。   电话那头的沈昊军赶紧应了。   “盯着梁心恬,好好查一查她这些年都做过哪些好事。”易淮川的语气冷下去,“所有资料都发沈之翰一份。”   “是。”沈昊军又应了,确认易淮川的吩咐结束,他赶在电话掐断前,抬手示意会议室一众等着开会的高层们耐心等待,小心翼翼地问,“易总,您什么时候回来?需要去接您吗?”   “暂时不回来。”易淮川撂下这句话,便结束了通话。   *   易淮川并不知,不用他找梁心恬,梁心恬也会找他——   澜泊湾梁家别墅,二楼装修成梦幻粉主题的房间里,随意丢弃的玩偶、破碎的化妆品、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红酒瓶摊了一地。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梁心恬坐在地上,抱膝靠着床,旁边搁着一瓶喝完大半的红酒。   她头发凌乱,单着一件纯白的睡裙,却染上了红酒渍,零星或小片,殷红如血。   她微垂着头望着前方,幽幽的目光尽头是正在播放着梁思思饰演的《年少时光》的视频画面。   画面里,梁思思笑靥如花,亮晶晶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应该是被剪辑过的,反反复复,都只有一个画面。   而梁心恬只盯着她的脸,目光如淬了毒,恶狠狠的,似要用目光将画面里的梁思思杀死。   “嗡嗡嗡……”   身侧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梁心恬的目光未移动,依然紧紧盯着电视里的梁思思,伸手在身侧的地上乱摸。   手碰到红酒瓶,酒瓶倒地,殷红的液体流了出来,染在她的白裙子上,她也不管,终于在床底下摸到了手机。   是一条短信——   【易淮川今天凌晨出现在梁思思所在的酒店,怀疑是去见她。】   看清内容,梁心恬眼里的怨毒更深,因为嫉妒、恨意,胸膛剧烈起伏着。   只是这一次,她不像在自己公寓,将手机砸向电视,而是闭了闭眼,很努力地平复了下情绪后,拨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被她放在地上,开了免提。   “嘟嘟”声响起时,她抓起旁边因为倒地只剩下一点红酒的瓶子,仰头就灌了下去。   情绪到位,电话刚好也被接通。   “恬恬。”沈之翰似乎没睡醒,嗓音沙哑慵懒。   梁心恬放空目光,声音比沈之翰还哑,带着哽咽,绝望又痛苦地出声:“哥,我经纪人不要我了,我接的戏和代言也都没了,我好失败啊。”   说着说着,她就哭出声来,像是不留心,踢倒了酒瓶,瓶子与地面摩擦的清脆声响了起来,传到了沈之翰的耳里。   “恬恬……”沈之翰清醒了些,语气有点急。   梁心恬却如同没有听到呼喊,继续低语:“哥,演戏是我最大的梦想,现在梦没了,我好想死啊。”   “你现在在哪?别冲动,哥来找你,你听话。”沈之翰的声音更急。   梁心恬摇摇头:“没用了,哥。我真的太失败了,明明喜欢易淮川那么久,却连他的私人电话都没有。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失败的人吗?   他放弃我了,为了梁思思,彻底放弃我了。”   她起身,踢开脚边的瓶子,走至窗户前,拉开窗帘,开窗,任由呼呼的冬风吹进屋,也吹进电话听筒里。   “哥,今天的风真大。”她轻轻念词,像自言自语,似无意感慨。   沈之翰大概是吓坏了,忙不迭制止:“你别做傻事,你不失败,一点都不失败,你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粉丝呢,振作起来!   不就是易淮川的私人号码么,哥有,哥给你,你回来听到没有。”   目的达成,梁心恬却还倚靠在窗边:“哥,你说我给易淮川打电话,他会接吗?我跟他道歉,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你在哪?我马上带他来见你。”沈之翰信誓旦旦。   梁心恬心里发笑。   她这个哥哥就会说大话,易淮川这会在南城见梁思思呢,怎么可能跟他一起来见她。   但她面上却声音更低:“我在家,我爸妈都不在,家里没人,我觉得好孤单啊。”   “不孤单,哥来找你。号码已经发给你了,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好,哥,我等你来。”梁心恬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扯了一下嘴角,笑容有些扭曲,随后挂断了电话。   如果沈之翰能看到,他就会发现,他的好妹妹哪有什么颓废绝望的样子,连眼里都亮着精光呢。   梁心恬靠在墙上,细细看着短信里那串数字。   “易淮川,我给你一次机会,我好大家都好,否则……对不起,我一定会让梁思思死无葬身之地。”她语气愤恨,丝毫看不出刚才伤心的模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拨出号码。   又是“嘟嘟”声响起。   片刻,易淮川特有的清冽低沉声音传来:“哪位?”   梁心恬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又退回到刚才的窗边,让冷冽的风吹向自己,直至眼角的泪流下来,她才哽咽开口:“易总,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姐姐。   为了让姐姐看到我的诚意,我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   易淮川驱车几个小时来到南城,为了赶在梁思思平日起床的点叫她,又在她房间门口站了一个小时。   本就疲累不堪,刚睡下没一会,突然被电话吵醒,只觉烦躁不已。   再听声音是梁心恬,他连内容都懒得听,直接掐断电话,关了机。   情绪投入饱满,正准备发表小作文的梁心恬:“……!!!” 第30章   沈之翰急匆匆地下楼, 一边跑一边穿外套。   “什么事这么急?”在一楼客厅喝早茶的夏芷偏头看了眼,温声问。   “恬恬受了打击,想不开呢, 我赶紧去看看。”沈之翰回视夏芷,解释。   只这一偏头, 他忽然在夏芷面前的茶桌上看到一盘红红绿绿的糖果, 沈之翰停步, 疑惑道:“妈,这不是当年恬恬给你的那种糖么。”   夏芷的目光也移至面前的糖果上, 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恬恬不是说这糖不生产了吗?”沈之翰眯了眯眼。   闻言,夏芷看向他,问:“之翰,你当年是怎么知道, 给我糖的女孩是心恬的?”   沈之翰一愣。   “妈, 你什么意思?”   冲击太大, 他连等着让他陪的梁心恬都忘了,往夏芷跟前走了两步, 表情凝重。   “你知道这糖是谁给我的吗?”夏芷未答反问。   “谁?”   “梁思思。”夏芷答。   她拾起一颗小小的糖果搁在手心,语气轻轻的,却带着疑惑:“你觉不觉得她们俩长得挺像的?”   “妈,你该不会怀疑当年救你的人是梁思思吧?不可能的,不信你问继父,当初梁心恬会路过晏城一中,是去试镜《年少时光》那部戏的, 怎么可能是梁思思。”沈之翰无法苟同。   夏芷拉了拉身上的披肩,温和一笑:“嗯, 我会问的,你去忙吧。”   “嗯嗯。”沈之翰点头,不放心地交代,“你要是没事,可以去南城看我继父,别一个人在家胡乱猜测。”   夏芷盯着手心的糖,却没再回应。   沈之翰出了门,赶紧驱车去了澜泊湾梁家别墅。   如若不是梁心恬状态确实不好,他也不愿意来这。   他母亲跟梁心恬母亲虽是一个家族的姐妹,其实关系挺差的,他不知其中渊源,但也谨遵母亲教诲,所以平日里也只和梁心恬来往。   而且据他屈指可数跟夏敏打交道的经验看,他这个阿姨功利心很重,很难相处。   将车停好,沈之翰按响梁家别墅的门铃。   本以为来开门的是梁家保姆,却不想意外撞上梁建国。   “之翰来啦。”梁建国倒是挺高兴,客客气气打招呼。   虽没想到,但沈之翰还是点点头,回应:“姨夫,我来看恬恬。”   “恬恬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劝劝她也好。”梁建国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示意楼上,“在她自己房间,也不吃饭,就知道哭,你阿姨快急死了。”   “嗯,那我上去了。”   沈之翰正准备上楼,夏敏突然从卧室出来,扫了他一眼,喊:“之翰,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语毕,她径直走到客厅沙发,优雅落座,像是根本不担心沈之翰会违背她的命令,长辈架势拿得很足。   沈之翰看了看楼上,摸了下右耳的耳钉,犹豫了下,到底没拂长辈的面子,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阿姨。”   “你知道恬恬为什么心情不好吧?”夏敏抬眸,瞟了沈之翰一眼,也没有让他坐的意思。   还是将保姆刚泡好的茶端过来的梁建国,示意沙发:“坐下说。”   沈之翰颔首感谢。   其实他有点懵——   电话里,明明梁心恬都要自/杀了,怎么梁家父母还不急不忙,拉着他在楼下话家常?   还有,梁心恬分明说他们不在家,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根本没出过门。   沈之翰常年在国外,对梁家三口的相处方式并不了解,也没打算了解,便坐下听他们想说什么。   “知道。”他回。   梁心恬买通稿陷害梁思思的证据,易淮川一样不落地发给他了。   说实话,他挺吃惊的,这与他印象中乖巧听话上进的妹妹大相径庭。   念及梁心恬对易淮川的痴恋,他猜可能是嫉妒心理让她做了这些事。只可惜,还没等他劝解或者弥补,易淮川便快狠准地处置了她。   ——直接将她曝光,并永久踢出了天志。   按照天志娱乐在业内地位,除了百鸣,也没人敢签梁心恬了。   但很显然,百鸣不可能签一个陷害自家艺人的对手。   所以说,梁心恬的职业生涯基本算断送了,除非易淮川原谅她,继续让她签在天志。   梁心恬伤心,甚至想一了百了,想必是因为爱情与事业受到双重打击。   “恬恬救过你妈妈,你又帮过易淮川,你觉得易淮川能因此重新签回恬恬吗?”夏敏没绕弯子,开门见山,甚至连其中的利益关系都点的明明白白。   沈之翰微楞。   从小到大良好的教育,让他第一次面如如此赤/裸/裸的对话。   \"恐怕不能。\"沈之翰缓了缓,才习惯夏敏的对话方式,摇头否决。   他以前一直觉得易淮川对梁思思没有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但近期,易淮川的种种反常行为证明,他搞不好早就在不自知的时间里,对梁思思动了心。   只可惜,那根木头不自知,更不懂如何表达。   否则,他何必因为梁心恬稍微动了下梁思思,易淮川就对她赶尽杀绝。   这实在是太像易淮川维护“自己人”的做法。   闻言,夏敏冷哼一声,相当不屑地道:“他不能就算了。”   就在沈之翰以为这个话题结束时,夏敏蓦然用冷冷的眼光凝视他,“那你总能吧?!”   “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沈之翰越来越难以理解。   夏敏垂眸,双手放在交叠的腿上,优雅贵气,只是出言的话却让人不适:“当年,你让你爸出资,易淮川才有了夺回易氏集团的第一桶金。   他也正是因为这个,才答应你一直照顾恬恬。但实际上,他给你的并不止这些,不是吗?”   即便对面坐的是长辈,沈之翰依然蹙了眉。   这些事,过去了好几年,虽不算隐秘,但易淮川当初答应他的承诺,应该也不会传到夏敏耳里才对。   因为当年,他根本不同意易淮川那么做,也就默认那份承诺不作数。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易淮川好好待救过他妈妈一命的梁心恬。   而易淮川也一直信守承诺,给了梁心恬最大的支持和最优的资源,否则梁心恬不可能短短几年就成为娱乐圈顶流。   所以他才觉得,梁心恬这次真的是触及易淮川的底线,否则按照他知恩图报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动梁心恬,还动得如此之狠。   可是,不管他们小辈之间如何,夏敏这时候贸然提及当年事,又是何目的?   沈之翰不置可否。   夏敏掀了掀眼皮,扫了垂眸的沈之翰一眼,继续道:“易淮川早在四年前,就把天志娱乐转送给你了,不是吗?所以,你现在重新签回恬恬,不是轻而易举吗?”   许是见夏敏的话过于直白锋利,带着很强的攻击性,梁建国插/进来打圆场:“之翰,你阿姨也是担心恬恬受不了打击,你多体谅。”   沈之翰自知不是块做生意的料,不管是海外沈家,还是易淮川的好意,他全都没有接手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无论国内国外,谁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这样被人按头做决定,还真是头一遭。   “阿姨,真是抱歉,当年的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之翰这会脾气也上来了,再没刚才的好态度,“淮川是说将天志娱乐转到我名下,可我不是没要么,所以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完便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夏敏:“救我妈的是恬恬,所以我也只能满足她的要求。”   换言之,你们的要求,恕我不能满足!   沈之翰真是气狠了,也终于明白他妈妈那么好脾气、好教养的一个人,怎么就与夏敏关系不好。   怪不得他妈妈不让他与夏敏他们往来,这难看的吃相谁受得了,也难为梁心恬能健康长大了。   他丢下梁家父母,上了二楼,敲了敲梁心恬的房门:“恬恬,你在吗?是哥哥。”   门打开——   “哥……”梁心恬悲怆的声音传来。   沈之翰还未反应得及,穿着一件脏污吊带睡衣的梁心恬便扑进了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沈之翰赶紧搂住她,才没让她顺势滑到在地:“没事的,你又犯什么原则性错误,等缓一缓,回到娱乐圈还是一样发展。”   “不行的哥,我完了。”   虽说是妹妹,但到底男女有别,何况梁心恬还穿得如此暴露,沈之翰稍微将她扶正站住,立刻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才松了口气。   “你喝这么多酒,你爸妈也不管你吗?”   看着满地狼藉,沈之翰蹙了蹙眉,那一对夫妻刚才按头他的时候精神奕奕,怎么就不知道上楼看看自家女儿。   梁心恬坐回到床上,沈之翰扫视烂糟糟的房间一圈,劝道:“恬恬,我过两天要回米国,你要是真不开心,跟我一起过去玩两天吧。”   床上的手机“嗡嗡”响起,梁心恬瞥了沈之翰一眼,见他正在关窗,她扫了一眼短信。   【Y:我回国恐怕会打草惊蛇,你能不能来米国一趟,我们见面详说。】   “恬恬。”见梁心恬半晌未答话,沈之翰转身又唤了她一声。   梁心恬将短信删掉后,又恢复了恹恹的神情,宛如一朵被风霜摧残过后的小白花。   她抬手在眼角抹了抹,低着头问:“会不会麻烦你。”   “怎么会呢!”沈之翰见梁心恬没了求死的心,还听了劝,很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收拾收拾,我们后天出发。”   说完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补了句:“最近别上网,也别想不开,等我后天来接你,听到没?”   “嗯,好。”梁心恬应了。   沈之翰见她没什么事,放下心来,也实在不愿待在梁家,便离开了。   他走后,梁心恬勾唇笑了笑,给手机里备注为“Y”的人回了一条短信:【好,你等我。】 第31章   北方的晏城万里无云, 南方的南城却在清晨突然飘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梁思思起床时,雨已经停了,唯留下潮湿的环境和清新的空气。   她洗漱完毕, 正准备去找苏曼曼,却发现手机里有好些未接来电与未读短信。   应该是昨晚睡觉前手机调了静音, 她一概不知。   最上面是电话和短信都来自苏曼曼:【思思, 我跟我哥去南城分公司开会了, 下午回来。】   而后面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易淮川。   联想到易淮川清早敲她门, 让她不要进娱乐圈的事,梁思思蹙了蹙眉,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想不通,她也没想了。   距离下一期节目录制还有几天,本来她打算今天回晏城的, 因为苏程和苏曼曼忽然来南城看她, 她也就调整了行程。反正她现在连家都没有, 在哪座城市待着又有何区别呢。   南城,算她比较有感情的城市, 毕竟小时候住过十来年,只是直至离开,也从未好好参观过。   思及此,苏曼曼突然萌生了去南城转转的想法。   可能是这些年的习惯,她做什么事都独来独往,就没喊小唐,自己去酒店服务台咨询了下南城景点。   “……这些景点都是南城比较出名的, 今年又刚推出一个,比较远, 在石杨县,叫月明山庄,目前还是试营业,但特别漂亮,风景好,空气好,情调也好,很值得一去。”前台的服务员应该没少被咨询景点,介绍起来得心应手。   梁思思仔细听着,直到“石杨县”三个字出现,她晃了晃神。   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就是石杨县的一个小镇,靠山区,交通不便,环境也很差。   没想到十来年过去,石杨县都变成旅游景区了。   “月明山庄的地址您有吗?”她问。   当年,她和哥哥跟着梁建国来到晏城后,就没再回来过南城,因为梁建国怕被夏敏发现端倪,一直不允许她做什么暴露身份的事。   等她上大学后,靠兼职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了一张到南城的机票,正预备回来看看时,又突然遇到易淮川,也就作罢了。   好就好在,当初父母去世,都让人将骨灰撒在了山间,每年不需扫墓,而她和哥哥也一直将父母的照片带在身边,才不算不孝。   机缘巧合,让她有时间回故乡看看,梁思思自然还是很想去的。   反正她现在彻底摆脱了梁家,再也不用顾忌身份。   “思思,你要去月明山庄?”   梁思思正想心事,穿着休闲服的秦导忽然走了过来,问。   “秦导。”梁思思喊人,如实应道,“嗯,今天有时间,想过去看看。”   秦传明朝外面抬了抬下巴,毫无顾忌地道:“正好,我约了人在那见面,一起吧。”   梁思思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但又怕打扰秦传明,便犹豫了下。   秦传明像是看出她的顾忌,语气恢复平日不耐的模样:“别有负担,刚好我找你也有点事,一起谈了,不耽误时间。”   他语气又急又快,给人很强的威严和压迫感。   梁思思知道他是好意,便没再拒绝,乖乖跟着秦传明上了他的车。   “南城旅游景点还挺多,怎么想起来去月明山庄?”秦传明问。   闻言,梁思思从窗外陌生的风景上收回目光,看向秦传明,他正在快速翻阅一本资料,像是闲聊般随意问起。   “我小时候在那边长大的。”   自从与梁家一刀两断的那时起,梁思思就没打算再隐瞒自己的身世,相反,她最近萌生了改回原姓的想法。   秦传明一怔,他合上资料,抬了抬只有工作时才架上的眼镜,颇为震惊地回视梁思思:“你有农村生活经验?”   梁思思不太懂艺术家的脑回路——   就像当初在秦夫人的宴会上,她给秦夫人水果糖后,原以为她会问她名字之类的,结果秦夫人却只关注糖。   再如现在,她以为秦导会问她的身世或过往,结果他的关注点却是她有农村生活经验。   “嗯,十一岁之前我都在农村。”虽不清楚秦导为何这样问,梁思思还是如实相告。   秦传明眸子一亮:“还真是好。”   梁思思懵,她不知道她小时候在农村待过,怎么就“还真是好”了。   只安安静静等秦传明后面的话。   而秦传明干脆将手上的资料递给他,目露期许:“看看,我的新电影《兄妹》。”   梁思思疑惑接过,白皮书的封面上,确实是黑体加粗的两个大字——兄妹。   “我去明月山庄是开研讨会的,也是听说我心仪的男演员今天过去,我才把地点改在那。”秦传明趁梁思思翻看剧本的时间,速度极快地交代事情始末。   “男主角我是比较看好他的,所以不管花多大代价,都会争取。就是这个女主比较难办,年纪大的不符合,年纪小的演技又不过关,过关的那几个又出身太好了,没农村生活习惯。   我怕演不出那味,就一直搁置了。你说巧不巧,你还真的蛮适合。”   梁思思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搭了一趟顺风车,闲聊两句,突然被幸运砸中。   她旁边坐的是秦传明,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每部片子销量都遥遥领先不说,国内外奖项更是拿到手软。   更何况,秦传明一直以选角严格著称,能在他戏里饰演角色,哪怕是配角,都被业内演员当成镀金的经历。   正是因此,不知多少公司想将自家艺人塞进秦导的戏里,去客串个角色或者露露脸,贴上“实力派”演员的标签。   很可惜,自梁心恬那次后,秦传明对选角严上加严,再也没出现一次翻车事件。   毫不夸张地说,秦导的戏,像一道演技考核标准线。   ——能进秦导戏的演员,实力得到认可,进不了的,抱歉,还欠些火候。   “您确定我可以?”   即便是对演技有自信的梁思思,也不敢保证能胜任秦导戏中的女主角,毕竟她没有影视剧表演经验。   “可不可以,你先看看剧本,到时候试试戏不就行了,我感觉你的可塑性挺强的。刚好,今天我准备争取的男主角也在,你们碰个面,看能不能擦出点不一样的火花。”秦传明倒是看得挺开。   一路上,梁思思一边消化秦导带给她的震撼消息,一边翻剧本——   《兄妹》是一部年代戏,讲得是一对农村兄妹彼此扶持的故事。   兄妹两学习成绩都很好,原本都有机会考大学,却因为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去世,妹妹准备将读书机会让给哥哥,自己辍学去打工。   而哥哥的想法跟妹妹一样,直接撕掉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给妹妹留下一封书信,连夜就南下打工了。   妹妹也没辜负哥哥的期望,怀揣着哥哥的梦想,认真读书,年年成绩优异。可就在她高考前夕,突然接到哥哥工地上来的电话,说哥哥工伤,生死未明。   妹妹放弃了高考机会,奔赴哥哥所在的医院。   ……   路程有限,梁思思只读了小半本剧本,但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个故事跟她和哥哥的经历好像啊,虽然他们没有念书的主事件,但彼此扶持的那种感情却完全一致。   她在看这个故事时,甚至能联想到年少时的一幕幕,连哥哥对她说过什么话,都清晰如昨,在耳边嗡嗡回响。   “思思,别看了,到了!”秦导见她的目光还聚焦在剧本上,喊了声。   梁思思摸了摸脸上冰凉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擦了擦,合上剧本,应了声:“嗯。”   秦导瞧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愣了下,随后一喜:“怎么样,我这是个好本子吧?”   “好本子!”梁思思哽咽着回。   她刚才全情投入看剧情,脑海里闪现的,一幕一幕全是与哥哥的日常。   当初在石杨县小山村时,一起上学,一起去上山的。   母亲查出癌症,她失声痛哭,哥哥安慰她的。   母亲去世当天,将他们叫在床前,交代后事的。   哥哥意外,她慌张失措往医院跑,默默守在手术室外面祈祷的。   为了怕拖累他,哥哥留下书信不告而别的……   随着剧情的推动,她脑海中的场景也在不断变化,每一幕都是过去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就好似那些日子并未走远,就是昨天。   就好像,哥哥也从未离开,一直一直都在她身边。   “那就行,走,我先带你去见见人。”秦导以为她被剧本感动,还有点开心。   梁思思缓了缓情绪,跟上秦传明,问:“秦导,您打算争取的男主角是哪位影帝,还要劳烦您将剧本研讨会地点改在这里。”   月明山庄里面车不给开进去,几人在停车场往里走。   入目的是大片青山,而月明山庄的门头不似国内大多数山庄那般的中式风格,相反是梁思思蛮喜欢的欧式。   远远看去像一座梦幻清新的城堡。   再往里,能看到大片绿植,酒店前台服务员没骗她,这里空气好,景色好,情调也蛮不错的。   梁思思刚刚欣赏了个大门,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秦导。”   声音清润有力,梁思思有刹那的失神,实在是那声音与记忆里某个声音太像了。   像到她以为自己还沉浸在剧本里没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点。   就这时间,她听到秦导爽朗地笑了声:“哈哈,这么巧,你也刚到。”   随后秦导碰了碰她,小声嘱咐:“看看,这就是我想要争取的男主角,大影帝,陆谦行。”   梁思思脑袋“轰”一声炸开,倏地抬眸看过去—— 第32章   远方的青山成了浓淡相宜的背景, 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她。   有山风拂过,吹起了他额角碎发, 万物都在晃动,唯有他那双清润的眸子坚定不移, 目光的尽头始终是她。   他比离开时高了好多, 身材也更坚/挺了, 成熟稳重中,那份温润依旧没变——   圆领白T打底, 外套是件类似大衣与西装的结合体,腰间的带子,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同时也将他出众的气质淋漓尽致地展现。   蓬松自然的头发下,是他俊朗温润的脸, 五官深邃却没有攻击性, 跟她记忆里的那张脸逐渐重合。   是她的哥哥, 曾经让她有勇气活下去的哥哥。   他变帅了,也懂穿衣打扮了, 身份地位也远超当初了。   但他是她的哥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不知道是否刚才看剧本回忆了太多过去,此刻乍看到陆谦行,梁思思只觉内心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欣喜的、酸涩的、委屈的、激动的……   最后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慢慢翻滚向上,划过她的心头, 滚过她的喉间,爬上她的眼眶。   “哥……”   她与他遥遥相望, 却再也忍不住,喊出那声过去十几年再也没机会叫一次的称呼。   情绪所致,她声音里有哭腔。   山风在两人之间刮过,像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呼啸着从彼此之间穿梭流逝。   “思思。”陆谦行低低地回应了她一声,随后迈步朝她而来。   他迎着风,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像跨过漫长时光,似穿越遥远空间,与她汇合。   梁思思心中的酸楚快要溢出胸腔——   梁家的压榨,易淮川的冷落,她的步步维艰,这一切她当初都扛过来了,也没觉得多委屈。   却不知为何,这一刻,在陆谦行朝她走来的这一瞬间,她的委屈如江水翻滚而至,以至于她再也忍不住,拔腿朝他跑去。   在哥哥面前,她可以永远是个小孩。   有委屈就哭,就告状,就诉苦的小孩,而哥哥永远都会站在她身后,给她最大的维护。   不用像面对梁建国,她要想着这一次梁家又要从她这拿走什么。   也不用像面对易淮川,等待她的永远都是甜糖后的耳光,叫她认清什么是现实。   还不用像面对苏程,她知道他是真心,但却依然有负担,想着该怎样还。   哥哥永远是她的家人,不分彼此的家人。   “哥。”   泪水划过她清丽的脸庞,梁思思根本没顾忌这是在公众场合,更想不起陆谦行此时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影帝,只凭借本能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   而陆谦行一样,没有任何顾虑,牢牢将她扣在了自己的怀里。   委屈翻涌而至,梁思思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将这些年的苦楚一次性清空。   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不理智的,但在哥哥面前,她全凭情绪办事,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只想要温暖和安慰。   哥哥的胸膛坚/挺温暖,是她一直都渴望的靠山。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短暂地屏蔽掉了外界的一切,将柔软的内心露出来,毫无顾忌地将过往种种不如意展示开来。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因为知道外面凶险,只能忍痛不停奔跑,唯有回到家里,才敢放心地舔舐伤口。   因为它知道,在这里,没有恶意与伤害,只有爱意与安全。   陆谦行抬手,抚上梁思思的发,柔声安慰她:“哥回来了。”   当事人沉浸在情绪里,被迫看见这一幕的观众们却只能大眼瞪小眼。   两方人马,都望着中间拥抱的两人,不明所以。   就连牵线人秦传明也一脸懵。   他是打算介绍梁思思跟陆谦行认识来着,如果可以,他还希望他们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只是……他这个牵线的人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他们就“兄妹”相认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传明失了神,因为他面前这一幕,跟他脑海中构想的电影画面重合了起来。   只是眼前这一幕,更真实,更动人。   也正是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男女主角就是眼前两人的想法。   许是看到秦传明盯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炙热,陆谦行一边轻轻拍着梁思思的背,一边看向秦传明,道:“对不起秦导,虽然爽您的约很抱歉,但思思确实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最重要的人”这几个字说得很微妙。   陆谦行回国,拒绝了天志、百鸣等国内一线公司的邀请,也将商约一概推拒,用的理由就是——此次回国是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会大家都猜测是他的心上人或者白月光。   而现在,明明他跟梁思思都兄妹称呼了,他却没说“思思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或者“最重要的家人”。   秦传明毕竟年长,有些情感仅一个眼神都能读懂。   虽然见陆谦行一面挺不容易的,但他更不想在他人生重要时刻打扰,很尊重地点点头,带着自己人走了。   而陆谦行身后跟着的一众人,也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很快,偌大的露天停车场,只剩梁思思他们二人。   梁思思哭了半晌,也终于缓过神来。   也只有理智在线的情况下,她才觉得丢人,毕竟刚刚还有那么多外人在呢。   于是,她赶紧从陆谦行的怀里退出来,直起身子,也没敢抬头,兀自懊恼着。   真稀奇,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小情绪了?   即便在易淮川面前,她也从未展示过自己矫情的小情绪,怎么到了哥哥面前,她就像一个天天要糖吃的小女孩。   梁思思都被自己幼稚的行为惊到了。   而陆谦行丝毫没觉得不对,将双手放至她的肩头,板正她的身体,随后抬手,曲指,轻轻刮掉了她眼底的泪,问:“哭好了?”   他声音很低很缓,比山间的轻风更温柔,带着宠溺。   分明上一秒在懊恼,但哥哥的温暖来袭时,梁思思又陷在情绪里。   她没动,抬了点头,闭上眼,任由陆谦行帮她擦掉泪水。   这可真不像她,但这一刻,她只想这么做,放心的将一切都交给哥哥,因为她知道,哥哥会满足她的一切。   不会因此嘲笑她,也不会因此轻视她,或者讨厌她。   自小到大,她在外界受到恶意太多了,此时此刻,她只想放纵自己一会,好好享受这份温暖与呵护。   陆谦行看着扬起脸的姑娘,轻笑一声。   他如了她的意,从胸前口袋里抽出装饰用的手帕,真的一点一点帮她处理脸上的泪痕。   温柔、认真,又克制。   只是梁思思闭着眼,所以错过了他眼中分明比兄长更深一层的情愫。   待梁思思的脸恢复以往的干净清透,陆谦行才将弄脏的手帕拿开,放进了裤子口袋里,闻声提醒:“好了。”   梁思思睁眼,冲陆谦行一笑,语气轻快愉悦:“谢谢哥。”   所有情绪全部褪去,梁思思此刻只有与哥哥重逢的喜悦,她没再赖在陆谦行怀里,往边上走了两步,却又舍不得,又靠近一点。   陆谦行觉得好笑,站在原地未动,却将右边胳膊曲起,侧头示意梁思思。   意思很明显。   梁思思也没客气,高高兴兴、大大方方挽住了他的胳膊,还将身体往他那边靠了靠,恨不得紧紧挨着哥哥,随后笑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山间的轻风一阵一阵,吹在人的身上,也吹进了人的心里。   清爽的,甜甜的。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梁思思跟着陆谦行入月明山庄,问完又像小性子上来了,低低抱怨,“我还以为你一回来就会找我。”   梁思思确实是这样想的,至少她觉得在哥哥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道她哥哥回国了,也不跟她说一声,如果不是她今天突发奇想,跟着秦导一起来月明山庄,可能就要跟哥哥错过了。   思及此,她难免有些情绪,不自觉地就松开了陆谦行。   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怨念着,如果不是偶遇,哥哥可能根本没打算跟她见面。   身侧的小树袋熊突然没了,陆谦行侧眸一看,才发现小丫头刚刚的笑脸不见了,此刻眼里都盛上了哀伤。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梁思思在脑补些什么。   “先回来看爸妈,跟他们认个错,就打算去找你了。”他认真回应,同时伸手拉住了刻意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小丫头。   听到陆谦行这样说,梁思思心头的委屈消散了,回扣住他的手。   许是心情好,她还微微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他们一起去上学,路上难走,哥哥也是这样牵着她,偶尔还会背她过一些难走的路。   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都与哥哥有关。   所以,也压根想不起此刻的他们已经是两个成年人,还都是曝光在大众面前的没有任何关系的异性明星。   就这样大摇大摆牵手行走,会产生怎样的误会。   她没想起,陆谦行似乎也根本不在意。   远远跟随他的一众黑衣人看得胆战心惊,时刻防备着周围是否有偷拍。   “哥,你身体好了吗?”   走了一段,梁思思终是将心中最沉重的话题问了出来。   哥哥这些年明明活着,却不肯回国见她,想来是当年的后遗症并未根治。   闻言,陆谦行点点头:“嗯,都好了。”   梁思思眼睛一亮,停步站在陆谦行面前,目光里全是星光,她语气激动:“真的吗?”   “真的。”陆谦行温柔回应,“上个月去做了最后一次复查,全部好了。”   “太好了,哥!”梁思思更加高兴,追着问,“那你这次回国,是长期,还是短期?”   陆谦行望着她盈盈夺目的眸子,神情专注,语气认真:“看你。”   “我?”梁思思没懂。   陆谦行还是专注且认真地看着她:“嗯。我回来是为了你。从此以后,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第33章   梁思思觉得陆谦行这话没什么毛病, 冲他明媚一笑,回应得很快:“我也是。”   以前,她跟哥哥各有顾忌, 虽然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生活着,但为了不拖累彼此, 他们没有相认。   现在, 哥哥病好了, 而她也终于摆脱了梁家,并从易淮川那段感情里抽身了, 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相认,回到小时候一样的关系——   最亲密的家人。   那自然是,她在哪,哥哥的家在哪。同样的,哥哥在哪, 她的家也在哪。   陆谦行看着眼前纯良无害的女孩, 心中微动。   他知道她没懂他话中深层含义, 但也没解释,只抬手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下, 点头,微笑回应:“嗯。”   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急,不要吓到思思。   梁思思任由哥哥揉自己的头发,不反抗,相反还挺享受这种亲昵。   也唯有在哥哥面前,她才可以任性、矫情, 无所顾忌。   跟平日里清冷寡言的她判若两人。   “哥,你刚说回来看爸妈, 是回我们曾经的家吗?”   跟哥哥在一起,梁思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不是刻意找,只是想跟哥哥聊天。   两人继续朝前走,陆谦行回:“不是,那边因为一场地震,什么都没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新建的。”   梁思思震惊。   她还从不知她当初住过的小镇发生过地震,想来是梁建国隐瞒得太好,而她又从未回去过,才一概不知。   “就在月明山庄里。”陆谦行继续,“为了纪念当初在镇上去世的人,庄园后山有一个专门放牌位的祠堂,我托人将爸妈的牌位也安放在里面了。”   梁思思惊讶哥哥比自己还要了解石杨县的事,也惭愧哥哥对父母终归比她上心。   “能继续跟他们做邻居,爸妈肯定也是高兴的。”怕哥哥伤感,梁思思安慰。   陆谦行扫她一眼,就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不禁在心里笑了笑。   她安慰他,他自然要顺着她的意,点头回应:“嗯,爸妈知道我们好好活着,就会很高兴的。”   “哥,那你现在是去看爸妈吗,我可以去吗?”梁思思仰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请求,还有一丢丢撒娇意味。   陆谦行对这眼神没有任何抵抗力,或者说,他对梁思思的一切都没有抵抗力。   “这种傻问题,以后别再问我!”   “嘿嘿。”梁思思也知道陆谦行肯定不会拒绝她,但她就是想问,她喜欢哥哥什么都顺着她的感觉。   宠溺又甜蜜。   她也是有哥哥的人了,也是有人疼着爱着的人了!   两人步行至月明山庄的后山祠堂,这里是纯公益性质,不对外开放,只留给曾经在镇上地震去世村民的亲人祭拜。   梁思思跟着哥哥进去时,没人验证他们的身份,相反管事的人还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仅仅在这一刻,梁思思才有了哥哥真的是有身份和地位的影帝了,而非从前那个连温饱都难的小少年的认知。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对哥哥的感情。   无论哥哥是影帝或者是总裁,她都不会自卑,因为在她心里,哥哥永远是哥哥,他们的关系纯粹又干净,非世俗外物可以影响。   将他们引导至陆家父母牌位前,管事的人便离开了,之前一直跟随陆谦行的一众黑衣人也在门口止步,将里面的空间留给了兄妹二人。   所谓的牌位,其实是在一个透明的小方格里放上了父母合照。   那时候家里穷,加上父亲去世早,父母的合照还是从结婚照上复刻下来的。   一对年轻的男女,都看向前面,微笑着定格了那一刻的喜悦。   这一刻,好似父母透过那个小小的格子看向了她跟哥哥。   这张照片,她跟哥哥当初各带了一张,她的至今留在钱包里,不陌生,但在陌生的环境再见到,特别是哥哥还在身侧的情况下,梁思思还是觉得心中沉重。   “爸妈,我跟思思来看你们了。”   梁思思还兀自难过时,陆谦行看着照片中的年轻男女,发声,“我的病好了,思思也做了明星了,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的,不要担心我们。”   本就难受,陆谦行的话让梁思思心中那份酸涩更甚,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之所以这些年没敢再回来,也是因为胆怯。   怕妈妈知道她过得不好,受了诸多委屈,不仅安慰不到妈妈,还要远在天堂的妈妈为她担心。   所以她宁愿将自己锁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让最在乎的人知道,也不会叫他们担心。   陆谦行说得轻描淡写,但梁思思也知道,哥哥经历的苦难和挫折只会比她更多。   但那些艰辛的过往,他只字未提,却只报现在的喜悦。   梁思思心疼哥哥,侧头看他,恰好陆谦行温润的目光也投注在她脸上。   他眼里有柔意,语气更缓却坚定。   他说:“爸妈,我回来了,我会好好照顾思思,再也不让她受委屈了。”   梁思思心中的酸涩瞬间滕然而起,叫她再也忍不住,又掉了泪。   她也不懂,明明跟着易淮川那四年,她也常有失望难过的时候,但却从未哭过,而跟哥哥见面的短短一小时不到,她就哭了两回。   不想让父母看见她脆弱的样子,梁思思擦了擦泪水,才抬眸看向父母的照片,顺着陆谦行的话接:“嗯,爸妈,我跟哥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们放心吧。”   她流泪的一幕,没有瞒过陆谦行。   “爸妈,思思今天情绪不好,改天再来看你们。”陆谦行跟父母的道别,随后轻轻拍了拍梁思思的发顶,柔声道,“走吧。”   出了祠堂,梁思思有些懊恼,觉得是自己情绪没控好,才搞砸了与父母的见面。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陆谦行却已然猜到她的小心思:“又在瞎想?”   “爸妈什么时候都能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开心。”陆谦行看着她,语气真挚。   梁思思猜一定是她在哥哥面前哭了两回的原因,不想让哥哥再担心,她点点头,主动换了话题:“哥,你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想来也是不太好的,但梁思思还是想知道他们交集空白的时间里,哥哥都在干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境况。   未见面就算了,现在见了面,她还是疯狂想找补哥哥在她记忆里空白的十来年时光。   她其实能猜到哥哥会给她什么答案。   还可以,挺好的,不错……   即便这样,她也想从哥哥的只言片语里了解他曾经的生活片段。   林荫大道上,两人肩并肩往回走,梁思思双手背在背后,轻轻扣着手指,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不太好。”哥哥清润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诚恳真实,一点也没刚才在父母面前的伪装。   梁思思讶异地睁大眼睛,侧头看过去。   恰好,陆谦行也望向了她,四目相对,轻柔的山风在两人之间吹过。   “总想起你。”陆谦行道,语气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思念太重,化成语言却太轻。   轻到短短七字,就概括了那些他身处囹圄、感受绝望却日日夜夜思念她的时光。   梁思思呆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她印象里,哥哥始终是坚强又令人心疼的,他会将所有的委屈和苦难都藏在心里,展示给她的永远都是健康乐观的一面,就像刚刚在父母面前。   他报喜不报忧,对她,亦然。   只是这一回,哥哥没再隐瞒,他直愣愣地将感受摊开在她面前,没有伪装与顾忌,只有诚意与真实。   许是她呆愣的时间太久,陆谦行依然看着她,却将问题抛给了她。   “你呢?”他问。   不知为何,梁思思在哥哥的眼睛里,除了看到对她的温柔,似乎还有一丝期许。   她不知道是不是哥哥期望她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但哥哥都能坦然告知她,他不太好的处境了,她自然更不会隐瞒。   她垂眸,长睫掩下去,语气有点低,还有点委屈:“也不太好,总有人欺负我。”   陆谦行的期许,她没懂。   但她的话却让陆谦行的心蓦然一痛,他再也顾忌不到那点小心思,走至梁思思身边,没敢抱她,只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真挚又诚恳地道:“对不起,思思,以后都不会了,我保证。”   “嗯。”梁思思抬头,目光盈盈,“我信哥哥。”   在这个世上,谁都可能骗她,但哥哥不会。   在这个世上,她谁都可以不信,但哥哥不行。   “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我们能不能像刚刚那样,坦诚相待,不要有善意的欺骗?”梁思思将内心的渴望宣之于口。   实在是,她太想了解哥哥过去十来年的一切了。   “好。”陆谦行没有犹豫就给了肯定答案,而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月明山庄的出口,“我觉得你今天可能会变成十万个为什么,所以我们能不能先回家,你再慢慢问?”   被哥哥看穿心思,梁思思有些赧然,她笑笑,点头。   随后又问:“对了,哥,你回国后住哪?”   如果她混得好,还可以帮哥哥安排一下,可事到如今,她自己都住在苏曼曼家,也是够寒碜的。   “看你喜欢。”陆谦行回她,“晏城或者南城都可以,或者你喜欢国内哪个城市,再或者是国外哪个国家,我都可以安排。”   “哥,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不知为何,梁思思突然想起她当初吐槽苏程全国各地买大平层的事。   有些心虚,她不想哥哥受到殃及,便劝他。   陆谦行觉得好笑,他没想到梁思思还是个小财奴,便佯装打趣实则真诚地道:“行,以后钱都给你管。”   梁思思也没觉得不对,顺着上个话题回:“那就南城?我朋友昨天来看我,都还在南城。”   陆谦行无异议,问:“苏曼曼?”   “哎?哥,你知道曼曼?”梁思思觉得新奇,看来哥哥对她的生活也不是一无所知。   两人继续朝前,一路行走一路随意聊天。   “嗯。”陆谦行垂着眸子应了,语气轻缓,里面还藏着些压抑与心疼,“回国之前,把你的事都查了一遍。”   梁思思愣住。   自她与哥哥见面以来,她有过情绪高/潮,也有过心情低谷,却没有哪一刻如现在的震撼大。   她下意识地想到的,是哥哥是不是知道梁家的事了,是不是知道她跟易淮川的事了。   讲不清现在的感受,她愣愣地看向陆谦行,开口:“那……”   她只开了个头,陆谦行却已然洞察她所有心思。   他没隐瞒,依旧温润又克制地凝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道:“都知道了。” 第34章   梁思思跟着陆谦行上车:“哥, 我得回酒店拿一趟行李。”   “嗯,知道。”陆谦行没让属下跟着,自己驾车, 见梁思思坐好,还贴心地帮她系上了安全带。   梁思思没反抗, 因为在她心里, 哥哥一直都是如此温柔细致。   车子在山间道路行驶, 与苏曼曼那种野蛮驾车方式不同,陆谦行开得不快但稳, 如同他的人一样给人安全感。   “哥,刚才那些人是你经纪人和助理?”梁思思透过后视镜看向紧跟着他们车的那车人,问。   那群穿着统一黑西装的男人,一路上一直跟着哥哥,刚在月明山庄时, 她陷在与哥哥重逢的喜悦中, 也没太注意。   按理说, 哥哥是影帝,身边跟着经纪公司的人也正常, 但看着装打扮,又觉得违和。   陆谦行朝她看了眼,微微顿了下,温声解释:“不是经纪人和助理,你可以理解成保护我的人。”   “保镖?”   国内有些大牌明星,出入公共场合会带一队保镖,防止出现意外。   按照哥哥的身份, 有这种配置也不足为奇。   但陆谦行却盯着前方的路默了片刻,而后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们是我国外的父亲安排的。”   “哥哥在国外有养父吗?”梁思思疑惑。   闻言,陆谦行回视他,目光有些许复杂,但他开口还是温润的声音:“思思,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一点一点告诉你。”   梁思思懵懂地点点头。   她已经料想到哥哥在国外的经历复杂又艰辛了,所以即便哥哥有了养父母,她觉得也正常。   如同他,不就有过梁家的养父母,还有过易淮川这个未婚夫。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暂时揭过时,陆谦行又开了口,这一次的信息直接冲击了她。   他说:“思思,你当年走丢的事,应该是有人蓄意的,我在查,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梁思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体弱多病,她被亲生父母丢掉的。   因为陆家妈妈对她足够好,她也从未抱怨过上苍的不公,只不过再也没动过找回亲生父母的心思就是了。   不对,其实也有动过两回的。   第一次是哥哥躺在医院手术台上,她太害怕了,也太缺钱了。   那时候她想如果有亲生父母在就好了,即便他们不爱她,至少可以看在血缘关系上给她一点钱,让她救回哥哥的命。   第二次是哥哥离开后,梁家屡次对她压榨,她绝望了。   那时候她想如果亲生父母在就好了,即便他们不爱她,至少可以让她脱离火坑,她的生活也不至于如此痛苦不堪。   可哥哥现在告诉她,有可能她的认知全是错的。   亲生父母没有抛弃她,还可能因为她的走丢,至今都沉浸在痛苦中。   梁思思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抓着安全带的手紧了紧,目光放空,脸色也白了一层。   见她情绪波动很大,陆谦行打了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   “思思,你别太有负担。”他安慰她,眼里有愧疚,怪自己不该跟她说这些,“如果你不想认回亲生父母,那我们就不查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车窗开了一丝缝隙,有风吹进来,叫梁思思的理智回归了些。   “哥,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梁思思冲陆谦行笑笑,只是状态依然不好,“我们回去吧。”   陆谦行从车内储物格里将保温杯取出来,递给梁思思:“好。”   梁思思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有喝温水的习惯,这些年辗转,也保留着。   只是刚到月明山庄的路上,她明明已经将水喝完了,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给她续满的。   两人重新上路,这一次,陆谦行只捡了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跟她聊,梁思思也渐渐缓过了神。   抵达节目组的酒店时,陆谦行陪她一起上去。   梁思思也没觉得不对,大大方方地让他跟着进了房间:“哥,你坐着等我会,我十分钟就收拾完了。”   陆谦行站在房间里,稍微环顾了下环境,点头应了。   实在是,梁思思去卧室收拾衣服去了,他不好插手帮忙。   梁思思的一切,陆谦行都想知道。哪怕这里只是一个剧组安排的酒店,他也不想放过她任何生活细节,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十多年缺失的。   没人懂他的心绪,他也不需要别人懂——   她还是保留着喝温水的习惯,用的香薰是小时候家门口小雏菊的味道,喜欢素色系的穿着,在亲近的人面前喜欢撒娇……   一样的依赖他。   一切仿佛都没变,她还是她,跟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样。   但陆谦行知道,有些事确实变了,在无法跨越的岁月鸿沟面前,他的女孩曾经芳心暗许,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   也越来越耀眼,得到别的男人的倾慕与爱恋。   他们还是最亲密的人,只是他对她的感情,与她对他再不对等了。   是他贪心,想要的远不止兄妹关系。   “哥,桌子上有水,你自己拿呀。”梁思思在里间还不忘操心他。   陆谦行从跑远的思绪里回神,“嗯”了声,应道:“好。”   他走至客厅的桌前,刚拿起纯净水,便听到门铃声。   “哥,我腾不开手,可能是曼曼,帮我开下门。”梁思思又在里间吩咐他。   陆谦行低低地笑了声——   她如同小时候一样,指派他做事得心应手。   “嗯,好。”他再次应道。   陆谦行并不知,他又是如何对梁思思有求必应的,相比小时候,有过之而不及。   “叮咚……”   门铃还在响,陆谦行将手中的纯净水放回桌上,去开门。   房门打开,乍看到来人,陆谦行微微愣了一瞬。   不是苏曼曼,而是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矜贵挺拔,气质卓越。   他银边眼眶后面那双眼,幽深迷人,确是容易让小女生沉沦的类型。   见到他,对方的眉头和目光同时凝起,以一种很不善的视线望向他。   是易淮川。   陆谦行拉着门把没松手,易淮川站在门口也未动。   两人一内一外对立而站,四目相对,沉默与空气一般静静蔓延、流动。   “是曼曼吗?”   外间沉默,里间的梁思思却突然出声询问。   她一说话,两个男人同时侧头看向里间,只可惜因为隔着门,谁也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陆谦行温声回:“不是,敲错门了。”   “哦。”梁思思应。   兄妹两一来一回,熟稔自然,谁也没管门外的易淮川。只隔了一道门,却仿佛将他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易淮川的脸色更沉了,身上的寒意也更重。   自在梁思思房间见到陆谦行的第一眼起,他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灼烧,在听到两人交谈时更旺。   里间静了下来,陆谦行复又回视他,语气虽淡,却温和有礼:“易总,好久不见。”   易淮川只凝着陆谦行,没说话。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面前的那张脸还是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陆谦行。”他念出他的名字。   陆谦行笑了笑,赞扬:“易总记忆力不错。”   易淮川沉着脸,伸手推门,语气冷冷的:“我没兴趣跟你叙旧。”   陆谦行却拉着门把未松手,没有退让半分。   他表情未变,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出口的语气也温和,但其中暗含的警告却不言而喻。   “既然易总记忆力这么好,想必一定不会忘对思思造成的伤害吧?”他凝视着他,问。   闻言,易淮川握着门的手顿了下。   他回视陆谦行,幽暗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在涌动,如未知的海底,深沉且危险。   “这是我们的事。”他沉沉地回。   他没说“我和她”,说的是“我们”,其中隐喻的含义明显。   陆谦行笑了下,却未达眼底,温润的眸子里流露出与他周身气质不相符的狠厉,直接拆散了他的“我们”:“她的事,以后就是我的事。”   又是沉默。   两人都抓着门把,一个外一个内,视线相交,谁也没让谁。   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万籁俱寂,只余他们的目光较量。   直至梁思思拖着行李箱出来,低着头喊了声:“哥,我好了,走吧。”   太安静了,梁思思直觉不对,一抬眸——   陆谦行站在门内,而门外站着的,是易淮川。   她的大脑有一秒的空白,随即心跟着狠狠一沉。   “都知道了。”哥哥在月明山庄对她说的话犹在耳边。   “放在身边更安全。”易淮川对她造成的伤害也历历在目。   这一刻,梁思思下意识想的,是不希望哥哥知道她跟易淮川之间的一切,那是她太卑微又太真挚的感情。   那段感情从生到死,她都希望烂在肚子里。   她深深地爱过,哪怕那个男人从未对她动过情,她也不会否认那段感情的存在。   那是她的青春,再怎么卑微或不堪,都不可能抹灭的时光。   只是,那是她的事,还是已经过去的事。   爱过,但过去了,就再与她无关了。   梁思思稍微定了定神,无视易淮川注视着她的炙热目光,看向陆谦行,道:“哥,我们走吧。”   陆谦行点头,终是松了门把。   梁思思拖着行李箱朝外走,一个余光都没给站在门口的易淮川。   “思思。”易淮川的目光追随她而走,轻声唤她。   不似当初的强势霸道,相反炙热急切,还有隐隐的哀求。   而梁思思却只是朝前走,仿若未听见,一步一步离开,坚定决然。   陆谦行跟了上去,伸手接过梁思思手中的行李箱,两人并肩,渐行渐远。   梁思思脖颈间的围巾有点乱,陆谦行用空余的手帮她理了理,梁思思欣然接受,还侧头冲他笑了笑,明媚欢愉,像个依赖感十足的小女孩。   不仅漂亮,还又娇态。   那是易淮川从未见过的梁思思。   心中那团火终是向内而行,将他的心包裹着烤,越演越烈,逃无可逃。清晰的痛感来袭,叫易淮川全身都发着冷,只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   这一刻,他突然懂了——   他终是将视他如命的女孩弄丢了,而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正在一点一点反噬给他。 第35章   从酒店出来后, 还是陆谦行驾车。   车子一路前行,梁思思并不知道哥哥的房子在哪,也没问没管, 反正她觉得只要哥哥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给苏曼曼发信息报备行踪, 并给小唐这两天放了假, 让她自由活动, 同时又给忘了道别的秦导说了声自己先回来了。   一溜信息发下来,梁思思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 有了这么多牵挂。   小唐回得最快,答应后让她有事随时call她,反正她家就在南城,随叫随到。   苏曼曼至今未回,也不知是否会没开完。   倒是秦导的信息让她意外了下, 他回:【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陆影帝演我早上给你看的那戏?我觉得我这戏只有你两能演。】   乍一看这条信息, 梁思思怔忡了下。   这才想起,早上她跟秦导一起去月明山庄时, 秦导邀请她试戏,同时说有了心仪的男主角饰演者。   那会,她以为是国内哪个影帝,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人,是哥哥。   一瞬间,梁思思突然萌生了命运如此奇妙的感觉。   陆谦行平稳驾车,见梁思思盯着前方发呆, 出声问:“想什么呢?”   恰好哥哥搭话,梁思思没隐瞒, 将与秦导的聊天对话框展示给他,解释:“秦导让我当说客,劝你演他的电影。”   一句话,将秦导卖的干干净净。   没办法,在梁思思心中,谁也没哥哥重要,自然不可能欺他、骗他,或者隐瞒他。   “跟秦导关系很好?”前方红灯,陆谦行停车等待,侧头看了她一眼。   梁思思认真思考了下,垂眸回:“秦导对我还挺好的。”   在录制期间中,秦导对她的指导和照顾,这些都是情谊。   更别说当初梁心恬有意坑她,虽然她留了心眼录下证据,但也确实是秦导帮她找来了齐夏,救了她第一个舞台。   然后才有了顺利出道的她,有了粉丝的喜欢,也有了可能跟哥哥一起演戏的机会。   “你希望我演吗?”红灯跳转,陆谦行问完她这句话,才重新启动车子。   梁思思侧头看向他,目光盈盈:“想。”   她自然是想的,秦导的本子,质量过硬,哥哥的演技又毋庸置疑,两人合作自然是共赢。   这也利于哥哥在国内有个高质量起点,更关键的是,秦导有让她演女主角的想法。   能跟哥哥对戏,是从她知道哥哥是演员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搁在心里的期望。   更何况还是演兄妹题材,她有一种将过去时光再次重来的感觉,想想都觉得美好。   陆谦行笑:“你想,我就演。”   他答得很随意,丝毫没犹豫,好似只是做了一个顺应她心意的无关紧要的小决定。   “哥,你都不看看本子,或者问问女演员是谁吗?”梁思思虽然开心,但觉得哥哥对她也太无脑宠了。   这毕竟事关他的事业,总要综合考量才能决定。   哪是她一个“想”字就能定音的事。   “秦导的本子不用看,质量在那。”陆谦行打左向灯,将车子驶去另一条路,认真地解释,“女演员也不用担心。”   梁思思看他,他也侧头过来,温柔地回视了她一眼。   “因为只能是你。”他口吻温润却坚定。   梁思思心中一动。   不知为何,刚刚的场景让她生出些别样的情愫来。   接近正午,阳光很好,有几缕透过车窗落在哥哥的身上,但那日光却不如哥哥的目光温柔。   他定定地望着她,语气柔和却坚定,说:“因为只能是你。”   这一幕像极了偶像剧中的表白场景,男主角认定了一生挚爱,对女主角许下了承诺——只能是你。   如若将她换成任何一个女孩,一定会觉得此时的哥哥深情温柔,此刻的场景浪漫还让人心动。   梁思思回了回神,唾弃自己居然意淫起自己的哥哥来了。   虽然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也只有最纯正的亲情,哥哥怎么可能对她有别的感情。   她感觉自己玷污了哥哥,心里十分懊恼,连哥哥是不是提前知道秦导有意选她为女主角的事,都忘了确定。   之后的一路,因为梁思思自己心虚,就冲陆谦行说:“哥,那我睡会,到了你叫我?”   “嗯。”陆谦行应了。   