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娇美小媳妇[年代]》   作者:舒书书   文案   侍淮铭和林珍珍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侍淮铭有理想有抱负,年纪轻轻就凭本事参了军,而林珍珍没读过书,一直留在乡下没出去过。   侍淮铭不喜欢林珍珍,觉得林珍珍和他不是一路人,但因为责任感还是娶了她。   婚后侍淮铭在外行军打仗,林珍珍在乡下留守。   后来侍淮铭事业有成,当上了军官。在城里稳定下来,并分到房子后,他写了一封信让林珍珍进城。   林珍珍进城带好了结婚证,准备好了侍淮铭向她提离婚,离完她就回乡下仍过自己的小日子。   结果侍淮铭不但没有提离婚,还拿回来一套课本,放在桌子上看着她,眉目严肃声音冷硬:现在清闲下来了,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识字。   林珍珍眨眨眼:嗯?   林珍珍初到城里时   侍团长:我们相敬如宾就好   后来,侍团长冬天开会非嫌热脱棉袄   脱完还要非要解释一句:你们嫂子刚给织的新毛衣,穿着太热   被强塞狗粮的与会人员:他妈的…   侍团长:自己宠成的媳妇最香   #先婚后爱家长里短#   #宠成系娇娇媳#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珍珍、侍淮铭 ┃ 配角:李爽、阿雯 ┃ 其它:预收《痴情女配觉醒后[七零]》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从娃娃亲到白头   立意:好的爱情会让人成长   vip强推:   林珍珍从小就和侍淮铭定了娃娃亲。侍淮铭有理想有抱负,林珍珍却不识字,两人不是一路人,侍淮铭也不喜欢林珍珍,但他还是因为责任感娶了林珍珍。结婚以后侍淮铭出去行军打仗,林珍珍在乡下留守。五年后侍淮铭事业有成,分到房子让林珍珍进城。林珍珍进城时准备好了侍淮铭和她离婚,结果侍淮铭不但没提离婚,还开始教她识字,带她开阔眼界,让她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夫妻两人也在磨合中交付真心,浪漫而温暖地相伴了一生。   本文以婚姻和爱情为主线,讲述了包办婚姻下的男女主,如何相知相爱,女主的成长是一大看点。文章文笔细腻,感情真挚真实,通过描写几个家庭,写出了不同人物在时代浪潮下的不同人生。分合离聚之中,有无数温暖感人的时刻。亲人、爱人、朋友,都是人这一生的宝藏。 第001章   十一月八日,立冬。   生气闭蓄,草木凋零,蛰虫伏藏。   清晨,田庄笼罩在如纱般的薄雾中。   枯草灰枝上挂满绒绒白霜。   雾中无风,低低垂下的灰枝被路过的肩头蹭动。   枝条一勾一振,白霜簌簌落在肩头上。   珍珍拉着板车没有停,随意抬手,拍落肩头上的白色霜花。   黑皮车圈滚动,板车跟着脚步往前,在浅浅的脚印后留下清晰的辙印。   走到生产队队长家门前停下。   珍珍抬手在院门上拍两下,很快便听到有人来院门上给她开门。   过来开院门的正是生产队队长。   打开院门看到珍珍,他语气平常道:“还去赶集啊?”   珍珍点点头,把捏在手里的两毛钱送到队长手里。   也没什么需要过多寒暄的。   珍珍交了钱,便拉着板车往集市上去了。   到了集市上找个地方摆下摊,把自己的东西摆出来卖。   珍珍卖的是黄豆芽。   因为今天拉的豆芽不多,还没到正中午散集,她就开始收摊了。   收摊的时候有人走过来问:“还有豆芽吗?”   她摇头,“今天已经卖完了。”   收了摊拉着板车往家回。   快到村里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同村同队的两个妇人——红梅和翠兰。   碰上了面,珍珍和她们笑着打招呼。   等打完招呼走过去了,红梅和翠兰絮絮叨叨地说起珍珍的八卦——   “战事彻底结束了,听说最后一批部队十天前也都撤回来了。”   “看这样子,侍淮铭肯定是死了。”   “走了五年没有任何消息,怎么可能还活着?”   “新婚刚大半个月就守了寡,这一守就是五年,珍珍真是命苦,唉……”   “呵,苦什么呀?你没看她成天跟个没事人似的。”   “唉,你快别这么说,珍珍怪可怜的,说不定每晚都蒙被窝里偷偷哭呢。”   “有什么好可怜的,这就是她的命,说到底她就是没有过好日子的命,说不准侍淮铭就是她克的。当初她嫁给侍淮铭的时候多开心呀,谁见了她不说她这辈子有福气?侍淮铭在咱们这多拔尖啊,又有文化又能扛事又能干,模样那更是没得挑的。结果谁能想到,是结婚大半个月就守寡的福气。所以这人啊,就不能太得意。”   “你不会嫉妒珍珍吧?”   “我嫉妒她?我嫉妒她新婚大半个月守寡一辈子?”声音微微压低,“看她那个样子,侍淮铭八成都没睡过她,当初侍淮铭根本看不上她。”   “反正也没有孩子,要我说不如改嫁算了,难道真替侍淮铭守一辈子的寡?以珍珍的模样和性情,又没有孩子拖累,改嫁不难。”   “模样性情好有什么用,改嫁那得看她婆婆的意思。”   “也是,侍大娘应该舍不得让她改嫁的。”   “花了那么多钱娶的媳妇,留在家里能干多少活啊,要是我也舍不得……”   ……   ***   珍珍拉着空板车回到家,婆婆钟敏芬刚好做好午饭。   侄女侍丹玲和侄子侍兴国也放学回来了。   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珍珍把今天赚的钱掏出来给钟敏芬,对她说:“娘,今天卖了两毛八分。”   钟敏芬把钱装起来,叹口气说:“天凉了,豆芽不好生,不卖了。”   入冬天气会越来越冷,豆芽生不好,每天卖这点钱连本都不够。   就拿今天来说,除去给生产队交上去的两毛,剩下的八分,够什么的?   她在家忙着生豆芽,珍珍每天去集市上卖豆芽,折腾下来几乎是等于白折腾。   豆芽是不能卖了,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卖点炒货吧。   再过两三个月就要过年了,正是吃炒货的时候。   钟敏芬从前就是靠着做这点小买卖养活一家人的,但近两年这些小买卖眼看着是挣不到什么糊口的钱了。   去集市卖东西首先就要给生产队交钱。   每天两毛,钱交上去,自己能赚到手里的几乎就没多少了。   珍珍没说什么,只点头道:“嗯。”   不管钟敏芬要卖什么,她跟着一起帮忙就是了。   最后一点豆芽也卖完了。   吃完午饭等侄子侄女上学去,珍珍随手拿了个工具,打算去生产队干活。   但还没出门,就被钟敏芬给叫了回来。   钟敏芬跟她说:“珍珍,歇会吧,也不差这半天,又能挣多少工分。等会去咱家地里薅点青菜回来,我们晚上做咸肉菜饭吃。”   做咸肉菜饭?   珍珍好奇,“有喜事啊?”   钟敏芬拉长了尾音说:“今天立冬啦。”   是哦。   今天是立冬。   ***   珍珍听钟敏芬的,在家歇了半天。   说是歇着,其实手上没停——她和钟敏芬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做针线。   珍珍低着头认真做活,钟敏芬累的时候放下手看了她一会。   阳光带着融融的暖意洒下来,抚抚在她温柔的侧脸上,描亮每一缕散落的发丝。   虽然已经结婚五年了,但珍珍现在仍是大姑娘模样,肩窄腰细,脸蛋紧致,眼神清澈,五官像细笔画出来的一般,黑亮的长发扎成两根辫子。   坐在暖阳下,安安静静的像是一朵春日的雏菊。   钟敏芬看她一会收回神。   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犹豫一会又没说。   珍珍抬起头碰上她的目光,看出些不寻常。   她目露好奇,看着钟敏芬出声问:“娘,怎么了?”   钟敏芬笑一下,“没什么。”   扯了闲话,想说的话又被压下去了。   做了小半日的针线活,扯了小半日的闲篇。   在太阳落到树梢头的时候,珍珍拿上荆条篮子往自留地里去了一趟。   到地里薅了几棵经霜打过的大青菜,回来系上围裙做饭。   钟敏芬把针线收进笸箩,收起笸箩到灶房搭手。   珍珍洗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咸肉,放在砧板上仔细切成一个个正方形肉丁。   钟敏芬在旁边择青菜,脸上又是一副满是心事的样子。   这样又犹豫了一会,她终于开口说:“珍珍,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事情。”   珍珍认真切着肉丁,“娘,什么事啊?”   钟敏芬又默了好一会,深深吸口气说:“淮铭……肯定是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珍珍切肉的动作顿住,捏着刀压在砧板上没有动。   钟敏芬这辈子生了三个孩子,侍淮铭是老三。   因为侍家和林家关系很好,侍淮铭又只比珍珍大三岁,配起来刚刚好,所以两家从小就给珍珍和侍淮铭定了娃娃亲。   五年前,珍珍和侍淮铭在父母的包办下结了婚。   但新婚刚刚三天,上面突然下来征兵。侍淮铭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国家这时候需要人,他也想在这种特殊的时候报效祖国,为国家献一份力,便去报了名。   大半个月以后他成功被选中入伍,便收拾行囊参军打仗去了。   这一走就没了音讯,五年不见人影,家里人都当他死在战场上了。   尤其今年,战事结束,部队全面撤军。   灶房里安静了十几秒。   在珍珍提起手里的刀时,钟敏芬又说:“要不我做主,找媒婆给你再物色一户人家,你改嫁吧。咱们捡好的挑,嫁妆你不用愁,我给你出。”   她不想留珍珍在他们侍家守一辈子寡,太苦。   她自己就是一个人带孩子几十年,最知道其中的滋味有多难熬。   现在珍珍年龄不大,性格好人能干模样水灵,又没孩子,想再找个好男人也容易。   珍珍把手里的刀轻轻落下,切出一排肉丁。   没有多犹豫,她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说:“娘,我不嫁。”   钟敏芬继续低头择手里的青菜,一片菜帮子一片菜帮子摘下来,“你不嫁下半辈子就这样活吗?从私心上来说,我倒是不愿意你嫁的,留在家里就多一个人干活。可我不能让你过得这么苦,已经苦五年了,这种日子也该到头了。”   珍珍摇头,好像要把她的话甩出脑子。   她仍是低声说:“我不嫁。”   钟敏芬吸一下鼻子去舀水洗菜,“你也先别说不嫁,咱找媒婆先看着,要是遇到好的合适的,咱就嫁,遇不到咱就再等等。”   珍珍还是拒绝,“我也不想去看。”   钟敏芬把洗好的菜放回桌子上。   她看向珍珍,眉心成川,“珍珍,已经全面撤军了,淮铭回不来了。”   珍珍强牵一下嘴角,眼眶微湿,抬头看向钟敏芬说:“娘,我就跟你过不行吗?”   钟敏芬闻言眼眶也湿了。   她抬起袖子擦一下眼睛道:“算了,不说了,先做饭吧。”   珍珍吸吸鼻子继续切咸肉。   咸肉全部切成丁,放在大碗里浸水泡着。   她转身去米缸里舀米,倒在簸箕里扬掉米里的糠屑,再捡出细砂子儿。   米淘好后也放在饭盆里泡上一会,然后和咸肉一起下锅煮。   在米饭蒸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把青菜炒上一炒。   青菜也是切成了碎的,油热放到锅里炝一会便软了,再洒上一点盐。   青菜炝好出锅,米饭也蒸得刚好。   把青菜拌到米饭里再闷起来,再等上一会。   等着的这一会,珍珍把剩下的青菜又炒了炒。   没什么作料,仍然是清炒出锅,盛在盘子里摆上桌,和咸菜萝卜干放一起。   咸香味飘出灶房,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哇,今天做什么啊?好香啊!”   珍珍和钟敏芬还没出声,家里的其他人回来了。   这其他人就是老大一家四口——老大侍淮钟和他媳妇陈青梅,以及他们的女儿侍丹玲,还有儿子侍兴国,也就是珍珍的侄子侄女。   没进门就出声的,是侄女侍丹玲。   他们进灶房的时候,珍珍正从小搪瓷罐里挖猪油。   珍珍笑着说:“今天吃咸肉菜饭。”   锅盖打开,咸肉菜饭的香味瞬间溢满整间屋子,连侍淮钟和陈青梅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侍丹玲和侍兴国更是馋得不行,直接趴到锅边去了。   看着珍珍把猪油拌到菜饭里,侍兴国咽咽口水问:“婶,今天怎么吃这么好?”   珍珍拌着饭说:“今天是立冬啊。”   难怪了,过节啊。   这年头上,也就过节能稍微吃点好的。   这咸肉菜饭闻着香,看着诱人,入嘴更是香糯鲜咸。   偶尔美美吃上那么一顿,便是大半年的满足。   侍丹玲和侍兴国趴在锅边盯着锅里的饭。   等珍珍拌好猪油把饭盛到碗里,两人忙过来帮忙端碗上桌。   书包也不及放下来,洗了手便过来坐下准备吃饭。   陈青梅拿起筷子,笑着说:“珍珍,你这做饭的手艺,赶得上县城里的大厨。”   菜饭蒸得软硬刚好,没有一丝多余的水分,也不会嚼在嘴里显硬。   侍丹玲在旁边点头如捣蒜,附和着说:“婶子做饭特别好吃。”   珍珍夹上一块青菜放她碗里,“那就多吃一点。”   饭里有肉有菜,干吃也能吃下两大碗。   侍丹玲张开嘴一大口下去,眼睛瞬间弯成月牙儿。   她和弟弟侍兴国吃得狼吞虎咽,侍淮钟和陈青梅吃得也不慢。   钟敏芬和珍珍是不紧不慢的吃法。   钟敏芬心里有事,在饭桌上也没多说什么话。   等到吃完饭,留了陈青梅一个人在灶房里洗碗,她才出声说话,跟陈青梅说:“我想找媒婆给珍珍物色对象,让她改嫁,她不愿意,你帮我劝劝她。”   钟敏芬最近两年一直有这个想法,陈青梅知道。   钟敏芬一直没有说出来,可能还是心里存有一些幻想,觉得侍淮铭可能没有死。但如今部队全部撤军,心里剩下的那点幻想也就没有了。   所以呢,她就把这个想法给说出来了。   她是婆婆,她不开这个口不放人,珍珍也不好走,毕竟侍淮铭生死不知。   她要是认定了侍淮铭没有死,那珍珍不离婚就没法改嫁。   寡妇不是寡妇的,人家也没法娶。   “娘,你舍得吗?”陈青梅洗着碗,看钟敏芬一眼。   珍珍在侍家呆了五年,早跟他们成为一家人了,感情深得很。   钟敏芬叹口气说:“我就当是自己的亲女儿,出嫁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她自己愿意,我就帮她出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再嫁一次。”   陈青梅低下头洗碗,好半天没说话。   碗洗干净了摞起来放进碗橱里,她撩起围裙擦一下手,好像想好了一般,看向钟敏芬轻声说:“好,我等会找她劝劝看。”   钟敏芬点头,“你们都是年轻人,好说话。”   陈青梅也没有立即就去找珍珍劝她。   她回房先和侍淮钟聊了几句,跟他说了钟敏芬的想法。   侍淮钟也不觉得意外,默了一会说:“难道真看她这样守一辈子寡?就听娘的吧,你去劝劝她,她还年轻,不该过这种日子。”   陈青梅冲他点点头。   晚上洗漱完,珍珍在油灯下梳自己的长发。   陈青梅掐着时间过来,先把侍丹玲赶去找侍兴国玩,然后在床沿上坐下来,开口说:“珍珍啊,嫂子有些话想和你说。”   珍珍转头看她一眼,想了想道:“嫂子,我不改嫁。”   这话还没开头呢,直接就被珍珍给堵住了,陈青梅有些结舌。   她还没再说出话来,珍珍放下梳子又小声说:“如果你们嫌弃我,不想我呆在侍家,觉得我呆在这里碍事的话,我回娘家也行。”   “珍珍,我们不是这意思。”陈青梅连忙解释,“我们巴不得你留下来。”   她蹙着眉,身体下意识往珍珍面前倾一些,“可过去这五年,你过得不苦吗?”   珍珍摇一下头,回答得干脆,“不苦。”   哥嫂婆婆对她都好,侄子侄女也喜欢她,她没觉得有多苦。   陈青梅伸手牵起她的手,“珍珍,你听嫂子说,你现在还年轻,长得又漂亮,性格好人也能干,再找一个好男人不难。可再拖上几年,怕就不好找了。”   珍珍低下眉,“那就不找了。”   陈青梅忍不住深呼吸。   片刻她又说:“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吗?”   珍珍抬起头看向她,“嫂子,为什么不能这样过?”   陈青梅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倔意。   她愣一会还没回答这个问题,侍丹玲忽然从外面进来了。   侍丹玲进来后直接蹲下抱住珍珍的胳膊,看着陈青梅说:“我不让婶子改嫁!”   陈青梅乜她一眼,“有你小孩子家什么事?”   侍丹玲收紧珍珍的胳膊,“我不管,我就是不让婶子改嫁!”   珍珍转头看她,抬手摸摸她的头,“放心吧,婶子不会改嫁的。”   侍丹玲笑了,用毛茸茸的脑袋往珍珍胳膊上蹭。   陈青梅还想再说什么,情绪也顺不上。   她看看侍丹玲又看看珍珍,松开了珍珍的手说:“算了,我看我也劝不动你,还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想清楚,知道吗?”   珍珍冲她点头,“我会的,嫂子。”   既然说不动,陈青梅也就没再多说了。   她起身,笑着揉了揉珍珍的头,又揉了揉侍丹玲的头,回自己屋去了。   回到屋里上床躺下。   侍淮钟问她:“怎么样?”   陈青梅摇摇头,“还是不愿意,让她再想想吧。”   侍淮钟轻轻叹口气,“就怕她以后会后悔。”   陈青梅:“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吧。”   珍珍的房间里。   珍珍和侍丹玲也上床躺下来了。   自从侍淮铭走了以后,珍珍就和侍丹玲一起睡。   开始的时候侍丹玲只有五六岁,现在她已经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   好像怕珍珍跑了一样,侍丹玲是抱着珍珍的胳膊睡着的。   而珍珍睡不着,躺在夜色中眨巴眼睛,脑子里想的全是侍淮铭。   五年了,她仍然很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   结婚的那天他穿着一身中山装。   头发仔细理过,身姿笔挺,又精神又俊朗。   ***   清晨,在东方亮起启明星的时候起床。   一家人一起吃完早饭,侍丹玲和侍兴国姐弟俩背上书包去上学,钟敏芬年龄大了不能干重活,留在家里做点简单的家务活。   珍珍今天不去集市上卖豆芽,便和陈青梅、侍淮钟一起去生产队干活。   去上工之前,钟敏芬拉住陈青梅小声问了句:“怎么说啊?”   陈青梅摇摇头,钟敏芬没多说什么,松手放她走了。   说到底这事还得珍珍自己拿主意,她们只能从旁劝劝,劝不动也没办法。   秋收以后乡下没什么农活。   如今生产队在开展冬季挑塘泥活动。   把村里池塘的水挨个放干,叫身强体壮的男社员把池塘底的污泥铲起抛上岸,等污泥晾干晒干以后,所有社员再用扁担挑到地里去。   用这些污泥把土地沃肥了,来年能有好收成。   队里上工的人员聚在一起忙活半日。   力气大的男人干重活,力气小的妇人就干点轻活。   中午社员们不回家去吃饭,直接在岸边生起火,三五人围坐在一起烤红薯吃。   珍珍和三个与她年龄相差不多的年轻妇人围坐一起。   其中有两个便是昨天在村头与她打招呼的红梅和翠兰,剩下一个叫秀竹。   四个人坐在火堆边烤红薯。   红梅手里捏着一根干枯的小树枝,扒拉几下柴火堆,看向珍珍说:“珍珍,侍淮铭走了五年没有一点音信,侍大娘没提出让你改嫁吗?”   珍珍不想说这事,微微抿一下嘴唇道:“我不想改嫁。”   红梅盯着她,“你傻呀?”   珍珍笑笑,没再说话。   翠兰在旁边也压着声音说:“珍珍,如果侍大娘同意的话,趁着现在还年轻,你赶紧再找一个,可别耽误了。守寡的日子不容易过,你得为自己考虑。淮铭再好,那也回不来了呀。”   珍珍还是没说话。   红梅又说:“我说你就是个没福气的命,让你嫁了侍淮铭那么好的男人,你也压不住这命,凑合着再找一个得了,总比你守寡强。”   珍珍低眉看着烧得噼啪作响的柴火,出声道:“我喜欢守寡。”   红梅、翠兰、秀竹:“……”   片刻,红梅嗤笑一下,“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啊?”   珍珍还是盯着火苗,“我听得懂啊,你在说我命硬克夫嘛,配不上好男人,过不上好日子。”   红梅:“……”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干住了。   翠兰和秀竹也有些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翠兰拿树枝扒拉柴火堆,把最先烤熟的红薯扒拉出来,拿干树叶包了送到珍珍面前,对她说:“珍珍你先吃。”   珍珍没多客气,伸手接下来。   她拿着红薯正要剥皮,忽听到一声震天喊:“婶子!三婶!”   河岸上的社员都听到了声音,转头去看。   珍珍拿着红薯也看过去,只见侍丹玲背着书包,疯了似地往这边跑。   她一边跑还一边举着手在风里摇,手里拿着个黄色的东西。   珍珍站起来,往侍丹玲面前迎过去。   等侍丹玲跑到面前,她看着侍丹玲问了句:“丹玲,怎么啦?”   侍丹玲扶着膝盖喘粗气,喘了好一会出声说:“婶子,我三叔……我三叔……”   她三叔?   珍珍微歪脑袋看着她。   队里其他人听到她的话,也都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侍丹玲缓了一会气息直起腰,撑足了气,眼睛里闪着璀璨的水光,声音清亮带着颤音说:“婶子,我三叔他没有死!他来信啦!”   什么??   珍珍蓦地愣住,看着她眨眨眼。   河岸上的其他社员听到这话,也瞬间愣住了。   侍丹玲眼睛里的眼泪汪汪往外冒,颤音里有了明显的哭腔,更多的是兴奋,“婶子,是真的,我三叔不仅没有死,还当上了团长!他现在是军官了!”   “咚——”   珍珍手里的红薯脱落,砸落在脚边的枯草叶上,咕噜噜滚几圈,躺在草叶中间。   珍珍愣着眨眼,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全世界只剩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开文喽~ 第002章   珍珍还没反应过来,侍淮钟和陈青梅两口子已经挤到了她旁边。   也有其他看热闹的社员跟上来,全围在他们身后。   侍淮钟二话不说拽下侍丹玲手里的信。   他把信纸从信封里捏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展开刚看了个开头,他便颤了嗓音说:“是淮铭的字!”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一片吵嚷。   刚才好像都惊得懵住了,而现在是全都反应过来了——侍淮铭没有死!   这也太让人吃惊了,五年没有音信的人,居然还活着。   不止活着,还成了军官!   这,这可能吗?   侍淮钟不管别人在旁边吵什么。   他认识的字并不多,所以忙捏着信转身找村里识字的人。   他双手颤抖地捏着信纸,送到李书记面前,控制一下声音和眼泪说:“李书记,麻烦你帮忙看看,看淮铭都写了什么。”   李书记从侍淮钟手里接下信,其他人便又把目光全放到李书记身上。   他把信纸捏在手里,清清嗓子先呵一声:“都别吵了!”   社员们倒是听话,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这会珍珍也反应过来了,眨眨眼竖起耳朵等着李书记读信。   她的心跳还是快的,咚咚咚要破开胸腔跳出来一般。   李书记捏住信纸,又重重清一下嗓子,一字一句读道:“亲爱的娘、大哥,这么多年不曾关心和问候,你们还好吗?请原谅我这么多年没有写信回家,盖因战时纪律不允,等我抽出时间回去,一定向娘和大哥好好赔罪……   “现在部队正在整编,尚无法回乡看望你们……”   “淮铭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也没有辜负祖国和人民的期望,这些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立了一些战功,如今已是正团级……”   ……   李书记只是把文字一个一个地读出来,读的过程中毫无感情,但侍淮钟还是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陈青梅也在旁边抹泪,不时抚抚侍淮钟的胳膊。   珍珍则哭得悄无声息,眼泪全抿在了嘴唇间。   侍丹玲眼眶和鼻头也是红红的,在旁边捏着珍珍的手。   李书记读完信纸上的最后一个字,旁边突然有个妇人高声道:“哎呀!淮铭还真没死,还真当上干部了!正团级军官,老侍家祖坟上冒青烟啦!”   这声刚完,接着又有人说:“可不是嘛,淮铭打小看着就有出息。”   ……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奉承起来,把侍淮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听着这些话,心里滋味太过复杂,便又是哭又是笑。   陈青梅抬起手给珍珍擦脸颊上的眼泪,擦了几下又捧上她的脸,把额头抵到她额头上,像哄小孩一样哽咽着说:“珍珍,熬出来了。”   珍珍哽咽得说不出话,冲陈青梅轻轻点头。   旁边李书记把信折起来,送回侍淮钟的手里。   他抬手拍拍侍淮钟的肩膀,满面笑意道:“是喜事,大喜事。”   确实是天大的喜事。   侍淮钟收了收眼泪,脸上更多地露出笑容。   他接下李书记递过来的信,小心装回黄色信封里。   装好把信封仍放回侍丹玲的手中,哽着嗓音嘱咐她:“收好了。”   侍丹玲点点头,把信封小心装到书包里。   信已经送到并看完了,她也便没在河岸上多留,捡起草叶间的烤红薯送回珍珍手里,又捏一捏珍珍的手,背着书包回家吃饭去了。   这事实在是来得突然,河岸上的社员围着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又闹嚷一阵。   抵不住肚子实在饿得狠了,才散了回去各自的柴火堆旁。   而坐下来吃红薯,说的还是侍淮铭的事。   珍珍拿着红薯在拆火柴边坐下来,一边剥红薯的皮一边还在掉眼泪。   她也想控制着不要再哭,但眼泪就是不听话,一个劲往下落。   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大家都知道这是欣喜的眼泪。   翠兰笑着开口说:“珍珍,你以后可有福啦。”   男人突然之间当上了军官,那她不是也就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红旗公社的所有女人,都没有她林珍珍有福气,真是命好啊!   珍珍轻轻吸一下鼻子,声音弱,“我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侍淮铭只要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是老天爷给的最大恩赐了。   红梅在对面盯着珍珍看一会,神情瞧着有些酸,忽开口说:“珍珍,侍淮铭写了那么长的信,怎么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提起你啊?他会不会把你给忘了呀?”   听到这话,珍珍看向她愣了愣。   翠兰和秀竹也看向红梅,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看珍珍不说话,红梅眼珠子转一圈,稍压低了声音又继续说:“我听说啊,有些人当了军官,就把乡下的媳妇给休了。你知道你和侍淮铭之间是什么嘛,是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封建婚姻你懂不懂啊?”   珍珍默默地咽红薯,低下眉。   红梅轻唉一声继续说:“你说你要是有个孩子还好,孩子不能没有娘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是要把你留下的。可你连个孩子都没给他生,就很难说了。”   珍珍低眉咬一口红薯。   红薯软软面面的,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可她此刻却感觉不到甜,嚼在嘴里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她何止没有给侍淮铭生孩子,当初结完婚大半个月,侍淮铭都没有碰过她。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故意往珍珍心里戳的,故意泼冷水来的。   “你快别胡说了,淮铭不是这样的人。”翠兰这时候伸出手拍一下红梅的胳膊,想让她赶紧闭嘴。   “我可没有胡说。”红梅哼一声,“侍淮铭本来就出挑,现在又立了战功当上了军官,以后肯定还要往上升当更大的官,人家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乡下的媳妇那是父母看上的,是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又没有孩子,离了也很正常。”   堵不住红梅的嘴,翠兰只好默默看着珍珍的脸色。   珍珍一直低着眉吃红薯,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翠兰拍拍她的手说:“别听她说的。”   珍珍吃着红薯点一下头。   红梅偏不住嘴,恨不得趴到珍珍耳边去,“我也是给你提个醒,你听进去了,心里有个准备也不是坏事啊。要我说,你不如早做准备。”   翠兰又重拍红梅一下,斜眼瞪她,小声:“你干什么呀?见不得人高兴?”   红梅很是有道理,“我这不也是好心,怕她高兴过头了,到时候更难受不是?”   翠兰还没再说出话,这时候珍珍抬头出了声。   她看着红梅轻轻“嗯”一声,“我记住了,会有心理准备的,感谢你提醒我。”   红梅:“……”   突然叫她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   ***   在河岸上吃完红薯又休息一会。   李书记掐着时间吹哨。   哨声一响,社员们用土盖了火堆起身。   互相帮着拍拍衣服上的草叶,回到塘里继续干活。   干完半天的活,到点在哨声中散了回家。   回家的路上,侍淮钟、陈青梅面上红光很盛,眉梢飞扬,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珍珍跟在他们旁边,眉眼和唇缝间也同样铺满了笑意。   浓烈灿烂如西半空的晚霞。   乡邻们从旁边走过去,都要和他们再说上几句话。   不过还是说侍淮铭不仅没死还当了军官的事,又是恭喜又是奉承夸赞。   被人用话语托着,侍淮钟和陈青梅脸上的光彩比霞光还要红艳。   扛着铁锨到家的时候,屋顶炊烟正浓。   钟敏芬听到动静从灶房里出来,看到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到了跟前,偏又欢喜地笑着说:“淮钟,淮铭没死,淮铭他没有死!”   说完过来拉住珍珍的手,“珍珍,你听到了吗,淮铭他没有死!”   珍珍冲她笑着点头,眼泪也哗哗往下掉。   说一场。又哭一场笑一场。   侍丹玲和侍兴国两个小孩在旁边插不上话。   等家里四个大人又哭又笑说完了话,侍兴国大声道:“今天家里比过年还要热闹,今晚又可以吃肉啦!”   侍丹玲往他胳膊上拧一下,“就知道吃。”   侍兴国“哎哟”一声捂住胳膊,“你不想吃啊?”   四个大人被两个小孩惹笑,收起了眼泪往灶房里去。   屋里桌子上果然放着切好的五花肉,还有一盆切好的大白菜。   都过水洗干净了,珍珍洗了手卷起袖子去灶前准备炒菜,陈青梅则去灶后烧火。   五花肉下锅煸出油,多余的猪油舀到油罐子里。   大白菜倒进锅里炝软,裹杂着肉香,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侍丹玲和侍兴国姐弟俩睁圆了眼睛守在灶边,馋得一直咽口水。   一家六口人在小小的灶房里蹲着,热热闹闹的全是烟火气。   炒好菜坐下来吃着热乎饭,心里和嘴上都满足,确实比过年还要高兴。   晚饭后又有乡邻来串门,来的人多,家里一直热闹不断。   这些乡邻自然都是因为侍淮铭当上了军官,带着东西来上门祝贺道喜的。   侍家出了个这样的人,人人都想过来讨个好。   招呼了一晚上的人,脸都笑僵了。   钟敏芬年纪大,洗漱完上床,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侍淮钟和陈青梅精神倒是还很足,睡前又说了好一会私房话。   珍珍躺在床上,胳膊被已经睡熟的侍丹玲抱在怀里。   她望着黑暗中的房梁眨巴眼睛,还觉得今天的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当然她也还记着红梅说的话,心里忍不住默默地想——对于她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场美梦吧。   红梅说得对。   她配不上她的侍三哥哥。   从前配不上,现在就更配不上了。   ***   接下来的几天,侍家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   在侍家屋顶上积了五年的阴霾,在这几天之内消散殆尽。   阳光明亮地洒下来,铺开一片又一片金色的光芒。   今天下午珍珍没去生产队和大家一起上工干活。   她留在家里,和钟敏芬去自留地,把地里的大白菜收回家存起来。   平时家里若是有什么事,她也都是帮着钟敏芬先做家里的事。   种白菜的自留地不大。   傍晚时分,珍珍和钟敏芬把大白菜全部收回家储存了起来。   存放好大白菜,珍珍让钟敏芬在一边歇着,自己舀了水准备做晚饭。   刚舀起一勺水来,忽听到外面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   这几天家里常有人来,珍珍和钟敏芬都不意外。   珍珍放下勺子出灶房去看,只见是姑姐侍淮霞一家子来了。   和他们一起进院门的,还有刚好放学回来的侍丹玲和侍兴国。   钟敏芬没有起身出来,珍珍回过头往灶房里说:“娘,二姐和二姐夫来了。”   她话音刚落,侍淮霞就直接蹭过她进了灶房,满声笑音对钟敏芬说:“娘,我带着你外孙外孙女,回来看你啦!”   侍淮霞她男人把三个孩子推到钟敏芬面前。   三个孩子齐声叫了句:“外婆。”   他也叫一句:“娘。”   钟敏芬应了,只问他们:“你们收到信了吧?”   侍淮铭写信回来那天,她就叫人给侍淮霞带了口信去。   侍淮霞点头笑着说:“收到了,这不今天就抽空过来了嘛,小三子真是给我们侍家长脸,现在我出去可有面子了。”   侍丹玲和侍兴国在旁边叽叽喳喳出声,“我们也是我们也是,我们这几天去上学,同学们对我们都可热情了。三叔当了干部,他们都羡慕死了!”   难过的那阵早已经过去了。   现在再说起这话,一家人都只有高兴。   珍珍没多掺和,继续去舀水做饭,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脸上红红的亮亮的。   不多一会,侍淮钟和陈青梅又忙完到家了。   家里更是热闹起来,屋子里人声沸沸,一会传出一阵笑声。   这一晚家里吃饭的人多,侍淮钟便把正屋中间的八仙桌收拾了出来。   坐下来吃饭,一家人在一起说来说去还是侍淮铭的事。   侍淮霞说:“这事是真的叫人想不到,太意外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简直快要高兴死了,小三子这些年全无信音,之前我真以为他……”   下面的话不说了,又道:“咱家淮铭,从小看着就有出息!他啊,生来就不是普通人,我早就知道,他迟早是要成大材的!”   家里人都认同侍淮霞的话,纷纷点头。   吃完饭侍淮霞一家没有立即走。   侍淮霞拉着钟敏芬去房里,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悄悄话。   侍淮钟招呼他妹夫,陈青梅则和珍珍在一起做针线,顺便看着五个孩子。   侍淮霞和钟敏芬在屋里说话,先是拉着手哭一场。   哭完心里就完全痛快了,只剩下高兴。   说完侍淮铭给老侍家争了光,侍淮霞吸一下鼻子忽又说:“便宜那个林珍珍了。”   钟敏芬不爱听这话,只道:“说什么呢你。”   “不是吗?”侍淮霞直话直说:“不是让她捡了个大便宜?小三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打五年仗,当了干部,她轻轻松松成了干部家属,以后可享大福了。”   钟敏芬说:“这是珍珍该享的。”   侍淮霞哼一声,“要我说一点都不该,她根本配不上小三子。以前我就看不上她,现在小三子当上了干部,我就更看不上了。当初要不是你非要让小三子娶她,小三子才不会要她当媳妇。要不是有她在这耽搁着,以小三子现在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完全可以找个城里姑娘的。”   钟敏芬轻轻吸口气,“我不喜欢什么城里姑娘,我就喜欢珍珍!他和珍珍从小定了娃娃亲,有婚约在身上,到了年纪就该娶珍珍!”   侍淮霞笑一下,“你喜欢有什么用啊,小三子又不喜欢,你看不出来嘛,小三子和她就不是一路人。定下娃娃亲又怎么了,这都是新社会新时代了,不兴父母包办。父母包办的婚姻就封建婚姻,我可听到风言风语了,说小三子可能会休了她。”   钟敏芬听到这话眼睛一瞪。   她拍一下大腿,“休了珍珍?我看他敢!他想休了珍珍,得先经过我的同意。除非我死了,不然他别想把珍珍赶出我侍家的门!人还没回来,他就敢想这事?”   侍淮霞哎哟一声,“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小三子是给自己娶媳妇,又不是给你娶媳妇。时代不一样了,你这样,不是耽误小三子的一辈子吗?”   钟敏芬接话就问:“那珍珍的一辈子呢?”   侍淮霞:“娘,你怎么还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小三子才是你亲儿子啊!他现在可是正团级的干部,正团级!他是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材有人材,让他和林珍珍过一辈子,你不觉得亏啊!要我说你不如劝劝林珍珍,让她自己提离婚,成全淮铭。”   钟敏芬冷着脸,“我不会干这事,淮铭敢提这事,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年纪大了思想就是顽固,侍淮霞噎住,不说话了。   ***   把侍淮霞一家子送走以后,钟敏芬又拉了珍珍进屋里。   她拉着珍珍的手说:“珍珍,我听说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娘跟你说,不管外头人说什么,你别胡思乱想。你记住,娘会给你撑腰的,只要有娘在,娘就不会让淮铭胡来。”   珍珍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暖。   她看着钟敏芬笑,“娘,我没事啦,我想得明白。”   她和侍淮铭之间确实是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侍淮铭对她没有感情。   如果侍淮铭真要和她离婚的话,她不会纠缠的,如今的侍淮铭,是保家卫国的战斗英雄,值得更好的人,值得更美满的生活,她不会死皮赖脸非要抓着他不放。   但钟敏芬捏着她的手,语气重,“娘不准你这么想。”   珍珍仍是笑着,点头哄她,“嗯,好。” 第003章   侍淮铭不但没死还当上了军官这事在村镇间传得快,关于侍淮铭可能会和珍珍离婚的风言风语,也顺带着传到了各路人的耳朵里。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总之谣言不需要真凭实据,捕风捉影就足够了。   本来那些还羡慕嫉妒珍珍的人,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以后,再看到珍珍的时候,神情里总是流露出一些同情。   当然,同情之下还藏着等着风言风语成真的期待。   珍珍没有因为这事焦虑不安。   她还如红梅嘴里说的没心没肺一样,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   比起过去五年的经历,现在的这点风言风语,确实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这样看着没心没肺地又过了几天,珍珍抽出一天空闲,回了趟娘家。   这回回娘家与以往也不同,娘家所有人对她都格外热情。   原因自然无他,都是因为侍淮铭当了干部。   但珍珍自己觉得心虚。   她跟家里人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她大哥听着她的话音问:“难道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是真的?侍淮铭要和你离婚?他在信里明确说了?”   这倒是没有。   珍珍连忙摇头,“他在信里没提这些。”   大家都松了口气,她二哥又说:“如果侍淮铭真的提离婚,那他就是新社会的陈世美!珍珍你跟他结婚五年,等了他五年,他说离就离,凭什么?”   二嫂出声应和,“就是!他飞黄腾达了就能说离就离?珍珍,就算侍淮铭真的要和你离婚,你也千万别答应!赖也得赖他一辈子!”   大嫂跟着出主意,“珍珍,你婆婆她不是喜欢你吗,你就让你婆婆给你撑腰。只要你婆婆站在你这边,侍淮铭不会不听他娘的话。”   “你再努努力给他多生几个儿子,用孩子绑住他,这辈子就稳妥了。”   ……   珍珍的爹娘不在了,娘家只有大哥和二哥两家子。   他们给珍珍出了很多的主意,教了她很多抓住侍淮铭的方法。   珍珍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没出声说什么。   人都有事,吃完饭她也没在娘家多留。   回去的路上,她吹着冷风低着头,脑子里都是大哥二哥大嫂二嫂说的话。   想着想着又甩甩脑子,把这些话全部甩到呼啸的北风里。   走了一小半路程的时候,珍珍碰上了同村的薛老师。   薛老师叫薛凡,是白云大队白云小学的老师,比珍珍还小两岁。   他赶着驴车,和珍珍打招呼,叫她:“三嫂,上车来吧,带你一程。”   都是乡邻,珍珍没和他客气,说着谢谢到驴车后边坐下来。   薛凡赶着驴车和珍珍说话,问她:“听说三哥写信回来了,当上了正团级干部。”   珍珍点点头应话:“是呢。”   薛凡看着前方,“三哥从小想法就多,跟别人不一样,我就知道他会是个干大事的人。他要不是生在我们这种小村子里,得更有出息。”   想起记忆中的侍淮铭,珍珍眼里染出微笑,“嗯,三哥哥和别人不一样。”   他在她眼里,尤其独一无二,熠熠闪耀。   薛凡回头看一眼珍珍。   想起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他犹豫了一会又说:“三嫂,你别听外头人说的那些闲话,他们懂什么,他们根本不了解三哥。我从小就跟着三哥玩,他就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当初既然同意了和你结婚,就不会随便离的。”   珍珍看向薛凡,好半天出声:“是吗?”   薛凡嗯一声,“你信我,肯定是。”   珍珍低头捏捏手指,没再出声。   驴车赶到村头,珍珍下车后和薛凡又道了感谢,转身往村里去。   走到家门前推开院门,只见钟敏芬正在家里切萝卜,准备腌萝卜干。   听到开门声,钟敏芬抬起头,看着珍珍道:“回来啦。”   珍珍往她旁边走,“路上碰巧遇到了薛老师,坐了他的驴车回来的。”   钟敏芬低下头又问:“家里都还好吧?”   珍珍笑着回:“都挺好的。”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院子里暖暖的。   珍珍陪钟敏芬腌萝卜干,在一起说些家常闲话。   婆媳俩在一起的画面总是分外和谐,连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   入冬后下了几场雨,气温一天低过一天。   虽然侍淮铭的事在侍家乃至整个白云大队都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大家日常生活中的具体内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发生什么变化。   现在不赶集,平时家里若是有事,珍珍就在家里忙活事情。   家里若是没有事情的话,珍珍就跟着侍淮钟和陈青梅一起去生产队干活。   侍丹玲和侍兴国平时只管上学,偶尔也会去生产队做点零活挣工分。   天气冷,学生坐在教室里上课也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尤其家里非常穷的同学,正经的棉袄都穿不上,只能硬生生咬着牙。   撑到下课跳起来,缩着手和脑袋拼命跺脚,跑出去晒晒太阳。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一大帮孩子背着书包冲出教室。   侍丹玲背起书包和同桌小姑娘出教室的时候,其他人都跑得差不多了。   她和同桌小姑娘不跑,慢悠悠地走回家。   同桌小姑娘揣着口袋问侍丹玲:“你三叔怎么还不回来啊?”   自从知道侍丹玲三叔当了团长以后,村里多的是孩子想要见一见她三叔。   她三叔现在都成村里很多孩子心中的偶像了。   侍丹玲回答道:“你说呢,那可是部队,纪律最严的地方,哪能是想回家就可以回的?从我们村里出去,还要到大队书记那里开介绍信呢。”   同桌小姑娘想了想点头,“也是。”   两个人说着话慢悠悠往家里走。   路上碰到邮递员,同桌小姑娘灵光一闪,碰一下侍丹玲的胳膊说:“邮递员来我们大队了,会不会是你三叔又写信回来了?”   侍丹玲觉得很有可能。   她爸给她三叔的回信已经寄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她和同桌小姑娘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牵起手指,撒腿就跑。   四根小辫子在风中乱甩,一路狂奔到家门前,侍丹玲连呼吸都没有稳下来,推开院门就喊:“奶奶,三叔写信回来了吗?”   正屋里传出钟敏芬的声音,“是啊。”   果然是,侍丹玲眼睛刷地一亮,忙又往正屋里跑。   同桌小姑娘跟在侍丹玲身后,也跟着一起去到正屋里。   进了正屋,只见八仙桌上有一个被拆开的包裹。   侍丹玲眼睛越发亮,睁圆了看着钟敏芬问:“奶奶,这些都是三叔寄的呀?”   钟敏芬笑着点头,“邮递员刚送过来的。”   不止有包裹,还有信、钱、票证。   侍丹玲开心得不得了,伸手在包裹里扒拉了一下。   包裹里有很多东西,最多的是吃的,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而这些东西当中,最醒目的则是一条大红色的纱巾。   看着这些东西,侍丹玲兴奋震惊得一直“哇”。   同桌小姑娘在她旁边,满眼都是羡慕,跟着她一起低声“哇”。   钟敏芬抓了几颗糖给同桌小姑娘,小声嘱咐她:“自己偷偷吃。”   同桌小姑娘又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开心,红着脸点点头。   钟敏芬没让侍丹玲拿吃的。   她把包裹收起来,惹得侍丹玲一脸的眼馋。   在侍丹玲伸着头往屋里看的时候,她把信送到侍丹玲面前,叫她:“玲玲,你快给我读读,看你三叔这次又写了什么。”   侍丹玲咽下嘴里的口水。   她接下信小心撕开,又把里面的信纸小心拿出来。   把折叠整齐的信纸展开,她一字一句地读:“亲爱的娘、大哥、珍珍……”   钟敏芬常年略显呆滞的眼睛倏地一亮,看着侍丹玲,“这次加了珍珍!”   “嗯!”侍丹玲笑着使劲点头,然后继续往下读。   读完了给钟敏芬总结道:“三叔说他过年回不来了,让我们不要怪罪他,等有了探亲假,一定立马回来看我们。还有那条红纱巾,是给三婶的。”   钟敏芬开心得合不拢嘴,笑眯了眼说:“好好好。”   接住了侍丹玲装好了递过来的信,她想到点什么,忽又进屋去。出来后她手里拿着那条红得鲜艳的纱巾,和信一起送到侍丹玲手里说:“你给你三婶送去。”   “收到!”侍丹玲不多问,接下纱巾和信立马就去完成任务。   同桌小姑娘揣着糖跟她一起出去,到院门上碰到刚好回来的侍兴国。   侍兴国看侍丹玲兴高采烈的,出口问她:“姐你去哪呀?”   侍丹玲没出声理他,拉着同桌小姑娘就跑了。   ***   河岸上,社员们仍在一起烤红薯。   眼见着就快要到年底了,大家围着火堆说过年的事情。   别家的事自然没有侍家的事聊起来起劲,红梅问珍珍:“欸,你家侍淮铭,回来过年吗?”   五年没回来了,连乡邻都盼着他回来。   大家全都想看看现在成了团长的侍淮铭是什么样。   信件一去一回需要时间。   珍珍摇摇头,回答道:“还没回信呢,不知道。”   红梅看着珍珍又说:“要我说,晚点回来也好,这回来要是就那个……是吧?”   珍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说侍淮铭回来了要和她离婚。   村里不少人在等着看她这一出热闹,她是知道的。   珍珍还没出声再说话,忽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三婶!三婶!”   闻声转头看过去,只见侍丹玲和村里的另一个小姑娘,正在往河岸这边跑过来。   和上回一样,侍丹玲手里捏着一张黄色的信封。   其他人对这个场景也都熟悉,陆陆续续都站起了身子。   有人在出声说:“肯定又是淮铭写信回来了!”   侍淮钟和珍珍一起迎到侍丹玲面前,其他人在身后跟过来看热闹。   等侍丹玲到了近前,侍淮钟先开口问:“你三叔又来信了?”   侍丹玲使劲点头,喘着气把信送到侍淮钟手里。   侍淮钟仍是拿着信转身找李书记,嘴里客气说:“麻烦书记你帮忙读一下。”   李书记接了信读起来。   起头读到珍珍,他愣了一下,其他人也跟着愣了一下,默契地看了珍珍一眼。   珍珍也是愣了好一会,然后耳根忍不住热起来,脸蛋也发烫。   李书记继续读信。   信的内容寻常,但读到红纱巾的那两句时,珍珍的脸则更烫了。   其他人也都往珍珍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李书记读完整封信,侍丹玲也刚好缓过了气来。   她从书包里掏出红纱巾,送到珍珍面前说:“三婶,这就是三叔给你买的红纱巾,你戴起来看看,肯定特别漂亮。”   红纱巾一掏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乡下人没见过这种好东西,没有人不觉得洋气漂亮的。   珍珍愣着眨了好一会眼,都没敢伸出手去接,怕碰一下就给碰坏了。   陈青梅在旁边笑着蹭她一下,小声道:“珍珍,你傻掉啦?”   珍珍回过神,只觉得脸蛋上烧起了两团火。   是的,她是傻掉了。   她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又懵了一会,她才看着侍丹玲开口说:“婶子没洗手,你帮婶子先收着好不好?”   “好啊。”侍丹玲笑笑,把纱巾又小心装回到书包里面。   任务完成,她收了纱巾收了信,跟着同桌小姑娘再一起跑回家。   河岸上的社员们散了,坐回火堆旁又是好一通议论。   珍珍坐在火堆边吃红薯,只觉得今天的红薯格外甜糯,甜到心坎里,以至于她眼睛里和嘴角边的笑意,怎么努力都收不下去。   明明不想这么高兴,但完全抑制不住。   她这副表情,让别人看着都觉得甜,于是翠兰和秀竹也跟着笑。   翠兰又故意逗旁边的红梅,用肩膀碰一下红梅说:“看见没?我就说淮铭他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当了干部,就不要珍珍了。”   红梅吃红薯像在吃酸果子。   她拖着声音,“信里啥也没说啊,不就是捎回来一条纱巾嘛。古时候把人推出去杀头,那还得给人吃顿好的呢。人啊,不能太得意,高兴过头了一般都不是好事。”   红梅惯会给人泼冷水。   但今天珍珍脸上和心里的小火苗都没被她泼下去。   她软声轻语说:“高兴一阵是一阵吧。”   红梅:“……”   还真是有够心大的。   ***   信件起头的缀的一句“珍珍”,和一条鲜艳的红纱巾,让珍珍开心了半天。   埋头认真干活的时候,她脸上和眼底也铺满了灿灿的笑意。   和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清脆如黄莺。   傍晚收工回家。   霞光艳丽如薄纱,披在身上。   叠在细细卷卷的睫毛上。   这一天的侍家又像是过年一样。   晚饭的时候,钟敏芬在餐桌上加了一份香味扑鼻的牛肉罐头。   吃完晚饭以后,她又给家里人每人发了三颗糖——两颗硬的一颗软的。   发完糖钟敏芬还郑重地说:“淮铭寄了不少好吃的回来,剩下的我就收起来了,咱们省着吃。想吃还有,所以谁也不准把自己的糖给别人吃。”   这意思是不准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把糖省给两个孩子吃。   大人也是人,大人也有嘴,也要吃糖。   本来侍淮钟、陈青梅和珍珍是要把糖给侍丹玲和侍兴国的。   钟敏芬这么一说,侍丹玲和侍兴国应得最响,珍珍三个人也就把糖各自收下了。   一家六口人又坐在一起吃糖。   剥了糖纸,把糖果小心送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上蔓开,一点点甜到心里去,甜到笑容里。   在油灯下交换眼神和笑容,甜味似乎也在舌尖和心上浓了五六倍。   灰暗狭窄的小屋里,弥漫着甜滋滋的味道。   ***   洗漱完躺在床上,侍丹玲还在回味今晚吃的牛肉罐头,还有糖果的味道。   牛肉罐头和满是奶香的软糖,她都是第一次吃,那味道太美妙了。   回味一会,她抱着珍珍的胳膊说:“三婶,我感觉好幸福啊。”   珍珍笑出来,轻轻应一声:“嗯,是好幸福呢。”   侍丹玲用脸蛋蹭她胳膊,“有三叔在,以后都会这么幸福的吧?”   珍珍看着房梁慢慢眨眼睛,说话声音还是轻,“嗯,会的。”   侍丹玲很满足,抱着珍珍的胳膊很快就睡着了。   而珍珍一直没什么困意,脑子里想很多事。   一会开心,一会又感觉涩涩的。   窗外夜深露重。   偶尔能听到鸡窝里老母鸡扑翅膀的声音。   珍珍把胳膊从侍丹玲怀里轻轻抽出来,又轻着动作掀开被子起身。   披上棉衣外套,帮侍丹玲盖好被子,她趿上鞋摸到火柴,擦出火苗点燃油灯。   在油灯的浅浅光晕中,珍珍去到自己的樟木箱子边。   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那条艳红的纱巾,到灯下坐下来,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然后她小心把纱巾围到脖子上,对着印着牡丹的镜子照起来。   镜子中的她,脸庞上笼着浅浅的烛光。   在这样朦胧的光晕中,她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脖子上的红纱巾格外鲜正醒目,衬得她整个人十分明艳漂亮。   眼睛映着摇曳的烛火,光点闪烁。   她的侍三哥哥,应该早忘了她长什么样了吧。   他从来也没喜欢过她的样子。 第004章   对着镜子又看一会,珍珍小心拿下脖子上的红纱巾。   她把红纱巾铺开在写字桌台面上,动作轻慢地捏着方角反复对折。   折成了手帕大小,仍拿回樟木箱子里收起来。   吹了灯回到床上躺下。   如墨的夜色在脸蛋上流淌,凉意微微浸在皮肤里。   珍珍躺着眨眨眼,又深深吸口气,随后便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这一夜梦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珍珍梦到小时候,侍淮铭给她摘树上的槐花吃。   槐花又白又香,她拿在手里一直舍不得吃。   次日醒来,梦散了。   空气里没有槐花的香味,只有冬日清晨该有的清冷。   完全醒过神来,珍珍穿好衣服起床,到灶房去准备做早饭。   她刚掀开水缸上的木头盖子,钟敏芬又进来了。   珍珍把盖子放一边,带着些鼻音说:“娘,你怎么不多睡会?”   钟敏芬说话也带着鼻音,“年纪大了,睡不着了。”   婆媳俩都起来了,便搭着手一起做饭喂鸡。   钟敏芬拌鸡食的时候跟珍珍说:“珍珍,今天你就别去生产队干活了。”   珍珍坐在灶后拉几下风箱,转头看向钟敏芬,“准备卖炒货了吗?”   钟敏芬点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入冬快过年的时候,钟敏芬都会弄点炒货去街上卖。   土改以后,家里都是侍淮钟和陈青梅夫妻俩去生产队干活,珍珍大部分时候帮着钟敏芬做小生意,天气暖的时候卖豆芽,冷了就卖炒货。   在珍珍眼里,婆婆钟敏芬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今天珍珍没出门,和钟敏芬在家炒了一天的花生瓜子。   接下来她便拉着这些花生瓜子,在逢集的时候去集市上摆小摊。   当然每天去摆小摊之前,还是要给生产队交两毛钱。   眼见着到了年底,赶集置办年货的人越来越多。   怕钟敏芬和珍珍两个人忙不过来,陈青梅也不再去生产队干活,而是帮着钟敏芬和珍珍一起卖炒货。   卖到年根下,和大家一样开始置办年货。   乡下人虽然穷,但过年也都是会置办年货的,毕竟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攒下来的余钱那都是为了过个好年。   这一天,队里的妇人们约好了一起上街去赶集。   早些时候各家都已经买好了布,交给了裁缝做过年穿的新衣裳。   现在赶集上街,买的全都是吃的东西。   而赶集对于乡下人来说也是大事,妇人们早上早早起来梳洗一番,穿上最好的衣服,梳起最整齐的头发,挎上篮子或拿上袋子,带上放了寒假的娃娃们。   天还未亮,便结着伴一起往镇上去了。   陈青梅和珍珍也在人群里。   陈青梅拉着装着炒货的板车,珍珍走在后面,和翠兰并着肩。   大家一边走路一边聊天,热热闹闹的,走个十里八里的也完全不嫌累。   小孩子们自己走一拨,跑在前面乱喊乱窜,你追我跑。   闹闹嚷嚷中,有人问珍珍:“这现在都撤军了,不打仗了,淮铭还回不来啊?”   珍珍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妇人,“对,部队里面纪律严,暂时还回不来。”   那妇人道:“哎哟,当兵可真不容易。”   身为侍家的人,这种体会自然更深。   陈青梅接着话说:“可不是么,淮铭现在那是国家的人了,由国家管着,不是随便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得把国家放在第一位,家人要往后排。”   大家都能够理解,毕竟国家的安宁太平都是这些人从战场上挣来的。   自己的小家和国家的安危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重要。   妇人们之间聊不起什么大话题。   不过说了两句,话题就又回到了家常小事上。   又有人出声问珍珍:“珍珍,淮铭给你买的红纱巾,怎么不见你戴出来啊?”   珍珍确实没有戴过那条红纱巾。   红纱巾一直被她叠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收在樟木箱子里。   珍珍笑一下说:“舍不得戴。”   大家都是能明白的。   那红纱巾对于她们来说是非常金贵的玩意了。   放到她们手里,也不见得舍得戴出来。   但现在珍珍情况不一样。   所以又有人出声说:“哎哟,有什么舍不得的呀?你戴旧了戴坏了,再叫淮铭给你买就是了。珍珍你命好,淮铭当了军官,你要享福嘞。”   珍珍笑笑没接话,不炫耀也不丧气。   她知道大家都在等着看,她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能不能享这样的福。   这个话说上一会揭过去了,妇人们又聊些别的。   走在珍珍旁边的翠兰却继续聊侍淮铭,忽压低了声音小声问珍珍:“淮铭没办法回来,你可以去部队找他啊,你怎么不去陪他过年啊?”   说着声音更小,“你不想他嘛?”   听到最后的问话,珍珍不自觉脸热,心里同时也酸酸地揪了一下。   是挺想他的,也确实很想看到他,但是……   他应该没那么想看到她吧。   珍珍仍笑一下说:“他应该很忙,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翠兰似乎知道珍珍在想什么,松着声音又安慰她:“你就放心吧,他们刚撤军回来肯定事情多,其他事情还顾不上。等都安排好了,要么他回来,要么叫你过去。”   毕竟是夫妻,见面肯定是要见的。   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见,见了以后又会怎么样。   珍珍不敢过早乐观,所以看着翠兰笑笑,点点头没再接着往下说。   一行人走到镇上的集市,闲话也就打住了。   其他人先往卖鱼肉的地方过去,陈青梅帮珍珍摆下摊来,也带着侍丹玲和侍兴国往卖鱼肉的那边去。   自留地里种了些蔬菜瓜果,冬天也囤了,蔬菜倒是不需要买的。   本来侍家还准备着侍淮铭回来过年,得知他回不来后,便不考虑他了。   但因为侍淮铭往家里寄了不少的钱和票证,以及红旗镇买不到的一些金贵吃食,所以侍家今年能过一个与往年不同的富裕年。   陈青梅拿着钟敏芬给她的钱和票,置办的年货比别家置办得多。   她不止买了猪肉和鱼,还买了点羊肉回家。   看她买东西的阔绰手笔,别人都忍不住羡慕。   可也只能羡慕羡慕,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出个那么大的军官的。   这种祖坟冒青烟的事情,那是极其稀有,可不是谁家都能摊上的。   买完肉食,大家脸上都挂着满足又欢喜的笑意。   拿着这些鱼肉,再往商店里去,买一些春节里吃的零嘴儿。   虽然侍淮铭寄了不少吃的,但陈青梅还是带着孩子跟着一起买了一些。   难得来镇上赶一次集,自然要逛到散集为止。   散集的时候,陈青梅又去找到珍珍,帮她把没卖完的炒货搬回板车上,并把自己置办的年货也都放到板车上,拉上板车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各家都给自家的孩子每人发了两颗糖。   孩子们嘴里含着糖果,说话都甜滋滋的,比来时走得还有劲头。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饿着肚子呢,随意做点饭吃也得烧火,于是村落间又冒起几缕袅袅炊烟。   钟敏芬做好了饭没吃,等着陈青梅、珍珍和两个孩子。   见四个人回了家,烧起火来把锅里的饭热一下,一起坐下吃饭。   侍丹玲和侍兴国嘴巴闲不住,和钟敏芬大说特说逛集市的事。   他们一年下来也赶不了几次集,所以每次都很兴奋。   最兴奋的,其实是家里买了很多好吃的。   过年的气氛就是这样一点点烘出来的。   对于穷人来说,过年能吃点好吃的,穿件新衣裳,就是一年中最最幸福的事情。   那脸上洋溢出来的笑,都是发自肺腑的。   小孩子精神头足,在外面跑了半天也不嫌累。   吃完饭以后,侍丹玲和侍兴国马不停蹄,又跑出门玩去了。   珍珍、陈青梅和钟敏芬没有出去,在家蒸馒头蒸包子,炸萝卜丸子。   活好的面盖在被子里聚着暖气,这会已经醒好了,随便一扒全是蜂窝。   陈青梅端出面盆,兑了碱水揉面,笑着说:“今天这面醒得真好。”   醒得好,蒸出来的馒头包子就松软好吃。   钟敏芬和珍珍在旁边择菜洗萝卜剁肉做馅泥。   包子馅儿做白菜加猪油渣,萝卜丸子要用青红萝卜拌肉末。   白菜油炸猪肉都剁成碎,青红萝卜则切成细细的丝儿。   刀工上的细活都是珍珍来做。   她手巧,做饭比别人好吃,刀工也是一等一的好。   婆媳三人在小小的灶房里干着活闲聊,话题是喜庆的,脸上的笑容也是喜庆的。   说着话,先蒸上两笼馒头。   包子包好再接着蒸上一笼包子。   蒸馒头蒸包子的时候,珍珍在另一边的锅里炸萝卜丸子。   馒头包子蒸出来,萝卜丸子刚好也炸得金黄酥脆。   恰好这时候侍丹玲和侍兴国跑回来,也不管包子刚出笼烫嘴,姐弟俩分了一个包子,几口吞下去,又一人吃一个香喷喷的萝卜丸子。   吃完没别的事,仍是跑出门找人玩去了。   把这些东西做出来,这半天要干的活也就干得差不多了。   珍珍把馒头包子收进篮子里,陈青梅把用过的笼屉和笼布都洗了干净。   收拾完灶房,妯娌两人到院子里晾笼布。   举手把笼布往晾衣绳上挂,陈青梅笑着说:“虽然淮铭不能回来,但今年咱家这个年,也过得开心滋润。珍珍你别急,淮铭迟早要回来的。”   珍珍也满面笑意,“嫂子,我不急。”   两人说着话挂好笼布。   正要转身回灶房里的时候,忽听到门上传来敲门声。   两人同时转头去看,只见院门上站着个她们都没见过的男人。   男人看着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脸颊微微凹陷,看着像是瘦的。   互相对视一眼,确定两个人都不认识。   眼里充满了疑惑,陈青梅看着老男人出声问:“你找谁呀?”   老男人倒是不生也不怯,清一下嗓子,很是淡定自如地说:“这不是侍家吗?”   陈青梅望着老男人的眼神仍旧疑惑,“是啊。”   老男人背着手走进来,“我是侍家的家主。”   家主?   哪里冒出来的家主?   陈青梅和珍珍都愣住了。   她们愣着还没回过神,忽听到灶房门口传来一句恶声:“你来干什么?”   陈青梅和珍珍回头,只见钟敏芬站在灶房门口。   她好像是看到了仇人一样,黑着脸皱着眉,眼睛里沸腾着火气,像一头在发怒边缘的狮子。   不知道什么情况,陈青梅和珍珍愣着没有动。   老男人背手站在院子里,姿态和语气仍旧端着,看着钟敏芬说:“我听说淮铭没有死,在战场上立了战功,撤军回来后当了军官了,正团级。”   “淮铭就是当了将军,和你也没关系!”   钟敏芬眼睛里的怒火烧得更旺,说话声音里带了些尖锐。   而老男人仍是那模样和语气,“淮铭是我儿子,怎么和我没关系?”   臭不要脸的!   钟敏芬没再说话,转身就进了灶房。   片刻后再出来,她手里握了一根丈把长的擀面杖。   她握着擀面杖指向老男人,脸上现出些微狰狞,声音粗狠:“你滚不滚?”   看到擀面杖,老男人脸上出现了些怵意。   他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往后退两步说:“你这个泼妇!悍妇!二十多年了你是一点没变,还是以前那个泼样!哪个男人敢要你!”   钟敏芬被暴怒烧红了脸蛋。   她二话不说,抄着擀面杖就往老男人面前扑过去。   老男人没等她人过来呢,转身撒腿就跑。   钟敏芬握着擀面杖立马追出去。   珍珍和陈青梅回过神来,忙也跟出去。   跟出去只见钟敏芬拿着擀面杖追着老男人往村头去了。   村里其他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出来看热闹,七嘴八舌道——   “哟,老侍回来了。”   “看来是听说淮铭的事了。”   “淮铭当了那么大的官,谁不想沾点光啊?”   “侍大姐能让他沾吗?淮铭四岁的时候他就抛下这个家跟小老婆跑了,侍大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一直熬到今天,吞了多少苦啊。”   “只管生不管养,还想沾光,不要脸!”   ……   不要脸的老侍正迈着老胳膊老腿往前跑。   一个不小心脚下被沟坎绊到,“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疼得“哎哟”一声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钟敏芬已经追上来了。   她挥着擀面杖直接往老侍身上招呼,一边下狠手打一边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回来!你还敢回来!谁让你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老侍嘴里没别的声,连声叫唤:“哎哟!哎哟!”   看热闹的人全都不管,任凭钟敏芬打他。   毕竟都年纪大了,怕钟敏芬把老侍打出好歹来,陈青梅和珍珍过来拉住钟敏芬。   钟敏芬也打得解气了,没再继续动手,大喘着气恶声说:“你给我滚!”   喘一会,又接一句:“再敢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老侍被打得浑身骨头要散架。   他嘴里还哎哟叫着,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看钟敏芬这个疯了的样子,他是不敢再多留的,站起来连忙走人。   带着伤灰溜溜走到村头。   心里不解气,啐着口水骂:“老泼妇!老悍妇!疯婆子!”   原以为二十多年了能改一改她的性子,没想到老了比以前更疯更泼悍!   要不是听说侍淮铭当了军官,八台大轿去抬他,他都不回来!   ***   侍家灶房里,钟敏芬握着擀面杖在桌边坐下来,仍在喘粗气。   怕她气狠了伤身,珍珍忙倒了碗水过来,帮她抚背顺气。   珍珍这会已经猜出来老男人是谁了。   林家和侍家关系好,所以侍家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一些的。   陈青梅不知道,这会还疑惑着。   以前提到侍淮钟的亲爹,钟敏芬都会直接说已经死了,她也就一直以为侍淮钟的亲爹早就死了,结果没想到突然又冒出来。   她好奇问:“那是丹玲的爷爷?娘你不是说……他早就……死了吗?”   “是死了。”钟敏芬喘着气恨恨道。   说完她放下擀面杖,端起碗来喝上一大口水。   放下碗,又气息起伏着说:“他不是丹玲的爷爷,也不是淮钟淮霞和淮铭的爹!”   看出来钟敏芬是恨毒了老侍。   陈青梅没再继续往下问,抬起目光朝珍珍看了一眼。   但钟敏芬似乎有了说往事的欲望。   心里的气慢慢消解下去后,她缓着气息开口说:“他确实没死,只是我一直以来都当他死了。当年淮铭才四岁,他在镇上勾搭了一个唱戏的,把人带回家里来了,说是来家里给他做小的。带回来后,他就成天腻在那贱蹄子的房里。”   说到这,钟敏芬忍不住又要开始生气。   珍珍给她抚背,她片刻压住了,又继续说:“那个骚蹄子比我小,说话细声细语的会勾人,孬种侍大富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我是气量小,容不下他们。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房里干好事,我实在没忍住,抄了擀面杖冲进去把他们打了一顿。一丈长的擀面杖,被我打断成了三截,当时就应该打死这对狗男女!”   听着钟敏芬讲,珍珍和陈青梅都屏着气不说话。   钟敏芬端起碗喝光剩下的半碗水,“侍大富说我是泼妇悍妇,我还真就是。他怕我娘家不敢休了我,又怕我再打他,就带着小老婆跑了,去了赵城镇。赵城有他家的亲戚,他带着小老婆在赵城安家落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想这样躲开我,但我后来还是气不过,又抄去赵城打了他们两回。”   听到这里,陈青梅小声接了句:“娘,你真厉害。”   钟敏芬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不厉害我得被那两个狗逼欺负死!好在我身架子大力气也大,侍大富他打不过我,不然吃亏的八成是我呢。”   说着她深深吸口气,语气仍硬,“遇到这种男人是我命苦,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他在外面挣的钱,一分没往家里送过,全养了他的小老婆和他小老婆生的孩子。现在淮铭有出息了,他知道回来了?不要脸的下贱东西!”   作者有话说:   五十年代末,但背景与现实有出入,三年灾害不写 第005章   钟敏芬骂得唾沫横飞的时候,侍淮钟扛着铁锨急匆匆回来了。   他进院子把铁锨随手往旁边一放,去到灶房门外,急喘着气问:“怎么了?”   他在生产队干活,听人说家里出事了,就立马赶回来了。   钟敏芬坐在板凳上手扶大腿。   她微仰头看着侍淮钟,仍是没好气道:“你那老不死的亲爹回来了,不要脸的东西,被我拿擀面杖打跑了。下次再敢来,我打断他老不死的腿!”   侍淮钟看着钟敏芬平一平气息,心里也想得明白。   二十多年不见人影,突然这时候回来,自然是因为他三弟当上了军官的事。   不为什么情分,不过想仗着亲生父亲的身份沾上光,让侍淮铭孝敬他。   侍淮钟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来,低着头小声说:“我九岁的时候他就抛弃我们一家四口跑去了赵城,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当时家里全靠钟敏芬一个人顶着,他再稍大点的时候,就帮着一起。   钟敏芬没刚才那么气了。   但是仍接着话骂:“就是不要脸!”   珍珍和陈青梅身为儿媳不好跟着骂什么,便没有出言多说。   珍珍一直在钟敏芬身后给钟敏芬顺气,陈青梅也抬手抚了抚钟敏芬的肩膀。   钟敏芬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   喝下两碗水,把侍大富和他的小老婆骂上一通,心里的气就发泄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她也没再碎碎念,很干脆地揭过这事当没发生过。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陈青梅跟侍淮钟说:“没想到你家还有这样的事。”   侍淮钟怕她心里介怀,便解释道:“时间太久远了,到如今都二十四五年了,家里谁都不愿多提他,所以就没跟你细说过。要不是淮铭的事,他也不会找回来。”   陈青梅倒是没什么其他想法,只又问:“你说他会就这么算了吗?”   侍淮钟说:“他现在想回咱们家是不可能了,依娘的脾气,是不会让他回来的。早些年家里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回来,二十多年来连看都没来看过我们,更别谈什么抚养了。现在想回来享福,哪有这样的好事?”   说着松口气,“淮铭在部队不回来,他也找不着淮铭。”   陈青梅往侍淮钟侧头,“那可说不一定。”   侍淮钟:“怎么说不一定呢?”   陈青梅:“他有腿啊,不能找到军区去啊?”   顿一会,侍淮钟侧过头看向陈青梅。   ***   侍大富被钟敏芬打走后没再来过白云大队。   而他这个老不死的,也没有影响到家里人过年的喜庆心情。   除夕当天,一家人早上早早起来,把家里家外打扫一遍,然后贴春联贴窗花。   忙活了半天做大扫除,又忙活了半天做年夜饭。   晚上满满一桌子的菜摆上桌,有浓郁醇香的梅菜扣肉,有喷香下饭的辣椒炒肉,还有炒公鸡、烧羊肉,点缀着香菜和香葱的红烧鱼……   光是闻着味,就馋得口水直咽了。   这一顿饭吃得又饱又满足。   吃完饭,一家人围坐着火盆守岁聊天。   聊天的内容都是欢乐喜庆的,说的都是好玩的故事。   侍丹玲和侍兴国最喜欢听故事,眼睛睁得圆溜溜地听着大人讲。   过了除夕是新年,一切都是新的。   正月里大家都放闲,嗑瓜子吃零嘴儿,走亲访友串门聊天。   珍珍在年初二的时候也回了娘家,还是和往年一样,自己一个人。   与往年不同的是,她现在回到娘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对她都十分热情客气。   和两个嫂子在灶房里做饭。   大嫂择着芹菜问珍珍:“淮铭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呀?”   珍珍摇头,“没有说确切的时间。”   大家都知道部队里不自由,自然不多说什么。   二嫂跟着说:“珍珍那你过去找他嘛,这么多年没见了,过去看看他,在那里过上几天。这样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珍珍还是摇头,微微笑着说:“我怕会打扰到他。”   看珍珍这样不主动,大嫂和二嫂又一起劝了她一会。   珍珍全都是听着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大嫂二嫂劝完了,又提起别的话题,“听说你公公回来了,是吗?”   既然提起来了,珍珍也就把侍大富那天回来的情形给两个嫂子讲了一下。   两个嫂子认真听完珍珍的话。   大嫂说:“你婆婆真是个厉害人。”   二嫂则说侍大富:“你公公真是拉得下这个老脸。”   大嫂把摘了叶子的芹菜放到洗菜盆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淮铭的亲爹,当然拉得下这个脸了。淮铭身上流着他的血,再怎么没养过,再怎么不亲,也否不掉这层关系。”   二嫂不认同,“他二十多年前就丢了老婆孩子跟小老婆跑了,从小到大一点事都没有管过,看儿子有出息了,立马冒出来捡现成的,凭什么认他当爹?”   大嫂:“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亲爹就是亲爹,谁也改变不了,不是你认不认的事情。没有侍大富,就不会有侍淮铭,更不会有当干部的侍淮铭,你说呢?”   二嫂呸一声,“我说要是我就不认!”   大嫂:“你这人真不讲道理,侍大娘可以不认侍大富这个男人,但侍淮铭必须要认他这个亲爹。生了孩子就是恩,走遍全天下,都是这么个道理。”   二嫂:“诶?到底谁不讲道理啊……”   眼看着大嫂和二嫂要因为这件事吵起来,珍珍连忙出声:“大嫂二嫂,娘已经把他给打走了,他怕娘,应该不会再找上门的,你们别上火别动气。”   二嫂的情绪被珍珍打断,也就没再往下说。   大嫂也识趣地没再往下提,毕竟不关她们的事,说说闲话就算了,为这事动怒吵起来确实有点滑稽,大过年的可不兴在家吵架。   二嫂不再跟大嫂互相抬杠,转而看向珍珍问:“珍珍,侍淮铭是你男人,这可是你家的事,你不管啊?”   珍珍心想还不一定是她家的事情呢,要是离婚的话,就不是她家的事了。   而且就算是,她现在也不当家,而且侍大富也不是她的亲爹,所以她回答说:“现在家里是娘当家,这事肯定是娘来管。再者,那是三哥哥的亲爹,说到底是三哥哥的事,他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怎么也轮不到我管……”   听着珍珍这话,大嫂二嫂不知怎么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大嫂看一会珍珍,换了语气说:“珍珍,我怎么感觉,你没把自己和侍淮铭当成是一家人啊。你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他的事就是你的事啊。”   珍珍抿抿嘴唇,小声道:“我跟他结婚大半个月他就走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我不知道夫妻该是怎么样的……”   在一起的那大半个月,他们也并不像其他夫妻那般。   听珍珍这么说,大嫂二嫂对视一眼。   然后大嫂又放松了语气说:“嗐,淮铭现在不是回来了嘛,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在一起相处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能和他在一起相处吗?   珍珍总是不敢设想这些事,怕高兴过早高兴过了头。   现在顺着话题稍微那么想象一下,心里就生出了向往和期待来,还夹杂着些紧张和甜蜜,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快。   但不过片刻,她就收住了这样的心思。   ***   妯娌三人说着这些闲话做好饭。   正月里清闲,吃完饭珍珍又在娘家多呆了一会,仍是和大嫂二嫂说些家常闲话。   说到太阳偏了西的时候,打住话起身回家。   她一再拒绝说不用,大哥大嫂两哥二嫂还是把她送到了村头。   站在村头看着珍珍踩着浅浅的脚印走远,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转身回村里。   大哥背着手说:“珍珍要是能拿住侍淮铭,这辈子就能安心享大福了,咱家也能跟着一起沾沾光,以后也就有靠山了。”   大嫂接话道:“我看珍珍呆呆的,教了她那些话,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二哥在旁边轻叹一声,“坏就坏在,没个孩子。”   二嫂:“谁说不是呢。”   ……   珍珍自己倒是没愁那么多。   总之不管怎么样,她都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也没什么很大的志向,只要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珍珍用围巾遮住半张脸往家赶,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偶尔小跑两下。   长长的乡间小道上,有她小小的身影。   赶到家时,太阳刚好落到树梢头。   到家进了院子,珍珍抬手拉下围巾露出整张脸。看到侍淮霞的丈夫在正屋和侍淮钟说话,她先过去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回到自己房里,准备摘了围巾放起来。   但刚到房门口打起门上挂着的画布帘子,便看到了侍淮霞。   侍淮霞正坐在她的镜子前,脖子上围着红纱巾。   看到珍珍回来,侍淮霞明显愣了一会,然后却又平常道:“你回来啦。”   珍珍没有出声叫二姐,简单应声“嗯”,放下手里的帘子进屋。   她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挂到床头,又转头看看侍淮霞。   侍淮霞还在照镜子,对着镜子开口说:“红色就是好看。”   尤其还是纱,雾蒙蒙透着亮,比起平时她们穿的土布,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这纱巾往脖子上一戴,整个人立马就鲜亮起来了。   看珍珍不说话,侍淮霞回头。   她看着珍珍不客气道:“这条纱巾送给我吧。”   珍珍看她一会,还是没有说话。   然后她忽走到侍淮霞旁边,没等侍淮霞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到她脖子里解下纱巾,握在手里说:“不好意思二姐,这个不能送……”   说着顿两秒,又继续:“你也不该翻我东西,戴我的东西。”   “嘿!什么叫你的东西呀!”侍淮霞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瞪。   她站起来比珍珍高,用身高和气势压迫着珍珍,“这东西是你买的吗?这是我三弟买的,是我侍家的东西!我让你送给我是给你面子,我直接拿走又怎样?”   珍珍看着她,“这是三哥哥送给我的,不经过我的允许拿走,是偷。”   听到这话,侍淮霞又蹙起眉来。   她向来就不喜欢珍珍,这会儿更是忍不下了。   她嗤笑一下,“偷?你说谁偷呢?你搞搞清楚这个家姓侍不姓林,这个家里所有东西都是我们侍家的,不是你的,你懂不懂?”   珍珍顶着气息,“我是侍家的媳妇,侍家现在就是我家,你背着我乱翻我的箱子,偷戴我的纱巾,还想拿走,这就是偷,你懂不懂?”   嘿!   侍淮霞眼睛又是一瞪。   眼看着姑嫂两人要吵起来,钟敏芬和陈青梅听到动静过来了。   钟敏芬打起门帘就问:“怎么了?”   珍珍手握纱巾,先声道:“她翻我的箱子,戴我的纱巾,还要拿走。”   钟敏芬看看珍珍手里的纱巾,又看看侍淮霞。   她绷着脸色,看着侍淮霞出声道:“你在干什么呀?”   侍淮霞倒还真回答了,“娘,我喜欢这条纱巾,想拿回去戴几天。”   “甭想。”还没等钟敏芬开口,珍珍直接拒绝。   侍淮霞听到这话又起火气,刷一下转头看向珍珍,声音起高,“哎哟,你还真拿自己当侍家人了,小三子会不会休了你还未可知呢!你可别高兴太早了,以为收条红纱巾就稳稳是团长老婆了,你看看自己,配得上咱家淮铭吗?”   侍淮霞话刚说完,钟敏芬过来照着她的背啪啪就是两巴掌。   侍淮霞被打得烦躁,转头又看向钟敏芬,“娘,你打我干什么呀?”   钟敏芬伸手把她往外拖,“我打你嘴贱!”   拖到了外头,侍淮钟和侍淮霞男人也从正屋出来了。   侍淮钟走到跟前问:“好好的,怎么了?”   侍淮霞大声道:“大哥,娘打我!”   钟敏芬:“打你活该!”   说着又打两下。   外面闹闹嚷嚷的,珍珍没出去。   陈青梅也没有出去,她拉着珍珍在床边坐下来,小声安慰珍珍。   哄她:“别听她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啊。”   珍珍手捏红纱巾低眉不说话。   陈青梅又抚着她的背哄了她一会。   钟敏芬训完侍淮霞进来,也是软声软语的,哄了珍珍几句。   珍珍低头轻轻吸一下鼻子,抬起头看向钟敏芬。   她出声嗓音有些沙哑,“娘,下次在给三哥哥回信的时候,在信里告诉他一句,我过去找他。当面把话说清楚,如果他要跟我离婚,我不会缠着他的。”   钟敏芬听到这话心里蓦地一沉。   她在珍珍的手背上拍一下,“你也胡说!离什么婚?淮铭敢跟你提离婚,我就敢和他断绝母子关系!淮铭的媳妇只能是你!”   珍珍看着手里的红纱巾。   没再说话。   ***   因为家里置办的年货多,侍淮霞一家子原本是要留下来再吃顿晚饭的。   但因为她和珍珍闹了一场,钟敏芬便没再留他们吃饭。   走的时候让他们带了点东西的回去,都是侍淮铭寄回来的那些。   侍淮霞不满又不敢再说,憋得脸颊黑里透绿。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跟她男人孙德树抱怨:“我看娘是老糊涂了,我才是她亲生的女儿,那个林珍珍就是个外人,她居然赶我走?”   孙德树心平气和道:“这件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对,哪有进人家房里去翻东西,把人家的东西拿出来戴的?而且你还说那么难听的话。”   侍淮霞又受到了刺激,两眼一竖,“你也胳膊肘往外拐?”   孙德树:“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   侍淮霞:“你跟谁讲道理呢?”   孙德树:“……”   他还是闭嘴为妙。   有钟敏芬护着,珍珍倒是没受什么委屈。   但被侍淮霞那么一激,她突然有点不想再拖着和侍淮铭之间的事了。   心里想着,早点见到侍淮铭,早点知道他对她的态度,早点有个结果,也好。   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情。   想到最后下了决心,她不等了,她要主动过去找侍淮铭。   钝刀子不如快刀子利索。   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次日醒来吃完饭,珍珍也没再出去串门。   村里人之间没有藏得住的事,她昨晚和侍淮霞吵闹,今天肯定会成为话题中心。   她不想被人拉着说这个事,索性就呆在家里不出去了。   吃完午饭她也没有出去。   晌午阳光正暖,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勾毛衣晒太阳。   太阳晒得她暖烘烘懒洋洋的,不小心就靠在椅子里睡着了过去。   睡得正沉的时候,忽被喊门声惊得睁开眼睛坐直起身子。   睡眼迷蒙中看到院门上站着的像是邮递员,珍珍瞬间清醒了彻底。   她站起来放下手里的毛线钩针,往院门上去。   到了院门上,邮递员往她面前递封信,笑着说:“你家又来信了。”   现在珍珍看到信就有些紧张,接下来捏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   压着微微紧张的心情,她让邮递员等一下,忙又回屋里。   再回到院门上,珍珍往邮递员手里送了几块糖,笑着说:“谢谢啊。”   这是大过年的图个喜庆,邮递员接下糖果也说了声谢谢。   目送邮递员走远,珍珍拿着信回到院里。   还没走到椅子旁边,她又停住了步子,站着想一会,转身出了院子。   她拿着信找去侍丹玲那个同桌小姑娘的家里。   侍丹玲从院子里跑出来,问珍珍:“三婶,怎么啦?”   珍珍把手里的信递到她面前,“这个是你三叔寄来的信吗?”   侍丹玲接下信封看一眼信封上的字。   看完她抬起头看向珍珍,眼睛又圆又亮,笑着冲珍珍点头,“是三叔。”   珍珍也微微笑起来,“你回家给我读读呗。”   侍丹玲又重重点两下头。   然后她回头跟几个玩伴说有事回家了,便拉着珍珍跑了。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匆匆地跑回到家里。   进了院子,在屋前的板凳上坐下来。   侍丹玲喘着气小心撕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   她展开信纸给珍珍读信,一个字一个字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珍珍听得认真,但中间也走了一会神。   她想着,这次回信就告诉侍淮铭,她要过去找他。   也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侍丹玲读到一句:“我已经向上面申请了房子,大概出正月就能批下来,有了住的地方,到时候娘和珍珍一起过来……”   珍珍回神,打断侍丹玲,“你刚才读什么?”   侍丹玲往回倒一下,“哦,三叔说他向上面申请了房子,出正月就能批下来了,叫你和奶奶,到时候到他那边去。”   “我?”珍珍微微往前一倾,意外地看着侍丹玲。   侍丹玲又仔细看一遍信,“是啊,咱家就三婶你叫珍珍啊。”   珍珍睁圆了眼睛往信纸上看,虽然密密麻麻的钢笔字她看不懂,但是心跳却是实实在在在加速,“噗通噗通”跳得非常重。   她没忍住,又问一遍:“真的?”   侍丹玲这回用手指指在信纸上,给珍珍看,“这两个字,珍珍。”   珍珍看着那两个字,心跳越发跳得重,眼睛里一点点浮出光,嘴角一点点弯,应声:“哦。” 第006章   侍丹玲刚给珍珍读完信,钟敏芬和陈青梅回来了。   她们不止自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些个村里的妇人。   钟敏芬刚进院门就问:“是不是淮铭来信了?”   刚才有人看到邮递员来村里,她听说后想着怕不是侍淮铭来信,便回来了。   其他人那都是闲着没事,跟着过来一起凑热闹的。   珍珍和侍丹玲一起站起来。   侍丹玲摇摇手里的信纸,“是三叔来信了。”   钟敏芬眉眼带笑,没走到跟前就说:“快快,玲玲你给读一下。”   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侍丹玲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她在学校也时常站起来读书,所以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   等其他人都拿了板凳坐下来,她站在人群里,捏着纸张读得有板有眼。   听完信,院子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有老太太笑着说钟敏芬:“侍大姐,你要去城里享福啦。”   钟敏芬完全掩不住脸上的笑,“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去哪里哟?”   情绪是会感染的,院子里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珍珍自然也坐在旁边笑,低着头继续勾自己的毛衣。   秀竹在旁边蹭她一下,“珍珍,要享福啦。”   珍珍笑着说:“娘享福就行了。”   听到这话,钟敏芬又看向她说:“什么叫我享福就行啦,淮霞说的话你可不准往心里去。淮铭信里写了什么你也都听到了,他叫你过去呢。等他房子分下来了,你赶紧收拾包裹给我去城里。抓抓紧,争取今年生个娃娃出来。”   听到生个娃娃,珍珍忍不住脸红。   秀竹在她旁边看得最清楚,直接笑出来道:“珍珍脸红了。”   旁人再往珍珍脸上看,珍珍那脸蛋红得就更艳了。   她不好意思,抬手拍了秀竹一下。   因为有侍丹玲这个小孩子在,妇人们也没有把话往荤了说。   大家在一起说一阵笑一阵,都说珍珍福气好。   嫁了侍淮铭这样的男人,简直美翻啦。   珍珍想。   如果能真的在一起。   确实美翻了。   ***   新年这几天过去后,村里恢复了劳动生产。   眼下不卖豆芽也不卖炒货,家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珍珍便每天都跟着侍淮钟和陈青梅去生产队干活。   虽然有关她的风言风语没有歇,但大家在面对她的时候大多很客气热情。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是侍家的人,还是侍淮铭的老婆。   当然也有红梅那种,时不时酸言酸语地泼个冷水。   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红梅怎么说,珍珍都不放在心上。   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她做好自己就行了。   正月过完,家里也和侍淮铭约定好了去城里的时间。   他在城里刚稳定下来,所以先让钟敏芬和珍珍两个人过去。   临近了出发的日子,钟敏芬却在吃晚饭的时候说:“珍珍,我就不去城里了,我最近身体不大行,折腾不了那么远,你去吧。等淮铭有了探亲假,你们回来看我。”   珍珍本来就准备好和钟敏芬一起的,听她说不去,她顿时心里不踏实。   她捏着筷子愣一下,然后说:“娘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合适吗?”   钟敏芬笑,“你是他媳妇,有什么不合适的?”   确实没什么不合适的,但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去城里,一个人面对那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小慌张。   珍珍抿抿嘴唇,“我怕我一个人在城里……”   怕的可多呢,于是一个都没说出来。   钟敏芬还是笑着说:“有淮铭在呢,别怕。”   钟敏芬决定的事情,别人劝不了。   吃完晚饭收拾完灶房,陈青梅到她房里问她:“娘,你真让珍珍一个人去啊?”   钟敏芬点头道:“你说我现在跟着去干什么啊?你不觉得碍手碍脚的?他们小两口这么年没见了,不得让他们多单独相处相处,把日子过起来啊?我去掺和着,并不见得好。”   陈青梅想想有道理,也点头。   钟敏芬换口气又说:“我不管淮铭他怎么想,在我这里,成亲那不是儿戏,成了亲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他要是像他爹那样,他哪怕当将军,我也不认他这个儿子。”   说完想到什么,她忽又伸着头叫:“玲玲,你过来一下。”   侍丹玲听到声音,很快跑过来,进门就问:“奶奶,怎么啦?”   钟敏芬看着她道:“你去拿纸笔来,帮奶奶写点东西。”   侍丹玲应声“诶”,转身跑出去。   侍丹玲再回来,手里拿了铅笔和本子。   钟敏芬让她站在箱子边,让她按照自己说的写。   她声音不大慢慢说:“三儿,我最近身体不大行,没办法和珍珍一起去你那里。别的我都放心,只放心不下珍珍。她呆在乡下从来没出过远门,更没有去过那么大的城市。所以珍珍到了以后,你要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   钟敏芬大概就说了这么多,侍丹玲都帮她写下来。   写好后撕下纸叠起来,她看着钟敏芬说:“奶奶,明天拿去寄吗?”   钟敏芬笑了,“你傻了呀,让你三婶带去呀。”   侍丹玲猛一拍脑门。   她确实是傻了。   钟敏芬又嘱咐她:“你交给你三婶,就跟她说,我跟你三叔说了一下为什么不去城里,其他的你就别说了。”   侍丹玲点点头,“奶奶,我知道了。”   钟敏芬又笑,“等你三叔和三婶在城里安定下来了,日子过起来了,我身体也好些能折腾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过去玩。”   侍丹玲听到这话开心,声音清脆道:“好啊好啊。”   她要是能去一次大城市,村里的孩子肯定羡慕死她了。   陈青梅也坐在旁边笑,仍是重复那句:“淮铭真是有出息。”   正说话说得热闹的时候,珍珍过来了。   她打起门上的布帘子往里看一眼,好奇问:“在说什么啊?”   侍丹玲抬手手里的纸晃一晃,“奶奶给三叔写了一封信,三婶你带给三叔吧。”   珍珍知道自己钟敏芬向来说一不二的。   于是她也没再说让钟敏芬一起去,点点头道:“好啊。”   她虽然紧张,但心里并没有打退堂鼓说不去,她本来就是想去找侍淮铭的。   她进屋坐下来,钟敏芬拉起她的手,又嘱咐她:“到了淮铭那边,不管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淮铭说,不要怕麻烦什么都不说。不准委屈自己,听到没有?”   且不管到了那里真会怎么样。   珍珍不想让钟敏芬挂心,冲她点头,“娘,你放心吧。”   钟敏芬盯着珍珍,“你别哄我,要听我的话。”   珍珍:“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啊。”   这倒是真的。   钟敏芬拍拍珍珍的手背,“什么都别想,去享福!”   珍珍笑出来,仍是冲钟敏芬点头,“嗯!”   想到珍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钟敏芬还有点舍不得。   又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想嘱咐的事情多,所以说的话也就格外多。   这两天珍珍都没再去生产队干活,而是留在家里陪钟敏芬,陪着她做家务活做针线活,陪着她说话,让钟敏芬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出发的前一天,钟敏芬和珍珍去赶了趟集,买了些好吃的。   晚上除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包了猪肉芹菜饺子,全家人为珍珍践行。   侍兴国吃饺子一嘴一个,把嘴巴塞得鼓鼓的。   侍丹玲在他旁边吃得也香,芹菜猪肉是她最喜欢吃的。   咽下嘴里的饺子,她跟珍珍说:“三婶,你要是想我们了,就找人给我们写信。”   家里人这两天嘱咐的话,珍珍都听着并且点头。   当然她心里也做足了所有准备,不管到了那边发生什么,她都会坦然接受。   吃完饭以后,珍珍在房里收拾行李,钟敏芬和陈青梅过来帮她。   因为路途比较远,所以带的东西不多,就是些换洗的衣服。   除了衣服,剩下就是路上三餐要吃的干粮。   除了馒头红薯,钟敏芬还给珍珍装了几块桃酥和糯米糕。   收拾好了,钟敏芬站着又想一会,“还有没有什么忘记带的?”   珍珍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自己出去过,所以她还是有些不那么放心的。   想了一会,对珍珍说:“介绍信呢?介绍信一定得收好了,这个是最重要的。”   珍珍把介绍信和钱票装起来,装在里面衣服的口袋里。   东西都收拾齐全了,钟敏芬也就放心了,又耐心跟珍珍说:“珍珍你别紧张,上了火车就歇着,下了火车淮铭会去接你的,啊。”   说不紧张是假的,怎么也紧张。   但珍珍握着钟敏芬的手冲她点头,“娘,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不识字,但是我有嘴巴会问,有耳朵会听,到那里我就给家里来信。”   钟敏芬也点头,“好好好,这就好这就好。”   因为明天就要走了,钟敏芬和陈青梅今晚拉着珍珍又说了好一会话。   等两人说完话回房的时候,侍丹玲早就困得一直打哈欠流眼泪了。   人走了,她含含糊糊和珍珍说句话,倒下头就睡着了。   珍珍睡不着,想到去城里就紧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控制不住地想很多事情。   想着想着突然想到点什么,她蓦地睁开眼睛,然后又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起床。   该带的东西确实都带了,唯独一样东西没有带。   她穿好衣服下床,点上油灯拿了压在床席下的银色钥匙,去到写字桌边坐下来。   用钥匙打开写字桌正中间那一个抽屉上的锁。   拉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结婚证。   珍珍拿着结婚证在灯下发一会呆,随后起身把结婚证装进包裹里。   装好后吹了灯上床,躺在床上闭着眼又胡思乱想好一会,才勉强睡着。   睡到早上鸡鸣,她一睁眼就清醒了彻底。   没了睡意自然也就不睡着了,起来洗漱做饭喂鸡。   钟敏芬起床到灶房里,看到珍珍正在拉风箱,问她:“是不是没睡着啊?”   珍珍坐在灶后,脸上映着红光,笑着道:“没有,睡着了。”   钟敏芬舀米糠去拌鸡食,“我也是去想看看淮铭的,但我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折腾不动,珍珍你明天见到了淮铭,帮娘好好看看他。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变了没有。”   嗯,明天就能见到侍淮铭了。   想到这个,珍珍的心跳就忍不住加速。   她压着心跳应声道:“好的,娘,我帮你好好看看他。”   钟敏芬拌好了鸡食去鸡窝边喂鸡,陈青梅刚好从屋里出来。   她过来要接钟敏芬手里的盆,被钟敏芬避开了。   钟敏芬把鸡食分开倒进鸡窝里,跟她说:“你每天干活累,就多睡一会。”   陈青梅打个长长的哈欠,“习惯了,睡不着。”   说着转身去灶房,帮珍珍去。   这个早上和往常的每个早上都没有什么不同。   但这是珍珍去城里之前,在家烧的最后一顿饭,吃的最后一顿饭。   吃完早饭她背上包裹出发,家里人一起送她,把她送到村头上。   村里有其他人看到,有的打声招呼,有的也一起来送。   只打招呼的,也知道珍珍去城里找侍淮铭。   走过去了,少不得羡慕说:“你说珍珍这是上辈子救了多少人的命啊?”   旁边人接话,“就一辈子?我看得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当然也有酸的,“是不是福还不知道呢。”   万一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了呢?   珍珍站在村头上和钟敏芬她们告别。   钟敏芬拉着她的手,又叮嘱了她好一会,才让她上驴车。   珍珍上了驴车和钟敏芬她们挥手,“娘、嫂子,你们快回去吧。”   钟敏芬和其他人并没走,而是在村头看着驴车走远。   远到看不见了,钟敏芬才回身道:“走吧。”   ***   驴车是生产队的,赶驴车的是侍淮钟。   侍淮钟一直拿珍珍当亲妹子看,赶路的途中也和她说了许多嘱咐的话。   这架势瞧着,好像是送自己家里的姑娘去婆家一样。   珍珍坐在驴车上看着村落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也很舍不得。   她深深吸一口掺杂土壤气息的空气,抬手把灰毛线围巾往上拽一些,盖住半张脸。   侍淮钟赶驴车把珍珍送到火车站,已经是傍晚时分。   侍淮钟在外面把驴车拴好,送珍珍到站台上,看着她上火车坐下,和她挥手后等火车鸣笛走远,他才又赶着驴车回家去。   珍珍从踏进火车站大门的时候就开始紧张了。   此时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景物后退,更是紧张得心跳不断加速。   她安安静静坐在座椅上,抱着包裹挡住半张脸,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深呼吸。   深呼吸缓解了些许紧张后,她收回视线,转头往车厢里看了一下。   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对面坐着的男人目光。   对面的男人借机和她说话,笑着问:“第一次坐火车啊?”   珍珍记着出发前钟敏芬她们嘱咐她的话。   让她出来后不要和陌生人说太多话,毕竟不知道这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于是珍珍摇摇头,没有应声。   对面的男人又尝试着和她多说了几句。   珍珍全部都是摇头,并不出声,男人自觉没趣,也就不和她说了。   珍珍便就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防备一切。   到了晚上她睡觉也不踏实,撑不住的时候眯上一会,稍微有点动静就醒了。   等到天色慢慢亮起来,她忙又打起精神,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按照火车大概的行程时间,她差不多在中午的时候能到站。   感觉上快要到站了,她竖起了耳朵来,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坐过站。   为了防止坐过站,她提前问了好几遍乘务员。   乘务员记住她了,等火车快要到站的时候,过来提醒她:“同志,下一站就是熙城站了。”   听到这话,珍珍忍不住开心又紧张,笑着回应乘务员:“谢谢。”   等乘务员走了,珍珍小心掏出包裹里的红纱巾,又小心给围到脖子上。   怕围得不是很规整很好看,她对着窗玻璃很浅的倒影,一路上又整理了好几遍。   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珍珍抱着包裹的手勾在一起,下意识地来回捏。   等火车到达南城站,她的心跳更是跳到了嗓子眼里。   轻轻深呼吸放松,起身跟随人流一起下车。   而越往外走,心跳就越剧烈。   下了火车以后,珍珍除了紧张就是懵。   侍淮铭说了会来火车站接人,所以她也没乱跑,就站在月台上没动。   她屏着呼吸左右张望,在人群中寻找侍淮铭。   踮脚找的时候,呼吸和神经几乎紧绷紧到了极致。   她没有如愿找到侍淮铭,但在火车鸣笛以后,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珍珍。”   这声音……   是他?   珍珍蓦地僵住。   僵了一会她屏着呼吸慢慢转过身。   抬起目光看到叫她的人,再一次定目愣住。   在这个转身之前,他们之间隔着五年。   五年,侍淮铭变化很大,他现在穿着军装,变得更加笔挺硬朗,更加精神英俊了。   仿若蜕变一般,眉峰如刀刻,眼睛里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熟与稳重。   珍珍看着侍淮铭呆了好一会。   回过神来脸蛋起热,忙小声叫了一句:“三哥哥。”   浸染着阳光的风吹起她红纱巾的一角,红纱拂上她桃粉的脸庞。 第007章   珍珍这五年几乎没什么变化,侍淮铭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和珍珍打完招呼,他又左右看看,出声问:“娘呢?”   听到这话,珍珍回神忙伸手去口袋里,摸出钟敏芬写的信送到侍淮铭面前。   侍淮铭接了纸张展开,低眉很快看完信里的内容。   他没再问,收起纸冲珍珍说:“那我们走吧。”   珍珍还是懵的,侍淮铭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背着包裹跟在侍淮铭身后,呼吸还是下意识压着的。   这个地方很陌生,眼前的侍淮铭感觉也陌生,她真的要紧张死了。   懵懵的也不知道侍淮铭带她走了多久。   停下来的时候,她站在了一辆绿皮吉普车旁边。   侍淮铭伸手打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   上……上车……   她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车,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看到这种车,并且坐上面。   珍珍腿都有些软,但还是抱着包裹屏住呼吸,爬了上去。   上去坐下来,侍淮铭在外面给她关上车门。   珍珍坐在座位上绷直了身体。   看着侍淮铭从车右边绕到左边,打开左边的车门在她旁边坐下来。   她整个人都处在紧绷的状态之中,紧紧抱着包裹。   侍淮铭系好安全带发车,对珍珍说:“把安全带系上。”   珍珍蓦地转过头看他,说话打结:“安……安全带……是什么?”   侍淮铭看向珍珍,想回答又打住了。   他没再出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直接倾身到珍珍那边,伸手拉出她的安全带。   他俯到珍珍身边的时候,珍珍紧张得直接缩了脑袋。   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珍珍脸蛋立即红透了。   侍淮铭没有注意这些,拉了安全带过来扣好。   收回手再系上自己的安全带,放手刹松离合踩油门走人。   他要开车,自然不看珍珍。   珍珍用包裹挡着半张脸,一直撇头看窗外,处在蒙圈和紧张的状态中。   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脑子里是一大片的空白。   上了大路开稳了,侍淮铭和珍珍说话,问她:“紧张?”   珍珍听到声音陡然回头,想一下他问了什么,忙出声道:“不……不紧张。”   侍淮铭没继续多追问。   又问她:“娘现在的身体很不好吗?”   珍珍压着呼吸道:“平时都还挺硬朗的,但最近好像是有点不好。”   侍淮铭手扶方向盘看着前方,“我也很想回去,但目前还没轮到探亲假。”   为了让他宽心,珍珍忙道:“娘和大哥都没有怪你,他们都知道的,部队里面不自由,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侍淮铭:“嗯。”   这些话他们在信里也都说过了。   这么多年没见,话是有的说的,毕竟两个人算是一家人。   侍淮铭又问珍珍:“这些年家里一切都还好吗?”   珍珍点头道:“都挺好的,土改之后土地都归我们农民了,大哥和大嫂每天都去生产队和大家一起干活,我和娘在家生豆芽卖炒货,赚点钱贴补家里。玲玲现在十二岁了,已经是半大姑娘了,兴国九岁,姐弟俩都很懂事招人疼……”   侍淮铭一边认真开车,一边认真听珍珍絮絮叨叨地说。   虽然家里的很多情况他都在信里知道了,但现在听着珍珍说,心里的踏实感很真实更清晰一些。   珍珍说着的时候看着侍淮铭的侧脸,看着他开车的模样,心跳一直忍不住快。   她在心里想:他果然是变得越来越好了,好到她连仰望都觉得太高。   ***   车子开了多久不知道。   在开进一个大门的时候,珍珍听到侍淮铭说:“到了。”   珍珍往外面看出去,小声问:“你的部队吗?”   侍淮铭:“是军校。”   珍珍不懂,转头看向他。   侍淮铭继续解释:“部队整编好以后,我就来了这里,属于是高级扫盲。”   珍珍听明白了,侍淮铭现在在军校读书学习呢。   不管是军校还是高级扫盲,都离珍珍太过遥远了。   车子越往学校里走,她就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车子停下来。   侍淮铭熄了火解开安全带,顺便帮珍珍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又去给珍珍开车门。   等珍珍从车上下来,他关上车门说:“先去吃饭。”   珍珍不知道要去哪吃饭,只是背着包裹跟着侍淮铭。   她这会儿还是懵懵的,脑子里想不了什么事,凭本能跟着侍淮铭走。   路上她一直低着头,似乎是很怕别人看她。   但是遇到侍淮铭和战友打招呼的时候,她会抬起头来。   她再是紧张,也知道遇到人应该大大方方的,不给侍淮铭丢脸。   侍淮铭一路带她到食堂。   进食堂让她在座位上坐下来,他去打饭。   打了饭过来放下摆开,他往珍珍手里送了双筷子。   珍珍接下筷子。   她面前除了白米饭,还有两个菜——红烧肉和红烧鱼。   看着这样的饭菜,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侍淮铭看她不动,问她:“不喜欢吃?”   珍珍连忙摇一下头,解释道:“这吃得太好了……”   他们在乡下,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这些东西,平时能吃一碗咸肉菜饭就不错了。   侍淮铭:“食堂里有很多菜,喜欢吃什么,以后自己过来打。”   珍珍:“哦。”   哦完她又一愣——以后吗?   食堂里人多,珍珍没有多胡思乱想,低下头赶紧吃饭。   吃完饭,侍淮铭起身收了桌子上的碗筷。   珍珍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又实在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也就没有说什么。   出了食堂,珍珍还是紧跟在侍淮铭身后。   跟着他走到一排屋子前,侍淮铭去到一间屋子外掏出钥匙开门。   珍珍站在他旁边,出声问:“这是你的房子吗?”   侍淮铭嗯一声,带着珍珍进屋。   屋子里厨房卧室洗手间什么都是齐全的。   为了珍珍和钟敏芬过来住,侍淮铭把房间什么的也全都准备好了。   他带着珍珍看了看整个屋子,告诉珍珍这是厨房,做饭的,这是洗手间,上厕所洗漱用的。知道珍珍没见过这样的厕所,他还教了一下珍珍怎么冲水怎么用。   全都看完后他把珍珍领到房间里,对她说:“你就先住这里吧。”   珍珍冲他点点头,没什么意见,“好的。”   房间里床都铺好了,被褥枕头看起来都是新的。   把一切都交代好,侍淮铭又对珍珍说:“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肯定很累,你先在家里休息一会,我现在得去上课了,有什么等我下课回来再说。”   珍珍还是乖乖点头,“嗯,好的,你去吧。”   侍淮铭走后,屋子里便就剩下珍珍一个人了。   一个人倒是可以放松,看着侍淮铭出门后,珍珍大大呼了一口长气。   微微松了神经,珍珍在房间里放下包裹,又出来自己转了一圈,到处看看。   城里的房子就是不一样,看看哪哪都很好,她都不敢乱碰。   刚才进来的时候,甚至怕把地板给踩脏了。   看到旁边的那间房,珍珍轻轻打开门,只见里面也铺着床,有衣柜写字桌和台灯。   站在门口愣一会,珍珍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侍淮铭的房间。   愣了片刻,珍珍深深吸口气,把门给关上了。   她本来就有心理准备的,这没什么。   珍珍回去自己的房间,在写字桌前的木头椅子上坐下来。   从昨天早上折腾到现在,昨晚在火车上没怎么睡,前晚在家睡得也不好,现在她整个人是又困又累,于是软绵绵地趴到桌子上,只剩眼睛在眨巴。   差一点要睡着,她一个激灵又坐起来。   想想不睡也没别的事,而且她是真的非常累了。   于是犹豫一小会,她便拎了热水瓶进洗手间,去洗漱了一番。   洗漱完回来,她脱了外面的棉衣棉裤上床,拉起被子睡觉。   被子和褥子都又香又软,和家里盖的被子完全不一样,珍珍一闭眼就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只有她睡熟以后浅浅的呼吸声。   ***   “好,这节课就先上到这里。”   讲课的老先生站在讲台上合起书,转身出教室。   教室里坐着的都不是什么年轻学生,没有几张看起来稚嫩的面孔,全都穿着军装。   英武中带着书卷气的男人从桌肚里掏出几本课本来,放到侍淮铭的课桌上。   他拍一拍课本说:“给你,你要的小学课本。”   给侍淮铭带课本的是他的战友何硕。   何硕是本地人,家就在熙城,所以侍淮铭找他借了小学课本。   侍淮铭收下课本,冲他说了句:“谢谢啊。”   何硕盯着侍淮铭看一会,“我还是好奇,你借这套东西干嘛啊?虽然你没有学校发的正经学历,但凭你这文化水平,用不着复习小学知识吧?高中都绰绰有余。”   侍淮铭倒也坦诚,“我媳妇过来了,让她学。”   说到这个,何硕“哦”一声,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听说了,你媳妇挺漂亮。”   侍淮铭看他,“你听谁说的?”   何硕:“老周啊,你带你媳妇去食堂吃饭,不是和他打招呼了?”   确实和老周打招呼了。   没想到老周还是个碎嘴子。   ***   从来没睡过这么松软的床,珍珍这一觉睡得很香。   也因为这两天实在折腾得厉害,这一觉睡的时间也格外长。   她睡得昏昏沉沉,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微微清醒之后,除了听到敲门声,还有侍淮铭的声音:“珍珍?”   侍淮铭……军校……   脑子里冒出这两个词,珍珍立马坐了起来。   她带着鼻音应一声,连忙穿衣服起床,“我马上就来。”   珍珍穿好衣服打理好头发从房间里出来,侍淮铭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饭。   他转身去厨房里拿筷子,对珍珍说:“洗个手来吃饭吧。”   “哦。”珍珍应声,忙去洗手间洗脸洗手。   洗完回来到桌边坐下,她拿起筷子,和侍淮铭一起吃饭。   侍淮铭不说话,她也便沉默着不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怕他不爱听她说话,也怕说错话让他笑话。   吃了半个馒头,侍淮铭开口道:“吃完饭跟你说件事。”   听到这句话,听着侍淮铭的语气,珍珍蓦地绷紧了神经,低着头微微僵住。   他这个语气,说什么事呢,说要和她离婚的事情吗?   珍珍稳住心神,点点头,“嗯。”   她一直都是有准备的。   吃完饭之后,更是在心里做了一道厚厚的防护垫。   他和她提离婚的话,她会笑着答应,然后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   收拾了碗筷,珍珍在桌边坐着,等着侍淮铭过来跟她说事情。   听着侍淮铭走过来的脚步声,她鼓起底气抬起头看向他。   侍淮铭在她对面坐下来,然后在桌子上放下一沓书。   他还是那副表情不多,严肃声冷的样子,看着珍珍说:“现在清闲下来了,我向同学借了一套小学课本,从明天开始,我教你识字。”   “?”   珍珍蓦地一愣:“嗯?”   侍淮铭看着她疑惑的眼睛,“怎么了?”   珍珍犹豫一会,还是鼓着勇气问了出来,“你……不和我离婚吗?”   “离婚?”侍淮铭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   确实没有说过的。   珍珍微微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侍淮铭揣度了一下她的心思,“你想和我离婚?”   她?   珍珍愣一下连忙摇头,“不……不想……”   侍淮铭又看她一会,思考片刻道:“我既然答应和你结婚,就不会随随便便和你离婚,责任二字怎么写我还是知道的。和你分开睡,也是对你负责,我不想在没有感情的时候做……”   侍淮铭打住。   珍珍突然就红了脸。   侍淮铭看起来倒是淡定,又继续说:“以后时间多的是,我们先相处,感情这种东西,处一处总会有的,你觉得呢?”   她觉得?   珍珍直接点头,小声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侍淮铭继续解释自己的用意:“让你读书识字,一方面是为了让你进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是嫌弃你不识字,只是觉得看书识字会更好,你觉得呢?”   珍珍则继续点头,“我觉得你说的都对。”   那就是这样说好了。   侍淮铭把课本全部推到珍珍面前,“今天你先休息,明天我们再开始。”   珍珍又是点头,把课本全部抱到怀里。   话说完了,她抱着书准备回房。   忽想起什么来,走几步又折身回来,看着侍淮铭说:“娘说,让我到了这里以后给家里写封信回去,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侍淮铭从桌边站起来,“嗯,我已经寄出去了。”   好了好了,这回真没有事了。   珍珍抱着书回房,进去后把书放到写字桌上,又过来关上房门。   关上房门以后,她咬住嘴唇到写字桌边坐下来。   咬住嘴唇也无用,欢喜压不住,片刻她抬起手直接捂住脸,盖住满脸藏不住收不住的笑意。   既然侍淮铭不和她离婚,那她一定会铆足劲头努力的。   他既然愿意花时间来教她,那她就努力学知识学文化,努力变好,努力配得上他。   她要和他,一起进步。 第008章   洗漱完,珍珍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脸上还染着笑意,看着黑乎乎的房顶慢慢地眨眼睛。   她在心里说:娘,我今天很开心,以后和三哥哥一起回去看你。   虽然下午睡了半天,但并没有睡足。   珍珍神经愉悦地在床上躺一会,便又睡着了过去。   侍淮铭没有这么早睡。   他在房间里看上一会书,瞥一眼闹钟上的时间,放下书出去了一趟。   去到隔壁敲响隔壁房子的大门。   等一会门开了,何硕慢了动作目露疑惑:“怎么了?”   这大晚上的,他媳妇第一天来,不在家好好亲热亲热,拍他家的门干什么。   侍淮铭说:“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   何硕也想出去透口气,便和侍淮铭一起去了外头。   两人在没人的角落点起烟,何硕问侍淮铭:“什么事啊?说吧。”   侍淮铭松松地把烟夹在手指间,“确切一点说,是找你媳妇帮忙。”   何硕吐一口烟气,“说。”   侍淮铭:“家里日常需要的东西我都准备了,但女同志和男同志不一样,肯定还有一些我没想到的东西,所以想找你媳妇帮个忙,带我媳妇去买买东西。”   “行啊。”何硕很干脆地答应。   侍淮铭:“要不要我亲自跟你媳妇说?”   何硕笑一下,“不需要,这点小事她还能不帮忙啊?”   既然不需要他说,侍淮铭也就把钱和票掏出来交给了何硕。   何硕接下钱和票揣裤兜里,笑着说:“行了,你老婆第一天来,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耽误你回去陪媳妇了。”   说完快速抽完手里的烟。   侍淮铭没说什么,和他一起抽亮烟卷头。   抽完烟两人一起回去,各自回家。   何硕去洗手间刷了个牙,去到房里掏出钱和票,上床准备睡觉。   他媳妇李爽问他:“侍淮铭找你干什么呀?”   何硕往钱票撇一下,“想麻烦你帮个忙,带他老婆去买买女同志需要的东西。”   老婆?   李爽来了兴趣,“侍淮铭他老婆来了啊?”   何硕声音跟着浑身的筋骨一起放松,“是啊,今天中午到的。”   李爽伸手拍他一下,“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何硕:“事多呢,没想起来。”   李爽兴趣很足,“他老婆怎么样啊?”   何硕靠在床头闭闭眼睛,“没看见,老周看见了,说长得挺漂亮的。”   李爽笑一下,“就算长得漂亮肯定也很土。”   说着叹上一口气,“侍淮铭这个人还挺不错的,真是可惜了。要不是他在乡下有老婆了,我本来还想给他介绍对象呢。”   何硕还是闭着眼睛,“别胡说八道了。”   眼看何硕就要睡着了。   李爽没再继续说,拉了灯睡觉。   ***   睡了半天加一夜,珍珍已经缓过来了。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她洗漱完打算去厨房做饭,但进去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米面之类的。而且就算有米面,她大概也是不会做。   厨房里没有土灶,她看了半天心里只有茫然。   正茫然的时候,听到开门关门声。   珍珍走出去,只见侍淮铭从外面回来了,看样子是刚做完训练。   在侍淮铭要往洗手间去的时候,珍珍出声问他:“那个……饭要怎么烧啊?”   侍淮铭应一声,“去食堂吃吧。”   他没打算她来做饭,所以也没置办米面油盐那些。   珍珍没再多问,冲他点头。   坐在桌子边等他洗漱完,跟着他出门去食堂。   出去后她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没有昨天那么懵了,还特意记了下路。   进了食堂,侍淮铭在窗口打饭,珍珍也在旁边默默学着。   打了饭转身准备去坐下,忽迎面碰上了来打饭的李爽。   李爽昨晚刚念叨过侍淮铭和珍珍,没想到这早上一起来就看到了。   她目光快速地扫过珍珍全身,然后笑着和侍淮铭打招呼:“侍团长,早啊。”   侍淮铭回应一个“早”,给李爽介绍:“这是我老婆,林珍珍,以后多关照。”   然后又给珍珍介绍李爽,“珍珍,这是我们的邻居,你叫嫂子就行。”   珍珍还没出声,李爽先笑着说:“我叫李爽。”   珍珍便就客气地叫了句:“嫂子你好。”   从李爽和侍淮铭打招呼开始,珍珍就注意李爽了。   她穿的衣服很洋气,脚上踩着黑色的皮鞋,头发是卷的。   李爽人如其名,说话直且快,“我今天下午刚好有时间,也正好要去买点东西,到时候我去找你。”   珍珍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转头看向侍淮铭。   侍淮铭替珍珍应了声:“那就麻烦你了。”   李爽不站着了,“吃饭去吧,我也得去打饭了。”   侍淮铭带着珍珍去桌子上坐下来,李爽到窗口去打饭。   珍珍拿起馒头问侍淮铭:“下午找我做什么啊?”   侍淮铭说:“我让她带你去买点东西。”   珍珍咬一口馒头,“我不缺东西。”   侍淮铭:“去看看吧。”   既然侍淮铭这么说了,珍珍也就没再推辞。   她点点头,低下头认真吃饭。   李爽打完饭回去,还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笑着看李爽走过去,珍珍脑子冒出一堆词——高挑、漂亮、洋气、大方、直爽。   在珍珍眼里看到了羡慕和喜欢。   侍淮铭说:“她是本地人,他对象也是本地人,叫何硕。”   珍珍点点头,“哦。”   是城里人。   ***   李爽打了饭回到家,何硕和儿子何子然已经洗漱好了。   把饭盒拿出来打开摆好,李爽对何硕说:“我看到侍淮铭的老婆了。”   何硕拿起馒头,“怎么样啊?”   李爽在桌边坐下来,笑一下,“不怎么样。”   何硕:“不怎么样是怎么样啊?”   李爽拿起馒头咬一口,想了一会说:“跟朵小棉花似的。”   说着抬起手比划,“侍淮铭这么高,她这么高,才有侍淮铭肩膀高,站在侍淮铭的旁边跟个小鸡仔似的,看着很腼腆,和侍淮铭一点也不搭。”   何硕说:“那是淮铭个子高衬的,他这老婆是小时候定的娃娃亲,父母包办的。”   李爽喝口粥,“还有这故事呢?”   早上时间比较紧迫,何硕没时间和李爽多聊。   他快速吃完饭,起身道:“我得赶紧走了。”   五周岁的何子然跟着他出去,也说:“我也得赶紧走了。”   他得要去上幼儿园呢。   李爽不管他们,坐着继续吃饭。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去单位上班。   她在副食店干会计的工作。   刚刚开门,来店里的买东西人还不多。   店里的售货员阿雯来找她闲聊,她小声告诉阿雯:“诶,侍淮铭老婆昨天来了。”   “是吗?”阿雯脸上瞬间流露出一些不爽快的神色,“怎么样啊?”   李爽说:“能怎么样,也就那样,和侍淮铭定的娃娃亲,父母包办的。”   阿雯拖着声音:“就那样是什么样啊?”   李爽:“你看到不就知道了。”   阿雯:“乡下来的能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想看。”   李爽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好像还闻得出来,周围一股子的酸味。   她看着阿雯笑笑,没再和她继续聊这个话。   阿雯喜欢侍淮铭,之前不知道他已经结了婚的时候,想让李爽在中间牵线。   李爽问出侍淮铭在乡下有老婆了,这事就堵她心里了。   现在得知侍淮铭的老婆过来了,她心里自然更加不舒服。   嘴上说着不想看,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侍淮铭没有立即去上课。   他怕珍珍还没适应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先把珍珍送了回去。   侍淮铭走后,珍珍拿着钥匙开门。   她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真个是两眼一抹黑,所以自然不出去乱跑,免得惹出什么事来给侍淮铭添麻烦。   侍淮铭去上课不在家,她就只好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呆着的时候就觉出城里和农村的不一样了。   农村热闹,到哪都有认识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冷情感。   而现在她一个人呆在这并不小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烟火气,就很冷清。   没有地,没有鸡,没有猪,也不需要做饭,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珍珍在桌子边坐着发一会呆,忽想起昨晚侍淮铭给她的书,于是便去房间把那一摞书都给拿了出来。   她放下书在桌子边坐着。   拿着书想下手,但看了一会仍是发呆。   好吧,根本就无从下手。   往前是旧社会,乡下的穷人能读书的那才有几个。   就算能读,那也是男娃送去读一点,能认点字就很了不得了。   侍淮铭是自己爱学,跟着先生入了门以后,后来都是他自己到处找书自学的。   没法下手,珍珍把书放回去,软了身子往桌子上一趴。   软绵绵地趴上一会,她眨着眼软着声音说:“我想种菜……我想养鸡……我想做饭……还想喂猪……还想出去摆摊卖东西……”   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能多想这些。   既然已经来城里了,既然侍淮铭不和她离婚,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适应城里的生活,和侍淮铭好好培养感情过城里的日子。   享福都不会享,那是大笨蛋。   想到这里珍珍吸口气坐直起腰来。   刚一坐起来,猛然看到桌子对面有个毛茸茸雪白大脑袋,她被吓得差点叫出来。   她瞪着眼稳住了,发现对面是一只大白狗。   大白狗两只前爪踩在凳子上,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桌面上,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懵懂清澈的憨,正歪着脑袋看着她。   珍珍屏着呼吸眨眨眼,又眨眨眼。   然后她转头看向家里的大门,果然在乡下习惯了,回家之后没关门!   珍珍收回目光,屏着呼吸又和大白狗对视上。   于是一人一狗,眼神一个比一个懵,一个比一个清澈,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   然后在珍珍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想要说话的时候。   大白狗忽伸出舌头哈起来,然后冷不丁冲她“汪”了一声。   珍珍又被吓了一跳。   她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谁家的狗啊,不会咬她吧? 第009章   珍珍避着大白狗,尝试和它说话:“出……出去!”   大白狗好像认真听了,但好像没有听懂,它脑袋一歪,仍是看着珍珍,像在用眼神问她:你在说什么?   珍珍看着大白狗,感觉出来它是没什么攻击性了。   不止没有大狗的攻击性,狗脸和狗眼睛还看起来蠢蠢的,很可爱。   她还有些紧张,问大白狗:“你想……干嘛呀?”   大白狗再次把头歪向另一边,仍是盯着珍珍看。   珍珍也觉得自己蠢蠢的,居然试图和一只蠢蠢的狗交流人话。   她想了想,不会有别的原因,这只狗应该是饿了,想找她要东西吃。   家里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   但早上在食堂吃饭还剩下半个馒头,侍淮铭估高了她的饭量,打多了。   可是那是白馒头啊,怎么可以用来喂狗。   看着大白狗脸上的神态,珍珍没那么怕了,回到桌子边坐下来。   她又对着大白狗说:“我家很穷的,没有东西给你吃。”   大白狗说话了,“汪汪!”   珍珍:“……”   交流无果。   大白狗忽从桌子上下来,来到珍珍旁边,姿势乖巧地收腿坐直,两只眼睛圆溜溜地放着光,哈着舌头看着珍珍。   看一会,脑袋歪一下。   它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吧!   珍珍没有忍住,试探着上手摸了摸它的狗头。   大白狗不仅没有躲开,还站起来顺着她的手掌走,让她从头撸到尾巴。   珍珍被大白狗逗得笑起来。   她看着大白狗想一会,起身去碗橱里拿来了那半个馒头。   她没有把这半个馒头直接扔给大白狗,而是坐下来慢慢地揭馒头皮。   揭了一块馒头皮下来,她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我跟你说,我家真的很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大白米饭和馒头包子,所以只能给你吃点皮……”   大白狗从凳子上叼到馒头皮,嚼两下就咽下去了。   珍珍撕一块,它就从凳子上叼一块。   大白狗吃完馒头皮也没有走,更加眼巴巴地看着珍珍。   珍珍被它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软,想一会之后又说:“算了。”   说完她揪了一点馒头放到自己嘴里。   大白狗两只眼睛刷刷亮,又乖巧地坐在珍珍面前,砸着嘴看她。   珍珍笑一下,撕下一小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   然后她自己一口,大白狗一口,一人一狗吃完了半个馒头。   吃完馒头珍珍摊出两只手,“没有啦。”   大白狗这回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转头就走。   但走到墙角停住了低下头,一会又转过身回来了。   它不止回来了,嘴里还咬着一个灰乎乎的很破的小球。   这是在感谢她吗?   珍珍看着它,“我不要这个东西。”   大白狗叼着球继续看它,摇着扫帚一般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既然这么真诚,那就要了吧。   珍珍冲大白狗伸出手,又说:“那就给我吧。”   结果大白狗并没有给她,而是叼着球往门上跑了几步。   跑几步它又回来,叼着球满眼期待地看着珍珍。   什么意思啊?   珍珍思考了一会,“你不会是让我陪你玩吧?”   大白狗自然不说话,再次叼着球往门口跑上两步,再跑回来。   珍珍觉得自己这回的猜测应该没错了。   她拿起钥匙起身,大白狗果然叼着就往门口冲。   带着珍珍到了外面空阔的地方,它过来拱一拱珍珍的手,把球放到珍珍手中。   珍珍明白了它的意图,握着球往远处扔。   大白狗动作迅疾又敏捷,转身直接往球飞去的方向追过去。   追到球叼回来,又放到珍珍手里。   大白狗玩得很开心,珍珍也跟着开心。   这会不觉得冷清无趣了,时间过得也很快。   侍淮铭和何硕下了课一起去食堂打饭。   打了饭回来,正好看到珍珍和大白狗在外面玩。   大白狗来回跑得欢,珍珍则笑得欢。   被珍珍吸引了注意力,两人一起停步站住。   何硕先开口道:“之前没见过,这个……是你老婆?”   侍淮铭嗯上一声,“是我刚来的老婆。”   何硕笑,“不错啊,刚来就交上好朋友了。”   侍淮铭捶他一下,没再搭理他。   他继续往前走,出声道:“珍珍,回家吃饭了。”   珍珍听到声音才知道侍淮铭回来了。   她转头看一眼侍淮铭,连忙应上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球还给大白狗,又小声跟大白狗说:“我要回家吃饭了,就先不陪你玩了。”   说完立马转身回家去了。   何硕站在原地看着,忍不住笑一会。   正笑着的时候,他媳妇李爽牵着儿子何子然回来了。   李爽伸头看向何硕的脸,“你站这乐什么呢?”   何硕脸上的笑意不收,“随便乐乐。”   李爽不吃敷衍,“随便乐乐是乐什么?”   绕不过去了,何硕只好说:“看到侍淮铭他老婆跟狗讲话呢,挺认真的,有点意思。”   “这有什么可乐的。”李爽没感觉有意思,拉着何子然回家去了。   何硕则继续乐自己的,迈开步子跟上去。   ***   珍珍进屋先去把书收回房间,然后洗手来吃饭。   坐下来拿起筷子,她想了想跟侍淮铭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要不在家里买点米面什么的,我在家做饭吧。”   侍淮铭看着她问:“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吗?”   珍珍摇头,“不是,挺好吃的,但我想自己做饭。在乡下有很多事情做,到这里什么事都没有,我……有点不习惯……”   侍淮铭明白了,点点头,“好。”   说完又道:“也不是没有事情做,学习也很辛苦,我提前跟你说清楚,我会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所以你要好好学,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听着怪有点吓人的。   珍珍捏着筷子低低应声:“哦。”   侍淮铭看她一眼,继续说:“你也要明白,你不是在为我学习,不是在为任何人学习,学识和文化都会是你自己的,会让你有思想学会思考,更能开阔眼界,有不一样的见识。现在男女平等,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进步,拥有清醒的灵魂。”   珍珍听不懂,只能继续应:“哦。”   侍淮铭看出她没听懂,但也没再继续强行给她灌输什么思想。   他看一看桌子上的饭菜,“吃饭吧。”   饭桌上安静,珍珍也不习惯。   她想主动和侍淮铭说点闲话,但是又不敢开口。   