梁思思闭上眼假寐,也没真睡着,脑海里想的是离开酒店前那一幕——   在她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时,哥哥与易淮川在外间正面撞上了。   她不在,也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认出彼此了吗?   如果易淮川能认出哥哥,那他是不是也大致能猜到她是曾经的小女孩?   哥哥跟易淮川,其实在十三四岁的年少时期就有过交集了。   要真算起来,哥哥的命也算易淮川救的,因为当年哥哥车祸时,她拿给哥哥的第一笔救命钱,是易淮川离开前,偷偷留给她的。   只是时光荏苒,命运多舛,曾经的三个孩子,各自在不同的地方长大。   而易淮川,似乎早就忘了当年的事,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命运纠缠与牵绊。   她正兀自感慨着,就感觉身上一重。   梁思思睁开眼,只见哥哥不知何时将车停下了,从后备箱取了一条米白色的毛毯搭在她身上。   “你身体不好,盖上不会着凉。”哥哥语气自然,动作熟练,好似他们之间这类场景发生过千千万万遍。   也确实,小时候她贪凉,午睡总喜欢不盖被子。   但每一次起来,身上都盖得严严实实。   她偶尔也会不高兴,冲在门口看书的少年喊:“哥,你又给我盖被子,我快热死了!”   哥哥总是静静翻书,低低一笑,一点都不生气,温柔回应:“你身体不好,盖上不会着凉。”   梁思思心中又是一动。   这一次不再是腹诽哥哥对她感情不一般了。   而是想,哥哥真的就是哥哥,无论年幼还是成熟,都只对她只有关心和爱护的家人。   从始至终,丁点都未改变。   “嗯。”她不再胡思乱想,理了理身上的毯子,闭眼睡了。   这一次,真的是毫无负担地睡了,闻着身侧哥哥身上若有似无的草木香,从未如此安心过。   *   同一时间,《最佳演员》节目组酒店一楼大厅电梯旁。   秦传明乐呵呵地看着不久前梁思思给他回的短信:【哥哥同意了。】   他一边乘电梯,一边想:能不同意么,也不看看陆影帝对她的维护劲。   那分明是——梁思思要天上的星星,陆影帝都会去摘下来。   人在江湖,有时候为达目的不得不使用点手段,虽然他也觉得不怎么好,但没办法,梁思思跟陆谦行那一抱,让他再也看不上别的演员。   或者说,那一刻,他就觉得《兄妹》这个本子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非他们不可!   对待艺术,他从不迁就,所以就请梁思思牵了这个线,现在一切搞定,皆大欢喜。   他心情好,给夫人也分享了下他的喜悦。   【夏夏,我那部电影的男女主角都确定好了,我敢肯定,这部戏能大爆!】   【开心地转圈圈.JPG】   秦夫人夏芷回信息也蛮快的,对于秦传明邀功又幼稚的语气,她回:【不要跟小孩子一样总发表情包。】   秦传明:【听不见听不见.JPG】   【夏夏,你知道女主角定的谁吗?是你挺喜欢的梁思思。】   秦夫人:【对了,老秦,你说当初你导《年少时光》时,梁心恬试镜时明明表现很好,但在正片却演得不尽如人意,有没有一种可能,试镜和出演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秦夫人这条信息有点长,秦传明刚读了个开头,电梯门便打开了。   他抬头,正准备出电梯,却赫然发现迎面走来的易淮川。   他还是淡漠疏离的样子,只是周身的气压很低,像是刚刚经历了不愉快的事。   秦传明抓着手机,喊了他一声:“易总。”   易淮川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沁凉的,让人不寒而栗。   秦传明心中微微一动,结合前情今日,大致猜到一点眉目,毕竟那么巧,他看到了易淮川被拒绝的一幕,也看到了梁思思与陆谦行相认的一幕。   他能知道的事,想必也瞒不过易淮川的眼睛。   正好,他无意关心小辈的情感纠葛,但这些都可以变成他的“资源。”   现在《兄妹》的男女主角都搞定了,就差个投资了。   “易总,聊两句?”他学着当初易淮川叫住他的口吻,问。   易淮川立在他面前,掀了下眼皮,虽然周身都在释放着寒意,但可能念及他们有段短暂的“情感师徒”情,还算给面子。   “秦导想聊什么?”   秦传明深知年轻总裁们的行事风格,没卖关子,直击要害:“我有部电影,敲定了思思做女演员,但还缺资金,想问问易总有没有兴趣投资。”   易淮川抬眸,这一次认真多了:“缺多少?”   说到钱,秦传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片刻,他伸出两根手指,示意:“两个亿吧。”   易淮川凉凉的目光移动至他竖起来的两根手指上。   就在秦传明以为易淮川要砍价时,只见他望向他,目光还是沁凉如雨,语气依然冷冷的,却带着他特有的气势:“我给你五个亿,让我参与一切投资人可以参与的场合。”   秦传明愣在当场。   易淮川却只静静望着他,等待答案。   秦传明又不是傻子,相反他不仅是个对艺术追求很高的导演,在他徒弟王至新的耳濡目染下,也成了对市场操作越来越熟的商人。   他点头:“成交!” 第36章   搞定投资, 秦传明侧身退到一边,将电梯让给易淮川,低头继续看刚才未读完的微信。   【对了, 老秦,你说当初你导《年少时光》时, 梁心恬试镜时明明表现很好, 但在正片却演得不尽如人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试镜和出演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看清内容, 秦传明的眸子猛然一沉。   夏芷的话虽只道了一半,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头顶,让他多年来的困惑如迷雾遇光,豁然开朗。   第一次在网上看到梁思思跟苏程的绯闻时, 他就盯着她的照片多看了两眼。但那毕竟是娱乐八卦, 她以为八卦号为了博眼球, P了梁思思的照片,才导致两人像。   在他夫人生日宴会上, 以及在《最佳演员》剧组导《年少时光》片段时,他特意对比了下梁心恬与梁思思。   这才发现梁思思的照片没P,两人确实长得像。   演艺圈,女明星整容的并非个例,他最初也以为后出道的梁思思可能眼红梁心恬的流量,有意模仿。   这种事很私人,他身为导师和导演, 主要是将戏拍好,不会对这种私事过多评判。   但真的相处后, 他才发现梁思思跟梁心恬是不同的。   梁思思很真实,为人低调不邀功,只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事,而演技也是实打实磨炼出来的,当得起话剧界最佳新人奖的头衔。   而梁心恬……   如果不是他跟梁心恬合作过,又有夏芷那层关系在,他可能也会觉得她是个谦虚上进的女演员。   很可惜,他还是比沈之翰多吃了几十年饭,鉴别能力稍微强了一点。   知道什么是伪装,什么是真实。   如果说当年试镜的是有表演天赋的梁思思,而非一直被指演技尬的梁心恬,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梁思思为何心甘情愿把机会让给梁心恬?   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只是这原因与他来说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事还涉及到当年谁救了夏芷。   这可就太关他的事了。   也正是如此,他才诸多关照梁心恬,更别提沈之翰对梁心恬几乎百依百顺了。   毕竟夏芷与他和沈之翰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如果救命恩人这事弄错了……   活了五六十年,秦传明已经甚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刻,但此时却如有一团小小的火在体内燃烧,让他热血沸腾。   他再没心思回消息,直接给夏芷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别急,我这就去找梁思思确认一下。”   电话一接通,他便开口承诺,只一抬眼,却发现易淮川不知为何根本没走,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听到他提梁思思,易淮川微微抬眸扫了他一眼,幽幽的、淡漠的,让人猜不透情绪。   “你贸然去找思思不太好吧?”电话里,夏芷担心。   秦传明知道夏芷有多在意这事,否则她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向他提出疑问,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想必一定是在家琢磨好几天了。   “不贸然,易总刚答应给我的新戏投资了,一会我们会开个碰头会,我探探口风。”秦传明回视易淮川,说得义正言辞,丝毫没有负担。   挂掉电话,与在夫人面前信誓旦旦的坚定不同,秦传明立马笑着道歉:“抱歉,易总,借用了下您的名号。”   恰好电梯门打开,易淮川站了进去。   就在秦传明以为他终于要走了时,却见易淮川瞥了他一眼,淡漠地回:“不是要开碰头会?”   秦传明怔了下,随后轻笑一声,老老实实跟着进了电梯。   得,这名号可不好借,用完就得还。   *   梁思思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蓦然醒来才发现车子早停了,陆谦行坐在驾驶室看了一本书,也不知看了多久。   “哥,你怎么不喊我?”刚醒,她还有点懵,坐起身,摸了摸车子旁边的储物格,找到手机。   陆谦行见她醒了,才把书合上:“见你睡得挺好,就没吵你。”   “这不耽误时间么,你下次直接把我喊醒就行。”梁思思说得随意,随后接通正在响铃的电话。   陆谦行目光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未说。   他要怎么说?跟她在一起都是最珍惜的时光,怎么谈得上耽误?   “秦导?”   梁思思接电话,陆谦行将合上的书又打开,翻了一页。   “思思,是这样啊,我这戏不是定了你跟陆影帝么,刚连投资商也确定了,你看看方不方便晚上大家碰个头,把事情敲定一下?”秦传明在电话那头问。   梁思思下意识看了陆谦行一眼,问:“这么急?”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谦行的视线从书本移动至她脸上,用口型问:怎么了?   梁思思指指手机,也学他用口型回:秦导。   “是啊,你也知道甲方爸爸时间紧张。”秦传明信口雌黄,将让他还“名号”的易淮川卖了,“不会占用多少时间,要不就今晚一起吃个饭,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梁思思自己倒是没什么,主要她今天刚跟哥哥相认,突然来了公事,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介意。   于是她回:“我问问我哥。”   自梁思思跟他口型对话开始,陆谦行的目光就一直放在她身上,这会听她这样说,更是认真专注地凝视着她。   “哥,秦导说投资方也确定下来了,想晚上见个面敲定一下。”梁思思如实转告。   陆谦行不用问,也知道梁思思在顾忌什么。   他没给明确指示,回她:“你怎么想,就怎么回,不用考虑我。”   闻言,梁思思冲他笑了笑,立刻对着电话回秦传明:“好呀。”   她用了语气词,可见心情多愉悦。   陆谦行觉得好笑,这傻丫头应该很喜欢秦导的那部戏,只一直顾忌他,才没放开。   她同意了。   电话那头,秦传明盖住听筒,也用气声跟甲方爸爸汇报。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秦传明的手机上,全身的气压都很低,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秦传明见他没异议,又跟梁思思确定了下时间地点。   全程,易淮川都未动过唇,只在他说“甲方爸爸时间紧张”那句时蹙了蹙眉,似乎不满他的表述。   秦传明自然不知道易淮川在想什么,因为他在嫉妒秦传明。   ——嫉妒他可以想跟梁思思打电话就打电话,而他却只能借由公事的原因,搭乘别人的目的,找寻一个与她见面的机会。   可这事怪得了谁,都是他前四年作的,现在就该他受着。   “搞定了,搞定了!”秦传明挂断电话,跟易淮川汇报,“直接去陆影帝家里。”   闻言,易淮川眉头隆起,取下眼镜看向秦传明,像是不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地点,语气低沉危险:“哪里?”   秦传明被他问得一愣。   他刚才一心急着见梁思思,对地点不甚在意,却没想到旁边的“合作伙伴”其实是很在意的,毕竟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但“合作伙伴”跟夫人相比,他肯定毫无犹豫选择后者,顿了顿,秦传明紧了紧声音道:“易总,我上次跟你说追人要用真心,我觉得你可以看看陆影帝。”   别的不说,但就真心相待这点,他觉得易淮川跟陆谦行比,中间还差了一百个苏程。   他知道他这话不好听,但却也是实话,心一横,加了一句:“追人就要有个追人的样子,哪能分场合跟时间。”   易淮川听完前半句,脸黑了一层,再听后半句,又默默别开了目光,看向窗外,默认了他的说法。   相比梁思思全心待他的时光,他确实没资格挑。   *   “哥,你怎么让秦导到家里来?”梁思思站在车边,看着陆谦行熟练地从后备箱提出她的行李,拉杆,拖行到她身边,示意她跟他一起进电梯。   全程都没让她插手。   陆谦行温声回:“嗯,见你挺累了,就不出去了。”   梁思思没想到哥哥在为她考虑,心里暖暖的,挽住哥哥的胳膊,冲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龟毛,不让别人进家门呢。”   她还记得小时候那会,班上有两个男同学想到他们家玩,哥哥坚决不让。   那时候她小,在哥哥面前也任性,还跟他大吵一架,说他龟毛。   她能忆起往事,陆谦行又怎会想不起,他扫了眼旁边又亲昵挽着他的小丫头,笑了笑,解释:“你喜欢热闹。”   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地方,害怕孤单。   “哎,说到热闹,哥你家这边真的蛮热闹。”梁思思跟着陆谦行进电梯。   电梯一路上行,全玻璃的观光型,越高越能看到周边面貌。   刚刚睡着了,梁思思没注意这是哪,这会一看,好似是市中心。   “嗯。”陆谦行应了声,语气淡淡的,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给你买的。”   “我?”梁思思愣了下。   两人已经到门口了,陆谦行停步,输入密码,语气还是轻轻的,简短温柔:“嗯。”   梁思思盯着他输密码,而陆谦行自然是不避不让。   ——001112   后四位,她的生日,不是真的出生的日子,是陆妈妈将她带回家的时间。   哥哥不是随口说说,这房子应该真的是他给她买的。   其实易淮川也给她买过房子,半山墅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似乎太不了解她,以为她喜静,又或者是他自己喜静,就总买在风景很好却连邻居都没有的地方。   确实很有档次,格调也高,却也真的孤单。   她决定离开易淮川那会,从未想过拿他一分一毫,自然提都没提房子的事,甚至连这几年易淮川送她的珠宝首饰都没要。   包括去年生日,他送她的那条小雏菊项链。   她形单影只去,又孓然一身走,干干净净。   “哥。”她看向陆谦行,猜测哥哥应该知道了她跟易淮川之间的所有,包括她现在的经济状况。   大门打开,陆谦行似不知她心中所想,又像有意转移了话题,他道:“进去吧,晚上想吃什么?”   见哥哥无意提这话题,梁思思知道哥哥在心疼她,或许还在内疚这些年不够关注她,才让她受了诸多委屈。   她不想徒添哥哥的烦恼,顺着他的话题接:“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不是我吹,我现在的厨艺可好了!”   她进门,转过身来笑盈盈地望着他,语气轻扬,看得出她有意想表现。   自然也有等他品尝后,夸奖她的期待。   陆谦行看破不说破,顺了她的意:“那你随便给我做一个?秦导他们的我让人安排。”   梁思思笑了笑,在鞋柜里找了双女士拖鞋换上,十分愉快地打趣:“哥,你怎么这么坏呀,他们可是你下部戏的甲方和导演,你就让他们吃外卖啊。”   “难不成还要我做给他们吃?”陆谦行反问得很自然。   语气里有他的骄傲,是梁思思不曾见过的底气。   微微一愣,梁思思穿好鞋起身,扬了一点笑容,点头附和:“说得对!谁叫他们突然来,有得吃就不错了。”   语毕,她扫了眼房子,找厨房在哪。   这套房子是挑高的,上下两层,装修得不算豪华,却是梁思思喜欢的简约清新风格,白色为主,辅助米黄点缀,一些女式用品都是淡粉色,随处可见绿植盆栽。   见梁思思环视屋子,陆谦行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思思。我回来的太匆忙了,没办法完全按照你的喜好定制所有物品。”   梁思思自然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她看向陆谦行,语气认真:“哥,我们是兄妹,是一家人。我以后不会再跟你道谢,你也不要再跟我道歉了。”   “好。”陆谦行回视她,点点头应了。   梁思思见哥哥没勉强,总算放下心里,指了指厨房:“那我去做饭了。”   她转身离开,陆谦行的目光却追随者她的背影,未动。   有些话,他暂时还无法宣之于口——   比如,他想要的并非只有兄妹关系;再比如,他回来的匆忙,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了她跟苏程的绯闻……   他将沉沉的心思压下,打电话吩咐人按照四人份送菜品。   口味自然是按照梁思思的喜好来的。   梁思思在厨房忙着,似乎真的厨艺可以,洗菜、切菜、下锅炒菜,一样一样,有条不紊。   待陆谦行将手头的事忙完,正准备去厨房帮她时,门铃突然响了。   陆谦行以为是晚饭到了,走过去开门。   似曾相识的一幕出现——   门口站的人,不是他想象中的下属,而是秦传明以及上午他们刚见过面的易淮川。 第37章   陆谦行的目光落在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同样沉沉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这层楼只有两户,所以此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 再无别人。   安静、沉默, 令人窒息的氛围以他们为中心, 渐渐延展开。   秦传明站在门边,感受到无形的低气压, 他扫视两人一眼,开口缓解气氛:“陆影帝,这是投资人,易淮川,易总。”   他谁也没偏袒, 紧接着又冲易淮川介绍, “易总, 这是男主角陆谦行,陆影帝。”   这两人需要他介绍吗?谁不知道谁?   秦传明哪能不懂这个理, 但面上却半点不显,将足够的发挥空间留给两人。   果然,待他介绍完,陆谦行垂眸,松开了门把。   他转身往里走,没说“请进”,也没拒绝他们进门, 只态度冷淡,很明显看得出他并不欢迎门外的人。   但凡易淮川姿态稍微放高一点, 就会转身离开。   确实,易淮川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下,实在是,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冷遇。   如同上赶着让人打脸。   秦传明立在门口,像是一个旁观者,只静静看着易淮川纠结。   他的使命到此为止——   他利用了易淮川,又反过来被他利用,现在两人目的全都达成。   至于易淮川能不能放下身姿去追妻,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他不会过多干涉。   没过多久,在易淮川的目光转移至厨房玻璃门上那道纤细身影时,他敛起眸子,迈步进了门。   有的人无论站得多高,姿态多傲,在爱情的路上,也会越来越卑微。   而这种事,只有开始,很难结束。   秦传明看破一切,却一言未发,在易淮川进门后,也跟着进了门。   梁思思在厨房里,关着门还开着抽油烟机,对门外发生的一切都未知。   三个男人站在客厅里,陆谦行走到智能饮水机边,接了热水递给秦导,示意客厅沙发:“秦导,请坐。”   他还未来得及换衣服,依然穿着白天那套白色休闲西装,儒雅俊逸,口吻温润客气。   很难让人看出他的情绪是好是坏。   但见杯子里一粒茶叶也没放,秦传明也知道自己的“计谋”被看穿,现在陆谦行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到底是他先不厚道,秦传明没什么好说的,接过温水便落座。   实在是,相比他,被陆谦行当做空气还不如的易淮川可就惨多了。   陆谦行给他递完水,也顺势坐了下来。   客厅里三个人,两人坐着,唯有易淮川笔直地立在那,看上去挺尴尬的,特别是陆谦行根本没有招待他的意思。   秦传明代入易淮川的视角琢磨了下,觉得即便是他,可能也受不了这种冷遇,会因为尴尬到脚趾抓地而转身离开。   实在是,这种无视,比当场打他一顿更让人丢人。   易淮川身上的气压确实越来越低,目光沉沉,汹涌的情绪都藏在幽深的眸子里。   他微微偏头,见厨房玻璃门上那道纤细的身影还在忙碌着,气压微微收敛了些,没用陆谦行发话,他自顾自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   他选得位置很有讲究,不和秦传明挨着,跟陆谦行隔得也不远,好似随意选了个位置。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唯有他那个位置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梁思思的身影。   秦传明跟陆谦行对了几句话,说了些什么内容,他全程都不关心,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厨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再精确一点说,在厨房里,那个女孩身上。   很快,陆谦行此前电话吩咐的下属将菜品送来,摆盘上桌。   秦传明自知理亏,在陆谦行起身时,赶紧跟着去帮忙。   有下属在,哪轮得到他帮忙,只不过表示个态度而已,他离开时,还不忘递给易淮川一个眼神。   ——易总,你也来示个好。   但易淮川却宛如没看到,依然盯着厨房一动未动。   秦传明摇摇头,心说:你就是把玻璃门看穿也没用,谁让你以前人在你眼前时,你不珍惜。   他刚走至餐厅,厨房玻璃门拉开,梁思思露出一个脑袋来,语气随意自然,吩咐道:“哥,你帮我端一下。”   说完,她才发现秦传明已经来了,又打招呼:“秦导。”   秦传明点头,直接变了方向往厨房走:“思思你要端什么,我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直接稳步进了厨房,出声问:“这个吗?”   是不知何时过来的易淮川。   乍看到他,站在厨房门边的梁思思愣了下。   紧接着,她心一沉,眼见易淮川朝桌面上的剁椒鱼头走去,她想都没想就先他一步,端起盘子,冷漠地回:“不需要你。”   曾经,在半山墅,她不知道多少次,如现在一样,满怀喜悦地做饭做菜。   为的,不过是讨易淮川小小的欢心。   可是他呢?   要么不回来,要么回来时吃过了。最开始,她还愿意软磨硬泡,请他尝一尝,哪怕一点点。   他是怎么回的?   扫了眼一桌菜,无视她殷切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回:“不要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   那时,她的心直直往下坠,冰凉一片。   易淮川不懂,为心上人做饭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怎么能被定义为浪费时间的事。   她爱他时,她不屑她的付出。   现在两人分了手,她连他碰自己做的菜都不愿意了。   只是,梁思思忘了,这一盘剁椒鱼头刚起锅,热油浇过,盘子泛着滚烫的温度。   灼热的温度从指间传来,梁思思忍不住呼出声:“嘶——”   她顿觉自己太蠢了,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还是在易淮川面前。   真的太烫了,但她不想辛苦做出来的鱼报废,正准备忍痛将盘子放回桌面时,手中的灼热的痛意忽然减轻,手中也立刻一轻。   梁思思抬眸——   只见易淮川阴沉着脸,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将她手中的盘子接走放置桌台后,立刻抓起她被烫伤的手到水龙头下冲洗。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梁思思反应过来时,手指的痛意骤然减轻,冰凉的触感传来。   水龙头的凉水开到最大,她的手被易淮川抓着冲凉。   他就站在她身后,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易淮川身上清冽的味道传入梁思思的鼻翼,有些恍惚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游走。   以至于她的思考速度慢了一倍不止。   她微微侧头看易淮川,他表情很严肃,深沉凛冽的目光聚焦在她正在冲洗的手上,专注认真,好似在做一件异常重要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梁思思心里也滚过几件类似的事。   比如,有一次,她在小花园里给盆栽修枝不小心伤到手,易淮川一边骂她蠢一边帮她包扎了起来。   那时候她刚去半山墅不久,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笨讨厌自己,之后但凡做事都小心翼翼,再没遇见过类似的事。   除了……他们分开前夕,她不小心踩到小雏菊的花瓶,划伤了脚。   那一次,其实易淮川也是想替她包扎的,只是她没再让。   那时,他还质问她:“你发什么神经?”   “有烫伤膏吗?”冷冷的,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梁思思的神思拉回到当下。   她不想又被易淮川冷嘲热讽,从他手中抽回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外面喊:“哥,我烫伤了。”   她喊得毫无负担,丁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言语间还露出需求安慰的姿态来。   身侧的女孩突然消失,连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也消散了。   易淮川的心跟手一样,陡然一空!   他立在原地,定定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女孩,心口传来抽痛。   她不顾痛也要留着给陆谦行做的鱼,而对他的照顾嗤之以鼻。   她对他的冷淡与不屑,跟她对陆谦行的亲昵与信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一次,都像有一柄锋利的剑,直直地插进他的心窝。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也算经历过诸多事情,起起伏伏,却从未有人像梁思思这样。   只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就让他痛彻心扉。   易淮川在厨房里站了好一会,都没能缓过神来。这一刻,他突然有了逃避的心态,不敢跨出厨房,怕看到梁思思跟陆谦行亲昵的触碰。   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心口一窒。   这一生,他唯一一次觉得人生艰难,是母亲去世,爷爷昏迷不醒,父亲将小三光明正大领进门,又将他丢在农村的那一年。   再然后,便是现在。   第一次,是别人的错,他扛过来了。   这一次,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还有机会挽救吗?   母亲离世前,日日夜夜痛苦,他劝过,让她跟父亲离婚,忘掉他。   那时,母亲告诉他:“淮川,你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唯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其中的痛苦。”   那时候他确实不懂,不懂母亲为了一个男人怎么能卑微如此。   就像他不懂,曾经的四年,梁思思对他也一样。   他不懂,也无甚感觉,直至这一刻,同样场景,角色调换,在意的人变成他,他忽然就明白了。   爱情里,从来没有对等和公平,受伤的永远是更爱的那一个。   是他对不起梁思思——因为曾经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正在感知的、还未感知的伤害,都是他给她的。   易淮川不笨,有些事领域他不通便罢了,如今领悟了,便很快能举一反三。   思及此,他抬眸,出了厨房。 第38章   易淮川进了客厅就看到这样一幕——   梁思思坐在沙发上, 陆谦行蹲在他面前,帮她往手指上涂抹烫伤膏,细致温柔、专注认真。   “别再去厨房了。”他警告道。   说是警告, 语气中分明担心更多。   梁思思乖巧地任由陆谦行帮她处理烫伤,闻言冲他笑笑, 带着讨好意味, 却又真诚:“哥, 这是意外。”   陆谦行并不买账,抬眸横了她一眼, 却目光温和。   但梁思思却立马安静下来,没再辩驳,撇撇嘴,怂怂地点了点头。   两人只是眼神一来一回,却读懂了彼此。   梁思思跟他在一起的四年, 始终都是温顺乖巧、听话懂事的, 他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她——   小动作不断, 会撒娇,会卖萌, 会认怂,会打趣。   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展现的都是真性情,鲜活可爱。   不似与他在一起时,她仿佛收了身上所有的棱角,将最温顺的一面展示给他,却失了真。   以往, 他以为她本性如此,原来, 她只是未给他看。   易淮川别开目光,不只是怕还是堵,转身又进了厨房。   无需梁思思指导,他找到隔热手套,正预备将梁思思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剁椒鱼头端上桌,又瞥见旁边另一个等待上桌的菜。   ——麻婆豆腐。   她做了两个菜,全是辣的。   他最不能吃辣,秦传明就更不用说了,养生系,所以这两盘菜做给谁,不言而喻。   易淮川站在料理台旁边冷静了一下,才伸手去端那盘鱼,还未碰到,手机忽然响起。   是沈昊军。   “易总,您让安排个团队盯着网上思思小姐的新闻,有动静了。”他语气谨慎。   易淮川脱掉手套,冷冷发声:“说。”   “今天有人去蹲梁心恬父母的采访,梁夫人说了些话,视频被我们暂时扣下了,邮箱发您一份了,您看怎么处理?”沈昊军请示。   易淮川挂掉电话,直接站在料理台旁点开了邮箱里那份视频——   应该就是在澜泊湾的小区里,梁家父母开车出去,被一群扛着长/木仓/短炮的记者围堵着追问。   “梁总,针对天志娱乐永久性开除梁心恬小姐的事,您怎么看?”   “梁夫人,上次拍卖会您说易总很关照梁心恬,请问现在还是一样的看法吗?”   “梁总,请问梁心恬小姐目前状况如何,会退圈吗?”   “梁夫人,有人说梁思思跟梁心恬不仅长得像,连姓氏都一样,搞不好是亲戚,请问传闻是真的吗?”   ……   一开始,无论记者怎么围追堵截,梁家父母都稳坐车中没有下车,也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   直至这一句出现,梁夫人夏敏再也忍不住,她直接开了窗,精准捕捉问话的记者,迎视他,冷哼一声:“亲戚?你应该去问问梁思思为什么恩将仇报。”   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梁夫人的发话,还是如此具有内涵的言论,记者们一拥而上,很快将各种问题抛给她。   “梁夫人,能否请您详细说说梁思思如何‘恩将仇报’?”   “梁夫人,‘恩将仇报’跟本次梁心恬小姐针对她有关吗?”   “梁夫人,那梁思思跟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视频里,记者们的问题层出不穷,而见易淮川半晌没出去的秦传明此时刚好进来。   乍一听到问话,他急匆匆上前一步,凑到易淮川身侧,语气严肃:“易总,这视频能否让我看一下。”   易淮川的注意力都在视频上,对他的问话不置可否。   秦传明也没在意那么多,直接一起观看。   “什么关系?”视频里,梁夫人拿掉墨镜,闭了闭眼,露出一副悲凉又气愤的表情,像是忍无可忍才说这些话,“你去问问梁思思,梁家养她这么多年,她不报恩就算了,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你们都说心恬陷害她,但你们知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如果不是梁家,她能有今天吗?”   她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指向性又很强,搞得记者们群情激奋,想要挖出更多料,但梁夫人却见好就收,重新升起了车窗,再不回应一句。   留白留得恰到好处。   刚好,这时候梁建国打电话喊的保安也到了,在现场秩序的维持下,他们驾车离开,而视频也到此终止了。   “思思是梁家的养女?”看完视频的秦传明惊呼出声。   发觉声音挺高的,他还回头朝客厅看了一眼,见陆谦行跟梁思思没有注意到这边,才顿了顿,神情严肃地发问:“易总,恕我冒昧,既然梁思思曾经是你未婚妻,那她的身世你一定了解吧?   我没有其它意思,主要是这一点对我很重要,关系到几年前在晏城一中救我夫人的人到底是谁。”   他今晚来找梁思思的目的就是这,原本他打算对梁思思旁敲侧击一番,却意外看到这个视频。   视频里梁夫人欲言又止的话让人遐想连篇,搞不好有很深的内情。   即便他相信梁思思的人品,也终究是个外人,不好过多去打探她跟梁家的事。   如果能从易淮川这得到有用的信息,那会方便很多。   易淮川的视线停留在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上,目光静静的,却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与气势,他没回话,兀自沉思着——   梁思思是梁家养女的事,他自然之道。   能跟他联姻的人,爷爷不可能不查,更何况当年他还以为她坑过他。   ——她是梁建国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因为他们的亲生女儿梁心恬丢了好些年一直找不到,夏敏思女心重得了重度抑郁症,一度发展到自残、自杀的地步。   梁建国爱妻心切,全国各地找跟梁心恬长得像的女孩,最终将梁思思领回家,骗夏敏说是女儿找到了。   两人确实长得像,加上那会夏敏有些神志不清,根本没怀疑。   两年后,梁心恬回来,一切的谎言不攻而破,但梁思思还是以养女的身份待在了梁家。   至于他们关系如何,他查到的信息是梁心恬跟梁思思的关系并不好。   这也是当初为何梁思思跟她发生关系后,他咬定她是继母用来陷害他的棋子的原因之一。   继母是主要原因,梁思思跟梁心恬的微妙关系,又给他原本就厚重的筹码加了一层。   是他们有了婚姻关系后,他才对梁思思有改观的。   不知为何,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一方面他坚信自己不会错,梁思思就是继母的棋子;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跟梁心恬比,一定是弱势一方。   他恨她,却又不自控地想要维护她。   以至于在沈之翰让他照顾梁心恬时,他答应签梁心恬在天志娱乐,却在合约里加了一条——不要碰梁思思。   这些年,他一直在等梁思思露出马脚,跟国外的继母联系。   但他心里又无比害怕,她真的露出马脚。   那种纠结忐忑的心理无人能体会,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女人变得犹豫不定、阴晴反复。   不想让自己在意她,恨不得伤害她,心里却又始终记挂。   有段时间,他一度觉得这种复杂的情愫,是因为梁思思跟母亲的遭遇太像的缘故,所以他不让她进娱乐圈。   他想,哪怕他曾算计过他,看在未婚妻的份上,他也不希望她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陨落。   ……   “易总,你手机在响。”秦传明出声提醒好似陷在回忆里的易淮川。   易淮川回神,来电还是沈昊军,应该是催要处置结果。   电话接通,易淮川眉头笼罩,眼里都是郁气,他刚张口,还未吐字,旁边一道清澈坚定的声音传来:“让他们发!”   易淮川回头——   不知何时过来的梁思思,正笔直地立在厨房门边,她还系着刚才做饭的围裙,头发随意揪了个丸子,温婉闲适,一幅居家打扮。   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盛满了静幽幽的光,明明看不出攻击性,却无端让人觉得锋利坚韧。   “思思。”秦传明慢半拍反应过来。   “思思!”   易淮川满眼不赞同,也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的处置方案已经考虑成熟,只要一声令下,别说网上根本看不到丁点对她伤害的负面新闻,他还有办法让梁家父母反噬。   “让他们发。”梁思思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坚定,“既然梁家想让人知道真相,我为什么要帮他们隐瞒?”   易淮川的视线移至梁思思垂在身侧的紧握的手上。   他目光沉了沉,没人知道他在挣扎。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他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做法,会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施,哪怕对方是梁思思。   过去四年,他也一直是如此做的。   比如,不让梁思思进娱乐圈。再比如,一劳永逸地删掉她的一切绯闻。   从小到大的成功经验,让他有这份自信与底气。   事实上,此时此刻,他依然觉得自己的方案是最完美的。   但看着眼前的女孩,第一次他动摇了。   他不想在她眼里看到失望。   梁思思抬眸望向他,眼底静幽幽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她轻轻咬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更紧,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被易淮川纳入眼底。   他看得出,她此时很气愤,但还有忐忑与担忧。   气愤是对梁家。那份忐忑与担忧,是怕他再一次一意孤行吧?!   这一认知刚出现,易淮川的心便猛然一沉。   没什么理智可言,单纯是情感所致。   他没再问梁思思后续打算怎么办,直接按照她的决定下达了命令。   “发!”   而随着这一命令发布,一场血雨腥风正滚滚而来。 第39章   见易淮川松了口, 梁思思稍稍愣了下。   说实话,她觉得蛮意外的。   她以为固执如他,是不可能相信她的决断的。   缓了片刻, 她看向他,目光很静, 没什么波澜, 轻轻动了动唇, 对他道:“谢谢。”   礼貌客气,将两人的关系控制在很生疏的位置。   从发现梁思思开始, 易淮川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她身上,这会听到她道谢,他的眸子暗了暗。   像期待落空,如信心受挫,似有些受伤。   “你打算怎么做?”   也只是一瞬, 他便收起手机, 也敛起表情, 出声问。   语气平稳安静,没有往日的强势霸道, 像是平等对话,如刚才按照她的决定下了命令一般,给了尊重和信任。   这种场景很罕见,以至于梁思思有片刻不适应。   她垂下长睫,思忖了下。   怎么做?她不知道。   刚才她过来意外听到视频里梁夫人的那些话,叫她气愤的同时,又觉得解脱。   她跟梁家的关系, 隐晦复杂。   如果不是他们亲自开口,鉴于当年梁家对哥哥的帮助, 她也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将他们的丑事公之于众。   原本,她以为跟梁家断绝关系,一切都到此为止。   只是没想到,不仅梁心恬盯着她不放,现在连梁夫人都亲自下了场。   如果她一直隐忍不发,哪怕易淮川刚才让人把视频全部删除得干干净净,也会有后患的。   被动,永远都不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所以,让他们发吧,她倒是想看看梁家能放出什么她“恩将仇报”的证据来。   撕破脸也比被动挨打强。   “见机行事吧。”   她淡淡地回了句,便转身回了客厅。   她安安静静向前走,客厅的光打在她的背影上,无端生出一种她独自一人行走的落寞感。   刚回房间放医药箱的陆谦行回来,见她心不在焉,皱了皱眉头,问:“怎么了?”   这么问时,他还不悦地扫了眼易淮川。   梁思思没心思注意这些,只浅浅地回了句:“没事的,哥。”   很明显,她状态不对——   没了刚才在陆谦行面前的灵动劲,似一下子恢复当初清清冷冷的模样,如同一个小女孩一夜之间长成大人。   在场的谁都看得出她情绪不高,陆谦行因为错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梁思思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只跟着她去了餐厅。   易淮川交代完沈昊军时刻盯着网上动态后,也跟了过去。   秦传明一边尾随,一边在网上搜索最新动态。   各怀心思的四人,在餐桌前汇合,谁都没说话,却短暂地共处了。   ——易淮川松了口,网上的八卦便立刻从短视频、微博、网页等各个渠道铺天盖地袭来。   秦传明一搜索,手机页面便显示了一整排。   #劲爆!不知感恩梁思思,恩将仇报为哪般?!#   #梁心恬与梁思思之间不得不说的狗血纠葛#   #夏氏实业千金亲自爆料养女二三事#   ……   他没挑,直接点进第一个,将他们已经看过的视频摆放在陆谦行面前。   在陆谦行了解事情始末时,易淮川收到了下属发过来的最新消息。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加重了些力道,抬眸看了眼斜对面的梁思思——她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目光虚幻,整个人都是静静的,却仿佛嵌在忧伤里。   易淮川的心坠了坠,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机递到梁思思面前。   因为动作,梁思思的视线聚焦,侧头看向他。   疑惑从她眼里一闪而过。   在她还未对他发出不耐的信号前,易淮川解释:“你手机关掉,用我的。”   梁思思不喜欢用手机,对网上信息搜索也确实不在行。   她知道的娱乐圈新闻,都是爱吃瓜的苏曼曼告诉她的,如果靠她及时掌握梁家动态,再反击的话,肯定具有滞后性。   更何况,如易淮川所说,接下来,她的电话一定会被各路八卦记者打爆。   公事前面,她没拒绝易淮川的好意,关了机,点开了他手机中的那条链接。   @八卦最前沿:#养女梁思思#小八拿到了梁思思当年与养父梁建国对话的第一手资料,废话不多说,点下方音频。【音频】   梁思思猜到这事定有后续,但也没料到如此之快。   而且所谓的证据还发生在她跟梁建国之间,她没多想,直接点开了音频。   “爸,我很感谢您带我来晏城,给我了良好的教育。”   是她的声音没有错。   随着这条声音出现,桌上的另外三人也一同看向梁思思。   梁思思微微低着头,目光在手机上,思绪却已然飘远了——   她记起来了,这是当年她成功试戏《年少时光》后,梁心恬吵着闹着也要演戏,梁夫人心疼梁心恬不吃不喝,让她把名额让出来给梁心恬。   那时,梁家已经不给她的生活费了,她半工半读也只能混个温饱,迫切需要钱,自然不愿意将机会随意让出去。   见她不答应,梁建国和稀泥,打情感牌,请她最后帮梁心恬一次,自此再不欠梁家恩情。   那时,她感到无比心寒,却还是同意了梁建国的提议,只是她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被梁家压榨了,第一次提出断绝关系。   没想到他们发的证据是这个,还真是历史悠久。   音频还在放——   “但是,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要这个‘梁’姓了。”   “思思,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梁建国气愤,吃惊的口吻里还流露出失望与寒心。   音频里的梁思思无动无衷,回道:“心恬想去《年少时光》,难道我就不想吗?对,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所以你们偏袒她,我很理解……”   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顿了下,才有最后一句:“我对您太失望了,所以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吧!”   音频戛然而止。   梁思思眉头一蹙,心也跟着一沉,梁建国居然剪掉了中间最关键的对话污蔑她!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滑了下微博下面的评论。   【梁思思真的是梁家养女哦,听这意思,她一切都是梁家给的。】   【但从来没听梁心恬说过,她有个姐姐?】   【害!人家早早就想断绝关系了,怎么可能将关系公之于众。】   【这瓜吃不明白了,所以梁思思也不是什么好鸟吧,亲生父母偏心梁心恬不是正常的么,更何况她是凭实力试上《年少时光》的,梁思思干要就太ex了吧!】   【别慌,有新料,递上链接。】   梁思思顺着点开,全部专注力都在网上的爆料上,自然没注意到她身旁的三人都用不同的目光望着她。   她完全没想到,她曾一度很感恩的梁建国居然这样坑她。   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曾也真心待梁家的每个人,感恩梁建国,悉心照料夏敏,替梁心恬换位思考,将成绩给她……   哪一样,她不够尽心尽力?   如今他们不管不顾,倒打一耙,站在道德制高点诋毁她。   梁思思只觉心里凉凉一片,那温度似会传染,顺着她的血液慢慢延伸,以至于她落在手机上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最新爆料是在机场,全副武装的梁心恬像是意外被记者截到。   【梁心恬小姐,您是打算去国外吗,再不回来了吗?】   【梁心恬小姐,请问你对你母亲发表的言论怎么看?】   【请你详细说说梁思思怎么对梁家恩将仇报的!】   【梁心恬小姐,您此前一直声称与易总关系良好,请问这次被公开打脸是什么原因,因为易总其实更在意梁思思吗?】   ……   现场记者问什么的都有,前情后事全部挖出来问,因为不管她回答哪个,都将是一大爆点。   梁心恬任由记者们将话筒怼在自己面前,始终未开口,直至提到易淮川,她微微低下头去。   像黯然似受伤。   记者们见有料可挖,都安静下来,更专注等待她后面的爆料。   只见她隔空望向镜头,抿了抿唇,用手在眼前扇了扇,像是让已经红了眼眶的泪水挥发掉。   她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哭腔:“姐姐,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   你想做梁家的千金,身份我给你;你想演戏,事业我给你;你想要淮川,心爱的人我也给你。   只希望你对爸妈好一点,别再伤他们的心了。   还有,请你对淮川也好一点,别再伤害他了,也别再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了。   我会走的,离开你的生活远远的,祝你幸福。”   她说完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流下来。   梁心恬低头,像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哭泣脆弱的样子,抬手擦了擦,又露出她平日里甜甜的笑意,只是因为眼眶红着,怎么看都觉得是虚假的坚强,让人心疼。   “对不起,我的粉丝们,让你们失望了。因为我也有想要维护的人和事,所以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对不起,从今天起,我退圈,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她满怀诚意一般深深地鞠了一躬。   记者们还想再问什么,但她已经成功走向机场的VIP通道,只留给镜头一个纤瘦落寞又决然的背影。   梁心恬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糊其辞,但明眼人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承认放料黑梁思思,但是有原因的——   她太在意父母和易淮川了,所以不想让企图夺走她一切的梁思思成功,只可惜她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心甘情愿为自己的错误退圈。   与此同时,她只希望得到她原有一切的梁思思,能好好对待养她长大的父母,也好好对待为了她不得已反击梁心恬的易淮川。   梁心恬短短的一席话,一下子将梁思思推入谷底,让她成为千万人唾弃的“小/三”形象。 第40章   【卧槽!梁思思这么毒的吗, 抢人家父母,还抢对象?!这是典型的别人有什么,她就抢什么的变态心理吧, 关键这些都不是你的呀!!!】   【呜呜呜呜,我们恬宝太可怜了, 怎么会遇到这么不要脸鸠占鹊巢的人啊!】   【球球不要退圈啊, 我们永远支持你!】   【所以梁思思是小三?那她跟梁心恬长得像是不是因为整容?!】   【出道就去《最佳演员》, 所以这是故意挤走梁心恬喏!】   【卧槽,细思极恐啊, 梁思思好tm恶心!】   【合理怀疑梁思思心理变态!】   ……   随着视频的出现,网上各种讨论的声音也层出不穷,有理智分析的,也有期待反转的,但更多的, 还是心疼梁心恬, 骂梁思思的。   一条一条含着脏字与辱骂的留言出现, 极其刺眼。   梁思思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梁家三人恶心到了, 她万万没想到,梁心恬会来一招“黑白颠倒”。   明明当年是梁建国找不回亲生女儿,带她回来救场,是她的悉心照料与抚慰,让夏敏康复。   明明当年试镜《年少时光》的是她,是梁心恬抢走了她的角色。   明明易淮川的未婚妻是她,到梁心恬嘴里就变成他们两情相悦, 她插足?!   梁家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让她意识到, 原来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梁思思真是被气很了,闭了闭眼,身体还止不住地颤抖,手机都有点抓不住。   “别看评论。”   安安静静的客厅里,易淮川忽然出声,“都是些不明真相的人,不用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梁思思微微颤抖的手上,连手机屏幕都看不见,却精准地猜到她现在所阅读的内容。   不似以往他喜怒难辨,此刻他身上笼罩寒意,眼里有极深的担忧。   似乎对这种事,格外在意,也格外害怕。   见梁思思没动,还一页一页刷着手机,他直接伸手,将手机抽回来,还是那句:“别看那些。”   强势霸道。   很难得的,在这一点上,陆谦行跟他达成一致。   “思思,别看评论。”陆谦行没制止易淮川的行为,将保温杯放在梁思思面前,眼里全是心疼,问,“你手里有反击的证据吗?”   恶语伤人。   网络上很多根本没清楚真相,便随意乱喷的人不在少数,如若在意,心就会乱,人也会陷入巨大的焦虑与痛苦中,这是致命的。   多一秒,就会多一分伤害。   他刚回国,对梁家曾经发生的事,也只是查到皮毛,只知道梁思思在梁家不开心,已经断绝关系。   再深入查,就会发现曾经的一切像是被人掩去了,很难掌握有用的线索。   正是这样,他才更加确信梁家对梁思思不好。   见大家开始讨论,忍了很久的秦传明也终于插话:“思思,我就问一件事,当年试镜《年少时光》的到底是梁心恬,还是你?”   他神情专注,目光灼灼,认真又严肃,像是要听一个重大结论一般慎重。   情绪上头,梁思思的脑子其实有点乱——   网上一下子铺天盖地来了太多信息,她需要梳理汇总挑选,才知道哪里是突破点,又该如何回击。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不行。   人在极度不稳定中,是没办法理智工作的,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难怪刚刚易淮川不赞成她让他松口的举动。   她深知不要在冲动时做决定的真理,没理顺逻辑,她也没强迫自己。   她看向对面的秦传明,点了点头,先回答了他问题:“是我。”   原先,她是不打算将这些陈年往事公之于众的,虽然是被迫,毕竟当年她也算跟梁建国达成了契约。   只是没想到,梁家现在彻底不做人了。   她没过多描述当年的事,只给了简简单单的两字回应——是我。   即便这样,秦传明也觉得完全够了,他交握的手紧了紧,目光也更殷切了,语气激动,却又小心翼翼:“那……你试镜结束,有没有在校门口遇到过一个低血糖晕倒的女人?”   秦传明猛然一问,梁思思有些懵。   她这些年一直有随身带糖的习惯,也曾无意间遇到过两三次低血糖的人,每每她都会递上一颗水果糖。   因为她小时候营养不良,体弱多病,也有低血糖。   那时候陆妈妈喜欢往她口袋里塞几颗水果糖,后来陆妈妈走了,她低血糖的毛病也好了,但习惯一直都在。   为了缅怀陆妈妈,她还上网淘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售卖跟当年一样的水果糖。   但她助人,也是随手,并没有记在心上。   被秦传明这样一提,她突然有了些印象。   当时试镜结束后,她确实在校门口遇到过一个低血糖晕倒的女人,不过那位夫人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她还打的将人送到最近的医院去了。   临走前,她将包包里的糖全部给了夫人,让她没事放两颗在身上以防万一。   那时她还赶着去兼职,见夫人没什么事就走了,也渐渐将这事忘了。   “是的。”   还是两个字,虽然不明所以,她还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肯定答复。   “啪——”   秦传明猛然拍了拍桌子,激动地站起神来,大喊一声:“我就知道!”   他动作幅度实在太大,眼里还泛着炙热的光,顿时引起了桌上三人的注意。   不过他谁也没管,拿起手机就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陆谦行其实是有点错愕的,他以为自己回国前查到的信息足够清晰了,却不想其中有如此多的隐情。   比如,梁心恬还抢过思思的角色。   他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好了。   “思思。”他唤她,眼神很克制,却依然有难掩的悲伤,“要不这事你别管了,让我来办?”   陆谦行跟易淮川是不同的,他更克制,也更温柔。   凡事都喜欢先征求梁思思的意见,尽管是忍耐到极致,他依然不会先行一步。   只是询问。   如若梁思思给肯定答案,他会毫不手软。   而梁思思若是摇头,他也会绝对尊重她。   “不用了,哥,我自己来。”梁思思回视陆谦行,给了否定答案。   哥哥回来,她很高兴,也一度觉得自己有家人了,有依靠了。   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让她一遇到困难,首先想的是自己处理,而非依靠他人,哪怕是她最亲的哥哥。   更何况,梁家三人如此恶心,她根本不想哥哥沾上。   他们不配!   在他们对话结束后,斜对面的易淮川抬眸看向她,问:“你有试镜《年少时光》的证据吗?”   梁思思回视他,动了动唇,却未出声。   “他们打你的点有三个,事业、家庭……”见梁思思没回应,易淮川又开口,只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深了一层,才补完最后一个点,“跟感情。”   四目相对,梁思思从他幽深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她垂眸,睫毛跟着颤了颤。   四年多了,这是她第一次跟易淮川面对面聊公事,而公事里还夹杂着曾经的感情。   都说易淮川足够冷血无情,也足够理智清醒。   就像当初,在面对他父亲一家时,他完全没被情绪困住,手起刀落就将人全部处置了。   不似她,面对曾经有过纠葛的家人,心先乱了。   在她还没理好怎么反击时,易淮川已经帮她把点全部拎清楚了。   见她沉默,易淮川没等她回复,沉声继续:“梁建国带你回来别有所图的证据,我有。梁心恬污蔑你插足感情的证据,我有。   不仅如此,我还有让夏敏再也没空动你的资料。   所以,你有当初试镜《年少时光》的证据吗?”   易淮川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一点一点剥开揉碎讲给她。   闻言,梁思思惊了下。   其实在易淮川帮她理顺怎么回击时,她已经在这些年留下的资料里找可以用的证据了。   但完全没想到易淮川手里会有证据,原来他此前说按住视频不发,还留有后手?   确如易淮川所说,三个点叠加反击才能达到最大效果,能将梁家三人彻底锤死,否则留有漏洞,哪怕只有一个,总可能被人盯着打,回击的力度会大大消减。   搞不好真实度都会被人怀疑。   “有!”   梁思思点头,“我知道自己没机会演这部戏时,有请秦导把我试镜的影像资料发给我。”   “不行!”只一听,易淮川便摇了摇头,“没有说服力,观众可以说你跟她都去试镜了,所以留有试镜影像,你怎么解释?”   梁思思哑然。   事实上,她确实低估了梁家,没想到他们会从这些方面污蔑她。   她手里有很多梁家压榨她的证据,但试镜这件事却只有这么多,她没想到易淮川轻而易举就列出漏洞。   也确实,否则她年少时为何会迷恋他?!   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永远冷静自持,却足够聪明理智,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存在。   刚刚这个场景,让她想起好些次两人在半山墅的争执。   她想做什么,易淮川每每都是:“不行。”   那会,他从不会跟她解释,全都是直接否决她。   这大概还是第一次,他如此详尽耐心地给出理由,像他终于肯将他的世界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让她看见。   只可惜,太晚了,晚到她已经没兴趣去看了。   发现自己走了神,梁思思垂眸,拉回神思,继续想还有没有更有力的证据——   “我有,我有!”正在这时,终于打完电话的秦传明匆匆过来,“我有!”   “叮咚,叮咚,叮咚……”   随着秦传明靠近,他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他一边关注手机推送,一边垂头解释,“当初梁心恬跟我签合同时,因为名字跟试镜时不一样,我问过原因,那个也有影像资料。   只是时间长了,我给忘了,我下午让助理整理资料,他刚把当年的资料全发过来了,在这!”   他调资料的过程中,还在关心事件进展:“易总,你掌握的让夏敏没心思在针对思思的事是什么?”   易淮川轻嗤一声,轻轻将手机盖在桌上,冷冷发声。   “是一样让她明白,她的世界全是假象的东西!” 第41章   易淮川没跟众人明说他手中的证据是什么, 将秦传明那一份要过来后,他握着手机看向梁思思。   明亮的灯光下,他端坐在她对面, 目光静静地望着她,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她说:“两个方案, 一是一次性放出去, 直接一波结束;二是一点一点放, 压倒性反击,你倾向什么?”   许是觉得方案被他说得过于简单, 他垂眸,扫了眼梁思思交握着放在桌上的手,又详细解释了下。   “二更偏向于求锤得锤的打法,你放一个料,网友会要第二个料, 以此类推将梁家锤到地心, 再无反驳之力, 更爽,聚焦点也更足。   一则是密集的信息点压过去, 偏简单粗暴。”   毕竟喜欢易淮川那么多年,又跟他在一起四年多,易淮川的话一出,梁思思就知道他的选择是什么了。   ——他选第一种。   他不需要爽点,只看怎样更快结束!   他做事向来快狠准,直接打七寸!管你接不接受得了,他总是干净利落砍掉你所有退路, 看着你挣扎,直至死亡。   而他冷眼看着, 如一个冷血旁观者。   类似做选择题的场景,不久前,苏程也让她做过。那时她一个都没选,给了自己的想法。   而现在,面对易淮川,她才发现他给的选择永远是全面而最优的,你找不到更好的方案去补充他。   不谈及感情,梁思思承认面前的易淮川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   跟以往他我行我素的风格不同,他将选择摊开在你面前,告知利弊,最终的决定权却又交还给你。   这样的易淮川,她很陌生,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所改变,但却觉得处起来少了当初那份窒息感。   “我选一。”她看向他,给出答案。   听到她的决定,易淮川似乎意外了下,抬眸扫了她一眼。   梁思思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主要是解释她的选择虽与他相同,但出发点却并不一致。   她感谢易淮川这次站在她身边,帮她度过危机,但却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对他余情未了。   “我不想跟他们耗,我有我的生活,我要向前走。”她淡淡道。   她这话虽是针对这件事,但听在易淮川耳里,却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她不想跟他纠缠,分开之后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一路向前,不会回头。   她看懂了他这些天的目的,在拒绝他。   易淮川凝视着梁思思的目光沉了沉,黯然一闪而过。   像平静的天空忽然飘过一朵云,遮住了原有的风景,却也只是一瞬间,云过了,如常的风景再次出现,未变分毫,一如既往。   “好。”他轻轻颔首,应下她的选择。   易淮川起身,走至客厅窗前,拨通沈昊军的电话。   他言简意赅布置所有反击方案,说到最后,他顿了下,微微转身,抬眸扫了一眼梁思思。   “最后一个我自己来。”他声音低了些,吩咐。   沈昊军照单全收:“好的,易总。”   易淮川一声令下,网上的八卦新闻又翻新一层。   这一次发布最新动态的,是此前@八卦最前沿的死对头——   @娱乐第一线:不要在意时间,只注重正确消息。【视频合集】   他这个标题取得就足够微妙,顿时造了一波话题,将在网上到处吃瓜的猹们聚集了过来。   易淮川说简单粗暴,就真的简单粗暴,直接将所有证据做成了视频合集,集中火力一次性发射了出来。   视频初始,是梁思思当年在《年少时光》试镜的片段,可以看出,考核席坐着更年轻的秦导已经当初的编剧,还有两位副导演。   而视频里,可以清楚听到,工作人员喊得是:“下一位,梁思思。”   而非梁心恬。   梁思思穿着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清清爽爽的打扮,只一个亮相就让人觉得是“国民初恋”的气质。   【梁思思当初也去试戏了,我的妈,我怎么觉得她真的很适合夏青青啊!】   【U1S1,看《最佳演员》上的片段,梁思思的演技确实比梁心恬好了几个档次。】   【呵呵,笑了,就这?谁知道是不是当初梁思思也去试镜了,结果没被录取,这算个p的证据?!】   视频刚开始,评论就跟上了,而也确如易淮川预料的那般,梁思思这个证据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很快被人挑出漏洞。   这个片段不长,但梁思思将女主夏青青的内心戏演得很好,虽然青涩一些,但演技也不输她在《最佳演员》舞台上太多,至少比当初梁心恬好太多!   随后画面一转,是签约画面——   虽然视频中的女孩跟试镜时的长得很像,但看得出穿着打扮还是有差别的,试镜时的梁思思穿的很简单干净,但签约这会却换了一条亮黄色的连衣裙,美是美,却有点艳。   给人的感觉,不如第一次干净,也不符合夏青青的形象。   这毕竟是个校园剧,而非都市。   而秦导跟她的对话则更具内涵了。   “梁心恬?”坐在桌前的秦导抬眸扫了她一眼,眯了眯眼,问,“试镜的时候不是叫梁思思吗?”   【哦豁!感觉有反转!】   【妈耶,期待一个打脸名场面!】   【前方高能预警?!!!!】   【预警尼玛,打脸尼玛,就不能是导演认错了人,都说了搞不好两人都去试镜了!】   评论刷刷刷过,在理智群众更多的情况下,梁心恬的粉丝硬是坚持到最后一秒。   而后,他们的正主发声了:“改名了,我爸妈说既然演戏了,就得有个艺名,以后就用梁心恬了。”   【??????????】   【???这也行?明明不是一个人好不,这梁心恬……一言难尽。】   【所以石锤了呗!梁思思面试上的角色,梁心恬仗着长得像,自己跑来签约,还编一个这么low的借口!】   【腿毛怎么不舞了?你们正主打你们的脸,爽吗?!】   【不是我说,秦传明也真够蠢的,这分明两个人,他都分不清?怎么当上名导演?!是瞎了吗?】   秦传明没想到还有人骂自己,乍一看到这条,他往后仰了仰。   好似,只要他距离够远,弹幕就伤不到他。   【马后炮也别这样骂秦导吧,他怎么会知道有两个长相如此一致的女孩子,在梁思思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你们能猜到?】   秦传明点点头,又往前靠了点。   【梁心恬真不要脸,黑白颠倒玩得很溜啊!】   【所以,梁家放出那一段音频也没说服力了吧?要是我自己面上的角色被人冒名顶替,我也会无比气愤!   更何况还是养父母的女儿,梁思思当初会心寒也太正常了吧,合理怀疑那段录音被掐头去尾了。   中间一定有讲到冒名顶替的事,而且梁家父母一定是知情的,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威胁梁思思的,毕竟寄人篱下,没有话语权和选择权嘛!   关键那时候梁思思还是个小女孩,谁知道梁家会怎么压榨她,想想都好心疼!】   【啊啊啊啊,我想想都觉得窒息,梁思思在梁家过得什么日子啊,什么父母被抢,这种垃圾父母谁想要谁拿走,她稀罕?!】   ……   当大家的注意力从抢角色转移到梁家父母不是什么好东西时,视频又转了画面。   这一次正好是梁家父母的。   先是爆出一张夏敏被确诊重度抑郁症的病历单,病因那栏写着思女心切所致,病情说明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有自残、自杀倾向。   再是梁建国辗转各地找寻与梁心恬长相差不多女孩的照片合集。   最后是梁思思被领回来一年后,夏敏抑郁症治愈的证明。   时间线清楚,逻辑吻合,不需要怎么动脑子就能明白所有。   【卧槽,震惊我全家!这……就是梁绿茶嘴里说的,抢她父母?梁建国领养梁思思企图心这么重,而且人家确实治愈了夏敏,怎么这家人倒打一把?!】   【我吐了!!!恩将仇报?!也对,梁家对梁思思确实恩将仇报!】   【梁家三口请还我眼睛!!!我的三观碎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恶心的人,请打包去死!】   【梁心恬真是恶心透顶,抢你爸妈,抢你角色,抢你爱人?】   【怎么了,本来易总就跟恬恬关系更好,你们看过他跟梁思思同框的照片吗?】   哎,还真没有。   家人、事业、爱情,梁心恬打梁思思的三个点,都被易淮川逐一算准,前两个也算精准攻破,但最后一个却没能在视频里体现。   一下子,梁心恬的粉丝们全部冷嘲热讽梁思思就算站在道德制高点,又怎么样呢?   还不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   秦传明是个急性子,他时刻关注着网上的舆情,见梁家被一锤一锤打入地下,他心里是激动的。   毕竟当初梁心恬不仅骗了他,也骗了沈之翰,更骗了夏芷,害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以为梁心恬是夏芷的救命恩人。   那种被欺骗的气愤,此刻全部转化为捶打梁家的快感!   “易总,你的爱情呢,搞快点!”他盯着网上评论,催促易淮川。   易淮川放下手机,轻轻应了声:“发了。”   【卧槽,易淮川下场了!链接,送我上去,快!】   所有等着最后一锤的网友又蜂拥而至易淮川的私人微博页面,他的微博很早就开了,却只是认证了个黄V,一条都没发过。   现在发的,是第一条。   @易淮川V:没有替身,不是小三,梁思思是我前未婚妻,正在追。【图】 第42章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 简约清新的客厅里,梁思思自将手机还给易淮川处理这些事后,就垂着头, 抱着保温杯在一口一口喝水。   陆谦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声开口:“思思, 秦导的《兄妹》的本子, 你看过吗?”   梁思思侧头回视他, 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多了些复杂情愫。   心思重,连哥哥叫她, 她也没能完全抽神。   其实她这会不太能集中精力,但在哥哥面前,还是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看了一点。”   “那你跟我说说?”看得出,哥哥的口吻中有试探。   梁思思掩下长睫, 盯着虚空沉默了会。   她怎么不懂哥哥的心思, 他看得出她现在心绪不稳, 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又怕她不愿意, 所以语气里多了些试探。   说到底,哥哥还是不想勉强她。   小时候,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那会她只是个小女孩,心性不定,又依赖哥哥,所以每次有不开心的事,哥哥一转移话题, 她就跑偏了。   只是这会,隔了十多年, 她成长了。   懂了哥哥的深意,也不再会因为一点打击就一蹶不振,自己也能调节好。   不想让哥哥担心,梁思思稍微调整了下心情,点头:“好。”   她自己也只看了小半剧本,稍微在脑海中整合了下,抬眸看陆谦行,目光变柔,嘴角还扬了点轻轻的笑意:“是个兄妹彼此扶持的故事,跟我们挺像的。”   是真的挺像的,她喜欢编剧笔下的兄妹情,那种紧紧依靠的亲情,让人觉得温暖与安心。   就像此刻,无需哥哥做什么,他在她身边,她就不觉得困难与孤单。   “哥哥和妹妹都是农村人……”梁思思将大致情节拎出来讲给陆谦行。   他们在聊天时,易淮川的视线一直落在在梁思思的身上——   她说得并不是很细致,目光低垂,安安静静的,像是回忆本子内容,又似真的陷在某段时光里。   故事慢慢从她口中出来,像一段安放在角落的时光被拿出来晾晒,有些尘土气息,但内里的温情泛着幽幽的光,叫人一看,就知道柔软动人。   易淮川从不知,梁思思安静说话时原来如此好看,跟她口中故事一样,绵柔宁静,什么都未做,却已然抓住了你的心。   这个场景,易淮川其实也看过。   那是一个傍晚,橘黄色的夕阳给半山墅的花房染上了温暖的色彩,梁思思坐在花房的秋千上,握着剧本,垂眸念词。   花房里很静,只有她一字一句念词的声音,她很投入,带着感情,连他进来都未发觉。   他没打扰她,只立在门边静静地听了会。   那时他刚结束一个很大的收购案,中间还出了些问题,以至于整整一周都没回来过。   很累,又因为习惯性失眠的关系,疲惫。   不知为何,当事情结束那一瞬间,他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回半山墅看看她。   那时,他以为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可以助他入眠。   而回来后,他发现,无需靠近,只静静凝望着她,内心里所有的浮躁便凭空消失了。   她活得很简单,爱着一个人,做一份喜欢的工作,一天一天重复度过。   或许她会有心烦或者伤心的时刻,但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欣喜和愉悦的,他喜欢她的简单,因为那份简单会感染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发现立在门边的他,原本平静的眸子里立马盛满惊喜。   “你回来了!”   她从秋千上起身,朝他走来,白色的裙摆在花丛中飘过,唇红齿白的她像落入人间的精灵。   “在看什么?”他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女孩,问。   梁思思冲他笑了笑,纯洁干净,答案也很简单:“一个爱情故事。”   他在看什么,其实他并不关心,但不知为何,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她看得那个本子,一定是个幸福的好故事。   那是他第一次,萌生了只要她不跟国外联系,他可以跟她结婚的想法。   “……后面我还没看。”   梁思思的故事讲完了,易淮川从记忆里回神。   “怪不得你想接这部戏。”陆谦行看她,目光跟语气一样温柔。   梁思思回陆谦行一个清浅的笑意:“我喜欢这个故事。”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浅笑,眼里有彼此才懂的故事和感情。   他们一来一回,仿佛自带屏障,外人根本融不进去。   梁思思连余光都未给他一分,再也没了当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境况。   她所有的情绪,连那份欣喜与愉悦都转给了另一个男人,她亲昵地喊他“哥”,他们有他不知道的交集和情感。   陆谦行与梁思思的一切,他完全不知。   他甚至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他之前?   那在她视他如命的日子里,她为何从未跟他提过?所以……陆谦行是她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给窥探吗?   易淮川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里除了酸楚,更多的嫉妒。   是的,嫉妒,他从不知骄傲如他,有一天也会冒出这种令他不齿的情绪。   他明明白白感受到,他在嫉妒陆谦行。   嫉妒陆谦行比他更早走进梁思思的生命,嫉妒他跟她有着如此亲密亲昵的关系,嫉妒梁思思即便是他未婚妻时,也将陆谦行装在心里。   连他都不给看。   这是怎样隐秘又深刻的感情?比对当初的他还强烈吗?!   这种嫉妒在易淮川心底发酵,越演越烈,横冲直撞,叫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一点一点瓦解,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以至于,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们的亲密举动,每一次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插他的心尖,快狠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伤害,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拔刀的,是梁思思。   ——是他不想承认,却还是越来越深刻认知,他就是对她动了心的女人。   易淮川闭了闭眼,强压心中那团火,起身离开。   他什么都未说,连个道别都没有,转身走了。   走廊里的灯亮着,照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易淮川快步向前,像是一刻也忍受不了那间屋子。   直至走到电梯旁,他单手取下眼镜,又闭了闭眼。   心里很堵,更痛。   横冲直撞的情绪像漫过了警戒线的水,马上就要倾泻而出。   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的,全是梁思思与陆谦行亲密互动的场景——   她为他下厨,宁愿自己受伤也舍不得丢下那盘鱼;他为她守护,宁愿得罪他跟秦导也懒得给个好态度。   他们的感情……   易淮川别开头,不想再想,但思绪不受控,一点一点朝他根本不想知道的方向前进着。   那些想法在他脑海里叫嚣着,它们在说:   易淮川,你承认吧,梁思思彻底不要你了!   易淮川,你承认吧,在梁思思心里,陆谦行就是比你重要。   易淮川,你承认吧,梁思思现在爱的,是陆谦行。   ……   易淮川一点也不想承认,他渐渐发力,捏向手中的眼镜。   “啪”的一声,断裂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响起,突兀又令人心惊。   像他刚刚碎裂的心。   *   “哎,易总怎么走了?”聚精会神关注网上动态的秦传明,一回神才发现易淮川不在了。   就事论事,梁思思是感谢易淮川的,但她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迁就和照顾他的脾气了。   他向来如此,做事我行我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打招呼,没有道别,她早就习惯了,所以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陆谦行本就不欢迎他,对他的擅自离开,自然也不会多言。   “思思,你看到易总发得声明了吗?”   秦传明见大门早就关好了,也没追上去,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梁思思摇头:“没有。”   刚刚,哥哥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一直跟她聊剧本,她也没再关注后续。   所以也不知道易淮川是怎样反击的。   秦传明叹了口气,将手机递到梁思思面前。   梁思思眼里流露出疑惑,不知秦导叹口气是什么意思,见他没解释,便垂眸看向手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易淮川的微博主页面。   她不用微博,也不知道易淮川原来还有个微博,再看内容,仅有一条,是五分钟之前发的。   @易淮川V:没有替身,不是小三,梁思思是我前未婚妻,正在追。【图】   梁思思盯着那行字,半晌未回过神来。   心像被一只小小的锤子敲击了下,很轻,却拨动了她心中的那根弦。   他说,梁心恬污蔑你插足感情的证据,我有。   她那时不知是什么,却不知他会亲自发微博,还配了这张图。   配图是张照片,他们订婚那天拍的。   他们的订婚仪式很简单,爷爷发话,请梁家人吃了顿饭,梁建国当时挺高兴的,不知道是觉得攀上了易家,还是觉得她这个养女终于名正言顺地离开梁家。   还提议大家一起拍张照。   别说拍照,连吃饭,易淮川都觉得勉强。   如若不是爷爷在,他应该早就扔下筷子走人了,怎么可能答应梁建国。   这事自然是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但其实那会,她还蛮想留张照片作为纪念的,毕竟是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更何况是和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男人。   只是,易淮川没应,她也只能将那份期待压下。   待那顿饭散了,梁家人离开后,爷爷却发了话:“淮川,今天是你跟思思订婚的日子,确实应该留个纪念,我们三个拍张照。”   对于爷爷的提议,易淮川虽然不愿,却最终还是没反驳。   就在易家老宅的花园里,爷爷坐着,她跟易淮川站在爷爷身后。   一开始,感受着他身上的冷气压,她有点畏惧,内心的欢喜也一点一点流逝了,照片拍出来自然不太理想。   摄影师不满意,开始指导:“易总,您搂着点梁小姐,梁小姐看易总哈。”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肯定会拒绝,搞不好会拂袖离开时,他却突然抬手,揽上了她的腰。   顷刻间,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将她包裹,那份畏惧在她幻想的甜蜜中,柔化成欢欣与愉悦。   不只是否情绪上头,她微微侧了侧身,看向易淮川,那束她一路追逐,最终与她并肩而站的光。   许是她的目光太炙热,易淮川微微侧眸,回视了她一眼。   “咔嚓——”   摄像师定格那一瞬,这一次,他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   但最终成品,梁思思是没见过的。   她以为易淮川早就瞒着爷爷处理掉了,却不知他一直留着,还用在了这次的微博上。   照片里,阳光很柔和,均匀地照耀在每个人身上。   爷爷端坐在椅子上,手中举着红木拐杖,气势很足,但因为眉眼带笑,又露出一份慈祥。   看得出,爷爷是高兴的。   她目光盈盈地望着身侧的易淮川,眉眼嘴角都是欢愉的笑意,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幸福。   而易淮川,矜贵挺拔,搂着她的腰,也正凝视着她,不知是否气氛所致,还是日光调和,他幽深的目光似有那么一丝柔情在。   梁思思不懂他当时在想什么,但照片所见,确实很像当时的他,也是爱着她的。   短短五分钟,下面的转发、评论、点赞量已经破十万,可见易淮川在国人心目中的份量。   不用点开,梁思思也大抵能猜到网友们回复了什么。   易淮川秉承他一贯快狠准的手段,直接一招就将梁心恬的脸打烂了。   不管他微博内容是真是假,但他放低了自己的身姿,将她抬到很高的位置上。   至少,这一刻,在网友心中是这样的——   梁心恬不是说梁思思是小三么?   无需她辩解,现在易淮川亲自告诉你,不是!   梁思思,是人人仰望的易氏集团掌权人易淮川,在维护,并在用心追求的人。   是梁心恬永生无法比拟的存在! 第43章   【所以, 天志娱乐与梁绿茶解约,真的是易总帮梁思思出气?】   【我觉得好甜是怎么回事?!】   【哪里甜?!看不到嘛,前未婚妻!!!都未婚妻了, 没成妻子却分开了,可见两人之间发生过原则性问题, 这哪里甜?】   【不管以前嘛, 至少现在易总态度在这, 打绿茶这波可以的!!!】   【我不管,至少照片里看得出两人是相爱的。】   【9494, 梁心恬真令人作呕,人家好好的情侣关系,被她颠倒黑白污蔑,我就想问当事人现在什么心情,脸疼不疼?!】   【夏敏跟梁建国也足够恶心的, 压榨一个小孩子, 良心不会痛吗?哦, 对,我忘了, 垃圾是没有心的!】   澜泊湾梁家别墅内,夏敏一边看着网上言论,一边气得往地上扔东西。   “我恶心,你们这些在网络上叫嚣的蛆就不恶心了吗?!”她双眼萃着怨毒的光,盯着网上的评论骂。   梁建国将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放回沙发上,走到夏敏身边,将温水递给她, 安慰道:“别看网上那些,键盘侠就那样, 什么都骂。   前两天他们不还骂思思么,这两天转头又骂我们,没什么脑子的,听风就是雨。”   夏敏冷哼一声,骂地毫无负担:“一群垃圾,过得苦成什么样才只敢躲在网络背后,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搞不好父母刚死,要么就是老公刚上了别的女人!”   她吐词恶毒粗俗,丝毫没有平日里她端着的夏氏千金的样。   “敏敏,别气坏了。”梁建国挨着她坐下,将温水放在茶几上,揽住她的肩膀。   【梁家槽点太多,唯一的华点就是梁建国对夏敏的爱了。   他对她真是好啊,为了治愈她,满世界找跟自家姑娘差不多的女孩子,这么多年他帮夏家打理公司,却几十年如一日,没变心,真的难得!】   【同意楼上,且不管梁家几个人品如何,梁建国对夏敏是真爱无疑了。】   恰好,夏敏刷到了两条这样的评论。感受着梁建国给她的怀抱,她强撑的外壳终于崩塌,往他怀里靠了靠,语气也软了下来:“建国,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离开你。”梁建国趁机将夏敏的手机拿走,打开电视,道,“看看电视剧或者综艺节目吧,别总盯着网上。   网友都没脑子,今天的事明天就忘了,恬恬也跟着之翰去国外了,玩几天散散心,等她再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电视响着,夏敏觉得挺安心的,点了点头。   她想,那些网友骂他们一家三口又怎么样呢,她有自己企业,她老公对她足够恩爱,梁心恬也漂亮,大不了不当明星回自家公司继承家业呗。   到时候找个家世更好的对象联姻,他们依旧是人上人,跟那些躲在键盘后面的蛆有什么可气的呢。   如此想,她心情好多了。   见她神色越来越好,梁建国拍了拍她的背:“那你自己看会电视,我去给你炖个汤,你都一天没吃了。”   夏敏点头,鲜有的温顺:“好,你去吧。”   因为夏敏心情不好,家里的保姆被遣回家了,多事之秋梁建国这两天也没去公司,在家陪着夏敏,顺带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看梁建国熟练地系围裙去厨房,夏敏觉得心中很是安慰。   连无脑的网友都看得出梁建国对她是真爱,她又有什么不高兴的,至少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不像她那个白莲花姐姐。   装柔弱骗走了她的心上人又如何,人家还不是受不了跟她离了婚,如今成了二婚头,唯一一个儿子还天天跟在她女儿身后当舔狗,真是笑死人了。   夏敏越想越觉得心情畅快,端起温水喝了口,还好心情地换了个台。   是个八卦新闻台,播报她刚看的那条微博,易淮川站梁思思的。   她哼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梁思思也是个能作的,好不容易靠爬床进了易家的门,受点委屈罢了,居然还真分手了,她难不成以为能靠自己爬多高吗?   幼稚,可笑!   其实她还蛮喜欢看易淮川跟梁思思的新闻的,按她对梁思思的了解,除非她实在受不了才会走,否则肯定会继续忍下去。   看样子,她当初给梁心恬支的招管用了。   梁思思也够蠢的,没那个命,还指望易淮川对她一心一意?   这个世界上,哪个有钱的男人能忠心?哦,她家梁建国就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如此想,她拿出指甲刀开始修指甲,顺带听着娱乐新闻点评。   “观众朋友们,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主持人的声音传来,“夏氏集团掌权人梁建国先生并非传闻中,是忠贞不二的好男人形象,实际上早在十多年前在外面就有了小三,而且私生子已经上高中了!”   “啪嗒”一声,夏敏手中的指甲刀掉在地上。   她抬头,眼里有一丝茫然。   电视正播着图片,一身深蓝色西装,留着巴博尔胡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的丈夫梁建国。   但他身边站得不是她,而是夏氏集团那个雷厉风行的副总、她的好闺蜜齐萱。   当年她得了抑郁症,没办法再在夏氏工作,就将大权慢慢交到对她细致入微的丈夫手里,怕梁建国在公司里不老实,她还让唯一的闺蜜齐萱帮他盯着。   那时齐萱有个男朋友,两人是高中同学,好的跟什么似的。   也不是没想过被闺蜜倒打一耙,她还刻意将齐萱的男朋友也安排在夏氏工作,想着你在你男朋友眼皮底下,总不可能勾引我老公吧。   谁知道,她还真的勾引了。   照片里,梁建国笑得温柔,摸着都比他还高的一个少年的头,眼里的慈爱都快溢出屏幕了。   夏敏觉得心在沉沉下坠!   尽管没有正脸,但夏敏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少年。   她还喊她来家里玩过,是齐萱的孩子没错,十八岁,今年高三。   齐萱一直跟她说,这是前夫的孩子,她也信的,毕竟那些年她被抑郁症折磨,一直在家,只有齐萱肯来看她,同她说说话,排解她的苦闷与孤独。   她一度以为齐萱对她是真心的。   当她知道,齐萱跟前夫离婚时,她还安慰她,想出资给她开个小公司。   但齐萱没让,说她这辈子对男人无感了,会带着孩子好好过。   那时候她还留了一个心眼的,但想着梁建国再不济也不会要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吧,也没再管,加上齐萱业务能力确实强,一心扑在工作上,没谈感情的心思。   她也没再将她弄出夏氏集团。   谁知!!!   她的孩子一直都是梁建国的,说什么对男人无感了,原来是看上了她的老公?!   夏敏迫不及待想去对峙,猛然起身,却热血上头。   “咚——”   她一下子栽倒在客厅里。   *   同一时间,米国沈家庄园里,沈之翰看着面前一排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无奈地撸了一把头发,转身哀求道:“爸,你就让我再去一趟华国吧,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   没人回应他。   他只好往客厅里走,颓败地坐在沙发上,解释:“真的,我之前一直搞错了妈妈的救命恩人,不仅如此,我还对那个女孩很不好,我想过去道个歉。”   他真的很烦。   自一大早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当年认错了人,把救她的梁思思当成了梁心恬后,他就一直没缓过来神。   怎么会呢,他可是查看了晏城一中门口的监控的。   监控里的女孩分明是从秦传明《年少时光》剧组试镜结束的梁心恬啊!   直到他迷迷瞪瞪登上微博,了解了一切真相后,他忽然开始怀疑人生。   所以,他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梁家三人那么压榨梁思思,而他成了帮凶,甚至在过去四年多里,一直给梁心恬跟易淮川创造机会?   他有考虑过梁思思吗?   当然是没有,不仅没有,他对她只有不屑和排斥。   觉得这种女人心思歹毒,为了攀附上易淮川,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肯做。   事实呢?   现在事实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告诉他,事情完全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那样!   梁思思没做过对不起易淮川的事,更没做过对不起梁家的事。   相反是他们对不起她!   而他沈之翰,本该帮她撑腰的人,又一直在干什么呢?   成了压榨她的帮凶,差点毁了她。   沈之翰烦躁地又撸了一把头发,站起身来,带着满身的冲劲,再次义正言辞地发声:“爸,我必须要去华国,我要当面跟她道歉!”   被她唤做爸的人,坐在客厅的茶桌前,缓缓品着一杯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参与你妈妈的生活?”他望着庄园里的花草问,语气很平,却自带威严,“你那个脑子,自己的生活都没弄明白,还想管谁?”   “不一样的!她是我妈妈!”沈之翰反驳。   男人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睇了他一眼:“那结局呢?除了给她添乱,你还做了什么?”   沈之翰哑然:“……”   “你老老实实待在家,这两天跟着秦博去公司转转,熟悉下业务。”男人起身,往楼上去。   沈之翰急了:“爸,别呀!你也知道我脑子不行,我根本不是从商那块料……”   他后面还有话,但男人却在楼梯边站定,转身凉薄地扫了他一眼,口气极冷,单方面终止了这场拉锯。   “如果不是你妹妹不在了,你以为我愿意让你接手吗?!” 第44章   霓虹闪耀的酒吧包间里, 正中间的屏幕正在播放一首快节奏的嗨曲,炫目、嘈杂。   昏暗的角落,易淮川窝在单人沙发里, 正姿态懒散地倒红酒。   很安静,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如若不是他身上散发着岑冷气质, 很容易叫人误会这是一间没有客人的房间。   “易总, 料全部都放出去了。”   刚赶来的沈昊军进门就见到这样一幕,他走至易淮川身边, 汇报,“夏敏应该是看到消息了,刚被送医院了。”   易淮川倒酒的手未停,闻言只是简短低沉地“嗯”了声。   “后面的料还要放吗?”他请示。   易淮川端起红酒,一饮而尽。   “不用, 夏敏醒了会上赶着作死。”他垂眸, 语气很平, 却笃定。   是他一贯将对手放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沈昊军眼睁睁看着易淮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试图用话题放缓他的动作:“梁心恬早上跟沈少爷去米国了, 但到了国外,她就离开了,暂时没查到去向。”   “继续查。”易淮川将倒好的酒再次端起,送至嘴边时,顿了一瞬,语气低沉不少,隐在黑暗里, 像喃喃自语,“别让她再伤害思思。”   “是。”汇报完所有问题, 沈昊军将一幅全新定制的眼镜以及一把钥匙放在易淮川面前,“易总,您要的东西。”   易淮川却没动,又将酒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很好看,矜贵优雅,还带了点放荡与豪迈,一举一动都释放着男性魅力。   可这样的优质男人,却在为情所困。   沈昊军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自然也看了易淮川的微博,知道了他跟梁思思已经分手的事实。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正在追”这三个字。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易淮川会追人,并且能把人追到。   就像现在,他虽然顿悟了,了解了自己的心,但不去跟思思小姐道歉或者敞开心扉,只把什么都闷在心里,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今天在这喝死过去,搞不好思思小姐还误会他因为生意失败呢。   只是,他向来沉默寡言,心思藏得深,估计一时是难以改变了。   “易总,您少喝一点。”感情上他帮不上忙,也只能劝慰他爱惜身体了。   “一起?”   易淮川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拿了个空杯倒满,放至他面前。   沈昊军怔了下,很快落座,双手接过易淮川递来的酒,恭敬谦卑地回:“谢谢易总。”   说是一起,易淮川却完全没管他,只一杯又一杯倒酒、喝酒,沉默不语。   沈昊军怕他喝出事,几次动手给自己续杯,缓解易淮川的压力。   只一瓶见了底,易淮川又从桌下抽出一瓶。   看着桌上已有三个空酒瓶,沈昊军头大,赶紧按捺住他准备开酒瓶的动作,再次出声劝:“易总,您不能再喝了。”   易淮川抬眸扫了他一眼。   沈昊军有点怵,但还是壮着胆子给了看法:“易总,您这样没用!”   他用了易淮川喜欢的汇报方式,先给结果。   果然,易淮川看他的眼神沉了沉,有了情绪变化。   说明他的话进了易淮川的思考范围。   “您对思思小姐的伤害太大了,换做是我,也不可能轻易原谅您。”沈昊军将酒瓶挪走,直言不讳。   易淮川的手顿了下。   见他将酒拿走,也没阻止,垂着头沉默了会。   片刻,他像是累极,闭上眼睛低声道:“我知道。”   闻言,沈昊军愣了下。   他没想到,他骄傲自信的老板,也有会反思并承认错误的一天。   不久前,他屡次劝他做事征求一下梁思思的意见,易淮川却只是坚定地否决,一意孤行。   那个执意劲头,好似十辆奔驰都拉不回。   到底是什么,让他短短时间,有了认知的变化?!   沈昊军还在腹诽时,已经微醺的易淮川将桌上的眼镜戴上,抓起钥匙,沉默起身。   “易总。”   易淮川往外走,没回头,低沉的声音消失在嘈杂的音乐与躁动的灯光里:“你下班了,不用跟着我。”   南城的雨很随意,像顽皮的孩子,说来就来。   易淮川刚走至街上,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夹着夜风,沁凉的。   他没管,一步一步向前。   他心中的目标很明晰,如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厘清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那时,他也知道前路难行,但没放弃。   这一次,他同样不会。   因为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   十多年的易氏他要,是为了给母亲报仇。   现在的梁思思他要,是因为他知道,他离不开她。   无关自尊心,不是占有欲,是因为,他爱她。   *   易淮川走后,秦传明慷慨激昂的跟梁思思阐述了她是夏芷救命恩人的事。   梁思思只静静听着,最后点了点头。   反应很平淡。   一是因为今天她太累了,几度情绪起伏,到这里已然平静了;二是她出手助人只是习惯使然,从未想过要被报恩。   “思思,当初之翰认错了人,我跟你夏姨一直以为是梁心恬,对不起,我们会补偿你的。”秦导的态度很诚恳。   梁思思却摇了摇头,凭借本心回应:“秦导,真的不用的,您也帮了我不少。”   节目排练时,在她与梁心恬之间,秦导按照良知站在了她这边,她很感激。   秦导还欲再说,陆谦行却截断了他:“秦导,今天的事谢谢你,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明天再说。”秦传明知趣地离开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梁思思与陆谦行,没了秦导的慷慨激昂,偌大的空间顿时静了下来。   在哥哥面前,梁思思崩了一整晚的弦终于断了,她双手垫在桌上,趴下来,闭上眼睛,呐呐道:“哥,我好累啊。”   陆谦行心疼得不行,也有很多话想问。   但千言万语,最终却化成:“累了就去睡吧。”   梁思思也没跟哥哥客气,起身点点头:“哥,那我先去洗洗睡了。”   “浴室是那间,你的卧室是这间,四件套都是新换的,去吧。”陆谦行事无巨细地交代。   梁思思觉得温暖又好笑,从行李箱拿出换洗衣服,冲他道:“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陆谦行打住,补了最后一句:“思思,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   梁思思微微怔了下。   她大概猜到哥哥为什么这样说,她今晚遇事时,哥哥想出手,但被她拒绝了。   她的顾忌,哥哥察觉到了。   “我知道的,哥。”她回陆谦行,请求,“下次,好不好?”   下次什么,她没说,但她知道哥哥能懂。   果然,陆谦行点头,而后很绅士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剩余的空间全部留给她。   梁思思进了浴室后,陆谦行关上了房门,拿出被他掐断了十来个电话的手机取出来,回拨过去。   电话刚响,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发声,有些气急败坏:“我说陆少爷,您办完事了?”   “嗯。”陆谦行语调平稳地回复。   对方显然没他这般淡定了,声音高了八度:“你真把人家女孩子……睡了?今天白天那个?!”   陆谦行蹙眉,厉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对方声音降了下来:“哦,发火了,不是,那我放心了。”   “什么事?”陆谦行并不想让人八卦他跟梁思思,哪怕对方是他的经纪人。   经纪人终于轻咳一声,正色道:“你问我什么事,你光天化日跟一个华国姑娘牵手拥抱,你想干什么?   你跟我说回去找妹妹,可没说找对象啊!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跟那姑娘到底什么关系,我这边也好准备通稿预防?”   陆谦行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没隐瞒:“是妹妹,不是亲的,是你想的那样,你准备吧。”   *   梁思思快速洗了个澡,去了哥哥帮她准备的卧室。   许是真的太累了,她关了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沉沉的睡梦里,她仿佛把过去二十几年走了一遭。   小时候在陆家的事,易淮川来石杨县后他们共同生活的事,她被梁建国带到晏城的事,梁心恬回来后欺负她的事,跟易淮川意外订婚的事……   沉沉浮浮,开心的、难过的,她似陷在梦里,又像再次经历了一遭过去。   后来,她梦到自己很红了,有了很多粉丝的喜爱,再也不是落在人海里就泯灭的小姑娘,没人帮她,没人助她。   再后来,她梦到自己去一个活动现场,因为赶时间,车开得有点快,在一个转弯的地方,“嘭”的一声撞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赶紧下车看,赫然发现被她撞得人是易淮川。   易淮川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她慌了,对他说:“易淮川,你别怕,我现在就叫120,会没事的。”   这个场景跟过去的回忆重叠起来,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易淮川跪在她身侧,也是这样说:“你别怕,我现在背你去医院,会没事的。”   好似命运循环。   易淮川睁了睁眼,很虚弱,他有气无力地说:“思思,对不起……”   说完,他彻底闭了眼,与鲜红的血泊融为一体。   梁思思一下子就惊醒了,一身冷汗。   她缓了口气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种毫无逻辑的梦,且不说她没有驾照不可能开车,易淮川也不是轻易寻死的人。   她怎么可能开车撞他!   他跟易淮川分手那天,都没想过报复他,怎么可能会在很久以后要他的命。   多大仇多大怨啊,还开车撞人,真荒谬。   更荒谬的是,她居然还认真分析起真实性,肯定是晚上跟易淮川待了一段时间的原因。   梁思思自嘲一笑,打开灯,扫了眼手机。   还不到她平日起床的点。   她呼了口气,出了卧室。   客厅并非全黑,陆谦行贴心得在插座上按了一个小夜灯,不亮,刚好可以看清前路。   梁思思往隔壁卧室看了一眼,寂静无声,哥哥应该还在睡。   她没打扰,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后,心口还是有点闷,就顺手将客厅的垃圾拿着,出了门。   她想透透气。   昨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有秦传明和易淮川在,她提着一口气撑到事情结束。   精神高度紧张下,她去睡了,事实上,到现在她都没太缓过来。   她不想让哥哥担心,只想一个人调整好心态。   走廊的灯亮着,梁思思提着垃圾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易淮川这次到底算帮了她,她要怎么道个谢。   既然分了手,就不能对他的帮助视而不见,保持距离最好的方法——就是分清彼此。   许是刚才那个光怪陆离的梦的原因,她的心跳挺快的,思维也还乱着。   有些心神不灵。   梁思思垂头,捏了捏眉心,想叫自己冷静些。   寂静的夜里,外面还飘着雨,空旷的走廊,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忽然传来。   如梦里的内容一样,猛然敲击在梁思思的心上——   “思思,对不起!” 第45章   凌晨五点多, 尤其在梁思思心神不灵的情况下,蓦然听到睡梦中一模一样的声音,她心神一颤。   猛然抬头看过去, 才发现走廊里并非只有她——   易淮川靠墙站在那,着一件灰色的大衣, 却已然半湿, 头发垂着, 双眼泛红。   像是遭遇人生重大打击,又似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目标, 整个人颓败又狼狈。   他抬眸望着她,幽暗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痛苦,有挣扎,有酸涩, 更多的是歉意。   梁思思提着垃圾袋立在原地, 回视他, 有点难以相信。   无论是年少,还是如今, 她从未见过易淮川如此狼狈的时刻,哪怕是爷爷被送进抢救室那晚,他也不过是白衬衫多了几道褶皱。   这个场面其实挺搞笑的。   大清早的,她穿着睡衣提着垃圾,与也不知是否在这站了一夜的易淮川对峙着。   突然又荒唐。   她不是傻瓜,此前是她不愿深想易淮川这段时间的行为,但其实早在昨天他帮她反击梁家时, 她已经清楚了。   ——他在弥补。   很难得,就像现在他站在这里与她道歉, 一样稀奇。   如果此时的场景发生在过去四年的任何一天,她一定会摇摇头,对他说:“没关系”。   没人懂她长久追光的心酸与执念,那是易淮川只要回头看她一眼,都让她觉得此生无憾的过程。   但此时此刻,她不可能接受他的歉意。   因为他不再是她的光了。   他们两人像是平行线,他是大少爷,她是灰姑娘,本不该有交集。   但命运曾让他们擦肩而过,是她的执念想要彼此的命运交/合更久一点,到最后她明白,是她错了,她放手了。   但易淮川却又不肯了。   错过的爱情,跟错过的时间一样,是无法追回和弥补的。   她懂得道理,易淮川怎么可能不懂。   梁思思挪开视线,看向前方,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   蓦然,她手腕一烫,是易淮川拉住了她。   “思思,对不起。”   他还是这一句,低沉沙哑,像是穿越茫茫沙漠而来,干涩失真。   梁思思的手指蜷了下,她立在原地未动,也没看易淮川,出口的语气足够淡漠,内容足够扎心。   她说:“易淮川,我不怪你,不管你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怪你。   爱你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订婚是我自己的选择,陪在你身边四年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应该为我的选择买单。   所以,我不怪你。只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不需要陷在里面。”   说这些话时,梁思思的心里像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将那段尘封的时光打湿浸润,叫人生出一种苍凉的无奈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两人自分手后第一次关于感情的对话,梁思思没躲没藏,明明白白将态度摆了出来。   但她的话,每一句都像扎在易淮川的心上的箭,见伤见血。   她在撇清两人的关系——   她不怪他,是因为她不再在意那段时光了。   爱他、跟他订婚、陪伴他的那段时光过去了,再也不被她珍视了,像一首歌、一幅画,可能曾经喜欢过,过了那个心境,没了当初的心悸,丢了也就丢了。   哪怕某一天再捡起来,会笑笑,觉得曾经的自己好中二、真傻逼。   但也只是笑笑,又随意将它丢在尘封的记忆里,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了。   她在向前走,会有更灿烂美好的人生,搞不好很快会爱上别的男人,会结婚,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她有漫长而幸福的一生。   却再也跟他没关系。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在大街上相遇,她也只是淡淡地打招呼:“易淮川。”   她的孩子问:“妈妈,易淮川是谁啊?”   她会笑着冲孩子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只要想想,易淮川就觉得心痛,不似以往一针一针地扎,细细密密的痛。   这一次是抽痛,像是心脏坏掉了,难以抑制的痛苦从心口弥散开来,在身体里滚动翻涌,想让他生不如死。   太痛了,他有些站不住,很想顺着墙滑下去,但却舍不得丢开她的手。   他怕,怕他这一次松手,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真的成了一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人。   “思思。”他唤她,语气低下去,颓败又卑微,“都是我的错,我全部都改……”   梁思思别开头,叹了口气,不想再往下听。   这是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她怕自己筑起的壳不够硬,干脆打断他:“易淮川,你改不改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说。”   她动了动手腕,试图挣脱出他的禁锢。   察觉到她的反抗,易淮川有意抓牢她,但却没什么力气,眼见她要离去,易淮川心中那道从昨晚坚持凌晨的理智终于坍塌了。   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也如那道理智一起,摧枯拉朽般坍塌了,瞬间倒了一地,再也拼凑不完整了。   他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倾身向前,不管不顾抱住了梁思思,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嵌在骨血里。   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以一个绝对臣服与依赖的姿势,闭上眼,低声哀求:“你说过不会跟我分手的,你说过的。”   那个夜晚,她靠近他,在黑夜里问,语气里有期待:“易淮川,你会跟我分手吗?”   他说:“不会。”   不是假话,没有欺骗,因为除了梁思思是继母的棋子以外,他觉得她真的挺好的。   乖顺听话,像一朵静静绽放的百合花,符合他对伴侣的期待。   “我也不会。”她抱住他的胳膊,像个寻求依赖感的小女孩,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欣喜。   她身上的清香味让他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在寂静的黑夜里,她又补了一句,带着感伤:“如果哪天我提分手,不要信,抱抱我就好了。”   为了让她安分睡觉,他将她圈在怀里,问:“这样吗?”   “嗯。”梁思思欣喜地回。   现在,他比当初更紧地抱住了她,胸腔内的酸楚最终化作温热的泪,落在梁思思的睡衣上。   一滴一滴,像对过去时光的忏悔。   “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他哀求,将姿态低到尘埃里,“思思,我不能没有你。”   *   豪华的情侣包间里,梁心恬坐在酒桌前,将手机递给坐在她对面正在饮酒的年轻男人:“就是这个,易淮川都为她发微博了。”   她冷哼一声才继续,语气里有嘲讽,更酸,“想必很在意吧,如果她死了,易淮川是不是会很难过,你的计划是不是要前进一步?”   年轻男人没接,只是轻轻瞥了眼,轻薄的眼神扫向梁心恬,不答反问:“你的脸,照着她整的?”   梁心恬像是被踩到痛脚,瞪了男人一眼,收回手机,不再理他。   男人轻笑一声,视线顺着她的线条划过她的脖颈,最后落在她穿着黑裙子的胸前,颇有兴致地点评:“衣服不错。”   梁心恬垂眸扫了自己一眼,黑色紧身超短裙,面前男人的最爱。   她抬眸看向他,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让他的脸有一丝丝不真切。   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与她说话的人,是她一直试图接近、想要拥有的易淮川。   她只是失神一瞬间,男人却已然精准捕捉。   他轻笑一声,似嘲像讽:“怎么,得不到真的,又在我脸上化解相思之苦?”   他的话让梁心恬回神,再没了刚才旖旎的心思。   “你知道,我跟他是不同的,所以你心里到底装着谁呢?”他将酒杯放下,歪了点头,懒懒散散地看着她,明明目光很轻,却莫名让人害怕。   梁心恬心肝一颤,主动走到他跟前,坐在他的腿上,露出清甜讨好的笑:“当然是你。”   男人像个旁观者一般,冷静地望着她,随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着头,以一个羞辱人的姿势面对他。   “别在我面前演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梁心恬的下巴传来痛感,却不敢呼痛,任由男人捏够了,松了手,才垂下头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来招惹这个神经病一样的疯子。   但他恨,恨易淮川,更恨梁思思。   她不好过,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让那对狗男女比她更惨。   她现在付出的一切,都要成倍成倍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知道。”梁心恬眼里萃着恨意,起身,熟练地拉开了身侧的拉链,低胸紧身裙立马从她白皙的身体剥落,黑白分明,呈现一种病态的美感。   男人又端起酒,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很是欣赏。   ……   “最近别回去了。”男人吻了吻她的耳垂,夹着烟的手示意床头柜上的黑卡,“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梁心恬扫了眼身上的青紫痕迹,别开眼,语气娇嗔:“你当我还是高中生呢!”   “呵……”男人低低地笑了声,“你那会也不输现在。”   梁心恬不想跟他回忆过去,还是这种事上,扯了扯被单,将自己裹住:“我跟你说的事,你准备怎么做?”   “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尽心?”男人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拍了拍她的脸。   “你便宜爸爸养小三的事,被易淮川捅到你妈那去了,很快夏家企业易主的事你妈就会发现,你还是好好待在我身边,别被你那个神经病妈妈捅死了。”   “你才是神经病。”事办完了,梁心恬的底气也足了。   男人轻笑一声,下床,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宝贝,咱们彼此彼此,不然怎么能遇上呢。” 第46章   “思思, 我不能没有你。”   易淮川覆在梁思思耳边吐出的这句话,低沉沙哑,带着滚烫的温度。   不只是他呼出的气息, 连他的身体都是滚烫的,非正常温度。   说完这句, 他就栽在她肩膀上, 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她身上, 但箍着她的手却未松开,依然很紧。   “易淮川。”梁思思喊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在发烧?!”   回应她的,只有肩膀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梁思思将手中的垃圾扔在地上,叹了口气。   她都不知道遇到的叫什么事——   哪有谁不能没有谁的,曾经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不能没有易淮川,所以整整四年都不愿意离开他。   她彻底死心的那个晚上, 从军疗院一路走到苏曼曼家, 吹了风感冒了, 也是第一时间吃药才去睡觉。   易淮川倒好,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难过了就作践自己。   “易淮川!”她又喊了他一声。   依旧没有回声,倒是他挂在她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多。   梁思思无奈,试图掰开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最后发现哪怕他发热昏迷,力气也比她大。   她放弃,想拿出手机拨打120,一摸口袋, 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出来,手机没带。   易淮川太重了, 梁思思有点支撑不住,无奈,她只能伸手去易淮川大衣口袋里拿他的手机。   这次倒是很顺利,只是易淮川的手机设置了密码。   他们在一起四年,从未相互翻过手机,她也根本不知他的密码是什么。   梁思思呼了口气,调整好心情,按了他的生日,提示错误。   他想了想,又输入了爷爷的生日,依然错误。   易氏到他手上的日子,还是错误。   梁思思盯着那个九宫格,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但手还是快一步输入了进去。   手机解开了。   梁思思怔了一瞬,因为她输入的是971112。   她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   她不知易淮川是何时将她的生日设置成私人密码的,这与她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更让她吃惊的是,手机解开后的页面居然是微信,易淮川与她的聊天页面。   上面一整排都是她当初发的那句话——今晚回来吗?   看到这些,梁思思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那些时光已经走远了,但是再想起,她还是觉得曾经的自己卑微。   她正准备切通讯录,却赫然发现信息发送框并非空白,而输入了三个字。   只是这三个字,没发送,所以她也不可能收到。   ——对不起。   梁思思闭了闭眼,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骄傲矜贵如易淮川,即便是跟她道个歉,肯定也要挣扎酝酿很久。   他最开始一定是想发信息道歉的,只是最终不知为何,她来到她家外面想要亲口表达。   却又开不了那个口,于是就这样在外面站了一整夜。   还真是出息!   恍惚了一瞬,梁思思很快回神,立刻拨打了120,交代完事情,她又从通讯录里调出沈昊军的号码,拨出去。   “易总。”沈昊军恭敬的声音传来。   梁思思无意跟他说那么多,言简意赅地交代:“易淮川在我家门口晕倒了,应该是发高烧导致的,120我已经打了,南城第一人民医院,你最好安排人过去照顾他。”   “思思小姐。”沈昊军语气匆忙,“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易总,我马上过去。”   “我不会去的,你在那边等着就行。”梁思思果断拒绝。   沈昊军却不死心:“思思小姐,易总现在情况很危险,拜托您一定送他到医院,感谢。”   梁思思别开头,再次试图推开易淮川,却发现依然无能为力。   心里本就火大,再听沈昊军的说辞,更烦。   易淮川这算什么,赶鸭子上架还是打道德牌?   他一向如此,什么都闷在心里,说一句话就像要他的命,明明昨晚就可以跟她说清楚的事,非要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到底是惩罚他自己,还是折磨她呢?!   “能在屋外面站一晚上没事,不至于救护车来的路上就没命了!”许是气急,梁思思撂下这句话,就将电话挂断扔进易淮川的口袋了。   *   易淮川是临近中午才醒过来的。   睁开眼,只觉得哪都疼,尤其是头,像是要裂开似的。   沈昊军见他睁眼,赶紧走至病床前,低声询问:“易总,您还有哪不舒服?”   易淮川抬手,想捏一下眉心,却发现手上插着吊针,于是作罢,又将手放回原处,道:“我没事。”   话虽这样说,沈昊军却不放心,按响床头的呼叫铃,等医生过来确认。   易淮川挣扎着起来,沈昊军赶紧帮他把病床摇至舒服的高度。   易淮川环顾病房一周,眼神黯了黯,问:“她走了?”   因为病着,他的声音很虚弱,干涩暗哑。   沈昊军给他倒了杯温水,抿了抿唇,没回答。   易淮川接水的手一顿,看向沈昊军:“她没来。”   不是问句,是猜到事实的陈述。   沈昊军不可能骗易淮川,只安慰他:“那会太早了,思思小姐还穿着睡衣呢,不方便。”   易淮川接过水,垂下头去,自嘲一笑。   温水的热量透过他的手掌慢慢传至身体,可他还是觉得冷,彻骨的寒,冻得他身上哪里都疼。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   从小到大,他身体一直很好,连小感冒都很少有。   可能是病毒无法排解,他每过两年会有一次重感冒,很严重的发热,退热处理不到位的话,偶尔会直接昏迷。   他跟梁思思订婚后的第一年,有过一次。   那时梁思思吓坏了,陪着他在医院待了一整夜。   他醒的时候,她双眼红着,盯着他,慌张害怕,脸上全是泪痕。   他的身体,他自然知道,安慰她:“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许是情绪崩到顶点,梁思思第一次没听话,哭着看着他,反驳道:“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我不回去,我要陪着你。”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晚,梁思思根本没合眼,虽然他吊着针呢,她还是不厌其烦帮他做物理降温。   不知道是不是手中的水温度太烫了,易淮川觉得心也被烫了下。   那时,梁思思有多爱他呢,应该恨不得将所有的好全部付诸给他吧。   现在呢?   她连送他到医院都不愿意了。   当初再爱,现在也……真的不在意他了。   心又开始痛了,如凌晨那会一样,像是要炸裂开。   易淮川闭上眼,靠在病床上,想要缓解这种陌生的痛感。   “易总,房子都给您安排好了,您怎么在外面站了一夜?”沈昊军见他心情不好,换了个话题。   闻言,易淮川倏地睁眼,语气微微急切,问:“是她告诉你的?”   所以到底,思思还是心疼他的,不然怎么会特意强调这件事。   沈昊军一时哑然。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他不说话,易淮川眼里的炙热冷下去,像节日里绽放在夜空的烟花,刚炸开时多亮,熄灭时就有多黯然。   “说,她的原话。”他沉沉发声。   哪怕是冰冷的刀子,他也受着,他想知道她跟自己的一切。   那是唯一能缔结他们联系的东西了。   沈昊军顿了顿,低着头复述了原话,只是没了梁思思那股气劲,说得很平缓,像是刻意照顾易淮川的情绪。   “能在屋外面站一晚上没事,不至于救护车来的路上就没命了!”   哪怕没了原话的语气,光内容依然让人觉得绝情与冷血。   “噗呲——”   冷刀子插进了易淮川的心里。   易淮川蜷了蜷手,像是疼得受不住才出现的生理反应。   “易总,思思小姐也是在气头上,您别生气。”沈昊军安慰。   易淮川轻笑一声。   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是他不珍惜,终于将整夜照顾他的女孩推远了,换来了连送都不愿送他来医院的梁思思。   这份区别对待,就该他受着、记着。   不然他永远不知道,那个女孩曾经对他有多好!   易淮川自残似的深刻反省时,手机忽然响起。   有一瞬间,他眼睛亮了下,但很快又灭了,因为他知道他期待的人不会来,电话也不会。   沈昊军将他的手机递过来,看到来电提醒,他有种果然如此的失落感。   是沈之翰。   易淮川没接,直接挂断了。   