他以前就不是很爱说话,现在身上又添了冷和硬,她在他旁边就觉得有压迫感。   说正经事她尚且还开得了口,但说闲话心里就有点怵怵的。   可如果一点闲话都不说的话,那也不像是在一起过日子的呀。   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以后,珍珍终于鼓起了勇气,看着侍淮铭问了句:“三哥哥,那只大白狗,是谁家的呀?”   侍淮铭起身收拾碗筷,“不是谁家的,它有自己的狗窝,名字就叫大白,在院子里到处溜达,谁家有点吃不完的剩饭剩菜又怕坏的,就会给它吃。”   珍珍忙起身跟着他一起收拾,“它还挺亲人的。”   侍淮铭毫不留情,“它是跟吃的亲。”   珍珍:“……”   收拾好了碗筷,侍淮铭又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跟珍珍说:“从现在开始计时,让你休息一刻钟。一刻钟以后我会叫你,你拿上小学一年级上册语文课本来找我。”   珍珍绷起脸色认真应:“好。”   感觉突然紧迫起来了,珍珍连忙赶回房间休息。   但时间比较短,她感觉自己不过坐了一会,就听到侍淮铭叫她了。   她站起身准备拿书去找侍淮铭。   但手指碰到那一沓课本,她又犯了难。   因为大概有二十来本,她不知道哪一本是一年级上册语文。   犹豫了一会,珍珍索性把书全部抱上了。   侍淮铭不在外面,她便抱着书找去了旁边侍淮铭的房间。   听到她的动静,侍淮铭在屋里说:“直接进来。”   门没有关上,留着门缝。   珍珍抱着书推开门进去,走到侍淮铭的写字桌旁边。   侍淮铭抬起头看到她抱了所有书,看着她愣了好一会。   珍珍刚想解释,他先恢复平常出声说:“坐吧。”   珍珍这就没有解释,在侍淮铭旁边的木头椅子上坐下来。   侍淮铭看着书脊找到小学一年级上册语文书,抽出来放到珍珍面前。   他跟珍珍说:“这一本是一年级上册,我就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教你。鉴于这是第一次给你上课,所以只教语文,数学过两天再说。”   珍珍点头,“好的。”   侍淮铭拿了个新本子过来,打开第一页放到一边,又给珍珍递了支铅笔。   珍珍都随他安排,他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她接下铅笔在手里握着,等着上课。   侍淮铭把书翻开到课程内容第一页,放到珍珍面前。   他看着书跟珍珍说:“我们先从拼音学起。”   珍珍没别的话,只是点头应:“哦。”   侍淮铭翻一翻书,又说:“今天就先学最简单的六个单韵母。”   说完用笔指到第一个字母“a”上,出声读:“这个,读a。”   珍珍在旁边点头,往心里记。   侍淮铭看着她,“你得跟我一起读,a。”   珍珍感觉有一点尴尬,但还是挤出了声音,“a。”   侍淮铭看着她讲:“除了学习这些字母,还得学习字母的发音。总共有四声发音,记住一个口诀,一声平、二声扬、三声拐弯,四声降,就比如这个a,第一声是ā,第二声是á,第三声是ǎ,第四声是à。”   知道珍珍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   侍淮铭继续说:“这些东西不止要会读,还要会背,然后再要默写。现在你只需要先跟我学字母和读音,你跟我读就行了。”   珍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好的。”   侍淮铭:“第一个字母a。”   珍珍:“a。”   侍淮铭:“第一声ā。”   珍珍:“ā。”   侍淮铭:“第二声á。”   珍珍:“á。”   侍淮铭:“声音太小了,不用害怕,大声点。”   珍珍感觉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撑着气把声音放大:“第二声á。”   侍淮铭很满意,点点头:“继续,第三声ǎ。”   珍珍被肯定后有了点自信:“第三声ǎ。”   教了第一个字母,接下来的五个再教就简单多了,毕竟都是一样的。   六个字母自然是很好记的,学完珍珍就记住了“aoeiuü”。   侍淮铭跟她说:“记住了还得学会写。”   他伸手在笔筒里拿了支钢笔,落笔在本子上,“你看我怎么写,a是先画一个大半圆,再在这右边补上一笔,其他的也都很简单。”   写完了六个字母,侍淮铭示意珍珍,“写一下看看。”   珍珍把铅笔捏在手里,有点紧张。   她捏着铅笔压到面前的本子上,打算在侍淮铭写的字母下面写一行。   但她还没落笔,侍淮铭又说了一句:“握笔姿势不好看。”   珍珍转头看向他,“我……不太会。”   这种小习惯要从开始就抓,侍淮铭自己手握钢笔,让她看着学。   珍珍照葫芦画瓢地学,但学了好一会侍淮铭都不满意。   嗯,她体会到他是有多严格了。   看珍珍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他放下自己的钢笔,直接伸手过来帮她。   宽大的手掌覆到她的手背上,帮她调整手指握笔的位置,以及手指该怎么放。   在侍淮铭握住她手的瞬间,珍珍心跳一急愣住了。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除了被侍淮铭摆弄的手指,其他的地方全都是僵硬的。   他的手很大,覆在她的手上,衬得她的手就一点点大。   他的掌心很热,像是有火,直烧到她脸上。 第010章   转头看到珍珍烧红了的脸,侍淮铭下意识愣了一下。   他很快回神,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和语气没受影响,跟珍珍说:“就这样,写字的时候得坐直,不要弯腰也不要把头低得太深,这样习惯不好,对身体也不好。”   珍珍听完话连忙点头。   她按照侍淮铭说的坐直坐正,用他给她调整好的握笔姿势在纸上写“a”。   写完抬起手让侍淮铭看,“可以吗?”   侍淮铭给予肯定:“可以。”   说着准备起身,“我得去上课了,你把刚才学的东西都背诵抄写一下,最好是尽快学会默写。等一会李爽会来找你,你直接跟她去就行。”   珍珍看着他起身,手里握着笔应:“哦。”   侍淮铭想了想继续交代:“钱和票我都给李爽了,你不需要紧张,出去跟紧她就行。”   珍珍还是应声:“好的。”   起身送侍淮铭出门。   看着大门关上,珍珍回到房间里坐下来,拿起笔继续写字母。   这是侍淮铭花时间花心力教她的,她不敢不认真。   珍珍第一次练习写东西,所以写得比较慢。   在她认认真真写了两页纸的时候,大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珍珍放下笔出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邻居李爽。   珍珍连忙笑一下,“嫂子。”   李爽对珍珍并没有那么热情,也不进来,直接道:“今天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刚忙完回来。走吧,带你逛街买东西去。”   珍珍笑着应声,跟着李爽出门。   她从见李爽的第一眼就喜欢李爽,想着自己能要是有她一半优秀就不错了。   李爽满足了她对城里女人的所有想象。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李爽问珍珍:“你缺什么呀?”   珍珍如实回答:“其实我不缺什么。”   现在用的东西比在乡下多很多,什么都有,她根本什么都不缺。   李爽笑笑,“逛逛再说。”   李爽对珍珍没什么兴趣,但对她和侍淮铭之间的事感兴趣。   走在路上也都是她牵着话题,她问珍珍:“听说你和侍淮铭是娃娃亲啊?”   珍珍点点头,“是小时候父母定下来的。”   李爽表示不理解,“可你们结婚的时候都是新社会了,国家提倡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你们怎么还会结婚?”   珍珍犹豫了一会说:“三哥哥他……很孝顺。”   李爽听懂了,父母包办的婚姻自然是父母看上的,而侍淮铭愿意接受这样的婚姻,自然是因为不敢违逆父母的安排。   珍珍只回答了一半,她又问:“那你呢?”   珍珍想了想说:“我没什么想法,父母定下的婚姻,我听着就是了。在我们那,定了亲又不结婚的话,对女孩子名声也不好。长大了就找个男人结婚过日子,我们那都这样。”   李爽点着头,“那侍淮铭还不错,挺负责任,没有有出息就把你踢了。”   说完了结婚,李爽又问孩子:“你们没孩子吗?”   珍珍摇头,“当年结完婚大半个月,他就参军打仗去了。”   李爽想起自己的当年。   她回想着说:“我们也是,结婚时间不长,那时候我刚怀孕,何硕就走了。我一个人在家生了孩子,一直带到去年,他才回来。”   两人说着各自丈夫的事情,倒也有话聊。   聊了一路到百货商场,李爽往大门上示意一下,“到了,走吧,带你进去逛逛。”   看到百货商场的大高楼大门头,珍珍只觉得眼睛都晕。   她跟着李爽进去,手指藏在袖子里微微捏着,感觉自己身上这穿着打扮,和商场里的环境实在是不搭。   她不想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   她跟在李爽旁边,忍不住左右张望。   商场是她没见过的,商场里的很多东西也都是她没见过的,所以也格外新奇。   李爽看出她好奇又紧张,笑一下问:“没见过吧?”   珍珍非常实诚地冲她点头。   李爽豪爽道:“走,今天带你好好长长见识。”   为了避免走丢,珍珍紧紧跟上李爽。   李爽带她到柜台边,把柜台里卖的东西都给她介绍介绍。   珍珍一边听一边点头,把她介绍的东西往心里记。   走到卖雪花膏的柜台边,李爽忽然说:“小棉花,雪花膏你有吗?”   因为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珍珍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李爽看她没回答,转头看向她,“问你呢,雪花膏你有吗?”   珍珍这才知道李爽是在问她,连忙出声回答道:“我没用过这种东西。”   李爽看看她的脸,“那你皮肤不错啊,用了这个会变得更好的,而且香香的。”   说着转向柜台又问:“就柜台里的这些,你想要哪一个?”   品牌不一样,瓶子的模样也不一样。   对于这个,珍珍没法挑,只好实话实说:“我不太懂,其实我可以不用这个。”   可以让皮肤变得更好,还香香的,那肯定不便宜。   李爽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很是轻松地说:“哎哟,你就放心吧,以侍淮铭现在的工资和补贴,这点东西他还是供得起的。女人就要把自己捯饬得香香美美的,懂不懂?”   珍珍当然知道女人美美的会更好,比如她也喜欢侍淮铭送她的红纱巾。   但是李爽说的这种美,是她以前连幻想都幻想不出来的。   看珍珍不说话,李爽算是知道侍淮铭为什么让她带珍珍来买东西了。   很多东西别说侍淮铭不知道,连这个林珍珍自己也不知道啊。   既然不知道,李爽索性也就不问那么多了。   她从柜台里挑出一款雪花膏,拿了两瓶,自己和珍珍一人一瓶,付钱买下来,装到包里,带着珍珍继续逛下一个柜台。   珍珍想到她刚才叫自己,抽空解释道:“我叫林珍珍,不叫小棉花。”   李爽看向她笑起来,“我知道,我给你取的外号,好听吧?”   哦……   珍珍这就没再说什么。   小棉花就小棉花吧。   买完了雪花膏,李爽又带着珍珍买了其他的一些女性用品。   有些她自己也需要,便会拿双份。   买完卫生带,李爽把黄纸包装进包里,小声问珍珍:“你知道卫生带是什么嘛?”   珍珍冲她摇摇头,“在乡下没有听说过。”   李爽笑,声音更小,“来那个时用的,回头我教你。”   珍珍明白了,声音也压下来,“哦,好。”   逛了一圈下来,李爽包里已经塞满了东西。   她看着商场里的柜台想一会,想起什么,又带珍珍去了卖布的柜台上,拉着珍珍挑选布料,给珍珍买了能做两身衣裳的料子。   李爽拿起布料往珍珍身上比,“现在也就早晚还有点冷,买好布等会带你去裁缝铺,一身做春秋装,长袖长裤,这个碎花蓝料子衬你很好看,就做一套布拉吉。”   珍珍好奇并问出来:“嫂子,什么是布拉吉?”   李爽跟她解释:“裙子,连衣裙,俄语音译过来的。”   珍珍也听不懂什么叫音译,但没再继续问。   布选好了,李爽手点布料对售货员说:“这个裁四尺半,这个裁三尺,这个裁七尺。”   拿到布付了钱和票,李爽转身道:“走吧,带你去裁缝铺。”   珍珍手里拎着李爽的包,就没再抢着拿布料。   她对附近的环境完全不熟,所以仍是跟着李爽走,李爽带她到哪里她就到哪里。   到了裁缝铺,一切也都是听李爽的。   李爽让裁缝给珍珍量体,又跟裁缝说了做什么样款式的衣服。   看着李爽做事说话都很爽利,珍珍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她真厉害。   虽然她自己没什么厉害的,嫁人之前在娘家靠爹娘和大哥二哥护着,嫁人之后又靠婆婆和大伯哥大嫂护着,但她却很喜欢厉害的人。   不止很喜欢,也非常羡慕。   看到珍珍看自己的眼神,李爽忍不住笑着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珍珍笑着说:“嫂子你长得真漂亮。”   李爽被她夸得乐开花了,并不谦虚:“你很有眼光。”   从裁缝铺出来,两人也算是更加熟络了。   李爽又对珍珍说:“咱们是邻居,咱家何硕和你家侍淮铭又是战友又是同学,关系处得好,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就行了,能帮的我都帮你。”   珍珍没再生分,应声道:“谢谢嫂子。”   两人聊着天到家的时候,侍淮铭和何硕已经下课回来了。   两个男人也都打好了晚饭,正在外面聊闲天,等着李爽和珍珍回来吃饭呢。   看到李爽和珍珍回来,何硕先开口:“哟,买了不少东西啊。”   李爽看着他道:“什么都要买,当然多了。”   说着从珍珍手里接过包,又对珍珍说:“吃完饭来我家,我把你的东西分给你。”   珍珍点头,“好的,嫂子。”   说完话四人便各自回家去了。   何硕刚打开门,何子然又从外面跑回来,一家三口一起进屋。   进屋关上门,何硕看着李爽说:“看起来你和她相处得好像还不错。”   李爽拎着包往屋里去,“是我会来事罢了,只要我愿意,我和谁处不来啊?”   何硕带何子然去厨房洗手,“是,我老婆最厉害。”   ***   隔壁,珍珍和侍淮铭已经坐下来吃饭了。   侍淮铭问珍珍:“玩得开心吗?”   确实很开心,珍珍亮着眼睛点头,声音清脆:“李爽嫂子带我去了百货商场,涨了很大的见识,里面很多东西我在乡下都没有见过。还去了裁缝铺,嫂子让裁缝给我做条布拉吉……”   说着想到什么,“三哥哥,音译是什么意思啊?”   侍淮铭跟她解释:“音译就是按照俄语读音翻译过来的,连衣裙用俄语读,发音像布拉吉。”   珍珍明白了,冲他点点头,“我好像懂了。”   因为高兴,珍珍还想再跟侍淮铭说点她今天去商场的事情。   但话还没有出口,侍淮铭忽然说:“别玩散了心了,把心收回来,吃完饭继续抄字母,抄到会默写为止,晚上我要检查。”   略有些兴奋的情绪突然被打断了。   珍珍噎一会,咽下嘴里的话,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冲他点头,“好的。”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可李爽嫂子让我去她那拿买的东西……”   侍淮铭:“我去帮你拿。”   好吧,珍珍只好又应声:“哦,好的。” 第011章   听侍淮铭的安排,珍珍收起心,吃完饭就写作业去了。   侍淮铭没有在旁边看着她,而是出去了一趟。   他去隔壁找李爽拿珍珍买的东西。   李爽把包拎给他,然后又递一个信封到他面前,“这包里全是给你家小棉花买的东西,信封里是清单和剩下的钱票,买了什么东西,每样东西花了多少钱,我全都列出来了,你拿回去对一对。”   侍淮铭接下包和信封,跟李爽说:“麻烦了,有空我和珍珍请你们一家出去吃饭。”   李爽不爱计较这种事情:“这点小事,不需要。”   ***   隔壁台灯下。   珍珍挺直腰背,写字写得认真。   一边写她还在嘴里一边默背字母。   侍淮铭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珍珍才抄写到“i”。   珍珍听到动静,抬起头看着他进房间,刚要开口和他招呼,侍淮铭先说了句:“不要分心,不用管我,继续。”   珍珍只好把打招呼的话又咽下去。   低下头,捏着铅笔继续认真写。   侍淮铭没再说话,在珍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从面前的书堆里抽出一本书。   他翻开书认真地看起来,除了翻书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珍珍坐在他旁边写字,自然有压力。   于是绷紧了神经,越发写得认真入神,生怕侍淮铭批评她。   六个字母全部都认真写完了,珍珍把本子拿给侍淮铭。   侍淮铭放下手里的书,接过珍珍的本子翻了翻。   翻完了说:“不错,都记住了吗?”   珍珍不太敢确定,“应该吧。”   侍淮铭把桌子上的课本合起来,把本子还给珍珍,“默写一下看看。”   珍珍那状态实像个刚上学的小学生。   她把本子移到自己面前,绷紧了脸色,翻开新的一页,在侍淮铭的注视下,下笔很慢,一笔一划把六个字母写完。   写完拿开手,小心地问侍淮铭:“可以吗?”   写的时候侍淮铭就看到了,这会点头,“可以了,今天太晚了,就到这吧。”   听到这话,珍珍暗暗松了口气。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她也就不用在侍淮铭的房间里呆着了。   珍珍合起本子放下铅笔起身,“那我就先去准备睡觉了。”   没等珍珍走出房间的门,侍淮铭又叫她:“等一下。”   珍珍停住步子回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侍淮铭没说话,从写字桌边站起来。   他出门往厨房去,珍珍便跟在他身后跟过去。   到了厨房,侍淮铭跟珍珍说:“你要的米面什么的,还有油盐酱醋,能买的都给你买回来了。至于蔬菜水果猪肉羊肉那些,需要的时候拿着钱和票去副食店买就可以了。学校外面就有一个副食店,买起来也方便。”   提到做饭做菜珍珍心里有劲,点头道:“好的。”   她左右看看,“可是,怎么烧呢?”   这就是侍淮铭带她到厨房来的原因。   他带珍珍到炉子前,对珍珍说:“城里现在都用煤球炉烧饭,不用土灶。炉底我放了点废报纸和短柴火,先用这些点火。”   拿火柴擦着一根,在炉子里点起火。   等着火烧得旺一点,他用铁钳夹一块煤球放到炉子里,“用下面的火把这个煤球点起来,等这个煤球烧起来了,再在上面加新的煤球。”   珍珍在旁边听得认真看得也认真。   看着煤球成功烧了起来,侍淮铭又陆续在上面加上新的煤球。   加完煤球放下铁钳子去接水,把接满了大半水的桶形大铝锅放到煤炉子上面。   炉子这就算烧起来了。   侍淮铭又处理了一下炉门,“不用的时候,炉门像这样封小一点,攒着小火,这些水到明早就能热,可以直接用来洗漱,就不用去打热水了。”   烧火做饭这些是珍珍最擅长的。   她觉得自己学会了,冲侍淮铭点点头:“我知道了。”   侍淮铭去把窗子打开一些,继续说:“晚上如果炉子烧着,窗户最好是要留缝,不然在不通风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中毒。”   珍珍微惊,“烧这个还会中毒?”   侍淮铭点头,“所以还是注意点为好。”   珍珍都记住了,心想在城里生活可真不容易。   侍淮铭教完了这些,又跟珍珍说:“你想做就做一下,不想做的话就去食堂打饭回来吃,或者直接去食堂吃。现在你主要的精力还是得放在学习上,不能太分心。”   珍珍摆出态度来,“我知道了,不会影响学习的。”   侍淮铭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叫珍珍,“去洗洗早点睡觉吧。”   珍珍没有耽搁,抓紧时间去洗漱。   但洗漱完回到卧室里,她没有立即睡下。   今天她和李爽在百货商场买的东西,都被侍淮铭拿回来了,全放在她的桌子上。   珍珍坐在桌边琢磨这些东西。   她看什么都新鲜,于是把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研究一下。   从小小的黄纸包里拿出一条卫生带,看着卫生带的形状想起李爽跟她说的话,珍珍不好意思地又把卫生带装回了黄纸包里。   其他的东西看完都收进了抽屉里,桌子上还剩下一瓶雪花膏。   珍珍拿起雪花膏,小心地拧开上面的瓶盖,然后送到鼻子边闻了闻。   果然像李爽说的,香香的。   闻到这味道,心情都跟着变香了。   珍珍看着瓶子里白白的雪花膏,有点舍不得用。   凝神看了好一会,她才深深吸口气,伸出手指在里面蹭了一小点出来。   她对着镜子,把这一小点雪花膏擦在脸上,慢慢抹开。   抹完脸手心里也香香的,珍珍又手心包手背地擦了擦两只手。   因为她在乡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去集市出摊卖东西,去地里干农活的时间不算多,所以她的两只手没有那么粗糙。   现在有了香味,就是香香软软的。   擦完雪花膏,珍珍心情很好。   她把雪花膏拧起来,也放到抽屉里收好。   到床上躺下来拉了灯,躺在床上慢慢地眨眼睛,回想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恍惚间还有种在做美梦的感觉,实在是不真实得很。   珍珍在不真实的感觉中睡着。   睡着后梦里没有别的,全是她今天在百货商场买的东西。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影子在脑子里飘来飘去。   醒神后起床,珍珍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正好碰上侍淮铭出去。   侍淮铭跟她说:“我现在去训练,训练完回来吃早饭。”   珍珍应声道:“三哥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侍淮铭继续往外走,“家里只有米面,怕是做不出什么来,还是去食堂打吧,你现在能不能找到食堂的路?”   珍珍点头,“能找到,我都记住了。”   侍淮铭伸手打开门,“行,那我就先去训练了,粮票在我写字桌最后边的抽屉里,钥匙放在写字桌的垫布下面。”   珍珍应一声,看着侍淮铭出门把门带上。   她转身去厨房,把铝锅里的热水灌进暖水壶里,再拎着暖水壶去洗漱。   洗漱完去到侍淮铭的房间。   珍珍在写字桌的垫布下面找到钥匙,打开侍淮铭说的那个抽屉,只见里面锁着的都是钱和票证。   珍珍识得粮票的样子,拿了粮票把抽屉锁起来,钥匙还放回原来的位置。   粮票揣兜里出门,刚打开门出去,恰好碰上了同样刚出来的李爽。   李爽嘴快先打招呼:“小棉花,去食堂打饭啊?”   珍珍笑着道:“是啊,嫂子你呢?”   李爽爽快,“我也是,一起吧。”   两个人并着肩往食堂去。   李爽忽凑到珍珍面前,闻了她一下。   闻完她说:“雪花膏用上了吧?”   珍珍被她闻得有些不好意思,“嗯,用上了。”   李爽忽又笑起来,看着珍珍意有所指地问:“侍淮铭喜不喜欢?”   这个……   珍珍噎了话没出声回答。   李爽看到她耳尖红,笑得更开了些说:“哎哟,你还害羞上了,夫妻之间不就那点事,都是过来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咱们说悄悄话,又没让人听见。”   别的话珍珍都能跟李爽搭上几句。   唯独这夫妻之间的那点事,她是真的搭不上。   李爽看珍珍脸也羞红了,便又笑着说:“你看你跟个小姑娘似的,我不说了。”   珍珍松了口气。   只要不说这个就行了。   之前在乡下,她也从来不和其他妇人一起说夫妻间的这种事情。   那些妇人把话说得荤了,她就会找借口离开不听。   这种事情她也不敢去想象。   反正是挺害羞的。   侍淮铭说等他们之间处出感情了,再做这种事。   想到侍淮铭的话,脑子里又飘过他的脸,珍珍的脸蛋红得更像苹果了。   不能再想也不能再说了。   珍珍连忙打住思绪,换正经事问李爽:“嫂子,最近的副食店在哪里啊?”   “你想买东西啊?”李爽转头看向珍珍。   “我想买菜回来自己做饭吃。”珍珍点头。   李爽哎哟一声,“食堂现成的饭,想吃什么都有,干嘛自己做饭啊?做顿饭麻烦得要死,又要买菜又要洗菜,还要花时间去做,侍淮铭让你做的吗?”   珍珍摇头,“是我自己想做,在这没什么事,也就做做饭了。”   李爽看着珍珍想一会。   好像也是,她在这里没工作,身边又没孩子要带,确实是没什么事。   不过她却又笑起来,“没事还不好?歇着享福呗。”   珍珍道:“我歇不住。”这样享福享得心里虚。   李爽又想了想,“要不你让侍淮铭给你在城里找份工作好了。”   珍珍有自知之明的,“可我不识字。”   不识字的话确实比较麻烦。   即便是出去找工作,那也都是力气活,她干不来。   抬脚跨进食堂的大门,李爽不扯别的了,接上话道:“行,我刚好就在副食店上班,等会我去上班的时候叫你一声,你跟我一起去吧。”   珍珍:“好啊。”   作者有话说:   宝之们,明天入V,今晚十二点更新,会多更一点的,么么哒~   舒舒专栏还有三本完结年代文《七零之漂亮小裁缝》《后妈觉醒后[七零]》《回档1975》,有兴趣可以点进专栏去瞅瞅哦~   ? 第012章   打饭回到家, 侍淮铭还没有回来。   怕饭菜放凉了,珍珍在铝锅里放上蒸屉,把饭菜放在里面温着。   温着的时候没什么事, 她就找到扫帚扫了扫地。   屋里进出人少,所以也没什么垃圾尘土要扫。   珍珍快速扫完地, 又把自己这两天换下来的脏衣服都给洗了。   洗的时候她还好奇, 侍淮铭怎么没有脏衣服。   洗完衣服, 侍淮铭刚好回来。   珍珍没急着晾, 先去厨房把饭菜端出来,和侍淮铭一起坐下吃饭。   默声吃一会,珍珍看向侍淮铭问:“三哥哥, 我打算吃完饭跟李爽嫂子去一趟副食店, 她说她在副食店上班,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做饭。”   侍淮铭点头, “钱和票都在那个抽屉里,需要自己拿。”   说完顿一下又补充:“别的没问题, 但出去的时候要记路,别迷路了。”   珍珍高兴起来,“我会的,买回来我在家里自己做, 中午就不去食堂打饭了。”   侍淮铭还是点头,“好。”   然后再次强调:“这些都是小事, 心思还是要多放在学习上。昨晚太晚了没有教你新的内容, 你在家把昨天学的六个单韵母再复习复习。”   珍珍点头向他保证:“我会的。”   侍淮铭急着去上课,没有和珍珍再多聊, 赶紧吃完饭走了。   珍珍把洗好的衣服端出去晾, 晾完衣服回来, 李爽恰好出来了。   于是珍珍连忙把盆送回屋,整理一下衣服头发,出来和李爽一起去副食店。   副食店离学校不远,出大门走上五六分钟就到了。   走到店门外的时候,李爽问珍珍:“钱都票都带着了吧?”   珍珍点点头,“都带着了。”   李爽:“那进去看看,要买什么直接跟售货员说就行了。”   珍珍:“嗯。”   ***   阿雯到店里,先收拾了一下柜台。   刚整理好柜台抬起头,只见李爽进来了,身边还带着个姑娘。   这姑娘穿得灰扑扑的,扎着两根小辫儿,眉眼之间带着天然的笑意。   几乎是在李爽踏进门的那一刻,阿雯就猜到了这姑娘是谁。   但她没有表现出异常,正常地和李爽打招呼:“来啦。”   李爽回应一声,“带了咱家邻居来买东西。”   而李爽这么一说,自然证实了阿雯心里的猜测。   李爽不管阿雯在想什么,笑着给珍珍介绍,“小棉花,这是我们店的售货员阿雯,你要什么跟她说。除了菜啊肉啊那一些,剩下的都归她卖。”   阿雯暗暗瞥了李爽一眼:你故意的吧!   但珍珍不买其他东西。   她笑着说:“我现在就想买点菜和肉,下次再麻烦你。”   说完她就自己去了卖肉的柜台边,没再麻烦李爽,也没麻烦阿雯。   她走远了些,阿雯看着李爽小声抱怨说:“我都说了不想看到她了,你怎么还把带过来了?你故意的吧,存心不想让我心里舒服。”   李爽笑,“管天管地,你还管人家到副食店买东西啊?”   阿雯哼一声,语气酸溜溜的,“你不是说不怎么样,这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嘛。”   李爽一下子觉得好玩了,“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啊?”   阿雯:“漂亮啊,个子是比你矮了一点,骨架子也没你大,衣服穿得土了一些,可她脸长得比你好看,你看人家那大眼睛,那鼻子那嘴巴……”   啪——   李爽被她说得没了笑脸,手掌在柜台上拍一下。   响声惊动了其他人,连珍珍也转头往这边看了一下。   等其他人转回了头去,李爽又小声说:“我看你才是故意的!”   阿雯抿着嘴唇笑,一副欠抽的表情。   李爽看她一会,轻声说:“侍淮铭老婆这么漂亮,你心里应该更堵了吧。”   果然直戳要害,阿雯脸上的笑意瞬间没有了。   看她表情变得如此快,李爽再度笑起来,很是得意地走了。   阿雯:“……”   什么狗屁朋友。   ***   珍珍在副食店里挑挑选选,买了一把芹菜、半斤猪肉,又买了点土豆青椒鸡蛋葱蒜什么的。她一边买一边不断深呼吸——花钱花得肉疼。   买完东西她和李爽阿雯打声招呼,便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越看手里的菜越难受。   猪肉还行,这蔬菜和鸡蛋都要到店里花钱去买,对于她这个乡下人来说真的是太难受了。在乡下,这些都是自己家里就有的,根本不花钱。   吃不完可以拿去集市上卖,还可以拿去供销社换钱。   拎着菜到家,时间还早。   按照侍淮铭交代的,珍珍把昨天学的六个单韵母又复习了几遍。   确定自己完全记住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去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午饭。   第一次用这种煤炉子做饭,珍珍打算做点简单的。   淘了米蒸米饭的时候,她在灶台边择芹菜,掐了叶子洗干净,把芹菜都切成一寸左右的段,再把土豆削皮切成丝,猪肉切一半留一半,再加两个青椒。   葱姜蒜都切成碎,放在砧板上。   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等米饭蒸好烤出薄薄的一层锅巴,珍珍开始炒菜。   她做事利索,两个菜又简单,很快便就炒了出来。   一盘芹菜炒猪肉,一盘青椒炒土豆丝。   炒完菜刚把锅洗干净,正好听到了侍淮铭回来开门的声音。   珍珍放下锅,把两个菜端出去放到桌子上,笑着和侍淮铭打招呼:“回来啦,我刚好把菜炒出来,吃饭吧。”   “好。”侍淮铭挂起帽子,往厨房去洗手。   洗完手他转身端饭,顺手拿上两双筷子,到外面把碗筷放下。   珍珍洗了手解开围裙,直接出来到桌子边坐下。   可算是吃上自己做的饭了,珍珍心里很开心。   她眼睛里全是笑,拿起筷子没有动,而是先看着侍淮铭吃。等他吃下一口,她期待地看着侍淮铭问:“味道怎么样啊?”   侍淮铭冲她点头,“嗯,比食堂做的好吃。”   珍珍更开心了,“等我能掌握那个炉子的火候,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侍淮铭并不在意这些,仍说:“不用在这些事上多花心思,心思要专在一个地方。”   听他这么说,珍珍敛起脸上的笑。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点一点头应声:“嗯。”   偏她还是有别的心思,吃一会饭,犹豫着又问:“我看屋子前有一小块空地,已经是春天了,那块空地可以整一整,在上面种点蔬菜吗?这样就不用买了。”   这是今天买菜回来,她心里萌生出来的想法。   侍淮铭回答得很果断:“不用省这点钱,眼光要放长远,目前阶段你最重要的事是学习,把这些时间省下来,多学习多看书,这才是正事。”   果然是不同意,珍珍点点头应:“好的。”   侍淮铭看着她,“你不要不把学习当回事,既然我们已经说好了,也已经开始了,你就要把这件事当成是你目前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的,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决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就会尽全力做到最好。现在我是你的老师,也会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你。”   珍珍确实没有一门心思只想着学习。   现在跟着侍淮铭学习,其实更多的像是在完成他给的任务,想配得上他。   听完侍淮铭的话,珍珍又冲他点点头,“嗯,好的,我记住了。”   这些话说多了就显啰嗦了,所以侍淮铭没再继续往下说。   吃完饭他也没别的话,还是让珍珍休息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仍是把珍珍叫到他房间里,继续教她新的内容。   翻开书,侍淮铭跟珍珍说:“今天学习八个声母。”   伸手指着书本上字母,指一个说一个:“b、p、m、f、d、t、n、l,这八个。”   珍珍打起精神绷起神经,对着书点点头。   教完了这八个声母,侍淮铭又问珍珍:“阿拉伯数字认识吗?”   珍珍没有听懂,“阿……阿拉伯?”   侍淮铭拿笔在本子上写下“123”,“就是这些数字。”   哦,珍珍看着本子道:“认识的,算账也会。”   因为要去赶集卖东西,经常和钱账接触,简单的一些加减她都会。   侍淮铭点点头,“会用乘法算账吗?”   珍珍摇头,“这个倒是不会。”   侍淮铭了解了,起身道:“我现在得去上课了,你把今天学的都记住,把昨天学的再复习巩固一下。等我晚上回来,再教你新的内容。”   珍珍跟着他站起身,“好的。”   侍淮铭:“不用送我,专心学习吧。”   珍珍便没有再送他出门。   在侍淮铭出房间以后,她坐回椅子上。   按照侍淮铭说的,集中起注意力,认真地抄写字母。   抄累了珍珍会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   开始只是在房间里活动,后来会到外面转上一圈。   这次刚在外面转完,忽听到大门上传来什么东西挠门的声音。   珍珍愣一下,走到大门后,出声问:“谁呀?”   听到声音,外头挠门的动静更大了些。   继而传进来两声:“汪汪。”   猜想是大白来了。   珍珍打开门,果然看到大白在门外。   这狗子看着憨憨的,没想到居然还知道她在家。   大白看到她珍珍,兴奋地扑腾着像舞狮一样。   跳完走到珍珍旁边,用毛茸茸的狗脑袋蹭起珍珍的腿。   珍珍忍不住这种毛茸茸的诱惑,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大白的狗头。   珍珍问大白:“你是不是又来要吃的?”   大白继续蹭着她的手心,蹭得格外热情卖力。   珍珍笑着又说:“中午的饭都吃完了,没有剩的能给你,不过还有点土豆皮和芹菜叶子,要不煮了给你吃?”   大白自然不能说话。   珍珍直起腰,直接往厨房里去。   她把中午做饭剩下的土豆皮和芹菜拿出来,洗干净放到锅里,再抓上一小把糙米。   煮着的时候,珍珍坐在旁边和大白说话。   她摸着大白的头,像是跟人倾诉一样,声音小而慢说:“大白,在城里生活也太不容易了,什么都要钱,就差喘气也要钱了,要不是三哥哥,我在这里就直接饿死了,连你都不如。   “还是三哥哥厉害,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在城里,都能活得那么好。   “三哥哥说得对,我不能总想着过回乡下的生活,想完做饭想种菜,想完种菜又想养鸡。我得好好学习,有文化以后,才能更好地适应城里的生活呢。   顿一会,“大白你说,有一天我能不能也变得像李爽嫂子那样?”   大白:“汪!”   珍珍笑出来,“谢谢你。”   大白哈着舌头看她,歪一下狗头。   珍珍笑得更开心了些,使劲揉了几下大白的狗头。   揉完狗头她脑袋里的神经忽然自己紧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浪费时间,珍珍连忙起身,回到房间坐下来继续抄字母。   大白跟着她一起去房间里,前腿一蜷,趴在写字桌边摇尾巴。   珍珍抄完半页纸,又连忙去厨房。   想要把煮的东西盛出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狗碗。   她放下勺子,看着跟在她旁边的大白问:“你有自己的狗碗吗?”   大白汪一声就往外面跑。   珍珍意会,把煮好的东西盛在碗里,端着碗跟大白出门。   大白一直把她带到自己的狗窝边。   珍珍把东西倒进它的狗碗里,摸摸它的头说:“有点烫,你慢点吃,我先回去了。”   说完没再逗留,回到家继续去房间里学习新字母。   把八个字母都抄完背完。   珍珍自己检查自己,又默写了一遍,这才松口气放下笔。   神经不再紧绷着,她哼着革命歌曲去厨房做饭。   做饭的时候最自在。   珍珍先用圆筒锅子煮了米粥。   煮粥的时候也没闲着,用面粉揉面团。   揉好面团剥几棵小葱切碎,加上油和盐拌匀。   把揉好的面团和切好的葱都端去桌子上。   珍珍拿来面板在桌子上放好,再把揉好的面团分成一个个小面团。   小面团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层,在上面抹上准备的小葱。   抹好葱横刀切一半,把小葱卷进面团里压扁,再一次擀成薄薄的饼片。   珍珍做完了饼片,米粥差不多也煮好了。   她在炉子上换了平锅,烧热了刷上一点油,然后把擀好的饼放到锅里烙。   烙的时候不断翻面,烙得饼皮鼓起来分了层,两面金黄,再闻到满满的葱油咸香味,就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第一张饼成功出锅。   珍珍对自己做的饼很满意,开心地烙下一张。   烙完所有的锅,刚好侍淮铭下课回来了。   他推门刚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葱香味。   挂起帽子走到厨房门外,只见珍珍正在里面洗锅。   回头看到侍淮铭,珍珍笑着说:“回来啦,准备吃饭吧,今天我做了葱油饼。”   侍淮铭往厨房里走进去,“葱油饼?”   “对啊。”珍珍解了围裙挂起来,“今晚吃葱油饼加米粥。”   侍淮铭点点头,把放着葱油饼的碟子端出去。   珍珍把做好的葱油饼放在两个碟子里。   盛好米粥到外面,珍珍没有立即坐下来,她端起其中的一盘,跟侍淮铭说:“我多做了一点,想给李爽嫂子他们家送过去。”   侍淮铭没什么意见,“去吧。”   珍珍端着葱油饼出去,敲响隔壁李爽家的门。   来开门的正是李爽,她看到珍珍直接便问:“小棉花,有什么事吗?”   珍珍笑着把葱油饼送到她面前,“嫂子你昨天带我出去涨了那么大的见识,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还没感谢你呢,这是我做的葱油饼,给你们尝尝。”   李爽看看珍珍,又看看盘子里那缀着葱花的金黄色饼片。   她没拒绝珍珍的心意,伸手接下来,“行,那我就端回去尝一尝。”   珍珍还是笑着,“那我先回去吃饭了。”   珍珍转身走了后,李爽端着葱油饼关门回去屋里。   她到餐桌边把碟子放下来,坐下说:“今天加个餐吧,隔壁小棉花做的葱油饼。”   何子然“哇”一声,“好香啊。”   何硕和何子然先一人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何硕一边吃一边点着头,“刚出锅的,又脆又香,比食堂里的好吃多了。”   何子然也在旁边点头,“特别特别好吃!”   李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她在乡下,都没吃过什么好吃的,能做得多好吃?”   何硕一边吃一边看着她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本来李爽对这葱油饼是没什么兴趣的。   但看何子然和何硕吃得喷香,自己也便伸筷子夹了一块。   放到嘴里嚼着咽下去,她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吃完一口她也点起头来了,由衷地说:“没想到啊,小棉花还有这样的手艺。”   何硕继续点头,“淮铭很是有福气啊。”   李爽眉梢微微挑起,“怎么?娶我没福气啊?”   何硕笑着道:“当然有,小棉花是淮铭的福气,你是我的福气。”   李爽满意地哼一声,伸筷子夹葱油饼去了。   ***   虽然到城里才两三天,珍珍的生活已经呈现出规律了。   吃完晚饭一样休息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去侍淮铭的房里,听他讲课。   而在讲新内容之前,侍淮铭会先检查她对已学内容的掌握情况。   检查下来,中午教的八个字母珍珍都记住了,侍淮铭又教了她六个新的,并跟她讲了一下乘法,把乘法口诀仔细写在了她的本子上。   写完他盖起钢笔说:“这个乘法表必须背下来。”   珍珍看着那像小山坡一样的乘法表,咽口口水问:“明天中午前背出来吗?”   侍淮铭:“你刚接触乘法,就先背1到3吧。”   珍珍点头,“好的。”   新内容教完了,侍淮铭先去洗漱,让珍珍自己趁热打铁再回顾加深一下记忆。   洗漱完回来,他让珍珍去洗漱睡觉,“先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再背。”   珍珍松口气起身,“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洗漱完回到房间里,珍珍坐到写字桌前,拿出雪花膏拧开闻一闻,然后对着镜子抹。   这一次她抹得比早上多了那么一点点,脸上和手上的香味都更重了一些。   抹完雪花膏脸蛋和手都润润的。   珍珍把手背放到鼻子边深深吸一口这香味,心满意足地拉灯上床。   而到床上躺下来,眼睛刚一闭上,脑子里就冒出了许多的字母和数字。   aoeiuü……   bpmf……   dtnl……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   二二得……   嗯……   冒着冒着就睡着了……   ***   字母和数字在珍珍梦里飘了一整夜。   早上醒过来,混沌之中,那脑子里还全是这些。   珍珍睁开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aoeiuü……”   眨眨眼坐起来穿衣服,带着鼻音继续念:“bpmf,dtnl……”   下床穿鞋,“gk……gk……”   穿好鞋,下面那四个也没想起来。   珍珍开门出房间,遇上侍淮铭出去训练,照常和他打声招呼,说等他回来吃饭。   她洗漱完去到厨房,仍是先煮稀饭。   煮稀饭的时候和面打鸡蛋,加水搅匀,做嫩滑的鸡蛋饼。   在锅里做鸡蛋饼的时候,珍珍在心里想:从哪里能要到点老面呢,有了老面才能发面,也才能蒸馒头蒸包子,死面是蒸不出来的。   她才刚来几天,也不认识院里的其他人。   说起来就认识李爽一个,李爽平时根本不在家做饭,家里肯定没有老面。   还是在乡下方便,不管谁家需要什么东西,总能到别人家借来的。   蛋饼做好侍淮铭还没有回来。   珍珍把蛋饼放在煮稀饭的锅子里,放在炉子上温着。   她没有再想老面的事,而是到房间里拿起书背字母和乘法口诀。   听到侍淮铭回来,她放下书起身出去吃饭。   如果没有什么正经事,侍淮铭在吃饭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跟珍珍说什么闲话。   在这院里不认识什么人,听不到八卦和家常,珍珍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闲话说。   她一会抬一下目光看侍淮铭一眼,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找到话题。   侍淮铭没觉得有什么,在他那里一切都正常。   吃完饭他简单跟珍珍交代:“我去上课了,你巩固昨晚学习的内容。”   珍珍应一声,看着他出门,然后回到房间坐下来。   刚坐下来的时候微微有些走神,心想侍淮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她有感情。   除了学习而外,他好像根本没有其他的话想和她说。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也没有共同话题。   这也就是包办婚姻的现实了。   这样想一会,心里忍不住有一点闷闷的。   珍珍没让自己再多想,甩甩脑袋轻轻呼口气,继续抄写字母背乘法表。   她给自己打气,要努力学习,等她有了文化有了新思想,和侍淮铭应该就有话可说了。   侍淮铭喜欢看书,等识字了她也要多看点书,和他聊书里的东西。   ***   侍淮铭走后,珍珍在家心无旁骛地学习。   她把昨晚学的六个字母记牢,又把1到3的乘法口诀背上几遍。   为了能够记得牢,她做饭的时候嘴里仍然念念不停。   今天时间掐得不是很准,她做好饭侍淮铭还没有下课回来。   抬眼看到外面太阳暖融融的,珍珍便搬了板凳拿了课本到外面去。   在屋前坐下来,晒着太阳背字母和乘法表。   太阳晒得人懒懒的,背得差点睡着的时候,忽感觉到有人翻她的书。   珍珍惊醒,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只见是李爽和她儿子何子然。   李爽看着她,忍不住笑着问:“你在干嘛呢?”   珍珍回神,回答道:“哦,嫂子,我这是在学习呢,学拼音。”   李爽想了一会,“所以侍淮铭找何硕找这些小学课本,原来是给你找的呀?”   珍珍不知道这件事,只道:“应该是吧。”   李爽还是笑,“你们这两口子可真有意思,侍淮铭他也真能折腾,不嫌累得慌。”   人家娶老婆是为了过日子,他娶老婆是为了培养。   这早过了学习的年龄了,看珍珍这么大人捧着小学课本背书,挺逗的。   珍珍看着李爽说:“三哥哥文化程度高,我也想变得好一点。”   李爽收了脸上的笑,看着珍珍问:“他嫌弃你啊?”   珍珍摇摇头,“没有,不嫌弃。”   李爽还想再问,恰好侍淮铭和何硕回来了。   李爽这便打住了话,直起腰叫上旁边的何子然,转身回家去了。   何硕和侍淮铭走到这边分开,侍淮铭和珍珍一起回屋里去。   坐下来吃饭,侍淮铭跟珍珍说:“明天是星期天,早上训练完就可以休息了,我打算请何硕一家三口去人民饭店吃个饭。李爽花一下午的时间带你买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应该谢谢人家的。”   珍珍对这事没什么意见,她问了句:“我……有星期天吗?”   侍淮铭冲她点点头,“有的,学习也得劳逸结合。”   珍珍笑起来,说出自己脑子冒出来的想法,“那要不我去买菜回来,在家里做,把他们请到家里来吃。我也想感谢李爽嫂子,不如让我亲手做吧。”   侍淮铭想了想,“你想做吗?做那么多菜挺麻烦的。”   珍珍很是认真道:“一点都不麻烦,别的我不行,但做饭我最擅长。”   看珍珍是真的想做,侍淮铭点头,“那我去跟何硕说。”   珍珍还有自己的想法,“要不让我去跟李爽嫂子说吧,本来也是我的事情。”   她愿意去说当然可以了,侍淮铭还是点头,“好。”   珍珍高兴地吃完饭,然后利用侍淮铭给自己的十五分钟时间,去隔壁找了李爽。   敲开门看到的是何硕,她笑着说:“何团长,我找李爽嫂子。”   何硕看珍珍笑,自己也莫名跟着笑,回头叫李爽。   李爽出来了,问珍珍:“小棉花,又找我有什么事啊?”   珍珍跟她说:“嫂子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和三哥哥说好了,明天请你们一家吃饭,我打算去买菜回来自己做,请你们到家里吃,可以吗?”   本来李爽不想折腾,事情原本就不大。   但听珍珍这么说,再想到珍珍做的葱油饼的味道,她果断笑起来说:“好啊。”   看李爽答应了,珍珍也开心。   她也笑着说:“那明天晚上做好饭我过来叫你们过去吃。”   李爽不搞客气那一套,“那我就不客气了。”   珍珍笑起来就像春日里暖融融的太阳。   她的开心发自于心,闪烁在清澈如水般的眼眸里。   刚要准备回去的时候,珍珍又想起什么,犹豫一下又问李爽:“对了嫂子,我到这里这么几天,就交到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所以想问问你,你知道从哪里能借来老面吗?我想发点面蒸包子,做完包子我会把老面还回去的。”   李爽想了想,“我帮你问问吧。”   她平时不爱做饭,家里没有这个东西。   不过她认识的人多,确实可以帮着珍珍找一团。   珍珍:“谢谢!”   李爽看着珍珍那笑意甜甜的脸,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   看珍珍回去了,她脸上挂着笑回自己家屋里去。   到屋里她跟何硕说:“侍淮铭和小棉花,明天请我们去他们家里吃饭。”   何硕转头看她:“你答应了?”   李爽:“是啊,有免费的饭,干嘛不去吃?”   何硕:“你之前不是还说不想折腾,过来请了也不去吗?”   李爽:“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不行啊?”   何硕:“行……当然行……”   ***   珍珍回到家,很开心地告诉侍淮铭:“李爽嫂子答应了。”   十五分钟的时间还没到,侍淮铭陪她说这个事,“那明天我带你去斜湾大集买东西,你想好要做些什么菜,明天到了集市上直接买就成。”   珍珍好奇:“斜湾大集?”   侍淮铭:“嗯,熙城最大的集市,星期天的时候尤其热闹。”   珍珍也很喜欢赶集,重重点头道:“好。”   两个人聊了几句,时间也便到了。   侍淮铭看一眼桌子上的钟,立马严肃起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先做好今天的事。”   看他这样,珍珍收心也收得快,连忙摆出认真学习的态度来。   侍淮铭先检查了一下她对昨晚学的新内容的掌握情况。   看她都记住了,会读会默写,他便把剩下的九个声母都教给了她,教完说:“还是一样,顺便再把4到6的乘法口诀背一下。”   珍珍点头应下来,看着他出门。   ***   李爽吃完午饭去副食店上班。   店里人少的时候,她去找阿雯,跟阿雯说:“你家有老面吗?”   阿雯闻言很是意外地看她,“干嘛啊?你要烙饼啊?”   “我烙什么饼啊。”李爽笑,“邻居的小棉花要的,我帮她问问。”   提到那个小棉花,阿雯脸上表情一僵,无语地看着李爽,然后压着声音说:“你是有什么毛病吧?你明明知道我之前……他老婆要老面,你找我?”   李爽并不恼,“这不是你就在跟前,找起来方便嘛。”   阿雯气得咬牙,“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李爽:“你可别冤枉我。”   她还是说正事,“就问一句,你能不能找来?”   阿雯果断道:“没有!找不来!”   说完看李爽一会,又气不过问:“什么意思啊?你这算是和她好上了?”   李爽又笑一下,“什么好上不好上的,邻居又是战友,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幼稚。”   阿雯不高兴,“你明知道我……你还帮她这个那个!”   李爽看着阿雯,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没这么小心眼吧,人家又不是从你手里抢的男人,那本来就是人家的男人,只能说明你和侍淮铭没缘分。”   阿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了。   她说李爽:“我在说你,没在说侍淮铭!”   李爽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我去找别人问问吧。”   李爽走了,阿雯一个人站在柜台边气鼓鼓。   气了半小时后,她又去找来李爽,“你帮我看一下柜台,我出去一下。”   不是什么大事情,李爽没问她要去哪,只道:“快去快回吧。”   阿雯出了副食店跑远。   十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拎了一个小布袋子。   走到柜台边,她把布袋子放到柜台上,冷着表情和声音说:“这里装的是老面,你拿去用吧,但是要给我还回来,我家就留了这么一块。”   李爽伸手拉开布袋子的束口,只见里面放了一只碗,碗里是老面。   就知道她没那么小心眼,李爽笑起来,“那必须给你还回来。”   说完捏一下阿雯的脸,“等我再给你物色更好的对象。”   阿雯:“说话算话啊!”   李爽:“必须算话!”   阿雯:“要比侍淮铭好!”   李爽:“我一定尽力!”   ***   侍淮铭去上课后,珍珍便在家巩固他新教的内容。   大白来找她玩她也忍住了诱惑没出去,于是大白就在她的写字桌边趴下来,看着她安安静静地摇那扫帚一般的大尾巴。   完成学习任务,珍珍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做饭。   做饭的时候她在心里想,明天请李爽一家过来吃饭,要做多少道菜,每道菜都做点什么。请人吃饭必须得讲究些,不能随随便便炒几个菜就算了。   做好饭刚洗了锅,听到大门上传来敲门声。   珍珍把洗好的锅放起来,到门上打开门,只见是李爽站在外面。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招呼,李爽直接把手里的布袋子送到她面前说:“帮你借的老面,你拿去用吧。用完记得再留块老面放碗里,我得给人还回去。”   没想到李爽这么快就给找来了。   珍珍高兴起来,接下布袋子里的同时对李爽说:“谢谢嫂子。”   “小事,不用客气。”李爽没什么其他要说的,转身便要回家去了。   但没等她迈开步子,珍珍又叫住了她。   她回过身,看着珍珍,“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   珍珍也挺怕自己麻烦人的,软着声音问:“嫂子,你和何团长,还有子然,你们喜欢吃什么呀?明天我和三哥哥去赶斜湾大集,去买菜。”   李爽简单道:“我们没什么忌口的,你做你拿手的就行了。”   哪有到人家吃饭还带点菜的,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看李爽这么说,珍珍点点头也就没再问。   刚好这时何子然又回来了,还没到跟前就喊:“妈妈,快点吃饭,我要去看电影。”   珍珍好奇,“看电影?”   看她不知道,李爽跟她解释说:“今晚学校操场上放电影,你要是想去的看的话,就早点去占位子,不然人太多,挤在后面看不见。”   明白了,珍衤糀珍笑了笑,“哦,这样啊。”   李爽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拉上何子然便回家去了。   珍珍拿着老面进屋,把面碗从布袋子里拿出来,放到厨房盖好。   她打算明天早上起来把面和好,上午和侍淮铭去赶大集,下午回来蒸包子。   放好面碗,侍淮铭也刚好下课回来了。   他没提今晚学校操场放电影的事,珍珍自己也便没提。   吃完饭侍淮铭也没再教珍珍新的内容,而是让珍珍把剩下的乘法口诀都背完。   除了剩下的乘法口诀,还有之前学了的所有内容,都要巩固复习一下。   侍淮铭仍坐在珍珍旁边,看自己的书陪着她。   他看书的时候向来认真,除了拿钢笔在纸页上写写画画,或者翻动书页,就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他这么认真,珍珍自然也不敢放松。   但今晚她还是开了一会小差,因为操场上放电影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被电影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就不自觉出走了一会神。   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时候,她连忙收起思绪。   把不该有的东西清出大脑,暗暗吸口气,继续背自己的乘法口诀和字母。   电影快要放完的时候,珍珍也差不多把自己所学的内容都巩固完了。   她心里有了点底气,对侍淮铭说:“三哥哥,我都背完了。”   听到这话,侍淮铭放下手里的书。   他先让珍珍把所学的字母和乘法口诀当着他的面全都默写一遍,然后又自己随便报字母,让珍珍默写在本子上。乘法口诀则是随口出题,让她口头回答。   这些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珍珍没出什么错。   侍淮铭对她这几天的学习成果也比较满意,伸手到笔筒里拿出一支吸红墨水的钢笔,在珍珍默写的那一页最后,画上一个四瓣红色小花,涂实。   画完在旁边写个“侍”,并写上日期。   写完抬起手,他对珍珍说:“很好,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被意外到也像被击中了,珍珍看到本子上的小红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抿唇想要往下掩一掩,却完全掩不住。   心花怒放,吐出蜜。   转头看向侍淮铭,她眉眼嘴角间全都是明亮带甜的笑意,出声清脆:“我肯定能学好的。”   侍淮铭转头碰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微愣了一下。   他很快收回目光套起钢笔盖,放回笔筒里说:“嗯,加油吧。”   作者有话说:   留言发点小红包~   ? 第013章   今天也就到这了。   侍淮铭对珍珍说:“不早了, 洗洗准备睡觉吧。”   珍珍心情愉悦地点头,起身的时候合起了她的本子拿在手里。   她跟侍淮铭说:“我睡前再巩固一下。”   其实是想再看看那朵小红花。   “早点睡。”侍淮铭又嘱咐她一句。   珍珍应一声,抱着自己的本子回去自己的房间, 放在床头被子边。   看到本子封面页脚有点翘,她还用手指按着熨了几下。   洗漱完上床靠在床头躺下来, 珍珍没有立即拉了灯睡觉。   她拿起本子翻开, 翻到今晚默写的那一页, 抿笑看侍淮铭给她画的那朵小红花。   鲜红简单的四瓣小花, 好像开在了她的心里。   ***   习惯了早起。   即便是星期天,珍珍也没有多睡。   侍淮铭去晨训的时候,她在家里做好早饭, 并用李爽给她的老面和好了面。   今天的安排光是想一想, 就觉得会是充实满足的一天。   侍淮铭训完回来,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饭。   侍淮铭吃着饭跟珍珍说:“今天还有一个人也要过来吃饭, 也是我的同学兼战友,你见过的, 老周,所以可能要再多做两个菜,你想好做点什么菜了吗?”   多加一个两个人也没什么影响。   珍珍想一下说:“那就做上八个菜,我也不知道能买到点什么, 去集市上看看时下都有什么菜,买回来搭配着烧一下, 荤素凑齐八个就可以了。”   侍淮铭在吃的上没有研究。   这事他交给珍珍?蕐定, “你决定就好了。”   本来就是她自己决定,要亲自做饭做菜请李爽的。   吃完饭珍珍跟着侍淮铭出门。   她今天穿了自己衣服里最新最好的一身, 并戴上了侍淮铭给她买的红纱巾。   头发是用红绸子扎的, 像两只大翅蝴蝶飞在辫梢上。   侍淮铭推着自行车到学校大门外, 珍珍爬上自行车后座。   “坐稳了。”侍淮铭用脚背勾起脚下踏板,双手握稳龙头,踩下踏板把车子骑起来。   早上的风有点凉,珍珍被他宽大的身架子挡住了,倒也吹不到什么。   珍珍这也是第一次坐自行车,心里忍不住紧张,便用手抓着侍淮铭腰里的衣服。   就这样还觉得晕晕的,和刚来时坐汽车一样。   侍淮铭并没有把车骑得很快,是最适中的速度。   但有时候路上会突然冒出来人,他时不时就要捏车刹减速。   而他每次捏车刹减速,珍珍的身体就不自觉往前撞。   脸蛋撞到他硬邦邦的后背,有时候撞得比较轻,有时候会撞得重一点。   珍珍有点不好意思,出声跟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侍淮铭和她不在一个思维层面上,接着话说:“嗯,是惯性。”   珍珍听不懂,“惯性?”   侍淮铭:“物理上学的词,就是说,本来人和车在同一个速度上往前走,车突然因为刹车减速了,但人的速度并没有变,所以就会往前冲,尤其是在减速快的时候,也就是刹车猛的时候,冲得会更厉害。”   好吧……   珍珍咬住嘴唇,看天眨眨眼。   侍淮铭回过头看她一眼,又说:“以后教你。”   珍珍立马应声:“好啊。”   侍淮铭骑车到斜湾大集,还没到街头,远远就看到了人头攒动。   到街头下自行车,侍淮铭跟珍珍说:“进去了跟紧我,人多,别挤丢了。”   珍珍点点头,“我会跟紧的。”   进了街面,珍珍跟着侍淮铭挤在人群里看摊位。   怕被人群挤丢了,珍珍的手一直都搭在自行车的后车架上。   八个菜需要好好置办一番,珍珍看到什么要买的,便会拉一下侍淮铭的胳膊。   侍淮铭会意停下来,买好东西挂到自行车上,再继续往前走。   遇到珍珍没见过的东西,他也会给珍珍简单介绍一下。   这一趟集赶下来,珍珍感觉和过年差不多。   珍珍和侍淮铭把每样肉都买了一些,还买了两条鲫鱼、一小块豆腐。   蔬菜就买了点春笋、生菜、韭菜、芹菜之类的。   除了这些,葱姜蒜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买完东西太阳已经快到正头顶了,街面上摊位少了,往来人群也稀疏了。   侍淮铭没有带珍珍回学校吃饭,而是带她去了回民饭店。   进饭店站到窗口前,侍淮铭问珍珍:“想吃点什么?”   珍珍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看着侍淮铭道:“要不,简单吃碗面吧?”   那就吃碗面吧。   侍淮铭点了一大一小两碗牛肉面,又点了份爆炒牛肚。   点完了东西,两人在店里找一个空桌坐下来。   珍珍微微抿唇转头左右看了看,他们县城里也有回民饭店,但是店面比这个小了很多,大门门头和店里的桌椅墙面,也都没有这个饭店的气派漂亮。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不管什么东西,都更大更气派。   就比如刚才的斜湾大集,比她在乡下赶的集市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看珍珍目露好奇地左右张望,侍淮铭没有出声说话。   他目光落在珍珍身上,不自觉出了一小会神。   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珍珍今天出门之前是有精心打扮过的。   脖子上的红纱巾,以及辫子上的红绸子,都是证明。   他也知道,珍珍长得漂亮。   但他对女人的长相向来没什么要求。   他想要追求的,一直都是心灵和灵魂上的共鸣。   他和珍珍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所思所想和对生活的追求都不一样。   他对珍珍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顶多也就把她当个妹妹。   因为两家隔得远,平时走动不是很频繁,所以还是个日常相处不多的妹妹。   五年前钟敏芬把娃娃亲的事搬出来,让他娶珍珍,他是有试图反抗过的。   他有知识有文化,看了很多的报纸杂志和书本,接受了很多的新思想新观念,有全新的人生观,他推崇民主崇尚自由,不想再被封建迂腐吃人的那一套规矩束缚。   钟敏芬听不懂这些东西,只问他:“你把这门亲事退了,珍珍怎么办?她还怎么嫁人?”   然后撂下狠话,“你如果不娶珍珍,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一番痛苦挣扎过后,他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妥协。   因为他不能和钟敏芬决裂,也因为他如果不娶珍珍,珍珍的名声会受到影响。   从被定下娃娃亲的那一刻开始,珍珍就是他一辈子的责任了。   他松开手放开自由,扛起了责任。   侍淮铭看着珍珍走神。   珍珍转回头的时候碰上他的目光,他也没有反应。   珍珍看了他一会,出声叫他:“三哥哥?”   侍淮铭回神,语气十分自然地开口说:“这家的牛肉面很好吃。”   店里也有其他人在吃饭,碗里的东西看起来确实都很好吃。   如果侍丹玲和侍兴国在这里的话,光这样看着怕是就要把牙齿给馋掉了。   想到家里,珍珍忍不住说:“要是娘大哥大嫂和玲玲兴国也能吃到就好了。”   这个店里卖的东西,看着就比他们县城里做得好吃,味儿也更香。   侍淮铭:“等娘身子骨养好一些,让他们都过来玩一玩。”   珍珍挺想他们的,瞬间就期待起来了,“好啊。”   说着话牛肉面做好端上来了。   碗里汤汁浓郁,配菜也很丰富,有牛腩土豆,还有胡萝卜芹菜和香干。   面条吃到嘴里十分劲道,微微弹牙,口感十分好。   爆炒牛肚则更加香辣弹牙。   珍珍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身心俱畅。   看她满脸满足,侍淮铭下意识笑一下,起身道:“走吧,回家。”   到城里这么多天了,珍珍几乎就没怎么见侍淮铭对她笑过。   刚才看到他笑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一下,脑子里生出一种恍惚感。   不过她没说什么,连忙起身跟着他一起出饭店。   侍淮铭到外面骑上车,珍珍还是爬上车后座。   为了稳当,她抬起两只手放在侍淮铭的两边腰侧,抓着他的衣服。   就这样坐在他的自行车上,看着他宽大的背影,心里也会忍不住悸动。   春日的中午,风软软的,阳光暖暖的。   高大挺拔的男人骑着自行车,载着他辫梢上扎红绸的小媳妇,在光影中穿行。   红纱巾随风飘起来,映红了小媳妇的脸。   ***   自行车在屋前停下来。   珍珍跳下车,和侍淮铭一起把买的东西拿进屋里。   在灶台上放好东西,珍珍洗干净手,去掀开面盆看了看。   用手指在面盆边缘扒开面皮,只见面皮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蜂窝。   面醒好了,刚好可以蒸包子。   珍珍把面盆放到桌子上,又拿碗化了一点碱水。   系上围裙正准备用碱水揉面的时候,侍淮铭这时候进来了。   他看看桌子上面盆又看看珍珍,“做什么?”   珍珍把袖子卷起来一些,“打算蒸点包子,平时吃起来也方便。”   侍淮铭没什么意见,只又问:“做什么馅儿的?”   珍珍看着他,“猪肉大葱馅儿的,可以吗?”   侍淮铭仍是没什么意见。   他转身往灶台边去,“那我来剁猪肉吧。”   珍珍回头,“不用你来做,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侍淮铭:“星期天没什么要忙的。”   珍珍还没再说出话来,侍淮铭已经把猪肉放到盆里接水了。   于是她抿抿嘴唇没再说什么,心想能和他一起做包子,感觉挺好的。   侍淮铭洗好了猪肉放到砧板上,问珍珍:“剁多少?”   珍珍回身走过去,估摸着约了一段猪肉,对侍淮铭说:“就这么多吧。”   侍淮铭把她说的猪肉切下来,剩下的还放回盆里。   然后他便站在灶台边,握着菜刀低着头,把猪肉先切成片。   珍珍回到桌边想要揉面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   回头看到侍淮铭穿着军装站在灶台前切猪肉,她犹豫一会解下自己身上的围裙,送到侍淮铭面前说:“三哥哥,你把围裙系上吧。”   猪肉剁起来的话,油渍肯定会溅到身上的。   “不用。”侍淮铭继续切猪肉。   珍珍想着不能把军装弄脏了,便自己伸了手,拿着围裙环上了侍淮铭的腰。   腰身被两条胳膊环起来的一瞬,侍淮铭切肉的动作忽停了。   他转头看向珍珍,珍珍碰上他的目光,意识到什么,脸蛋瞬间红透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她低下头,屏着呼吸继续把围裙围到侍淮铭身上,并且系上了结扣。   系完了她没有说话,低着头也没再看侍淮铭,连忙转身去桌子边揉面去了。   碱水倒进盆里揉起面。   脸蛋上烧着火,心里有小鹿在乱蹦。   侍淮铭回头看珍珍一眼,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转回头握紧手里的刀,继续切猪肉片。   猪肉切成片以后就可以剁碎了。   侍淮铭站在灶台边认真地剁猪肉,珍珍则在桌子边认真地揉面团。   把碱水揉匀到面团里,拿面板过来,洒上一层生面。   加了碱水的面团放到面板上,继续揉出韧性。   揉好后分成小团分别搓长,再切成一个一个的小面团。   小面团揉好了,侍淮铭的猪肉和大葱也都剁好了。   猪肉是碎,大葱也是碎。   肉末和大葱碎都放到盆里,加上油盐酱醋等作料搅拌均匀,馅儿就成了。   珍珍把做好的馅儿放到面板上,拿起小面团捏薄包包子。   珍珍包包子的时候,侍淮铭也没有闲着。   他把炉子里的火扇起来,在铝锅子里接了半锅水,放到炉子上烧起来。   锅里的水烧开,珍珍直接把包好的包子放在蒸屉上蒸。   蒸完一屉换一屉。   珍珍总共蒸了五屉包子。   这点包子放在乡下,一个大笼一次就蒸完了。   包子蒸出来第一笼的时候,珍珍夹了一个放碗里,跟侍淮铭:“三哥哥你尝尝。”   侍淮铭没有拒绝,接下碗拿起包子咬一口,只觉香气和汁水同时四溢。   他冲珍珍点头,“嗯,很好吃。”   包子皮松软可口,包子馅儿汁多肉香,味道十分足。   珍珍笑了说:“那我以后每个星期天都给你做。”   侍淮铭吃完了包子说:“不用什么都考虑我,你想做就做。”   珍珍:“我也想做,喜欢做。”   ***   包子蒸出来,看一看时间,差不多也就能做晚饭了。   侍淮铭和珍珍继续在厨房里面忙活,又是杀鱼又是切肉又是择菜,   扇起炉火,起锅烧上油,肉和菜一样样下锅,呛出满屋的香味。   八个菜做好上桌,珍珍又洗了一把小米,煮上小米粥。   侍淮铭摘了围裙挂起来,跟珍珍说:“我去把老周叫过来。”   老周现在还住在学校的单人宿舍里,不在这边。   侍淮铭去宿舍叫老周,珍珍便去隔壁叫了李爽一家。   李爽何硕和何子然跟着珍珍过来,刚一进屋李爽就嗅了嗅鼻子说:“哎哟,这是做了什么呀,味道这么香。”   珍珍笑着领他们到餐桌边,“就简单做了点。”   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何硕说:“这叫简单做了点?这应该忙活了半天吧。”   珍珍还是笑着,客气说:“也没要那么久。”   何硕和李爽没有坐下来,何子然已经趴到了桌子边。   趴在桌子边看一会,他回头说:“婶子你之前做的葱油饼很好吃。”   珍珍看着他道:“喜欢婶子做的东西,今天就多吃一点。”   何子然高兴起来,“好的!”   四个人说了会话,侍淮铭带着老周过来了。   老周进屋后就笑着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厚着脸皮过来蹭顿酒喝。”   侍淮铭确实也准备了白酒。   让大家在桌边坐下,他进屋去拿了一瓶白酒出来。   喝酒的杯子也都准备好了,除了何子然,一人面前放了一个。   侍淮铭开了酒瓶倒酒,倒到李爽面前的时候,李爽摇头说:“我不喝这个。”   珍珍也不喝,于是就他们三个男人在一起喝了。   请这顿饭主要是为了感谢李爽的,所以侍淮铭先对李爽说了些感谢的话。   因为珍珍刚来的时候十分紧张,除了懵就是晕,各种反应都慢半拍,而且他心里其实还是把珍珍当小孩儿看待的,所以就等于是把珍珍托付给了李爽半天时间。   “行了啊,饭都请吃了。”李爽只听他说了一半,便打断了他的话。   看李爽这么说,侍淮铭也就把话给打住了。   刚好老周又接上说:“再过两天我老婆也过来了,到时候请你们到我家喝酒去。”   何硕不客气,立马接上:“那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老周:“必须的!”   珍珍看一眼老周。   老周的年龄应该比大哥侍淮钟还大点,人也长得十分粗犷。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老婆应该也是从乡下来的吧。   认识一下,她就多个能说话的人了。   这几句家常闲话说完,因为有三个当兵的男人在,后来饭桌上的话题大多都是在说部队里的事情,说很多他们在战场上经历的九死一生,各种生死时刻。   侍淮铭私下没有和珍珍说过他在战场上的事。   珍珍听得格外认真,也听得惊心动魄,心脏一直跟着紧紧揪在一起。   听了这些事迹,更加理解了“保家卫国”的含义。   男人喝起酒来吃饭就慢。   李爽不爱多陪着,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跟珍珍说:“我们去屋里呗?”   珍珍也吃饱了,便和三个男人打声招呼,起身去屋里了。   进了房间,李爽跟珍珍说:“对了,我教你怎么用卫生带。”   “好啊。”珍珍小声答应一句,去抽屉里拿出装卫生带的黄纸包。   李爽接过黄纸包,从里面把卫生带拿出来。   珍珍看到卫生带就有点不好意思,尤其这会还有三个男人在外面说话。   虽然房门是关上的,李爽说话声音也不大。   她把卫生带放到写字桌上,又拿来几张卫生纸,一边演示一边跟珍珍说:“像这样把卫生纸叠起来垫在里面,我给你买的这个是好的,镶了一层防漏的。”   珍珍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   李爽把垫好了卫生纸的卫生带拿到珍珍肚子前,比划着继续说:“然后这样放在下面,再把带子系在腰上,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懂了吗?”   用起来还是挺简单的。   珍珍点头,小声:“懂了。”   李爽笑笑,把卫生带卷起来,装回黄纸包里。   放下黄纸包,她好奇地问珍珍:“那你在乡下,来那个都怎么办啊?”   珍珍看着她说:“破布破棉花,家里有什么就用什么,稍不注意就漏出来了。”   李爽:“乡下的日子,搁我一天也受不了。”   珍珍轻轻吸口气:“乡下条件不好,没有办法。”   李爽看着珍珍,“侍淮铭这不是成功走出来了吗?他现在当了这么大的干部,你也就别委屈自己了,该用什么用什么。”   珍珍笑笑,点一下头。   她不排斥李爽教她的这些,因为她想要成为和李爽差不多的女人。   李爽现在在她心里,算是一个榜样吧。   李爽对珍珍其实没多大兴趣,能真正聊得上的话题也不多。   两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小到大生活环境不一样,经历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不一样,脑子里想的东西也不一样,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在一起说话,大多是李爽教给珍珍说点新东西。   再说得形象一点,李爽像是在带小孩儿。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房门上响起敲门声。   珍珍还没有转身去开门,门缝里就传来了何子然的声音。   他叫李爽,“妈妈,我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李爽这便不再呆着了,跟珍珍说:“那我先带子然回去睡觉。”   珍珍点头应上一声,跟着她一起出房间,把她和何子然送到大门上。   但在李爽牵着何子然要出门的时候,珍珍忙又叫住她。   她让李爽稍微等一下,自己转身回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珍珍手里端了一盘包子,还有装着老面的布袋子。   她跟李爽说:“嫂子,给你拿几个包子回家吃,还有这是我留下来的老面。”   事情做得挺周全。   李爽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吃过珍珍做的包子里,一嘴一口汤汁,好吃得不行。   收下东西,李爽带着何子然走了,珍珍关上门回来。   她没有过去打扰三个男人喝酒聊天,仍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餐桌上,侍淮铭和何硕看着还正常,老周明显已经有点喝多了。   他满脸通红,耳朵也红,用手指敲着桌子开始胡说八道:“咱们兄弟三人,你们两个人的老婆,一个是洋气漂亮,一个是乖巧漂亮,我家那婆娘……”   头控制不住地晃,摇动着没说下去。   何硕坐在旁边看着他笑,“老婆就是你的福气。”   老周又点头,“是我的福气,会生儿子,一连给我生了四个儿子!”   何硕端起酒杯来,“来,恭喜你有四个儿子!”   喝了这杯酒,何硕又说:“我想要个女儿,下胎我必须得生个女儿!”   说完转头看向侍淮铭,问侍淮铭:“你想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侍淮铭:“男女都一样。”   何硕看着侍淮铭笑,“诶,你和小棉花生的孩子肯定很漂亮,要是生了个女儿的话,就跟咱家子然定个娃娃亲,你看怎么样?”   侍淮铭听到“娃娃亲”三个字头疼。   他用胳膊重重顶何硕一下,“滚犊子!”   何硕被他顶得哎哟一声,骂他:“你他妈下手真重!”   侍淮铭:“没撞死你算是轻了!新时代新社会,新、中、国,你他妈跟我提娃娃亲?麻烦何团长你,把婚姻自由刻在自己的脑门上!”   何硕:“你他妈的……”   何硕:“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   侍淮铭在他面前晃晃手指,“开玩笑也不行。”   何硕:“行行行……”   李爽走了,珍珍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男人们喝了酒说话声音大,每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尤其是娃娃亲。   她弯下腰在写字桌上趴下来,默默地眨眼睛。   ***   明天还要上课,侍淮铭、何硕和老周没有喝得太晚,喝得差不多便收场了。   珍珍听到他们起身的声音,忙从房间里出来,和侍淮铭一起送客。   老周喝得走路打飘。   侍淮铭扶着他跟珍珍说:“我送他回去。”   珍珍嗯一声,“你路上也小心点。”   何硕没那么重的醉意,家又就在隔壁,便自己回去了。   到家拎了热水瓶去洗手间梳洗,洗好了去到卧室,李爽正靠在床头看书。   何硕上床躺下来,李爽把书合起来放到一边。   没有立即拉灯,李爽转头看着何硕说:“人家是请我吃饭,看把你们喝的。”   何硕浑身放松说:“你又不喝,还不让我们喝?”   李爽懒得跟他说这废话。   她侧起身来,手搭到何硕的胳膊上,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岔开话题:“诶,我跟你说,侍淮铭和小棉花是分开住的。”   何硕喝了酒,脑子转速有点慢。   他转头看向李爽,不思考直接问:“什么意思啊?”   李爽打他一下,“你说什么意思啊,就是他们夫妻两个人,住两间房。”   听懂了,何硕下意识就回:“不可能。”   李爽很是有把握道:“刚才小棉花带我进卧室了,那个卧室一看就是小棉花自己一个人住的,根本没有别人一起住的痕迹。发现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观察下来的结果就是,小棉花就是自己一个人住的。”   何硕还是觉得不可能,“放那样一个媳妇在家里,他忍得住吗?”   李爽:“你是男人,你问我啊?”   男人……   何硕忽然嘶口气,“你别说……这事放淮铭身上还真有可能……”   侍淮铭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也可以说有些不接地气。   李爽看着何硕,“他嫌弃小棉花?”   何硕想了一会说:“嫌弃倒不至于吧,大概就是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不愿意违背心意做那个事。就拿你来打个比方,假如你的父母给你包办了一场婚姻,你嫁过去了,你对对方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愿意跟对方……”   “那我肯定不愿意!”李爽立马回答,“碰一下都不行!”   何硕摊一下手,“那不就是了。”   李爽:“可你们男人不是都不在乎这些的嘛,牲口一样。”   何硕不服:“谁说的?”   李爽直接举例:“徐志摩,在他父亲的逼迫下和张幼仪成亲,他对张幼仪只有厌恶和反感,没有一点喜欢和爱,那还不是生了两个孩子?”   何硕:“那是个例,个例不能代表全部,淮铭就是另一种个例。”   李爽困了,懒得再跟他继续掰扯。   她伸手拉了灯,拽一把被子躺下来,“睡觉。”   何硕:“……”   他刚刚聊起兴致来,这话题结束得也太突然了!   ***   人都走后,珍珍把桌子上碗筷盘子都收了收。   没吃完的残渣剩菜,她都倒在一起,准备明天拿去给大白吃。   侍淮铭送完老周从外面回来,珍珍已经把餐桌厨房都收拾干净了。   侍淮铭跟珍珍说:“忙活了整整一天,早点睡吧。”   珍珍点点头,“三哥哥你也早点睡。”   “好。”   侍淮铭喝了酒确实想睡觉。   他轻轻甩两下头,抬手按两下眉心,便回房去了。   珍珍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回自己的房里。   拉了灯在床上躺下来,她侧身抱着被子发呆。   这样发了一会无意义的呆。   回神时深深吸口气,闭眼睡觉去了。   多想无益。   努力把日子过好就是了。   ***   晨起,空气新如洗过。   珍珍在床上睁开眼,精神慢慢打满。   她伸手拉亮房间里的灯,竖了个大大的懒腰,拿过衣服往身上套。   起床后心情松快地洗漱做饭,背一背上周学习的内容。   做好早饭,她把昨晚剩的饭菜端出去倒给大白吃,和大白玩了一会。   她端着空碗回去的时候,李爽刚好打了早饭从食堂回来了。   见面打过招呼,李爽笑着说:“小棉花,我懒得生炉子了,你帮我把包子热一下呗,就昨晚你送我的那几个包子。”   这是小事啊,珍珍答应,“好啊。”   李爽回去把包子拿给珍珍,热的时候就在这边坐了一会。   她也没提珍珍和侍淮铭分房睡的事,坐着和珍珍随便闲聊了几句。   等包子热了,她便端上热包子回家去了。   何硕训练完回来,一家人吃完早饭,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李爽到班上先去找了阿雯,还给她老面的同时,还给了她两个包子。   包子包在牛皮纸里,还热乎着呢。   阿雯疑惑地接下包子,“干嘛啊?我吃过早饭了。”   李爽跟她说:“小棉花做的,带给你尝尝,感谢你借的老面。”   阿雯“嘁”一声,“我可不要,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李爽:“你尝一口,可好吃了。”   阿雯不屑,“就她?她能做出来什么好吃的东西?”   李爽:“废话这么多,你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阿雯看看李爽又看看包子。   她犹豫一会,打开包起来的牛皮纸,把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下去,汤汁带肉,和面皮一起卷裹过舌头。   嚼几下咽下去,阿雯的眼睛瞬间像开了手电筒的开关一样。   她猛地转头看向李爽,“这……真是她做的?”   李爽点头,“好吃吧?”   阿雯拼命点头,又咬了一口。   嚼着的时候又觉得这事情发展不对,于是收起表情严肃道:“也就那样。”   李爽:“滚!”   懒得再理她,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阿雯站在柜台边,一会便把两个包子吃了干净。   明明已经吃过早饭了,但她觉得她现在还能再吃下两个!   作者有话说:   留言发小红包~   ? 第014章   生活过出规律后, 离完全适应也就不远了。   新的一周,珍珍每天的日常内容仍然是做饭加学习。   学累了起来活动的时候会顺便扫个地,或者出去和大白玩上几分钟。   两天后, 老周的媳妇过来了。   吉普车在斜对面的屋子前停下来的时候,珍珍刚好做完午饭出来晒太阳。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对面,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年轻驾驶员, 驾驶员打开其他几个车门, 然后便见车上又下来一个妇人和四个小男孩。   四个男孩中, 最大的看着十四五岁,最小的看着六七岁。   驾驶员又把放在车上的包裹给搬下来,足有几大包。   他先搬了一个包裹进屋, 妇人自己搬了一个, 几个孩子又搬一个。   正看着的时候,李爽下班回来了。   李爽手里牵着何子然, 跟珍珍打招呼说:“坐在这看什么呢?”   珍珍站起来,往对面示意一下, “好像是老周的老婆来了。”   李爽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妇人正从屋里出来。   那妇人灰头土脸的,大脸盘子水桶腰,面相看着有点凶, 和老周倒是很有夫妻相。   珍珍问李爽:“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啊?”   李爽收回目光来,“我不去, 要去你去吧。”   说完她便往家里去了, 但突然想到什么,又回来, 对珍珍说:“对了, 当时跟裁缝铺说了让他们衣服做快点, 你的衣服应该差不多做好了,可以去取了。”   珍珍差点忘了这茬,忙应声说:“哦,好的,我抽空过去取。”   李爽多问了一句:“能找到路吧?”   珍珍想了想,“应该能的。”   李爽:“找不到就叫侍淮铭帮你去取。”   说完她没再站着,叫上跑去和大白玩的何子然回家去了。   珍珍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老周的老婆,自然没有贸然过去打招呼。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拎上板凳拿着书回了屋里。   到屋里把乘法口诀再背上一遍,侍淮铭回来了。   两人洗手端碗拿筷子坐下来吃饭。   珍珍问侍淮铭:“对面那个,是不是老周的老婆过来了啊?”   侍淮铭掀起目光看她,“你看到了?”   珍珍点点头,“刚到不一会。”   侍淮铭想了想,“应该是的,你想过去认识一下?”   珍珍点头:“想啊。”她在这里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侍淮铭:“那吃完饭我带你过去打声招呼。”   珍珍:“好的。”   吃了几口饭,想到去裁缝铺取衣服的事情,珍珍又说:“李爽嫂子跟我说,我在裁缝铺定做的衣服应该做好了,她让我去裁缝铺取。”   侍淮铭:“我抽空过去取吧。”   没什么要说的了,珍珍低下头安静吃饭。   吃完饭她跟着侍淮铭去了老周家。   老周家的大门没有关上,但侍淮铭还是在门板上拍了两下。   等老周过来把门全拉开了,侍淮铭开口说:“我带珍珍过来看一看。”   老周笑一下道:“快快,进来坐。”   看到侍淮铭手里拎了东西,又说:“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侍淮铭进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老周。   珍珍跟着侍淮铭进屋,只见屋里乱糟糟堆了很多东西。   老周的老婆从乡下搬了很多东西过来,几乎把能搬的都搬来了,除了衣服鞋袜,还有吃饭的碗和筷子、笸箩针线、菜种瓜苗……   东西太丰富,珍珍就随便扫了一眼。   老周想让珍珍和侍淮铭坐下来,但其实根本没地方可以好好坐着。   当然珍珍和侍淮铭也没打算多呆,也就站着没坐下。   老周出声把他老婆和四个孩子都叫出来。   等人来了,老周笑着跟侍淮铭和珍珍介绍:“这是我的老婆吴大凤,这是我四个娃娃,都叫小名,周大娃、周二娃、周三娃、周四娃,好记。”   老周说完,珍珍忙道:“嫂子你好,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你们好。”   大娃二娃三娃四娃齐声道:“叔叔好!婶子好!”   老周笑一笑,又给吴大凤介绍:“这是我的好战友,侍淮铭……”   吴大凤不怯生,不等老周介绍完,直接开口,声音又高又响:“哎哟,你长得真是精神,跟电影里放的那些战斗英雄一模一样。”   说着自己看向珍珍,“这是你妹妹吧?”   “……”   老周无语,轻啧嘴白吴大凤一眼,但吴大凤根本不看他。   侍淮铭只好出声解释:“这是我老婆,林珍珍。”   “你老婆?”吴大凤眼睛瞪圆,“真假的,一点都不像!”   这看着哪里是结过婚好几年的妇人啊,这看着分明就是个大姑娘!   珍珍笑着道:“嫂子,我是他老婆,我叫林珍珍。”   吴大凤看看珍珍,又看看侍淮铭,忽笑起来,“不过倒也般配,长得都俊。”   珍珍和侍淮铭没有在老周家呆多久,一来是他家实在太乱,想找个地方站都有点困难,二来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回去忙,于是认识一下寒暄几句便回家去了。   到家进房间坐下来。   侍淮铭果断又直接地来一句:“好了,收心吧。”   珍珍已经有点习惯了,点个头深呼吸调整一下,进入到学习状态中去。   侍淮铭按照课本内容继续教珍珍剩下的字母。   学好拼音打好基础,接下来学汉字的话,就会方便很多。   记不住的字用拼音标注一下,通过抄写一遍遍加深脑子里的印象,就能记住了。   这些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没什么学习技巧可言。   因为入了门,现在侍淮铭教起新内容也快。   教完今天的新内容,他起身道:“还是老规矩,读几遍再抄写几遍,抄到会默写就可以了。你在这里安心学习,我现在去裁缝铺给你拿衣服。”   “好的。”珍珍看着他出房门,收回注意力读:“zh……ch……sh……”   ***   侍淮铭骑车去裁缝铺。   取回衣服到家,差不多快到上课时间。   他把衣服给珍珍,拿起杯子喝口水,便出门走了。   珍珍听着侍淮铭开门出去,集中起注意力继续学习。   但因为刚做好的新衣服拿回来了,所以她的意志力就变得薄弱了,学着学着就不由自主地往拿回来的衣服上看过去,想要看一看做成的新衣服到底是什么样。   总是分心,总是走神。   珍珍犹豫一会,放下铅笔拿上她的新衣服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进房间关上门,脱掉身上的衣服,把那套新的春秋装换上,站到镜子前。   李爽给她挑的布料和衣服款式都很好看,穿在她身上又时髦又不突兀。   试完长袖长裤这一套,她又换上那条蓝色碎花布拉吉。   她第一次看自己穿裙子的样子。   连衣裙掐着腰身,把她细细的腰全掐出来了。   胸前鼓囊囊的,腰又细,她自己从镜子里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如果在乡下穿这种衣服的话,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不过,这裙子是真的很洋气也很好看。   珍珍试得尽兴了,把裙子换下来整理好,和那套长袖长裤一起放到衣柜里。   试完衣服心里踏实下来了,她回去侍淮铭的房间坐下,继续学习。   学到傍晚做饭,等着侍淮铭回来吃饭。   正默写乘法口诀等着的时候,大门上忽响起拍门的声音。   珍珍以为是李爽来找她,过去打开门刚要出口叫嫂子,看到外面站着的不是李爽,而是老周的老婆吴大凤,她下意识愣了一下。   吴大凤看着她问:“不认识我啦?”   “不是。”珍珍连忙笑着道:“我还以为是隔壁的嫂子呢,没反应过来。”   吴大凤说:“这城里就是麻烦,串个门还得敲门,我们乡下睡觉都不关门。”   珍珍笑一笑,忙请她进屋里来。   吴大凤不进来,只说:“我刚才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抽出空来,来看看你,给你拿了点黄豆酱,我们家里自己酱的,可好吃了。”   说着她端起手里的碗,把黄豆酱送到珍珍面前。   珍珍客气道:“嫂子,不用这么客气。”   吴大凤说话直快,“什么客气不客气的,我们乡下都这样,邻里间谁不吃点别人家的东西?听说你也是从乡下来的,你们那里不这样?”   确实也是这样的。   珍珍这便没再客气,接下碗准备回去倒进自己家的碗里。   但还没有转过身,忽看到李爽回来了。   李爽路过,和珍珍互相打一声招呼。   珍珍给她介绍:“李爽嫂子,这是吴大凤吴嫂子,中午刚来的。”   李爽听完,冲吴大凤笑一下,“吴嫂子你好。”   吴大凤打量一下李爽,“你也是我们老周战友的家属?”   李爽笑笑,“是的,我家那口子叫何硕,和老周也是很好的兄弟。”   吴大凤不生分,直接又问:“咱家酱的酱黄豆,你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你拿点。”   李爽看一眼珍珍手里的酱黄豆,笑着道:“不用了,太麻烦了,谢谢啊。”   说完不再多留,跟珍珍说:“你们忙吧,我先回家了。”   吴大凤看着李爽回家,片刻转回头。   珍珍告诉她:“李爽嫂子是城里人,她丈夫也是城里人,都是熙城本地的。”   吴大凤听完直接斜眼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珍珍笑着,“他们人都挺好的。”   说完话珍珍没再站着,转身回屋里倒下酱黄豆,出来把碗还给吴大凤。   吴大凤接了碗又热络地说一句:“我看你第一眼就投缘,咱俩能处得来,没事我来找你玩啊。”   珍珍点头,“嗯,好的,嫂子。”   吴大凤拿着空碗走了,珍珍关上门回来。   在桌子前坐下来没写几个字,侍淮铭开门回来了。   放下笔到外面吃饭。   珍珍捏着筷子对侍淮铭说:“这个酱黄豆是大凤嫂子送来的。”   侍淮铭听着她说,伸筷子夹酱黄豆吃。   ***   隔壁餐桌上。   何硕喝口粥跟李爽说:“淮铭和小棉花中午去老周家看了看,小棉花和老周他老婆都认识了,要不等会我们也拿点东西过去看看?”   李爽眼皮都不掀,直接道:“我不想去。”   何硕:“怎么了这是?”   李爽:“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认识这么多人做什么,闲得没事做么?”   要不是她有过想给阿雯和侍淮铭牵线的心思,她对侍淮铭的老婆也是没什么兴趣的。   何硕:“那老周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李爽:“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我可不管,老周老婆的那个面相,我看着不喜欢。”   何硕:“你看小棉花第一眼不也说不怎么样,这不处得挺好的?”   李爽:“我说小棉花不怎么样,是说她配侍淮铭不怎么样,和侍淮铭站在一起不搭,不像是侍淮铭的老婆,更像是他的妹妹,像小孩儿,我可没说过看着不喜欢。而且,我和小棉花相处得好,也是我愿意和她相处得好,不是我和她有多处得来。”   何硕:“那你是不愿意和老周的老婆相处。”   李爽:“是的,不愿意,不想处,浪费时间。”   何硕:“亲爱的老婆,美丽的老婆,你就给我一点面子,简单认识一下行吗?”   李爽:“……”   ***   吃完晚饭,李爽带着何子然跟何硕往老周家去了一趟。   何硕站在门外敲门,吴大凤在里面扯着嗓子喊:“谁呀?门没关,自己进来就行。”   何硕回头看一眼李爽,然后推开门进去。   老周倒是往门边迎过来了,看到是何硕一家子,忙笑着招呼:“快,进来坐。”   老周家人口多,桌子边凳子不少,但李爽笑着客气拒绝了,没坐。   她不坐下,那何硕自然也就没坐下,就站着和老周以及吴大凤聊了几句。   小孩子之间有吸引力,何子然一个人站在了老周家的四个娃娃面前。   老周家的四个娃娃黢黑,何子然白嫩嫩的像是面团子。   四娃问何子然:“你几岁了?”   何子然说:“我五岁了。”   四娃:“我比你大两岁,我七岁。”   说着上手来捏何子然的脸,“你长得可真白。”   李爽看到了,忙叫何子然,“快过来。”   看着何子然跑过来,吴大凤出声说:“都是孩子,让他们玩呗。”   李爽笑着道:“男孩子都太皮了,这还不熟,怕玩着玩着打起来。”   吴大凤:“哎哟喂,欺负不了你家的娃娃。”   李爽笑笑,没再说话。   本来就是来上门看一眼,何硕也没有多呆。   站着寒暄完了,他便带着李爽和何子然回家去了。   到家进屋关上门,何硕说:“老周这老婆,不拘小节。”   李爽哼笑一声,懒得和他多说,带何子然去洗手间洗漱去了。   ***   隔壁,珍珍和侍淮铭与往日一样。   晚上学完习,珍珍去洗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次日起来,吃完早饭等侍淮铭走了,她还是坐下来继续学习。   然今天刚学了没多一会,大门上忽又响起敲门声。   敲门声比较重,与敲门声一同传来的,还有吴大凤的声音,“珍珍,我是你大凤嫂子。”   听到声音,珍珍忙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吴大凤,珍珍出声问她:“嫂子,你有什么事啊?”   吴大凤不生分,直接就往屋里来,“就是没什么事,所以过来串串门,找你说说话。这院里也不见有其他人,就这一会我就觉得闷得不行了。”   看着吴大凤进屋,珍珍关上门。   吴大凤手里拎了一个竹篮,竹篮里面放着一大把韭菜。   珍珍给她拿了个小板凳,跟她说:“他们都有工作,现在不是休息日,都上班去了。”   吴大凤接了小板凳坐下来,直接拿起韭菜开始理,“我说怎么都不见人呢,这城里真是一点也不好,要什么没什么,还不如在乡下过着舒服。就这些菜,还是我自己带来的呢。”   珍珍也拿了小板凳坐下,“可以到外面副食店去买。”   吴大凤听不得这个,“吃个菜都要买,说出去真是让人家笑掉大牙!”   珍珍弯腰拿起一把韭菜,帮着一起理。   吴大凤问珍珍:“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珍珍说:“我是上个星期来的,在这里呆了快十天了。”   吴大凤把理好的韭菜放一边,“你还能适应?”   珍珍:“刚开始来的时候很不适应,但现在好多了。”   吴大凤:“我看你也没有孩子,每天在这什么事都没有,你闷不闷?”   珍珍笑笑,“是有点闷,没有乡下热闹,走哪都是认识的人。”   “是吧。”吴大凤感同身受,“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说着想到什么,忽又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跟那个李爽,相处得还挺不错的?”   珍珍点头,“对,她帮了我很多忙,教了我很多东西,她人挺好的。”   吴大凤低眉理手里的韭菜,“你别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就她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对我们客客气气笑眯眯的,那都是因为我们的男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呢。她根本就看不起我们,你看不出来啊?”   珍珍看着吴大凤,“大凤嫂子,李爽嫂子不是这样的人。”   吴大凤笑,“也就是你傻,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得多留点心眼。”   珍珍解释说:“我不是看她说了什么,我是看她做了什么的。”   吴大凤还是笑,“你早晚会知道的。”   看珍珍护着李爽,吴大凤就没再聊李爽了。   她和珍珍一起理韭菜,聊自己各自家乡的事情,都是些家长里短。反正乡下都是那些事情,两个人有差不多的生活经历,总是能说到一起去。   韭菜理完了,吴大凤自己拿扫帚把理下来的叶子扫干净。   她把理好的韭菜放回篮子里,抓出一大把给珍珍,“这一把留给你吃,可以做点韭菜盒子,这时候的韭菜嫩得很,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珍珍客气几句推不掉,也就留下来了。   本来珍珍打算帮吴大凤理完韭菜,回房间继续学习的。   但吴大凤理完韭菜也没有走,仍是在板凳上坐下来,拉着珍珍说闲话。   吴大凤不走,珍珍也不好意思起身赶人,毕竟吴大凤第一次来,她不能这么不给人面子。   在乡下的时候就是这样,在没什么事的时候,妇人们都会这样聚在一起,理菜勾毛衣纳鞋底,说点家长里短打发时间。   盯着太阳的高度,差不多的时候就散了各自回家做饭去。   在一起东拉西扯扯闲篇,时间过得也很快。   眼瞅着外头的太阳起高了,吴大凤拍一下大腿起身,“得回去做饭了。”   她带了很多东西来,在家做着吃,比去食堂打饭吃要省钱。   珍珍送走吴大凤,回房间看一眼闹钟。   现在侍淮铭也教会了她看钟表,她知道侍淮铭大概几点左右会回来。   做饭是完全来得及的,但是她今天根本没有巩固昨晚新学的内容。   于是珍珍没有再花时间做饭。   她回到房间坐下来,抓紧抄写默读昨天学的拼音字母。   倒不是有规定的作业要抄写多少遍,只要她能够记住就可以了。   抄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从抽屉里拿粮票,直接去食堂打饭回来。   打饭的时候在食堂遇到李爽,李爽还意外了一下,“你怎么不自己做饭了?”   珍珍笑着说:“今天有点太忙了。”   李爽也笑,“忙学习啊?”   珍珍点头,“是啊。”   李爽还是笑:“你家侍淮铭可真是个稀奇人,不过他肯教你识字是好事,有些男人那就是拿老婆当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当个保姆,才不会费心管这些事呢。他这也算是为了你好,不识字做什么都麻烦,尤其是在这城里,男女厕所都分不清。”   城里人想的跟她们就是不一样。   珍珍消化一会,又点头,“嫂子你说的对。”   两个人说着话到家,各自回家去。   珍珍进屋后在餐桌上放下饭菜,连忙又回屋继续抄写字母。   但嘴里念叨着还没抄满两行,侍淮铭下课回来了。   珍珍稳稳呼吸放下铅笔,起身出去打招呼:“三哥哥,你回来啦。”   侍淮铭应一声去洗手,和珍珍一起到桌边坐下来吃饭。   看到桌子上摆的是食堂的饭菜,他微微意外了一下,但是也没说什么。   珍珍自己在家做饭,还去吃食堂打饭,他都无所谓,并不挑剔这个事。   他跟珍珍说:“老周说星期天请我们过去吃饭。”   珍珍应声,“哦,好啊。”   星期天吃饭的时候,老周在酒桌上有放过这个话。   看出来珍珍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侍淮铭试探着问了句:“你今天怎么了?”   珍珍自然想瞒住了不说,于是摇摇头:“没怎么啊,挺好的。”   看她这样,侍淮铭也就没再追着问。   但吃完饭坐下来检查她学习情况的时候,他发现问题了。   珍珍捏着铅笔无从下笔,他看看本子,又看看珍珍,再次读:“写啊,üe。”   珍珍握着笔不往下落,脸蛋和唇线都绷得紧。   侍淮铭盯着她的侧脸看一会,问她:“说吧,你今天上午都干什么了?”   瞒不住了。   珍珍低头小声道:“大凤嫂子来找我说话……我帮她理韭菜……”   这是找到志趣相投的人了,有人一起打发时间了。   侍淮铭看着珍珍轻轻吸口气,片刻冷声说:“这是第一次,这一次只给你个口头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话,不会像这次这么轻松,会有惩罚。我也就在军校的这段时间会清闲一些,等毕业分了单位,就没有时间这样管你了。”   珍珍还是低着头,“哦。”   ***   虽然珍珍没有掌握昨晚学的内容,但侍淮铭还是教了新的。   反正不是什么需要费脑的东西,只要花时间记住发音并且会默写就可以。   教完新内容他去上课,珍珍仍留在家里学习。   学到下午差不多三点钟的时候,门上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门缝里同时传来吴大凤的声音:“珍珍,我是你大凤嫂子。”   听到吴大凤的声音,珍珍眉心一跳。   她想着要不假装不在家,不去开门好了。   但转念又一想,要是被吴大凤知道了,那岂不是更得罪人。   犹豫一会,珍珍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这会吴大凤手里拿了针线和纳了一半的鞋底,她看着珍珍笑着说:“你闷在家干嘛呢呀?出来晒晒太阳呗。”   外面太阳是挺好的。   但珍珍抱歉地跟吴大凤说:“不好意思啊嫂子,我家里有事,没法出去晒太阳。”   吴大凤很是好奇,“你有什么事啊?”   这里没有土地要侍弄,没有鸡鸭猪要养,能有什么事?   珍珍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家三哥哥教我识字,我得抓紧时间学习。”   吴大凤脸上结出疑惑,“你家男人?”   珍珍点头,“嗯。”   这可真是稀奇了嘿。   吴大凤眼睛略略睁大,“不识字咋了啊?他嫌弃你啊?”   珍珍还没回答,她立马就语气激昂又接上:“是不识字不能洗衣服做饭,还是不识字不能生孩子带孩子啊?不识字咋了呀?旧社会各家都那么穷,除了地主老财家,乡下有几个女人识字的啊?识字的男人也没几个。我家老周,当兵前那也不识字,现在不是照样当了干部了。不识字咋的了,他凭什么嫌弃你不识字啊?娶媳妇过日子,会洗衣做饭会生孩子会干活,这还不够啊?你家这男人,可真是不知足。”   珍珍看着吴大凤默声眨眨眼。   吴大凤不拿自己当外人,继续说:“你千万别怕他,你要知道,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不是随随便便跟了他的。像你这么老实,那不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他让你往东你就只敢往东,这日子过得不憋屈啊?想干嘛就干嘛呗。”   珍珍又眨了一会眼睛。   然后她说:“嫂子,我还是星期天再找你玩吧。”   吴大凤那叫一个操心,“小珍珍,你这样过日子会被人欺负死的,你得支棱起来。”   珍珍跟她解释:“嫂子,三哥哥没有欺负我,他这是为了我好。”   吴大凤还想再说。   珍珍这回笑着先出声:“嫂子,我星期天一定过去找你玩。”   吴大凤也不是完全不识趣。   看珍珍这样,她也就收住了肚子里的话,只又说:“行,那你学习去吧,星期天老周说请你们两口子,还有何团长一家三口子,到家里来吃饭,你早点过来玩。”   珍珍笑着冲她点头,“好嘞,嫂子。”   吴大凤拿着她那纳了一半的鞋底走了。   珍珍关上门回来,在桌子前坐下,长长呼了口气。   她不能再被干扰和诱惑了,她得沉下心来,争取尽早完成任务才是。   ***   找不到别人说话,吴大凤就自己在家纳鞋底。   老周上课去了,四个娃娃也上学去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冷清得要死。   没人说话,她就自己唱戏给自己听。   晚上老周和四个娃都回来了,家里又热闹起来。   吃饭的时候,吴大凤跟老周说:“你那个姓侍的战友,就珍珍她男人,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娶了老婆不想着生孩子养孩子,你猜怎么着,在家教珍珍识字呢,还不让珍珍干别的,哪有这样的?”   作为兄弟,老周也是了解侍淮铭的。   他这个人酷爱看书,很有文化,对于老婆的文化程度有要求也实属正常。   他说吴大凤:“你少管别人家的闲事,这里不是村里,你改改你那不管谁家的事都要上去掺和上一脚的毛病,你要是闹得人家夫妻打架,我可饶不了你。”   这里确实不是在村里。   吴大凤没跟老周犟,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   有老周的叮嘱,吴大凤接下来几天没再来找珍珍。   她在家里没什么事,把屋子外的那一小块地给整了整,撒上菜种种上了菜。   菜种很全,种了萝卜韭菜小青菜,还种了茄子辣椒黄瓜和西红柿等。   这也是珍珍想做的事情。   珍珍在家里透过窗户看到的时候,还羡慕了好一会。   不过侍淮铭不让她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她也就只能羡慕羡慕了。   终于又到了星期天。   星期天珍珍不用学习,吃完早饭她便跑去了吴大凤家里。   她帮吴大凤一起侍弄土地,往地里浇了浇水。   快到中午的时候,珍珍又跑回家来做饭。   侍淮铭在厨房里帮她一起,问她:“下午要不要出去转一转?”   闻言,珍珍转头看向侍淮铭“去哪里转转啊?”   侍淮铭:“随便,我对熙城也不是特别熟,就随便走走随便看看吧。”   珍珍觉得还挺好的,应声:“好啊。”   这么说好,吃完饭珍珍便没再去吴大凤家凑热闹。   她跟吴大凤打了声招呼,坐上侍淮铭的自行车跟着侍淮铭出门。   吴大凤叫她:“早一点回来,晚上来我家吃饭。”   珍珍冲她挥挥手,“好嘞。”   作者有话说:   留言发小红包~   ? 第015章   珍珍今天穿了新衣服。   波点荷叶边的上衣, 微微掐出腰身,清新又洋气。   两根辫子卷叠成一掌长在耳后,仍是绑着大蝴蝶一样的发绳。   两只大蝴蝶曳在耳朵后面, 衬得脸蛋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又明艳。   珍珍坐在自行车后架上, 认真地看着路边的一切景象。   看到店铺的招牌上有简单的字, 她会问侍淮铭:“三哥哥, 那个是什么字, 那个红色招牌,上面的第三个字。”   侍淮铭按照她说的看过去,告诉她:“那个叫日, 日用品的日。”   珍珍记下了, 走一会又问下一个:“那那个呢?”   侍淮铭:“那个是心,爱心的心。”   ……   自行车在街道上穿行。   侍淮铭带着珍珍把熙城几个繁华热闹的地方都逛了一下。   出来玩没别的, 除了吃也就是走走看看,看看风景体味一下风土人情。   侍淮铭带着珍珍把熙城的特色小吃都吃了一下, 每样都吃得不多,尝个口味。   除了品尝熙城的各种小吃,满足一下嘴巴和肚子,他还给珍珍买了一只红色布老虎。   布老虎是翘着尾巴压前腿匍匐的姿态, 让珍珍想到了大白,很是可爱。   本来珍珍不想要, 毕竟这东西没什么用, 只能看着,花钱买不值当。   但转念又想想, 这是侍淮铭买给她的, 对于她来说那就是礼物, 她拿回去放在房间里,晚上放在枕头边上或者直接放被窝里,会是件开心的事情,她便就要下来了了。   买完布老虎太阳坠了西,侍淮铭骑上车带着珍珍回家。   珍珍坐在车后座上,一手抱着布老虎,一手抓着侍淮铭腰里的衣服。   她今天很开心,吃的开心玩得开心,比上个星期天去斜湾大集还要开心很多倍。   最开心的,就是收到了怀里这只可爱的布老虎。   这样走了没多一会。   侍淮铭忽回头问珍珍:“想不想学骑车?”   学骑车?   她吗?   珍珍微微愣了愣。   侍淮铭捏住刹车停车,单脚落地支稳自行车,回过头看着珍珍,又问一遍:“想不想学,想学的话现在我可以教你。”   珍珍心里没底:“我可以吗?”   她连坐都才坐过两回自行车,这就可以骑了吗?   侍淮铭说:“当然可以的,骑车很简单,练一练就会了。”   既然侍淮铭这么说。   虽然心里还挺没底的。   但珍珍还是点了头:“那我试试。”   这么说好,两人便都下了自行车。   侍淮铭从珍珍手里接过布老虎,伸手扶住自行车。   珍珍站在自行车旁边,双手握上车把,心里紧张得像在敲大鼓。   侍淮铭跟她说:“上去骑就行,有我扶着,不会倒的。”   听侍淮铭这么说,珍珍轻轻吸口气,鼓起勇气先踩着踏板上车。   车子有侍淮铭扶着,很稳当地站着。   珍珍坐在车座上,手握车把,低着头找到踏板把两只脚放好。   踩稳了抬起头看向前方,踩下踏板之前,她先重重呼口调整心跳。   准备好了,她一脚踩下踏板。   侍淮铭帮她扶着车后座,跟她说:“不用想太多,大胆往前骑就是了。”   知道有侍淮铭扶着车子不会倒,珍珍便大起胆子踩得快了一些些。   这年代自行车少,路上来来回回总共也看不到几辆。   大路全都是珍珍的,骑起来也没压力。   珍珍一开始骑的时候十分紧张,车龙头一直左右打晃。   但在骑了四五分钟后,她好像慢慢找到了手感,车龙头便没那么晃了。   在侍淮铭的鼓励下,她又慢慢加快速度。   车子在马路上稳当地跑起来。   珍珍心里的紧张慢慢被风吹散,转而一点点地迸发出新鲜、兴奋和喜悦。   这是一种打开了新世界,接触了新事物,获得了新技能的兴奋。   无法真正描述,只有爆裂般的开心。   侍淮铭说到做到,一直在自行车后面扶着她。   他跟她说不会放开的,让她放心骑,但其实在她找到感觉,骑得稳当了以后,他是放开了手的。如果车子要倒,他就立马扶住,不倒便就再等等。   珍珍不知道他中间有放手,骑得很开心也很放心。   侍淮铭觉得她应该找到那种平衡的感觉了,于是对她说:“我现在准备要放手了,但是我还是会跟着你,你不用害怕,自己骑一下看看。”   听他这么说,珍珍瞬间就紧张起来了。   她手指捏紧车把,确认性地问侍淮铭:“我可以吗?”   侍淮铭跟她说:“你可以的,刚才我已经松手好几分钟了。”   珍珍不敢相信,“真的吗?”   侍淮铭:“是真的,只是没有告诉你,怕你害怕。”   珍珍被他说得有了点底气,想着他跟在旁边,反正也不会摔倒,便应了声:“那你放手看看吧,我自己骑试试。”   侍淮铭也没有立即放手,而是在等珍珍把车子骑稳骑匀。   感觉她找到了平衡的时候,他放开了自己的手。   珍珍不知道她有没有放,出声问他:“你放了吗?”   侍淮铭跟在旁边跑,“嗯,放了,骑得挺好的。”   珍珍也觉得自己骑得挺好的,但心里突然又忍不住紧张。   紧张身体,平衡失调,车子直接就要往下倒。   侍淮铭一伸手便接住了,扶正起来。   珍珍不好意思地回头,“我好像还是不行。”   侍淮铭:“没事,继续往前骑,这就是熟能生巧的事,骑多了就稳了。”   看侍淮铭这么说,珍珍便又打起精神来,继续往前骑。   于是接下来她便就这样,稳的时候自己往前骑,要倒了侍淮铭就扶住她。   这样快要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能自己骑上个三四分钟了。   进了大院子以后她就是自己骑的。   刚好吴大凤站在她家大门外,看到珍珍骑车回来,她眼睛一亮道:“哟,我的老天爷诶,珍珍你怎么会骑这玩意啦?”   会骑已经很兴奋了,被人这样惊讶地问那就更兴奋了。   珍珍脸上的笑根本掩不住,她脆声回答:“嫂子,我刚刚才学会。”   然一心不能二用,她刚说完,车子立马就不稳了。   但也没有什么意外,侍淮铭还是一伸手就轻轻松松给扶住了。   珍珍从车子上下来。   这刚学会,心里其实还痒痒的,想要多骑一会。   但已经到家了,天色也有些暗了,她就把车给了侍淮铭。   侍淮铭把车推到屋前支靠起来,跟珍珍说:“我先进去洗个澡。”   听着这话,看着侍淮铭开门进屋,珍珍才想起来——他是跟着她一路跑回来的。   想象一下他一路上护着她不让她摔倒的样子。   心里忍不住有些暖有些甜,珍珍出声道:“那我先去嫂子家了。”   侍淮铭应声:“嗯好,我洗完就过来了。”   珍珍去到吴大凤家里,吴大凤正在厨房里做饭。   珍珍进了厨房问她:“嫂子,有什么要做的,我帮你。”   吴大凤看看她身上的新衣服,还有她耳朵后面的绸花大蝴蝶,出声说:“不用你帮忙,待会把衣服搞脏了,你到一边等着吃就行了,没几个菜了。”   说着她又嘀咕:“不知道李爽一家三口来不来,不来我这菜就做多了。”   李爽一家三口一早就回父母家去了。   珍珍跟吴大凤说:“跟何团长都说好了,肯定是来的。”   吴大凤说:“不来也挺好,咱们可以多吃一点肉,我也不想看到李爽,我总觉得她看我们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嫌弃。”   珍珍说:“嫂子,你想太多了。”   吴大凤:“肯定没有。”   珍珍不喜欢搬弄是非,背后说人坏话,尤其还是与自己交好的人。   她和吴大凤再说上两句,便扯开话题没再说李爽了。   看看锅里的东西,珍珍问:“这是红烧肉吗?”   吴大凤笑着说:“这是把子肉,我煨了很长时间,很好吃的。”   珍珍也笑,“待会我要好好尝尝。”   ***   侍淮铭在家洗完澡换了身衣服。   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何硕李爽正好带着何子然回来。   碰上了打个招呼,侍淮铭问何硕:“等你们一会一起过去?”   何硕道:“你先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侍淮铭没再说什么,自己往老周家去了。   何硕和李爽开门进屋。   李爽说:“我感觉有点不舒服,不想去老周家,你带着何子然去吧。”   何硕自然觉得这样不妥,没事也不去,这就是不给老周面子。   他软着声音劝李爽:“咱得给老周个面子,就过去简单吃个饭,吃完就回来。”   李爽想了一会,“那我吃饱了我就先回来了。”   何硕:“行,你带着子然先回来睡觉。”   这么说好,何硕李爽在家收拾一下,然后便带着何子然去了老周家。   敲门进去的时候,吴大凤刚好把所有的菜都做出来了。   这会热热闹闹地端上桌,坐下来就能吃饭了。   李爽自然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客气和礼貌一样不少。   她是打算吃完走的,但是打完招呼在餐桌边坐下来以后,她看着桌子的那些菜,再闻到那股子菜味,瞬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不止没有食欲,还有点恶心。   当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大家都动筷子吃起来以后,她只是伸出筷子象征性地夹一点菜,把礼数顾到,但却不吃。   她想着把这顿饭混过去也就行了,谁知却没混过去。   若是有眼力见的人,只会心里腹诽当做没看见。   但吴大凤不是这样的人,她发现李爽一口都不吃以后,直接盯着李爽问:“哎哟,李爽你怎么不吃啊?我辛辛苦苦做了一晚上,你这一口都不吃啊?你别看我灰头土脸的,我做东西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我不是那邋遢的人,不会把你吃坏了的,你大可以放心吃。”   李爽尴尬地笑笑,“嫂子,我吃了的。”   吴大凤指着她面前的碗,“你吃什么了呀?你就夹了几根豆芽,都在那呢。”   眼见着气氛要尴尬起来了,老周用胳膊怼一下吴大凤,“人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里不是乡下,不兴乡下那一套。”   吴大凤不买账,“怎么又城里乡下的了,我又怎么了呀?这桌子上的都是好东西,有些乡下都吃不到,我好心好意让她多少吃点,我还有错了?”   她花钱花时间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李爽坐那一口不吃,李爽没错,她有错?   既然已经来上门做客了,哪有这样子做客的,不是膈应人么?   何硕也不想他们坏了吃饭的气氛。   他示意老周别说了,自己伸筷子夹了一块把子肉给李爽,跟李爽说:“你尝一块这个肉,还挺好吃的。”   李爽看着碗里的肉片,实在没什么食欲。   但如果真的一口都不吃的话,确实是在下老周两口子的面子。   她也不想让何硕下不来台,便拿起筷子夹起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吴大凤似乎满意了,出声道:“就是嘛,你好歹尝尝,我做饭也不难吃。”   然她话音刚落,李爽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捂住嘴匆忙起身,然后转身就跑进了卫生间,紧接着便听到洗手间传来一声——呕!   “……”   屋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还是吴大凤先反应过来。   她瞪圆了眼睛看一眼洗手间,又看回来,对着何硕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好意思啊。”何硕尴尬地起身,忙去洗手间看李爽。   珍珍也关心李爽,起身跟在何硕身后过去看。   李爽把嘴里那口肉吐垃圾桶里了。   现在趴在洗手台旁边,又干呕了两下。   何硕伸手给她顺背,关心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珍珍站在旁边,也关心地问李爽:“嫂子,你没事吧?”   刚干呕过有点难受,李爽说话虚,“来之前我就说了,感觉不舒服。”   何硕继续给她顺背,“那我带你去卫生室看看。”   从洗手间出来,何硕很抱歉地跟老周和吴大凤说:“不好意思啊,我老婆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先带她去卫生室看看,你们吃着。”   李爽拧紧了眉头,也说:“不好意思。”   吴大凤直接冷哼一声。   老周又用胳膊怼了她一下,然后跟何硕说:“身体要紧,那赶紧去吧。”   何硕和李爽这便没再留下来,也没多管吴大凤,带着何子然走了。   珍珍看着他们出门,自己回到桌边坐下。   出了大门,何硕说:“我去骑自行车。”   李爽拉住他,“算了,我不想去卫生室,也就是有点恶心,先回家躺会吧。”   何硕看着李爽问:“确定没什么其他难受的?”   李爽点头,“回家休息休息。”   于是三口子没往卫生室去,而是回了家。   四娃趴在窗口看到了,回头跟吴大凤说:“娘,他们回家了。”   吴大凤黑着脸,“她就是装的!给我家找晦气来了!”   说着语气开始激动,“瞧不起咱们,那就不要来就是了,又不是非要她来吃这个饭。哦,人来了,在饭桌上来了这么一出,恶心不恶心啊?恶心死了!”   老周原本没黑脸,看吴大凤这么说他黑脸了。   他看着吴大凤没好气道:“你放什么屁呢?你看不出来人家身体不舒服。”   吴大凤声音洪亮,“没看出来!那一看就是装的!”   怕吴大凤和老周吵起来,珍珍忙又出声道:“李爽嫂子应该是真的不舒服,别因为这点事闹不开心,这么多菜呢,不吃都凉了,我们赶紧吃饭吧。”   侍淮铭也说:“吃饭吧。”   吴大凤这便没再说。   虽然她心里还气鼓鼓的,恨不得和李爽吵一架。   但看到珍珍的脸又高兴些,便收起脾气招呼起珍珍和侍淮铭了。   ***   吃完饭从老周家出来。   珍珍看一眼李爽家,转头跟侍淮铭说:“李爽嫂子应该不是装的。”   侍淮铭嗯一声,“她不会做这样没品的事。”   珍珍叹口气,“但看这样子,梁子算是结下了。”   侍淮铭腿长,步子迈得很慢,“没什么大事,何硕会和老周说清楚的,至于李爽和吴大凤之间,你别在里面掺和,待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就算没今天的这个事,两个人看起来也互相不对付。   珍珍看向侍淮铭点点头,“我不掺和。”   侍淮铭转头看她一眼,忽笑一下说:“你倒是可以,和李爽处得不错,和吴大凤处得也行,她们两个人对你都还不错。”   珍珍也笑一下,“因为我性格好大家都喜欢。”   这话说完,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上。   看到彼此眼睛里的笑意,两个人都下意识怔了一下。   月光的浅辉洒在两个人身上,在昏沉的夜色中染出一圈朦胧。   珍珍的眼睛里闪烁过月光。   侍淮铭很快回神,继续往前走,“明天还有事,早点回家睡觉吧。”   ? 第016章   看侍淮铭往前走, 珍珍回神立马跟上去。   月光铺洒在地面上,把侍淮铭的身影拉长到她脚下,两个人的身影连接在一起。   在外面逛了半天比较累, 晚上又吃得太饱,珍珍到家便洗漱回房躺下了。   但她没有立马拉掉灯睡觉, 而是把布老虎拿过来玩了一会。   看着布老虎的时候, 心里想的自然是买布老虎的那个人。   看上一会珍珍伸手关了灯, 把布老虎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布老虎身上香香的, 她闻不出来具体是什么的香味,但就这样闻着,睡得好像更快更踏实了。   将要睡着的时候, 她脑子里想——她和她的三哥哥, 应该已经走近一些了吧。   睡着以后,珍珍开始做梦。   梦里她在路上骑自行车, 一开始也是侍淮铭在后面扶着她,教她怎么骑。   后来她会自己骑了, 骑得那叫一个飞快。   在车速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行车居然还慢慢飞起来了。   她飞到了云头上,看到了广阔无垠的地面,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珍珍就这样骑着自行车, 在云头上整整飞了一夜。   早上起来后她仍觉得轻飘飘的,好像脚下还踩着两朵云团。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洗漱洗衣服和做早饭, 顺便趁着早上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还把上一周学习的内容都复习巩固了一下。   侍淮铭晨训完回来,看到珍珍自己在复习, 也就没再说让她收心的话。   吃完饭他照常出门去上课, 珍珍仍然一个人留在家里。   因为侍淮铭没有教新的内容给珍珍, 所以这半天时间珍珍可以做其他的事情。   而这其他事情当中,珍珍主要要做的,就是去副食店买东西。   她在家复习完上一周学习的所有内容,便拎上了篮子准备出门。   但拎着篮子刚到外面,她的注意力就被屋前的自行车吸引了。   一个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人,看到屋子前停放着一辆锃亮的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对这个人而言,无疑便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珍珍拎着篮子看了一会自行车,心里痒得厉害。   片刻后心里有了决断,她转身开门把篮子放回到家里,出来推上自行车往外走。   吴大凤出来刚好看到珍珍,扯着嗓子问了她一句:“珍珍,你去哪呀?”   珍珍回一个头,回答吴大凤,“嫂子,我出去随便逛逛。”   吴大凤:“早点回来啊。”   她不找人说说话可要憋死了。   珍珍回头又看她一眼,“我尽快回来。”   和吴大凤说完这话,珍珍便推着自行车走了。   然她推着车子走了没多久,大白不知从哪又突然冲过来了。   珍珍让大白回去,大白却一直在她车子两边来回跳,于是珍珍便带它一起了。   珍珍推着自行车出学校,大白跟在旁边跑。   珍珍带着大白,在学校附近找了一条没什么人走的路。   站在路头上,她满意地跟大白说:“这条路很好,我要开始练习骑车了。”   大白摇着尾巴冲她汪汪两声,好像在说:“我也准备好了!”   珍珍笑一下,骑上车尝试着踩踏板。   她摇摇晃晃把车骑起来,不过踩上两三下,车子就斜身往下倒。   大白跟在车子旁边跑,车子每次要倒下来的时候,它都会汪汪叫上两声。   骑得慢,珍珍自然反应得过来,每次要倒的时候都用腿撑地。   虽然一直倒,但珍珍耐心足不气馁。   她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勾起脚踏板试着骑,慢慢便又找到了那种平衡的状态和感觉。   找到平衡感后,虽然还是摇晃,但能凑合骑着车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了。   然后骑得多了越骑越熟练,于是也越骑越开心,越骑越有成就感。   心里的这种成就感,比吃到了好吃的还要美妙很多。   珍珍骑在车上不愿意下来,恨不得骑车绕着熙城跑一圈。   而大白跟着她来回跑,在她骑得稳了以后,它在路上疯狂撒欢,咬尾巴转圈,脸蛋挂笑,嘴巴里甩着舌头,看起来比珍珍还要兴奋开心。   骑着车吹着风,心里开阔畅快,珍珍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她脑子里原本有个密不透风也不透亮的蛋壳,现在蛋壳裂了细缝,有为微暖的阳光洒了进来。   原来,生活还可以有这样一种样子。   或许,还可以有很多种样子。   ***   珍珍虽然高兴,但也没有忘记时间,不时就抬头瞅一瞅太阳的高度。   在差不多的时间,她骑车去了副食店,到里面买了一些东西。   珍珍进去后先和阿雯打了个招呼。   她和阿雯不算熟,但每次来副食店都会和阿雯打个招呼。   珍珍知道阿雯是李爽的好朋友,所以她对阿雯的印象也比较好。   珍珍买完东西准备走的时候,也没看到李爽。   她有些好奇,便去问了阿雯一句:“李爽嫂子今天不在吗?”   阿雯说:“她今天请假了,去医院了。”   去医院了?   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珍珍心里犯嘀咕,但也没再多问,和阿雯打声招呼便又走了。   珍珍买完东西骑着车回到家,吴大凤正在她家门口纳鞋底晒太阳。   看到珍珍回来了,她连忙起身过来,开口就是:“哎哟,珍珍你干嘛去了呀?”   珍珍笑着说:“嫂子,我练自行车去了。”   吴大凤说:“你还真有这心力,什么都爱学。”   珍珍:“挺好玩的,学会了特别有意思,嫂子要不你也学学?”   吴大凤连忙摇头,“我可学不来这个,非把我摔死不可,我是老了,学不了了。”   珍珍告诉她:“我现在知道了,只要想学,没什么不行的,也没有早晚。”   吴大凤摇摇头,“人老了就都定型了,学不来就是学不来了。”   她对学自行车没兴趣,并不想和珍珍扯那么多。   她还是对自己知道的东西感兴趣,扯开话题问珍珍:“你都出去买了什么呀?”   珍珍看了看自己买的东西,“没什么,就买了点生菜青菜西红柿什么的。”   吴大凤往珍珍的自行车上扫一眼,“你说在乡下哪里买过这些菜啊,等我家那菜地里的菜都长出来了,到时候你直接来摘,别花这冤枉钱了。”   珍珍冲她笑笑,“好啊。”   吴大凤语气忽然怪起来,把话题扯到了自己想说的事情上:“她家我就不给了,反正人家城里人金贵得很,也看不上我们乡下人的东西,吃上一口都要吐。”   知道吴大凤说的是李爽,也知道她心里还堵着昨晚的事情。   珍珍给她宽心:“李爽嫂子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我刚刚去副食店买东西她不在,她的朋友跟我说,她去医院了。”   吴大凤脱口就是:“她这是得什么大病了?”   珍珍抬手轻轻拍她一下,“嫂子,你快别这样说话。”   吴大凤哼一声,“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她不就是城里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是比咱们多条胳膊还是比咱们多条腿?平时在家里连顿饭都不做,哪里像个女人!何硕也是没眼光,居然找她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娶在家里当祖宗供着?就她这样的,除了会打扮其他一概不行,搁我们村里,那都没人要!”   珍珍还没再开口,目光一扫,忽看到李爽黑着脸站在不远处,她瞬间懵了下。   吴大凤看到珍珍的表情,意识到什么,跟着转过头去。   看到李爽,她脸色僵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吴大凤才不心虚,她恨不得当面和李爽吵,听到了正好。   珍珍回过神忙找补着问一句:“嫂子,听说你去医院了,你没事吧?”   李爽没有回答,黑着脸转身就走。   吴大凤看不惯她这样,又嗤笑一下说:“甩脸子给谁看啊!”   原本不想多理会,但听到这话,李爽突然停下了步子。   她转回身来,面对吴大凤,加重了语气道:“甩脸子给你看!吴大凤,我没招过你惹过你吧,见了面哪次没笑着叫你嫂子?给脸不要脸,你别太过分了!”   珍珍又是蓦地一懵。   她是第一次看到李爽不顾体面在外面发脾气。   而吴大凤最喜欢吵架了。   她眉毛瞬间竖起来,“哎哟,你可真是会说笑话,到底谁过分啊!你是笑眯眯地叫着我嫂子,可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呢,不知道怎么瞧不起我呢。我好心好意请你到家里吃饭,你吃了一口我做的饭你就吐了,你恶心谁呢你!”   “你真是可笑至极!你自己瞧不起自己,别说别人瞧不起你!别人当面笑着叫你一声嫂子,那就是对你的尊重!你要非理解成瞧不起,那是你有病!”   李爽说着喘口气,“我有那闲工夫跑你家故意恶心你?你看我有那么闲吗?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因为看不起你,故意跑你家吐给你看给自己找麻烦?你还真拿自己当颗葱了,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围着你转的?脑子有病!”   这是真吵起来了。   珍珍连忙在中间劝架。   但她身架子小,声音也比不上李爽和吴大凤,所以根本没用。   吴大凤声音更加大:“你说谁有病?你才有病!”   李爽脾气压不下来,声音也往上顶,“就说你有病!吴大凤你有病!也可以说你就是没脑子,你那脑壳里装的是狗脑子,还不如大白呢!”   跟在旁边的大白听到自己的名字,汪汪两声。   吴大凤眼睛瞪圆撸一把袖子,指着李爽就骂:“你才不如狗,你全家都不如狗!你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玩意啊,就你这种女人,也就遇到了何团长,不然一天被男人吊起来打十回都不止,你个废物点心,在这跟我学狗叫,叫什么叫?!”   李爽还想再跟吴大凤吵,但胃里的恶心感突然又往上顶。   她抬手捂住嘴,连忙往家里跑去了,开门进屋,赶紧去洗手间趴下来吐。   吴大凤没骂解气,还在后面高声骂:“怎么不叫了,来继续叫啊!这么喜欢吐,我今天让你吐个够!”   珍珍拉一把吴大凤,“嫂子,她明显是身体不舒服啊!”   吴大凤哼一声,“活该她不舒服!”   珍珍拍吴大凤一下,转身去李爽家外面。   她抬手敲敲门,问李爽:“嫂子,你没事吧?”   片刻后门打开了,李爽虚着声音说:“我没事,你让她滚远点,别在这恶心人!”   说完她就把门关上了。   珍珍愣了愣,回来到吴大凤面前。   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嫂子,回家做饭吧。”   吴大凤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确实得回家做饭去了。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明显是刚吵得起兴。   没地方发挥了,她只好把被勾起来的吵架欲望压下去,收起针线回家做饭去了。   看着吴大凤回家,珍珍也没再在外面多呆。   她把自行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也转身回家做饭去了。   ***   李爽身体不舒服,吐完坐在沙发上歪了一会。   她闭着眼睛深呼吸,把手按在胃部,身体难受,心里的气没有消,同样难受。   她长这么大,从来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呢。   遇到吴大凤这种邻居,何硕和老周还是好兄弟,真是倒了霉了。   到饭点何硕打了饭回来,李爽起身到餐桌边坐下来吃饭。   何硕看她脸色很不好,递筷子到她手里问:“去医院没有?有没有查出问题来?”   李爽嗯一声,兴致不高:“怀孕了。”   本来这是一件挺高兴的事,因为何硕回来后他们就在准备要孩子。   但因为刚才和吴大凤吵了一架,又因为身体难受,她现在一点都不高兴。   何硕听了却开心了起来,笑着说:“看来我要有女儿了。”   李爽还是那副样子,“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万一又是个儿子呢?”   何硕看出来李爽不对劲了。   他看她一会,试探着问:“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   李爽没好气道:“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吴大凤!”   吴大凤?   何硕:“她惹你了?”   李爽:“她盼着我得大病,盼着我死呢!说我不配做女人,说我这样的,在他们村里都没人要,说我应该一天被男人吊起来打十回!”   “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账话!”何硕蹙起眉。   本来就没胃口,现在更吃不下饭了,李爽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真是倒霉。”   气不过,她又继续说:“你说她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和老周是好兄弟,我跟你去他家吃饭,我得有多没脑子,才能故意在饭桌上吐?我图什么?图得罪她和老周,惹一身臊,让她这样到处骂我?你知道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也怕她挑理,怕影响了你和老周的关系。去之前也没怎么样,就是有点不舒服,但闻到桌子上的菜味我就不行了。原本我是不打算吃的,坐着说说话也不是不行,谁知道她非要逼着我吃。她这种人,你怎么做她都能挑你的毛病,你不去是你瞧不起她,你去了不吃,也是你瞧不起她,吃出问题了,还是瞧不起她。”   何硕屏一口气。   片刻道:“我等会找老周说说去。”   李爽:“你可别找老周说了,等会她再发疯来找我吵。连我见面笑着叫她嫂子,她都有意见,说我在心里瞧不起她,神经病!以后看到她就把她当空气!”   何硕给李爽夹菜,“快别气了,怀孕了要开心点。她昨晚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一桌子的菜,被我们扫了兴,不高兴也可以理解。”   李爽:“你理解她,她可不理解你。”   何硕:“等会我找老周去,告诉他你是怀孕了,她肯定也能理解的。”   李爽:“我不需要她的理解,我不管你和老周怎么样,我和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 第017章   晌午阳光暖。   何硕从家里出来, 直奔老周家。   到老周家外面拍两下门,听到吴大凤的声音:“门没关,自己进来。”   何硕推开门走进去, 老周正好迎了过来。   老周还没开口,何硕先跟老周说:“就昨晚的事, 我来跟你们道个歉。”   老周咳一声, “就这一点小事, 哪里还需要你来家里道歉。”   何硕还没说话, 吴大凤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腰上系着围裙,开口就说:“当然需要道歉了!”   老周白她一眼,她也不看老周, 继续说:“说真的, 你得好好管管你那媳妇。”   何硕轻轻吸气屏息,看着吴大凤道:“嫂子, 昨晚李爽她真不是故意的,她跟你无冤无仇的, 我和老周还是兄弟,她怎么会故意做这种伤和气的事呢?你就消消气,她今天刚去医院查过了,是怀孕了。”   “怀孕了?”吴大凤蓦地一愣。   老周又白她一眼, “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现在知道人家不是故意的了!”   吴大凤哼一声, “怀孕怎么了?我们乡下人怀孕可没这么娇气!”   这个混账东西!   老周对着吴大凤皱眉瞪眼, 脸瞬间黑了个透。   吴大凤这回看到了,没敢再说话, 转身回厨房继续洗碗刷锅去了。   话已经说清楚了, 何硕也没再多留。   他和老周打声招呼, 便回家去了。   老周把何硕送到门外又回来。   进来后他直接去厨房,跟吴大凤说:“你听到了,人家是怀孕了,控制不住,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再提我没好脸子给你!”   吴大凤又哼一声,“怀孕就怀孕呗,刚才干嘛不说?让他男人来说,像什么话!”   老周眉头又蹙起来,看着吴大凤问:“刚才是什么时候?”   吴大凤说:“刚才在外面,我和她吵了一架!”   老周真的要气死了,大声道:“你还和人家吵了一架?!”   吴大凤理直气壮:“我心里气不过,我当然要吵!”   老周气得咬牙,指着她说:“吴大凤,你给我记清楚了,你以后要是再没事找事,出去给我乱惹事,我饶不了你!说了多少遍,这里不是乡下!不由你胡来!”   吴大凤壮着脾气,“你就说我,李爽她没错吗?!”   老周瞪着眼,“李爽她有什么错?她怀着孕身体不舒服,还来咱们家吃饭,这还不能说明一切?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没脑子的东西!尽会惹事!我让你带着孩子来这里,是让你带着孩子来过日子的,不是让你来惹是生非的!你要是打算把我这些战友全部得罪了,你趁早给我滚回乡下去!”   听到这话,吴大凤壮不起脾气了。   老周看她不说话了,重哼一声甩袖出了厨房。   ***   此时,珍珍和侍淮铭已经吃完饭准备学习了。   侍淮铭看珍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便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珍珍原不想说的,看他问了,便说了句:“李爽嫂子和大凤嫂子吵了一架。”   对于两人会吵架,侍淮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昨晚要不是有老周压着,吴大凤可能当时就去把李爽叫出来吵一架了。   吴大凤心里那口气没咽下去,这个架迟早都是要吵的。   没多问吵架的详情,侍淮铭问:“李爽怎么了?”   珍珍摇摇头,“她没说,看着好像还没好,刚才又吐了一回。”   他们这样瞎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来。   侍淮铭没再多说,只道:“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外人不好掺和的。   看侍淮铭这么说,珍珍也就没再多操心了。   她集中起注意力来,不再想别的事,把注意力全放到学习上去。   侍淮铭继续教珍珍新的内容。   到上课时间起身去上课,出门刚好碰上何硕。   两人并肩走到一起,侍淮铭问何硕:“解决了吗?”   何硕接话道:“反正是说清楚了,我家李爽是怀孕了,理不理解就看她了。”   侍淮铭刚要再说话,忽听到身后传来老周的声音。   两人一起回过头,只见老周快步跟上来了。   老周走到跟前,何硕问他:“你老婆现在气消了没有?”   老周摆出威严来,“她敢不消?老子训不死她!”   说着解释:“她就是在这太闲了,闲得骨头疼,就想没事找点事。”   侍淮铭出声道:“要不你给她找点事做。”   老周看向侍淮铭,“她就会洗衣服做饭带带孩子,我能给她找什么事做?”   何硕帮他想了一下,“要不你也学学淮铭,教你老婆识识字?”   老周呵呵一声,“我自己才扫盲多久啊,我就能教她了?能教我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每天上课训练,累都累死了,我还要回家费心教她识字?就她那榆木疙瘩一样的死脑子,教了也学不会,能做做针线做做家务,已经是了不得了。”   何硕:“看你这话说的,淮铭不上课不训练?人家怎么能教?”   老周又是哼哼一声,“我可没淮铭老弟的追求,我讨老婆,能做饭洗衣服生孩子带孩子就行了,识不识字都一样,讨老婆那不就为了这点事?”   何硕和侍淮铭对视上笑一下,没再往下说这话。   眼瞅要到上课时间了,三个人忙一起加速脚下的步子。   ***   珍珍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学习任务要完成,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过分操心李爽和吴大凤的事情。   已经被侍淮铭警告过一次了,同样的错误自然不能再犯。   所以下午她没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书学习。   院里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吴大凤一个人在家实在闷得不行。   尤其她和李爽吵架没吵尽兴,没能骂得舒服,中午又被老周黑着脸训了一通,心里憋得难受,忍不住想找人说道说道,于是就来珍珍这边晃了几遍。   珍珍也知道她憋得慌,所以就到门口和她聊了几句。   从吴大凤嘴里得知李爽是怀孕了,珍珍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事算是清楚了,自然也劝吴大凤理解一下,大家都是女人。   可吴大凤心里的气没有散,只想继续说点难听话泄愤。   珍珍没有那么多时间听她说,又劝上几句说:“嫂子,我真要学习了。”   吴大凤不想放她进去,“学习不学习有什么要紧?难道你还能上学考试去?还能考上个大学不成?不能吧,那学了也没用。”   珍珍跟她说:“我多学习多看书,就能更好地了解三哥哥,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和三哥哥也会有更多的话说。”   吴大凤还是无所谓,“你非要跟他说那么多话啊?你来找我说话不就好了?你想太多了,过日子没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男人挣钱女人顾家,吃饭睡觉养娃,也就这些事。我和老周那也没话说,不是照样过日子?”   珍珍说:“三哥哥他不一样。”   吴大凤笑,“男人都一样,讨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这点事。”   现在跟吴大凤算是熟了,不再像认识时候那么客气,珍珍也就不跟她多绕弯子,直接道:“嫂子,上次你来找我理了半天韭菜,我就被三哥哥说了,他说如果再有下次,是要罚我的,你就别害我啦。”   听到这话,吴大凤把火力转移到侍淮铭身上:“你男人多少有点毛病!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闺女,哪有这样管着自己老婆的?你也是好说话,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不行你就跟他吵,硬起脾气来和他吵上几次,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保准以后不敢这样管着你了。”   珍珍在心里想,吵得他不管她了,那她和他这辈子怕是做不了真夫妻了。   就算不能变成他心目中最喜欢的样子,也不能让他讨厌她吧。   而且她现在也发现了,学习新东西确实有成就感。   所以她还是冲吴大凤说:“嫂子,我真的要进去看书啦。”   看珍珍实在不出来和她唠嗑,吴大凤只好还是自己回了家。   没人和她说话,她心里又憋得慌,就自己在那嘀咕,一会说李爽娇气矫情,一会又说侍淮铭一样矫情,最后得出结论——有文化的人都他娘的矫情!   ***   吴大凤走了,珍珍沉下心学习。   拼音她已经快学完了,等学完拼音,接下来就要开始学汉字了。   这种一点点进步的感觉,其实还是很美妙的。   把新学的内容全部掌握好,珍珍放松神经去做饭。   到厨房里站着思考一会今晚吃什么,最后决定烧一个鲫鱼豆腐汤,用蒸屉热上几个馒头,再炒一盘丝瓜炒鸡蛋。   决定好便就开始着手做了。   鲫鱼两面煎黄倒入滚烫的热水,煮上一锅乳白色的鲫鱼汤。   汤里放上嫩豆腐,更是鲜美醇香。   珍珍做好饭等侍淮铭回来吃饭。   没等到侍淮铭,从窗户里看到何硕和老周先回来了。   不一会,何子然又背着小小的黄布书包回来了。   珍珍去厨房先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端出去敲开何硕家的门。   门开后她看着何硕说:“何团长,我听说李爽嫂子是怀孕了,看她吐得那么厉害,我自己在家炖了点鱼汤,你给她喝看看,能不能舒服点。”   有被温暖到,何硕忙道:“谢谢啊,小棉花。”   珍珍笑笑,“没事,也不是专门给李爽嫂子做的,我们今晚也吃鱼汤。”   何硕也看着她笑,“那也一样要谢谢。”   珍珍接受了,又问何硕:“三哥哥怎么没回来啊?”   何硕哦一声跟珍珍说:“校长找他有点事,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知道了,珍珍冲他点点头。   送完鱼汤珍珍回到家里继续等侍淮铭。   但等了没一会,她心里又痒痒,想着要不趁现在有时间,骑车出去逛一圈好了。   虽然上午已经练过了,但那点时间根本不尽兴。   想一会下了决定,珍珍便出去推上自行车往外跑了。   她原本只想随便骑一圈就回去,但路过副食店,想着要不再进去买点东西,便把自行车停在了副食店门口。   ***   副食店里,李爽和阿雯在打扫卫生准备下班。   两人一起干着活顺便聊聊天,李爽跟阿雯吐槽吴大凤,说吴大凤:“她简直是不可理喻,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阿雯接着她的话说:“那以后就离她远远的。”   李爽:“我肯定离她远远的,我现在想起她的脸和她的声音,脑子都嗡嗡的。要不是因为何硕和老周的关系,这种人,走在街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阿雯说:“跟她比起来,那小棉花就可爱多了。”   想起上午珍珍和吴大凤站一起说她坏话,李爽哼一声道:“谁和吴大凤比都可爱,吴大凤那样一个人,她居然还那么喜欢和吴大凤混在一起。”   阿雯:“两个人一起从乡下过来的,肯定投缘的呀。”   李爽:“就算是好人,跟吴大凤在一起也变坏了。”   阿雯:“那你拉她一把呀。”   李爽:“我闲的我。”   阿雯:“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李爽又哼一声,“哪门子的朋友?顶多就是个邻居。”   阿雯直起腰看她,“你又帮她这个又帮她那个,教她各种东西,还不是朋友?我怎么不见你对别人那么好心,单对她那么好心,还找我借老面给她。”   李爽:“我那是看在侍淮铭的面子上,要不是侍淮铭,我理都不会理她。”   阿雯还要再接着说话,眼睛一瞥忽看到了大门上站着个人。   她蓦地一愣没说出话来,然后连忙用眼神暗示李爽。   李爽接收到了她的暗示,疑惑地转回头来。   转过头看到大门上站着的珍珍,她瞬间僵了表情结了舌头。   小……   字僵在舌尖上半个都没有吐出来,表情僵滞地看着珍珍低眉转身离开。   李爽站在原地僵了好半天。   阿雯琢磨一会她的神色,小心出声道:“好像……都听到了……”   李爽回神,片刻找到自己的呼吸,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听到就听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阿雯清清嗓子,没再说话。   打扫好卫生,李爽和阿雯一起下班回家。   两人在学校大门外挥手分开,李爽转身往学校里去。   旁边没有人跟她说话了,世界变得相对安静,心里便忍不住觉得闷闷的。   深呼吸一口气,李爽加快步子。   何硕和何子然两个人已经在家等她回来吃饭了。   她把肩上的包挂起来,去厨房洗个手,出来到餐桌边坐下吃饭。   何硕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爽很简单地回:“还那样,比怀何子然的时候反应大。”   何硕看出来她兴致不大高,只以为是怀孕难受的原因,还有就是上午被吴大凤给气的。他伸手盛了一小碗鲫鱼豆腐汤送到李爽面前,叫她:“尝尝这个。”   李爽伸手接下来,捏起勺子喝了一勺。   喝下去后她立马点头,看向何硕说:“今天这个鱼汤很好喝,很鲜,也不腻。”   自从昨晚有妊娠反应以后,她就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腻。   何硕跟她说:“这是小棉花在家里炖的,知道你怀孕送给你喝的。”   听到这话,李爽神情一滞,端着碗的动作也僵住。   何硕捕捉到了她的反应,但没看懂,便又问:“怎么了?”   李爽连忙摇摇头,随便敷衍道:“这汤挺好喝的。”   何硕跟着又说:“小棉花的手艺是挺好的,性格也好,待人也好。”   李爽嗓子里像噎了棉花,没再说出话来。   ***   隔壁,珍珍和侍淮铭坐在一起吃饭,一直低眉不语。   侍淮铭当然能感觉出她情绪不对,便问了句:“又怎么了?”   珍珍不想让侍淮铭也觉得自己喜欢惹是生非,于是她摇摇头,“没怎么啊。”   侍淮铭看她一眼,“全都在脸上呢,你说没怎么?”   珍珍还是摇头,“没事。”   看珍珍不说,侍淮铭也就没再追着问。   吃完饭仍旧是重复那点事——他教珍珍新的内容,教完后让珍珍自己抄写背默,而他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书。   翻开自己的书刚看了两行,门上忽传来两声敲门声。   侍淮铭合起书放到写字桌上,起身出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李爽。   李爽把一个大碗送到侍淮铭面前,笑着说:“谢谢你家的鱼汤。”   侍淮铭伸手接下大碗道:“不用这么客气。”   李爽眼睛往屋里瞥一眼,犹豫一下说:“小棉花她……”   “她在学习。”侍淮铭问她:“你找她有事?”   “没有什么事。”李爽笑着回道。   觉得尬尬的,又补一句:“她做的鱼汤很好喝。”   说完不等侍淮铭开口,又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   侍淮铭看着她转身走人,关上门去厨房。   把大碗放到厨房里,他回去房间里坐下来,什么都没说,继续拿起书看书。   珍珍当然是听到李爽的声音了。   她也没有让自己走神太久,在侍淮铭翻开书以后,就把注意力全放到了学习上。   学习时间结束,洗漱完回到房间躺下来。   珍珍抱着香香的布老虎,在暗色中眨了很长时间的眼睛。   眨到很困了,深深吸口气,翻身换个姿势,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隔壁。   李爽在床上翻来覆去。   何硕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问她:“很难受吗?”   李爽嗯一声,“是有点难受。”   何硕摸一摸她没什么变化的肚子,“这一胎反应怎么这么大?”   李爽心思不在这个话题上,敷衍着回答:“不知道。”   妊娠反应这谁能说得清楚,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一胎也不一样。   不想说太多的话,李爽又道:“明天还要忙,赶紧睡觉吧。”   何硕嗯一声,和她一起睡觉。   而两个人闭上眼睛一起睡,还是何硕先睡着。   李爽听着何硕近在耳边的呼吸声,脑子里反复想到今天傍晚在副食店,看到珍珍站在门口看着她时候的表情,还有她的那个转身,还有那碗鲜美的鱼汤。   想得烦躁的时候,她把这种情绪归咎于孕期反应。   如果不是孕期反应,她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情而感到这么烦躁。   好在烦躁一会也睡着了。   次日凌晨起来,在洗手间吐一场,心情便没有因为新的一天而变好。   她带着这种不太好的心情上班,上班时不多废话肃着脸。   阿雯看出她不对劲,抽空到她旁边小声问她:“你怎么啦?”   李爽说话倒是又很淡定,“没怎么啊,怀孕前期身体有点不舒服,正常的。”   阿雯看着她,“只是因为怀孕啊?”   李爽低着头打算盘:“当然啊,还能因为什么?”   阿雯犹豫一会又问:“不会是因为那个……”声音小下去,“小棉花吧?”   李爽抬起头看她,轻笑一下,“你想什么呢?”   听她这么说,阿雯换了语气又说:“也是,你也没拿她当朋友处,应该不介意她听到你的那些话,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不过就是邻居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你昨天看到她的表情和眼神了嘛,我跟你说,她是真的拿你当朋友处的,对你认真了。她这个人其实挺实在挺不错的,每次来店里买东西都跟我热情地打招呼。我昨天看到她的眼神,当时我都心虚死了,我……”   “你有完没完啊?”李爽不想说这个事,出声打断阿雯的话。   她拿起算盘全部打乱,又说:“你别在这打扰我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阿雯耸耸肩,没再和李爽多说,去看自己的柜台去了。   在店里不说废话忙了半天,下班时间到,李爽拎上包回家吃饭。   进大门,路上遇到认识的人,都笑着互相打声招呼。   这样一路慢慢走回家。   快要到家的时候,放眼看过去,只见珍珍一个人坐在她家屋前的小板凳上晒太阳。她一边低着头看书,嘴巴一直在念念地动,一边用手摸着大白的狗头。   大白就躺在她脚边上,摇着尾巴让她摸狗头。   看到这幅画面,李爽停下步子站了一会。   她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深呼吸了好几下,然后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迈开步子往前走。她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到跟前笑着和珍珍打声招呼。   但她走到差不多的距离时还没开口,珍珍先抬起头看到了她。   珍珍看到她时没有分毫怔愣,目光在她身上也没有片刻的停留,同时也没给她开口打招呼的机会,直接合起书本拎上小板凳,转身回家去了。   李爽愣住,笑容僵在脸上。   几秒钟以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掉。   吞口口水,把到了嘴边的打招呼的话,生咽下去。   ? 第018章   珍珍进去了, 大白没进去。   它走到李爽面前,仰着脑袋冲李爽汪了两声。   李爽没有理它,抬手扶一下肩上的包带, 迈开步子回家去了。   她到家并没有坐下,拿上粮票饭盒又去食堂打饭, 走在路上低着头。   从食堂打饭回来, 何子然在门口和大白玩, 不一会何硕侍淮铭老周他们也回来了。   在餐桌边坐下来吃饭, 面对何硕和何子然,李爽还是肃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   何硕和何子然自然也不敢惹她,看她这个样子, 便也不找她说话。   何硕当然还是以为, 她孕期难受,所以心情不好。   隔壁饭桌上。   珍珍虽没肃着脸, 但也处处透着不对劲。   侍淮铭吃着饭看她一会,开口问:“是不是和李爽闹矛盾了?”   听到这话, 珍珍微微愣一下,心想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她怕侍淮铭批评她没事找事,就还是不愿意多说,只道:“没什么, 就一点点小事。”   看珍珍还是不愿意说,侍淮铭自然遵从她的意愿, 没有继续追着问。   吃完饭没别的事, 两个人坐下来继续学习。   拼音已经全部都学完了,珍珍也都记住并学会使用了, 侍淮铭今天便开始教她学简单的汉字, 并教她读一读课本上的儿歌, 读儿歌也都是为了让她识字。   学汉字和学拼音一样,学会读音和写法,死记硬背就可以了。   当然数学侍淮铭也是带着教的,数学相对来说就需要费一些脑子,要会举一反三应对各种情况。   教完新内容,侍淮铭掐着时间起身去上课。   侍淮铭走了没一会,珍珍起身放松一下,把家里的垃圾都拿出去丢。   好巧不巧,拿着垃圾出门以后,又碰到了李爽。   珍珍仍然是直接避开目光,当做没看见李爽,径直走了过去。   看珍珍这样,李爽再次忍不住屏息咽气。   片刻后又吐口气,继续上班去了。   吴大凤在她家窗户里看到了外面这一幕。   等珍珍丢垃圾回来,她连忙出来堵住珍珍,拉着珍珍说话,很是八卦且好奇地问珍珍:“怎么回事啊?你和李爽怎么也不说话啦?”   之前不管她私下说李爽怎么不好,珍珍都会在她面前维护李爽。   她自然也看得出来,珍珍是打心里喜欢李爽的,觉得她每个地方都很好。   吴大凤稍微自作多情了一下,“是不是因为我啊?”   珍珍并不想拉帮结派搬弄是非,不想和吴大凤一起说李爽的坏话。   虽然她昨天傍晚听到李爽那么说她,心里确实非常受伤,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但细细捋起来,李爽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相反还帮了她很多的忙,教了她很多的东西。   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想多说,珍珍跟吴大凤说:“不是啦,就是有点不想说话。”   吴大凤追着她问:“为啥不想说话?你也和她闹矛盾了?”   看着珍珍的脸色,吴大凤觉得自己猜对了。   于是不等珍珍开口,她又继续说:“我早就跟你说了,李爽她不是什么好人,她就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咱们,你非不信我说的,还护着她,对她那么好。怎么着,现在知道了吧?”   珍珍还是不想多掰扯。   她又敷衍了吴大凤两句,然后说:“嫂子,我得回去学习了。”   吴大凤听到学习两个字简直脑仁疼。   不过这回她没再跟珍珍吐槽什么,放珍珍回家去了。   看着珍珍回家,她自己转身往家回,嘴里才又嘀咕着吐槽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说李爽和侍淮铭,她现在看这两个人,那是最不顺眼的。   也就是珍珍傻乎乎的觉得别人是对她好。   如果换成是她,她早不知道跟李爽吵多少回了,跟侍淮铭也干十回八回不止了。   要是她,全把书填到炉膛里烧了,学个屁!   老娘洗衣做饭生孩子带孩子一样不差,凭什么让你嫌东嫌西的!   能给你生出儿子,就是老娘最大的本事!   ***   珍珍回去后在桌子边坐下来,照着课本一笔一划抄写汉字。   她刚学写字,所以每一笔都写得很慢,力求把每个字都写得端正。   即便如此,其实写出来还是歪歪扭扭的。   笔尖落在作业本的格子里,一横一竖补出“田”。   珍珍写着字的时候思想开小差,脑子里忍不住想——还是自己太差了,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文化没见识也没价值,所以根本不会让人真正看重。   想着想着心里忍不住觉得很委屈,眼眶不知不觉就湿了。   意识到眼眶湿了的时候,珍珍抬起手擦一下眼睛,又吸一下鼻子。   心里虽然很难过,但她没有停下笔。   她握着笔继续写字,又在心里告诉自己鼓励自己——不要整这出没用的样子,自己不够好就是自己不够好,那就好好努力就是了。   总有一天,她会变好的。   想到这里,珍珍重重吸一下鼻子。   然后她收起思绪,把注意力全放到汉字上,认真抄写汉字去了。   抄完了田再抄山再抄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脑子记。   ***   迎面被珍珍晾了两次,李爽自然知道自己那话是真的伤害到珍珍了。   下午她去上班,仍是和上午半天一样,肃着脸只是埋头干活,状态不像平时那么轻松,也不会抽空找阿雯说话放松。   晚上下班回来吃饭,洗漱睡觉,也还是那个表情。   睡觉前,何硕坐在床上看着李爽,总觉得她好像并不是孕期难受那么简单。   于是看了一会,他开口问李爽:“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事情?”   李爽也还是不想说,只道:“没有什么事,就是怀孕难受。”   何硕盯着她看,“真的?我怎么觉得不是呢。”   说不清怎么回事,李爽突然觉得有点绷不住。   她抿着嘴唇默一会,眼眶刷一下湿透了,那眼泪都快汪出眼角了。   何硕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慌,忙给她递手绢过来,软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李爽接了手绢抬起擦两下眼睛。   她低着头,心里的情绪越发忍不下去,撇着嘴就哭了。   一边哭她还一边说:“我不想哭,可我心里难受,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何硕知道女人怀孕时情绪会受影响。   尤其是不好的情绪会被放大,特别敏感爱哭,一点小事就能够哭起来。   他哄着李爽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开解开解。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也说出来,我现在立马反省,当面向你忏悔。”   李爽心里好受点了。   她吸吸鼻子收一收自己的情绪。   然后红着眼睛看向何硕,把和珍珍之间发生的事,跟何硕说了一遍。   说完经过她带着轻微的鼻音继续说:“我当时和阿雯说吴大凤说上头了,想起吴大凤跟她说我的坏话,我心里生气,就迁怒了。和吴大凤闹翻了,现在又把她得罪了,我心里好烦,快要烦死了。”   说着又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之前确实觉得没拿她当什么正经朋友,反正就是邻居嘛,觉得她人挺可爱的,跟她相处挺舒服挺开心的,就随便处着嘛……”   “我觉得我应该是没什么所谓的……可是……”   “可是她又给我送了鱼汤,我一下我就不行了……”   “我想跟她打招呼,或许能跟她解释一下什么的,但是她不理我了……”   “怀孕了本来就难受……”   “真是受不了了……”   虽然她说得比较乱,何硕还是全都听明白了。   他很有耐心,看着李爽说:“那现在怎么办?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或者拉不下这个脸,要不我跟淮铭说一下,我帮你解释?”   李爽立马摇头,带着鼻音:“不要。”   何硕看着她,认真问:“那你就这样憋着?”   李爽吸吸鼻子,“我这样说出来,心里已经舒服多了,你就别管了。”   说完她拉过被子侧身躺下,“困了,睡觉!”   何硕看她这样,自然伸手拉了灯。   躺下后又拍两下李爽的背,闭上眼和她一起睡觉。   ***   次日起来,晨训吃饭上课,和往常无异。   课间的时候何硕叫侍淮铭出去散步,走在温暖的阳光下,何硕问侍淮铭:“你家小棉花怎么样?”   侍淮铭看何硕一眼,“怎么了?”   何硕也看向他,“她没跟你说,她和李爽闹矛盾了?”   侍淮铭:“我倒是猜出来了,但是问她,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何硕:“是李爽的错,说的话伤到她了。”   侍淮铭问:“到底怎么了?”   以珍珍和李爽的性格,两个人应该不会吵架才是。   李爽顾体面,珍珍不是个爱惹事的人。   何硕平一下气息,把珍珍和李爽之间发生的事跟侍淮铭简单说了一遍。   侍淮铭听完后点点头,表示全都听明白了。   何硕又说:“咱们也管不了,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   侍淮铭说:“李爽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让她给咱家珍珍道个歉。”   何硕看侍淮铭一眼,“李爽怀着孕呢。”   侍淮铭:“怀着孕怎么了?怀孕不能说对不起啊?”   何硕还没再说话,上课时间到了。   两个人转身回教室去,把心思收回到课堂上。   ***   珍珍抄了一上午的汉字。   看着闹钟上的时间,巩固完所学内容差不多到做饭时间。   她去厨房扇起炉火做饭,先蒸米饭,再炒两盘菜,刚好够两个人吃。   家常过日子,吃的自然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   珍珍做了一盘五花肉干煸包菜,少少的几片五花肉煸出油,倒进包菜炝熟。   做好后又炒了一盘小青菜,清脆爽口。   做好饭等了一小会,从窗户里看到李爽何硕老周他们先后回来。   坐着又等上一会,才等到侍淮铭回家开门。   听到开门声,珍珍进厨房去盛米饭。   侍淮铭挂起帽子先回了趟卧室,出来后洗个手坐下来吃饭。   拿起筷子默声吃一会饭,他开口问珍珍:“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听到这话,珍珍微微愣了一下。   她看着侍淮铭眨眨眼,然后应声说:“还好。”   侍淮铭说话没什么感情色彩,“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珍珍猜想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了。   她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拨一下碗里的米饭,小声道:“我怕你觉得我烦。”   老周就挺烦吴大凤的,她不想把日子过成吴大凤和老周那样。   侍淮铭说:“你这性格,再烦能烦到哪里去。”   珍珍抬起头看向侍淮铭,犹豫一会说:“我前天去副食店,不小心听到了李爽嫂子说那样的话,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很难受。”   侍淮铭:“她可能是口是心非的,你之前不是还说,你性格好,大家都喜欢你。”   珍珍摇摇头,“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侍淮铭说:“不是,是她让你感觉到了她喜欢你,那应该就是没错,她的行为里处处透露着喜欢和你相处,那是作不了假的,李爽也不是爱作这种假的人。”   珍珍看着侍淮铭愣了愣,认真想了想他说的这个话。   想起李爽和她在一起相处时候的样子,确实就是很开心很和谐的,李爽对她没有半分不耐烦,对她一直都很细心,愿意帮她,也愿意教她各种东西。   想着想着又想起李爽在副食店说的话……   算了……还是不想了……   吃完饭珍珍就立马收起了心思,到侍淮铭的房间坐下来,准备学习。   侍淮铭在她旁边坐下来,没急着开讲,而是伸手拿了两个东西放到珍珍面前。   两个扁纸盒子,每个都有半个巴掌大小。   珍珍不认识包装盒上的字,便问侍淮铭:“这是什么啊?”   侍淮铭说:“巧克力,听说吃了心情会好点。”   珍珍看看面前这个巧克力,又转头看看侍淮铭。   她嘴角微绷,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开口说了句:“谢谢三哥哥。”   侍淮铭收起闲心,“心情好点了那我们就开始学习吧。”   珍珍点点头,把两块巧克力放到一边,集中起注意力跟侍淮铭学习新的内容。   教完今天中午的新内容,侍淮铭便上课去了。   听着侍淮铭开门出去,珍珍放下手里的铅笔,伸手拿了巧克力在手里。   她把包装盒正反面都翻了看一下,然后小心打开纸盒的盖子。   把巧克力从盒子里倒出来,上面还包着一层锡纸。   珍珍又小心打开那层银色锡纸,然后便进里面装着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   而这一大片又做成了一个一个小方格,整整齐齐的。   珍珍从角上掰下一个小方格,慢慢送到嘴里。   送到嘴里以后慢慢地吃,只觉得甜腻丝滑,很新奇的味道。   感觉还挺好吃的,珍珍便又掰下一小格送进嘴里。   虽然她不知道这东西多少钱,但肯定不便宜,所以她也没有多吃。   她吃了两格便把锡纸包回去了,仍装回包装盒里。   然后就尝着舌尖上的余味,安心抄汉字。   学完习做好晚饭,听到大白在挠门,珍珍便出去和大白玩,放松了一会。   这时候吴大凤也在家里忙着做饭,所以没时间出来找她说话。   在和大白玩的时候,又碰上下班回来的李爽。   珍珍还是当做没有看到她,继续扔着球和大白玩,让大白跑来跑去。   看珍珍把她当空气,李爽自然也就没出声和珍珍打招呼。   她拎着包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但钥匙刚插进锁眼里,她又顿了动作。   总归是不舒服,心里像是梗着一根鱼刺。   顿了一会,她深深吸口气,拔了钥匙回身,回去走到珍珍面前。   她站在珍珍面前,犹豫一会开口说:“小棉花,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珍珍没应声,转身接下大白嘴里的球,又扔出去。   大白追着球跑出去了,李爽又轻轻吸口气,看着珍珍说:“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伤害到你了,我……”   感觉说什么好像都是在狡辩。   停顿一会,她又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挺膈应我的,但我还是想说,我挺喜欢和你做朋友的,我诚心跟你道个歉,我错了,你原谅我这回行不行?”   珍珍还是没有说话。   看大白叼着球跑回窝里去,她也转身回家去了。   李爽又被晾到了。   她看着珍珍一句话不说地走了,自己只剩尴尬,下意识又深深吸气。   没想到平时软软乎乎的,骨子里还挺犟的。   她平复一下心情正准备回家。   步子还没迈开,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句:“人家珍珍不想理你了,你就别自讨没趣了。珍珍那么好的脾气你都能得罪,你说你是什么人啊?”   李爽回头,看到站在她家门口的吴大凤。   她看到吴大凤没心情,直接撂一句:“请你少管闲事!”   吴大凤笑一下,“你们城里人可真讲究,跟人吵架都要带个请字。”   李爽还要再说话,忽又听到一句硬斥:“干什么呢?!”   这声硬斥来自老周,而和老周一起回来的还有侍淮铭和何硕。   李爽可不愿意当这么多人的面和吴大凤废话。   她咽了嘴里的话,直接转身回家去了。   吴大凤被老周压住了,自然也没再站着,也转身回家去了。   侍淮铭何硕和老周互相道声“走了”,各回各家去。   ***   李爽家。   洗了手坐下吃饭。   何硕问李爽:“怎么又跟她在门口吵?”   李爽道:“她就爱多管闲事,我有什么办法,我懒得跟她吵。”   何硕理解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   然后看着她问:“管什么闲事?你找小棉花说话了?”   李爽嗯一声。   何硕:“怎么样?”   李爽:“没理我。”   何硕看看刘爽,“你跟她道歉了吗?”   李爽点头,“嗯,道了。”   何硕:“还没消气呢。”   李爽低着头吃饭,片刻道:“算了吧。”   ***   珍珍家。   珍珍吃着饭跟侍淮铭说:“她跟我道歉了。”   侍淮铭接着话问:“那你原谅她了?”   珍珍摇摇头,“我没有理她。”   侍淮铭:“那你不打算原谅她了?以后再也不说话了?”   珍珍还是摇头,“不知道,没想那么多。”   这件事在侍淮铭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人和人之间相处,各种大大小小的摩擦和矛盾都是正常的。   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还是更多地用来做有意义的事情比较好。   珍珍也是这么做的。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学习要进步要充实自己,所以也没有多少时间在那想和李爽之间的事情,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习上。   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才有其他闲心。   珍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竖个懒腰,在去洗漱之前,她坐在写字桌前又小心打开巧克力的盒子,拿出巧克力吃上两格。   吃得心里甜了,拿上衣服去洗漱。   洗漱完回来躺下,放松地躺在床上眨眨眼睛。   然后一骨碌翻个身伸手拉灯,扯一下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   沉下心来做事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   就像是不停不歇的车轮,一圈一圈地往前碾动。   珍珍生活中的主要内容就是学习,剩下的便是做做饭。   在完成学习任务的时候,她也会抽空出去练练骑车,或者去副食店买东西。   今天到副食店买东西。   阿雯站在柜台后面招呼她:“要点什么?”   珍珍跟她说:“要半斤白糖,半斤盐,再要半斤菜籽油。”   阿雯把她要的东西都打好给她,收下她的钱和票。   看珍珍拿着东西走了,她站在柜台后叹口气,然后稍稍活动了下筋骨。   她当然看得出来珍珍和李爽现在还僵着。   要不是还僵着,珍珍到店里买东西,会热情地和李爽打招呼的。   虽然这事和她有一点关系,但关系不大,她自然不多管。   这人和人相处,一会好一会坏的,那都是正常事。   就她和李爽,那也没少吵架闹红脸。   在柜台后又站上小半天,也就到下班时间了。   阿雯和李爽一起下班,走到学校的大门口,挥一挥手分道。   李爽孕早期身体不舒服,上了一天班更是累得很。   她走路走得慢,到家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会。   休息一会后她又起身,拿上粮票和饭盒去食堂打饭。   她拎着装着空饭盒的布包,走得慢悠悠的。   走到半路的时候,目光扫到路边,忽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路边路牙子上。   那是珍珍,她坐在路牙子上抱着腿,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   李爽一边走一边看珍珍。   看过去有五六步,她忽又停下步子来。   她转身回来,直接走去珍珍面前,问她:“你坐这干嘛?”   珍珍埋着脸不说话,摇摇头。   李爽蹲下身子,距离近了才发现她额头上全是汗。   看出珍珍有问题,李爽声音微微紧起来,“诶,你这是怎么了?”   珍珍咬着牙,好半天才挤出来三个字:“肚子疼……”   李爽目光落到她捂肚子的手上,又小声问:“来那个了?”   珍珍有气无力地应声:“嗯。”   因为肚子疼不想做饭,所以就来打饭了。   谁知道刚走到这半路上,肚子疼得更加厉害了,直接疼到走不了了。   看到珍珍疼得脸色苍白满头是汗,李爽把手里的包放到一边,伸手扶她起来。   但她力气有限,珍珍又是个成年人,珍珍自己没力气,她根本扶不动。   就算是能扶起来,她也没办法把珍珍扶回家。   李爽喘口气说:“现在侍淮铭还没下课呢,你在这等一下。”   说完她立马起身往回跑。   跑回院子里,推上自行车又过来。   她把自行车支稳在珍珍面前,又去扶珍珍起来。   她不太扶得动,就鼓励珍珍:“你自己稍微使点劲,到车上坐着就好了。”   听到这话,珍珍咬着牙拽着李爽借力站起来。   李爽一边使劲扶她往车上坐,一边说:“很好,坐上去就行了。”   等珍珍坐上了车后座,她眼睛一瞥又看到珍珍的裤子脏了。   女同志都是很在意这个的,李爽立马脱了身上的外套,用袖子系到珍珍腰上。   珍珍脸色苍白,弯腰把脸搁在车座上。   李爽扶稳自行车,踢起支架推着自行车往家回。   她把自行车直接推到珍珍家大门外。   然后她从珍珍身上摸到钥匙,打开大门,又过来扶珍珍下车。   珍珍下车后她还是说:“你再使点劲,到家躺下就好了。”   但她扶着珍珍还没走上两步,忽听到一声:“哎哟,这是怎么的了?”   李爽转头看到吴大凤,小声道:“来那个了,过来帮一下忙。”   吴大凤自然听得懂,连忙过来帮着一起扶珍珍。   两个人这就轻松多了,一左一右扶珍珍进屋,让她去到床上躺下。   珍珍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弄脏了。”   李爽有点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这个?”   说着她去拿了些卫生纸过来,垫到床上,让珍珍躺上去。   等珍珍躺下了,吴大凤看着她问:“你来这个都疼成这样?”   珍珍慢慢摇两下头,声音虚,“之前不这样的。”   李爽松口气道:“可能是水土不服。”   说完她又问珍珍:“你家里有没有红糖?”   珍珍再次摇两下头。   吴大凤也说:“我家也没有红糖。”   李爽转身出去,“我家里有,我回去拿点,你找点生姜。”   看珍珍说话都费劲的样子,吴大凤就没问她家有没有生姜。   她跑回自己家拿了一小块生姜过来,洗干净切成片,给珍珍煮了点生姜红糖水。   红糖水煮好了,滚烫地端到珍珍手里。   珍珍伸手接下红糖水,吹着热气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下去。   滚烫的红糖水从喉咙一直热到胃里,不一会肚子里也感觉热热的。   喝完了,好像也舒服了一点。   珍珍看向李爽,对她说了一句:“谢谢啊。”   李爽没接这个话,拿上自己的外套,“你躺着休息吧。”   看珍珍没什么事了,她也就走了。   吴大凤已经做好了晚饭,留在珍珍房里没有走。   听着李爽出去关上了大门,她出声说:“她还挺好心的。”   珍珍抿抿嘴唇,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李爽出门后继续往食堂去。   走到半路上拿起自己和珍珍的饭盒,刚好碰上侍淮铭、何硕和老周三个人。   何硕看到她先跑过来,接了她手里的饭盒说:“我来拿吧。”   李爽跟他说:“饭还没有打呢。”   说完把珍珍的饭盒给侍淮铭,跟侍淮铭说:“这是你老婆的。”   珍珍的?   侍淮铭接下饭盒问:“她怎么了?”   有些话不好说的,李爽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看李爽不说,侍淮铭也就没再问。   他和何硕去食堂打饭,李爽在原地等何硕,老周一个人先回家去了。   到家不见吴大凤,只见四个孩子和何子然在外面玩。   他叫三娃:“找你娘回来吃饭。”   三娃应一声直接跑去珍珍家。   ***   吴大凤走后,珍珍就一个人躺在床上。   也不是全躺着,而是靠着枕头,半截身子靠在床头。   闭眼躺了没多一会,又听到开门的声音。   再不多一会,便见侍淮铭推开她的房门进来了。   侍淮铭过来问她:“怎么了?”   这还挺私密的,珍珍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便说了句:“肚子疼。”   侍淮铭自然理解不到别的含义,只看着珍珍说:“那去卫生室看看。”   珍珍连忙摇头,“不用去,忍一忍就好了。”   侍淮铭:“生病怎么能忍呢?”   看侍淮铭这样子,珍珍觉得他可能会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拎去卫生室。   没办法了,她只好说:“我来那个了。”   侍淮铭思考了一下这个话的意思。   大概有点明白了,他点点头,“哦。”   果然很尴尬。   珍珍:“嗯。”   ? 第019章   珍珍暂时下不来床, 侍淮铭便把饭菜端进了屋里来。   等珍珍吃完,他又进来收拾掉,并跟珍珍说:“今晚就不学新内容了, 歇着吧。”   “好的。”珍珍靠在床头点点头。   侍淮铭收拾好碗筷走了,珍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眯了会。   因为喝了热腾腾的生姜红糖水, 又吃饭有了力气, 其实身体舒服多了。   躺一会更好受了些, 她起身拿上衣服, 去洗手间洗漱了一把。   洗漱完换上干净的衣服,换上干净的卫生带。   带血的脏衣服她没有留着,顺手给洗了。   收拾完身上干净了, 心里也舒服了, 回到屋里继续躺着。   只是躺着的时候一直很小心,生怕再漏到床上。   为了防止漏到床上, 珍珍垫了很多卫生纸。   小腹上的疼痛感在一点点减轻。   不再那么痛苦后,珍珍躺着躺着便就睡着了。   好在疼也就疼了这半天。   次日起来, 小腹上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   还剩下的感觉就是身子重,身上不爽快所以就懒得动。   昨晚没有学习新的内容,上午半天没有学习任务,珍珍也放松。   吴大凤吃完早饭没什么事, 过来看看珍珍,看她不忙就留下和她说了会话。   两人拿了小板凳坐在屋前晒太阳。   大白跑过来想让珍珍陪它玩, 珍珍没法陪它玩, 它便自己来回跑了跑。   跑累了就来珍珍脚边趴着,哈着舌头摇尾巴。   说起昨天傍晚的事, 吴大凤说:“突然换地方是有影响的, 我的也不正常。”   珍珍回想昨晚, “我昨天差点疼死过去,坐在路边站都站不起来了。”   是李爽推着自行车把她推回来的。   吴大凤说:“这么看的话,李爽这人还行哈。”   珍珍接吴大凤的话,“她一直都还挺好的。”   吴大凤好奇,“那你怎么和她恼了?你们有些日子没说话了吧?”   珍珍沉默一会,这会跟吴大凤说了原因,“就那天我知道她怀孕了,看她吐得很厉害,我就炖了锅鲫鱼豆腐汤,给她送了一碗过去。然后我去副食店,不小心听到她跟别人说,说她根本没把我当朋友,要不是看在三哥哥的面子上,她理都不会理我。”   吴大凤听到这话立马断言:“这就是她心里话!”   珍珍轻轻屏息,“听到这些话以后,就还挺难受的,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我掏心掏肺地把她当朋友,她是我到这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结果……”   吴大凤:“我早就跟你说过呀,她就是看不起我们。”   珍珍想了想,“可她那天去你家吃饭,肯定不是故意在桌子上吐的。”   吴大凤倒也坦荡,“我知道,但我心里对她有成见,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我也还是觉得很膈应。但是现在,我看她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珍珍笑笑,又说:“其实想一想我也能明白的,我们都是从乡下来的,没文化没见识,啥都不懂,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要不是我们的男人和她男人是兄弟,她为啥要浪费时间跟我们相处?没什么共同话题,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吴大凤这会也没脾气,看着珍珍说:“你倒是想得挺开。”   珍珍挺直腰身深深吸口气,“我要努力变好,只有自己变好了,才能被人看重。”   吴大凤看着珍珍笑一下,“你还真像个小孩。”   她说:“咱这都结婚了,伺候好男人带好孩子把日子过好才是正事,没那么多别的事。你现在最要紧的,那是给侍淮铭生个孩子,最好多生几个儿子,懂吧?”   来城里之前,她娘家大嫂二嫂也跟她说过这些话。   让她赶紧给侍淮铭生孩子,生儿子,用孩子绑住侍淮铭,这辈子就稳了。   但是现在,她觉得孩子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侍淮铭不会因为她生了孩子就喜欢她,看老周和吴大凤就知道了。   当然最主要的,她根本就没办法给侍淮铭生孩子。   在这种需要生孩子绑住他的情况下,侍淮铭根本就不跟她睡觉,不跟她生孩子。   当然她现在看到了各种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   尤其这一次李爽说的话确实刺痛了她敏感又自卑的心,所以她更要努力变好。   这些刺激这些压力。   现在都成了她要努力进步的动力。   珍珍没跟吴大凤往下聊生孩子的事情,敷衍几句就扯过去了。   她帮吴大凤做针线,帮她把剪好糊好的鞋面包上边,做着针线和她闲聊。   又闲聊了几句,珍珍忽想起什么。   她把鞋面放回笸箩里,起身跟吴大凤说:“嫂子,我得去趟副食店。”   吴大凤仰起头看她,“你又去买东西?”   说着她也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我也有点东西要买,我跟你一起去。”   珍珍把小板凳搬进屋里去,去了趟洗手间。   吴大凤回家把针线笸箩放起来,拿了钱和票出来,和珍珍一起去副食店。   特殊时期不方便骑车,珍珍便和吴大凤一起走了过去。   到了副食店走进去,珍珍先笑着和阿雯打了声招呼。   阿雯也笑着回:“来买东西啊?”   珍珍点点头,“是啊。”   打完招呼一转头,看到了李爽。   目光碰上了,珍珍笑一下,先开口道:“李爽嫂子,我来买东西。”   李爽微微愣一下,然后牵起嘴角道:“去买吧。”   珍珍往卖肉的柜台边走过去。   阿雯八卦地凑来李爽旁边,小声问:“怎么突然跟你说话了?”   李爽也小声:“因为我这个人魅力很大。”   阿雯白她一眼:“嘁……”   ***   买完东西从副食店回来,珍珍没再和吴大凤闲聊,回家做午饭去了。   吴大凤看时间还早,没急着做饭,在菜地里薅了点小青菜,给珍珍送了一大把。   珍珍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   她把刚买回来的排骨洗干净,焯水去掉浮沫,又放油放葱姜煸炒一番。   炒出香味加入大半锅热水,然后倒进砂锅里面,小火炖煮。   炖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嫩玉米和胡萝卜。   炖好排骨汤蒸好米饭,把吴大凤送给她的小青菜炒两下。   做完这一些,差不多就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间。   珍珍从窗户里注意着。   看到李爽打饭回来,她回身进厨房,在碗橱里拿一个大汤碗,从砂锅里盛一碗排骨汤,然后端着排骨汤出门,敲响李爽家的门。   李爽开门看到她,下意识愣了一下。   然后她很快笑起来,问珍珍:“怎么了?”   珍珍把手里的排骨汤送到她面前,“嫂子,我炖了一锅排骨汤,炖了满满一砂锅,给你送点,昨天晚上谢谢你。”   李爽看看珍珍,又看看她手里的排骨汤。   她没有拒绝,伸手接下排骨汤,回身的时候又叫珍珍:“你等一下。”   珍珍站在门外没走。   李爽一会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罐头。   她把罐头放到珍珍手里,笑着说:“很好吃的牛肉罐头。”   珍珍看了看罐头,也没有拒绝。   她也笑笑,“谢谢嫂子。”   两人之间多少还有些尴尬。   刚好这时候侍淮铭和何硕回来了,又有何子然跑过来。   两人便也没多说话,珍珍忙又说了句:“嫂子,那我回家吃饭了。”   李爽应声:“去吧。”   何硕和侍淮铭也分了道,各自回家。   进屋关上门,何硕开口问:“你和小棉花和好了?”   李爽带何子然去厨房里洗手,轻松应声:“应该算是吧。”   何硕说:“还是和和气气的好啊。”   隔壁。   侍淮铭问了珍珍同样的话。   珍珍想了想也说:“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和好就好了。   侍淮铭又问珍珍:“身体今天怎么样了?”   珍珍回答说:“已经好多了,待会可以正常上课。”   侍淮铭点点头,“好。”   接下来的三天,珍珍的肚子都没再要命地疼,只偶尔疼上一会。   四五天彻底结束,身上干净了,疲重感也没有了。   她和李爽之间,也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星期天休息。   吃完早饭,珍珍被吴大凤召唤,便去吴大凤家和她一起整理了一下菜地。   菜地里不少菜都长起来了,过阵子能吃的菜会更多。   吴大凤薅着青菜说:“我一直想买几只鸡苗回来养,这平时想吃口鸡蛋,还得到副食店花钱去买。买了母鸡回来养着,下的鸡蛋就够吃的了。”   珍珍能理解吴大凤那种肉疼感,应她的话说:“可以啊。”   吴大凤不高兴道:“可我家老周不让,说这里不是乡下,说我丢人现眼,养了鸡会把这院子都弄臭了,人就没法住了。不知道矫情个什么东西,乡下那都养在自家院子里,也没见把谁给臭死了。因为这事我跟他吵了好几回,他猜他怎么说,说我要把鸡苗买回来,他就把鸡给踩死!”   吴大凤吐槽完,珍珍还没接话,忽听到李爽喊她。   李爽的声音她听得出来,而且这院里只有李爽喊她小棉花。   珍珍在菜地里站起身子回头,看到李爽冲她招手,她便朝李爽这边过来了。   小跑几步到了跟前,她问李爽:“嫂子,怎么了?”   李爽跟她说:“我和阿雯晚上约了出去吃饭,想叫你一起,去吗?”   珍珍有些意外,“我吗?”   李爽点头,“嗯,不要你花钱。”   珍珍犹豫一会,出声说:“要不我等会问问三哥哥。”   李爽直接说:“这个事问他干什么?你跟他打声招呼就行了。”   珍珍想了想,“可我出去吃饭,把他丢在家里,好像……不太好?”   在乡下,还没听说女人自己出去吃饭出去玩不顾家,把男人丢在家里的。   李爽说:“让他和何硕何子然一起吃。”   珍珍又想了一会。   看她不说话,李爽又问:“你就说你自己想不想去?”   珍珍冲她点点头,“是挺想去的。”   李爽:“想去就可以了,我去跟侍淮铭说。”   说好了这个事,珍珍仍回到吴大凤的菜地里。   吴大凤好奇问她:“找你说什么了?”   珍珍说:“叫我一起出去吃饭,还有那个副食店的售货员阿雯。”   吴大凤搞不懂这是干啥,“这是什么意思啊?几个女人一起出去吃饭,把男人孩子丢家里不管了?她自己出去浪就算了,叫你干嘛啊?”   说着看向珍珍问:“你答应了?”   珍珍也觉得挺心虚的。   她冲吴大凤点点头,“答应了。”   吴大凤很是操心的样子,“珍珍,你可别被她带坏了。我劝你赶紧给推了,女人家出去吃什么饭啊?是不是还要带你喝点酒啊?像话不像话的?”   珍珍心里没有决断。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问了侍淮铭。   侍淮铭已经从李爽那知道了,只说:“去玩玩吧。”   看侍淮铭这么说,珍珍也就确定下来了。   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她跟着李爽一起出门,在外面和阿雯碰上头,三个人结伴先去商场里逛了逛街,买了买东西。   珍珍是不适应这种生活的。   家里没什么硬性需要的东西也能来逛街,看到喜欢的东西掏出钱来买。   这种事情,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赶集在乡下那是大事。   所以她没有买什么东西,就跟着干逛了逛。   逛完街离开商场,李爽和阿雯又带珍珍去了西餐厅。   西餐厅的大门头就已经让珍珍生怯了,里面金碧辉煌的墙面装饰,那些金色的桌布和椅子罩,还有那些闪着银光的餐具,就更让她生怯了。   好在李爽要了个单独的小包间,不和别人一起。   到小包间里坐下来。   李爽和阿雯叫了服务员来点餐。   两人都点了些自己爱吃的,又问珍珍:“小棉花,你想吃点什么?”   珍珍只认识简单的字,看不懂菜单,更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她说不上来,李爽只好问她:“牛肉喜欢吃吗?给你点个牛排怎么样?”   然后李爽就给珍珍点了牛排大虾面包之类的。   点的时候跟服务员说:“都要全熟的。”   点好了餐,三个人坐在桌边聊天。   李爽说:“我们也不常来吃,一年半载来吃上那么一回。”   珍珍在她们面前也不藏着掖着,坦诚道:“我见都没见过。”   阿雯笑着说:“今天体验过,以后再来就习惯了。”   珍珍点头,“嗯。”   聊了几句,阿雯又想到什么,看着李爽和珍珍问:“咱要不要喝点酒啊?”   听到这话,珍珍眉心一跳,心想还真会喝酒啊。   她连忙出声:“我不会喝酒。”   阿雯笑笑,“红酒,和白酒不一样的。”   珍珍不知道什么是红酒,李爽说:“我可怀着孕呢,没法喝酒,要喝你们喝。”   阿雯这便专门问珍珍:“小棉花,要不要喝点?”   珍珍想了一会说:“我还是不喝了吧。”不然都被吴大凤说中了。   阿雯盯着她说:“试试嘛,来都来了,不喝不是亏了?”   说着冲她眨一下眼:“今天李爽请客。”   珍珍没经住阿雯的诱惑,就答应说试试。   阿雯又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瓶红酒。   酒菜主食甜品全都点齐了,三个人等着上菜。   珍珍想起来什么,跟阿雯说:“我比你大,你就别叫我小棉花了。”   阿雯笑起来,“你比我大怎么了,我觉得叫小棉花顺口。”   李爽在旁边说:“她就是老听我叫,叫顺口了。”   称呼而已,也没什么的,珍珍就随她叫了。   如果阿雯称呼她为姐的话,她好像也不是很适应。   三个人闲聊着天,点的菜一道道上桌。   李爽和阿雯两个人一起,教珍珍怎么用刀叉,怎么吃西餐,怎么喝红酒。   李爽没有喝酒,就喝了点果汁。   但阿雯和珍珍喝出点酒劲了,她好像也被酒精影响了似的。   在酒精的作用下,桌子上的气氛一点点热起来,三个人说话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阿雯脸蛋两边微微红,跟珍珍说:“小棉花,我跟你说,这顿饭是李爽她特意请你的,她想跟你赔个不是。她知道,之前说的那个话啊,伤你心啦!”   李爽在旁边道:“你说这些干嘛?”   阿雯不管她,继续拉着珍珍说:“李爽这个人啊,她就这样,嘴贱!我跟她也没少闹矛盾。她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觉得全世界她最牛,她最漂亮,别人全都不如她。其实说真的哈,在我看来,小棉花你比她漂亮!”   李爽听着这些话,用手捶阿雯的肩。   阿雯看着她笑,“怎么了?还不让说实话?就准你说别人,不准别人说你啊!”   说着她看向珍珍,豪气道:“小棉花,你也说!”   珍珍本来就没喝过酒,没有酒量,红酒也喝得晕乎起来了。   她在阿雯的激情鼓动下,看着李爽说:“李爽嫂子!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看得起我!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   “高攀不起!”阿雯一拍桌子接上这句话。   李爽简直无语,“你俩疯了吧?”   说着自己给自己解释,“哦,是醉了,我就不应该让你们点酒!”   不过她也在这样的气氛中,倒是没什么不开心的。   气氛热闹,掺着酒劲,关系越来越近,话题也就越说越开。   李爽和阿雯珍珍互相吐槽,吐槽完了,李爽又想起一件事来,在这样的气氛下憋不住,她便伸手把阿雯推开了,说:“我有话跟小棉花说,你就别听了。”   推完阿雯她直接看向珍珍,小声问:“小棉花,你是不是和侍淮铭分房睡的?”   要是放在平时,珍珍是不会说这个话题的,但现在她喝了酒,点头应道:“是的。”   阿雯自然没有走开,听完震惊出声:“什么?!”   李爽用脚踢她,“你鬼叫什么!”   阿雯后知后觉后反应,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珍珍被酒劲催着,又开口说:“我没文化也没见识,什么都不懂,三哥哥不一样,他和我结婚是家里包办的,他不喜欢我,不和我睡一起。”   阿雯放开手,小声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是不是……”   声音小到一点点,“不举啊?”   李爽噗一下笑出来,珍珍却认真摇头,“不知道。”   阿雯含糊着又说:“听说男人在那方面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珍珍还没说话,李爽乜她一眼,“你懂的倒是不少啊?”   阿雯解释:“我从书上看来的!”   李爽没再跟阿雯废话,又问珍珍:“那他是什么打算啊?”   珍珍红着脸蛋垂着脑袋说:“他说先相处,他说感情嘛处一处总是会有的,等到我们之间处出感情来了,再睡在一起。”   阿雯评价:“他还真是个君子,不愧是我看……”   意识到珍珍和侍淮铭之间的关系,她结住舌眨眨眼,忙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李爽在旁边笑了笑说:“我帮你。”   听到这话,珍珍忽抬起头来,看着李爽:“怎么帮啊?”   李爽:“帮你变得更好啊,让侍淮铭高攀不起!”   珍珍眨眨眼:“我能吗?”   李爽:“你刚才不是还说要让我高攀不起吗?”   酒精能壮胆,珍珍点头:“我能的!”   李爽又说:“反正你听我的,别学吴大凤那一套,每天什么事都没有,没有自己,也没有自己的生活,就是围着老公孩子转。男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们不会因为这种事感激的,你把他们伺候得越好,他们越觉得理所当然,越觉得你没有用,根本就不会喜欢你。你得让自己变好,活出自己,懂吗?”   珍珍摇摇头,“不懂。”   木着眨几下眼,一会又说:“好像有点懂。”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可女人不就该做这些事吗?”   李爽:“谁说的,现在讲究男女平等,妇女早就解放了。”   珍珍看着李爽木一会,又点头。   旁边阿雯又倒上酒,端起杯子来,对珍珍说:“来,小棉花,为男女平等干杯!”   珍珍拿起杯子去碰她的杯子,“为新社会干杯!”   ***   写字桌前台灯下。   侍淮铭把目光从书上收起,看向桌子上的闹钟。   已经快要到十点钟了,他合起书起身,拿上钥匙出去。   刚到外面,看到何硕也出来了。   两人有默契,何硕先开口说:“要不要去看看啊?”   侍淮铭问何硕:“你知道她们在哪吃饭?”   何硕点头,“知道。”   两人结上伴一起出去。   因为西餐厅离得比较近,所以也没有骑自行车。   天上没有月亮,夜色稠得很,骑车快了也不容易看路。   两人步子走得快,侍淮铭问何硕:“你家何子然呢?”   何硕说:“早就睡着了,他睡觉很死,没事。”   两人找到西餐厅的时候,李爽她们已经吃完喝完了。   因为珍珍第一次喝酒醉得有点厉害,李爽和阿雯在扶着她走。   阿雯喝上头了也是醉醺醺的,走路也就比珍珍稍微好上那么一点。   其实是李爽一个人,带着两个醺醺醉鬼。   看到何硕和侍淮铭过来,李爽好像看到了救星,顿时松了口气。   她把珍珍扶给侍淮铭,跟他说:“你背着她吧。”   侍淮铭背起了珍珍,李爽让何硕帮忙扶着阿雯。   五个人走在路边往家回,珍珍和阿雯身上满是酒气。   何硕问李爽:“怎么让她们喝成这样?”   李爽说:“是她们酒量太差,又喝高兴了非要干杯,我可拦不住。”   喝多了的珍珍软软地趴在侍淮铭背上。   她带着红酒味道的气息热热的,扑在侍淮铭耳畔。   她声音也黏黏软软的,出声叫侍淮铭:“三哥哥……”   侍淮铭应她:“怎么了?”   珍珍不说怎么了,隔一会又叫一句:“三哥哥……”   看她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侍淮铭便就答应:“嗯。”   珍珍这样又叫了他两遍,他答应两遍。   然后珍珍再开口,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不举啊?”   “……”   世界瞬间安静了。   片刻,何硕:“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侍淮铭:“……”   作者有话说:   上章也重新修改过了,改动比较大,看这章之前,需要重看一下~   ? 第020章   李爽和何硕要把阿雯先扶回家, 侍淮铭便背着珍珍先回去了。   夜色深沉,珍珍趴在侍淮铭的背上没再说话,她的脑袋歪搭在他肩膀上, 呼吸仍近在他耳畔,热乎乎的带着酒气, 把他的耳朵也烧热。   到家打开门, 侍淮铭背着珍珍进她的房间。   珍珍已经睡着了, 他便没有把珍珍叫醒, 伸手拉亮灯,直接把珍珍放到床上去,然后帮她脱了鞋和袜子, 拉上被子盖好。   盖好被子时扫到珍珍的脸, 不自觉怔了一下。   她的脸很小,因为喝多了酒, 整张脸蛋都染着淡淡的红色。   她比刚来城里的时候又白了一些,白里透着粉, 像初春新开的桃花。   珍珍躺在床上扭了几下身子,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侍淮铭回神,忙直起腰,拉了房间里的灯, 转身出去带上房门,回自己房间了。   暂时没什么困意, 回房间后他又拿起书看了看。   但目光落在文字上面, 那些文字却没有连成完整的句子往脑子里去。   背上软绵绵的触感好像还在,被酒气烧热的耳朵也还滚烫着。   片刻, 侍淮铭合起书放下。   起身去到洗手间, 又洗了把澡。   ***   因为喝醉了酒, 珍珍这一觉睡得很沉。   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懵得很,她揉着被睡乱的头发起床,迷瞪着表情打开房门出房间,只见侍淮铭正在餐桌边摆放筷子。   侍淮铭摆好筷子看她一眼,平常道:“洗洗吃饭吧。”   珍珍呆一会回神,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昨晚好像喝……喝多了……”   怎么出餐厅的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回来的更是想不起来了。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心里虚得很,说着话的时候脸蛋都红了。   当然她没有多站,说完话立马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回到房间梳头。   匆匆忙忙收拾完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筷子还没说话,侍淮铭已经吃完了。   他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得去上课了,你慢慢吃。吃完收收心,把上星期学的所有生字,全都再抄一抄巩固一下。”   珍珍手捏筷子应声:“好的。”   侍淮铭没别的话,戴上帽子便出门走了。   看他出门,珍珍松了口气。   她拿起馒头咬一口,就一口咸菜,再喝一口稀饭。   吃完饭收拾好餐桌碗筷,她又去洗了一把澡。   洗完澡洗了衣服,回到房间坐下来,重新梳头编好辫子,又擦上雪花膏。   现在她用雪花膏是正常的量,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每次都只抹一点点。   擦完雪花膏香香的,珍珍又去到侍淮铭的房间坐下,收心学习。   昨天玩得实在是过头了,收心确实有点困难,珍珍一直还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坐在写字桌前晕了小一会。   好容易沉下心来,认真把上周学过的内容全都巩固了一遍。   完成任务抬头看一眼闹钟,看还有时间,珍珍起身出门准备去副食店。   出门没走上几步,听到吴大凤的声音。   吴大凤问她:“珍珍,去哪啊?”   珍珍回头,回答道:“嫂子,我去买点菜回来。”   吴大凤咳一声,“买什么菜啊?菜地里这么多菜,你要吃就过来薅一点。”   珍珍和吴大凤站着说了几句话,便没去副食店。   她到吴大凤的菜地里摘了点蔬菜,又坐下帮吴大凤做了做针线活。   吴大凤家人口多,孩子长得快衣服鞋子也换得勤,所以她有做不完的这些活。   吴大凤把做好的鞋面往鞋底上上。   她问珍珍:“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看天都黑了,你也没回来。”   珍珍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喝酒喝迷糊了。”   吴大凤震惊地瞪起眼,“她还真带你喝酒了?喝醉了回来的?”   珍珍脸上现出不好意思,“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吴大凤炸声道:“老天爷诶,这也太不像话啦!”   珍珍脸上还是挂着些不好意思,但却忍不住说:“但挺开心的。”   那种什么都不用想,没有束缚没有顾虑,完全放松的开心,简直是太快乐了。   看珍珍这样,吴大凤语气严肃道:“珍珍,这可不是好女人会干的事啊!你跟着李爽这样混,是要被带坏的呀?你喝成这样,你男人没骂你吗?”   珍珍摇头,“就让我收收心认真学习,别的没说。”   吴大凤:“你男人也真是奇怪,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   这该管的事,自然是不让珍珍跟李爽出去浪,浪得没个女人样子。而不该管的事是,不该让她在本该生孩子带孩子过日子的年龄,去学什么劳什子的知识文化。   珍珍笑笑,“可能他也想让我体验体验。”   吴大凤仍是严肃道:“体验什么?体验几回学坏了,心思不在家里了,不知道飞哪去了,成天不管老公孩子,那还是女人嘛?”   珍珍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是她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生活和所知道的那些人世间的道理,还有一个是她近些日子以来,接触到的新的生活,以及听到的一些新的道理。   两个小人没打出什么结果来。   珍珍伸头看一眼外面太阳的高度,和吴大凤说:“嫂子,我得回家做饭去了,有时间再来帮你做针线。”   吴大凤也该做饭了,自然应一声让她去了。   珍珍回到家系上围裙做午饭,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的还是昨天经历的那些事。   想着的时候,一边觉得实在是出格,一边又觉得新鲜刺激有意思。   当然也是这些新鲜刺激又有意思的事,让她涨了各种见识。   ***   中午下课时间。   老周有事多留了一会,侍淮铭和何硕先回家。   两人走在路上,身边没有其他人了,何硕问侍淮铭:“兄弟,你什么情况啊?”   侍淮铭没能立即理解他的意思,回问:“什么什么情况?”   何硕小声:“昨晚你背着你老婆,你老婆问的那个话,什么情况啊?”   明白了。   侍淮铭连忙道:“别乱猜,我正常得很。”   何硕看侍淮铭一会,又小声问:“你们夫妻是分房睡的吧?”   侍淮铭不是很想聊这事,但不得不回应。   他左右看看,又看向何硕,“珍珍跟你们说的?”   何硕:“没有,我老婆看出来的。你老婆刚来的时候,我们去你家吃饭,我老婆跟她去了她的房间,当时就看出来了。”   侍淮铭:“你老婆还真仔细。”   何硕:“我看你多少有点不正常。”   侍淮铭:“别他妈胡说,我可没那方面的毛病。”   何硕:“那你放着那样一个媳妇在家里,你就没有那方面的……”   “嗯嗯……”清两下嗓子以表意思。   听着何硕这话,侍淮铭不自觉想起自己昨晚背珍珍回家,手掌和后背所感受到的独属于女孩子的柔软和耳朵所感受的温热气息,还有那张红红的脸。   他很快收回思绪,回了何硕一句:“我他妈又不是牲口。”   就算有那方面的需求,就算有本能的冲动,他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这不该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   果然他与俗人不同。   何硕抬手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   珍珍做好饭解了围裙挂起来,侍淮铭刚好开门回来。   她在厨房里盛好米饭,端出来放到餐桌上,跟侍淮铭打声招呼:“回来啦。”   侍淮铭挂起帽子应一声,到厨房洗手并拿上筷子。   到外面餐桌边坐下来吃饭,他没有主动和珍珍说起昨晚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珍珍犹豫了一会,自己挑起话题问他:“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呀?”   刚和何硕说过昨晚的事,现在侍淮铭很是淡定。   他掀起目光看向珍珍,“你都忘了?”   珍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声音低:“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她最清楚的记忆停留在和阿雯干杯,后来干杯干多了,记忆就越来越模糊了。   忘了也好,免得尴尬了。   侍淮铭简单道:“看你们很晚没回来,我和何硕去餐厅找你们,我把你背回来的。”   听着确实是挺不像话的。   珍珍试图解释:“我不是故意喝成那个样子的,当时我好像脑子有点发热了……”   主要是当时桌子上的气氛很热很澎湃,她和阿雯干杯干上头了,闹腾得简直不像她自己。   倒是能理解,侍淮铭没有责备珍珍的意思。   他点点头,看着珍珍说:“没有酒量的话,以后如果身边没有可靠的人,记住在外面千万不要喝酒。女孩子在外面喝成那样,不安全。”   珍珍连忙点头,“我记住了!”   侍淮铭又看珍珍一会,到底没提她在他背上问他是不是不举的那个事。   默一会,他出声终结话题:“吃饭吧,吃完饭继续学新的东西。”   珍珍又点点头,“嗯,好。”   ***   吃完饭两人如常到房间里坐下来。   侍淮铭翻开课本,教珍珍新的课文、新的生字、新的词组,以及词组的释义。   每教一个生字,他都会拿钢笔给珍珍写一遍,让珍珍学习笔画顺序。   而珍珍跟着他写,倒是都能写出来,只是写得不好看。   遇到稍微难一点的生字,珍珍则写得更为奇形怪状。   今天学的最后一个生字“秋”,她就写了好几遍也写不好,写得那是禾不像禾,火有点像火,而且每一笔都落在了侍淮铭想不到的位置上。   珍珍写完,侍淮铭看着她写的几个“秋”字陷入了沉思。   珍珍也知道自己写的很不像话,红着脸说:“是不是有点像蚯蚓在地上爬?我再努力练一练,肯定能练好的……”   侍淮铭收神,轻轻屏息。   他没出声说什么,忽起身站到珍珍旁边,弯下腰握上珍珍握笔的手,跟她说:“你手上别用力,跟着我的笔画力道走,感受一下这个感觉。”   珍珍的手被侍淮铭的大手包裹了起来。   侍淮铭站在她旁边,差不多是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的姿势,说话声音在她头顶。   她心脏瞬间控制不住地狂跳,脸蛋也变成了另一种红色。   侍淮铭握着她的手写完一个秋字,她还是懵的。   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在侍淮铭还没松开手的时候,她连忙说了句:“能再写一遍吗?”   开小差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拿着她的手写出来的。   侍淮铭收回目光看向她,看到她耳朵和脸蛋都染了红,下意识愣了下。   意识到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握着珍珍那只手的手心也发烫。   因为烫,他下意识想要松手放开珍珍,但犹豫一会没松开。   手把手教写字毕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搞得那么不正常。   他没有出声说什么,握着珍珍的手再写了一遍“秋”字。   写完这遍后,他立马放开珍珍的手,直起腰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你把新学的这些生字再都抄一抄熟悉一下,我一会回来再教你数学。”   说完没等珍珍应声,他转身就出去了。   珍珍用余光扫着他出门。   等他出去了,她长长呼口气,又抬手拍一拍热乎乎的脸蛋。   心绪平复了些,珍珍握着笔继续抄生字,尤其那个秋字,按照刚才侍淮铭教她写的那样,工工整整地多写了几遍,嘴里同时低声念着:“秋,秋天的秋。”   侍淮铭出去没做别的事,点了颗烟叼在嘴里。   抽完一颗烟回来,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仍是对待什么都十分严谨认真的样子。   他在珍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没别的话,声音平淡直奔主题,“翻开数学书,翻到要学的新课程。”   ? 第021章   春光满树。   □□色的花簇压满枝头。   几只鸟儿从枝头飞起, 掸落一地樱花。   阳光像碎金子般闪烁在窗帘间。   珍珍躺在床上竖个懒腰,起床穿好衣服收拾好床铺,再去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落了一大片进来, 在床头的被褥上印下一道白光。   珍珍到城里已经快两个月了。   她现在已经适应了城里的生活,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不踏实。   平时的时候她以学习为主, 完成学习任务如果有空, 就帮吴大凤料理料理她的菜地, 或者帮她做做针线活, 也会和大白玩一玩,到星期天则会有一天自由。   侍淮铭对她其他的事情并不多干涉,唯独在学习上, 对她十分严厉和严格。   在学习的过程中难免有疏漏和掌握不好的时候, 自然也没少挨批评。   有时候默写生字默不出来,侍淮铭便会罚她多抄上几遍。   当然被批评了, 也总是会不开心的。   脑子里的螺丝紧了一周。   今天是星期天,难得地又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珍珍洗漱完去厨房哼着歌做早饭, 满心满脸都是放松下来的愉悦。   做好饭,侍淮铭刚好晨训结束回来。   坐下来吃饭,侍淮铭问珍珍:“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珍珍自然没什么安排,直接说:“去找大凤嫂子说说话吧, 她一个人怪闷的。”   侍淮铭想着珍珍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每天都被他督促着学习, 星期天大概想找别人说说话, 放松放松。于是他没说什么,只点头道:“嗯。”   珍珍确实需要找别人放松放松。   吃完饭她和侍淮铭打声招呼出门, 准备去找吴大凤。   但出门后没走几步, 忽又听到李爽叫她。   珍珍平常不会去主动打扰李爽, 因为李爽很忙,她有自己的工作,有相亲相爱有话说的老公,有自己的好朋友和兴趣爱好,生活很丰富。   她不像吴大凤,需要找人唠嗑排解鸡毛蒜皮中的憋闷,借此打发时间。   听到声音,珍珍回头,看向李爽问了句:“嫂子,怎么啦?”   李爽冲她招招手,把她招到自己面前,小声跟她说:“你忘啦?上次我们出去吃饭,我不是说过嘛,帮你变好。”   那是没有完全醉时说的话,珍珍倒是还记得。   但那是当时气氛热的时候说的话,她没有放在心上,确实是忘到脑后了。   珍珍笑一下,“你还记得啊?”   李爽看着她,“我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啊,我又没喝酒。你到底还想不想变成让侍淮铭高攀不起的样子,想的话,拿上钱和票,跟我出门。”   珍珍意会了一下,“去买东西吗?”   李爽点点头,“对啊,我和阿雯已经约好了,先帮你改头换面。”   刚来的时候她带珍珍去买东西,买的都是些必须品,上次出去逛街,珍珍跟在她和阿雯身边根本没有花钱,她简直是一分钱都舍不得花。   珍珍犹豫一下,“我去问问三哥哥?”   李爽点头,“去吧,问好了直接过来叫我。”   珍珍也冲她点一下头,这便没再往吴大凤家去,而是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进屋,看到侍淮铭正坐在房间里看书。   侍淮铭虽然文化程度比较高,在乡下的时候也想方设法找各种书籍和找杂志看,但乡下所能接触的书籍毕竟有限,所以撤军回来后他就一直在找书看。   对于打扰到他看书有些抱歉。   珍珍看着他说:“我打算跟李爽嫂子出去逛一逛。”   侍淮铭对李爽还是放心的,他直接从抽屉里拿出钱和票递给珍珍。   家里的钱和票他都放在这个抽屉里,平时谁要是用的话,自己拿就可以了。   珍珍接下钱和票,又问一句:“我……可以随便用吗?”   想到她上星期和李爽出门,在外面逛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买,侍淮铭没说别的话,直接对珍珍点头:“可以的。”   珍珍心里踏实了些。   跟侍淮铭说完话,她便去隔壁叫上李爽,两个人一道出门去了。   吴大凤看到珍珍又跟李爽出门,在家门口问了句:“珍珍,你又去干嘛呀?”   珍珍听到声音,回头跟吴大凤说:“嫂子,我出去逛逛,回来再找你玩。”   看着珍珍跟着李爽走远了,吴大凤在嘴里自顾嘀咕:“又出去逛,迟早要被李爽带坏了,这侍淮铭也不管管。这样下去,这还过什么日子?”   说着摇摇头,很是担忧地叹口气。   ***   珍珍和李爽出门,又到阿雯家叫上阿雯。   在一起喝过酒说过心里话,那就是朋友了,现在走一起也很有朋友的样子。   李爽和阿雯今天不打算买什么东西,主要帮珍珍买。   两人带着珍珍到百货商场,在柜台间带她看各种好看的东西。   阿雯拿了发夹往珍珍头上比,“这个更好看点,不张扬,很衬你。”   李爽在旁边看了点头,“嗯,这个戴起来确实更适合更好看,就别在耳朵后面。”   好看是好看,但珍珍总觉得没必要。   发卡没有必要,李爽和阿雯帮她挑的小皮鞋,那也没有必要。   看出她在想什么,李爽靠到她旁边说:“侍淮铭赚的钱那就是用来养家的,你干嘛舍不得花呀?你和他连孩子都没有,你不给自己花,给谁花?”   珍珍想想觉得李爽说得对。   于是她努力克服那种舍不得花钱的心理,掏钱买了发卡和小皮鞋。   李爽和阿雯后来又带她买了点好看的头绳,买了新布,又帮她做了两身新衣服。   出裁缝铺的时候,阿雯跟珍珍说:“李爽这么给你一打扮,你就是大美人了。你从乡下穿来的那些衣服确实有点土,穿在身上就感觉灰头土脸的。”   李爽也在旁边说:“给你做了新衣服你就拿出来穿,别舍不得穿,一直放在家里收着。现在又给你多做了两套,你平时就换着穿。”   珍珍不好意思地说:“是有点舍不得穿。”   她都是需要出门的时候才拿出来穿一下,穿完就洗干净收起来。   至于之前做的那条蓝色碎花连衣裙,她到现在还没穿过。   阿雯笑笑,“不穿也照样会旧。”   ***   买完东西,李爽阿雯和珍珍没在外面吃饭。   三个人结伴出来,又结伴一起回家。   回到家,在进屋前,李爽又跟珍珍说:“吃完饭来找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珍珍知道,好东西肯定是什么新鲜东西。   她乐意看点新鲜的东西,笑着应声:“好啊。”   说完两人分开,各回各的家去。   吴大凤在窗户里看到珍珍和李爽从外面回来。   在桌边坐下来吃饭,她跟老周说:“你说那李爽像什么话啊?但凡有点时间就出去玩,饭也不做老公孩子也不管,何团长娶到她这样的老婆,也真是倒了霉了。她自己那么不像话也就算了,现在又带着珍珍一起,我看啊,珍珍迟早叫她带坏了。”   老周不爱嚼这些家长里短,只说:“别人家的事你少管。”   吴大凤道:“我可没管,我就是说两句。”   老周:“也少说。”   吴大凤看着老周默声嚼饭。   没把气全咽下去,她看着老周说:“那我是死的呗?气也不喘得了。”   老周不耐烦地看吴大凤一眼,没再理她了。   ***   珍珍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有饭了。   她把买的东西拿去卧室放好,出来洗个手到桌边吃饭。   她自己没这么花过钱,心里有些忐忑气虚,所以软着气息慢着语气和侍淮铭仔细说了一下,自己今天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都是女同志的东西,侍淮铭也不太懂,自然没说什么。   他跟珍珍简单说了一句:“喜欢就行。”   听到这话,珍珍忍不住笑,伸筷子给侍淮铭夹了一块鸡肉。   侍淮铭顿住看一眼碗里的鸡肉,又抬眸看一眼珍珍。   碰上珍珍那闪着灿灿碎光的眼眸,他心里也似乎跟着一起变得清澈明亮了。   不过他没表现出什么,道一句:“吃饭吧。”   说完低下头,吃了珍珍给他夹的肉。   珍珍没再说话,揣着明朗愉悦的心情把饭吃完。   吃完饭她在家里稍微休息了一会,然后又去隔壁敲门,去找了李爽。   来给她开门的是何硕。   何硕看到她便笑着招呼了一句:“小棉花,进来吧。”   珍珍跟何硕解释:“吃饭前我和李爽嫂子说好了,吃完饭来找她玩。”   何硕知道,“她正等着你呢。”   跟着何硕进她家门的时候,珍珍忍不住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进何硕和李爽的家,之前都只是在门口说话。   李爽家的房子格局和她家是一样的。   配置的家具也都差不多的,但布置和感觉完全不一样。   李爽家布置得很温馨很规整,木头沙发上铺白色蕾丝垫子,桌布也干净漂亮。   她家墙面上还挂着大小许多照片,都是她们一家三口的。   和李爽家比起来,珍珍觉得自己家只有一样东西比得上——干净。   要不是过来看一下,她都不知道有人家的日子是这样过的。   珍珍忍不住左右看看。   片刻李爽从洗手间出来了,过来招呼她:“来啦。”   珍珍笑一下,转头看向李爽说:“嫂子,你家布置得真好看。”   李爽倒是不觉得,笑着说:“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住进来时间也不算长,所以也没有怎么特别布置过,就是给家具简单弄点防尘的罩子垫子之类的,平时再把家里的东西往这边带点。   说着话,李爽带珍珍到沙发上坐下来。   何硕去厨房忙活了,一会从厨房里出来,他手里端了两个异常漂亮的小杯子,每个杯子里都冒着腾腾热气,里面还放着一根短短的银色小勺。   何硕弯腰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先招呼珍珍一句,让她在这好好玩,然后转头跟李爽说:“我就不在家打扰你们了,我到隔壁找淮铭去。”   “去吧。”李爽应声,“把何子然也带去吧。”   何硕把何子然从房间里叫出来,带上他便走了。   到隔壁敲开侍淮铭家的门,和侍淮铭说:“你老婆和我老婆在旁边约会呢,我来和你凑一对,你泡点茶,咱俩下下棋。”   “进来吧。”侍淮铭把何硕和何子然带进屋。   他去拿茶叶泡上两杯茶,顺便给何子然拿了点零嘴,然后又拿出象象棋的棋盘和棋子,在窗下摆下来,和何硕坐下来下棋喝茶。   何子然坐在旁边瞎看热闹,看着看着困了,便趴在何硕腿上睡着了。   何硕和侍淮铭对着象棋下得认真,思考后走完一步棋,何硕又说起闲话来,看着侍淮铭问:“你和你老婆,打算一直这么分房睡啊?”   侍淮铭低着头思索走哪一步,嘴里说:“并没有这么打算。”   想好了,他拿起棋盘上的“车”,直拉到何硕那边。   何硕一边看棋一边说:“给你当老婆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你和小棉花也相处有些日子了,你现在对她,还是没感觉?”   听到何硕问的这个话,侍淮铭脑子里下意识闪过珍珍那时常染笑的眼睛,偶尔红透的脸庞,还有那些特属于女孩子的软糯香甜,心思浅动。   但默了片刻,他淡淡出声说:“我现在只想赶紧教会她识字。”   何硕走了一步棋,看向他笑一下。   何硕:“我看小棉花也别给你当老婆了,给你当学生当妹妹,最合适。”   侍淮铭看着象棋接话,“我本来也就是把她当学生当妹妹待的。”   何硕还是笑。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她当学生当妹妹待多久。”   ***   隔壁。   何硕带着何子然走后,家里的空间就全留给李爽和珍珍了。   两人间不需要客气寒暄,李爽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沙发边的高几上,直接跟珍珍说:“过来看看,这个东西是我特意让何硕去家里拿过来的。”   “到底是什么啊?”珍珍心里怀揣着好奇,起身跟到李爽旁边。   站在高几前,只见高几上没有别的,就放了两个大小不一样的木头盒子。   她稍微有一些疑惑,心想木头盒子能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李爽卖了个关子没说,先伸手打开大的那个盒子。   珍珍看过去,只见大盒子里有个圆形的东西,还有一根小棒。   她还没问这是什么,又见李爽打开了旁边的小盒子。   小盒子里都是一个一个黄纸包。   李爽把那些黄纸包拿在手里选了选,挑中了一个。   然后她把手指伸进黄纸包里,从里面捏出来一张黑色圆盘,圆盘中间有个小洞,而小洞周围的一小圈是红色的,圆盘上有密密麻麻一圈一圈的纹路。   李爽没说话,笑着把圆盘放到大盒子里的圆形东西上。   圆盘突然慢慢转起来了,珍珍蓦地一愣,然后看着李爽把旁边的小棒轻轻放到圆盘上,紧接着,那木头盒子突然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是婉转动人的音乐!   几乎是在音乐响起来的一瞬,珍珍眼睛都瞪圆了。   她不敢相信地盯着那木头盒子看,只觉得这也太过神奇了——果然稀奇!   而此时木头盒子里又传出来甜美婉转的歌声——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①   ……   听着歌,珍珍愣了好一会才回神,刷地转头看向李爽。   李爽笑着跟她说:“这个是唱片机,这个圆盘是黑胶唱片,好玩吧?”   珍珍重重点头,“我第一次见能唱歌的盒子,真好玩。”   他们在乡下看不到这些稀奇玩意,一年能看上个一两回电影已经很难得了。   电唱机这样唱上了,曲调婉转悠扬。   李爽带着珍珍坐回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叫珍珍:“这是咖啡,你尝一尝。”   咖啡?   这个词珍珍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学着李爽的样子伸手端起杯子,然后笨拙地捏起小勺子,在杯子里慢慢地搅。   李爽先喝一口,又跟珍珍说:“没什么特别的,和喝茶一样。”   珍珍点头,把杯子送到嘴边,尝试着喝了一点点。   喝到嘴里没别的感觉,只觉得苦,于是脸蛋一下子皱到了一起。   李爽看到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珍珍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又把表情舒展开,看向李爽说:“有点不习惯。”   李爽笑着说:“第一次喝都有点不习惯。”   说着她站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一个罐子出来。   她把罐子打开放到珍珍面前,跟她说:“这是糖,你多加点。”   珍珍听她的话多加了点糖到自己的杯子里,捏起小勺子慢慢搅匀。   这回再端起来喝,确实比刚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于是她点头,“没那么苦了。”   李爽说:“慢慢喝,要品。”   珍珍点头,学着李爽的样子喝得慢。   多喝上几口,舌头好像有点适应下来了,味道便稍微能接受了。   珍珍喝着咖啡听着歌,目光扫到窗户那边。   微风卷起窗帘,屋外阳光明亮温暖,从窗户里洒进来一大片。   这样的场景,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词库找不到能形容的词汇。   也就这时,李爽笑着开口说:“你要是识字的话,阳光温暖的午后,我们就这样一人冲上一杯咖啡或者泡上一壶热茶,把音乐放着,一人手里捧上一本自己喜欢的书,一边看一边交流,是不是挺浪漫挺美的?”   这个叫做浪漫吗?   珍珍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然后慢慢点头,“是挺美的。”   李爽看着她继续说:“不止是看着美想象着美,书里的世界也特别美。书里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有革命,有梦想……有很多你不曾见识过的东西,不曾思考过的东西,有很多很多美丽凄婉的故事,而每一个故事都会给你不一样的人生感悟,给你不一样的体验,能让你明白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情。”   珍珍看着李爽,听得认真,眼睛里生出向往和渴望。   等李爽慢着语调说完了,她也慢慢开口说:“我一定要好好学认字,去看看这些美丽的故事。”   李爽笑着,“你会越来越好的。”   珍珍笑着点头,“我会努力越变越好的。”   ***   珍珍在李爽这里听了一下午的歌。   傍晚回到家里做饭,她脑子里还回响着那首歌的歌声——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②   ……   下午听的每一首歌珍珍都喜欢。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电唱机唱的第一首。   李爽告诉她,这首歌叫——《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后来在年迈的岁月里,珍珍每每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这段时光。   眼睛里,攒满泪光。   作者有话说:   ①②《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年儿童合唱团演唱的歌曲,由管桦作词,瞿希贤编曲及谱曲,歌曲发行于1957年。   ? 第022章   珍珍心里哼着歌做饭, 整个人像只初会振翅的小鸟。   侍淮铭近来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珍珍脸上的笑吸引到,并且他能感受到她那种简单轻盈的开心,心里也会跟着生出一种简单平实、岁月静美的感觉。   被这种简单轻盈的快乐感染片刻。   他开口问珍珍:“李爽下午带你做什么了?”   听侍淮铭这么问, 珍珍回头,看他一眼笑着说:“李爽嫂子从她家里拿来了唱片机, 给我放了一下午的歌, 还给我喝了咖啡, 跟我讲了很多美丽的话。”   侍淮铭在旁边看着她, 接着话问:“都听了什么歌?”   珍珍忙活着做饭,说话声音里笑意满,“听了很多歌, 但是我最喜欢那一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这句歌词珍珍是读出来的。   但她语调温暖, 侍淮铭从她的语调里一下就还原出了那样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也是他记忆中有过的,秋收时节, 在谷堆旁边听妈妈讲故事。   他看着珍珍的半侧脸庞出了神。   看他没再说话,珍珍转过头来看他,恰好碰上他的目光。   目光碰接到一起,侍淮铭的目光没移, 珍珍心跳没出息地猛快了两下。   不知道侍淮铭突然这样看她干什么。   珍珍犹豫一下出声问:“三哥哥,怎么了?”   侍淮铭回神, 忙闪开目光回了珍珍一句:“想娘了。”   被他这么一说, 珍珍也想钟敏芬了,然后又想到自己的亲娘。   亲娘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但是钟敏芬还是能看到的, 于是珍珍跟侍淮铭说:“等你有了探亲假, 我们一起回去看娘。或者等娘身体好些了,叫她来城里。”   侍淮铭点点头,“好。”   他本来就是让钟敏芬一起来城里的,没想到她没有跟珍珍一起过来。   等什么时候方便了,自然还是要叫她过来的。   老家算是珍珍和侍淮铭之间最大的一个共同话题。   提起了老家的人和事,两人便多聊了几句。   主要是珍珍跟侍淮铭说他不在的五年,村子里家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讲起来都是琐碎的,不是一些家长里短,就是和土地有关。   而珍珍来城里这些日子,侍淮铭和家里也定期在通信。   家里仍旧没什么大事发生,日子一天天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小村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太阳那片土地。作为农民,生活里最大的事情也就是春种和秋收。   ***   这一天珍珍过得很充实很满足。   吃完饭回到房间里放松地转个圈,她坐到写字桌前把上午买的东西都拿出来看,对着镜子试发卡,小皮鞋穿到脚上来回走个几趟,心里更是开心满足得不行。   穿完小皮鞋收放起来的时候,珍珍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上午出门之前她跟吴大凤说过,回来会去找她玩,结果这一天她都没去找吴大凤。   想起这事,珍珍去和侍淮铭打声招呼,又往吴大凤家去了一趟。   吴大凤家这会也已经吃完晚饭了,老周带着四个娃娃去操场上活动筋骨去了,珍珍便陪吴大凤做了会针线,和她坐在一起说了会话。   吴大凤好奇问珍珍:“你下午半天在李爽那做什么的呀?我看到你和她坐在屋里喝东西,还听到屋子里面有人唱歌,那是谁在唱歌?”   她下午想找珍珍说说话,看到珍珍在李爽家,就没有找了。   看吴大凤这么问,珍珍自然就把下午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吴大凤听了也觉得新鲜稀奇,看着珍珍说:“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转起来就能唱歌?”   珍珍点头,“是啊,很有意思的,要不抽空让李爽嫂子也放给你听一听?”   想到李爽的脸,吴大凤立马拒绝道:“我可不听,听那东西又不能管饱,有什么用?今天听这个明天又玩那个,日子还过不过了?”   看吴大凤这么说,珍珍也就没再多说这个了。   她之前觉得自己和李爽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发现,吴大凤和李爽才是真正两个世界的人,她们不理解且不接受对方的生活方式,并且都觉得对方活得不对。   珍珍倒没觉得谁活得不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而她是觉得自己不好,所以才会想要改变,想要多长见识努力变好。   吴大凤一直说她要被李爽带坏了。   但她自己觉得,她的生活不止没有变坏,还有了很多的新鲜体验。   和以前的自己比起来,她觉得她在慢慢变丰富,有一种在慢慢变厚实的感觉。   当然这些话她没有跟吴大凤说。   她表达不太明白是一方面,吴大凤不会认同则是另一方面。   在吴大凤眼里,这些变化都是不好的变化,是一个女人变坏的表现。   没再提李爽,珍珍陪着吴大凤又聊了些家长里短。   聊到老周带着四个娃娃回来,珍珍便和吴大凤打声招呼回家去了。   到家梳洗完躺下睡觉。   满足而充实的一天,结束在睡梦中。   ***   次日起来,开始新的一周。   珍珍没再要侍淮铭提醒,自己主动先说:“我会收心好好学习的。”   侍淮铭冲她点头,鼓励了她一句:“加油。”   被侍淮铭严格督促了这么长时间,珍珍在学习上的自控力和专注度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学习的时候认真专注,不会去多想别的事情。   也因为这份认真和专注,她现在已经能识得不少的字了。   大致估测了一下珍珍的识字量,侍淮铭想着也该让她试着使用了。   于是他想了一会又跟珍珍说:“教你识字是为了用在生活中,阅读是一方面,写东西也是一方面。从今天开始,她试着每天写点东西。”   写东西吗?   珍珍看着他问:“写什么啊?”   写文章她肯定是不行的,无障碍阅读她都还不大行。   侍淮铭当然知道她写不了什么,识字量不够,组词造句也才学了点皮毛,顺畅阅读都还不行。他说:“就先试着记账吧,不会的字先用拼音代替,我再教你。”   记账确实倒是可以的。   珍珍忙冲侍淮铭点头,“好啊。”   说好这个事,侍淮铭去上课之前,又给珍珍拿了个新的本子。   他把新本子送到珍珍手里,跟她说:“就记在这个上。”   珍珍喜欢封面崭新的本子。   她伸手接下来,笑着答应侍淮铭:“好的。”   侍淮铭去上课以后,珍珍在写字桌边坐下来,拿起侍淮铭的钢笔,在新本子的封面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林珍珍。   写完后她自己很满意,把钢笔盖好放起来。   看着本子上的名字,她在心里想——写了她的名字,就是她的东西了。   把写好名字的本子放起来,珍珍集中起注意力开始学习。   她先把学过的课本文章都读一遍,然后把学过的汉字写上一遍,再做一做学过的那些数学题,把学过的知识点巩固巩固。   复习得差不多了,珍珍去副食店买东西。   她在包里带了笔和本子,到副食店掏出来拿在手里,买一样就在本子上记一样。   看她这样,阿雯看热闹地看她一会,笑着说:“这么精打细算啊?”   珍珍很认真地告诉她:“我这是在练习写字。”   阿雯又看看她的本子,仍是笑着说:“写得不错。”   珍珍听了高兴,也笑起来,“说不定哪天我也就能写文章了。”   这是个很大的志向了,阿雯拍拍她的肩,鼓励她:“一定可以的,加油吧。”   珍珍买完东西记好账就回来了。   到家以后放下东西,她坐下来看了看自己记的账目。   有些字她不会写,譬如说复杂的莲藕,她就用拼音代替在上面。   这是她第一次把学习的文字应用到生活中,珍珍心里又生出了许多的成就感。   从刚来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认识,到现在可以买东西记账,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神奇又充满成就感的事,一件很棒很棒的事。   看了一会,珍珍把自己的本子小心放起来。   她到厨房里做饭,脑子里也还是自己记的那些账目。   中午吃完饭,跟着侍淮铭学习新的内容,珍珍把自己记的账拿给侍淮铭看。   侍淮铭看完了也说:“嗯,很不错。”   说完拿起自己的钢笔,帮珍珍把她不会写的字给补上。   珍珍看着侍淮铭补齐自己的账本。   看着自己的字里夹着他的字,她心里跳动着微微出了会神,忽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离他近一点了。   她掀起目光看向侍淮铭,眼睛里掩着要盛开的笑意。   侍淮铭把本子还给她的时候碰上她的目光,很快移开说了句:“还要努力。”   珍珍收收神,点头应了句:“嗯。”   她知道她和他之间还差得远,她会继续努力的。   而珍珍除了学习上在努力,努力在心灵上和侍淮铭靠近一些,她也会在有空的时候,跟着李爽努力改变自己的言行谈吐和气质,跟着她涨见识。   至于和侍淮铭在心灵上到底靠近了多少,珍珍并不知道。   相处了这些日子下来,侍淮铭有没有对她产生点不一样的感情,她也不清楚。   侍淮铭没有说过,她自然也没有主动去问。   平时她和侍淮铭之间最大最多的互动,还是每天的上课教学。   侍淮铭不断教她新的内容,检查她的学习情况,然后根据她对所学知识的掌握情况,给她批评或者是表扬和夸奖。   批评的话很多样,奖励也有很多样。   珍珍掌握的好的时候,侍淮铭会给珍珍画小红花,也会口头上表扬她夸她,有时候还会给她奖励奶糖饼干巧克力,让她继续保持继续努力。   而不好的时候,批评起来也并不会客气半分,有时候还会把珍珍说哭。   在学习上,他始终都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对珍珍很严格很严厉。   在交替的批评和鼓励中,珍珍从刚来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认识,到慢慢认识很多的字,从刚开始出门两眼一抹黑,到现在能认识简单的标牌,还学会了记账。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折磨,会感觉喘不上气。   但总体上来说,一切都在越变越好。   ***   时间在努力中平稳地滑过去十天。   今天完成学习任务后,珍珍自己骑车出去了一趟。   她自己一个人找到裁缝铺,去取了之前新做的两套衣服。   布料和款式都是李爽和阿雯帮她选的,成品的衣服也都非常好看。   她拿了新衣服到家,忍不住心动,把两套衣服全都试了一下。   新衣服穿在她身上全都合身又合适,仍旧不会显得夸张张扬,但是又很好看。   试完后珍珍站在镜子前犹豫一会,最后穿了格子纹的连衣长裙没有脱。   为了搭这条裙子,她又把之前买的小皮鞋也给穿上了。   穿上小皮鞋戴上发卡,再抹上一点雪花膏。   珍珍微拎着裙子站到镜子前,微微屏息看着自己,只感觉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这会的她,才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看就香香美美的。   珍珍站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出了好一会的神。   回神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该要做饭了,但去看一眼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便没再动手做,而是拿上饭盒去食堂打饭。   因为换了一身新的行头,出门的时候珍珍有点紧张。   但其实她穿得很正常,正常的裙子,正常的平跟小皮鞋,所以也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只是她自己没这样穿过,所以走在路上总有些不太自在。   但出去一圈从食堂打了饭回来,珍珍已经没那么紧张了。   回来的时候看到吴大凤,吴大凤却十分惊奇,看到她时哎哟一声说:“珍珍,你怎么穿成这样啦?”   被吴大凤这么一说,珍珍顿时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停下来看着吴大凤问:“不好看吗?”   吴大凤皱着眉说:“不好看不好看,穿的这是什么呀,出奇出格的,一点都不正经,丑死了,赶紧回家给换了。”   珍珍被她说得尴尬。   她还没出声,忽又听到一句:“好看!很好看!”   珍珍回头,只见是李爽牵着何子然回来了。   李爽说完珍珍好看,又拉一下何子然问:“子然你说,婶子这样好不好看?”   何子然立马大声回答道:“婶子穿裙子很好看!”   吴大凤又看不下去地哎哟一声,转头说李爽:“你自己各色就算了,还要带着珍珍一起各色。你让她穿成这个样子,那还能干活吗?”   李爽笑笑,没再理会吴大凤这个话。   她要和吴大凤理论下去,那肯定又得掐腰吵起来。   她可不敢再得罪吴大凤了,所以笑着敷衍几句便回家去了。   李爽进屋后,珍珍也没在外面多站,和吴大凤招呼一声拎着饭盒回家去。   到家把饭放在炉子上温着,她又去屋里照了一会镜子。   照的时候不过在想——到底各色不各色,到底出格不出格,到底好看不好看。   看到最后她还是觉得很好看,于是也便没脱下来。   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珍珍从房间里出来,看向侍淮铭招呼一句:“回来啦。”   侍淮铭挂起帽子转头看到珍珍,下意识愣了一下。   珍珍全身换新,此时穿着连衣长裙,腰间有一根腰带,腰身被腰带掐得很细,身形窈窕,裙子下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然后是雪白的袜子和黑色的皮鞋。   愣了几秒回神,他继续往屋里来,嘴上应一句:“嗯。”   珍珍没多说别的,去厨房拿饭,侍淮铭则跟她一起进去。   饭菜和碗筷都摆好在餐桌上,两个人坐下来吃饭。   珍珍不知道侍淮铭怎么看待她现在的打扮,心里微微紧张,所以不说话。   而侍淮铭惯常就是话少,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没评价珍珍的打扮。   珍珍怕侍淮铭不喜欢她这样穿,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句:“我这样穿行吗?”   侍淮铭听到她的话抬起头,冲她点点头应:“可以的。”   现在天已经热起来了,大街上穿裙子的姑娘并不少。   珍珍松了口气,又想问他好看吗。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因为感觉问出来好像挺尴尬的。   于是她没有再问,低下头安心又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还是常规那点事。   珍珍去到侍淮铭的房间坐下来,听侍淮铭上课。   因为侍淮铭对她的打扮没什么看法,她也就平淡如常了。   她把课本翻到要学的那一页,拿起铅笔和听课的本子,集中起注意力。   侍淮铭也还是和平时一样,面色严肃照着课本给珍珍上课。   他坐在珍珍旁边,和珍珍一起看着课本上的文章,拿笔点着字慢慢地给她读。   他读一句,珍珍便认真地跟着读一句。   带着珍珍读熟课文,侍淮铭又教珍珍写生字。   遇到比较复杂的生字,珍珍运笔不顺畅,写得歪七扭八,他照常伸手过去握住珍珍的手,想要教她写一遍,这样学起来会比较快。   但这次握上珍珍的手刚写下一个点,他忽然把手收了回来。   珍珍疑惑地转头看他,他说:“还是你自己练吧。”   珍珍没意见,“哦。”   珍珍认真把生字都写完。   侍淮铭没有评价好坏,又拿出数学书给珍珍继续上新的课程。   数学的新课程他讲得很快,讲完直接让珍珍做题。   珍珍感觉他好像比平时更严肃了一些。   于是她把神经绷紧了,不敢有半分的不认真。   珍珍认真做题巩固知识点的时候,侍淮铭拿了自己的书出来看。   然他目光落在书本上好一会,却并没有把文字连成完整的句子看进脑子里。   他右手的手心里还残留着珍珍手背上的温度,似乎还沾染上了一些浅浅淡淡的香味。   珍珍在他旁边写字,铅笔在纸面上擦出沙沙声响。   他听着这沙沙声,不自觉转过头,目光落在珍珍的作业本上。   目光在作业本上停留一会,又不自觉往上走,落到珍珍的侧脸上。   台风光线白而亮,照得珍珍的脸也白亮。   她眼睑低垂,睫毛被光线描得很长,根根分明地卷翘着。   她耳后别着一根小巧的发卡,点缀在乌黑的发丝上,衬得耳朵白皙小巧。   珍珍写完了一道题,不经意地转头看向侍淮铭。   冷不丁碰上侍淮铭的目光,她蓦地愣了一下,脸上下意识浮出些疑惑。   思绪还在刚学的知识点和做的题目上,倒是没有想什么。   侍淮铭回神,忙收回目光放下书,起身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你安心写。”   说完没等珍珍反应过来,他便出去了。   珍珍回过神想解释自己没走神,但侍淮铭已经关上了门。   于是珍珍没有说什么,收回思绪继续埋头做题。   侍淮铭到外面后点上一根烟。   他在夜色中吐一口烟气,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   他心里好似落了一颗石子,波纹漾漾,在这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自然知道自己近来在面对珍珍的时候,有点不像之前了。   珍珍刚来的时候也穿过新衣服,也有精心打扮过,但那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今天,他却觉得珍珍很不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和珍珍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被她的眼睛和笑容吸引,偶尔还会看着她失神,有些不该有的躁动。   就像刚才在里面,不知不觉中又走了神。   他抽着烟想。   说到底他也还是个俗人,并不能真的不为女色所动。   但他的原则却不会动——人不能被欲望左右。   正出神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侍淮铭被撞得回神,转过身去,只见是何硕出来了。   何硕看着他问:“大晚上的干嘛呢?”   侍淮铭倒是淡定,回答道:“出来抽根烟。”   何硕问他要了一根烟,借他的烟点上火,“陪你抽一根。”   烟抽上了,何硕笑着又说:“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侍淮铭抽口烟吐出来,“我能有什么心事,出来抽根烟透口气而已。”   何硕顺着话就问:“小棉花能让你喘不上气?不都是你让她喘不上气?”   侍淮铭:“……”   何硕笑笑没再往下多问。   他很快抽完一根烟,又说了句:“我回去陪老婆了,你就在这立地成佛吧。”   侍淮铭:“……”   ***   何硕回去后,侍淮铭又在外面站了会。   完全调整好了,他转身回屋,如常到珍珍旁边坐下看书。   珍珍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   感觉他好像比出去之前更加严肃冰冷了,珍珍立马收起思绪,认真学习。   她觉得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揪出毛病来,他肯定会狠狠批评她。   认真学习到时间,听到侍淮铭发话,珍珍才松了神经。   她没有在侍淮铭这里多留半分钟,快速收拾好课本铅笔作业本,回了自己屋。   到自己屋里完全放松下来,珍珍瘫在床上躺了会。   她看着房顶在心里想——难道侍淮铭不喜欢她穿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以他平时的作风来说,他不喜欢会直接说的,所以应该不是。   想来想去,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还是,他为了防止她分心在这种事情上不认真学习,所以才会比平时更加严肃了一些。   本来也是,他对她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都不在意的。   珍珍翻个身又趴在床上。   趴一会她爬起来,站到镜子前又看了看自己。   她自己还挺喜欢的,看着也挺开心的,于是抿唇笑着,拎着裙子转了个圈。   ? 第023章   裙子尝试一次便喜欢上了。   接下来的几天, 珍珍都随自己的喜好和心情穿了裙子。   侍淮铭对她的穿着没有看法,也不给任何评价,随她自己喜欢。   但珍珍出去碰上吴大凤, 吴大凤总会说她这样穿实在是非常不好看,让她赶紧别穿了。   她说:“每天都穿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还像个过日子的女人啦?”   珍珍每次听到她这样说, 都会感到尴尬。   后来几天她便有意躲着吴大凤, 不想再听她说那些话。   到了星期天,她也没主动去找吴大凤玩,吴大凤过来找她, 她也借口忙没出去。   看着吴大凤拿着针线活走了, 珍珍回房休息会,然后到侍淮铭房间坐下。   侍淮铭的房间对于她来说等同于教室, 是最需要认真严肃的地方,所以她面无表情什么话都不说, 直接伸手拿了作业本翻开练习写字。   侍淮铭手里握着厚厚的书。   他转头看珍珍一会,开口问她:“又和吴大凤闹矛盾了?”   之前一到星期天她就会去找吴大凤,今天这样自然是不正常的。   听到侍淮铭说话,珍珍抬起头看向他, 简单回答了一句:“我没有和她闹矛盾,就是她每次看到我, 都会说我穿得很丑很难看, 唠叨很多,我有点不想听……”   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 但还是会忍不住介意。   没闹矛盾就好。   侍淮铭听完了点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   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出去却被人一直说很丑,是会挺不开心的。   他也没再跟珍珍多说别的话,目光落回书上继续看自己的书。   珍珍自然不敢拿无关紧要的闲话打扰他看书,所以也默声不再说话,她坐在旁边安静地抄那些复杂的汉字,算是练习写字,也算是给大脑和手加深记忆。   房间里静悄悄的。   珍珍的铅笔一笔一笔划过纸页。   侍淮铭手里的书半晌轻轻翻过去一页。   有侍淮铭在旁边,珍珍会本能地绷紧神经,写字便格外认真。   但她把那些复杂的汉字全部都写了一遍之后,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也是她的休息天,好像也不用像平时那样在他旁边那么紧张。   想到这些,于是珍珍慢慢放松下神经,悄悄转头看了侍淮铭一眼。   看到侍淮铭在十分认真投入地看书,并不会分神注意到她,珍珍胆子又大了一些,便就悄悄侧着头,盯着侍淮铭的侧脸看了好一会。   侍淮铭侧脸的轮廓很好看,鼻峰挺拔,眼睑低垂,只是看着冷了些。   珍珍正看得微微有些出神的时候,侍淮铭突然转过了脸来。   四目相对,偷看被抓到了。   不慌,珍珍眨一下眼睛默默收回目光。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压住心跳继续找字写。   侍淮铭多看了珍珍一会,收回目光后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片刻他伸手找了一本书出来,送到珍珍面前说:“你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尝试着看看书吧,这一本是小说,讲故事的,看起来容易一些。”   珍珍看着书的封面,小声读:“青春之歌……”   她伸手翻开封面,侍淮铭在旁边继续说:“不认识的字可以根据上下文的顺着猜一下,也可以用笔在旁边或者下面做个标记,我有空给你加拼音。”   “哦。”珍珍点点头,继续往下翻。   翻到第一章 ,看着那满页密密麻麻的字,她嘴里不自觉轻声读:“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①   不会读的字她就含糊了过去,并用铅笔画一下。   听珍珍轻声读了两行之后,侍淮铭又出声说:“不是在让你读书,是让你尝试着阅读,不是把这些字认出来就行了,认字不是主要的,主要是要看进去,要知道她在讲什么。”   珍珍转头看侍淮铭一会,又点点头,“好的。”   侍淮铭说起来很容易,但对于珍珍来说却有难度。   她首先要认出这些个汉字,认出来以后再把这些字连成完整的一句话,然后再去理解这句话说了什么,并不能扫过去立马明白写了什么。   珍珍看了一上午,也就看了一章而已。   但这短短的一章内容,已经足够她消化很长时间的了。   她倒是大概看懂了这一章内容在写什么。   写的是一个叫林道静的女学生,带着一堆吹拉弹唱的乐器,坐火车从北平到北戴河,到杨庄投奔她的表哥,结果她的表哥不在杨庄了。   侍淮铭听她概括完之后,肯定地点点头,“嗯,不错。”   珍珍忍不住开心,拿着铅笔又回到第一页,挑了点自己实在猜不出来意思的东西问侍淮铭:“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侍淮铭看了一眼说:“小密斯,密斯,英语发音miss,小姐的意思。”   珍珍听完点点头,又用铅笔尖指向后面的两个字,问道:“那这个呢?”   侍淮铭又看上一眼,“失恋,就是男女两个人在一起谈恋爱,但因为某一些原因,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了,分开了,这个就叫做失恋。”   珍珍看着侍淮铭,片刻又问:“谈恋爱,恋爱……怎么谈啊?”   侍淮铭撇开目光想了一会,然后看向珍珍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表白心迹在一起,但又没有结婚,就是谈恋爱。至于怎么谈,我也没谈过。”   珍珍看着他,听明白了点什么。   谈恋爱是自由的,在一起是因为互相喜欢,而侍淮铭和她是被包办的。   因为她的存在,侍淮铭没有和喜欢的人谈过恋爱。   结了婚,也就不能谈恋爱了。   犹豫一会,珍珍鼓着勇气又问了句:“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侍淮铭没犹豫,摇摇头道:“没有。”   年少的时候他一心求学,求知若渴只想获得更多的知识。   他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还没有腾出心思来认真想这方面的事,钟敏芬便提出了让他娶珍珍。   娶了珍珍以后他就出去打仗了,战时心里只有家国大事,更没心思想这些事。   回来后倒是有不少人想给他介绍对象,但他直言自己乡下有老婆,也没接触过别人。   珍珍轻轻咬住嘴唇点点头,没再继续往下问。   转头看到闹钟的时间,她合起书道:“可以做午饭了。”   侍淮铭没让她去厨房做午饭,叫住了她说:“今天就别做饭了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继续问,待会我去食堂打饭回来。”   知道他更看重学习。   听他这么说,珍珍这便没起身。   她又把书翻开,拿起铅笔指着不懂的地方继续问侍淮铭。   问完问题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侍淮铭起身去食堂打饭。   珍珍留在家里没出去,又看了几行内容。   看的时候跟着书里的内容一起想——她(女主角)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来到乡下呢?为什么要投奔她的表哥呢?她为什么这么悲伤呢?   而这些问题,也都成了吸引她继续看下的点。   侍淮铭打了饭回来,珍珍便放下了书。   她出去洗手,和侍淮铭一起坐下来吃饭,又问他:“这些书里的故事全都是真的吗?是别人写的自己的故事吗?”   侍淮铭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很多故事都是虚构出来的,但这一本是作者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出来的,属于半自传体小说。”   珍珍点点头,又问:“那林道静的表哥不在乡下了,她接下来怎么办?”   侍淮铭看着她,“你是想我讲给你听,还是你自己看?”   珍珍想了想,出声道:“我自己看吧。”   自己看书和听别人讲,感觉上确实是不一样的。   侍淮铭自然认同她的选择,接着说:“同一本书,每个人看下来的感受不一样,关注的点不一样,理解也不一样。等你看完了,我们再聊。”   两个人聊一本书,是李爽说的那种浪漫吗?   珍珍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看着侍淮铭点头:“嗯!”   于是吃完饭珍珍没干别的事,仍旧去到侍淮铭的房间里坐下来看书。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一人手里捧着一本书,虽然没有音乐也没有咖啡,但珍珍仍然觉得非常浪漫,是她以前想象不出来的美好样子。   在这样的气氛下,珍珍看书看得很认真。   看到大约两点半的时候,家里大门上响起敲门声,她才分散了注意力。   侍淮铭起身去开门,只见外面是阿雯。   他也认识阿雯的,毕竟阿雯在副食店当售货员,但是他跟阿雯不熟。   没等阿雯出声,他先开口问:“找珍珍?”   阿雯很客气礼貌地笑着,“对,想叫她出来玩一会,有空吗?”   因为当时她找李爽给自己和侍淮铭牵线,李爽问出侍淮铭有老婆后就没跟侍淮铭提这个事,所以她现在面对侍淮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   侍淮铭没回答,回头叫珍珍,“有人找你。”   珍珍合起书出来看到阿雯,有些惊喜,“你怎么来啦?”   阿雯看着她又问一遍:“找你玩啊,有空吗?”   珍珍转过头看一眼侍淮铭,“那我出去玩会啊?”   星期天的时候侍淮铭不干涉珍珍做什么,点头道:“去吧。”   珍珍顿时又好像脱笼的小鸟,开开心心地跟着阿雯走了。   阿雯带着珍珍到隔壁去叫李爽,“我已经把小棉花叫出来了,你快出来呀。”   “来了。”李爽应一声,很快也便出来了。   李爽关上她家的大门。   珍珍好奇问了句:“去哪玩呀?”   李爽说:“去喝咖啡吧,学校里就有咖啡馆。”   她现在已经熬过孕前期了,是孕期最舒服的时候,比之前更有心情。   珍珍安心跟着李爽和阿雯混,随她俩安排。   三个人没往外头去,直接去到学校的咖啡馆,点了咖啡坐下来聊天。   李爽慢慢搅着咖啡说:“讲究起来,咱们这叫吃下午茶。”   阿雯笑着道:“可别这么讲究了。”   珍珍还不太喝得惯咖啡,便在里面加了比较多的糖和奶。   喝着咖啡和李爽阿雯随便聊点天,珍珍隐约感觉阿雯看着好像有点不一样,便问了阿雯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阿雯被她问得一愣,然后笑起来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珍珍也笑,“气色不一样,感觉有喜事。”   阿雯还没回答,李爽先小声替她说了,“她啊,谈恋爱啦!”   怪叫人难为情的,阿雯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抬手捶了李爽一下。   上午侍淮铭刚跟珍珍聊过谈恋爱的事。   珍珍能感觉出阿雯的甜蜜,于是忍不住跟着阿雯一起笑。   原来谈恋爱的感觉是这样美好甜蜜,可惜她这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   侍淮铭也没有谈过恋爱,他心里应该都是遗憾吧。   封建婚姻,原来真的是很糟糕的。   李爽被阿雯捶了也不住嘴,又说:“我这还帮你物色着呢,结果你自己找着了。”   阿雯喝一口咖啡,甜滋滋地小声接一句:“缘分来了挡不住呀。”   李爽笑着说:“看把你给美的。”   她俩这样打闹了几句,珍珍又问阿雯:“对方是什么人啊?”   阿雯看向她笑着说:“也是部队里的干部,我就想找个部队里的干部。”   李爽挑一下眉,“美梦成真了。”   珍珍跟着笑,暖着声线说:“真好。”   阿雯沉浸在甜蜜中,便笑着多说了一点。   说完她自己的事,她又看向珍珍问:“你呢?这些日子,你变化这么大,侍淮铭对你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   珍珍点点头:“嗯,是有的。”   阿雯期待起来,小声道:“那你们搬到一起了吗?”   珍珍看一会阿雯,又看一会李爽。   在李爽和阿雯期待的目光中,她摇一摇头说:“我感觉,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变得更严肃了,对我学习上的要求也更加严格和严厉了。”   李爽&阿雯:“……”   两人脸上的笑容默契地一起变没了。   互相看彼此一眼,又默契地一起看向珍珍。   不想气氛变得尴尬,珍珍笑一下说:“他对我外在的这些东西,都不在意的。”   李爽端起咖啡喝一口,“可是你的气质和谈吐也变了不少啊。”   比刚来的时候大方自信了很多。   感觉到珍珍不是很想往下说这个话,李爽放下杯子又说:“咳,那就不管他,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了。他一个男人都不着急,咱着什么急?是吧?”   阿雯在旁边点头,“哪天他要是急了的话,小棉花你给我狠狠折磨他。”   珍珍想象不出侍淮铭急了会是什么样。   他怎么可能会急了呢,更不可能会为了她急了的。   但她笑一笑,看着李爽和阿雯说:“嗯,我现在不着急的。”   这个话题说到这也就过了。   三个人喝着咖啡又聊点别的,有些珍珍听得懂,有些珍珍听不懂。   听不懂的时候她会直接问出来,李爽和阿雯也会耐心给她讲。   喝完咖啡从咖啡馆出来,三个人又在学校里散了散步。   散步散到操场上,刚好看到侍淮铭何硕和老周,跟其他一群人一起在打篮球。   三个人走去到篮球场旁边,站着看了一会。   珍珍也不懂篮球是个什么东西,李爽和阿雯便又给她讲解了一番。   其实她们也不是很懂,反正简单来说,就是两队的人追着一个篮球跑,把球投到对面的篮筐里,那就算是得分了。   珍珍听懂了李爽和阿雯说的。   她再看向球场上,便问了一句:“那谁打得最好啊?”   李爽很是不客气地说:“我家何硕打得最好。”   阿雯在旁边道:“可侍淮铭在这一群人里最出挑,个子高长得也最……”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阿雯被李爽的目光给杀得咽了回去。   她笑笑,又说一句:“实话不能说啊……”   珍珍也站着笑,看向球场继续看他们打球。   刚好看到侍淮铭投进了一球,她抓着阿雯的胳膊微微兴奋道:“进了进了。”   阿雯跟着嗯嗯嗯,“看到了看到了。”   珍珍这会看出点兴趣来了。   她抱着阿雯的胳膊继续认真看,看着一群男人在球场上来回跑,然后又见何硕接到篮球跑几步,把球投进了篮筐里。   珍珍激动道:“又进了又进了。”   阿雯:“嗯嗯嗯,我看到了看到了。”   而何硕进球后和侍淮铭不一样,他很嘚瑟。   他开心地张开双臂在球场上跑起来,目光捕捉到球场边的李爽,张着胳膊就往李爽这边跑过来了,跑到李爽面前直接抱了她一下,非常忘我。   李爽顿时惊得眼睛都瞪起来了。   球场上很多人跟着起哄,何硕已经无所谓地跑回去了。   阿雯和珍珍一起瞥李爽一眼,然后默默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李爽脸蛋涨红,但她稳住了没有动。   看阿雯和珍珍替她难为情,她抬手在阿雯和珍珍的肩上挨个捶了一下。   捶完她才清一下嗓子说:“走了。”   阿雯放下手看着她问:“不看啦?”   李爽脸蛋红但声音很稳,“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李爽说完便转身走了。   阿雯和珍珍跟着她一起离开,珍珍转身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在球场上捕捉到侍淮铭,然后很快回过头来跟上阿雯的步子。   在球场上闹了这么一出,李爽也没再在外面继续逛。   她带了阿雯和珍珍一起回家,到家里坐下来喝水歇了口气。   阿雯到她家不客气。   看到沙发旁边的高几上摆着唱片机,她直接跑过去,打开胶片盒子,选了一张自己比较喜欢的唱片,放到电唱机里放起来。   音乐响起,她回到沙发边坐下,还跟着哼了几句。   哼完她问李爽:“你怎么把这个也搬来了?”   李爽往珍珍努一下下巴说:“搬过来给小棉花玩的。”   阿雯冲她哼一声,“对小棉花这么好,怎么不见你对我也这么好?”   李爽:“我对你还不好?狼心狗肺。”   三个人胡扯着说会话,又笑着闹了一阵。   说着话听了五首歌,阿雯看一眼时间起身,跟李爽和珍珍说:“时间差不多了,玩得也尽兴了,今天就到这吧,我要回家去了,同志们再见。”   李爽和珍珍跟着一起起身。   李爽说:“要不留下吃晚饭呗。”   阿雯可不想留,“我才不想吃你们食堂的饭呢。”   听到这话,珍珍拉她一下,“我会做饭,要不在我家吃?”   虽然阿雯对珍珍做的饭菜很有兴趣,但还是果断摇头,“我回家吃。”   她家又不是只有珍珍一个人,那还有个侍淮铭呢。   阿雯没让李爽和珍珍多留,拔腿就跑了。   珍珍看时间不早了,也没在李爽家再多留,和李爽打声招呼回了自己家。   到家关上门,珍珍走起路来愉悦轻盈得像蝴蝶蹁跹。   她到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饭,嘴里仍旧不自主地轻声哼着歌。   哼得开心的时候,切菜都在歌曲的节奏上。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侍淮铭回来的开门声。   哼着歌切好菜回过身,忽看到侍淮铭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她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她连忙说:“我在做饭,马上就好。”   侍淮铭嗯一声,“我先去洗个澡。”   侍淮铭转身去洗澡了。   珍珍在厨房里认真做饭,没再像刚才那样哼歌。   家常便饭做得很简单,珍珍做好饭的时候,侍淮铭刚好洗完了澡。   碗筷端上桌,两人坐下来吃饭。   珍珍没有主动说话,侍淮铭看她两眼,开口问她:“刚才去球场上了?”   当时何硕跑到球场边抱了李爽一下,他自然是看到了珍珍的。   珍珍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在李爽和何硕身上。   听到侍淮铭问话,珍珍连忙点头,“看了一会你们打球。”   规矩又简单地回答完,珍珍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侍淮铭看着她,想再继续说点什么,但默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珍珍感觉他有点不对,揣测片刻,忙又出声说:“吃完饭我立马去看书!”   侍淮铭看着珍珍愣了愣,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愣了小片刻,他低下眉吃饭,“好。”   ***   珍珍说到做到,吃完饭立马去侍淮铭的房间里坐下,翻开《青春之歌》。   翻到第一页,只见自己标出来的生字上面,都多了铅笔写的拼音。   字体是侍淮铭的字体,拼音自然是他标出来的。   珍珍看着那些拼音忍不住开心,于是又从头重新看了一遍。   这一遍看得十分顺畅,脑子里又丰富出了很多的细节与想象——眼睛又黑又亮的少女,喷腾着白烟的火车、一望无际的大海、袅袅的炊烟……   看到睡觉的时候,珍珍放下书和侍淮铭打声招呼,去洗漱睡觉。   洗漱完回到房间躺下来,拉了灯躺在沉沉的夜色当中,珍珍脑子里杂乱纷呈,有阿雯装满甜蜜笑意的眼睛,也有李爽被何硕抱那一下羞红了的脸庞……   她眨着眼睛默默地想——这应该就是爱情吧。   ***   侍淮铭的房间里。   珍珍走后侍淮铭没有洗漱睡觉。   他看完自己要看的书,伸手拿过珍珍看的那本《青春之歌》,翻到她今晚新看的几段内容,在她标出来的生字上面挨个标上拼音。   有一些词语对于珍珍来说理解有难度,他便在旁边用简单的话标注解释。   标完了珍珍看过的那部分内容,侍淮铭捏着笔又顿一会。顿完他没有把书合上,而是凭着他对珍珍识字量的了解,把接下来几页的内容都提前标注了一下。   他坐在灯下,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怕珍珍看不懂他写的字,所以他每个字都没有连笔。   书页上本来干净的空白之处,被他的字一点一点填满。   作者有话说:   ①《青春之歌(杨沫)》节选   ? 第024章   珍珍站在洗漱台前打个哈欠, 拧开水龙头接水刷牙。   刷完牙洗完脸,伸手拿旁边挂着的白色干毛巾,擦干脸上残留的水珠。   洗漱完回到卧室坐下, 对着镜子认真地擦雪花膏,然后梳头编辫子。   在编好的辫子发梢上系上发绳, 起身出去到厨房做早饭。   淘了点米把粥先放在炉子上煮着。   珍珍又去拿了一把韭菜、半根胡萝卜、一块豆腐和两个鸡蛋。   炉子里炉火很旺。   珍珍系着围裙站在桌子边, 把两个鸡蛋打到大碗里打散, 然后把豆腐放进去压成豆腐泥。胡萝卜和韭菜全都切成碎, 倒进大碗里,洒上盐后全部拌匀。   韭菜和胡萝卜碎拌匀在鸡蛋豆腐泥里,再往大碗中加一点面粉。   菜糊拌好烧热平锅, 在平锅的锅底刷一层薄薄的油, 油热舀了菜糊放进锅里,摊成一个一个圆饼, 翻着面儿把圆饼烙成两面金黄。   菜饼一个一个出锅,整齐地摆放在大盘子里。   珍珍端起盘子稍微凑近了闻一下, 闻到浓浓的菜香味,眼梢嘴角铺开满意的笑,端了盘子出去。   侍淮铭晨训完回来洗漱一把,和珍珍坐下来吃饭。   金黄松软又喷香的韭菜豆腐早餐饼, 加上一碗热乎乎的白米粥,碗口里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两人对坐桌边吃饭, 一幅简单平实又温暖的生活画卷。   吃完饭侍淮铭去上课,珍珍留在家里看书。   她拿出《青春之歌》翻开, 打算接着昨天看到的位置继续往下看。   但翻到自己看到的那个位置时, 首先看到的是侍淮铭给她做的各种标注。   珍珍看着空白处多出来的那些字, 不自觉弯起嘴角。   