沈之翰跟以往一样,极大地发挥了他锲而不舍的精神,一遍一遍重复拨打,终于让易淮川烦了。   他将手机扔在床上,按了免提键。   实在是,他不想错过梁思思的电话,哪怕这种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否则他早关机了。   “淮川,是我。”沈之翰的声音在病房响起,很着急也很颓败的样子,“你能不能把思思号码发给我,我想跟她道个歉。”   沈之翰喊她思思?!   他凭什么。   “不需要!”易淮川冷淡地拒绝。   梁思思都不需要他的道歉,稀罕沈之翰的?   “淮川,求你了,把号码给我吧,我要为当初对她做的不好的事道歉!”沈之翰像是实在没办法,态度放得很低,语气也很诚恳。   “你真的想道歉,告诉我梁心恬的行踪。”   沈之翰愣了下,回:“我跟她不在一起啊,她来米国后,说去见一个朋友就走了。”   易淮川什么都未说,只冷笑一声。   就沈之翰对梁心恬的维护劲,能放心他的好妹妹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家瞎逛?!   沈之翰那头沉默了会,语气有些虚,像是遮遮掩掩后才坦白:“我一到机场就被我爸抓回来了,真不知道她去哪了。   淮川,你把思思号码发我一下……”   他后面还想怎么哀求,易淮川没听,干脆利落结束了这通电话。 第47章   “易总, 您还在低烧,需要继续留院观察,注意饮食清淡和休息, 这两天尽量不要工作。”主治医生给易淮川做完详细的检查后,嘱咐。   “谢谢李医生。”沈昊军客气送人。   易淮川没将医生的话当回事, 抿了一口热水, 问去而复返的沈昊军:“上次让你查的事, 有结果了吗?”   “有了。”   沈昊军回到病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iPad, 调出资料页面递给易淮川。   易淮川接过,垂眸查看。   “易总,陆谦行应该是十四岁左右就出国了。他在石杨县长大,父母双亡后,一直不同意被收养。为了得到相应费用, 他同意跟您一起参加《交换人生》节目。   节目结束那天的意外, 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交换人生》是天志娱乐投资策划的第一档综艺节目, 是富家少爷与贫困小子短期交换生活的真人秀节目。   当年易淮川跟陆谦行是其中一对交换人生的嘉宾。   沈昊军说到这,看了易淮川一眼。   易淮川却只垂眸盯着资料, 神色平静,无悲无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昊军继续汇报:“再后来他就失去了行踪,应该是去国外发展了,确切地说,应该是看病,那场事故好像给他留下了后遗症。   前些年, 他曾给海外医药世家掌权人William捐献过一次骨髓,为了报答他, William不仅出资治疗他的后遗症,还收他为养子。   不过,陆谦行挺低调的,如果不是因为拿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根本不会走近大众视野,这些资料也不见得全为真。”   对于他的汇报,易淮川不置可否,只问:“他跟思思是怎么认识的?”   “易总,您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沈昊军有些讶异,他以为这一段是可以省略的汇报,毕竟这件事易淮川应该比他更清楚。   易淮川单手取下眼镜,闭了闭眼,靠在病床上,像是累极的模样。   察觉自己多嘴,沈昊军正准备补充汇报,却听到易淮川出声,悠远空虚,像是无奈,又似惋惜:“没有,那场车祸后,我就没了在石杨县的记忆。   陆谦行……也是后来看节目才得知的信息。”   所以,他不知道陆谦行跟梁思思是不是那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   闻言,沈昊军忘了他一贯的职业素养,诧异地看向易淮川,半晌没发出声来。   易淮川失去一部分记忆的事,他即便作为特助也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那档节目结束那天,一辆装有化学药品的灌装车刹车失灵,直接冲进了易淮川他们所在的学校。   几个学生出了车祸不说,还因为化学品泄漏或多或少有些中毒。   像陆谦行,应该是中毒较深的,所以留下了后遗症,治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易淮川……   许是他震惊的时间过长,易淮川精准猜到他的疑惑,没隐瞒,赤/裸/裸地解释:“他没管,连我也没有。”   这个他,指的是易淮川的亲生父亲,易天志。   虎毒不食子。   沈昊军只知道易天志为了小三和私生子,放任妻子不顾,让她最后自杀在自家浴室。却没想到易天志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管,任他车祸中毒,甚至留下了后遗症。   一时间,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任何语言在这件事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易淮川跟梁思思在一起时,为何表现得那么差劲。   因为他自小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中长大,母亲自怨自艾,父亲冷漠无情,他没被父母真正爱过,也没体验过真正的家庭氛围。   唯一爱他的爷爷因为军人出生,对他的爱也是严厉寡言又独断专行的,小时候的他根本领悟不了。等他终于能体会爷爷的苦心时,爷爷又因为昏迷在病床上沉睡多年。   所以他的情感……应该跟普通人不同。   只是这一切,易淮川从未跟外人说过,也没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他像一匹孤独又骄傲的狼,从幼崽开始就独自行走,独自舔伤,活在封闭且自我的世界里,没有人给他健康的爱,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正确去爱。   很有可能,他对梁思思那些独断专行的行为,是他以为的守护和爱。   “说吧。”   易淮川比他淡定,像只是简单提了个方案,方案结束话题也就翻篇,他又开始cue下个进度。   似乎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无情,再提起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波动。   沈昊军缓了缓,才从复杂的思绪中回神,继续汇报。   “易总,您这些天一直让我追查梁家的事,我才发现思思小姐并非梁建国从孤儿院领养的,手续应该做过假。   思思小姐应该是陆谦行的妹妹。”   他省略这部分没汇报,是以为易淮川在见到陆谦行后,才动了查梁家收养梁思思真相的心思。   也就是,以为他知道了梁思思的真实身份。   “亲妹妹?”   事实上,易淮川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让他查的两件事存在交集,也完全是巧合。   沈昊军见易淮川眼底一亮,心中一沉,缓缓开口:“不是,没有血缘关系。   具体是领养还是什么,时间太久了,石杨县那边前些年发生过地震,知情人都去世了,没查到。”   易淮川眼底的光又灭了。   “知道了。”他将眼镜带上,垂眸盯着手边的iPad,淡漠地回。   整个人看上去很落寞,又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需要人懂。   沈昊军很想到此为止,但本着尽职的态度,他还是一次性将能查到的信息全部汇报了。   “陆谦行车祸那段时间,应该是思思小姐陪着她一起度过的。   还有陆谦行当年一直不同意被收养,是因为思思小姐体弱多病没人愿意领养她,陆谦行一直坚持等待能同时收养兄妹两的家庭。   所以……”   易淮川又闭了闭眼,无需沈昊军总结,他轻轻回。   “所以,他们感情很好。”   青梅竹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是时间与空间都打破不了的感情。   有些真相,赤/裸又残忍。   比如梁建国为了一己私欲,故意隐瞒梁思思的身世,让她被压榨多年。   比如梁思思与陆谦行的真实关系,让易淮川有些承受不住。   他们的命运彼此交融,而他来得太迟,又太不懂珍惜。   他与梁思思一共有两段命运交集,一段因为他的不珍惜,被梁思思丢掉了。   另一段……   他给彻彻底底忘了。   心痛在加剧。   易淮川忽然萌生出一种,这辈子再也追不上梁思思的无奈与悲凉感。 第48章   因为哥哥突然回国, 直至《最佳演员》第二场排练开始,梁思思也没回成晏城。   这一次,她的对手是曾经在电视剧里, 给梁心恬做过配的秦羽。   用苏曼曼的话来说,秦羽是靠潜规则一日游的选手, 但因为她当初“急速记台词”太快了, 抽了梁心恬, 导致秦羽也换了对手,而对手不给力, 秦羽意外晋级,又多了一次出镜的机会。   “你俩没什么可比性,秦羽选你估计就想走的时候蹭个热度。”   梁思思往彩排现场走时,苏曼曼在她身边介绍。   说两句她就往旁边瞟,最后硬是将梁思思拉远了些, 才凑过来小声问:“陆谦行真是你哥啊?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自她那日开机后, 不知道回答过苏曼曼多少次这个问题。   两人见了面, 她又解释了半小时前因后果。   “真的!”梁思思无奈,再一次给出肯定答复, “我当时跟你说,我知道哥哥还活着,就是看到了他演的《战地医生》。”   说这话时,梁思思朝哥哥那边看了眼——   他不知道在跟助理低声交代什么,察觉她的目光,回视她,冲她温和一笑。   梁思思也回应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太不真实了!”   苏曼曼摇摇头, 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你知不知道, 当初我跟他经纪人联系,说想跟他见一面谈谈合作,陆影帝……就是你哥,一口就拒绝了我!   我的自尊心,到现在还破碎着呢!”   苏曼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语气夸张。   梁思思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样玄幻,她哪里知道苏曼曼想争取的影帝是哥哥,而她羡慕的所谓的哥哥的“白月光或心上人”,是身为妹妹的自己。   “我帮你再说说?”梁思思问。   苏曼曼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哥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想你在中间为难。   挣钱虽然重要,但没你重要,你能跟你哥哥相认,我真心替你开心。   这样我以后去找小狼狗身体交流也更心安理得一点,不用记挂着家里还有个你,害得我都不能全身心享受。”   梁思思懒得理苏曼曼这个嘴炮,既然她不需要自己当说客,也没再延伸这个话题。   “梁思思,我跟你说,你真的红了嗨!”   苏曼曼这条鱼,永远是话题一过就忘。看到前面站在两排人,她将墨镜往下拨了拨,兴奋地扯了扯梁思思的胳膊。   梁思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他们的临时片场外围了不少粉丝,跟上次一样举着她刻有她名字的灯牌。   为谁而来很明显。   “思思……”   “思思宝贝!”   还隔着些距离呢,粉丝们就看到了她,兴奋地冲她挥手呼喊。   再一次遇见这种场景,梁思思还是有些反应不及,原地停下脚步。   恰好此时,陆谦行走了过来,他示意助理将刚买的热奶茶送给粉丝们,很和善的帮梁思思跟粉丝道谢:“谢谢你们喜欢思思。”   他本就儒雅帅气,立在梁思思身边,与清丽的她很更显般配。   他一出现,粉丝们都激动坏了!   “哇,是陆影帝哎!”   “思思跟陆影帝有合作吗?”   “陆影帝帮思思道谢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嗅到不一样的气息呢!”   “陆影帝也太帅了,我们思思宝贝也好美,两个人也太配了吧!”   “不过我已经站‘意思’cp的肿么办?!”有个小姑娘举了举手中的奶茶,拒绝了陆谦行助理的那杯。   “不好意思,我……我也!”   很快,粉丝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奶茶,婉拒陆谦行的好意。   梁思思一脸懵圈,侧眸看了苏曼曼一眼。   苏曼曼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片场,幽幽地道:“陆影帝慢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了。”   梁思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片场树下,一身黑大衣的易淮川正抱着个保温杯坐那,旁边,秦传明抱着同款保温杯正跟他闲聊。   易淮川偶尔点个头,偶尔回一句,神情恹恹的,不知是没什么兴致,还是身体不适。   即便如此,他身上的矜贵气质依然在,是整个片场最鹤立鸡群的存在。   突然看到易淮川,梁思思诧异片刻。   前天凌晨,她将发着高烧的易淮川塞给沈昊军后,再没跟他联系过。   怎么,他不用在医院待着,跑片场来收买人心了?   易淮川什么时候也有这情商了?!   她正腹诽,陆谦行走到她跟前,轻言:“跟粉丝们打个招呼,我们过去吧。”   梁思思点头,跟粉丝们问好,签名,并嘱咐好几次“天冷早点回去”才去片场。   见她过来,秦传明立马兴奋地迎了过来:“思思!”   梁思思一如既往礼貌回应:“秦导好。”   “跟我客气什么,你夏姨今天也来南城了,中午一起吃饭。   你夏姨请客,你可不能推辞,我都跟她打包票你会到了。”   秦传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宛如那日在夏芷生日宴会上出现的男人,平日威严大导的形象消失不见。   梁思思也没想到今天的片场如此热闹。   先是早上,哥哥非要跟来,说要陪着她工作,看看她演戏的样子。   再是苏曼曼,因为上次意外错过帮她处理梁家的事,这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她。   现在不仅易淮川早早来到片场,连秦夫人也准备过来。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工作,还是来聚会的,还是一锅乱炖。   别人不说,对秦夫人,她是很有好感的,加上秦夫人送画给她,她还未道谢,便应了下来:“好。”   “思思。”   慢秦导一步的易淮川,走到她面前,喊了她一声。   他应该是感冒没好透,神色有些疲倦,眼底有黑青,为了保暖,还规规矩矩围了条黑色羊绒毛巾。   让原本就俊朗的他,看上去更加规整禁欲。   梁思思望了他一眼,很客气地回了声:“易总。”   不是当初的“淮川”,甚至连“易淮川”都不是,只是公事公办的“易总”。   打完招呼,她直接去了片场,没和易淮川多说一句。   苏曼曼本来就不喜易淮川,自然跟着梁思思离开了。   这一下,变成陆谦行跟易淮川面对面而站。   梁思思的冷淡很明显,易淮川藏在银框眼镜后面的眸子暗了暗。   “易总还真是敬业。”   陆谦行捕捉了他那一刹的黯然,温和地笑了笑,出口的语气也是温润的,叫人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   易淮川很快敛起情绪,瞥了眼不远处——陆谦行助理没送去的热奶茶,不咸不淡地回:“是比陆影帝敬业一点点。”   因为他的目光探及粉丝所在地,很快有女孩们冲他喊:“易总加油,‘意思’cp冲鸭!”   闻言,陆谦行脸上温润的笑意还在,却再没给他眼神,与他擦身而过,去梁思思那边了。   今天的片场确实热闹。   梁思思上场试演时,底下做了一排大咖。   百鸣传媒的千金苏曼曼,大名鼎鼎的影帝陆谦行,国内一线大导秦传明,还有易氏总裁易淮川。   除了秦传明坐在镜头后面,其他三人一字排开,齐刷刷地盯着片场中央的梁思思,谁也没理谁,好似每个人中间都有结界,各成一个世界。   这四个人,每个人的气场都是强大的,以至于现场的工作压力被猛然拔高。   工作人员们战战兢兢,跟梁思思演对手戏的秦羽更是频频NG。   一开始,秦传明还耐心教导两句,直至秦羽连台词都记不清时,他摔了剧本,发火:“演得什么东西,你的职业精神呢!演员素养呢!   你看看梁思思,她受现场环境影响吗?你们明天的演出要直播的,你就准备这样上场?   你这不光是害自己,还会拖梁思思下水!”   秦羽都快哭了,她也不想啊!   她选梁思思,就是做好了淘汰准备的,不过她想蹭个热度,走得轰轰烈烈而已。   谁会知道就这么短短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先是梁家爆踩梁思思,然后是她痛打梁家,最后易氏那位居然在微博上曝出他们是前恋人关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陆影帝又来到现场了。   秦导还骂她,她能不紧张嘛!   她这是在跟以前的小透明梁思思演戏么?   她这不是在跟易氏未来的老板娘,就是在跟陆影帝未来的夫人对手戏呐!   再不济,也是百鸣传媒未来一姐,好不好!!!   “秦导,我错了,我再努力努力!”   秦羽慌得一笔,当初第一期时她还敢在梁心恬身边瞎揣测梁思思,现在老实得跟鹌鹑似的,生怕得罪梁思思,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对不起,梁老师,我……再背一下台词。”她跟导演道完歉,又赶紧朝梁思思鞠躬。   秦传明发了一通火后,扫了眼手表:“算了,你再调整下。”   梁思思以为秦传明真的大发善心,让秦羽去调整。   谁知秦羽刚走,他便凑过来解释:“你夏姨应该快到机场了,我去接一下她,我们回来再继续。”   语毕,他就匆匆忙忙走了。   对于秦导妻控的行为,梁思思哭笑不得。   这边一散场,片场外坐得三尊大佛立马就围了过来。   梁思思一见这场面,有些头疼。   以往,她去演话剧,都是独来独往,就连苏曼曼,她都很少要她陪着。   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突然被人陪着,还一下子这么多,尽管大家都怀着善意,她猛然间还是有些适应不了。   “思思,饿了没?”   “喝点热水。”   苏曼曼跟陆谦行异口同声,两人同时将手中的物品递到她面前。   苏曼曼递的是袋燕麦面包,陆谦行递的是杯温水。   虽然没什么成果,但她跟秦羽确实排了一上午了,这会接近饭点,确实又渴又饿。   她正准备伸手接两人送来的东西,易淮川忽然抬手,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来:“冬天没有杨枝甘露,只有芒果椰奶。”   梁思思伸在空中的手僵住。   他抬眸看向易淮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诧异。   她跟哥哥虽是南方人,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妈妈做饭都会重口些,这样下饭。   所以她跟哥哥都养成了喜咸辣的口味,但其实她还喜甜。   不知道是否年少时期吃了太多的苦,她对甜有一种偏执的爱。   只是为了保持身材,她一般不碰。   但有一样,她是戒不掉的,这个喜好无论是苏曼曼,还是哥哥,都不知道。   她喜欢喝甜甜的奶茶。   但每一次,无论她买什么,梁心恬都会抢过去,以至于她一次都不曾真的喝到。   直到有一次,他买了杨枝甘露,梁心恬瞅了眼便放弃了。   因为梁心恬芒果过敏,而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喜欢上了杨枝甘露。   只是杨枝甘露毕竟是冷饮,而她一向爱惜身体,一般都会选择同样是芒果味但为热饮的芒果椰奶。   这是她隐秘的秘密。   她敢保证,过去四年,她从未在易淮川面前喝过。   梁思思愣愣地望着他,难以置信。   易淮川,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49章   初春的片场, 飘着冷风。   万物虽都在复苏,却也只有几片嫩芽在冒,整个场景都是萧瑟荒凉的, 以至于以梁思思为中心的人群就显得格外瞩目。   “哇塞,修罗场?”   “思思会选易总的奶茶吧?”   “我看过思思在片场的路透图, 她好像有喝热水的习惯。”   “曼曼子是代表苏总来的吗?哈哈哈!”   旁边, 等待梁思思下戏的粉丝们并没有听话地离开, 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此刻见到如此劲爆的场景, 兴奋地低声交流。   梁思思回神,从易淮川手中的芒果椰奶上收回目光,淡漠地看向他,如看一个陌生人,出口的语气更是疏离客气:“多谢易总, 不用了。”   她微微颔首, 退了一步, 拉开两人的距离,随后接过陆谦行手中的保温杯和苏曼曼手中的面包, 冲他们道:“谢谢哥和曼曼。”   跟对待易淮川的态度完全不同,她扬了一点清浅的笑容,语气柔和。   一看就知道彼此间关系很好。   身为人群目光的焦点,梁思思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更有粉丝为了纪念难得的场景在录着视频。   “哇哦!你的‘意思cp ’ be了哎!还好我举的是‘行思’大旗!”   “难道易总在微博上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在追思思?!”   “所以,易总刚才是被拒绝了嘛?!”   旁边,围观的粉丝们还在小声讨论, 留在片场的工作人员更是大跌眼镜。   梁思思刚刚拒绝的,可是易淮川啊!   且不说他名下的易氏集团多庞大, 单就天志娱乐来说,也是国内娱乐圈的半边天了。   这样的商界传奇、天子骄子,亿万女人眼中的望而不及的神祗,梁思思怎么敢当众拒绝他?   远的不说,就前两天刚被他解除合约的梁心恬,因为跟他同框了两次,就被多少人羡慕,又被多少人捧着啊。   梁思思却丝毫没有攀附的意思,甚至恨不得与他拉开距离。   难道像粉丝们说的,易淮川那条微博是真的?   他们不只是前恋人关系,而他正在追求她。   还不止……   看样子,还是至少暂时追不到的那种。   瞬间,片场工作人员看梁思思的眼神不同了,除了对她职业素养的欣赏外,还生出敬佩来。   纷纷在心里为她点赞:牛皮!   而粉丝们则暗暗高兴,觉得自己粉的idol真棒,自豪感油然而生。   梁思思做这举动,不是刻意让易淮川难堪,也不是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价,只是发自内心的想法而已。   习惯使然,她做不出当场将易淮川手中奶茶扔掉的举动,也不会因为有外人在,就违心地接受。   所以围观群众怎么想,不在她思考范围内。   她拿了东西就去一边继续看剧本了,演戏永远是她热爱的事业,不管对手是小透明还是影帝影后,她都希望自己可以诠释好每一个角色,不辜负每一次出镜。   她在认真揣摩剧本,陆谦行与苏曼曼没打扰她。   被拒绝的易淮川,也一反常态,完全没展示出他传闻中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一面。   他不仅没对梁思思说一句重话,相反,像是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他除了神色稍显暗淡了些,再无其他。   之后,他又悄无声息回到当初的位置坐下。   宛如一个普通男人追求心上人一般,付出真心,期待回馈,也甘心被拒。   没拿权威说事,没用地位压人,全凭本心。   “呜呜呜,我觉得易总态度好好哦,很宠思思哎,对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话不要说太早,我觉得思思是个很理智的女孩,如果易总真的这么好,他们也不可能分手!”   “就是,肯定有过伤害或者觉得不合适才分开啊!”   ……   梁思思心无旁骛看剧本,没在意粉丝们的言论,但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易淮川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阵风过,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   胸口闷闷的,讲不清是感冒没好清,还是粉丝的话戳中了他的心。   不远处的女孩坐在桌前,盯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看得认真。   她向来有种魔力,只安安静静坐着,就叫人觉得万事不慌、岁月静好。   他在想,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怀疑这样的梁思思,明明很多时候,是她给了他慰藉。   她的粉丝说得没错。   因为伤害过,她才会离开。   易淮川垂眸,盯着手上的芒果椰奶看了眼,瞳孔瑟缩了下。   还不止一次——   梁思思一共跟他提出过三次分手,第一次是在半山墅,她帮梁心恬演完替身回来。   当时的他觉得莫名其妙,现在……   他用余光扫了眼陆谦行,胸口细密的痛感在告诉他答案。   如果你真的在意一个人,就会在意TA每一次待你与待别的异性的细微差别。   是他幼稚又愚蠢的赌气,寒了梁思思的心,所以无论现在她如此拒绝他,他都会心甘情愿受着。   毕竟,相比他曾经的傻逼行为,梁思思礼貌客气多了。   第二次,是他凌晨突然收到下属汇报来的,她在酒吧买醉被拍的绯闻。   梁思思很明确地告诉他,她不要他未婚妻的头衔了,让他拿去给喜欢的人戴上。   那时,他本能的气愤,觉得她无理取闹。   现在再想……   易淮川在心里自嘲一笑,他自诩聪明,为何在感情上开窍如此之迟?!   一次,两次,三次。   梁思思一而再、再而三暗示过他,她在意他对梁心恬的态度,很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哪怕是最爱的他,她也不想再要了。   那时的他在干什么呢?   像一个白痴一样,完全不懂她,任由她独自一人伤心难过,却连句解释或安慰都没有!   “咳咳……”   胸口又闷又疼,易淮川不自觉地又咳嗽了两声。   还有最后一次,最离谱!   在爷爷的病房,沈之翰问他,梁思思是不是当初算计他的女人。   他答了是她,但却很抗拒这个答案,于是补了一句:“我未婚妻。”   沈之翰还要延伸那个话题,但他却不想再听下去,用了一句“我们要结婚了”来堵住沈之翰的口。   以至于沈之翰后来问他,不信她为何要跟她结婚。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他沉默了。   隐隐约约的答案浮现在心间,但他却不想叫任何人窥视到,连他自己都不行。   于是他违心地答:“放在身边更安全。”   对付一个女人,只有留在身边这个办法,还要用上“妻子”的头衔?!   到底要多无能,才用得上这个办法。   承认吧,是他的懦弱与无知,让梁思思彻彻底底离开了他。   所以,梁思思的粉丝说得对,是他对她造成的伤害,让她渐渐失望到绝望,最终放弃了他。   易淮川握着芒果椰奶的手紧了紧,他垂眸,将吸管插好,喝了一口。   又甜又腻,他非常不喜欢的味道,但莫名的,那甜腻入口,缓解了心中的酸楚。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明白了梁思思喜欢它的原因——过得苦,想要甜一甜。   有些事,有些感情,只有你体验过,才明白。   而在此之前,你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可能对她造成伤害。   “易总最近很闲?”   苏曼曼手机玩没电了,闲着无聊,瞥了眼旁边喝芒果椰奶的易淮川,问。   “不闲。”   苏曼曼隐约记得苏程说过,易氏最近有好几个大项目在推进,动辄几十亿,怎么掌权人连总部坐镇都不用?   像苏程,担着整个苏家的压力,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全世界到处飞。   否则,苏程自己就会来片场,哪用得着她。   “那还有时间在这,嗯……”苏曼曼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芒果椰奶上,“喝奶茶?”   “总要尝尝以前不知道的滋味。”   他的目光尽头在安静看剧本的女孩身上,出口的声音低沉淡漠。   一阵风过,句子散了,显得悠远缥缈,好似看透一切后的感慨。   苏曼曼认真扫视易淮川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边这位好像有哪里不同了,不知道是更深沉了,还是更莫测了。   反正更令人讨厌就对了。   不多时,去机场接夏芷的秦导回来了片场。   夏芷应该去了酒店,没跟着过来。   秦传明拍拍手,让各部门就位,重点叮嘱了秦羽,叫她好好演,别拖大家后腿。   梁思思回片场时,无意间瞥见易淮川——   他居然在喝那杯芒果椰奶,还很认真在品尝的样子。   那一刹,她觉得有点颠覆三观。   易淮川不喜辣,更不喜甜,最喜欢的饮品是黑咖啡。   即便分开了,对于他的喜好,梁思思依然不需要思考就能得知。   只是,她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变口味了?   看来,时间真是一味良药,可以让每个人成长,也可以让每个人改变。   挺好的。   梁思思集中注意力,回到戏上。   这一次,他们演的是部都市剧,她的角色是个事业上很成功的都市丽人。   她剧中的丈夫跟她是大学同学,同时也是一家企业的老板,英俊多金。   他们有过最美好的青葱时光,也有过最真挚的感情,但随着时间流逝,梁思思逐渐成长,能力越来越强,见识越来越广。   男主越来越觉得她不再温柔可人,对他的依赖少了,反倒是挑刺与争锋相对多了。   也正是此时,刚大学毕业的秦羽来到了男主公司。   她年轻懵懂,却鲜活,像大学时期的梁思思。   于是一段狗血的婚外情便发生了。   这部剧是多年前很火的一部剧,名为《关系》,原先的走向是梁思思凭借出色的智慧,悄无声息地赶走了小三,同时挽回了丈夫的心。   秦羽一直卡的场景,就是她跟梁思思的对手戏。   她完全被梁思思的气势碾压了,根本没办法展现出小三的挑衅与嚣张来。   整个对手戏都是垮掉的。   再来一次,她台词确实记住了,但整体气势还是太弱。   秦传明厉声喊停,走过来,正准备开口呵斥秦羽,梁思思却先他一步开口:“秦导,不如把后面的剧情改一下吧。”   秦传明强压火气,转移视线,问梁思思:“你有什么想法?”   梁思思抬眸回视他。   “这部剧放在当年,确实能展示出女主的智慧与大气,也倡导了当时的主流价值观。但放在现在,我觉得不是很合适。”   这就是她此前一直觉得演出来不是很对劲的地方,刚休息时,她又仔细分析了下,终于找到了答案。   对于戏,秦传明一向认真,仔细聆听,示意她继续。   “男主出轨是事实,女主经济和精神都是独立的,所以应该选择离婚,而不是为了挽回渣男,智斗小三。”   她的语气不重,但话中的分量却叫人心神一颤。 第50章   《关系》这部剧, 是由话剧改编过来的,从剧本最初成型到如今,已经几十年了。   当初倡导的价值观, 跟现在俨然已大为不同。   秦传明被梁思思一语点醒,觉得应该顺应时代, 弘扬正能量。   否则他们这档节目的存在也失去了意义, 于是当即招来节目组的编剧, 把后半段的戏份给改了。   等戏份改好,演员就位再走两遍, 已经过了正午。   好就好在,不知是调整过来了,还是现在的剧情更符合逻辑,秦羽的表现也算可圈可点了。   秦传明扫了眼手表,宣布收工。   他是做导演的, 想拍好片子最怕缺资金、缺好演员, 所以他大手一挥, 邀请现场做了一上午观众的三位大咖共进午餐。   虽然不想跟易淮川有交集,但梁思思也不是刻意回避的人, 所以没有对秦导的决定发表什么意见。   她不反对,其他三人是不可能发声的。   于是,诡异却又默契的,一群人从片场转移到隔壁酒店。   夏芷是最先到的,看到梁思思的一瞬间,她就迎了过来,甚至连秦传明都没多扫一眼。   梁思思其实有点怵这种场景——   虽然她以前感激对易淮川与梁家对她的恩情, 却不希望秦夫人对她的帮助过多挂念,毕竟她当初真的是举手之劳。   她跟秦夫人只两面之缘,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挺亲切的。   所以并不想因为“恩人”这种身份,打破彼此的好感。   “思思,过来坐。”   好在,秦夫人只字未提当年的事,如往日一样温婉大方地招呼她落座,只热情了一点。   梁思思将稍稍提着的心放下,冲秦夫人笑了笑,礼貌问好:“夏姨。”   在场的,除了陆谦行,都或多或少与秦家有点关系。   秦传明招呼剩余人入座,向夏芷示意陆谦行:“其他都不用介绍了,这位是我新戏的男主角,陆谦行。也是思思的……”   他快言快语,正准备说是“思思的哥哥”,但猛然想到前几日在月明山庄,兄妹俩见面的场景,陆谦行看梁思思的眼神,并非哥哥。   怕陆谦行不想以哥哥的身份被介绍,秦传明顿了下,半晌没想好怎么接下去。   “我哥哥。”   梁思思站在夏芷隔壁,隔着餐桌望向对面的陆谦行,温柔补充。   在介绍他时,她眼底有柔光,是发自心底的欢欣与自豪。   “秦夫人。”陆谦行问好,礼貌儒雅。   自进门起,易淮川没说一句话,目光始终静静地落在梁思思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他仔细对比了梁思思看陆谦行,以及当初她看他的眼神。   还是有不同的——   她对陆谦行更依赖,也更亲昵,但仅限于亲情。   对曾经的他,更克制,更小心,却全是爱意。   揪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得以缓解。   那一瞬,他忽然萌生了死而复生的窃喜感。   恰好,梁思思的目光扫过来,在与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刹,她连迟疑都没有,立刻移开了。   心中那份窃喜烟消云散,刚刚缓解的心再次蜷缩起来。   易淮川在心底自嘲一笑。   他怎么忘了,梁思思是爱他,但只是曾经。   大家依次落座,梁思思被秦夫人与苏曼曼夹在中间,没给任何男士靠近的机会。   “排老秦的戏累吧?”   夏芷没追问她与陆谦行的关系,也没八卦她与易淮川现在如何,从工作切入,丝毫难堪和尴尬都没给她。   似乎,她总知道她心中所想,让她每一次都能舒服自在。   在与人相处的艺术上,她最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夏芷,另一个是苏程。   他们总能让人在紧张忐忑中,不自觉放松下来。   “强度是有点大。”夏芷为她考虑,梁思思也不想客套,说了点真话。   “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夏芷自然而然地回,目光和语气里都有关心。   梁思思心中一暖,还有点酸涩。   类似的话,妈妈曾经也对她说过。   那时她还小,因为底子太差,面黄肌瘦不说,还时常生病。   所以学业常常因为病假耽误,每一次回来,她都熬夜追赶,妈妈也是用这种语气对她说。   “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   明明她跟夏芷只见过几面,却每一次看到她,都能想到妈妈。   “恩。”梁思思应了,怕自己想到妈妈感伤,主动换了个话题,“夏姨一直有低血糖吗?”   “是的,遗传的。”夏芷答。   答完又像想起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张口道:“我女……”   梁思思目视着她。   而她却只刚开口,目光一闪,苦涩一笑,硬生生换了内容,“我妈妈也有低血糖。”   她情绪变化挺明显的,像是想到什么极其痛苦的事,周身都萦绕着悲伤。   这样的夏芷,梁思思没见过。   平日里的温婉端庄还在,但却像个外壳,罩着内里痛苦脆弱的她。   有那么一瞬,梁思思忽然萌生出一种很荒谬的想法——夏芷平日里的岁月静好都是伪装出来的,内里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只是为了谁,才不肯以将内心展示出来。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夏姨的。”   秦导不愧是宠妻狂魔,眼见夏芷情绪不对,他立马一面接过话题,一面在她搁在桌上的手上拍了拍。   这个小插曲一带而过,随后的饭局还算融洽,女士们谈论着养生,男士们谈论着生意。   这边话题围绕梁思思展开,那边秦传明完美充当拉/皮/条的人。   中途,夏芷去了一趟卫生间,梁思思心中有顾虑,也跟了过去。   “夏姨,刚刚对不起。”她诚恳道歉。   虽然她并不知道夏芷伤心的点是什么,但很明显,如果不是秦传明安抚及时,那一瞬夏芷差点崩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夏芷这会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婉端庄的模样。   “思思,刚才人多我没提。”夏芷洗完手,看向她,眼里有愧疚,“很抱歉当年因为认错人的事,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我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替之翰告诉你。”   梁思思侧眸回视她,有些疑惑。   沈之翰当年错把她当成梁心恬的事,前两天,秦传明在哥哥家已经告诉她了。   其实她没什么所谓。   一是因为她当初的身份本来就被梁心恬顶替,怪不得沈之翰认错人。二是她真的就是举手之劳,根本没想过要回报。   顶多算梁心恬运气好,得到了秦传明与沈之翰的一些照顾罢了。   她没得到,但也没失去,算不上伤害。   “易家重恩,因为淮川欠着之翰的人情,所以这些年他对梁心恬的照顾都是因为之翰,因为之翰一直以为当年是梁心恬救了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分开是不是因为这个,但我想你至少应该知道实情。梁心恬确实一直对淮川有非分之想,但据我所知,他根本没给过她机会。   如果你们因此有误会,都是我们的错,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义不容辞。”   夏芷说得很诚恳,眼里的歉疚很浓。   梁思思立在原地,目光微动,半晌没回过神来。   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好。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年一个小小的举动,还影响了自己的后来。   像是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为沈之翰认错人,所以他对梁心恬报恩,又因为易淮川欠着沈之翰的恩情,所以易淮川对梁心恬好。   她跟易淮川分开,不能说全因为梁心恬,但至少是让她失望到绝望的关键。   如果……   她在想,如果当年沈之翰没有认错人,那她跟易淮川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光景?   或许,易淮川对梁心恬的支持,就全部加注在她身上了。   再或许,因为沈之翰的关系,易淮川不会怀疑她四年。   再再或许,没有那么多误会与隔阂,他们不会阴差阳错,搞不好真的心意相通,有了一个幸福的现在。   可是,哪里有如果呢?!   梁思思心中沁凉如雨,有悲伤,有无奈,还有看透世事的淡然。   她与易淮川,无论是当初她爱他,还是现在他追她,注定都是没有结果的。   跟沈之翰无关,与梁心恬无关。   如果真的相爱,任何荆棘和困难都会不攻自破,哪里怪得上外界因素。   “不是的,夏姨。”梁思思擦了擦手,语气很淡,是想通一切后的无波无澜,“我跟他分开,跟任何人都无关,只是因为不合适。   走吧。”她结束了这个话题,冲夏芷笑笑,喊她一起离开。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而站在墙边的易淮川,却凝视着那道纤细的背景,久久未能回神。   他只是出来接个电话,那么巧,撞到了刚才的场景。   夏芷说那些话时,他手中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他只立在墙边,任由那震动如自己的心,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梁思思的身上。   紧张,忐忑,还有一丝丝期待。   多可笑,大概从小学起,他就再也没这种情绪了,但如今,却再现。   这些事实,他从未跟梁思思说过,但当他见她听闻这些,还是想知道她会怎样想。   他想,她跟他分手,一定有梁心恬的原因。   是他太傻太蠢,当初没能及时解释清楚,才伤了她的心。   她意外得知真相,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缓和的机会?   他看到她清澈的眸子里有情绪波动,最终归于平静,随后她说:“我跟他分开,跟任何人都无关,只是因为不合适。”   语气很淡,像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手中的震动停止了,像他渐渐终于冰凉下来的心,再没有活力。 第51章   翌日, 《最佳演员》第二次录制如约进行,毫无悬念,梁思思成功晋级。   很快, 关于这期直播,网上出现三条热搜, 一是#梁思思 离婚#, 另一个是#陆谦行观众#, 最后一个是#易淮川 追妻#。   《关系》片段改过后,后面的剧情是梁思思发现丈夫出轨, 雷厉风行找律师收集证据、划分财产、拟定离婚协议书,最后跟丈夫摊牌对峙,理智又决然地提出离婚。   面对男演员的痛苦忏悔,她无动于衷,静静抱臂看他表演。   最终她居高临下, 看着跪在地上的丈夫, 冷漠地问:“这离婚协议书, 你签不签?”   男演员摇头,跪着朝她移动过来, 声泪俱下:“都是我的错,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梁思思在他靠近时,抓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转身离开:“行,那法庭上见!”   这个小片段被网友剪下来,在网上疯转,奉为“手撕渣男”的典范, 展现了新时代女性的独立。   【卧槽,我爽了, 出轨男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活该人财两空!】   【梁思思离婚这段演得好好啊,感觉像个女王,渣男再见吧!】   【我发现她是个宝藏,好后悔当初没去看她的话剧,思思真的演什么是什么,好期待她接影视剧啊,目测很快她就要拿奖。】   【是我的错觉吗?我在观众席,看到了陆谦行????!!!!】   【姐妹,不是错觉,据梁思思的粉丝说,排戏那会,陆影帝就在现场了。】   【哇!!!难道是我想的那样,有粮了?】   【你们的注意力往旁边来点,没看到易总也在现场呢吗,我在想……作为前未婚夫,他看到这段表演是什么感受?】   【易淮川:别问,问就是脸跟心一样疼。】   ……   “你这宣传效果杠杠的,刚节目组说,给你加钱!”苏曼曼刷着网上的评论,冲正在休息室补妆的梁思思扬了扬眉,“后面两场还有一阵子,做完这个后采,你的行程会空下来。   秦导的意思是,他想直接开拍《兄妹》。”   梁思思一怔,扫了苏曼曼一眼,问:“这么快?”   “也不快了,这部戏他准备很多年了,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主演便搁置了。   而且他前期去踩了点,主要拍摄地址定在了南城石杨县的月明山庄那块,刚好最近大家都在南城,也方便。”   “石杨县?”   “嗯,搞不好就是从你和陆影帝身上得来的灵感。”苏曼曼懂她的心思。   梁思思沉默。   命运还真是奇怪,秦导手中的那部剧,原本就像在讲她和哥哥的故事,现在连拍摄地点都选在了她的家乡,这下真的像回到过去了。   “思思老师,好了。”化妆师出声,将梁思思拉回现实。   梁思思微笑着回:“谢谢。”   自从她跟梁家的事在网上曝出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有意规避了“梁”这个字,梁思思知道他们的顾忌与好意,再一次想着要不要去将姓氏改回来。   后采是个固定流程,因为她连续两期成为节目爆点,所以时间相比其他晋级选手长了点。   一些基本问题结束后,导演问:“思思知道你‘离婚’那段在网上很火吗?当初演这段时在想什么?”   梁思思当初的采访培训课程告知她,这个问题有坑,在试探边缘。   她笑了笑,没有避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没有。   我跟剧中女主的性格不同,所以演这段时,完全是代入她的心理,想到自然也是她在遇到这种事时,会怎么面对。   将每一个角色演成那个角色,是我的追求。”   她的回答很诚恳——   她当时没有代入自己跟易淮川分手时的心境,因为性格不同,处理方式根本不可能一样。   角色是角色,她是她,她只想将角色演成角色本身。   “大家觉得校园和都市剧都很适合你,思思如果接戏的话,会选择什么类型?”导演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梁思思坐在高脚凳上,垂眸沉思了会。   片刻,她抬头,望向镜头,目光柔和安静,出口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演一部校园剧,有真实校园生活的那种。”   “为什么呢?”   “个人喜好。”梁思思礼貌一笑,截断了导演深挖的心思。   画面停止,易淮川望着屏幕里浅笑着的女孩,她眼底有光,很淡,隐约还有一丝遗憾与感伤。   他垂眸,扫了眼手边,沈昊军刚刚送来的资料。   不是个人喜好,是——   因为遗憾。   不够尽兴的校园生活,是她永远的遗憾。   “上次天志提的那部综艺,改成校园版的。”易淮川盯着桌上的资料,沉声吩咐,“地点选在晏城一中。”   “是。”沈昊军应道,“易总,那这些资料?”   易淮川伸手,轻轻摩擦了下扉页右上角女孩的证件照,语气轻悠悠的,却蕴含着危险意味,“思思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帮她讨回来。”   沈昊军向来不怀疑易淮川的决定,没再问,继续汇报下一个话题:“梁心恬有消息了,她在易淮仁那边。”   闻言,易淮川默了下。   片刻,他轻嗤一声:“那正好,处理完梁家,就处理他们。”   *   秦导是个行动派,说开拍就开拍,而拍得第一幕,就是兄妹再见的场景。   “这一幕简单,我们来个开门红,就把当初你们见面的场景再来一遍就行了,那就是我想象中最好的画面。”   秦导走到梁思思与陆谦行中间,快言快语地交代,“还原当时,就够了。”   梁思思盯着秦导,有些无奈。   兄妹相认的场景是剧中的一个高潮,应该在演员情绪充沛的情况下来。   哪有秦导口中的“简单”。   当时她跟哥哥见面,之所以符合秦导想象中的画面,是因为那是她积攒了十几年的情绪爆发,完全发自内心与本能。   再来一遍,她就不再是梁思思,而是剧中的女主角了,也是需要酝酿情绪的。   许是跟她的想法一样,哥哥适时朝她看来,冲他无奈一笑。   秦导瞥见两人的小动作,缓了缓,鼓励道:“你们俩的演技我都不担心,情绪到位就行了。你们酝酿酝酿,可以的时候给我比个手势,我们就开始。”   他说完退到一边,将足够的空间留给两人。   山风徐徐吹来,吹乱了梁思思的发。   陆谦行望着眼前的女孩,柔声问:“行吗?”   梁思思回视他:“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演员吗?”   “嗯?”   “因为我知道,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去参加《交换人生》节目。后来,我就告诉自己,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我也要做演员,去挣钱。”梁思思的笑融在风里,她轻轻地道。   “但你现在不这样想了。”   陆谦行懂她,因为为了生计去做一件事,是不可能短时间内达到她这个水平的。   就像当初的他,混了好些年,也出不了头,是最后两年真的爱上表演,才拿了奖。   “对的。”梁思思点头,“我演戏,是想让角色鲜活起来,而我也可以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在戏里,我是角色,角色也是我,但戏结束了,我跟她就分开了。”   “哥。”梁思思唤他,语气轻轻的,却郑重,“我始终都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行的。”   陆谦行一怔。   兜兜绕绕一大圈,他终于明白梁思思的意思——   剧中,兄妹没有血缘关系,两人小时候相依为命,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开,再重逢,彼此没有隔阂,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只是兄妹情却渐渐有了变化,对哥哥的依赖与亲昵,让妹妹对哥哥产生了超越兄妹本身的感情。   以至于后期的她快乐又痛苦。   快乐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陪在她身边,痛苦是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哥哥会成为别人的丈夫。   哥哥对她没有爱情,她也不想破坏彼此间的关系,所以将那份隐秘的爱藏在了心里。   从整部剧来看,女主是个悲情角色,最难演的,就是她对哥哥的感情,不能外泄,却又要体现,这种内心戏,最考验演技。   何况这部剧与他们的经历很像,很可能投入的真情实感过重,进了戏,就出不了戏。   “我始终都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我行的。”   梁思思在告诉他,她可以处理好妹妹的感情,也分得清自己与她。   妹妹对哥哥有爱情,她没有,她不会陷在戏里,也不会受影响。   陆谦行定定地望着她,明知道现在该给肯定答复,却迟迟道不出一个“好”字。   是他自私,他第一次希望梁思思不要出戏。   他们这边在酝酿情绪,秦传明便走到不远处正在现场观看的易淮川身边:“易总,你这是找虐。”   易淮川的目光落在梁思思身上,因为隔着距离,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们彼此间的眼神与互动,熟稔自然。   哪怕一遍一遍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思思对陆谦行没爱情,但两人的每一个来回,依旧在扎他的心。   秦传明说得没错,他是在找虐。   “你该相信我,相信陆谦行,更相信思思,你的钱不会白投的。”秦传明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友情建议,第一场戏你回避回避。   不然你一会看到他们拥抱,会更扎心的。”   听到“拥抱”,易淮川的目光沉了沉,秦传明将他一闪而过的情绪精准捕捉,“真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去忙吧。”易淮川看都没看他一眼,下了逐客令。   他不会走的,这些都是他欠思思的,他要把曾经他对她的伤害都体验一遍,否则又怎么能学会去爱一个人。 第52章   梁思思他们没让秦传明等多久, 很快示意他可以开始。   易淮川坐在场景之外,眼里始终只有梁思思。   他看着她下车,看着她笑自己恍惚, 看着她蓦然抬头朝陆谦行看过去,看着她急速的眼神变换, 看着她朝陆谦行飞奔过去……   他们拥抱, 梁思思难过, 陆谦行安抚,山风拂来, 好似将万事万物都带走了,万籁俱静,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山风没有偏袒谁,也朝易淮川吹来,让他觉得有些冷。   刚才, 梁思思看陆谦行的眼神很好, 震惊、惊喜、欢欣、委屈, 所有的情绪落定后,最终化作克制又隐晦的爱意。   她望着陆谦行想哭, 最终却扬起了嘴角。   而非想笑,最终哭了。   喜欢让人放肆,爱教会人克制。   再一次,易淮川发现梁思思的演技真的很好,无论什么角色,怎样的情绪,在她入戏的那一刻, 你就信她是角色。   如现在,他的心痛告知他, 观众能看得出梁思思对陆谦行的爱。   那种明明深沉却又克制的爱,最让人心疼。   因为害怕,因为不敢,所以小心翼翼维护,怕踏过防线,现有的平衡被打破,连短暂的、仅有的如今都会消失。   这种眼神,易淮川一点都不陌生。   因为在过去四年里,梁思思一直用这种眼神看他。   是他混蛋,让她连爱他这件事都小心翼翼、克制隐晦。   不用深想,也知道那四年,梁思思在他身边过得多累——时刻以他为轴心,因他变情绪,卑微小心,哪有她如今的鲜活自由。   到底是怎么样的爱,才能将一个人生生磨成失去自我的样子。   又到底是怎么样的绝望,才能让这样一个人放弃一切也要离开。   心像破了一个洞,冷风吹进去,撕心裂肺的痛感传来。   他心疼梁思思,不仅仅是现在的她,更是过去四年的她。   其实,最开始她对他,也并非如此克制的,偶尔也会有小脾气,还会跟他辩驳争吵。   是一个二十来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收敛了全部的锋芒,连爱意都不敢放肆张扬展露了呢?   片场,梁思思跟陆谦行的对手戏还在继续,易淮川却陷入了久远的记忆里。   是从那只叫“合合”的小橘猫出现开始的。   他让她送走,她不要。   两人对立而站,她立得笔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泛着执着的光:“我喜欢,我想养。”   他自然拿她的坚持不当一回事,轻飘飘地警告她:“你试试。”   那时的他,觉得她是傻的。   明明把“合合”带回来的第一天,她就被抓伤了,怕他知道,她连司机都没敢喊,自己步行半小时出山路,去的医院。   这种危险的东西,留在身边干什么?   所以,她不听话,他替她做了决定,将猫送走了。   自那以后,梁思思再看他,眼神就如她在戏里一样了,也再没反驳过他的决定。   他说,她做。   听话乖顺,却也失去了自我。   思及此,易淮川拨了个电话。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是半山墅的阿姨。   “那只猫呢?”   “一直养着呢,先生要看照片吗?”   “不用,送回半山墅。”   “好的,先生。”   *   一连几天,梁思思他们在月明山庄拍戏时,易淮川始终在不远处坐着,不参与、不打扰。   梁思思并未当回事,她本身就是话剧演员出身,习惯了在观众眼皮子底下表演,所以有没有观众,是多是少,再或者说来者是谁,对她都没什么影响。   她工作态度很认真,演一个角色就是一个角色,哪怕是初次拍电影,在秦传明的教导下,也很快上手。   陆谦行就更不用说了,群演出身,各种大荧幕不仅上了,还拿过奖,身经百炼造就的顶尖演技。两人又熟悉,配合得相当默契。   秦传明时常拍着拍着就激动起来。   这份喜悦无人可诉说,休息时,他就喜欢去找坐在一边如雕塑一样的易淮川。   绝大部分时间,易淮川都是不会理他的。   偶尔,当他夸梁思思时,易淮川会“嗯”一声,或者点个头,极少数情况,他会说句话。   比如:“她一直很好。”   只可惜,他今天想继续找投资人汇报喜悦时,才发现易淮川不在。   “哎,易总今天有事吗,怎么没来?”秦传明顺口问了声。   一场戏结束,正围在镜头前看回放的梁思思,闻言朝易淮川这几日常坐的位置扫了眼。   确实没来。   像不在意他来一样,他不来对她也没有丝毫影响,梁思思收回目光,继续分析上一场戏。   “思思明天是不是有个活动?”秦传明问。   梁思思点头:“嗯,明早走。”   “那明天先拍陆影帝的,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到这吧。”   一群人散了,梁思思回休息间换衣服。   “思思姐,你有电话和信息。”小唐早早将东西收拾好了,将手机也递了过来。   梁思思扫了眼,未接来电是苏曼曼的,估计是告诉她明天的行程安排。   她点开微信,以为同样来自苏曼曼,却在看到头像时怔忡了下。   ——是易淮川。   印象中,易淮川一次微信都没回过她,更别说主动发了。   还真是稀奇。   易淮川:【今天回晏城有事。】   简短有力,是他一贯的风格,早上就来了。   只是,这汇报行程一般的信息发给她干什么?!   梁思思关了手机,装进包里,拿了私服去换。   穿好外套准备出来时,她忽然灵光一闪——   易淮川回晏城,不会是爷爷有事吧?   对于那个老人,她始终觉得过意不去。跟易淮川分手后,她就来了南城,这段时间一直忙,也没能再回去看看他。   回去的路上,因为念及爷爷,心里有些沉重。   同行的陆谦行自然察觉到她情绪低落,温声问:“不开心?”   “嗯。”在哥哥面前,她也没隐瞒,“在想明天回晏城,要不要去看爷爷。”   陆谦行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出口的声音却依然温润如常:“随心就好,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他一直如此,从不干涉梁思思的决定。   翌日,梁思思听从了哥哥的建议,随心。   所以活动结束,她跟苏曼曼报备了声,只身去了军疗院。   故地重来,看着熟悉的建筑和场景,梁思思忽然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触来。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她以前很念旧,但自离开易淮川后,就更喜欢向前看了。   所以没怎么感怀,直接去了爷爷的病房,护工见到她,还是熟稔礼貌,好似一切如旧:“思思小姐来了,爷爷刚好醒了,今天精神还不错。”   听到爷爷没事,她从昨晚担忧到现在的心落地。   她敲了敲病房的门,推开——   爷爷正靠着床打点滴,确如护工所说,爷爷的精神不错,相较她离开时,好像脸色还稍显红润了些。   “思思来了!”爷爷笑着跟她打招呼。   梁思思又恍惚了下,爷爷的慈爱让她觉得,好似她昨天才来看过他。   中间没有那么多日日夜夜,也没有她跟易淮川的林林总总。   “爷爷。”   相比爷爷的坦然,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她来了,护工便退了出去。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一老一小,见爷爷精神不错,梁思思跟她闲聊了会。   问了问爷爷的身体状况,又聊了聊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   爷爷很高兴的样子,点头赞叹道:“这样很好,你该有更大的舞台。”   “谢谢爷爷,如果不是您当时建议我去演话剧,我可能……”梁思思没继续下去。   当初易淮川不许她去娱乐圈,她一度想为了爱情放弃热爱的事业了,是爷爷告诉她,女孩子可以要爱情,但事业也不能放弃,两手都要抓。   提及旧事,爷爷沉默了会。   片刻,他道:“思思,我当初让你问问淮川,他不让你进娱乐圈的原因,你问了吗?”   梁思思一怔。   当年,易淮川毅然决然用“他不喜欢”的理由,不准她进圈,她难过又伤心。   最后忍不住,第一次找爷爷告状。   爷爷闻言,也是沉默了会,最后对她说:“思思,你跟淮川两个这样不行,有什么事要沟通。你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让你进娱乐圈,爷爷再帮你好吗?”   要问吗?   不用的,因为她太清楚易淮川的性格,无论她如何辩驳争论,最终的结果必定还是按照他的想法来。   又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添堵。   所以缓了一阵子后,她主动找到爷爷,说决定放弃影视表演了。   爷爷跟她再三确认,是否出自本心。   她说,她愿意为了易淮川放弃。   毕竟那时她心里满满都是他,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也就是那时,爷爷让她换个思路,或许可以尝试话剧表演。   在这件事上,她很感激爷爷,但当初那个问题,她确实没朝易淮川开过口。   见她沉默半晌,爷爷叹息一声。   “思思,你知道淮川的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爷爷眼里有惋惜与无奈,但却不完全像对易淮川母亲去世的表现。   梁思思摇摇头。   跟爷爷的简短对话,忽然让她有种“她跟易淮川始终没有了解过彼此”的感觉。   过去那么多年,她始终沉浸在她所了解的易淮川里,而易淮川,似乎没兴趣了解她。   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父亲为了继母,对他不好,这些言论她也是听苏曼曼说的。   跟易淮川交心谈话,他们一次也没有过。   她不会问他这种伤心事,他更不可能主动提。   “她是自杀的。”爷爷垂眸,叹息一声,“因为替身的事,最后不堪娱乐圈的舆论压力,在自家浴室割腕自杀了。”   梁思思一怔,猛然抬头看向爷爷。   她抓住了爷爷的关键词。   ——替身、娱乐圈! 第53章   年少时期, 她追逐易淮川,却也只是了解他微小的一部分。   仅仅那一部分,就足以让她沉迷。   后来, 她跟易淮川订了婚,也是一段畸形的关系, 两人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心, 甚至连一些基本信息都是靠外人辗转传达才得知。   可笑又可悲, 但确是她和易淮川在一起四年的相处模式。   “我不知道。”   梁思思摇摇头,眼里有迷惑, 还有悲凉。   爷爷望向窗外,像是陷入久远的记忆里,连声音都缥缈悠远:“淮川的妈妈也是一位演员,她很上进、很努力,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演员慢慢成长为影后。   淮川的爸爸跟她结婚时, 她已经是最年轻的影后了, 大家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 是天作之合。   结婚后,淮川的爸爸在易氏旗下开创了天志娱乐, 将她作为第一位艺人签约在易氏旗下,当时还传成一桩美谈。   婚后第二年,他们有了淮川。夫妻恩爱,幼儿出生,看似一切都朝很好的方向发展。   淮川爸爸一直忙公司的事,很少时间在家,他妈妈很理解, 好几年没出去工作,悉心照料和培养淮川。   