然后她便靠着侍淮铭做的这些标注和解释,继续往下看新的内容。   这样看起来要比昨天快一些,理解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珍珍本来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现在自己看上了故事,并看出了头绪,心情被故事里的主人公时刻牵动着,所以便看得入了神,一直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看到实在难过的地方跟着动情,抬起手擦两把眼泪。   看得入神忘了时间,珍珍想起来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做饭是来不及了,她连忙放下书,拿上粮票去食堂打饭吃。   出去的时候赶巧碰上吴大凤,她笑着叫了吴大凤一声:“嫂子。”   吴大凤脸色没有平时那么好看,语气也不好,接着话说:“你还记得嫂子呀。”   看吴大凤这么说话,珍珍自然还是感觉很尴尬。   她知道吴大凤心里对她是有意见了,但是她感觉好像也没法解释,于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没接这话,又说一句:“我去食堂打饭去。”   吴大凤这又摇头叹气,“现在连饭也不做咯,毁咯。”   珍珍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吴大凤没管她继续说:“你不能跟李爽比,李爽人给何硕生了儿子,这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你到现在一个也没怀上,你就不着急?生不出孩子来,又伺候不好男人,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哦……”   比起说穿裙子不好看,这些话才是真的戳到了珍珍。   她抿抿嘴唇低下头,抬起头时又挂了笑,仍是说:“嫂子,我去打饭了。”   说完这便走了,没再继续站着和吴大凤说话。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她一直低着头。   心里有些闷,深喘了几下也没有觉得顺畅。   打完饭突然有人拍她的背,她受了惊才从思绪中抽出神来。   珍珍回头,看到李爽在她旁边。   李爽手里也拎着饭盒,看着她说:“想什么呢?叫你两声都没听见。”   珍珍看向她笑一下,“没想什么,没太注意听。”   两人拎着饭盒出食堂一起回家。   李爽还是问珍珍:“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侍淮铭让你不高兴了?”   珍珍摇摇头,看李爽一会,开口说:“我穿裙子以后,大凤嫂子见面就会说我不好看,我有点不想听,最近几天就一直躲着她,她现在对我有意见了。”   李爽好奇起来:“你俩吵架了?你别跟她吵,吵不过她的。”   珍珍又摇头:“没吵,只是突然感觉说不上话了,刚才和她打招呼,她又跟我唠叨了几句,我就忍不住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越来越不像个好女人了。”   听到这话,李爽笑一下,“什么是好女人?”   珍珍想了想说:“好女人就是,要把男人孩子伺候好,把家里照顾好。”   李爽又笑一下:“婚姻那是两个人的,家也是两个人的,孩子更是两个人的,需要夫妻两个人一起经营一起照顾,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   说着想到点什么,她看着珍珍又问:“她是不是说你生不出孩子了啊?”   不知道李爽是怎么猜到的,珍珍冲她点点头,“是的。”   李爽不当回事,“你管她说什么呢,侍淮铭不是她家老周,你不用听她的。”   珍珍叹口气,“其实我们乡下人都是这种思想,女人嘛,到了年龄就找个男人结婚,生孩子养孩子过日子,把男人孩子照顾好就是人人夸赞的好女人。”   李爽:“要这些夸赞有什么用啊?你管她们说什么呢,结完婚不生孩子怎么了,不想生不行啊?你看看你家侍淮铭,他都不在意别人说他不行。以后吴大凤要是再跟你说生不出孩子什么的,你又不想说实情的话,那就跟她说是你家侍淮铭那方面不太行。反正也是侍淮铭矫情,不愿意跟你同房,你就把这个锅甩给他。为什么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毛病,怎么就不能是男人他不行呢?”   听李爽这么说,珍珍没忍住,红着脸笑出来。   本来心里还闷闷的,笑出来以后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和李爽说着话走到家,珍珍的心情已经完全松快下来了。   她把饭放去餐桌上,又到房间里坐下来翻开书,接着刚才看到的地方继续看。   还没看完一行,忽又听到门上传来敲门声。   珍珍起身去打开门,只见门外穿浅蓝色制服的邮递员。   她和邮递员打声招呼,邮递员给她递过来一封信,便又走了。   珍珍拿着信进屋,刚把信放到写字桌上,侍淮铭又下课回来了。   珍珍从房间里出来,先和侍淮铭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到房间里坐下来,珍珍把信送到侍淮铭面前,“好像是家里来的信。”   侍淮铭看一眼信封说:“你来读吧。”   珍珍知道侍淮铭是在锻炼她。   她没说别的,点点头拿起信封小心撕开。   她把信从信封里拿出来,慢慢展开,先大致扫了一眼。   简单扫完,也看到了有些字她不认识。   侍淮铭知道她认不全,跟她说:“和看书一样,不认识的字就根据上下文顺着意思猜一下,大差不差就可以了。实在顺不起来的,我会告诉你。”   珍珍又点点头,然后对着信连蒙带猜,并在侍淮铭的帮助下,读起信来:“淮铭、珍珍,家里最近一切都挺好的,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豆芽卖得也还可以,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这一阵子又好多了。家里不缺钱花,你们在城里生活不容易,有钱留着自己用,别亏待了自己。尤其是淮铭,不要亏待了珍珍。珍珍到城里也有些日子了,肚子有动静了没有,我可等着抱……”   读到这里,珍珍弱了声音。   她转头看侍淮铭一眼,侍淮铭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于是她忙又把目光放回信上,继续把剩下的一小段内容给读完。   读完后,侍淮铭问她:“你要不要回试试?不会的字留空,我帮你填上。”   珍珍觉得这样应该没问题,点头应一声:“那我试试。”   侍淮铭没给她拿信纸本和钢笔。   他对珍珍说:“你先在自己的本子上打草稿,打好了再誊下来。”   珍珍再次点头,拿起铅笔翻开自己的本子。   她一边在脑子里想措辞,一边下笔写:【娘、大哥、大嫂,我是珍珍,我到这里以后跟着三哥哥学会了写字,这封信是我给你们写的。你们放心吧,我和三哥哥在这里过得挺好的,三哥哥对我也特别好,没有亏待我。我在这里还交到了很多的朋友,她们对我都挺好的,我很开心……】   当然珍珍并没有把脑子里想的字都写出来,因为有的字不会写。   她把不会写的字留个空格,等会写完给侍淮铭补齐。   写完了日常小事,剩下一个肚子的事没写。   珍珍拿着笔犹豫一会,想到刚才李爽跟她说的那些话。   于是她低眉酝酿一会,又落下笔慢慢写:【三哥哥他身体有些不好,目前还没有办法要孩子,等过一段时间他身体可以了,我们再要孩子……】   写完以后,珍珍又上下看了一遍。   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把本子递给侍淮铭,“不会的字我都空着了。”   侍淮铭应一声接下她的本子,一边看她写的信,一边按照她说的帮她把不会的字给补上。   但补到她回生孩子那一段的时候,他看着信纸突然顿了笔。   “……”   他身体有些不好?所以没有办法生孩子?   他每天都有大量的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他会身体不好?   突然又想到那天珍珍在西餐厅喝醉了酒,趴在他背上问他是不是不举,他慢慢转过头来看向珍珍,心里想——难道她真的以为他不跟她同房,是因为那方面不行?   不知道他这是在想什么。   珍珍被他看得心虚,连忙出声解释道:“借口,这只是一个借口,要不然娘肯定会一直催的……”   侍淮铭当然没有把心里所想问出口。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握着笔落到空缺处,问珍珍:“这里补什么?”   珍珍伸头看一眼,这里是写给侍丹玲和侍兴国的,她说:“哦,这里补勤奋两个字。”   侍淮铭帮珍珍补完字,把本子递给珍珍,又给她拿了信纸本和钢笔。   珍珍接下这些东西,看侍淮铭一眼,“没什么要改的吗?”   侍淮铭说:“写信就是写自己想要说的话,不用改。”   不用改就行,珍珍拔开钢笔盖,照着自己写出来的草稿,认真誊抄到信纸上。   抄完以后吹一吹让笔记干透,撕下信纸折起来,塞进新的信封里。   封好信封,侍淮铭又教珍珍写收信人地址、收信人,以及寄信人地址和寄信人等信息,地址需要很准确,格式也得写得标准。   珍珍按照他教的,先在本子上打一遍草稿。   草稿确定好了,她又把这些信息认真写到信封上面,贴上邮票。   大功告成,珍珍拿着信封忍不住笑着说:“娘和大嫂肯定会很惊讶很吃惊的。”   侍淮铭在旁边跟着说:“肯定会的。”   ? 第025章   写好封好的信放到一边, 侍淮铭继续给珍珍上课。   珍珍现在收拾情绪也很快,很快集中起注意力,专注学习, 没再多想别的事情。   学完新的课程,侍淮铭掐着时间走人。   珍珍仍旧一个人留在家里, 完成侍淮铭给她留下来的学习任务。   任务里除了有背默生字, 组词造句, 有时也要背诵诗词或者文章。   而这些东西的难度, 也都在一点点地加深。   完成学习任务后,珍珍又把《青春之歌》拿起来看。   投入地看到傍晚时分,起身出去到厨房里做晚饭。   无人打扰, 晚上也还是做这些事。   学习到规定的时间, 结束一天的忙碌,珍珍洗个澡回到屋里躺下来, 思绪不受控制地驰骋翻飞,想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事情, 慢慢入眠。   侍淮铭一般都会比珍珍晚睡一会。   珍珍到点走后,他又拿起珍珍看的书,拿铅笔准备再给她提前多做点标注。   手指捏着书页随手翻开,目光落下, 只见珍珍也在书上留了字。   侍淮铭多翻了几页,发现珍珍在她看过的那几页上, 每一页都留下了六个大字——万恶的旧社会!   他翻着书页, 把每一个页的这六个字都看了一遍。   看完翻开到他还未标注的一页,继续做新的标注和解释。   ***   两个月后。   珍珍看完了林道静的故事, 同时也感觉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对于爱情、革命和自由, 她也有了不一样的思考。   此时熙城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月份里。   白天有烈阳悬空、蝉鸣震耳, 晚上则有繁星缀满夜空,银河洒在天际。   珍珍在学习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思想和言谈上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但她的生活内容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用在学习和看书上。   剩下的一小部分时间,珍珍有时会和李爽阿雯聚上一聚。   她和吴大凤闲聊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因为越发是说不上什么话了。   至于夫妻之间,珍珍也不知道侍淮铭对她到底有没有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虽然他们每天都在一起,一日三餐朝夕相对,但他们之间沟通交流最多的还是学习,侍淮铭在学习上对她也仍旧十分严肃严格严厉,不让她有半分懈怠。   而在感情上,他没有给过她明确的表达。   当然为免尴尬,她也没有问。   ***   炎热的星期天的下午,珍珍和李爽阿雯约在一起听音乐吃西瓜。   阿雯甜蜜地告诉珍珍和李爽:“我们商量好了,八一建军节的时候结婚。”   这是大喜事,珍珍和李爽一起笑着恭喜她。   阿雯说完自己的事,又问珍珍:“小棉花你呢?你们有进展没有啊?”   珍珍想一会,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有时候她会感觉侍淮铭对她好像不一样了,两个人间好像生出了暧昧,但很快侍淮铭又会用很是冰冷的态度让她觉得,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李爽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   她把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看着珍珍说:“不知道那应该就是有戏了,要不你主动一点,就干脆大胆一点直接勾引他,我不相信他能把持得住。”   这话说得阿雯和珍珍两个人都感到不好意思。   但珍珍还是问了一句:“要怎么勾……主动啊?”   李爽想了想说:“假装摔倒往他身上扑,贴着他抱着他,或者穿衣服的时候帮他整理整理领子什么的,反正就逮着各种机会多增加点身体接触,我不相信他侍淮铭真的能坐怀不乱,完全不为所动。”   阿雯和珍珍两个人听得更不好意思了。   阿雯看着珍珍,黏糊着出声:“要不……你回去试试呗……”   珍珍看阿雯一眼,说话比阿雯更加黏糊,“我……不好意思……”   光是这么想一想都耳根子起火了,更别说真的去这么做了。   李爽说话清晰且直接:“你们是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雯清清嗓子,又跟着黏糊一句:“试试吧。”   珍珍默声想了一会,拿起西瓜咬了一口。   ***   晚上珍珍没做别的事,在侍淮铭的房间陪他一起看书。   看书的时候她一直走神,脑子里总是想起李爽给她出的主意,跟她说的那些话。   想起那些话的时候,她会下意识转头看侍淮铭一眼。   再不自觉想象如果她真的那么做的话会怎么样,她脸蛋就红了。   有珍珍在旁边坐着,侍淮铭看书也不像以前那么心无旁骛。   珍珍转头看了他几次,他全部都知道。   在珍珍又一次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转过了头来。   目光碰上,没让珍珍躲回去,侍淮铭看着珍珍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珍珍眼睛里闪过尴尬,忙笑一下掩饰,“没有,没什么事。”   说完她立马转回头趴到写字桌上看自己的书,再也不看侍淮铭了。   但看一会还是看不进去,她便借口离开了侍淮铭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长松一口气,抬手捂住脸,在起热的脸蛋上拍了拍。   侍淮铭看着珍珍离开她的房间,坐在椅子上顿了会。   收回神把目光放回书上准备继续看书,但扫了两行都没有看下去。   侍淮铭犹豫一下放下书起身。   他出去走到珍珍房间门外,抬手轻轻敲两下门。   珍珍听到敲门声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她站起来后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调整好表情到门边打开房门。   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侍淮铭先问了她一句:“到底怎么了?”   自然是没什么能说的,珍珍弯起嘴角道:“真的没事。”   侍淮铭不相信,“说出来吧。”   这是不说不行的意思?   珍珍看着他眨眨眼,嘴唇微微抿起。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想着到底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目光从侍淮铭的脸上落下来,滑过鼻尖扫过下巴落到胸前。   手指指尖握在一起越来越紧。   侍淮铭低眉看着她,又问一遍:“到底怎么了?”   珍珍深深吸口气,忽然仰起头踮起脚,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下。   她亲得飞快,亲完连半分钟的反应时间都没给侍淮铭,立马退身进屋关上了门。   侍淮铭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珍珍刚才做了什么。   他抬手到自己的喉结边,上面还残留着温湿的触感。   心跳顿时如擂鼓。   他把手伸到门边又想敲门。   但那只手停在半空中犹豫片刻,没有落下去。   房间里,珍珍还靠在房门上,耳朵脸蛋炸热一片。   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敲击在耳膜上,她把脸埋在门板上,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这怕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心跳剧烈到完全压不住。   直到听见侍淮铭走掉的脚步声,珍珍才微微松了口气。   心里的某根弦绷得简直要断掉了,她转身扑去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   ***   侍淮铭洗漱完回房躺到床上,心跳的速度也没有完全降下来。   他分辨不清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心理上的反应。   分辨不清也睡不着,他又起来拉亮台灯,拿了书出来看。   强迫自己看到夜半宁了神,才又上床睡觉。   缺这点睡眠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次日仍旧按时起床。   出去晨训完回来,和平时一样,珍珍已经做好了早餐放在桌上。   因为昨晚的事,气氛总归是有点不寻常。   珍珍不想弄得很尴尬,于是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和平时一样出声招呼侍淮铭,等他洗漱完和他一起正常吃早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   珍珍不时用余光看侍淮铭一眼,在心里默默揣测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不提昨晚的事,是不是说明他不讨厌她那么做?   走着神吃完饭。   侍淮铭去上课的时候,珍珍回过神来。   她现在胆子莫名有点大起来了,在侍淮铭还没有打开门的时候,她又叫住了侍淮铭,然后绷着表情压着心跳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帮他整理衣领。   整理的时候她稳着语气很平淡地说:“有点乱。”   侍淮铭站着没有动,低眉看着珍珍。   她皮肤洁白如雪,脸颊染红,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   虽然珍珍装得很淡定,但他依然看出了她的紧张。   她可以勉强把表情控制住,但飞上了脸颊的两片红霞她却没能控制住。   她的手环上他的脖子,从后往前把他的衣领都整理了一下。   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他的皮肤,又轻轻蹭过他的喉结。   那是她昨晚踮起脚亲过的地方。   喉结上下滚动。   侍淮铭看着珍珍的眼神深深地暗下去。   珍珍整理完衣领收回手,往后退一步笑着说:“中午等你回来吃饭。”   侍淮铭站着顿一会,好半天点头应了句:“好。”   说完话他转身开门出去。   跨过门槛关上门,深深吸了口气。   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忽又有人拍了他的肩。   他转过头,只见是何硕。   两个人并上肩,说着话往教学楼去。   走了没几步,何硕忽看着他的耳朵问了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侍淮铭很淡定,简单回了他一句:“天气太热。”   何硕看着他笑一下,没再多问。   赶着时间进教室坐下来上课。   侍淮铭前两节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地走神。   何硕把他的状态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有意思,于是课间的时候拖长了声音说他:“世界十大罕见事件之一——侍淮铭同志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   侍淮铭:“……”   闭嘴吧你。   ? 第026章   中午下课时间到, 课桌边的人陆续起身出教室。   侍淮铭和老周何硕一起起身出去,但出教室后侍淮铭没和何硕老周一起回去,他和老周何硕打声招呼, 往校长室去了一趟。   到校长室抬手敲开门。   开门进去后,他走到校长办公桌前问:“校长, 您找我有什么事?”   校长仰头看着他, “有个比较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   侍淮铭站在办公室桌听校长交代任务。   听完点点头应声:“好的, 校长。”   说完事情正准备走人, 门上又传来敲门声。   校长先转头对着门说了一句:“进来。”   敲门的人推开门进来了,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姑娘,穿着白上衣红裙子。   看她笑嘻嘻地走进来, 校长先问了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姑娘笑着说:“随便看看嘛。”   侍淮铭领了任务没别的事了, 恰好又有人来,便和校长打声招呼走人了。   出去后走了没多一会, 忽又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喊:“喂!喂!”   虽听到了,但侍淮铭没有回身去看。   姑娘在后头喊了两声见他不理, 便快两步跑到了他旁边,看着他说:“叫你呢,你怎么不理人啊?”   侍淮铭后知后觉,认出这姑娘就是刚才在校长室看到的那一个。   并不认识, 他出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叫喂。”   姑娘看着他问:“那你叫什么呀?”   侍淮铭没有回答, 回问了一句:“你有事吗?”   姑娘很是大方, “没什么事,交个朋友不行吗?我叫蒋琳, 你呢?”   校长也姓蒋, 大概猜到了这个姑娘的身份。   侍淮铭简单回了句:“侍淮铭。”   蒋琳看着侍淮铭笑一下, “那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侍淮铭转身往前走,“不了,我得回家吃,我老婆在家等我呢。”   蒋琳跟上他的步子,“你有老婆了?”   侍淮铭嗯一声,“我这个年龄,有老婆很正常。”   蒋琳看着他嘟哝一句:“但看起来不太像结过婚的啊……”   结婚没结过婚怎么能看出来。   侍淮铭没接这个话,继续往前走。   蒋琳也没有去食堂吃饭,还仍然跟在他旁边。   看她跟着,侍淮铭又转头看她一眼问:“你不去食堂吃饭?”   蒋琳笑一下说:“我也回家吃,顺路。”   反正都住在一个院里。   侍淮铭这便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家走。   蒋琳在旁边随意找些话和他说,他就出声简单搭着话。   快要走到家门前的时候,侍淮铭停下来跟蒋琳说:“我到家了。”   蒋琳和他挥手说了声再见,回自己家去了。   ***   今天侍淮铭比老周何硕回来的晚,珍珍便多等了他一会。   外面热,她没到外面去等,只是在屋里不时从窗户往外看上一眼。   早上侍淮铭走的时候,她跟他说了等他回来吃饭,所以今天的心情有点不一样。   看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从窗户里看到侍淮铭回来了。   但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并肩走着一个穿白上衣红裙子的姑娘。   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笑起来眼睛很弯。   两人停下来说了两句话,姑娘冲侍淮铭挥了手,然后两人便散了。   侍淮铭迈开步子往家里来,很快就到了门边开门。   珍珍收回目光往大门上看过去,在他进门以后,和他招呼了一声:“回来啦。”   侍淮铭也和平常一样,挂起帽子应一声。   两个人洗了手坐下来吃饭,桌子上的气氛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但两个人都端得与往常一样,谁都不提昨晚和今早的事。   吃完午饭,仍旧也和平时一样,到房间里坐下来上课学习。   学习学到侍淮铭上课的时间,看着侍淮铭出门走人,珍珍松口气软了身子趴在写字桌上,咬着嘴唇想——他现在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对她的亲近表现出排斥和不喜欢,也没有相应的回应。   想一会没想出什么来,珍珍直起腰,收起思绪写作业。   写完作业背完诗词课文再看看书,她现在对这些事已经都很熟练了。   因为侍淮铭对她要求很严格,她基础打得快,现在已经能够自主看书学习了。   呆在家里又学了半天的习。   傍晚瞄着李爽下班回来,珍珍跑隔壁去找了李爽。   她拉着李爽去房间里,和她说悄悄话,压低了声音把昨晚、今早和中午的所有情况,全部说给了李爽听。说自己做的那些事时,她脸蛋红得像小太阳。   李爽听完了也小声对她说:“别急,这种事,谁先急谁就输了。虽然是咱先主动的,但咱也不能在地位上输了,必须让他先忍不住说出来。”   珍珍屏息思考片刻,对着李爽十分郑重地点了两下头。   听了李爽的话,珍珍也就耐下性子没再瞎琢磨。   她和侍淮铭还是继续着那样的日常——吃饭、学习、看书、聊书里的内容。   现在他们之间的话题又多了一样,那就是看完书以后聊读后感聊见解。   每次看完文章和侍淮铭这样聊上一番,珍珍也会有更多的收获。   她开始崇拜那些写文章写书的人。   什么样的脑子才能写出这些有思想的东西呢?   他们还让别人跟着他们一起思考,他们可真是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珍珍都没再纠结侍淮铭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和侍淮铭如常相处,当然有机会的话,也会借机增加点亲密接触。   但再亲密也不过就是扒拉一下手,或者听他讲课的时候倾身凑近在他面前。   生活里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但在周四傍晚的时候,珍珍又看到了之前那个穿白上衣红裙子的姑娘,和侍淮铭并肩一起回来。   今天她穿了格子衬衣和背带裙,笑起来眉眼仍是弯弯的。   上一次看到的时候,珍珍没有特别多注意。   但这又看到了第二次,珍珍便站在窗户里出神看了那么一会。   侍淮铭和她并肩走路说话,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画面,看起来十分和谐。   两个人仍是走到差不多的地方分开,侍淮铭往家里来。   听到开门声,珍珍收回神转身看向大门,和侍淮铭打声招呼又转身进厨房。   珍珍不想让侍淮铭觉得她在窥视他,而且两个人走一起说说话是很平常的事,所以她没问那个姑娘的事情。她还是和平时一样,和侍淮铭聊学习上的事。   珍珍觉得自己是不在意这件事的。   但晚上拉了灯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总是浮现侍淮铭和那姑娘走在一起说话的场景。   她也知道没有什么,知道这是件很寻常的事,但心里却不受控地开始发堵。   她在昏暗的夜色中深深吸口气,侧身把脸往枕头里埋。   觉得气不顺不舒服,一会又翻身朝向另一边,然后就翻来覆去好一会。   ***   星期天。   侍淮铭领了任务,外出办事不在家。   珍珍一个人在家看了半天书,天气太热不想做饭,中午便拿了粮票去食堂。   出去的时候刚好碰上李爽。   李爽手里拿着饭盒,也是准备去打饭的样子。   出声打了个招呼,李爽问珍珍:“你这是要去哪里?”   珍珍说:“我去食堂吃饭。”   李爽想想打饭也怪麻烦的,便把饭盒放了回去。   她和珍珍一起出门往食堂去,路上捡着有树荫的地方走。   珍珍问李爽:“何大哥和子然不在家吗?”   李爽回答道:“他父母那边有点事,他过去处理了,我不想折腾,就没去。”   说完问珍珍:“你家侍淮铭呢?”   珍珍说:“接了个什么任务,出去办事了。”   两人说着话到食堂,打了饭坐下来吃饭。   刚吃了两口,珍珍抬起头,忽在打饭的窗口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珍珍看了一会,咽下嘴里的饭问李爽:“嫂子,那个姑娘是谁啊?之前没见过。”   李爽顺珍珍说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窗口打饭的那个姑娘。   看一会她回过头来,跟珍珍说:“好像是校长的女儿吧,是个大学生,在外地上大学,放假才回来的,所以之前没看见过。”   侍淮铭这些人特殊,不算普通学生,没有假期,每天还是要正常上课训练。   不知道珍珍为什么问蒋琳,她又问珍珍:“怎么了?”   珍珍摇摇头,微微笑一下道:“没什么。”   李爽当然能看出来她是有事,但没再问,只又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家。   到家李爽没有回自己家,看珍珍也是一个人,她便跟着珍珍来了珍珍家里,跟着她到屋里一起去看看书聊聊天。   和刚到城里的时候相比,珍珍的进步简直是飞跃式的。   和她略微深入地聊了几句书上的东西,李爽忍不住笑着说:“你家侍淮铭可真是有能耐啊,居然真的手把手把你给教出来了。”   珍珍说:“他一直就是这样的,决定了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李爽又感叹一句:“他真不是一般人啊,一般人都像老周那样。”   两人说着话,忽听到门上响起敲门声。   李爽疑惑,“谁呀?吴大凤吗?”提到老周所以吴大凤过来了?   珍珍起身说:“应该不是,大凤嫂子敲门不是这样的。”   她到门上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蓦地愣住了。   因为在门外站着的,是中午她和李爽在食堂里看到的那个姑娘。   没等珍珍开口说话,蒋琳先笑着出声问:“这是侍淮铭侍团长的家吗?”   珍珍冲她点点头,回答道:“是的,但是他不在家。”   蒋琳仍是笑着,把手里的书送到珍珍面前,“他不在家就给你吧,你应该是他老婆吧?这是他要找的书,我家里刚好有,所以就给他送过来了。”   侍淮铭找她借书了?他们在一起聊书吗?   珍珍伸手接下书,出声应道:“等他回来我会给他的。”   蒋琳没别的话,又客气说一句:“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走到阳光下小跑了几步。   珍珍低眉看看手里的书,顿了片刻关门回到屋里。   李爽在屋里伸着头看到了外面的情况,心里也大致明白了珍珍中午为什么在食堂会问那个姑娘是谁,原来是和侍淮铭有关系。   看着珍珍坐下来,李爽问她:“她和侍淮铭认识啊?”   珍珍把手里的书放到写字桌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我有看到过两回,她和三哥哥一起回来,应该是朋友吧。”   李爽嗤笑一下,“都结婚了,交什么朋友啊?”   珍珍微微压住气息,“她是大学生嘛,肯定和三哥哥有话说的。”   李爽从珍珍的表情和语气里看出了她情绪里隐藏的东西。   于是她又说:“大学生有什么稀罕的,你别觉得他们有多了不起。你认真多读几年书,不比大学生差什么,别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珍珍知道李爽是故意这样说让她心里舒服的。   她冲李爽笑一下,点点头:“嗯。”   李爽瞥一眼写字桌上的书,又不客气地说:“等侍淮铭晚上回来,你就把这本书扣他脑袋上,问他到底想干嘛?咱不是说封建,男女之间不能交朋友,但他现在是有老婆有家庭的人,那就得注意这方面。”   珍珍看着李爽,嘴唇间抿一会笑说:“我不敢。”   李爽看着她:“为什么不敢?你是他老婆,给我硬气点!”   ***   李爽在珍珍这呆到何硕回来便回家去了。   珍珍自己在屋里又看了会书,然后到点去食堂里吃饭。   吃完晚饭回来仍是坐下看书。   看到大约八点钟的时候,侍淮铭办完事回来了。   珍珍看着他进门,招呼他一声问:“吃过晚饭了吗?”   侍淮铭点点头,“吃过了。”   吃过就不用再做了。   侍淮铭到厨房到了杯水喝,喝完到房间坐下来。   在写字桌边刚坐下,他目光瞥到桌子上的书,便转头看向珍珍问了句:“这本书是哪来的?”   珍珍回答他:“你朋友送来的。”   侍淮铭仍是疑惑,“哪个朋友?何硕?”   珍珍看着他,“女的,大学生,校长家的女儿。”   蒋琳?   侍淮铭微微愣了愣。   碰上珍珍的目光,意识到什么,他又出声说:“我没有找她借书。”   珍珍轻轻“哦”一声,没再往下接这个话。   侍淮铭看珍珍一会,又说:“也不是什么朋友,不熟,就回家的路上碰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在找这本书,明天我把书还给她。”   珍珍点点头,然后又说:“既然找到了就看呗。”   侍淮铭还是看着她,“你不介意吗?”   珍珍抿抿嘴唇,看一下侍淮铭的眼睛又把目光落下。   她想说不介意的,但没说出来,片刻低声吐出来一句:“介意……”   侍淮铭都没有找她借,她自己主动送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侍淮铭没再说什么,把书放起来。   珍珍也没再多说,聚起精神继续看自己的书。   看完书洗漱回房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珍珍眨着眼忍不住想,侍淮铭理想中的另一半,应该就是蒋琳那样子的吧。如果不是有她,侍淮铭应该就会娶那样的人当老婆吧。   她好像不管怎么努力,都变不成他理想中的样子。   她不是他的爱情,而是他的枷锁。   ***   侍淮铭没有留下蒋琳送来的书,第二天就托人还给了她。   蒋琳被气到了,上午拿到书气半天,下午就拿着书去找了侍淮铭。   在歇下来休息的几分钟空隙里,蒋琳把侍淮铭叫出训练场,很不高兴地问他:“你不是就在找这本书吗?干吗不留下看?我的书有毒啊?”   侍淮铭不绕弯子直白道:“我是有老婆有家室的人,我们还是少接触比较好。”   尤其是没什么重要的正经事,私下里这种可有可无的接触和来往。   蒋琳拧着眉看他,“你是生活在什么年份啊?结婚了就不能有异性朋友了?结婚了就不能看异性借的书了?我以为你是优秀的进步青年,拥有前卫的思想、自由的灵魂和独特的人格,没想到你原来是个老封建!”   说完她没让侍淮铭再开口,抱着书转身便走了。   侍淮铭看着她走远,也没在原地多留,回到训练场上去。   回到训练场上,何硕问他:“什么情况啊?我看着咋把人惹急眼了。”   几句话说不清楚,侍淮铭便回了句:“没什么大事。”   何硕还想再问,但休息时间到了,便住了嘴。   训练完傍晚回去,走在路上,何硕又八卦地接着继续问:“快跟我说说,你都做什么了,把人姑娘惹成那样。”   看何硕又问,侍淮铭便把蒋琳给他送书,他又把书还回去的事说了。   何硕听完了笑起来,“听起来是有种老封建的味道。”   侍淮铭转头看他,“怎么?除了李爽以外,你还有其他的红颜知己?”   何硕笑容一收脸色一沉,“那我可没有,你别给我胡说!”   不让胡说那就不说了。   但何硕仍是问侍淮铭:“说认真的,你有没有在心里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娶小棉花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会找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侍淮铭十分果断地接话:“我从来不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何硕服气地给侍淮铭竖个大拇指。   然后他又好奇继续问:“那你和你老婆,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你现在是把她当学生呢,还是当妹妹呢,还是已经当老婆了?”   近来侍淮铭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现在对珍珍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单纯的本能的欲望,还是他对她已经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当然到现在,还没得出很确切的结果来。   没有结果自然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刚好此时老周又跟上来了,他也便没再和何硕说这个话题。   老周跟上来后跟侍淮铭和何硕说:“听说后天全体出去拉练,要在外面呆五天。”   听到这话,何硕往西边看一眼垂落的太阳,“那这五天有得受了。”   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难的,都是习惯了的事。   老周的消息只是听来的,所以侍淮铭和老周何硕到家也没说。   但在第二天得到确切的指令安排后,也就回家把这件事给交代了一下。   老周给吴大凤的交代是:“少搬弄是非,少出去管闲事,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吴大凤给他翻白眼,他就把黑沉的脸拉得更长。   何硕跟李爽说的则是:“辛苦你几天,回来后我好好伺候你。”   李爽回他:“外面那么热,拉练肯定很辛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而侍淮铭说的东西就具体确切得多了。   他给珍珍留了五天的作业,除了一些基础的而外,还指定了一篇中篇小说让她进行深度阅读,回来后他会和她交流读后感。   侍淮铭一条一条地说,珍珍则拿着笔认真地记在本子上。   第二天侍淮铭跟着大部队出发以后,她就对照本子完成自己的任务。   认认真真地过了第一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有点不习惯,珍珍拿起日历翻了翻。   翻到五天后,她看着日历上的日期愣了愣。   那个日期很熟悉,五天后侍淮铭拉练结束回来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看着日期,珍珍下意识在心里想:他应该五年没过过生日了吧。   看着日期呆一会之后,她脑子里生出了一些想法。   嗯,她打算给侍淮铭过生日,送他一个礼物。   放下日历,珍珍上床拉灯睡觉。   她躺在床上没有立即入睡,而是思考给侍淮铭送什么比较好。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动手做最有心意。   而现在是夏天,织毛衣织围巾什么的都不太合适,于是最后她决定给他做双鞋。   从结婚到现在,她都没有给他做过鞋。   想好了,珍珍闭上眼睛安心入眠。   次日早起,她洗漱一把便去找了李爽,问李爽家里有没有一些不要的破衣服。   李爽好奇问她:“你要破衣服干什么啊?”   珍珍笑一下说:“他们拉练结束的那天,正好是三哥哥的生日,我想用这几天时间,亲手给他做双鞋,就当是生日礼物了。”   真是个温暖贴心的小媳妇。   李爽看着珍珍也笑一下,“行,我找到了送给你。”   李爽家里没什么破衣服废布可用,她便找别人要了一点来。   拿回来后送给珍珍,她拉着珍珍又给珍珍出主意:“小棉花,你不如借这次的机会,给侍淮铭来个大惊喜,说不定你们一下子就成了呢?”   珍珍听了这话心动,问李爽:“什么惊喜呀?”   李爽暂时也没有想好,笑着说:“我和阿雯商量商量去,商量好了告诉你。”   珍珍冲她点头,“好啊。”   不知道李爽会想出什么惊喜来,珍珍先忙自己的。   她把李爽给的破布拿回家,热锅煮了浆糊,用浆糊把布一层层糊起来晒干,然后用糊好的旧布做鞋底裁鞋面,再在外面糊上新布,尺码都是根据侍淮铭的鞋码来的。   鞋底需要一针一针地纳,做起来还挺费时间的。   为了能在侍淮铭回来之前把鞋做出来,珍珍便熬了几晚的夜。   到第五天的下午,两只鞋子成功做了出来。   珍珍看着自己做出来的鞋子很满意,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的心意。   时间有点紧,她把做好的鞋子放起来,又去厨房忙活着做饭。   今天是侍淮铭的生日,当然要多做点好吃的菜,而且还要给他擀长寿面。   珍珍在厨房里忙活着烧好菜,揉出面团擀出面条,已经是傍晚时分。   按照和李爽说好的,做好饭她解了围裙去洗手间洗漱一把,又连忙去了李爽家。   到了门外,珍珍抬手轻轻敲了几下李爽的家门,来给她开门的是阿雯。   阿雯看到她也不浪费时间打招呼,直接伸出手一把把她拽了进去。   阿雯把珍珍拽到李爽的卧室里,抬起手说:“看,这些东西都是为你弄来的。”   珍珍看了看桌子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名字也叫不出来。   李爽和阿雯早就商量好了弄什么惊喜。   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李爽和阿雯这几天弄回来的,用完就给人还回去。   知道珍珍不懂,李爽和阿雯也没有站着给珍珍介绍。   李爽直接拉她坐下,二话不说解了她的头绳拆了她的辫子,先帮她弄头发。   珍珍还挺紧张的,出声问:“这是做什么呀?”   阿雯帮着李爽一起给珍珍一绺一绺地卷头发,一边卷一边跟珍珍说:“这个是烫头机,给你烫个漂亮的卷发,一次性的,洗完就不卷了,不用担心。”   珍珍还是紧张,不知道烫出来会是什么样。   而李爽和阿雯帮她把头发烫出来,发型弄出来,别上了发卡,也没让她去照镜子看看,而是抓紧时间又给她脸上化妆。   化妆的时候同时跟她说:   “这个是香粉,你这皮肤不用粉也白,但可以添点香味,很好闻的。”   “这个是口红,擦一下嘴唇就红艳起来了。”   “这个是眉粉,眉毛也可以画一下。”   ……   画到眉毛的时候,忽听到外面有人开门。   李爽让阿雯继续给珍珍画,自己转身出了房间。   到外面便看到何硕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何硕一脸疲惫,看到李爽就要伸手过来抱她,被李爽伸手给推开了。   她说:“臭死了,赶紧去洗个澡。”   何硕想往房间里去,又被李爽给拉住了。   他疑惑地看一眼李爽,“怎么了?”   李爽道:“屋里有人呢,阿雯和小棉花在里面,我去帮你拿衣服。”   何硕不知道李爽她们在搞什么,也没再往房间里去。   等李爽给他拿了干净的衣服,他直接洗澡去了。   接下衣服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何子然呢?”   李爽哦一声,“在他同学家里玩呢,待会我去带他回来。”   李爽说完话回到房间里,阿雯已经帮珍珍画好了眉。   发型和妆容都很衬珍珍的气质,看起来精致明艳又漂亮。   珍珍知道何硕回来了,有些着急地说:“三哥哥应该也回来了。”   李爽不急不慢的,“不着急,他还得梳洗一番呢,你弄好回去刚好。”   虽然心里还是紧张忐忑,但珍珍没再说什么。   李爽去到衣柜边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条白色刺绣旗袍。   她伸手把旗袍递给珍珍,跟她说:“换上看看,这件旗袍没穿过几回,我拿去裁缝铺按你的尺寸改了一下,你穿上肯定很好看的。”   珍珍接下旗袍拎起来看了看,心里想——这就是旗袍嘛。   她在看书的时候时常看到旗袍,但是一直不知道旗袍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珍珍发愣,李爽伸手拍她一下,“愣什么,快换啊。”   珍珍回过神来,没再多犹豫,忙转身去到角落里,背对着李爽和阿雯,把旗袍换到了身上。   换好旗袍转过身,珍珍不好意思,而李爽和阿雯眼睛都亮起来了。   阿雯忍不住说:“小棉花,你这身段也太好了吧。”   气质也和刚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李爽也觉得特别好看,她笑一下说:“我的眼光就是好。”   阿雯这下没拆台,附和道:“这次我是打心底里承认,你的眼光确实非常好。”   不管是发型发饰还是旗袍,放在珍珍身上都非常合适。   把她身上的美全部都放大了出来,比以前电影里的那些明星还好看。   话就不多说了,李爽没多耽误时间,又笑着把丝袜和高跟鞋拿给珍珍。   珍珍在李爽的指导下小心穿上丝袜和高跟鞋,心里更是突突突跳得特别厉害。   从头到尾都收拾穿戴好了。   李爽把珍珍拉到镜子前,扶着她的肩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   珍珍往镜子里看进去,只一眼便呆住了。   镜子里的女人太过美丽,卷发红唇,窄肩细腰,美到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她看得自己心脏狂跳不止,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好一会她才回神,转头看向李爽和阿雯。   阿雯笑着小声说:“我不相信这样还拿不下他!”   珍珍脸颊上飞起红云。   李爽也满意地笑,对她说:“去吧,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珍珍有点不好意思出去,但好在是只需要出去走一小段路。   李爽的给她穿的高跟鞋跟不高,虽然有一点大,但穿起来倒也还算稳当。   珍珍打开门后往外张望两眼。   趁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她迈着小碎步赶紧跑回家。   到家立马开门进屋,进去关上门松了口气。   松完气转身刚往里走两步,目光一抬又碰上了刚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的侍淮铭。   看到彼此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珍珍屏住呼吸站着不动,两只手的手指都捏在一起,脸上烧着红霞。   ? 第027章   两个人都愣着, 最后还是珍珍先说话。   珍珍笑一下说:“回来啦,晚饭已经做好了,准备吃饭吧。”   说完她立马往厨房里去, 把擀好的面条下到热锅里,煮几分钟后捞出。   煮好捞出两碗细面条, 在碗里浇上热油, 加上早就备好的酱汁, 再洒一把葱碎。   侍淮铭洗完澡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进屋关上房门, 撑着手掌在写字桌边缘,低眉闭眼屏息,压了压陡然翻腾起来的欲念。   他很不喜欢这种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感觉, 很是烦躁。   ***   珍珍把面条端上桌, 侍淮铭刚好从房间里出来。   珍珍和他一起在餐桌边坐下,眼睛里含着轻轻笑意, 拿起筷子递到他面前,表情甜甜的。   “谢谢。”侍淮铭没看她, 伸手接下筷子直接埋头吃饭。   看着他的脸和行为,珍珍自然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严肃冰冷以及低气压。   刚才回来进门和他对上目光那一会,她还觉得自己这一身奏效了。   但是现在,看侍淮铭的态度, 她又觉得刚才是自己想多了。   不止想多了没奏效,他好像还很不喜欢。   珍珍收了脸上的笑意, 也捏着筷子低头吃饭。   稍微调整一会, 她又弯起嘴角,想要开口和侍淮铭说话。   但是话还没出口, 侍淮铭先说了句:“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想说的话被堵了回来。   珍珍这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她再度低下头吃饭, 嘴角落下去以后, 心也不自觉跟着慢慢往下沉。   吃完饭跟着侍淮铭到房间里坐下来。   侍淮铭翻了翻她的作业本,翻完后问她:“这五天你做什么了?”   十分熟悉的场景,珍珍知道自己要挨训了。   五天的时间,她只有第一天看了书写了作业,接下来的四天就没再碰过了。   五天的任务一天完不成,所以侍淮铭留下的作业她大部分都没做。   之前被批评训的时候,珍珍都会尝试着解释几句。   但今天,她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她低着头,默声不语。   侍淮铭看她这样,又问一句:“怎么不说话?”   珍珍微微抿一下嘴唇,开口道:“出去玩了,做头发买衣服买鞋买菜了。”   侍淮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是想用这样献媚的方式讨好我吗?你觉得我会被你这样的方式讨好到吗?谁教你的用色相讨好男人?”   珍珍低着头不说话,死死咬住嘴唇。   侍淮铭又补上一句:“不思进取,骄奢懒怠。”   珍珍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眼眶湿了一圈。   侍淮铭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屏屏气没再继续往下说。   他调整一下把语气放轻了,片刻又说了句:“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吧。”   听到这话,珍珍立马起身回去。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她在写字桌前坐下来,伸手拿过卫生纸,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擦脸上的香粉和口红。   自己一个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卫生纸沾到了滚出来的眼泪水,混杂着眉粉和口红,脏成一团。   珍珍一边擦一边不出声地哭。   把脸蛋擦干净,拿下发卡拆了发型,又拿上衣服去洗手间梳洗。   梳洗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她红着眼睛用干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头发。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她直接拉了灯躺去床上睡觉。   当然没有困意。   她在暗色中眨着眼睛,脑子里想很多事。   想到那些委屈难过的时刻,眼泪又从眼角流出来,一点点沾湿枕头。   有时候想吸两下鼻子忍一忍。   结果越忍越觉得难过,于是抿着嘴唇哭得更加停不下来。   当然不管哭成了什么样,她都没有出声。   侍淮铭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心任何事。   看珍珍洗漱完回了她自己屋,并没有再来找他,他坐在桌子前稍等了一会。   等了十分钟过去也没等到珍珍,他起身去到珍珍房间门外。   抬起手想敲门,却在要落下去的时候又停住。   他在门外站上一会,到底没把手落下去。   深深吸口气,他收回手回了自己屋。   进房间坐下来。   心里比刚才更加烦躁了。   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又深深吸了口气。   ***   早上按时起来,侍淮铭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珍珍。   他按时按点去晨训,晨训结束回来,仍然是没有看到珍珍。   他去食堂打了早饭回来,敲珍珍的房门让她出来吃饭,珍珍也没出声。   没能把珍珍叫出来,侍淮铭便只好自己去吃了。   吃完再次来到珍珍房门外,出声说了句:“我去上课了,饭给你温在锅里。”   珍珍躺在床上不出声。   听到侍淮铭出门走了,她才起身。   起来后她去衣柜里找一套从乡下带来的旧衣服穿上。   穿好衣服洗漱一番扎好头发,忽听到门上响起敲门声,并传来吴大凤的声音:“珍珍,在家吗珍珍,我是你大凤嫂子。”   珍珍整理一下表情,去门上打开门。   吴大凤看到她直接便说:“我这在家正准备和面呢,发现上次忘留老面了。这不是也没别的地方能借嘛,你家里有不?”   “有的。”珍珍点点头。   吴大凤道:“那你借我用一下,用完我还给你。”   珍珍转了身,吴大凤跟在她身后进去。   脚下跨过了门槛,吴大凤又说:“你今天怎么又穿乡下带来的旧衣服了?”   珍珍去厨房里拿老面没回答,她自顾自又继续说:“我还是习惯看你穿成这样,这样穿才对头,咱们乡下人,就该朴实朴素一点。”   珍珍始终没有接她这个话。   她拿了放着老面的面碗出来,送到吴大凤手里说:“嫂子,拿去用吧,不用还了。”   吴大凤伸手接下碗,“客气什么,肯定还你,不还你以后不烙饼啦?”   珍珍嗯一声:“不烙了。”   说话说到这,吴大凤才发现珍珍不对劲。   她盯着珍珍看一会,哎哟一声说:“你咋啦?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了?都肿了。”   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哭了一夜没睡觉的样子。   珍珍轻轻吸一下鼻子,“没什么事,刚才点炉子给熏的。”   炉子点不着的时候确实熏人,能熏得人眼泪直流,吴大凤没有多想,和珍珍又闲说两句,便拿着老面回家去了。   吴大凤走后,珍珍转身去到厨房,把铝锅里的早饭拿出来吃了。   吃完饭洗了碗,她把炉子封了,灭了炉子里的火,然后回到房间里收拾行李。   她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   收拾好了包裹,她在床边又坐了一会。   五分钟后。   她背着包裹出了门。   ***   侍淮铭一整个上午坐在教室里都心神不宁。   这是珍珍到城里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对他表现出这么强的情绪,他心里闹腾得很。   何硕看他一直心不在焉的,课间凑到他跟前低声打趣他:“我说,你是不是昨晚兴奋过头了?到现在还缓不过劲来?”都是男人嘛,第一次,都懂的。   昨晚珍珍和阿雯走后,李爽和他说了珍珍给侍淮铭准备了大惊喜的事。   李爽有绝对的自信,说侍淮铭和珍珍昨晚必成。   侍淮铭没心情和何硕说笑。   他冷着脸和声音回了他一句:“有什么可兴奋的?”   何硕声音压得更低,“我草,你装什么呀?小棉花打扮成那样,你忍得住?”   脑子里闪现昨晚珍珍穿旗袍的样子。   侍淮铭轻轻吸口气,仍绷着脸色,没有再接何硕的话。   看他不说话,何硕又说他一句:“你就使劲装吧。”   侍淮铭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持续到中午下课。   他和老周何硕一起回家,路上仍是心不在焉不说什么话。   快到家的时候分开,三个人各回各的家。   侍淮铭到家开门进屋,准备好了珍珍过来和他打招呼,但他挂好了帽子珍珍也没有出来。不止珍珍没有出来,家里也没有往常会有的饭香。   难道她还没有起床?   侍淮铭走进屋,直接去到珍珍的房间门外。   他抬起手敲两下房门,叫两声:“珍珍。”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答应。   侍淮铭犹豫一下伸手打开房门,往里看进去,只见床上被褥叠得十分整齐,并没有人睡在上面。   侍淮铭愣神疑惑了一下,又去别的地方找。   洗手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也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   但他在转身出厨房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之前一直烧着热水的炉子,火灭了。   盯着炉子看一会,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侍淮铭转身去到自己的房间,仍然没有看到珍珍,但目光扫过去,他在他的写字桌上看到了一张铅笔写的纸条。   他伸手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字——我回乡下了。   看着纸条上珍珍的字迹,胸腔里的心脏猛一下跳得重起来。   侍淮铭拿着纸条出去,到隔壁敲开李爽家的门。   他有点不相信珍珍会回乡下。   看到何硕来开门,他开口便问:“李爽回来没有?”   何硕看他面色黑沉,疑惑着回了句:“回来了啊,怎么了?”   李爽在屋里听到声音,挺着肚子走过来了。   她伸着头看向门外的侍淮铭,出声问他:“找我干嘛啊?”   侍淮铭问她:“珍珍没在你这吗?”   李爽道:“没有啊,我今天没有看到她,她也没有来找我。”   珍珍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   看不在李爽这,侍淮铭便又去了吴大凤家。   到吴大凤家敲两下门直接进去,他和老周简单打声招呼,问吴大凤:“嫂子,珍珍在你这吗?”   听到这话,吴大凤直接唠叨起来:“没有啊,她近来跟我走得不近了,早就不怎么找我说话了。我知道她嫌我唠叨,不爱听我说话了。她啊,都快比城里人还像城里人了,走出去哪还有乡下人的样子……”   说着想到什么,忽又看向侍淮铭,“不过我早上往你家去了一趟,她穿了之前在乡下带来的衣服,眼睛还红红的,看着都肿了,她说是点炉子熏的……”   说完想一想,“哦,我找她借了老面,她还说不用还了,她以后不烙饼了。”   炉子封了,老面不要了。   侍淮铭的心猛一下子砸到了冷湖底。   他站着愣了会,然后出声:“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吴大凤目露疑惑,看向老周问:“这是咋的了?”   老周哪知道啊,他只知道肚子饿瘪了,出声催吴大凤:“赶紧盛饭吧。”   吴大凤转身去厨房盛饭,嘴里又嘀咕一句:“肯定是两口子打架了。”   嘀咕完她又大起声来继续唠叨:“我早就说了,珍珍跟李爽学那个样子不行,侍淮铭迟早是要受不了她那样的,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女人那样啊……”   老周还是那句:“你少管别人家的事。”   ***   看侍淮铭去吴大凤家,李爽拉着何硕站在门外没回去。   她自然也看出来是出事了,看着侍淮铭从吴大凤家回来,她出声叫住侍淮铭,问他:“怎么了?小棉花人不见了?”   何硕跟着问一句:“什么情况啊?”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和珍珍今天应该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才对吧。   侍淮铭没有回答,李爽眼睛尖,看到他手里一直拿着一张纸条。   她走去侍淮铭面前,不客气地把他手里的纸条扯了下来。   拿起纸条看一下,她蓦地蹙起眉来。   看完她抬起头看向侍淮铭,“小棉花回乡下了?”   何硕也看到了纸条的字,同样疑惑,“你俩干嘛呢?”   说完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对,又重新问:“不是,你干什么了?”   本来他还以为侍淮铭上午半天是在掩饰兴奋,是在假装正经。   结果没想到,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在装。   李爽眉心蹙着,盯着侍淮铭看一会。   片刻她又出声问:“你是不是骂她了?”   侍淮铭看一眼李爽仍是没说话。   李爽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爽火气刷一下就起来了,拧着眉出声就骂:“你有病吧?”   珍珍给侍淮铭准备惊喜的事情,说起来是她费的心思,所以她更能感同身受。   何硕拉了李爽一把,想让她收一收收住。   李爽却挥一下手挡开何硕,看着侍淮铭继续言辞激烈道:“为了给你过生日,她每天熬到半夜,一针一线为你做了一双鞋,为了给你惊喜,我和阿雯托这个找那个,好容易凑出那点东西来,把小棉花打扮了一下,怎么她还做错了?”   听到生日两个字侍淮铭就怔住了。   他看着李爽,听着她的话,眉心一点一点蹙起来。   李爽情绪起来了收不住,也不管何硕拦她,看着侍淮铭继续骂:“侍淮铭你就是有病!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实在看不上她,你干脆点去把婚离了好了,你去找你的大学生!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拽什么呀?!”   李爽这一通发火,把吴大凤给勾出来了。   何硕怕闹起来不好收场,忙把李爽往家里拉,一边把她往门里拽,一边不好意思地跟侍淮铭说:“不好意思,她怀孕了情绪不稳定。”   李爽被何硕又拉又抱拽回家里关上门,她气还没消,照着何硕的胸口就捶了一下。   何硕夸张地哎哟一声,“你这是要捶死我啊?”   李爽:“捶死活该!该死!”   何硕冤死了,“我怎么该死了?”   李爽气得收不住,“你跟他玩得好,不让我骂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外面吴大凤没赶上热闹,心里痒痒死了。   老周在屋里大声斥了她一句,她看李爽被何硕拉走了,便也端着碗回了家。   进屋端着碗坐下来,又嘀咕一句:“不知道吵什么,也没听见。”   老周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上的碗,“吃饭!”   ? 第028章   被李爽骂了一通后, 侍淮铭在原地愣了会。   昨天确实是他的生日,他好多年不曾过过生日,早都忘记了。   珍珍是故意什么都没说, 一句话都没有解释。   她不止没有解释,还故意说自己这几天都出去玩了, 把时间全花在了做头发买旗袍买高跟鞋这些并不寻常的事情上。   回想片刻, 侍淮铭连忙转身去推上屋前的自行车。   他推着自行车出学校, 上路后骑得飞快, 直奔火车站而去。   骑到火车站在车棚里停下车,连忙跑进火车站去找人。   他把站里站外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喊了很多声“珍珍”, 但都没有找到人。   后来他又找到月台上的工作人员问了问。   有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 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两眼通红的姑娘,早就坐上火车走了。   侍淮铭站到月台上, 看着延伸出去的铁轨忍不住深深吸气。   有火车冒着腾腾白烟鸣笛进站,火车上下来很多人, 月台上热闹起来。   侍淮铭在往来的人群中晃了一会神。   他忽想起来当时珍珍来城里,他在月台上看到她的场景。   她那时围着红纱巾,站在人群当中左右张望,脸上满是期待和紧张。   心里堵得有些喘不上气。   咬咬牙, 他简直想给自己两拳。   ***   下午半天的时间,侍淮铭更是心神不宁心不在焉了。   整个下午上了什么课他都不知道, 傍晚下课后回到家里, 打开门面对少了一个人的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更是憋闷得厉害。   他去到房间里坐下来, 没心情做任何事, 就靠着椅背仰着头发呆。   写字桌上摆放着珍珍看过的书, 用过的作业本和铅笔,每不小心扫到一眼,心里的憋闷就不自觉加多一层。   烦躁得要爆炸,连喘气都比平时艰难了很多。   脑子里全都是珍珍的脸,和数不完的后悔歉疚,挥也挥不去。   发一会呆,目光不经意间落下来,忽又看到桌子角落上放着一个纸包。   那也不是他的东西,他伸手拿过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鞋。   李爽中午的时候也说了,珍珍为了给他做鞋,每晚都熬到半夜。   那么这双布鞋,自然就是珍珍给他做的那双了。   他拿着鞋看一会,然后包起来放进抽屉里。   在这屋里是待不住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出门往训练场上去了一趟。   在训练场上流了一晚上的汗。   衣服透湿地回来,进洗手间洗了个澡。   刚洗完澡出洗手间,门上忽响起敲门声。   侍淮铭到门上去打开门,看到何硕站在外面,出声问:“什么事?”   何硕说:“出来陪我抽根烟呗。”   侍淮铭出来和何硕一起到外头。   两人手里各夹了一根烟点燃,在月色下抽亮火星。   何硕跟侍淮铭说:“李爽她孕期脾气暴躁,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侍淮铭轻轻弹弹手里的烟,“没事,她骂得对。”   听着这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自省过了的。   何硕看着侍淮铭,语气一换又问:“不是,我都迷糊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侍淮铭仰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开口道:“烦。”   何硕把烟送到嘴里吸一口,眯眼吐烟气,“嫌小棉花烦?”   “不是。”侍淮铭低下头,“她又乖又懂事,脾气也好,有什么好烦的。”   何硕咬着牙说话含糊:“那你他妈到底烦什么?小棉花脾气那么好,都能被你给气跑了,你也真是有能耐。”   侍淮铭接着话回答:“烦我自己。”   烦那些不受控的时刻,烦面对珍珍时翻腾起来的浓烈的欲望。   何硕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屁话。   他说:“我看你就是瞎矫情,没事找事瞎折腾。”   侍淮铭默了片刻又说:“我不想我是因为有生理需求而跟她在一起的,我一直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她不公平,也是对感情两个字的侮辱。”   何硕转头看着他,“你和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每天一日三餐朝夕相对,是根冷木头都产生感情了,你对她还没有产生感情?没有感情你今天中午急成那样,一整天心不在焉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是装给我们看的?”   侍淮铭看向何硕,嗓子堵住没再说出话来。   何硕抽完最后一口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小棉花是你的老婆,不是你的学生你的妹妹,更不是你手下的兵。老婆不是用来训的,是用来疼的。”   烟抽完了,何硕不打算继续站着了。   他掐着烟头跟侍淮铭说最后一句话:“我得回家陪老婆了,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便回家去了,留了侍淮铭一个人在外面继续站着。   侍淮铭手里的烟迎风燃尽了。   他手指轻轻一弹,长长的烟灰瞬间散落,碎光闪灭在风里。   ***   夏日日照时间长,不过凌晨四点,天就开始亮起来了。   珍珍抱着包裹坐在火车上,侧头靠在窗玻璃上,神情木然像个娃娃。   听到火车到站提醒,她回过神来,忙背上包裹起身准备下车。   火车进站停稳,她背着包裹小心下火车,落脚站到月台上,深深吸了口气。   夏日清晨的空气,清新沁肺。   珍珍没在月台上多留,吸完一口新鲜的空气便背着包裹出了火车站,直接往家回。   她徒步往前走,遇上顺路的驴车就坐上一段。   这样从火车站赶到家里,已经正晌午时分。   走在坑洼的村道上,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小村落,珍珍心里五味杂陈。   眼睛又忍不住变得湿润,她抬手擦一下,继续往村子里去。   刚走到村头上就遇到了熟人红梅。   红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敢出声打招呼:“哟,这是珍珍吧?”   珍珍勉强冲她笑了一下,“嗯,是我。”   红梅满脸惊讶,“哎呀,你要不答应我都不敢认,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珍珍笑一笑,继续往村里去,“也没什么变化,就是白了一些。”   红梅说:“不止是白了,说不清哪变了,反正就是变了。”   红梅跟着珍珍一起往村子里去。   说着话又想到什么,盯着珍珍又问:“你怎么回来啦?你自己回来的吗?”   珍珍嗯一声,“三哥哥忙,部队里不让回来。”   红梅用扒皮一样的眼神看着珍珍,“那你怎么回来了呀?”   珍珍说:“我想家了,所以回来看一看。”   红梅不相信,笑着问:“是吗?”   珍珍没有再回答。   红梅紧跟在珍珍旁边,换了话又问:“大城市什么样啊?好玩吗?”   珍珍步子加快了些,“嗯,有大商场有西餐厅,有很多东西,挺好玩的。”   红梅步子也加快,“珍珍你命真好,我们怕是这辈子都去不了一次大城市,见都见不着这些东西。”   珍珍走到家门口了,就没再和红梅说这些话。   她停下步子看向红梅,“嫂子,我到家了,我先进去了。”   珍珍也没客气让她一起进去坐坐,红梅就笑着说了句:“去吧,我也回家了。”   她看着珍珍进院子,又伸头往院子里看上一会,然后才转身回家去。   钟敏芬侍淮钟陈青梅和侍丹玲侍兴国正坐在屋里吃饭。   钟敏芬夹了一筷子菜刚放到嘴里,忽听到灶房外传来一声“娘”。   她往外面看出来看到珍珍,愣了一下忙放下筷子起身道:“是珍珍吗?”   珍珍背着包裹进了厨房,湿着眼眶应声:“娘,是我回来了。”   看到珍珍,侍淮钟陈青梅也站起来了。   侍丹玲动作更是快,起身过来一把抱住珍珍,惊喜道:“三婶,你怎么回来啦?”   珍珍想把眼泪咽回去但没用。   她摸一下侍丹玲的头,湿着眼眶笑着说:“想你们啦,回来看看你们。”   侍兴国伸头往外看了一眼,“三叔也回来了吗?”   珍珍摇摇头,“你们三叔忙着呢。”   刚看到珍珍的时候挺惊喜挺开心的,但这会觉得不对劲了。   陈青梅和侍淮钟互看一眼,陈青梅又看着珍珍问:“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啊?”   珍珍看向陈青梅点点头,还是弯着嘴角,“嗯,嫂子,我自己回来的。”   钟敏芬哪有看不出来的。   但她没有问什么,忙去灶台边拿碗盛饭,跟珍珍说:“先别站着说话了,把包裹放下洗洗手,先吃饭。”   珍珍应一声去房里放包裹。   去到房里放下包裹,她擦了擦眼睛又轻轻吸了吸鼻子,调整好了才出来。   到外面洗手坐下来吃饭,也没说什么不开心的事。   侍丹玲和侍兴国好奇大城市什么样,叽叽喳喳没完,倒也开心。   珍珍给他们讲了很多大城市的事,然后跟他们说:“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就可以去大城市上学了。”   侍丹玲和侍兴国眼睛瞪大,“真的吗?”   珍珍点头,“真的啊。”   饭桌上侍丹玲和侍兴国跟珍珍说的话最多,钟敏芬陈青梅和侍淮钟没插上什么话。   吃完饭收拾了锅碗以后,钟敏芬把珍珍拉去了她的房间里。   陈青梅见状,也跟着一起去了钟敏芬的房间。   到房间里坐下,钟敏芬不绕弯子,拉着珍珍直接就问:“跟娘说,怎么了?”   听到钟敏芬这么问,珍珍没能控制住,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陈青梅忙拿手绢给她擦眼泪。   看珍珍这样,陈青梅也软着声音问:“淮铭欺负你了?”   珍珍擦了眼泪摇摇头,吸一下鼻子带着鼻音说:“他没有欺负我,他给我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也不让我干活。”   钟敏芬看着珍珍,“那这是怎么了?”   珍珍低着眉缓了一会,然后又说:“三哥哥他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变不成他喜欢的样子。我受不了了,实在是和他过不下去了。”   喜欢不喜欢的又不能当饭吃,钟敏芬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   村里村外哪对夫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结了婚那不都是一样生孩子过日子嘛,谁成天靠喜欢过日子。   她看看陈青梅,又看看珍珍。   目光落到珍珍的肚子上,她默了一会,看着珍珍又问:“你老实跟娘说,你去城里这么长时间,他是不是没跟你同房?”   之前珍珍写信回来,说侍淮铭身体不行不能生孩子,她就觉得奇怪。   珍珍低着头,片刻点两下。   陈青梅觉得不可思议,没忍住瞪着眼睛惊讶出声:“啊?”   钟敏芬倒觉得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个混账东西,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   她气得沉下脸,片刻后黑着脸跟陈青梅说:“你去把玲玲给我叫来,我要写信。”   珍珍伸手抓住钟敏芬的胳膊,出声道:“娘,别写了。”   钟敏芬语气激烈道:“不写信骂骂他这个混账东西,我今晚觉我都睡不着!”   珍珍还是抓着她的胳膊说:“这种事,就别叫玲玲写了。”   钟敏芬咽不下这口气,硬是叫陈青梅把侍丹玲给叫了过来。   然后她气哼哼地口述让侍丹玲写:“侍小三,我是你娘!我以后也不是你娘了!你当了官了有本事了,你有能耐了,你现在眼里谁也没有了!……”   通篇都是骂侍淮铭的话。   钟敏芬很生气,侍丹玲也写得很小心。   写完了她把纸折起来,看着钟敏芬小心问:“奶奶,三叔做什么啦?”   钟敏芬气呼呼道:“你别管,你也别出去瞎说。”   侍丹玲小心又小声:“哦……”   钟敏芬做事利索,信写完就拿给了侍淮钟,让他去镇上给寄出去。   侍淮钟也没有多问,接下信就去镇上花点邮票钱给寄了。   寄完信回来,正好赶上去生产队干活。   陈青梅和他一起过去,让珍珍留下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虽然她整个人变得白白净净的,但明显能看出来没休息好,精神状态很差。   出了门往工地上去,侍淮钟才问陈青梅,珍珍和侍淮铭到底怎么回事。   陈青梅压着声音,把珍珍说的话说给了侍淮钟。   侍淮钟也蹙起眉出声:“啊?”   陈青梅冲他点点头,“就是这样。”   侍淮钟理解不了,“这小子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   说着突然想到点什么,“还是他真的不行?”   陈青梅清清嗓子,“这我哪里知道啊,要不你写信问他去。”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一声:“侍大哥,侍大嫂。”   侍淮钟和陈青梅一起回过头,只见是红梅担着扁担跟过来了。   跟到了跟前,红梅笑着问:“你家珍珍怎么回来了啊?”   陈青梅笑着回答道:“这孩子恋家,想家了。”   红梅笑着说:“我还以为她和侍淮铭闹矛盾了呢,这突然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陈青梅:“小两口在一起能闹什么矛盾呀,就是想家了。”   看陈青梅这么说,红梅笑笑没再问了。   到了生产队干活。   听哨声到树荫下休息的时候,红梅又拉着翠兰和秀竹一起说闲话。   她小声跟翠兰和秀竹说:“林珍珍回来了,你们知道不?”   她们还真不知道,翠兰眼睛一亮道:“淮铭回来了?”   红梅笑一下,“没有,就她一个人回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   翠兰和秀竹看彼此一眼。   红梅压着声音又说:“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以侍淮铭现在的条件,根本看不上她,她去了城里也不见得就能呆住,你们看,灰溜溜回来了吧。”   翠兰看着红梅,松着声音说:“说不定就是想家了呢。”   红梅乜眼哼笑一声,“她去城里也快有半年了吧,肚子到现在还瘪着呢,去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这要是正常夫妻,早该怀上了。”   秀竹拿水瓶倒凉白开喝,给翠兰和红梅一人倒上一碗。   喝下半碗水,红梅又说:“我早就说了,这人高兴得过了头,就不是什么好事。”   秀竹:“你也别这么肯定,说不定人家好着呢。”   红梅又哼笑一声:“那就等着看呗。”   ***   珍珍和钟敏芬在一起呆了半天,心情变得好了很多。   家里的氛围让她感觉到安心放松和踏实,有人疼她给她当后盾,不像在侍淮铭身边需要紧绷着,所以心情好起来也比较快。   晚上吃完饭,陈青梅又安慰她:“回来了就在家放松放松,别想那么多了。”   珍珍冲她点点头,“我明天跟你和大哥去生产队干活去。”   陈青梅闻言看向她:“你就别去了,别往人堆里去。”   珍珍看着陈青梅稍微愣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   她连声招呼都没跟家里打,突然就从城里跑回来了,回来时状态也很不好,尤其还碰到了红梅,外面现在肯定有她的风言风语。   看珍珍不说话,陈青梅又说:“你上午半天去赶集卖买卖豆芽,下午半天就留在家里随便找点事做,和娘说说话也是好的。”   珍珍看着陈青梅点点头,应声道:“好的。”   两人坐在院子里做针线说话,忽听到屋里侍兴国问:“姐,这题怎么做啊?”   侍丹玲没有理他,直接说:“我作业还没做完呢,等一会的。”   珍珍心生好奇,伸头往屋里看一眼。   她没忍住,放下针线起身进屋,到桌边坐下来,问侍兴国:“我能看看嘛?”   侍兴国直接把暑假作业递到珍珍面前,指给她:“这个。”   珍珍拿过他的作业看了看,拿起铅笔说:“这个很简单的。”   然后在本子的角落,给他写了解题过程,同时给他讲了解题的思路。   侍兴国听懂了,睁大眼睛看珍珍,“哇,三婶你变得好厉害。”   珍珍笑一下,“都是你三叔教我的……”   刚说完这半句话,珍珍就顿住了,收起笑容没再往下说。   侍丹玲抬起头看一眼珍珍,问她:“三叔当老师凶吗?会不会拿戒尺打手心?”   珍珍点一下头,“凶。”   然后又补充一句:“但不会打手心。”   侍丹玲评价道:“那还好了,我们薛老师喜欢打手心。”   珍珍教完侍兴国解题以后没有立即出去。   她看着侍丹玲和侍兴国写作业,心里忍不住有些痒痒的,便问侍丹玲:“玲玲,你有什么书能看看吗?”   书?   侍丹玲又抬起头看珍珍。   她说:“只有课本,里面有课文,你看吗?”   课文珍珍都看过了,很多还都背过的,她摇摇头:“都看过了。”   侍丹玲看着她眨眨眼,“那我就没有了。”   片刻想到什么,“薛老师应该有,你可以找薛老师借。”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   珍珍想一会起身,“一不做二不休,那我去找薛老师借借看。”   珍珍出院门的时候,钟敏芬刚好在外面溜了一圈回来。   钟敏芬看她一个人出去,便问了句:“去哪呀?”   珍珍回她一句,“娘,我去找薛老师借点书来看看。”   看她走远,钟敏芬进了院子来。   她在陈青梅旁边坐下来,伸手在笸箩里挑针线活出来做。   陈青梅笑着说:“去了一趟城里,喜欢上看书了。”   钟敏芬说:“怕不都是小三子逼的,我也不叫珍珍再去城里了,我就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了,我饶不了他。当了官又怎样,我是他娘!”   陈青梅叹口气,“以珍珍的性子,肯定是受了很多委屈,憋不住了才回来的。”   钟敏芬重声附和:“肯定是!等他回来了,让淮钟教训教训他。”   陈青梅没忍住笑出来,“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兵,淮钟哪能打过他。”   钟敏芬冷冷地哼一声:“你看他敢还手吗?”   ***   珍珍出去后直接去了薛老师薛凡家里。   敲响薛凡家的院门,先和薛凡家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他们不过都热情地招呼:“哎哟,珍珍回来啦?”   珍珍回应了,少不得又被拉着说了一些城里的事情,大家都好奇大城市的生活什么样。   珍珍跟他们坐着聊了会,然后说明来意:“薛老师在家吗?我想找他借点书。”   薛母说:“他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然后话音刚落,薛凡推开院门从外面回来了。   看他回来,珍珍忙起身和他打一声招呼。   薛凡看到珍珍,也笑起来打招呼,“三嫂,你回来啦。”   珍珍应声道:“是啊,我想找你借点书看看,你这里有吗?”   作为老师,书自然是有的。   薛凡领了珍珍进屋,跟她说:“你进来看看,你想看什么书。前两天我还去县城图书馆借了几本,你喜欢就拿去看。”   珍珍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看什么书。   薛凡桌子上的书不少,但和侍淮铭比起来就少多了。   珍珍看了一会说:“你能不能给我推荐一本,我刚学会看书不久。”   薛凡想了想,把桌子上的书都扫视了一遍。   然后他从书堆里抽出两本书,送到珍珍手里说:“这两本应该都可以。”   珍珍接下书看了看,一本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本叫《苦菜花》。   薛凡告诉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国外作家写的书,《苦菜花》是中国作家写的书,都是讲革命的。”当然里面也都有爱情、亲情、友情。   珍珍犹豫一下,拿了《苦菜花》,“我先看这一本,看完我再来换。”   薛凡冲她笑笑,“行,三嫂你拿去看吧。”   珍珍拿着书又问:“有不懂的能来问你吗?”   薛凡当老师干的就是这个事,很乐意,“当然可以了。”   珍珍拿了书出去,和院子里的其他人打招呼走人。   薛凡送她到院门上,又问了她一句:“三哥在城里很好吧?”   珍珍点头,“嗯,他现在在军校,属于高级扫盲了,跟大学生一样。”   薛凡羡慕地说:“真好,还是三哥厉害。”   说完他又问珍珍:“三哥教会你识字看书的吧?”   珍珍又冲他点点头,但没有接着话再往下说。   和珍珍闲聊了这么几句,薛凡便让她走了。   而珍珍一走,薛凡家的院子里立马有了议论声:“怎么突然自己回来了?不正常。”   ***   珍珍借了书回家,洗漱完在灯下翻开书看了几页。   侍丹玲困得早睡得早,早在旁边躺着睡着了。   珍珍看书的时候投入且认真。   看得眼皮打架,打个长长的哈欠,吹了灯也就躺下睡着了。   同一片夜空下的熙城军校。   侍淮铭靠在床头,双手叠起枕在头下,在明亮的电灯光线中发呆眨眼。   这一天他仍然过得心神不宁且非常烦躁。   尤其是下课回家,进屋听不到熟悉的声音,抬眼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却又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想起来珍珍在那个地方的样子。   这个屋子里,哪哪都是她的影子。   她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做饭,环着他的腰给他系围裙。   她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吃饭,说着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明亮的笑意。   她坐在他旁边写字看书,不懂的时候歪着头认真地听他讲解。   她在月光下仰着头和他说话的样子。   她喝醉酒叫他三哥哥的样子。   她第一次穿连衣裙的样子。   她亲他喉结,红着脸帮他整理衣领的样子。   她烫卷发穿旗袍的样子。   ……   脑子里满满的全是这些。   烦得实在睡不着,侍淮铭起身坐在床边,低头按眉缓了会。   片刻后他起身,在深浓的夜色里,到操场上跑步去了。   跑完步回来有点累,勉强睡着了一会。   次日起来后晨训上课,课间一到,他便去了校长室。   敲开校长室的门,他去到校长办公桌前说:“校长,我想跟您申请探亲假。”   他们不是普通学生,是军人,探亲假上面自有安排,在合适的时候会让他们回家探亲。   他也不知道校长会不会同意他回去,但他现在必须要来申请试一试。   侍淮铭等着校长问他请假的原因。   但校长仰头看他一会说:“我听说你把你媳妇气走了?”   侍淮铭有点尴尬,但还是应道:“是的,所以我现在急需要回去一趟,请校长批准。”   校长又仰头看他一会,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假条,给他钢笔:“填吧。”   侍淮铭松了口气,接下钢笔道:“谢谢校长。”   侍淮铭把需要的相关资料都填齐,校长批完便让他走了。   走的时候校长又笑着说了句:“这次给你的任务就是,把媳妇带回来。”   侍淮铭配合地应一声:“收到!”   ***   珍珍回到村里一天半,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她当然是不想听那些闲话,所以也没有往人堆里面去,上午半天去赶集卖豆芽,下午就在家陪陪钟敏芬或者看看书,再或者去野地里挑野菜回来喂猪。   今天上午没有集可以赶,她便带着书拎着篮子出去挑野菜了。   挑好野菜她没有立即回来,而是直接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看书。   情绪沉浸在剧情里,看得正动情的时候,忽听到一声:“三嫂,你在这里看书啊?”   珍珍闻言回头,只见薛凡站在她旁边。   她笑一下站起来,对薛凡说:“嗯,很好看,谢谢你的书。”   薛凡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村里难得有人爱看书,他忍不住想跟珍珍多聊几句,便又问她:“三嫂你有哪里不懂的没有,我可以给你讲讲。”   那确实是有的。   珍珍把书往前翻,从第一页开始问薛凡问题。   薛凡认真听她提问,每一个她不懂的地方都耐心且详细地给她讲解。   珍珍一边听一边点头,豁然开朗的时候,她表情会跟着亮起来,尤其是眼睛。   ***   侍淮铭在校长那申请好探亲假,直接就回了家里。   他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便去了火车站。   坐在火车上看着车窗外景物变换,他心里的情绪一点点复杂起来。   思乡的情绪,想亲人的情绪,还有能见到珍珍的情绪,在脑子里缠成一团。   火车况且况且走得很慢,他沉着心看窗外的风景。   从白天进入黑夜,黑夜里又有了些微的光,慢慢再亮起来。   火车进站停车的时候,他心里的情绪更是膨胀起来。   落脚踏上离开了五年多的土地,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出来。   而离他家的小村庄越近,这种滋味就越无法表达。   站到了村头上,看到没什么变化的小村子,眼眶瞬间便湿透了。   这时候大家都在生产队干活,村里没什么人。   侍淮铭一路走回家,走到院门前又停住,酝酿了好一会才迈开步子进去。   进了院门往里看一眼,他就看到了钟敏芬坐在屋子里做针线。   钟敏芬自然也看到了他,伸头往院子里看,眯着眼睛问他:“你是谁呀?你找谁呀?”   侍淮铭忍着情绪,笑起来道:“娘,我是淮铭啊。”   听到这话,钟敏芬拿着针线的手一抖,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侍淮铭眼睛眯得更小,声音高起来,“你说你是谁呀?”   侍淮铭直接走到屋里,去到她面前,曲腿弯腰把鞋底从地上捡起来,掸一掸上面的灰尘,放到笸箩里说:“娘,我是淮铭。”   钟敏芬这下认出他来了。   泪水澎湃,她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同时伸出手就往侍淮铭肩上捶,一边捶一边哭一边说:“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侍淮铭任她捶,自己眼睛里也汪满了眼泪。   等钟敏芬不捶了,他握着钟敏芬的手说:“娘,我回来了。”   钟敏芬哭得说不出话,抱着他直接嚎啕起来,好像要把这五年多受的煎熬都哭出来。   侍淮铭抱着她抚着她的背任她哭。   等她哭完了平复下来了,他才把行李放下,在钟敏芬旁边坐下来。   钟敏芬哭得眼睛红彤彤的,说话全都是鼻音。   她冷静些了,这会看着侍淮铭问:“你怎么回来了?”   侍淮铭说话也带着明显的鼻音:“找了校长,申请到探亲假了。”   钟敏芬吸着鼻子,“变了,不像从前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侍淮铭笑了笑说:“也没变什么,就是硬朗了一些。”   钟敏芬嗯一声,“硬朗了很多。”   母子俩久别重逢,坐着说了好多的话。   因为很多话都在信里面说过的,其实说的都是一些重复的话。   说得差不多了,侍淮铭问钟敏芬:“娘,珍珍呢?还有大哥大嫂他们……”   提到珍珍,钟敏芬迅速变脸,看着他没好气道:“你还记得珍珍啊?”   不过他主动问了,钟敏芬心里又舒服些,觉得他还不是那么混账,于是看着他说:“你大哥大嫂去生产队干活去了,珍珍去打猪草了,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要不你找找去。”   侍淮铭看一眼头顶的太阳,站起身道:“行,那我去找找。”   钟敏芬跟着他一起起身,嘱咐他:“你像个男人一点,好好哄哄珍珍。”   侍淮铭应声:“娘,我知道的。”   钟敏芬看着他腹诽——你知道个屁!知道还把珍珍气回来!   ***   侍淮铭出了门,往村子附近能打猪草的地方转了转。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虽然五年多没回来了,但他仍然对每个地方都很熟。   白云村不大,他去到村子外面转上一圈。   转的时候,目光各处扫寻,然后很顺利在一处庇荫的地方看到了珍珍。   而他不止看到了珍珍,还看到了站在珍珍旁边的男人。   他看着珍珍和那个男人顿住步子,没再往前去。   男人看着十分眼熟,想一会他便想起来了,是小时候他的小跟屁虫——薛凡。   珍珍手里拿着一本书和薛凡站在一起。   看起来薛凡在给她讲东西,而她歪着脑袋在很认真地听。   听了一会,她的眼神从懵懂慢慢过度到豁然,然后眼睛带着整张脸亮起来。   眼神锁在珍珍脸上。   侍淮铭不自觉轻轻吸口气。   眸光微微暗下来。   ? 第029章   侍淮铭站在原地又看了会。   在珍珍和薛凡交流正欢的时候, 他出声叫了句:“珍珍。”   这一声珍珍打断了珍珍和薛凡之间的交谈。   珍珍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扫过来,看到侍淮铭的瞬间, 她蓦地愣住了。   她完全没想过侍淮铭会回来,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以为自己这是晃神出现幻觉了。   倒是她旁边的薛凡盯着侍淮铭看了一会问:“是……是三哥吗?”   薛凡的注意力完全被侍淮铭给吸引了。   问完后他直接往侍淮铭面前走过来, 到了侍淮铭跟前又惊喜讶异地问:“是三哥吧?”   侍淮铭看着薛凡也确认了一句:“薛凡?”   都叫出名字了, 这就算是认上了, 薛凡激动得不得了,“三哥,真是你回来啦!多少年不见了, 差点没能认出你来,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侍淮铭看着薛凡很是客气寒暄:“你变化也挺大的,不是当年的小孩儿了。”   他走的时候, 薛凡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现在身上早没了那时候的稚气和少年气了。   薛凡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语气兴奋地继续说:“突然看到你回来,感觉跟做梦似的,以前做梦老梦到你回来。自从你写信回来以后,我们村里人都等着你回来呢……”   薛凡在这边拉着侍淮铭兴奋寒暄, 那边珍珍反应过来了。   她没有往薛凡和侍淮铭这边来,也没有出声和侍淮铭打招呼, 而是低眉敛了脸上所有的神色, 只当没看见侍淮铭,合起手里的书, 拎上装了猪草的篮子便转身走了。   侍淮铭看到珍珍走人, 没心情再和薛凡叙旧, 便跟薛凡说了句:“有空再聊。”   说完不等薛凡反应过来,忙迈开步子追珍珍去了。   薛凡兴奋激动的情绪和言语被打断,看着侍淮铭跑掉,还懵了一会。   但看到侍淮铭追着珍珍而去,他顿时又明白了一点什么,于是没再叫侍淮铭,只是远远跟上去。   侍淮铭追到珍珍旁边,伸手就去接她手里的猪草篮子。   珍珍抓着没松手,也没有看他,沉着脸绷紧唇线直接往回拉了一把。   侍淮铭自然也没松手,抓紧了篮子看着珍珍说:“我特意回来跟你道歉,我错了。”   特意回来跟她道歉?   心头闪过意外和不相信,珍珍掀起目光看了侍淮铭一眼。   不过她很快就把目光落下来了,又拉一下篮子试图让侍淮铭松手。   看侍淮铭还是不松手,她知道自己在力气上完全比不过他,于是直接松手放开篮子,拿着书转身回家去了。   侍淮铭拎着猪草篮子继续跟在珍珍身旁,又问她:“打算永远不理我了?”   珍珍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他说话,脚下步子越迈越快。   看她这样,侍淮铭也就没再继续出声,只是拎着篮子跟在她旁边。   走到村头的时候,珍珍忽而又加快步子小跑起来,侍淮铭被甩开后停下步子站着看了一会她跑远的背影,默默调整了一下不太顺畅的呼吸。   这会生产队的社员们刚好下工结群回来。   翠兰眼睛尖,最先看到侍淮铭和珍珍,她看到珍珍跑起来跑远了,赶紧拉一下旁边的秀竹的胳膊指着侍淮铭问:“诶,你看那个是谁啊?”   秀竹往翠兰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上一会说:“前面跑掉的那个是珍珍,后面这个男人怎么看着好像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啊,身上穿的那是什么,军装吗?”   翠兰微微眯着眼,“是不是侍淮铭啊?”   听到翠兰这话,其他人也都往侍淮铭那边看过去。   片刻后侍淮钟在人群里大声叫了句:“淮铭!”   侍淮铭听到有人喊他,转头回过身来。   转过身一看,只见都是他们村的人,而喊他的正是他的大哥——侍淮钟。   看到侍淮钟的瞬间,他面容一亮,出声道:“大哥!”   确认了是侍淮铭,侍淮钟迫不及待跑到他面前,脸上满满都是激动,眼睛里汪出了眼泪看着侍淮铭说:“淮铭,真是你,真是你回来了!”   侍淮铭心里也发酸,他看着侍淮钟道:“大哥,是我回来了。”   也不顾还有其他的人在,侍淮钟一把抱住侍淮铭,在他背上重重砸了几下。   他的好弟弟,总算是回来了。   等侍淮钟抱完侍淮铭擦了把眼泪,其他人也都上来七嘴八舌和侍淮铭打招呼,热情得很。   这些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大哥大嫂们,侍淮铭也都挨个招呼了。   招呼完了,翠兰在旁边拉一下红梅小声说:“看到没有?追着珍珍回来了。”   红梅脸上也挂着笑,但接的话却是:“你怎么知道不是回来离婚的?”   这话也敢在这里说。   翠兰忙打她一下,又白她一眼。   好在是她们说话声音小,别人都没有听见。   红梅被翠兰打一下也就没再嘴毒,和其他人一起继续满脸笑意拥簇着侍淮铭。   社员们站在村头热闹一会,全都和侍淮铭寒暄过了,然后一起进村。   进了村女人们回家做饭,男人们跟着侍淮铭侍淮钟一起到侍家去。   侍淮铭属于衣锦还乡,他们自然不能怠慢了。   ***   珍珍到家后直接进灶房帮钟敏芬做饭。   钟敏芬拉着风箱烧火,刚把锅烧得热起来,忽听到外面传来闹闹嚷嚷的声音。   她起身出去一看,只见村里老少爷们都在往她家院子里挤。   而在人群最头里的,是侍淮铭侍淮钟和李书记。   钟敏芬笑着招呼李书记:“书记来啦。”   李书记则笑着回了钟敏芬一句:“侍大嫂,你可真是有福呀。”   钟敏芬把大家都往正屋里招呼。   那边陈青梅已经进了灶房,拿水壶倒了好几碗水,端着水往正屋里去。   她把水全部端到桌子上放下便走了,让他们坐着喝水说话。   陈青梅回到灶房里,珍珍正在锅上炒菜。   她坐去灶后拉风箱烧火,脸上全是红彤彤的笑意,跟珍珍说:“淮铭现在可是咱们村的大红人了,大家盼了那么久,总算是盼到他回来了。”   珍珍炒着菜没应声。   看珍珍不说话,陈青梅伸头往珍珍看一眼,又说:“淮铭回来你不开心呀?”   珍珍笑一下,敷衍陈青梅说:“开心的。”   陈青梅看向灶膛里继续烧火,嘴上也继续说:“真没想到他会突然之间回来,和你一样,一声招呼没打就回来了,珍珍,你说他是不是特意为你回来的?”   珍珍还没再接话,侍丹玲和侍兴国回来了。   两个人跑进灶房里好奇问:“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   陈青梅告诉他们:“你们三叔回来了,快去看看。”   听到这话,侍丹玲和侍兴国眼睛同步瞪成铜铃铛,炸声道:“三叔回来了?”   陈青梅嗯一声,“就在正屋里头。”   侍丹玲和侍兴国默契地转身,一溜烟跑去了正屋门口。   他们不认识侍淮铭,趴在门口看一会,目光落在侍淮铭脸上,却不敢认。   屋里这么多人,就这一个不认识,还穿着精神笔挺的军装,自然就是他们三叔了。   侍淮钟看到他们,忙冲他们招招手,“进来啊,你们三叔回来了。”   刚才还很兴奋的两个孩子,这会竟然有点害羞起来了,进屋后听侍淮钟介绍,一人叫了侍淮铭一句:“三叔。”   侍淮钟又给侍淮铭介绍,“这是你的侄子侄女,丹玲和兴国。”   侍淮铭伸手把侍兴国拉到面前,摸了摸他的头,“都长这么大了。”   侍兴国被他摸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但是他心里又很得意,因为村里其他小孩都在羡慕地看着他。   侍兴国和侍丹玲跟侍淮铭打完招呼就出来了。   两人到外头,自然是找到同龄的孩子,大肆炫耀一番。   说的话都是:“我三叔回来了,你看到我三叔没有?他穿着军装,可威风了!”   正屋里的人又坐着说了一会话,忽有人上门来喊回家吃饭。   被喊的李书记站站起身,笑着说:“都到饭点了,我得回家吃饭去了。淮铭啊,没事到我家坐坐去。”   侍淮铭很客地应声,和其他人一起跟着李书记站起身。   钟敏芬又客气道:“李书记,要不留下吃吧?”   李书记还是笑着说:“要是都留下吃,都能吃一顿席了,你家有这么饭啊?”   说着想到什么,“要不这样,我这边回去呢看着安排一下,过两天咱们聚在一起吃个大锅饭,大家一起为淮铭接风,你们看怎么样?”   侍淮铭客气说不用麻烦,但其他人都跟着应和:“这个行这个行。”   李书记又说:“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各回各家去吧。”   说完这话,其他人就跟着李书记一起散了。   侍淮铭和侍淮铭钟敏芬送他们到院门上,看着他们全都走了,才回来。   回来到灶房里,珍珍已经把钟敏芬洗好切好的菜全都炒出来了。   侍淮钟满面红光,去到正屋里拉出八仙桌。   他把八仙桌和高长凳都擦干净,其他人则忙活着把饭菜碗筷都端上桌去。   饭菜全部端上摆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八仙桌边坐下。   侍淮钟感慨着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懿驊   而家里现在的热闹都来自于侍淮铭,所以饭桌上的话题自然也都是围着他。   这么多年没见,其他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只有珍珍一直默声不语。   她坐在侍淮铭旁边,只管埋头吃饭。   侍淮铭给她夹菜,她就说一句:“谢谢,不用。”   桌子上的人自然都能看出小两口之间的别扭,但谁都没有挑开了说这个事。   大家维持着热闹的气氛吃饭,吃完饭一家人又坐一起聊了会天。   饭后聊天珍珍就没参与了,她回了自己房间。   侍丹玲和侍兴国跑出去玩了,正屋里便只剩下钟敏芬、侍淮钟陈青梅和侍淮铭。   四个人坐在一起又闲聊了几句,钟敏芬没再绕开侍淮铭和珍珍的话题,看着侍淮铭问:“珍珍去城里这么久,你到底是怎么对珍珍的?她去的时候,我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你要对她好一点,结果你把她气得哭着回来了?”   说到这个,侍淮铭确实觉得理亏。   他也没分辩什么,抬起目光看向钟敏芬说:“娘,是我的问题,我也彻底全面地反思过了。我做得不好,我会跟珍珍道歉的。”   看他态度这么诚恳,钟敏芬心里的气又没那么重了。   她冲侍淮铭竖竖自己的手,“让珍珍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真想打你!”   侍淮铭直接把头伸到她面前,“确实该打,您打吧。”   钟敏芬自然没打,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快去哄珍珍吧。”   侍淮铭站起身,“那我去了。”   侍淮钟也在旁边道:“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侍淮铭走了,陈青梅这又小声说了句:“这是回过味来了吧?知道珍珍的好了。”   钟敏芬不客气道:“他要是这么长时间还看不出珍珍的好,那他就是个瞎子!”   ***   侍淮铭转身去珍珍的房间,伸手打起门帘便看到珍珍正坐在床边看书。   这个房间是他们结婚时的新房,虽然过了五年多,但很多东西还是结婚时置的。   听到动静珍珍也没抬头。   侍淮铭进门,直接去到珍珍旁边坐下来。   在他坐下来的瞬间,珍珍立马合起手里的书,起身就要走人。   但刚走出两步,忽被侍淮铭握上手腕给拉住了。   珍珍转着手腕试图把手抽出来,但他力气实在大,她抽了半天没能抽动。   于是她又放下书,用另一只手去掰,实在掰不动便恼了说:“放手。”   侍淮铭没有放,他手上稍稍用力,便把珍珍拉到了自己面前。   握着珍珍的手腕不松,他仰起头看着珍珍说:“能不能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   珍珍脸上恼意很重,低眉看着侍淮铭。   片刻她开口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也不想听你说,我讨厌你。”   听到这话,侍淮铭和珍珍对视片刻,到底没再说出话来,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慢慢松了力气。   珍珍趁机把手腕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拿上书便出去了。   侍淮铭默声看着珍珍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心里闷得有点透不上气。   珍珍到外面拿上镰刀和篮子,和钟敏芬打声招呼便又出去了。   陈青梅在正屋里伸头看着珍珍出门,出声说:“这是直接不理淮铭了?”   钟敏芬很干脆地接了一句:“活该!”   陈青梅忍不住笑,“娘,谁是你亲生的啊?”   钟敏芬说:“谁好谁就是我亲生的。”   ? 第030章   晌午这阵天气热, 珍珍出去后没有立即打猪草,而是找了个树荫浓密有凉风吹着的地方坐下来看书。手里这本书她正看得上头,被剧情吊得心痒痒, 想要一口气给看完了。   太阳斜到西半空以后,她合起书起身打了一篮子猪草, 然后就地坐下继续看书。   接着看了有三四页, 忽又听到薛凡的声音, 叫她:“三嫂。”   珍珍抬起懿驊头, 便看到薛凡朝她这边过来了。   她拿着书站起身来,出声招呼薛凡,“薛老师。”   薛凡笑一下说:“三嫂, 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叫老师怪不好意思的。”   珍珍也笑起来道:“你现在也算是我的老师,帮我答疑解惑, 叫薛老师没错。”   薛凡还是很不好意思,他的水平和侍淮铭比起来那真不值一提。   他跟珍珍又谦虚客气了几句, 顺便夸赞侍淮铭几句。   寒暄完了他刚好向珍珍道明来意,“三哥没在你这吗?”   珍珍摇头,“没有啊,没有看到他来这里。”   薛凡哦一声, “我刚才去家里找他,大娘说他出来找你了, 所以我也就跟出来找找看。中午和他说话的人太多, 没能跟他说上几句话,我想找他聊聊天来着。”   珍珍不知道侍淮铭在哪, 便又道:“那你去找找吧。”   说完她在旁边的大树根上又坐下来, 继续翻开自己的书。   薛凡却没有走, 他想着侍淮铭出来找珍珍,那可能待会就过来了。   于是他就直接在旁边曲腿蹲下了,跟珍珍说:“我看我还是在这等他一会吧,他应该会过来。”   看他不打算走,珍珍就算是逮着他了。   她果断翻几页书,送到薛凡面前说:“那上午没讲完的,你再给我讲讲?”   “好啊。”薛凡接过书,把珍珍指给他的内容默读上一遍,然后认真给珍珍讲解起来。有时候是细讲几个珍珍不懂的名词,有时候是详细讲述特殊的背景。   帮珍珍解答完了疑惑,也没见侍淮铭过来。   薛凡对侍淮铭的事实在是感兴趣,没能忍住,便先拉着珍珍问上了一些。   珍珍也听说了一些侍淮铭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讲给薛凡听。   然后侍淮铭在军校又是过什么样的生活,她也都给薛凡讲了一遍。   薛凡听得是羡慕又向往,那神情和眼神一看就是把侍淮铭当成自己最崇拜的偶像了。   他看着珍珍说:“当时我还没成年,不然我也跟三哥上战场去了。”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   珍珍笑笑,开口说:“你们都是有大志向的人,不像我们,只懂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这话听着话里有话,薛凡看一会珍珍脸上的表情,揣测犹豫着问:“三嫂,你和三哥吵架了吧?”   没想到薛凡会问这个。   珍珍微愣一下摇头,“没吵架。”   她和侍淮铭连正常夫妻都算不上,又哪来的正常夫妻间的吵架。   她在他那里什么都不是,她哪有资格跟他吵架,她根本不敢跟他吵。   她只是想通了,不想再继续委屈自己了而已。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委屈自己,都变不成侍淮铭喜欢的样子。   与其这样在一起继续互相折磨互相耽误,还不如痛快点,分开各过各的日子。   本来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不该在一起。   要怪只怪她当初封建愚昧,脑子里只有旧社会的那些封建规矩,没有自己主动提出退婚,也怪她在过去的五年内没有死心另觅他人,改嫁到别人家里去。   薛凡看着珍珍没说话。   这几天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他也是听到了的。   珍珍和侍淮铭之间的那点事,都快被村里那些妇人嚼烂了。   他不知道珍珍和侍淮铭之间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村里那些人说的,可能也是说中了一部分的,要不然以珍珍的性格,不会这样跑回来。   她肯定是在城里受委屈了,而且委屈在心里还积累了不少。   好片刻,他又开口说:“现在三哥也回来了,你们好好聊聊。”   珍珍低着眉看书,没什么情绪道:“没什么好聊的。”   薛凡自己还没结婚呢,也不懂怎么劝这些事。   他就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了。   看侍淮铭还没有找到这里,薛凡曲腿蹲这一会蹲得腿麻了,于是他嘶口气慢慢站起来,在旁边大树的树根上坐下来继续等。   而此时此刻,侍淮铭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薛凡和珍珍。   侍淮铭找到珍珍的时候,正好看到薛凡蹲在珍珍面前,拿着书和她在聊天。   后来看着两个人不聊书上的内容了,不知道又在一起聊了什么。   珍珍看着他说话,一会神色认真,一会又放松地笑起来,脸上每个表情都很生动。   侍淮铭没有再往前去,也没有叫珍珍。   看着薛凡在珍珍旁边的大树根上坐下来,他憋口气转身回家去了。   到家家里没有人,他进屋坐下,仰身枕着胳膊靠在床头发呆。   心里乱糟糟的,又闷得慌,像是塞实了千百吨的棉花,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越躺越烦躁,于是他又起身出门,往生产队帮忙干活去了。   到了生产队干活,闹嚷嚷地跟他说话的人多,暂时也就没空心烦了。   干完活傍晚和其他人一起回家。   到家看到烟囱上冒着炊烟,到灶房门口往里看一眼,只见珍珍已经回来了,她正在灶房里和钟敏芬聊着天做饭。   晚饭一会便好了,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侍淮铭回来有大半天了,家里人那股子激动劲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   饭桌上的话题家常了一些,吃着饭闲扯了一会,陈青梅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侍丹玲开口说:“玲玲,今晚你就别去你三婶屋里睡了,你去跟奶奶睡。”   侍丹玲也知道自己睡的那是她三婶和三叔的房间。   她刚要开口应声,但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听珍珍说了一句:“不用这么麻烦。”   听到这话,陈青梅侍淮钟钟敏芬和侍淮铭,全都看向了珍珍。   珍珍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低着头继续说:“直接和兴国睡就可以了。”   桌子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了。   片刻,侍淮铭看着珍珍说:“这……不合适吧?”   珍珍还是没看他,又回了他一句:“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们本来就不睡一起,她也跟钟敏芬和陈青梅承认了,现在也没必要再假装。   侍淮铭还没来得及再说出话,钟敏芬又说了句:“我看挺合适的。”   陈青梅和侍淮钟夫妻俩表情同步,互相看彼此一眼,谁都没有出声掺和。   侍淮铭:“……”   他突然有一种钟敏芬不是亲娘而是丈母娘的错觉。   钟敏芬都发话了,那这事自然就定了。   为了缓和气氛,陈青梅又找了点别的话题来说,没再讲珍珍和侍淮铭的事。   吃完饭以后,珍珍仍是不理侍淮铭。   家里陆陆续续又总是有人来,都是找侍淮铭说话的,侍淮铭也忙得没分开身。   陈青梅和钟敏芬私下说了两句话,她不解地问钟敏芬:“难得这是一个让淮铭和珍珍同房的机会,娘你怎么不趁机从中撮合一下,还让他们分开睡?”   钟敏芬哼一声,“他想同房就同房?那珍珍那些委屈不是全都白受了?珍珍是我给他找的老婆,他对珍珍不好,让珍珍受委屈,就是在打我的脸。”   陈青梅想想觉得也是。   于是片刻又说:“是得让他真知道着急。”   ***   侍淮铭一晚上都在应付上门的这些人。   这些人当中,尤其是薛凡拉着他说话最多,简直想赖在他家不走。   侍淮铭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想起珍珍和他在一起说话时候的样子,于是目光一直又冷又硬。偏薛凡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眼神有异,拉着他拼命地聊。   跟薛凡说了一些自己的事,侍淮铭忽又问薛凡:“你结过婚了没有?”   听到这话,薛凡不好意思地笑笑,“三哥,我还没有结呢。”   侍淮铭说:“你也不小了吧。”   薛凡:“是不小了,但没遇到合适的。”   看他一会,侍淮铭又问他:“你想找什么样的?”   薛凡不好意思地挠头,然后笑着说:“如果真要是能选的话,那当然要长得端正漂亮一点的,性格温柔一点,最好是还能识点字,能看看书和我聊聊文章。”   薛凡说的这些个条件,侍淮铭条条都对上了珍珍。   他看着薛凡脸笑眼睛不笑,“你这要求不低。”   薛凡嗐一声,“也没这么挑的,能遇到互相看得顺眼说得上话的,那就行了。”   平时听家里人说婚事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他来找侍淮铭可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于是他把话题扯回到那些大事上,仍让侍淮铭给他讲他感兴趣的事。   侍淮铭应付完薛凡,把他送出院门,天色已经黑透。   等他洗漱完打算去找珍珍,珍珍和侍丹玲已经吹了灯睡着了。   侍淮铭没打扰珍珍和侍丹玲睡觉。   他去侍兴国的房间,吹了灯在他旁边躺下来。   躺下来也没什么困意,他看着乌沉沉的夜色眨眼睛。   正眨着眼睛出神的时候,忽听到侍兴国说了句:“三叔,你睡不着啊?”   侍兴国冷不丁说话,侍淮铭被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一下侍兴国,出声道:“你还没睡啊?”   侍兴国轻轻嗯一声,又问:“三叔你在想什么呢?”   侍淮铭说:“没想什么,你快睡吧。”   侍兴国偏不睡,继续叭叭说:“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想三婶。三婶生你气了,所以不跟你一起睡觉。我听奶奶说,三婶是被你气回来的。”   侍淮铭嗯一声,“你知道得还挺多。”   侍兴国丝毫不谦虚道:“那是当然的了,我还知道,你看不上三婶,三婶又没给你生孩子,你想休了她。但是我们都喜欢三婶,奶奶不会让你休了她的。”   侍淮铭又转头看一下侍兴国,“谁说的?”   侍兴国道:“村里很多人这么说啊,当时你写信回来,家里人知道你当官了,就有很多人这么说了。前两天三婶自己从城里回来,她们又这么说了。”   听完这话,侍淮铭心又不自觉往下沉了沉。   他跟侍兴国说:“别听那些人胡说,三叔从来都没想过休了你三婶。”   侍兴国说大人的话显得不顺畅,说得很慢,“那就好,奶奶说了,三婶这么好,你要是把三婶休了,她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当了官也不认。”   侍兴国又说了几句便困了,打个哈欠两分钟不到就睡着了。   听着侍兴国的呼吸声,侍淮铭躺在他旁边仍是没有闭眼睡觉,他在夜色中慢眨着眼想很多事,尤其想了想珍珍这些年受了多少的委屈。   他走了五年,珍珍在家等了他五年。   他活着回来了,当了干部,却又因为没有孩子,珍珍开始承受一些风言风语,并在心里觉得他看不上她,会跟她离婚。   而珍珍进城以后,他虽然说了不离婚,却一直在给珍珍施加压力。   他没有把珍珍当成老婆对待,一直都把她当成是妹妹在对待,而在学习这件事上,更是把她当成了学生当成了兵蛋子,用带兵的那一套在要求她。   她忍受不了了回来了,面对的又是新一波的流言蜚语。   因为她确实是呆不住才回来的,是哭着回来的,而且去城里这么久仍然没有怀上孩子。   想起珍珍之前一直对他满怀期待的眼睛,还有那些亲昵的靠近,以及时不时红成了云朵的脸庞,再想起她现在对他的态度,侍淮铭只觉得胸口很闷。   她现在肯定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她连话都不想听他说了。   ***   这一晚侍淮铭仍然没睡几个小时。   早上听着鸡鸣很早起来,洗漱一把吃了早饭,他看到珍珍拉上板车出门,忙跟珍珍一起出去,并从她手里接过了板车。   没让珍珍开口,他先说:“你把我当工人就好,我不说话。”   珍珍默声看他一眼,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让他拉着板车一起走了。   去往集市的路上,珍珍仍是一句话都不说,侍淮铭自然也没有再出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珍珍一路上也没有回头看过他。   到了集市上占地方摆出摊位,珍珍只管卖豆芽。   侍淮铭在旁边招呼着客人一起卖,说话算话地没有找珍珍说闲话,但在豆芽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跟珍珍招呼一声,离开了一会。   珍珍没有多管他。   侍淮铭离开一会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对发绳。   没跟珍珍说话,他直接拿过珍珍的辫子,把两根发绳绑在了珍珍的发梢上。   绑完了他看着珍珍说:“很好看。”   他刚才是去买发绳了?   珍珍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发梢上的发绳。   片刻,她把发梢上的发绳解下来,塞回到侍淮铭手里。   她小声说:“我不要,免得你再说我献媚。”   “……”   侍淮铭看着手里的发绳屏息。   他抬起目光看向珍珍,珍珍已经招呼人称豆芽卖豆芽去了。   吸气调整片刻,他默默把发绳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卖完豆芽从集市上回来,珍珍的态度仍没有半分软化。   当然她只对侍淮铭不言不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还是和平时一样。   这种被区别对待的滋味并不好受。   吃完午饭靠在床头,侍淮铭把上午在集市上买的发绳放在一边,盯着那对发绳发呆出神。脑子里全是珍珍这两天对他的态度,越想心里越难受。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在了。   他从床上起来,到院子里看一圈,从窗户里扫到珍珍在家。   珍珍吃完午饭看书看困了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家里已经没人了。   她原本是想出去打猪草的,但发现猪草篮子和镰刀都不在了,便没有出去。   心思被剧情吊着,她回到屋里继续看书。   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忽听到门框上响起“咚咚”两声。   她抬起头,只见侍淮铭打起门帘站在她的房门边。   珍珍没理他,落下目光继续看书,把他当空气。   侍淮铭站在门边看她一会,没有转身出去,而是到她旁边坐下来。   珍珍仍旧把他当空气,继续低头认真看自己的书。   默了一会,侍淮铭试图和她说话:“不懂的我可以给你讲。”   珍珍低着头出声道:“不用了,我有老师。”   心里好像有针刺,侍淮铭看着珍珍的侧脸片刻又出声:“薛凡?”   珍珍则还是看着书本,低低应声,“嗯。”   侍淮铭:“他讲得比我好?”   珍珍:“嗯,他是老师。”   侍淮铭仍是盯着珍珍的侧脸,他目光沉沉的,也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然后他看着珍珍出声说:“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珍珍还是那句:“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侍淮铭绷着脸色和声音道:“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珍珍目光还是落在书上,但已经没在看内容了。   她默了一会,然后看着书页上字淡声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们不合适,我本就不该嫁给你,更不应该等你回来,更更不该跑去城里找你。以后我们就各过各的,你在城里我在乡下。你要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你就和她在一起吧。我要是遇到了合适的,我也会再嫁。我相信娘会理解我的,至于其他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了。”   侍淮铭盯着她,眼神冷声音更冷,“你想再嫁给谁?”   珍珍声音也不像平时那么软:“和你没关系,不管嫁给谁都是我的自由。”   可以。都能跟他谈自由了。   侍淮铭咬咬牙,“我不同意,你必须跟我回城里。”   听到这话,珍珍转过头看向他,眼睛里都是气恼,“我凭什么跟你回去?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过日子,你让我觉得很累,我在城里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的,我不想跟你过了。”   她再也不要过那种小心翼翼讨好他的日子了。   说到这她把目光转开到另一边。   然后调整一下情绪,平了平语气又继续说:“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了,你不就是怕娘生气,怕娘跟你闹,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你才这样装的吗?你大可以不用担心娘那边,娘疼我,我会说服她的,不会让你为难。”   话说完了,珍珍不想坐着了,拿着书站起身。   然刚走到房门口,还没伸手打门帘,忽又被侍淮铭捏住手腕往回拉了两步。   侍淮铭把她拉回来后,用高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珍珍想要出去,他一伸手就把珍珍给揽回来了。   珍珍被他挡着出不去,更气了,伸手推他再次试图往外走。   侍淮铭又轻松地把她揽回来,把她挡在墙边,神色凝重且认真地看着她说:“我请假回来跟你道歉,不是因为娘,是我自己……”   珍珍不想听他说,又伸手推他想往外走。   侍淮铭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道:“能不能听我说完?”   珍珍推他推不开,想抽手又抽不出来。   于是又急又恼地挣扎两只手,皱着整张脸说:“不能,不听。”   侍淮铭抓着她的手腕不松。   珍珍挣扎两下又恼着说:“你让我出去,我说了我现在讨厌你,我讨厌你。你干嘛要回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听着珍珍的话,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一些场景来。   侍淮铭压不住心里的烦躁,看着她问:“那你现在喜欢谁?想听谁说话?薛凡吗?”   珍珍蹙眉看他一眼,然后挣扎的幅度更大,攒着劲道:“反正不是你,你快点放开我,谢谢你花费那么多时间教我识字教我读书,让我明白了很多新道理,我再也不是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林珍珍了,我有追求我自己人生的自由和权利,都跟你没关……”   下面的话没能说出来,侍淮铭突然伸手掐住珍珍的后脖颈,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珍珍被惊得一愣,反应过来侍淮铭在对她做什么后,她更加用力地推他。   但珍珍这点力气在侍淮铭面前根本没有用。   侍淮铭堵着她的嘴把她逼在墙边,一只手轻松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直接按到头顶。   没让她再说话,他揽着她的腰撬开她的齿缝,在她的唇舌之上深深纠缠。   珍珍被他按在墙上动不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抵抗,但在侍淮铭那里完全没用。   侍淮铭处于微微失控的状态。   他亲了珍珍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   捡回了一点理智,他放开珍珍的嘴巴,只见珍珍眼睛里汪着眼泪,脸上都是惊慌。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上下意识松了力气。   珍珍得了自由,连忙伸手推开他,转身低头跑出了房间。   侍淮铭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理智恢复得更多了些,他抬起手撑在墙上,懊恼地闭上眼睛。   疯了吧。   他怎么会做出来这种事。   ? 第031章   生产队的水稻田里。   妇人们戴着遮阳的草帽一边干活一边闲扯。   因为珍珍和侍淮铭突然回来, 让平静的小村庄有了大事件。   现在她们在一起说闲话,三句离不开珍珍和侍淮铭。   翠兰笑着说红梅:“你之前说等着看,怎么样, 现在看到了吧?人家淮铭就是追着珍珍回来的,根本不是要和珍珍离婚。昨天晌午的时候, 他追着珍珍帮珍珍拎猪草篮子, 今天早上, 又帮着珍珍拉板车, 陪珍珍去街上卖了半天豆芽。”   红梅这回没再嘴硬了,酸着语气说:“是我小看她了。”   秀竹接着感慨道:“珍珍命真好,羡慕死人啊。”   翠兰也跟着感慨:“以后人家珍珍跟咱们这种农村妇女就彻底不一样咯, 人家那是有头有脸的干部家属, 人人都得敬着重着,和我们再不是一类人咯。”   之前还有人嚼舌根子看珍珍的笑话, 现在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侍淮铭现在在村里男人中是什么地位,珍珍在村里的女人中就是什么地位。   翠兰刚感慨完, 别人还没再接上话,忽听到地头有人喊。   仔细听是李书记让大家到地头上集合,于是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聚过去。   把人都召集过来了,李书记清清嗓子高声说:“跟大家宣布一下, 今天的活就干到这里,明天再接着过来干。我安排了一下, 打算今天晚上给淮铭接风, 我们大家一起吃一顿大锅饭,所以你们现在放下手里的活, 听我的安排, 回去一起忙今晚的晚饭, 行吗?”   这事社员们都是知道的。   没人有意见,全部齐声应道:“行!”   说好了这个事,李书记便给每个人安排起任务。   谁去猪圈里逮猪杀猪,谁去羊圈里牵羊宰羊,谁去各家抬八仙桌凑板凳,谁去地里薅菜,谁又责任洗菜切菜,他每样事都给详细地安排了下去。   安排好以后,李书记豪气一挥手,“开干!”   ***   侍淮铭突如其来的激烈行为,吓懵了珍珍。   珍珍推开他以后从院子里跑出来,脑子里乱糟糟地结成了一团。   她脚下没有明确的方向,本能地往村外人少的地方跑。   但还没有跑到村头,忽迎面撞上了从水稻地里回来的妇人们。   珍珍下意识就想躲开,于是停住步子连忙转身。   但转过身还没走上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陈青梅的声音:“珍珍。”   这样就没法躲了,珍珍停住步子快速调整片刻,尤其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然后回过身看向陈青梅那一群人,出声道:“嫂子,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太阳才刚斜到西半空,还没到下工时间呢。   面前这一群人手里拿着各种农具,全是下工回来的样子。   陈青梅没来得及再出声,翠兰抢声道:“珍珍,李书记说了,今天晚上咱们一起给淮铭接风,所以就提早下工了。他已经安排几个男人去杀猪宰羊了,八仙桌和板凳就从各家凑,就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吃,我们都过去一起帮忙。”   珍珍还没来得及出声说话,就被翠兰过来抓了胳膊,带着一起走了。   秀竹又在旁边说:“我们村里能有这样待遇的,能让书记带着大家一起忙活的,也就你家侍淮铭了,比人家结婚摆酒席还隆重还热闹呢。”   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说话,珍珍被她们拉着一起走,其他的情绪也就被这热闹全给掩盖掉了。她被拉到了村委会大院,便只好跟着一起忙活起晚上的晚饭。   村委会大院里外来来往往全是人,热闹得不得了。   作为主角的侍淮铭自然也被拉过来了。   他被村里那些遇事能说得上话的男人围在中间,讲的都是冲锋打仗上的事。   讲抗日、讲内战,也讲刚结束不久的那场边境战争。   珍珍刀工好,跟着翠兰和秀竹一起负责切菜。   但站着切了没一会,村里一个妇女干部又过来拉她,跟她说:“哎呀,珍珍你在这里跟着忙什么呀?你赶紧歇着去,玩一玩等着吃饭就好了。”   珍珍当然没放下刀走人,她宁愿跟着做点事情。   她把来拉她的人打发走了,和翠兰秀竹继续切肉切菜。   翠兰一边低头切菜一边笑着说:“看到没有,珍珍,你和我们不一样了。”   珍珍当然能感觉出来大家对她的态度真正变得不一样了,真的是发自内心了,当然她也知道大家为什么会对她这样,自然全都是因为侍淮铭。   其实这种被人看重被人尊重,被人捧起来的感觉还挺好的。   尤其红梅之前老是酸她刺激她,等着看她笑话,现在也对她客客气气很尊重了。   不过珍珍没有让这种良好的感觉在心里滋生开来。   她接着翠兰的话说:“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不爱沾别人的光。”   听到这话,秀竹笑着看向珍珍又说:“那是别人呀?那是你男人!”   珍珍低着头继续切菜,没有接秀竹这个话。   翠兰看着珍珍的反应,揣测着又问:“珍珍,你是不是和淮铭闹不愉快了呀?”   珍珍回来这几天都避着人,没出来跟任何人说过闲话,她们一直都很好奇珍珍为什么会自己跑回来,现在难得逮到了珍珍说话,自然就想多扒问一些。   而珍珍并不想和村里人说她和侍淮铭之间的事情。   虽然她知道,她和侍淮铭之间,早就被村里这些人编排出不知道多少故事了。   之前肯定是编排说侍淮铭看不上她,她从城里灰溜溜地回来了。   现在可能又变了风向,说她和侍淮铭之间只是夫妻吵架。   看珍珍还是没说话,秀竹果然又笑着接话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珍珍你前脚从城里刚回来,淮铭后脚就立马追回来了,可见你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听着秀竹的话,珍珍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侍淮铭跟她说的话。   侍淮铭刚回来的时候找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特意回来跟她道歉的,然后又问她能不能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再然后是不同意分开,然后……   难道他真的对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珍珍摇摇头,没让自己再乱想下去。   她握紧手里的刀正准备继续切菜,侍兴国突然又跑了过来。   侍兴国手里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送到她面前,跟她说:“三婶,这是三叔让我给你的。”说完把纸塞到珍珍手里就跑了。   这是有意思的事,翠兰和秀竹一起看向珍珍。   珍珍木着看一会手里的纸,犹豫一会她把纸张展开,展开后便见纸张上面用黑色的钢笔写了几个字——【对不起,我犯浑了。】   这说的是刚才在家里的那件事?   珍珍反应一下反应过来,眼皮猛地一跳,连忙把纸张叠起来了。   翠兰和秀竹不识字,凑头过来也没看懂什么,便好奇问珍珍:“写了什么啊?”   珍珍把纸张塞进裤子的口袋里,牵一下嘴角道:“没什么。”   翠兰和秀竹看她一会,两人慢慢笑得暧昧起来,都没再问。   夫妻之间总共也就那么点事,看都看出来了,也没必要问得太过明白。   珍珍低头继续切菜。   忽而又在闹嚷的人声听到一句:“淮铭,你真的回来啦!”   听到声音,她和翠兰秀竹一起往院子里看过去,只见是侍淮霞一家子过来了。   侍淮霞嗓门大,见到侍淮铭就嚷开了。   侍淮铭起身招呼她和孙德树,“二姐、二姐夫,你们来啦。”   侍淮霞高兴得不行,说话声音越发大:“我们听说你回来了,立马就过来了。”   院子里寒暄开了,珍珍收回目光继续切菜。   她和翠兰秀竹切好菜,自有人忙着用大锅炒菜,一炒就是一大锅。   到了开席的时间,各人找适合自己坐的桌子坐下来吃饭。   珍珍自然还是和翠兰秀竹她们凑在一起,和村里与她年龄相当的妇人坐一桌。   但她刚坐下还没拿起筷子,就听到侍淮铭叫她:“珍珍。”   她假装没听见,但坐在她旁边的翠兰捅了她一下说:“淮铭叫你呢。”   珍珍只好又假装回过神,转头看向侍淮铭。   而侍淮铭已经过来走到她面前了,直接看着她说:“去我那桌。”   去他那桌?   他那桌坐的都是村里有尊望的人。   珍珍忙道:“不合适吧,我坐这里就可以了。”   侍淮铭说话简单干脆:“合适的,走吧。”   珍珍又犹豫一会,被翠兰又轻轻推了一把,她只好跟着侍淮铭过去了。   过去了她坐在侍淮铭旁边,另一边坐的则是钟敏芬。   她觉得自己与这桌格格不入,便做好小辈该做的事情,只吃饭不随便说话。   别人在一起喝酒聊天,她只管埋头吃菜。   够不着的菜,侍淮铭会给她夹到碗里,她也没有说什么。   喝酒喝了一旬,李书记忽把注意力放到了珍珍身上。   他端着酒杯笑着跟珍珍说:“都把珍珍忘了,还没跟珍珍喝杯酒呢。”   珍珍现在也不一样了,当然不能怠慢了。   珍珍没想着会有人和她说话。   听到李书记这样说,她连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站起来很是规矩道:“书记,我是小辈,应该我敬您才是。”   李书记冲她压压手,“没这么多礼数,坐下坐下。”   珍珍端着杯子坐着下来了,李书记看着她又说:“珍珍你是个有福的孩子,和淮铭好好的,以后有空多和淮铭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乡亲。”   珍珍继续端着杯子,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反正都是点头答应:“好的,书记。”   李书记很是高兴,伸手过来和她碰了一下杯子。   但珍珍端着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旁边的侍淮铭截住了。   侍淮铭从珍珍手里接过了酒杯道:“书记,珍珍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您看行吗?”   她之前在城里喝红酒都能倒,喝白酒肯定更不行。   醉酒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就别让她遭罪了。   听到侍淮铭说这话,钟敏芬也在旁边附和了一句:“是的,我家珍珍不会喝酒。”   长这么大也没喝过白酒,这么辣的东西还是别让她喝了。   李书记不计较这些事,只笑着道:“行行行,都可以。”   和侍淮铭喝完了,他放下杯子又说:“你小子还挺会疼媳妇。”   侍淮铭笑笑,接话说:“还差得远呢。”   珍珍转头看他一眼,收回目光后微微抿着嘴唇没说话。   翠兰秀竹那一桌。   看完了珍珍那一桌的这一段互动,翠兰嚼着菜就忍不住开了口:“哎哟,珍珍上辈子到底是怎么修的,修得这辈子命这么好。”   秀竹跟着附和:“就是说啊,真是一个人一个命啊。”   红梅在旁边哼一声,“你俩可别再说了,说得我这心里比喝了两斤醋还酸。”   翠兰咽下嘴里的菜看向她,笑着道:“你喝得起两斤的醋吗?”   红梅:“……”她端起桌子上的醋碗一口干了!   ***   因为今天这顿饭的主角是侍淮铭,总有人来敬他,所以侍淮铭是所有人当中喝酒最多的。   喝酒喝到后半场的时候,他的两只耳朵已经全部红起来了。   珍珍坐在他旁边一直话不多,当然找她说话的人也少。   吃到后半段的时候她已经吃饱了,但顾着礼数没有离席,仍坐在桌子边不时吃一口,认真地听别人说话。有些无聊的时候,她用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走路。   这会正来回走着玩的时候,侍淮铭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自娱自乐。   珍珍被握得一懵,忙要抽手出来,侍淮铭却立马握紧了。   这是喝多了吗?   院子里这么多人,还挑了两盏大灯。   手被他裹在手心里,手背控制不住地跟着发烫,珍珍不想被他握着也怕被别人看到,又使劲抽了几下。   但侍淮铭握紧了不松手,她根本抽不出来。   而他面上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还在很正常地和其他人说话,只是耳朵和眼睛红。   珍珍抽不出手来,便红着脸用另一只手掐他的手背,希望他能吃疼放开。   哪知道他好像没知觉一样,就是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珍珍折腾了好一会没能抽出来,便只好让他握着了。她忍不住紧张,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很快,偏侍淮铭捏着她的手还不老实,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然后又一点一点揉过她的手指,在关节处逗留。   珍珍被他弄得脸蛋赤红。   怕被别人看出来,她努力稳着表情,一直端水喝,掩饰桌子下的一切。   好容易捱到了吃完饭,趁侍淮铭松劲的时候,珍珍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但她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胳膊又被侍淮铭给握住了。   侍淮铭握着她的胳膊摇晃了一下。   李书记见状忙出声道:“哟,淮铭这是喝多了。”   他想要找人来把侍淮铭扶回去,但侍淮铭摆了摆手说:“珍珍扶我就行了。”   珍珍不想扶他,连忙出声道:“我可能扶不动你。”   侍淮铭这会像变了个人,眼神染雾看着她说:“也没有那么醉,可以的。”   其他人还要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   于是李书记也就没多说别的,看着珍珍说:“珍珍,那你扶淮铭回去吧,这里就不用你们管了,回去早点休息,路上小心一点。”   珍珍转身找钟敏芬,“娘?”   钟敏芬已经忙活起来了,也说:“我在这收拾会,你和淮铭先回去吧。”   别人喝的酒都不算多,只有侍淮铭被人敬,喝得有点多。   珍珍转回头来看向侍淮铭。   侍淮铭低眉看着她,笑一下说:“走吧,我们回家。”   “……”   珍珍仰头和他对视一会,吸口气架上他的胳膊,扶着他出村委会的院子。   出了院门路上有月光,因为侍淮铭醉醺醺的不稳当,两人走得很慢。   被托扶着走了一会,侍淮铭转头看着珍珍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珍珍扶着他小心往前走,“还是赶紧先回家吧。”   侍淮铭顿一会,似是思考,“行,先回家。”   珍珍顺利把他扶到家里,进了院门直接扶他去侍兴国那一屋。   看他走路越来越不稳当,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含糊不清,珍珍觉得他大概是没办法自己洗漱了,于是打算让他直接上床睡觉。   她把侍淮铭扶到床边,累得呼气说:“太重了。”   又高又精壮,扶回来扶得十分费劲,把他往床上放也十分费劲。   他不往床上坐,于是珍珍找了个角度直接让他往床上躺。   谁知道他躺下来的时候,手还抓着珍珍的胳膊,轰的一声把珍珍也拉躺下了。   他一整条胳膊横压在珍珍身上,忽又含糊着出声说:“话还没有说。”   珍珍想要拿开他的胳膊起来,却还是费半天劲根本起不来。   她这点身架子和力气,在他面前半点用都没有。   折腾完珍珍呼口气,出声说:“你说吧。”   侍淮铭闻言动一下头,直接凑到珍珍耳边,低声道:“我没有不举的毛病。”   珍珍:“……”   她屏息眨眨眼,没接他的话。   他又说:“有很多次,我都想要你,一直怕自己会忍不住。”   他呼在珍珍耳边的气息很热,低哑的声音贴着珍珍的耳朵往深处钻,珍珍脸蛋瞬间变得滚烫,神经麻了一下。她下意识想要再起来躲开他,但还是没能掀开他的胳膊。   侍淮铭便这样贴在她耳边,低着嗓音凭着醉意继续说:“我忘了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看到你穿成那样,血管都要炸了。我是混蛋,我糟蹋了你的心意,没有及时向你道歉,我该死。你走了以后,家里全是你的影子,我脑子也全都是你……”   珍珍屏息压着心跳,微微侧脸看向他。   侍淮铭眼睑松垂,声音苏苏懒懒带着气音,“我现在心里脑子里,真的全都是你……珍珍,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你给我一次机会,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学习,以后就不学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之前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都改正,好吗?”   珍珍的脸又侧了一些,碰上侍淮铭的眼睛。   目光距离很近地碰触在一起,侍淮铭盯着珍珍看一会,然后忽然闭上眼睛手上用力,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珍珍被他圈在怀里,连脸都埋住,显得很小一只。   ***   明亮强烈的阳光刺透窗帘打在凉席上。   光线移转落在侍淮铭的眼睛上,他眉心蹙了一会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很亮了。他做梦怀里抱着珍珍,但睁开眼一看,是抱了一个枕头。   宿醉之后头很疼。   他缓了小片刻从床上起来,下床出门往院子里去。   身上满是酒味,他打水进屋梳洗,梳洗完倒了水,钟敏芬刚好打完猪草从外面回来。   钟敏芬进院门后放下猪草篮子和镰刀,出声道了一句:“醒啦。”   头还不是很舒服,侍淮铭嗯一声问:“珍珍呢?”   钟敏芬告诉他:“去卖豆芽啦。”   侍淮铭又问:“哪个集?”   钟敏芬:“今天也就红旗镇逢集。”   侍淮铭又嗯上一声,“娘,那我去红旗镇找她。”   钟敏芬看着他出门,扬声问他:“你不吃点东西呀?”   侍淮铭回了一句:“没什么胃口,不吃了。”   因为他起得晚,他吹风醒酒赶到集市上的时候,珍珍已经收拾好板车了。   他在街边找到珍珍,走到板车前,直接出声问了句:“已经卖完了吗?”   看到侍淮铭突然出现,珍珍猛然愣了下。   他昨晚做的事情和贴在她耳边说的那些直白露骨的话,一直都还在她脑子里转,她现在看到他,更是忍不住脸红耳热紧张尴尬。   她愣一会稳住表情和声音应声,反过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睡醒后脑子里都是她,酒没醒透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就自己找过来了。   侍淮铭也愣着反应了一下,然后说:“当然是来找你。”   既然豆芽卖完了,那他就拉车好了。   没再多问别的,他拉上车和珍珍一起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珍珍一直默默走路不说话。   侍淮铭现在倒是习惯珍珍不理他,他拉着车走片刻,转头看珍珍一会。   珍珍感觉到他的目光,屏着气息想要躲开,却又不自觉转过头来往他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都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侍淮铭对着珍珍的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非常亲昵暧昧的画面,而和画面同步的,还有一些根本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但好像是说出来了的话。   他拉着车猛地停住。   “……”   他又干了什么?   ? 第032章   珍珍没有停下, 看侍淮铭一眼后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而侍淮铭愣在原地,把昨天晚上自己醉酒以后做的事说的话,从头到尾每个细节, 都在脑子里复原了一遍。复原完看一眼珍珍走远的背影,他抬起手摸了摸眉心。   片刻后他轻轻呼口气, 拉着车大步去追珍珍。   总之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脸皮算是完全豁出去了, 也就没必要再要这些脸面了。   走到珍珍旁边, 他酝酿一会看着珍珍说:“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他是珍珍扶回去的,珍珍当然知道他喝多了,珍珍简单应一声:“嗯。”   侍淮铭又酝酿上一会说:“但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只是有些话说得比较直白露骨。   珍珍:“……”   她可不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和他聊那些羞人的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她没有再接侍淮铭的话, 脚下步子不自觉快了一些。   但快起步子还没走出几步,又被侍淮铭握住了手腕。   受昨天几件事的影响, 珍珍下意识紧张,语气慌张小声道:“你又要干嘛啊?”   虽然这条路上此时来往的人少, 但时不时还是有其他人路过的。   侍淮铭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珍珍吓得刚又要问他干什么,他把她放在了板车上,让她坐在了垫子上。   他说:“到家还得走很远, 我拉着你吧。”   珍珍:“……”   她看着侍淮铭眨眨眼,还没回过神, 侍淮铭已经去拉板车了。   板车微微摇晃着走起来, 珍珍坐在板车上又懵了好一会,好片刻才松了呼吸和神经。   侍淮铭拉起板车走得不慢, 但是车拉得很稳。   珍珍坐在车上不动, 也没有说话, 安安静静地看乡路两旁风景。   小路旁边的田地里栽满了水稻。   此时正是水稻拔穗的时节,绿叶之间新抽的稻穗迎风轻轻摆动。   珍珍一直看着小路两旁的田地出神,板车快进村子的时候她才回过神。   看到要进村子了,她忙叫侍淮铭停一下,然后起身下板车。   侍淮铭问她:“怎么了?”   她看他一眼道:“我自己走吧。”   她不想被村里人看到,怪不好意思的。   已经到家了,侍淮铭没再说什么,拉着板车和珍珍一起进村。   两人并肩往家走,若是遇到村里的人,就一起笑着招呼寒暄几句。   而别人和珍珍侍淮铭打完招呼,那眼睛里都是羡慕。   当父母的羡慕侍家养出了侍淮铭这样的儿子,当老婆的则羡慕珍珍嫁了侍淮铭这样的男人。   珍珍和侍淮铭走到家,钟敏芬已经做好了午饭。   看到珍珍和侍淮铭进院子,钟敏芬说一句:“快,洗洗准备吃饭吧。”   珍珍和侍淮铭舀水洗完手洗完脸,侍淮钟陈青梅和侍丹玲侍兴国刚好回来。   家里人全都回来了,自然盛饭拿筷子在桌子边坐下来吃饭。   侍兴国吃一口菜满足地说:“三叔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他现在在同村年龄差不多的娃娃里面,那已经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了。哪怕是那些比他大好几岁的半大孩子,也对他敬让三分。   侍淮铭还没开口接上话。   侍丹玲转头看他说:“可让你沾上光逞上威风了。”   侍兴国:“你不也一样?”   侍丹玲确实也一样。   不仅侍丹玲,侍淮钟陈青梅现在在村子里,说话也有分量了。   之前村里人对他们的敬重多少有点虚,毕竟没见到侍淮铭,现在那都实打实了。   钟敏芬最得人敬重,但她不飘。   她跟侍丹玲和侍兴国说:“可别打着你们三叔的名头出去惹事啊。”   侍丹玲连忙辩白,“我可什么事都没有惹。”   侍兴国应和:“我也没有。”   侍淮钟和陈青梅一起笑笑。   她家两个孩子,他们还是比较放心的。   是有点调皮捣蛋的劲,但不会真出去惹什么麻烦。   两个小孩子说话闹一闹,饭桌上的气氛也轻松。   陈青梅有几次想找着珍珍和侍淮铭一起说话,但都忍住了没有挑话题。   但她没有全忍住,吃完饭私下里问钟敏芬:“娘,珍珍和淮铭现在什么情况啊?”   钟敏芬哪里知道啊,只道:“珍珍也没跟我说,但我看淮铭表现还行。既然他自己已经知道珍珍的好了,那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陈青梅小声:“那你有没有觉得,他俩之间有点怪怪的?”   之前两人在一起只是单纯的闹别扭,珍珍不说话不想理侍淮铭,但现在莫名有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感,两个人都有一点怪怪的。   钟敏芬没太注意,“那我倒是没注意,难道又吵架了?”   陈青梅也说不太清楚:“要不要把珍珍叫过来当面问一问?”   钟敏芬想了一会说:“算了,咱们先别掺和,让他俩自己折腾。”   看钟敏芬这么说,陈青梅也就没再操心。   ***   被侍淮铭闹得心绪成团,珍珍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今早又很早起来去赶集卖豆芽,现在困得眼皮打架,吃完午饭便睡觉去了。   没有人打扰她,她这一觉睡的时间也很长。   慢慢扇动着睫毛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坠到西半空了。   眼睛微微睁开一点缝,她打眼就看到侍淮铭正靠坐在她的床头。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认真,书正是她从薛凡那里借回来的《苦菜花》。   看到侍淮铭后,珍珍立马又闭上了眼睛。   她假装自己还没有醒,轻轻翻个身,背对侍淮铭继续睡。   侍淮铭也假装没看到她醒了,坐在旁边继续看书。   听着他在旁边翻身的声音,珍珍躺一会便躺不住了,睁开眼坐起来。   看珍珍坐起来了,侍淮铭合起了手里的书。   他看向珍珍出声问:“醒了?”   珍珍看他一眼,没有接话,直接伸手从他手里把书拿过来,绕开他下床。   她现在没办法淡定地和他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尤其还是呆在床上。   她起来洗漱一把,带上书,挎上篮子镰刀出门打猪草。   侍淮铭出来跟在她身后,从她手里拿了篮子镰刀。   珍珍被抢了篮子镰刀,转头看向侍淮铭,小声道:“你现在干嘛老粘着我呀?”   侍淮铭十分坦然地回答:“当然是怕你跟别人跑了。”   珍珍:“……”   她往前走两步,又嘀咕着说了句:“搞得你好像真的有多稀罕我似的。”   他明明就不喜欢她,她之前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他,他都完全没有反应。   侍淮铭听到了,回应道:“没有好像,就是真的。”   珍珍心跳没出息地漏了半拍,然后她抬起手捂住耳朵:“我不信。”   他之前对她那个样子,现在跑回来对她献点殷勤她就相信他了?   她才不要信。她之前受的委屈也不是假的。   侍淮铭跟在珍珍旁边,继续说:“酒后吐真言。”   珍珍捂着耳朵也听到了,又小声回了句:“也可能是酒后说胡话。”   看珍珍铁了心不信,侍淮铭也就没再继续自辩了。   他跟着珍珍去到村外野地里,他握了镰刀说:“你歇着,我来打猪草。”   珍珍知道自己拧不过他,便拿着书找地方坐下来了。   她坐着安安静静地认真看书,侍淮铭打好一篮子的猪草后,也来她旁边坐着。   他看珍珍一会开口说:“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珍珍看着书不抬头,直接拒绝:“不问。”   侍淮铭转了转手里的镰刀:“薛凡要是再敢给你讲,我打断他的腿。”   珍珍:“……”   她转过头,和侍淮铭的目光碰上。   片刻,她说:“我不信。”   侍淮铭:“……”   猪草已经打好了,珍珍就不坐着了,她合起书起身,去拎上篮子回家。   然拎上篮子走了没几步,侍淮铭就过来把篮子接了过去。   珍珍不跟他抢,抱着书和他一起并肩回家。   傍晚时分,太阳微微隐匿了光线,微风吹佛在身上很舒服。   脸上蒙着夕阳的暖光,侍淮铭触景深情,忽感慨起来说:“在边境那五年,每次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家乡这一草一木,想着一定要胜利,一定要回来……”   珍珍安静地听他说,不时转过头看他一眼。   等他说完了在战场上的那些思乡时刻,那些艰难过往,珍珍忽然也有了说话的欲望。   她看着侍淮铭微微酝酿一会,然后出声问:“你回来以后,是不是挺后悔走之前跟我结婚的?当时但凡再拖上几天,我们……”就不会结婚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些痛苦纠结的事情了。   “没有。”侍淮铭打断她的话,“娶了你那就是你了。”   珍珍又默了一会,心里翻腾着各种情绪,犹豫片刻她又说:“那遇到蒋琳的时候,你也没有后悔过吗?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应该会和蒋琳那样的姑娘在一起,会娶她那样的姑娘做老婆吧。”   侍淮铭看向她认真道:“没有。”   珍珍抿抿嘴唇,吸口气低下头继续说:“我没有在说气话,你也不用对我说谎。我之前确实很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也一直在讨好你,想要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但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不想勉强了。勉强在一起过日子,你不开心,我也感觉很委屈。与其这样互相折磨,倒不如痛快点……”   没读书识字之前,她或许能忍一辈子,但现在她没法忍了。   侍淮铭抓住珍珍的胳膊,拉着她看向自己。   他看着珍珍说:“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我知道我做得很不好,因为我,你受了很多的委屈,承受了很多的压力。但是你相信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珍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再试试,行不行?”   珍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心跳加速。   片刻后她压住心跳匆忙落下目光,低着头没再说话。   侍淮铭还是看着她,再次争取:“我们再试一试,好吗?”   珍珍脑子里有小人在打架,她默声好片刻,然后低着头出声道:“我要考虑考虑……”   侍淮铭眼底闪开几星碎芒,他说:“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考虑。”   珍珍忽又抬起头看他,抿抿嘴唇说:“你探亲假的时间很长吗?”   侍淮铭:“……”   “可以回到城里继续考虑。”   珍珍转身往前走,“回城里这件事我也要考虑考虑。”   侍淮铭嘴角闪过一丝很浅的笑意,他站在原地看了珍珍一会。   然后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本来走得好好的珍珍突然脚下猛地一空,单脚陷进了坑里。   珍珍惊得叫了一声,低头发现自己踩进了一个铺了草的暗坑里。   这种坑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挖的陷阱,运气不好的时候会冷不丁踩到一个。   但今天珍珍运气好像非常不好。   虽然暗坑里没有尖刺一类的东西,但是她好像崴到脚了。   侍淮铭脸色瞬间沉下来,几步走到她旁边,扶着她把脚从坑里拿出来。   他看了看珍珍的脚底没有受伤,又问她:“崴到没有?”   珍珍疼得嘶口气,“好像崴到了。”   侍淮铭二话不说打横把她抱起来,在附近找了个被伐过的树桩子让她坐着。   然后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她被扭到的地方。   检查完了他说:“没有伤到骨头,我带你回家敷一下。”   说完他起身去把猪草篮子拎过来,然后又屈膝蹲下,让珍珍上他的背。   珍珍没有往他背上趴,自己站起来说:“应该能勉强走回去。”   侍淮铭没再说话,直接回手拉了她一把,很轻松地把她拽到背上背了起来。   珍珍吓得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等他把她背起来后,她又连忙松开他的脖子。   珍珍不好意思,又跟侍淮铭说一遍:“我真的能自己走回去。”   侍淮铭出声回她一句:“听话,老实一点,不然会肿得很厉害的。”   珍珍咬了咬嘴唇。   脚踝的地方确实扭得很疼。   以前也不是没扭过脚,也确实会肿。   于是她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趴在侍淮铭的背上,让他背着走。   侍淮铭的背很宽,趴在上面很有安全感。   夕阳的光线打过来,在他的脸上描出一条金色轮廓。   珍珍默声看着他,目光锁在他的侧脸上,不自觉晃了一会神。   侍淮铭回过头想跟她说话,恰好碰上了她的目光。   有种被抓包的尴尬,珍珍瞬间就把目光移开了,转头看向了别的地方。   侍淮铭本来想说什么也忘了。   于是转回脸,背着珍珍继续默声往前走。   晚霞的暖光安静地洒在两个人身上,慢慢染红两个人的耳尖。   吹佛过脸庞的风很轻,鬓边的发丝蹭过男人的耳畔,撩进他的心里。   侍淮铭背着珍珍走到村头的时候,珍珍突然回过神来。   她忙又叫侍淮铭放她下来,小声跟他说:“这样被人看到了不好,离家已经没有多远了,我可以自己跳回去。”   侍淮铭却淡定地说:“我背我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珍珍不好意思,“人家肯定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   侍淮铭:“那就随她们嚼。”   侍淮铭手上力气不松,珍珍根本下不来。   没有办法了,于是在侍淮铭进了村子以后,珍珍直接把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她把脸藏起来,只露出两只烧得红红的小巧的耳朵。   侍淮铭没一点所谓,迎面碰到了人,和人正常地打招呼。   人家满脸堆笑地和他打完招呼,顺便又问一句:“珍珍这是怎么啦?”   侍淮铭很平常地回答:“婶子,珍珍脚崴到了。”   人家看珍珍把脸埋得死死的,便笑着没再多问什么,也没故意打趣珍珍。   侍淮铭背着珍珍到家,钟敏芬正好在院子里。   钟敏芬看到他俩,连忙问了句:“哎哟,这是怎么的了?”   听到钟敏芬的声音,珍珍才把脸抬起来。   侍淮铭背着珍珍往屋里去,跟钟敏芬解释说:“踩到暗坑了,崴到脚了。”   钟敏芬又哎哟一声,“快放到床上坐下来,肿了没有?”   珍珍在床边坐下来了,红着脸看向钟敏芬道:“娘,我没事。”   钟敏芬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脚,皱眉道:“都肿起来了,还没事呢?”   侍淮铭跟钟敏芬说:“没伤到骨头,我去打点深井水回来,赶紧敷一敷。”   说着他便出去了,不一会之后端了井水回来,用碎布浸湿敷在珍珍的脚踝上。   深井水很凉。   湿水的布敷到脚踝上,珍珍被凉的轻颤了一下。   侍淮铭抬起头看她:“老老实实歇着吧,消肿前什么都不要做了。”   珍珍看着他说:“没这么严重吧?”   侍淮铭看着她回:“肿成猪蹄才算严重啊?”   钟敏芬看他俩这样说话,抿着嘴唇笑了笑,默默转身出去了。   侍淮铭这么周到,当然也不用她在这里操什么心了。   钟敏芬出去后,珍珍又小声问了句:“那我要上厕所呢?”   侍淮铭仍是看着她,很干脆道:“叫我。”   珍珍:“哦。”   ? 第033章   用深井水给珍珍敷上脚踝, 侍淮铭又找钟敏芬问:“娘,家里有布条没有?”   钟敏芬放下手里的活去自己房里找了一会,找到半件破了洞的旧衣服, 用剪刀沿边剪开小口,撕了一根布条下来。   侍淮铭拿着布条回到珍珍的房间里, 给她的脚踝做了包扎固定。   包扎好以后, 他让珍珍靠着枕头躺下来, 抬起她的伤脚搭在凉枕头上。   珍珍躺好了又看着他说:“不用这样吧?”   虽然确实扭得很疼, 有点肿了,但她也没这么娇贵的。   侍淮铭看着她说:“当然用,不然很长时间好不了。”   说完他把书拿给珍珍, “你躺着看看书, 我去卫生所给你拿点药。”   珍珍没再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书, 看着他打起门帘出房间。   等他出去了,她看着晃动的门帘呆一会, 然后收回目光翻开书接着往下看。   目光落在书页上。   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   侍淮铭出去一阵后,陈青梅和侍淮钟下工回来了。   看到珍珍脚上缠了布条在床上躺着,陈青梅哟一声问:“这是怎么了?”   珍珍手里拿着书,看向陈青梅说:“嫂子, 我今天走背运,把脚给扭伤了。”   脚扭到那不是大事, 但扭伤了就不是小事了。   陈青梅走到床边坐下来, 看看珍珍的脚,“肿起来了吗?”   珍珍点点头, “是有点肿了, 但是我感觉不怎么严重。”   陈青梅道:“肿了就挺严重的, 别不当回事,躺着好好养一养吧。”   她又看看珍珍的脚,笑着问:“这是淮铭给你裹的吧?”   珍珍眼角也点染着很轻的笑意,冲她点点头。   陈青梅笑着看珍珍一会,忽又小声问:“我听说,还是淮铭背你回来的?”   珍珍就知道她们会说这事,她又不好意思地冲陈青梅点点头。   陈青梅眼睛里的笑意越发浓,“你不知道,现在村里的人都快羡慕死你了,说淮铭不止有出息当了官,还这么会疼媳妇,简直一万个男人里也挑不出一个。”   说着想到什么,“你说淮铭不喜欢你,可就我们看着,他可稀罕你了。”   珍珍还是不好意思,小声道:“他之前真的不喜欢我。”   陈青梅看着珍珍,“那也说不一定,他可能早就心里有你了,自己不太清楚,或者是自己别扭,藏着没有表现出来。有时候你也别都看他嘴上说了什么,也要看他行动上做了什么,男人大多不爱表现这些东西。”   珍珍看着陈青梅想了想。   其实到城里以后,侍淮铭对她确实很不错。   吃穿用度这些都很好就不用说了。   他在星期天的时候带她出去玩,给她买布老虎,教她骑自行车,自己跟在后面跑那么远的路一直跑回家,一下都没让她摔着。   在她和李爽闹矛盾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给她买巧克力。   在她和李爽阿雯出去吃饭喝醉酒的时候,他亲自去餐厅把她背回家。   然后在她来月事肚子疼的时候,把饭端到卧室里给她吃。   ……   看珍珍出神不说话,陈青梅默声片刻又问:“怎么样?你现在和他和好了吗?”   珍珍回神摇摇头,“嫂子,还没有呢。”   陈青梅看着她:“那嫂子说几句,你想不想听?”   珍珍很干脆地点头,“嫂子你说。”   陈青梅往珍珍面前坐近些,小声道:“嫂子想跟你说,别钻牛角尖里去,只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现在淮铭明显知道你的好了,也明显是着急了,以后肯定会更加对你好的。你呢,就看着给他个台阶下,跟他回去。嫂子呢,没什么见识,虚的那些我也不懂,咱就说实实在在看得见的东西。你想想你这命多好啊,现在可是团长夫人哪!就说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哪怕放眼到整个县城,有哪个男人能跟淮铭比?又有哪个女人能跟你比?你在城里呆了这么久,养得跟白面团子似的,你应该最清楚,乡下这苦日子,能有城里的日子好过?别犯傻,知道吗?”   听完陈青梅的话,珍珍看着陈青梅眨眼。   陈青梅看着珍珍又默声片刻,然后拍拍她的手,“我出去帮娘做饭。”   陈青梅起身出去了。   珍珍靠在床头,认真思考起来。   ***   家里人都不让珍珍乱动,所以若非必要非得下床,珍珍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不能做别的,刚好她的书还没有看完,自然就捧着书继续看。   这样躺了两三天,书看完了,脚也能下地走路了。   当然踩下去还是会疼,跑和跳都是不行的,所以还是闲在家里。   能走路了,珍珍想把看完的书拿去还给薛凡。   但侍淮铭没有让她出门,直接伸手接下她的书,帮她拿去找薛凡去了。   在家里没什么事,珍珍把笸箩拿出来,又找了针线出来做。   坐在房里纳了几针鞋底,忽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声喊:“有人在家没有?”   声音听着耳熟,珍珍放下针线活出去,只见是她大哥林志宏来了。   许久不见大哥了,有一点意外,珍珍笑起来叫他:“大哥!”   林志宏看到珍珍也高兴,同样笑起来说:“你还认得大哥啊?”   珍珍带着他往正屋里去,“我谁都能不认得,还能不认得大哥你啊?”   让林志宏坐下,她又去厨房里倒水。   刚倒了水从厨房里出来,侍淮铭还完书回来了。   侍淮铭连忙过来接了珍珍手里的水碗,问她:“端去哪里?”   珍珍往正屋示意一下,“我大哥来了。”   侍淮铭应一声,端着水碗和珍珍一起往正屋里去。   进了正屋,侍淮铭把水碗放到李志宏的面前的桌子上,客气道:“大哥喝水。”   林志宏没认出来侍淮铭,犹豫了好一会问珍珍:“这个是……”   珍珍笑一下说:“侍淮铭啊。”   林志宏比她见过侍淮铭的次数还少,又五年多没见过了,自然是不认识。   林志宏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一下子没认出来。淮铭,我是珍珍的大哥。这不是听说你们回来了嘛,所以来带你们到家里过一天。前几天我没有过来带,是怕你们刚到家,要忙的事情多。”   说到这个,侍淮铭也连忙解释道:“大哥,是我们不好意思,珍珍她前两天不小心扭伤了脚,今天刚能下地走路,不然早就过去看你和二哥了。”   “没事没事。”林志宏十分客气,又去关心珍珍,“怎么扭伤的,伤得重不重?”   珍珍道:“没什么事,不重。”   林志宏看着她又问:“那能不能走到咱们家去?”   珍珍还没说话,侍淮铭出声说:“我用板车拉她过去吧。”   林志宏闻言忙又点头,“也行也行。”   因为不熟,侍淮铭现在又是不一样的人物,林志宏看着很是紧张。   他神情脸色绷得紧,说话也是急匆匆的,又说:“要不咱们现在就过动身?家里已经在忙活着做午饭了,咱们早一点到家,早点吃午饭。”   侍淮铭没意见,“行,我去和娘说一声。”   说完他便出门找钟敏芬去了,留了珍珍和林志宏在屋子里。   看着他出院门,林志宏收回目光松了口气。   他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下半碗水,然后看向珍珍说:“当干部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着就很威武,我在他面前,我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珍珍笑着安抚他,“你不把他当成是个干部就可以了。”   林志宏摇摇头,“干部就是干部,咱们敬着点才是应该的。”   珍珍和林志宏说了几句话,侍淮铭从外面回来了。   他手里多了板车,直接拉到院子里停下。   林志宏连忙起身出来,一起扶着珍珍上板车。   等珍珍上车上坐好了,他又主动过去拉板车说:“我来拉吧。”   他是当大哥的,侍淮铭当然没要他拉。   他把把手握在自己手里,拉着珍珍出门,让林志宏跟着走在旁边。   林志宏一路上和侍淮铭说话,那都是毕恭毕敬的语气,完全不是大舅哥该有的样子。   然后快走到林家村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村头站了很多人,男女老少扎一堆。   林志宏笑着跟侍淮铭和珍珍说:“都是自发来迎接你们的。”   听到这话珍珍转过头去看,看到村头那么多人,她愣着眨了眨眼。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迎人阵仗。   放以前连做梦都想象不出来,她一个从小到大在村里完全没有存在感、没人看重没人放在眼里的小丫头,有一天回娘家会有这么多人出来迎接。   ? 第034章   快走到村头的时候, 珍珍叫侍淮铭停了一下。   她提前从板车上下来,和林志宏侍淮铭一起走到村头上去。   三个人刚走到村头,等着的那些人便一下子全拥过来了。   林家村是珍珍的娘家, 今天是珍珍带着丈夫回娘家,村里人认的是珍珍, 所以今天的主角自然就是珍珍了。   珍珍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热情地拥簇着, 还有些不习惯, 脸上挂着不好意思。   她客气地回应了每一个人的招呼, 然后又给大家介绍侍淮铭。   她知道的,大家对她这样,是因为侍淮铭。   在村头打完招呼, 珍珍和侍淮铭被大家拥簇着往村里去。   走到林家进了院子, 很多人也都跟着进了林家,挤得门里门外都是人。   进了院子跟家里人打招呼, 侍淮铭把早就放在车上的一大包东西拿下来。   家里人都客气地推辞说不要,二哥推让道:“人来就行啦, 还带什么东西来啊。”   这么一大包,一看就得不少钱呢。   这事说到大哥身上。   大哥懵着说:“我还真不知道淮铭是什么时候带了这么些东西。”   他紧张啊,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根本都没注意到这些。   这样招呼完了, 大嫂和二嫂回厨房做饭。   大嫂笑得满脸喜意说:“哪想过咱家也能有今天这样啊。”   二嫂也笑着,接她的话说:“都是沾了珍珍的光。”   大嫂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说咱这小姑子的命怎么这么好啊, 你看她去城里这几个月养的,哪里还像咱们乡下人啊, 那张脸又白又嫩。”   二嫂:“熬得过大苦, 必有大福在后头。”   大嫂:“倒也是这么回事, 先前那五年不知道侍淮铭是死是活,珍珍可不就是熬过来的?总算是熬出头啦,现在真是享不完的福。”   二嫂伸头往外看一眼,又说:“刚才你没去村头,珍珍是坐着板车过来的,板车是侍淮铭亲自拉的。先前我们还担心,怕侍淮铭嫌弃珍珍,怕两人在一起过不下去。但就现在这么瞧着,侍淮铭可稀罕珍珍了,路都不让她自己走呢。”   虽然刚才只短短打了几声的招呼,大嫂也看出来了。   她接着话说:“珍珍长得这么漂亮,性子又软和好说话,谁不喜欢啊?就算一开始不熟不稀罕,那处一处也得稀罕上。咱们啊,这下可以放心了。”   二嫂:“是啊,这下是真的可以放心啦。”   ***   午饭忙活得比较早,珍珍和侍淮铭到了没多一会,家里便张罗着吃饭了。   而家里今天也不止大哥二哥两家人,还有珍珍的叔伯几家也过来了,包括书记,给足了珍珍和侍淮铭尊重。   饭桌上,珍珍和侍淮铭挨着坐在一起。   看着家里人个个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一样,珍珍自己也高兴。   从到林家村开始,她的嘴角和眼梢就没放下来过。   看珍珍笑得这样开心,侍淮铭便不时就会看她一会。   珍珍每次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他再一次这样看珍珍的时候,珍珍终于没忍住小声说了他一句:“你干嘛老是看我呀?”   两人坐得很近。   侍淮铭说话声音也不大,“很长时间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她每次这样发自内心地开心,笑起来的时候都特别有感染力,很好看。   她之前在城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时候都绷着神经。   好像是怕他烦她训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像这样笑的时候不是很多。   她呆在他身边的几个月,被他像练兵一样严格地管控着,一直都不是很快乐。   现在看着这样的珍珍,侍淮铭自然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确实有毛病。   想带她认字学习也就算了,对她那么严格干什么,那么强硬逼她干什么,让她开开心心的多好。明明他看着她染笑的眼睛时,心情也会跟着变得格外明朗。   自从决定不再讨好侍淮铭以后。   珍珍现在面对侍淮铭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她有点像在使小性子,语气里带着点嗔怪:“那是因为你不让我开心。”   再跟他那样过下去,她估计每天都得抹眼泪。   侍淮铭看着她说:“我以后学着让你开心。”   又忍不住有点心动,珍珍转头看他一眼,和他的目光碰上,很快又移开了。   她没再接他的话,转头和别人热热闹闹说话去了。   ***   上一次侍淮铭喝醉以后做的事说的话,让珍珍记忆深刻,所以这次她便让侍淮铭少喝点。待会喝多了,别连家都回不去了,睡觉都没地方。   看珍珍让侍淮铭少喝酒,二哥出声说:“珍珍,你别管老爷们喝酒啊。”   听二哥这么说,珍珍连忙说:“我没有管,我只是建议。”   侍淮铭不管她就不错了,她哪敢管侍淮铭啊。   但侍淮铭却跟着说:“二哥,听珍珍的,我少喝点。”   二哥诶一声,“她一个小丫头,你怕她什么呀?”   侍淮铭笑着说:“我怕她会不开心。”   听到这话,桌子上的人刷一下都看向珍珍。   珍珍窘得瞬间脸红了,忙伸手拿了酒瓶给侍淮铭倒酒,红着脸说:“你喝吧。”   结果侍淮铭还是看着她说:“我少喝点。”   看侍淮铭和珍珍这样,桌子上的其他人都笑起来。   意识到什么,二哥愣一会也跟着一起笑了。   他又说:“咱家珍珍真是有福啊。”   珍珍红着脸低下头吃饭,没再出声说话。   家里看她连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也就没再多打趣她了。   当然他们也没让侍淮铭多喝酒,喝得差不多就行了。   吃完饭以后,撤了桌子上的饭菜,大家又坐在一起喝茶聊了会天。   聊到太阳坠了西,珍珍和侍淮铭起身准备回家。   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客气得很,一个劲让珍珍和侍淮铭再留下来吃顿晚饭。   珍珍当然没有留下,只说:“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有时间我们再回来看你们。”   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客气一番没留住珍珍和侍淮铭,也就放他们走了。   珍珍和侍淮铭走的时候,村里人又一起跟着到村头送他们,看着他们走远才回来。   珍珍也是看他们都回村了,才上侍淮铭的板车。   她坐到板车上深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一眼西半空的太阳,只觉得一切都好。   侍淮铭本来是拉着她的,突然他把车转了个方向,变成了推着她。   珍珍转回头来,刚好就和侍淮铭面对面。   不知道他又要干嘛,她愣了一下,然后忙把脸撇向了一边。   侍淮铭看着她很轻地笑一下,出声问:“考虑好了没有,跟我一起回城里吗?”   珍珍盯着树梢上的夕阳看,片刻说:“嗯,考虑好了。”   然后她转回头来看向侍淮铭,“我在家等了你五年,不能白等,我要享福。”   侍淮铭看着她笑出来,冲她点头,“好,我带你去享福。”   珍珍又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再次撇头去看夕阳。   之前他对她总是冷眉冷眼,少言不笑。   现在他对她不像之前那么冷硬了,她还有点不是很习惯。   侍淮铭推着珍珍回到白云大队,太阳已经坠下去了。   暮色低沉,在快走到村头的时候,迎面过去一个穿灰衣的瘦老头子。   珍珍看着那个老头子觉得有点眼熟,便转头盯着看了一会。   然后在老头子彻底走过去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侍淮铭的亲爹。   侍淮铭四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侍大富,当然没有反应。   他对侍大富剩下的唯一一点模糊的记忆,就是侍大富带小老婆回来,有一天晚上家里突然闹起来,钟敏芬拿擀面杖把侍大富和小老婆给打了。   至于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也想不起来了,但一直记着这件事。   看珍珍盯着那老头子,侍淮铭便问了句:“认识的人?”   珍珍连忙收回目光摇摇头,“看错了,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侍淮铭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但他推着板车往前又走了没几步,走过去的那瘦老头子突然又追回来了。   瘦老头子追到侍淮铭旁边,伸手一把拉住他问:“你是不是侍小三侍淮铭?”   刚才碰上面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但走出去一会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推车的年轻人身上穿的是正儿八经的军装。   别说白云大队,就是附近几个镇,那也找不到第二个穿军装的。   这个年轻人不是他儿子侍淮铭,又能是谁?   侍淮铭目露疑惑,看着侍大富问:“你有什么事?”   侍大富瞬间高兴起来,兴奋且激动道:“三儿,我是你爹啊!我是你亲爹啊!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你的。我在这等一天了,可算是把你等回来了!”   亲爹?侍淮铭眉心不见痕迹地微皱了一下。   然后他没再站着,继续推着车往前走,语气冷而硬:“老人家,没事别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我爹早死了,埋了。”   侍大富听得老脸一拉,追着侍淮铭继续说:“胡说!那是你娘骗你的,我就是你亲爹,我活得好好的呢!我一直在赵城镇,你到村里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侍淮铭停下车,看着侍大富,眉眼冷峻,“我娘说我爹死了,那就是死了。谁家好好的爹没有死,却二十多年不见人影?不见人,那就是死了。”   侍大富看着侍淮铭的目光,只觉得喘不上气,忍不住怕他。   明明是大夏天里,他竟然感觉后背上凉飕飕的。   侍淮铭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侍大富缓了一会又立马跟上来,“我这不是怕你娘吗?她那个疯婆子,哪一次不是看见我就打?你说说我怎么回来看你们?我是眼泪都流在肚子里啊!”   侍淮铭突然抬手一把钳住侍大富的肩膀头。   他手上力气重,不过使了两分力气,侍大富就觉得自己要被他捏散架了。   他哎哟哎哟喊着叫侍淮铭放手。   侍淮铭松手放开他,“我再说一遍,我爹已经死了,我没有爹。”   说完推上车,面色更冷。   被捏了那一下,侍大富没敢再追上去。   他在后面揉了一会肩膀头,又冲侍淮铭背影喊:“你爹我没死,你是我的种,老子到死那也是你的亲爹!你想不认就不认?当了干部你也是我儿!”   侍淮铭没再理她,推着车没停。   侍大富看着他进了村子,又抬手揉一会还在疼的肩膀。   揉完了他啐一口口水又骂:“他娘的,谁知道这小子能这么有出息,早知道他这么有出息,当时打死我我也不去赵城,现在过的他娘的是什么日子!”   他那小老婆没有钟敏芬一分能干,这些年家里养家基本全靠他,他也不是什么有大本事,也不是有多能吃苦,家里穷得吃上顿没下顿。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甩了小老婆再跑回家里来。   想想真是造孽。   他当初就不该把小老婆带回家。   他就认怂让着钟敏芬,每天受点气也没什么,至少日子好过点不是。   现在侍淮铭当上了军官,家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他眼馋哪,都快馋死了!   悔得肠子都青了!   日他奶奶的!   ***   甩开了侍大富,珍珍往侍淮铭脸上看了一眼。   暮色更浓重了一些,侍淮铭的面陷在暮色中显得更为冷硬。   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没有出声。   她自然不会用什么生恩之类的劝侍淮铭认爹,毕竟谁有这样的爹谁倒霉,但她也不能说侍大富什么不好,毕竟说到底,他终究是侍淮铭的亲爹。   板车进了院门,珍珍回过神来,起身下板车。   家里人全都在家,侍丹玲从屋里伸出头来,叫了一声:“三叔三婶回来啦。”   看珍珍和侍淮铭回来了,钟敏芬出声道:“收拾收拾吃饭。”   收拾好了一家人在桌边坐下来。   侍淮铭拿起筷子,直接开口问:“侍大富找回来了?”   听到这话,钟敏芬愣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侍淮铭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侍大富跟小老婆跑了的时候,侍淮铭当时才四岁。她一直都跟侍淮铭说的是,他爹死了。   默一会,侍淮钟出声:“他找你了?”   侍淮铭嗯一声,“刚才在村子外面碰到了。”   钟敏芬反应过来了,出声说:“淮铭你别管他,就当他死了。晌午就听人说在村里外头看到他了,估计是在外面晃一天了,真是死不要脸。”   侍淮铭:“他没到家里来惹麻烦吧?”   钟敏芬哼一声,“我借他十个胆子,你看他敢吗?哪次看到他我让他好受过?他敢回来,来一次我打一次,我打不死他。”   听钟敏芬这么说,侍淮铭也就放心了。   侍大富一直都是家里谁都不愿多提的人,说几句后也就没人说了。   吃完饭洗漱完,天已经黑透了。   天黑得浓了,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珍珍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忽从窗户里看到院子中隐约有火光。   侍丹玲已经睡熟了。   珍珍看了一会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往院子里看一眼。   原来是侍淮铭正坐在院子里抽烟,烟头上的火星一直明明灭灭在闪烁。   这么晚一个人坐在这抽烟,是在想他亲爹的事情吗?   珍珍默声看他一会,不打算过去打扰他,转身准备回房继续睡觉。   但她还没转过身,忽听侍淮铭问了一句:“怎么还没睡?”   珍珍停住步子,反问了他一句:“你怎么还没睡?”   侍淮铭捻灭手里的烟,“抽根烟,待会就进去睡了。”   珍珍哦一声,“那你早点睡吧。”   侍淮铭却没起身,又说:“要不要过来聊会天?”   珍珍看着他犹豫一会,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珍珍以为他要跟她聊侍大富的事情。   结果他问她:“脚疼得还厉害吗?”   珍珍动了一下受伤的脚,“已经好多了。”   侍淮铭嘱咐她:“不能做的事情别做,还是得多养上一点时间,回去以后以后好好歇着,先把脚养好。”   珍珍冲他点点头,“好的。”   侍淮铭看着她又说:“你要是不想学习,以后就不学了……”   “不行,我得学。”没让侍淮铭把话说完,珍珍立马摇了摇头。   她要进步,她不想再愚昧麻木糊涂,她想要活得清醒一点,想要丰富的内心世界。   看她这么说,侍淮铭点点头,“行,那回去以后我继续教你。”   珍珍说话声音小,“其实你要求严格一点也是好的,不然凭我自己,可能学着学着就放弃了,还是会停留在自己以前的思想世界里,只是……有时候太严了……”   侍淮铭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我不会对你凶了。”   珍珍被他摸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脑子里突然又不受控制地闪现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珍珍屏屏气从板凳上站起来,“好了,已经很晚了,早点睡觉吧。”   说完没等侍淮铭出声,她就进屋回房去了。   侍淮铭在原地多坐了一会,仰头看一会夏夜里的星星,也起身回屋睡觉去了。   ***   回城里的前一晚,饭桌上。   侍淮铭跟钟敏芬说:“娘,我们明天一早出发,你稍微收拾点行李,把必要的东西带上就行,不用很多。那边东西很全,需要也可以去置办。”   钟敏芬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不去,我不想折腾。”   侍淮铭看着她说:“我这好不容易有了点出息,您不跟我过去享享福,我这心里能安心吗?您放心,那边房子够住,吃喝都方便。”   钟敏芬还是说:“我现在不去。”   喝口稀饭继续说:“你要是真的孝顺,你就把珍珍照顾好,别再让她受委屈。哪天珍珍怀上个一儿半女的,不用你叫,我自己就过去了。”   这话的意思挺明显的了。   侍淮铭没再说别的,点点头道:“好,我们尽快。”   听到这话,珍珍默默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就尽快呀,不是才刚说好再试试看嘛,哪就生孩子了。   她之前是挺想生孩子的,但现在已经不着急了,毕竟两个人之间的事都还没闹明白。   当然心里虽这么想,珍珍嘴上什么都没说。   吃完临走前的最后一顿晚饭,珍珍和侍淮铭又和钟敏芬侍淮钟陈青梅他们聊了一晚上的天,说了很多临别互相嘱咐的话。   晚上睡觉前收拾好行李,在家的最后一天也就结束了。   次日凌晨起来,吃完早饭,家里人一起送侍淮铭和珍珍出门往村头去。   到了村头临近分别,钟敏芬拉着侍淮铭的手,又是眼泪汪汪的。   村里很多人都过来一起送珍珍和侍淮铭。   路程远,村子里的东西给他们他们不愿意拿,于是就每人都说了点暖心的话。   说完分别的话,珍珍和侍淮铭没再多磨蹭,上驴车离开。   驴车晃晃悠悠走起来,两个人一直跟村头的人挥手,直到看不见才放下来。   李书记安排了村里年轻的小伙给珍珍和侍淮铭赶驴车。   驴车赶到火车站,侍淮铭给小伙塞了一包烟,看着他走了才和珍珍进了火车站。   这次侍淮铭买了两张卧铺的票。   上了火车不久后天黑,刚好可以在火车上睡一睡。   因为有侍淮铭在,珍珍这一次坐火车很安心,不怕遇到什么坏人,也不怕自己没注意坐过站。所以天黑以后,她躺在铺位上很快就踏实地睡着了。   次日凌晨被渐高的闹嚷声吵醒,珍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眼便看到侍淮铭躺在她对面的铺位上,没在睡觉,而是侧着身子面对她正盯着她看。   不知道他这样盯着自己看了多久,珍珍反应过来,忙把脸盖起来了。   看她这样,侍淮铭眼底闪过一丝很轻的笑意,没有说话。   火车在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到熙城站。   珍珍什么都不用管,跟在侍淮铭身后下车,又跟着他坐车回学校。   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学校大门,珍珍笑了一下。   虽然只在这住了几个月,但已经有感情了,再回来只觉得格外亲切。   珍珍跟着侍淮铭进学校大门。   两个人商量着是先回家休息一会,还是先直接去食堂吃饭。   正商量着呢,珍珍目光一瞥,忽远远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朝她飞奔而来。   珍珍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冲着那飞奔的身影叫了一声:“大白!”   大白像火箭一样冲到她面前,哈着舌头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它兴奋得又是跳又是叫,拿毛茸茸的大狗头一个劲往珍珍身上拱,简直要把珍珍拱翻在地上。   这简直是涌潮一般的热情。   谁也抵抗不了这样浓烈的热情。   珍珍开心得不得了,使劲揉大白的狗头,“你肯定很想我了吧?”   大白:“汪汪汪!”想死了!   ? 第035章   接受完了大白的热情, 珍珍和侍淮铭继续往家回。   大白摇着尾巴欢快地往前跑,跑一段又跑回来,在珍珍旁边继续跳来跳去。   看到了熟悉的家属院子, 侍淮铭说了一句:“到家了。”   珍珍跟他一起进院子往家回,还没有走到家门前, 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小棉花?”   珍珍闻声回头, 只见是刚打饭回来的李爽。   看到李爽的瞬间, 珍珍眼睛倏地就亮起来了, 忙迎去李爽面前,“嫂子。”   李爽笑起来说:“你总算是回来啦?”   说完看一眼不远处的侍淮铭,“算他还有点良心。”   虽然之前被李爽骂了一通, 但侍淮铭没有因为这事对李爽有意见。   他和李爽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然后先拎着行李包回家去了。   到家放下行李,拿上热水瓶, 出门去打热水。   小别后再见,珍珍和李爽站在外面多说了几句话。   李爽跟珍珍说:“气死我了, 就你回乡下的那一天,我把他狠狠骂了一顿。不过他自己也着急得很,自从你走了以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熬两天没熬住, 主动跑校长那请假去了。他这个人向来严守纪律,可见是真急了。”   听李爽这么说, 珍珍低头抿了抿嘴角的笑意。   没等珍珍说话, 李爽忽又小声说:“虽然他是知道错了,也挺有诚意的, 但之前也确实气人, 咱不能被他哄一哄就全都算了, 必须要再多磨一磨他,让他也多尝尝这种滋味。”   珍珍看着李爽笑出来,也小声:“好。”   看侍淮铭打水回来了,李爽没再拉着珍珍多说。   她清清嗓子用正常声音说:“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也回去准备吃饭了,回来就好了,有空我再找你玩。”   珍珍点点头,和李爽各自回家。   进屋刚关上门,侍淮铭走过来到她面前,跟她说:“你先梳洗一把,我去打饭。”   珍珍点头应一声,侍淮铭便开门出去了。   他出了门还没出院子,迎面又看到下课回来的何硕和老周。   看到侍淮铭,何硕和老周眼神都一亮,还没有走到跟前呢,何硕就笑着说:“哟,同志你回来啦?”   走到了跟前,侍淮铭应一句:“回来了。”   老周这又出声问:“怎么样?媳妇带回来了没有?”   侍淮铭点点头,“带回来了。”   何硕又笑着说:“带回来了就好好疼着,可别再把人给气跑了。”   侍淮铭很有自信,“肯定不会了。”   三个人说完着几句话,侍淮铭便继续往食堂去了。   老周和何硕并肩继续回家,老周说:“你俩这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搁我我是受不了。你说淮铭教他媳妇识那么多字干什么,看吧,现在不好管了。”   听完老周这话,何硕笑着摇摇头,没往下接。   快到家的时候,两人分头各自散开,各回各的家。   吴大凤在家里做针线,四个娃娃在家里闹得要掀翻屋顶。   看老周回来了,吴大凤放下手里的针线喊一声:“别玩了,吃饭!”   盛了饭坐下来吃饭,老周说:“你好朋友回来了。”   吴大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是我好朋友?”   老周:“淮铭的媳妇呗,还能有谁?”   听到这话,吴大凤眼睛瞬间睁圆了,“珍珍回来啦?”   老周嗯一声,“淮铭都特意请假回去带了,不回来是想怎么着?”   吴大凤接着话说:“也是,回去一趟,是尊大佛也请回来了。不过她和我可不是什么好朋友了,她和我早说不上什么话了,现在都是跟李爽走得近。你看她被李爽带成了什么样子啊,我怀疑她置气跑回乡下,都是李爽撺掇的。”   老周说:“你别乱掺和这些事就行。”   吴大凤:“我心里有数。”   ***   侍淮铭打好饭从食堂回来,珍珍还没梳洗好。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等珍珍梳洗好出来,和珍珍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跟珍珍说:“赶了这么久的路,吃完饭你再好好休息休息。”   “好的。”火车上吵,睡得也不是很舒服,珍珍确实感觉比较累。   应完她又问侍淮铭:“你下午还要去上课吗?”   侍淮铭点头,“请了那么久的假,要尽快把缺的课补回来。”   说完这几句话,两人默下来吃饭。   吃了一会,侍淮铭又看着珍珍,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珍珍感受到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犹豫一会问:“又怎么了?”   侍淮铭清清嗓子,片刻平稳着语气出声:“要……搬到一起住吗?”   之前是他主张的分开睡,导致他和珍珍夫妻不是夫妻,现在既然商量好了要重新开始,自然各个方面都要重新商量一下,认真当夫妻处。   珍珍听到这话蓦地一愣,甚至轻呛了一下米饭粒子。   然后她也轻轻清一下嗓子,低着头说:“暂时还是不搬了吧,目前阶段我最重要的事是学习,不能分心,搬到一起住的话,可能会影响我的学习进度。”   侍淮铭:“……”   这话听着怎么有部分觉得耳熟呢。   片刻他说:“学习可以慢慢来,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   现在他已经择清楚了,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两者是不同的。他不能把工作中的那一套用到生活中,不然会让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很累。   珍珍却抬起头看向他认真说:“当然不可以了,既然决定了要做,那就要心无旁骛用尽全力做到最好,怎么能这么敷衍马虎不认真呢?”   侍淮铭:“……”   嗯,这话听着更加耳熟了……   ***   长时间赶路身子乏。   天气热,吃饱了又犯困。   所以珍珍吃完饭便回屋睡觉去了。   侍淮铭梳洗了一把,也回屋稍微休息了一会。   但他没有多睡,到点便起床上课去了。   珍珍在床上睡得很沉,侍淮铭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侍淮铭走了以后她大概又睡了约莫两个多小时,然后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珍珍被吵醒后从床上坐起来,醒了一会盹到门上去开门。   看到吴大凤站在门外,珍珍忍了个哈欠笑着叫了句:“嫂子。”   吴大凤也笑着道:“我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   她手里拎着个菜篮子,里面装满了蔬菜,有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韭菜……   珍珍把吴大凤让进屋里来,进厨房拿水瓶给她倒水,“我赶路太累了,到家吃完饭就睡觉了,所以没来得及去跟嫂子你打招呼。”   吴大凤把菜篮子放地上,“我没打扰到你睡觉吧?”   珍珍端着碗放到桌子上,“刚好睡得差不多了。”   说完看一眼地上的菜篮子,又说:“嫂子,不用带东西过来。”   吴大凤坐下来说:“都是自家菜地脸长的,又不值钱,客气什么啊。”   看吴大凤坐下来了,珍珍自然也跟着坐下来。   吴大凤端起水碗喝了口水,放下水碗看着珍珍又说:“我也是脑子笨,那天早上我来找你借老面,竟真信了你说的被炉子熏的。”   说着八卦起来,“珍珍,你当时到底怎么啦?都气得回乡下去了。”   侍淮铭把珍珍气跑了这事院里人大多都知道,但没人知道侍淮铭和珍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李爽知道,但李爽根本就不跟院里人说这些。   吴大凤是最想知道内情的,这些日子心里可痒痒死了。   现在看珍珍回来了,她自然就过来问珍珍了。   珍珍也知道,有些事要是让吴大凤知道了,别人就都知道了。   她和侍淮铭之间的事情,她一直也都没告诉吴大凤知道,吴大凤自己也没发现,所以现在她还是笑着敷衍说:“嫂子,没什么大事,就是吵架了。”   吴大凤仍是问:“他打你了?”   珍珍摇头,“那倒是没有,就是吵了一架,没别的。”   吴大凤继续问:“那是为什么吵呢?是不是因为你一直没怀上孩子?”   珍珍还是笑着摇头,“不是的。”   想了想说了点能说的,“是因为他去拉练之前给我布置了作业,我没有完成。”   吴大凤睁大眼睛不相信,“啊?”   不过想想侍淮铭一直管着珍珍学习,倒是也说得通。   吴大凤收起脸上的表情又说:“这才多大点事情啊,他一直管着你这个,你和他吵几句我觉得是应该的,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但是跑回乡下去这个就有些过了,就是你的不对了。那天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劝住你。还好他回去找你了,你说他要是不回去找你,你可怎么办啊?”   珍珍说:“那我就留在乡下。”   吴大凤:“乡下那苦日子能有城里日子过得舒坦啊?你以后可别遇点事就往乡下跑,这样可不好,叫全校的人看笑话,你男人的脸往哪放啊?女人要知道给男人留面子。还有啊,嫂子劝你还是少跟李爽混一起,她教不了你什么好。现在回来了就别折腾了,赶紧安安心心先生孩子。”   说到生孩子这事,她又问珍珍:“你之前有没有去医院查一查身体啊?怎么到现在还怀不上?这事你得上心啊,要是有什么问题,大城市的医院应该都能治的。”   珍珍笑得有点干了,“嫂子我没问题,就是暂时不想生。”   吴大凤不懂:“为啥呀?”   哪有女人结了婚不想生孩子的呀?   多生孩子尤其是生儿子,那才是有本事呢。   珍珍看着吴大凤,犹豫片刻说:“嫂子,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吴大凤自然是听得懂话音的,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别管她的闲事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吴大凤脸上的表情瞬间不自然了。   不过她没表现出不高兴,只又说:“行行行,你自己有打算就行,我这人向来就是爱瞎操心,老是改不掉这毛病。”   两句话这么一说,气氛就有点尴尬起来了。   吴大凤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跟珍珍说,但是现在剩下的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来就不说了,她和珍珍又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   扯得差不多,她站起来说:“珍珍,我家里还有事呢,我回家了啊。”   她没和珍珍正面闹过矛盾,也不想把珍珍给得罪了,所以还是顾着体面的。   篮子里的菜是她给珍珍送过来的,自然也没有拿回去,全都留下了。   珍珍没有客气再多留她说话,留下来也总是说不到一块去,怪折磨人的,于是她送吴大凤到门口说:“嫂子,我待会做点韭菜盒子,给你送点过去。”   吴大凤说:“不用,这么点东西你自己吃吧。”   看着吴大凤走了,珍珍关上门回来,默默松了口气。   和吴大凤聊了一会天,瞌睡虫已经全没了,所以她也没有回去继续睡。   她在家里找了点容易点火的东西,去厨房里把炉子点了起来。   点起炉子烧上水,珍珍又和了点面。   和好面揉成团放一边放上一会,她把吴大凤送来的韭菜都理了一下。   韭菜理好洗干净后切成碎,再洗一把豇豆也切成碎。   拿三个鸡蛋炒一下同样剁成碎,然后放在一起加上油盐作料拌香。   馅料做好,揉面搓长揪成面剂子。   面剂子揉圆擀成圆面皮,把馅料放到面皮上包成韭菜盒子。   面团和馅料都包完,烧热平锅,在锅底刷上一层油。   韭菜盒子下锅烙,不停翻面,烙到金黄喷香,也就一个个出锅了。   金黄的韭菜盒子挨在一起排成排,光是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做好韭菜盒子煮上一点粥,已是傍晚。   珍珍拿大盘子装上六个韭菜盒子,先往吴大凤家送了过去。   给吴大凤家送完,珍珍又回来装了三个,送去了隔壁李爽家里。   李爽闻到韭菜盒子的香味,笑着说:“你回来了,我们又有口福了。”   珍珍也笑着说:“嫂子你喜欢吃就好。”   她发现什么,又问:“怎么都没看到子然呢?”   李爽跟她说:“这不是放假了嘛,何硕把他送她奶奶家去了。”   只是随口一问,珍珍点点头:“哦。”   珍珍送完韭菜盒子回到家不一会,侍淮铭便下课回来了。   听着侍淮铭开门的声音,等他推门进来,珍珍出声招呼他:“回来啦。”   熟悉的场景又复现了。   侍淮铭站在门边微微笑一下,应一声抬手挂起帽子。   这种家里有人等,有饭菜香味有烟火气的场景,让他心里感到温暖踏实。   两个人洗了手在桌边坐下来吃饭。   珍珍伸手把韭菜盒子推到侍淮铭面前,“你先尝一口看看。”   侍淮铭配合地用筷子夹起韭菜盒子咬上一口,然后冲珍珍点头,“好吃。”   珍珍开心地笑起来,也夹了韭菜盒子低头喝粥吃饭。   侍淮铭坐在对面看着她,眼睛里也有笑意。   珍珍抬起头碰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睛里那浅浅笑意,不自觉心脏乱跳,忙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两下,“不要这样看我。”   看她这样,侍淮铭收起目光没再这样看她。   吃下一整个韭菜盒子,他问珍珍:“吃完饭想干什么?”   珍珍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学习啊,我现在的水平还是太差了。”   侍淮铭说:“能自己看完整本书,已经很不错了。”   珍珍:“我还想学更多的东西。”   侍淮铭冲她点头,“好,那我们就学习。”   ***   吃完饭以后,珍珍还是和以前一样,到侍淮铭的房间里坐下来学习。   侍淮铭先教她一些新的内容,然后是她自己的自习时间。   珍珍埋头自习的时候,侍淮铭在旁边看着她,不自觉陷入沉思。   她现在好像真的是喜欢上了学习,眼里心里全是学习。   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啊。   虽然侍淮铭没要求了,但珍珍还是按照之前的时间安排,学习到规定时间以后,合上自己的书和作业本,放起自己的笔,起身准备回去洗漱睡觉。   她起身准备走的时候,侍淮铭忽出声叫住她,问了一句:“走了吗?”   珍珍转过头看他,表情平常地说:“对啊,还有什么事吗?”   侍淮铭微屏呼吸看了她片刻。   忍下去了,出声说:“那晚安。”   挺洋气的。   珍珍冲他笑一下,回了他一句:“你也晚安。”   说完她便立马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抬起手捂住脸蛋,长长呼了口气。   她刚才真怕侍淮铭把她拉在那,不让她回来了。   ***   洗漱完躺在床上,侍淮铭把胳膊枕在脑袋下,看着房梁出神。   他突然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没明确心意之前,他还能自我把控自我调整。   现在是活生生的煎熬,好像是躺在烈火里,被煎过来又煎过去。   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   珍珍一晚上睡得很踏实。   早上起来,她趁着脑子清醒背了背书。   背完书拿着粮票去食堂打饭。   出门碰上李爽,李爽笑着说她:“你这次回来,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珍珍也笑着问:“哪里不一样了啊?”   李爽说:“整个人的状态都轻松了,更有活力了。”   珍珍自我感受了一下,“是比之前在这里的时候轻松了。”   两人并肩闲扯了几句。   李爽又跟珍珍说:“阿雯听说你回来了,打算星期天叫你出去吃饭呢。”   提到阿雯,珍珍愣了一会,然后道:“我是不是错过她的婚礼了?”   李爽点头,“已经办过了,就简单吃了顿饭。”   挺遗憾的,珍珍想了想说:“那星期天我们单独吃一顿。”   李爽:“好啊,就等你回来呢。”   ***   因为脚上走路还会疼,所以珍珍也没有出去瞎溜达。   接下来的两天,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学习,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学校的食堂,然后在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会陪大白在屋子外面玩上一会。   这个院子里这么多人,大白最喜欢和她一起玩。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大白也听她的话,跟个懂事的小孩似的。   星期六的傍晚,珍珍做好饭又出来和大白玩了一会。   正玩得高兴的时候,侍淮铭和何硕一起回来了。   走到了近前。   侍淮铭还没说话,何硕先笑着问了珍珍一句:“它现在听你的话不?”   珍珍转头看一眼何硕,“听啊,什么都听得懂。”   何硕说:“那你表演一个给我看看。”   珍珍没有拒绝,清清嗓子直接看向大白说:“坐下。”   大白听到珍珍的指令,哈着舌头很乖地坐下来,然后还卖乖地歪一下脑袋。   何硕看了忍不住笑,跟侍淮铭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狗这么有意思呢。”   侍淮铭回他一句:“当然是因为不喜欢你,没让你发现。”   何硕:“……”   不是在他老婆面前肯定要踹他一脚。   珍珍没管他们在说什么,继续跟大白说:“卧倒。”   大白听到指令麻利地往地上一趴,还是那副卖萌卖乖的表情。   珍珍:“站起来。”   大白立马直起腿站起来。   珍珍:“转圈。”   大白追着尾巴疯狂转圈,瞬间转成螺旋桨。   看大白这么逗,何硕笑得停不下来。   笑完了他跟珍珍说:“可以可以,这狗认你当主人了。”   话说到这里,侍淮铭没让珍珍再理何硕,带着珍珍回家吃饭去了。   大白卖力表演完跟着珍珍一起进屋,这顿饭就在珍珍家蹭了。   蹭完饭大白又出去自己玩,珍珍则还是和侍淮铭去房间里坐下来学习。   侍淮铭自然也还是和平时一样,帮珍珍巩固旧内容,教她新内容。   但今天在教珍珍新内容的时候,珍珍走了几遍神。   侍淮铭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意识到以后,便留神观察了一下珍珍。   观察一会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今天学校操场上放电影,现在天色暗下来了,电影开播,声音传了过来。   珍珍自己不说。   侍淮铭又看她一会,忽合起手里的书,并拿下了珍珍手中的铅笔。   珍珍不知道他要干嘛,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侍淮铭起身道:“今晚休息,我们去看电影。”   珍珍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拉起来拉出去了。   她确实挺想看电影的,来到城里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侍淮铭现在拉着她过去,她心里自然是期待且激动的。   但到了操场上,她心里的激动瞬间又稍稍灭下去了一些。   因为他们出来的有点晚,而很多人看电影都是天没黑就来占位置了,所以电影幕布前满满都是人,乌泱泱的根本看不到电影幕布。   珍珍跟着侍淮铭走到人群后头。   前面站着的人个子都比她高,她踮起脚也看不到什么。   但是还是很想看啊,于是珍珍又努力地踮了踮脚,并向上伸着头。   然后就在她踮脚踮到最高点的时候,她的身子突然腾空起来了。   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眼睛睁圆满脸惊气。   惊气未褪,她发现是侍淮铭把她抱起来了。   他单用一只胳膊就轻松把她托了起来,然后让她坐在了他右边的肩膀和撑平的手臂上。   这可是在外面呢,这么多人。   珍珍忍不住紧张脸红,心跳快得压不住。   她想要下来,但是又怕说话引起前面的人回头看她,于是她用手轻轻拍了拍侍淮铭的手背,示意他放她下来。   侍淮铭却没有反应,跟她说了句:“安心看吧。”   珍珍看他不放,自己心里的小人打一会架,然后便屏住呼吸坐好了。   她怕别人会转头看到她,自己也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用手帕蒙住半脸上。   乌泱泱的人群后,深暗的夜色中,珍珍坐在侍淮铭的肩头。   红红的脸蛋掩在白色轻薄的手帕下,眼睛落在电影幕布上,闪烁细碎的光。   心里很甜。   ? 第036章   电影正片结束, 珍珍立马从侍淮铭的肩膀上跳下来。   侍淮铭给她托着力,她双脚落到地上很轻。   不等人群开始散,珍珍便拉着侍淮铭转身跑了。   跑到操场边缘, 她回头看一眼,微喘着气说:“刚才应该没有人看到吧?”   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周围夜色很深, 其他人又都在认真看电影。   侍淮铭应声说:“放心吧, 没人转头注意后面。”   反正电影已经看完了, 珍珍没什么不放心的。   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侍淮铭的胳膊,她忙松开手说:“我们回家吧。”   珍珍先走了几步,侍淮铭迈开步子跟上来。   两个人并肩走在夜色中, 珍珍转头看看侍淮铭, 想起来什么,这又问他:“你肩膀疼吗?”   珍珍的体重对于侍淮铭来说根本不算事, 他有强度更大的负重训练。   他看向珍珍简单回答:“不疼,没事。”   电影那么长时间, 她在他肩膀上坐了那么久。   珍珍觉得不可能完全没有事,于是又说:“我刚才看电影看得太入神了,回家帮你揉揉行吗?”   侍淮铭本来还想说不用,但碰上珍珍的眼睛, 犹豫一会后点了头,“也行。”   两人回到家里, 先先后梳洗了一番。   珍珍先洗完, 在侍淮铭去梳洗的时候,她坐在房间里学习。   等侍淮铭梳洗完回来, 她捏着笔抬起头, 出声和他打招呼:“你洗好啦?”   侍淮铭应一声在她旁边的木头椅子上坐下来。   看一眼闹钟上的时间, 珍珍没有多犹豫。   她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站到侍淮铭身后说:“那我直接帮你按了啊。”   侍淮铭还没应声,珍珍已经把手按到了他的右边肩膀上。   侍淮铭于是便坐着没再动,让珍珍可以安心地捏。   他知道珍珍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帮他放松一下。   但珍珍按了一个来回之后,他发现这根本不是享受和放松,而是要命的折磨。   她手指细细软软的,在他的肩头上一寸一寸地捏。   夏天衣服软薄,她的指腹每捏过一个地方,就撩起一片热意。   每一下,都像是捏在他的心脏上。   除此以外,她在他身后站得离他很近,帮他捏肩膀的时候低着头,一缕还未干透的长发从额侧垂落下来,正蹭在他的耳朵边。   她头发上的香味飘在他鼻尖上,像一只捏拽欲望的手。   侍淮铭看着桌子上的闹钟数时间。   珍珍捏了三分钟的时候,有点累地出声问他:“舒服吗?”   这三个字落在侍淮铭的耳朵里,也充满别样的意味。   他没有出声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握住珍珍按在他肩头的手,直接用力一拉,把她拉到前面拉进了自己怀里,随即抱住。   珍珍猝不及防又被吓了一跳。   身子被迫转了一圈跌坐在侍淮铭怀里,她下意识抱了他一把。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红着脸连忙要站起来,却被侍淮铭抱着根本动不了。   珍珍紧张得声音绷紧:“干嘛啊?”   侍淮铭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她洗完后随意绾起来的头发又落了下几缕。   他声音低低的,呼着痒痒的气息,浅声说:“我想亲你。”   听到这话,珍珍不止是脸红了,连血液都热了起来。   她被他圈抱在怀里,想动动不了,呼吸和心跳都在失控的边缘。   片刻侍淮铭抬起头来,眼眸染雾地看着她的眼睛,又问她:“可以吗?”   距离很近,他的眼睑微微垂着,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珍珍心跳失控,陷进了他的眼眸中。   看珍珍不说话,侍淮铭垂下目光,慢慢凑唇到珍珍唇边。   就在他嘴唇即将碰到珍珍嘴唇的时候,珍珍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好像瞬间清醒了一般,红着脸闷声说:“不可以。”   她之前那么努力地向他示好,什么方法都用了,他一次回应都没有给过她,还让她那么伤心那么难过。现在换他想要和她有进一步发展,她也不能这么快给他。   太容易得到,肯定就不珍惜了。   侍淮铭忍不住失笑,又有些痛苦。   他没有把珍珍的手拿开,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跟她来硬的,而是再度把她按进怀里,深深吸下一口气说:“那就再抱一会。”   ***   十分钟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珍珍关上房门长呼一口气。   侍淮铭怀里像是有火,她整个人被烤得浑身发热,气短胸闷。   暂时没有困意,珍珍在写字桌前坐下来,捂着脸缓了一会。   但一想到刚才侍淮铭跟她说的话,还有他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再次脸红心跳。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珍珍上床睡觉。   眼睛一闭脑子里还是那些画面,于是扯一下床单盖起脸。   片刻后,又卷起床单来回滚了两下。   ***   次日星期天,珍珍和往常一样早起。   起来洗漱扎好头发,背一背书,去食堂打早饭。   侍淮铭晨训结束回来,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饭。   珍珍跟侍淮铭说:“那个,我因为回乡下,错过了阿雯的婚礼。前两天和她约好了,今天中午和李爽一起,我们三个出去单独吃顿饭。”   不算是补婚礼,就是她回来了,出去一起聚一聚。   侍淮铭没什么意见,点点头道:“去吧。”   珍珍吃两口馒头,看着侍淮铭又问:“你今天干嘛啊?”   侍淮铭说:“没什么事,在家收拾打扫一下,看看书,或者找何硕去打球。”   珍珍点点头,“哦。”   ***   虽说是约的中午吃饭,但她们都会提前相聚。   今天也是这样,吃完早饭没多一会,珍珍就背上包和李爽出门走了。   珍珍走后,侍淮铭在家先把屋子里收拾了一下。   收拾完他骑车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又到老周家借了铁锹锄头钉耙等农具。   把农具借回来后,全靠放在屋子外。   他用锄头在屋前大致约了一块地出来,刨出了长方形的印子。   画好后再拿铁锹过来,沿着画好的边线,把这一块长方形的土地整个翻了一遍。   这一块地十分板实,要给弄得松松软软才行。   翻到一半的时候,何硕从隔壁出来了。   他很是好奇,站旁边看了会,然后出声问侍淮铭:“干什么呢你?”   侍淮铭没看他,继续翻自己的地,回他:“种菜。”   何硕又看他一会,“你这是哄老婆呢吧?”   侍淮铭倒是不藏不掖,很坦诚道:“你猜对了。”   当初珍珍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跟他说了想自己种菜,但是被他给驳回去了。   后来吴大凤来了以后开始种菜,她没事就往吴大凤家的菜地里跑。   现在她和吴大凤来往不密了,他要给她种一片属于她的菜地。   何硕仍在旁边站着,看他翻地打发时间。   他笑着看了一会又出声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是啊。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他用铁锹把地翻一遍,又用锄头把泥块全部敲散,也就到中午了。   他回家擦洗一把,和何硕一起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回来继续用钉耙耙地。   耙好以后起垄做畦,分着区块把买回来的菜种洒到地里,菜苗栽起来。   他把能买到的菜种菜苗都买了回来,每一样都占一个小分块。   ***   珍珍上午和李爽出去后,到外面和阿雯碰头。   三人碰上头找地方先逛了逛,然后在太阳起高的时候,去餐馆吃饭。   三个人进餐馆后要了个小阁间。   点完菜,珍珍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折得很整齐的红纸包。   她把红纸包送到阿雯面前,笑着说:“我自己绣花自己做的,送你当新婚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什么啊?”阿雯笑着接下来,直接打开红纸包。   红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雪白的丝帕,丝帕上绣着并蒂莲。   阿雯看完丝帕很是喜欢,惊喜地笑着问:“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啊?”   珍珍冲她点头,“布料和丝线是买的。”她让侍淮铭帮她买的。   绢啊丝啊都是好东西,阿雯怎么会嫌弃呢。   尤其这还是珍珍自己亲手做的,她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她又看一会,然后把丝帕叠好收回纸包里,欢喜着说:“还是小棉花对我好。”   李爽直接给她一个大白眼,“你意思是我对你不好呗?”   阿雯看向她笑着说:“哎哟,你看你又吃醋,真是个醋坛子。”   “……”李爽忍不住抬手打她。   三个人说笑一气,点的菜一道道上桌。   今天三个人是不喝酒的,只是吃个饭聊聊天。   聊天先都是胡扯瞎闹,后来阿雯想起什么,认真起来跟李爽和珍珍说:“对了,我再在副食店干一个星期,可能就不在这干了。”   李爽听到这话一愣,“为什么啊?”   阿雯说:“我对象不是在军区那边嘛,我得搬到那边的家属院去,离这边太远了。所以我跟他说好了,让他给我在那边找个工作,调到那边去。”   这确实是个问题,李爽说:“确实是比较远。”   阿雯感慨起来:“我调走以后,可能就很长时间看不见你们了。”   虽然还是在熙城,但两地距离离得远,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上班在一起,只要到副食店就能见到,星期天约着出来玩也方便。   李爽不爱搞这些伤感的。   她说:“又没到外地去,有空你回来找我们就是了,你不回娘家啊?”   阿雯笑起来,“行,那我有空就回来找你们玩。”   ***   吃完中午饭,三个人又找地方避了会暑气。   暑气过去后又溜达了会,在太阳西落到屋脊的时候各自回家。   珍珍和李爽进学校往家属院去。   李爽挺着圆起来的肚子,走路的时候一直都很慢。   珍珍和她聊着天回到家属院,走到屋子近前的时候,珍珍忽愣了下。   上午她出门的时候,屋子外还是平地,但现在却变成了非常规整的土畦,有的土畦上还有菜苗。   李爽自然也看出了不一样,只问:“这是什么啊?”   珍珍还没说话,忽听到何硕的声音:“这是侍团长给他老婆种的菜地。”   李爽闻言转头看向何硕。   然后她又看向珍珍,笑起来说:“这不是挺会哄人的吗?”   珍珍还在意外的情绪中,回过神看向李爽笑了一下。   李爽和何硕没再站着多说,和珍珍打声招呼便回家去了。   珍珍自然也转身回家,开门进屋,刚把门关上,听到侍淮铭招呼她:“回来了。”   珍珍应一声,拿下身上的包挂起来,问侍淮铭:“外面那是什么啊?”   侍淮铭说:“整一下种了点菜,你不是一直想自己种菜吃吗?”   他折腾了大半天,也就十几分钟前刚给种完。   珍珍嘴角抿笑应一声:“哦。”   侍淮铭没多说菜地,又问她:“饿了没有?”   中午吃完饭在外面逛了一下午,确实又有点饿了。   珍珍冲他点点头,“有一点。”   侍淮铭转身去拿饭盒,“那我去食堂打饭。”   珍珍想了想说:“怪麻烦的,要不我们直接去食堂吃吧?”   听到这话,侍淮铭停步回过身,“可以啊。”   于是他没拿饭盒,而是拿上粮票,和珍珍一起出门去了食堂。   到食堂打了饭,两人找了个偏一些的座位坐下来。   珍珍低头吃一口饭,问侍淮铭:“你今天在家种了一天的菜啊?”   侍淮铭说:“也就大半天吧。”   珍珍笑着看他,“等地里的菜长出来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侍淮铭语气平淡应珍珍的话,“你做的我全都爱吃。”   又在哄她。   但是确实很有用。   珍珍低下头继续吃饭,眼睛嘴角染着笑。   和侍淮铭又说上几句话,珍珍忽然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看她。   她转动头往感觉到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餐桌上坐着蒋琳。   抓到了对方的目光,蒋琳立马低头吃饭去了。   珍珍愣一会,收回目光只当没看见她。   她没和侍淮铭提蒋琳,脑子里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跟侍淮铭说:“我心里在想一个事,不知道行不行,想说给你听。”   侍淮铭没有注意到蒋琳,只看着珍珍,“你说。”   珍珍想了想说:“今天我们在一起吃饭,阿雯说她再干一个星期就要调走了,那个副食店售货员的岗位不就空出来了吗?我就想……我能去吗?”   这事不是李爽和阿雯建议她的,是她自己这么想的。   她也不知道行不行,对自己没信心,心里没有底,便紧张地看着侍淮铭。   侍淮铭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问:“你想出去上班?”   珍珍冲他点点头,但又没底气地说:“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侍淮铭直接道:“应该没问题的。”   看着她给她增加底气,“以你现在的文化水平,应付日常生活完全没有问题。你在家又帮娘卖了那么多年的豆芽,对卖东西有经验,可以的。”   珍珍被他说得眼睛亮起来,“真的吗?”   侍淮铭点头,“所有的事情都是开头最难,会有各种担心,但只要把开头那一步迈出去了,接下来就会很容易了。刚好李爽也在副食店,她可以带带你。”   珍珍胸腔里的心跳又快起来。   她满眼期待地盯着侍淮铭,“那……你有能力帮我弄到这份工作吗?”   侍淮铭又冲她点一下头,稳稳道:“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珍珍瞬间整张脸都高兴起来了。   她抿唇也掩不住嘴角和眼睛里怒绽开来的笑意,于是就这么抿唇笑着,伸筷子往侍淮铭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看她这样,侍淮铭也笑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一般都很轻,浅浅铺在眼底。   他夹起珍珍给他夹的肉,送到嘴里慢慢嚼起来,目光软软落在珍珍脸上。   ? 第037章   和侍淮铭聊好了出去工作的事, 珍珍又雀跃又期待。   当然她心里还是很没底,怕自己没办法胜任,心里有压力便想更快提升自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别的什么都不想, 把所有的心神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掌握的知识越多一点, 她心里的踏实感就会越强一些。   星期三的傍晚。   侍淮铭洗手拿筷子的时候跟珍珍说:“工作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听到这话, 珍珍转过头看向他, “真的啊?”   侍淮铭拿了筷子冲她点头,“嗯。”   珍珍忍不住兴奋,掩不住脸上的开心, 转身往外去, 声音清脆:“吃饭。”   每次看到她这样开心,侍淮铭总是会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他拿着筷子到外面, 和珍珍一起在餐桌边坐下来。   他伸手把筷子递到珍珍手中,又继续说:“趁阿雯还没走的这几天, 你先过去跟着她学一下,适应一下。等到下个星期她走了,你就可以直接顶上了。”   珍珍看着侍淮铭认真点头,“好的。”   不管怎么样, 她都要把这第一步好好迈出去。   她相信只要认真努力,她应该是可以把这份工作给干下来的。   当然自己给自己鼓励和打气, 并不能让心里的紧张和压力全都消退下去。   吃完晚饭以后, 她立马就去隔壁找了李爽。   侍淮铭没什么事,和她一起去了隔壁。   何硕开门让他俩进屋。   李爽带着珍珍去了房间里说话, 侍淮铭和何硕在外面。   倒了水在沙发上坐下来。   何硕说侍淮铭:“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个跟屁虫。”   侍淮铭:“……”   他默默端起水杯, 喝水的时候, 目光不经意扫过墙上挂着的照片。   何硕看着他笑,也端起杯子喝水。   ***   房间里。   李爽听珍珍说完工作的事,满眼惊喜说:“原来要补阿雯缺的人是你呀?”   珍珍冲她点头,“之前还没确定下来,所以我就没跟你们说。”   李爽笑着又问:“是侍淮铭的主意吗?”   珍珍摇头,“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想去,所以就让他帮了忙。”   李爽感到很开心,“可以啊,现在都这么有想法有主意了。”   珍珍说:“我也想到社会上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李爽对她刮目相看了,“思想都不一样了。”   说着又附和,“就是嘛,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可以到社会上去创造价值。”   珍珍笑着,“以后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上班下班了。”   李爽:“明早我们一起过去。”   珍珍:“嗯!”   ***   珍珍这一晚上都处在兴奋当中。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脑子里也全是要去工作的各种想象。   她又是兴奋高兴,又是紧张有压力,于是便高兴地乐一会,又鼓励自己一会。   想着想着也会觉得恍惚,感觉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做梦一样。   神经兴奋没有困意,珍珍折腾到半夜才勉强睡着。   早上醒来时眼睛一睁,意识瞬间清醒,精神比平时还要足百倍。   洗漱完等侍淮铭回来吃完饭。   侍淮铭去上课之前,她拎着包让侍淮铭看,紧张地问他:“我这样穿可以吗?”   侍淮铭点头,鼓励她:“可以的,不用太紧张。”   珍珍看着他说:“可我控制不住啊……”   侍淮铭看着她笑笑,忽低头在她脸蛋上轻轻亲一下,“加油。”   珍珍被他亲得分了一下神,心跳微乱冲他点点头,“我会加油的。”   看着侍淮铭出门去上课,珍珍收回目光,捂着胸口又深呼吸几口气。   刚深呼吸完,门上忽又响起敲门声。   过去开门,正是李爽来叫她一起去上班了。   珍珍调整一下呼吸出门跟着李爽一起往副食店去。   李爽挺着鼓起来的肚子,手里也拎着包,她看珍珍一会,笑着问:“很紧张?”   珍珍呼气,坦诚道:“嗯,特别紧张。”   李爽还是笑着,“不用这么紧张,卖东西没什么难的,人家要什么你给什么就行了,不高兴还可以不卖给他呢。”   珍珍听得笑出来。   她当然知道售货员是个很吃香很让人羡慕的工作,不必看人脸色。   就她们村里供销社的售货员,那都牛气得不行。   李爽一路上跟珍珍说了不少在店里工作会遇到的情况。   珍珍认真听下来,全都往脑子里记。   到了副食店,她跟着李爽进去。   阿雯今天到得早,看到珍珍如常招呼了一句:“小棉花,来买东西啊?”   珍珍笑着还没说话,李爽先接了她的话说:“她来顶你的缺。”   阿雯听得一愣,“啊?”   反应过来,“原来是你啊!”   珍珍冲她笑着点头,“之前没确定,就没跟你说。”   三人正说着话,店里的经理过来了。   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和经理打了声招呼,珍珍自然便跟着打了招呼,又略微紧张地自我介绍,“刘经理,我是林珍珍,来报到的。”   听到珍珍的名字经理就知道了。   他叫上珍珍又叫上阿雯,“那你们俩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珍珍和阿雯跟他一起去到经理办公室。   刘经理先跟阿雯说:“这位林珍珍同志,她是过来顶你的空缺的,接下来这三天你帮忙好好带带她,让她尽快适应工作。”   阿雯笑着答应:“经理,交给我吧,没问题的。”   刘经理这又看向珍珍说:“你接下来的这三天就跟着秦阿雯同志好好学习,她下个星期就不来了,到时候你得自己负责柜台。”   珍珍也点头,“经理您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把该交代的话交代完,刘经理就让珍珍和阿雯回店里工作去了。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珍珍微微松口气,颤着声音小声说:“我快紧张死了。”   说着张开手伸给阿雯看,“手心里全是汗。”   阿雯笑着,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给她擦了一把说:“放心吧,刘经理人挺好的,你这几天就跟着我,慢慢学慢慢记,不懂的就问我。”   珍珍冲她点点头,两人笑着一起往店里去。   去到柜台后面,暂时没有人来买东西。   阿雯拿起柜台上的称,跟珍珍说:“我先教你怎么用称。”   称这个东西珍珍还是很熟的,她没用阿雯教,“我会用称,我在家卖过东西。”   “是吗?”阿雯转头看珍珍一眼,“那就简单多了。”   然后她把称放下来,转而给珍珍介绍她们需要负责的所有商品。   记住商品和对应的价格,会用称称斤两,会算账会找钱,也就差不多了。   珍珍跟在阿雯身边,第一天主要是看阿雯怎么卖东西,顺便自己记一下商品和相应的价格。   到了第二天,她在旁边帮阿雯的忙,帮她称重递东西或者收钱。   第三天,阿雯让珍珍主要负责柜台,自己在旁边帮她。   主要是看珍珍有什么记不住的,在旁边提醒她。   傍晚临近下班,因为这是阿雯带珍珍的最后一天,想到下星期阿雯就不来了,珍珍又忍不住有些紧张,问阿雯:“我现在学得怎么样啊?”   阿雯肯定她:“很好,没什么问题,你可以的。”   珍珍受到鼓励,自己给自己打气,“回家我再好好背一背。”   这三天跟着阿雯学习,她拿着本子亲自把柜台里的商品以及价格全部手记了一遍,每天下班回到家,她别的不做,就背这些商品和价格。   其实要是负责猪肉那种柜台的话,倒是不需要这么记。   但阿雯负责卖的东西比较多,种类也比较杂,从厨房里需要的油盐酱醋等各种作料,到平时生活中需要的牙膏肥皂等,什么都有。   下班时间到。   等李爽拎包过来,珍珍和阿雯跟着李爽一起下班。   带头出了副食店的门,李爽问珍珍:“学得怎么样啊?还行吗?”   珍珍打起自信来,点点头说:“应该可以的。”   李爽看着她笑一下,“那肯定可以了。”   说完珍珍的事,她又看向阿雯说:“到了新地方,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阿雯心里挺舍不得的,回话道:“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珍珍拉着她的手捏了捏。   走到学校大门外,李爽和珍珍又多嘱咐了阿雯几句,便看着她走了。   等阿雯走远,珍珍和李爽往学校大门里去。   同在熙城,她们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分离。   但在接下来三年多的时间里,她们和阿雯却只见过寥寥几面。   ***   进家属院回到家。   珍珍进门放下包,又拿了粮票和饭盒出去,跟李爽一起去食堂打饭。   自从去副食店上班以后,她的日子过得更加像李爽了。   每次吴大凤看到珍珍和李爽这样在院子里往来,她都要忍不住摇头叹气。   她看珍珍一天天这样都忍不住着急,她不懂珍珍自己为什么不着急。   这也折腾折腾,那也折腾折腾,就不折腾生孩子。   这要是她的亲妹妹,她都能愁死过去。   珍珍现在不愁这个事,尤其是最近几天,她的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为了能更好更快地胜任工作,她根本分不出心思想别的事。   星期天她也没敢放松下来,早上起床洗漱后,立马把商品清单拿出来背。   吃完早饭她也没出去玩,仍是反反复复地背本子上的清单。   侍淮铭看出她紧张,吃完午饭拿着本子提了她一遍。   他说商品的品牌和名字,让珍珍说价格。   珍珍每个都能很快说出来。   侍淮铭提完直接把本子放起来,看着珍珍说:“记下来就好了,不用这么背。”   珍珍有点不踏实道:“我怕我会忘了。”   侍淮铭道:“就算忘了也没关系的,又不是考试,想不起来翻开看上一眼就行了。等以后卖得多了,每天都接触这些,自然就全记下来了。”   珍珍觉得有道理,冲他点两下头。   不能让她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得让她放松下来才行。   侍淮铭看着珍珍又说:“你有点过分紧张了,这样也不好,我带你出去玩。”   珍珍脑子里没别的想法,问他:“去哪玩啊?”   侍淮铭直接站起身,“带你去照相。”   照相?   这对于珍珍来说是个新鲜事。   她仰起头看着侍淮铭,“去照相馆照吗?”   侍淮铭点头,“嗯。”   珍珍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照相了。   不过她确实被分散了注意力,因为她长这么大也没照过相。   她反应一会站起来,又高兴起来说:“那……那我去换身漂亮的衣服。”   说完她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进了屋把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虽不多也挑了好一会。   换好衣服她又对着镜子重新梳辫子,眉眼含笑,每一根头发都捋得整整齐齐。   ? 第038章   珍珍收拾好出来, 漂漂亮亮地和侍淮铭一起出门。   出了学校,侍淮铭骑车载着她往照相馆去。   沿路铺满树荫,树下有习习凉风。   珍珍眸光浅亮地坐在车后座上, 过膝的裙摆被风微微吹起。   脚下是暗荫,头顶有碎芒。   穿军装的高大男人, 穿裙子的娇小姑娘, 一辆黑色二八自行车。   时间随手定格, 便是一张简单平实的夏日浪漫图景。   ***   到了照相馆, 侍淮铭停好自行车,带着珍珍一起进去。   照相馆老板看侍淮铭穿着军装,忙过来招呼他们:“二位同志是打算照相吗?”   到照相馆来那自然就是来照相的。   侍淮铭跟老板说:“照两张, 照一张双人照, 再照一张单人照。”   长这么大从来也没进过照相馆,珍珍进来后就一直处于微微紧张的状态。   不懂自然也就没什么主意, 不说话随侍淮铭和老板安排。   侍淮铭和老板沟通好,带着珍珍跟着老板进摄影室。   进了摄影室, 他指一下盖着黑布的木头架子跟珍珍说:“那个就是照相机。”   珍珍没有见过,自然好奇多看了几眼。   这年代什么都简单,摄影室里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背景布是纯色的。   照相馆老板让侍淮铭和珍珍去到背景布前的长板凳上坐下来。   珍珍和侍淮铭走过去坐下, 肩并着肩。   第一次照相,珍珍自然忍不住紧张, 脸上的表情也下意识绷着。   照相馆老板帮他们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两人靠得近一些。   像是到照相馆来拍这种双人照的,那肯定是夫妻无疑。   挎胳膊搂肩那太亲昵, 把头靠得近一些是最好的。   给侍淮铭和珍珍调整好姿势。   老板盖了脑袋到黑布下, 又说:“两位同志你们不要太紧绷了, 都放轻松笑一笑。照相嘛,肯定要开心一点好看一点,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在老板的引导下,珍珍慢慢放松下来。   她和侍淮铭互看想看彼此一眼,然后再看向镜头,默契地笑起来。   老板抓到她们眉梢嘴角弧度最好的时候,啪一下定格。   拍完双人照,侍淮铭又让老板给珍珍拍张单人照。   珍珍本来以为他是要自己拍单人照,听说是要让她拍,她连忙拒绝道:“不用了,我拍一张就够了。”   在这年代,照相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能来照相馆照一张她已经很开心了,没必要浪费钱照两张。   但侍淮铭坚持让她再照一张单人的照片,最后珍珍还是听了他的。   照完相从照相馆出来。   珍珍有些忐忑说:“不知道照出来是什么样,会不会不好看。”   因为是第一次照相,不知道自己在相片上是什么样,她可期待看到照片了。   但洗照片需要一段时间,老板让他们下个星期天过来取。   侍淮铭说:“放心吧,你长得好看,怎么照都好看。”   珍珍转头看向他,声音小下来,“你又哄我。”   侍淮铭笑,“不是哄,是发自肺腑。”   管他是不是哄,反正是挺受用的。   珍珍跟着侍淮铭离开照相馆,侍淮铭没有立即带她回家,又带她在外面到处逛了逛。公园湖泊石桥荷花池,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珍珍玩得开心也玩得放松,半天下来心里的压力消解了大半。   吃完晚饭回到家,珍珍梳洗一番回到自己房间,满足地倒在床上打了打滚。   翻两个滚又伸手拿过布老虎,把布老虎放在鼻子边深深闻上一口。   布老虎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新了,但还是非常香。   闻完布老虎的香味,珍珍心里更加感到踏实和满足。   然后她看着布老虎的眼睛甜甜想——他真的,对她越来越好了。   ***   在自己房间里休息一会,听到侍淮铭梳洗完回房的声音,珍珍忙把布老虎放回到枕头旁边。她从床上起来,又去到侍淮铭的房间里。   出去玩了半天,已经放松过了,她现在当然要收心继续学习。   珍珍一直把侍淮铭的房间当教室没变过,每次进去后都是直接坐下来翻开书。   但侍淮铭现在却越来越无法习惯她这个样子了,每次对于他来说都是折磨。   尤其现在是天气热,衣服穿得薄,她又时常梳洗完过来。   身上带着香香润润的水汽,每一根发丝都勾人。   他现在坐珍珍旁边看书,有很多时间都是在走神。   有时候目光不经意瞥到珍珍脸上,便会看着她发好一会的呆。   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眼见着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头大饿狼,而珍珍是每天呆在他身边的小白兔。   不知道哪一天,他可能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要向她伸出自己的狼爪。   而因为侍淮铭之前几个月的严格督促,珍珍早就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   现在她坐在侍淮铭旁边学习,每次都能做到全神贯注。   她基本不会分神多注意侍淮铭,只有在学习上遇到不懂的东西时,才会转头看向侍淮铭,用手轻轻戳两下他的胳膊,问他问题,然后认真地听他讲。   今天和往常一样,学习到规定的时间,珍珍收起课本作业本准备回去睡觉。   但今天在打完招呼走之前,珍珍忽凑到侍淮铭脸边亲了一下说:“晚安。”   亲完便转身快步了,留下侍淮铭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珍珍回到屋里关上房门,开心地上床。   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她把布老虎拿过来抱在怀里。   心里甜甜暖暖的非常踏实,睡觉入眠也快。   入眠前心情好,次日起来精神自然好。   吃完早饭珍珍和李爽一起去上班,迎着东方初升的朝阳,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这一天是她一个人负责柜台的第一天。   虽是有些手忙脚乱的,但没有出什么差错,倒也还算顺利。   接下珍珍自己又干上两天后,便完全不再慌了,做事的时候沉稳从容了许多。   干满一个星期下来,便差不多已经完全适应下来了。   李爽看着她慢慢适应了自己的工作,也替她高兴。   她这便算是成功走出来了,成功迈出了走到社会上的第一步。   比起完全封闭在自己的小家庭当中,这样的生活自然会更有意义一些。   凭自己的能力挣到钱,为社会建设做贡献,都能提升自己心里的底气和个人的价值感。   而每天接触不一样的人,不与社会脱节,也会不断增长见识。   珍珍自己自然也是很高兴的。   因为她感受最清楚,她活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有自信了。   比起以前那个思想贫瘠的自己,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完全适应了工作以后,珍珍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每天不管做什么都是轻松怡然的状态,认认真真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   侍淮铭以前跟她说,不管什么事,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只感觉很有压力,并没有真的听进心里去,但现在这句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的行为准则,而且是自然而然不带压力的那种。   工作上干得轻松从容了,生活自然跟着踏实满足。   珍珍每天都精神抖擞很有活力,白天上班,下班回来还能继续看书学习。   每次学完习回去睡觉的时候,她也都会亲侍淮铭一下再走。   她自己倒是开开心心欢欢喜喜了,但侍淮铭却越来越痛苦了。   他有好几回都想伸手拉住珍珍,但是他都努力忍住了。   今天他依然还是忍住了,看着珍珍转身出了他的房间,他靠到椅背上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想想又忍不住后悔。   他之前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啊。   造孽啊!   ***   珍珍踏实地一觉睡到天亮。   工作日每天都过得非常忙碌充实,她打算今天要放松一下。   刚好吃完早饭不久,李爽拎着包过来找她。   李爽跟她说:“我这肚子很快就不能这么轻松了,我想趁现在行动还方便,去买点到时候生产要用的东西,小棉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珍珍想想自己以后生孩子也能用得着,自然跟着去了。   她和侍淮铭打声招呼跟李爽出门。   侍淮铭被丢在家里也没闲着,他把家里收拾一番后,骑上自行车去了照相馆。   照片已经洗出来了,老板按照侍淮铭要求的,双人照大小各洗一张,单人照洗了两张小的。大的双人照裱好了相框,单人照也做了一个相框摆件。   拿着照片回到家,侍淮铭在墙上打上钉子,挂起他和珍珍的大双人照。   而装在了小相框里单人照,他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写字桌上。   剩下的两张,他在背面写上年份日期,塞进了相册里。   做完这些事情,珍珍刚好从外面回来。   珍珍进门看到她和侍淮铭的照片,整个人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照相馆老板把她照得很好看,靠着她的侍淮铭看起来也比平时温柔很多。   看到自己和侍淮铭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一起,她心脏忍不住跳得快。   还有家里多了这样的照片,也更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了。   看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珍珍转头看向侍淮铭笑着小声说:“真好看。”   她很喜欢,那种甜蜜蜜的喜欢,都在她的笑容和眼神里了。   侍淮铭自己也非常满意这张照片。   他看看照片又看看珍珍,眼睛里同样铺满笑意。   ***   上午出去逛了半天,珍珍吃完午饭后没做别的事,回屋睡了会午觉。   睡完午觉起来,她和侍淮铭一起到外面侍弄他们的菜地。   以前都是她和吴大凤一起打理菜园子。   现在换成和侍淮铭一起,那感觉又是很不一样的。   当初结婚的时候珍珍就想象过,结婚以后,她每天会和侍淮铭一起下地种田,养猪种菜,生一堆他们俩的娃娃,然后带着娃娃继续种田养猪。   只不过侍淮铭不是土地和村庄能困住的人,所以她想象的事全都没有成真。   但是现在,倒是有点合上了她曾经想象过的场景。   虽然地很小,但是心情没有相差太多。   两个人在菜地里忙活到傍晚,然后摘一把嫩嫩的小青菜回屋做饭。   两个人从菜地里忙活到厨房里,身影相伴,温馨也相伴。   灯光下身影叠在一起,好像两个人的心叠在一起。   吃完晚饭两人又一起到操场上去遛个弯。   跑两圈跑出一身汗,回来后再洗一个痛快的热水澡。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比珍珍曾经想象过的生活要美好很多。   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珍珍只觉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是舒服的。   她回到房间里把头发擦得不再滴水,松松地绾起来,又去到侍淮铭的房间坐下。   每天睡前看点书,也是她现在的一个习惯。   她会把看到的好词好句摘抄在自己的本子上,默默念上几遍记在脑子里。   倒也没什么实际的目的,因为喜欢因为被触动,所以就记下来。   珍珍看了一会书,侍淮铭也洗完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两个人相伴的读书时光,在同一盏台风下,看各自喜欢的书籍。   碰到喜欢的有感悟的段落,或者是不理解的段落,也会互相交流一下。   之前珍珍多都是听侍淮铭单方面讲,她尝试着去理解。   但是现在,她有时候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偶尔还能和侍淮铭论上一论。   见识多了看的书多了,看事情的角度和深度也全都不一样了。   看完一晚上的书,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看一眼闹钟上的时间,珍珍夹起银杏树叶合起自己的书,伸一下懒腰说:“时间过得好快,又到睡觉的时间了。”   说完话她目光瞥到写字桌一角,忽看到一堆书旁边放着她的照片。   因为被书挡住了大半,所以她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个相框。   看到自己的单人照,她忙伸手又拿过来看看。   单人照也很好看。   她看一会笑着看向侍淮铭说:“这个我拿回房间啦?”   侍淮铭直接伸手拿下来,果断拒绝:“不行。”   珍珍微微愣一下,“为什么啊?”   侍淮铭仍把照片摆起来,“你又不跟我住一起,还不让我放张你的照片?”   说着看向珍珍,“晚上想你想得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看看你的照片。”   珍珍被他说得心跳漏了半拍。   她避开侍淮铭的目光,没再要照片,照常起身说:“那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侍淮铭却没让她走,伸手拉住她,看着她问:“今晚不亲一下?”   最近这些晚上,珍珍确实都会在他脸上亲一下才回房间。   但是现在他这样直接问出来,她就不好意思亲了。   于是她看着侍淮铭笑一下,“今晚就不亲了。”   心跳还是快的,珍珍说完这话,立马就想回自己的房间去。   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侍淮铭手上忽然用力,把她拉到他面前的同时,直接站起身把她抱起来放在写字桌上坐着。   他整个人挡在珍珍面前,脸也贴近在她眼前。   珍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坐着没敢动。   四目相对,时间流动,侍淮铭眼底的颜色越来越深。   他看着珍珍的眼睛,忽低声叫她:“林珍珍。”   珍珍还是没敢动,屏息应他:“嗯。”   侍淮铭眸光软,嗓音里又像有沙粒磨过,“你打算……还要折磨我多久?”   被他身上的气味笼罩住,珍珍又敌不住他的声音和眼神,下意识往后避了一些。   她撑着气息压着心跳看着他小声说:“我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凶你,没有不给你吃饭……我……我好像没有折磨你……”   现在连睁眼鬼扯都会了。   侍淮铭看着她,嘴角忍不住溢出些笑意。   他看珍珍一会又说:“我现在给你三秒钟离开我的房间,如果你走不掉,我就要亲你了。”   说完不等珍珍说话,他直接开始数:“三……”   珍珍还有点稀里糊涂的,听他直接开始数数,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下意识就跳下写字桌,从他和写字桌之间的缝隙钻出去往外跑。   但钻出去后不过刚迈开一步,侍淮铭就数到了一。   他伸手一捞把她抱回到写字桌上,没再给她任何的反应时间,手掌握上她后颈,低头吻住她。   珍珍紧张得气短想要呼吸,嘴巴微微一张,他直接缠上她的舌尖。   珍珍有点被他一点即燃的热烈惊到了。   她又不自觉往后缩,侍淮铭却又伸手揽上她的腰,手掌微微一紧把她收进他的怀里,让她无处可逃,让她放开气息松掉神经完全接受他。   珍珍被一团烈火包裹起来,意识很快就迷糊了。   呼吸被吃掉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在哪,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哪。   她无力地抓着侍淮铭胸前的衣服,从舌尖到指尖,都是麻的。   柔软一点点击溃理智,侍淮铭在自己即将要失控的时候及时放开了珍珍。   他没敢再看她,闭眼落唇在她耳边,强忍了片刻,低声说了句:“今晚睡觉把门锁好。”   ? 第039章   回到房间关上门, 珍珍埋脸靠在门板上,手捂胸口缓了好一会。   屋里的电灯没有开,漆黑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呼吸忽浅忽重。   珍珍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来的。   她整个人现在还晕晕乎乎的,没什么清晰的思考能力。   等心跳和呼吸都稍微缓下来了一些, 珍珍转身往床上去。   她仍是没有打开灯, 在暗色中摸索着走到床边躺下来, 仰面发着呆不动。   夜色深浓, 神经兴奋,睡意迟迟不来。   珍珍在床上翻滚了很多个来回,才勉强睡着过去。   睡着后不知多久, 她忽在迷糊中隐约听到自己的房门打开了。不一会之后那个熟悉的人在她身边躺下来, 贴在她耳边低声问她:“不是让你把门锁好吗?”   珍珍意识还没来得及变清晰,便陷入了一片滚烫之中。   她被他困在怀里索求, 口水来不及吞咽,一遍遍陷入窒息当中。   他的手指上像烧着微小的火苗, 一点点点燃她。   就在珍珍忍不住将要哭出来的时候,她被一声不重的关门声猛地惊醒。   梦境变浅,她睁开眼睛愣了一会,然后脸蛋瞬间红成了柿子。   天呐,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忙扯一下被单盖住了自己整个脑袋。   蒙一会,珍珍又猛一下掀开被单, 起床收拾被褥。   收拾好去洗漱, 回来坐到镜子前梳头扎辫子,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反正是她自己做的梦, 又没有别人知道。   辫子刚扎好, 门上响起敲门声。   听这敲门的力道和节奏, 就是李爽。   珍珍拿上粮票和饭盒去开门,果见李爽站在外面。   两人也不用多余打招呼,很是默契地一起往食堂去打饭。   走在路上,珍珍下意识看了看李爽的肚子。   心里突然有点好奇,她便问了一句:“嫂子,怀孕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听她这么问,李爽看向她笑一下,“怎么?打算要孩子了啊?”   珍珍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也笑一下,“就是好奇问问。”   李爽还是笑着,忽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和侍淮铭之间,你们那个了没有啊?”   他们两个人从乡下回来也有一些日子了,自从从乡下回来以后,侍淮铭对珍珍也是千般照顾万般好,没再让她伤过心,照理说两人之间早该升温煮成熟饭了。   这样天天在一起,哪对成年又成婚的男女能熬得住?   而珍珍听到这个话,脑子里闪过的是自己昨晚做的梦。   她脸颊上染上些红意,冲李爽摇头,小声回答:“还没有。”   李爽真是有些没有料到,“他还真能忍得住?”   珍珍声音更小:“好像快要忍不住了……”   刚好到了食堂,李爽嘴角含笑没再接着话题往下说。   打好饭出食堂往回走,在往来没人的时候,她又小声接上话题:“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要接受他啦?”   珍珍稍微犹豫一会,实话实说:“我还有点害怕……”   第一次嘛,李爽能理解,但她跟珍珍说的却是:“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中午吃完饭你来我家,我好好跟你讲一讲,就当给你上生理课了。”   珍珍点头:“好的。”   ***   打完饭回到家,稍微等了一会,侍淮铭便晨训回来了。   早上时间比较紧,侍淮铭快速梳洗一把,到餐桌边坐下和珍珍一起吃饭。   拿起筷子,侍淮铭问珍珍:“现在去上班没有压力了吧?”   珍珍点点头,“已经干上手了,不紧张了。”   侍淮铭又鼓励她,“放轻松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真出了什么事有我在呢。”   他现在总是说话能说到她心坎里,珍珍看着他笑笑,“我记住了。”   他现在是她的大靠山大后盾,她什么都不用怕。   吃好早饭两人一起出门。   珍珍挥手目送侍淮铭去上课,自己站在屋子前等李爽。   等李爽从家里出来,两个人又结上伴去上班。   这一周再到店里卖东西,珍珍已经很轻松很沉稳了。   因为卖东西的时候她态度很好,完全不拿售货员的牛架子,做事认真有条不紊,附近常来店里的人很快记住了她,都很亲切地叫她小林同志。   今天小林同志又热情洋溢地上了半天班。   中午下班和李爽回家,按照早上约定好的,她吃完午饭便去李爽家找了李爽。   李爽在房间里给她放上音乐听,关上房门跟她说私密话。   而这私密的话题,自然是有关那方面的。   李爽先小声问珍珍:“你和他现在做到哪一步啦?”   要说一点身体接触都没有,她是不相信的,侍淮铭又不是个圣人。   这是珍珍第一次跟别人这么具体地聊这些东西。   她自然还是不大放得开,红着脸声音小声道:“亲过……嘴……”   李爽评价侍淮铭:“他倒真算得上是个君子。”   她问完珍珍这个问题,然后便十分具体且大胆地跟珍珍讲起了这方面的事情。   珍珍没有具体经历,只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整个人都烤在火里。   她昨晚做的那个梦其实很模糊,只有感觉没有具体的。   听李爽讲完,她感觉喘气都困难了。   随手摸到一把扇子,她用扇子快速扇脸,大呼了几口气。   李爽看着她笑,“有感觉也不用觉得羞耻,这是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   珍珍稳着呼吸冲她点头,“嗯。”   ***   听完李爽的一席话,珍珍回到家脸还是通红的。   她到厨房倒了杯水喝,喝完出去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迎面又碰上了侍淮铭。   侍淮铭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问她:“这是怎么了?”   珍珍清清嗓子保持淡定,“没什么啊,中午这阵天气实在太热了,晒的。”   侍淮铭伸手过来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珍珍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看着侍淮铭眨眨眼,然后立马绕开他回屋,“我困了,我去睡一会午觉。”   回到房间坐下来,自然是没有困意的。   珍珍坐在桌边托着脸蛋发呆,一直到侍淮铭来敲她的房门,她才回神。   回过神听到侍淮铭说:“醒了吗?我去上课了。”   珍珍忙出声回答他:“醒了,你先走吧。”   听着侍淮铭出门,珍珍出来到洗手间洗漱了一把。   洗漱完回到房间里擦个雪花膏,拎上包包出门,和李爽去上班。   上完剩下半天的班回家,这一整天过得十分充实,心里满满当当的。   到家仍是打饭吃饭这些日常小事,没什么很特别的。   吃完饭珍珍跟着侍淮铭去操场上散步,消食以后又慢慢跑上两圈。   跑出一身汗回到家梳洗,心情变得更加愉悦放松。   梳洗完擦干头发上的水意,珍珍坐在桌边拿出书本翻开到自己今天要学的新章节。   侍淮铭正在洗手间梳洗,她便先自己预习了一下。   预习完新章节的内容,侍淮铭刚好回来。   等他坐下来,珍珍把书往他那边稍微推过去一些,集中起注意力听他讲。   因为提前做了预习,学起来也比较快,很快就学完了最新章。   珍珍现在自主性很强,“我再自己巩固巩固。”   巩固时间便是自习时间,侍淮铭不打扰她,伸手拿出自己的书。   他翻开书本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地看书陪着珍珍。   而珍珍这一晚没有其他晚上那么全神贯注。   她在自习的时候,时不时就会瞥侍淮铭一眼,或者看一眼闹钟上的时间。   钟表上的秒针哒哒哒一直走,很快便到了“下课”时间。   在闹钟叮的一声响之后,珍珍和往常一样,收拾起课本作业本。   她把课本作业本整理在一起放好,铅笔也放去笔筒里,然后站起身看向跟侍淮铭说:“时间到了,我回去睡觉啦。”   侍淮铭没出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拉得她弯腰低下头来,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这一回他亲得很浅,放开她后看着她说了一句:“晚安。”   珍珍眨眨眼回了他一句:“晚安。”   空气黏腻,把两个人的眼神粘接在一起。   暧昧在周围搅弄起来,珍珍适时地收回目光,连忙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到床边坐下来,她没有上床也没有开灯。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不动。   两只手掖在大腿上,手指捏在一起摩挲,一下一下深呼吸。   片刻后她忽又抬起头来,目光看向房间紧闭的门。   珍珍绷紧了脸色,心里好似在打一场硝烟四起的大仗。   看过房门,她低下头又犹豫了好一会,然后重重吸口气,伸手拿了枕头和布老虎抱在怀里。   珍珍抱上枕头和布老虎起身出门,脚步很轻。   走到侍淮铭的房间门外,她站着又犹豫了好一会。   犹豫到最后心一横,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抬起手敲响了侍淮铭的房门。   侍淮铭自然还没有睡觉。   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起身去打开房门,开口便问:“怎么了?”   问完看到珍珍不止人站在门外,怀里还包着枕头和布老虎。   珍珍看着他微微咬一下嘴唇没有说话,压着呼吸。   侍淮铭捕捉着珍珍脸上的细微表情,眸光在瞬间变得深邃乌沉。   他也没有再出声说话,明白了珍珍的意思后,他直接伸手一把把珍珍拉进屋里,关上门的同时把她按到门板上,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积压许久的激情瞬间破闸。   枕头和布老虎先后掉落在地上。   布老虎屁股落地颠得跳起来,脑袋又栽在地上。   珍珍在迷糊中伸手揽上他的腰,靠着本能回应他。   但她又十分紧张,在得以喘息的空隙里,她睁开漾满水雾的眼睛看着侍淮铭,呼吸忽深忽浅地说了句:“我……我还有点害怕……”   侍淮铭含住她的嘴唇轻吮,声音哑得厉害,“别怕,我会轻点。”   ? 第040章   清晨, 窗帘渗进微光。   陷在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意识被身体里的欲望唤醒。   侍淮铭睁开眼睛,入目是珍珍睡熟的脸。   他没有动, 安静地看珍珍一会,然后转头看一眼时间。   这会还没有到起床时间, 但他已经没法再睡着了, 他又不想再控制不住把珍珍给吵起来, 于是忍了任, 轻着动作起身出门去了。   去洗手间洗漱完,他到厨房里淘米煮点小米粥。   小米粥煮的的时候,他把家里打扫一番, 又出去打理了一下菜地。   等小米粥煮好, 把家里现有的馒头用蒸屉放锅里温的,刚好到点去晨训。   闹钟被侍淮铭给关了。   珍珍今天早上没在平时的生物钟上醒来。   多睡了大半个小时, 她努力睁开眼睛,撑着酸痛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转头往闹钟上看一眼,发现侍淮铭晨训都快结束了。   没在床上多坐,珍珍忍着酸疼下床,出门去洗手间。   刚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 侍淮铭晨训回来了。   珍珍看着他打招呼:“回来啦。”   侍淮铭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问:“怎么样?还能上班吗?”   虽然他昨晚已经非常克制了, 而且就来了一次, 但他感觉珍珍好像还是吃不消。   可能是他之前压抑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多少还是有一些失控。   珍珍当然知道他是在问什么。   她想都不想连忙回答道:“当然能了, 下地都能!”   这才多大点事, 哪有人因为这点事就连班都不能上了, 她自然也能。   侍淮铭看着她笑笑,“你这么厉害,我这一夜是不是白忍了?”   珍珍看着他睁圆眼睛眨眨眼——这是说的什么话?昨天晚上,明明能做的都做了,什么叫他忍了一夜啊?难道他做一次根本不够?他想做一夜?   天呐,就一次都要让她死过去了,一夜那不是……   想到这,珍珍脸上红霞飞漫。   她连忙又说:“我一点都不厉害,你还是忍着吧。”   说完立马绕过侍淮铭,回自己房间梳头擦雪花膏去了。   侍淮铭进洗手间快速梳洗了一把。   珍珍收拾好出来,和他一起坐下来吃早饭。   热馒头小米粥,加上两碟不一样的咸菜,足够早上填饱肚子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出门,并肩走出门廊,正好何硕和李爽一起出来。   四个人结上伴,一起出家属院,两个人去上班,两个人去上课。   然还没走出家属院,忽又听到老周的声音。   老周跟上来了说:“哎哟,你看你们这日子过得,跟我好像不是一路人似的。”   成天出双入对的,腻腻乎乎的跟人家小年轻谈恋爱似的。   李爽接着老周的话说:“你也让大凤嫂子出来找点事情做不就行了。”   老周哼笑一下,“她那个样子,能做什么事啊?再说家里也离不开她,咱家四个娃娃呢,她不得留在家里好好带孩子,把家里照顾好啊?家里不能乱套。”   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李爽也不是很爱管闲事的人,自然没再往下说。   走几步出了家属院子,她和珍珍与他们分道,去副食店上班。   李爽对老周家的事情没兴趣,不多说他们。   她看出珍珍今天有点异样,笑着问了珍珍一句:“你是不是腰酸腿软啊?”   珍珍被她问得一愣,连忙掩饰道:“没……没有啊……”   李爽还是笑,“跟我还装啊?”   看李爽这么说,珍珍也就不装了。   不过两人也没有多深聊,说上几句就没再说了。   到了副食店去到各自的岗位上干活,各自忙碌起来。   珍珍在柜台边招呼进店买东西的人。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她柜台里买了一瓶菜籽油,放下钱和票,却在柜台边不走。拉着珍珍聊一会天,忽打探着问珍珍:“小林同志,你有对象了没有啊?”   这老太太是想给她介绍对象?   珍珍笑着回答说:“我早就已经结过婚啦。”   听到这话,老太太瞬间一脸遗憾,“哎哟,看着可一点都不像啊。”   遗憾着又继续问:“你对象他是做什么的呀?”   珍珍还没出声,路过的李爽替她回答了一句:“她对象可不是一般人,军队里的正团级干部,正在军校里进修呢,毕业出来更是了不得。”   老太太听了这话又哎哟一声,“可真不一般呢。”   李爽笑着说了这几句话便忙去了。   老太太看珍珍已经结过婚了,也就没再拉着珍珍多聊,拿上她的菜籽油走了。   中午下班回家。   李爽笑着跟珍珍说:“你可真招人稀罕,来店里不过才十来天,来打听你有没有结婚的那都能排成队了,阿雯在这干了那么久,也没见几个人来问。”   珍珍意外,“还有别人吗?”   李爽仍旧笑着说:“有啊,来托我牵线的就有几个了。以后你上班的时候,得在柜台上摆个说明,就写四个字:我已结婚。”   知道李爽在开玩笑,珍珍也笑出来。   李爽又说:“你要不是和侍淮铭结婚了,说不定真能找个更好的。”   珍珍接着话说:“三哥哥已经很好了。”   李爽打趣她,“瞧瞧瞧瞧,这又变成三哥哥了。”   两人闲扯着话回家,走到家属院大门上,大白跑过来迎接。   珍珍伸手摸一下大白,带着热情的大白一起往家回。   ***   光影在脚下流转。   八月结束,九月学校开学。   被大小孩子闹嚷了一整个暑假的院子有了安静的白天。   时光荏苒中,院子里的生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李爽的肚子。   到了孕期的最后两个月,李爽的肚子似乎每一天都在变大。   因为身子在不断变重,做什么都不方便,所以她每天都感觉过得很慢。   好容易熬到十月底,临近了预产期。   李爽开始一天天数日子,数起来以后只觉得时间走得更加慢了。   今天下班从副食店里出来,她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和珍珍并肩走在一起。   珍珍走在旁边下意识扶着她的胳膊,出声问她:“要不要请假提前在家养着啊?”   有过生孩子的经历,李爽很淡定地说:“不用,肚子疼要生的时候直接去医院就好了。”   说着她抬手搭到肚子上,“就是不知道她哪一天要出来。”   珍珍被她说得也十分期待。   这个未知的小生命,生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和珍珍聊一会自己的肚子,李爽又问珍珍:“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啊?”   她和侍淮铭搬到一起也有两个多月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早就稳定下来了。   他们年龄也不小了,生孩子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对于这事,珍珍和侍淮铭目前都不着急。   珍珍看着李爽说:“没有计划,反正就顺其自然吧。”   李爽点头,“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说完她仍是说自己,拖长了声音哎一声,“我就是想生个女儿。”   珍珍笑着接她的话:“希望嫂子你能心想事成。”   可这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没人能控制,怀的是男是女更没有人能控制。   不管是什么时候怀,也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是顺其自然的事。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家属院,仍有大白来接。   看到大白,李爽笑一下又对珍珍说:“它确实是认上你了。”   几乎每天她们下班回来,大白都会到家属院门口等珍珍,跟她们一起回家。   每次等到珍珍,它也都会把自己大尾巴摇成螺旋桨,热情得不得了。   珍珍则照例摸摸大白的狗头,带着它一起往院子里去。   到家拿上粮票饭盒去食堂打饭,出来看到李爽,珍珍要去接她手里的饭盒,“嫂子,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帮你去打吧,反正我也要去打饭,省得你跑了。”   李爽冲她摇摇头,“不行,越是要生了,我越得多走走。”   看李爽这么说,珍珍也就跟她一起去了。   因为李爽走路不方便,两个人还是走得很慢。   从食堂打完饭回来不久,侍淮铭何硕老周他们便回来了。   三个男人在外面互相招呼一声,各进各的家门。   何硕到家后不让李爽再忙活,让她安心坐着,自己摆饭菜又拿筷子。   何子然很勤快,跟在他屁股后面来回跑帮忙拿东西。   摆好碗筷坐下来后,何子然先说话:“妈妈,我是不是很快就有小妹妹啦?”   李爽现在不方便弯腰,坐在椅子上都是往后靠着椅背,吃饭也是把碗端在手上,她喝一口稀饭回何子然的话,“是快了,但还不知道是不是小妹妹呢。”   何子然说:“我觉得肯定是小妹妹。”   何硕看着他笑一下,“你是从哪里觉得的?”   何子然:“我做梦梦到的呀。”   李爽觉得有意思,“你还会做梦呀?”   何子然:“我当然会做梦了,有时候还会做恐怕的梦呢。”   何硕:“那个词叫恐怖。”   李爽何硕哄着何子然说了几句话,李爽又看向何硕说:“我可跟你说好了啊,上次生何子然的时候你就不在,这次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得陪我一起。”   何硕向她保证:“我已经和校长打好招呼了,肯定陪你。”   ***   隔壁,珍珍也在说李爽的肚子。   她跟侍淮铭说:“李爽嫂子这几天就该生了,搞得我也挺紧张的。”   生孩子的事情侍淮铭不是很懂,他看着珍珍说:“不用紧张,有何硕在呢。”   提到何硕,珍珍看着侍淮铭,想了一会又开口问他:“如果我要是怀孕了的话,你会像何硕大哥对李爽嫂子那样,也对我那么好吗?”   侍淮铭开口就是:“不会。”   珍珍捏着筷子眉头一皱。   刚想生气,侍淮铭又补了一句:“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珍珍:“……”   她抿抿嘴唇,嘴角溢出笑意,但还是在桌子底下踢了侍淮铭一脚。   看她这样,侍淮铭也很轻地笑了一下。   说完李爽吃上几口饭,珍珍又问:“我怎么还没怀上啊,是不是你不行啊?”   侍淮铭看向她,语气很是淡定,“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珍珍被他噎了一下,连忙又解释:“我说的是生孩子,又不是那个。”   侍淮铭继续很淡定:“不那个怎么生孩子?”   “……”   珍珍屏屏气,不跟他说话了。   ***   现在早晚比较冷,吃完饭珍珍也不爱出去溜达了。   她和侍淮铭先后洗漱一番,直接去到房间里坐下来学习或者看书。   珍珍如今还在坚持学习,已经把看书学习当成了一种习惯。   她在桌边坐下来,先让侍淮铭给她讲新内容,然后自己再自习一会。   自习到闹钟响起铃声,收起书本上床准备睡觉。   现在这个房间已经是珍珍和侍淮铭两个人的了,被褥早已经换成了粉粉白白又嫩嫩的颜色,写字桌上多了镜子梳子和雪花膏,中间的抽屉里有很多头绳和发卡。   侍淮铭先上床去了,珍珍关掉台灯,后爬上床摸索进被窝里。   她刚躺进去,就被侍淮铭伸手一把捞进了怀里抱着。   他俩刚住到一起的时候,侍淮铭虽然一直都有控制加克制,但仍然每天都把珍珍折腾得不行。有的时候克制不住,能折腾到大半夜。   实在吃不消,后来珍珍就跟他做了约定,三天一次。   今天不是约定的日子,侍淮铭自然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珍珍睡觉。   怀里的人香香软软的,虽然体内有冲动,但心里也踏实。   两个人躺着简单说上几句话,侍淮铭便先睡着了。   珍珍本来都是和他一起睡着的,但今天她惦记着一点事情,就没有正常入眠。   她躺着犹豫了一会,然后掀开被子悄悄起身,去写字桌的抽屉里拿了本书和手电筒。拿完回到被窝里躺下,她背对侍淮铭,直接躺着开始看书。   在手电筒的雪白光影下,她慢慢地翻动手里的书页。   看完两页纸的时候,侍淮铭突然又伸手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捞进了怀里。   珍珍被揽到他怀里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没有出声。   片刻,她看侍淮铭也没有出声,便又继续看起来。   然这次不过看了两行,耳边忽响起酥酥懒懒的声音:“在看什么?”   这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染着鼻音,懒懒的还带着点气音。   “……”   珍珍反应很快,连忙把书和手电塞进被窝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手电塞到被窝里以后,她还摸索着把开关给关掉了。   但侍淮铭并没有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直接伸手把珍珍手里的书和手电筒拿出来,把她抱在怀里,推开手电的开关,看一眼书的封面,然后出声问:“谁给你的书?”   珍珍抿着嘴唇不说话。   侍淮铭随手翻开一页,用他那刚睡醒的声音慢声读:“黑夜掩盖着一切动作,他大着胆子,把手放在离那只衣服没有掩住的美丽的胳膊很近的地方。他心慌意乱,神不守舍,胆大包天,竟把脸颊挨近这只美丽的胳膊,在上面印上他的嘴唇……”①   听到他这样直接读出来,珍珍立马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侍淮铭没有停,手握手电又翻一下,继续读:“大家刚在花园里坐定,于连不等天完全黑下来,就把嘴凑近德.莱纳夫人的耳朵,冒着使她名誉大受损害的风险,对她说,夫人,夜里两点钟,我要到您的房里去,有件事我得跟您说……”②   侍淮铭突然不读了,而是把嘴凑在珍珍耳边,用很低的声音问她:“这个于连半夜两点钟到夫人的房间里,跟夫人说了什么?”   珍珍羞死了,直接扯一下被子盖过脑袋,“我不知道。”   侍淮铭把书和手电都放到一边。   他抱着珍珍让她翻个身,让她面对他。   但珍珍根本不看他,还是把头盖在被子里,这会正拱在他怀里。   侍淮铭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那我来告诉你?”   珍珍刚想说不用,嘴巴就被他低头堵住了。   润湿的吻落到锁骨上。   珍珍侧头把赤红的脸埋进枕头里,抓着最后一丝理智,“我不想知道……”   侍淮铭落吻向下,呼吸很重,“那为什么看得不睡觉?”   珍珍猛一下咬住嘴唇。   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淹没……   ……   作者有话说:   ①②《红与黑》节选,共163字,不多花JJ币   ? 第041章   珍珍趴在侍淮铭怀里, 呼吸缓慢,像一只脱水的鱼。   她浑身像被拆散了重组一般,已经瘫软得完全动不了了, 只有睫毛在轻颤。   好片刻她虚着声音出声:“你怎么都不会累啊?”   侍淮铭揽着她,“做这点事就累了?”   珍珍轻轻嗯一声, “累死了。”   说完没多一会, 便闭着眼陷入了睡眠之中。   因为身体被极度满足后很累, 入眠后睡得便很沉。   又因为没有闹钟吵且不需要上班, 珍珍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睡醒睁开眼,床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没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她掀开被子慢吞吞起床, 出去到洗手间洗漱。   洗漱完扎好辫子, 出来到外面,从窗户里看到侍淮铭正在外面的菜地里, 她便开门出去了。   侍淮铭这会儿正在菜地里拔萝卜。   看到珍珍出来,他直起腰看着珍珍问:“吃饭了没有?厨房里有饭。”   昨晚他又把她折腾得力气全无, 早上他关了闹钟没叫她起来,让她睡到了自然醒。   早饭他温在锅里,端出来直接吃就可以了。   珍珍哦一声问他:“你在干嘛呢?”   侍淮铭还是看着她说:“你不是说今天腌萝卜咸菜吗?”   珍珍刚起来脑子还有点木,听侍淮铭这么说, 她自然想起来了。   她今天不止要腌萝卜,还要做点咸肉呢, 腌好咸肉, 冬至的时候做菜饭吃。   马上就要入冬了,自然要开始囤各种吃的了, 咸菜萝卜干腊肉咸肉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肚子还饿着, 珍珍反应过来后没再在外面多站, 连忙回屋去先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侍淮铭已经把萝卜拔回家并且洗干净了。   萝卜洗得白白净净的放在白色搪瓷盆里。   侍淮铭拿了砧板放在桌子上,又拿了菜刀过来,问珍珍:“打算怎么切?”   珍珍拿了围裙过来,“去头去尾,切成小手指粗细的长条就行了。”   珍珍是打算围上围裙自己切的,但侍淮铭直接抬起胳膊摆出让她系围裙的姿势。   看侍淮铭这样,珍珍拿着围裙微微愣一下,看着他眨了眨眼。   侍淮铭以为她没懂他的姿势语言,只好又开口:“不帮我系上?”   珍珍抿唇嘴角微微含上笑,没和他客气,伸手环上他的腰,把围裙系到他身上。   围裙系好后,侍淮铭站在桌边切萝卜,珍珍待在旁边看着他。   他拿着刀在萝卜上比划,问珍珍:“这么粗可以吧?”   珍珍点头,“可以,这么粗刚刚好。”   侍淮铭切完一根萝卜拿第二根继续切。   珍珍在旁边看着他说:“等萝卜干晒干腌好了,给大凤嫂子家和李爽嫂子家都送点去,他们都喜欢吃我做的东西。”说着她又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李爽嫂子什么时候生。”   然后她话音刚落,家里门上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珍珍转身跑出去开门,只见是何硕站在外面。   珍珍还没来得及出声跟他打招呼,何硕直接开口就说:“小棉花,你嫂子肚子疼要生了,我现在得立马带她去医院。子然去他同学安安家玩了,我现在没时间去找他回来,麻烦你等会帮忙带一下他,行吗?”   要生了吗?   珍珍听得神经一紧,忍不跟着紧张起来。   她没耽搁何硕的时间,直接点头道:“你赶紧带嫂子去医院吧,我去找子然。”   说完她跟何硕一起到隔壁,侍淮铭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李爽靠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肚子,看到珍珍忍着疼出声说:“小棉花,子然麻烦你了。”   珍珍过去和何硕一起扶她起来,跟她说:“你放心吧,子然交给我。”   把李爽扶到外面,又扶着她让她上车坐下来。   侍淮铭帮拿了东西全放到车上。   何硕没多犹豫,直接上车开车往医院去。   看着吉普车走远,珍珍刚要转身去找何子然,吴大凤这会又跑过来了。   她很是好奇地拉着珍珍问:“李爽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珍珍冲她点点头,“肚子疼了。”   吴大凤说:“肚子疼那就是要生了,二胎生得快,估计到医院不一会就出来了。”   生孩子是平淡生活中的一桩大事,但说起来也平常。   吴大凤八卦两句就没问了,转头看到侍淮铭身上围着围裙,她注意力转到侍淮铭身上,忽笑起来说:“哎哟,小侍同志,你这怎么还系上围裙了呀?”   侍淮铭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简单回答道:“在家切萝卜准备腌萝卜干呢。”   吴大凤还是笑着说:“哎哟,这是女人该干的活,你咋还上手了?”   说着又看向珍珍,“珍珍你也是,哪有让男人在家干这些活的?尤其是我们的男人,他们的手是用来握枪的,可不是用来握菜刀的呀。”   没让珍珍出声接这个话,侍淮铭又接着说:“嫂子,男人的手,能握枪保家卫国,也能握菜刀照顾妻儿,不管是国之大家还是自己的小家,都是男人的责任,都是应该的。”   没想到侍淮铭会开口替珍珍说话。   吴大凤脸上的笑微微干住,“是……是吗?”   她也是第一次从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这也真是太稀奇了。   要是那种没出息的男人也就算了,可侍淮铭要本事有本事,要出息有出息。   这样的男人,居然愿意回家系围裙拿菜刀做家务,还说这是应该的。   不知道吴大凤脸上的表情具体是什么意思。   侍淮铭仍是地看着她回答了一句:“是的,嫂子。”   吴大凤笑得更干了,“那就是吧……”   说完又补上一句:“珍珍能遇到你这样的男人,可真是有福气。”   因为有侍淮铭帮挡着,珍珍在旁边一直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等侍淮铭和吴大凤说完了,她这才出声说:“嫂子,我得去找子然了。”   说完话,珍珍转身去找何子然了,侍淮铭回到家继续切萝卜。   人都散了,吴大凤自然也回自己家去了。   她回到家中坐下来做针线。   做的时候先嘀咕着珍珍完全没有刚来城里时候的样子了,那时候的珍珍多朴实多勤劳多简单多可爱啊,现在的珍珍,真是又娇气又任性,一点淳朴踏实的样子都没有了。   可珍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被李爽给带的。而另外一个原因,想来想去,那肯定就是被侍淮铭给惯出来的。   自从侍淮铭回乡下把珍珍带回来后,对她可真是太纵容了。   她还真没想到,原来看着又冷又硬的侍淮铭,竟然会这么娇惯媳妇。   何硕不计较李爽做不做饭顾不顾家,她已经觉得很稀奇了,结果没想到,侍淮铭比何硕更稀奇,居然会系围裙拿菜刀钻厨房,让老婆空手闲着。   她心里本来是嘀咕李爽和珍珍这种女人实在是不像话的。   但嘀咕着嘀咕着,心里突然又有了种酸酸的感觉。   都是女人,怎么她们就能过得那么潇洒?   正酸着的时候,老周和四个娃娃陆续回来了。   吴大凤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到厨房里围起围裙准备做饭。   但她刚刚围起围裙,心里又忍不住开始犯嘀咕。这样站着嘀咕一阵,她忽跑出来问了老周一句:“星期天也没什么事要忙,你怎么就不知道帮我做做家务?”   老周听到这话下意识一愣,感觉自己是听错了。   他看着吴大凤拧起脸问:“你说什么?”   吴大凤心里没底气,撑着声音道:“我说……你没事为什么不能帮我做点家务?”   听到第二遍确定没听错了,老周瞬间拧起眉头,语气恶劣起来,“你突然在这发什么癫呢?我一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养活一家子,回来还得做家务?我娶你回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把你当祖奶奶供起来的?我看我是让你过好日子过多了,过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现在过的日子是怎么来的,是老子拿命挣来的!你要是觉得过这日子委屈你了,你干脆收拾收拾包裹,滚回乡下去!”   吴大凤被他训得肩膀缩起,也觉得自己是脑热发癫了。   看着老周的脸,她没敢再出声说话,立马封上嘴回厨房做饭去了。   ***   珍珍把何子然找回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到做午饭的时间了。   她牵着何子然的小手往家里走,跟他说:“子然,你爸爸刚才带妈妈去医院了,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婶子就不带你去医院了,你先留在婶子家吃饭,吃完饭婶子再带你去医院看妈妈,好不好?”   何子然有点高兴地问珍珍:“那小妹妹已经生出来了吗?”   珍珍看着他说:“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去医院,可能就生出来了。”   何子然冲珍珍点头,“好的,婶子。”   珍珍牵着何子然到家,侍淮铭已经把萝卜都切出来了。   他把切好的萝卜条摊开放在大的扁竹筐里,送到太阳底下去晒,珍珍在屋里收拾着开始做午饭,侍淮铭进来后和她聊天帮她打下手。   蒸好米饭炒三个菜烧一个汤。   珍珍用几片五花肉煸出油,炒了一盘手撕包菜。   随后又炒了一盘丝瓜炒鸡蛋、一盘糖醋藕,和一大碗西红柿蛋花汤。   饭菜上桌,何子然坐在桌边哇一声说:“婶子,你做的饭好香啊。”   他天天吃食堂里的饭菜,来来回回那几样,都快吃得腻死了。   珍珍看他馋得很,笑着说:“喜欢就多吃一点。”   “嗯!”何子然使劲点头,张嘴就吃下一大口菜加上一大口米饭。   他现在吃饭用的还是勺子,都是一大勺一大勺地吃。   侍淮铭看他有的菜勺子舀不起来,就给他夹到他的碗里面。   珍珍看着侍淮铭和何子然,心想如果他们有孩子的话,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只是不知道,他们生出来的小孩会是什么样,会是像侍淮铭多一些,还是会像她多一些。想到他们两个人一起创造一个全新的小生命,那种感觉有种奇异的美妙。   在侍淮铭的照顾下,何子然吃饱了饭,又喝了大半碗汤。   吃撑了靠在椅子上面,他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说:“啊,我吃得太饱啦。”   珍珍看着他笑起来,说他:“你真可爱。”   何子然立马坐直起来,“婶子,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能说可爱。”   珍珍看着他问:“那男孩子说什么?”   何子然想了一会,“反正就是不能说可爱。”   ***   珍珍和侍淮铭带着何子然吃完午饭。   侍淮铭起身收拾餐桌碗筷,珍珍拿饭盒又装了一饭盒的饭菜,然后把刚煮好的红糖鸡蛋也装到密封很好的饭盒里,一起装到包里,带着何子然去医院。   侍淮铭骑着自行车,前杠上带着何子然,后座上带着珍珍。   踩下踏板把车骑起来之前,侍淮铭提醒何子然说:“你可要抓好了啊。”   何子然应声道:“叔叔你放心吧,我会抓得很好的!”   侍淮铭骑车带珍珍和何子然到医院。   在产房外的等候区找到何硕,珍珍先上去问他:“何大哥,怎么样了啊?”   看到珍珍和侍淮铭,何硕忙站起来,“进去好一阵子了,应该快了。”   珍珍把包里的饭盒和筷子拿出来给他,“给你带了点饭,你先吃点东西吧。”   孩子还没有顺利生出来呢,李爽还在里面疼着呢,何硕哪有心思吃饭啊,但他还是伸手把饭盒接下来了,并跟珍珍说了句:“谢谢。”   心思都在产房里,珍珍和侍淮铭也就没和何硕多说什么。   何子然站到何硕旁边,仰起头看着他问:“爸爸,小妹妹还没有生出来吗?”   何硕拉着何子然一起坐下来,摸摸他的头,“还没有,但是很快了。”   然后他这话刚说完,忽听到一句:“何硕家属生了啊。”   听到这话,何硕立马站起来去到护士面前,“我老婆怎么样?”   护士看着他回答说:“你老婆挺好的,孩子也很好,很快就出来了。”   护士说完话进去后不久,李爽和孩子就出来了。   李爽躺在床上,而孩子被过来陪产的何母裹在襁褓里抱着。   何硕过去握住李爽的手,凑到她面前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李爽看着他说:“累死我了,生完终于轻松了,就是没能心想事成。”   何硕没反应过来李爽说的是什么,抱着孩子的何母出声回答:“不是女孩,还是男孩。”   不是女孩就不是女孩吧,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子。何硕没再在产房门外多逗留,先把李爽推去了病房里,让她躺到病床上。   李爽到病床上躺好后,孩子也放到了身边。   何子然直接趴在她面前,问她:“妈妈,这不是小妹妹吗?”   李爽软着声音说:“这是小弟弟。”   生孩子事情多,珍珍和侍淮铭跟在旁边一直没说什么话。现在看李爽躺下来了,珍珍才又拿出饭盒说:“我也不懂刚生完孩子应该吃点什么,记得好像是吃红糖煮鸡蛋,所以我煮了一点带过来。”   听到这话,何母连忙出声说:“哎哟,真是太谢谢你了,李爽她这胎生得急,我接到消息就连忙赶过来了,刚好赶上她进产房,也没来得及准备这个。”   李爽被扶着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笑着说:“小棉花永远都是那么贴心。”   珍珍也笑起来,把饭盒和勺子送到她手里。   李爽吃了红糖煮鸡蛋,体力和气色都好了一些。   她把饭盒和勺子还给珍珍,看着珍珍又说:“等我出了月子,请你去吃好吃的。”   珍珍伸手接下饭盒,不跟她多客气,“嗯,那你先把月子好好坐好。”   李爽刚生完孩子不适合多打扰,而且她要到明天才能出院,所以珍珍和侍淮铭就先走了。   走之前侍淮铭问何硕:“子然还要不要我们带着?”   何子然一副很想跟他们走的样子,但何硕说:“不用了,晚上他奶奶带他回去。”   听到这话,何子然脸上表情瞬间一垮。   侍淮铭笑着摸一下他的头,带着珍珍先回家去了。   两人骑着自行车,珍珍扶着侍淮铭的腰,微微伸着头问他:“你喜欢小孩吗?”   侍淮铭放慢骑车的速度,回答说:“嗯,挺喜欢的。”   珍珍又问他:“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侍淮铭回头看她一眼,“如果是自己生的话,那我想要女儿。”   珍珍接着问:“为什么啊?”她还记得他以前跟何硕和老周说过,男女都一样。   侍淮铭说:“如果我生了女儿的话,何硕肯定会羡慕死我的,到时候我得在他面前好好显摆显摆。”   珍珍:“……”   ? 第042章   侍淮铭骑车载着珍珍到家。   看到吴大凤在她家的菜地里, 两人一起出声和吴大凤打了声招呼。   听到声音,吴大凤在地里直起腰来。   她手里握着一棵雪里红,看着珍珍和侍淮铭问:“怎么样啊?李爽生了吗?”   侍淮铭推着自行车到窗下给停靠起来。   珍珍笑着回答吴大凤:“嫂子, 已经生下来了。”   吴大凤又问:“生的男孩女孩啊?”   珍珍仍是笑着说:“生的男孩。”   吴大凤不由得赞叹一声,“李爽还真是厉害, 又给何硕生了个儿子。”   珍珍没接着生孩子的话继续往下说, 看吴大凤手里拿着雪里红, 她直接换了话题问吴大凤:“嫂子, 你这是准备腌咸菜啊?”   吴大凤跟着珍珍的话题走,她看一眼自己手里的雪里红,笑着应声说:“是啊, 我家老周最喜欢吃腌的雪里红了, 四个娃娃也爱吃,多腌点。”   珍珍续着这话又说:“是挺好吃的, 我也得回家继续腌东西去了。”   吴大凤:“你们要是喜欢,腌好给你们送点。”   珍珍:“那就先谢谢嫂子了。”   话说到这, 珍珍便和侍淮铭回家去了。   吴大凤看着珍珍和侍淮铭先后进屋,收回目光继续摘自己的雪里红,嘴里念叨起来说:“成天把男人绑在家里,男人没有男人的样子, 还能干大事么……”   念叨着摘好了雪里红,她拎着菜篮子回家。   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嘴里哼着戏腔择菜洗菜、晾菜晒菜。   珍珍家里。   珍珍和侍淮铭也在腌东西。   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动手, 说着话做着事,培养着夫妻间的感情。   侍淮铭按照珍珍说的, 仔细处理早上刚买回来的五花肉。   珍珍烧热了锅, 在锅里倒上准备好的盐, 然后加上小茴香、香叶、八角、桂皮、花椒等香料,用小火翻炒到变色,炒出浓郁香味,再摊开放凉。   珍珍把炒好的香料分次倒进放五花肉的搪瓷盆里。   侍淮铭把香料和他处理好的五花肉抓拌在一起,不断地揉搓,让香料均匀地裹覆在五花肉上。揉搓好以后,珍珍往肉里加上酱油,他继续抓拌。   珍珍在旁边看着他抓拌香料和五花肉。   这个她干起来会显得有些费力的活,在他手里做起来很轻松。   放上酱油以后又看着侍淮铭抓拌一会,珍珍出声问他:“你很久没吃过咸肉菜饭了吧?”   去打仗的时候没得吃,回来后学校的食堂和外面的饭馆里都没有。   侍淮铭抬起目光看向她,“嗯,很久没吃了。”   珍珍看着他说:“那等肉腌好了,我给你做,丹玲和兴国最爱吃我做的咸肉菜饭。”   侍淮铭轻轻笑一下,“好。”   五花肉抓拌揉搓好了,珍珍封起搪瓷盆放起来。   上午切的萝卜条得晒上两天,而这咸肉也得先腌上两天。   萝卜干是放到太阳下晒干了再腌,而咸肉是腌完了再挂起来晾晒。   做完了计划中的事情,这一天过得满满当当。   傍晚太阳落下屋脊的时候,珍珍去外面把萝卜干收回家里来,刚好看到何母带着何子然回家来了。   珍珍端着扁竹筐和何母打了声招呼。   何母对珍珍很是客气,打完招呼又说一遍:“今天真是太谢谢你啦。”   不止给李爽送了红糖煮鸡蛋,给何硕送了饭,还帮忙带了何子然。   对于珍珍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自然不当回事,只笑着说:“我和李爽嫂子之间不见外。”   何母笑着夸赞珍珍:“还是你人好。”   李爽那人向来有些心高气傲的,不爱与人相处,也不大跟人处得起来。珍珍跟她都能处得这么好,为人性情等各方面,那肯定是不必说的。   站着寒暄了几句,珍珍又问何母:“您晚饭吃了吗?”   何母还没再出声回答,何子然在旁边大声道:“吃啦,在食堂吃的。”   珍珍看着他笑,“要不要来我家再吃点?”   何子然倒是想吃,但他摸了摸肚子说:“婶子,我吃不下了。”   何母笑着摸了摸何子然的头。   她看珍珍手里还端着东西,而且晚饭还没有吃,于是她没再和珍珍多说,连忙叫珍珍:“你快回去吃饭,我也带子然进去了。”   珍珍应声:“好的,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隔壁找我就行。”   何母还是笑着说那句:“真是谢谢你。”   和何母说完话,珍珍便端着萝卜干回去了。   进屋把萝卜干放到架子上,她转身去厨房里洗手。   侍淮铭盛好了饭在餐桌上,他进厨房来拿筷子,跟珍珍说话:“何硕他母亲吗?”   珍珍点点头,轻轻甩一下手上的水,“应该是来伺候李爽嫂子月子的。”   两个人一起往外面走。   侍淮铭说:“这里面的学问还挺多。”   珍珍转头看他一眼,笑着问:“你学会多少了?”   到餐桌边坐下来,侍淮铭把筷子递给珍珍,接上话继续说:“怀孕以后会有各种妊娠反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最常见的反应是孕吐,然后人的心情性情脾气也会受到影响,比如敏感爱哭,比如暴躁易怒,所以不管是身体饮食方面,还是心情情绪方面,都需要格外照顾。”   珍珍伸手接下筷子,“还有呢?”   侍淮铭:“生完孩子以后的部分还在学习当中。”   珍珍看着他笑出来,没再接着往下问。   ***   阳光刺穿清晨的薄雾。   因为李爽生孩子无法去上班,珍珍今天便一个人去了副食店。   副食店经理找人临时顶替李爽的工作,店里和往日也没有太多的不一样。   珍珍还是和平时一样干好自己柜台的工作。   到了下班时间,没有李爽一起,她就自己一个人拎着包下班回家。   这些都是她现在已经干熟了的事情,自己一个人也能很从容,不会忐忑不安。   而拎着包走到家属院大门上,还和往日一样看到大白在等着她。   看到她回来,大白飞奔到她面前,蹭着她摇一会尾巴,跟她一起进院子。   回到家里或做饭或去食堂打饭,都是当天看心情。   星期天在家里忙了一天,珍珍今天不想做饭,自然拿上饭盒和粮票去了食堂。   因为李爽在医院需要人照顾,何硕今天请假没有来上课。   下课以后,侍淮铭和老周两个人结伴往家里来。   老周很是不理解地说:“何硕老婆生个孩子,怎么弄得跟打仗似的,连课都不来上了。生孩子弄这么大阵仗,我还是第一次见。”   侍淮铭接话说:“生孩子是家庭里的大事,应该的。”   老周看向侍淮铭,笑起来说:“生孩子能是多大的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算是了不得的大事,那也不是我们男人的事啊。”   侍淮铭道:“孩子是两个人的,生孩子自然也是两个人的事。”   老周睁大眼跟侍淮铭掰扯起来,“话不是你这么说的,虽说孩子是两个人的,但怀孕以及生孩子和男人就是没有关系,这些都是女人的事。我们男人主要要做的,那就是挣钱养家,把这个家给撑起来,让老婆孩子能安心过日子。我老婆生了四个孩子,孩子长这么大,我一点心都没操过,但你能说我不是个好男人?”   侍淮铭笑出来,点点头道:“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老周自信满满的,“就是说,我这样的男人,这年头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要不是我,她得在山沟沟里吃一辈子野菜,她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侍淮铭没再发表什么观点。   老周说尽兴了,又问侍淮铭:“不是我爱管闲事啊,就是你老婆过来都这么久了,人家何硕和李爽孩子都生下来了,怎么你老婆到现在还没动静啊?”   这个问题确实让很多人好奇。   侍淮铭想了想,用很淡定的语气说:“是我没想要。”   老周更不能理解了,“你这是为什么?我还以为是你老婆……”   侍淮铭说:“我们刚结婚不久我就出去打仗了,我根本没当过丈夫,也不知道怎么当父亲,所以打算慢慢来,先做好丈夫再做父亲。”   老周听得脑门上全是问号。   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确实是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在想什么。”   娶老婆生孩子,这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两人在这话题上说不到一块,好在也到家了。   两人打声招呼各回各家,各找各的老婆。   珍珍和侍淮铭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吃完刚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珍珍忽从窗户里看到吉普车回来了。   她眼睛一亮跟侍淮铭说:“李爽嫂子回来了。”   侍淮铭转头看出去,只见何硕从车上下来,打开车门接了李爽怀里的孩子给何母,然后又扶着李爽下车。关上车门,一家人往隔壁去了。   李爽刚出院回来,珍珍自然没去打扰她。   等到晚上下班回来,吃完晚饭,她才和侍淮铭去隔壁看李爽。   她在房间里陪李爽说话,侍淮铭则在外面和何硕说话,各聊各的。   陪李爽说了会话,珍珍看了看孩子,然后心痒地问李爽:“嫂子,我能抱抱吗?我来之前洗过手了。”   李爽看着她笑,“你抱吧。”   珍珍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抱起孩子。   小娃娃白白嫩嫩的,珍珍满眼喜爱地看着他说:“真可爱。”   李爽笑着问她:“是不是很喜欢?”   珍珍点头,“嗯,特别喜欢。”   李爽还是笑着说:“自己生的更喜欢。”   珍珍看着孩子笑得温柔:“我也要生一个这么可爱的。”   ? 第043章   虽然很喜欢这个奶娃娃, 但珍珍还是抱一会就放下了。   她把孩子放回到李爽身边,又问李爽:“嫂子,你们给他取名字了吗?”   李爽一眼孩子软声说:“取了, 告诉婶子,我们叫何子言。”   珍珍笑一下, 这便对着奶娃娃轻声叫了两声:“何子言。”   李爽和珍珍一起逗何子言一会, 忽听到何硕在房门口说:“吴嫂子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 李爽和珍珍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吴大凤站在房门外面。   听着外面的声音,老周也过来了。   吴大凤和李爽在相识之初吵过架以后,就互相不理睬, 井水不犯河水。后来随着时间推移, 邻里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人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一些, 见面能简单打声招呼。   而不管吴大凤和李爽之间怎么样,老周和何硕之间都是没有受到影响的, 所以老周带着吴大凤过来看看李爽和孩子,实属正常的事。   看吴大凤进来了,李爽看着她客气叫一句:“吴嫂子。”   吴大凤也十分客气,笑着说:“听说你从医院回来了, 我来看看你。”   说着走到床边,又笑着问:“又生了个儿子是吗?”   刚生完孩子, 李爽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温柔很多, “是的,想生女儿没生到。”   吴大凤知道李爽一直都看不上她, 她过来也只是给老周顾全个面子, 所以她也不坐也不碰孩子, 只站在床边看着孩子说:“生儿子好,儿子越多越有福气。”   李爽笑一下说:“生儿子有什么福气?要我说,生得越多越没福气……”   她说这话原是自己心里的真实所想,但珍珍抓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两下,她注意到大凤脸色有变,忙又换了语气说:“嫂子你别多心啊,我这是说我自己呢。”   越说别多心,那心里越是有些不舒服的。   但吴大凤还没再说什么,何母恰好端了做好的月子饭进来了。   刚好借着这机会,吴大凤忙跟李爽说:“那你赶紧先吃饭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李爽也没有多留她,直接说一句:“嫂子那你慢走。”   吴大凤应声便出去了,和何硕又打声招呼,叫上老周回家去了。   出了李爽家的门,老周问她:“怎么这么快?”   吴大凤说:“我跟她说话素来不投机,不快点走在那能呆出什么好事?”   老周敏锐地看向吴大凤,“又咋了?”   吴大凤说:“她又故意恶心我呢,说儿子生得越多越没福气。我生了四个儿子,在村里见谁不是把头抬得高高的?谁见了我家四个娃娃,不说我吴大凤会生儿子有本事?头一次听说生儿子越多越没福气,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嘛?”   老周觉得烦,“算了算了,你还是少跟她说话吧。”   吴大凤:“我可没想多跟她说话。”   ***   李爽要吃饭了,珍珍也就没再留下多呆。   吴大凤和老周走了一会,她便也出去叫上侍淮铭回家去了。   到家梳洗一番上床。   两个人坐在床头,侍淮铭把珍珍圈在怀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给她读故事。   珍珍听了一会,忽转头看向侍淮铭说:“刚出生的宝宝真可爱。”   侍淮铭闻言停止了读书,也看向她,“你也想要?”   珍珍看着他的眼睛默声片刻,然后点头,“嗯,想要。”   听到这话,侍淮铭果断把书合起来放到一边,然后一边拽被子一边说:“来吧。”   这和她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啊,珍珍一把推住他,“说好了三天一次啊。”   前天晚上就没有遵守约定!   侍淮铭看着她认真说:“想要孩子得努力一些,不能这么懒。”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珍珍看着他眨眨眼,然后还没再说出话呢,侍淮铭直接拉上被子,把她揽到身下,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亲她亲得十分温柔,很有耐心地吮含纠缠。   珍珍没一会便眼神迷蒙了,下意识地抬起手缠上他的脖子。   软薄的纯白色背心落在枕头边。   感觉冷,珍珍咬住嘴唇把脸深深埋在侍淮铭胸前。   身体渐渐化成一汪水,难耐的时候,她红着脸颤着睫毛在他胸前咬了一口。   迷糊中她又想起什么来,声线起伏断续着说:“你根本不是想要孩子……”   侍淮铭目光像起雾的深潭,看着她问:“那是想要什么?”   珍珍睁开眼睛碰到他的目光,立马又闭上了。   看她躲避他不说话,侍淮铭动一下又问一遍:“那我是想要什么?”   珍珍有点后悔说那话了。   她没有回答,好片刻带着些微哭腔说:“我不知道。”   侍淮铭吻住她的嘴唇,纠缠片刻又落在她耳畔。   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我告诉你……”   他后来说的话要把珍珍羞死了。   珍珍受不住的时候在他肩膀上咬了好几口。   ***   晨起,珍珍今天还是自己一个人去上班。   因为距离过年也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李爽要坐月子奶娃娃,过年前不打算去上班了,所以接下来年前的几个月,珍珍都要自己一个人上班下班。   上完半天的班回来,珍珍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和侍淮铭一起腌萝卜干做咸肉。   她把晒好的萝卜干洗干净,然后加盐和辣椒等佐料,装进罐子里腌制。   咸肉已经腌好了。   现在只需要用麻绳串起来挂到太阳下晾晒。   珍珍把咸肉晾在屋里临窗的地方,每天都能照到太阳。   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都很好,阳光很足。   咸肉晒了五六天的太阳,晒得微微出油,也就差不多做好了。   珍珍把做好的咸肉分切成小段,分别装起来,每次吃都拿出一小段。   咸肉做好的当天晚上,珍珍就去菜地里摘了大青菜,回家做了咸肉菜饭。   往菜饭里拌猪油的那一瞬,侍淮铭有被香到,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家乡的日子。   珍珍挖了猪油放到饭里认真搅拌,侍淮铭看着她的脸,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去参军打仗的话,现在他和珍珍应该过得也会很幸福。   有这样一个温暖可人的小媳妇,日子不管怎么过都会很美。   珍珍拌好了猪油,抬起头碰上侍淮铭的目光。   现在她已经不会因为侍淮铭盯着她看而感到害羞了,她直接问侍淮铭说:“我是不是很漂亮又很能干?”   侍淮铭没忍住笑一下,点头,“嗯。”   珍珍接受他的夸奖,又说:“能娶到我是不是感觉很有福气?”   侍淮铭眼染轻笑继续点头,“特别有福气。”   珍珍拿盛一碗菜饭,送到他面前笑着说:“那第一碗先给你吃。”   侍淮铭抬起手接下碗,冲珍珍说了一句:“谢谢老婆。”   侍淮铭倒是没有叫过她老婆。   因为这句老婆,珍珍倒是不好意思了一下。   她低下头继续盛第二碗饭,出去和侍淮铭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以后,珍珍照常去隔壁看李爽和何子言。   自从李爽回来坐月子以后,珍珍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看李爽,跟她讲讲单位里发生的事情,陪她说说话给她解解闷,当然也会抱一抱何子言。   何子言一天天长开,白白软软的像个面团子一样躺在襁褓里,时不时发出可爱的啊啊声或者是哒哒声,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叫人心都跟着化了。   刚出生的奶娃娃,应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了。   有何硕和何母贴心照顾,李爽产后恢复得很好。   出了月子以后,红光满面满眼温柔,整个人身上好似蒙了一层浅浅的光。   ***   入冬以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过了元旦又过半个月,熙城下起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飘了整整两天,熙城被覆盖成了白色的世界。   早上珍珍被闹钟的铃声吵醒。   侍淮铭伸手按掉闹钟,跟她说:“你再睡会。”   他是睡不了的,不管严寒酷暑风霜雨雪,早上必须按点起来去训练。   侍淮铭起床走后,珍珍陷在被窝里又躺了一会。   躺着酝酿一会,她从被窝里起来,穿好衣服穿上鞋,去拉开房间里的窗帘。   窗帘一拉开,只见外面的雪已经停下来了。   天上没有雪花在飘,但地上仍是覆满了厚厚一层白雪,雪上有成串脚印。   珍珍转身去洗手间洗漱,出去到外面,目光一瞥,忽看到窗户外面的窗台上站着两个小雪人。走近了看,只见小雪人一高一矮,并肩挨在一起。   这当然是有人特意捏的小雪人。   珍珍笑着看了两个小雪人好一会,然后才转身去洗漱。   洗漱好扎好头发,她也没有往外面去,直接抓一把小米煮米粥。   煮好粥用蒸屉热好包子,侍淮铭刚好训练完回来。   两个人坐下来吃热乎乎的早饭。   珍珍问侍淮铭:“我们今天去斜湾大集吗?”   距离过年已经不剩多少天了,已经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   侍淮铭今年没有探亲假了,只能留在熙城过年,自然也要置办年货。   侍淮铭点点头,“我们坐车去吧。”   这雪刚下完,自行车肯定是没法骑了,不然得摔雪地里去。   这么说定,吃完早饭以后,两人便出门赶集去了。   因为家里囤了不少菜,到斜湾大集以后,他们主要买了过年要吃的鱼和肉。   上午赶集买好过年要吃的东西,包括花生瓜子糖果这些零嘴。   到了下午,两人又去百货商场逛了一圈,买布做新衣,买红纸买鞭炮买烟花。   两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买完所有过年要用的东西。   到家以后两人也没有闲下来,利用晚上的时间又开始做腊肉咸肉。   忙活完一天躺到床上,这才算闲下来。   灯还没拉,珍珍趴在侍淮铭怀里,看着他问:“今年就我们两个人过除夕吗?”   侍淮铭把她揽在怀里,手掌搭在她背上,“学校食堂也会组织大家包饺子过除夕,你想去?”   珍珍想了想,她跟学校里的其他人都不熟,而且有家庭的大概率都不会去,所以肯定大部分都是男同志,于是她摇摇头,“我们就两个人过吧。”   侍淮铭笑一下,“把大白叫过来一起过吧。”   珍珍听到这话也笑,“好啊。”   ***   十来天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除夕前。   虽然有探亲假能回家的人不多,但学校也停止了上课和训练。   何硕李爽一家不留在学校里过年,除夕前一天去何硕父母家了。   老周和吴大凤一家和珍珍侍淮铭一样,哪里都不去,但他家人多比较热闹。   何硕一家走了以后。   老周跑过来问侍淮铭:“你们俩怪冷清的,明天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过年?”   侍淮铭婉拒了说:“多两个人麻烦不少,我还是跟我老婆二人世界吧。”   老周笑着说:“你不是怕我们麻烦,是就想二人世界吧。”   侍淮铭笑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老周看他这个样子,心里莫名有点酸,语气也有点酸,“你这人真是奇怪,你媳妇年初刚来的时候,我看你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好像那是别人的媳妇似的。分开五年刚见面的时候不腻乎,现在怎么粘成这样了?”   侍淮铭说:“感情都是越处越好的。”   老周并不觉得,又笑一下,“成天呆一起,你就不嫌腻?”   侍淮铭:“每天呆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怎么会腻?”   老周下意识啧一下嘴,没再说话了。   反正他和吴大凤是腻歪不起来的,不横眉吵架就不错了,没必要再问下去给自己多找不痛快。所以他没再站着和侍淮铭多说,转身回家去了。   到家刚进门,听到吴大凤问他:“怎么说?过来不过来?”   老周回答她一句:“不来,人家两口子自己过。”   吴大凤不理解:“两口子自己过年,那不是冷清死了,怎么想的?”   老周和她说话向来没什么耐心,“你懂什么?”   吴大凤看着他,“我怎么不懂?光两口子,连孩子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老周想说——那是你和我没意思,不是人家没意思。   但他没有说出来,大过年的可不兴两口子吵架,他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斜对面。   看着老周走了,侍淮铭转身回到家里,和珍珍一起蒸包子炸丸子。   两个人在家忙活了一天吃的,傍晚的时候又开始写春联。   写春联之前,侍淮铭拿了一沓报纸出来,教珍珍写毛笔字。   珍珍都没握过毛笔,自然写不出什么像样的字来。   侍淮铭把她圈在怀里握着她的手,很有耐心地一笔一画教她写。   短时间内当然也教不出什么来,侍淮铭只是带着珍珍熟悉了一下用毛笔的感觉,然后裁出红纸,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写了一张大大的福字。   写完后他看着那张福字说:“这张我们贴到外面的大门上。”   是他们俩一起写的,珍珍觉得挺开心的,很是赞同地点头:“好啊好啊。”   和侍淮铭写完这张福字,珍珍没有再尝试写别的。   她帮侍淮铭裁红纸,裁好以后让他来写对联,而她就在旁边看着他写。   看侍淮铭捏着毛笔写字的样子格外潇洒,珍珍忍不住说:“三哥哥你真厉害。”   侍淮铭被她夸了几句之后,清一下嗓子说:“可以适当少夸一点。”   珍珍抬起目光看他,“为什么?”   侍淮铭也掀起目光来。   和珍珍对视片刻,他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凑过去在珍珍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珍珍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连忙捂着嘴不再说话了。   侍淮铭笑一下,落下目光继续写他的对联。   ***   过年的氛围都是忙碌和热闹撑起来的。   珍珍和侍淮铭两个人虽然不够热闹,但该忙的事一样都没落下。   除夕早上起来,吃完早饭以后煮了面糊糊,两个人把家里家外的门和窗户全部贴上春联。   而珍珍和侍淮铭一起写的那张福字,倒贴在大门的外面。   所有的红纸春联里,珍珍最喜欢这张福字。   贴完春联把家里打扫一番,珍珍去找了大白过来。   然后大白就在珍珍家呆着没走,摇着尾巴看珍珍和侍淮铭做饭做菜,看他们和面剁馅儿包饺子,到晚上的时候和珍珍侍淮铭一起吃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在一起守岁,侍淮铭还是把珍珍圈在怀里,给她讲他在战地那几年是怎么过年的。然后讲到老家,两个人靠在一起聊了很多。   守到午夜十二点,两个人出去放一挂鞭炮,然后去操场上和别人一起放烟花。   因为人多,操场上空被璀璨的烟火占满。   珍珍围着红围巾和侍淮铭站在一起,仰头看着满天烟火,连眼睛也灿烂。   大白在旁边跳来跳去汪汪叫,每一串汪好像都是一句——新年快乐!   ? 第044章   放完烟花, 还有人在操场上玩。   珍珍和侍淮铭没有多呆,放完烟花便带着大白回家去了。   两人到家一起去洗漱,洗漱完立马回去房间, 掀开被子上床暖着。   侍淮铭把珍珍的手捂进怀里,又把她的脚暖起来, 问她:“困不困?”   珍珍趴在他怀里嗯一声, “困。”   时间已经很晚了, 两人拉了灯说上几句话, 便很快睡着了。   次日起来新年里没什么事,除了到各家串门拜年,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吃吃喝喝。   因为年前囤了许多年货, 新年里这几天吃的, 是一年当中最好的。   在吃吃喝喝中热热闹闹地过完春节,生活又忙碌起来。   清晨在闹钟声中起床, 侍淮铭去参加晨训,珍珍则起来忙活着做早饭。   早饭吃得简单, 珍珍煮了点稀饭,又用蒸屉热了馒头。   做好后等侍淮铭晨训回来,两人吃完饭一起出门,然后各忙各的工作去。   今天珍珍没和侍淮铭一起出家属院, 而是在门前等了一会。   等到李爽从隔壁出来,她笑着和李爽打声招呼, 两个人结上伴一起去上班。   李爽笑着跟珍珍说:“几个月没上班, 都有点不适应了。”   珍珍和她并着肩往外走,转头看她一眼, “上两天就适应回来了。”   两人和以前一样, 出学校去副食店。   到了副食店, 李爽负责会计工作,珍珍还是负责自己的柜台。   上了半天的班回家。   到家以后珍珍和李爽又一起去食堂打饭。   因为家里多了何母在这里带孩子,李爽打的饭比较多。   但她打好饭以后,发现珍珍还在窗口前一个菜没打。   她过来问珍珍:“怎么了?”   珍珍又看了看窗口里的那些菜,尤其是她平时比较爱吃的菜。   片刻她转头看向李爽说:“可能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现在看到这些菜有点腻。”   李爽往窗口里看看:“那就打点素的吃一吃好了。”   虽说自己看着觉得有点腻,但珍珍还是打了一个荤菜。   打完荤菜又打了两个素菜,然后和李爽一起拎着饭盒回家。   到家把饭菜放到锅子里温上,等侍淮铭下课回来,刚好吃热乎的饭。   吃饭的时候看珍珍只吃素菜不吃荤菜,侍淮铭关心地问她:“胃口不好吗?”   珍珍摇摇头,“可能之前鱼肉吃多了,有点腻住了。”   侍淮铭看着她,“那以后就吃点清淡的。”   珍珍冲他点点头,“好的。”   ***   因为看到荤菜就觉得腻,接下来珍珍每天吃得都比较清淡。   有时候不想吃食堂的饭菜,她自己在家做饭,也是炒点很清淡的蔬菜。   而除了在吃的上没什么欲望,珍珍在其他事上也懒懒淡淡的。   李爽一开始也没觉得珍珍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她是过个节过懒了,但在一起上了几天班以后,她越来越觉得珍珍有点不正常。   今天中午一起下班。   李爽问珍珍:“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啊?”   珍珍看向她摇摇头,“没有啊,刚过完年,工作还挺轻松的。”   李爽看珍珍一会,忽又小声问:“那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珍珍听到这话蓦地一愣,然后又回答:“没有啊。”   李爽笑一下,“你要不要去医院查查?”   珍珍看着李爽眨眨眼,不自觉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胃口和精神状态——这一阵子,她看到荤菜就觉得很腻,而且整个人变得有点懒,很多时候什么都不想做。   而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好久没来月经了。   她向来不爱记日子,但现在想想,好像早就超过一个月了。   但是,她看着李爽问:“不是都会吐吗?”   李爽又笑笑,看着她说:“有的人怀孕是不会吐的。”   话说到这里,珍珍突然紧张起来了。   她心跳忍不住快起来,下意识屏了屏呼吸。   虽然心里有了这样的揣测,但珍珍也没有立即告诉侍淮铭。   回到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问侍淮铭:“我最近看着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侍淮铭看她一会说:“除了有点懒,没有什么不正常。”   人嘛,犯懒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珍珍点点头:“哦。”   侍淮铭看她这样,自然又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珍珍忙摇摇头,“我也觉得我最近有点懒。”   侍淮铭:“那就多放松放松。”   珍珍又冲他点点头。   因为犯懒,吃完饭以后珍珍也没有跟着侍淮铭学习。   她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到点打起精神出门,和李爽一起去上班。   李爽没提出来之前,珍珍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并没有太关注自己,但在李爽中午问完她是不是怀孕了以后,她下午站在柜台后头,越发觉得自己浑身累累的。   年前各家家里囤的东西比较多,眼下来副食店买东西的人不多。   珍珍在柜台后头呆了一会,心里一直想李爽跟她说的事情,于是犹豫了一阵之后她去找刘经理请了假,让李爽帮她看一下柜台,自己去了医院。   她去医院的目的非常明确,直接抽血做检查。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她拿着化验单去门诊找医生。   把化验单送到医生手中的时候,珍珍忍不住心跳加速。   但医生很淡定,接下她的化验单看一眼,很平常说:“你怀孕了。”   虽然心里有准备,但珍珍在听到医生的话时,心跳还是忍不住变得更快了。   她没有说话,医生看向她继续说:“前三个月注意一些,不要做剧烈活动,不要同房……”   拿着化验单从医院里出来,珍珍的心跳速度都没有降下来。   看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她把化验单叠起来放到包里,又回了单位。   到柜台后放下包。   李爽小声问她:“怎么样啊?”   珍珍嘴角抿着笑意,冲李爽点点头。   看着珍珍脸上的表情,李爽嘴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两人没在店里多聊怀孕的事,下了班走在回家的路上,李爽才跟珍珍说:“不用太紧张,我已经生过两个了,遇到什么情况你都可以来问我。”   珍珍冲她点头,“好的,嫂子。”   李爽笑着又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吐,要是不吐还挺好的。”   珍珍想了想,“我现在就是感觉比较懒,闻不了油烟味,也吃不了油腻的东西。”   李爽:“那就吃得清淡点,前三个月过去就好了。”   珍珍:“嗯。”   接下来李爽又跟珍珍说了些自己怀何子然和何子言时不同的反应。   说完这些话,李爽又想起什么,问珍珍:“你到时候生了,谁伺候你月子啊?”   虽说这话说得还有点早,但之前就有说过。   珍珍看着李爽说:“我婆婆会过来。”   有人过来照顾就没什么大问题。   李爽点点头,“还是得有人来帮忙一起照顾一下才行,毕竟侍淮铭又要上课又要训练,能在家照顾的时间有限,多一个人会轻松一点。”   珍珍还是应声:“嗯。”   ***   珍珍不想闻油烟味,所以还是去食堂打了饭。   等侍淮铭下课回来,她招呼一声去厨房把温着的饭菜拿出来。   侍淮铭进厨房洗手并拿了筷子。   珍珍在桌边坐下来,伸手从他手里接了筷子说:“给你打了个荤菜。”   侍淮铭无所谓,“你想吃什么打什么就好了。”   珍珍捏着筷子吃一口饭,“不能让你也吃得这么清淡。”   两人坐着一起吃饭,随便说点话。   在快要吃完的时候,珍珍再看向侍淮铭,忽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侍淮铭碰上她的目光,看她一会,感觉出来她有事要说。   在珍珍落下目光,又再次抬起来看向他的时候,他看着珍珍问了句:“是不是有事?”   想起珍珍中午问他她是不是看着不正常,侍淮铭心里忽有点忐忑起来。   珍珍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他看着珍珍更是有点紧张起来。   珍珍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送到侍淮铭面前。   侍淮铭眉头微拧,拿起纸张展开,只见是一张医院的化验单。   侍淮铭看完没看太懂,抬起头问珍珍:“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珍珍看他挺紧张的,也就没再跟他卖关子,看着他小声说:“我怀孕了。”   侍淮铭听到这话蓦地一愣。   然后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化验单,又看向珍珍:“真的?”   珍珍看着他说:“去医院抽血查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侍淮铭突然要笑出来,立马又低眉想忍住。   但根本忍不住,只忍了一小半,于是脸上全是欲笑又忍却忍不住的表情。   珍珍看他脸上这个喜不自禁的表情,自己被惹得笑出来了。   她看着侍淮铭笑着问:“你干嘛这样笑啊?”   侍淮铭掀起目光看向她,眼睛里笑意不减,“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宝们,作者新冠阳了,反复高烧,浑身酸痛,接下来更新只能尽力了ORZ   ? 第045章   七个月后。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映在灰墙上。   大白在家属院大门边等着, 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远远看到珍珍回来了,大白立马摇起尾巴奔向珍珍,跑到她面前汪上两声。   珍珍现在弯腰不大方便, 便没有摸它脑袋,而是唤了它两声。   大白很开心地用脑袋拱一拱珍珍, 跟她一起回家。   快要走到家的时候, 珍珍抬眼看到何母抱着何子言在她家菜地边看蔬菜玩。   何母也看到了珍珍, 开口比珍珍快, 笑着打招呼道:“回来啦。”   珍珍笑着应一声,跟何母说:“嫂子今天有点事,要稍微晚点回来。”   说完她去逗何母怀里的何子言, 小娃娃一天比一天生得好看, 可爱得很。   正逗着的时候,忽又听到一句:“珍珍, 你快生了吧?”   珍珍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吴大凤, 笑着应声道:“是的,嫂子,快要生了。”   吴大凤之前没少操心珍珍的肚子,一直催珍珍赶紧生孩子, 在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以后,她就没再劝过珍珍这方面的事, 甚至心里怀疑珍珍可能就是不能生。   但年初时珍珍查出了怀孕, 肚子又一天天鼓起来,这种怀疑自然就被打消了。   她成天没什么事, 就爱关注院子里各家的家长里短。   她看着珍珍笑着说:“你这肚子不大, 要是不说, 真看不出到月份了。”   珍珍的肚子确实不怎么大,和李爽二胎的时候比起来要小不少。   珍珍还没出声,何母在旁边接话说:“肚子小点也好,生的时候好生,生得快。”   看何母说话,吴大凤把目光转到何母身上,看着何母说:“肚子小是生得快,可这孩子也小啊,刚生下来就比别人瘦几斤。”   何母笑着又说:“无所谓的,孩子健康就行了,生下来长起来都差不多。”   吴大凤却坚持说:“肯定还是不一样,人家生七八斤的孩子,你生四五斤的孩子,差了三四斤的重量,那孩子能一样吗?”   何母天生不爱与人争执这些东西。   恰好这时候何子然回来了,远远叫了一声“奶奶”,打断了这个话题。   何母没再在外面多站,又寒暄几句便带着何子然何子言回家去了。   珍珍趁着这机会,也没再站着,跟着转身回屋去了。   ***   晚上,珍珍找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侍淮铭怀里。   侍淮铭手里拿着书,在灯光下给她读书听。   读了一会,侍淮铭往珍珍脸上看一眼。   珍珍被他这样看了两眼后,先疑惑地出声问他:“怎么啦?”   侍淮铭合起手里的书,看着她问:“是不是我今天又惹你不高兴了?”   珍珍怀孕以后虽然妊娠反应不太明显,但脾气各方面确实都有变化,尤其是私下里在他面前,情绪极其多变,有时候是娇气小哭包,有时候是任性小辣椒。   珍珍看着侍淮铭眨眨眼,片刻小声道:“是有点烦。”   侍淮铭看着她继续问:“说说看,我今天又是怎么烦到你了,我给你好好道个歉。”   珍珍犹豫了一下说:“不是你,是吴大凤。”   珍珍是很少对人有意见的。   侍淮铭自然认真起来,“和她闹矛盾了?”   话题这样提起来了,珍珍也就不放心里搁着了。   每一样情绪在孕期里都被放大,她气鼓起来看着侍淮铭说:“我没有和她闹矛盾,就是觉得她太烦了,她嘴怎么那么碎啊?我刚试着穿裙子那会,她见我就说我各色说我穿裙子丑,叫我别穿了。我之前没怀孕的时候,她见我就要催我赶紧生孩子,现在我怀了孩子,又对我的肚子指指点点,说我肚子小,不像是要生的,还说什么肚子小生的孩子小,和人家生下来就大的孩子不一样……”   珍珍情绪起来了没收住,从过去到现在,跟侍淮铭吐了一堆这样的话。   说完后她还气不平,“她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啊?管人家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多大的孩子……”   侍淮铭一直给珍珍抚后背顺气。   等珍珍说完了,他跟珍珍说:“老周那媳妇确实嘴碎又爱多管闲事,但她也没什么坏心。”   珍珍情绪平了一些,“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很烦。”   乡下这种事情挺常见的,妇人们在一起没别的事,就是嚼舌根子说些家长里短,有些爱管闲事的,谁家的事都要去掺和一下,所以之前珍珍也没有带情绪说过吴大凤什么。   侍淮铭摩挲珍珍的肩膀,“那我们就避开她,不跟她说话。”   珍珍转头看看侍淮铭。   片刻,她看着侍淮铭又问:“我现在这样是不是不好?”   侍淮铭没听出她具体说的是什么,只好接着问:“哪里不好?”   珍珍看着他继续说:“脾气不好,情绪多变,斤斤计较不大度,还很任性……”   这怎么还自我反省上了,侍淮铭把她的手捏进手里,“你要是到现在还没养出自己的脾气,还和以前一样更加在意别人的想法和感受,那才是我的失败。”   说着他忽凑到珍珍耳边,小声又说:“我侍淮铭惯出来的女人,就该嚣张一点。”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耳畔痒痒麻麻的。   耳朵上痒痒的触感,以及侍淮铭最后说的话,让珍珍没能绷住,抬手捂住眼睛忽一下笑了出来。听着都觉得怪害臊的。   笑一会珍珍又往下忍一忍。   心里的烦躁情绪已经荡然无存了。   时间不早了,侍淮铭扶珍珍侧身躺下,拉了灯睡觉。   睡前他捏一捏珍珍的手,还是嘱咐她那句:“有什么事立马叫我。”   珍珍在夜色中“嗯”一声。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出声问:“娘什么时候到啊?”   侍淮铭算了算日子,“按照说好的时间,明天中午到,我去火车站接她。”   想到很快能见到钟敏芬,珍珍心情更好了一些。   她闭上眼睛微微松口气,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上午半天,侍淮铭如常去上课,珍珍继续去上班。   到中午的时候,侍淮铭借学校的车去了火车站,珍珍则去食堂打了三人份的饭。   侍淮铭开车到火车站,停好车进站接人。   不过在站台上等了两分钟,他等的火车就到站了。   火车靠站停稳,车门全部打开,火车上的人一个跟一个下来。   侍淮铭站在站台上左右看上几眼,很快便在人群里看到了钟敏芬。   而除了钟敏芬,一起下车的还有他的二姐侍淮霞   侍淮铭往钟敏芬和侍淮霞那边去,出声叫她们:“娘,二姐。”   钟敏芬和侍淮霞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才看到侍淮铭。   侍淮霞先笑起来开口:“淮铭!”   三个人走到一块,脸上全是笑意。   侍淮铭看着侍淮霞先说:“二姐你也来了。”   侍淮霞脸上挂了满满的笑意,出声却说:“怎么了?我不能来呀?”   侍淮铭忙道:“当然能了。”   刚下火车头还有些晕,钟敏芬没多说什么。   她和侍淮霞跟着侍淮铭出火车站,又被侍淮铭安排上吉普车。   侍淮霞爬上吉普车的瞬间立马又咋呼起来了,“淮铭,这是汽车吧?”   侍淮铭坐上驾驶座,回答侍淮霞,“是的,二姐,学校里的车,我借来用一下。”   侍淮霞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妈呀,这跟做梦一样,我居然也坐上汽车了。”   钟敏芬这会忽出声了,说侍淮霞,“你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侍淮霞笑着反问钟敏芬:“娘,你见过这样的世面呀?”   钟敏芬当然也没见过这种世面,但她不像侍淮霞这么咋呼。   她也挺紧张的,毕竟第一次到大城市,但她的策略是少说话多观察。   钟敏芬说的话不多,侍淮铭一路上都招呼侍淮霞了。   侍淮霞不管在路边看到什么都要问一下,就差没把每棵树都问一下了。   问到了军校,问进了家属院,也就到家了。   看到侍淮铭住的房子,侍淮霞又是惊叹一句:“我的妈呀,这房子也太好了吧!”   ***   打好饭以后,珍珍自己没有先吃,在屋子里等着。   她等一会就往窗户外看一眼,直到看到吉普车回来了,她忙起身来开门。   打开门刚好看到侍淮铭从车上下来去开其他的车门。   她慢着步子还没走到车边,侍淮铭打开车门把钟敏芬扶下来了。   珍珍看到钟敏芬高兴,笑起来叫她:“娘。”   许久不见了,钟敏芬看到珍珍也十分高兴,连忙出声叫她:“珍珍。”   珍珍还没走到钟敏芬面前,忽看到侍淮铭拉开的车门里又下来一个人。   看清楚下来的那个人是侍淮霞时,珍珍不自觉微微愣了一下。   侍淮霞……她怎么也来了?   ? 第046章   侍淮霞是侍淮铭的亲二姐, 她过来当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他们姐弟从小一起苦过来的,弟弟有出息了,姐姐过来享享福也是应该的。   所以珍珍虽然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其他什么心思,等侍淮霞下了车往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 她很客气叫了侍淮霞一声:“二姐。”   侍淮霞看到珍珍的时候不自觉愣了一下。   因为珍珍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是走在大街上, 或者说珍珍没出声叫这声二姐, 她怎么都不敢认眼前这个大肚子的女人是她那个软包弟媳林珍珍。   去年珍珍回家那次, 虽白了不少,但穿着打扮没有变化,仍是乡下人的样子。   但此时眼前这人, 哪还有一丝乡下人的样子。   这活脱脱就是个城里女人。   看珍珍这样,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不自然了。   她冲珍珍笑一下说:“这是弟媳吧?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珍珍笑着回答说:“嗯,胖了一些。”   是胖了一些, 但侍淮霞觉得她胖的这些刚刚好,跟发面白馒头似的。   而且她也奇怪, 人家怀孕了会变丑,她却变得更漂亮了,整个人水嫩嫩的像在发光发亮,看着的感觉, 就像是被身上的娃娃滋养了几个月似的。   珍珍和侍淮霞寒暄完几句,走到钟敏芬面前, 直接伸手拉起钟敏芬的手。   她看着钟敏芬语气有些撒娇说:“娘, 早就盼着你过来了。”   钟敏芬听她这样说话,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她拍拍珍珍的手, “我有点舍不得家里, 就又多拖了些时候。”   珍珍拉着钟敏芬往屋里去, 嘴里又慢慢说:“房间已经给您收拾好了……”   侍淮铭在后面也带着侍淮霞进屋。   进了屋,珍珍直接带着钟敏芬去洗手间洗漱。   侍淮铭则带着侍淮霞先往房间里去。   因为只准备了钟敏芬一个人来,所以房间里只铺了一张床。   进房间放下行李,侍淮铭跟侍淮霞说:“二姐,我不知道你也一起过来,所以就铺了一张床,等会吃完饭,我再搬张床过来铺一下。”   侍淮霞左右看看这房间,笑着说:“这些小事不用你张罗,不是有你媳妇呢么?”   侍淮铭道:“珍珍快生了,肚子大做这些事不方便,我来就行了。”   侍淮霞还是笑着,“怀个孕哪有那么娇贵啊?”   “这种时候,还是注意一点为好。”   侍淮铭说着话带侍淮霞出去,也带她去洗手间,让她先洗漱一把。   刚好珍珍在里面教钟敏芬,侍淮霞也就在旁边学着了。   学过了拿到了新的牙刷牙膏毛巾这些,侍淮霞又忍不住感叹着说:“你们在城里过着这样的日子,我们真是连做梦都想象不出来。”   虽然珍珍和侍淮霞之间的姑嫂关系一直算不上好,但也没有闹过很大的矛盾。两人间闹过的最大的矛盾,就是去年珍珍来城里之前,侍淮霞翻她的箱子,把她的红纱巾拿出来戴,还要拿走,两个人因为红纱巾而吵了一架。   珍珍自然还是用和在乡下时候一样的客气态度对待侍淮霞,回她的话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什么都稀奇,看多了也就好了。”   侍淮霞又感叹一句:“你是命好,遇上了咱家的淮铭这样的男人。”   珍珍笑一下,没再往下接她这个话,只说:“娘,二姐,你们先洗漱吧。”   说完她转身出来,给钟敏芬和侍淮霞让出空间。   珍珍出去了,侍淮霞和钟敏芬留在洗手间里洗漱。   侍淮霞又语气感慨道:“你说这林珍珍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啊,这辈子能遇到咱家淮铭这样的男人,这可真是一辈子享不尽的福啊。”   钟敏芬暂时没心情闲扯,只道:“赶紧洗漱吧,还等着咱吃饭呢。”   侍淮霞于是没再多说,赶紧和钟敏芬一起洗漱。   ***   珍珍从洗手间出来后就去找了侍淮铭。   她跟侍淮铭说:“我不知道二姐也过来,所以就打了三个人的饭。”   虽说打得有点多,但要多匀出侍淮霞的量,那肯定不够。   侍淮铭扶着珍珍在桌子边坐下来,跟她说:“没事,我再去打一份。”   说完他便拿上粮票和饭盒,又出门往食堂去了。   珍珍坐在桌子边,手习惯性地放在肚子上。   侍淮霞和钟敏芬只简单洗漱了一把,很快便从洗手间出来了。   出来看到侍淮铭不在,侍淮霞便问了句:“淮铭呢?”   珍珍拉一把桌沿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侍淮霞说:“三哥哥去打饭了,我不知道二姐你也过来,所以就只打了三个人的饭,不够吃的。”   侍淮霞不是很懂这意思,“打什么饭?家里没做饭吗?”   珍珍看着她说:“学校里有食堂,现成的饭,想吃什么去打回来就可以了。”   还能这样?   侍淮霞又是感慨:“城里这日子过起来可真是便利啊!”   珍珍没再跟她往下说,转身去厨房里拿饭。   钟敏芬跟在珍珍后头进厨房,等珍珍拿开了铝锅子上的锅盖,她跟珍珍说:“你去歇着去,我来端吧。”   珍珍不让钟敏芬端,“娘,我来吧,你赶了那么久的路,肯定很累了。”   钟敏芬说:“坐火车有什么累的,我来吧。”   侍淮霞没有过来,她听到侍淮铭回来了,忙转身去接侍淮铭手里的饭盒,并说:“你怎么还跑去打饭去了,刚从火车站接我们回来,又去打饭,累不累你?”   侍淮铭说了句“不累”,又到厨房里洗手拿筷子。   看他拿了筷子出来,侍淮霞又说:“哎哟,你就赶紧歇着吧你!”   珍珍和钟敏芬把饭菜摆好在桌上,侍淮霞手里的那份也摆出来了。   扫一眼摆到桌子上的饭菜,她又咋呼说:“妈呀!这是过年吃的饭菜吧!”   侍淮铭看着她说:“你和娘刚来,就多打了一点荤菜。”   侍淮霞坐下来笑着说:“我这次算是来值了。”   侍淮铭、珍珍和钟敏芬都坐下来吃饭。   他们三个人话不多,只有侍淮霞的话最多,她一会就要发出一声惊叹。   钟敏芬还是说她:“瞧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侍淮霞也还是笑着反问她:“娘你见过这样的世面啊?”   钟敏芬被她反问得不说话。   珍珍和侍淮铭两个人都笑笑,也没说什么。   钟敏芬和侍淮霞都饿了,吃饭认真,四个人一起吃完饭,侍淮铭起身便收拾碗筷。   看到他这动作,别人还没有反应,侍淮霞又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说:“淮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什么都做啊?快快放下,别收拾了。”   侍淮铭手上的动作不停,“没事,二姐你和娘歇会吧。”   钟敏芬没说话,站起来帮侍淮铭一起收拾,但最后还是都被侍淮铭给收拾走了。   侍淮霞眼睛都瞪大了,看看珍珍,又看看珍珍。   但是珍珍没有看她,而是跟钟敏芬说:“娘,我带你去房间里看看。”   侍淮霞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眼睛里和脑子里全是问号——天下还有这种事?当媳妇的什么事都不做,家里家外的活全让男人干?又要男人养着还要男人伺候着?她林珍珍怎么受得起的?她怎么配的?   侍淮霞在桌子边愣了好一会的神。   侍淮铭洗好碗筷出来,她还在桌子边坐着。   侍淮铭看着她问:“二姐,你想自己一个人睡一间,还是和娘睡一间?”   侍淮霞回过神来,哦一声说:“和娘睡一间吧。”   于是侍淮铭又马不停蹄去给她搬床。   他把另一个房间里的单人床搬到钟敏芬的房间里,重新布置一下,然后拿出干净的被褥来给铺上,一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   床铺铺好了,侍淮铭看一下时间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上课了,珍珍也得去上班,娘,二姐,你们先在家休息休息,傍晚我们就回来了。”   钟敏芬点头应声:“好,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珍珍和侍淮铭收拾一下出门走了,家里只剩钟敏芬和侍淮霞。   听到外面传来关门声,侍淮霞没再忍着,看着钟敏芬说:“娘,你看到没有啊?”   年纪大了,折腾这一遭确实累。   钟敏芬准备上床休息,回侍淮霞一句:“看到什么啊?”   侍淮铭眼睛又微微睁大了,“你说看到什么啊!淮铭去火车站接我们,回来了又去打饭,吃完饭又是刷锅洗碗,又是搬床铺床,到出门前一口气没歇,林珍珍是什么都不干啊!”   钟敏芬上了床,准备躺下,“珍珍这不是要生了吗。”   侍淮霞:“要生怎么啦?我要生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她连个碗都不能刷?”   钟敏芬忽看向她问:“你来干什么来了?”   侍淮霞道:“我当然是走亲戚来了,我来我亲弟弟家啊。”   钟敏芬说:“我本来没想带你来,是你非要跟来长长见识享享福。你爹走得早,从小家里日子过得苦,难得你弟弟有出息,我也想让你过来享点福,正好珍珍又要生了,坐月子多个人帮帮手也好,我这才带你过来的。你来了是要帮忙干活的,不是来做姑奶奶让人伺候的。”   这些话来之前都说过了的。   侍淮霞看着钟敏芬又说:“她这不是还没生呢么?”   钟敏芬:“哦,她还没生,你就指望她挺着个大肚子伺候你啊?”   侍淮霞:“你是她婆婆,我是她姑姐,咱们又刚到这里,这不是应该的吗?”   钟敏芬躺好了,闭上眼睛,“你要是来这里拿姑姐的架子的,来当祖宗的,趁早回去。”   侍淮霞听这话有些不痛快了,“娘,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钟敏芬还是闭着眼睛,说话很慢:“你要想在这多过几天好日子,最好少说点话。”   侍淮霞还坐在床边上,“怎么我到自己亲弟弟家,连话也不能说了?”   钟敏芬:“说多错多惹是非,讨人嫌。”   侍淮霞:“讨谁嫌?林珍珍吗?她凭什么?”   钟敏芬还没说话,侍淮霞又没忍住继续说:“她有什么资格?你是淮铭的亲娘,我是淮铭的亲二姐,怎么在这里我们还得看她的脸色行事?这是哪的道理?她怀个孕就是祖宗了?”   钟敏芬:“就珍珍那性子,她能给你脸色看?没事找事惹是生非就是讨嫌。淮铭疼她是淮铭的事,受累的也是淮铭,跟你没关系,你别多管人家夫妻间的闲事。”   侍淮霞语气有些急了,“怎么能是别人家的闲事,娘,那是你儿子,是我弟弟,这样里里外外地忙,你看着不心疼吗?”   钟敏芬:“我看着不心疼。”   侍淮霞:“……”   行吧,算她这个亲姐多管闲事了。   亲娘都不疼,她这个亲姐在这疼个什么劲啊,真是的。   ***   珍珍和李爽并肩去上班。   李爽问珍珍:“你婆婆是不是过来了?”   珍珍嗯一声,“中午刚到,现在在家休息了。”   李爽又关心地问:“你婆婆在乡下的时候对你怎么样啊?”   珍珍说:“我婆婆对我很好的,跟我亲娘差不多。”   李爽:“那还挺好,不然住一起很有可能会鸡飞狗跳。”   珍珍笑一下,“我和我婆婆肯定不会鸡飞狗跳。”   说着忽想到了侍淮霞。   但想想侍淮霞只是过来走亲戚,不会长住,珍珍心里的担心也并不多。   反正客客气气地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就行了。   ***   虽然侍淮霞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因为钟敏芬老是驳她的话,不让她说得痛快,而且赶路确实也累,所以她躺下没一会就和钟敏芬一起睡着了。   她醒得比钟敏芬早。   从床上起来,晕晕乎乎地到洗手间洗把脸。   洗完出来到外面,她伸头从窗户里往外面看了看。   看一会在斜对面的菜地里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影看起来莫名亲切。   侍淮霞开了门出去,但没有往斜对面的菜地里去,只站在门外往那边又看一会。   吴大凤在菜地里忙了一会,转个身的时候也看到了侍淮霞。   她和侍淮霞眼睛对上,看了片刻她扯着嗓子问:“你是珍珍的婆婆吧?”   侍淮霞脸上一窘。   干笑着出声:“不是她婆婆,我是她姑姐。”   吴大凤不好意思地笑出来,“我只听说她婆婆要来,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侍淮霞说:“没事,我们这乡下人,年龄看起来就是大一些。”   吴大凤:“是啊,咱们乡下人风吹日晒的,看起来都老。”   侍淮霞听到这话更感亲切了,“你也是乡下来的?”   吴大凤嗯一声,“和你弟媳一块过来的。”   说话费劲,侍淮霞走去了吴大凤的菜地边,“那你变化可能不大,我那弟媳变得看起来都不像乡下人了,这要是放到大街上,我都不认识了。”   吴大凤站在菜地里没再忙活,“她是变化挺大的,刚来的时候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侍淮霞笑着说:“还是你这样的好,咱们乡下人就该有乡下人的样子。”   吴大凤也笑着附和:“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呀。”   感觉和吴大凤好像挺说得上一家的。   侍淮霞站这不走了,又问她:“这菜地都是你来了以后种的呀?”   吴大凤回答说:“是啊。”   说着示意侍淮霞,“那块菜地是你家的,但地是侍团长整的,菜也是他种的,平时打理什么的,也都是他,你这个弟弟啊,是真能干。”   侍淮霞脸上的笑容干了干。   她犹豫了一会问:“我那弟媳妇在这里,是什么都不干啊?”   吴大凤说:“干啊,她每天都上班。”   侍淮霞笑一下,没能搂住话,“她这个班上不上有什么打紧?这个家还能是靠她上班养着?那还不是靠我三弟养着……”   吴大凤:“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   简单说了这点话就感觉很投缘,侍淮霞挺想跟吴大凤多说说珍珍和侍淮铭的事的,毕竟刚来这一会,已经有很多事她看不下去了,心里憋得慌。但她和吴大凤刚认识,所以也就忍住了没有说。   她又和吴大凤扯了点别的,先熟悉了一下这个院里的状况,并和吴大凤互相多熟悉了解了一番,交换了年龄,各自家里的情况之类的,聊到吴大凤要进屋做晚饭,两人已经互相熟悉上了。   吴大凤回家做饭去,侍淮霞也就回来了。   钟敏芬醒了后找过她,看到她在外面和人说话,就没有叫她。   看她回来了,钟敏芬问她:“刚才跟你说话的那是谁呀?”   侍淮霞笑着说:“刚认识的,也是这里的干部家属,她也是从乡下来的,和林珍珍一块过来的,我这跟嫂子十分投缘,说得上话。”   钟敏芬很是谨慎道:“都不认识,你别跟人乱说话,万一惹出事,给淮铭添麻烦。”   侍淮霞还是笑着,“他男人跟咱家淮铭是好战友,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说点话能惹出什么麻烦啊,这个嫂子待人这么热情,一看就是好人。”   钟敏芬:“好人可看不出来。”   侍淮霞:“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叹息……   ? 第047章   钟敏芬和侍淮霞在一起说了一会话, 珍珍下班回来了。   她和李爽分开各自回家,大白跟着她一起进屋。   侍淮霞听到门上响起开门的声音,伸头去看。   看到珍珍带了一只大白狗进来, 她惊呼一声说:“这里怎么还有狗啊?”   珍珍忙跟她解释:“这是院子里的狗,跟人很亲, 不咬人的。”   侍淮霞干笑一下说:“哪有狗不咬人的啊?”   看到钟敏芬过来了, 珍珍挂起包, 没再接侍淮霞的话, 叫了钟敏芬一声:“娘。”   钟敏芬看到珍珍也笑,招呼她:“下班回来啦,累不累?”   珍珍笑着道:“不累。”   说着她去拿粮票和饭盒, 出来又说:“娘, 我去食堂打饭。”   钟敏芬不想一直呆在这屋里,怪没趣的, 便出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已经来了,自然要学着适应这里的生活, 不能什么都不懂。   珍珍看她想一起去,便带着她一起了。   李爽今晚不去食堂打饭,珍珍刚好跟钟敏芬两个人去。   婆媳俩走在路上,钟敏芬跟珍珍说:“我到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   珍珍笑着回她的话:“我当时来的也这样, 晕了好长时间。”   钟敏芬感慨,“大城市和咱们乡下太不一样啦。”   “是啊。”珍珍用比她淡一些的语气应和她。   婆媳俩走着路说一会话, 钟敏芬心里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脑子似乎也活了一些, 她看看珍珍的肚子,问珍珍:“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珍珍笑着说:“感觉挺好的。”   钟敏芬小声问:“晚上闹不闹?”   珍珍点头, 眼睛里笑意更浓, “闹。”   婆媳俩简单说这几句话, 就感受到彼此的心情了。   钟敏芬问完珍珍现在的身体情况,又跟珍珍说侍淮霞,只道:“这不是难得能过来一趟嘛,我就带她过来享两天福,刚好你坐月子,叫她帮帮手。”   珍珍挺理解的,点头应声:“让二姐在这放松放松玩一玩吧。”   她倒没指望侍淮霞能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帮什么,她和侍淮霞关系本就不好,能相安无事就行了。   到了食堂,珍珍去窗口打饭。   钟敏芬跟在她旁边,认真看认真学,并记了记价格。   打好饭她帮珍珍一起拿饭盒,出了食堂才说:“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   珍珍跟她说:“嗯,想吃什么就打什么,要是吃腻了的话,就在家自己做。”   钟敏芬看向珍珍,“这还能在家自己做呀?”   珍珍说:“能呀,家里有厨房,厨房里面什么都有,锅碗瓢盆米面油盐,我和三哥哥还在外面种了菜呢,那些菜自己平时吃不完,就送点给邻居吃。”   钟敏芬点头,“那也不错,好歹能有点事情做。”   珍珍看着她笑,“您是过来享福的,就少做点事情。”   钟敏芬:“那不得闲得骨头发霉了?”   珍珍倒是能理解钟敏芬。   毕竟她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不找点自己熟悉的事做浑身难受。   婆媳俩说着话到家,刚进门就听到侍淮霞问:“都打了什么菜啊?”   钟敏芬回答她说:“有荤有素,有甜的有咸的,反正都是咱们在乡下吃不到的。”   侍淮霞听了高兴,恨不得立马坐下来吃饭。   但侍淮铭还没有回来,只好再等一等。   等着的时候,钟敏芬又让珍珍带自己进厨房,熟悉了一下厨房。   侍淮霞跟在后头,忍不住出声说:“娘,这食堂里现成的饭,想吃什么就过去打呗,干嘛还琢磨这些啊?难道你还打算自己做饭啊?”   钟敏芬回头看她一眼,“当然要做,大锅饭吃多了也腻。”   侍淮霞说:“我觉得挺好的,让我在这里吃,我一辈子也吃不腻。”   钟敏芬没再接她的话,转头又问珍珍:“米面那些在哪呢?”   珍珍去打开碗橱下面的柜子,“娘,都在这里呢。”   教了钟敏芬怎么用炉子,又把厨房里的东西在哪都给钟敏芬说了一遍,侍淮铭刚好下课到家了。   现在家里人比较多,简单吃个饭也显得热闹。   主要侍淮霞闹嚷,一人顶仨人。   四口人坐下来吃饭,和中午没什么不同。   侍淮霞吃得最大口也最快,一边吃一边点头说:“嗯,这个也好吃。”   吃着吃着她忽把一盘菜推到珍珍面前,看着珍珍说:“你吃饭怎么跟猫一样啊,你现在是孕妇,你应该多吃一点,就算自己不想吃,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吃。”   珍珍看着她笑一下,刚要说话,还没有说出来,侍淮铭先说了句:“二姐,这个太甜了,珍珍她吃不了。”   侍淮霞微微一愣,“为啥甜的吃不了?在乡下想吃口甜的还没有呢。”   侍淮铭道:“吃了会不舒服。”   侍淮霞有点尴尬地笑笑,“那是我乱好心了。”   然后她又继续说珍珍:“那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难怪肚子这么小了,看起来不像是足月的。都要当妈了,应该多为孩子考虑考虑,不能光顾自己。”   被说肚子小这个事,珍珍昨晚刚跟侍淮铭吐槽过。   侍淮铭自然是没有忘记的,于是接着侍淮霞的话又说:“母亲好孩子才能好,珍珍和孩子现在都挺健康的,没有问题,没必要勉强自己吃不想吃的东西。”   侍淮霞生生被噎住了话。   她转头看侍淮铭片刻,小声说:“干什么啊,我又没跟你说话……”   侍淮铭很认真地继续回答:“二姐你说话我当然得接了。”   侍淮霞:“……”   看到侍淮霞脸上脸色变化,珍珍忙低下头吃饭,没让自己脸上有多余的表情。   钟敏芬在旁边也没说话,只当自己是透明人。   本来吃到好吃的饭挺高兴的,但因为说了这几句话,侍淮霞现在就没那么高兴了。   她心里堵得慌,后来也没再说什么,吃完饭便回自己屋去了。   侍淮铭起身收拾碗筷,珍珍和钟敏芬起身要帮他一起。   到底全都是闲不住的人,于是就你刷锅我刷碗,我拿扫帚扫扫地。   打理完了,珍珍和侍淮铭、钟敏芬又坐着说了好一会的话。   钟敏芬刚过来,珍珍和侍淮铭自然要让她安心,珍珍跟她说:“娘,这两天我和三哥哥都忙,等星期天,我们带您和二姐出去转一转,给您和二姐做身新衣裳。”   钟敏芬不计较这些,“又不是过年,我不要,我有衣服穿,都带来了。”   珍珍笑着说:“这是必须要做的,您来了这里就安心吃好穿好,别的不用管。”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聊天,钟敏芬一直眉开眼笑的。   来城里之前,她在家还偶有担心,怕珍珍和侍淮铭之间还没有处好,怕侍淮铭再给珍珍委屈受,但现在看侍淮铭对待珍珍的态度,她算是彻底放心了。   珍珍向来和她好,她和珍珍是一条心。   说完话,钟敏芬叫上侍淮霞先去洗手间梳洗。   侍淮霞的脸色还不好看,微微阴沉着没有半分笑意。   钟敏芬自然看得出来她的情绪,于是看着她说:“说了让你少说话,你就是不听,这里不是乡下,不是你能当家做主管这管那的地方,你就老实点不行吗?”   被钟敏芬这么一说,侍淮霞情绪全部往外露。   她忍了一会没能忍住,出声说:“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老实了?我就让她多吃点东西也不行吗?小三子他现在有媳妇了,忘了他二姐了是吧?那个林珍珍她算什么呀?我压根瞧都没瞧得上她,她配得上淮铭吗?淮铭现在倒把她当宝了。”   钟敏芬说:“你瞧不上是你眼光不好,你娘我瞧上的媳妇,就是不差。”   侍淮霞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阵气堵,她起伏着气息说:“我实在搞不懂,你们怎么全都向着她呀?我不是个人了是吧?我活该受气是吧?我才是你亲闺女,是淮铭的亲二姐,到底是她林珍珍跟你们亲,还是我跟你们亲啊?”   钟敏芬不客气道:“你要是老想着争这些,想拿姑奶奶的架子,你受气你活该!”   侍淮霞听这话听得眼睛都瞪起来了,大声道:“娘!”   钟敏芬没再理她,先洗洗结束,回屋去了。   有两声动静大,珍珍和侍淮铭在房间里听到了声音。   知道侍淮霞在闹情绪,珍珍小声跟侍淮铭说:“你不去哄哄你二姐啊?”   侍淮铭说:“没事的,她从小就脾气急,来得快去得也快。”   珍珍抓起侍淮铭的手捏了捏,片刻看着他软声说:“谢谢你啊。”   从他在饭桌上替她说话回侍淮霞开始,她心里就暖得很厉害,一直暖到现在。   侍淮铭手掌轻松一翻,把她的手反握在手里,“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   看珍珍微抿笑意不说话,他又说一句:“你别往心里去就好了。”   ? 第048章   侍淮霞洗漱完回到房间里, 钟敏芬已经上床躺下来了。   她当然还憋着一肚子的气,做什么动作都重,脸上脸色也更难看了。   躺到床上气哼哼地眨眼。   钟敏芬只当没听见, 出声说:“把灯拉了呀。”   侍淮霞没说话,又气哼哼地伸手去把房间里的灯拉了。   灯灭了, 房间里暗下来, 她也没立即睡。   她自然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也更加想不顺气。   明明她和钟敏芬侍淮铭才是有血亲的一家人, 那林珍珍就是个外人,结果钟敏芬和侍淮铭都护着林珍珍,现在她倒是成这家里的外人了。   早知道到这里后会是这个样子, 被亲弟弟这样待, 她都不来了。   原本以为到亲弟弟这里沾光享福的,结果没有想到, 到这里是来受气的。   想想又觉得侍淮铭真不是个东西,现在有出息了, 居然这样对自己这个一同长大的亲姐姐,他眼里现在除了他那个娇滴滴的媳妇,怕是什么人都没有了。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姐!   因为下午睡得好,侍淮霞这番怄到半夜才睡着。   刚睡了一会又感觉内急, 爬起来要上厕所。   但迷糊中下床刚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她又顿住了。   因为她看到珍珍也起夜, 但珍珍不是一个人起来的, 是侍淮铭扶着她起来的。   侍淮霞没出声,就站在门里眯着眼睛往外看, 看侍淮铭把珍珍扶去厕所, 一会听到厕所里传出冲水的声音, 又看着侍淮铭扶着珍珍出来,扶着她回去房间里。   看完这一幕,侍淮霞简直整张脸都要拧一块去了。   她刚才没看错吧?她那当干部的亲弟弟,扶着林珍珍上厕所去了?   林珍珍是他们的侍家的祖奶奶吗?侍淮铭这么伺候她?   他侍淮铭可是个正团级的干部!是他们老侍家最有出息的人!是回了老家,老家所有人,包括那些有地位有尊望的老人,都要把他捧起来的人!   大家都捧着的人,居然在这里这样伺候她林珍珍!   侍淮霞心里的气瞬间又涌上来了,堵在胸口。   她黑下脸不自觉手上一重,啪一下关上了房门。   关上房门回来到床边坐下来,没坐一会又感觉内急,只好又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回来再躺下,只觉得心里堵得不透气,脑子里嗡嗡的。   ***   珍珍和侍淮铭没多管别的事情。   早上起来后一切如常,吃完早饭各忙各的去。   珍珍和李爽一起去上班,李爽问她:“家里多个人感觉怎么样啊?”   珍珍转过头跟她说:“其实不是多了一个,是两个。”   李爽意外:“啊?”   珍珍说:“还有姑姐也来了,昨晚还有了点小摩擦呢。”   李爽看着她,“她跟你啊?”   珍珍回答说:“是因为我,但不是跟我,三哥哥没让我说话,把她跟我说的话全给堵回去了,她就不高兴了,到今天早上起来还挂着脸呢。”   李爽听完笑起来道:“那侍淮铭很不错啊,知道护着自己的媳妇,在他亲姐面前都不让你受委屈。你那婆婆呢,她是不是护着她亲闺女啊?”   珍珍笑一笑,“没有,我婆婆也是护着我的。”   李爽又是意外,然后说:“看来你是真招人稀罕。”   珍珍走得慢,说话声音也慢:“你忘啦,我和三哥哥的婚事是父母定下来的,就是父母先看好的。我婆婆一直喜欢我,把我当亲闺女一样,对我很好的。”   李爽又笑起来说:“那看来包办婚姻也有好处。”   有婆婆和丈夫护着,即便姑姐不讲道理一些,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李爽继续说:“这样挺好的了,丈夫和婆婆都护着你,要是遇到那种拿媳妇当外人欺负的家庭,一家子欺负你一个,你娘家又不在这里,可真就只能忍气吞声受委屈了。我现在自诩你半个娘家人,如果你要是受委屈了,你都来告诉我。”   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受委屈,珍珍还是笑着冲李爽点了点头,“好的,嫂子。”   两人便这样笑着说话,往单位去了。   珍珍挺着肚子走得很慢,朝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身影。   ***   侍淮霞自打昨天中午到这里开始,就没顺过气。   睡了一觉起来,这口气也仍然没给喘顺了。   钟敏芬不爱听她说这些,总要让她更加不痛快,于是她吃完早饭在家呆了一会,实在是没憋住,便到斜对面找吴大凤去了。   进了吴大凤的家,吴大凤连忙热情地给她倒水喝,招呼她坐下。   侍淮霞在吴大凤家坐着,喝着温开水,心里才觉得舒坦。   喝下两口水,她感慨着说:“在嫂子你家,比在我亲弟弟家舒服多了。”   吴大凤嗅觉敏锐,坐下来就问:“咋的啦?”   侍淮霞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拿我当外人呗,我寻思这家改姓林得了。”   吴大凤还是好奇问:“怎么了?珍珍给你脸色看了啊?”   侍淮霞说:“她倒是没给,但没给比直接给我脸色看还要厉害呢。”   吴大凤看着侍淮霞,叹口气说:“珍珍是不比一开始来的时候好相处了。”   听到这话,侍淮霞又好奇起来了,问吴大凤:“嫂子你跟我说说呗,她怎么变成现在那副样子了,娇滴滴的,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谁家的大小姐呢。”   吴大凤笑一下,问侍淮霞:“隔壁的李爽你看到没有?”   侍淮霞想了想,看着吴大凤问:“哪一个?刚才跟林珍珍一起去上班那个?”   吴大凤冲侍淮霞点点头,“就是她。”   侍淮霞盯着吴大凤,“咋的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吴大凤说:“就是被她带出来的,跟她学的,你说有什么关系?珍珍刚来的时候是又质朴又勤劳,待人可热情了,后来成天跟她混一起,不是出去吃饭喝酒,就是出去逛街买东西,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这不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侍淮霞听得眼睛都瞪起来了,“出去吃饭喝酒?”   吴大凤点头,“把男人孩子全丢在家里不管,几个人女人约了出去吃饭喝酒,喝得醉醺醺地回来,那可真是不像话,反正我是没见过。”   侍淮霞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种事要不是听到吴大凤说,她敲破脑壳都想象不到。   她震惊了一会问吴大凤:“那李爽的男人就不管她,咱家淮铭也没管林珍珍?”   吴大凤说:“李爽她男人和李爽都是城里人,本来就是个会娇惯媳妇的主。你弟弟有文化,也学的李爽男人那一套,要不是珍珍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她也端杯子喝口水,喝完继续说:“起初刚来的,珍珍每顿饭都是自己在家里做的,没事还给我们送点吃的,家里什么都收拾得好好的。后来慢慢就不做了,侍团长在家围围裙握菜刀,她在旁边看着,我们劝了也是自己讨臊。咱们就是说,男人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挣钱养家,回到家里不该好好歇歇吗?”   侍淮霞听得胸口涨起,都快要气炸了。   她没能忍住,啐一口出声:“林珍珍她凭什么?她也真是配!”   吴大凤语气平和,又劝侍淮霞,“你也别这么生气,珍珍人还是很好的,就是到城里以后叫这花花世界给迷了眼。说来这事也怪我,我没能劝住她。”   侍淮霞:“她要是不听劝,嫂子你说破嘴皮也没用!”   啐得嗓子干,侍淮霞端起杯子喝口水。   喝水润了嗓子她又说:“嫂子你是不知道,林珍珍她就配不上我们家淮铭,当初要不是我娘逼着淮铭娶她,她现在不知道在哪吃糠咽菜呢。她真好意思享这样的福,让我们淮铭给她当牛做马。让她来城里,那是让她伺候淮铭来的!她倒好,没怎么伺候淮铭,倒是把自己过成祖奶奶了,她可真有本事啊!”   吴大凤给侍淮霞满上水,又跟她说:“你别动气,他们夫妻好就行了。”   侍淮霞看着吴大凤说:“她林珍珍爬到咱家淮铭头上,就是爬到我们侍家所有人的头上,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要是你弟弟,嫂子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吴大凤就是跟侍淮霞闲聊,搂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   她倒是也没想让侍淮霞回家找珍珍闹去,所以仍是劝说:“珍珍也不是那种作威作福的人,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总归受累的不是你。”   侍淮霞语气重:“受累的是我亲弟弟!”   自己能说的话说完了,自己说痛快了,把侍淮霞的火点起来了,吴大凤又开始用各种各样的话劝说侍淮霞,让她别动怒,给她灭火气。   而侍淮霞一边听她劝,一边又说珍珍许多不好,倒也算是出了不少气。   两人说话投缘,尤其说人不好的时候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   从窗户里看到李爽和珍珍下班回来了,吴大凤才突然反应过来,哎哟一声道:“我不能跟你说了,她们都下班了,我饭还没做呢。”   耽误了吴大凤的时间,侍淮霞忙说:“嫂子,不好意思啊。”   吴大凤并没有怪侍淮霞的意思,只说:“没事没事,还是咱俩投缘,不然我也不能忘了做饭。我现在先做饭,吃完了饭,没事咱再聊。”   侍淮霞应一声便先回家去了。   她到家敲响大门,来给她开门的是珍珍。   她看到珍珍仍是黑着脸,也不出声招呼,直接往屋里去。   珍珍自然也便没出声说话,关上门也往屋里去。   屋子一股子的饭菜香味。   钟敏芬没能闲住,已经把午饭烧好了。   侍淮霞看到钟敏芬做好的饭菜,啊呀一声说:“娘,食堂里面什么都有,你怎么还真在家做饭啊?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来城里是来伺候人的吗?怎么淮铭一个人伺候着还不够,让你过来一起当牛做马来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钟敏芬看她一眼开口说:“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能闲得住我闲不住,我不做点事我心里不舒服。我做的饭你不吃?我给谁当牛做马了?给你呀?”   侍淮霞嗤笑一下,“我哪受得起啊,我也没这样的福气。不像有些人有福气,在家什么事都不做,出去吃饭喝酒买东西,成天除了琢磨怎么打扮自己,别的一概不管。外头的活让男人干,家里的活也让男人干,起个夜都要男人扶着去上厕所。”   侍淮霞说的话,珍珍自然句句都听得明白。   没让钟敏芬再出声,她接着侍淮霞的话浅声说了句:“你别把自己怄出毛病。”   听到这话,侍淮霞脸色瞬间一变。   她看向珍珍眼睛一瞪,“林珍珍你说谁呢?”   珍珍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拿了个橘子在手里剥,慢声说:“说你呢,你那句句带酸的,在外面说我半天坏话,也在心里怄半天了吧?怎么,你嫉妒我啊?”   侍淮霞被她说得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她去到珍珍面前,架势摆得足,出声中气足,“我嫉妒你?你也配!要不是我们家淮铭,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今天全是因为我们侍家,也敢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   钟敏芬这会过来了,抬手就打了侍淮霞一下,“你想干什么啊?”   侍淮霞开口语气急声音大:“娘,你看她现在这猖狂的样子,你说我干什么啊?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谁惯得她这样啊?让她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以前在乡下那几年,她敢这么跟我说话吗?”   钟敏芬还没再说话,珍珍吃一瓣橘子,不慌不忙接一句:“你弟弟惯的。”   “!”   侍淮霞蓦地一愣,瞬间又要气爆炸了。   她脸蛋憋得赤红,体内的火气猛地翻腾起来,直要从七窍里烧出来。   刚要继续发作,大门上忽又生出响动,侍淮铭推门回来了。   ? 第049章   看到侍淮铭开门进来, 钟敏芬忙出声招呼:“淮铭回来啦。”   侍淮铭关上门挂起帽子,应声:“娘,我刚下课。”   挂好帽子他转身往屋里走, 看到珍珍坐在桌子边吃橘子,而侍淮霞则脸蛋通红站在珍珍旁边, 两人谁都不说话, 那表情神态, 一看就不对劲。   他疑惑着出声问:“怎么了?”   没让珍珍和侍淮霞出声, 钟敏芬连忙又道:“没怎么,在这说了会话。忙了半天肯定都饿了,都别站着了, 赶紧盛饭吃饭吧。”   说完她便立马拉侍淮霞进厨房盛饭去了。   珍珍吃完了橘子, 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侍淮铭跟着她往洗手间去,关上门小声问她:“怎么了?”   珍珍擦了肥皂搓着手道:“你二姐跟吴大凤在一起说了我半天坏话, 刚一回来就说了一堆阴阳怪气的话给我听,我没忍住, 就呛了她几句。”   侍淮铭轻轻屏息,片刻说了句:“我等会找她说说。”   ***   厨房里。   钟敏芬盛着饭小声说侍淮霞:“你不在这闹一场让人看笑话,你不甘心是吧?”   侍淮霞委屈道:“娘,哪里是我想闹啊?林珍珍现在对我什么态度你刚才都看到了吧?有她这样对自己姑姐的吗?她就差没把我气死了!”   钟敏芬还是小声:“你自找的!”   侍淮霞更是恼起来, “娘!”   珍珍和侍淮铭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钟敏芬和侍淮霞刚好盛好了饭。   四个人在餐桌边坐下来, 谁也没提刚才的事, 只管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钟敏芬和侍淮铭说话最多, 珍珍偶尔笑着搭上一句。   侍淮霞因为心里憋着气, 全程冷着脸吃饭, 一句话都没说。   吃完饭以后她也没说什么,跟钟敏芬回房间呆着。   刚进屋没一会,忽听到房门上响起敲门声。   听这声音觉得烦,侍淮霞出声道:“有事进来呗,敲什么啊?”   侍淮铭这便没再敲了,直接推门进来。   本来侍淮霞是躺在床上,看到侍淮铭进来就立马坐起来了。   钟敏芬也坐了起来,看着侍淮铭问:“怎么了?”   侍淮铭站在写字桌前,片刻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侍淮霞说:“二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侍淮霞看着侍淮铭,没好气道:“林珍珍跟你告状了呗?她说什么了?”   侍淮铭道:“珍珍没说什么,你也别老是找她麻烦。”   侍淮霞眼睛瞪起,“我找她麻烦?我找她什么麻烦了?她当媳妇当成现在这样,别人连说两句也说不得了?你去打听打听,有她这样做媳妇的吗?”   侍淮铭看着侍淮霞,“她也不是给你当媳妇,你操这些心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侍淮霞简直要跳起来了,盯着侍淮铭,“侍小三,你跟我说这话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侍淮铭耐着性子道:“二姐,你要是真想为我好,就不要去找吴大凤背后搬弄人是非,更不要回来没事找事找珍珍吵架。你来我这里,是为了过来开开心心玩上几天的,还是为了来给我找点事,把我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侍淮霞脸上的表情也更加难看了。   她瞪着眼睛盯着侍淮铭看了好一会,然后撇开脸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有出息了,你心里只有你那媳妇了。她不顾家,平日里吃喝玩乐、好吃懒做你不管,你惯着她你把她捧到天上去,你让她爬到我们一家头上来,你现在还要来教训我。侍小三你可以的,你现在就是这样对待你的亲娘和亲姐姐的!我回去就跟大家伙说,咱们家已经不姓侍了,从此以后改姓林了,要看人姓林的脸色过日子!”   侍淮铭盯着侍淮霞,眼神微微沉下来。   他没再说什么,冷目低眉片刻,起身便出去了。   而他这样起身走人,侍淮霞心里顿时更觉不痛快,又炸出声道:“侍小三他这是什么意思啊?现在连他也给我脸色看是吧?”   钟敏芬觉得烦,躺下来说:“你别吵了!”   侍淮霞声音更大,“我吵什么了?小三子他对我什么态度啊!”   钟敏芬不想再跟她说话,烦躁着说:“你要是在这里呆得这么不舒服,你现在赶紧收拾一下去跟淮铭说,让他现在就送你去火车站,你买张票赶紧回乡下去吧。要知道你到这里是这个样子,我当时说什么也不该带你过来。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侍淮霞真是委屈死了,委屈得眼眶一下子湿透了。   但她好容易过来过两天好日子,好日子还没有过够,确实也不想就这么回去,这样回去被问起来也怪没面子的,于是重重地拉一下被单躺下,委屈地吸鼻子抹眼泪去了。   珍珍在房间里听到了侍淮霞那尖锐的声音。   看着侍淮铭回来,她出声问:“她又跟你吵起来啦?”   侍淮铭脸上的表情还沉着,只道:“总之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珍珍看侍淮铭这样,只好又说:“算了吧,反正她也呆不了多久,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就是了。”   侍淮铭抓起珍珍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   ***   下午,太阳斜斜打进窗子。   吴大凤家的桌子边,侍淮霞哭得两眼通红,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嫂子,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刚到这里才一天,就受了这么多气。我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家能受这种委屈。”   吴大凤看她这样跟着心疼,安慰她说:“亲弟弟这样,任谁都会觉得心寒。”   什么都站媳妇那边,帮着媳妇说话,让自己的亲姐姐受这些憋屈气。   本来上午过来跟吴大凤说话,侍淮霞还没有说侍淮铭什么不好。   现在她心里委屈重,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把心里那些委屈全都哭着说出来了。   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委屈,归根结底当然就是因为侍淮铭对她的态度。   要不是侍淮铭对她这种态度,凭那林珍珍能让她受什么气?   真吵起来打起来,十个林珍珍也不是她对手。   侍淮霞一边哭一边说。   吴大凤给她递手帕继续安慰她。   等她抱怨着说完了珍珍和侍淮铭的不好,吴大凤又问她:“那你娘呢?你娘不是也在这里吗?她总不能不护着你这个女儿吧?”   侍淮霞吸着鼻子说:“她也嫌我多管闲事。”   吴大凤了然了。   亲娘和亲弟弟都不站她这边,她侍淮霞不受委屈谁受委屈?   她便是再有本事,也不能闹得过人家三人一条心。   吴大凤只好又劝侍淮霞,“那就忍忍吧,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侍淮霞吸一下鼻子哽咽着说:“你不知道能让人怄死。”   凭什么林珍珍在她们侍家,被当祖宗一样供着?   吴大凤:“怎么办?就当没看见好了。”   侍淮霞又吸一下鼻子,低声骂道:“狐狸精!”   ***   珍珍没受什么委屈,当然没有见人就说她和侍淮霞之间的那点事情。   而且现在想起侍淮霞和吴大凤,她就忍不住觉得烦,所以在外根本不提这两人。   她差不多已经到临产期了,保持愉悦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上班的时候她开心工作,上下班的路上,和李爽也多说些轻松的话题。   李爽说珍珍:“人家都说女儿养人,你怀孕以后越变越漂亮,这胎八成是女儿。”   是女儿挺好的,珍珍笑着说:“怀孕之前三哥哥就说想要女儿。”   李爽看着珍珍问:“他也喜欢女儿啊?”   珍珍抿笑看向李爽,“他说如果我们生了女儿,何大哥肯定会羡慕死的。”   “……”   李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立马往天上翻了个大白眼。   翻完白眼她又跟珍珍说:“要真是生了女儿,咱们先说好啊,我必须要当干妈。”   珍珍爽快答应李爽:“好啊。”   两人说着话走到家属院大门上,带着摇尾巴的大白一起往院里去。   快要到家的时候,看到侍淮霞从吴大凤家出来,往家里去了。   李爽没见过侍淮霞,问珍珍:“那是你姑姐啊?”   珍珍冲她点点头,“三哥哥的亲二姐。”   李爽笑一下,又说:“一来就找到组织了。”   当然她点到为止没再多说,和珍珍走到家门前,各自回家去了。   珍珍到家开门进屋,直接出声和钟敏芬打招呼:“娘,我下班回来了。”   钟敏芬从厨房里出来,笑着道:“快歇会,晚饭马上就好了。”   珍珍去厨房帮她,跟她说:“您刚到这里,多休息休息。”   钟敏芬还是那句话:“我实在闲不住,不找点事情做的话,浑身都不舒服。”   珍珍和钟敏芬在厨房里忙活。   侍淮霞回来后就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等晚饭做好,侍淮铭也下课回来了,钟敏芬叫她:“姑奶奶,出来吃饭吧。”   侍淮霞从屋里出来了,小声道:“娘,你就别臊我了,我只是不想出来讨人嫌。”   看她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的,钟敏芬也就没再说她什么。   珍珍和侍淮铭也什么都没有说,免得再闹嚷起来,一天没事尽跟她吵吵闹闹了。   吃完饭收拾完家里,珍珍和侍淮铭打算带钟敏芬去操场上玩。   走之前,侍淮铭跟侍淮霞说:“二姐,一起去吧。”   侍淮霞知道自己不招他们待见,自然是不去。   侍淮铭看她不愿意去,也就和珍珍带着钟敏芬出去了。   钟敏芬珍珍和侍淮铭走后,侍淮霞也没有在家多呆。   她看吴大凤吃完饭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便又到斜对面找吴大凤去了。   ? 第050章   到这短短一天半的时间, 侍淮霞便看清了侍淮铭的态度。   占不着便宜还总受委屈总吃亏,让自己生一肚子的憋屈气没处发,她接下来自然没再找珍珍的麻烦。只管把嘴巴闭严了, 看顺眼看不顺眼的全都不说。   当然她也只是在家里不说,到了吴大凤家, 和吴大凤仍是说得火热。   在这里也只有吴大凤能懂她, 明白她心里的那些委屈, 所以接下来除了在家里吃饭睡觉, 剩下的其他时间,她都在吴大凤家里。   也只有和吴大凤在一起,她心里才舒服。   她这样少在家里说话惹事, 钟敏芬自然不说她。   侍淮铭和珍珍更不计较这些, 只要她不没事找事就行了。   当然珍珍也不关心她和吴大凤在一起说什么,不过都是嚼人家舌根子那点话。   今天侍淮铭没再让她往吴大凤家去。   吃早饭的时候, 他跟侍淮霞说:“二姐,今天是星期天, 我不用去上课,等会带你和娘去商场逛一逛,给你们买买东西,买布做身新衣裳。”   听到买东西做新衣裳, 侍淮霞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   她的笑意全挂在眼梢上,却又看着侍淮铭微忍嘴角客气说:“我不缺东西, 也不缺衣裳穿, 不用出去花这冤枉钱。”   侍淮铭当然知道她在客气,吃完饭便带着她和钟敏芬出去了。   钟敏芬是真的不想去也不想要, 但侍淮铭是必须要给她买的, 自然拉上了她。   原本这事应该珍珍来张罗的, 但因为她肚子大不方便,所以她没跟着去。   她自己留在家里看了看书,快到吃饭时间的时候,又去食堂打饭。   李爽一家一早便出去了,家里没有人。   珍珍拿着饭盒到外面,碰上出来到菜地里薅小葱的吴大凤。   吴大凤看到她还是热情地打招呼,笑着问她:“淮霞还没有回来啊?”   珍珍神情比较冷淡,简单回了吴大凤一句:“还没有呢。”   看珍珍这样,吴大凤微微愣了一下。   她还维持着和气,又问珍珍一句:“你去食堂打饭呀?”   珍珍又十分简单地“嗯”一声,没多余的话,直接拿着饭盒走了。   吴大凤下意识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僵住,片刻后转头看向珍珍走远的背影,不痛快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意思啊?”   嘀咕完弯下腰继续薅小葱,薅完抖一下葱须上的泥,转身进屋去了。   ***   珍珍去食堂打了饭回来,把饭盒放在餐桌上,又回屋看了一会书。   坐下来看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侍淮铭带着侍淮霞和钟敏芬回来了。   人还没有进屋,侍淮霞那声音就传进屋里来了。   她语气兴奋地说:“我的妈呀,那个商场也太大了,真是什么都有卖的,好多东西我长这么大见都没有见过。我今天算是长大见识了,回去能跟人吹一年……”   听着他们三人进屋,珍珍放下手里的书出来。   看钟敏芬和侍淮霞都高高兴兴的,满脸都是很浓的笑意,她自然也不扫兴,看着钟敏芬笑着问了句:“娘,玩得开心吗?”   侍淮霞看到珍珍就把脸上的笑收了一半。   钟敏芬脸上的笑则更浓了一些,跟珍珍说:“开心,涨见识啦。”   珍珍无所谓侍淮霞怎样,还是笑着跟钟敏芬说:“我已经把饭打回来了,逛了半天肯定饿了,洗洗手吃饭吧。”   侍淮霞今天格外高兴,吃饭的时候话便多起来了。   当然她都是跟侍淮铭和钟敏芬说的,直接把珍珍当空气,不和珍珍多说话。   珍珍自然识趣地不出声搭话,只管吃自己的饭,不扫她的兴。   侍淮霞在饭桌上没说尽兴,吃完饭立马又到斜对面找吴大凤去了。   到了吴大凤家,她坐下来把自己在商场里看到的,都跟吴大凤大讲特讲了一遍。   看她这样兴奋,吴大凤笑着说:“看来你今天很高兴啊。”   侍淮霞毫不遮掩说:“当然高兴啊,乡下哪能看到这些东西啊?淮铭还给我和娘买了很多东西呢,还扯了布,去裁缝铺做了衣裳。”   吴大凤手里做着针线,又问:“珍珍没跟你们一起去啊?”   提到珍珍,侍淮霞脸上的笑意减了三分,“人家那么金贵的人,咱们哪敢要她跟着张罗啊,怀个孩子就娇贵成这样,反正我是头一次见。”   吴大凤停一下手里的活,看向侍淮霞说:“看来她现在对我也有意见了,她吃饭前去食堂打饭,我跟她打招呼,她对我爱答不理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侍淮霞冷哼一声,“她有就有呗,她真是被淮铭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要不是淮铭,她林珍珍是谁啊?她要是这样,嫂子你也别搭理她,你搭理她干嘛?”   吴大凤:“邻里邻居住着,恼了也不好。”   侍淮霞:“她这样的人,恼了也没什么不好。你又没怎么着她,不过就是和我走得近了一点,她凭什么给你脸色看?她自己那个作派,还不让人说?”   ……   ***   侍淮霞去吴大凤家以后,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下午没出门。   钟敏芬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闲不住地把从乡下带来的针线活拿出来做,珍珍则在旁边陪着她,和她一起做针线聊聊天。   两人嫌侍淮铭坐在旁边碍事,把他撵房间里去了。   于是侍淮铭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珍珍和钟敏芬在外面放松说笑。   许多日子不见了,虽然有通信,但信里能说的东西毕竟有限。   婆媳俩这样坐在一起,有的是说不完的话。   说了一阵乡下家里的事情,钟敏芬看着珍珍的肚子又说:“这也差不多到生产的日子了吧,这小家伙怎么还不要出来呢?”   珍珍看看自己的肚子,笑着说:“我都急死了,她倒是一点都不急。”   钟敏芬忽又捏起嗓子又对珍珍肚子说:“奶奶和你娘都急死啦,你怎么不急啊?”   她刚一说完,珍珍的肚子挨了两下,珍珍笑起来说:“她听到了,踢我呢。”   钟敏芬神色更亮,继续捏着嗓子说:“听到了就快点出来吧。”   然后珍珍的肚子又挨了两下,珍珍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那气氛都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钟敏芬又和珍珍说了些生孩子坐月子的话,气氛一直很融洽。   至于那些不融洽的人和事,婆媳俩默契地谁都没有提。   再怎么说侍淮霞都是钟敏芬的亲女儿,即便钟敏芬对珍珍再好,珍珍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多说侍淮霞的不好。   钟敏芬和侍淮铭都是护着她的,她当然也没什么需要再在私下抱怨的。   说话说到傍晚时分,珍珍又拉着侍淮铭出去,和大白玩了一会。   她现在行动不大方便,于是就光用嘴说话,让侍淮铭陪着大白玩,她来回走走就算是活动了。   玩着的时候李爽一家回来了。   见面简单打了招呼,李爽问珍珍:“小家伙还没要出来啊?”   珍珍笑着道:“是啊,还没有动静呢。”   李爽又笑着说:“看来是个慢性子的小家伙。”   说了几句珍珍的肚子,珍珍又去逗何子言。   何子言很喜欢听她说话,她随便一逗,何子言就乐得嘎嘎笑。   旁边何硕也在问侍淮铭:“紧张吗你?”   侍淮铭忍不住搓搓手,坦诚道:“是挺紧张的。”   何硕笑着说:“等着吧,你就快要当爸爸了。”   听到“当爸爸”三个字,侍淮铭眼睛含笑看向珍珍,嘴角微微勾了下。   ***   侍淮铭紧张,珍珍更紧张,毕竟她是第一次生孩子。   不知道肚子什么时候会有反应,所以她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自己的肚子。   晚上睡觉之前,她跟侍淮铭说:“又过去一天,不知道明天怎么样。”   侍淮铭摸摸她的肚子说:“说不定明天就有反应了。”   珍珍转头看着他,“我巴不得现在就有反应。”   侍淮铭笑笑,往她肚子上吹口气,“睡一觉醒来就有反应了。”   看他这样,珍珍忍不住笑。   侍淮铭笑着伸手拉掉灯,侧身把她轻轻拥在怀里。   珍珍入眠仍然不难,很快便睡着了。   但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被肚子上的一阵痛感给疼醒了。   侍淮铭睡觉向来是她有点动静他就醒了。   睁开眼睛,他声音里染着睡意问珍珍:“怎么了?要上厕所吗?”   珍珍摇摇头,跟他说:“刚才肚子疼,被疼醒了。”   听到肚子疼,侍淮铭瞬间紧张起来,“是不是有反应了?”   珍珍仔细感受了一下,“现在又不疼了,没感觉了。”   侍淮铭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担心,“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珍珍又感受了一会,摇摇头说:“还是先睡觉吧,睡醒再说。”   侍淮铭跟她确认,“没问题吗?”   珍珍点头,“没问题的。”   虽然珍珍说没问题,但接下来侍淮铭睡得都很浅,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早上听到闹钟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声问珍珍:“怎么样?”   珍珍迷糊着说:“没事,你去晨训吧。”   确认珍珍没事,侍淮铭便先起床去晨训了。   晨训回来刚吃完早饭,珍珍忽又感觉肚子一阵疼痛。   侍淮铭忍不住紧张,问她:“是不是要生了?”   珍珍忍过了疼的那一阵,心里也是又紧张又激动,出声说:“我也不知道啊。”   侍淮霞看不得珍珍这副娇贵得不行的样子,更看不得侍淮铭那副紧张到不行的样子。不过就是生个孩子,弄得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当然她嘴里没说什么,立马起身收拾了碗筷,抱着碗筷往厨房里去了。   她还是少看为好,看多了总有忍不住要说两句的时候。   钟敏芬和侍淮铭都紧张珍珍的肚子。   钟敏芬跟珍珍说:“现在这一会疼一下子,还不是要生了,等到一下接一下地疼,就是要生了。疼多久会生这个没人说得准,干脆现在就往医院去。”   侍淮铭没多犹豫,直接去跟校长请了假,借了车带珍珍和钟敏芬去医院。   去医院之前,珍珍去跟李爽说了一声,让她到单位跟刘经理说一声。   而钟敏芬在走之前也跟侍淮霞交代了一句,让她在家用红糖煮点鸡蛋,等到珍珍生下来了,就让侍淮铭回来取一下。侍淮霞懒着声音答应了,并没有半分紧张。   等侍淮铭带着珍珍和钟敏芬走了,她如常去到吴大凤家。   到吴大凤家坐下来,帮吴大凤一起做针线,她语气不痛快地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搞得这样紧张,一家子全都要围着她一个人转,淮铭连课都不上了。”   吴大凤跟她说:“李爽当时生二胎,也是这样的,她家男人在医院伺候的。”   听到这话,侍淮霞眼睛瞪大起来,“男人在医院伺候?”   吴大凤点头,“生完孩子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   侍淮霞听得笑出来了,“男人会伺候什么?这种事让男人伺候,不是给男人招晦气么?”   吴大凤说:“李爽那种人不在乎这些的,自私得很,凡事只考虑自己。”   侍淮霞想了想,“林珍珍不会也跟李爽学,让淮铭在医院伺候她生产吧?”   吴大凤看向侍淮霞,“这事还真说不定。”   侍淮霞简直听得要心梗。   好半天她说:“我真是活了三十多年没见过这种荒唐事!”   吴大凤叹口气,“你就别多管了,人家不听你的,你管了也没用,还讨嫌。”   侍淮霞心里堵得喘不上气,半天又说:“真是晦气!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老侍家的气运,淮铭的气运,迟早要被她林珍珍给败光了!”   侍淮霞在吴大凤这说了半天的闲话,心里对珍珍的成见更深了。   当然她知道自己管不着什么,侍淮铭根本不听她的,她只能自己在心里干怄气。   在吴大凤家坐着说了半天的话,中午回来她自己拿了粮票去食堂打饭吃。   家里没有其他人,她想吃什么打什么,回来吃了个痛快。   吃完回屋饱饱睡了一觉,睡醒起来又准备去找吴大凤。   但她走到大门边开门的时候,目光往屋里一扫,脑子里忽然冒出其他的想法。   难得家里没有别人,她还往外跑什么呀?   想了片刻,她手上一推把门给关上,又折身回来了。   回来后她没往别的地方去,直接走去到侍淮铭和珍珍的房间门外。   伸手打开侍淮铭和珍珍房间的门,她走进去,左右看了看,看完心里哼一声——比她和钟敏芬的房间好多了,真是会敷衍人。   当然她对侍淮铭的东西没有兴趣,兴趣全在珍珍的东西上。   她打开珍珍的雪花膏往脸上抹了抹,把珍珍的发绳发卡都拿出来往自己头上戴,系上珍珍的纱巾,然后去打开珍珍的衣柜。   看到衣柜里的衣服,她眼睛里全是喜欢和羡慕。   当然她身架子大,珍珍孕期的衣服她能套上,平时穿的衣服她就套不上了。   她试了珍珍两件孕期的衣服,觉得没意思,试完脱下来扔在床上。   转头看到珍珍的小皮鞋,她也拿过来坐下往脚上套。   但她的脚也大,根本穿不上珍珍的皮鞋。   塞了半天没塞进去,侍淮霞气得把皮鞋扔到地上。   然后她又不死心地想穿衣柜里的裙子,于是在裙子里挑了件款式比较宽松的,她脱了自己的衣服,把裙子套到身上,不管不顾拼命往下拽。   就在裙子被完全拽下来穿到身上的时候,只听嘶拉一声,裙子被她撑得开了个大缝。   转头看到裙子上的裂缝,侍淮霞被吓了一跳,忙就要把裙子脱下来。   但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压着心跳和紧张又多穿了一会。   这是她第一次穿裙子,虽然穿得不合身,虽然裙子穿在她身上也不合适,但她还是想多看一会。   要不是来了城里,要不是在珍珍这里看到这些裙子,她一辈子都穿不上一次。   但就穿这一会哪能满足啊,倒是穿得心里更不平衡了。   想想这些都是用她弟弟的钱买的,她也不紧张了,慢悠悠地把裙子脱下来,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找出同色的针线,坐下来淡定地把裙子坏掉的地方给缝起来。   缝起来放回到衣柜里,其他的衣服鞋子也都给放回去,并不管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转头再看看,没什么东西可折腾的了,她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在家呆着没别的事可以做了,这又出门去找吴大凤去了。   在吴大凤家说闲话呆到傍晚时分,忽从窗户里看到侍淮铭回来了。   吴大凤很是好奇,跟她一起起身出去,嘴里问:“怎么回来了?是不是珍珍已经生了?”   侍淮霞哪里知道啊,她回到家直接问侍淮铭:“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侍淮铭从厨房里出来,看着她说:“珍珍刚刚生了,娘不是让你在家用红糖煮点鸡蛋嘛,我回来拿。”   红糖煮鸡蛋?   侍淮霞蓦地一愣。   她看着侍淮铭眨眨眼,“我……我给忘了……”   她从早上答应完钟敏芬就给忘了,在家呆了一天,怎么也没想起来这桩事。   听到这话,轮到侍淮铭愣了。   他看侍淮霞片刻,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深深吸口气,连忙转身进厨房,找鸡蛋找红糖,准备自己煮红糖鸡蛋拿过去。   侍淮霞跟着他进去,忙又补救地说:“淮铭,还是我来煮吧。”   侍淮铭直接避开她,“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侍淮铭找到鸡蛋还没找到红糖,忽又听到外面传来一句:“珍珍生了没有啊?”   听出来是何母的声音,侍淮铭出来客气回答了一句:“谢谢您关心,已经顺利生了。”   何母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她没再多问别的,又跟侍淮铭说:“正好,我在家用红糖煮了点鸡蛋,子言在睡觉我也走不开,本来想等李爽下班回来让她送过去的,你回来就给你吧。”   听到这话,侍淮铭下意识松了面色,忙道:“真是谢谢您了。”   何母把饭盒给他:“谢什么啊,当初李爽生的时候,珍珍不也给李爽煮了嘛。”   有了红糖鸡蛋,侍淮铭没有再多呆,又跟何母说了几句谢谢,便立马往医院去了。   何母和侍淮霞吴大凤没什么话说,送完红糖鸡蛋便也回家去了。   看着侍淮铭和何母走了,侍淮霞好片刻回神,嘴里嘀咕着说了句:“谁……谁想到她这么快就生了啊……”   吴大凤在她旁边接一句:“这也没说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啊……”   ? 第051章   何母到家没多一会何子言便醒了。   她把何子言抱起来哄了一会, 在屋里转了两圈,李爽下班回来了。   看着李爽进门抬手挂包,何母和她打声招呼, 跟她说:“珍珍生啦。”   李爽闻言眼睛里透出喜色,问何母:“这么快?生了男孩女孩啊?”   何母后知后觉, “这个我倒是忘问了, 刚才淮铭回来, 我就问了句生了没有。”   忘了问就忘了问吧, 李爽笑着说:“等会吃完饭我去医院看看。”   不一会何硕和何子然回来,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李爽跟何硕说:“小棉花生了,吃完饭我们去医院看看呗。”   何硕还没出声答应, 何子然大声接话道:“我也要去!”   李爽看向他笑笑, “那就带你一起去。”   等他们娘儿俩说完话,何硕也好奇问:“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啊?”   李爽端起碗喝着稀饭说:“不知道, 等会去看了就知道了。”   吃完饭天色还完全黑下来。   李爽和何硕带着何子然出门,骑车往医院去。   在车棚里停好车, 李爽牵上何子然,跟何硕一起进医院。   进医院找护士问了问,然后去到珍珍所在的病房。   进了病房的门,首先看到的是侍淮铭和钟敏芬。   听到侍淮铭钟敏芬和何硕李爽打招呼, 珍珍躺在病床上抬起目光,看到李爽和何硕过来, 忙也笑起来道:“何大哥、嫂子。”   李爽没和侍淮铭钟敏芬多说, 听到珍珍的声音直接去到病床边,给珍珍拿枕头, 扶着珍珍靠在床头上, 关心地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珍珍笑着说:“像卸了货一样, 轻松了。”   问完珍珍的身体状况,李爽笑着又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   孩子小小的一团,头发乌黑,大眼睛长睫毛,嘴巴红红小小的。   看两眼便觉心要化了,李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又问珍珍:“男孩女孩啊?”   珍珍笑着卖关子,“你看着呢?”   何子然也趴在旁边看呢,他直接说一句:“我觉得是妹妹。”   李爽看一会也说:“长得这么漂亮,我也觉得是女孩。”   珍珍还是笑着,片刻轻声道:“就是女孩。”   李爽听到这话眼睛更亮了,忙又说:“你还记得吧,让我做干妈。”   珍珍笑着点一下头,“记着呢。”   旁边侍淮铭这就炫耀起来了。   他看向何硕说:“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何硕先白他一眼,然后说:“李爽是她干妈,我就是她干爸,我才不羡慕。”   侍淮铭:呵……   ***   医院里不方便,李爽和珍珍简单说几句话,又看看孩子,便先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跟珍珍说:“你好好养着,明天下班我去家里看你。”   珍珍还是冲她点头,“好的,嫂子。”   李爽和何硕带着何子然走了,珍珍又躺下来。   孩子就包在襁褓里放在她旁边,她喜欢得不得了,目光一直锁在孩子身上。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不仅是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小生命出来,还有了一种真正和侍淮铭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家人的感觉。   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和牵系,都凝结在了襁褓里的这个小娃娃身上。   眼见着外面天要黑了,侍淮铭跟钟敏芬说:“娘,我现在送你回去吧,在这里忙了一天了,你也挺累的,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钟敏芬并没打算回家去,只道:“我走了珍珍怎么办?”   侍淮铭自有打算,“我留在这守着,没事的。”   钟敏芬自然是不放心,“你懂什么呀?你留在这能做什么?还是你回去吧。”   侍淮铭平常说:“这有什么不懂的,看都看会了,你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侍淮铭是个很有主意主张的人,钟敏芬也做不了他的主。   钟敏芬年纪大了确实也累,让她再在这熬上一夜,伺候大的又伺候小的,她也确实有些心有余力不足,于是最后还是让侍淮铭把她送回去了。   侍淮铭把她送到家,又立马回到医院,陪着珍珍。   看着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他便是多熬上几个大夜也没有任何问题。   侍淮铭把钟敏芬送到家时没有进屋去。   钟敏芬自己开了门进去,刚关上门,看到侍淮霞伸头出来了。   侍淮霞看到钟敏芬,出声问:“都回来了吗?”   钟敏芬回答道:“医院里的医生说,得明天才能出院呢,他们没回来。”   他们没回来?   侍淮霞微微睁大眼睛道:“还真是淮铭留在那伺候啊?”   钟敏芬看她一眼,“那怎么办?我这一把年纪了,你让我在那熬一夜啊?”   侍淮霞微微噎了一下,说话声音稍稍低下来:“早点说嘛,我跟着去伺候不就行了?这种事情,哪有让男人伺候的?淮铭这种身份,更不该做这种事……”   钟敏芬累了一天了,神色疲倦,没心情计较这些。   她往屋里走,嘴上说:“你就别要这个好看了,别说跟着伺候了,让你煮点鸡蛋你都没煮。淮铭拿去医院的饭盒,根本不是咱家的,我说得对不对?”   侍淮铭把红糖鸡蛋拿去医院,虽然没说是谁煮的,但她还是看出了有问题。   她一猜就是侍淮霞在家没煮鸡蛋,那红糖鸡蛋是别人家煮的。   侍淮霞又被噎了会,小声说:“我这……不是忘了吗?”   钟敏芬懒得再说她什么,心里只庆幸还好侍淮铭自己是个不讲究且负责任的,知道疼老娘疼媳妇,不然她这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还真伺候得够呛。   晚饭已经在医院里吃过了,钟敏芬直接去房间拿了干净的衣服,到洗手间洗漱一番,然后到房间里睡下来休息。   侍淮霞洗漱完回来陪她,好奇问她:“娘,生的男孩女孩啊?”   钟敏芬躺着告诉她:“生的是女孩。”   听到是女孩,侍淮霞没了兴致,“还真是个女孩。”   她和吴大凤都觉得珍珍那个样子不像是怀的男孩,果然是没出所料。   钟敏芬没说话,她又说:“要我说生完直接带回来算了,还在医院里呆着干什么呀?在医院里呆着不花钱啊?咱们生孩子都是直接在家里生的,哪有这么娇气的?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一家子围着她一个人转,生的还是个丫头。”   钟敏芬累得很,虚着声音说她一句:“又不是花你的钱,你没事少说两句。”   又让她少说两句,侍淮霞心里瞬间堵上气,闭了嘴没再开口,侧过身生闷气去了。   钟敏芬不让她多呓桦说,她睡一觉起来,自然又去斜对面找吴大凤说。   噼里啪啦的:“生个丫头还有功劳了?在医院里呆这么长时间,也不让淮铭回来上课,就在那守着伺候她,嫂子你说哪有这样的事啊?”   吴大凤见识过李爽生孩子,倒是不觉得稀奇了。   侍淮霞说得停不下来,她自然认真听着,然后不时从旁附和一句。   说话说到傍晚时分,吴大凤从窗户里看到侍淮铭带着珍珍和孩子回来了,忙跟侍淮霞说一句:“快看,都从医院回来了。”   侍淮霞无所谓道:“回来就回来呗。”   侍淮霞无所谓,吴大凤自然更不着急,反正都知道生的是男是女了。   她没有立即去看珍珍,而是等老周回来,吃完饭和老周一起过去看珍珍。   大娃二娃三娃四娃听说珍珍生了个女娃娃,也都想看看,于是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一家六口人过来敲响珍珍家的门,门开后发现何硕一家也在这里。   本来屋里人就多,再多六个人,就更加热闹了。   吴大凤到珍珍家不拘束,直接笑着往珍珍的房间里去看孩子。   她家的四个娃娃也同样不拘束,跟着她一起去房间里。   侍淮霞对吴大凤热情,跟着吴大凤一起进去。   房间里本来又有钟敏芬、李爽、何母和何子然在,这一下子就热闹又拥挤了。   吴大凤和她家的四个娃娃挤在床边,都去看刚出生的奶娃娃。   吴大凤笑着说:“刚生下来就这么漂亮。”   她家的四个娃娃也觉得漂亮,四娃直接伸手过去,在奶娃娃脸上戳了一下。   他动作很快,看起来力道也不轻,把奶娃娃小脸戳红了。珍珍张嘴还没说出话来,李爽果断俯了身过来,在他手上“啪”打了一下,语气略不客气说:“没洗手别乱摸。”   四娃被李爽打得立马缩回了手。   而吴大凤却觉得这巴掌像是打在她的脸上,她嘴角笑容僵了僵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咱家四娃喜欢妹妹,碰一下怎么了?”   李爽仍是不客气道:“你说怎么了?你看他那手,黑乎乎的全是灰,手上都是细菌知道吗?孩子刚出生,抵抗力弱,不能这么戳。”   吴大凤还没再说话,侍淮霞在旁边笑了说:“哎哟,哪就这么娇贵啊,咱们生了那么多个孩子,都是这么养的,不是都长得好好的?小孩子不能这么娇惯。”   李爽又哄着奶娃娃说:“我们是女孩儿,就得娇惯着,是吧?”   侍淮霞嗤笑一下,“生个丫头还娇惯上了,真是稀奇。”   听到这话,李爽和珍珍又一起看向了侍淮霞。   侍淮霞被她俩看得浑身发毛,脚下起火站不住,抿抿嘴唇出去了。   看侍淮霞被李爽和珍珍用眼神逼出去了,吴大凤也没再自讨没趣地站着。她表情和语气也都有些不好,跟她家娃娃说:“我们身上都是什么菌,我们也走吧。”   到了外面,吴大凤直接叫上老周一起走人。   老周看出了有问题,和侍淮铭何硕招呼一声便跟吴大凤出去了。   到了屋子外头,他又问吴大凤:“又咋的了?”   吴大凤说:“她们嫌我们一家脏,说我们身上有什么菌,我们还在那干什么?四娃就碰了一下孩子的脸,李爽上来就是一巴掌。我不明白了,她李爽是谁啊?她拿我们一家当什么啊?”   老周蹙起眉头来,“又不是她李爽的孩子,关她李爽什么事啊?”   吴大凤很不痛快道:“我怎么知道?有她在准没好事。”   片刻后她又说:“珍珍也不是从前的珍珍了,她现在就是第二个李爽,跟李爽一个鼻孔出气,矫情得要死,早知道我也不来看她,没得讨一通臊,真是晦气。”   老周轻轻屏口气,沉下脸没再说什么。   ***   吴大凤带着孩子和老周走后,侍家屋里安静了许多。   侍淮霞回自己房间里去了,珍珍房间里只剩下钟敏芬、李爽和何母以及俩孙子。   看她们闹这一出,钟敏芬和何母都没出声说话。   没多管吴大凤和侍淮霞,李爽和珍珍又说了点轻松的话题,心情很好地逗了逗孩子,然后便和何母何硕带着孩子回家去了。   人都走了,家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侍淮铭进了房间来,钟敏芬退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看到钟敏芬进屋,侍淮霞开口就说:“就她生的小孩娇贵,碰一下都不能。”   钟敏芬叹口气坐下来,“孩子刚生下来皮子嫩,不让碰就别碰呗。”   侍淮霞一肚子的气,“怎么就不能碰?她林珍珍生的是什么仙女啊?生了个丫头也好意思狂?人家四娃那是喜欢妹妹,那个李爽倒好,上来就是一巴掌,关她屁事啊?”   钟敏芬看着侍淮霞,“你想把淮铭再吵过来是吧?”   听到这话,侍淮霞抿了抿嘴唇,脸上挂着气没再说话。   钟敏芬看着她又说:“那李爽打的是四娃,得罪的是吴大凤,关你什么事啊?”   侍淮霞气哼哼道:“我就是看不过眼!什么东西啊!娘你没有看到林珍珍的脸色吗?她就是跟李爽一个鼻孔出气的!她这样得罪周大哥和大凤嫂子,得罪淮铭的战友,让淮铭以后怎么面对周大哥?她一点不为淮铭考虑是吧?”   到城里这么几天,钟敏芬其实还处于适应阶段。   