直到淮川上了小学, 她才重新拍戏。   为了不辜负观众,也不给淮川爸爸丢脸,她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过了几年,挨过了低潮期,她终于又大爆了一回。   总算在事业上华丽归来。   前一天,网上的新闻都还是她重回巅峰、事业与家庭双丰收、人生赢家等等正面新闻。   谁知第二天,网上突然爆出她就是个替身,而淮川爸爸这些年爱着的,一直与她长得很像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孩子就比淮川小了一岁。”   爷爷看向梁思思,叹息道:“这件事是真的,那个女人就是淮川的继母,孩子就是他的继弟。   因为那个女人当时有个青梅竹马的丈夫,淮川的爸爸意难平,就找了跟她长得有些像的淮川妈妈,结了婚,淮川爸爸还是放不下她,又去找她。   那个女人可能觉得感情确实不如金钱好,后来跟淮川爸爸双双出轨,他们有了孩子后,那个女人就顺水推舟跟丈夫离了婚。   之后的那些年,他们一家三口在外面过,瞒着所有人。   那个女人自然是有不满的,但淮川爸爸顾忌着我和脸面,一直不肯跟淮川妈妈离婚,只用公司忙的借口也不怎么回来就是了。   淮川妈妈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丈夫事业有成,孩子乖巧听话,连她的事业都再回巅峰。   尽管这些年辛苦了些,但至少是值得的。   谁知,一场美梦,刚到顶点就被戳破了。   那个绯闻是淮川的继母亲自爆料的,因为她不满意自己与孩子见不得光,淮川妈妈跟淮川就可以享受大众的倾羡,于是她策划了一切,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给淮川的妈妈看。   告诉她,你的丈夫从始至终都没爱过你,你所以为的幸福生活,只是你以为!   现在你以为的世界碎了,你该看看真相了。   铺天盖地的真相来了,淮川的妈妈崩溃了。   这时候,网友和支持她的粉丝都让她赶紧离婚,甩掉渣男。但她太爱淮川的爸爸了,以至于根本舍不得离婚。   她越没有动作,网上的舆论越发酵,从最开始骂淮川爸爸和小三,到最后变成骂她。   说她懦弱、无能、犯贱,活该被替身,活该终生痛苦。   让她不离婚就去死,不要污染大众的眼睛。   一天一天,那些舆论越来越难听,压着她,让她失去了最后的尊严,最终,她忍受不了,真的自杀了。”   不知道是故事太沉重,还是一下子说了太多话,爷爷显得很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那时候淮川十二岁,就读晏城一中少年班,成绩优异,是老师和同学眼里最羡慕的学生。   因为网上真相的曝光,一时间他也被指指点点、背后议论。   他很气,也让妈妈离婚,说愿意跟她单独过。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可惜我当时在国外,赶回来的路上又出了车祸,直接昏迷了多年。   淮川最终等来的结局是妈妈自杀、爷爷昏迷,父亲光明正大将小三和私生子领回家,鸠占鹊巢。   甚至父亲听从了继母的建议,将他扔到了农村,不管不顾,美其名说他大少爷的日子过多了,应该去吃吃苦,学会感恩。   母亲的事颠覆了他整个人生,他不仅从优异的学神变成了恶劣的学霸,更是恨上了娱乐圈和替身。   所以当年……”   所以当年,他看到她跟梁心恬长得很像后,以为是继母用对付他母亲那套对付他,故意用“替身”恶心他。   因此不仅恨继母,也恨上了身为“棋子”的她。   所以在王至新的片场,他看到她给梁心恬演“替身”,才会那么冷漠无情。   梁思思垂眸坐在病床前,心绪久久未能平静。   爷爷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她的心湖里,荡起波涛,泛起涟漪,让她认知翻转、颠覆、纠正,最终在脑海里呈现出一个完整正确的过去来。   所有的真相解开,她心疼易淮川的遭遇,也理解他的行为,但同时她也释然了。   至少,她眼睛没瞎,她曾拼命追逐的那个少年,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对她造成了伤害,却不是故意。   她不怪他,也不存在原谅他,她只是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至少,她可以对过去的自己说,你的爱并非一腔孤勇,你爱的人也并非十恶不赦。   你的青春,你的爱,都值得被认可。   从未有哪一刻,梁思思如此坦荡又释然,她的心很轻,像一只气球轻盈地飘着。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轻松愉快。   “爷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梁思思回视爷爷,语气清淡释然,“我没怪过他,在您跟我说这些之前,我就没怪过他,真的。   因为喜欢他,救他,跟他订婚,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该要他买单。   同样的,跟他分开,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管易淮川曾经爱没爱过我,我跟他之间,不仅仅是这些误会,更多的还是不合适。   如果我再恋爱,我一定会选一个适合我的人。   相处起来很轻松,不用彼此猜测对方的心。至少,两个人在一起时,要比我一个人来得舒服,我才愿意跟他在一起。”   说到这,梁思思垂眸,无奈一笑,“跟他在一起,太累了。”   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大片天空,微风吹来,让白色的窗帘也扬起一角,梁思思坐在那,像一朵安安静静开放的栀子花。   无需多张扬,只因为她散发的清淡芬芳,自然吸引了所有目光。   爷爷望着这样的她,从微微愣住到轻轻扬起嘴角。   他感慨道:“思思,你真的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是我一直太执着,以为相爱的人一定要在一起。你今天的话让我突然清醒了,不一定的,相爱的人用最适合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活在这个世上,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很通透,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你都会幸福的。”   梁思思浅浅一笑:“谢谢爷爷。”   *   去机场的路上,梁思思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熟悉的、陌生的,一帧一帧都像过去的片段,在她眼前急速倒退流逝,时光永远都在向前,从不等谁。   忽然,一栋熟悉的建筑闯入她的眼帘,白墙绿树,时钟红旗,还有宽阔的广场。   “等一下。”她喊道。   司机靠边停车:“思思小姐,您要下车?”   梁思思降下车窗,看向那栋建筑——   正值放学期间,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或成群结队、或三两成伴、再或影单形只出门,他们有的在谈天说笑,有的塞着耳机,不知在背单词还是听歌,还有的只安安静静走路……   再往里,操场上有人在踢球,有人在看书,有人在聊天。   校园的每一处都有人,他们十六七岁,有着最美好的年纪,为了梦想努力着,青春张扬。   哪一个才像曾经的她呢?   是在草坪上看书的那个,还是独自行走在路上的那个,再或者是留在教室做题的那个,再再或者是在篮球场边偷看少年打球的那个?   那,又是哪一个才像曾经的易淮川呢?   梁思思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嘴角有清淡笑意。   那些她日日夜夜追逐易淮川的日子,以他为光跌落谷底又再次重燃信心的日子,也终于如窗外的风一样,过去了。   “再见,梁思思。”   “再见,易淮川。”   “再见,我的青春时光。”   窗外的风吹动了她的发,轻轻拂在她的脸上。   梁思思望着校园上空的夕阳,想着曾经自己的少女时代,轻轻在心里告别。   “思思小姐。”司机见她没动作,又唤了声。   梁思思还望着晏城一中未动,只轻启红唇,淡淡道:“走吧。”   回晏城这一趟让梁思思觉得很值得,她卸掉了心上的所有负担,轻装上阵。   以至于第二天她到片场,秦传明也看出了她状态很好。   “昨天的活动很成功?准备准备,我们开始了。”   梁思思应了声,去自己的化妆间,习惯性将手机交给小唐时,忽然来了一条信息。   她顿了下,点开。   第二次,微信还是来自易淮川。   梁思思心里好笑,想着他该不会又跟自己汇报行程吧,真的没必要。   她点开,只一眼,就觉得整个人入坠冰窖——   易淮川:【爷爷去了,昨天晚上九点,走得很安详。】 第54章   时间倒回前一天夜晚。   向来干燥的晏城, 忽然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让整座城市都萦绕在淡淡的伤感中。   “易总, 回老宅吗?”沈昊军帮易淮川撑着宽大的黑伞。   殡仪馆的灯照亮了眼前的一片夜幕,易淮川立在门口, 望向远方, 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雨好像大了些, 夜风也更冷了。   沈昊军在心里叹息。   老爷子明明早上精神好了不少,谁知道晚上就突然去了, 还是在易淮川面前去的。   医生给的解释是,老爷子是回光返照,心愿了了,所以走得挺安详的。   他也是陪易总参加完会议回来,才知道下午梁思思来过, 以为老爷子终于劝得两人和好了。   将老爷子遗体送来殡仪馆时, 他特意问, 要不要他通知梁思思一声。   “不用。”   跟以往一样,易淮川否决了他的提议。   他对易淮川一意孤行的作风习以为常, 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惋惜两人最终还是越走越远了。   只是,令他讶异的是,易淮川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垂眸,又淡淡地补了一句:“我会告诉她。”   告没告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易淮川一定很难过。   在这个世上, 老爷子是他最亲的人,现在老爷子走了, 如果思思小姐能陪他一会,应该会好些吧。   沈昊军兀自感慨时,易淮川终于垂眸看向面前的车子,沉声吩咐:“回半山墅。”   “好的,易总。”沈昊军应道。   车子一路向前,穿梭在晏城的雨夜,泯灭在车海里,如每一辆车一样,无人知道它的主人今天心情如何。   上一次,易淮川来半山墅,是梁思思走的那天,他过来看四年前咖啡店的视频。   之后,不知是否刻意回避,他再未来过。   车子如那日一样,停在别墅门口。   沈昊军下车,撑伞。   易淮川接过伞,跟那日一样,对他道:“你回去吧。”   恍惚间,沈昊军有种今日就是那日的错觉,因为连易淮川身上呈现的岑冷阴郁气质都如出一辙。   那日,是梁思思离开他的生活。   今天,是老爷子离开他的生命。   身为助理,他什么都不好说,只能应下易淮川的吩咐,望着他独自走向别墅。   细雨飘落,落在伞面上,落在路灯上,也落在路上。   易淮川一步一步走向大门,任由雨水打湿他的鞋子与裤脚。   收伞,搁在门边,输入密码,打开门。   如那日一样,漆黑的别墅里冷冷清清,易淮川抓着门把,在玄关口站了会。   “喵~”   忽然,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从他脚边溜过去,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与冷清。   心中一动。   “合合。”他唤它。   “喵~”   小东西又跳回来,再次从他的裤脚边穿行而过。   “啪”的一声,易淮川打开灯,玄关有了光,一切都入目可见。   小东西在不远处蹲坐着,翘着毛茸茸的尾巴,小小的一团,正仰头望着他,像是打量,又似警惕:“喵~”   “过来。”   易淮川转身面向它,凭借记忆,学着梁思思当初的样子,冲它招了一下手,吩咐。   不怎么习惯,也不知道动作对不对。   “喵~”小东西叫了声,跑远了,一点面子没给他。   易淮川望着它跑向花房,收回了手,关门。   他正准备往里走,视线却瞥到玄关处的柜子,一束小雏菊插在花瓶里,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绽放。   如那个被他忽视四年的女孩一样。   易淮川脚步一顿。   明明曾经见过类似的小雏菊很多次,他从未多给一个眼神,但今夜,他忽然觉得它给了他慰藉,冰冷的心似乎因为鼻翼间若有似无的芬芳,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易淮川在玄关处站了会,才朝小橘猫离开的方向追去。   阿姨应该来过了,不止将合合送了过来,连猫架、猫粮、小玩具等等东西都安置好了,连冰箱上都贴了养猫注意事项的便利贴。   “喵~”   小东西在玻璃花房传来叫声,易淮川闻声望去。   跟它的主人一样,她们都喜欢那间房子。   易淮川迈步过去,门敞着,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尽管是初春,花房里的绿植花卉还是枝繁叶茂、争相开放,一派繁荣景象。   白色的秋千静静地悬在那,上面没有认真看书的女孩。旁边的藤椅也静静地搁在那,上面没有聆听雨声的女孩。   一切如旧,只是少了她,就觉得再繁华的景象都显得冷静孤寂,毫无生机。   易淮川收回目光,坐在藤椅上,学着往日梁思思的样子,看向玻璃花房外面,静静听着雨声。   淅淅沥沥,一声一声像是下在人的心间,打湿了心情。   那些日子,那些瞬间,她听着雨,在想些什么呢?   也如他此刻一样,觉得迷茫又孤单吗?   她走了,爷爷也去了。   自此,他身边没了牵挂与羁绊,不知归路,也再没有归属。   “喵~”小猫咪跳上秋千,秋千架跟着晃了晃,让安静的花房有了声音与动静。   易淮川望着合合,轻启薄唇,问:“所以,她才要养你吗?”   “喵~”   合合跳下秋千,又去旁边玩一盆花草去了。   不知它的答案,是“是”,还是“否”。   屋外,细雨还在下,易淮川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为自己,也为梁思思。   过去四年,他看过很多次梁思思在花房。   但他从未有一次,去揣摩、去思考,她当时在想什么,也不曾走进她心里看看。   事实上,她才是真的孤单才对——   父母早就离开了,相依为命的哥哥也远走了,独自寄人篱下,还被梁家欺负压榨,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后来,因为爱,她救了一个混蛋。   但那个混蛋不但不懂感激回报,还每一天都给她带来伤害与失望。   阡陌尘世,踽踽独行。   本以为终于有了归属,满心满眼的期待却一点一点消磨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最终她再也熬不过,放弃了。   心口泛着疼,一下比一下强烈。   自梁思思走后,他的心脏再也没好过,有时候是抽痛,有时候是细细密密的疼。   有时候,易淮川都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   每一次回忆曾经,做她做过的事,感受她当初的心境,他都觉得心疼。   心疼她。   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岁岁年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只凭借着对他的爱,就坚持了那么久吗?   为什么,她才不理他这么短短时间,他都觉得时日难熬,痛苦折磨呢?   易淮川不想再想了。   他闭上眼,靠在躺椅上,静静地听着屋外的雨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合合玩累了,跳上了藤椅,落在易淮川的怀里。   毛茸茸、软乎乎一小只,像是将他空虚孤寂的心填满也温暖了。   易淮川闭着眼没动,伸手将合合捞进怀里,抱好。   “喵~”   合合也没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睡了。   夜幕拉上,细雨依旧在下,天空连繁星都没有,整座城市都是孤寂又安静的,叫人格外感伤。   “你想她吗?”   寂静的夜里,易淮川闭着眼,轻轻开口,问。   合合窝在他怀里睡着了,连听不懂含义的“喵”都没回应他。   花房又安静下来,好似连绿植花卉都睡着了。   易淮川似乎也睡着了。   到了点,别墅外面的路灯也熄灭了,这下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想她。”   易淮川低沉的声音融在了寂静的黑夜里,谁都不曾听见。   *   翌日的南城月明山庄休息间,梁思思望着那条短短的信息,手跟心一样,有点抖。   因为经历了太多次,她最怕生离死别。   妈妈的去世,哥哥的离开,每一次都在她心里刻下深深的烙印,让她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想起都觉得无比难受。   那种沉闷的、怅然的、压抑的失去,让她每每在低潮期想起,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在得知爷爷时日无多时,才甘愿跟易淮川演戏。   因为没有人懂她那种,为了挽留住亲人,不惜一切的执拗想法。   明明昨天她去看爷爷时,他的精神与气色都比曾经要好,怎么会?   如果……   如果早一点知道,她一定不会傍晚就离开,至少,她要陪爷爷度过最后一点时光。   梁思思心里悲凉一片,身体有些撑不住,顺势坐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   小唐见她神色不对,赶紧唤了她一声:“思思姐,你没事吧?”   梁思思只呆呆望着信息,没回答。   恰好,换好装的陆谦行过来了,见她脸色苍白地坐在那,赶紧上前问:“思思,你怎么了,不舒服?”   听到哥哥的声音,梁思思赫然抬头看向他。   她眼里情绪复杂——   有痛苦,有迷茫,有挣扎,有慌乱,还有些连他也读不懂的情绪。   “哥。”她喊他。   小唐见情况不对,就先退出去了。   休息间只余下陆谦行与梁思思,他站着,梁思思坐着,四目相对。   “怎么了?”陆谦行眼里的担忧很浓,出口的语气也略微急切。   梁思思抿了抿唇,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低声道:“爷爷去世了。”   话音落下,房间也瞬间静了下来。   陆谦行始终看着梁思思,她握着手机,垂眸坐在那,一动未动,但周身都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那个老人,在他们重逢后,梁思思跟他说过。   对她很好,给她指过出路,也慰藉过她的心灵。   不仅如此,他还是易淮川在这个世上唯一在意的亲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陆谦行开口,语气很轻,却莫名让人觉得悲伤。   他问:“你想去看他?” 第55章   陆谦行的问题, 让梁思思愣了下。   她要去看易淮川吗?   其实她能想象易淮川此时的心情,毕竟同样的事,她曾不止一次经历过。   ——痛苦、迷茫、悲凉, 最重要的是孤单。   那种觉得世界之大,再也没有归属的空虚与落寞, 才最难熬。   她甚至能明白为何易淮川这条短信不是昨晚, 而是今早来的。   因为他短暂的脆弱不会给任何人看。   而能给人看的他, 早就用超强的自愈能力调整好了状态,又恢复了他往日冰冷无情的模样。   “不用。”梁思思垂头, 轻轻给出否定答案,随后如释然了一般,收起手机起身,喊陆谦行,“走吧, 去拍戏。”   陆谦行微微拳在身侧的手, 像他心中紧绷的弦松了,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应道:“好。”   一路往外走, 陆谦行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梁思思身上。   他关注着她的每一秒的神情,怕她在硬撑。   但很意外的,梁思思没有,她有条不紊地工作,如往常一样入戏、拍戏、下戏,专业、认真、高效,高水准发挥着演技。   一天、两天, 最后连秦导都得知易家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时,她也从未提过一句要去晏城的话。   易淮川的那条短息, 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微信界面没有任何变化,易淮川的目光沉了沉,随后他收起手机,从柜子里拿出猫草饼干往屋内走。   “合合。”他唤了声。   没有回应。   易淮川没犹豫,直接去了花房,果然小东西正在里面跟一株草玩得开心。   他立在花房门口,静静望着它,再次喊了声:“合合。”   合合的两只前爪不停地在草叶子上扒拉,上上下下,自娱自乐,没理他。   易淮川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将猫草饼干倒在花房的猫碗里。   闻着味,合合终于停止了扒草叶子的行为,跑过来品味美食。   易淮川让了让,给小东西腾出空间。   “我要去找她了。”他望着小东西,轻轻道,“这两天你跟阿姨待在家。”   “喵~”   合合吃得欢乐,叫了声,不知是否回应。   易淮川起身,将剩余的猫草饼干放回原处,又扫了眼微信界面。   最新的两条都是他发的——   【今天回晏城有事。】   【爷爷去了,昨天晚上九点,走得很安详。】   如当初梁思思复制粘贴,问他今晚回不回来一样,没有回应。   原来等在意的人回信息,是这样的体验——   心里时刻记挂着,盼望着她回,哪怕一个标点、一个表情。没等到会失落,安慰自己她在忙,最终发现她就是不会回了,心里会空落落的。   这种空虚,是其他任何东西都填不满的,只有那个人,她才可以。   为什么不回,因为不在乎。   易淮川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长长的一串,再往上,还是长长的一串。   都是梁思思给他的问句,像她的自言自语。   当初,他从不知这简简单单的文字中,蕴藏着如此多的心情与心意。   所以他以浪费时间为由,从不回复,并不以为意。   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才深知自己多混蛋。   他的自以为是,每一下都踩在梁思思失望难过的点上,直至她彻底心冷。   在南城那会,秦传明跟他说道歉要用真心,追人也要用真心。那时,他还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这会他才算真真切切地懂了。   思及此,他没再等,拨通了梁思思的电话。   梁思思是在中场休息时,看到这通电话的。乍见来电提醒的名字,她诧异了下,微微停顿后,划开了接听键。   “思思。”易淮川喊她,语气低沉却平缓,不似往日冷凝,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威严与气势。   像是刻意有所收敛。   梁思思站在片场,望着远处的青山,没出声。   山风徐徐而来,吹在听筒里,发出呼啸的声响,像哗哗流淌的时光。   “爷爷走得时候说不办丧礼,将他的骨灰撒在海里就好,你要一起吗?”他的问话夹杂在风里,听得不是很真切,不知是否错觉,他的语气好似除了请求,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梁思思轻轻眨了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下去又上来,她清澈的眸子平静温和,没什么情绪波动。   “好。”她答。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没有扭捏拿乔,也没有故弄玄虚。   电话那头的易淮川默了下才反应过来:“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听到易淮川问她要不要参与爷爷的海葬,她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他提前告知她时间和出行方向,让她微微诧异了下。   印象中,易淮川一向我行我素,做什么不会告诉她,更遑论提前打招呼。   那四年,他们屈指可数的同行,大概就是在爷爷的强压下,他带她去旅行。   说是旅行,他不过换了个城市出差,而她在酒店周边逛逛罢了。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享受过被提前告知的待遇。   还是那天早上,司机忽然来接她,说易淮川要带她去安城。   她临时请假,急急忙忙收拾行李,慌张又无措,抵达机场时,差点错过航班。   没敢抱怨,只是在登机后,她好言好语商量:“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我?”   那时,易淮川坐在位置上翻着一本财经杂志,闻言头也没抬,理所当然地回:“临时决定的。”   自那以后,易淮川改没改那个习惯,她不知道,因为他们也没再一起同行去外地过。   反倒是她,养成了在家收拾一个备用行李箱的习惯,里面装着几套换洗衣服加证件,想走,随时可以走。   本来是为易淮川临时通知她准备的,最终成了她离开半山墅时带走的唯一物件。   有时候她在想,或许冥冥之中注定,有些事必定结局如此。   *   翌日上午八点,没有迟一分,也没有早一分,门铃响了。   梁思思开门。   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的易淮川立在门口,除了眼底有一层薄薄的黑青外,看不出任何异常,一如往日般矜贵俊朗。   不,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他的气质有了改变,往日岑冷强势的气压收敛了,现在整个人更沉着稳重。   “思思。”   他看着她,唤她。   梁思思点头,出门、关门,示意前方的路,淡淡道:“走吧。”   她在前面走,易淮川跟在她身后,静默无言。   这种场景从未有过——   以往都是易淮川在前,她尾随在后,像那些年她追逐他的时光,拼命向前,也不过是想拥有一个跟他并肩而行的机会。   现在两人突然换了位置,梁思思有一丝不习惯。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跟易淮川一起下电梯,去停车场。   令她诧异的是,易淮川居然没用司机,是自己开的车。   梁思思立在车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坐过苏曼曼的副驾驶,也坐过陆谦行的副驾驶,易淮川驾车的副驾驶,她当真是头一回体验。   易淮川已经将车停在她身边,见她愣着,摇下车窗,看她。   梁思思回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易淮川在一边安静等待,目光随她的动作而动,直到见她规规矩矩将安全带系好,才启动车子。   晏城周边没海,易淮川到南城来找她,梁思思并不奇怪。   事实上,自见面起,她也没问过去哪。   因为根深蒂固的习惯,让她跟易淮川在一起时,从不多嘴,一切按照他的想法来。   更何况今天是给爷爷海葬,肯定要由他决定的,她能陪爷爷最后一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她没想过去改变他的性格,以前是徒劳,而今是没必要。   车子上了高架,梁思思侧头望向窗外,看着陌生的风景。   “去小南海,爷爷喜欢那。”   忽然,易淮川低沉平缓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梁思思转头看她,恰好易淮川的视线也迎着她,四目相对,他眼底平静,目光柔和。   有那么一瞬,梁思思觉得眼前的易淮川似乎变了个人。   没有强势冷漠,相反多了温情体贴。   只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   她答应易淮川同行,并非心软或同情,只是想送爷爷最后一程。   对他,她没了以前误会的心结,也终于可以平静对待。   “嗯。”她应了声。   爷爷以前跟她闲聊时提过,小南海是奶奶喜欢的地方,只是那会爷爷还坚定死后要与奶奶合葬的,也不知为何忽然变了主意。   梁思思垂眸,陷在过往的记忆里。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易淮川开口为她解答:“爷爷觉得,他不配与奶奶合葬。”   他语气低沉,仔细听,还有惋惜与愧疚。   像是就事论事,更似所言其它。   梁思思不是傻子,她能听得懂易淮川的言外之意。   “易淮川。”   她唤他,刚准备开口,却被易淮川截断。   他道:“对不起。”   不似那天清晨,他酒后失态,此时的他十分清醒,语气诚恳。   “过去四年,对不起。”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低声重复。   角度问题,梁思思没见到他眼底浓烈的愧疚与心疼。   但她握着包包的手指,还是蜷了蜷。   “易淮川。”梁思思垂眸,又连名带姓喊了他一声。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一次,易淮川还是没给她出口的机会。   他看向她,眸光动了动,低低开口,愧疚又心疼:“爱一个混蛋,很辛苦吧。”   并非疑问句,他像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梁思思回视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易淮川,光芒尽敛,小心翼翼,甚至还有点卑微。   更重要的是,他像是忽然懂了她的过去。   梁思思沉默应对。   是很辛苦,辛苦到好些次她都想放弃,以至于最后真的放弃了。   所以易淮川说得没错。   “这一次,换那个混蛋爱你,他不会放弃。” 第56章   恰好车子行驶在沿海大桥上, 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他们从中间穿行而过。   有一种茫茫人世,我打马而过的既视感。   易淮川的话轻轻地落在梁思思的心上, 让她又忆起还爱着易淮川的时光。   不是没坚持过,也不是没努力过。   但如易淮川所说, 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或者说爱一个不懂爱的人, 很辛苦。   “易淮川。”梁思思望着前方的路,轻轻唤他, 像朋友闲聊一样心平气和,“可能你觉得不甘心,但真的没必要。   我们在一起四年,你开心吗?你希望你往后的婚姻生活都是当初那样吗?”   梁思思的语气很平和,并没有谴责或抱怨, 简简单单陈述、平平静静交流, 也没等易淮川给答复, 她定下了音:   “我不希望。”   那不是她想要的家庭生活。   是过去的她太执着,才觉得对方一定要是易淮川才可以。   现在, 她觉得,没有必须是谁才可以。那个人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要开心、舒适,再不迁就谁,也再不委屈自己。   梁思思拒绝得足够清楚,她的话音落下, 车内短暂陷入沉默。   就在她以为两人会一路沉默到目的地时,易淮川忽然发声, 语气很低,带着斟酌很久后的郑重。   他道:“不是不甘心。”   梁思思心下一怔,侧眸看他。   他目视前方,平稳驾车,继续刚才未完的话:“我想了很久,想得很清楚,不是不甘心!   你在的时候,我没发现你多重要,因为下意识觉得只要回去,你就在。   是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们之间……”   易淮川侧眸看她,隐晦深沉的情绪在他眼底泛滥,他动动唇,终于开口:“不是你不离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车子在跨海大桥上急速而过,如易淮川的话从梁思思的心上穿过。   快速地撞击了她一下。   除却最初在石杨县的那段日子,他们往后岁月连心平气和的对话都鲜少拥有。   易淮川习惯将自己封锁在自己的世界,不让外人窥探分毫,连语言都吝啬。   如今天这样将内心剖析给她,实属意外,就好似他有意将心门敞开,让她能看见内里。   曾经,她在他心门外徘徊辗转,甚至敲响请求,始终不得而入。   可等她终于放弃了,走远了,易淮川却自己打开了。   车子驶下大桥,往海边而去,车速慢下来,视野更开阔,像人生进入了另一段时光。   “易淮川,曾经我也觉得我离不开你。”梁思思垂眸,娓娓而谈,也如他一样,将最真实、最平和的内心展示给他。   闻言,易淮川幽深的眸子动了动,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指关节泛着轻微白色。   “曾经”这个词,真的很伤人。   曾经离不开你,曾经想跟你在一起,曾经很爱你……   有过,爱过,却全部成了过去。   无需梁思思说接下来的话,易淮川胸口的疼痛正在明确地给他答案。   他放缓车速,好似这样心口的压抑就会减轻、缓解。   “我知道。”他沉沉地答。   正是因为知道那些曾经,他才更心疼身侧的女孩,也更恨过去的自己。   “思思。”他唤她,如车窗外的海风一样轻柔开口,“我追你是我的事,你接受或不接受都是我的事,你不用有负担。”   车速慢下来,梁思思开了点窗,有风吹进来,将易淮川刚刚的话吹散了。   散在梁思思的心上。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强势专/制的易淮川会对她说这种话。   像是怕自己的行为让她厌恶,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最终只卑微地祈求与她有个联结,仅此而已。   像极了曾经的她。   目的地到了,易淮川停车,两人一起下车。   海葬服务是易淮川事先安排好的,两人跟着工作人员乘船前往大海深处。   一身黑的易淮川立在甲板上,手上拎的是装着爷爷骨灰和白色花瓣的篮子,沉重庄严。   海风呼啸而来,吹翻了他的西装衣摆,也吹乱了梁思思的发。   她立在他身边,看着他向海面扬了一下手。   风过,花瓣与骨灰纷纷扬扬在空中划出白色的一片,随后落入海面,最终消失不见。   梁思思抬眸看易淮川。   他紧抿着唇,神情凝重,黑西装、白手套,一下一下随风扬着爷爷的骨灰,虔诚而庄重,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个场景忽然让她想起久远的一个画面——   也如今日一样,那天的风也很大,少年易淮川立在山顶之上,茫茫地望着远方。   她走了很远才找到他,气喘吁吁地问:“易淮川,你站这干吗?”   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笔直地立在那,看着远方落日,一动未动,也未开口回答。   晚霞照在他身上,没让他柔和半分,反而衬得他更为孤单冷寂,好似世间万事万物都走不进他的心。   她,自然也不能。   那时,她就觉得他挺孤单的,于是走到一边找了个石头坐下,从书包里翻出习题,迎着夕阳慢慢做。   陪着他。   少年立在山顶,少女坐在石头上,一个望着远方,一个翻阅课本,在火红的晚霞下,各成一个世界,又意外和谐美好。   “走吧。”   易淮川低沉的声音传来,将梁思思拉回现实。   “外面风大。”他将手套与空篮子交由工作人员,看向她,补充。   梁思思立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年那日,那个少年也是这样,走到她身边,轻轻扫了她一眼,低低地道:“走吧。”   她从习题册上移开目光,抬头看他。   少年依旧冷凝,静静看着她,补了一句:“山上风大。”   时光荏苒,匆匆而行,但在这一刻,梁思思忽然生出些场景重合的错觉来。   “嗯。”梁思思垂眸,轻轻应了声,跟着他回到船舱内。   两人的座位挨着,易淮川将靠窗的位置留给了她。   梁思思望着窗外苍茫的海边,续上了刚才的回忆。   那天,他们一起下山。   山路难走,荆棘丛生,易淮川走两步就等她一下,最后在一个很滑的陡坡处站定。   “你走你的,我跟得上。”她爽朗道。   易淮川却没动,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看她笨拙地一步一步朝前。   梁思思自小在农村长大,上山下山与她来说并非难事,只不过易淮川人高腿长,走得快些罢了。   她自然不想被他看扁,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好胜心和表现欲达到空前,一个跨越,踩到了石头,脚下一滑,直愣愣地朝他扑了过去。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肯定会避开时,他却突然伸手将“猛虎扑食”的她搂住了。   没有旖旎,他很快将她扶好站稳,颇为嫌弃地朝她吐出一个字:“笨。”   “我才不笨!我可是年级第一名。”   那时的她被妈妈和哥哥保护得很好,没见过世面,也没经历摧残,保留着张扬和傲气。   她跟在他身后反驳。   易淮川大步朝前,将她甩在身后,轻嗤了声。   她气死了,心想我就不信你这天天不务正业的大少爷成绩能有我好,连走带跑,气鼓鼓地追他,想理论。   结果他忽然开口,语气很轻,夹在山风里,显得特别悠远哀伤。   他道:“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他的话像一根小小的针,扎在她的心上,那团气消了,心也跟着蓦然一疼。   他没回头,也没停步,但她硬是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悲伤。   “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别的意思,因为她也没有妈妈了,但她还有哥哥,所以觉得生活还是值得的。   易淮川没看她,依旧走在前方,轻轻“嗯”了声,“还有爷爷。”   “那就是了。”她立马像个知心姐姐一般安慰她,“我也没有妈妈,但我有哥哥,所以我不难过,不然哥哥也会难过的。”   少年脚步放缓,弯腰扯了路边的一束狗尾巴草,夹在指尖把/玩,淡淡回:“知道了。”   梁思思不懂他的意思,只继续盯着他略显孤单的背影。   末了,她往前跑了两步,拍了拍他的背:“嘿!”   易淮川转头,望着她。   她冲他笑:“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有我,我是我哥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呀。”   那会她还年少,只是单纯想安慰那个少年,告诉他,这个世上你不是孤岛,总有人与你有联结。   比如萍水相逢,却又被命运扭到一起的他们。   谁知,少年的目光动了动,随后蹙眉,上下扫视她两眼,嫌弃地回:“我可没你这么笨的妹妹。”   气得她那天晚上早早睡了,没给易淮川做饭。   他半夜饿得睡不着,偷吃了她半罐腌萝卜。   萝卜放了辣,他向来吃不了辣,最后硬是胃疼得整夜没睡成,刷了一夜题。   习题是她的,白天她在山上做的那本。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才知道,易淮川嫌她笨是有资本的,因为他一晚上就把她的题刷完了。   百分百正确率。   想到那时她半夜起来,看他偷吃腌萝卜的样子,梁思思忍不住笑了下。   身侧的易淮川察觉她的异常,朝她看过来,轻声问:“笑什么?”   回忆被打断,梁思思回视易淮川。   现在的他,更加俊朗成熟,但眉目间的冷峻跟年少时期如出一辙。   “笑……”她想说“笑你还是年少时更可爱”,但话卡在嘴边,她敛起表情,低声回,“没什么。”   有些记忆,有些时光,她一直记得,但易淮川却早就忘了。   而现在,她与易淮川之间,连爷爷那根最后的纽带,自今天之后也断了。   每个人都不是孤岛,只不过他们之间,再无联结。   仅此而已。 第57章   时间从不偏袒任何一个人, 无论你是快乐,或是苦闷,它都一天一天划过。   气温逐渐回升时, 《最佳演员》第三期录制结束,再次胜出的梁思思一鼓作气, 与陆谦行将在石杨县的戏份拍摄结束。   随着节目的播出, 梁思思一次比一次惊艳的表现, 让她赢得了越来越多的粉丝。   一开始,网上还有她是“小梁心恬”的声音出现。后来, 她如娱乐圈横空出世的黑马,以绝佳的演技征服了观众。   以至于她在月明山庄拍戏时,时不时有粉丝过来探班。   “我再核一遍有没有需要补拍的镜头,你俩稍微等一下。”这个片场的最后一个镜头,秦传明没马虎, 查了一遍后准备再核一遍。   梁思思趁机给探班的粉丝签了两个名, 告知她们以后别来了, 他们要转场了。   结束后,她回到片场休息的地方。   陆谦行见她过来, 示意自己身边的椅子,顺手将保温杯递给她。   梁思思接过喝了一口,望着远处的青山,又扫了眼月明山庄内里。   他们在这拍戏快一个月了,但除了最初陆谦行带她去后山祠堂看了次父母,还真没进去仔细看过。   “这里就是我们村后山那片。”陆谦行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帮她介绍。   这块变化挺大的, 经过改造后叫人不太能认得出,但那座……山, 她跟易淮川曾经爬过的那座山还是老样子,没变,所以她认得出。   “嗯,那座山,我小时候爬过。”念及往事,梁思思也没瞒着哥哥,如实道。   陆谦行看向她,忍了下,才问:“跟他一起?”   他没提名字,但两人都知道指的谁。   梁思思小时候身体不好,虽然身在农村,但妈妈和哥哥都不让她上山,怕出事。陆谦行没跟她一起爬过那座山,想来陪她的人,一定是易淮川了。   闻言,梁思思望着远处的山,点了点头:“嗯。”   片场挺嘈杂的,工作人员都在各自忙碌着,部分探班的粉丝也没走,留在片场外等待。   他们两人坐在一边闲聊,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有轻悠悠的风能听见。   “思思,我有时候会想,当年我去参加《交换人生》,到底是对是错。”陆谦行望着他,轻缓开口。   梁思思回视,眼底有一丝疑惑。   陆谦行笑了笑,很温柔,但带了些苦涩,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润却隐晦:“如果我没参加,他就没机会走进你的人生,也不至于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梁思思垂眸,盯着片场花坛里那片小雏菊,轻轻道:“哥,没有如果。”   人生早就是定好的,发生过的也不可能改变,没有如果。   无论是她与易淮川之间,还是她与哥哥之间,都只能朝前看。   陆谦行沉默了下,语气很低很轻,像是怕打扰谁,问:“你是那时候对他动了心吗?”   山风吹来,梁思思紧了紧外套,笑了笑,坦诚回答:“那时候多小啊,哪懂那些。就是因为感激他,一直记得很多年,也跟在他身后追逐了很多年。”   易淮川救过她,也救过哥哥。   临走时,他不止偷偷给她留了一笔钱,还给她留了他在晏城的学校地址。   到晏城后,她去找过他,才发现他换了学校,再后来不久,他就出国留学了,自此两人再没见过。   有时候她在想,她对他的爱,可能是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长成的。   少女的心思都是诗,来得轻易,却足够刻骨铭心。   “思思。”陆谦行唤她,将她拉回现实,“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改变很大,也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了,你会重新接受他吗?”   梁思思一怔。   陆谦行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两人从未谈过关于易淮川的话题。   她转头,看陆谦行,陆谦行这会却偏头看着远处。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温润如哥哥,这一刻,她却看到他身上罩着一层忧伤。   “哥,你为什么问这个?”她注视着陆谦行,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反问他。   “思思,因为我……”   他转头,终于愿意回视她,只平日里温润柔和的目光,此时承载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望着她,明明眼里有炙热,却像是理智作用又让他犹豫,以至于挣扎与纠结明显,隐晦与克制分明。   这个眼神梁思思很熟悉。   是她刚刚拍完那场戏里,她的眼神——   因为爱上了哥哥,但碍于两人“家人”关系,她藏起了那份隐秘的感情,看哥哥时,就是与陆谦行现在看她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戏里的哥哥是个科研人员,所以不懂她复杂的内心。   但戏外的她是个演员,所以能懂哥哥此时的感情。   恍惚间,梁思思忆起第一次他跟哥哥从月明山庄回去的场景。   在车里,她问哥哥愿不愿意拍摄《兄妹》。那时哥哥本子没看过,对手演员也不知道是谁,就直接应下了。   她觉得他对自己太无脑宠了,问:“你都不问问女演员是谁?”   那时,哥哥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温柔语气坚定:“因为只能是你。”   当时的她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哥哥好似在表白,还暗暗唾弃自己多想。   现在,如果她还读不懂哥哥眼里的情意,她也不用再做演员了。   梁思思心中是有震惊的,她根本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对自己产生了兄妹以外的感情,但是她对哥哥,从始至终都没有那份心思。   无论小时候,还是哥哥生死不明时,哪怕是现在他天天陪在她身边。   她对他只有亲情,没有爱情。   “哥。”一时间,她胆怯了,怕哥哥将深埋的心思宣之于口,先他发言,“无论今后我跟谁在一起,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陆谦行的后半句话被她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很显然的,他眸子里的光暗了一瞬,隐晦复杂的情绪最终也变暗了,包裹在温润里的,只剩下哀伤。   梁思思太聪明了,也太敏感了。   他只是开了个头,她就猜到了一切。   她善于观察,也善于分析,经历完易淮川的事,她还善于处理情感关系。   她懂他,陆谦行又怎么不懂她呢——   她对他没有多余的感情,所以也不想打破现有的关系,她怕他开了口,两个人连现在的平和都做不到了。   她在拒绝他,以她目前能做到的,最不伤害彼此的方式。   心中满胀的情绪如手中的沙子,无论他如何用力,最终还是一点一点漏光了,空落落的,好似一下子将他拉入到十几年前的岁月里。   一无所有,迷茫孤独。   陆谦行望着眼前的女孩,山风吹动了她的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星光,还有对他的心疼。   “嗯。”   他轻轻应了声,给过去漫长的时光盖了章,也将心底深藏的情感打包装好,关上了门。   尽管这举动非他意愿,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强迫她,一点一滴都不愿意。   梁思思有点难受。   当初,易淮川不爱她,她难受。现在,陆谦行爱她,她也难受。   错位的爱总是让人唏嘘、惋惜、难过。   为什么爱情不是简单的“你”+“我”=“我们”呢?   它的不对等,有时是时间的错位,有时候是方向的错位,无论哪一种,只能以悲剧结尾,最终两败俱伤。   她不想说:“哥,你以后会幸福的。”   因为体会过爱不爱自己的人那种痛苦,所以她不想做徒劳的安慰,哪怕是她最在意的哥哥,她也不想在感情上敷衍应对。   不爱就是不爱,她不想给他任何希望,最终伤他更深。   恰好,苏曼曼给她来了个电话,她起身去接,将足够的疗伤空间留给哥哥。   “看信息了没?”苏曼曼无论何时,都如打了鸡血一般中气十足。   梁思思还没从陆谦行的事中缓过神:“没。”   “《最佳演员》的通告费打过来了,我哥说为了庆祝你顺利进军娱乐圈,公司不扣任何分成,全额给你。”   梁思思没留意听后半句,只在意了前半句,心念一动,道:“曼曼,我上次让你帮我看看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苏曼曼轻笑一声,声音揶揄:“怎么,你哥养不起你啊,那不然让我哥……”   她后面的话还没完,梁思思便打断了她:“哥哥永远是哥哥,我总不能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以后他要恋爱结婚,我也要恋爱结婚的。”   苏曼曼一想,确实是这样,反正她跟苏程是不可能住在一起的,毕竟不自由,更何况梁思思跟他哥哥还没血缘关系。   再加上她最近越来越红,避避嫌更好。   苏曼曼简单直接,根本想不到里面有更深层次的缘由,点头应了:“这事交给我,你想在哪里买?晏城、南城?”   梁思思沉默了下,手指紧了紧,回复:“晏城吧。”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哪怕没开口,因为眼神的出卖,最终两人的距离还是会变的。   ——有的人变得更近,而有的人,变得更远。   买房这事交由苏曼曼去操作后,梁思思也没在管,直至几天后,苏曼曼给她发来了个四套房子的图片。   她没让苏曼曼帮她看新房,她想要适合自己的,办完手续就能入住的房子。   而苏曼曼也没让她失望,备选的四套,全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看中了最后一套,让苏曼曼跟对方定下来后,需要她亲自回晏城办个手续。   恰好她要去晏城参加一个活动,就跟对方约在活动酒店。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那里见到了夏敏,而正是这一次见面,差点让她丢了命。 第58章   因为近期各种曝光, 以及在《最佳演员》上的出色表现,梁思思的商业活动渐渐多了起来。   活动不分地点,经常天南海北地跑, 苏曼曼怕她一时间难以适应,有意筛选值得一去与她熟悉的城市。   比如这次, 她需要回晏城参加一个高端拍卖会。   拍卖会邀请的都是名流政客, 档次很高, 因为她是其中一个赞助商的代言人,才有此机会。   地点在晏城地标性的酒店, 晚上八点开始。   在此之前,苏曼曼帮她约了在酒店一楼咖啡店跟人签房屋买卖合同。   “我让小唐带造型师去你房间等着了,签完合同咱就去化妆,今晚有媒体,务必艳压群芳。”苏曼曼在梁思思身边坐下, 扫了眼酒店大门, 又换了话题, “这么早就有粉丝来蹲点了?”   梁思思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扫了眼——   酒店门口,站着一层又一层的人, 全都举着各种应援物看着酒店门口,有其他明星的,也有不少是她的粉丝。   就她这一眼,举着“思思”牌子的粉丝激动了,眼里放光,朝她挥手,大声喊:“思思!!!”   “嗨, 你这口罩戴了跟没戴一样啊!”苏曼曼打趣。   梁思思也觉得挺神奇的,今天来办私事, 为了节省时间,她才将见面地点定在活动酒店,没想到她全副武装,粉丝还是认出了她。   “那我过去打个招呼。”   梁思思对粉丝一直都很好,她感激每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也不愿意他们的喜欢得不到回馈,所以一般看到粉丝应援她都会去打招呼,说两句话,或者签几个名。   她的真心相待也让粉丝更加喜欢她,形成了很好的良性循环。   苏曼曼没阻止她,点头应了,陪着她往外走。   见她往粉丝聚集的地方来,粉丝们更激动,呼喊、尖叫、挥手,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而正是这阵骚动,引起了同在咖啡厅的夏敏的注意。   她今天过来是找齐萱算账的!   那日,她突然在电视上看到梁建国与齐萱的事,气得她一下子热血上头,晕在了家里。   醒来后,她顾不上身体不适,在医院就质问梁建国到底怎么回事。   本以为,这个对她忠诚老实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会否认、解释,哪怕是撒谎。   可是他沉默了好一会,将预备喂给她的鸡汤放下,冷漠地扫视病床上的她,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一刻,她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全身发冷,好似连心脏和血液都被冻住了。   难以置信面前冷漠无情的人,是一直对她服服帖帖,恨不得将她宠上天的老公。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所以,她夏敏,这半辈子都活在虚假的梦里?   她自诩最爱她的老公,其实早就出轨了,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她心痛难耐,更难以置信!   她疯狂摇头,不知是否给自己心理暗示,反复念叨:“不可能,不,不可能!”   梁建国见她疯疯癫癫的样子,一脸嫌弃,起身冲她道:“夏敏,我真的爱过你的,但你太强势,也太自以为是了,更太心狠了,我受不了你这种女人!   所以有今天这个局面,都是你自作自受!”   夏敏猛然抬头看向他,眼里有绝望,更有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滔天怨气:“我自作自受?我心狠?梁建国!出轨、有私生子的人是你,你说我心狠?!”   梁建国一改往日沉稳温柔的模样,嘲讽地嗤笑了声:“你自己想想你对思思做的事,你还不够心狠吗?”   “你什么意思?梁建国,我真没发现你还是个老色鬼哈!”夏敏像是被气疯了,抱臂靠在病床上,面部表情出现扭曲,阴阳怪气地嘲讽,“齐萱不够你搞的,你还惦记着梁思思啊?   你也不会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搞得到吗?人家现在可是当红明星,沈之翰、陆谦行、易淮川都哄着捧着呢,就凭你?!”   “夏敏,你在说什么?!”梁建国也气狠了,当即将桌上的鸡汤碗摔在地上,指着她冷漠又愤恨地道,“你简直是个疯狗,乱咬人!   我真后悔,后悔没跟你早点离婚,忍受了你这么多年!”   说完,他再也没看夏敏一眼,转身就走了,根本没管她是否会被气得再次晕过去。   事实上,夏敏真的差点又被气晕!   梁建国那只狗,居然敢对她发脾气,说忍受她这么多年?!   当年要不是他天天跪舔她,她怎么可能会跟他这个穷小子结婚,这个垃圾,现在还敢嫌弃她!   要不是她将他弄到夏氏,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要饭呢!   思及此,她打电话到公司,想将梁建国和齐萱手上的特权全部收回来。   谁知!这么多年的缺位让她堪堪得知,夏氏早就被那对狗男女一点一点掏空了,而她也彻底被架空了。   后来的日子,她再顾不上找梁思思麻烦,全心全意投入到挽回夏氏的忙碌里。   毕竟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是她的立身根本,她绝不允许落到那对奸/夫淫/妇手上。   可等待她的是什么?   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还有严重的偷税漏税问题,作为法人,要求她在一个月内补上足额的税!否则就有牢狱之灾。   公司所有的钱都被那对奸/夫淫/妇转移走了,留下一个巨大的坑给她。   他们怎么不去死!   梁建国这个渣男自从在医院跟她闹翻后,居然给她递了一纸离婚协议,然后就公开与齐萱出双入对,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了。   夏敏觉得自己每天都想杀人,最想砍的还是不要脸的小三齐萱。   于是,她联系上齐萱,威胁她见一面好好谈谈,否则会对她的宝贝儿子下手。   齐萱最了解她的病,知道她疯起来什么样,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所以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见面地点就是这里——晏城的地标性酒店一楼咖啡厅。   因为这里足够引人瞩目,她就想让人知道贱人会是什么下场!   夏敏根本没想过跟齐萱谈,谈什么?   垃圾回收狗男人,还是奢望齐萱把吃下去的钱再吐出来?   在梁建国在医院跟她闹掰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全特么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的。   她的世界她做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让自己痛快怎么来,其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怀揣着这种想法,她带了一把刀来见齐萱。   她想,她会让这个世界把欠她的都一点一点还回来,先砍了破坏她家庭的齐萱,再去砍了管不住下半身的狗男人,当然他们的孩子也不能放过。   她要让所有垃圾为她陪葬!   计划是清晰的,但她到了地点,却发现齐萱根本不在。   她打电话过去,齐萱一改此前怕她的态度,嘲笑她:“夏敏,你活了一辈子,怎么还那么蠢?我怎么可能乖乖等你来伤害我,伤害我的家人。   我告诉你吧,我现在拿着你的钱,陪着我的家人永久离开了华国。你再也别想找到我们。”   电话里传来忙音,被耍的夏敏气得全身发抖,当她正预备将电话狠狠砸了时,酒店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于是,她就看到了梁思思——   黑压压一群人,举着“思思”的灯牌,在酒店外面围着她站着。   见梁思思过来,粉丝们激动呐喊,比见到亲生父母还要开心,每个人都用欣赏和仰慕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神。   而梁思思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一副当红大明星的打扮。   确实啊,她离开梁家后过得真好啊,不仅越来越好看了,连气质都不同了,自信、明媚,比当初的梁心恬还要更耀眼。   夏敏死死地盯着人群中心的梁思思,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那把锋利的刀。   凭什么?   凭什么每个靠她翻身的人,都比她过得好?!   梁建国那个垃圾不过来自一个小县城,如果不是对她死缠烂打,他们结婚,他能成为今天的人上人?   齐萱那个贱人也不过出身普通家庭,如果不是攀上她,她能有平台发挥她的能力?   还有梁思思!   不过是个穷山村的小丫头,要不是当年她思女心切,病情越发严重,哪轮得到她照顾她,被带回到晏城?!   看看,现在那个白眼狼,不仅在网络上曝光了他们一家三口,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还踩着梁家越爬越高。   居然连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易淮川,都重新放低姿态追求她。   梁思思,她凭什么?   如果没有她,梁思思应该早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她根本不配光鲜亮丽地活在这个世上。   夏敏越想越觉得梁思思该死。   于是,她低着头慢慢往酒店外走,最后成功混进粉丝堆里。   “思思好漂亮啊,真心比梁心恬漂亮多了!”   “是啊,而且她好温柔哦,性格好好哦,我好喜欢她!”   “她演技真的厉害,我感觉她很快会是影后,越来越红!”   ……   夏敏混在人群里,听着那群粉丝一人一句真情实感地赞扬着梁思思。   “思思,能不能麻烦给我也签个名?”   有个小女孩挤到前面,努力伸手向梁思思,请求签名。   梁思思接过,冲她笑,答应地很爽快:“好的,不要挤,别伤着自己。”   夏敏简直想笑,梁思思就是用这种虚假的面目骗粉丝吗?她难道忘了她在梁家当白眼狼的日子,她是怎么对他们一家三口的!   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夏敏勾了勾嘴角,阴恻恻地笑了下,随后慢慢往前挪动,挤到了要签名的小姑娘身后。   “给。”梁思思将签名的纸笔递过去。   就是现在,夏敏一把扯开想要拿回签名的小姑娘,掏出刀就往梁思思的心脏部位刺了过去! 第59章   酒店门口, 黑色的迈巴赫停稳,易淮川刚下车,一众人便迎了过去。   “易总, 您今天能来,我们真是太荣幸了。”为首的男人谦和有礼地立在一边, 伸手示意里面, 等易淮川先行。   易淮川神色浅淡的与对方颔首致意, 西装革履的他更显冷漠矜贵,不近人情。   负责人刚想再说点什么, 旁边一阵欢呼传来:“啊啊啊啊啊!!!”   喧闹之大,让易淮川也递过去一个清冷的眼神。   负责人头皮发麻,生怕惹这位爷不高兴,等一阵欢呼结束,才见缝插针地解释:“今晚的拍卖会请了几个明星, 这些都是提前过来蹲点的粉丝。”   易淮川立着没动, 目光落在粉丝前面穿着休闲服、戴着鸭舌帽跟口罩的女孩身上。   他不动, 负责人也不敢动,身后的一众人同样立在原地静静等待。   梁思思接过女孩手中的纸笔, 认真又安静地签完了名,随后冲女孩笑笑,递过去。   那一圈粉丝,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梁思思身上,像一束束光源,让她立在高光之下,引人瞩目。   这才是她, 光芒万丈,受人喜欢。   而非在半山墅的花房里静静听雨等他, 身上萦绕着忧伤气息。   易淮川的目光沉了沉,正预备先进场,一处小小的光亮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刀锋折射出来的寒光。   “啊……”   签名就在眼前,但女孩还未触摸到就被人忽然一推攘,重重撞在栏杆上,惊呼出声。   同一时间,酒店门口的一众人便见到他们眼里冷漠无情,甚至连动个眼神都嫌多余的易淮川,忽然闪身往人群冲去。   “易总!”   负责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往前跑,急急地喊了声。   