她不想给侍淮铭添麻烦惹乱子,所以凡事都不掺和,毕竟她没在城里生活过,不知道城里的生活具体是什么样的,怕掺和出更多的事情来。   片刻,她深深吸口气说:“咱少管这些事行不行?”   侍淮霞真是憋屈死了,又急又恼:“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啊!那是你亲儿子!”   钟敏芬看着她,“那你想怎么样?咱们就不管不顾去大闹一场,把淮铭和珍珍都得罪了,让院里人看场笑话,然后收拾包裹一起滚回乡下,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是吗?”   侍淮霞瞪着眼睛:“凭什么我们滚?要滚也是她林珍珍滚!淮铭从小就孝顺,他最听你的话了,你怎么就不能管管他?你看他把林珍珍都惯成什么样了,你真看得下去啊?让她这么嚣张下去,淮铭辛辛苦苦从战场上挣回来的前程,迟早都叫她给毁了!这个家姓侍,不姓林啊!在乡下在老家的时候都是娘你当家做主,怎么到这里你一句话都不说了呢?”   钟敏芬就一句:“因为这里不是乡下,说多了讨嫌!”   侍淮霞:“……”   看钟敏芬还是说不通,侍淮霞没话说了,身子一歪侧身倒床上去了。   到城里这么几天,不管发生什么总之都是她憋屈受委屈,她也算是有点习惯了。   就忍着吧,她倒是要看看,那林珍珍还能再作出什么花来。   她也要等着看,林珍珍这样的作法,侍淮铭到底还能忍她多久。   ***   珍珍的房间里。   珍珍和侍淮铭一起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两个人眼睛里都全是爱意,看向彼此的时候笑容会更浓些。   珍珍笑着小声说:“都说长得像你,一点都不像我吗?”   侍淮铭看看孩子又看看珍珍,“像啊,脸型嘴巴都更像你。”   珍珍看着奶娃娃的小脸,又说:“孩子生下来了才发现,找对象找长得好看的还是很有必要的,都说女儿像爸爸,你要是长得丑,咱们的女儿肯定也不好看。”   侍淮铭仍旧笑着道:“那我还算是合格了?”   珍珍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笑意闪闪,“嗯,很合格。”   两人说了一会襁褓里的孩子,都是看不够的样子。   说得有点尽兴了,侍淮铭想起刚才吴大凤回去时候的脸色,便又低声问了珍珍一句:“老周媳妇刚才在这里怎么了?”   珍珍看着侍淮铭,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说完她又说:“肯定是把她得罪了,不过我也无所谓,她这些天没少在背后说我坏话,挑拨是非,要不是你护着我,你二姐早把我吃了,我早就不想理她了。”   侍淮铭想了想,轻轻吸口气道:“也好,以后就别来往了吧。”   珍珍还是看着他,“会影响你和老周的关系吗?”   侍淮铭道:“无所谓。”   说完了吴大凤的事,两个人又说了点别的。   正说得开心高兴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珍珍和侍淮铭一起看出去,只见开门的是侍淮霞。   没给侍淮铭和珍珍出声的时间,侍淮霞直接说:“我跟你睡吧,晚上有什么事我照应着,你让淮铭自己睡,他每天上课训练那么累,晚上让他好好休息。”   珍珍看着她愣一会,没有接话,收回目光看了眼侍淮铭。   侍淮铭出声道:“二姐,不用了,我们不分房睡。”   侍淮霞这又看向侍淮铭,“这晚上你和她睡一起,孩子一会饿了尿了的,你能帮上什么忙啊?再说孩子一夜得哭几回,这样折腾你怎么受得了吗?娘年纪大了,这样连夜照顾身体也是吃不消的,只能我来跟她一起睡了。”   侍淮铭说:“这点事没什么受不了的。”   看侍淮铭这样说,侍淮霞咽口气,蹙着眉头又看向珍珍,“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他这样不心疼自己,你也不心疼他是吧?”   珍珍看着孩子说:“我听三哥哥的。”   侍淮霞看着珍珍,眉心蹙得更深,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她忍了忍到底没说出话来,只手上用力,关门的时候“嘭”的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黑着脸说:“她自己想找罪受,那她就自己受着吧,我还省事了呢。我看小三子能跟她睡几天,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   钟敏芬对这事仍是心有余力不足,只说:“那就还是让淮铭照顾她吧。”   侍淮霞道:“淮铭半夜里不睡觉照顾孩子照顾她?她做梦呢!”   虽然不是自己生孩子,但钟敏芬也觉得这两天奔波得很累,既然珍珍和侍淮铭不需要她和侍淮霞照顾夜里,她也就洗洗自己睡下了。   但侍淮霞没她这么能想得开,洗漱完躺在床上又嘀咕了半晌。   她嘀咕归嘀咕,侍淮铭和珍珍不听她的,她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又看不下去,心里一天天地尽堵气,自然还是去说给吴大凤听。   在吴大凤那里找到了认同,那心里才能舒服上一点。   珍珍不管侍淮霞怎么想怎么说,她晚上就是和侍淮铭睡一起。   白天侍淮铭去上课,就是钟敏芬帮她一起照顾孩子,开小灶做月子饭给她吃。   钟敏芬和她之间相处一直都很好,没出现什么矛盾和问题。   因为有侍淮铭一起照顾珍珍和孩子,需要侍淮霞的地方就不多了。   于是侍淮霞仍是很闲,没事就往吴大凤家跑,就差在吴大凤家吃饭睡觉了。   钟敏芬不管侍淮霞,免得她在家影响珍珍坐月子的心情。   当然自从珍珍回来坐月子开始,钟敏芬也就不做家里其他人的饭了,她只做珍珍月子里吃的饭,他们吃的饭都是去食堂打的。   有钟敏芬和侍淮铭照顾着,珍珍的心情一直都不错,气色和状态也好。   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床上,逗逗孩子看看书,或者和钟敏芬侍淮铭说说话。   侍淮霞这几天都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她心情好的一个原因。   今天早上吃完早饭,侍淮霞又往吴大凤家去了。   钟敏芬自然不往外面去,安心在家里陪着珍珍一起带孩子。   珍珍月子里吃饭不按一日三餐,每餐都吃得比较少,但吃的餐数比较多。   早上吃完了一顿饭,太阳起高以后,钟敏芬又给她做第二顿饭。   今天的第二顿饭,钟敏芬给珍珍煮鱼汤吃。   鱼汤放在锅里煮着的时候,她到屋里来抱一会孩子。   珍珍和她聊会天,等鱼汤煮得差不多了,她又去厨房里盛出鱼汤晾上一会。   晾好了把鱼汤端过来,钟敏芬忽问珍珍:“这院里是不是有猫啊?”   珍珍看着她回答道:“没有啊,院里只有大白一只狗。”   钟敏芬说:“那就奇怪了,每次做完饭,我总感觉我给你做的饭变少了。”   珍珍接下鱼汤捏起勺子喝一口,“是不是感觉出错了?”   钟敏芬也没太当回事,“有可能吧。”   她在床边坐下来,看着珍珍又问:“鱼汤怎么样?”   珍珍笑着冲她点点头,“很鲜很好喝。”   上午钟敏芬给珍珍做了鱼汤,吃完午饭又开始给她炖猪蹄汤。   猪蹄汤炖起来需要的时间则更加长,所以钟敏芬还是在炖汤的时候到珍珍房间里坐着,做针线陪珍珍说话,或者哄一哄孩子。   说着话忽然内急,珍珍起身去上厕所。   猪蹄炖的时间足够长,屋里已经飘满了猪蹄的香味。   被猪蹄的香味吸引,珍珍便先往厨房去了一趟,打算先看看猪蹄炖怎么样了。   结果刚走到厨房门口,打眼便看见侍淮霞站在厨房里的锅子前。   她手里捏着做饭用的铁勺子,勺子里盛着小半块猪蹄,正吹着热气往嘴边送呢。   珍珍眉心微蹙,出声道:“你干嘛呢?”   侍淮霞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铁勺子也没拿稳,铛的一声和半块猪蹄一起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 第052章   侍淮霞看着珍珍愣了一会, 然后压压心里的惊气说:“我……我来帮你看看,这个猪蹄是不是已经炖烂了……”   说完她立马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饭勺和猪蹄都捡起来。   钟敏芬听到动静过来, 刚好看到侍淮霞从地上捡起了饭勺和猪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疑惑着出声问:“怎么了?”饭勺和猪蹄怎么滚地上了?   珍珍看着侍淮霞说:“您不是说院里有猫吗?这就是那只猫。”   钟敏芬看了眼侍淮霞手里的猪蹄, 一下子就明白了珍珍话里的意思。   侍淮霞没听明白, 这会她又有点底气了, 看着珍珍声音略大:“你说谁是猫啊?”   珍珍心里的情绪也压不住, 回话道:“我说你是猫,偷东西的猫!”   听到这话,侍淮霞眼睛猛一下又瞪大了。   也不管珍珍在坐月子, 她冲着珍珍就嚷:“林珍珍你说谁偷东西?你说谁偷东西啊?这里是我弟弟家, 是我们老侍家,东西都是我弟弟买的, 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还用得着偷吗?”   看侍淮霞声音大起来了, 钟敏芬这又连忙开口:“你吵什么?你吵什么啊?”   侍淮霞声音大情绪重,“娘,你说我吵什么啊?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她说我偷东西!”   月子里不能生气,钟敏芬没让珍珍再说话。   在吵架这方面, 珍珍和侍淮霞较量起来也不是对手。   于是她先转身把珍珍给推走,小声跟珍珍说:“你别管了, 我来说她。”   珍珍没让钟敏芬多为难, 听了她的话,转身继续上厕所去了。   上完厕所她也没再往厨房这边来, 免得再和侍淮霞吵起来, 直接回自己房间哄孩子去。   厨房里。   钟敏芬问侍淮霞:“这几天你到底有没有偷偷吃珍珍的月子饭?”   因为月子饭吃得都比较好, 开小灶做得少,所以少了一些,也没那么难看出来。   侍淮霞自然不承认,只说:“我真的就是来看看猪蹄炖得怎么样了,一口都没吃。”   钟敏芬看着她说:“不止是猪蹄,这几天的饭到吃的时候,都会变少。”   侍淮霞面色着急又烦躁,“娘!你干嘛怀疑我啊?”   钟敏芬看着她说:“要不是今天珍珍撞见你在这吃猪蹄,在这之前,我和珍珍全都没有怀疑过你。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偷吃珍珍的月子饭,这可是月子饭!本来就不多!”   侍淮霞脸色里闪过一些心虚。   但她还是不承认,语气又急又重地跟钟敏芬说:“娘!我真的没有偷吃!不信你去问问吴嫂子,我都在她那呆着呢,哪有时间回来偷吃啊?”   钟敏芬可没脸把这事往外头闹去,叫人家过来看笑话。   她看着侍淮霞默片刻,伸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勺子,洗干净了又拿双筷子,到锅边戳一下锅里炖着的猪蹄,猪蹄炖得软烂,轻轻一戳便是一个洞。   猪蹄算是炖好了,钟敏芬拿了碗,把猪蹄汤全盛到碗里。   她没再和侍淮霞说多余的话,也懒得跟她吵,直接端着碗去了珍珍的房间里。   侍淮霞看钟敏芬这样,也便没再多说话。   等钟敏芬端着碗出了厨房,她转身到水龙头下接水,把手里的小半块猪蹄放水里洗干净,拿起来两口啃了干净。   外头太阳悬在西半空。   时间还早,侍淮霞自然没在家里呆着,又去到吴大凤家。   看出侍淮霞脸色不好看,吴大凤关心问她:“回去一趟怎么心情不好了?”   侍淮霞没说自己偷吃猪蹄被抓到的事,只挂着脸没好气说:“生个丫头还当祖宗似地供着,吃那么多好东西有什么用?完全是浪费。”   因为四娃的事,现在吴大凤心里对珍珍也有意见。   她也不多问缘由,接着话侍淮霞的话说:“人家生的丫头金贵呗。”   侍淮霞冷哼一声:“丫头就是丫头,再当个宝也不值钱。”   ***   珍珍的房间里。   钟敏芬抱着孩子在哄,珍珍坐在写字桌边吃饭。   猪蹄炖得十分软烂,入口即化,汤汁也浓郁鲜香,都是养人的好东西。   钟敏芬在旁边哄着孩子说:“我刚才好好把她说了一顿,珍珍你别往心里去,啊。”   本来珍珍对侍淮霞过来是完全没有意见的,但现在她打心里感觉到厌烦。   当然她也不想让钟敏芬为难,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吃完了猪蹄汤,刚好孩子睡着了,珍珍也就跟着一起睡了会。   睡到傍晚和孩子一起醒过来,恰好侍淮铭下课回来。   侍淮铭到家先进屋找珍珍。   和珍珍说会话又抱着孩子哄一会,然后出去到外面吃晚饭。   侍淮铭、侍淮霞和钟敏芬在外面吃晚饭,珍珍在屋里抱起孩子喂奶。   喂奶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在屋里随便扫两眼,然后在扫过墙角鞋架的时候,她忽觉得不对劲。转回目光仔细看看,更觉得鞋架上摆的鞋子,不是她之前摆的样子。   孩子吃完奶以后,珍珍把孩子放好在床上。   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走到鞋架边又仔细看了看。   看一会她想到点什么,又去打开自己的樟木箱子,还有旁边的衣柜。   这些天忙于生孩子坐月子,她都没有特别注意这些东西。   她近来日常穿的衣服,和之前穿的衣服也不放一起,所以她也没打开过衣柜。   而现在衣柜一打开,她脑子瞬间嗡的一声响。   衣柜里她的那些衣服乱糟糟的,根本不是她之前叠得整整齐齐的样子。   能看出来动过衣柜的人有重新叠过,但对比起她之前叠的衣服,看起来还是很乱。   珍珍压着心里翻腾起来的情绪,伸手把那些衣服拿出来看。   看了两件看到一件皱巴巴的连衣裙,她拿起来翻看一下,只见连衣裙的腋下那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翻到里面便看到,衣服是被撑开又缝起来的。   看着连衣裙上那一排并不平整的针脚,珍珍只觉得气血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   她闭着眼睛忍了片刻,实在是没能忍下去。   于是她拿着连衣裙出了房间,去到餐桌旁边,直接把连衣裙扔到了侍淮霞身上。   侍淮霞正在吃饭呢,被她吓了一跳,出声就喊:“林珍珍,你干什么?!”   钟敏芬也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忙出声道:“珍珍,怎么啦?”   侍淮铭直接站了起来,去到珍珍旁边,“怎么了?”   珍珍盯着侍淮霞。   这里一个是侍淮霞的亲娘,一个是她的亲弟弟。   珍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闹不合适,但她实在忍不住了,看着侍淮霞说:“之前我去医院生孩子,家里没有人,她进我们房间,把我的东西全都翻了一遍。别的衣服她穿没穿过我不知道,但这件她穿了,不止穿了,还把衣服撑坏了!”   听到这话,钟敏芬忙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拿过侍淮霞身上的衣服。   她拿着衣服里外翻了翻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后缝的地方。   侍淮铭自然也看到了,蹙起眉头看着侍淮霞。   看眼前这状况,侍淮霞本能地出声狡辩:“你凭什么说是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保不齐是你记错了,是你自己穿坏的,现在赖到我的头上!”   珍珍气得受不了了,语气更重:“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之前在乡下的时候,你就到我房间里翻我箱子,戴我的红纱巾,还要拿走!到了这里,你还进我房间翻我的东西!天天没别的事,就跟吴大凤搅和在一起搬弄是非,嚼人家的舌根子,回到家里来偷吃我的月子饭,又翻我的东西偷穿我的衣服。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面最清楚,你别逼我把话说得更难听!”   听完珍珍的话,侍淮铭眉头蹙得更深了。   侍淮霞自然是不认的,筷子一拍站起来道:“你还想说什么难听话?你今天全都给我说出来!你不就仗着自己生了个孩子在坐月子?生了个丫头,你狂什么呀?”   珍珍还没再说话,钟敏芬忽出声道:“你还有脸说话!”   侍淮霞实在是无语,这又转头看向钟敏芬大声道:“娘!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林珍珍是你女儿啊?”   珍珍这又出声:“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丢娘的脸!”   侍淮霞听到珍珍说这话,直接要疯了,她脸色瞬间暴躁凶狠起来看向珍珍:“林珍珍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就说,珍珍又冲她喊:“我说你丢老侍家的脸!丢三哥哥的脸!丢娘的脸!”   侍淮霞气得头上冒烟,暴躁得站不住,直接就往珍珍面前去。   但她根本没走到珍珍面前,侍淮铭手一伸,把珍珍拽到自己身后挡着。   他看着气势汹汹的侍淮霞说:“二姐,别闹了。”   侍淮霞气得要死,盯着侍淮铭嚷:“到底谁闹啦?到底是谁先出来闹的?!她这样对我,就是不给你面子不给你脸,你还这样护着她,是吧?!”   侍淮铭看着她,沉着目光沉着脸,出声问:“二姐,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偷吃了珍珍的月子饭,私自进我们房间翻了我们的东西,偷穿了珍珍的衣服?”   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但自从长大后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就很少了,尤其侍淮铭在战场上历练了五年的时间,与以前早就大不同了。   侍淮霞对上他此时严正冷硬的眼神,心里忍不住心虚,竟然连腿也发软。   她屏息片刻,虚声道:“我……我没有……”   侍淮铭自然看出了真假。   他看着侍淮霞又说:“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想要吃什么东西,你直接跟我说,我都会去给你买回来,或者你自己去买也行。你不该做这样的事情,这是道德品质有问题。”   侍淮霞被说得恼极了。   她也站不住了,忽然又吼一句:“我说了我没有!”   吼完她没再继续站着,转身便跑回自己房间去了,进屋趴到床上就大哭起来。   她这样一边嚎啕大哭还一边大声喊:“这里就我一个人是外人,你们全部都不想我好过,我的命好苦啊!从小我的命就苦,没想到亲弟弟有出息了,命更苦啊!”   侍淮霞这么一嚎,房间里的孩子也被她吓哭了。   珍珍听到孩子的哭声,连忙转身进屋,把孩子抱起来哄。   侍淮铭跟着她一起进屋,伸手要从她怀里接孩子。   珍珍抱着孩子避了一下说:“你先去吃饭吧。”   侍淮铭轻轻吸口气,逗了逗孩子,便先出去继续吃饭去了。   侍淮霞还在屋里嚎着,钟敏芬和侍淮铭都没有再去叫她出来吃饭。   母子俩坐着吃完最后一点饭。   放下碗筷,钟敏芬思量了一会说:“我当时就不该带她来。”   原本指望她来了能搭手帮点忙,结果到这里这段时间,不但一点忙没帮上,还到处惹事各种添麻烦。要不是她和侍淮铭压着,她都不知道跟珍珍吵多少架了。   侍淮铭没说什么,起身收拾碗筷道:“娘你累一天了,休息一会吧。”   做这点事没什么累的,钟敏芬也站起身来,伸手道:“我来收拾吧,你去看看珍珍,她现在在月子里不能这么生气,你赶紧去哄哄她。”   侍淮铭把碗筷收拾起来,就听钟敏芬的,先回房间里去了。   孩子已经被珍珍哄得不哭了,珍珍把孩子放在旁边躺着,正拿着书在看。   侍淮铭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她问:“气消点了没有?”   珍珍抬起目光看向侍淮铭。   和他对视了好片刻,她才出声,问他:“你能让她回去吗?”   说着她落下目光,小声补充:“你不高兴我也要说,我实在是不想看到她了,她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实在是忍不了了,你也知道她一直看我不顺眼,对我有很多的意见,免不了还是要吵架的……我想安心坐个月子……”   说完话,珍珍又抬起目光,轻轻咬住嘴唇看着侍淮铭,等他回答。   侍淮铭与她对视片刻,看着她道:“好,明天我去裁缝铺把做好的衣服拿回来,再去商场买点东西,后天送她回去。”   其实珍珍心里是忐忑的。   她看着侍淮铭的眼睛,出声声音更小:“真的吗?”   侍淮铭捏起她的手冲她点头,“真的。”   看出侍淮铭说的是认真的,珍珍心里突然冒酸泡泡。   月子里情绪也很敏感,她看着侍淮铭吸一下鼻子,眼眶跟着就湿了。   但侍淮铭没让她哭出来,立马盯着她说:“停!月子里不能哭,眼睛会瞎的。”   看侍淮铭这样,珍珍眼泪没能流出来,倒是噗一下笑出来了。   笑出来就好了,侍淮铭松口气,软着声音又说:“别生气了,等出了月子身体恢复好了,我带你去买布,再给你做条新裙子。”   珍珍看着他故意说:“那我要做旗袍。”   侍淮铭说话拖着尾音:“行……但是只能在家里穿给我一个人看。”   珍珍:“不要,你又不喜欢,我要穿出去给喜欢的人看。”   侍淮铭:“谁说我不喜欢?你要是敢穿出去,我就敢把你扛回来……”   ***   钟敏芬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间里,侍淮霞的嚎声已经变小了。   她趴在床上变成了哑声抽泣的哭法,好像一肚子的委屈哭也哭不完。   钟敏芬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来,看着她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侍淮霞趴着吸一下鼻子,出声道:“那你就别说了,横竖我没有你儿媳妇亲。”   钟敏芬耐着性子,“你真就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   侍淮霞说:“我错就错在不该跟你来这里,不该来这里受这些委屈讨这些臊!”   钟敏芬没耐性了,出声语气重起来:“你别说的你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我人老了但我脑子不糊涂,你到这里第一天开始就在找珍珍的麻烦。你恨不得我和淮铭跟你一起不把珍珍当人看,你心里才舒服!你到这里以后,淮铭和珍珍亏待过你没有?吃的用的全都是好的,闲得你成天去找姓吴的嚼人舌根子!”   侍淮铭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我嚼谁舌根子了?我在这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受了那么多的气,我要是再不找吴嫂子说说,我就活活憋死了!”   钟敏芬看着她,“你要是就见不得珍珍好,你看我和淮铭对珍珍好,你心里就难受,你心里就有生不完的气,你憋死也是活该的!”   侍淮霞气得蹬腿,“娘!”   钟敏芬起身去洗漱,“我不是你娘!”   ***   珍珍和侍淮铭没有多说侍淮霞。   说好让她回去后,两个人便没再说这个事了。   两个人一起带带孩子看看书。   不一会李爽和何硕又过来看孩子,家里又小小热闹了一会。   李爽每次来看孩子都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笑着说:“小丹穗快点长大,干妈要给你做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咱们就是仙女下凡,就要打扮得跟仙女一样。”   等李爽和何硕看完孩子走了,珍珍又吃了顿饭。   吃完饭洗漱完回来把丹穗先哄睡着,侍淮铭和珍珍也拉了灯躺下来睡觉。   第二天是星期天,侍淮铭上午在家陪了珍珍半天。   下午他骑车出去了一趟,去裁缝铺拿了给钟敏芬和侍淮霞做的新衣裳,然后又去商场买了很多吃的穿的用的东西,买了整整两大包。   侍淮霞知道他去裁缝铺拿衣服。   看到侍淮铭回来,她忙从吴大凤家回去。   侍淮铭到家放下包,把做好的新衣裳给了钟敏芬和侍淮霞。   侍淮霞看到新衣服很是开心,去房间里对着镜子,把衣服放在身上看了好一会。   正看得高兴,房门上响起敲门声。   侍淮霞把衣服放下来,冲着房门说:“进来呗。”   侍淮铭拎着两大包的东西进屋,直接把包放到写字桌上。   侍淮霞很是好奇,问他:“这些是什么啊?”   侍淮铭说:“给二姐你买的东西。”   侍淮霞好奇着打开包,只见里面全是商场里见过的好东西,吃的用的什么都有。   她脸上笑容浓起来,喜不自禁道:“突然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啊?”   嘴上这么问,心里想的则是:肯定是给她赔不是来了。   但侍淮铭说的却不是赔不是的话,而是:“二姐,你从家里出来也有十多天了,姐夫和孩子肯定都想你了,我想着明天送你回去吧,这些东西给你带回去。”   听到这话,侍淮霞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她看着侍淮铭,脸上没了笑意以后说:“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侍淮铭轻轻屏息,看着侍淮霞又说:“珍珍在坐月子,我和娘都要照顾珍珍和孩子,手忙脚乱的确实没有招待好你,所以……”   侍淮霞不听这些屁话,直接炸声又问:“是林珍珍要赶我走是不是?是不是?!”   侍淮铭看她炸声吵起来又下意识感觉头疼,他耐着性子说:“二姐,是我的意思,我也是为你考虑,你再呆下去,姐夫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的,该有意见了。”   侍淮霞暴躁起来:“侍小三你放屁!就是林珍珍!就是林珍珍她想赶我走,是不是?侍小三,我是你二姐,你现在因为那个女人你要赶我走!”   侍淮铭低眉轻吸气,忍了一会。   片刻他抬起头看向侍淮霞,沉着目光蹙着眉心。   侍淮霞看着他这样的脸色又忍不住发虚。   侍淮铭看着她问:“二姐,你是打算和我这个亲弟弟彻底闹僵吗?还是打算闹得我夫妻不和、家无宁日,每天打架给你看?”   侍淮霞脸上的神色越发显虚,虚得说不出话。   好半天,她才挤出来一句:“我从来没有这么打算……”   看侍淮霞这样,侍淮铭没再跟她多说。   他出声简单留一句:“你收拾一下吧,明天中午我送你去火车站。”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没给侍淮霞再说话的机会。   侍淮霞看着侍淮铭出去,已经完全没有试新衣服的心情了。   她在床边坐下来,撇着脸,脸上是咬着牙有些委屈又有些恶狠狠的表情。   钟敏芬推了门进来,小声问她:“怎么了?”   侍淮霞仍是梗着脖子撇着脸,咬着牙道:“小三子他撵我走。”   听到这话,钟敏芬看看写字桌上的两个大包。   她轻轻吸口气,半天说:“那你就回去吧,出来也挺长时间的了,也该回去看看家里了。在这里你也没有事情做,不觉得闲得骨头疼么?再呆下去,家不要了?”   侍淮霞猛吸一下鼻子。   好片刻,她又嘀咕着说:“我知道,就我多余……”   听到这话,钟敏芬摇头叹口气,没再多说她什么,又转身出去了。   ? 第053章   侍淮霞这一晚上都没再说话。   吃完晚饭洗漱完, 她回到房间里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自己倒是没带多少东西来,来的时候就一个小包裹,收拾的大多是到城里以后新买的。   到城里之后买的, 再加上下午侍淮铭又新买的两包,行囊便算是很多了。   看着这么多的好东西, 侍淮霞心情倒也没有特别糟糕。   收拾完躺下来睡觉, 睡得也还算踏实。   次日吃完早饭, 她又去斜对面找吴大凤告别。   吴大凤听说她要走了, 很是舍不得,只问:“怎么现在就走了?”本来不是说要等珍珍坐完月子再走吗?   侍淮霞回答她:“再不走要被人拿铁锨赶了。”   吴大凤一听就明白了,看着她问:“珍珍赶你走啊?”   侍淮霞:“她倒是没有出来说赶我走, 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吴大凤叹口气, “我还真是舍不得你走呢。”   侍淮霞倒是想开了,“反正是我弟弟家, 得空我再过来。”   吴大凤笑笑,“也是, 想来就来。”   ***   侍淮霞在吴大凤家呆了半天。   中午回来吃完午饭,便跟侍淮铭去了火车站。   临走了,她情绪也没那么重了,上车之前跟侍淮铭说:“娘年纪大了,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都不认识, 你可要照顾她, 别让她受委屈。”   侍淮铭应声:“我知道,二姐, 你放心吧。”   他帮侍淮霞拎了大包小包上车, 在月台上看着火车慢慢走远。   回到家正卡着时间。   他去房间看看珍珍和孩子, 便立马上课去了。   ***   侍淮霞走了,珍珍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浑身的神经都放松下来了。   心情变轻松变好了,不管做什么也都感觉很开心。   晚上吃完饭,李爽又过来看孩子。   李爽打了招呼进房间,侍淮铭和钟敏芬一起退出房间来。   李爽抱着孩子哄上一会,随口问珍珍:“怎么没见你那个姑姐了?”   之前她每次来都能看到侍淮霞,侍淮霞都当看不到她,挂着脸连声招呼都不打。   珍珍跟李爽说:“我让三哥哥把她送回去了,中午刚走。”   “走了?”李爽转头看向珍珍,稍微想了一下,“你不会跟她吵架了吧?”   珍珍点点头,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说给了李爽听。   李爽听得都震惊了,坐下来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谁要是进我房间翻我的东西,偷穿我的衣服还把衣服穿坏了,我非闹得把屋顶掀了不可。还偷吃产妇的月子饭,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已经发过火吵过架了,人也已经走了,珍珍就不在这些事上动气了。   李爽逗一逗怀里的孩子又说:“还好你婆婆护着你,不然凭她这样的人,侍淮铭上课的时候不能照顾到你,不夸张地说,你肯定被她虐待死。”   珍珍点头,“嗯,我婆婆是好婆婆。”   李爽顺着她的话说:“那你以后好好孝顺孝顺她。”   珍珍还是点头,笑着道:“肯定是要好好孝顺她的。”   ***   有侍淮铭和钟敏芬照顾,不管是心情还是身体都没受委屈,珍珍月子坐得很好。   出了月子以后,她也没有立即去上班,而是在家又多休息了两个月。   准备去上班的前一天,侍淮铭带着珍珍出去逛了半天。   两人去丝绸铺子里选了布,买好布以后,又去裁缝铺量尺寸,定做了旗袍。   珍珍做旗袍倒不是为了穿出去。   这年头穿旗袍出去,那是真的各色,即便在城里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只是自己喜欢,想要做一件属于自己的旗袍。   从裁缝铺出来,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了。   珍珍坐上自行车的后座,把围巾拉到脸上挡住风,侍淮铭骑上自行车载她回家。   两人骑车到家的时候,钟敏芬刚好抱着丹穗从李爽家回来。   钟敏芬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也就和何母走得比较近,两人时常一起带孩子。   停好车进门,珍珍先抱着丹穗逗了一会。   逗完把丹穗给侍淮铭,她去厨房系起围裙准备做晚饭。   钟敏芬跟进来问她:“今天不去食堂打饭吃呀?”   珍珍笑着说:“食堂吃腻啦,今天我下厨,给娘和三哥哥做好吃的。”   钟敏芬不客气,也笑着说:“那今天我们有口福了噢。”   侍淮铭抱着丹穗哄,时不时往厨房来一趟。   珍珍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做饭,钟敏芬则在旁边搭手帮她的忙。   冬日里吃的自然都是热乎的菜。   煎得两面金黄的豆腐煲上娃娃菜,再做上一盘软糯鲜香的粉蒸排骨。   吃饭的时候屋子飘着热腾腾的饭菜香气,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坐下来在桌边吃饭,丹穗躺在她的小摇床上蹬着腿啊啊啊,日子也是香喷喷热腾腾的。   吃完饭洗漱完,钟敏芬习惯性带着丹穗再玩一会。   珍珍和侍淮铭也是老规矩,在台灯下学会习看会书,聊一聊现在的生活,聊一聊书里的广阔世界,或者聊一聊未来,然后抱了丹穗回来睡觉。   从钟敏芬房里把睡着的丹穗抱回来放到她的小床上。   侍淮铭上床伸手拉掉灯,在珍珍旁边躺下来。   一到冬天珍珍手脚就很冷。   侍淮铭仍是把她的手拢到怀里捂着,脚也勾过来捂着。   捂上一会,侍淮铭深深吸口气,在珍珍耳边小声问:“亲爱的老婆,我还要忍多久?”   珍珍自然明白他在问什么。   她也小声说:“你再忍忍嘛,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虽然早就出了月子了,身体恢复得也挺好的,但想到这事她就忍不住忐忑。   侍淮铭揽上她的腰,勾起衣摆轻轻揉一下。   声音落在珍珍耳边轻得含了些哑,“再忍我就要爆炸了。”   珍珍慌得一把按住他的手,“等我再恢复几天。”   侍淮铭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又深深吸口气,声音里染着疼意,“好……”   ***   次日起来,珍珍恢复了自己的上班日常。   早上吃完早饭,把丹穗托付给钟敏芬在家带着,侍淮铭去上课,而珍珍则拎上自己的包,和生产之前一样,跟李爽一起按时去上班。   走在去副食店的路上,李爽笑着问珍珍:“是不是感觉都不适应了?”   珍珍笑着点头,看着李爽说:“好想把穗穗带来一起上班。”   李爽明白她的感受,只道:“你掐着时间回来喂奶,我给你看着柜台。”   之前李爽也是这样的,珍珍又冲她点点头,“谢谢嫂子。”   毕竟好长时间没来上班了,回到工作岗位上,珍珍开始重新适应。   常来店里买东西的顾客看到她回来了,对她都很热情,有个老太太还站着和她扯了半天的闲篇。   老太太问她:“你孩子生下来啦?”   珍珍笑意明亮地冲她点头,“是呀,娃娃都三个月啦。”   老太太说:“要不是之前看着你肚子大起来的,我都不相信你回家生了个孩子。你这看着都没什么变化呀,瞧着还越变越好看了,养得真好。”   珍珍笑得脸上红光重,“是养得挺好的。”   生了这个孩子她更多的感受到的是幸福,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一直都很好。   她现在笑起来,也比生孩子之前看着更甜蜜幸福了很多。   脸上好像发着光一样,白白嫩嫩水灵灵的。   ***   回到岗位上工作完两天,珍珍就适应得差不多了。   她和侍淮铭不在家的时候,就钟敏芬在家带着丹穗,她和侍淮铭回来了,就他们自己带丹穗,当然珍珍要喂奶,所以会抽空多回来两次。   这样一个星期来,日子便又稳稳当当驶入了新的轨道。   星期天侍淮铭和珍珍一起休息,两个人一起在家带带孩子看看书,在太阳好的时候到外面晒晒太阳,带着大白一起玩一玩。   钟敏芬空闲的时间做针线,珍珍也会帮她一起做。   下午侍淮铭骑车出去了一趟,丹穗玩累了睡着了,珍珍便陪着钟敏芬在外面晒着太阳,在暖暖的阳光下做针线活。   珍珍给丹穗做虎头小棉鞋,钟敏芬则给丹穗做虎头小帽子。   虽然东西非常小,连个拳头大都没有,但珍珍做得十分细致,一针一针绣得很慢,等侍淮铭出去一趟回来,她才绣出来一只老虎眼睛。   看着侍淮铭在屋子前停好车,珍珍期待地出声问:“做好了吗?”   侍淮铭冲她点点头,“做好了,拿回来了。”   珍珍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跟侍淮铭进屋去了。   钟敏芬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也没多好奇,坐着继续做自己的虎头小帽子。   珍珍满脸染笑跟着侍淮铭去到房间里,接过他手里的包。   她打开包,拿出里面的衣服拎起来展开,是她喜欢的旗袍样式。   看了一会她比到身上,问侍淮铭:“怎么样?好不好看啊?”   侍淮铭看着她点点头,“好看,要不要试一下?”   珍珍是挺想试的,但看一眼窗外明亮的天色,她忍了忍说:“晚上再试吧。”   刚说完这话,丹穗刚好醒了。   珍珍忙把旗袍收起来,和侍淮铭一起给丹穗换了尿布,又喂了奶,然后抱着丹穗到外面继续晒太阳做小虎鞋去了。   ***   晚上洗漱完回到房间里,珍珍又把旗袍拿出来。   他们房间里烧了炉子,暖气是有的,所以穿得单薄一点也不冷。   丹穗已经睡着了,珍珍打算试一下旗袍。   但在解扣子的时候,抬眼碰上侍淮铭的眼神,她忽又顿住了。   她想了想,果断把侍淮铭推出了房间,让他等会再进来。   把侍淮铭推出房间后,珍珍赶紧解扣子换上旗袍。   旗袍穿好以后,她又坐在镜子前,认真仔细地梳了个简单的发型。   卷发盘发她自然是不会的,就把两侧长发卷起别到了耳后,用发卡给固定住。   头发别起一半留下一半,长长地披在身后,配上身上的旗袍也十分好看。   收拾完了,珍珍站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去打开房门。   等侍淮铭进来,她关上门站在侍淮铭面前,仰起头问他:“怎么样啊?好看吗?”   侍淮铭目光落在她的眉间,然后一寸寸下落,直至落到她的小腿上。   她这会比生孩子前稍微丰满一些,脸蛋白嫩发亮有水光,身材凹凸有致。   扫视完珍珍全身,侍淮铭伸手揽上她的腰。   他低眉看着她,眼神深暗,忽出声说:“我确实是个俗人。”   嗯?珍珍对着他的目光稍稍疑惑了一下。   疑惑还没从眼睛里完全冒出来,侍淮铭手掌忽又用力,直接把珍珍按进了自己怀里。他低头在珍珍耳边,声音低低地问她:“你觉得呢?”   珍珍感受到了什么,脸上的热度一下子炸开了。   侍淮铭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手掌捧住她的脸,直接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他把珍珍亲得浑身绵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又抱起她,让她坐在镜子前面。   很长时间没亲热了,侍淮铭浑身都是火,珍珍有些招架不住。   她呜咽了一会找到自己的呼吸,勾着侍淮铭的脖子颤着声音说:“娘会听到的。”   侍淮铭低下头咬开她旗袍的扣子,“怕什么?”   片刻后又落吻在她耳边,低着声音说:“娘年纪大了,耳朵没那么好。”   珍珍压着呼吸,被他勾着腰,往他怀里贴过去。   后来实在压不住了,也就没管那么多了。   ***   窗帘缝里露进微弱的月光。   侍淮铭和珍珍躺在床上,珍珍趴在侍淮铭怀里,两人呼吸都还未完全平复。   珍珍鬓角的发丝沾着微微的湿意,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她掀起目光看侍淮铭,在起伏的气息中找到声音,仍是问他:“娘会不会听到啊?”   侍淮铭把她往怀里揽一揽,看着她说:“听到也没事。”   珍珍把脸往下埋一埋,“多不好意思啊。”刚才他俩都失控了。   侍淮铭抚抚她的背,“没事的。”   珍珍埋着脸看他一会,想起一些细节,脸上又不自觉烧起火来。   她犹豫一会,清清嗓子,又看着侍淮铭小声问:“那个……奶水是什么味道啊?”   侍淮铭被她问得一愣。   他下意识微微支起脑袋来,往珍珍看了一眼。   珍珍被他这样的反应弄得面红耳赤,连忙翻个身背对他,闷着声音又说:“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侍淮铭笑出来,侧起身声音落在她耳边,也小声:“甜的。”   珍珍把脸埋在被子里,用胳膊重重捣了他一下。   侍淮铭还是笑,把她抱进怀里。   ? 第054章   窗外卷过一阵冷风。   隔了一层窗玻璃的屋里, 热气烘暖每一个角落。   炉膛里炉火正旺,五花肉在加了葱姜八角香叶的热水中煮得咕噜噜翻泡。   暖暖的热气中,珍珍看一眼怀里的丹穗, 小声跟钟敏芬说:“睡着啦。”   说完她抱着丹穗出厨房,去到房间里把丹穗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   回到厨房里, 珍珍洗了手过来和钟敏芬一起包包子。   钟敏芬揉着面剂子说:“日子过得可真快, 这一年又要过去了。”   今天是元旦, 公历上新年的第一天。   侍淮铭前几天去拉练了, 今天正是他拉练结束的日子,所以珍珍和钟敏芬在家忙活了一天的吃的,等着他晚上回来, 好好吃上一顿。   珍珍拿起揉好的面剂子包包子, 接钟敏芬的话说:“对啊,再过一个半月又要过年了。”   从初来城里的时候算起来, 到现在,她到城里都快要两年了。   钟敏芬继续揉着面剂子说:“我都想家了。”   她来城里的时间也不短了, 到这会差不多四个月了。   虽说城里什么都有,日子过得清闲又舒服,吃的穿的用的都好,但她还是觉得乡下老家更好, 尤其到了这过年过节的时候,更容易想家。   俗话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呆了一辈子的地方那才是家啊。   珍珍闻言抬起目光看向钟敏芬。   亲娘和老婆孩子都在这里,侍淮铭现在是不能申请探亲假的, 所以今年仍是没法回乡过年。他们当然也不会让钟敏芬一个人来回折腾, 她年纪大了也折腾不了, 于是珍珍想了想说:“娘,要不今年让大哥大嫂丹玲和兴国他们,过来城里和我们一起过年吧。”   虽然不能回家,但让家里的人都过来,也能弥补了一部分想家的情绪吧。   听到这话,钟敏芬也抬起目光来。   想想觉得倒是不错,但她看着珍珍问:“方便吗?”   之前侍淮霞在这里呆的十来天,唧唧嗷嗷的摩擦不断,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侍淮钟一家在珍珍心里那是不一样的,侍淮钟宽厚老实稳重,陈青梅温软真诚心暖,一直都把她当亲妹子待,之前在一起生活五年,珍珍早就把他们当成是亲人了。   她看着钟敏芬说:“方便啊,反正能住得下。”   几个月不见,钟敏芬也确实想老大一家了。   不能回乡过年,要是老大一家能过来,热热闹闹的倒也不错。   于是她跟珍珍说:“那你晚上给他们写封信,让他们过年之前过来。”   珍珍笑着冲她点点头:“好啊。”   ***   和钟敏芬一起包好一屉包子,锅里的五花肉差不多煮好了。   珍珍洗了手去把锅里的五花肉捞出来,放凉后拿竹签子耐心地在肉皮上扎上无数小洞,然后把备好的酱汁倒进去,仔细地涂抹按摩。   涂抹好酱汁之后再控干,然后把五花肉放到油锅里炸到表面金黄。   炸好以后放到凉水中浸泡,珍珍继续和钟敏芬一起包包子,说些乡下的事情。   包子全部包好的时候,忽听到房间里传来哭声。   珍珍洗了手又去给丹穗换尿布,喂个奶抱她起来,到厨房里取着暖气,看钟敏芬继续做饭做菜,继续陪着钟敏芬说话。   四个月的宝宝对外界有了自己的感知力,不管看什么都很好奇。   丹穗被珍珍抱在怀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盯着钟敏芬的手看,眨也不眨一下,好像非要看明白她在做什么一样。   被她脸上的表情逗笑,钟敏芬把盆里泡开的梅干菜捞出来洗干净,拧干水分拿到菜板上切的时候,笑着跟她说:“穗穗,奶奶切的这个叫梅干菜,炒一下蒸上炸好的五花肉,就是梅干菜扣肉了。你现在还小不能吃,再大点就能吃啦。”   钟敏芬说话的时候,丹穗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钟敏芬脸,好像在分辨她说什么。   等钟敏芬说完的时候,她又好像听懂了一样,对着钟敏芬“啊啊”两声。   钟敏芬切好了泡开的梅干菜,抬头又看向丹穗,笑着继续和她对话:“怎么?你现在就要吃呀?可你还太小啦,现在不能吃,等长大才能吃呢。”   丹穗挥着白嫩嫩的小拳头:“啊啊啊。”   看丹穗这样和钟敏芬互动,珍珍只觉心里软软暖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这么可爱奶气的娃娃,尤其还是自己生的,真是永远都看不够啊。   包子全蒸出来后,钟敏芬把五花肉和梅干菜又放到锅里蒸上。   五花肉和梅干菜蒸出来的时候,刚好侍淮铭结束几天的拉练回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珍珍抱着丹穗出厨房。   看着侍淮铭从外面进来,她挥一挥丹穗的手笑着说:“爸爸回来啦。”   侍淮铭在外面拉练几天回来,灰头土脸的。   他关上门走过来,也笑着说:“都想我了没有?”   珍珍看着他说:“你猜啊。”   侍淮铭身上不干净,也就没有伸手碰珍珍和丹穗。   他到厨房门口跟钟敏芬打声招呼,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回房间拿上干净的衣服和澡票,又拿盆装上毛巾肥皂那些,和何硕先去澡堂洗澡去了。   洗完澡回来,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身清爽。   他趁钟敏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珍珍的脸蛋上快速亲一下,然后伸手从珍珍怀里接过丹穗,像什么都没没发生一样,跟丹穗说话:“想爸爸没有啊?”   有钟敏芬在他也敢!   珍珍被他亲得脸蛋热一下,微微抿一下嘴唇也没有出声。   晚饭都做好了,做了梅菜扣肉和豆腐肉丸子,还炒了两个素菜。   再加上浓稠的小米粥和刚出锅的包子,美味又丰盛,同时还透露着温馨。   吃饭的时候珍珍跟侍淮铭提起下午和钟敏芬说的事情,“我和娘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让大哥一家都过来,到城里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他的亲大哥,侍淮铭当然觉得好啊。   而且很早之前就想他们过来玩玩了,趁过年过来刚刚好。   于是他想都不想直接点头,“好啊,大哥一家要是过来的话,今年就热闹了。”   珍珍冲他笑笑,“那晚上你写封信回家吧,跟大哥大嫂说一下。”   侍淮铭仍是点头,“好。”   虽然这事很快就说好定下来了,但侍淮铭还是多想了一点。   吃完饭洗漱完回到房间里坐下来,拿过纸和笔准备写信的时候,他忽转过头看着珍珍问:“对了,之前我不在家的五年,你和大哥大嫂相处得怎么样啊?”   之前侍淮霞没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珍珍和侍淮霞之间那么不对付。   因为回来以后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这方面的问题并没有显露,他和珍珍也没有聊过这方面的事。经历过了侍淮霞的事情,他现在自然就多考虑了一些。   珍珍用手指按住自己的书,转头回侍淮铭的话,“我和大哥大嫂相处挺好的。”   听珍珍这么说,侍淮铭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   侍淮铭问这个话,珍珍自然就想起了侍淮霞。   她看着侍淮铭又说:“你二姐她以前就瞧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从战场上回来以后,她就更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所以才会对我那样……”   侍淮铭抬手摸摸她的头,“有我在,以后没人敢瞧不上你。”   珍珍看着他笑一下,“那我是不是可以横行霸道?”   侍淮铭知道她不是那横行霸道的人,自然附和她:“必须可以!”   珍珍又笑出来:“吹牛!”   侍淮铭和珍珍又闲扯了几句,脸上挂着浅笑,转回身开始写信。   写好信他把信纸折两道折起来,又在抽屉里找个信封出来写上收件地址,然后把信纸装进去封好口,再贴上邮票。   贴好邮票把信封放起来,房门上忽响起很轻的敲门声。   钟敏芬推门进来,抱着丹穗往小床边去,小声说:“玩累了睡着了。”   她把丹穗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又跟侍淮铭和珍珍说:“明天还得早起去上班上课,夜里还得起来伺候这小东西,你们也早点睡。”   侍淮铭和珍珍笑着冲她应声:“好的,娘,你也早点睡。”   钟敏芬说完话便出去了,顺手关上房门。   侍淮铭起身去把房门插上,回来坐下看着珍珍说:“睡觉?”   珍珍当然能从他的举动和语气中判断出他说的这两个字的意思。   她装作不懂,把目光落回书上说:“这本书我正看得起劲呢,我要再看两页。”   侍淮铭当然没让她再看两页。   他伸手直接合上珍珍的书,轻松一抱就把珍珍抱了起来。   珍珍下意识伸手勾上他的脖子,小声跟他抗议:“你这是在影响我进步!”   侍淮铭把她抱到床上放下来,俯身看着她说:“你再进步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珍珍眼睛里和嘴角都染着笑意,“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侍淮铭不跟她胡说八道了。   他跟她说正经的,看着她问:“我好几天没回来了,你不想我?”   珍珍想故意说不想,但看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小声说了句:“有一点想。”   侍淮铭没有动作,看着她继续问:“哪里想?”   明知故问,珍珍没再回答,直接伸手在他腰里掐了一把。   侍淮铭这便没再明知故问,捉住她的手稍稍握紧,低下头轻而温柔地贴上她的嘴唇。   珍珍被他纠缠得眼睛里染满雾气,绵软着声音说了句:“关灯啊……”   ***   侍淮铭写往乡下的信,第二天便送到了邮局。   侍淮钟收到信以后,立马就写了回信,和侍淮铭约定好了过来的时间。   除夕的前一天,侍淮钟和陈青梅带着侍丹玲和侍兴国,坐火车到了熙城火车站。   下了火车站在月台上,四个人都显得十分拘束,转头在人群里张望。   侍丹玲眼尖,最先看到侍淮铭。   她没有出声喊三叔,而是拽了拽陈青梅的衣角说:“娘,三叔在那呢。”   侍淮钟和陈青梅按侍丹玲说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人群当中的侍淮铭。   两个人都笑起来,侍淮钟朝侍淮铭挥挥手喊了一声:“淮铭。”   侍淮铭听到声音的瞬间刚好看到了侍淮钟和陈青梅。   他冲侍淮钟和陈青梅这边走过来,先出声叫了句:“大哥、大嫂。”   到了跟前,又笑着招呼侍丹玲和侍兴国:“丹玲,兴国,又长高了。”   侍丹玲和侍兴国规规矩矩的,一起笑着出声叫他:“三叔。”   ? 第055章   见了面高兴,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意。   又因为侍淮钟一家第一次来大城市,所以表情里又有掩不住的拘谨与兴奋。   侍淮铭站在月台上和他们简单说了几句话,便立马带着他们出了火车站。   回去的路上, 侍丹玲和侍兴国一起看外面的街景,眼神越发兴奋。   侍淮铭和侍淮钟、陈青梅聊了聊家乡的情况。   侍丹玲和侍兴国则凑在一起, 小声嘀咕大城市的房子和街道。   他们村里的小伙伴都没来过大城市, 回去了这些都是要和他们说的。   等回去以后, 他们在同龄人里的地位, 那又更加不一样了。   ***   厨房里,钟敏芬和珍珍在炉火边做饭。   珍珍不时抱着丹穗出来看一眼,看人还没回来, 就抱着丹穗又回到厨房。   估算着侍淮铭出门走了多久, 钟敏芬说:“应该快了。”   珍珍声音里充满期待,笑着说:“很久没见大哥大嫂和丹玲兴国了。”   钟敏芬应声:“是啊, 我也怪想他们的。”   两个人在厨房里说了一会话,忽听到大门上响起开门的声音。   珍珍耳朵比钟敏芬好使, 眼睛一亮道:“到了。”   听珍珍这么说,钟敏芬面色瞬间也亮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跟珍珍一起到外面,果然看到侍淮铭带着侍淮钟一家子正在进门。   钟敏芬和珍珍还没来得及出声, 侍淮钟一家子先打招呼。   “娘。”“奶奶。”“三婶。”“珍珍。”   珍珍抱着丹穗迎到陈青梅面前,笑着招呼:“大哥大嫂。”   说着又看向侍丹玲和侍兴国, “丹玲兴国, 你们长高了好多呀。”   打完了招呼,陈青梅凑头过来看丹穗, 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的穗穗了吧?”   “是穗穗呀。”珍珍说着话把丹穗抱起来些, 转个方向, 让陈青梅看起来更容易些。   侍丹玲和侍兴国也凑过来看。   看了一会,侍丹玲出声说:“她眼睛长得好大呀。”   陈青梅笑着道:“什么她呀,这是你妹妹。”   站一起热热闹闹招呼完了,钟敏芬忙又发话:“快去洗漱一下,马上吃饭了。”   说完她转身往厨房里去,侍淮铭带着侍淮钟他们去放行李洗漱。   因为早就说好了过来一起过年的事,所以家里的房间早就收拾准备好了。   陈青梅和侍丹玲跟钟敏芬睡一间,剩下一间让侍淮钟和侍兴国住。   放好行李洗漱完,饭菜也全都摆上桌了。   丹穗躺在旁边的摇椅里凑热闹,家里其他人都在桌边坐下来。   侍淮铭拿了一瓶酒过来,准备陪侍淮钟喝点酒。   侍淮钟摆摆手道:“今天就先不喝了,明天除夕夜,明天再喝吧。”   看侍淮钟不喝,侍淮铭就把酒给放起来了。   他坐下来又问侍丹玲和侍兴国:“你们坐车累不累?要是不累的话,吃完饭三叔带你们去商场逛逛,给你们买点吃的玩的,学习用品什么的。”   听到了新名词,侍丹玲眼睛里盛满好奇问:“商场?那是什么地方啊?”   钟敏芬出声回答说:“就是卖东西的地方,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进去逛一逛那真是眼花缭乱的,趁年前还没关门,你们都去逛逛。”   侍丹玲眼睛里生出向往,转过头看向侍兴国问:“你累不累?”   侍兴国也不好意思说,把问题抛回给侍丹玲:“姐你呢?”   看他姐弟俩这样,珍珍笑着出声:“吃完午饭你们就先休息一小会,然后我和你们三叔带你们去商场逛逛,明天上午还有半天集,再带你们去赶大集,好不好?”   侍丹玲和侍兴国面对珍珍没有那么拘束。   听珍珍这么说,侍丹玲脸上全是兴奋,笑着浅声应了句:“好呀。”   说好了这两天的安排,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自然又说了说乡下的事。   尤其钟敏芬一直惦记着家里,问侍淮钟和陈青梅:“家里近来怎么样啊?”   侍淮钟回答她:“家里都挺好的,今年猪养得特别肥,卖了不少钱呢。”   钟敏芬说:“我那些生豆芽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收好了啊。”   陈青梅看向她笑着道:“怎么?城里日子这么舒服,娘你还想回去生豆芽啊?”   钟敏芬看向她说:“生不生的,反正你给我收好就是了。”   她年纪大了,不比珍珍和侍淮铭能适应城里的生活。   虽说城里日子过得是舒服滋润,但她还是觉得在乡下更有在家的感觉,在这里吃吃喝喝享上两年福,还是要回乡下去的,到时候看情况两边换着过。   说着话吃完饭,珍珍和侍淮铭让侍淮钟一家先休息了一会。   休息完珍珍和侍淮铭带他们去商场,钟敏芬不愿意出去折腾,留在家里带丹穗。   珍珍和侍淮铭带着侍淮钟一家到了商场。   侍淮铭带着侍淮钟和侍兴国买东西,而珍珍则带着陈青梅和侍丹玲。   进了商场以后,侍丹玲和侍兴国就很兴奋,转头这看看那看看。   侍丹玲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了,珍珍给她买了小背心和卫生带,还给她买了一些漂亮的头绳发卡,还有黑黑亮亮的小皮鞋。   陈青梅不要发卡头绳这些,就买了些比较实用的。   在柜台间看东西买东西,陈青梅感慨着说:“城里就是不一样啊。”   珍珍跟她说:“嫂子以后可以常来。”   陈青梅笑笑说:“这么远,哪那么容易折腾啊?能来这次已经很满足啦。”   说着这来不来的话题,陈青梅就想到了侍淮霞。   她下意识压了一些声音,问珍珍:“之前丹玲她二姑过来,是不是闹矛盾了?”   当时钟敏芬定好了来城里的时间,侍淮霞死活要跟着一起来。   来的时候说好了的,刚好让侍淮霞帮着照顾珍珍月子,过到珍珍出月子。   但她在这里过了十多天,就提前先回去了。   而且她回到乡下以后,到处跟人说珍珍这不好那不好。   在她嘴里,珍珍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嚣张跋扈、好吃懒做的败家媳妇。   而珍珍原本在乡下积攒起来的那些好名声,现在也已经被她败坏得差不多了。   听陈青梅问这个,珍珍很自然地看向她说:“她回去说了我很多坏话吧?”   陈青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珍珍也不用她回答,心里自有答案,然后她也没藏着掖着,跟陈青梅把侍淮霞到这边以后做的事情,全都说了。   说侍淮霞到这里后是怎么想拿姑姐的架子的,又是怎么看她不顺眼,总想欺负她的。说侍淮霞在这里十来天什么都没做,每天都跑去吴大凤家嚼她舌根子。   生孩子那天,侍淮霞连个红糖鸡蛋都没煮,月子不但没有照顾,还偷吃了不少肉。   然后还翻她的东西偷穿她的衣服,把衣服给撑破了。   ……   事情太多,珍珍跟陈青梅说起来,那便说了好一会。   陈青梅听完倒也没惊讶,很是平常地接着话说:“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和侍淮霞之间的姑嫂关系也算不上好,每次侍淮霞回娘家,她们也说不上什么话,都是维持个表面上的和谐。因为她是大嫂,侍淮霞对她还稍微客气一些。   对于这事,珍珍自然看得开,又说:“三哥哥护着我,她没能欺负得了我,心里有气没地方发,肯定是要到处说我坏话的。爱说就说吧,反正我也不会掉一根毛。”   陈青梅看着她笑笑,“你能这样想就好。”   侍丹玲如今这年龄也是能听懂这些是非的。   等珍珍和陈青梅说完了,她也发表了一句:“我也不喜欢二姑。”   陈青梅轻轻拍她一下,“这话你可不能到别的地方瞎说去。”   侍丹玲:“我没有到别的地方瞎说。”   把侍淮霞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珍珍也就没再多说了。   注意力全收回来放在柜台里的东西上,带着陈青梅和侍丹玲继续看东西买东西。   没必要为了远在千里外的人和事,影响好心情。   ***   逛完百货商场里出来,每人手里都拿了点东西。   在微微沉下来的暮色当中,珍珍和侍淮铭又带着侍淮钟一家往家回。   六个人脸上都是欢喜满足的笑意,脸颊上浮着浅浅的红光。   侍淮铭问侍丹玲和侍兴国:“今天开心吗?”   侍丹玲和侍兴国一起笑着齐声答道:“今天特别开心!”   孩子们开心,大人自然也开心。   一家人说说笑笑往家回,到家正好是做晚饭的时间。   开了门去到屋里,侍淮铭洗了手直接去钟敏芬怀里抱丹穗。   他抱着丹穗自己哄,陪着侍淮钟到一边说话。   侍淮钟看他抱孩子很是熟练,笑着说:“看来你在家没少带孩子啊。”   侍淮铭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回话道:“珍珍要上班,娘一把年纪了,哪能都让她们带。”   侍淮铭带孩子和侍淮钟说话的时候,珍珍和陈青梅钟敏芬去厨房做饭了。   侍丹玲和侍兴国回到房间里,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拿出来看,每一样都爱不释手。   热气腾腾的厨房里。   陈青梅拿了围裙还没往身上系,被珍珍伸手拿过去了。   珍珍一边系围裙一边笑着说:“嫂子你就歇着吧,等吃饭就好了。”   什么都不干等着吃,陈青梅可不自在。   她让钟敏芬在一边歇着,自己帮珍珍打下手做饭。   看着珍珍做饭的样子,陈青梅笑着说:“还是珍珍你做的饭好吃。”   自从上班以后,珍珍做饭的频率就没以前那么高了。   她看向陈青梅说:“可能没以前那么好吃了。”   陈青梅眉眼弯弯的:“那也很好吃。”   做好了饭,陈青梅端着菜出来放到餐桌上,吆喝上一声:“吃饭啦。”   侍淮铭抱着丹穗和侍淮钟过来,侍丹玲和侍兴国也立马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于是端菜的端菜,端饭的端饭,拿筷子的拿筷子。   忙活完了一家人在陆续桌子边坐下来,仍旧是热热闹闹的。   钟敏芬喜欢这样的气氛,儿孙满堂,一会听一声娘,一会听一声奶奶。   ***   因为侍淮钟一家在路上奔波的时间长,到了这里又出去逛了半天,都很累了。所以吃完饭以后立马梳洗了一下,都回房歇下来准备睡觉。   陈青梅带着侍丹玲睡,和钟敏芬睡一屋。   关了灯躺下来以后,陈青梅和钟敏芬又多聊了两句。   陈青梅感慨着说:“珍珍这日子过得可真好,都不用问,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一年多过得很幸福。生了一个孩子,不但看不出半点年纪来,还更精神了,水灵灵的更漂亮了。”   钟敏芬往陈青梅那边侧一下头,说话直接:“你也嫉妒珍珍啊?”   陈青梅语气松软笑着说:“这我哪嫉妒得着啊?一个人一个命,珍珍命好。”   作者有话说:   复阳了,很难受,唉   ? 第056章   年三十的上午还有半天集。   说好了要去赶大集, 所以早上家里人起得都很早。   珍珍和侍淮铭带着侍淮钟一家四口出门的时候,天穹上还散落着灿灿星辰。   披着星光到了大集上,天色微微有亮。   很多人来赶旧年里的最后一个集, 所以街面上已经摆满了摊位,仍是卖什么的都有。   珍珍和侍淮铭带着侍淮钟几个人穿梭在人群中, 在街面的热闹中贡献一份力。   因为珍珍和侍淮铭把年货都置办齐全了, 所以今天赶集要买的东西并不多。   他们主要是带着陈青梅他们感受一下城里的热闹, 再买点临时起意想要买的东西, 全都是为了过年而做准备的。   赶完大集回到家,还没到晌午时分。   各家各户都在贴春联贴窗花,侍淮铭自然也和侍淮钟一起, 带着侍丹玲和侍兴国两个娃娃, 忙里忙外地把家中各个窗户和门板上的旧春联撕下来,再贴上新的春联。   在这样热闹喜庆的氛围里, 即便是在新环境中,侍淮钟他们这会也没拘束感了。   侍丹玲和侍兴国完全没了刚来时候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两个人面色最是喜庆高兴,不管干什么都抢着做,姐姐带着弟弟,弟弟全听姐姐的安排。   贴春联贴窗花以及大扫除这些事情, 都交给侍淮铭侍淮钟和侍丹玲侍兴国。   他们把家里家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抹布抹得桌子柜子上一点灰尘都不见。   而珍珍和陈青梅钟敏芬在厨房里忙吃的, 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从这一天的清晨开始, 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氛围。   到晚上临近吃年夜饭的时候,过年的喜庆氛围变得更加浓郁, 院子里各处响起鞭炮声。   陈青梅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 笑着说:“我们也准备吃饭啦。”   听到这话, 侍丹玲和侍兴国欢呼一声,叫侍淮铭:“三叔,放鞭炮啦!”   姐弟俩话音刚落下,侍淮铭便拿了一挂鞭炮出来。   他带着侍丹玲和侍兴国出去,把鞭炮展开铺放在屋前的地上,回头问侍丹玲和侍兴国:“你们敢不敢放鞭炮?”   这年头小孩子能玩的东西本就不多,过年放鞭炮也算是好玩的了。   侍兴国毫不犹豫应声:“我敢我敢我敢。”   侍淮铭把火柴递到侍兴国手里,笑着道:“那兴国你来点。”   侍兴国接了火柴去到鞭炮的引线边,他蹲下来擦着一根火柴,捏着火苗靠近引火线,点着引火线的瞬间,他扔掉火柴撒腿就跑开了。   鞭炮响起的瞬间,侍丹玲立马抬手捂住耳朵。   她和侍兴国站得离鞭炮比较近,鞭炮炸开一团团亮光,照亮了他们的脸上的笑容。   鞭炮全部炸完了,姐弟俩跟着侍淮铭高高兴兴回屋里去。   一家人在摆满年夜饭的餐桌边坐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不管是屋子里还是屋子外,都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大白这会也在这里。   它在桌子下钻来钻去,摇着尾巴一会得一根骨头。   钟敏芬这一晚上笑得脸蛋酸,捏着筷子收不住笑说:“好久没这么热闹啦。”   这样的气氛下没人不高兴,珍珍笑着接话道:“去年只有我和三哥哥两个人过年,那才冷清了,今年你们都来了,我们也不用两个人冷冷清清过年了。”   陈青梅也接着话题说:“去年你和淮铭没回去,我们在家也少了许多热闹。”   反正就是,今年一家人这样聚在一起过年,哪哪都好。   饭菜好气氛好,大团圆,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又在炉火边守岁。   李爽一家今年仍不在这边过年,所以珍珍提前借了李爽的电唱机过来。   围着炉子坐下来以后,珍珍就让侍淮铭把电唱机抱过来,给大家放起了音乐。   钟敏芬她们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全都稀奇得不得了。   尤其侍丹玲和侍兴国,趴在电唱机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只觉得十分神奇。   听着歌聊天,守岁守到半夜十二点,一家人又跟趟出去放烟花。   侍淮铭抱着丹穗在怀里,让珍珍带着侍丹玲侍兴国和侍淮钟陈青梅去放烟花玩,钟敏芬和侍淮铭站在一起,看着烟花一朵朵升空。   在烟花升空的时候,珍珍笑着跑过来,抬起手捂住丹穗的耳朵。   她和丹穗一起仰脸往天上看,烟火照亮的深暗的天空,也照亮了她和丹穗的脸。   侍淮铭没有抬头看烟火,而是看着珍珍和丹穗,眼睛里漾着深深的笑意。   属于他们的第三年。   开始了。   ? 第057章   春节里除了串门拜年, 吃吃喝喝,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   大人有大人的热闹,孩子也有孩子的欢乐。   在这里过了两天, 侍丹玲和侍兴国已经玩开了,两人跑去院子里和操场上捡鞭炮玩。   捡的都是些放鞭时没炸的哑炮, 有引火线的, 再点着了扔出去炸着玩, 没有引火线的, 就扒了鞭炮的外皮,把里面的火-药粉倒出来聚在一起,点着呲花玩。   侍丹玲和侍兴国在外面跑了一圈, 捡了一把哑炮装口袋里, 然后找个地方避风又宽敞的地方面对面蹲下来,把捡来的哑炮拿出来一个个扒皮。   侍兴国一边扒鞭炮皮一边说:“城里跟我们乡下就是不一样, 在我们村里,出去转一整个村子, 也捡不到这么多哑炮。”   侍丹玲说:“村里捡的人多,每家又都只放一小节,当然捡不到了。”   姐弟俩正扒得差不多的时候,忽听到一声:“你们干嘛呢?”   被吓了一跳, 侍丹玲和侍兴国一起回头,只见是四个男孩子。   上午各家拜年凑热闹的时候见过的, 这四个娃娃是斜对面姓周的那家的。   只是见过, 不是很熟,面对大娃二娃三娃四娃, 侍丹玲和侍兴国自然显得生分。   侍兴国看着他们简单回答道:“玩呢。”   侍兴国和三娃是差不多的年龄, 侍丹玲和二娃是差不多的年龄, 算是同龄段。   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不拘束,也不客气,三娃出声说:“那一起玩呗。”   孩子之间,这一句话就足够交上朋友了。   侍丹玲和侍兴国蹲着挪动两脚,让开地方让四个男孩子坐下来。   坐下来后,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也把自己捡的哑炮拿出来,凑在一起扒皮。   哑炮全部都扒完了,火-药粉堆成一个小小的尖堆。   二娃从身上掏出火柴盒来,拿出火柴准备点火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送到侍丹玲面前说:“就你一个女的,给你点吧,你敢不敢点?”   侍丹玲二话不说接下来,“这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她便捏着火柴擦出了火苗,然后靠近插在火-药堆上的引线。   引线被火苗点着,烧到根部,只见呲的一下,粉末上开出明亮璀璨的花朵来。   呲完火花,侍丹玲和侍兴国跟大娃他们便算是玩上了。   新年里除了玩没别的事,六个孩子又去找别的玩,主要是大娃他们带着侍丹玲和侍兴国玩,毕竟他们俩是刚来的,对这里还没有那么熟。   大娃他们也是从乡下过来的,到城里不过才两年。   他们现在和城里的孩子能玩得上,和乡下的孩子也能玩得上,所以侍丹玲和侍兴国在城里的这几天,都是他们带着一起玩的,带他们去了很多地方。   因为生产队有规定的复工日期,陈青梅和侍淮钟不能在城里多留,临近走的那一天,侍丹玲和侍兴国还没有玩得尽兴。   于是准备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和大娃几个人还挺舍不得的。   六个孩子一起互送礼物,他们没什么可送的,自然都是些学习用品。   二娃看着侍丹玲问:“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侍丹玲摇摇头说:“不知道,爹娘过来,我们才能过来呢。”   三娃说:“那等长大了,你们就自己过来呗。”   侍兴国点头,“这个倒是可以。”   大娃年龄稍大一些,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没跟着说这些话。   二娃他们说得挺一本正经的,个个都像是大人的样子。   惜别过后,第二天侍丹玲和侍兴国便跟着侍淮钟陈青梅回家去了。   钟敏芬和珍珍送他们到家属院大门上,挥手告别以后,侍淮铭送他们去火车站,在月台上目送他们坐火车远去。   侍丹玲和侍兴国趴在火车窗口冲侍淮铭挥手。   两人声音都大,冲侍淮铭齐声喊:“三叔,再见了!”   侍淮铭也冲他们喊:“有空再过来玩!”   侍丹玲&侍兴国:“好的!”   火车慢慢走远,互相再看不见了,侍丹玲和侍兴国坐回到座位上。   侍淮钟和陈青梅坐一起,陈青梅忽感慨着说:“这要是没过来亲眼看到,真想象不出淮铭和珍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侍淮钟出声接话:“淮铭有出息,我这辈子是比不上了。”   陈青梅转头看向他,“我可没让你比得上淮铭,他们有他们要过的日子,咱们有咱们要过的日子,我们过好自己该过的日子就是了。再说了,有淮铭这样的兄弟,咱们已经是沾了很大的光了,日子比以前好了多少啊,人要知足。”   侍淮钟没再说话,拍手到陈青梅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   侍丹玲和侍兴国看着侍淮钟和陈青梅。   等他们说完了话,侍兴国又开口问:“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陈青梅说:“过来一次这么麻烦你三叔和三婶,吃喝住都不算,还给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花了那么多钱,哪好意思常来啊?”   侍兴国明白这意思,出声道:“哦。”   说完话姐弟俩转头看向车窗外。   火车飞速前进,窗外的风景一格一格退得很远。   ***   侍淮钟一家走后,家里的热闹氛围减半。   当然在年味淡去的时候,新一年的忙碌也就开始了。   日复日年复年。   日出日落,一日三餐。   日子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地变化轮转。   在丹穗长到一周岁的时候,珍珍和侍淮铭商量着开始准备要二胎。   周围人各家都有好几个孩子,珍珍自己本来就喜欢孩子,自然也想再生一个。   在准备了半年以后,珍珍从医院里拿出化验报告,成功怀上了第二胎。   原本想好了要两个孩子就行了,结果这一胎却怀上了两个。   孩子足月之后顺利地生下来,又惊奇地发现,是一男一女龙凤胎。   男孩早出生半个多小时,是哥哥,取名兴禹,女孩自然是妹妹,取名丹彤。   珍珍身体无大碍,出院回家坐月子。   李爽过来看她,看着两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直笑着说:“你们的妈妈真厉害。”   听说珍珍出院回来了,老周在家也和吴大凤商量着过来看看珍珍。   自从珍珍生完丹穗以后,侍淮霞又过来住了十来天,吴大凤和珍珍的关系就破裂了,虽然没有当面吵过架撕破脸,但平时见面最多也就打声招呼。   想起丹穗出生的时候,李爽嫌四娃脏,打了四娃的手,吴大凤自然不是很想去看珍珍,只说:“有什么好看的呀?她也不缺我过去看她。我们乡下人身上脏,待会再影响了人家刚出生的孩子,人家这回生的那可是龙凤胎,更金贵呢。”   老周不跟着她一起阴阳怪气。   他说:“再有一个多月咱们就毕业分配了,肯定是分不到一起的,过完年全都各奔东西,以后想见都不一定能见得着,你现在就别计较这些事情了。淮铭是我们这一批当中能力最突出最有前途的,以后在部队里,我还指着这些兄弟呢。”   吴大凤自然不敢影响老周的事业。   她没再多说什么,扁扁嘴拿竹篮子去装了点鸡蛋,跟老周一起去了珍珍家。   三娃四娃没见过龙凤胎,也想过去看看龙凤胎,但吴大凤没让。   免得过去了再讨嫌,又生一肚子的气,实在没必要。   吴大凤拎了鸡蛋去看看珍珍,进房间后脸上全是客气。   她现在和珍珍之间很生分,就是来完成任务的,所以也没什么真实的高兴情绪。   她笑着和珍珍说了会话,又伸头看一眼孩子,然后便回家去了。   回到家以后,四娃问她:“娘,龙凤胎是什么样啊?”   吴大凤说:“就是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没什么可稀奇的。”   四娃:“可我感觉很稀奇啊。”   ***   因为已经生过一胎有经验了,虽然这一胎生了两个,珍珍也生得没什么压力。   从怀孕到生产再到现在坐月子,一切都很顺利,没什么波折。   大约是心情好精神状态好,生完孩子以后,珍珍身体恢复也仍然很好很快。   在家里坐完月子,距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而在这一个月当中,侍淮铭何硕和老周他们面临着毕业分配。   还没到学期真正结束那一天,分配结果便已经下来了。   飘小雪的灰色傍晚,侍淮铭回到家,如常地挂起帽子进屋。   龙凤胎睡觉了,他倒热水带丹穗洗了手,抱着丹穗和珍珍钟敏芬一起坐下来吃饭。   吃了几口饭垫了肚子,他跟珍珍和钟敏芬说:“分配已经下来了。”   听到这话,珍珍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紧张地看向他问:“你分配到哪里啊?”   侍淮铭看着她说:“提副师,分配到本地军区。”   这是让人非常满意的结果了,珍珍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肉,声音亮,“我就知道你最行。”   钟敏芬也高兴,看着侍淮铭问:“是不是又升官了?”   侍淮铭转头看向钟敏芬,“是的,娘,以后就是副师级了。”   听完这话,钟敏芬也笑着伸筷子给侍淮铭夹菜,让他多吃一点。   丹穗坐在侍淮铭怀里,忽转头奶声奶气问:“爸爸,副西……副西是什么呀?”   侍淮铭看着她笑起来说:“是副师,军队的官级。”   反正说什么丹穗都听不懂,她扑闪着大眼睛懵懂应声:“哦。”   看丹穗这样,珍珍也忍不住笑起来。   想起老周和何硕,她又问侍淮铭:“那何大哥和周大哥两个人呢?”   侍淮铭回答说:“何硕留校不动,老周分配到了外地,比较远。”   珍珍听着点点头,“那和李爽嫂子离得还近一些。”   ? 第058章   这一年结束, 珍珍和侍淮铭的军校生活也就结束了。   过完年,大家面临着各奔东西,所以又约着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是约在珍珍家吃的。   过年前各家置办的年货都多, 分别凑上几个菜,也就凑够了满满两桌菜。   大一点的桌子大人们坐, 在一起聊天说话, 还喝点酒, 小一点的桌子则孩子们坐。   当然还有不能上桌的大白, 它在两个桌子的底下钻来钻去等吃的。   李爽一过来就直接把丹穗拉在身边,眼神喜爱地把丹穗宠在心尖上,吃饭的时候更是抱着丹穗在自己怀里, 眼里完全没有她家的何子然和何子言。   老周家的四个娃和何子然何子言坐小桌上吃饭, 钟敏芬凑不上年轻人的热闹,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便自发坐去了娃娃那一桌,带着何子言吃饭。   在军校生活这么多年, 这是侍淮铭、何硕和老周,三家人人员齐全地第二次坐一起吃饭。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李爽和吴大凤闹了别扭,后来就再没有聚过了。   这样聚在一起吃饭喝酒, 大多还是聊侍淮铭他们男人间的事情。   他们聊了聊这几年在军校的生活,情绪时而高亢, 时而又感慨和不舍起来。   说完他们工作学习上的事情, 难免也就说到家里的事。   分开以后就聊不上这些了,现在自然跟抢时间一样, 能聊多少聊多少。   老周说他家大娃, “成绩不行啊, 考不上大学,跟我一样,准备送去当兵。”   听到这话,大娃在旁边出声:“我觉得当兵挺好的,我就想当兵。”   老周看向他又说一句:“你不用急,等我到了岗位上,立马让你去。”   大娃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大口吃上几口菜。   三家的九个娃娃当中,也就大娃现在成年了,其他没成年的孩子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即便分开了,仍是吃奶的吃奶,上学的上学,没有其他什么事。   三个男人之间说了很多话,说完过去现在,又说了说分开后。   在眼下这样的气氛中,说的自然是分开以后常联系,不要忘了兄弟之类的。   珍珍和李爽跟吴大凤之间没有分别的不舍,自然也说不上什么体己话。   这些年,李爽和吴大凤就没处到一起过,不好不坏一直就那样,珍珍这两年和吴大凤处得也不算好,今天能这样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很难得了。   珍珍跟李爽说话:“咱们还好,都在熙城,离得比较近。”   李爽闻言看向珍珍说:“是不远,但想要见面也没现在那么方便了,折腾得很,我真是舍不得你,更是舍不得我们的小丹穗。”   说着她又去逗怀里的丹穗,问丹穗:“穗穗会不会想干妈啊?”   丹穗这年龄,能理解的事情并不多,直接回答李爽的问题:“睡睡会想干妈。”   李爽笑着又说:“想干妈了就给干妈打电话,干妈过去看你,好不好呀?”   丹穗声音里奶气很重:“好……”   和丹穗说完了话,李爽看向珍珍又说:“你到了军区那边,又能和阿雯在一起了,你俩能搭个伴,以后就丢我一个人在这边,怪没意思的。”   珍珍笑着说:“那我没事约着阿雯过来找你玩。”   李爽盯着珍珍,“说话可算话呀?”   当时阿雯走的时候,也说没事回来找她们玩,但这几年下来,根本没见过几面。   珍珍点点头,声音压低,“你在家备好咖啡和新唱片,我就过来。”   李爽伸手轻轻拧她,“原来不是为我来的。”   说着又故意道:“你来不来无所谓,必须要把穗穗带过来。”   珍珍拖长了尾音答应:“好……”   知道她最疼她的干女儿了。   ***   因为是聚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侍淮铭、何硕和老周没有吃完饭就散,三个人坐在饭桌边不走,借着酒劲又聊了很长时间。   吴大凤坐不住,带着她家的四个娃娃最先走。   李爽则抱着丹穗,和珍珍去屋里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说话的期间,李爽帮珍珍给睡醒的龙凤胎换了尿布,珍珍又喂了奶。   喂奶的时候李爽问珍珍:“两个孩子吃,奶水还够吗?”   兴禹吃完躺着玩了,珍珍抱着丹彤回答说:“还好,勉强够吃。”   李爽笑起来说:“你胸大,饿不着孩子。”   珍珍抬手就捶李爽一下,“丹穗还在这里呢。”   李爽笑着看向丹穗,柔声细语说:“咱们丹穗还小,又听不懂,是不是啊?”   丹穗确实听不懂。   珍珍喂完丹彤,把丹彤放到兴禹旁边,让两个小家伙自己玩了玩。   龙凤胎吃饱了不哭不闹的,珍珍和李爽又坐着说了会话。   丹穗年龄小熬不了夜,趴在李爽怀里昏昏欲睡地揉了两下眼睛。   刚好钟敏芬这时候过来,先带着丹穗洗漱睡觉去了。   丹穗跟钟敏芬走了没一会以后,房门上又响起一阵敲门上。   珍珍看向房门上,仍是道:“进来吧。”   这次推开门伸头进来的是何子然,他看着李爽说:“妈妈,弟弟困了。”   时间很晚了,李爽自己也有些乏了困了,于是和珍珍说完最后一点话,起身出去,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先回家去了。   珍珍把她送到大门上,自己也顺便去洗漱了一把。   她回到房间里把龙凤胎摇睡着,感觉还不困,便又靠在床头看了一会书。   外面侍淮铭和何硕老周仍在说话,闹闹嚷嚷的全是喝多了的样子。   这声音让珍珍想起来她刚来的时候,侍淮铭和她请李爽何硕和老周在家里吃饭,她在房间里趴着,听着侍淮铭说娃娃亲的事情。   那时候她不知道她和侍淮铭以后会怎么样。   而现在,已经有了最完整的样子。   ***   吃完这一顿散伙饭,第二天珍珍和侍淮铭就收拾起了行李。   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回忆多东西也多,收拾起来并没有那么轻松。   珍珍和侍淮铭两人一起收拾,每收拾到一样东西,都要说上两句有关的回忆。   而回忆最直观的,是家里的那本相册,他们每年都会抽空去照相馆照上一张相片留念。   相册里有侍淮铭和珍珍,也有丹穗和钟敏芬。   龙凤胎因为太小,还没来得及带去照相馆,照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   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收拾好装起来了,侍淮铭从墙上取下他和珍珍的那张裱起来的合照,和珍珍一起看了一会,然后也小心放起来。   屋子里空落了下来,转头看一看,心里的不舍更浓了些。   毕竟是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是这几年中,一直称之为家的地方。   行李全都收拾好以后,侍淮铭没在这多留。   他和珍珍把行李搬上车,李爽和何硕也过来帮他们,很快便就搬完了。   准备走之前,侍淮铭和何硕互相点上一根烟,避到一边去抽。   抽了一口吐出烟气,侍淮铭看着何硕说:“那我们这就走了啊,有空再聚。”   何硕抬手拍拍他的胳膊,“去吧,别太想我了。”   侍淮铭看着他笑一下,“我有老婆孩子,我想你干什么?”   笑着抽完一根烟,侍淮铭便带着珍珍钟敏芬和三个孩子一起上了车。   没有再说什么腻歪的话,他冲何硕挥挥手,直接开车走人。   车子出了家属院,又出学校大门。   珍珍怀里抱着兴禹,一直转头看着车窗外面。   出了学校大门她就收回了目光,跟怀里的兴禹说:“我们现在要去新家咯。”   不知道新家那边会是什么样,但根据侍淮铭提了官级来说,住的应该不会比这边差。   当然还有一点让珍珍心里比较踏实的是,到了那边能见到阿雯。有熟人带着,再是不熟悉的环境,那也能很快熟悉起来,并很好地适应下来。   珍珍想象着到了军区会是什么样的,然后忽听丹穗奶着声音说了一句:“斗斗。”   侍淮铭把车开得很慢,丹穗一直趴在窗户上,转头在往外面看。   珍珍没有听懂她说什么,回神看着她问:“穗穗在说什么?”   丹穗趴在窗户上,仍旧重复:“斗斗,斗斗……”   珍珍看着她疑惑一下,转过头透过窗户往后看,只见大白跟着车子跑在路边。   钟敏芬也疑惑,同样和珍珍转过头去看,自然也看到了跟车跑的大白。   钟敏芬说:“丹穗说的是狗狗。”   看到大白跟过来的瞬间,珍珍自然是明白了丹穗的话,心里瞬间也咯噔了一下。   然后她连忙出声说:“是大白,三哥,大白跟来了。”   听到珍珍这么说,侍淮铭减慢车速,也回头从窗户看了出去。   看了一会大白仍旧跟着,侍淮铭直接停下车,伸头叫它:“大白,别跟了,快回去吧!”   这样跟远了,待会迷路了找不回学校去,那就麻烦了。   车子在路上停下来,大白也停下来了。   它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跟着车子跟得并不紧,隔了段距离看着车子摇尾巴。   它明明是很想很想跟上来,却又控制住不完全跟上来。   看它这样,侍淮铭又叫了它两声,让它回去,然后开车继续往前走。   然而大白并没有转头回去,它还是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在车速稍微快起来的时候,它也提速在后面奔跑起来,发毛迎风飞舞。   自从看到大白以后,珍珍就没有收回目光。   丹穗也还是趴在车窗边,看着奔跑的大白继续喊:“斗斗,斗斗……”   听着丹穗这么喊,再看着大白紧跟在车后面不回去,奔跑起来的时候摇曳着大尾巴,珍珍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收紧,慢慢揪到了一起。   又扭着头看了一会,心里和眼角都忍不住泛酸。   珍珍没能忍住,出声说了一句:“三哥,我们能带它一起走吗?”   侍淮铭闻言回头看一眼珍珍,又看一眼奔跑中的大白。   片刻后,他打方向盘让车靠边,踩住刹车说:“让它上来吧,我去跟校长说一声。”   听到这话,珍珍心里一下子明朗开心了起来,眼睛也跟着发亮。   她抽出一只手打开旁边的车门,笑着冲大白喊了一声:“大白!快上来!”   大白听得懂她的话。   在她喊完这句话以后,原本已经停下了步子的大白,忽然神情一振,猛烈如风一般往车边冲过来。冲到车门边直接跳上车门,伸着舌头哈着大笑脸看珍珍。   它的开心和兴奋在嘴角的弧度上,更在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   看着它这样,珍珍也开心。   她用膝盖蹭了蹭大白,大白直往她腿窝里拱。   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软乎乎的,让人心窝子里感觉暖暖的。   ? 第059章   等大白上了车, 侍淮铭又开车折回学校。   他去跟校长说了一声,征得校长同意以后,带着大白一起离开了学校。   车上多了个大白, 气氛一下子温暖欢愉了很多。   大白趴在地上轻摇尾巴,仰着头哈着嘴, 眼睛里都是满足又幸福的灿灿神采。   珍珍笑着跟它说话:“以后你就是我们家庭中的一份子了哦。”   大白自然说不出话来, 钟敏芬在旁边道:“这狗已经养出灵性来了。”   珍珍看向钟敏芬说:“嗯, 像小孩一样。”   虽然以狗的年龄来说, 大白早就不是小孩的年龄了。   因为军校离军区比较远,侍淮铭开了大半个小时的车才到。   岗位分配好了,住的地方也分配好了, 侍淮铭自然是开着车直接去家属院。   家属院里房子规格配置都有不同。   侍淮铭开车进入一片楼房区, 这里的房子都是二层的楼房加院子。   进了家属院以后,珍珍和钟敏芬就一直在看外面。   丹穗对这个还不熟的世界全是好奇心, 自然也一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看一会坐落规整的楼房和院子,珍珍出声说:“这个房子真好看, 看着真洋气。”   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别致,院子有大铁门,很洋气也很气派,像是小洋楼。   钟敏芬问侍淮铭:“咱们也是住这样的房子吗?”   侍淮铭回答说:“是的, 娘,马上就到了。”   说完这话不过两分钟, 侍淮铭便把车停在了一个院子大门外面。   他停好车下车, 先去打开院子大门,然后回来打开车门, 把丹穗抱下去。   珍珍和钟敏芬也抱着孩子下去, 大白动作敏捷跟着跳下车。   侍淮铭把丹穗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走, 他去车上先拎了两大包的行李。   珍珍和钟敏芬先进院门,只见院子里除了有个小平房,还有一棵绿叶如盖的树。   钟敏芬走到平房门口往里看,只见里面放着锅灶这一些,是厨房。   珍珍抱着孩子仰头问侍淮铭:“三哥,这是枇杷树吧?”   侍淮铭站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着眼前的这棵树,应声说:“嗯,是棵枇杷树。”   珍珍转头看向他,眼睛里盛满笑意,“我挺喜欢这里的。”   确实如她来之前猜想的那样,比在军校里住的好。   楼房洋气漂亮,院子也挺大的,眼前这棵枇杷树长得特别茂盛。   看珍珍这样,侍淮铭自然也觉着喜欢,心里眼里都有暖意。   他和珍珍看一会枇杷树,然后拎着行李包进屋,打算先把行李都搬下来。   眼看着快要到傍晚了,得抓紧先收拾一下,晚上要住下来。   等侍淮铭把小摇床从车上拿下来放好,珍珍和钟敏芬把兴禹和丹彤放到小摇床里躺着玩,然后和侍淮铭一起去车上搬行李。   大白陪着丹穗在枇杷树下玩,倒也算是帮忙看孩子了。   珍珍和钟敏芬力气不大,搬行李自然都拿些比较轻便的。   珍珍拎了一包衣服进屋放下来,逗一逗龙凤胎,又出去搬第二趟。   走到车边,她伸手到车上拽行李包。   行李包拽到手里拎下车斗,她转身刚往院门上走两步,还没有走进院门里,忽听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叫她:“珍珍姐?”   珍珍闻声转头,只见是阿雯。   阿雯编成了两根辫子的头发盘在脑后,身边跟着个娃娃,怀里还抱一个。   看到阿雯的瞬间,珍珍眼睛一亮,笑起来回声道:“阿雯?”   确定了是珍珍,阿雯直接过来走到珍珍面前,眼睛里也全是笑,“还真是你啊?”   她就住在旁边的房子里。   听她大女儿豆豆说隔壁的人搬来了,她就出来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看,看到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珍珍,她还是挺意外的。   珍珍也有一些意外,毕竟没有想到一到这就遇上阿雯。   她笑着说:“是我啊,本来来之前我还想着,到了这里以后,等收拾好了安顿下来再去找你,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阿雯笑得很开心,“太好了,以后咱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珍珍也开心,“现在离得这么近,肯定天天见面了。”   两人刚笑着说了两句话,侍淮铭和钟敏芬出来了。   看到侍淮铭,阿雯忙出声打招呼,但她不认识钟敏芬,也就没有贸然招呼。   珍珍跟她介绍:“这是我婆婆。”   阿雯这便又笑着出声招呼:“大娘你好,我是珍珍的朋友,我叫阿雯。”   钟敏芬学着城里人的打招呼方式,笑着连声道:“你好你好。”   这样打完招呼寒暄了几句,阿雯又说:“你们快忙吧,等会天黑了比较麻烦。”   她倒是想帮珍珍一起搬一下,但带着两个孩子,二宝又小,腾不出手。   确实时间比较紧迫。   珍珍这也就没再站着和她多说,继续和侍淮铭钟敏芬搬行李。   阿雯也没有立即回去,带着她家的大宝和二宝闲晃着进了珍珍家的院子。   大宝豆豆比丹穗大三四个月,两人年龄上差不多,走到一起很快就玩起来了。   阿雯抱着二宝米米看着她们玩,跟珍珍说话:“你们把大白也带来啦?”   珍珍一边忙一边应她的话:“是啊,它要跟着来。”   阿雯看着大白说:“看出来了,看它这跳来跳去的,开心得不得了。”   说着话,突然又听到一声娃娃哭的声音。   听到哭声,珍珍忙进屋去摇床边看,只见是丹彤尿了。   阿雯也跟着珍珍进了屋。   看到小摇床里躺着两个小娃娃,她又有些惊讶地说:“你又生了双胞胎呀?”   珍珍拿了干净的尿布给丹彤换尿布,笑着应:“是啊。”   阿雯看着两个奶娃娃,语气感叹秋来:“你还真厉害。”   看到了丹彤是女娃,她看向珍珍又小声问:“都是女孩吗?”   珍珍给丹彤整理干尿布,“不是,那个是男孩。”   阿雯眼睛微微睁大,“还是龙凤胎啊?”   珍珍笑着冲她点头。   阿雯也笑意浓,“厉害厉害。”   丹彤换了尿布以后不哭了,珍珍又逗了两个娃娃一会。   把两个娃娃都逗高兴了,她继续去搬行李。   阿雯站在小摇床边没有走开。   她用舌头发声,逗了龙凤胎一会,然后轻轻吸口气,低声说了句:“真好。”   ***   等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搬完车上的行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阿雯和珍珍打声招呼,带着她家的豆豆先回家去。   刚走到自己家的院门外面,另一边隔壁家的院子里又出来个妇人。   妇人叫住阿雯问:“那家搬来了呀?”   阿雯停住步子,回答她说:“是的呀,巧了,刚好是我朋友。”   妇人接话道:“是吗?那倒是好事,以后好相处。”   两人站着说了几句话,阿雯便带着豆豆和米米进了院子。   她抱了半天孩子累得狠,把米米放到宝宝椅上面,长长松了口气。   站在宝宝椅前,她看了看坐在上面挥手的米米,又看了看旁边的豆豆,然后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低头看着肚子的时候,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正看着肚子愣神的时候,她丈夫柳志回来了。   柳志进了院子走到阿雯旁边,阿雯也没有回过神来。   看阿雯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走神,他出声问了句:“怎么了?”   阿雯惊了一下回神,看向柳志微微愣一下,然后出声说:“没什么,做饭吗?”   柳志抬手看一眼时间,“不麻烦了,我去食堂打。”   说着他去拿饭盒和饭票,出来又问阿雯:“隔壁那家是不是搬过来了?”   说到这话,阿雯笑一下说:“是的,下午的时候刚到,是我朋友。”   柳志听了这话好奇,“你的朋友?哪一个朋友?李爽吗?”   阿雯摇摇头,“不是,是另一个,你没见过。”   没见过那能说的就不多了,柳志说上两句,这便拿着饭盒和饭票去食堂打饭去了。   阿雯还是感觉累,找了个板凳坐下来,哄米米玩。   豆豆心在隔壁,在旁边看着阿雯说:“妈妈,我还想去找妹妹玩。”   阿雯把豆豆拉到怀里,看着她说:“我们马上就要吃饭啦,妹妹家刚搬过来,家里特别忙,很多东西要收拾,我们明天再去找妹妹玩,好吗?”   豆豆很听话,冲阿雯点点头,“好。”   阿雯抬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豆豆真乖。”   ***   柳志从食堂打了饭回来,阿雯和他一起坐下来吃饭。   豆豆现在能勉强自己吃饭,坐在她的高板凳上抱着饭碗先自己吃。   阿雯胃口不好,吃不了多少就不想吃了。   柳志往她碗里夹菜,跟她说:“你看你这两年都瘦成什么样了,现在还怀着孕呢,多吃点。”   阿雯苦恼地说:“我也想吃,可是实在吃不下啊。”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因为胃口一直不太好,每次吃饭都是随便对付两口,身上没有肉,所以肚子隆起也不是很明显,看不大出来。   柳志看着她又问:“那你想吃什么,我明天去给你买。”   阿雯的回答和以往一样,“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柳志也没有办法,只又说:“尽力多吃点。”   阿雯轻轻吸下口气,点头道:“好。”   吃完晚饭阿雯也没再出去,在家带带孩子,也就睡觉了。   先把豆豆和米米哄睡着,阿雯和柳志在床上躺下来。   柳志坐在床上给手表上发条。   上着的时候他看阿雯一眼,出声说:“隔壁新搬来的是你的朋友,以后多个人陪你说话,你不高兴吗?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   阿雯很是平淡地反问:“有吗?”   柳志把上好发条的手表放一边,接话道:“有啊。”   阿雯放松表情和语气,躺下来说:“你感觉错了,我是挺高兴的。”   好朋友搬到旁边来住了,她怎么会不高兴。   只不过柳志说的也没有错,从珍珍家回来以后,她心里就忍不住有些闷闷的。   因为珍珍忙,打了招呼以后她和珍珍没说上几句话。   看着好像还和以前一样熟络,但其实两个人之间隔了好几年的变化。   阿雯脑子里浮现珍珍现在的样子,还有几年前的样子。   说来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珍珍还生了三个孩子,却一点都看不出长了年纪。   她不仅眼睛里和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相反身上还有种被滋养过后的美感。   不管是她的精气神,还是她的脸蛋和气质,看起来都更好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散发着光亮一般,让人看了都觉得开心明朗。   想完珍珍,阿雯脑子里又浮现镜子中的自己。   她当然也变了,变得眼神疲惫,变得很瘦,连脸上的皮都显得有些松垮了。   她明明比珍珍小好几岁,现在却看着好像比她大一样。   虽然和珍珍仍然有说有笑,但她没办法忽略这样的变化和对比。   所以从珍珍家回来以后,她就有些藏掖不住心里的情绪。   当然这情绪不好,所以她不打算说出来。   看她这样说,柳志自然也没有再多往下追问。   他伸手拉了灯,躺下来说:“早点睡吧,你得吃好睡好好好养身体。”   阿雯其实不太能睡得着。   她在暗色中眨巴眼睛,脑子里好像在想很多事情,但要仔细想的时候,却又觉得什么具体的事也没有。   ***   行李太多,靠一个晚上当然收拾不完。   珍珍和侍淮铭、钟敏芬先简单收拾了两个房间出来睡觉,别处没动。   这一天折腾下来也是挺累的了,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珍珍放松了浑身的筋骨,软着声音说:“总算是搬完住下了,明天再把剩下的行李收拾收拾,就差不多了。”   侍淮铭把她揽怀里,问她:“是不是很累?”   珍珍侧头看向侍淮铭,“再怎么累也没有你累。”   侍淮铭看着她说:“搬个家我还不会累。”   珍珍点头,“知道,你是个钢铁人,从来都不会累的。”   侍淮铭眼睛里浮现浅浅的笑意,“既然这样,那要不我们……”   珍珍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抬起手捂住他的嘴,“不要!别想!”   侍淮铭直接笑出来,伸手拉下珍珍的手。   他语气放松放软,“那就聊聊天睡觉。”   聊天自然就聊点发生的事情。   珍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想到阿雯就住在隔壁,以后我和她见面就很方便了。”   提到阿雯,侍淮铭说:“要不是你说那是阿雯,我都没认出来。”   珍珍明白侍淮铭话里的意思,默一会接话:“她这几年的变化是挺大的,比起以前瘦了很多,都有点瘦脱相了,精气神也没有以前好了。”   当然侍淮铭没认出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和阿雯之间原本就不熟。   他也想不大起来以前的阿雯是什么样子,自然也就没没把这个话题展开来讲。   折腾一天下来太累了,珍珍和他聊了几句便困了。   她翻个身背对他,枕着他的胳膊躺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侍淮铭要去岗位上报到,很早便起床上班去了。   珍珍刚到这边还没有工作,他便没有把珍珍吵醒,让她多睡了一会。   而珍珍睡足觉,悠悠转醒睁开眼以后,忽被眼前的大狗脸吓了一跳。   当然她没有别的惊吓反应,只愣了几秒便淡定了,因为眼前的大狗脸是大白的。   大白站在她的床前,脑袋搁在被子上,用傻懵呆的表情看着她。   珍珍愣着与它对视片刻,然后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   摸完后她开口鼻音很重地问:“你是来叫我起床的吗?”   大白轻轻“汪呜”一声,汪呜完继续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放在被子上,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珍珍,尾巴在后面摇啊摇。   珍珍看着它没忍住笑出来。   ? 第060章   珍珍从床上坐起来, 看了看旁边小床上的孩子。   两个小家伙也已经醒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躺在一起挥舞着小手。   不哭也不闹, 那就是还没有饿。   但珍珍还是伸手抱起丹彤,抱在怀里给她喂了点奶。   喂好把丹彤放回小床上, 再把兴禹抱过来喂。   喂着兴禹的时候, 丹穗又进来了。   她走到床边往床沿上一趴, 看着珍珍说:“妈妈, 你醒了呀?”   珍珍眉眼温柔地看着她说:“是呀,穗穗是不是早就起来了呀?”   丹穗奶声奶气道:“爸爸肘的时候我就起来了。”   珍珍笑着道:“妈妈喂完弟弟就起来。”   她以前不爱睡懒觉,现在睡懒觉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自然就是孩子小, 夜里要吃奶和换尿布, 这又是两个孩子,所以她和侍淮铭夜里要起来好几遍, 那她早上当然就要多睡一会,把觉补回来。   喂完兴禹, 珍珍起床去洗漱。   丹穗拽着大白的尾巴,跟着大白到院子里玩。   她话都还说不十分清楚,就想指派人,很有气势地跟大白说:“坐下!”   大白倒是也听她的, 卖着乖地在她面前坐下来,冲她哈舌头。   丹穗高兴, 又往它面前去一点, 伸手说:“握手。”   大白把手抬起来,轻轻搭一下丹穗的小手。   跟大白玩了一会, 丹穗很兴奋地跑回屋里, 跟珍珍说:“妈妈, 大白听我的。”   珍珍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桌边吃早饭,笑一下说:“大白喜欢你啊。”   丹穗声音又奶又亮道:“大家都喜欢我!”   钟敏芬推了小摇床从珍珍房间出来,小摇床里躺着兴禹和丹彤。   她听到了丹穗和珍珍说的话,笑着接话道:“谁叫我们丹穗长得这么漂亮呢。”   钟敏芬说着话刚坐下来,忽又听到院门上有人敲门。   转头往外看出去,只见敲门的是阿雯,她仍然怀里抱一个,身边带一个。   身边带的那个伸了小脑袋进院门,正往屋里这边看呢。   珍珍起身冲阿雯招招手,“进来呀。”   而她招着手说完话,豆豆率先推门冲进来。   冲到丹穗面前,她看着丹穗语气认真道:“妹妹,我来找你玩儿。”   没有娃娃不喜欢同龄人的,丹穗一把抓起豆豆的小手,提议:“出去玩。”   豆豆点点头,两人便手牵手去了院子里。   阿雯进来的时候嘱咐了豆豆一句:“跟妹妹好好玩呀。”   豆豆很是有姐姐的样子,跟阿雯说:“妈妈,我会照顾妹妹的。”   阿雯笑笑,进了屋跟珍珍和钟敏芬打招呼。   因为之前不认识,钟敏芬跟她之间自然很客气,忙给她拉个板凳让她坐。   阿雯连忙对钟敏芬说谢谢。   抱着米米坐下来了,她又笑着问珍珍:“你这是吃的哪一顿啊?”   珍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早饭,刚起来。”   阿雯倒是理解,“带孩子晚上睡不好吧?”   珍珍点头,“主要还是两个。”   阿雯把米米放下来,伸手扶着她,让她站在自己面前。   手上拉着孩子,嘴上继续跟珍珍说话:“豆豆早就要过来找穗穗玩了,我刚才听着你家这边有人说话,才带她过来的。”   珍珍吃着饭道:“没事,随便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过来。”   阿雯说:“这不是怕打扰到你和大娘嘛?”   珍珍:“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啊?”   阿雯笑笑,“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钟敏芬也说:“不用客气。”   珍珍家里气氛很好,阿雯跟她和钟敏芬说了几句话心情也好。   别说豆豆想来找丹穗玩,她自己也是想来找珍珍玩的。   每天自己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挺没意思的。   珍珍吃着饭和阿雯聊了一会天。   吃完饭以后她也没闲着,收拾好碗筷,直接动手收拾搬过来的行李。   钟敏芬过来要跟她一起收拾,刚伸出手,就被珍珍挡了回去。   珍珍跟她说:“娘,你去看着孩子吧,这些我来弄。”   钟敏芬说:“你一个人要弄到什么时候?”   珍珍:“很快的。”   看珍珍不要她收拾,钟敏芬也就看孩子去了。   龙凤胎现在还小,只能躺在小摇床上,所以她也不需要做什么,于是拿了针线活在手里做,顺便也看着院子里的丹穗和豆豆。   珍珍收拾行李的时候,阿雯带着米米陪在她身边。   但因为米米还不能自己玩,所以她也腾不出手来帮珍珍,于是就陪她说说话。   家里三个孩子都还小,不能自己睡觉,所以楼上的空间珍珍没收拾。   她只收拾了楼下的空间,打算住在楼下暂时只用楼下几间房。   珍珍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衣服。   阿雯拉着米米的胳膊,陪着米米练习走路。   米米是能自己走上那么几步的,但是不稳当,走两步就会摔倒。   珍珍边叠衣服边看阿雯教米米走路。   看着奶娃娃心里便软,嘴角也下意识就挂上笑意。   珍珍笑着跟阿雯说:“马上就能自己走路了,到时候满世界乱跑。”   听到这话,阿雯也笑着说:“可不是么?现在就恨不得一直下来走路。”   陪米米走了几个来回,阿雯抱起米米去珍珍旁边坐下来。   缓口气,她看着珍珍又说:“等你安顿好了,我带你到处逛逛去,熟悉熟悉。”   珍珍确实需要熟悉这里的环境。   她笑着抬起头来,看着阿雯应声:“好呀。”   看着珍珍眼睛里的光彩,阿雯心里下意识跟着明朗起来。   突然就想起结婚之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喝咖啡听音乐,又忍不住怀念起来。   看珍珍片刻,阿雯笑着又说:“你真奇怪,我怎么感觉你越活越年轻了。”   当然她们的真实年龄还是不小了,都是当妈妈的人了,所以她昨天再见到珍珍以后,没有再叫她小棉花,因为这称呼实在是有些不匹配了。   珍珍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年轻,只说:“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哪里年轻呀?”   阿雯仔细看她一会,又说:“你是过得幸福,整个人都很快乐,心情影响外貌,心态年轻精气神好,所以外貌也看起来很年轻。”   珍珍没否认这话,因为她这些年过得确实很开心。   她看着阿雯说:“是没什么烦心事。”   吃得好穿得好有人疼爱,平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身上从来不会有压力有委屈,不管生活里有什么事,都会有人去处理,不需要她来烦心和忧愁。   那个人是她的大伞,是她的大树,让她只见阳光不见风雨。   说着心里又忍不住羡慕起来。   阿雯没再往下说,笑着把话题接回去,跟珍珍说:“这里和军校那边的生活差不多,家属院里什么都有,平时生活很方便,不想做饭的话就去食堂打饭吃,想做饭就去副食店商店什么的买回来自己在家做。”   听着确实差不多,珍珍心里更加有底了。   但听到副食店,她又想起来别的事,看向阿雯问:“你现在不上班了吗?”   阿雯轻松笑一下道:“有两个孩子要带,怎么去上班啊?”   要是没人帮忙带孩子,确实脱不开身去上班。   珍珍看着阿雯又问:“那你婆婆没过来帮你带带呀?”   阿雯还是笑着说:“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在这里呆不住。”   珍珍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橱里,“我也打算暂时不出去工作了,等两个孩子断了奶,大一点能送去上托儿班,再找个工作去上班。”   反正对于她们来说,找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米米又要下来,阿雯放了她下来再次学走路。   她跟在旁边看着米米,接珍珍的话,“我心里也是这个打算,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开手,带着孩子真是什么都做不了,尤其这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   珍珍在衣柜里放好衣服,“米米都这么大了,你这不快吗?”   米米差点摔倒,阿雯眼疾手快给提起来了,同时说:“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听到这话,珍珍意外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怀着孕。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珍珍走回去床边继续叠衣服,又问阿雯:“那你是不是这胎反应比较大,吃不下饭?”   知道珍珍为什么这么问,阿雯扶着米米走路说:“反应倒是没多大,就是累,没胃口吃饭。”   说完又解释:“其实也不是怀孕了才吃不下饭的,一直都不大吃得下,不想吃。”   珍珍认真地叠衣服,“你这样不行啊,身体会垮的。”   她当时怀丹穗的时候,也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和甜的东西,肚子看起来也小,但是人并没有干瘦,相反还水灵灵的,面色红润有光泽。   而现在阿雯不止是太过于干瘦,整个人的气色也很差。   她不把身体养好,肚子里的孩子又在吸收她的养分,怎么能行呢?   阿雯倒是没什么所谓,语气平常道:“都习惯了,没什么不行的。”   珍珍转头看她一会,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叠衣服,没再接着这个话往下说了。   阿雯也不想多说自己的事情。   她把话题转移到珍珍身上,又出声说:“你婆婆挺好的。”   珍珍嗯一声,微笑应声:“我婆婆一直都挺好的。”   阿雯声音里略带感叹:“能遇到个好婆婆也不容易呀……”   ***   因为珍珍起来得比较晚,所以刚收拾完自己的房间,时间便差不多到中午了。   她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又拿上饭盒和阿雯一起去食堂打饭去。   路过阿雯另一边邻居家的院门外,又碰上那家的妇人出来。   邻里邻居的,碰上面自然要认识一下,阿雯便先跟珍珍介绍了一下,“珍珍姐,这位是陈嫂子。”   说完又给陈嫂子介绍:“嫂子,这就是我那个好朋友,林珍珍。”   介绍完了,自然互相客气叫上一句,再寒暄上两句。   说完客气话,珍珍和阿雯继续往食堂打饭去。   珍珍看阿雯一直抱着米米,便伸手要从她怀里接过来,帮她抱抱。   但阿雯没有给,只跟珍珍说:“她不要别人抱,就要我。”   既然是这样,那珍珍就没要抱了。   孩子认人的话,别人抱在怀里那也是会哇哇哭的。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阿雯又跟珍珍多说了几句那个陈嫂子,“她是烈士家属,男人牺牲不在了,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十来岁的样子,孤儿寡母过日子。”   珍珍听完阿雯的话点两下头,心里对这陈嫂子有了更多的敬重。   更多家庭能够幸福,都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家庭承受了苦难。   从食堂打完饭回来,阿雯来叫豆豆回家吃饭。   豆豆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拉着丹穗的手说:“我吃完饭再来找你玩。”   丹穗也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小伙伴,“那你吃完饭就来。”   豆豆跟她拉钩,“好的,我吃完饭就来找你。”   豆豆走了没一会,侍淮铭便下班回来了。   他已经和隔壁的柳志认识上了,下班也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   侍淮铭刚一进院子大门,丹穗就跑过去扑到了他的腿上,奶声叫:“爸爸!”   侍淮铭弯腰一把把她抱起来,抱着她一起进屋去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珍珍问他:“怎么样?新岗位还适应吗?”   侍淮铭轻松道:“都一样,没什么不适应的。”   他工作上的事珍珍和钟敏芬也不懂,所以也没有问太多。   侍淮铭反过来问钟敏芬和珍珍:“换了个新环境,你们适不适应?”   珍珍笑笑,“还好。”   钟敏芬也说:“我也还好。”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自然就说点轻松的话题。   吃完饭侍淮铭在家稍微休息一会,便又掐着点上班去了。   而侍淮铭前脚刚走,豆豆后脚就过来了。   她来了自然直接找丹穗,和丹穗手牵着手玩自己的。   两个小娃娃在一起玩,没空粘着妈妈,阿雯倒是轻松了不少。   她抱着米米过来的时候,把家里的宝宝椅也带过来了。   先让米米在宝宝椅上坐着,她腾出手来帮着珍珍一起收拾行李。   米米要是哭着喊她了,她就把米米抱起来哄上一阵。   有阿雯帮忙,行李收拾得比较快,再半天便就全都收拾好了。   珍珍洗了手过来给兴禹和丹彤喂奶,丹彤睡着了,她便小心抱起了兴禹。   给兴禹喂完奶,珍珍顺手就抱在怀里抱了一会。   阿雯抱着米米逗了逗兴禹说:“你家这两个不哭不闹的,真好带,感觉比一个还省心。我家老大还行,老二特别磨人,以前晚上睡觉都是抱着睡的。”   珍珍接话说:“那这是挺累人的。”   阿雯:“可不是么?每夜每夜这么熬过来的。”   这种话题钟敏芬自然也是能说得上的,她跟着说:“每个孩子不一样,像我生了三个,就淮铭最难带,白天睡晚上不睡,一到晚上精神头就足得很,你说熬不熬人?”   听到这话,珍珍笑着说:“没想到三哥小时候精神头就这么足,还好丹穗兴禹和丹彤都不像他,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玩的时候玩,不然是真的累人。”   钟敏芬接着话又说:“丹穗兴禹和丹彤省心多啦。”   阿雯笑着逗珍珍怀里的兴禹,“你妈这运气,可真让人羡慕。”   ***   阿雯在这里又玩了一会,便差不多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因为刚搬过来,厨房里的东西不够齐全,不方便做饭,珍珍自然还是和阿雯去食堂里打饭回来吃。   打了饭回来。   阿雯刚在厨房的桌子上放下饭盒,忽听到陈嫂子在外面叫她。   她转身出厨房,看着陈嫂子问:“嫂子,怎么了?”   陈嫂子直接跟她说:“我在家正准备炒菜呢,发现没盐了,来找你借点。”   “你来拿。”阿雯果断带着她进屋,让她自己去盐坛子是拿盐。   陈嫂子用小勺子在盐坛里挖了两勺盐出来。   挖好放下勺子,她端着小碗忽说:“你那个新搬来的朋友,长得可真是水灵,看着年龄不大,她男人多大啊?都跟咱住一样的房子了。”   阿雯笑了一下说:“她比我大好几岁呢,孩子都生出来三个了。”   陈嫂子听了这话微微惊讶,“是吗?还真是看不出来生了三个孩子,看她那样子,我还以为比你小呢。”   阿雯嘴角微微僵了下,但还是笑着。   她语气轻松地看着陈嫂子说:“她显小,我显老。”   陈嫂子:“你也别这么说,女人生了孩子老得都快,她这算个特殊。”   阿雯和陈嫂子说着话走到了院门上。   陈嫂子又谢谢阿雯,端着碗赶紧回家炒菜去了。   送走陈嫂子,阿雯没有折身回来,她转身往珍珍家去,嘴里喊一句:“豆豆,吃饭啦。”   ? 第061章   豆豆不想走, 和丹穗又腻乎了一会,才跟着阿雯回家。   阿雯带着豆豆回到家不一会,柳志就回来了。   他和侍淮铭走到他家院子大门外分开, 转身往院子里来。   看到他回来,阿雯让豆豆去洗手, “爸爸回来了, 准备吃饭吧。”   豆豆哦一声去洗手, 洗完手在桌子边坐下来, 拿起自己的小勺子等着吃饭。   阿雯把饭碗放到她面前,她用勺子吃上一大口饭,看向阿雯又问:“妈妈, 吃完饭我还能去找妹妹玩嘛?”   阿雯哄着她说:“吃完饭妹妹就要睡觉啦, 我们明天再去找妹妹玩。”   豆豆能听得明白,又乖乖应一声:“哦, 好的。”   等豆豆说完,柳志看着阿雯问:“侍淮铭家的女儿?”   阿雯点头嗯一声, “和豆豆差不多大,比豆豆小了几个月,正好一起玩。”   柳志应声:“有个玩伴也好。”   ***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   这会天还很冷,大家觉也睡得比较早。   珍珍和侍淮铭洗漱完, 抱着两个小家伙玩了会。   玩累了让两个小家伙睡觉,珍珍和侍淮铭靠在床头看会书, 又聊会天。   关了灯躺下来, 珍珍窝在侍淮铭的怀里,跟他说:“要不要给大白弄个窝呀?”   侍淮铭也有这方面的计划和打算, 他揽着珍珍的肩膀说:“星期天我去弄点沙子水泥和砖头回来, 在院子里给它建个窝, 就建在枇杷树那边,怎么样?”   珍珍应声:“可以啊,建得结实点。”   提到院子里,她又想到别的,看向侍淮铭又说:“等过一阵子天气暖和了,我还是要在院子里整一块地出来,弄个小菜园种菜。”   侍淮铭:“好啊,我跟你一起种。”   ***   两人说一会话便就睡了。   次日侍淮铭仍然早起去上班,没有把珍珍吵起来。   珍珍多睡了一会,被两个娃娃的哭声吵醒,起来奶孩子吃早饭。   坐着正吃早饭的时候,阿雯又带着豆豆和米米过来玩。   豆豆不管别的人,到了直接找丹穗,和丹穗手牵手玩自己的去了。   搬过来的行李昨天都收拾好了,厨房客厅这些地方也都打扫得很干净,珍珍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做,便跟阿雯说:“让豆豆在这玩会,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呗。”   阿雯除了带孩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她昨天就说过要带珍珍逛逛,这会自然应声:“好啊,我带你去逛逛。”   把豆豆放在这里跟丹穗玩,龙凤胎放摇床上让钟敏芬看着,珍珍和阿雯结伴出门去。米米不能也让钟敏芬看,再说她也不要别人抱,于是阿雯还是带着米米。   两人出了院子大门,大白也跟出来了。   扫到摇着大尾巴的白色身影,阿雯笑着说:“它也想跟着去。”   珍珍转过头,碰上大白那充满兴奋和期待的眼神。   想起来到这里两天,大白一直都呆在家里没有出来玩过。   它以前在大院里是散养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两天没出去肯定是憋死了。   于是珍珍也笑一下说:“那就带它出去玩玩。”   说完她转身回家里,找了根绳子出来。   她把绳子绕到大白脖子上系好,然后牵着大白一起出去。   阿雯抱着米米,先带着珍珍在家属院里逛了一圈,逛到商店正好买东西。   家里油盐酱醋那些都还没有吃完。   珍珍在店里买了半斤白糖,又买了点鱼肉鸡蛋蔬菜这些。   家里其他东西倒是不缺,所以买的都是吃的。   阿雯没有买这些,只买了几样小孩爱吃的零嘴。   从副食店里面出来,珍珍拎的菜篮子装的满满的都是东西。   阿雯手里只拎了一包桃酥和几个鸡蛋糕,她看一眼珍珍的菜篮子,笑着问:“一下子买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珍珍看向她,眸光染笑地说:“吃不完你过来帮我吃点。”   阿雯只当玩笑往下接,“我胃口小,帮不了你多少。”   珍珍笑着看她,“那可不一定。”   该逛的地方都逛过了,买完菜珍珍就直接和阿雯回家去了。   她一手拎着菜篮子,另一只手牵着大白,大白走几步就回头看阿雯怀里的米米。   全因米米手里拿着个鸡蛋糕在啃,那香甜的味道,馋得它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看出来大白馋得厉害,阿雯从米米手里揪下来一点点给大白。   当然时下这东西并不便宜,也只能给一点点。   大白尝了味开心,尾巴翘得更高。   浓密的发毛在风中摇动。   珍珍和阿雯说着话并肩走回到小楼房片区。   刚走进她们所在的胡同,迎面便碰上了面色焦急的钟敏芬。   钟敏芬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手里还牵着豆豆。   她看到珍珍回来,连忙颤着声音焦急说:“珍珍!穗穗不见了!”   珍珍听到这话心头一惊,快步迎到钟敏芬面前,“什么?”   钟敏芬说话声音打起颤来,跟她解释:“我在屋里给兴禹换尿布,豆豆跑到屋里来看弟弟,穗穗还在院子里,等我给兴禹换好尿布,穗穗就不见了……”   说着生咽一口气,“我在周围喊了一圈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听到这,珍珍心里也跟着慌起来了。   她把手里的菜篮子给钟敏芬,尽量稳着语气说:“娘,你回家看着兴禹和丹彤,我去找。”   说完她没犹豫,立马牵着大白转身走了。   阿雯还没来得及说话,珍珍已经拐出了胡同。   阿雯收回目光,只好问豆豆:“你没看见妹妹去哪了吗?”   豆豆摇摇头,“我在屋里看弟弟。”   看钟敏芬已经快担心坏了,阿雯这又安慰钟敏芬,“大娘,没事的,家属院里住的都是部队里的人,穗穗那么小跑不远,应该很快就找回来了。”   这要是每家每户都熟的地方,钟敏芬也就不担心了。   可她们才刚到这里两天的时间,还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状态,孩子突然跑不见了,而且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不担心呢?   钟敏芬面色紧张焦急说不出话来。   阿雯又宽慰她几句,拉了她回家去,陪着她一起等珍珍。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珍珍回来了。   但跟着珍珍一起回来的只有大白,并没有丹穗。   钟敏芬更加慌张起来,起身迎到珍珍面前问:“没找到吗?”   珍珍这会也已经急得眼眶都湿了。   但她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吸一下鼻子连忙去屋里打电话。   她握着电话听筒,忍着狂乱的心跳,等电话接通到侍淮铭的办公室,她没法控制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立马说:“三哥,穗穗跑出去不见了,我把家属院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   ? 第062章   珍珍挂掉电话没多一会, 侍淮铭便赶回来了。   他同样眉头紧锁满脸焦急,听钟敏芬大概说了经过以后,立马出去找丹穗。   珍珍自然也没有留在家里干等着, 出去和侍淮铭分头一起找。   阿雯也想要帮忙一起找,但抱着米米实在是不方便。   她便还是留在家里陪着钟敏芬, 和钟敏芬一起看孩子, 坐着等消息。   钟敏芬这会已经急得开始抹眼泪了。   她吸吸鼻子很是自责地说:“都怪我, 是我没有看好穗穗, 穗穗要是……”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若真要论怪谁,那珍珍和她把豆豆和穗穗丢在家里去买东西, 也有错。   阿雯心里也十分着急和担忧, 但她没过多表现,还是稳着表情和语气尽力安慰钟敏芬:“大娘, 你快别这么说,穗穗肯定会没事的。咱们这院子里, 不会发生丢孩子的事。”   钟敏芬听不进去,还是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明明好端端地在院子里,就这么大点地方, 怎么就不见了呢……”   阿雯也觉得这事十分蹊跷。   就算穗穗淘气到院子外面玩,也不会跑出胡同才对。   可要说有人故意偷孩子, 在他们这样的家属院里, 也不大可能啊。   实在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在心里祈祷快点把孩子找回来。   但等到下班时间, 也没等到珍珍和侍淮铭回来。   柳志从班上回来了, 阿雯回家让他看着豆豆和米米, 也出去帮着找穗穗。   出了院门刚走到胡同口,又碰上了下班回来的陈嫂子。   阿雯着急忙慌的步子很急,差点撞陈嫂子身上去。   招呼了一声,陈嫂子好奇问阿雯:“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阿雯语速很快地跟她说:“珍珍姐家的闺女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我不能看着不管啊,得帮着找找去。”   陈嫂子听了只觉意外,“在家里不见的?这不可能吧。”   在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可是部队的家属大院,不是一般的地方。   阿雯急着要走,“嫂子,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去找了。”   陈嫂子自然没留她多问,只道:“那你快去吧。”   她还不认识丹穗,忙是帮不上的。   阿雯急着出了胡同,陈嫂子进胡同往家回。   开门进院子的时候嘴里还嘀咕:“好好的孩子就飞了?”   ***   珍珍和侍淮铭出去各找了一圈。   在日头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两人回到胡同口,并且恰好碰上。   珍珍跑到侍淮铭面前,湿着眼眶急声问:“没找到吗?”   侍淮铭沉着脸,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珍珍眼眶里的眼泪刷一下就奔涌出来了。   但她还想忍着,于是便拼命抿着嘴唇,眉心深蹙,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侍淮铭伸手把她拉怀里,抚了抚她的头。   珍珍直接崩溃,脸蛋埋在他胸口直接哭出声:“怎么办?穗穗要是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揪成了一团,疼得要窒息。   侍淮铭维持着自己的沉稳。   他继续抚了抚珍珍的头,“别哭,别怕,我会把穗穗找回来的。”   说着捧起珍珍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又说:“你回家歇会,我再去找。”   珍珍自然不愿意回去。   她冲侍淮铭摇头,忍着哭腔说:“不行,我跟你一起找。”   说完话她没再浪费时间,擦一把眼泪准备继续去找。   但她擦完眼泪刚一转过身,忽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迎面走了过来,而小男孩微微弓着腰,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女孩。   隐约看到小女孩脸蛋的那一刻,珍珍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然后她步子如箭地冲到小男孩面前,看清楚他背上的小女孩脸蛋的瞬间,她那擦掉的眼泪又刷刷落了下来,比刚才更汹涌。   珍珍这回一下子就哭崩了。   听着丹穗音色奶而亮地叫了声“妈妈”,她直接伸手把丹穗从小男孩背上抱下来,抱紧了哭崩了说:“穗穗你去哪了?你要吓死妈妈了,你知不知道?”   侍淮铭早在珍珍反应不寻常的时候就跟了过来。   看到丹穗好好的,他绷紧的神经下意识稍微松下来一些。   他伸手摸了一下丹穗,压了压心里的惊气和后怕,看向那个小男孩问:“你是谁啊?穗穗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侍淮铭脸色沉得很,小男孩下意识怕他,支吾着没说出话来。   在他被侍淮铭盯得要往后退的时候,突然又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找到了吗?”   往声音过来的方向转头看过去,只见是跑得气喘吁吁的阿雯。   珍珍抹一把眼泪,声音夹杂着惊怕和喜悦两种情绪说:“嗯,找到了。”   看到丹穗好好的,阿雯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目光一瞥注意到旁边的小男孩,愣了一下问:“程陈,是你把穗穗带出去的?”   程陈?   珍珍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小男孩身上。   而这个程陈仍旧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嫂子和柳志以及钟敏芬都出来了。   看到丹穗在珍珍怀里,钟敏芬总算是松了口气,忙快步过来,“在哪找到的?”   珍珍回答钟敏芬:“就在这里,这个小男孩背回来的。”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男孩程陈身上。   陈嫂子看着程陈问:“你把人家娃娃带出去了?”   程陈掀起目光看陈嫂子一眼,小声支吾着说:“我就是带她出去玩一玩……”   陈嫂子气得想伸手打他。   咬咬牙忍住了,她看着程陈大声训斥:“谁教你这样偷偷摸摸把人家孩子带出去玩的?谁教你的?!”   带丹穗出去到刚才回来之前,程陈都没觉得有问题,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是闯祸了,于是继续小声解释:“我没有偷偷摸摸,我看她长得可爱,给了她一块糖吃,又问她要不要出去玩,她说要,我就带她出去了,正大光明的……”   陈嫂子气得更是要把牙咬碎了。   她声音怒中带硬继续说:“你没跟人家大人说一声,就是偷偷摸摸!你知不知道人家大人找娃娃都找疯了?知不知道!”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程陈低下头来,说话声音更小,“知道了……”   陈嫂子伸手一把揪住程陈的耳朵,“知道错了就得受罚,回家!”   看着陈嫂子拎着程陈的耳朵回家去,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自然知道程陈是谁了。   陈嫂子该训的已经训过了,珍珍和侍淮铭钟敏芬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虚惊一场,阿雯这会缓好了气息,出声说:“没事就好。”   侍淮铭伸手从珍珍怀里把丹穗抱过去,语气也软了:“先回家吧。”   而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吃饭也不是别的。   侍淮铭把丹穗放下来,让她站直站好,黑着脸问她:“为什么要跟人走?”   看侍淮铭这样,丹穗眨巴着大眼睛,被吓得不敢出声。   钟敏芬见不得这样,在旁边出声道:“孩子这么小,你这么凶干什么?”   侍淮铭回一下头,变换语气,“娘,你就别管了。”   钟敏芬说:“她这么小懂什么,你这样把她吓坏了怎么办?”   侍淮铭轻轻屏口气,放软了语气。   他看着丹穗又说:“爸爸现在跟你说的话,你每个字都要记住,以后只要是不认识的人,不管给你什么,都不可以接下来吃,更不可以跟别人走,听到没有?”   丹穗满脸惊怕,奶声道:“机道了。”   侍淮铭看着她继续说:“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让家里人知道,要主动告诉爸爸妈妈或者奶奶,记住了吗?”   丹穗目光不闪,“记住了。”   孩子太小,说再多怕是就听不懂了。   侍淮铭暂时就说了这么多,看丹穗怕他的样子,他也不忍心训斥什么,语气完全松了说:“去玩吧。”   听到这话,丹穗一刻都不多站,立马跑去钟敏芬旁边,扑进了她怀里。   钟敏芬抱她坐到板凳上,心疼又心爱地哄了她一会。   珍珍此时也完全放松下来了。   折腾到这会,现在去食堂怕是打不着什么饭了,她准备去厨房做饭。   但刚转身走到院子里,又看到陈嫂子带着程陈过来了。   陈嫂子手里拎了一包桃酥。   进了院子看到珍珍,她立马笑起来说:“小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都训过打过了,以后肯定不会了,现在来给你们道个歉。”   看陈嫂子这般态度,珍珍自然忙说:“不用不用,没事就好。”   陈嫂子用手拍一下程陈的背,程陈看到侍淮铭和钟敏芬也出来了,便忙对着珍珍一家人鞠了一躬说:“叔叔婶婶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看程陈这态度,钟敏芬也大度,“孩子知道错就行了,他也是喜欢穗穗。”   陈嫂子忙又笑着说:“可不就是喜欢么,说是带去学校玩了一圈,背过去又背回来,不然在院子里玩的话,也不会找不着。”   说完话她把桃酥给珍珍,又说:“这个给孩子吃。”   珍珍自然推辞不要,“嫂子,真不用。”   陈嫂子硬是要她收下,“就当是我送你们的乔迁礼,以后邻里邻居的多来往。”   听她这么说,珍珍无话可推辞,这便客气地收下来了。   陈嫂子带着程陈道过来完了歉送完了东西,便没再多打扰了。   她带着程陈回家去,出了院子大门后还在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人家大人给吓死?你说你是怎么想的,说都不说一声就把人家孩子带出去了。”   程陈低着头小声道:“我真忘了……”   陈嫂子:“没脑子吗?”   作者有话说:   李嫂子变更为陈嫂子   ? 第063章   陈嫂子留下桃酥, 带着程陈走掉,丹穗这事也就算结束了。   珍珍把桃酥给丹穗,让丹穗抱在怀里, 跟她说:“以后可不能随便跟人出去玩。”   丹穗抱着桃酥冲她点点头,“妈妈, 我机道了。”   抬手轻轻捏一下丹穗的脸蛋, 珍珍转身往厨房里去。   虽然上午出去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但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慢慢做。   珍珍拿面盆出来加面加水和面, 打算简单做个手擀面。   钟敏芬带着丹穗吃桃酥,顺便看着龙凤胎。   侍淮铭跟着珍珍一起进厨房,帮她打下手和她一起做饭。   珍珍在桌子边和面擀面条, 他在旁边把炉子生起来, 烧上大半锅水。   虚惊过去,珍珍擀着面慢慢放松下来, 有些后怕地说:“真是差点吓死了。”   侍淮铭把倒了清水的铝锅放到炉子上去烧。   他转身过来到桌子边,接珍珍的话, “好在是虚惊一场。”   看珍珍擀面皮有些费劲分样子,他又出声问:“要不我来擀?”   珍珍抬起头看他一眼,“你会吗?”   侍淮铭很是淡定道:“这点事有什么不会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洗手,洗完手回来, 伸手到珍珍面前,“我来吧。”   珍珍想想他力气大, 擀起来确实会比较快, 于是笑一下把擀面杖送到他手里。   她又去拿了一条围裙过来,站在侍淮铭旁边, 伸手环上他的腰, 帮他系上。   侍淮铭握着擀面杖一下一下把面皮擀薄。   珍珍从篮子里拿了些鸡蛋出来, 起锅烧油,把鸡蛋煎成荷包蛋。   荷包蛋煎好以后,她又开始调汤汁。   切了葱花碎放上紫菜,再加上适量的干虾米,然后加入酱油盐醋等一些调料,最后加入猪油和香油,等会用开水直接冲成汤汁。   珍珍调好汤汁底料,侍淮铭也把面皮擀得很薄了。   珍珍过来在面皮上洒上生面抹开,折叠起来切成细细的面条。   面条切好,锅里的水也烧开沸腾起来了。   珍珍把切好的面条下到锅里煮,顺便烫了些小青菜。   滚烫的开水倒进底料里冲出汤汁,再把煮好的面条放入汤汁里,再加上荷包蛋和烫过了的小青菜,鲜香扑鼻的清汤面就做好了。   简简单单的一碗面,色香味,全了。   珍珍和侍淮铭把做好的面条端进屋里放到餐桌上。   钟敏芬拉着丹穗过来吃饭,但珍珍和侍淮铭却没有立即坐下来。   他们让钟敏芬带着丹穗先吃,自己回厨房里端上剩下来的三碗面,送去了隔壁。   为了帮着一起找丹穗,阿雯也没有及时吃饭。   珍珍和侍淮铭端了面条到隔壁,阿雯和柳志带着两个女儿正在屋里吃饭。   饭是阿雯刚才去食堂打的,都是食堂里剩下来的一些饭菜。   敲响院门,珍珍和侍淮铭端了面条进院子。   看到珍珍和侍淮铭,阿雯和柳志一起起身迎出来。   走到面前,看到珍珍和侍淮铭手里的面,阿雯连忙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珍珍没停留,和侍淮铭端着面碗直接往屋里去。   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这个点到食堂已经打不到什么像样的菜了,而且都有些凉了,我在家做了点面条,多做了有点,正热乎,给你们送过来。”   阿雯当然明白珍珍的意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哪里需要啊?”   珍珍没跟她多客气,只说:“吃完饭把碗给我送回来啊。”   都端过来了,阿雯只好点头说:“行……好……”   珍珍笑笑,便和侍淮铭先回家去了。   看着珍珍和侍淮铭出了院子,阿雯和柳志回到屋子坐下继续吃饭。   