面前的女孩忽然倒地,梁思思一抬眸就对上了夏敏扭曲的脸,她那双阴戾的眸子正对着她,眼里蕴藏着极致的疯狂。   她挥动手臂朝她而来,手上握着一柄锋利的刀。   梁思思心下一寒,全身突突地冒着冷意。   她想退,也想避,但周围全是粉丝,无论她从哪个方位离开,都有可能撞到人,更有可能让粉丝误伤。   搞不好还会引起踩踏事件,更何况,那刀尖离她太近了,根本没给她逃离的时间。   这一瞬间,梁思思想的是——   她这么认真努力地活着,最终还是要死了吗?   在她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   就在她以为胸口会一痛时,忽然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袭来,紧接着她被人圈在怀里。   那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强势却温柔,带着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   很熟悉的怀抱,不用辨认,梁思思也知道来人是谁,只是这种感觉很陌生。   她不是没被易淮川抱过,却没有哪次如现在这样安心。   很像小时候那次,他背着她跋山涉水去医院,她附在她的背上,疼得快要死掉了,有气无力地问:“易淮川,我会死吗?”   他大步朝前,语气并不温柔,甚至还有点冷:“我不会让你死。”   语气那么差,但却让她觉得动听又心安。   后来,她真的没有死,因为易淮川救了她。如现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夏敏手上时,易淮川再次救了她。   讲不清内心的感受,感动有的,唏嘘有的,还有一些她自己都分辨不了的情绪在滋生。   短短时间,梁思思却如同经历了漫长时光,好似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个瞬间都被成倍放缓,让她得以真切感受。   直到她听到“嘭”的一声,然后是刀落在地上的声音,粉丝的尖叫声……   自始至终,易淮川都将她按在怀里,没让她看到一点点。   目光所及只有他的白衬衫,鼻翼间也唯有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也仅仅是猜到。   “梁思思,你不得好……”夏敏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很快声音消失了,应该是被人捂住了嘴。   现场有人过来维持秩序了,让粉丝们不要担心,说人已经被控制住了,慌乱的人群渐渐平息稳定下来。   “易淮川。”   梁思思试着喊了声,因为距离他胸膛太近了,声音闷闷的,带着些暧昧味道。   事实上,他们现在的姿势确实挺亲密的,她跟易淮川几乎贴在一起,她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体温。   彼此的心跳此起彼伏,体温也交织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嗯。”他在她头顶低低地应了声,而后便没了下文,并没有松开她的迹象,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搂着她。   “思思没事吧?!”有粉丝在问,很是担心跟忧虑。   梁思思觉得有点尴尬,虽然事出有因,但她跟易淮川大庭广众下抱在一起确实不好,遂在他胸膛上推了下,“你放开我。”   “嗯。”易淮川又应了声,还是没动。   “易总,对不起,你的手臂……”是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这里管事的人。   他话未完,易淮川便冷硬地打断了他:“没事。”   梁思思不是傻子,尽管那人话未完,她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再次出声,这次强硬多了:“易淮川,你松开。”   这一次,易淮川没再坚持,松开了手。   梁思思冷着眉眼,退出他的怀抱,直接扫向易淮川的手臂。   不出意外,西装被刀划破了,看不出伤口多深,有鲜红的血渗透出来,印染在白衬衫上,触目惊心。   “去医院!”她没犹豫,眼神示意他跟着走。   现场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他们,梁思思一副休闲装扮,此刻因为冷着脸,周身的气势陡然下沉,呈现出强势又高冷的气质来。   她笔直地往前走,像是根本不担心站在原地的易淮川会不会跟上来。   负责人提心吊胆望着易淮川,生怕他怪罪下来。   谁不知道易氏集团的总裁冷漠无情,还独断专行,他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还是一个女人的话,况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哪怕是他在微博公开过的前未婚妻,负责人也觉得易淮川不会特殊对待。   毕竟听一个女人的话,太跌份了。   而粉丝们的想法又不同——他们庆幸梁思思没发生意外,又欣赏她表现出的女王范,还隐隐担心她的强势会被易淮川打了脸。   所以一时间,易淮川的举动便牵挂着所有人的目光。   易淮川无视了所有人的注意,只单单盯着梁思思纤细的背影,手臂处传来痛,怀里的温度也散去了,但心底的欢愉却还在蒸腾而上,让他忽视了周遭的一切。   她在关心他,时隔多日,哪怕是因为他救她受伤,她态度很不好,但他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她在关心他。   易淮川没管手臂上的伤,跟着梁思思往前走,目不斜视,眼里只有那个女孩。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没想到易淮川会如此听话,没有反驳,没有抗拒,甚至连蹙眉都没有,他老老实实跟着梁思思走,似乎还有一点高兴?!   这特么,高冷无情的易总,是……妻管严?!   而且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人设反差太大,叫人一时间难以接受与回神。   易淮川的车还停在酒店门口没开走,梁思思干脆拉开副驾驶门,直接坐了进去。   “易……易总。”   负责人跟在易淮川后面,战战兢兢为他拉开后座的门。   易淮川在车边站定,简单“嗯”了声,冷眼扫了下不远处被人控制起来的夏敏,语气岑冷如寒冬腊月的冰棱,“报警。”   语毕,他坐进后座,压根没有让其他人上车的意思。   门关好,司机启动车子往前开,扫了眼身边完全低气压的梁思思,最终硬着头皮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的易淮川,小心问:“易总,去哪?”   “医院。”易淮川低声回复。   自上车起,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副驾驶的女孩身上,回复完司机,才缓缓道:“我没事。”   像是安抚,又像是讨好,态度很好,姿态很低。   梁思思根本没理他,偏头望着外面,与他的低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司机什么都没敢问,自然也不敢瞎答,易淮川的话就这样尴尬地落在地上,没人接。   性能良好的车内连杂音都没有,寂静与沉默蔓延丛生。   易淮川没说去哪个医院,但司机从后视镜看见了他吓人的手臂,直接将车停在了距离酒店最近的医院。   车刚停稳,梁思思便推门下车,一言未发。   司机赶紧下车,想帮易淮川开门,谁知他已经单手推开车门,自己跟着梁思思走了。   他们走得比较急,只有一个司机还去停车了,所以办事只能靠自己。   梁思思对医院太熟了,小时候自己常去医院,大一点哥哥又在医院住了一年多,久病成良医,她不用问,也知道此时要带易淮川去哪里。   易淮川也愿意跟着她,明明可以让人找医院高层,却连个电话都懒得打。   他在想,今天哪怕废了他一条胳膊,也是值得的。   “医生,他被人刺了一刀。”   梁思思深知易淮川沉默寡言的性格,她要是不开口,他血流干可能都不会吭一句。   所以一进门,直截了当说了诉求。   坐班医生立马过去查看。   梁思思交接完成,便坐在长椅上,静静看着,不再出声。   “怎么弄的,你这要是伤到动脉就危险了。”医生脸色不太好,冲易淮川谆谆教育。   他听着,没反驳,也没回应。   医生拿剪刀帮他把袖口剪开,没了西装和衬衫的阻挡,里面的伤口曝露出来。   挺长一条口子,血红色的痕迹,鲜血还在不停往外渗。   梁思思扫了眼,心里揪了下。   只看看也知道很疼,但易淮川那会抱着她,硬是连闷哼都没有一声,还真是能忍。   医生开始帮易淮川处理伤口,梁思思盯着他的手臂陷入沉思。   今天的一切都太慌乱了,以至于一路上她的心绪都不曾平复——   真算起来,她跟易淮川分手后,他帮过她两次了。   一次是对付梁家的事,他提供了证据,帮她进行了彻底反击,让梁家人的丑恶嘴脸曝光在众人眼下,也还了她的清白。   可以说那次反击,给她刷了路人好感,也让她热度有了很大提升。   否则即便她演技好,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流量和商业价值。   第二次就是现在,夏敏要对付的是她,如果不是易淮川及时赶来,她今天非死即伤,绝对不可能平平安安坐在这。   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哪怕是跟易淮川分了手,但是非好坏她依然分得清。   他帮了她,就是帮了她。他救了她,就是救了她。   只是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还。   “女朋友过来帮个忙。”医生突然发声,打断了梁思思的思绪。   她愣了片刻,才发现医生在叫她。   “我……”她起身,想说自己不是他女朋友,话刚出口又觉得没必要解释。   自己的生活舒不舒适,只有自己知道,两人关系如何也只事关彼此,外人怎么揣测,都无关紧要。   “你帮我托着他的手臂,像这样,我包扎一下。”医生示意梁思思动作。   小时候,她陪哥哥住院,也常常帮医生打下手,所以这难不住她。   她托着易淮川的手臂,盯着他的伤口,配合着医生包扎。   因为图快,司机带他们来的这家医院不怎么样,急诊室也挺小的,医生连个助理都没有,怎么看都像三无产品。   但易淮川此刻却觉得,这里比他去过的任何一家高级私人医院都好。   因为此时此刻,梁思思的眼里只有他。   她专注认真盯着他伤口的样子,让他仿佛又回到当初在半山墅,她每天眼里只装着他的模样。   那时的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就像现在,明知道她只是担心他的伤,还是因为他替她挡刀,但只要他们在一起,他都觉得内心欢愉满足。   “你这个还要吊个针消炎,观察一晚。”医生忙完手头的活,交代。   易淮川“嗯”了声,出奇配合。   医生出去拿东西了,急诊室只余下他们二人。   梁思思松开易淮川,扫了眼时间,发现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你给沈昊军打个电话,让他陪你挂水,我还要回现场。”   易淮川回视她,目光很柔,语气很低,似乎还有点受伤:“他今晚有事。”   “其他人呢?”平日里他都是前呼后拥的,她不信没人能来医院陪他吊针。   易淮川语气诚恳坦荡:“没带其他人。”   这可真不是他的作风,梁思思正准备开口,让他别骗人,易淮川却先开了口,语气很低,像解释,更似表白,“我本来就是来看你。”   梁思思:“……”   她的话被堵住,哑了声。   沉默片刻,她终是点了头:“行。”   只不过她不想让易淮川生出别的想法,于是坐下来,用平视的目光盯着他,很认真平和地道:“易淮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懂知恩图报。   但感激是感激,不是爱,我希望你可以分清。” 第60章   女孩眼底清澈, 语气平和,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与他在对话。   她望着他,很认真, 也很有耐心在等他的答案。   刚被酒精处理过的伤口泛着疼,但却不及心里的痛感重。   感激是感激, 爱是爱, 他怎么会不懂。   梁思思这句话, 间接说明了当初她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感激, 而是出于爱。而现在,她的拒绝也很明显,她感激他,但没有爱。   易淮川黑沉沉的目光轻轻动了下,他点头, 给出一个字的答案:“懂。”   是他不珍惜, 将最爱他的女孩弄丢了, 现在他正在经历她曾经经历的一切,试图一点一点挽回她的心, 重新找回她。   所以无论过程多曲折,他又要被拒绝多少次,他都不会放弃。   他想要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去懂她,去尊重她,去爱她,而非当初他自以为是的做法。   思及此,他用深沉的目光回视她, 补了一句:“我对你不是感激。”   他说这话时,语气也挺平和的, 没有刻意强调,像是只简单交流对话。   但他突然而至的表白,却叫梁思思愣了片刻。   易淮川这人,骄傲深沉,冷漠无情,更重要的是沉默寡言。   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对她什么感觉,他从不曾说一次,哪怕是虚情假意或骗她。   现在他依然不会把“我爱你”宣之于口,却懂得了怎么委婉表达内心感情。   比如当初在爷爷海葬的路上,她告诉他没必要不甘心她的离开,他给的答案是——不是不甘心。   那是什么?   是因为爱,才舍不得她离开。   再如现在,他告知他感激是感激,爱是爱,要分清。他给的回复是——我对你不是感激。   换言之,我爱你。   梁思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没再说话。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你说或者不说,对方都能懂。   以前,她觉得与易淮川总在两个世界,他永远感触不到她的内心,而她也无法触探他的世界,两人相处起来特别累。   此时此刻,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易淮川已经将她看透的感觉。   梁思思坐在长椅上没动,易淮川也没再说话,两人静静待在同一空间,却不如当初那般难熬。   他敛起了强势,而她也不再卑微,两人共处忽然有了一种对等与平和。   医生去而复返,还带了一个护士,带易淮川去大厅挂针。   梁思思陪同。   “水没了在服务台喊我一声。”护士示意门口的服务台,冲梁思思道。   梁思思点头致意:“谢谢护士。”   输液大厅好几排位置,都是家人陪着挂水的,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挺杂闹的。   梁思思整理了下口罩,又将帽檐压低了些,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易淮川坐在他隔壁位置挂水,将她的一举一动清晰纳入眼底。   “我不想你去娱乐圈,就是怕这些。”他望着她,轻启薄唇。   大厅的灯并未全部亮起,他们选的位置恰好有些昏暗,他的声音也不高,只够两人听见。   梁思思一怔。   易淮川的话并不详尽,甚至点到为止,但她还是清楚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母亲去世的心结,爷爷当初跟她说过一回,她心疼他的遭遇,也理解他的行为。   当初,因为他们信息错位,加上他的自以为是,让彼此误会越来越深。   能从爷爷那听到真相,与她来说便足够了,足够她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足够她用平和的心来面对如今的易淮川。   只是……   她万万没想过,有一天她能亲耳从易淮川口中听到解释。   梁思思抬眸看他,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戴着银边眼镜,哪怕袖口被剪去一截,也无法抹去他矜贵气质的一分。   他还是当初的他,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话多了些,知道表达现在,也试图解释曾经。也没有了往日的强势,看她的目光柔和深情,还多了些小心翼翼。   梁思思的手指微微蜷了下。   “我知道。”她垂眸,不再看他,同样坦言相告,“爷爷跟我说过你妈妈的事。”   不远处,有病人与家属交流的声音,有陪伴者打游戏、刷视频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   他们安于一隅,低声谈话,融成他们其中的一员。   在这里,没有易氏集团的总裁,也没有突然蹿红的明星,他们好似一对普普通通的病人与家属,褪去光环与身份,只余真心和坦诚。   “那天你走之后,爷爷也找我谈了一回话。”   梁思思抬眸。   易淮川用平静的目光回视她,继续:“他问我当初为什么说想跟你结婚。”   那件事,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易淮川对沈之翰说:“放在身边更安全。”   尽管过去这么久,再忆起那个曾经,梁思思还是觉得心口泛着轻微痛意。   短短几个字,让她明白自己十多年的时光错付,真的太残忍了。   “我认真想过了,因为希望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易淮川目光微动,顿了下,才开口补全后半句,“当初我不想承认自己对你有好感,所以说了很多口是心非的话。”   梁思思愣愣地望着他,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真的,不是骗你。”易淮川依然注视着他,眼中有愧疚,更多的是坦荡,“我没必要用妻子的头衔来看住你。”   是啊,他是易淮川啊,手段粗暴又残忍的易氏总裁啊。   对亲生父亲尚且能下狠手,对她,又怎么可能非得用“妻子”的名义,将她拴在身边。   除非……   易淮川说的是真的。   他对她有爱意,不管多少,在曾经的四年里,在她深刻地爱着他时,他对她也是有回应的。   讲不清内心的感受,有得知真相的震惊,更有彼此错过的悲凉,还有对易淮川马后炮的愤怒和委屈。   “易淮川。”她唤他,直愣愣地望着他,语气不太好,“自尊和面子有那么重要吗?”   明明是想质问他,话出口却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梁思思别开头,不再看他。   是的,她委屈,跟他分手的委屈在这一刻达到空前。   如果他早点告知她一切,她过去四年就不用了暗自揣测,独自伤心。   更不可能跟他分手。   明明彼此相爱,只是因为他的面子和自尊,最终两败俱伤。   易淮川永远都不懂,她在那段关系里多辛苦,又有多努力。   而他又伤她多深。   搁在扶手上的手被人握在手心,温柔且心疼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是我懂得太迟了。”   “我跟你说,跟我卖惨没用!”手被握住,梁思思眨了眨眼,让刚刚眼眶涌起的热意下去,“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改变不了。”   她说得掷地有声,可话出口,梁思思才惊觉自己有点矫情。   明明一直说不怪易淮川,是自己的选择,怎么在知道他曾经爱过自己,最终被他搞砸了以后,她反而怪上他了。   像个小孩子,受了委屈跟外人强撑,回到亲近的人身边,还是会哭一哭。   就像曾经,他们在石杨县时,她对易淮川也是虚张声势,但他总能轻易化解。   心向他靠近了,所有的姿态都会不同。   那是本能的放松,知道他不会伤害你,才敢毫无负担地褪下坚硬的外壳。   “我知道。”易淮川轻轻摩擦她蜷起的手指,很认真,也很温柔,很是心疼与珍惜,“是我想告诉你这些,你不用有负担。”   他还是这句,如当初跟她说要追求她一样,她同意或者不同意都是他的事,让她不要有负担。   梁思思的心,如被他握着的手指一样,微微动了下。   她低着头,没回应。   “思思。”易淮川唤她,语气低沉,带着请求与试探,“我们能不能从做个朋友开始?”   梁思思扫视他,随后目光落在他握着她的手上,质问:“你跟朋友都这样?”   易淮川轻笑了下,很绅士地松开了她。   她无理,他包容,这一瞬间,忽然让梁思思想到小时候的日子,他们也如此这般。   “易总。”有人过来喊了声,“东西拍下来了。”   是沈昊军。   原来易淮川说他有事,是真的有事。   沈昊军恭恭敬敬立在易淮川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易淮川接过,也没打开,当着沈昊军的面递给梁思思:“送你的。”   梁思思望过去,眼里有疑惑,她没接。   “看看。”易淮川定定地望着她,催促。   梁思思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条璀璨的粉色钻石项链映入眼帘。   不陌生,这是今天晚会价值最高的拍卖品,她看过画册。   价值上亿。   但易淮川好似拿着一颗大白菜,直接在输液大厅递给她,让她看看。   “看过了。”梁思思将盒子盖好,递还给她。   且不说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哪怕真的是情侣,她也不可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   易淮川示意沈昊军离开。   很快,这个昏暗的角落又只余下他们两人。   “不觉得眼熟吗?”他问。   当然是眼熟的,画册扉页放着照片标着价格呢,多少收藏家梦寐以求的藏品,多少女人渴望的珠宝,怎么可能不眼熟。   “这条项链的价值远超过它本身了。”易淮川望着她手上的黑色丝绒盒子,开口解释,“因为它背后的爱情故事。”   他刚开了个头,梁思思便愣住了。   久远的记忆如风一般朝她吹来,这是她高中时写得一篇周记——   这条项链的价值远超过它本身了,因为它背后的爱情故事……兜兜转转多年,他们夫妻分分合合,从豆蔻年华到耄耋之年,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相比金钱,破镜重圆的爱情更令人神往,确实更具价值。   这确实是她写得内容不错,只是,易淮川怎么会知道? 第61章   手中的盒子似有千钧, 梁思思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在跳动:“你怎么会知道?”   年少来晏城后,她找过易淮川一次,但那时他已经换了学校。   她忙着照顾哥哥跟夏敏, 也抽不出时间去打探易淮川的去处,等哥哥离开, 梁心恬回来, 她回到学校后, 易淮川早就去国外留学了。   往后岁月,都是她的单箭头。   她试图找寻易淮川在学校留下的每一步, 但易淮川对她,应该是根本不知的。   她像一个追光者,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企及他的高度,只能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仰慕他, 思念他。   这些隐秘的心事, 她从未告知任何人, 易淮川怎么会知道她少女时代的事?   “我也在努力,思思。”易淮川静静地凝视她, 口吻郑重认真。   梁思思懂了。   因为曾经那段恋爱关系,她努力又辛苦,所以易淮川在重复她此前的路,他在弥补,也在学怎么了解一个人,怎么去爱一个人。   曾经,她顺着他的路往前。如今, 他顺着她的路往回。   她一直在追随越来越成熟的他。而他,去找寻曾经那个孤孤单单追光的小女孩了。   他想陪伴她, 哪怕错过多年,他依然用最笨拙的方式,在填补她在他生命中缺失的日子。   梁思思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   有那么一瞬,她脑海里忽然闪现这样一个画面——   少女时代她,再一次去易淮川的母校,试图找寻他留下的一丁点痕迹。   而正是此时,如今的易淮川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阳光下,树荫处,他遥遥地望着她,冷冷清清地问:“你还在找他吗?”   她点头。   易淮川回视她:“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隔着时光与空间,一大一小,进行了对话,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又似进行了一次约会。   “收下吧,就当是他给你的回应,也当是我寄放在你这的希望。”易淮川轻轻开口,打断了梁思思幻想出来的画面。   像是怕她拒绝,他目光动了动,随后换了话题。   这一次,他语气冷了许多,“我准备给你找两个保镖,夏敏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同样在谈论傍晚那件事的,还有百鸣传媒总裁办公室的苏曼曼。   “哥,你不知道今天多危险,要不是易狗替思思挡了一刀,受伤的就是她了。”苏曼曼气得不行,直接坐在沙发扶手上,冲正在办公的苏程抱怨。   苏程在签字,闻言“嗯”了声,“现场的视频我看了。”   “所以,赶紧的,给思思配最好的保镖。”苏曼曼抱臂吩咐。   苏程放下钢笔,抬眸看她,语气沉稳:“这事轮不到你,会有人安排的。”   苏曼曼蹙眉,起身走至苏程跟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以一个极具进攻性的姿势,俯视他,语气不满:“哥,我真是搞不懂你。   你对思思到底有没有意思,有意思就去追啊,你在家等着,思思就会自己送上门啊?   你看看人家陆谦行,打着哥哥的旗号跟思思住在一起,再看看人家易狗,英雄救美替人挡刀,你倒好,不是天南海北地飞,就是待在办公室伏案办公。   不作为可没有好结果。”   对于她的义愤填膺,苏程无动于衷,换了份文件继续看,语气依然很淡:“有些事我不会去做的。”   “什么事?”苏曼曼不解。   苏程签字的笔顿了下,随后轻声回:“没有结果的事。”   “什么是没有结果的事?”苏曼曼不依不饶,“你不去追怎么知道没结果?”   苏程却不再理她,只专注自己眼下的事。   苏曼曼气得不行,起身撸了一把头发,依旧难消心中火气:“行行行,皇帝不急太监急,思思这么好,你不作为,那就等着易狗把她追回去吧。   哥,你孤独终老的时候可别后悔。”   “嗯。”无论苏曼曼是激将还是发火,苏程始终无动于衷,最后将办公桌上的一打资料放在苏曼曼面前,“没事干,就把这些拿去给思思,让她挑挑能合作的剧本。”   苏曼曼狠狠吐了口气,拿着拿一打资料头也不回地走了,将苏程办公室的门摔得哐哐响。   苏程也没管她,等室内终于安静下来,他才放下笔,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一本有些旧了的自然科学书本里,翻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少年,都穿着蓝白色校服,张扬、干净、青春。   两人勾肩搭背,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是他跟易淮川。   那次,他们一起代表学校去参加物理竞赛,易淮川第一名,他第二名,这张照片就是带队老师帮忙拍的。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如此朝气蓬勃的易淮川。   因为回去后,他妈妈的事就在网上肆意发酵,再然后就是他妈妈自杀、爷爷昏迷,父亲带小三和私生子回家。   易淮川身上蒙上了阴郁叛逆,他开始逃课、打架、喝酒,从一个人人羡慕的学神沦落到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   短短半年,他就把自己弄得不成样子,因为成绩下滑地太严重,被少年班开除。   他父亲一气之下,将他丢到农村,有意让他自生自灭。   易淮川离开前,他去找过他。   他说只要他振作起来,可以把生活费分他一半,以后一起去国外留学,只要有他苏程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他易淮川。   易淮川却哼笑一声,嘲讽他:“苏程,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随后他背着书包就要乘坐大巴离开。   那时,他年少气盛,对易淮川自甘堕落的行为很不理解,摔下了狠话:“你今天走了,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不是朋友。”   他以为少年意气,易淮川至少会考虑一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   谁知易淮川连转头都没有,只给他看了一个背影,丢给他一个简洁有力的“好”字。   自此,他们的友谊就如手上这张泛黄的旧照片,被他藏在了时光深处。   因为易淮川骗了他——   说好自甘堕落去农村,结果回来后一改颓样,不仅以火箭般速度重新回到少年班第一名,更是在十五岁时就以全省第一的名次中了高考状元。   虽然那时他心里气,但看到昔日的朋友回到正轨,私下还是为他开心的,以为他会去国内顶尖学府深造了。   谁知,他再一次骗了他。   他没去国内任何一所大学,直接去了国外留学,一个人。   明明这些都是当初他跟易淮川说的路,但他却只身去走,将他抛得远远的。   少年人的友谊,深刻也脆弱。   自此,他们一个国外一个国内,后面一个易氏一个百鸣,成为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商业奇才,也是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没人知道他们也曾是年少朋友,也没人知道他们为何分道扬镳。   是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去查了查,才发现易淮川的改变全部因为农村的那个叫思思的小女孩。   她是他的救赎,是让他走上正轨的星火。   曾经,他以为易淮川跟梁思思订婚,只因为她也是“思思”。   他旁观,心疼那个女孩,却不想插手。   再后来,他得知两人分手,不是没想过去争取那个光芒四射又安静绽放的女孩。   直至最近往事频频曝出,他终于得知,梁思思就是“思思”。   苏程无声笑了笑,将那张旧照片又夹在书里,合好,塞进书柜的角落里。   他望着它,轻轻开口:“易淮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做傻逼,加油!” 第62章   很快, 《最佳演员》的决赛来了,梁思思化完妆坐在休息间,跟苏曼曼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对了, 这几个本子都是我哥让给你看的,你选选。”苏曼曼从包里掏出一打文件, 放在梁思思的化妆桌上。   虽然苏程不作为, 但习惯使然, 苏曼曼还是不遗余力将苏程为梁思思做的事都点到。   反正,不管是陆影帝, 还是易狗,在苏曼曼心里,自然没办法跟她哥比的。   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想帮苏程争取争取。   梁思思闲着也是闲着,从面前的一打资料里, 挑出几个电视剧的本子翻了翻。   最后, 她将目光落在一部古装和一部校园剧上。   她正纠结选哪部, 视线忽然扫到旁边一个综艺节目的本子——《重回学生时代》。   因为是综艺出道,梁思思有意将精力都放在电影、电视剧上, 不想过渡消耗人设,这也是她刚刚没看综艺那几本的原因。   但这本综艺,忽然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将手中的两个剧本放下,拿起《重回学生时代》的剧本。   苏曼曼瞥了眼,见她感兴趣,解释道:“这是档真人秀类的综艺节目,找几个明星一起去高中, 跟学生们一起学习,作息生活都按照普通学生来。   像是以一种时光倒流的方式, 让明星们重回学生时代,弥补心中遗憾,展示年轻的勇敢与可爱。   实际上,也就是看你们做不出题怎么出丑之类的。”   苏曼曼的介绍永远都这样直接,但梁思思心中微动。   前几日,她跟易淮川在医院的谈话,才刚刚让她忆起学生时代,这么巧,就有这样一档综艺节目递到她面前。   她也讲不好是否冥冥之中的注定。   “哦,对了。”苏曼曼见她沉默,继续补充,“这本子是你家易狗,呸!是易狗投资制作的。”   梁思思的思绪被苏曼曼的发言打断,安抚她:“曼曼,那不关你的事。”   苏曼曼一直耿耿于怀拍卖会当天,她就站在她身边,最后还是靠易淮川冲出来替她挡刀。   以至于这些天始终别别扭扭。   苏曼曼有意跳过这茬,并没有因为梁思思的安抚好一些,“地点选在晏城一中了。”   梁思思一愣。   如果说此前的种种巧合还说得通,那这地点足以说明一切。   这就是易淮川为她量身打造的,为了弥补她曾经留有遗憾的学生时代。   “想选就选,易狗虽然狗,商业头脑还是有的,这节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差。”苏曼曼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有顾忌,率先表明态度。   梁思思点头:“嗯,那就这两个吧。”   她将古装剧和这档校园综艺递给苏曼曼。   “叩叩叩……”休息间的门被敲响。   小唐过去开门,随后笔直地立在旁边,恭敬地喊了声:“易总。”   梁思思扫过去,只见西装革履的易淮川立在门外,视线落在她身上,不似以往的寒冷,挺温和的。   “思思。”他唤她。   梁思思的目光落在他曾受伤过的右手臂上,只是那里被衬衫西装盖住,什么都看不到。   “你怎么过来了?”   经过上次的坦诚对话,两人如易淮川的请求,从做回朋友开始,总算可以正常交流了。   “颁奖嘉宾。”易淮川回得随意,随后进屋。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不是沈昊军与助理,是一男一女两个挺面生的年轻人。   梁思思倒是没想到《最佳演员》决赛,还邀请了易淮川当颁奖嘉宾。   不是她自作多情,易淮川连出席商业活动都少,怎么可能愿意出现在电视节目里。   他答应过来,只能是因为她。   相比以前易淮川的沉默寡言,现在的他主动多了,虽然话还是含蓄,但意思指向性很强,再不存在他们当初鸡同鸭讲的情况。   他不点破,梁思思也没明说。   苏曼曼不高兴见到易淮川,但他来找梁思思,她也不可能将人赶出去,便低头扣手机,假装自己是空气。   “上次跟你说要带两个人在身边。”易淮川偏头示意身后两人。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穿着黑衣黑裤,男的帅、女的美,眼神和周身气质都很冷,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类型。   “思思小姐。”女孩子出声打招呼,男孩子只微微颔首,两人动作一致,宛如机器人一样规整刻板。   送保镖而已,哪用得着易淮川亲自来,他就是找个借口见梁思思。   梁思思冲两人点头回应,承下易淮川这份情。   保镖跟梁思思见过面便出去了,小唐也很有眼力见离开了。   虽然不乐意,但苏曼曼也没当电灯泡的兴趣,也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她刚起身,便猛然一愣,直勾勾地望着快要出门的男保镖背影,大喊一声:“江宴城!”   苏曼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整个人像是处于巨大的震惊中,有些恍惚。   梁思思刚想问易淮川手臂怎么样了,赫然听见苏曼曼的声音,便朝她看去,问:“曼曼,你怎么了?”   苏曼曼稍微镇定了下,快速冲梁思思交代:“我出去一趟。”   语毕,她便冲了出去。   梁思思有些懵,回顾刚才的画面,发现苏曼曼好像是冲男保镖的背影喊的,便看向易淮川:“男保镖叫江宴城?”   易淮川轻轻摇了下头:“傅时焰。”   给梁思思配得保镖,背景都查过,不至于搞错名字,苏曼曼应该是认错了人。   刚好工作人员过来请梁思思去后台准备,梁思思打了个电话给小唐。   “思思姐。”   “你看着点你曼曼姐,她好像不太对劲。”   小唐是个老实孩子,开启了现场讲解:“是不太对劲,她现在把易总带来的男保镖壁咚在墙边,非要吻他。”   梁思思:“……”   她知道苏曼曼喜欢姐弟恋,但没想到她私下玩得这么野,当着易淮川的面,她不好点评,交代:“你看着点,我去后台了。”   知道苏曼曼没事,梁思思也放下心。   “你手臂怎么样了?”   她往后台去,易淮川自然陪同,她问。   “没事了。”易淮川与她并肩而行,有意放慢步调等她,目光落在她身上。   梁思思今天是最后一场戏,演一个女地下党,明面上的身份是歌舞厅的头牌,这会穿着晕染的紧身旗袍,头发盘起,黑色的帽纱虚虚地遮住了一只眼睛,性感又魅惑。   不知怎的,易淮川忽然想起他们还未分手那会。   梁思思大概是心里不舒服,跟苏曼曼一起去酒吧蹦迪,她染了银色长发,穿着一条黑色紧身针织裙,一双眼又亮又冷,站在舞台中间,颇有些舍我其谁的女王范。   那会他心里不痛快,除了觉得她不该不在意身份跑去蹦迪外,心里隐隐不得劲的,还有她在他面前也没穿得那样艳丽大胆过。   那时他将其统归为气愤,现在在感情上开了窍,他才明白,那叫吃醋、嫉妒。   “你今天对手戏的男演员是谁?”易淮川问,如闲聊一般的平常口吻。   梁思思也没隐瞒,点了三个人的名字,不过她觉得易淮川应该也不知道谁是谁,解释了句:“两个是配戏老师,还有一个是我的对手。”   “三个?!”他问,语气不太好。   梁思思没在意,点头:“嗯,我演歌女兼地下党么,他们一个是跟我接头的地下党,还有两派军阀首领。”   易淮川关心的是这个吗?他其实想问的是有没有亲密戏,比如牵手或者搂腰。   但念及这是梁思思的事业,他生生将心中的那团妒火与焦灼压下:“好好演。”   他没资格管她,只求她别再讨厌他,做人应该知足。   “嗯。”梁思思应了,跟着工作人员去候场,易淮川也被人领着去了前台观众席的C位。   最近秦传明在拍陆谦行在国外的戏份,所以今天的观众席,易淮川没有竞争对手。   梁思思的戏是第三场,剧本片段本身有历时厚度,加上主演和配戏的演员都发挥得很好,整场戏引人入胜,完完全全将观众拉进戏里。   梁思思也不负众望,将歌女的性感与妩媚,女地下党的忠诚与热血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是她一人,却宛如是两种人生。   最后的镜头是她牺牲,因为酷刑,她穿着残破带血的衣服,望着铁窗外,含着希冀地笑意,低声道:“天要亮了。”   枪响,倒地、声落,天明,一气呵成。   现场静了片刻后,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梁思思跟一众演员走上台前,鞠躬示意。   没什么悬念,整场戏,在梁思思的转圜带动下,才将张力拉到最满,更何况她牺牲的那个镜头,实在太带感了,底下观众哭了一批。   那种压抑的希望,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让人最意难平。   决赛结束,排名现场便出来了,随后的颁奖典礼,节目组也下了血本,邀请的都是一线明星、导演、制片、投资商。   易淮川坐在观众席的最中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上去给选手颁奖,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边立着的梁思思身上,眼里根本容不下他人。   口袋里的手机有震动,易淮川扫了眼。   秦传明:【易总,您看我带陆影帝在国外拍戏成本也上升了,投资费用能否加一点?】   易淮川目光静静,抬手打字:【嗯,注重质量,多拍两天。】   “接下来,是我们的第一名梁思思!”主持人在台上介绍,示意梁思思走到舞台中间。   站定,主持人照例问:“思思,从参加节目以来,你就收获了很多粉丝,今天能取得第一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台下的粉丝大半都是冲梁思思来的,此时此起彼伏喊:“思思,你是最棒的!”   梁思思握着话筒,冲台下笑了笑,鞠了一躬。   是这个舞台造就了她,是粉丝的喜爱让她越走越远,她很感激这里。   粉丝们安静下来,梁思思举起话筒,微微沉思了下,道:“感谢自己生在一个和平年代,感谢曾经的自己没有放弃,至于以后……”   她这段话说得还算官方,用刚才的戏引入,用自身的经历铺垫,就在大家以为她会说“会继续努力,争取拍出更好的作品之类”的话时。   梁思思抿了抿唇,继续,“好好享受生活,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好每一天吧。”   大家都愣了下,没想到梁思思这么佛系,以为她是低调谦逊,鼓起了掌。   唯有台下的易淮川读懂了这句话——   因为曾经过得太束缚了,所以她希望往后每一天都舒心享受。   主持人采访完毕,照着流程cue:“下面,请我们易氏集团的易淮川总裁为梁思思颁奖,大家欢迎。”   更热烈的掌声响起,易淮川起身,一步一步朝舞台走去,朝他的女孩而去。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认真,仿佛这里不是节目颁奖现场,而是两人的婚礼。   【哇塞,我怎么觉得像婚礼现场呢!】   【我觉得易总跟思思真的很配哎!!!】   【呜呜呜,关键刚才易总全场都盯着思思,眼里根本没有别人,好宠好深情好嘛!】   【为‘意思’cp打call,我们易总可是为思思挨刀的男人!】   ……   夏敏那件事因为当初有人拍了小视频传到网上,现在也被大众知道了,现场观众都在小声议论交流。   易淮川没什么多余的动作,除了温柔深情的目光一直落在梁思思脸上外,他跟普通颁奖嘉宾没什么不同,将节目组准备的奖杯递给梁思思,而后与她并肩而站。   主持人问:“易总,您有什么话对思思小姐说的呢?”   现场的观众嗷嗷叫,全都等着这一趴。   易淮川侧头看梁思思,认真且官方地道:“为她骄傲!”   梁思思没看他,但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微微惊诧了下。   易淮川从不允许她进圈,到现在为她感到骄傲,真是个难能可贵的改变。   至少,她的表现是得到了挑剔的易总的认可的。   梁思思觉得这句话分量够了,但主持人跟观众却大眼瞪小眼:就这?!   易总,您可是在微博上公开追妻的男人,您可是为前未婚妻挡刀的男人,怎么的呢,在台上,就……为她骄傲?   我们等了一整场的狗粮呢?!   主持人大概也是个‘意思’cp粉,望向易淮川,暗示性十足地开口:“易总,您不多说两句?”   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您不表个白之类的?让我们也有幸听听,成为您爱情的见证者?   易淮川扫了主持人一眼,又环顾现场一周,最终举起话筒,低声道:“私下会说。” 第63章   【妈呀, 好甜好甜好甜。】   【哈哈哈哈,磕到了,磕到了。】   【四个字胜过千言万语有木有, ‘私下会说’,怎么说呢?求详细内容!!!】   【不如思思开个直播, 让我知道易总私下怎么说的吧, 哈哈哈哈!】   台下, 粉丝们异常激动,搞的梁思思以为这是求婚现场。   所以说信息误差真是害死人, 她跟易淮川明明刚刚和解而已,粉丝可能已经开始脑补十八禁画面了。   梁思思侧眸,瞪了易淮川一样。   寓意很明显,让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可她不知道,她这个小动作落在粉丝眼里又是发糖。   【啊啊啊啊, 我死了!思思瞪易总好甜啊!】   【易总一定好宠思思吧, 对她完全没脾气的!】   【哈哈哈哈, 妻管严石锤了,卧槽!kswl!】   梁思思完全没想到粉丝脑补这么厉害, 立在台上懵了下。   易淮川自然也听到了现场的声音,再看面前的女孩有点呆的样子,他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冲她递了个“你看,不怪我”的眼神。   好嘛,互动加强版又来袭!   现场的粉丝全部化成尖叫鸡,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连主持人站在旁边也是一脸姨母笑。   以至于两人离场时,梁思思觉得魔幻。   这都叫什么事?以前他跟易淮川是真的恋人, 没人知道。现在两人明明没在一起,全世界都觉得他们恋爱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随后干脆停步,扫向易淮川。   她一停,易淮川肯定也驻足,与她对立而站,目光柔和地回视她:“怎么了?”   “易淮川,你老实讲,你那天发微博不光光是为我洗白吧?”   梁思思不是笨蛋,此前不愿去想两人的关系,也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今天这个粉丝们的磕糖现场,如果她还看不出易淮川有意误导粉丝,她也不用在娱乐圈混了。   那条“正在追”的洗白微博,就是将两人的关系推向人前,随后只要是两人同框,外界都会关注他们的感情变化,更别提他舍身救她。   现在他们和解,用易淮川的话说“从朋友做起”,但外界早就默认他们重修于好了。   即便没有,也都在期待。   只是,她没想到,易淮川那么早就开始筹谋了!   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梁思思的问话掷地有声,表情也很冷。   其实她能猜到易淮川肯定不会承认,倒不是说他会说谎,他应该会缄默不言。   这才是她印象中的易淮川,有手段、够深沉。   她的态度突然变化,果然令易淮川沉默了下,就在梁思思以为这次又会不欢而散时,易淮川忽然开口,语调轻缓低沉,像解释,更似表白。   他说:“思思,我做事从来都有所图。从你走后,我图得都是你。”   他没有丁点的隐瞒,将企图心摊在她眼前,剖开给她看。   他还是他,只是不再如当初凡事都藏在心里,在她发问或质疑时,会坦诚相告。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给我带困扰?”   梁思思并没有轻易放过这件事,她想让易淮川明白,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他们相互联系,他的行为是会影响到别人的。   他有他的手段,会朝着他的目的地进发,但这过程中带给别人的负担和麻烦呢,不用考虑吗?   虽然她跟易淮川的绯闻不会给她负面影响,反而能帮她提高身价、提升流量。   但她还是希望事实是事实,不要误导大众。   “想到了,刚刚在台上。”易淮川不避不让,回得认真,“所以我改了。”   梁思思扫视易淮川一眼,似不敢相信他态度如此好,更疑惑他怎么改的。   “你看。”他将手机拿出来,调出微博页面递给梁思思。   梁思思不知所以地接过,瞥了眼,易淮川最近的一条微博是十分钟前发的,当时应该刚下台。   @易淮川V:没追上,只是朋友,不要乱传,我不想她不高兴。   短短十分钟,下面的转发、评论和点赞已经破万。   但梁思思没心思看那些,因为只看清微博内容,她便心下一怔——   易淮川好似真的能读懂她的心,每一步都恰恰踩在她的点上。   梁思思将手机丢还给她,没再吱声,从后台通道往外走。   易淮川跟上,问:“晚上一起吃个饭?”   “没空,我要回去了。”梁思思继续朝前走,语气一般。   她没说谎,上次让苏曼曼帮她买的房子,因为夏敏的突然出现耽误了,是临走前抽空办完的手续。   这两天她来南城录制节目,没来得及拾掇,今天赶着回去收拾下。   “那去你家吃。”易淮川回得相当自然。   梁思思一愣,心道易淮川现在怎么这样没脸没皮,这还是当初传闻中冷漠无情的他吗?   “你准备让我做饭给你吃?”梁思思没好气地怼他。   过去四年,她又不是没做过,他倒是尝过一回没有。   想起来,她都觉得气得慌,也越发不想理他,加快步子往外走。   易淮川人高腿长,怎么会追不上,始终与她并肩而行。   对她的质问,他语气很好地回:“我做。”   恰好来到大厅,他们一出现,就被刚散场的观众发现了。   “易总加油啊!”   “易总加油追思思啊!”   “易总,我们为你打call!”   许是易淮川的微博起了作用,这会粉丝们不再是喊“好甜”了,全冲着易淮川加油去了。   梁思思突然有种错觉——今天现场来的观众都是易淮川花钱买的水军。   出了门,易淮川的车等在旁边,但接她的车却迟迟未到。   “我也回晏城,我送你。”她没走,易淮川也不上车,陪他在门口站着。   梁思思没应,拿出手机打苏曼曼电话,但没人接。   她转而拨给小唐。   小唐倒是很快接了:“思思姐,曼曼姐这边有点事,暂时不回晏城了,我正在联系司机。”   苏曼曼很少干不靠谱的事,她们事先约好结束就回晏城的,因为这边节目结束了,她也给小唐放了假。   按理说苏曼曼不该临时鸽她,除非真的有紧急的公事,但也不至于连发条信息的时间也没有。   她不放心,想问问苏曼曼的情况,只是站在电视台大楼门口,难免引起观众的瞩目。   更何况她现在跟易淮川站在一起,更是令人遐想连篇。   这就是走向大众视野的弊端,少了很多自由。   思及此,她也没矫情,对电话里的小唐说:“不用了,我跟易总的车去机场,你让曼曼忙完给我回个电话。”   易淮川闻言,没多问一句,亲自帮她开了车门,绅士有礼。   车子启动往机场进发,前排的挡板升了起来,两人同坐后排,车内很安静。   两人以前也这样一起出行过,只那会的气氛绝不是如今这样。   那时,易淮川上车就办公,他们要么不说话,要说也是她居多,他一般点头或简短回两句。   梁思思有意扫了身侧的男人一眼,办公的东西都在,但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动。   真稀奇。   她不想影响他办公,侧眸看向窗外。   “晚上一起吃饭,我做。”   她不说话,易淮川又捡起此前的话题,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梁思思转头扫了易淮川一眼,质疑道:“你会做饭?”   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可从没见过易淮川做饭,想来也是现学现卖,估计不能吃。   “会一点,以前在国外留学,都是自己做饭。”易淮川答得随意,像是说起一件再普通平淡的小事不过。   但听在梁思思耳里,却不一样。   这是第一次,易淮川跟她提及他自己的过去,像是将尘封往事拉开了一个口子,给她看。   梁思思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个饿得睡不着,宁愿吃腌萝卜也不愿做饭的大少爷,去国外也曾苦过一段时间,以至于沦落到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步吗?   像是看出她眼底的疑惑与不解,易淮川为她解答:“他没管我。”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思思自己就是半工半读撑过学生时代的,自然知道有多苦,但她没想到易天志真的狠心如此,自己的亲儿子,家里有钱有势,居然丝毫不顾及易淮川。   连钱这种,他最不缺的东西都不曾给他。   忽然间,她有些能理解为何易淮川处理起他们一家三口丝毫不手软了。   她是梁家养女时,尚且觉得不公,更何况易淮川是亲生儿子,父亲的区别对待,与一个少年来说是多大的摧残与打击?   难怪当初在石杨县的那个小少爷,明明心地善良,却整天拒人千里之外。   他应该已经将自己完完全全关了起来,将他与这个冷漠的世界隔离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易淮川,这种原生家庭的伤痛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抚慰的,便揭过这茬,应了他的请求:“那尝一下你的手艺。”   抵达晏城后,是易淮川自己开车。   梁思思报了个地址,易淮川没导航,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比梁思思这个主人还熟悉。   将车停在地下车库,易淮川轻言:“你先上去,我去小区门口超市买菜。”   “你知道超市在哪?”梁思思疑惑。   她也就来过这里一次,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环境,还真不知道小区有个超市。   她也没指望易淮川真的做饭。   只是蹭了他的车,又想到他当初帮她两次都没感谢,顺道请他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易淮川坐在驾驶室没动,顿了下,才看向她,低声答:“你买的,是我的房子。” 第64章   “什么?”   冲击太大, 梁思思一时没反应过来,将放在车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转头睨着易淮川, 眼底情绪复杂。   有刹那的迷茫,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是我。”易淮川的目光未动, 还定定地凝视着她, 换了个句式, 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语气有点虚,像是在坦诚错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也是他追妻的手段之一,如发微博一样,是先斩后奏的做法。   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梁思思在南城那会刚批评过他,所以他这会是真的有点忐忑。   很怕跟梁思思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 因为自己所作所为又搞砸。   梁思思重新在副驾驶坐好, 目视前方, 稍稍沉思了下。   她沉默,易淮川便坐着没敢动, 收敛了周身的气势,静静等着她,像等待审判的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有点……卑微。   “易淮川。”梁思思喊他,但没看他。   “嗯。”他应。   “当时曼曼给我看了四套房子,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选这套?”问题结束,她才将审视的目光投注到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又默了下, 才小心翼翼答:“那四套房子都是我的。”   怕自己坦诚得不够彻底,他干脆又补充, “事实上,不管你看中哪套房子,都会是我的。”   梁思思懂了。   霸道总裁果然不一般,将她拿捏在股掌之中,玩得很溜啊!   眼见梁思思神情冷下来,易淮川一急,生怕她摔了车门就走,顺势抓住她的手,语气有点急:“对不起,这是以前的想法,我以后都会改的。”   他再也承受不起,梁思思拒他千里之外的日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态度很好,语气谦卑,带着请求与讨好,将姿态放得很低。   如果梁思思的粉丝看到,一定又要嗷嗷叫着易总是个妻管严。   但梁思思不是粉丝,她有理智,稍微咂摸了下,便觉得这种事在她跟易淮川分手后,他肯定没少做。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她垂眸,目光落在被易淮川握住的手上,冷漠吩咐:“松手。”   “思思。”易淮川唤了她一声,手指微微动了下,但握住她手的力度却没减,像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不松是吧?那……”她哼笑一声,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手上的力度倏地消失了。   易淮川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将手收了回去,眼底蓄着即便收着也溢出来的哀伤与黯然。   “都是我的错。”他垂眸,将汹涌情绪掩藏起来,道歉。   只这一瞬,他整个人就呈现出颓废又落败的气势,好似受到了灭顶一般的打击。   “求你别再住陆谦行那。”他低低道,将所有的感情和心思藏在微微颤抖的声音里,继而用泛红的眼望向她,忍了又忍,最终开口,“我快嫉妒疯了。”   车内很安静,车窗紧闭,连风声都没有。   封闭的空间里,仅有他们二人,他身上的清冽味道与她身上的芬芳萦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四目相对,梁思思能看清他眼底激烈涌动的情绪,也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易淮川的话落在她心上,像一个小小的锤子在敲击,在她胸腔里荡起嗡嗡鸣响。   跟她忏悔的话,易淮川曾在哥哥家外面,跟她说过一次。   那时他们之间的龃龉还未化解,她不恨他,也不想理他,将生病发热的他交给沈昊军就离开了。   眼前的场景渐渐续上此前那幕,梁思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这些话,易淮川应该在那时就窝在心里了,但他喜欢什么都放在心底,所以即便是忏悔,也不可能让你看到内心全部。   那是他的习惯,更是他的自尊与骄傲。   而现在,他像是被逼急,更似情绪抵达顶点,所有的一切再也藏不住,他将内心深处的情感袒露在她面前。   没了自尊与骄傲,将根深蒂固的习惯亲手打破,只为挽留她。   哪怕仅仅是个朋友关系。   心里没起伏是假的。   梁思思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冷漠又高傲的易淮川会为她如此。   但过去的事也历历在目,她不可能因为一时情绪所致或泛滥的感动,就跟他回到过去。   她当初跟爷爷说的话全部出自真心——   如果她再恋爱,她要找一个爱自己,也适合自己的人。至少,跟那人相处会比她一人更舒适快乐。   她没说那人是易淮川就不行,但至少得是她认可的易淮川才行。   时间太短,相处太少,她不可能头脑发热回应他的感情,那是对彼此都不负责任的做法。   但她也能理解他追求她的行为,如当初她也偷偷跑到他的母校,像个变态狂似的收集他的点滴信息。   所以,他没再揪着房子的事不放,垂眸道:“去买菜吧。”   易淮川原本黯然的眼里陡然一亮,惊喜从他幽深的眸子里渗透出来,盖住了其他所有情绪。   梁思思却没再管他,开门,下车,离开,一气呵成。   晚饭确实是易淮川做的,梁思思想自己动手,他没让。   她刚好要收拾屋子,也懒得管,想着易淮川想表现就让他表现好了,反正她以前也没少给他做过饭。   梁思思最终定下来的这套房子不大,两室两厅一厨一卫,自己住绰绰有余,关键是装修风格很符合她的审美。   清新却不失温暖,随处可见的绿植和小摆设,将家里空缺的地方都塞满了,有种拥挤的温馨感。   更让她满意的是,阳台装修成了玻璃花房的样子,满满当当都是绿植,虽不如半山墅那间精致漂亮,但也算小巧清新。   许是经历所致,她讨厌空旷安静,喜欢拥挤热闹。   所以一眼就相中了这,定了下来。   虽说是转手的,但根本没住过人,苏曼曼也帮她喊保洁清扫过,其实没什么可收拾了,她主要是宝贝阳台上那些花花草草,这会也在侍/弄它们。   屋里开着灯,暖黄色,她穿着日常服装在阳台浇水修枝填土。易淮川在厨房忙碌,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听到一些声响,切菜的嘟嘟声,下锅烧菜的刺啦声……   此时此刻,他们像世间任何一对情侣一样,平凡普通,却平淡温馨。   可明明他们并不是情侣,这种诡异的和谐感真是令人惊叹。   易淮川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穿着白色卫衣的梁思思身上,给清丽的她镀了一层柔光,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正给一株薄菏香脂浇水,认真又专注,好似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恍惚间,易淮川脑海里闪现了几个梁思思在半山墅花房摆弄花草的画面。   每一次,他看见,都觉得治愈。   只是那时他并不懂那种力量为何而来,如今,他终于明白。   因为他内心渴望的就是眼前的场景,平淡、温馨、居家、美好。   他喜欢这样的梁思思,也喜欢跟她静静待在一起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默默看着她,就叫他觉得心安和满足。   许是他原地站得太久,梁思思浇完水一抬眸,扫见了他。   “好了?”她问。   易淮川回神,轻轻应了声:“嗯。”   梁思思将水壶放下,朝厨房而来,与他擦肩而过时,道:“好了就吃饭,你站这干吗?”   前段日子在南城,她跟哥哥在一起住了段时间,偶尔也会自己做饭。   有时候她做,有时候哥哥做,很简单的家常菜,随意得很。   乍看到易淮川站在这愣着,她问完又停步,转身,颇有兴致地扫了易淮川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易淮川转身回视她,莫名:“怎么了?”   梁思思扫视了他一眼。   她家没男士的衣服,他还穿着白天去电视台颁奖的衣服,外套脱掉了,着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衬衫,手肘卷了一节,露出一小段手臂。   没系围裙,但也没见他身上有油渍,还是干净清爽的。   就算现在去生意桌上,依旧是矜贵俊朗的他。   这倒让梁思思有些意外,她以为易淮川怎么也得鸡飞狗跳一番。   想出口的话突然没了底气,她悻悻地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语毕,她往厨房走,没再管易淮川。   易淮川却尾随而来,跟在她身后发声,低低的声音里有笑意,连名带姓唤她:“梁思思,你刚才想笑我失败了?”   虽然不明显,但欢愉与骄傲都在,让平日严肃的他多了一丝鲜活。   梁思思一怔。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易淮川怎么将她的心思猜了个正着?!   确实,她见他站在餐厅半晌不动,以为搞砸了,才不好意思开口。   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在石杨县的日子。   她知道易淮川一夜没睡将她习题刷完后,也如刚才那样,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语气调侃:“易淮川,我倒要看看你能对几题。”   那时候,少年易淮川单手托腮坐在桌前,静静望着立在桌前的她,嗓音带笑地道:“看完不要太受打击。”   那时候她是不信,整天连书本都不碰一下的易淮川会有好成绩的。   结果对完答案,现实打了她的脸——人家全对。   所以刚刚,她看着易淮川干净清爽地站在这,就闭了嘴,她不希望历史重演。   不知是否场景重合的关系,梁思思忽然有点伤怀。   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还是想不起她是谁,思及此,她也懒得回复易淮川的质问。   刚刚还明媚的女孩,突然就暗淡下来,易淮川立刻敛起笑意,上前两步,走至她面前,垂眸凝视她,语气担忧:“怎么了?”   现在的他简直草木皆兵,梁思思的心情就是他的晴雨表。   生怕哪里不如她的意,前功尽弃,在通往她心间的路上被驱赶出局。   高大的身影罩下来,梁思思被困在易淮川与墙壁之间,进退都难。   梁思思反思了下,觉得自己还是太矫情了。   易淮川又不是她的谁,不该为她的想法买单,于是调整好心情后,抬眸看他,语气寻常,再不见刚才一闪而过的伤感:“没什么,吃饭吧。”   她说完,扫了眼被易淮川挡住的路,示意他。   易淮川退了一步,让她自由通行,但提着的心却始终难以放下。   梁思思心情不好,他看得出,但他猜不出,也问不出。   他是有手段可以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却不敢,也不愿意强迫她。   这滋味很难受的——   你在意,因为在意所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不敢往前,也不敢后退,生怕走错一步,连当下的平衡都被打破。   梁思思去厨房洗手了,易淮川站在门边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胸口闷闷的疼。   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她。   现在的他,多像当初的她。   在意他,所以收敛心性,什么喜好都以他为先,而他不也是什么都不肯吐露么。   她只能日复一日的猜测与难过,他可曾关心过?!   越是经历过她曾经的经历,易淮川就越是心疼梁思思。   以前,只要他问,她一定会说,但他没有。现在,他倒是想问,但因为受过伤害,她已经将心口对他关闭了,再也问不出。   他如今的处境,怪得了谁,都是他活该!   易淮川在想什么,梁思思没管,她洗完手就去处理易淮川刚才忙碌的晚饭了。   令她惊讶的事,易淮川居然做的西餐——煎牛排、意式虾仁、蔬菜沙拉、奶油土豆浓汤。   不得不说,只看外表,还是很不错的。   “西餐?”她看他,疑惑。   “嗯。”易淮川应了,动动唇,又低低地补了一句,“你应该吃过别人做得中餐了,怕比不过。”   这个别人,指的是苏程跟陆谦行。   梁思思倒不知道,自信如易淮川也有怕比不过别人的时候。   能为什么,还不是跟当初的她一样,明明厨艺拿手,为他做时,还是怕他不喜欢。   太在意,反而不自信。   因为经历过,所以她懂。   她端起牛排往餐厅去,如年少时赞扬他成绩一般,瞟了他一眼,道:“看着还可以!就是……”   “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怎么样!”忽然之间,易淮川的脑海里响起这句话。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梁思思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易淮川恍惚了下,刚刚那句毫无关联的话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再想回忆,已经什么都没了,于是将剩余的菜端出去,回梁思思:“应该还行。”   同样恍惚的,还有梁思思。   因为当年,她对完答案,发现易淮川的数学满分后,说了句:“看着还可以!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怎么样!”   彼时,少年易淮川一派闲适地将笔盖盖上,垂眸,漫不经心地答了句——   “应该还行。” 第65章   暖黄色的灯光下, 梁思思与易淮川对立而坐,一起吃着易淮川动手的西餐。   没喝酒。   其实挺没情调的,但莫名有了种平淡的温馨感。   梁思思喝了一小口汤, 有些诧异易淮川的手艺。   可能是对她的胃口,也可能是餐品不同, 她觉得比苏程和哥哥做的要好一点, 根本不存在他说的“比不上别人”。   她在尝, 易淮川便看着她,安静等待, 目光中有期许,也有些微紧张。   “味道挺好的。”梁思思回视易淮川,没再吝啬,给了心目中的评价。   易淮川收回目光,拿起刀叉, 开始切牛排:“你喜欢就好。”   他语气挺淡的, 好似不在意, 又像得到这个评价在意料之中。   如果不是此前他目光过于炙热,梁思思都要信了他。   这样的易淮川让梁思思有一点点久远的熟悉感——傲娇中带点可爱的小少爷, 有年少时的影子。   “前两次的事,谢谢你。”梁思思没动牛排,在吃蔬菜沙拉。   易淮川动作优雅娴熟,很快将自己那份牛排切成均匀的小块,随后递到梁思思面前,又将她那份没动的端回来。   “思思,你知道我不需要。”   他继续切这份, 回得随意,继而, 他的手顿了下,没抬头,补了句:“不过,能跟你一起吃饭,还是很值得。”   他的话跟面前切好的牛排一样,让梁思思一怔。   她没想到易淮川真的对一个人好,也会说会做,体贴得像个暖男。   这感觉很陌生,却让她心中有了点些许起伏。   吃完饭,梁思思想去洗碗,易淮川又没让:“去照顾你的花,收拾完早点休息。”   梁思思确实没忙完,也没纠结,随他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易淮川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将口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取出来。   看清来电提醒,他神色冷下去,将手机附在耳边,没开口。   “易总,求您放过我。”电话里,一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哀求。   易淮川望着窗外渐渐落下来的夜幕,依然没说话。   “易总,求您了,只要您放过我,我跟您说个秘密,事关梁思思的,我保证您不知道。”那人急了,逻辑混乱地叫嚷着。   听到梁思思的名字,易淮川神色更冷,一双眸子像是盛着冰,叫人不寒而栗。   “说。”他冷冷开口。   虽只一个字,电话那头的人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应道:“好的,好的!是这样的,易总,我知道梁思思的真实身世。   她很有可能是夏芷当年丢失的孩子。”   像是怕易淮川怪他瞎扯,他急不可耐地给出证据,“当年,梁心恬突然回来,夏敏一时分不清,带她们俩都去做了亲子鉴定。   梁心恬是亲生的,毋庸置疑,但梁思思跟夏敏的DNA重合度也很高,鉴定结果是有亲属关系。   那份报告我一直留着,可以证明我的话。   还有!当年梁思思走丢不是意外,是夏敏设计的。”   闻言,易淮川的目光猛然一沉,厉声:“你有证据?”   *   梁思思将花草全部整理完毕,厨房还没动静。   她走过去,发现门关着,便喊了一声:“易淮川。”   “嗯。”易淮川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从已经从结束的通话上收回目光,应了声。   梁思思开门进去:“结束没?”   她刚想说时间不早了,结束了就早点回去吧,结果见易淮川站在流理台边,人是人,餐具是餐具,根本没挨着,连水都没放。   她一怔,随后妥协:“我来吧。”   见她过来,易淮川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刚才讲电话时冷凝的气势已经收了起来。   “思思。”他唤她,已经打开水龙头,拿起抹布。   梁思思凑过去,拿他手上的抹布,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易淮川没让,一避一追之间,梁思思不小心抓到了易淮川的手。   易淮川手上沾了冷水,湿漉漉的,还冰,跟她手上的温度完全不同,她一惊,立马松开,顺带往外退了一步,再不跟他抢。   易淮川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又扫了眼旁边的女孩。   他们以前是最亲密的情侣关系,她身上他没有地方没看过,没碰过,但现在她对他避之不及。   心口像是被扎了下。   “你想听秦传明跟夏芷的故事吗?”易淮川平复了下情绪,拾起一个碟子开始洗,顺带问。   经过刚才的尴尬,梁思思都准备出去了,听到问题,她停步,望向他:“嗯?”   易淮川手上的动作未停,看得出,他以前是洗过碗的,熟练仔细:“沈之翰,记得吧?”   沈之翰,她自然记得。   当初错把梁心恬认成她,当做夏芷救命恩人,所以这些年一直力挺梁心恬的表哥,还是易淮川的好兄弟,她怎么不记得。   易淮川很自然地将手上洗干净的碟子递给她,看她:“他小时候挺聪明的,后来发了次高烧,烧坏了脑子。”   梁思思被迫接过碟子,拿起一块干毛巾,将上面的水擦干,放入碗碟架。   易淮川说得一本正经,梁思思却觉得他在讽刺。   易淮川继续洗碗碟,“那时候夏芷还没离婚,丈夫叫沈国勇,两人年轻时都事业为重,这次疏忽,让沈之翰落下后遗症,智商受了影响。   医生建议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于是他们有了个女儿。”   易淮川洗完一个碟子又递过来,梁思思接住,顺下面的流程,两人配合很默契。   只是,她这会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易淮川口中的事上,自然没关注当下两人的状态多像一对简单的小情侣。   “后来,晏城发生了一起特大儿童拐卖案,他们的女儿丢了。”易淮川觑了梁思思一眼,停在这里。   梁思思有些反应不及:“是梁心恬那起吗?”   这期案子她还是从梁建国嘴里听来的——   二十年前的事了,一个犯/罪集团在晏城作案,拐走了近二十个孩子,从几个月到几岁不等,梁心恬也是其中之一,也因此夏敏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后来,历经几年,那期案件被破获了,孩子们也大多回到了父母身边,但也有不幸的,好似当初在转移途中,死了一两个。   具体梁思思也不清楚,当初梁建国只是拿这件事勾起她的同情心,让她帮梁心恬考试罢了。   但她不知道,夏芷的孩子也在其中。   “你知道?”   “听过一点。”这次,梁思思主动拿走了易淮川手中的碗。   “自那以后,夏芷就辞了工作,一心一意找女儿去了,但沈国勇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将重心转移到国外。   案子破获后,确认他们的女儿去世了,沈国勇就喊夏芷一起离开国内,因为那会夏芷因为找女儿身体已经不好了。”   “她没去?”梁思思暗暗心惊。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南城的聚会,夏芷在提到自己低血糖时呈现出的哀伤,她一定是想到早逝的女儿了吧。   “嗯。”易淮川点头。   “她不信女儿死了,自己花钱继续找寻下落。沈国勇觉得她固执到不正常了,两人因此观点不和出现矛盾,后来和平离婚。   沈国勇带沈之翰出国前,给她留了一大笔钱,还投资成立了一家儿童守护公益平台。   只不过……”   梁思思回视望过来的易淮川,有点急:“只不过什么?”   “夏芷得了癌症。”易淮川垂眸,轻轻吐字。   梁思思心下一凉,忽然间,她脑海里闪过陆妈妈,还有爷爷。   心里有点难过,讲不清为什么,她根本想不到秦夫人看着那么温婉端庄的一个人,竟然经历过这么多曲折,最终还生了病。   “她跟秦传明是病友,不过秦传明是良性的,很快好了。那段时间,他经常鼓励夏芷,用只有活着才能见到女儿的说法鼓励她。   后来夏芷真的好转不少,虽然没有根治,但已经控制住了。”   梁思思轻轻呼了口气,总算听到一个好结果。   现在,她终于能明白秦导跟夏芷为什么被评为模范夫妻了——一起走过生死的伴侣确实与一般夫妻不同。   “希望秦夫人能早日康复。”   梁思思不知道易淮川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个故事,接过他手上最后的刀叉,轻轻擦拭。   易淮川关了水龙头,转身看她。   梁思思莫名,疑惑地回视。   他幽深的眼里似有挣扎,还有心疼:“思思,我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我得到一个消息。   你可能是夏芷跟沈国勇的女儿。”   “咣当”一声,梁思思手上的刀叉落在流理台上。   有那么一瞬,梁思思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理智,也没有情感,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分不明。   “具体证据我在查,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至于跟他们相不相认,你自己决定。”易淮川将刀叉捡起来放好,看着她,眼里唯有心疼。   梁建国在电话里说的那份DNA鉴定报告,已经通过手机传给他,属实。   所以他的话不假,梁思思应该就是夏芷的女儿。   梁思思脑子有些乱。   她小时候确实想过找回亲生父母,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经历的事情增多,她对亲生父母的渴求已经趋近于无。   与她来说,石杨县的妈妈和哥哥才是她的家人。   除此以外,她很难将其他人纳入家人范围,哪怕是一直对她还挺好的秦夫人。   有时候命运真是奇妙。   夏芷生下她,给了她生命。几年前,她在晏城一中外意外救了夏芷,又将那份恩情还了回去。   她想过自己是被父母丢掉的,也想过自己是被拐走的。   但她已经成年,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再没想过去找亲生父母。   易淮川今晚的话,让她陷入两难。   她怪过父母没能救她于火海的,但没想到父母其实也为她付出了很多。   她抬头看易淮川,眼里有迷茫与无措。   分手后的第一次,她像个小孩一样望着他,寻求帮助:“易淮川,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潜意识里,她信赖眼前的男人。   因为知道他足够理智、足够聪明,绝对不会在感情的事里分辨不清。   看着眼前无助又脆弱的女孩,易淮川的心快要痛死了。   这远比梁思思不理他更难受,他压根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么多,恨自己不能好好将她护在怀里,让她免收苦难。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压着胸口处的不适,将血淋淋的现实撕碎给她看。   他将双手放在梁思思的肩上,微微低下头,与她平视,定定开口:“思思,没有如果。这是你的人生,所以要你自己决定。”   他再不会干涉她的人生,这是过去四年教会他的道理,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尊重。   只不过,这一次他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护着她。   梁思思望着他,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   她懂易淮川的意思了——他不想干扰她的想法。   梁思思垂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   她跟沈国勇没交集,至于夏敏,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而沈之翰……   他们没关系时,他做了什么都无所谓,哪怕曾经伤害过她,也是因为立场不同。   可如果认了亲,他就是她哥哥,那时他该怎么面对她?   在自责和愧疚中度过一辈子?她并不希望。   其实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大家都有自己生活,不用牵扯不清,也不用为谁自责,而她也永远只认陆妈妈跟哥哥。   梁思思蜷了蜷手,又抬眸看易淮川,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认。” 第66章   在家休息了两天后, 梁思思重新回到《兄妹》片场,这一次转了场景,在晏城拍摄。   开拍前, 陆谦行在国外处理完私事也赶到了。   他扫了眼片场,走至梁思思身边, 问:“他没来?”   没点明, 但梁思思还是点头应了:“嗯, 让他忙自己的去了。”   陆谦行驻足,看她:“你们见面了?”   “前两天一起吃了顿饭。”梁思思也在片场站定, 如实相告。   她语气随意,像提起一个老朋友,没了前段时间的些微顾忌。   陆谦行很快发现其中变化,心中一沉。   他是演员,自然知道这一改变意味着什么——梁思思跟易淮川的关系拉近了, 在他去国外这段短短的日子里。   可他已经尽量缩短在国外处理私事的时间了。   前两天在国外发生的那一幕出现在脑海——   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坐在咖啡桌前, 抬了抬下巴, 示意对面的位置,道:“坐。”   “姐。”他唤她。   女人眨眨眼, 端起黑咖啡抿了口,语气淡漠:“你出国前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握着咖啡的手紧了紧,看她:“我不同意。”   女人似乎料到这一结局,连眼神都没变,轻轻将咖啡放回桌上,言简意赅道:“她拒绝你了。”   他没回话。   女人轻笑了声, 意味不明。   “谦行。”她用她那双混血的蓝色眸子看他,语气淡漠却诚恳, “父亲的身体你清楚,撑不了两年,这么大的家族企业也不可能交到外人手上。”   “姐自己就可以。”他别开目光,不与看透一切的她对视。   被打断,女人顿了下,轻笑一声:“我有我想追求的东西,我不想它成为我的负担。”   她的话掷地有声,将顶尖的企业王国定义为负担。   陆谦行沉默不言。   “我当年带你回来的目的,你清楚。”女人继续,口吻清冷,“我需要一个听话的结婚对象。我可以给他一切,除了感情。”   女人耸耸肩,用相当不以为意的口吻补充:“抱歉,我没有感情。”   陆谦行扫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人带着四分之一的混血,五官和气质皆出众,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在亵渎她。   他错开目光,依旧没说话。   “爱情很玄的,谦行。”她曲指敲了敲桌面,用看透世事的语气与他说,“你想回国找她,OK,我给你机会了。结果呢,她对你只有亲情对吗?   谦行,你敢表白吗?”   陆谦行温润的眸子暗了暗。女人的话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在他心口。   他从来没怀疑过她的能力,她手眼通天,想知道的事瞒不过她。   也足够了解他。   是的,他不敢对梁思思表白,在她对他根本没有意思的时候,他怕连现有的平衡都被打破。   即便如此,梁思思还是搬走了,他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我问你,你愿意终生不娶跟她以家人的名义在一起,那你为她想过吗?”女人望着他,条理清晰地进攻。   陆谦行回视她。   “你会成为她的负担,特别是在她知道你的心思之后。”女人丝毫没照顾他的打算,将最残酷的真相摊在他面前。   陆谦行动摇了,因为她说得对。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跟她拍戏你就拍,你想带她去旅游就去旅游,哪怕你带她回来定居我也没意见。”女人再次耸肩,以无所谓的口吻对他道,“当然只能以妹妹的名义,你知道的,我不能有绯闻。   尽快决定,父亲等不了那么久。”   女人说完,再次抿了一口黑咖啡,单手戴上墨镜,起身,冲他告别:“我走了,你有答案联系我。”   “哥。”梁思思唤陆谦行,“你想什么呢,准备开始了。”   陆谦行从记忆里抽神,看向梁思思,笑了下:“在想拍完这部戏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眼神黯淡,笑里有苦涩。   只这一句,梁思思看他的目光多了歉疚与担忧。   陆谦行心中一痛,女人没说错,他终究还是成了梁思思的负担。   有时候,动心就是错误的开始,再也回不了头。   他抢在她开口前出声:“我养父身体不太好了,我想回去陪陪他。”   梁思思目光轻了些,点点头:“哦,那是应该的。”   陆谦行心中又是一痛。   当年,他怕成为梁思思的负担才留书一封去了国外,怎么现在又活回去了,再次成为她的负担。   “嗯,我们开始吧。”他将沉沉的心思压下,冲她浅浅笑了下。   梁思思没听过哥哥说起国外的养父,也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见他恢复了平日的神情,也跟着进入工作状态。   演戏于他们来说,只要在状态,就很轻松。   但不知为何,平日里每每一条过的陆谦行却频频NG,搞得最后秦传明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对不起,我休息一下。”陆谦行冲现场工作人员道歉。   哥哥不在状态,梁思思自然看出来了,但她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因为她跟易淮川那顿饭,还是他所说的养父的病。   “哥。”梁思思倒了杯水给他。   陆谦行接过,冲她温和一笑:“我没事。”   她知道哥哥工作时有多敬业,如今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你怎么了?”梁思思其实不想问,因为她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她对哥哥的感情是有回避的,否则也不会搬离他家。   当时她找得借口很拙劣,说是公司怕他们同居会传出绯闻,陆谦行什么都没说便同意了。   梁思思其实很愧疚,所以特意选在哥哥去国外拍戏的时候电话说的。   连正面他的勇气都没有。   越是在意,越是害怕伤害他。   只可惜,他们的感情不对等,她对哥哥从始至终没那份心思,也不可能接受他的爱意。   陆谦行握着水杯,虚虚地望着前方,沉默。   梁思思坐在他身边,也没催。   两人就这样无言地沉默着,良久,陆谦行开口,语气很低,听不出情绪。   他问:“思思,你愿意跟我出国吗?”   梁思思一怔。   陆谦行的声音很低,也没看她,只是轻轻问了声,如果不是隔得近,她都怀疑会听不清。   她动动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时间早一点,她或许会同意,因为那时她不知道哥哥的心意。   而现在……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忽然就来了个电话,将她拯救了。   是苏曼曼。   “思思,出事了。”苏曼曼声音严肃,没了她以往调侃的语气,“你上网搜一下月明山庄。”   “月明山庄怎么了?”   苏曼曼认真,梁思思更是不敢怠慢。   “你看一下,跟你和易淮川有关,我现在往你那去,你注意保护好自己,有狗仔采访,什么都别回应。”苏曼曼急切地交代。   梁思思一脸莫名。   “怎么了?”见她语气不对,陆谦行没再在意此前的问话,所有注意力被她吸引。   梁思思用手机上网:“不知道,我先看看。”   她搜索月明山庄,出来一排热搜新闻——   最开始是关于一个月明山庄的宣传采访,用了微视频的形式,将里面的网红打卡地点全部罗列了出来,还配了负责人采访解说。   梁思思开了二倍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她此前拍戏时没进去看每个景点,但也想不通这跟她和易淮川有什么关系。   直至一片小雏菊花园出现,梁思思的脑子轰一下炸开。   “这片小雏菊花园是不对外开放的,这是投资者的意思。”负责人示意拍摄者往前走,但拍摄者的镜头还是扫向了被圈起来的小雏菊。   正值暖春,小雏菊开得旺盛,成片的粉色浪漫又唯美。   “月明山庄不是您自己投资的吗?”拍摄者问。   负责人没答呢,旁边的游客抢答了:“我们这一片都是易氏集团的易总投资的啊,包括这边的私立学校。”   “那这片小雏菊为什么不对外开放?”   “你没看门外那副古诗词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肯定是为了心里的谁呗。”   从这里开始,弹幕成倍上升。   【卧槽,什么意思,易总有白月光?】   【很像啊,思思又不是石杨县的,总不能是为了她。】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听着像梁思思啊,不是有个‘思’字么?】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还记得易总跟思思原来是未婚夫妻吧,他们为什么分手,有没有可能是易总把思思当成替身?】   【卧槽,这么狗血?!】   【我记得梁建国当初爆料的时候说思思是孤儿院长大的,那孤儿院不在南城,所以应该不是这个‘思’。】   ……   自此,两人的绯闻在网上发酵扩大,说什么的都有。   梁思思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很快什么都看不进了。   她眼里只有那片粉色的小雏菊——   “易淮川,你看这里漂不漂亮?”少女时代的她站在小径旁,指着眼前的一片小雏菊问,像是向他展示什么宝贝一般得意洋洋。   少年易淮川只抬了抬眼皮,极其冷淡地吐字:“一般。”   少女不服气:“怎么可能一般,你没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么,只有这一片是粉红色。”   易淮川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少女脸上浮现笑容:“这是我爸爸当年从外地带回来的种子,他就是在这里跟我妈妈求婚的!   将来我要喜欢谁,我也要在这里对他表白。”   少女采了一朵花搁在手里转圈圈,语气轻快。“当然了,如果谁在这里对我表白,我肯定也答应他。”   “幼稚。”他批判她,转身便走。   少女不服,追上去,将手中的花插在他校服口袋里。   明媚少女暗淡下来,声音难掩悲伤:“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思思吗?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爸走之前帮我取得名字,他希望妈妈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我身上,不要太伤心。”   “嗯,知道了。”少年将花从口袋扯出来,插在她的发束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揉了她的发顶一把,低低应了声。   /069 第67章   “梁思思, 请问你对网上说的,你是易总白月光替身的事怎么看?”   “思思小姐,请问您跟易总当初为什么要分开?”   “思思小姐, 月明山庄的事您清楚吗?有什么看法?”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里的思, 指的是你吗?”   ……   片场外来了大批记者, 隔着工作人员的阻拦, 冲里面喊。   “陆影帝,麻烦你从前面走, 引开一批记者。”   “行,思思就拜托你了。”   “放心。思思,你跟我走。”   有人在对话,有人拉着她,但梁思思觉得头脑发胀, 外界的声音全成了背景音, 嗡嗡作响, 她听不进去,也理解不了。   因为她此时此刻脑海里萦绕的, 全是刚刚看到的那片粉红色小雏菊。   她终于明白易淮川为什么会在分手后追她了——   因为他知道她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当她是梁思思时,他们在一起四年,他对她都是冰冷无情的。而当她是“思思”时,他后悔、痛苦,甚至压制本性、改变自我来追她。   说到底,他的改变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思思”。   可她傻傻以为, 他真的是在她走后,认识了自己的心才重新追求她。   在片场时, 哥哥问她是不是跟易淮川见过面。   是的。   那晚,易淮川不仅告知了她的身世,临走前,还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夜,幕罩在晏城上空,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他站在门口,身影隐在暗处,定定地望着她,低声问:“思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知道是晚上的场景与年少时高度重合,还是脆弱时他恰好给了她安慰。   她心里有些微动摇。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虚虚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关上了门。   他不知道易淮川懂不懂她的意思,但她确实不如当初坚定了。   可是……   梁思思想到网上的视频,心里沁凉一片。   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卑微,他的呵护,都是对“思思”的,不是后来的她。   忽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比当初在爷爷病房外听到易淮川当她是“棋子”时更难过。   “思思,你还好吗?”   苏曼曼的问话,让梁思思回神。   她一望,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家门口,点点头,拿钥匙开门:“嗯,还好。”   苏曼曼板了下她的脸,担忧地开口:“你脸色好差。”   梁思思偏了偏头,避开苏曼曼的触碰,推门进去,语气很低:“没事的。”   “这个绯闻没什么的,只不过恰好你最近热度高,易狗追你的事也在网上爆了出来,媒体逮着炒一炒,我们澄清一下就完事了。”苏曼曼安慰她。   梁思思呼了口气,将钥匙扔在玄关柜子上,走到沙发前,坐下。   苏曼曼跟过来,坐在她对面,焦急地望着她。   梁思思心里很乱。   她从额头撸了一把头发,长直发从她指缝中滑出来,最后又柔顺地披在头上,恢复原样。   “他追我是因为知道我是谁了。”梁思思垂着头,有些颓败地道。   她的声音很低很虚,像是被悲凉包裹着。   苏曼曼不是很理解梁思思难过的行为:“可小时候的你,不也是你吗?”   以前苏曼曼是很讨厌易淮川的,觉得他蹉跎了梁思思四年时光。   上次在夏敏行凶,易淮川挺身而出时,苏曼曼对易淮川有了一丝改观。   之后梁思思稍稍给她提了一些,小时候在石杨县与易淮川相处的往事,她就懂梁思思当初为何对易淮川死心塌地了。   “那不一样。”梁思思别开头,看向窗外。   心中的酸涩如热水煮开后的水雾,蒸腾而上。   她不介意易淮川查她在晏城的所有事,哪怕是当初被梁家压榨,她偷偷追逐他的事。   但石杨县那件往事就不行。   那是一个分水岭。   她不同意易淮川因为知道她是“思思”才对她改变态度,那是对她是梁思思的不认可。   如果没有当初的年少往事,他应该根本不在意她提分手,此时的两人也早就分道扬镳,又何谈他说的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年的那份美好,是她心中最宝贵的珍藏,她不允许被玷污,哪怕是易淮川本人。   小唐也陪着来了,给两人倒了两杯热水,又坐到一边当隐形人。   苏曼曼仰头喝掉半杯热水,将杯子重新放在茶几上,问:“你现在什么想法?你的态度很重要,这关系到我后面怎么公关。”   “我哥今天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出国。”梁思思望向苏曼曼,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句。   苏曼曼一惊:“你为了避开易狗,打算出国?!”   旁边在手机上关注绯闻动态的小唐,也立马仰起头看向这边。   *   同一时间的易氏集团总部小会议室里,易淮川面色冷凝地盯着投屏上的微视频。   “易总,实在抱歉。”宣发部的负责人站在一边战战兢兢道歉,“当初这则视频出来时,大家都以为是单纯宣传月明山庄的,没太在意。   等……”   他的解释还没结束,易淮川直接将手中拿着的钢笔“嘭”得一声放在会议桌上。   负责人身体一抖,张开的口闭上,再不敢多说一句。   一时间,会议室内温度降至冰点,所有人或坐或站,动也不敢动。   投屏上的微视频还在播放,恰好是镜头一扫而过的粉丝小雏菊,浪漫又唯美,与会议室冷凝又窒息的状态呈现出两个极端。   易淮川不说话,没人敢开口,所有人都在听候发落。   “易淮川,你看这里漂不漂亮?”   “一般。”   “怎么可能一般,你没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么,只有这一片是粉红色。”   “这是我爸爸当年从外地带回来的种子……如果谁在这里对我表白,我肯定也答应他。”   “幼稚。”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爸走之前帮我取得名字,他希望妈妈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我身上,不要太伤心。”   “嗯,知道了。”   头很疼,有两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对话。   似曾相识,又觉得陌生遥远。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缓解,反而脑海里的对话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间,他还能看到一些画面。   女孩穿了条浅黄色的裙子,男孩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校服。   女孩言笑晏晏,男孩冷着脸。   心中猛然一惊!   小雏菊、月明山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约约浮现,易淮川拼命想抓住。   他摇了摇头,闭了闭眼,想要让脑海中的画面与声音更清晰一些,可是好难,他觉得头要炸掉了,心脏也不舒服,呼吸不畅,好像人随时会死掉。   如当年他中毒在路上,也是同样的感觉,好似下一刻就会死。   薄薄的汗在他额头上渗出,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很明显状态不对。   旁边的沈昊军第一个发现,他立马焦急地喊了声:“易总。”   投屏的视频还在放,画面交替,光与影打在易淮川的脸上,让他惨白的脸色更难看。   “给王医生打电话。”沈昊军吩咐。   立马有人去打电话,会议室的其他人也忙起来,有的倒水,有的拿纸巾,一时间身影攒动,乱作一团。   “我没事。”易淮川强撑着,闭了闭眼,艰难吐字,“让他们散了。”   他发了话,谁敢不听。   大家只当易淮川突然胃疼,尽管错过了表现的好机会,但更为逃过一劫松了气,在沈昊军传达完命令后,鱼贯而出。   很快,会议室只剩下易淮川跟沈昊军两人。   “易总,您胃病犯了吗?”   易淮川有胃病,易氏集团很多人都知道,算不上秘密。   人走完,易淮川再也支撑不住,头疼得直接趴在了会议桌上。   “易总!”沈昊军急了,见打电话的人没回来,赶紧自己给易淮川的家庭医生拨去电话。   易淮川也不知道自己在桌上缓了多久,直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会议室,他才觉得脑海里的声音和画面渐渐远去了,头疼得到了些微缓解。   “叮”的一声,他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   易淮川重重地吐了口气,摸到手机,打开。   他微信里本就没两个好友,在追梁思思后也删光了,有微信来,只能是她。   所以再不舒服,易淮川也想及时看到她的信息。   只是,他还未打开,沈昊军就来到他身边,神情严肃的汇报:“易总,刚才小唐发信息过来……”   他的话未完,易淮川再次闭了闭眼,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些,语气低沉虚弱地问:“思思那边怎么样?”   网上的绯闻事关他跟梁思思,他刚刚就是想了解情况处理这件事,谁知突然头疼。   “小唐说……”沈昊军望着他,顿了下。   易淮川单手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根,虚弱又疲惫地问:“说什么?”   “说思思小姐知道了,您知道她是小时候的她才重新追求她,准备跟陆谦行出国了。”   挺绕的一句话,但易淮川却秒懂了。   “轰”一下,刚才走远的画面与声音又回来了——   “易淮川,你看这里漂不漂亮?”   “一般。”   “怎么可能一般,你没看到这漫山遍野都是白色的小雏菊么,只有这一片是粉红色。”   ……   头疼欲裂的感觉也瞬间卷土重来。   易淮川的心怦怦直跳,杂乱、惊慌,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直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又有什么东西在走远。   他的头太疼了,他分析不出来,也理不清楚,本能的,他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看向刚刚打开的微信。   思思:【易淮川,你那晚问我的话,我现在给你答案:不能,我们以后都别再见了!】   “思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能,我们以后都别再见了!”   心脏如炸裂一般的疼痛,那痛感瞬间席卷到全身,像是吞噬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咚”一声,易淮川最后一丝意识也失去了,栽倒在会议桌上。   “易总!”   “王医生,易总突然晕倒了!”   “送医院!”   ……   有人在叫嚷,有人在安排,一开始易淮川迷迷糊糊还能听到一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头终于不疼了,而他也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穿着一套黑色休闲装的少年背着包从一个略显破旧的平房里出来。   忽然间惊雷闪现,紧接着暴雨来袭,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很快浸润了少年的衣服。   “易淮川。”身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追出来,举着一把大黑伞。   少年停步,转身。   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很努力地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下雨了,你带着伞,被淋湿感冒,到时候又要胃疼。”少女仰望着少年的眼睛,说。   少年回视她,幽深的眸子里有情绪滚动。   最终,他淡淡道:“不用,你回去吧。”   语毕,他转身要走,少女却不让,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行。”   雨大,伞重,少女因为抱着他的手臂受力不行,伞歪了,最终落在地上,翻倒在雨幕里。   雨水落下来,很快打湿了两人的脸庞。   少年微微偏头,扫了眼像个树袋熊一样扒着自己的女孩,目光沉了沉。   “思思。”他低低唤她,语气淡漠,将所有的情感藏了起来。   少女仰头看他,应了声:“嗯。”   雨水打湿了她长而密的睫毛,让她那双干净澄清的眸子更为无辜动人。   少年放置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片刻,他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强势又霸道,没给女孩反应时间。   “等我。”他说。   “嗯?”女孩像受惊的小鸟,窝在他怀里有点僵硬。   少年补充完句子:“等我来找你。”   语毕,他再没留念,将女孩扶正站好,消失在雨幕里。   明明少年说的是“等我来找你”,但易淮川却知道那句话的潜台词是——我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后来找你,等我!   “思思!”   易淮川惊呼了声,随后醒来。   “易总,您醒了。”病房里,医生跟沈昊军都在,见他睁眼都松了口气。   易淮川没理,直接望向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家庭医生:“我当初中毒失去部分记忆的症断书,你那有吗?”   他起身问话,同时掀开被子,下床。   行色匆匆。   “易总,你要去哪?您还在打点滴。”沈昊军赶紧将点滴袋子取下来,随着易淮川移动。   闻言,易淮川扫了眼右手,没犹豫,直接将针头连医用胶布一起拔掉了。   他动作简单粗暴,丝毫没顾及,以至于手背渗出鲜红的血。   “易总。”家庭医生也不认同他的做法,想劝,却被易淮川一个冷眼压制回去。   “有的,您的所有诊断书我都有保留。”   “给我!”易淮川神色严肃地吩咐,好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一旦错过就会后悔一辈子。   “易总,您要去哪?我送你!”   在易淮川披上外套出门时,沈昊军跟上。   易淮川脚步很快,一边走一边拨打电话,语气很冷也很强硬:“不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是第一遍这样提示了,但易淮川却不死心,依旧在重复拨打。   直至他带着家庭医生带给他的一打资料,驾车冲进雨幕里,沈昊军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开车的易淮川,恨不得将速度飙到两百码。   这雨,跟当年很多次都像——   梁思思掉下山谷那次,他是在大雨里背她去医院的。   他第一次去她家,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和,他是在大雨里摔门而出的。   他妈妈忌日那天,因为梁思思不做饭,他饿得睡不着,是在大雨的夜里刷了一整晚的题的。   还有……   他离开那天,他在大雨里抱了她,对她许下承诺,让她等他。   头不疼了,心却疼得要死。   明明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明明他们那么早就定下承诺了,为什么他会在离开那天突然出事?!   他什么都没忘,却独独忘了她!   他记得那片小雏菊很重要,他记得要在那里建一座山庄,他记得要好好学习,他也记得要夺回易氏集团,他甚至记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可他唯独不记得她。   雨刮器在飞速运动,可依旧阻止不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心里也下了一场磅礴的大雨,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彻。   他现在终于明白梁思思当年为什么要救他,他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同意跟只有一面之缘的他订婚,还终于明白她搬去半山墅那天,她为何莫名其妙地问他:“易淮川,你记得我是谁吧?”   他明白了,因为他全部记起来了。   她给他做过皮蛋瘦肉粥,在他胃疼到发烧的早上,一口一口喂给他。   她在他母亲的忌日安慰过他,说他不开心的话,爷爷也不会开心。   她表扬过他真厉害,在他夺得了年级第一名的时候,叉着腰笑得像个傻子。   ……   她乐观积极,在他生命最黑暗的日子里,像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让他渐渐走向正规,板正了他原本直线坠落的人生。   那是他的女孩啊,可他通通给忘了。   以至于她明明来晏城多年,他从未找过她;以至于他们明明在一起四年,他却对她冷遇相待。   心痛的快要死掉。   易淮川恨死了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但是他不能,他错过她一次,错过她两次,他绝不允许自己错过她第三次!   他们本该早早就在一起的,相亲相爱,搞不好现在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为什么命运弄人,让他们浪费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时光。   易淮川觉得很难受,心口像压着重石,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到梁思思的小区,拿着那一打资料下了车。   外面大雨瓢泼,落在身上便浸润了衣服,易淮川没管,却将手中的资料揣在了怀里。   他想告诉梁思思:他没有骗她,他确实记不起曾经的一切了,他追她也不是因为她是小时候的她,是因为他在过去四年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而在她走后,这种感觉被他感知、明白,随后彻底爆发。   他爱她,只因为她是她,任何时候的她。   有没有小时候的事,他都爱他!   夜深了,楼栋的大门锁着,他进不去。   雨越下越大,像是在催人走,易淮川的手有些颤抖,他拨通梁思思家的门牌号。   门铃在响,梁思思站在阳台,望着外面,目光呆滞迷茫,无动无衷。   苏曼曼叹了口气,接听了门口的电话。   “思思不想见你。”她简单交代一句,又将电话挂上了。   梁思思听到了,依然没动,连目光的位置都没变。   今夜的雨真大,像易淮川当初离开石杨县那天。   他说:“等我来找你。”   她等了很久,也期盼了很久,还将他偷偷塞在她课本里的卡和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   他写: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我记住了。   两句话,她记得那么多年,以至于在梁建国要给她改名时,她誓死不从,说可以冠以“梁”姓,但要保留“思思”。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期盼着那个叫易淮川的少年来找她。   现在他就在她楼下,可她已经不想见他了。   因为她试过了,当她不是小时候的她时,无论她怎么努力去捂热他的心,他都无动无衷。   ——他们不合适,他不爱她。   她不想要这样的爱,也不想要这样的易淮川。   那个美好的少年会一直留在她的记忆深处,被她再次封存起来,唯有她知道。   门铃还在响,梁思思的泪流下来,迎着风,很快被吹干了,然后又有新的热泪滚下来。   易淮川,她在心里唤他。   如果你在年少时期来找我,我肯定见你,哪怕再辛苦,我也会陪你走。   但是为什么非要在我试了四年却失败后,才知道我是谁,才来找我?!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停止了。   苏曼曼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轻声问:“你不睡吗?”   梁思思摇摇头,没有接。   苏曼曼叹了口气,又走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站得位置恰好可以看到楼下的停车场。   那个男人站在瓢泼的大雨里,任雨水淋湿他的发、他的衣服、他的骄傲与自尊,只直直地立在那,望着她的方向。   隔着距离,隔着雨幕,他们遥遥相望。   可她的阳台是拉着窗帘的,她能从缝隙里看见他,他是不可能看见她的。   就像当初她隔着时光,看见了易淮川,但他却始终看不见她。   一样,让人难过。 第68章   梁思思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久到苏曼曼来喊她好几次,最后小唐跟苏曼曼都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也没动。   同样没动的, 还有楼下的易淮川。   雨水将他浇个透湿,他仿佛化身一尊雕像, 只立在那, 遥遥望着她, 一动未动。   梁思思心里很难受。   她知道他胃不好,知道他淋了大雨可能会发烧, 一烧就昏迷,需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她对他的一切都很熟悉,从小到大。   她也知道现在的易淮川是真的爱她了,搞不好比她爱他还要深刻。   可她不能接受。   从小期待到大的男人就在楼下,可她关了门, 再不想让他来找自己。   不想看了, 她抹干脸上的泪, 将窗帘的最后一丝缝隙也拉严实,转身慢慢往回走。   “去房间睡吧。”她喊了喊苏曼曼跟小唐。   两人醒了, 还未来得及问她情况,她就转身去了卧室,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   关上灯,躺在床上,只能看见黑沉沉的虚空。   梁思思想叫自己什么都不想,可却怎么都入不了眠。   第二次, 她开始思考前方的路,从今以后她该何去何从。   跟易淮川分手时, 她内心很坚定——进影视圈做自己。   这一次,她却不坚定了。   因为她不想再见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也怕易淮川会更疯狂地追求她,更怕……自己会心软。   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走针,一秒一秒,梁思思在心里一下一下数着。   数到最后,凌晨五点,她平时快起床的时间到了。   再也数不下去了,她起身,出房间,重新回到昨晚站的位置,往下看。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男人在楼下站了一整夜,也没有走。   大雨将他全身都浇透了,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没了往日的矜贵气质,显得颓败而落寞,还有些许无家可归的可怜。   梁思思心里一痛,觉得他没必要如此。   他应该永远是骄傲的他,就像年少时被父亲发配到农村,陷入现实的沼泽里,那份傲气依然在。   思及此,梁思思拿了搁在玄关处那把伞,出门。   大雨倾盆,梁思思撑开伞,一步一步往他身边走。   雨珠落在伞面上,又被弹出去,不知归宿在何处。   她隔着些距离,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   易淮川从楼栋的阳台收回目光,缓缓移动到她脸上。   雨水在他俊朗的脸上肆意流淌,他不知是否被冻傻了,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定定地凝视着她,连眼底的情绪都走得很慢。   “你这是何必。”   梁思思站在伞下,开口,语气淡漠无情,脸上没有丝毫外泄的情绪。   她的话融在雨里,很快消失不见,但她知道易淮川听见了。   她来,就是想告诉他,他这样做是徒劳。   易淮川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隔着雨幕望向她,眼底是汹涌情绪,声音哽咽沙哑。   他道:“思思,我好想你。”   梁思思垂眸,苦笑了一声,声音更低:“你想得不是我。”   不是梁思思,是他心里藏着的“思思”。   语毕,她没再看他,举着伞,想转身离开。   就在这一刻,易淮川突然冲上来,不管不顾抱住了她。   “是你。”他将她扣在怀里,哭着回应。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强势而霸道,也没给她反应的时机。   手中的伞因为受力不行,歪了,最终落在地上,翻倒在雨幕里。   雨水落下来,很快将梁思思的脸庞也打湿了。   “是你。”易淮川将她扣在自己的胸前,抱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血肉里,“求你相信我。”   他在她的发顶哽咽发声,“当年我走得那天,你哥哥出了事,我也在其中。”   梁思思心里一惊,想抬头看他,却发现自己被他拥得太紧,根本没办法动。   她的耳朵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从骨膜传进去,仿佛引起了她心跳的共鸣。   扑通扑通,一下一下,她分不清到底是他,还是她。   “思思,我失忆了,我什么都没忘,独独忘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像是没了气力,头缓缓低下来,最终抵在她的肩膀上,依旧在难过地道歉,“对不起。”   梁思思心中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多狗血的故事和桥段啊,但她根本没想到易淮川当年也出了事,而她一点不知。   那会,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哥哥身上,甚至在缴手术费时,将易淮川偷偷留给她的钱拿了出来。   却不知,在另一家医院或者另一个手术室里,还躺着他。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不起。迟了这么多年想起过去,对不起。   思思,对不起,全是我的错,对不起。”易淮川的道歉在她耳边炸开。   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反反复复都是道歉,一遍一遍,为曾经的点滴,也为当初的一切。   梁思思昨晚垒起来的心墙,在他的道歉声中一点一点崩塌。   “我有证据的,你看。”易淮川在怀里掏了下,却半天掏不出什么东西,他急了,“思思我真的没骗你,我是昨天才记起来过去的事,我有医生当年开得诊断书。”   他想抱着梁思思,又想将走之前带来的诊断书给她看。   他怕她走,更怕她不信他。   终于,易淮川掏出了昨晚他护在怀里的诊断书,只不过外套也挡不住雨水的侵蚀,那几张纸早就湿透了,字迹晕染,什么都看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语气难过又自责,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   梁思思心里难过得要死。   这是易淮川啊,在商界杀伐果断、聪明又强势,只一个眼神就让对手忐忑难安的易氏总裁易淮川啊。   为什么现在还不如个小学生,做事不得章法,焦灼又委屈。   大雨并未怜惜谁,继续下着,很快那几张纸被摧残得更狠。   梁思思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思思,你信我,我真的没骗你。”看不清的诊断书被易淮川丢在地上,他继续抱着她,像是生怕她离开,“我追你不是因为你是小时候的你,还因为你是我曾经的未婚妻梁思思。   我想你,想小时候的你,更想现在的你。”   他将内心剖开,摊在她面前,想叫她信他。   此时此刻,所有的尊严和面子都被他踩在脚下,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不能让怀里的女孩再离开。   他们不能再错过了,无论付出什么,他都再也不想将她弄丢了。   梁思思是信的。   自他从怀里掏出诊断书的那一刻,她就信了。   骄傲如他,不会用这种一查就能验证的方式骗她,更何况他刚刚的表现太不像他了,仿佛卑微到尘埃里。   他紧紧抱着她,解释、忏悔、一遍一遍。   梁思思却始终未答话。   因为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曾经——   那个少年也是这样站在雨幕里,抱着她,强势而霸道。   他唤她:“思思。”   “嗯。”她应着,却手足无措。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开在她年幼的心上:“等我。”   “等我回来找你。”   心里悲凉一片。   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从满怀期待,到渐渐失望,从以为命运转折,到最终绝望。   她依旧没等到他。   “思思,我来找你了。”易淮川颓败而又难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将头抵在她的肩上,颤抖着发问,将她脑海那一幕续上了。   “你还要我吗?”   时隔多年,他终于来找她了,如当年一样,在同样的雨幕里抱着她,说他回来了,问——   你还要我吗?   场景重合,时光好似没走,又好似已经走了很远。   兜兜转转,误会错过,遗忘记起,年幼的两个孩子重逢了。   她的少年回来了。   梁思思的心墙塌成一片废墟,再也拼凑不齐。   想过跟他形同陌路,也想过跟他从此不见,最终在真相与他的忏悔里,她动摇了。   她问自己:梁思思,如果此时你走了,你会后悔吗?   应该会吧。   最起码,应该再试一次,才不枉命运让他们几经错过最终又相遇。   “回家洗个澡吧。”她低声道。   语气很平静,但心里酸涩一片,脸上泪流不止。   当年,易淮川刚到她家时,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具体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时傲娇的小少爷,摔门而出。   外面下着大雨,他站在外面,全身都淋湿了,就是不肯进门。   她站在屋里望着他,也不肯低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到哥哥此时正在他家,还需要他家人的照顾,于是妥协了。   她走出去,站在他身边,犹豫了好久,最终低声道:“回家洗个澡吧。” 第69章   梁思思带易淮川回来时, 苏曼曼和小唐已经走了,估计是看到楼下两人见了面,不想影响。   这间房子, 原来是易淮川的,现在是梁思思的, 两人都熟悉, 只一间浴室。   “你先去吧。”易淮川站在玄关道。   梁思思其实还好, 淋雨的时间短,又被易淮川护在怀里, 并不如他湿得彻底。   “你去吧。”她低头换鞋,没看他,拒绝。   易淮川身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入门的地毯上:“我得让沈昊军送衣服来。”   梁思思换鞋的手一顿,没再坚持,轻轻“嗯”了声。   她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 进去之前, 她扫了门边的男人一眼, 开口:“把你的湿衣服脱掉,没人看你。”   有抱怨, 还有点心疼。   说完,也没管易淮川是个什么反应,她进了浴室。   梁思思只简单冲了下,就出来了。   一看,那人还站在门口,没动一步,衣服也没脱一件, 像是怕弄脏她的屋子,又似怕不经意的举动惹怒她。   看上去卑微极了, 也可怜极了。   梁思思简直无语。   “去洗澡!”她瞪了他一眼,“别在我这卖惨,回头又赖上我。”   她穿了套浅紫色偏运动系的春秋款睡衣,趿着同色系的拖鞋,头发用毛巾包着,完全舒适居家的打扮。   但看在易淮川眼里,心软成了一片。   随意有朝气,肆无忌惮冲他发脾气,明明不高兴却还关心他。   这样的梁思思,熟悉但久远,渐渐跟小时候的女孩重合起来。   这才是最初的她,没敛着脾气,没压抑天性,最真实的她。   “嗯。”易淮川很听话地应了声,进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梁思思在客厅站了会,让起起伏伏的内心稍微平息了下,才走进厨房煮姜汤。   姜汤下锅煮了会,门铃响了。   是沈昊军过来给易淮川送衣服:“思思小姐。”   梁思思让开,示意沈昊军进门。   沈昊军却只将手上的袋子递进门:“麻烦了。”   语毕,他离开,好似一个单纯的送货员。   梁思思叹了口气,关上门,提起衣服往浴室去。   “易淮川。”她立在浴室门口喊他,“我把你的衣服……”   她话未完,浴室的门打开,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易淮川出现在她面前。   面前的男人挺拔俊朗,头发因为刚洗过还在滴水,水珠滴落在他裸着的胸膛上,逐渐往下,滑进腰部围着的浴巾里。   肩宽、骨显、腰窄、腿长,男性的荷尔蒙如他身上的雾气朝她散发而来。   冲击太大,梁思思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她动动唇,几次欲发声,最终又作罢。   又不是没见过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在心里做建设。   可心怦怦直跳,耳朵也染上了温度。   她一把将衣服袋子抵在他的怀里,气愤道:“你在我家耍什么流氓!”   不小心,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腹肌,温热的,紧致的,还带着潮气。   仿佛被烫到,梁思思立马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捉住,随后那人用了点巧劲一拉,她整个人被易淮川拉到他面前。   两人相对而站,近在迟尺。   衣服袋子落在地上,没人管它。   客厅暖黄色灯光映下来,打在两人脸上,梁思思手被他抓着,她一抬眸就陷入了他幽深的目光里。   “思思。”他唤她,低沉沙哑。   梁思思被他握着的手指蜷了蜷,心也随着他越来越沉的目光颤了颤。   “嗯。”梁思思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应了声。   易淮川一手拉着她,一手抬起,轻轻抚在了她的脸上。   随着他的动作,梁思思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曲指抬了下她的下巴,梁思思被迫又望向他。   窗外,天将亮未亮,屋内,唯有暖黄的灯光与他们作伴。   厨房里,姜汤煮开了,咕噜咕噜,在冒着鲜活的泡泡。   梁思思的心跳在加速,她看得见易淮川眼里的深情,也看得见他眼里的欲/望,浓烈且深沉。   他倾身靠近,清冽的气息混着他的呼吸朝她而来。   许是气氛所致,梁思思闭上了眼睛。   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带着小心翼翼与极致温柔,与她贴合在一起。   气息相交,唇齿纠缠。   他一只手捉住她的,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吻着她。   不知是灯光太暧昧,还是人的欲望太强烈,易淮川覆在她头上的那只手缓缓往下,最后落在她的腰间。   那个位置很敏感,梁思思的身体跟着颤抖了下。   他们毕竟在一起四年,彼此很熟悉,每一个动作与力度都能刚刚好时对方所需要。   身体被唤醒,久远又熟悉的感觉渐渐袭来,梁思思觉得自己有些软,以至于有些站不住。   就在她以为易淮川会有下一步动作时,他却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她。   他退回到当初的位置,沉沉地望着他,嗓音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欲望与情感,沉声道:“去睡吧,我走了。”   手被松开,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回到浴室。   梁思思站在原地未动,脑子烂糟糟一片。   怎么突然没了意志力,被他得逞了。   后悔吗,谈不上。   梁思思叹了口气,回到厨房,将姜汤装碗放冰块降温,放置在餐桌上。   易淮川很快出来,她没问他要去哪,也没问两人以后要怎么样,只低声道:“喝完了再走。”   易淮川顿了下,随后很顺从地坐过来,端起姜汤,一口闷了。   没说苦也没说辣,很给面子。   “真走了。”他平视着对面的她,道。   梁思思没抬头,只一勺一勺喝着自己的那碗姜汤,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她懒得回话。   易淮川这话说的多好笑,什么叫真走了,她留他了吗?   自作多情。   易淮川走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梁思思的心里一空。   不想自欺欺人,她确实有点舍不得他。   *   易淮川晕倒前是准备去处理网上爆料的绯闻的,所以哪怕这会再舍不得刚刚原谅他的女孩,他也要去将未完的事处理掉。   他要护着她,将这些年的亏欠她的全部补上。   记者发布会就在易氏集团总部召开的,易淮川自出现开始,摄影机、照相机便闪个不停。   一身黑色正装的他目视前方,往主席台去,身边跟着的是他的特助沈昊军,还有几名保镖。   “易总,您今天特意召开发布会是针对网上的绯闻吗?”   “易总,您跟梁思思小姐现在是什么关系?”   “易总,据了解您从来没召开过记者发布会,为何这次特殊?”   只短短通道,记者们便忙不迭地将话筒伸过去,想要抢个一手爆料。   易淮川目不斜视往前走,沈昊军礼貌谦和地冲大家一点头,语气疏离地回复:“对不起,所有问题易总都将在发布会正式开始时回应,请大家稍安勿躁。”   易淮川坐上主席台,面对下面上百家媒体记者,神色冷漠,目光深沉,没人能读懂他今天的目的。   主持人举起话筒,介绍:“今天,易总在这里召开记者发布会,是对网上有关他跟梁思思小姐的事件做澄清说明,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意发问。”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底下的媒体们便全激动了。   如开场那位记者所说,易淮川自主持易氏集团工作以来,甚少对外亮相,更别提澄清绯闻,正因如此,梁心恬才能借由几次与他同框炒作绯闻。   否则早被揭穿了。   他今天的行为可谓有史以来头一遭,谁都想在这个发布会上捞一手重磅新闻。   随着主持人喊开始,下面的记者争先恐后举手,生怕晚一秒就落了后。   “这位小姐,您来。”主持人喊起一位戴黑框眼镜的记者。   记者起身,恭敬地朝主席台上端坐的易淮川点了下头,随后问:“易总,网上传闻月明山庄是您投资的,为了您的心上人?”   易淮川抬眸,扫向提问的记者,言简意赅地答:“是。”   台下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后更多的记者举手。   主持人继续主持。   “易总,请问您跟梁思思小姐当初为何分手?”这次是个男记者,他没接着上一个问题深挖,将目光放在网上热度很高的“意思”cp上。   易淮川垂眸,酝酿了下。   现场随着他的沉默静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就在大家都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敏感,易淮川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开了口:“因为我不好,让她伤了心。”   这是公开承认分手是他导致的。   现场的记者越来越激动,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天的易淮川如此配合,问什么答什么,而且都是极为私密的问题。   大家再也没有顾忌,纷纷抛出更为敏感的问题。   “易总,梁思思小姐是您未婚妻时,您爱她吗?”这是委婉地问替身问题。   易淮川没有犹豫,坚定回复:“我爱她。”   “易总,都说月明山庄是您为白月光建的,请问您真的有白月光吗?”这一次是个稍显稚嫩的记者,问得问题也足够直接。   易淮川扫了他一眼,男孩子站在那瑟缩了下,似乎很怕他,却依然立在那等答案。   “有。”易淮川沉沉发声。   现场顿时一阵哗然。   “天啦,所以月明山庄真的是易总为白月光建的吗?”   “梁思思真的好惨,是因为名字一样才……”   “易总这个发布会是什么意思啊,这开完,梁思思要怎么做人?”   ……   下面,记者们议论纷纷,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发布会现场顿时变得嘈杂混乱。   主持人出来控场:“请大家安静一下。”   又有人举手示意,主持人正准备喊下一个提问的记者,易淮川却突然扫向前方,补了一句话:“有你们说的白月光,月明山庄是为她建的,我爱的也是她,全部都是她——梁思思。”   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记者准备好的大料全部作废,大家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深情戏码?!怎么感觉更劲爆的样子!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趁着人群安静,cue流程。   “易总,请问您现在有什么对梁思思小姐说的吗?”因为大家都愣住,最后抢到机会的还是上一个问题的年轻记者。   易淮川垂眸,周身的气息微微敛起,平日里冷凝的总裁忽然变得柔和。   他望着镜头,目光与语气均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情与温柔,低低吐字:“想她。” 第70章   易淮川在记者发布会上的问答, 很快被各路媒体铺天盖地宣传,梁思思的热度一时间达到空前。   这下,没人再怀疑她在易淮川心中的地位, 甚至纷纷将她看成易氏集团的总裁夫人,身价倍增。   危机解除, 梁思思继续安安心心拍戏, 外界传闻或认知没对她产生任何干扰。   但这场发布会却彻底惹怒了国外的某人——   暗黑系装修的别墅里, 易淮仁捏着梁心恬的下巴,勾唇阴笑着:“你干的?”   梁心恬的脸被她捏的有点变形, 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   她一开口,因为被易淮仁捏着合不上嘴,口水流出来,落到了易淮仁的手上。   易淮仁目光一沉,嫌弃地丢开她, 顺势将弄脏的手在她胸前擦了擦。   梁心恬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只能低着头解释:“我看你一直没动作, 我等不及了,我一天都不想让她好过。”   “呵。”易淮仁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蔑又嘲讽地笑了笑,“梁心恬,不愧是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一名。”   梁心恬心里恨得要死,但却什么都不敢说。   她能得到月明山庄的消息已经实属不易,本以为终于挖到让梁思思身败名裂的料, 她怎么会知道易淮川的白月光就是梁思思,而且他还亲自下场澄清说明。   说到底怪她掌握信息不准确, 做事太冲动了,才一次两次将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差,相反梁思思倒是越爬越高。   “我也没想到。”她心里恨,但还要哄着面前的男人,希望他能帮自己扳回一局。   思及此,她走过去,蹲在男人脚下,用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求你帮帮我。”   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又是一声嗤笑:“我劝你最近安分点,别坏了我的好事。”   梁心恬咬咬唇,最终还是妥协。   面前的男人干的是什么危险行当,她是知道一些的。   他刚刚这句话明显是在提醒她,他最近有大动作,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才迟迟没对易淮川和梁思思动手,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毁了他的立身之本。   她不是傻子,哪怕再恨梁思思,也不敢用男人的“事业”做赌注。   “那我等你。”她柔弱地应下了。   他们在谈论易淮川时,易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也恰好提到他们。   “易总,查到了,是梁心恬动的手。”沈昊军将整理好的证据交到易淮川手上。   易淮川瞟了眼,没细看,冷声吩咐:“那就收网吧。”   沈昊军一时间没太理解:“您指的是国外,还是梁心恬?”   国外那家人,易淮川一直盯着,这些年也陆续掌握了不少证据,最近他们会有一个大动作,所以易淮川打算在这个节点收网,他是知道的。   只是如果是关于梁心恬,他真不知道怎么收网。   易淮川用钢笔在桌上点了下,沉稳且冷漠地开口:“把国内的消息放给梁心恬,让他们一家三口在监/狱里见一面,另外的一家三口按原计划行动。”   “收到。”沈昊军带着命令走了。   *   梁心恬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回国,在她还没有弄死梁思思的时候。   但她等不了,因为她得知母亲被父亲送进了监/狱,而且父亲带着全部的钱走了。   怕被人认出来,她全副武装,躲躲藏藏来到看押的地方见母亲。   “恬恬!”夏敏一见到梁心恬,就先哭了出来。   梁心恬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见到穿着囚服的夏敏——她再没往日养尊处优的豪门阔太气质,头发被剪短了,脸色老气又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   “妈,你怎么搞成这样?”梁心恬带着帽子、口罩,怕被人认出来。   她回国前特意在网上看了看自己的报道,当初的事情暴露后,连她的死忠粉都脱粉回踩了,可以说她现在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从顶端跌落到谷底的滋味,真不好受,所以她更恨梁思思。   听到梁心恬这样问,夏敏再也控制不住,愤恨地道:“都是梁建国跟齐萱那对贱人!太不要脸了,他们把公司掏空跑去国外享受,留个法人的空壳子给我。   公司偷税漏税没办法填补,我就成了替死鬼!”   她越说越激动,眼里的光像是淬了毒,咬牙切齿。   梁建国不是什么好鸟,梁心恬早就知道,不过她也懒得管。她回梁家晚,再加上曾经父母错把梁思思当成她宠了两年,她心里一直不舒服。   所以父母感情怎么样,她根本不关心。   她关心的始终是梁家能给她多少钱,能让她站得多高。   但听到梁建国将夏敏作为替死鬼送进监狱,她还是唏嘘一声,觉得她果然小觑了那个狗男人。   “我不要脸?”   梁心恬还没想好怎么安抚夏敏,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愤怒。   她一转头——   穿着跟夏敏同款囚服的梁建国正被押着过来。   梁心恬一愣,压根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夏敏倒是平静很多,嗤笑一声:“梁建国,没想到吧,你把我送进监狱,自己也逃不掉。”   梁建国气得嘴直抖。   本来他都用梁思思的身世秘密换来了易淮川放他一马的机会,结果夏敏这个贱人居然如法炮制,用了同样的办法跟易淮川做交换。   现在好了,大家谁也别想逃,全特么进来了。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非要搞到鱼死网破,没人能安生才好。   “你特么就是个疯子!”梁建国气狠了,指着夏敏大骂,嘴都是颤抖的。   夏敏却不以为意,笑了笑:“是啊,我是疯子,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想让我一个人背锅,那可不行,你,你情人,你儿子都得来陪我。”   梁建国顿时瞳孔一震,急切出口:“你把他们怎么了?”   夏敏垂眸,再不见刚才的颓废,耸耸肩,言语轻松地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总要用最后一点力量干掉他们不是?!”   “夏敏!”梁建国青筋直冒,威胁她,“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夏敏根本不吃这一套,抬眸淡淡地觑了他一眼,得意洋洋。   “好好好,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梁建国像是气傻了,一边说一边点头,随后看向梁心恬,“心恬,你这个妈就是毒蛇,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说实话,梁心恬并不太想参与他们的争论。   虽然他们都很惨,但她也不想同情。   夏敏是蠢的,这么多年没发现梁建国的猫腻,怪谁?   梁建国是笨的,都有大好时机了,最后被夏敏拉下水,怪谁?   更何况他居然把梁家的钱全给了私生子,她更不可能站他的边。   她根本无所谓他们谁赢谁输,她只想回去看看,还能从梁家得到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走丢的?”梁建国继续,“就是你这个疯子妈,她嫉妒她姐姐夏芷嫁了个好人家,联合犯罪集团的人想弄走思思,结果你跟思思长得太像了,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思思被带走的时候,那些人分不清,把你也一起带走了。   说到底,你吃那么多年的苦,还不是你这个疯子妈嫉妒心害的!”   “梁建国!”夏敏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咆哮,“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一次,换梁建国占据上风,他面朝夏敏哼笑一声,“我血口喷人?!当年我可是悄悄跟在你后面,有你跟人接头的所有证据呢!   但那时候我瞎了眼,太爱你了,一直帮你隐瞒着。   你知道思思后来为什么被查已经死了吗?因为我开车去追那个犯罪集团了,他们翻了车,掉在山谷里,我没找到思思,也以为她死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心恬也在,是你后来突然疯了,有一天晚上说梦话,我才知道心恬也被错认带走了。   什么抑郁症啊,还不是害了自己的女儿良心难安,你敢说不是吗?!   真是天意啊,夏敏。   心恬没死,思思也福大命大,时隔这么多年她们回来了,全都找你报仇来了!”   夏敏跟梁建国还在争吵对峙,但梁心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太震惊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走丢,跟夏敏有关。   她在乡下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难,如若不是易淮仁当年给了她消息,她怕是一辈子都要待在那个穷乡僻壤了。   她恨过梁家父母,怪他们不小心让她被人贩子抓走,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母亲就是罪魁祸首。   这一刻,她对夏敏的恨超过了对梁思思的恨!   “你的证据还在吗?”   急速的震惊后,梁心恬又急速冷静,她望着梁建国,平静地问。   梁建国点头:“我当然有。”   “给我!”梁心恬道。   “恬恬,你别听这个贱人乱说,妈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我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吗?为了你,我让梁思思滚出梁家,还让她一次又一次帮你考试,帮你有更好的入学机会,又让你顶替她进了娱乐圈。   妈妈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吗?”夏敏望着梁心恬,解释。   梁心恬回视她,目光极冷:“是挺好的,让我无故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夏敏,你最好死在里面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梁心恬,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夏敏没想到,自己最心疼的女儿最后却站在梁建国那个贱人一边,被最亲的人捅一刀的滋味,她根本接受不了。   梁心恬却不管,盯着梁建国问:“证据在哪,告诉我,我要让这个女人去死!”   “在澜泊湾的书房里的保险箱里,密码是我的生日。”梁建国毫无保留。   梁心恬起身,再也没看谁一眼,往外走。   “梁心恬!”夏敏在里面歇斯底里,“你这个白眼狼,我当年就不该让你回来!” 第71章   最近发生了一件令大众无比震惊的事。   二十年前那桩重大儿童拐卖案因为有了新的证据, 将漏网之鱼抓获了——是夏敏!   而提交证据的,是夏敏的丈夫跟女儿,梁建国与梁思思。   一时间, 全国哗然。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当年被宣告死亡的孩子其实没死, 是如今已经被冠以“演技派小花旦”的梁思思。   而随着一则录音的传开, 所有的真相全部浮出水面——   夏敏嫉妒姐姐夏芷嫁给沈国勇, 跟犯罪分子接头,设计弄走梁思思, 结果因为自己的女儿跟梁思思长得太像,被一并带走了。   夏敏受不了这个打击,又不敢将真相告诉警/方,得了抑郁症。   而梁思思因为梁建国的追车,丢在了石杨县的山谷里, 被陆妈妈捡了回去。   那么巧, 陆妈妈死后, 梁建国从石杨县带回了梁思思,为治愈思女心切的夏敏。   两年后, 梁心恬找回来,夏敏和梁心恬开始了对梁思思的摧残与打压,包括将她赶出家门、顶替她的成绩与光环、替代她进入娱乐圈等等……   后来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经纪人补充了一则消息——梁心恬越长与梁思思越不像了,这些年她一直有意模仿梁思思,还总是去国外动刀子,故意整容成梁思思的样子。   为的就是能攀附上易淮川,只可惜人家易总连正眼都懒得看她。   梁心恬猜到鱼死网破的结局不会好, 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站在澜泊湾客厅里,看着镜子里正在抽烟的自己, 想:她跟夏敏果然是亲生母女,骨子里都有疯狂因子,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现在好了,她亲手将父母送进大牢,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的那种。   最好,他们两个都死在里面才好。   她转身,正预备离开,忽然大门被打开,一身黑的男人冲了进来。   梁心恬一怔,看清来人,讶异出声:“你来我家干什么?”   男人走过来,取掉帽子和口罩,夺过她手中还在燃烧的烟,塞进嘴里猛然吸了一口,阴恻恻地笑了下:“怎么,只许你去我家,不能我来你家?”   梁心恬警惕地往外看了两眼,见没人跟着才赶紧走过去把大门关上。   “易淮仁,你这个疯子,你现在是通/缉犯,你来我这会害死我的!”梁心恬压低声音叫喊。   易淮仁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着烟,瞟了她一眼:“你不是想梁思思死么,我们一起。”   “我不去!”   她是恨梁思思,恨不得她当场去死。   但处理父母这件事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还年轻,手里也还有钱,虽然名声不好了,但待在家里混吃等死,也够她过一辈子了,何必搞成夏敏和梁建国那个样子,最后日日在牢房度过。   更何况眼前的男人可是在进行毒/品交易时逃跑的,现在国际警/方都在通缉他。   她才不要跟他待在一起,那她跟她那对垃圾父母的下场有什么不同。   “那可不行。”男人起身,箍住她的脖子,将嘴里的烟喷在她脸上,“我找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让她死,他毁了我,我当然也要亲眼见证他的痛苦。   我想,你也希望亲眼看着你的好姐姐去死吧。”   梁心恬心里一凉。   她说错了,她疯,夏敏疯,都不如面前的男人疯。   他才是最疯的那个,他不动手就算了,动手肯定是要命的那种,梁思思死不死她不管,易淮仁死不死她不管,易淮川死不死她也管不了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   “我不去。”她试图挣脱她的钳制。   男人将烟叼在嘴里,笑了笑,拖着她往外走,根本没在意她的挣扎,轻而易举将她带走了。   “易淮仁,你这个疯子,我不想死!”梁心恬被她拖着,低声咒骂。   易淮仁将烟扔掉,嗤笑一声:“我是疯子,你高中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么,怕什么,死也有我陪着你!”   “我不想死!”梁心恬还是这句话。   但易淮仁却不管她,将她塞进了副驾驶。   她想跑,却快不过他,他直接将门锁扣住,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放心。”他笑,冷酷无情,还有点疯狂,将油门加到最大,轻轻吐字,“你的好姐姐会死在你前面的!”   *   随着时间推移,《兄妹》的拍摄接近尾声。   现场在准备今天最后一场戏时,梁思思收到易淮川的信息。   易淮川:【在干吗?】   最近几日,外面风风雨雨不停歇,梁思思多少知道是易淮川的手笔,不仅将梁家人送进了牢房,还对藏在海外进行非法交易的易家人进行了最后的狙杀。   具体怎么操作的她不清楚,但这些话都是小唐每天在她耳边念叨的。   说易淮川对她多好多好,现在不仅消除了绯闻,连片场都保护得很好,根本不会有狗仔再来打扰她拍戏。   一开始梁思思也就听着。   后来小唐说多了,她就发现哪里不对,稍稍回想那个雨夜,梁思思懂了。   她直接问易淮川,小唐是不是他的人。   易淮川顿了顿,倒是没隐瞒,很诚实地回:是。   那一瞬间,梁思思是气的。   她没想到易淮川的手伸那么长,居然连她身边的助理都是他的。   冷静下来,又觉得不是多大事。   他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确实是在为她扫清所有障碍和危险。   他们自上次分别后就没再见,但易淮川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他去了国外一段日子,今天回来。   这些行程,他都会发信息告诉她,还有每天固定不动的——想她。   梁思思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   易淮川也不说,照发不误,比如现在。   恰好下一个场景布置还在收尾阶段,秦传明过来跟演员们闲聊。   “我们这个电影拍着是辛苦了些,我要求也高,但大家要相信这部片子是可以拿奖的!”   跟着拿不拿奖这个话题,演员们七嘴八舌交流起来。   梁思思对未知的事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做好当下,恰好易淮川来信息,她就低头回了句:【在讨论这部电影能不能拿奖。】   发完,演员们还在讨论,梁思思就盯着微信页面看。   易淮川那边一直显示在输入状态,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半晌没过来。   直到演员们换了个话题,微信才“咻”一声进来新消息。   易淮川:【等你拿奖,我希望可以把微博状态改成‘追上了’。】   梁思思心中一动。   自易淮川最开始在微博上公布了两人“前恋人”关系后,他后来就经常在微博发声明,现在倒好,每天在“意思”CP超话下打起卡来了。   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字:还在追。   梁思思的目光闪了闪,她抬手输字,避开这条,换了个话题。   梁思思:【你呢,在干吗?】   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在国内了才对。   这一次,易淮川的信息倒是回得挺快:【在追你的路上。】   “思思,过来,拍最后一个镜头了。”一来一回间,秦传明已经去布置好的场景了,隔着老远的距离,喊她。   梁思思将手机锁屏,放在小唐那,去了片场。   “这场戏是车祸,思思你一会就站在这,车会从马路那边过来。   这整条路都清场了,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务必要高效率过。   到时候车过来,会开大灯,因为灯光你看不清,捂了下眼睛,车没停,加速朝你而来,直接将你撞飞了。   放心,威亚会提前给你吊好,车也不会真的撞过来,会组合一个画面,别有负担。”   说真的,梁思思确实有点担心,主要是这种场景她第一次拍,没经验。   而且当年哥哥和易淮川那场事故,就是与车祸有关,她多少有点心理阴影。   “别怕,都是测试过的,很安全。”陆谦行站在她身边安抚。   梁思思点点头。   道理她都懂,但就是心慌慌的,总觉得这场戏不会顺利通过,讲不清缘由。   “各部门准备,开始!”   随着秦传明的命令,道具、机位、人员全部就位,梁思思站在路边等待。   她有点着急,因为她约的人还没来。   《兄妹》里,后半段有个女孩一直努力追求哥哥,她很漂亮、很贤惠,还是哥哥的同事,可以说很般配了。   这个女孩追了哥哥很久,但哥哥一直没同意,他怕自己结婚了妹妹没人照顾。   妹妹本来对哥哥的感情就不单纯,更不愿哥哥因为自己耽误感情,因为她知道哥哥的书里夹了那个女孩的照片,他们是双箭头。   于是妹妹撒了个慌,说自己已经谈恋爱了。   哥哥闻言很高兴,非要让她带男朋友给他见见,妹妹骑虎难下,在网上租了个男朋友,她现在等的就是这个假男友。   但谁也没想到,妹妹在这场谎言里,突然遭遇了车祸。   梁思思让自己沉浸在妹妹的情绪里,扫了眼手表,见约定时间已过,假男友还没到,她没忍住走下马路,焦急地往外看了看。   就是这一看,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开了过来,梁思思眼睛一亮。   她挥手,示意车往她这来。   车行驶过来时,梁思思往边上让了让,想等假男友一起去见哥哥。   此时的她,因为短暂的危机可以度过,是松了口气的,所以用很轻松的姿态等着。   她低着头,等大灯亮起。   但她不知道的是,黑色的帕萨特朝她驶来,越来越快。   没有秦导所谓的亮起大灯,更没有威亚起作用让她安全避让,所有的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黑色帕萨特像疯了一样朝梁思思的方向冲过来。   随后“嘭”的一声,有人被真的撞飞了,重重落在地上,倒在明晃晃的路灯下。   很快大片红色在那人身下形成血泊,慢慢往外扩展,触目惊心! 第72章   “快叫救护车!”   “那辆车不是我们的道具车, 它跑了,快报警!报警!”   “思思,你没事吧?”   现场一片混乱,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叫喊, 有人去救人了。   人头攒动, 每个人的脸都凝重而难看。   梁思思感觉有人把她拉了起来, 在她耳边问有没有事。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她愣愣地望着马路中间, 那个血泊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看不出生死。   脑海里闪现的画面是前段时间那个梦——   梦里,她很红了,开车去参加一个活动,结果转弯的时候“嘭”的一声撞了个人。   那人也如现在这样, 躺在触目惊心的血泊里, 奄奄一息。   是易淮川。   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片场,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不对,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车撞过来的一瞬间将她推出去的。   梁思思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救护车来了,易淮川被抬上担架,大家蜂拥而上,想一起上车时被医生制止。   医生问:“谁是家属?派一个家属跟着。”   梁思思再也忍不住,急匆匆地跑过去,站在一堆人中间,冲医生道:“我是!”   她一发声, 所有人都闭了嘴。   易淮川虽是投资人,但现场都是工作人员, 谁都算不上他的家属,唯有梁思思还勉强算。   医生见梁思思神情有点不正常,将信将疑问:“你是他什么人?”   梁思思没犹豫:“未婚妻。”   救护车关上门,开走了。   “病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车上,医生一边娴熟而快速地给易淮川检查、挂水,一边问。   有人在边上报一些专业术语,什么腹部出血,小腿骨折,还有头部受到重创……   梁思思脑子很乱,坐在那,紧紧攥着手,机械回复医生:“易淮川……”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牙齿在打颤,说出来的话都是颤抖的。   她想让医生听得更清楚,重重掐着手指让自己镇定,“27岁。”   很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病人现在陷入昏迷,具体情况要到医院做详细检查才知道。”问她话的医生,给了一句交代。   梁思思麻木地点头,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救护车中间躺着的易淮川脸上。   “没事的,会没事的。”她在心里说,不知道说给谁听。   十多年前的夏天,她接到哥哥车祸的通知时,一路上也安慰自己哥哥会没事的。   后来哥哥就抢救回来了,虽然留下了后遗症在医院待了两年,后来他又去了国外继续治疗,但好在现在一切都痊愈了不是么。   所以,易淮川也会没事的。   梁思思伸手,拉住易淮川没有挂吊针的手。   他手上也沾染了血,冷冰冰、黏糊糊的,梁思思抓着他,呐呐道:“易淮川,别怕,会没事的。”   一如当年,在那个大雨夜,他背着她去医院,也是这句:“梁思思,别怕,会没事的。”   她因为有他,没事了。   所以她现在陪着他,他也会没事的,对不对。   车子开到医院,很快一群医生围上来,后门被拉开,担架床被抬下来。   “易淮川,27岁,车祸,血压……”   医生在做交接,随行医生报基本情况,医院医生护士在将担架床往医院里面推。   “这是病人未婚妻,车祸在片场发生的,肇事车辆逃逸了,已经报警了……”   “我知道,易氏集团总裁,王院长打过招呼了,直接送手术室,务必全力抢救!”   易淮川被推走了,梁思思跟在后面跑。   她觉得她已经跑得很快了,但为什么总是追不上啊!   等她好不容易跑到手术室外,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她好着急,也好难过啊,那种无能为力的心情席卷而来。   “在干吗?”   “在讨论这部电影能不能拿奖。”   “等你拿奖,我希望可以把微博状态改成‘追上了’。”   “你呢,在干吗?”   “在追你的路上。”   脑海里,反反复复播放的,是他们此前的微信对话,好似有了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   他说好要追她的,说好要改状态的。   还都没做呢,所以她不允许他有事。   梁思思颓败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望着门上亮起的红灯,崩了一路的弦忽然就断了。   眼泪滚滚而流,再也控制不住。   “易淮川,只要你没事,我就答应你。”梁思思将头埋在膝盖上,在心里默默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也不知道来过多少人——   沈昊军来了,秦传明来了,哥哥来了,苏曼曼和小唐也来了,最后连苏程都来了。   有人说:“思思小姐,您去休息一会,我在这。”   有人说:“思思,你别担心,易总会没事的。”   有人说:“思思,你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人说:“思思,你安心陪着他,外面的事都不用管。”   她分不清谁是谁,只擦干泪笑着冲大家重复:“我没事。”   答非所问,文不对题。   她确实没事,易淮川还没出来呢,她怎么能有事。   从天明到天黑,再到深夜,手术室上面亮着的红灯终于灭了。   所有人围了上去——   “医生,易总怎么样?”   “医生,人没事了吧?”   一声一声都是探寻情况,梁思思也冲了上去,紧紧攥着手,望着主刀医生。   医生让人将易淮川推至重症监护室,望着沈昊军与梁思思问:“易总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们谁跟我来?”   梁思思刚想跟上,沈昊军拦了她一下:“思思小姐,您去陪着易总吧,他需要您。”   梁思思心中一痛,到底没坚持,跟着去重症监护室了。   重症监护室是不给家属随便进的,所有人都被拦在外面,隔着玻璃墙看向内里。   就连梁思思也需要在规定时间,做好防护才能进去待一会。   尽管医生什么都没透露,但见他谨慎的行为,也知道易淮川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情况不会太好。   一行人全站在病房外肯定不行,很快有护士过来让大家离开。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默契地将唯一的机会留给梁思思。   梁思思隔着玻璃望着内里,因为距离,其实看不太清。   病房里,男人躺在床上,身上插着仪器,脸上带着呼吸罩,安安静静,如若不是仪器上的线还有起伏,都分不清他是否还在呼吸。   梁思思愣愣地站在那,只觉浓烈的无力感如黑夜一般席卷而来,让她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外面沈昊军回来了。   大家又齐刷刷看着沈昊军,沈昊军也什么都没说,只脸色很不好看就是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因为易淮川的身份地位在那,他的身体状况都是要保密的,否则很可能会引起易氏集团动荡。   作为特助,他自然不可能透露。   但他不说,大家多少也是知道的。   片场的车祸太严重了,那辆车如疯了一样冲过来,大家都没看清易淮川是怎么救下梁思思的,只见他被撞飞了十多米。   恐怕,易淮川的情况不会多好。   但凡他能在短时间恢复,医生一定会透露,很明显现在没有。   易淮川是为救梁思思出的事,她是有知情权的,只是谁愿意去开这个口?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苏曼曼是个急性子,她握了握拳,冲大家道:“我去跟思思说。”   没人支持,也没人反对。   苏曼曼进去了,但看到玻璃墙边站着的那个宛如傻了的女孩,她刚才的信誓旦旦全部化为虚无。   梁思思还穿着戏服,一条宽松的黑白格子裙,现在已经皱了,套在她身上,更显她身体瘦弱,好似随时会倒下去。   她脸色苍白,眼眶很红,紧紧盯着病房里面的男人,一动未动。   “思思。”苏曼曼眼里全是担忧,她抱了抱她,此前想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改为安慰,“易狗会没事的,他肯定会醒过来的。   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还没追上你呢。”   梁思思的睫毛颤了颤,还是那句话:“我没事。”   苏曼曼心里想,你特么现在像没事的样子吗?!完全都丢了魂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她没立场说。   以前,她可以骂易淮川狗男人,也可以骂梁思思识人不清,但现在她没了立场,特别是在知道他们两人经历了种种之后。   十多年的时光啊,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梁思思动摇了,眼看着两人就要在一起了,易淮川却出了事。   不要说梁思思,就是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痛。   易淮川能醒来还好,如果……   她根本不敢想梁思思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易狗,你最好给我早点醒!”她抱着梁思思,搓了搓她的手臂,在心里暗暗道,随后退出病房。   病房外,大家都看着她。   苏曼曼动动唇,坦白:“我说不出口,你们谁爱说谁去说!”   又有人进来,还是抢救室外那一套,让她放心,说易淮川会没事的,让她别管外面的事,安心陪易淮川。   梁思思也还如此前一样,冲每个人笑,轻声回复:“我没事。”   直至所有人轮番安慰她一遍,又退了出去。   “梁思思,你现在可以探望病人了。”护士过来,示意她洗手,穿无菌衣服。   整个过程都很机械,许是打了招呼的原因,护士们对她挺照顾的,见她动作迟缓笨拙,帮她穿戴好,让她进去。   她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随后坐下来,望着眼前带着呼吸罩的男人。   他身上的血全部处理干净了,只有脸上还留着擦伤的痕迹,穿着蓝白色的病服,紧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她来了,陪护的护士退到一边,让她有机会跟易淮川单独说话。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工作的轻微响动。   梁思思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慢慢抓起他的手。   “易淮川。”她唤他。   只喊个名字而已,她却再也忍不住,彻底崩了,泪水肆意流淌,声音哽咽。   她冲他喊,“我有事,我有事啊!   都是假的,我骗他们的,我真的有事。”她趴在病床上哭,压抑痛苦。   “你说过要追我的,说过要改状态的,你不能食言。不需要等到影片拿奖了,只要你醒过来,我就跟你在一起。   易淮川,行不行啊?!”   她望着他,泣不成声,声音很低,带着无尽的悲伤,缓缓道:“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求你了。” 第73章   很可惜, 无论梁思思多难过、多痛苦,易淮川就是没醒。   他没办法给她一句应答,也没办法给她一句安慰, 更没办法抱抱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易淮川始终都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 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梁思思崩溃过、大哭过, 最后渐渐平静下来。   这段时间, 《兄妹》剧组拍摄进度放缓了,陆谦行出国的行程停滞了, 沈昊军那边追查肇事车辆的事尘埃落定了。   就连夏芷想要认回女儿的计划都中止了。   所有人都竭尽可能将时间留给梁思思自己,让她能跟易淮川在一起。   他们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会不会易淮川一辈子都再也醒不过来,会不会易淮川忽然哪一天突然没了。   那梁思思要怎么办?   没人敢深想,也没人敢去劝, 他们只能尽可能保护好她, 让她能遵从本心做自己。   直至一个月后, 梁思思忽然自己打电话给秦传明,说:“秦导, 继续拍吧。”   秦传明有劝,说不着急。   但梁思思回:“我想看它准时上映,我想看它拿奖。”   《兄妹》剧组自出事后,再次开工,第一个镜头秦传明有意选个情绪温和的场景,但梁思思坚持补上车祸那场。   那里是出事地点,警方在调查取证时封锁了一阵。   现在已经没事了, 可以继续拍。   她坚持,秦传明也随了她。   就在大家以为梁思思会因为心绪不稳进度缓慢时, 没想到她恢复了以往的敬业精神,依然高效率工作着。   原定一小时候拍完的车祸镜头,她半个小时就过了。   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她白天在片场高效率拍戏,傍晚在固定时间去看易淮川。   “再过几天,这部剧就要杀青了。”她坐在病床前,对一如睡着的易淮川低声讲话,语气平静,像是闲聊,再没当初崩溃大哭的模样。   像是接受了易淮川会长期昏迷不醒的现状。   “我本来还接了一部剧跟一部综艺的。”她继续跟他交谈,“综艺就是你投资那部《重回学生时光》。   你现在不醒,钱到位没有?我们还录不录得成啊?   那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可不能半途而废啊,我还想去晏城一中看看有没有小帅哥呢。”   说着说着,梁思思苦笑了下,遂低下头去,“你就不想知道我当年有多迷恋你吗?   我那会的成绩是能考晏城一中的,冲一冲,去少年班大概也行。可是梁心恬要我的成绩,我就不想冲了,我才不想让她跟你同班。   万一你觉得她跟我长得像,认错了人怎么办!   我是不是很坏?   没办法,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的,我要你一眼就认出我,因为你说过会回来找我的。”   说着说着,梁思思顿了下,又换了话题,“谁知道你那么坏,就算我们再相遇了,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你知道那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都是靠回忆小时候的事过的。   四年时间,我有三年半都想离开你,不过后来我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做事风格,当初阻止我的那些事也是为我好。   我这个人很念旧,也很记仇,你别想蒙混过关。   你当初对我的坏我全记得,你给我的承诺我也都记得,等你醒了,要一样一样补偿兑现,别想跑。”   病床上的易淮川一动未动,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很快又到了离开病房的时间,梁思思起身,做个了深呼吸,喊他:“易淮川,沈昊军给你带的内裤够吗?   我今天去半山墅给你拿点来,大门密码没换吧,我还能进去吗?”   “谅你也不敢,我去了!”没人给她回应,梁思思自言自语说完一堆,走了。   半山墅还是老样子,跟她走之前一模一样,亮着路灯,等着归家的主人。   最开始,是不亮灯的,是她搬进来后要求的,这个习惯是跟妈妈学的。   妈妈说:“你跟你哥晚上回来晚,我亮着走廊的灯,你们远远就能看见,知道妈妈在等你们,心里踏实。”   后来,她也让半山墅一到晚上就亮起路灯和廊灯。   因为她想让易淮川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光,知道有人在等他,让他安心。   可这会看见这些灯,梁思思忽然有些鼻酸。   她知道这栋房子的主人不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梁思思轻轻吐了口气,才迈步走过那条不算长的石径,按下当初的密码,大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喵~”   突然而至的猫叫让梁思思心下一惊。   她一瞥,只见客厅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个粉色猫爬架,一只毛茸茸的小猫正坐在上面望着她。   见她不动,小橘猫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又叫了声:“喵~”   梁思思别开头,有些想哭。   这只猫她认识的,是她当初养的“河河”。   她想易淮川叫“淮川”,全是水,那小猫咪就叫“河河”吧,刚好跟他做个伴,都是水系的。   易淮川不在的时候,就让“河河”陪着她。   她一直以为,当初易淮川让人把河河带走,河河早没了。没想到河河不但好好存在,还比以前更胖了。   它是什么时候回到半山墅的?   “河河。”梁思思蹲下来,轻轻唤它。   小东西像是还认识她,不认生,直接跳进她的怀里。   梁思思抱着它,给它顺了顺毛,问:“是他带你回来的吗?这几年你去哪了?”   “喵~”   “他生病了,你知道吗?”   “喵~”   梁思思吐了口气,起身,想往卧室去,只这一打眼,又望见玄关处的那束小雏菊。   开得正旺,粉白相间。   是她以往最爱买的模样,连下面的花瓶都跟她离开半山墅时打碎的那只一模一样。   时光好似从来没移动过,一切都像四年前她初来半山墅的样子。   小雏菊在,小橘猫也在,只是……   易淮川不在了,仅此而已。   梁思思咬了咬唇,压制住内心的苦涩,往里走,目光探寻了一圈客厅、餐厅。   所有的东西都如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连冰箱上的便利贴都一样。   那时,尽管易淮川不在家吃饭,但她也会贴上便利贴,写:冰箱里有XX,可以吃。   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零食,有时候是她做的菜或者煲的汤。   虽然知道易淮川不会动,但她觉得那是一种仪式感,至少证明这个家里有两个人,他们彼此有牵绊。   梁思思抱着河河来到冰箱跟前,看便利贴。   ——是易淮川的字,遒劲有力,比他上学那会更锋利,也更成熟。   他写:冰箱里有杨枝甘露,可以喝,但不要贪凉。   他写:试着做了下青菜瘦肉粥,没你做的味道好。   他写:泡椒萝卜我会做了,你应该会喜欢。   他写:猫可真难养,比你娇气多了。   ……   他写:思思,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思思心里酸涩一片,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想看了,转身离开。   她大概知道易淮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这些的,跟她当初一样——心里想着他,等着他,不管他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只觉得这样做才能熬过漫长时光,让自己有个念想。   她真的很想问问,她跟易淮川之间,为什么总不能同步行走,同步相爱?   她找他时,他忘了她。   她爱着他时,他对她冷漠以对。   她放弃他后,他才后知后觉来追她。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所有,而她也有所松动时,他又昏迷不醒了。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在错过,浪费了许多许多年,都没能好好拥抱彼此的心,感知彼此的真情。   *   梁思思回来半山墅后,就没走了。   她接管了照顾河河的工作,依旧隔几天买回新的小雏菊,一个人在家也会好好做饭、吃饭。   白天依旧会敬业工作,能探望时一如既往陪易淮川说话。   有时候说说河河,有时候说说保姆阿姨,有时候说说做了什么新菜,有时候说说片场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更多的时候,她在回忆曾经,说她当年多迷恋他。   ——去他的高中找寻他的痕迹,听他的事迹,还有那些想他的日子。   易淮川还是老样子,没有恶化,也没有变好的趋势。   直到后来,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心疼她了。   梁思思却总是平静示人,没将内心给任何人看。   陆谦行陪梁思思来过两次,他再也没说过越界的话,只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他说,他永远是她哥哥。   苏程也来过两次,一次是单独看易淮川,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另一次,是看梁思思。   他说:“易淮川长久不现身,易氏集团肯定会动荡一番,虽然沈昊军那边能稍微扛一段时间,估计后续情况也不太好。   我打算帮他稳一稳,你同意吗?”   梁思思根本不懂商界的事,也不懂明明是死对头的苏程怎么会帮易淮川,更不懂苏程怎么会征求她的意见。   苏程也没瞒着,笑了笑,低声道:“你做的决定,他醒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梁思思还是不懂。   苏程干脆看着她,高深莫测给了她最后一句话:“思思,你永远不知道,你对那个傲娇的家伙多重要。”   事关易氏,梁思思自然不敢轻易做决定,他征求了沈昊军的意见。   最后百鸣跟易氏还是开启了好几个大项目的合作,有苏程把关,尽管易淮川不在,易氏集团也算暂时稳住了。   时间继续往前——   很快,《兄妹》杀青了,上映了,大爆了,梁思思也接了新的工作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前走,唯有易淮川自始至终睡在那,好似日子停滞了,再没往前一步。   整个世界都在前行,而他永远停留在那个傍晚,给梁思思发“在追你的路上”的那一天。   不曾改变。 第74章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又是一年,希望今天有个好消息。”秦传明理了理领口的领结,看向后排穿着白色晚礼服的梁思思, 道,“对了, 思思, 颁奖典礼结束, 你跟我一起回去过年吧?   你妈……你夏姨早就盼着你来家里吃顿饭了。”   “不了。”梁思思浅浅一笑,拒绝。   身边穿着一套白色西装的陆谦行看了她一眼, 温润开口:“不然我陪你一起过?”   今天,车上每个人都盛装打扮过,陆谦行宛如画报里走出来的贵族王子,温润儒雅,谦谦有礼, 让人难以抗拒。   可惜, 并不包括梁思思。   她回视他:“哥, 你不是说结束要回米国吗?”   陆谦行顿了下:“改签也可以。”   “不要了。”梁思思摇摇头,拒绝, “你都为我耽误大半年了。”   陆谦行没再坚持,反倒是前排的苏曼曼回头,语气扬起:“那去我家?反正我和我哥会单独过,加你一个更热闹。”   “我不信。”梁思思白了苏曼曼一眼。   苏曼曼默了片刻,一改往日的豪迈飒气,多了些许害羞与娇态,“嘿, 不就多了傅时焰嘛,你又不是不认识。”   梁思思浅笑不语。   “那个……思思, 要不,要不,你跟我……”角落里,穿着复古格子西服的沈之翰弱弱地开口。   梁思思没听完就拒绝了他,干脆利落:“我不去。”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颁奖典礼现场的过道上,这个话题也算打住了。   梁思思跟易淮川分手一整年了,距离易淮川昏迷不醒也有大半年了,这期间,每个人都在担心梁思思。   但她一直好好地生活、工作,认真又坚强,让每个人心疼。   今年的金鸡百花电影节《兄妹》入了选,恰好地点在晏城,又缝新年这天,去颁奖现场的路上,大家为了照顾梁思思,硬是不愿意分开走,挤在一辆商务车上,满满当当。   每逢佳节倍思亲,越是团圆热闹的日子,落单的人会孤独难过。   易淮川没醒,梁思思一个人过年未免太凄凉了,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参与自己的生活,但她却一个一个全拒绝了。   为了谁,不言而喻。   又工作人员过来邀请,车门打开,灯光照过来。   外面的粉丝早早等在那,见是《兄妹》剧组,全都在疯狂尖叫呐喊。   “思思,思思,思思!”   “陆影帝,陆影帝,陆影帝,啊啊啊啊啊!”   “思思啊啊啊啊啊!”   ……   秦传明和苏曼曼先下车,他们一个是知名导演,一个是百鸣传媒的大小姐,而且最近合作了一部电影很快会上映。   这一次一起走红毯也算变相宣传。   《兄妹》上映大爆,是这次电影节热门夺冠影片,两人的热度不差,全场媒体的闪光灯都对准他们在拍着照。   他们过去后,现场引导的工作人员邀请主演下车。   陆谦行先下,一身白色西装的他,将温润儒雅诠释到极致,也让现场的粉丝差点尖叫到晕厥!   “啊啊啊啊,我老公好帅啊,呜呜呜。”   “只有思思才配得上我老公,呜呜呜,太帅了,我要死了!”   “那不行,我永远站易总!!!”   就在大家以为陆谦行会走向红毯时,他却往边上站了点,望着车门静静等着。   很快,梁思思下车。   她着一条白色露背白纱晚礼服,上身很贴合,下身是优雅裙摆,一根镶钻的腰带将两者结合,既显示了她的好身材,也将她的清丽优雅展现到淋漓尽致。   头发稍稍盘起,耳垂上的一对别致小巧的镶钻小雏菊耳环,与脖子上那根项链同款,恰好与腰带上的碎钻呼应起来,低调却夺目,熠熠生辉,宛如今晚的她。   “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思思怎么美成这个样子!”   “女神,呜呜呜,你是神仙!”   自梁思思下车的一瞬间,闪光灯就不停在闪烁。   梁思思冲嗷嗷大叫的粉丝们挥了挥手,随后看向身侧一直在等她同行的陆谦行。   陆谦行回以温柔笑意,随后曲臂。   梁思思也没扭捏,很大方地挽起他的手,与他一同朝前走。   好似他们重逢那天,陆谦行也是这样挽着她去了月明山庄,那时他们是去看父母,找寻儿时的归处。   如今,他们一路向前,是探索更宽广的未来。   以兄妹的关系,家人的名义。   “太配了,太配了,兄妹简直神仙颜值!”   “哥哥要一直照顾妹妹啊!!!”   他们一路行走,一路有粉丝尖叫、哭泣。   《兄妹》首映礼那天,梁思思跟陆谦行第一次公开他们的“兄妹”关系,如剧中一样,没有血缘,却从小一起长大。   此后,他们有CP党粉丝,更多的还是兄妹党粉丝。   毕竟,当初易淮川轰轰烈烈的追妻行为,还是圈了不少粉的。   但是这大半年,他久久不现身,反倒是梁思思跟陆谦行屡屡同框,也导致一些粉丝倒戈,甚至在“意思”CP话题下打卡,每天问:易总今天在努力追妻吗?   不明真相的群众每天都在替易淮川着急,而深知一切的陆谦行也调整好心情,退回到哥哥的位置。   偶尔有人圈他微博炒兄妹cp时,他会回一句:易总今天也在努力。   算是官方让三人关系明朗起来。   “紧张吗?”往大厅里面去时,陆谦行侧头看梁思思,问。   梁思思默了下,诚实回答:“紧张。”   “不用紧张,拿不拿奖你都很棒。”陆谦行安慰。   向来不争不抢的梁思思却摇了摇头,轻声回:“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曾经有个人跟她说,等她拿奖,他希望可以改状态。   她想拿奖,因为她希望那个人能兑现诺言。   电影节很热闹,几乎大半娱乐圈有名的演员、导演、制片等等人都到了,也算一次大型交际场合。   这种场合,苏曼曼如鱼得水,将梁思思护得好好的。   “你好好演戏就行了,剩下的全交给我。”这是当初她们在大学里,苏曼曼对梁思思说的话。   而如今,她确实将这一诺言践行到底了。   苏程永远给她最好的资源,苏曼曼为她挡掉了一切分精力的交际和应酬,让她可以安心选自己喜欢的本子,安心拍自己向往的角色。   舒服又自由。   而梁思思也争气,出道一年不到,人气飙涨,无论地位、演技、流量,都远超当初娱乐圈小花旦梁心恬了。   因为她在《最佳演员》上的出色表现,加上秦传明钦定她为女主角,现在递过来的本子也都是一线电影、电视剧或者综艺。   她一飞冲天,像是复制了哥哥陆谦行的成名之路,变成了“厚积薄发”的典型代表。   也成了国人眼中的正能量、实力派女演员,可以说这次电影节众望所归的最佳女演员候选人。   电影节上的流程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到颁奖时刻。   “接下来,我们为大家揭晓的是最佳女演员奖,为我们揭晓的嘉宾是上一届最佳女演员奖得主,齐夏。”   在揭晓了众多奖项后,终于轮到最佳女演员奖。   齐夏穿着一身黑上台,还是她酷酷的清冷风,她站在舞台中央的立麦跟前,从手中的信封里抽出卡片。   打开。   不像其他颁奖嘉宾那样说点俏皮话活跃气氛,也没卖什么关子,简单直白地宣布:“最佳女演员得主,梁思思,《兄妹》!”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精准找到观众席里的梁思思,看向她,勾唇笑了下。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镜头也在瞬间对准了梁思思。   “恭喜。”   “恭喜。”   周围的祝贺声起此彼伏,一切好似顺理成章,没什么悬念,明明梁思思只是一个出道一年不到的新演员而已。   “思思,恭喜。”陆谦行温柔地望着她,由衷祝福。   “思思,争气!”是刚刚领回来最佳导演奖的秦传明。   “思思,终于看到你站在领奖台上了,太棒了!”苏曼曼上来就给她一个熊抱。   梁思思自己也挺高兴的,有自信是一回事,真拿奖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起身,往颁奖台走去。   坐在偏远一点位置的沈之翰没机会当面对她说恭喜,又高兴又落寞。   高兴是,上台领奖的女孩是他的妹妹,亲的!   落寞的是,他妹妹似乎很嫌弃他,虽然是他自找的。   今天来现场也是他舔着脸硬凑上来的,很显然大家都不怎么欢迎他,他没人诉说,只能给他的好兄弟易淮川发信息。   虽然易淮川还昏迷着,而且把他微信删了,他只能用最传统的信息方式朝他吐露心情。   【思思拿奖了,我帮你到现场看了,她很棒,真的好棒!哎,可惜她好像并不怎么想理我,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帮我说说话啊,我都快急死了!   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找了家提升智商的培训班上了,希望有点效果,以后不要这么笨了。   对了,那个培训班隔壁是个提升情商的,我也帮你交了钱,等你醒了也去上上吧,我可不允许你用你那种低情商的方式爱我妹妹!   你要是再让她受委屈,我大概会把你重新打昏在病床上!】   沈之翰的小作文写完时,台上的颁奖典礼也完成了,齐夏下场,主持人回到梁思思跟前,做例行的访谈问题。   “思思小姐,站在领奖台上,有什么话想说吗?”   梁思思拿着奖杯,望向前方,像是在看观众席,又似在盯着虚空,她凑近话筒,用很平静的声音道:   “希望我能看到那条微博。”   “是个约定吗?或者能否透露下,是条关于什么样的微博呢?”主持人深挖了下。   梁思思冲主持人礼貌地笑了笑,很明显是不想答的意思。   主持人也笑,随后将手机的微博页面对准梁思思,问:“那,是不是这一条呢?”   梁思思看过去——   @易淮川V:我想,我应该追上了。   微博发于20秒前。   看清内容,她愣在原地,好似傻了。   诧异、惊喜、迷惑等等情绪朝她袭来,一时间,她分不清这是谁的恶作剧,还是她等了十多年的男人真的回来了。   以至于她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思思小姐,你看。”主持人示意观众席的通道,让她的神思回了现实。   梁思思再次顺着主持人的示意看过去——   通道里,灯光亮起。   白衬衫,黑西装,俊朗矜贵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朝她而来,所有的灯光都落在他的肩上,像是最温柔的星光。   他遥遥望着她,似跨过悠悠岁月,像穿过漫长时光,从年少到如今,披星戴月朝她走来。   观众席都安静了下来,此刻的颁奖典礼现场轻悄悄的,唯有易淮川轻轻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每一下都踏在梁思思的心上。   片刻,易淮川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他依然望着她,却只隔着咫尺距离。   这一瞬,所有的星光齐齐落入他幽深的眸子里,让他的目光带着极致的温柔与深情。   他冲她笑了笑,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少年,纯粹干净。   他道:“思思,我来找你了。”   【正文完,后面是甜甜的番外,还有两人没错过的校园平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