珍珍和侍淮铭端了三碗面过来,柳志和阿雯一人一人,剩下的那碗虽然不多,但豆豆一个人也吃不完,于是阿雯拿碗分出来一些,喂给米米吃。   在食堂打的饭确实没什么可吃的,柳志拿起筷子吃面。   阿雯已经吃得大半饱了,虽然闻着面觉得香,但也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   柳志低头吃一口,咀嚼着咽下去,忙跟阿雯说:“这个面很好吃,你吃看看呢。”   阿雯专心地喂米米,“我吃饱了。”   柳志看着她说:“人家亲手做的又送过来,吃饱了也尝尝呗。”   看柳志这么说,阿雯犹豫一下,便放下喂米米的筷子,拿起自己的筷子尝了一口。   好多年了,阿雯都忘了珍珍做的东西的味道了。   一口面条吃下去,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汤,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两个包子。   当时珍珍的出现还让她堵心着呢,但她仍然为那两个包子折服。   而此时的面条像是揉了筋进去,劲道弹牙。   汤汁很鲜,有很多种味道,而每一种味道都恰到好处。   阿雯眼睛微微亮起来,转头看向柳志,面带微笑开口:“是挺好吃的。”   豆豆这会在旁边附和了一句:“是特别特别好吃。”   柳志看着她又说:“那就多吃点。”   这回阿雯没再说不想吃,因为刚才那一口面和一口汤,确实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捏着筷子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本来想吃上几口就算了的,但直到把碗里的面条都吃完,连汤也喝完,她才舍得放下筷子。   她好久没有这种饱到满足的感觉了。   舌头满足,胃也满足,好像连精神都满足起来了。   她坐在桌边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打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吃得太饱了。”   柳志也吃得饱,坐在桌边缓上一会,“你就该多吃一点。”   因为出去找孩子花费了比较长的时间。   柳志吃完饭没能在家多呆,掐着点出去和侍淮铭一起去上班。   走在去单位的路上,柳志问侍淮铭:“刚才那面条是你媳妇做的吗?”   侍淮铭转头看他一眼说:“也有我的功劳,我擀的面。”   柳志:“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而他并不是真好奇面条是谁做的。   和侍淮铭聊了几句,他就亮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跟侍淮铭说:“可能我说这话有点冒昧,但我也是没办法了。以后你家做饭的话,能不能每顿都多做一人份的?给我媳妇吃,我给你们交伙食费。”   知道阿雯现在怀孕,也看得出来她身体养得特别差。   从面条到柳志会提出的这个请求,侍淮铭自然也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不过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回答道:“这事你要是问我媳妇的话,她肯定想都不想立马就答应下来,她和你媳妇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但是你现在问我,我不能直接答应你,我得回家请示我媳妇的意思。”   柳志饶有兴趣地看着侍淮铭,“没想到你还这么怕媳妇,就你媳妇那娇滴滴的样子,说话软声软气的,看着都不会生气,也不像厉害的人啊。”   侍淮铭笑一下,“这不是怕,这是夫妻之间起码的尊重。”   柳志也笑,“好,明白。”   ***   豆豆和米米今天中午全都吃得饱。   吃完饭以后,姐妹俩都困,于是一起睡了个午觉。   阿雯趁她们睡觉的时候把碗筷给收拾了,自己也躺下眯了一会。   睡完午觉起来,精神更是足了。   阿雯心情松快地帮米米换了尿布,然后抱上米米带上豆豆,拿上珍珍家的三个金边白瓷碗,到隔壁找珍珍。   进了隔壁院门,看到珍珍和钟敏芬坐在门廊下,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娃娃在逗。   听着门廊下传来的娃娃笑哈哈的声音,她直接出声道:“我来还碗啦。”   听到阿雯的声音,珍珍转头看向院门上。   看到阿雯带着豆豆和米米走进来,她抱着丹彤站起身,出来问:“够吃吗?”   阿雯看着她回答道:“全都吃得撑啦。”   珍珍单手抱着丹彤,从阿雯手里接过碗送到厨房里。   出来后她带着阿雯一起到门廊下,给阿雯拿个板凳一起坐下来。   现在太阳虽然斜了西,但阳光仍然暖暖的,晒在身上正好。   这时节,带着孩子在门廊下晒太阳,也算是其乐融融的温暖景象了。   钟敏芬很客气地跟阿雯说:“麻烦你帮我们一起找丹穗,真是太谢谢了。”   阿雯笑着说:“大娘,跟我就别这么客气啦。”   大人在一起带娃说话,豆豆还是找丹穗玩去了。   阿雯不忘嘱咐豆豆,“看好妹妹哦。”   豆豆保证:“妈妈我会的。”   两个小娃娃在院子里拿着破旧的小铲子挖泥巴玩。   院子里那一块没打上地坪的地方,也是珍珍打算整起来种菜的地方。   阿雯家院子里是砌了小花园,但眼下已经没几棵活花了,现在看着都是枯草。   因为发生了上午的事情,现在珍珍时不时就要看上丹穗一眼。   生怕再一个不注意,又像上午那样,孩子凭空不见了。   珍珍和钟敏芬阿雯在门廊下带孩子晒太阳聊天。   说一会上午发生的事情,钟敏芬说陈嫂子,“她这个人还不错,孩子也确实不像是故意的,我们也就不计较了,邻里邻居的,还是和气点好。”   阿雯应声说:“陈嫂子人挺好的,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的,程陈这孩子也不错,不是那种特淘气的小孩,应该就是没想那么多。”   钟敏芬捕捉到一个信息,“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   珍珍在旁边回答道:“是烈士家属。”   听到这话钟敏芬就明白了,慢慢点两下头。   当然她对这种家庭也是最能共情的,所以对陈嫂子的印象就更好了一点。   她又问阿雯:“来这两天没什么见过她,她是有自己的工作?”   阿雯冲钟敏芬点点头,“她在医院里上班。”   钟敏芬叹口气,“孤儿寡母过日子,是真不容易啊。”   她自己就是没男人,独自带了三个孩子长大的,最知道其中的滋味了。   不过她不是喜欢跟人说苦处的人,所以没把这个话题说下去,忙又岔出另一个话题问珍珍:“珍珍你打算再找个什么班去上?”   珍珍看着钟敏芬说:“娘,我就先不去上班了,等到兴禹和丹彤断奶,能走路会说话了,都送去托儿班,我再找个班去上。”   钟敏芬说:“你要喜欢上班你就去,孩子我帮你看着就是了。”   珍珍说:“三个呢,您一个人怎么看啊?”   钟敏芬觉得没什么问题,“乡下还有生十个八个的呢,看孩子有什么难的?”   珍珍:“您辛苦一辈子了,现在就多享享福。”   看着珍珍和钟敏芬说话,阿雯在旁边笑。   这样的婆媳关系,还是她在结婚之前想象中有过的。   她这辈子算是碰不上这么好的婆婆了,只能笑着羡慕羡慕。   坐着说了会话,珍珍怀里的丹彤便睡着了。   珍珍把丹彤抱进屋里,放到小床上盖上被子,让她安心睡觉。   出来之后珍珍没再坐下来,而是带了阿雯去厨房,说要再做点好吃的。   阿雯抱着米米在旁边看珍珍做吃的。   珍珍拿了几块排骨洗干净,焯水去浮沫,又切了点冬瓜,泡了一点海带。   阿雯看着问:“你这做饭的手艺是跟谁学的呀?”   珍珍切着冬瓜笑着回答:“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做饭,谁家办事请厨师到家里做席,我都会去跟着学一学,然后自己又摸索摸索,感觉挺好玩的。”   看着珍珍这样,阿雯也忍不住笑。   好像跟她在一起,会不自禁地开心,内心变得温暖柔软。   珍珍是一个能让人感觉到简单纯粹和幸福的人。   阿雯脸上染着清浅的笑意,看着珍珍说:“侍淮铭能娶到你真是有福气。”   珍珍抬起头看她一眼,不自谦道:“不是他眼光好,是娘眼光好。”   阿雯眼里笑意浓,“我看包办婚姻也没什么不好。”   刚到城里那半年时间内,娃娃亲和包办婚姻,是珍珍特别不想听到的两个词。   现在对这两个词已经没有排斥情绪了,她和阿雯便多聊了几句。   聊着天她把排骨放到砂锅里炖上。   排骨炖的时间比较长,炖得差不多后又加上冬瓜和海带。   剩下的小半天时间过得很快。   眼见着暮色降下来了,阿雯看一眼时间,把豆豆放在这里,自己去食堂打饭。   上午买了很多菜,珍珍打算晚饭在家做着吃,所以没有去食堂。   打了饭回来,阿雯又来叫豆豆回家。   但她叫上豆豆还没回去,珍珍从厨房出来叫住了她。   珍珍走到她面前,把一个小饭盒放到她手里,对她说:“这个拿回去吃。”   阿雯好奇问她:“什么东西啊?”   珍珍也没卖关子,“冬瓜海带排骨汤,专门给你炖的,必须吃完。”   听到这话,阿雯瞬间愣住了,看着珍珍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正愣着的时候,侍淮铭下班回来了。   看到侍淮铭进院子,阿雯回过神,忙跟侍淮铭打了一声招呼。   然后她又连忙跟珍珍说:“珍珍姐,这个我不能要。”   珍珍自然没有接饭盒,直接推了阿雯的肩膀推她出院子,跟她说:“听我的,拿回家安心吃,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听着这话,阿雯心里和鼻子眼睛都酸得厉害。   她看看饭盒又看看珍珍,声音微微哽住,“珍珍姐,我……”   珍珍不需要她说什么煽情的话,又说:“快回去吃饭吧,我也回家吃饭了。”   阿雯抿抿嘴唇,“我明天再过来找你……还饭盒……”   珍珍笑一下,“好的。”   看着阿雯带着豆豆和米米回家去,珍珍转身回自己家院子里。   侍淮铭已经到厨房盛饭去了,她去到厨房帮忙一起。   侍淮铭盛着饭问她:“给阿雯做了好吃的?”   珍珍嗯一声道:“你看她现在那个样子,一直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扛不住垮掉的。”   ? 第064章   侍淮铭借着这个话题说:“中午我跟柳志去上班, 柳志刚好也跟我提了一句,他问咱们家以后做饭能不能多做一人份,他会给伙食费, 你觉得成不成?”   就算柳志不提,珍珍也是打算帮阿雯养养身体的。   既然柳志也提出来了, 那正好, 珍珍果断应声:“当然成啊。”   ***   阿雯家。   柳志在餐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   看到桌子上的保温饭盒, 他看向阿雯问了句:“这是什么?”   阿雯给豆豆戴好围兜, 坐下来说:“珍珍姐做的,海带冬瓜排骨汤。”   柳志自然知道这是补身体的好东西,伸手把饭盒打开, 送到阿雯面前说:“人家辛辛苦苦做的, 那就全都吃完。”   闻到排骨汤的香味,阿雯没说出不想吃这话。   豆豆闻到香味也馋得很, 阿雯便拿勺子先舀了一块排骨,准备给豆豆吃。   但她刚把排骨送到豆豆面前, 柳志就伸手给拿过去了。   柳志把勺子送回她面前,并跟她说:“总共就这么几块排骨,你就自己吃吧,豆豆想吃排骨的话, 明天去食堂打回来就是了。”   说完他又看向豆豆说:“这是妈妈的饭,让妈妈一个人吃, 好吗?”   豆豆很听话, 点点头道:“好的爸爸。”   看柳志这么说,阿雯也就没再把排骨汤分给别人吃了。   她接下勺子自己吃, 把饭盒里的排骨汤全部倒出来, 然后一口排骨一口冬瓜又一口海带一口汤, 很快便把排骨汤吃完了。   吃完感觉好像开了胃,又吃了不少食堂里打回来的饭菜。   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阿雯吃的都不少,柳志看她这样吃饭,心里才算踏实些。   她要是每天每顿都能这么吃饭,也不会憔悴干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吃完饭到隔壁找侍淮铭出来。   柳志跟侍淮铭说了谢谢,然后又说:“你媳妇这厨艺可真是出神入化。”   虽然晚上的排骨汤他没有尝到味道,但闻着就知道好吃了。   侍淮铭不谦虚道:“我媳妇做什么都出色。”   柳志笑一下,附和着说:“老弟你这日子过得,确实叫人羡慕,媳妇品貌好性格好厨艺好,和你娘之间处得也好,儿女也都有了,真是样样顺心啊。”   侍淮铭看向柳志,“你日子过得也没什么不顺心的吧。”   在部队里职位不低,媳妇是土生土长的城里姑娘,知书达理,性格也好,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   柳志声音低,语气听起来倒是很轻松,“这不是还没有儿子么?”   侍淮铭微微滞一下,然后道:“你们结婚才几年,急什么?”   柳志笑笑,没再展开这个话题往下说。   和侍淮铭站着又闲扯了几句,便各自回家去了。   ***   回到家,侍淮铭和珍珍带着孩子玩了玩。   差不多的时候把孩子全都哄睡着了,两人去洗漱一番,也回到屋里准备睡觉。   珍珍还不太困,拿了本书过来送到侍淮铭手里,跟他说:“给我读两页书听吧。”   “好。”侍淮铭扬着语调接下书,“给穗穗讲完了睡前故事,再给珍珍讲。”   珍珍听得忍不住发笑。   笑容里带着些不好意思,抬手拍了侍淮铭一下。   侍淮铭捉住她的手放下来,翻开书。   翻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他酝酿一下情绪给珍珍读起来。   床头的灯泡洒下来浅浅柔柔的光。   侍淮铭读得很慢,时间似乎也很慢,细细描绘着浪漫而温馨的画面。   ***   哗——   细细的黄沙子被翻倒出小推车。   沙子落地堆成小山尖,坐在一包水泥和一堆砖头旁边。   “这些还不够吗?”珍珍在旁边看着这些水泥沙子砖头问。   “差不多够了。”侍淮铭放下小推车脱掉手套。   “先吃饭吧。”已经是中午了。   侍淮铭进屋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珍珍吃着饭又开口问:“你真自己砌啊?”   侍淮铭点点头,“嗯,没什么难的。”   他弄这些水泥沙子和砖头回来,是为了给大白砌个窝。   这点东西他就不找专业的工人过来砌了,打算自己动手,亲自给大白砌一个简单但足够结实的砖墙窝。   因为只有一天休息时间,吃完饭侍淮铭也没休息,立马开始砌狗窝。   珍珍也换上一件很破很旧的衣服,戴上耐磨的手套,在院子里帮他的忙。   丹穗看着好玩,自然也跟过来“帮忙”。   侍淮铭拿铁锨和好沙子水泥,画地砌砖,珍珍在旁边帮着递递砖头。   丹穗可比他们两个人要忙多了,一会拿小破铲子和沙子水泥,一会攒红了小脸蛋搬起半块砖头,送到侍淮铭手里,气喘吁吁地说:“爸爸,给你!”   看她忙得一头汗,珍珍在旁边忍不住笑。   她往侍淮铭手里递一块整砖,看着丹穗问:“穗穗,你累不累啊?”   丹穗又拿起小破铲子开始搅弄水泥,回答道:“我一点都不内!”   搅了一会,她抬眼忽看到了院子外的程陈。   她对程陈的印象自然是很好的,冲着程陈就喊:“哥哥一起来玩呀。”   今天豆豆不在家,这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人跟她一起玩。   之前给人添了很大的麻烦,程陈没好意思进来。   珍珍和侍淮铭听到丹穗说话,一起看向门外,看到程陈站在外面不进来,珍珍便也温声招呼了一句:“程陈,进来玩呀。”   程陈听到珍珍发话,这才好意思进来。   他进来走到红砖旁边,看着侍淮铭砌砖墙,好奇问了句:“叔叔婶婶,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侍淮铭砌着砖墙说:“在建狗窝。”   大白跑到了程陈旁边,程陈伸手摸了一下大白的狗头,“原来你叫大白啊。”   大白大尾巴摇得欢,用脑袋蹭了程陈两下。   程陈又摸了大白两下,然后便跟丹穗玩去了。   以他的年龄来说,他和丹穗自然是玩不起来了,就是他带小孩罢了。   他在丹穗面前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两颗牛奶糖送到丹穗面前,“给你带了糖吃。”   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丹穗虽然很想吃,但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能吃。”   程陈看着她,“为什么啊?这个是牛奶糖,而且是软糖,很好吃的。”   丹穗表述简单:“爸爸说不能吃。”   珍珍和侍淮铭都在呢,程陈没好意思再让丹穗要。   而就在他低下头要把糖收回兜里的时候,忽听到珍珍说了句:“穗穗,吃吧。”   听到这话,丹穗和程陈两人一起高兴起来。   丹穗接下程陈的糖,立马拿去给珍珍,“妈妈。”   珍珍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脱掉手套,笑着帮她剥开糖纸。   用糖纸捏着糖送到丹穗嘴里,丹穗嘴巴被塞得鼓鼓的,又开心地玩去了。   ? 第065章   钟敏芬在门廊下晒着太阳看着龙凤胎。   珍珍和侍淮铭忙着砌狗窝, 程陈在旁边带着丹穗玩。   虽然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但程陈挺会哄小孩的。   转头看他和丹穗一会,珍珍开口问他:“程陈, 你妈妈今天不在家呀?”   听到珍珍问话,程陈抬起头看向珍珍。   他看着珍珍回答说:“我妈今天值班不回来。”   “哦。”珍珍点头应一声, 伸手拿上一块砖头递给侍淮铭。   ***   侍淮铭利用半天的时间, 一砖一瓦把大白的狗窝给砌了起来。   砌好墙自然也封了顶, 只待砖缝间的水泥干透, 就可以让大白睡进去了。   龙凤胎玩累睡着了,钟敏芬过来帮着一起收拾院子。   程陈眼色也活,看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忙也起身过去帮忙一起收拾。   看他动手, 珍珍忙跟他说:“程陈你别弄了。”   程陈没走开,接话道:“没事的婶婶, 这些活我都能做。”   看他手脚麻利,硬是要跟着一起收拾, 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也就随他了。   钟敏芬又笑着跟他说:“那晚上就留在下来,在咱家吃饭。”   程陈道:“做这点事,不用的。”   珍珍又说:“你妈妈今晚不是不回来吗?就在我们家吃吧。”   程陈还是说:“没事,我拿饭票去食堂吃就好了。”   人多事情做得快, 院子里很快便被收拾干净了。   珍珍看丹穗玩得一身脏污,又带她去倒热水洗手洗脸, 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自己顺便也洗干净了, 把身上干活的衣服给换下来。   把黑乎乎的小丫头变成白嫩嫩小丫头出来,刚好看到阿雯一家过来。   看着阿雯和柳志带着豆豆和米米进院门, 珍珍笑着招呼一句:“你们回来啦。”   见了面互相都打声招呼。   柳志看到砌好的狗窝, 出声说:“看起来挺不错的。”   侍淮铭自己也挺满意的, 接着话不自谦道:“我这手艺还可以吧?”   柳志:“砖码得整齐又漂亮,缝也抹得利索,是不错。”   大人说大人的话,豆豆已经和丹穗手牵手到一起玩去了。   程陈也没在大人这边站着,去两个小娃娃旁边,以大哥哥的身份哄俩小孩。   阿雯把手里拿着的一盒饼干给珍珍,跟她说:“给丹穗带了点吃的。”   她哥哥家有点事,今天她和柳志一起回了趟娘家。   然后又去了趟医院,路上顺便买了点吃的。   珍珍自然客气说不要。   阿雯把饼干塞她手里说:“不要我就不跟你好了。”   珍珍笑出来,这就把饼干收下了,又问她:“检查怎么样啊?”   阿雯道:“没什么毛病。”   主要这会产检也没什么项目,就是简单测一下血压听一下胎心。   这两项没什么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了。   当然阿雯这几天的状态确实不错。   虽说没有一下子丰润回去,但脸上的气色好了一些,有了更多的精神气。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周围暮色已经微微降了下来。   阿雯和柳志跟珍珍侍淮铭又随便聊了几句,便要带着豆豆和米米回家去了。   没等他们走,珍珍说了句:“今天程陈也在这,你们也在我家吃呗。”   阿雯和珍珍之间倒是没什么需要客气的,她想了想看向柳志说:“那你去食堂多打点饭菜回来,今晚我们就在这边吃。”   自从侍淮铭和珍珍搬过来后,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不错。   柳志当然也没说什么,果断应声道:“行,我现在就回去拿饭盒去食堂。”   没等柳志转身,珍珍忙又说:“不用,多炒几个菜就是了。”   阿雯看着珍珍说:“这么多人,那得多炒多少菜啊,让他去吧。”   程陈本来也没打算留下吃饭,现在看阿雯和柳志一家留下来,在这热闹的气氛当中,他也就没有扫兴,出声说:“柳叔叔,我跟你一起去食堂打菜。”   柳志看向他很果断应一声,“走!”   两人结伴刚走出院门,屋里小床上的龙凤胎醒了。   珍珍和侍淮铭钟敏芬一起进屋看孩子,侍淮铭想伸手换尿布,但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于是便没有动手。   换好尿布,侍淮铭把尿布端走,出声说:“我去洗吧,刚好洗一洗把衣服换了。”   钟敏芬现在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他要洗便让他端去洗。   只要他们夫妻能把日子过好,他什么都不掺和。   侍淮铭端走了尿布,珍珍抱起孩子来喂奶。   阿雯抱着米米在旁边凑个热闹,看一会兴禹吃奶,她忽说:“我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听到这话,珍珍抬起头看向她问:“你想要生个男孩啊?”   阿雯轻轻笑着说:“是啊,都想有儿有女嘛。”   虽说提起来了,但她并不想细说这件事,所以就含糊着说了。   而说起这个话题,珍珍则想起了李爽。   她也笑着说:“李爽嫂子怀子言的时候,天天念叨着想生个女儿。”   阿雯:“那她还要生吗?”   珍珍:“不生了,她怀子言的时候反应比较大,不想生了。”   阿雯:“你呢?你还生吗?”   珍珍:“我也不生了。”   说着话给两个娃娃喂完奶,珍珍和阿雯去厨房里做饭。   因为有阿雯在,侍淮铭就没往厨房里去,而是和钟敏芬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外面带孩子,顺便看着丹穗和豆豆在一起玩耍。   小孩子都喜欢小孩子,阿雯把米米放在宝宝椅上坐着,也把她放到豆豆和丹穗一起,让钟敏芬和侍淮铭一起帮忙看着。   她在厨房里和珍珍一起做饭,和珍珍聊天说话。   柳志和程陈去食堂打了饭菜回来,也在院子里玩,外面热闹得很。   珍珍和阿雯在厨房里简单炒了几个菜,和从食堂打回来的菜放到一起上桌,大家也就坐下来吃饭了。   阿雯吃着珍珍炒的菜,每次胃口都会变好。   珍珍看她吃饭吃得比较多,心里自然也觉得高兴,很有成就感。   柳志夸珍珍说:“你这手艺可以开饭店。”   珍珍自然笑着谦虚,“我这就是自己在家瞎做做,跟大厨比不了。”   柳志还是说:“我觉得不比大厨差。”   珍珍还没再说话,钟敏芬出声道:“现在外面的那些饭店全都是公私合营了,私人的买卖做不起来了,现在哪还有私人开饭店的,没有了。”   她之前在家摆小摊做生意,自然是最有体会的。   而各种政策实施至今,确实是越来越严格了。   不过柳志就是夸珍珍的手艺,并不是真建议珍珍开饭店,所以没往下多说。   尤其制度上的那些事他们不多讨论,说两句也就绕过去了。   饭桌上人多热闹,老少都有,自然是聊些轻松又寻常的话题。   这样聊着天吃完饭,阿雯、柳志和程陈没立即走,在这里又多玩了一会。   玩到夜幕深浓,尽兴地回家洗漱睡觉。   程陈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洗漱完玩一会自己收集的小玩具,便上床睡觉去了。   阿雯和柳志回到家,先把豆豆和米米洗一番哄睡着。   两个孩子都睡了,阿雯和柳志上床躺下来。   在珍珍家吃这顿晚饭,吃得太热闹太开心了,阿雯暂时没有困意。   柳志拉了灯以后,她仰面躺在床上,松着声音说了句:“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柳志躺下来接话道:“嗯,是挺热闹的。”   明明心里酣畅嘴上说着开心,阿雯却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她转头看柳志,默了片刻忽又说:“如果我这胎生的还是女儿的话……”   说着顿住,她嗓子里像噎了东西,接下来的话没再说出来。   话题跳跃太大,柳志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他伸手搭到阿雯的肚子上,出声说:“不会的,这胎怀的肯定是儿子了,别想那么多了,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   这不是阿雯想听的话。   她自己其实并不想这样一胎接一胎地生,只为生个儿子。   但是她也知道柳志很为难,在这事上有压力,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   希望这一胎能如愿生个儿子吧。   只要生个儿子出来,她生活中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她也就可以彻底松口气,不用再被这件事压着,轻轻松松地生活了。   深深吸口气,阿雯侧起身子背对柳志,闭上眼睛睡觉。   柳志也没再说话,同样侧起身子在阿雯身后,和她一起睡觉。   但柳志几分钟就睡着了,阿雯却躺着久久没有困意。   每天跟珍珍在一起,胃口好心情也比较好,其实最近几天她睡得都还挺好的,但在最开心的今晚,她又突然失眠了。   ? 第066章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好, 太阳每天都暖烘烘的。   砖缝间的水泥在阳光下一点点凝固,大白住进了新窝,欢喜地钻进钻出。   珍珍和阿雯在门廊下聊天看孩子晒太阳。   看着大白那欢喜的模样, 阿雯笑着说:“住上新窝可把它高兴坏了。”   珍珍也被大白逗得笑,“它啊, 叫它一声就高兴得蹦蹦跳跳。”   阿雯忽又说:“这做人还不如做个小动物呢, 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一点烦恼都没有。”   听到这话, 珍珍收回目光看向阿雯。   其实她很想问问阿雯,她结婚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很忧愁很烦恼的事, 但想到阿雯总是掩饰这方面的情绪, 她也就忍住了没问。   如果她真想说出来的话,她会自己开口的。   她一直掩饰, 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她。   珍珍还没说出话来, 忽听到院门上传来一句:“你们可真是自在呀。”   珍珍和阿雯闻声一起看过去,只见陈嫂子从院门外进来了。   两人忙起身,笑着跟陈嫂子打招呼。   陈嫂子也笑着说:“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在家没事做, 也过来串串门。”   她这个星期天不值班,正常休息, 程陈去学校报到去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   过来看到阿雯和珍珍在一起,她就直接进来凑热闹了。   珍珍给她拿了板凳, 让她也坐下来。   钟敏芬刚好在屋里上完厕所出来, 和陈嫂子互相打了招呼, 也跟着一起坐下来。   多了两个人,又有米米和兴禹丹彤,门廊下一下子热闹了很多。   因为陈嫂子平时要上班,珍珍和钟敏芬跟陈嫂子接触并不多。   钟敏芬又心疼陈嫂子孤儿寡母过日子,乐意和陈嫂子相处,便和她多聊了一些各自家里的情况,也算是邻里之间的深入一些的互相了解。   陈嫂子也不避讳,跟钟敏芬珍珍讲了她丈夫的事。   这话题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忽又听到院门上传来敲门的声音。   四个人一起转头看过去,珍珍和阿雯的眼睛默契地刷一下亮起来了。   两人也同时站起来,声音惊喜地出声:“阿爽\\嫂子?”   来的人是李爽,钟敏芬自然也是认识的。   她跟着珍珍阿雯站起来,一起往院门上迎过去。   陈嫂子不认识李爽,就跟着站起来,并没有出声打招呼。   李爽笑着走进来,和珍珍阿雯钟敏芬打招呼。   打完招呼看向陈嫂子的时候,珍珍忙给她介绍:“旁边的邻居,陈嫂子。”   说完又给陈嫂子介绍:“嫂子,这是我和阿雯的好朋友,李爽。”   李爽看得出陈嫂子年龄比自己大,便笑着叫了一声:“嫂子你好。”   陈嫂子自然也笑着应声:“你好你好。”   互相打完了招呼,珍珍去屋里倒热水,让李爽在门廊下坐下。   她把杯子送到李爽手里,笑着问她:“你怎么突然来啦?”   李爽喝一口水看她:“怎么?我不能来呀?”   珍珍:“不是,我只是太意外了。”   李爽轻轻哼一声,笑着道:“我来看我的干女儿。”   说着她转头四处看看,“咱家穗穗呢?”   阿雯接话说:“这不是明天就开学了嘛,穗穗跟咱家豆豆一起,跟她们的爸爸去托儿班报到去了。马上就到中午了,应该快要回来了。”   听完阿雯的话,李爽点点头放下杯子。   她也是趁何硕带着何子然何子言去学校报到,家里没人,自己来了这边。   看到旁边宝宝椅里的米米,她逗了逗米米又问:“这是谁家的呀?”   阿雯道:“这是我家的老二,米米。”   李爽逗着米米说:“小米米,来,叫姨。”   米米看着李爽重复一句:“姨。”   李爽笑起来,“真乖。”   ***   李爽到的比较晚,坐下没多一会,柳志和侍淮铭带着豆豆和米米回来了。   看到两大两小进院子,李爽目光全在丹穗身上,开口就叫:“穗穗!”   “干妈!”丹穗比她兴奋,立马从侍淮铭怀里下来,撒开腿就玩她面前跑。   站起身等丹穗跑到自己面前,李爽弯腰掐住丹穗一把抱起来。   抱到怀里,她看着丹穗笑着问:“想干妈没有啊?”   丹穗毫不犹豫道:“穗穗想干妈!”   听着穗穗的小奶音,李爽被哄得嘴角扬得高。   她抱着丹穗往屋里去,继续哄着丹穗说:“走,干妈给你带了很多很多好吃的。”   走两步想到什么,回过身看向另一个小女孩又问:“这是豆豆吧?”   阿雯在旁边接她的话:“是的,是豆豆。”   李爽这便又说:“豆豆你也一起来。”   豆豆开心,便跟着李爽和丹穗一起去了屋里。   看李爽拿吃的哄孩子,珍珍和阿雯她们自然没有去屋里凑热闹。   珍珍和阿雯问了几句关于孩子上托儿班报到的事。   正说着,从学校的回来的程陈也找了过来。   看到程陈,陈嫂子这便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做饭去了。”   钟敏芬客气地留她吃饭,她自然没留下,推辞几句便回家去了。   陈嫂子带着程陈走后,李爽牵着丹穗和豆豆从屋里出来。   时间确实不早了,珍珍跟阿雯和柳志说:“难得嫂子跑这么远过来一趟,你们就别走了,午饭就在这边一起吃吧。”   李爽原本是没打算留在这边吃午饭的。   她的打算是,到这边看看丹穗,和珍珍阿雯聊聊天便就回去。   只是没想到路程这么远,她折腾到这边,都这个点了。   差不多到了饭点,这么急匆匆地走确实不合适,她自然得留下吃午饭。   所以她笑着跟钟敏芬说:“大娘,那我今天就在这打扰了。”   钟敏芬嗐一声道:“你还客气什么呀?”   确实是不需要客气的关系,阿雯和柳志也便没走。   珍珍和阿雯李爽把家里有的东西都烧了烧,柳志又去食堂打了些菜。   饭菜上桌,大人小孩都坐下,便是满满一桌的菜和人。   丹穗一直粘着李爽,李爽吃饭的时候都抱着丹穗坐自己腿上。   她自己吃多少也没什么所谓,一直都在问丹穗想吃什么,夹菜喂给她吃。   看李爽和丹穗这样亲昵,阿雯在旁边笑着说:“倒像是你亲闺女一样。”   听阿雯这么说,李爽看向丹穗说:“穗穗和干妈就是很亲的,对吧?”   丹穗直接点头道:“对的!”   人多,且都熟悉,这顿饭依旧吃得热闹。   吃完饭李爽也没立即走,抱着丹穗和珍珍阿雯到一边说了说话。   钟敏芬识趣地没往她们三人这边凑,侍淮铭和柳志两个男人自然也没有凑过来。   因为丹穗在李爽这边,豆豆倒是也跟在旁边的。   李爽先问珍珍:“感觉这边怎么样啊?看你们住的,比那边好多了。”   珍珍笑着道:“都还挺好的。”   珍珍到这边时间也不长,所以李爽和她没聊上多久。   几句聊完以后,李爽直接看向阿雯问:“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她刚才一到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阿雯的状态。   她们好长时间没见了,现在的阿雯,和她上回见的阿雯,简直像两个人。   因为有其他人在,所以她刚才也都没表现什么,更没有多问。   现在没有别人在这,她自然就直接问出来了。   阿雯笑一下说:“最近好多了。”   李爽看着她,“好什么呀?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快皮包骨了,脸上也没有肉,结婚后的这几年,柳志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阿雯忙摇摇头,“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说着又开始解释:“这不是一个人带孩子嘛,吃不好睡不好的。”   李爽看着她继续问:“柳志怎么不叫他妈过来帮帮忙?”   阿雯仍是语气轻松地说:“他妈在这住不习惯,就没要她过来了。”   阿雯这么说,李爽也就没再往下问了。   她又跟阿雯说:“不管怎么样,你得先顾好自己,顾孩子自己就不吃饭啦?”   阿雯很听话地点头,“我最近吃得都挺多的,珍珍姐看着我呢。”   听她这么说,李爽也就放心了。   她和珍珍阿雯又说了会话,看着时间便起身要回家了。   她跟珍珍和阿雯说:“我得走了,路太远,不然到家天都黑了。”   走的时候她最舍不得丹穗,抱着丹穗又腻了一会。   丹穗也舍不得她走,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被珍珍抱下来的时候,还哭起来了。   李爽这又过来哄丹穗:“穗穗别哭,干妈有空再来看穗穗,好不好啊?”   把丹穗哄好了,李爽让珍珍把丹穗给侍淮铭,让珍珍送她一下。   珍珍把丹穗给侍淮铭抱着,送李爽出大院。   走在出大院的路上,李爽问珍珍:“阿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虽说一个人带孩子确实比较累,但她总觉得阿雯不止是因为带孩子累这么简单。   珍珍摇摇头,“我也觉得她不对劲,但是她一直掩饰不多提。”   李爽叹口气道:“她这才结婚几年啊,比咱俩小那么多,一下子老成那样了。”   珍珍说:“是啊,最近还好了,之前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李爽:“她心里肯定还有别的事情,精神状态不好,影响了身体状态。”   珍珍想了想,“难道是因为生孩子的事情?”   李爽一下子没听懂,“什么生孩子?”   珍珍看着她说:“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胎,说是想生个儿子。”   李爽微微愣了一下,看向珍珍,片刻道:“难道柳志在逼她生儿子?”   珍珍也不知道,摇摇头道:“听着是她自己想要。”   李爽轻轻吞口气,“我最了解她,她才不是向往生儿子的人,她一定是顶着压力在做这件事,所以精神状态才会那么差,导致身体也差。”   当然这些都是她们的猜测,没有实据,说一说也就算了。   阿雯自己什么都不说,她们自然也不能乱掺和,做点能做的就好了。   李爽离得远做不了什么,珍珍就力所能及帮她养一养身体。   当然珍珍每天也都在陪伴她,对于她的心情和精气神也都有好的影响。   珍珍是能看出来的,阿雯最近的气色和精神状态,比她刚搬过来那一会,已经好了不少了。   珍珍送李爽到家属院的大门上。   李爽停下来,跟珍珍说:“别送了,回去吧,有空我再过来。”   珍珍看着她说:“兴禹和丹彤还太小了,等他们长大点方便了,我也去找你。”   李爽笑着道:“行,带着穗穗来看我。”   ? 第067章   看着李爽走掉, 珍珍转身回家。   到家她没再坐下来,而是拉了阿雯说:“我们去买点东西呗。”   家里的东西都被中午吃完了,她打算再去买点回来。   阿雯也没什么其他的事, 自然跟着珍珍一起去。   豆豆和丹穗在一起玩,米米让柳志看着, 阿雯和珍珍结伴出院门。   和珍珍并肩慢走在胡同里, 面上洒着轻暖的阳光, 阿雯心里眼睛里也是暖而亮的。   心情和语气都放松, 阿雯看向珍珍说:“刚才你和阿爽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珍珍笑一下,没藏着掖着,“是说你了, 她担心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在李爽让珍珍一个人送她的时候, 阿雯就猜到了。   她“哎哟”一声说:“她就是瞎操心,你搬过来这些日子, 柳志对我不好吗?”   珍珍想了想,“是还挺好的。”   阿雯和他之间看起来没什么不和谐的, 夫妻之间很和睦,阿雯在物质生活上也没有任何受委屈的地方,柳志还主动请求她家做饭多做一点,给了不少伙食费。   阿雯轻轻吸口气, 看着珍珍又说:“放心吧,我现在挺好的, 会好好养身体的。”   珍珍看阿雯现在精气神好, 自然笑着应声:“嗯,养得白白胖胖的。”   两个人说着话去到副食店。   珍珍买菜买肉, 阿雯在旁边看一会, 难得地看着食材就有食欲。   于是她也掏了钱和票出来, 买了点自己想吃的东西。   拎着买好的东西回家,阿雯笑着说:“今晚我也自己做饭。”   珍珍看看她手里拎的东西,“都是自己想吃的?”   阿雯冲她点点头,“嗯。”   两人拎着东西回到家,差不多就是傍晚时分了。   太阳像个大石榴坠在天际线上,阿雯和柳志跟侍淮铭珍珍和钟敏芬打声招呼,带着米米回家做饭去。   珍珍去给兴禹和丹彤喂奶,钟敏芬去厨房里扇起炉火做饭。   侍淮铭进厨房帮钟敏芬打打下手,和她在一起说说话。   珍珍喂完奶到厨房想要做饭,钟敏芬没要她插手,她便又回去看孩子了。   丹穗和豆豆有伴,并不需要大人多陪,珍珍自然还是去小床边,逗兴禹和丹彤玩。   逗得两个小娃娃一起笑,小奶音笑得人心情跟着好。   看着这么的小人儿,心里希望他们快点长大,又希望永远都别长大。   珍珍把两个娃娃哄睡着了,又拿起书看了一会。   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忽听到阿雯在外面喊了一声:“豆豆,回家吃饭了!”   豆豆听到声音答应得也很快,立马应道:“来啦!”   走之前她又跟丹穗说:“我要回家去吃饭了,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豆豆走了没多一会,钟敏芬也把晚饭做好了。   因为中午吃得很丰盛,所以晚上便吃得比较清淡。   吃完饭晚上还是那点事。   睡觉之前,珍珍和侍淮铭躺在床上聊会天。   珍珍侧侧脑袋,在暗色看着侍淮铭说:“再过两个月就是娘的生日了,今年是她的整生日,六十大寿,大哥大嫂他们到时候过来吗?”   这事还没有提起来说过,但侍淮铭想了一下说:“应该会过来的。”   珍珍忍不住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娘都六十了。”   侍淮铭声音很轻,也带着感叹:“是啊……”   感慨起来了,两人便又多说了些带感叹的话。   珍珍说着说着便睡着了,侍淮铭伸手把她揽怀里,也闭上眼睛睡觉。   次日侍淮铭按点起床。   他轻着动作穿衣服的时候,珍珍也睁眼醒过来了。   珍珍躺着清醒一会,刚要爬起来,侍淮铭看着她问了句:“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还没完全清醒,珍珍说话鼻音重:“穗穗不是要上托儿班么?”   侍淮铭让她再多睡会,“你别操心了,我时间上差不多,我送她过去。”   珍珍看着他:“不麻烦吗?”   侍淮铭:“都在这一片,也就多走几步路的事,有什么麻烦的?”   听他这么说,珍珍扯一下被子又闭上眼睛,慵懒着声音道:“那我再睡会。”   侍淮铭看着她笑一下,转身出去之前,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听着侍淮铭出门关门的声音,珍珍嘴角含着笑,很快又睡着了。   睡到兴禹和丹彤把她吵醒,她爬起来喂这两个小奶娃。   ***   豆豆和丹穗上托儿班去了,家里便少了两分热闹,当然也多了两分清静。   这会天气已经开始变暖了,珍珍和钟敏芬在院子里整菜地。   钟敏芬也早有这个主意。   乡下人对土地有不一样的情感,有地心里才踏实。   吃着自己地里种出来的瓜果蔬菜,那感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阿雯抱着米米过来玩,看着珍珍和钟敏芬忙活,笑着说:“我家院子里本来是种花的,后来没有时间打理,种的花全死了,就剩些杂草了。”   冬天的时候是枯黄一片,现在焕发生机开始抽绿了。   跟阿雯也算很熟了,钟敏芬说话直接,“种花没用,还是得种点菜。”   阿雯没多说花好还是菜好,只又笑着说:“等我哪天有空,也种点菜在里面。”   钟敏芬和珍珍整好院子里的地,分区撒上菜种,栽上秧苗。   种子发芽长出菜苗,秧苗慢慢长高,这片小土地上很快就有了成熟的果实。   ***   小菜园边,钟敏芬弯腰伸手摘下两根长大的茄子。   看到珍珍牵着丹穗进院子,她出声道:“穗穗放学啦。”   丹穗松开珍珍的手跑到钟敏芬旁边,仰起头说:“奶奶,我饿啦。”   钟敏芬有求必应,“五斗橱里有鸡蛋糕,自己去屋里拿吃。”   丹穗应一声便欢喜地跑进了屋。   珍珍跟着钟敏芬去厨房。   钟敏芬又问珍珍:“是不是说今天到啊?”   珍珍回答说:“是啊,三哥已经去火车站接他们去了。”   这个他们说的是侍淮钟一家,还有侍淮霞一家。   因为明天就是钟敏芬六十岁的生日了,所以他们一起过来给钟敏芬过生日。   钟敏芬的这个生日,侍淮铭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   他在饭店了定了两大桌子的菜,到时候不止家里人过去给钟敏芬庆生,他和珍珍还请了阿雯、李爽和陈嫂子她们三家人。   想到这个吃饭的事情,钟敏芬还说:“这么多人,去饭店吃得花不少钱呢,都跟你们说了,在家随便吃点面条就可以了,你们非要去饭店吃。”   珍珍笑着说:“您这可是六十大寿,哪能那么随便?”   钟敏芬还是说:“太浪费钱啦。”   珍珍:“您就别考虑钱的事啦,开开心心过生日就好了。”   说多了显磨叽也会扫兴,钟敏芬道:“好,我就安心当个老寿星!”   ? 第068章   虽然珍珍和钟敏芬准备了不少饭菜, 但这一次来的人实在太多,以防家里的饭菜不够吃,珍珍拿饭票又去食堂打了一些回来。   打了饭菜回来, 听到龙凤胎双双哭起来,忙又去给龙凤胎换尿布。   胡同口, 侍淮铭带着侍淮钟和侍淮霞两家拐进来。   侍淮钟家四口人, 加上侍淮霞家五口人, 大小十口人走在胡同里, 乌泱又闹嚷。   侍淮霞虽来过一次城里,但这次过来,仍和第一次一样满脸都是兴奋。   她走在胡同里伸头往人家院子里看, 笑着说:“天呐, 这边的房子比之前那边的还要好很多,住的是楼房呀, 还有这么大的院子,真是气派。”   说着话到了家门前, 侍淮铭带着他们进院子。   侍淮霞自然是最不客气的那一个,迈进院子开口就喊:“娘,我们到啦!”   钟敏芬和珍珍在屋里一人抱着一个娃娃在哄,听到外面的声音, 忙起身出来。   看到满院子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钟敏芬笑起来, 声音也显得亮而有力, “全都来啦,快放下行李准备吃饭。”   大大小小的人都走到钟敏芬面前, 叫娘叫奶奶叫外婆。   叫完钟敏芬, 自然也和珍珍互相打招呼, 然后看了看两人怀里的孩子。   陈青梅笑着问:“这就是兴禹和丹彤吧?”   因为太过于折腾,最近两年他们没来城里过年,和珍珍他们有两年没见了,更加没见过珍珍刚生下来不久的龙凤胎。   珍珍笑着回应:“是的,我抱的这个是丹彤。”   奶娃娃最是招人稀罕的,大家都围绕着奶娃娃看了会,出声逗了逗。   逗完兴禹和丹彤,又和丹穗打招呼。   侍丹玲侍兴国和侍淮霞家的三个娃娃在乡下,平常时不时会见面在一起玩,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并不陌生,但他们和丹穗之间就非常陌生了。   但时间不早了,紧赶着要吃饭,钟敏芬没让他们再站着说话。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这么长时间没见,真要说起话来,两天两夜都说不完。   孩子们和丹穗要互相熟悉,也需要时间。   本就是一家人,没什么好过分客气的。   侍淮铭把他们带上楼去,让他们去房间里放下行李,又带他们去洗手间。   简单洗漱一把下来,直接到餐桌边坐下吃饭。   今天屋里摆了两张桌子,大的八仙桌上全都坐着大人,小的坐着孩子。   侍丹玲是孩子里年龄最大的,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样子了。   现在她身上少了点以前的活泼劲,更多了些十六七岁少女的矜持与文静。   她明显很喜欢丹穗,下来后就牵着丹穗的小手没放开。   吃饭的时候,她更是直接让丹穗坐她腿上。   大人们坐在八仙桌上吃饭。   看到小桌边侍丹玲抱着丹穗吃饭,陈青梅笑着跟珍珍说:“穗穗长得可真好看,越长越漂亮了。”眼睛又大又灵,皮肤雪白雪白的,又奶气又漂亮。   珍珍故意问:“像我还是像她爸爸?”   陈青梅想一下说:“都像。”   珍珍笑出来。   八仙桌上这么多人,话最多的还是侍淮霞。   侍淮霞自然不说和珍珍有关的事,也不找着珍珍说话,她看着侍淮铭问:“淮铭你分配出来了,那吴嫂子他们一家呢,他们是不是也过来了?”   侍淮铭回答道:“没有,老周分配到了外地,不在熙城了。”   “是吗?”侍淮霞脸上露出遗憾,“我和吴嫂子最能处得来,还挺想吴她的呢,想着这次过来能再看看她,那看来是见不到了。”   侍淮霞对何硕李爽没有兴趣,自然没问。   她又问侍淮铭:“那现在这胡同里左右住着的,都是新认识的了?”   侍淮铭冲她点点头,“是这样的。”   侍淮钟和陈青梅对这些事不是特别感兴趣,毕竟和他们无关。   他们之前过年来城里呆那么几天,也没和谁产生什么不一样的交情,现在也不打算和谁产生交情,自然也没有相关的话题可说。   等侍淮霞问完这一些,侍淮钟问侍淮铭:“娘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侍淮铭又回答说:“大哥,我已经安排好了,在饭店里定了两桌子的菜,不在家里麻烦了,明天我们去饭店里给娘过这个生日。”   在城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通,侍淮钟自然是拿不出什么主意的。   听侍淮铭这么说,他出声应道:“听你的安排,有什么需要我的,你直接说。”   侍淮铭又冲他点点头,“行。”   饭桌上人多,说的话便就比较杂,不管谁提起个话题,都能说上两句。   而人多话多吃饭也就慢,没等这顿饭吃完,侍淮铭就要上班去了。   他抬手看一下手表,放下筷子出声说:“大哥大嫂,二姐二姐夫,我现在得去上班了,不能再陪你们了。等我晚上下班回来,再陪你们好好吃顿饭。”   侍淮霞意外,“这么急吗?”   侍淮铭点头,“现在就得走了。”   看侍淮铭急匆匆要走,侍淮霞又问:“吃饱了吗?”   侍淮铭说着“吃饱了”,让大家慢慢吃,起身没再在桌边多留。   当然他走的时候把丹穗也带走了,顺路送丹穗去托儿班。   孩子们吃饭都快,早都吃完跑院子里玩去了。   大白在外面和他们一起玩,在他们周围跳来跳去,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大人们还在八仙桌上吃着饭说话。   陈青梅和珍珍两人先吃饱,也没拘在桌子上继续坐着,周到地说一声放下筷子,两人一起起身离席,到屋里看孩子去了。   两个孩子,珍珍和陈青梅一人抱一个。   陈青梅小心翼翼的,看着娃娃说:“长得真是可爱。”   珍珍把两个娃娃抱在一起,笑着问陈青梅:“像不像啊?”   陈青梅端详了一会说:“有点像,但不是特别像。”   珍珍说:“怀着的时候,我还以为生出来以后会一模一样呢。”   陈青梅脸上笑意温柔,“不一样也都好看。”   正说着话,侍丹玲从外面进来了。   侍丹玲也喜欢奶娃娃,过来碰了碰兴禹的小手。   看着眼前的侍丹玲,珍珍笑起来说:“两年不见,我们丹玲都成大姑娘啦。”   侍丹玲表情里露出些腼腆,微笑着接话:“三婶你还是那么漂亮。”   珍珍笑出声来,“你这样夸我,我该不好意思了。”   珍珍和侍丹玲之间的关系好,说两句话便就熟络了。   珍珍又问侍丹玲:“快要毕业了吧?”   侍丹玲点头,“明年毕业。”   珍珍看着侍丹玲,“有什么打算没有?”   侍丹玲又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唇说:“考大学。”   这是很好的大志向啊,珍珍鼓励她:“好好学,努力考出来。”   侍丹玲点头,“我会的,三婶。”   珍珍和陈青梅侍丹玲姑嫂侄三人在屋里带孩子聊天,没多管外面的情况。   外面吃完了饭,没让钟敏芬起身动手,侍淮霞把碗筷拿去洗了。   当然她洗的时候是带着情绪的,跟她男人孙德树吐槽道:“你现在看到了吧?是不是把她供成祖宗了?这回生了个龙凤胎,那鼻孔都快朝天了。咱们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她连叫都没叫我一句,拿我当空气呢。”   珍珍是笑着叫了孙德树的。   孙德树说:“那还不是你上次过来,闹得人不愉快吗?人家能笑脸迎你?”   看孙德树又胳膊肘往外拐,侍淮霞拿起抹布就想往他脸上扔。   当然她没有真的扔,咬咬牙又继续刷起了碗筷。   她来时候保证过了的,这次到这绝不惹事。   ***   奔波两天过来实在劳累,下午侍淮钟他们便休息了半天。   楼上的房间都提前收拾好了,九口人分一分挤一挤,住下来没什么问题。   因为家里来了很多人,下午阿雯没过来找珍珍。   到了去接豆豆和丹穗放学的时间,珍珍到隔壁去找阿雯,和她一起去托儿班。   阿雯现在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珍珍有提过帮她接豆豆放学,但是她不想这么麻烦珍珍,也觉得没什么不行的,所以每天都和珍珍一起去托儿班接小孩。   阿雯用背带把米米背在背上,和珍珍出门。   走出胡同口,阿雯和珍珍说话,“你大伯哥一家和二姑姐一家,都来啦?”   珍珍冲她点点头,“都在家休息呢。”   阿雯看着珍珍又问:“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婆家人,你难不难受?”   珍珍笑一下,“还好,我在乡下的时候,就是和大伯哥一家住在一起,他们像我的亲大哥亲大嫂,和二姑姐一家处得不算好,但我不理她就是了。”   珍珍也笑一下,“那你这还挺好的。”   提起着话题,珍珍就跟阿雯讲了讲自己在乡下时候的事情。   她在乡下守寡那五年,有心酸也有温情温暖,而所有的温情温暖,都是钟敏芬和侍淮钟陈青梅,以及侍丹玲和侍兴国给的。   说完这些话,差不多也就到学校了。   珍珍和阿雯接到丹穗和豆豆,各自牵着女儿再往家回。   两人在路上又说些轻松的话题,讲到明天给钟敏芬过生日的事,阿雯问珍珍:“阿爽来咱们院里和咱们一起去饭店吗?还是直接到饭店里?”   珍珍回答道:“她和何大哥应该直接去饭店。”   阿雯点点头:“那我们叫上陈嫂子,跟你们一起过去。”   珍珍笑着道:“好。”   ***   次日是星期天,大家倒是都有时间。   何硕和李爽带着孩子直接去饭店,侍淮铭和珍珍自然也是带着家里所有人,还有阿雯一家子、陈嫂子一家子,一起往饭店里去。   这么多人给自己过生日,尤其还有何硕和柳志这样的军官,钟敏芬心里又是高兴,觉得非常有面子,又觉得自己这么个没本事的老太太,实在是受不起这待遇。   不过想想这待遇都是自己儿子给挣的,也就受得比较安心了。   到了饭店,和李爽何硕碰上头,又是一阵打招呼。   互相之间都认识了,也都客气寒暄过了,大家自动分开结伴说话去。   珍珍和李爽阿雯三人避到一边去。   李爽看着阿雯说:“不错啊,这两个月胖了不少,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阿雯笑着说:“每天和珍珍姐在一起心情好,吃得也多。”   她发现她大概就是心情的原因,自从心情慢慢好起来以后,神经放松,也就自然有食欲了,时不时地觉得饿,不管是自己做的饭,还是食堂里的饭,都能吃不少。   李爽听得也笑,看向珍珍说:“我们的小棉花呀,光是站在那就能暖到人心。”   珍珍笑着抬手拍她一下,“都多大年纪了,还叫小棉花。”   李爽:“怎么了?到了八十我也叫你小棉花。”   ? 第069章   大家三五个人结伴说了会话, 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也就到桌边坐下来了。   坐的时候仍是大人一桌,小孩子一桌, 两桌菜点的不一样。   兴禹、丹彤和米米则放在宝宝椅里坐着,大人看着。   孩子那一桌, 因为侍丹玲年龄最大, 吃饭的时候便稍微照顾一下年龄小的娃娃。   当然她照顾的最多的还是丹穗, 这些孩子当中她最喜欢丹穗。   而这些孩子里的中心和焦点, 也是丹穗。   李爽家的何子然是看着丹穗从小婴儿长到这么大的,一直把丹穗当亲妹妹,何子言则是和丹穗一起从小婴儿长起来的, 豆豆是丹穗新交的好朋友, 程陈因为喜欢丹穗还闹出过事来,自不用多说, 侍丹玲和侍兴国也都很喜欢丹穗这个堂妹,剩下侍淮霞家的三个娃娃, 自然也就随趟了。   看着这一桌孩子们之间的互动,李爽笑着跟旁边的珍珍说:“看到没有?穗穗不管到哪都是焦点,那些孩子全都围着她转。”   大人们喜欢,孩子也都爱围着转, 李爽小声:“这就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珍珍当然也看得出来,笑着说:“别把孩子惯坏了。”   李爽道:“女孩子就该这样惯着。”   她的宝贝干女儿值得起全世界最好的宠爱。   当然这顿饭是钟敏芬六十大寿的生日宴, 真正的焦点是钟敏芬。   饭桌上什么话题都有, 但大部分话题都是围绕钟敏芬。   大家给钟敏芬敬酒,说着吉庆的话为她祝寿。   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 也学着大人的样子, 以水代酒, 来给钟敏芬祝寿。   年龄小的孩子们要更放得开一些,唱歌跳舞什么都能比划上两下。   丹穗牵着豆豆和何子言,站在钟敏芬面前,歪着小脑袋说:“奶奶,我和子言哥哥还有……还有豆豆姐姐,给你唱一首歌……”   说完和何子言、豆豆直接奶声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乃到我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腻……”①   在丹穗、何子言和豆豆唱歌的时候,大人们笑着给他们轻声打拍子。   等他们参差不齐唱完了,大人们又给他们鼓起掌声来。   豆豆看着钟敏芬问:“奶奶,你开心吗?”   钟敏芬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你们给奶奶唱歌,奶奶当然开心啊。”   丹穗又说:“祝开心的奶奶……嗯……那个……长……长命……长命百岁……”   好不容易把这点祝福词说出来,忙抬起小手自己给自己鼓掌。   钟敏芬被她逗得笑,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笑。   ***   这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热闹了很长时间。   大人孩子们都开心,钟敏芬这个收到了很多祝福和礼物的老寿星最是开心。   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她脸上还亮着熠熠红光。   因为李爽一家离得比较远,从饭店出来后便直接回家去了。   走之前跟所有人打上一声招呼,何硕弯腰把丹穗抱起来抱在怀里,跟她说话:“干爸和干妈要走啦,要不要跟干爸干妈一起回家?”   丹穗毫不犹豫道:“要!”   大人们笑出来,阿雯出声道:“那你不要自己的爸爸妈妈啦?”   丹穗还是毫不犹豫道:“也要!”   何硕和李爽逗了丹穗一会,又哄了她一会,便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回家去了。   剩下的人都住在一起,也没再去做点别的事,都带着孩子回家。   到家后陈嫂子和阿雯柳志没有回家,在珍珍家又热闹了一会。   大人在屋里坐着喝茶说话,孩子们在院子里跟大白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大白当老鹰,侍丹玲当母鸡,其他孩子都当小鸡。   看孩子们跟大白玩得开心,在大白捉小鸡的时候一会尖叫一声,米米也急得想跟着一起玩,但米米现在走路只稍微稳当,所以没法参与,只能干急。   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陈嫂子跟钟敏芬说:“大娘,你以后就只管享福啦。”   钟敏芬脸上满是笑,语气感慨:“我这辈子能活成这样,值了。”   年轻的时候嫁给侍大富,带着三个孩子苦了半辈子熬了半辈子。   现在儿孙满堂、苦尽甘来,已是超出想象的圆满了。   院子里,孩子们还在跟大白斗智斗勇。   大白绕圈躲开侍丹玲,蹿到队伍的最后头,张嘴一把咬住了程陈的衣角。   孩子们尖叫着躲完之后,听到丹穗喊:“程陈哥哥被老鹰抓走啦!”   ……   ***   热闹到傍晚暮色降临时分,陈嫂子和阿雯柳志带着孩子回家。   出了院子大门,陈嫂子忽也跟阿雯说:“自打珍珍搬过来以后,我看你精神越来越好了,这两个月身上总算长点肉了,现在这样好看多了。”   阿雯笑着说:“这两个月是胖了不少。”   陈嫂子:“多吃点好的,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你。”   阿雯点头,“嗯。”   陈嫂子和阿雯柳志他们回家去了,珍珍这边自然也开始准备晚饭。   因为中午吃得比较多,吃的又都是大鱼大肉,所以晚饭便做得比较简单,烧上一锅米粥,热上一些馒头包子,再炒几个清淡小菜,配上咸菜萝卜干,就行了。   人多手多,饭做起来也快。   饭烧好上桌,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坐下来。   家里没有喜欢冷清的人,所以都习惯且适应这样的气氛。   在这样热闹的家庭氛围当中,珍珍和侍淮霞之间的隔阂和过节显现不出来,没有人提,珍珍和侍淮霞也默契地不多接触对方,自然也就跟没这回事一样。   吃完饭再聊聊天,说至尽兴,便也就各自梳洗回房睡下了。   兴禹和丹彤睡着了,侍淮铭和珍珍靠在床头。   侍淮铭伸手把珍珍揽进怀里,轻声问她:“累不累?”   珍珍面带微笑靠在他怀里,“不累,看着娘开心,我也开心。”   侍淮铭揉两下珍珍的肩,“你们开心,我就开心了。”   ***   因为不是年节,侍淮钟他们不能在城里多呆,次日便就回去了。   侍淮铭上班抽不出时间,珍珍便自己送了他们去火车站。   在月台上等火车,珍珍软声嘱咐侍丹玲和侍兴国:“回去好好学习,啊。”   侍丹玲和侍兴国冲她点头,语气认真:“好的,三婶。”   珍珍和侍淮霞家的三个娃娃不熟,也就没说什么。   侍淮霞心里自然是有意见的,不过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等火车进站停稳,侍淮钟和陈青梅跟珍珍又说几句告别的话,便带着侍淮霞孙德树和孩子们一起上了火车。   上火车坐下来,侍丹玲和侍兴国又探了半截身子出来跟珍珍挥手。   火车沿着铁轨走远了,侍丹玲和侍兴国才坐回座位上。   陈青梅跟侍丹玲和侍兴国说:“人还是得识字有文化,看看你们三婶,识字了以后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人家现在说话做事,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见识多想法多主意也多,凡事都能讲出几分道理来,哪像我们跟个呆子似的。”   侍丹玲和侍兴国点了头还没说话。   侍淮霞忽接了话说:“大嫂,这跟识字不识字有什么关系啊,她那就是在城里过好日子过的,让你在城里过上几年,也跟她一样。”   陈青梅看向侍淮霞,说话语气仍是很软,“那可不见得,看之前的那个吴大凤吴大嫂子,她和珍珍一起到的城里,她就和咱们没差什么。”   侍淮霞噎了一下。   她当然还是不认同陈青梅的话,只又说:“你提起吴大嫂子,那我倒觉得吴大嫂子那样才是对的,人家进城做了军官太太,仍旧踏实本分,一心做好女人该做的事。林珍珍进城过了几天城里日子就忘了本分了,识字也识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话再往下说,必然是要起争执的。   陈青梅也算了解侍淮霞,知道凡事只要说不到一块的,她怎么也要杠到底。   陈青梅最不爱跟人起争执,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收一收脸上的表情闭了嘴。   管侍淮霞说什么,反正她要让侍丹玲和侍兴国好好读书学文化。   她想要侍丹玲能像珍珍那样,而不是像她这样。   ***   侍淮钟他们全都走后,家里又清净了下来。   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侍淮铭每天上班忙碌,下班陪家人,丹穗去托儿班上学,珍珍和钟敏芬在家带兴禹和丹彤,看着两个襁褓里的奶娃娃一天天长大。   而在兴禹丹彤一天天长开的时候,米米走路也越来越稳了,阿雯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在以天、星期、月为单位的时间跨度上,这三样事的变化是最大的。   孕肚和小孩子都长得快,瞧着一天一个样子。   在珍珍的陪伴下,阿雯心情好,状态也越来越好。   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平时也不跟柳志多提这个,心里的焦虑和压力也少很多。她也知道不管怎么想,结果都是左右不了的。   白昼变长,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在孩子们迎来暑假的时候,阿雯也差不多到了预产期。   柳志上班以后,阿雯都是一个人在家,所以珍珍便每天都陪着她。   程陈放暑假在家里没什么事,如果不出去找他的同学玩,也会过来一起玩。   他主要带着丹穗和豆豆玩,把两个小娃娃当妹妹带。   程陈大部分时候都靠谱,珍珍和阿雯也放心。   今天天气格外热。   中午最热的那阵稍微过去后,程陈带着丹穗和米米来找珍珍和阿雯。   程陈还没开口,丹穗先出声说:“妈妈,程陈哥哥……想带我们去买冰棍。”   程陈时不时会带着丹穗和豆豆去商店买东西吃。   珍珍应一声“好啊”,起身去屋里拿钱出来,塞到程陈手里,“多带几根回来。”   程陈和以往一样客气拒绝,“婶子,我自己有钱的。”   珍珍也仍是笑着跟他说:“收着,用婶子的钱。”   程陈身上的零花钱确实也不多,便就拿着珍珍给的钱走了。   他带着丹穗和豆豆出去,带着两个娃娃去到商店。   进了商店,丹穗率先就说:“我要奶油的。”   豆豆跟着丹穗一起,“那我也要奶油的。”   程陈数了数人数,便一下子买了六根奶油冰棍。   丹穗和豆豆看到冰棍十分兴奋,眼睛都亮晶晶的,但程陈没有立即给她们吃,而是带着她们赶紧又回去。快着步子回到家里,他把冰棍分一分,一人一根。   在这么酷热的天气里吃到这么冰冰凉的东西,每个人心情都好。   钟敏芬年纪大,牙口有点不好了,不敢咬着吃,只能一下一下地化着吃。   阿雯拿着自己的冰棍给米米舔上两口,剩下的自己吃。   丹穗和豆豆、程陈在枇杷树下,一边吃冰棍一边逗大白。   逗得大白口水直流,丹穗咬一口放在手心里,伸出手送给大白,“吃吧。”   大白摇着尾巴伸头吃冰棍,吃完冰棍又舔丹穗的手心,把丹穗痒得哈哈直笑。   豆豆看好玩,也咬下一块冰棍送给大白,让大白舔她手心,跟着一起笑。   两个娃娃正笑得欢的时候,忽听到院门上响起敲门声。   程陈、丹穗和豆豆捏着冰棍转头,只见在大门外敲门的人是李爽。   丹穗最先出声,直接往院门上跑过去,并大声喊:“干妈!”   钟敏芬、阿雯和珍珍在屋里也看到了李爽。   三个人起身迎出来,李爽已经掐腰抱起丹穗走进来了。   外面热,打完招呼珍珍便领了李爽进屋。   珍珍给李爽倒了水,送到她手里的时候问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爽喝口水说:“到这边办点事情,离得近我就过来了。”   放下碗她看着珍珍又说:“这不是放暑假了嘛,我想把穗穗带回去过几天,之前跟你说好的,你没忘了吧?”   珍珍还真有点忘了。   不过李爽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她看着李爽说:“你还真带回去啊。”   李爽:“那当然了。”   说着问丹穗:“穗穗要不要去干妈家过几天啊?”   丹穗毫不犹豫点头,“要!”   看丹穗愿意去,李爽和钟敏芬说上几句话,便又跟珍珍说:“时间不早了,我不能在这里呆时间长,帮我们收拾点衣服呗。”   珍珍还没再说上几句话,就被李爽催去收拾衣服了。   阿雯也没再坐着,起身和李爽一起跟着珍珍往屋里去。   进了房间,珍珍去柜子里找丹穗的衣服。   李爽看一看阿雯的肚子,笑着问她:“这是快要生了吧?”   阿雯点点头,“也就这几天了。”   李爽:“生了让小棉花打电话告诉我,我来看你。”   阿雯又笑着冲她点头,“好。”   夏天的衣服轻便,珍珍简单收拾了几套装到包里拿给李爽。   李爽接下包跟珍珍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穗穗照顾得很好的。”   珍珍一点都不担心,“我不放心谁都不会不放心你。”   三人说了几句话,李爽拎着包出去,又和钟敏芬说了几句。   钟敏芬知道她有多喜欢丹穗,自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交代丹穗要乖。   丹穗奶着声音答应:“穗穗会乖乖的。”   听她这么说话,李爽笑着伸手捏捏她的小脸。   没有时间再多说话,李爽拎着包牵着丹穗这便准备走了。   丹穗跟程陈和豆豆挥手,“我去干妈家了,回来再跟你们玩。”   钟敏芬留在屋里看着兴禹和丹彤,没有出去送李爽。   阿雯挺着肚子送李爽到院门上,然后珍珍一个人送李爽出大院。   出了胡同,李爽弯腰把丹穗抱起来。   她抱着丹穗跟珍珍说:“还是你有本事,把阿雯养得这么好。”   珍珍笑着说:“我哪有什么本事,一开始我还给她送点饭,后来她就没要我送了,她自己胃口变好了,精神状态和气色也都变好了。”   好了就好,李爽还是说:“等她生了,你打电话告诉我一声。”   珍珍冲她点头,“行,等她生了告诉你。”   珍珍把李爽送出大院。   李爽摇着丹穗的手说:“跟妈妈说再见。”   丹穗便跟珍珍说了句:“妈妈再见。”   珍珍也冲她挥手,“要乖乖的。”   丹穗:“好的妈妈。”   看着李爽抱着丹穗走远,珍珍便回来了。   回到家仍是到屋里坐下来,和钟敏芬阿雯一起看着孩子。   兴禹和丹彤在地上的软席子上翻身打滚,爬来爬去玩东西,一会一遍“啊啊啊”。   阿雯看上一眼笑着说:“小孩子长得真快。”   珍珍刚搬过来那会,两个奶娃娃还躺在襁褓之中,现在已经会翻身坐起,还会爬来爬去自己拿东西了。   珍珍接着话说:“可不是么,穗穗都能离开爸爸妈妈走亲戚了。”   阿雯伸手把米米拉到怀里,“星期天我也让柳志把豆豆送去她外婆家过几天。”   钟敏芬接话,“可以的,你马上就要生了,照顾不过来。”   说完这话她看向阿雯,又问她:“你婆婆不来?”   阿雯嗯一声道:“没让她来。”   然后她这话刚一说完,忽听到隔壁传来一串重重的拍铁门的声音,伴着拍门声还有人粗着嗓子在喊:“秦阿雯!”   听到这个声音,阿雯心里一沉,眉心一蹙,脸上瞬间露出凝重。   钟敏芬一时间没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注意听了两声又问:“是不是有人叫你?”   阿雯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很快。   她没听到钟敏芬问什么,在钟敏芬问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回过神,看向钟敏芬回答了一句:“好……好像是的……”   珍珍看出了阿雯的异样,看着她问:“谁啊?”   阿雯在心里祈祷自己听错了,起身道:“我去看看。”   看阿雯这样,珍珍自然跟着她一起起身。   走到院门外面,转身往阿雯家那边看过去,只见喊门的是个背包裹的老太太。   看到这个老太太的瞬间,阿雯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   珍珍看向阿雯的脸,只见她眉头已经蹙成了疙瘩,脸色极其难看。   好半天,阿雯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听到阿雯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缓了口气说:“你要生了,我当然得过来。”   阿雯说不出话来了,嗓子里噎得很难受。   她很努力地咽了口口水,然后转头去叫豆豆,“带着妹妹回家。”   豆豆应一声,便去屋里牵米米去了。   阿雯努力放松神色和语气,又转头和珍珍说:“这是我婆婆。”   珍珍微微愣一下,然后忙看向老太太客气招呼了一句:“大娘你好。”   老太太冲珍珍笑一下,“怎么没见过你?”   珍珍哦一声道:“我是今年年头刚搬过来的。”   老太太点头,“是新邻居啊。”   阿雯没在珍珍家门外多站,往自己家门口去开门。   豆豆带着米米也出来了,牵着米米回家。   程陈跟在后面,对珍珍说:“婶子,我也回家去了。”   珍珍转头冲他应一声:“好的。”   看着阿雯带着老太太和豆豆米米进院门,珍珍在门外又站了一会。   片刻后她转身回去,到屋里坐下来。   钟敏芬没有出去,等珍珍坐下来,看着珍珍问:“谁呀?”   珍珍看着钟敏芬的眼睛回答说:“阿雯她婆婆。”   钟敏芬也愣了一下,然后问:“刚才不是说没叫她来?”   珍珍心里想的也是这个事,出声说:“就是说啊。”   钟敏芬倒想得顺,“儿媳妇要生了,肯定是要过来看看的。”   珍珍想起刚才阿雯的脸色,心里觉得有点闷闷的。   但是阿雯也没具体讲过她婆婆什么事,所以珍珍也没法判断更多。   她慢而轻地点两下头,“嗯……”   ***   隔壁,阿雯把她婆婆冯婆子领进家里的空房间,给她拿了个枕头和一条被单,没有和她说多余的闲话,便带着豆豆和米米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进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来,她抬起右手撑着梳妆台捂住脸,半晌没动。   看她这样,豆豆站在旁边问她:“妈妈,你困了吗?”   阿雯放下手,调整好语气道:“是有一点困呢。”   豆豆看着她认真道:“那妈妈你睡一会。”   阿雯:“妈妈还是晚上再睡吧。”   虽然没睡觉,阿雯呆在房间里也没有出去。   冯婆子突然过来,弄得她措手不及,她脑子里一直乱乱的没法理顺。   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每一个细节都复现在她脑子里。   呼吸变得不顺畅,只觉得像是塞了很多的棉花。   在房间里呆到傍晚,阿雯才起身出去。   她把豆豆和米米送到隔壁,让钟敏芬帮忙看一会,自己和珍珍去食堂打饭。   天气热,珍珍现在也不想在厨房里做饭,大多是去食堂打回来。   拎着饭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珍珍问阿雯:“你和你婆婆是不是处得很不好?”   阿雯不想多说自己的那些个糟心事,简单道:“不太好,但相处得不多。”   珍珍宽慰她:“好在不住一起,需要相处的时间不多。”   阿雯点头,“是的。”   珍珍声音温软又跟她说:“反正我就在隔壁,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咱们这样的关系,你可不要把我当外人,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憋着。”   听了这话,阿雯心里觉得暖暖的。   她又冲珍珍点一下头,“好的,珍珍姐。”   ***   夕阳斜落。   柳志和侍淮铭下班并肩回来。   两人走在胡同里,身影长长映在地面上。   走到柳志家大门前,两人打声招呼,柳志转身进院子,侍淮铭继续往前。   柳志进院子后刚走两步,忽看到冯婆子从屋里出来,他蓦地一愣停住了步子。   看柳志发愣,冯婆子先出声:“怎么了?现在连你娘也不认识了?”   柳志反应过来,连忙道:“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作者有话说:   ①儿歌《小燕子》   ? 第070章   冯婆子道:“我刚到没多一会。”   柳志继续迈开步子往屋前去, “阿雯呢?”   冯婆子:“估摸着是去食堂打饭了。”   她话音刚落下,听到胡同里传来阿雯的声音:“豆豆米米,回家吃饭了。”   阿雯的声音落下不一会, 便见她和豆豆米米一起进了院子大门。   柳志转身去接下她手里的饭盒,走到屋前叫冯婆子:“娘, 先进屋吃饭吧。”   冯婆子没说什么话, 转身跟着柳志进屋在餐桌边坐下来。   阿雯去厨房拿了碗筷, 带着豆豆和米米进屋。   豆豆跟着阿雯在桌边坐下来, 米米去了柳志怀里坐着。   冯婆子看柳志一眼,出声说:“都这么大了还抱着,让她自己吃。”   柳志看向她回答:“抱着安稳一点, 不然闹腾。”   阿雯坐在桌边低着头吃饭, 始终没说话。   冯婆子身上架势很足,又问:“是不是这几天就快生了?”   柳志道:“按照日子来说, 是快了,但也不确定到底哪一天生。”   冯婆子低着头吃饭, “那我在这过上几天吧。”   听到这话,阿雯捏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片刻后继续动起筷子吃饭,但已经没什么食欲了。   吃完饭天色尽黑。   冯婆子因为奔波疲累, 洗漱一番便早早回房睡下了。   阿雯和柳志给豆豆和米米梳洗一番,洗洗衣服, 忙活完了才上床躺下。   阿雯侧身背对柳志, 眼皮上没有半分困意,自然睡不着。   柳志侧身靠在床头上, 搭着阿雯的肩膀, 小声对她说:“不是我让她过来的, 她应该也是惦记你才会过来,在这呆不了多久,你不要有压力。”   原本他和阿雯说好了的,这次生孩子不叫他娘过来,可谁知道她会自己跑过来。   既然人已经过来了,已经进门住下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柳志的亲娘。   阿雯躺着没动,说话声音很轻,“她是惦记我肚子里的孩子吧……”怎么可能是惦记她呢。   柳志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孙子,自然是惦记的。”   阿雯躺着默了一会,半晌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如果还不是孙子呢?”   柳志下意识滞了一下,然后放松着语气说:“不可能的,都三胎了,肯定是男孩。”   阿雯抿一抿嘴唇,片刻她突然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柳志说:“我也想这胎能生个儿子出来,能了了这桩事,让你家人都满意,可如果这胎还不是呢?”   柳志看着阿雯的眼睛。   他轻轻吸口气,“我们先不讨论这个,等生了再说,行吗?”   阿雯微微抿着嘴唇,把心里的澎湃往下压。   她忍住了没再往下说,侧身躺下来,闭上眼睛颤着呼吸深深吸气。   ***   隔壁。   侍淮铭伸手拉了灯,和珍珍一起躺下来。   珍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松着语气跟他说话:“阿雯的婆婆来了。”   侍淮铭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不感兴趣,但只要珍跟珍他说,他都会很认真地跟珍珍聊。他接着珍珍的话说:“阿雯要生了,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想起阿雯在她婆婆来以后的神情和状态,珍珍忍不住吸气。   片刻她轻轻出声:“能相安无事,别闹腾就行了。”   别人家的事,不了解其中的内情,也说不准会怎么样,侍淮铭轻轻揉两下珍珍的肩头,没再说什么。   珍珍在他怀里又换个姿势,感觉困了,闭上眼很快也就便睡着了。   现在兴禹和丹彤已经断了夜奶,夜里能睡整觉,珍珍的睡眠质量便提上来了。   舒舒服服睡到凌晨起床,在侍淮铭去上班以后,她和钟敏芬在家带孩子。   今天吃完早饭阿雯没有过来。   珍珍心里有些犯嘀咕,便抱着丹彤去隔壁找了阿雯。   到隔壁看到冯婆子,她笑着打招呼:“大娘。”   冯婆子对珍珍很是客气,笑着回应了,看着丹彤问:“娃娃多大了呀?”   珍珍回答她:“六七个月了。”   冯婆子又问:“丫头还是小子啊?”   珍珍继续回答:“女娃娃。”   冯婆子没再问别的,逗了逗丹彤说:“长得真俊。”   逗完又笑着看向珍珍说:“阿雯在房间里呢,你去找她吧。”   珍珍应声:“好的,大娘。”   和冯婆子寒暄完了,珍珍抱着丹彤去到阿雯的房间门外。   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房门开了,来开门的是豆豆。   豆豆看到是珍珍,出声招呼道:“婶子。”   阿雯也看到了珍珍,跟在豆豆后面出声:“快进来。”   珍珍抱着丹彤跟豆豆进房间,看向阿雯问:“一个人在家做什么?怎么不去找我玩?”   阿雯笑了笑,只回答了珍珍问的第一个问题,“我在教豆豆写字呢。”   珍珍抱着丹彤走到阿雯旁边,看看写字桌上的本子,“让我看看豆豆都学了什么。”   豆豆过来抢先回答道:“婶子,我学会了山、水、火……”   确实是写了山、水、火。   看完了豆豆学写的字,珍珍抱着丹彤在阿雯旁边坐下来。   豆豆和米米都小,她也不避讳什么,直接看着阿雯问:“没什么事吧?”   知道珍珍问的是什么,阿雯简单回答道:“没事。”   她和冯婆子之间有隔阂,大部分时间她都刻意避着冯婆子,冯婆子也不找她麻烦,倒是没起矛盾。   主要她和冯婆子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全都集中在孩子生儿子这件事上。   看没什么事,珍珍也就没再多问。   当然她也没有回去,在这里陪了阿雯半天。   ***   珍珍抱着丹彤去隔壁后,钟敏芬带着兴禹没有出去。   她给兴禹换了张尿布,把兴禹放在软垫上爬着玩,自己在旁边做针线。   刚搓好一根尼龙线,抬起头忽见院子大门上出现一个与她一般大的老太太。   老太太在看到屋子里的钟敏芬,也伸头往屋里瞧了一会。   不认识,但这院里的人都是军属。   钟敏芬忙站起来,客气地问老太太:“你找谁呀?”   看钟敏芬出声,老太太便直接进了院门,笑着说:“我随便溜达溜达,不找谁。”   人进屋来了,钟敏芬给她拿了板凳让她坐下,给她倒水。   老太太接下水,笑着跟钟敏芬说:“听说你们家是年头刚搬过来的?”   钟敏芬客气地回答:“是的,搬来有半年了。”   老太太跟钟敏芬自我介绍,往阿雯家指一下道:“我是你们这旁边的,柳志他娘,平时不常过来,这不儿媳妇怀孕要生了么,我过来看看。”   这么一说,钟敏芬自然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跟冯婆子介绍一下自己,这也便算是认识上了。   冯婆子在年龄上比她大了两岁,钟敏芬就客气地叫她冯大姐。   互相介绍完,两人又寒暄熟络了几句。   看到旁边在软垫上玩的兴禹,冯婆子有些疑惑地说:“你儿媳刚才抱了一个娃娃到隔壁去了,这里这个,怎么看着和那个娃娃差不多大?”   确实差不多大,钟敏芬笑着跟她说:“是对龙凤胎。”   听到龙凤胎,冯婆子眼睛都发亮了,出声道:“哟,你儿媳妇可真有本事。”   她伸手把兴禹抱起来抱怀里,又说:“不知道咱家这胎是不是个小子。”   钟敏芬自打到城里后,就不乱掺合任何事。   家里的事情不多管,别人家的事她自然更是不多说什么。   她对冯婆子说侍淮铭爱说的那句话:“男女都一样。”   冯婆子不遮不掩,直接道:“嘴上说都一样,实际上还是不一样。”   说着她又看向钟敏芬问:“我看我儿媳这胎那肚子的形状,很像是怀了个小子,你看着是不是?”   钟敏芬可不敢说是不是。   怀的到底是男是女,只有生下来才能知道。   她可不想得罪任何人,只道:“我一惯都看不懂这个。”   冯婆子又说:“过两天生了就知道了。”   钟敏芬点头,“是的。”   聊了几句阿雯的肚子,聊不出什么结果,冯婆子没再和钟敏芬往下说。   回家也没别的事,也没人跟她说话,她便留下来继续和钟敏芬闲聊,又找话问钟敏芬:“你就一直这样和你儿媳儿媳妇住一起啊?”   钟敏芬跟她说:“没生孩子的时候我也没来,生了孩子我才过来。”   冯婆子看着钟敏芬,“你那儿媳妇看着娇滴滴的,一点气也受不得的样子,住一起也不好相处吧?在这家里,是你当家,还是她当家?”   钟敏芬照实说:“我儿媳妇性子好,好相处得很,我拿她当亲女儿,她也拿我当亲娘。在乡下我当家,到城里我就不当家了,累得慌,不如什么都不管。”   冯婆子道:“那可不行,你人在这里,别的可以不管,钱肯定要管在自己手里,说到底儿媳妇还是外人,家里的钱都给她,能全放心啊?”   钟敏芬道:“我这儿媳妇我是放一百个心的,我对这城里也不熟,大字不识一个,跟个睁眼瞎似的,把家里的钱都捏在手里做什么?什么都不管省心,要什么跟她说就是,什么都给置办得妥妥当当的,我一点不烦心,过得舒心。”   冯婆子笑着道:“你是真想得开。”   钟敏芬:“老了,还争那么多做什么,儿女孝顺就行了。”   冯婆子说:“我跟我那儿媳一点也处不来,我也不来这里住,但没孙子是我的心病,别的事我都能想得开,就这孙子,他们必须要给我生下来。”   想起阿雯以前的样子,钟敏芬又说:“冯大姐,你也别太给孩子压力了。”   冯婆子不接受这劝:“早点生下来我自然就不给他们压力了。”   看出来冯婆子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钟敏芬也就没再多说。   横竖不是自己家的事,她听一听也就算了,多说多管都不合适,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冯婆子在这里和钟敏芬絮絮叨叨一直聊到中午。   阿雯和珍珍带着孩子过来,把豆豆米米和丹彤放下,两人结伴去食堂打饭。   珍珍和阿雯拿着饭盒出门走了,冯婆子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豆豆和米米,又跟钟敏芬说:“你就说,生这两个丫头有什么用?迟早都要嫁出去,迟早都是人家的人,都是赔钱货。就这大的,见到我连奶奶都不愿意叫,八成是她妈教的。”   钟敏芬跟冯婆子说:“冯大姐你别这么说,你别看孩子小,都听得懂的。”   冯婆子无所谓,“我说的都是实话,没什么怕她们听的。养儿能防老,生儿子是续香火,养闺女有什么用?闺女死了都是外葬,嫁出去就不是自家的人了。”   虽说豆豆这年纪不能全懂这些话,也不会记住,钟敏芬还是赶忙扯开了话题。   再聊下去,冯婆子把肚子里的话都往外倒,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   两人闲扯了一气,珍珍和阿雯便打饭回来了。   看珍珍进院子,冯婆子起身叫豆豆,“带上你妹妹走吧,回家吃饭去。”   豆豆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牵起米米回家。   出门迎面走到珍珍面前,冯婆子笑着和珍珍打了一声招呼。   看着冯婆子带着豆豆和米米走了,珍珍拎着饭盒进屋。   进屋去到餐桌边放下饭菜,珍珍去厨房拿了碗筷,把饭盒里的菜盛出来。   钟敏芬在餐桌边帮珍珍一起,忽出声说:“阿雯看来是真的不容易啊。”   珍珍抬起头看向钟敏芬,“怎么了?冯大娘跟您说了什么吗?”   钟敏芬说:“说了不少,大多是关于生儿子的。”   分好菜放下手里的筷子,她继续说:“阿雯这胎要是生个儿子还好,万事大吉,要是再生个闺女……”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   珍珍看着钟敏芬默声一会。   她还没再说出话,侍淮铭下班回来了。   珍珍和钟敏芬打住这个话题,先坐下来吃午饭。   洗了手坐下来吃饭之前,侍淮铭先去抱了抱兴禹和丹彤。   抱着丹彤的时候他转过头说:“穗穗才刚走了一天,我怎么感觉走了好长时间了似的,回到家没有她扑上来叫爸爸,还真不适应。”   珍珍笑着说:“想女儿就说想女儿了呗。”   侍淮铭把丹彤放下来,到餐桌边坐下,“是想女儿了,你们说这何硕,自己生不出女儿来,非要来抢我的女儿。”   听他这么说,钟敏芬和珍珍一起笑。   钟敏芬:“咱们家穗穗,到哪都招人喜欢。”   钟敏芬和珍珍没在饭桌上说阿雯和她婆婆的事,说的都是轻松愉悦的话题。   吃完饭侍淮铭在家稍微休息上一会,便又紧赶着上班去了。   珍珍在家带着兴禹和丹彤睡了会午觉。   醒过来的时候兴禹和丹彤还没醒,她躺在床上醒盹,听到没关上的门缝中传来钟敏芬和人说话的声音,努力听了一会分辨出来是阿雯的婆婆。   听不太清楚,珍珍也就没太去注意听冯婆子和钟敏芬说了什么。   当然她也不太想听清楚,不说阿雯的话,那说的就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说阿雯的话,那肯定是些她不爱听的话,那就不如直接不要听见,免得听了心里不舒服。   醒好盹,兴禹和丹彤还没醒,珍珍便拿了书在手里看。   认真地看到两个孩子先后醒过来,她放下书,逗着兴禹和丹彤玩了一会。   然后她把兴禹抱给钟敏芬,和冯婆子打了招呼,自己又抱着丹彤去隔壁找阿雯。   到隔壁找到阿雯,陪她说说话,让她心情能够保持放松。   阿雯跟珍珍在一起也确实会很放松。   只要看着珍珍眼里那灿灿的笑意,只要不想起冯婆子,只要不去想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她的心情就可以很好。   但在珍珍回家以后,冯婆子从隔壁回来,她的心情又会一点点沉下来。   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想肚子里的孩子快点出来,又害怕ta出来。   柳志当然能看出阿雯又开始焦虑了。   为了让阿雯放松,他晚上吃完饭以后,私下找了冯婆子。   他跟冯婆子说:“娘,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抱孙子,但这种事不是我跟阿雯能决定的,不管阿雯这次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都不要急,不要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可以吗?”   听到这话,冯婆子眉心一蹙,“怎么别人都能生出儿子,就她生不出儿子?”   柳志低下头吸气,片刻又说:“她也很想生个儿子的。”   冯婆子看柳志半晌,松口气说:“行了,不管男女我都不说话,大不了就再继续生,三胎生不出那就四胎,十胎八胎,总能生出个儿子来。”   和冯婆子聊完,柳志回到房间里便又跟阿雯说:“别紧张,我相信我们这胎肯定能生男孩,我娘现在也没那么急了,就算生不出来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阿雯看着柳志的眼睛。   她想说点什么,但抿抿嘴唇没说出来。   片刻她默声点一下头,侧着身子慢慢躺下来,没再说话了。   ***   珍珍和侍淮铭在差不多的时候关了灯躺下睡觉。   珍珍陷在侍淮铭怀里,在暗色中眨着眼睛说:“不知道阿雯什么时候生。”   侍淮铭闭着眼睛,说话声音软而沙,“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珍珍轻轻叹口气,“她婆婆没来之前还好,自从她婆婆昨天来了以后,我感觉她的心情和状态又开始不好了,真让人担心。”   珍珍和侍淮铭说着这些话,说困了也就睡着了。   然后不知道睡了多久,忽被一阵急重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侍淮铭起身出去到院门上去开门。   珍珍困昏昏地拿过闹钟看了眼,正好是半夜三点钟。   醒了一会神,珍珍也起身穿鞋出去。   钟敏芬年纪大耳朵不好使,没有被闹醒。   她刚走出屋子大门,只见侍淮铭一手抱着米米,一手牵着豆豆进来了。   看到豆豆和米米,珍珍一下子就清醒了彻底。   她伸手拉过豆豆问侍淮铭:“阿雯要生了?”   侍淮铭抱着米米进屋,“已经去医院了,柳志让我们帮忙看一下孩子。”   珍珍心跳突然紧张得快起来,“没想到会在这大半夜里。”   外面夜色正浓,勾月光浅,黑漆漆的。   豆豆和米米都还迷迷糊糊的。   珍珍和侍淮铭没多说话,先把两个孩子安排好睡下。   等两个孩子睡着了,他俩上床躺下来,珍珍已经完全没有困意了。   她跟侍淮铭说:“这么突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   侍淮铭把她揽在怀里,“别多想了,现在先睡觉,明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我在家里看着孩子,你去医院看看。”   听侍淮铭说完这些话,珍珍心里慢慢又踏实下来。   她把脑袋往侍淮铭怀里拱一拱,很安心地应了一声:“嗯。”   心里踏实下来后也就睡着了。   睡到天亮起床,珍珍赶紧洗漱吃了点早饭,然后便往医院去了。   到医院找到护士问阿雯所在的病房。   问了一圈得到了答案——阿雯现在还在产房!   听到这话,珍珍心头一惊。   她也没空多想,连忙往产房赶过去。   到产房外头看到柳志,她连忙上去问:“阿雯进去多久了?”   柳志眉心蹙成了高高的山陵,眼睛里全是焦急和痛苦。   他看了珍珍好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话:“阿雯她……难产了……”   难产?   珍珍只觉心里有如地震,轰的一声巨响。   她想做出反应,却又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双腿一软坐在了长椅上。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珍珍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和柳志一起等在产房外面,没等到阿雯顺利生出孩子,先等到了冯婆子。   冯婆子过来后开口第一句话就问:“生了没有?丫头还是小子?”   柳志不想跟她多说,埋着头摇头道:“还没有生出来呢。”   珍珍没多听他俩说什么,心一直揪在阿雯身上。   看到产房的门,她心里只有害怕,一直用手指掐着手心努力忍心里的害怕。   然后她弓腰埋着头,紧紧闭着眼睛,不断不断地在心里祈祷。   时间像是堆积起来的沙海,一粒一粒地流动。   煎熬着生熬到中午时分,听到护士出来说了一句:“柳志家属,母子平安。”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珍珍眼泪瞬间如滂沱大雨,落了满脸。   珍珍和柳志一起起来,快步迎到产房门口。   看到阿雯面色苍白地被推出来,珍珍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泪如雨地吸着鼻子跟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柳志离阿雯更近,紧张又焦急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雯无力地眨眨眼,没有说话。   她目光往旁边瞥过去,看到冯婆子去到护士面前,问护士:“男孩女孩?”   护士对冯婆子说:“恭喜您,是个小棉袄。”   冯婆子脸色一黑,掉头就走了。   阿雯收回目光,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珍珍让柳志跟着照顾阿雯,自己过去从护士手里抱了孩子。   阿雯被推到病房里,柳志把她安置到病床上。   安置好以后,医生过来跟柳志和阿雯说:“她算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最好在医院里多住上几天,把身体养好再说。还有她的身体,不建议以后再生孩子,很危险。”   柳志愣了一会,然后应声:“哦……好好。”   阿雯闭着眼睛始终没睁开,脸色和唇色全是惨白惨白的。   珍珍小心把孩子放到她旁边,在病床边坐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等医生走了,柳志也来到病床旁边。   珍珍把位置让给他,他坐下来后也握起阿雯的手,平复了好半晌出声说:“不生了,我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 第071章   阿雯身体极度虚弱, 需要好好静养,旁边不需要人多。   珍珍没在医院里多留,在阿雯的母亲赶过来以后, 她便先回家去了。   因为一上午的高度紧张,生怕阿雯出事, 珍珍现在浑身都是酸软软的, 尤其是两条腿。   好在阿雯和孩子全都平安, 没有生命危险, 不然她今天怕是都走不回来。   她经历过父母的离开,心里对这种事有很深的恐惧。   珍珍去医院以后,侍淮铭和钟敏芬在家带了半天孩子。   因为天气热, 兴禹和丹彤又小, 再加上豆豆和米米在这里,所以在家没有出去。   吃完午饭以后, 四个孩子玩一会玩困了,便挨在软垫上睡着了。   睡着了钟敏芬和侍淮铭也没有走开, 钟敏芬没事拿了个旧毛衣出来拆,侍淮铭坐在旁边帮她把拆下来的毛线绕成球,和她说说话。   母子俩讲起过去,讲起小时候, 讲起许多的事情。   钟敏芬很喜欢这种感觉。   午后世界安静,能听到远处有蝉鸣。   亲儿子在这里陪着自己说话做事, 回忆那些过去的鲜活岁月。   有很多苦, 有咬牙切齿的恨,当然也有会会心笑出来的丝丝的甜。   绕出一个毛线球的时候, 忽看到珍珍从院门外进来了。   看到珍珍回来, 钟敏芬立马放下手里的旧毛衣, 起身迎出来问:“阿雯生了吗?”   “刚刚生出来。”珍珍点点头,跟钟敏芬一起进屋。   钟敏芬跟在她旁边继续问:“刚刚生出来?她这都第三胎了,怎么会生了这么久?”   从半夜三点肚子疼过去的,到现在都过了中午了,这时间也太长了。   照理说孩子生得多了,从肚子疼到生产,生出孩子,时间都会比较短才对。   侍淮铭倒了杯温开水过来给珍珍。   珍珍接下杯子喝了水说:“难产,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把命丢了。”   听到这话,钟敏芬眉心瞬间锁紧,她看着珍珍问:“这么凶险,现在没事了吧?”   珍珍又点点头,“挺过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钟敏芬松了口气,不自觉压低声音,又问:“生了男孩女孩?”   珍珍把杯子放下来,看看侍淮铭,又看向钟敏芬,出声声音也低,“女孩。”   钟敏芬猛而重地咯噔了一下。   她再出声声音更低,“那她婆婆说什么没有?”   想起冯婆子在医院的表现,珍珍心里也觉得气闷。   她轻轻吸口气,看着钟敏芬说:“什么都没说,听说是女孩,直接就走了。”   钟敏芬跟着叹口气,“她要是不闹还好,就怕……”   侍淮铭只在旁边听着,没有多问这方面的事情。   等珍珍和钟敏芬说得差不多,他问珍珍:“午饭没吃吧?”   珍珍冲他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吃。”   “没胃口也得吃点。”侍淮铭直接去厨房把留下来的饭热了一下。   热好端到餐桌上,让珍珍坐下来,把筷子送到她手里,在旁边坐下来陪着她。   珍珍叹着气勉强吃了半碗饭。   侍淮铭把碗筷收拾了,又让她去房间里休息一会。   看她现在这脸色和状况,肯定是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   两人进房间坐下。   珍珍靠在床头,看着侍淮铭说:“阿雯这次从鬼门关走一遭保住了命,但医生说了,以她的身体状况,不建议她以后再生孩子,很危险。”   柳志在他面前提过想要生儿子的事,侍淮铭自然知道珍珍为什么说这话。   他看着珍珍问:“柳志他怎么说?”   珍珍道:“阿雯难产的时候,他被吓到了,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害怕很担心。生产完到病房里安顿下来以后,医生过来说了这番话,他就跟阿雯说,以后再也不生了。”   侍淮铭慢点两下头,“他想清楚了就行。”   说完又道:“生那么多干什么,有两个娃娃作伴就行了。”   珍珍看着他,声音里气息很浅,“他能想清楚,但是他娘……”   明白珍珍的意思,侍淮铭道:“生孩子是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要柳志和阿雯心里有决断就行了,日子最终还是夫妻两个人过。”   珍珍叹气,“我只怕阿雯会受委屈,更怕她扛不住压力再去怀一个。”   侍淮铭说:“只要柳志能把压力全扛下来,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不会这么不分轻重。”   柳志他能全扛下来吗?   珍珍想起刚搬过来时阿雯的状态。   她默了一会说:“阿雯之前为什么瘦成那个样子,肯定是因为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压力太大,她自己本身又不是那么想生,心里焦虑,导致精神状态很差,吃不好睡不好,又要忙着带豆豆和米米,所以才会憔悴成那个样子。”   侍淮铭握住珍珍的手,“暂时别想那么多了,先睡会。”   珍珍确实脑子昏沉沉的,她看着侍淮铭,“你能在这多陪我会吗?”   侍淮铭说话语气软,“好,我在这给你扇风。”   说着他伸手拿了扇子在手里,轻轻摇动,给珍珍扇起风来。   珍珍躺下来扯一下被单盖住肚子。   她原本是觉得睡不着的,但侍淮铭在旁边让她安心,他扇子下的凉风又让她觉得很舒服,于是躺着没一会便闭眼睡着了过去。   午后世界安静,床上的人呼吸浅浅,远处传来碎碎蝉鸣。   ***   冯婆子从医院回来后,心里憋闷,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做,在家躺了半天。   傍晚的时候她过来跟钟敏芬说了一声:“豆豆和米米就麻烦你们几天,我现在也没心情没心力照顾,糟心得喘不上气。”   钟敏芬宽慰她说:“孙女好呀,孙女长大了都贴心。”   冯婆子冷笑一声,“贴心什么呀?就这俩丫头,连声奶奶都不愿意叫。”   钟敏芬软着语气又耐心劝她:“冯大姐,这人和人之间什么都是相互的,你对孩子们好,孩子们才会跟你亲呀。”   冯婆子无所谓,“我可没那心力,不亲就不亲,拉倒。”   钟敏芬也明白,有些东西是劝不了的。   尤其是她们这把年纪的人,大多十分固执,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   她和冯婆子又不深不浅地说了几句,便送冯婆子出门走了。   柳志在医院陪阿雯,家里没人,冯婆子直接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回来洗漱一番,然后躺在床上摇扇子。   她原本是打算收拾一下明天回老家去的。   阿雯刚生下来的那个丫头,她是一眼都不想看,恨不得能一把塞回阿雯的肚子里去,让阿雯再重新生一个,自然更不可能留下伺候阿雯月子。   但这么走了心里又实在憋气,她也就不准备明天走了。   不管怎么说,有些话还是必须要交代的。   这一胎既然还不是儿子,那就赶紧准备生下一胎。   ***   阿雯因为身体状况差,便在医院多住了些日子。   珍珍因为有孩子要照顾不好脱身,尤其豆豆和米米还在家里,便只能抽四个孩子都睡觉的功夫,到医院匆匆看阿雯一会。   陈嫂子在医院里上班,能过来看阿雯的机会多一些。   有空她就到阿雯的病房里来坐一坐,和她说说话。   她对阿雯家的那些事情知道得比较多,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就小声跟阿雯说:“听嫂子的话,就算有人给你金山银山,孩子都不能再生了,知道吗?”   阿雯苦笑,“嫂子,你以为我想生吗?”   她要是真自己那么想生,她会开开心心地去生,吃得白白胖胖的,把这个当成目标来完成,也不会把自己搞成之前那般憔悴的样子了。   陈嫂子看着她,“现在不管谁想谁不想,你这身体就是不能再冒险了。这次是你命大,下次可说不准,你不能次次拿命给人家生孩子。”   阿雯低头看身边的孩子,看着看着眼泪就滑下来了。   陈嫂子慌得忙找手绢给她,她接下手绢捂住眼,靠在床头很久没再动。   片刻后她收住眼泪,把手绢还给陈嫂子。   碰上陈嫂子担忧的眼神,她笑一下说:“嫂子,我没事的。”   陈嫂子看她这样很是心疼,软声说:“嫂子知道你心里委屈,你都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阿雯摇摇头,仍是红着眼睛笑着,“真的没事。”   陈嫂子看着她轻轻吸口气。   坐着又默声陪她一会。   ***   阿雯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回家的时候身体还是虚弱的。   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时常眼神空洞,焦虑敏感,在没人的时候会发呆流眼泪。   她母亲在医院照顾她一个星期,家里有事不能再多留,出院后便回家去了。   走的时候倒是带走了豆豆和米米,让阿雯能够在家安心坐月子。   柳志当然没指望冯婆子能伺候阿雯月子,他花钱请了人。   保姆到家伺候阿雯和孩子,冯婆子不往阿雯的房间里去,倒也相安无事。   阿雯回到家里后,珍珍就每天都来看她陪她了。   钟敏芬倒是也想过来给她添点热闹,但怕她看到兴禹会难受,所以就没过来。   珍珍想尽办法想让阿雯开心,阿雯也会配合地笑,但珍珍也能看得出来,她的笑意都在嘴角上脸上,不在眼睛里。她眼睛里更多的是化不开的郁气。   珍珍有时候也想她能倒倒心里的苦水,但是她仍然不说。   她把所有的负面情绪憋在自己心里,自己承受。   日子平静。   相安无事两天后。   柳志在吃晚饭的时候问了冯婆子一句:“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冯婆子听到这话瞥柳志一眼,没好气道:“你要赶我走啊?”   柳志不想惹毛冯婆子,忙解释道:“当然不是了,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抽空去买点东西给你带回去。”   冯婆子夹着菜道:“没抱到孙子,买什么都没用,我不需要。”   终于还是提起了这话,柳志压着声音说:“娘,我们不是都提前说好了,不管生的男孩女孩,都不说难听刺耳的话吗?”   冯婆子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我说什么了?这就难听刺耳了?”   冯婆子这一句声音起得高,阿雯在屋里也就听见了。   保姆正在帮孩子换尿布,听到冯婆子这话,也微微滞住动作往外看一眼。   当然她什么都不掺合,只当没听见,偷偷瞥阿雯一眼,继续给孩子换尿布。   看冯婆子这样,柳志自然也没心情没胃口吃饭了。   他也把筷子放下来,坐在餐桌边低着头默声,片刻说:“求您了,暂时什么都不要说,行吗?”   冯婆子哪听得了这个,她语气重声音大:“有些话我没办法不说!生了三个孩子,三个都是丫头,我还不能说两句?老柳家的香火不能断在你这里,这一胎不是儿子,那就赶紧再生下一胎,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柳志眉头慢慢簇起,他耐着性子,“阿雯现在刚生完孩子出院,又是难产,还在月子里,这些能不能以后再说?就算要生,也得等阿雯身体好起来,您说是不是?”   他当然不打算现在就跟冯婆子说阿雯不能再生的事情,说了必然要闹起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阿雯现在正在坐月子,身体很虚,经不起大的闹腾。   他和阿雯商量过,暂时先瞒着冯婆子,不让她知道。   稳住她让她回家去,阿雯先安安稳稳坐月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可冯婆子心里本来就憋屈,因为生了三个孙女,这段时间连觉都没睡安稳过。   现在她心里的火气又被挑起来了,哪里还能再好好说话。   要不立即发泄一下,她非得憋死了不可。   她说话的声音越发大,像是炸雷,“我等不到以后说!生一个是丫头,再生一个还是丫头,连生三个丫头,坐什么月子?难产也怪她生的那个丫头!她那肚子要是争气,早生个儿子出来,也不用受今天这些罪!受了也是白受!”   柳志拧着眉还没说话,忽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啊!!!”   他被惊了一跳,忙起身冲进屋里,只见阿雯坐在床上抱着头,紧紧闭着眼睛皱着脸。   保姆也被阿雯给吓到了,抱着孩子避在一边。   孩子自然更不经不住这种动静,在保姆怀里张着嘴巴哇哇哭得声音正响。   没给柳志做出反应的时间,阿雯突然又掀开薄毯下了床。   她眼睛和鼻头全是红彤彤的,趿上鞋直接冲出房间,去到餐桌边站到冯婆子面前。   冯婆子无所谓,看她一眼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用这样看我。”   柳志想把阿雯给扶回去,阿雯推开他,盯住冯婆子,嘴唇颤抖着出声:“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再生了!我不会再给你家生孩子了!”   听到这话,冯婆子眉心蹙起。   她仰起头看着阿雯,脸色和语气都极差,“你说什么?”   “阿雯。”柳志想把阿雯抱回去,但是阿雯挣扎着就是不回去。   她赖在桌子边,两只手死死掐着柳志的胳膊,眼睛血红地跟柳志说:“你跟她说,你现在就跟她说,我不能再生了,我以后都不生了。”   柳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原本想以更稳妥的方式慢慢来解决这个问题,看来是不行了。   这个雷,已经在被引爆的边缘了。   没等柳志出声说话。   冯婆子眼珠子转一圈看向他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再生了?”   柳志深深咽口气,扶住阿雯。   酝酿半晌,他看向冯婆子说:“娘,我们不打算再生了。”   冯婆子追着问:“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再生了是什么意思?!”   柳志屏息片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不想要了,就豆豆和米米两个已经够闹腾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也没人帮忙带,根本养不了那么多孩子。”   冯婆子面目又凶又急,“要饭的都能养活四五个孩子,你一个当官的养不活?!”   她也不是好糊弄的,盯着柳志问:“是不是她以后不能生了?是不是?!”   柳志还是想把这件事瞒住。   既然结果已经定了,没必要再让阿雯去承受。   结果他还没有再出声,阿雯忽接了一句:“是,因为给你家生孩子,我的身子生坏了!医生说我以后都怀不上了!”   听到这话,冯婆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什么都能接受,唯独接受不了柳家无后这个事情。   她屁股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柳志放开阿雯过去拉她。   冯婆子不起来,反手一把拽住柳志,看着他说了句:“休了她!”   她死拽着柳志不松手,眼睛瞪圆了声音粗嘎:“你给我和她离婚!马上离婚!”   “您先起来。”柳志还是要把她拽起来。   冯婆子赖在地上不起来,眼睛也变得血红,说话都是有些咬牙切齿的,“你必须跟她离婚!你不跟她离婚你就是逼我去死!她不能生,找别人生!找别人生!”   是什么牲口吗?   柳志头都要炸了,大声呵了一句:“娘!”   冯婆子声音里有了些嘶哑,“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你赶紧把她休了!我们老柳家不能无后!没有儿子,你柳志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柳志拧着眉,“谁敢瞧不起我?”   冯婆子大声嘶喊:“有儿子的都瞧不起你!你当再大的官,没有儿子有什么用!”   说着开始拍腿嚎啕起来:“我们柳家家门不幸啊!娶到这样一个媳妇!生了三胎生不出儿子来啊!现在还直接怀不上了啊!怎么不难产直接生死你啊!”   最后这话算是直接戳柳志和阿雯心窝子里了。   柳志语气瞬间更加粗重起来,“娘!你胡说什么呢?!”   阿雯站在原地盯着冯婆子,双目通红,捏紧手指屏着气息咬着牙。   冯婆子哪管柳志说什么,哭着继续喊:“我说离婚!你必须跟她离婚!凭你这条件,到哪不能再找一个啊!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一块烂地,你要她干什么呀?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让她当官太太,她连传宗接代都不能,你要她干什么啊?!干什么啊!!”   话是越骂越难听了,柳志再次喝止冯婆子,“你别说了!”   冯婆子完全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越不让说越要说,继续哭着骂道:“当初第一眼瞧过去我就看不上她啊,那身条一看就不是会生儿子的,人也不是会过日子的本分人,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娶她啊!这些年,生了一个两个都是丫头,我以说说你就让我不要急,结果就是让柳家断后啊!不能生孩子不如老母猪,你不休了她,你要她干什么啊?!”   柳志根本喝不住冯婆子,堵不住她的嘴。   这些话在他听来都刺耳的要命,像刀子一样往他心里插,更别提阿雯听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被人骂成这样,一无是处到连猪狗都不如,又能是什么感受。   喝不住冯婆子,柳志也差不多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在冯婆子越骂越难听,嘴里全是带“逼”字的脏话时,用最恶毒最脏的话骂阿雯时,他再次大喊一声“别说了”,然后猛一下把身边的桌子给掀了。   掀完桌子又拎起板凳砸在门上,“嘭”的一声把大门砸出个大瘪窝子。   这一下动静实在太大,直接把冯婆子和阿雯都吓得傻住了。   保姆抱着孩子本来在屋里的门缝边偷偷看热闹,被柳志这举动给吓到,忙也抱着孩子转身回床边哄去了。   这一连串的巨响,自然也惊到了两边的邻居。   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听到后,心头和眉心都是一紧。   钟敏芬紧着脸色先出声:“怎么了?这么大动静是不是打架了?”   心里紧张起来,珍珍和侍淮铭没再坐着,忙放下筷子起身赶去隔壁。   转身到了隔壁院门上,正好碰上同样被惊动过来的陈嫂子和程陈,四个人没多在外面说话,急急忙忙一起往院子里去。   进了院子走到屋子大门外,伸头往里一看,只见冯婆子伸腿坐在地上,脸上是哭过的样子,阿雯站在旁边脸上全是眼泪,眼睛和脸蛋全是通红通红的。   柳志蹲在地上深抱着头,看起来是最痛苦的。   而屋子里面,是一片狼藉。   珍珍连忙迈步进去扶住阿雯。   侍淮铭过去扶拽蹲在地上的柳志,问他:“怎么了?”   柳志抱着头不起来,只抬起手冲侍淮铭挥了挥,“不用管我。”   说完缓口气又说:“麻烦帮我照顾一下阿雯。”   陈嫂子过去把冯婆子从地上扶起来,什么都没说。   珍珍也没有说话,扶着阿雯往屋里去,进屋看到保姆也没说话,她扶着阿雯在床边坐下来,拿了帕子给阿雯擦眼泪,哄着她说:“乖,月子里别哭。”   阿雯哪里能忍得住啊,越听这话哭得越厉害。   哭着哭着她直接趴到珍珍怀里,把珍珍胸前的衣服全都哭湿了。   外面侍淮铭也成功把柳志拉起来了,拉去了另一个房间里。   陈嫂子自然还是看着冯婆子,把她扶到板凳上坐着。   看家里来了人,冯婆子心里惊气过去,自然又开始哭着诉苦,跟陈嫂子说:“我命苦啊!摊上这样的儿媳妇,儿子也变心了呀,他们这是逼我去死啊!柳家无后,死了我也没脸去见家里的祖宗啊!”   陈嫂子还没接上话,忽又听屋里传来柳志的喝止声:“你别再说了!”   眼前有被掀翻的桌子,地上全是碎开的碗片和洒出来的饭菜,板凳碎成了几瓣,大门上还有被板凳砸出来的大坑,第一次见柳志这么发疯,冯婆子也是怵的。   她再次收了声,给陈嫂子摆出一脸的委屈和恼恨。   陈嫂子也没敢再说话,怕勾得冯婆子再哭骂起来,还得有得闹。   院子大门外面,已经有好事的人过来伸头探脑地看热闹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冯婆子抹眼泪吸鼻子的声音,还有保姆怀里孩子的哭声。   阿雯趴在珍珍怀里哭得十分厉害,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珍珍心疼得不行,什么都不问,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   ? 第072章   这么大闹了一场, 阿雯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珍珍自然没敢离开。   她就这么陪着阿雯,让她趴在自己怀里释放情绪。   陈嫂子要去上班, 程陈要去上学,两人到点打声招呼先走了。   侍淮铭和柳志也往单位去, 柳志到单位请了半天假, 很快又回来了。   他到家后什么都不说, 拿起扫帚收拾屋里的残局。   冯婆子已经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外面没有人,柳志收拾完地上的碗片饭菜,又把被砸散的板凳捡出去, 大门上的坑没法管, 留在那不动。   收拾好残局以后,他直接收了冯婆子晾在外面的衣服, 拿着衣服去到冯婆子的房间,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地说:“娘, 我帮你收拾一下,你先回去吧。”   发生了这种事,冯婆子心里憋得难受,哪里愿意走。   她坐在床沿边上, 把身子往旁边一撇道:“你想赶我走,门都没有, 我不走!”   柳志不管她说什么, 弯腰帮她收拾好包裹,捏上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一边拉她出房间一边说:“你先回去, 抽空我回去, 你再打我骂我都行。”   冯婆子被柳志扯到了院子里。   她再次急起来,猛一下甩开柳志,险些把自己甩翻在地。   她声音又粗嘎起来,看着柳志暴躁地喊:“你别拉我!我说了我不走!你今天必须把婚给我离了,什么时候把婚离了,我就什么时候走!”   她声音喊得大,屋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珍珍不想让阿雯听到,便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面对这样的冯婆子,柳志先低头闭眼,然后又抬头绝望地望天。   片刻后他忽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菜刀,他直接把菜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眼眶泛红地看着冯婆子,“娘,你是不是想逼我死?”   看到刀口压在柳志的脖子上,冯婆子心里猛的一沉。   她瞬间有些慌了,又着急得声音粗哑道:“你这是干什么?!”   柳志把刀口往脖子上压,刀口利,瞬间有血丝渗出来。   他盯着冯婆子一字一句说:“你要是想逼我死,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看到柳志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冯婆子慌得眼泪刷刷往下掉。   她又跺脚跳着喊:“你放下!放下!我走啊!我走!!”   柳志没再往下压刀口,冯婆子趁机扑上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菜刀扔开,又往他身上捶,“你这个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啊!”   珍珍在阿雯的房间里始终没出去。   不一会之后,外面的吵闹声便慢慢歇了,院子里安静下来。   珍珍还是轻拍阿雯的背,软声跟她说:“她走了。”   保姆把孩子哄好以后,阿雯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了。   保姆小心把孩子放到床上,小声说:“睡着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保姆出去了,珍珍拿帕子帮阿雯擦干眼泪。   阿雯抬手接过帕子自己擦,擦完也没有说话,仍是趴到珍珍怀里埋着脸。   珍珍也便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拍着她的背静静陪着她。   ***   珍珍这样陪了阿雯一阵,柳志端着保姆做好的饭进来了。   看到柳志进来,珍珍抚了抚阿雯的胳膊起身,让地方给柳志坐下来。   柳志要哄阿雯吃饭,夫妻之间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珍珍觉得自己呆在这里不合适,便出声跟柳志说了一句:“你好好照顾阿雯,我有点事先回去一趟。”   柳志点头应一声,目送珍珍出房门。   珍珍回到家坐下来,给兴禹和丹彤喂奶。   钟敏芬跟在她旁边坐下,问她:“闹起来了?”   珍珍嗯一声,轻轻叹口气,“饭桌掀了,板凳也砸了。”   钟敏芬没有想到会闹这么大,蹙着眉问:“怎么会闹这么大?”   珍珍胳膊手掌吃力,托稳怀里的孩子,看向钟敏芬,“掀桌子之前吵了什么不知道,后来吵的我听到了,柳志他娘情绪很激动,要逼柳志和阿雯离婚。”   “离婚?!”钟敏芬眉心蹙得更深,“不至于吧?”   孩子都生下来有十来天了,冯婆子早就认了,心里憋气没忍住闹一下在预料之中,但不至于逼着儿子儿媳离婚啊。这年头,离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珍珍想了想,低下头看孩子,片刻说:“可能她知道阿雯不能再生了。”   钟敏芬听到这话蓦地一愣,缓个神才又出声:“不能生了?”   珍珍低着头继续说:“娘,我们都是女人,最知道生孩子的苦处,生一个孩子哪真是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就算是好好的人,这样一胎接一胎地生,身体都受不住。阿雯这一胎难产,捡回一条命来已经不错了,哪能再生啊。”   说起来也是这么回事,女人生孩子搞不好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事。   阿雯经历过这一遭,就算身体能完全养好,也不敢再生了。   钟敏芬叹口气,“我们做女人的,不容易啊。”   珍珍抬起头看向钟敏芬,“冯大娘自己也是女人,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呢?”   钟敏芬又叹口气,“她也是这么看待自己,对待自己的,如何体谅别人?”   想一想这话,珍珍忍不住跟着叹气。   有些话说了是没什么用的。   钟敏芬只又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说到这个,珍珍微微松口气,“柳志护着阿雯,把他娘送回去了。”   钟敏芬也跟着松口气,“回去了就好,分开两地,起码让阿雯把月子给坐完了。”   珍珍想了想,忍住了想叹出来的气。   她说:“这种事情,不知道她都经历多少次了……”   说完还是没能忍住,又轻轻唉了一声。   珍珍跟钟敏芬说着喂完孩子。   估摸着阿雯应该吃完饭了,她抱起丹彤跟钟敏芬说:“娘,我再去隔壁陪陪阿雯。”   钟敏芬不说别的,只道:“赶紧去吧。”   珍珍没有多做耽搁,抱着丹彤便往隔壁去了。   到了隔壁进了院子大门,只见柳志坐在门廊下面,仍是埋着头的姿势。   军人腰背直,倒是看不出塌。   往院子里走了两步,珍珍出声问:“阿雯还好吗?”   柳志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睛微微眯一下,看着珍珍说:“她说困了,睡下了。”   珍珍点头哦一声,抱着丹彤准备转身回家去。   但刚刚转过半侧身子,她又转回来了。   她抱着丹彤往柳志面前多走几步,出声说:“她现在身体很虚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在家的时候就多陪陪她,好好哄哄她。”   “我知道。”柳志点头,“我会的。”   珍珍和柳志也没有太多话能说,只又道:“那我先回去了,阿雯要是有什么情况,或者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过来找我就行,我一直都在家的。”   柳志再次点头,“谢谢。”   珍珍说完这些话便抱着丹彤回家去了。   到家自然和钟敏芬一起带孩子,心情没有平时好,时不时地惦记一下阿雯。   但因为柳志在家,珍珍也没有频繁到隔壁去多做打扰。   傍晚她去食堂打饭,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下班回来的陈嫂子。   在胡同口打了声招呼,陈嫂子拉住珍珍问:“现在阿雯那的情况怎么样了?”   珍珍告诉她:“冯大娘走了,暂时安宁下来了。”   陈嫂子叹口气,“摊上这样的老婆婆,搁谁都受不了。还好平时不住在一起,来往也不多,这要是住在一起,阿雯一天安宁日子都过不了。”   珍珍说:“真没有想到她过得这么压抑。”   陈嫂子:“她有点好强,不想让人知道她过得不好,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都憋在心里,就怕迟早憋出毛病来。”   珍珍想了想阿雯产后这段时间的状态,心里也忍不住担忧。   比起她刚搬过来的时候,阿雯现在身上的郁气明显更重,连看着孩子都没有喜悦。   她很想多帮一帮阿雯,可是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怎么下手。   就像陈嫂子说的,阿雯自己什么都不愿意说。   珍珍和陈嫂子站着说了几句话,侍淮铭又下班回来了。   看到进入了视线的侍淮铭,陈嫂子收了担忧蹙眉的神色,笑起来说:“你家那口子回来了,我就先走了啊。”   陈嫂子推着自行车回家去了,珍珍站在原地等了侍淮铭一会。   等侍淮铭走到面前,她和他打招呼:“回来啦。”   “嗯。”侍淮铭直接接下饭盒拉住珍珍的手,拉着她往家回。   珍珍自然很不好意思,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用胳膊撞他一下,并肩往胡同里去。   路过柳志家大门外,两人默契地转头往里看了一眼。   珍珍小声跟侍淮铭说:“柳志把他娘送回去了,他在家陪着阿雯呢。”   “嗯。”侍淮铭闻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跟珍珍继续往家回。   到家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吃几口饭垫了下肚子,侍淮铭看向珍珍说:“阿雯生完孩子都有十来天了,要不要告诉李爽和何硕一声,顺便让他们把穗穗带回来。”   告不告诉李爽这个事,珍珍问过阿雯。   她捏着筷子抬起头,看向侍淮铭说:“阿雯暂时不想告诉李爽嫂子。”   虽然阿雯没有说原因,但大概率是因为,她不想让李爽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这么多天的状态就是,巴不得谁都不见,也不想跟人说话。   既然如此,侍淮铭只好又点点头,“行。”   那就等阿雯的情绪变得好一点,身体养得好一点再说。   吃晚饭忙活一阵,洗漱睡觉。   拉灯之前,珍珍靠在床头微仰着头眨眼发呆。   侍淮铭上床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问:“还在想阿雯的事?”   珍珍落下目光看向侍淮铭,“嗯。”没办法不想啊。   侍淮铭说:“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要么随了柳志他娘的愿离婚,要么柳志他娘从此闭嘴,要么让阿雯和柳志他娘这辈子不要再见面,就看柳志怎么处理了。”   站在柳志的立场上,肯定是希望家庭和睦的,但现实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冯婆子接受不了没有孙子,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绷不住的时候肯定还是要发疯撒泼的,而阿雯不可能为了给柳家传宗接代,再冒生命危险去生一个。   珍珍看着侍淮铭眨眨眼,片刻说:“柳志要是跟阿雯离婚,我一辈子瞧不起他。”   侍淮铭想了想柳志这段时间的表现,出声说:“应该不会的。”   珍珍:“最好是不会。”   如果会的话,这种没情没意没人性的男人,就该下油锅。   珍珍想象一下那些不好的结果,再想象一下阿雯这些年受的委屈,心里又忍不住堵上气。然后她没再多说,和侍淮铭扯点别的,放松下来便睡觉了。   次日起床梳洗,侍淮铭照常去上班。   柳志今天也正常上班,珍珍吃完饭便又到隔壁去陪阿雯。   哪怕是不说什么话,就这么陪在阿雯旁边,她心里也会安心很多。   中午柳志下班回到家,珍珍也就回来了。   她在家吃完午饭,带着兴禹和丹彤一起睡了会午觉。   睡完午觉起来,洗把脸给兴禹和丹彤换上干净的尿布,又抱着丹彤去隔壁。   进了院子往屋里去,珍珍仍是直奔阿雯的房间。   房间外面没有其他人,珍珍走到房间门外,抬起手扣到门板上敲门。   之前扣门会有人说进来,有时是阿雯,有时是保姆,但这次里面却没人出声。   珍珍有些疑惑,推开门伸头往里看,只见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保姆不在房间里,阿雯也不在。   珍珍以为阿雯去上厕所了,便出声叫了句:“阿雯,我来啦。”   她的声音在屋子里铺开,却并没有得到阿雯的回应。   珍珍有些疑惑,抱着丹彤直接去到洗手间门外。   到跟前发现洗手间的门半开着,里面空空的,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伸头往洗手间里扫上一眼,珍珍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感觉。   她忙又回去阿雯的房间,进去后目光扫过床铺,再扫过整间房,发现孩子也不在。   心里不好的感觉更浓烈了一些。   珍珍心里霎时有些慌,忙抱着丹彤往外走。   快着步子刚出去走到院子里,正好碰上了回来的保姆。   保姆对珍珍很是客气,笑着跟珍珍打招呼:“林同志,你来啦。”   珍珍稳住表情和呼吸,看着保姆问:“阿雯呢?她去哪了?”   保姆有些疑惑道:“她在家啊,我刚才出去买了点菜。”   她手里拎着菜篮子,里面正是她刚才出去买的菜。   意识到什么,她忙放下菜篮子,跑进屋打开阿雯房间的门。   找了一下屋里没有人,她又跑出来问:“怎么回事啊?孩子也不见了。”   正在坐月子的人突然不见了,孩子也不见了。   珍珍心里慌得厉害,没再站着,忙抱着丹彤回家,到家脸色慌张地把丹彤交给钟敏芬,连忙又往院子外跑。   看她这样,钟敏芬在后头大声问:“怎么啦?”   珍珍没时间多说,和保姆碰上头,两人一起出去找阿雯。   珍珍和保姆都急坏了,在大院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更是急得满头都是汗。   保姆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握着珍珍的手满是哭腔地说:“林同志,这可怎么办啊,人要是找不回来,柳同志会不会一枪毙了我啊?”   珍珍自己也很紧张。   但她不得不稳住,安抚保姆,“不会的,人肯定能找回来,我去给柳志打个电话。”   珍珍用柳志家的电话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   打完急忙放下电话,又立马带着保姆跑出去,一起出大院去找阿雯。   她们往大院附近去找,每走一个地方就喊一个地方。   两个人都急得眼泪打转,但是都没有哭出来。   ***   鲜草碧绿的河岸边。   阿雯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湖面上吹来习习微风,撩起她额头和耳畔凌乱的头发。   她眯着眼,盯着湖面上碎开的阳光,久久没有动。   这样又坐了一会,她忽抱着孩子站起身。   然后她像个木头人偶一般,抱着孩子走下河岸,一步一步往河里去。   布鞋的鞋尖碰到水,瞬间湿进鞋里。   另一只脚又往前迈进去,河水直接淹没脚踝。   不远处的河岸上,看到抱着孩子正往河里走的阿雯,珍珍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和保姆同时加快步子往这边跑,用尽了全力喊:“阿雯!”   阿雯好像没听到,还在往河里迈步子。   珍珍和保姆及时跑过来,一把抓住阿雯的胳膊。   保姆连忙从阿雯怀里夺下孩子抱在怀里。   珍珍拉着她往岸上拽,颤着声音喊:“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   阿雯好像被抽了灵魂一样,虚声软气说:“珍珍姐,你别管我了。”   珍珍用两只手拽着她,眼睛血红地看着她重声道:“回家!你跟我回家!”   阿雯毕竟虚弱。   她被珍珍拖拽到河岸上,脚下一软摔在了草地上。   珍珍拽着她的胳膊,拼了命地把她往起拉。   没能拽起来,珍珍突然也崩溃了,蹲下来一把抱住阿雯,痛声哭道:“你想干什么?你这么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父母?我会恨你的!”   阿雯歪头靠在珍珍的肩上,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眼睛里汪满了眼泪,哽咽着声音道:“珍珍姐,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只想结束这一切,立马结束这一切……”   珍珍抱她抱得紧,“不可以,不可以……”   阿雯慢眨两下眼睛,片刻忽然又虚声说:“当初嫁给柳志的时候,我好开心啊……我以为我会过上童话一般的生活……”   难得阿雯想要倒倒苦水。   珍珍抱着她不动,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情绪。   阿雯顿一会继续说:“生豆豆之前,都还是好好的,快要生豆豆的时候,他娘过来了,说是来伺候我月子的,我当时心里可感动了。可豆豆生出来的那天,我和豆豆刚出产房,就在产房的门外,当着护士和其他产妇家属的面,她甩起手给了柳志一巴掌,就因为护士告诉她豆豆是女孩……”   “那一巴掌看着是打在柳志脸上,其实是打在我的脸上……”   “我被吓到了,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初当妈妈的喜悦都没有了,本来特别高兴……”   “豆豆还没满月,她就开始催生二胎,写信催,想尽所有办法催……”   “我本来就是打算生二胎的,所以后来又怀上了米米,本来是挺开心的事,可因为她,我怀孕以后便开始焦虑,孕期反应极其痛苦……”   “生下米米的时候,她的反应倒是没有生豆豆时那么激烈,但她一脸嫌弃地跟我说,路边要饭的都能生上十来个,赶紧接着生就是了……”   阿雯突然笑,笑一会继续:“我不想生了,可她催得比之前更厉害,不见面的时候还好,她只是写信催,但只要见到面,她总会把柳志骂得狗血喷头,骂很多很多难听刺耳的话,我知道柳志心里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我们又商量着要了一个……”   “心里想着,要是能生个儿子,这一切就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也是好事。可也因为这么想,怀孕的时候更加焦虑痛苦,甚至于有些排斥……”   “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珍珍姐,我一直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这些糟心事,想让你们觉得我过得很好很好,可是我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我好累……好累……”   珍珍吸吸鼻子,“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很压抑很辛苦,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憋着,受了委屈跟我说,我永远给你当依靠。听姐姐的话,跟姐姐回家,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听着珍珍说这话,阿雯的眼泪又下来了。   保姆在旁边抱着哇哇哭的孩子,也已经哭得不行了。   她哽咽着说:“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叫我们女人受这些罪!”   没让阿雯多哭,珍珍掏手绢帮她擦干眼泪,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   她扶着阿雯沿河岸往回走,结果没走几步,阿雯眼睛一翻腿一软,又摔了下去。   人昏过去了,珍珍急得头上直冒汗。   保姆也急,抱着孩子连忙说:“我回去找人。”   她抱着孩子走了没多远,恰好又碰上了找过来的柳志。   柳志跟保姆简单交流两句,连忙往保姆指的方向奔跑过来。   看到珍珍坐在地上把阿雯抱在怀里,他急忙跑到珍珍和阿雯面前,弯腰抱起昏过去的阿雯,二话不说又快步跑起来。   珍珍跟不上他,在后面追了几步后开始掐腰喘气。   阿雯被柳志抱走了她也还算安心,然后便跑上一段再走上一段,这样交替着回到大院里。   回到家发现柳志没有把阿雯抱回来,珍珍又马不停蹄往医院去。   钟敏芬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没停下来回答,掐着腰冲钟敏芬摆摆手便走了。   去到医院,找到阿雯所在的病房,阿雯已经躺在病床上挂上了吊针。   她大喘着气进病房,上气不接下气问柳志:“阿雯怎么样?”   柳志说:“太虚了。”   珍珍走到病床边坐下来,低下头捂住脸。   捂住脸缓了好一会才把气息缓下来,她放下手睁开眼,只见躺在病床上的阿雯睫毛扇动,缓慢地醒过来了。   两个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阿雯微微牵一下嘴角,看着珍珍虚声说:“姐,我想吃葡萄……”   珍珍忽一下笑出来,眼眶也同时湿了,她伸手握住阿雯的手,点头说:“好,姐姐去给你买……”   作者有话说:   产后抑郁:产后激素水平的改变、女性身体的生理改变、和家人之间产生矛盾,都是引起产后抑郁的原因   ? 第073章   珍珍从病床边起身, 准备去买葡萄。   柳志想要出去买,被珍珍叫住了,珍珍叫他:“你在这多陪陪阿雯吧。”   他是阿雯的丈夫, 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谁的陪伴都没有他的陪伴来得管用。   柳志应下来, 送珍珍出病房, 回到病床边坐下来。   他轻声软语地问阿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想要什么?”   阿雯闭着眼睛没有动。   片刻轻动嘴唇, 声音微哽轻轻说了句:“要不……我们离婚吧……”   离什么婚, 柳志脸色蓦地一怔,“说什么胡话呢?”   阿雯还是闭着眼睛,因为身体虚, 声音里没什么力气, “我没有说胡话,我一想到你娘这些年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 心里就像压了一千斤的石头一样,也像被一千根绳子绑着, 感觉要喘不上气。在这样的压力下,我不知道以后要跟你怎么过下去,根本看不到幸福和美好的样子。”   感觉未来完全都一片黑暗,没有一点亮光。   柳志看着她苍白的脸, 深深吸下一口气,低下头。   好片刻他抬起头来, 出声说:“阿雯, 婚姻不是儿戏,我们连孩子都有三个了, 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你不要想那么多了, 我想好了, 以后不会再让我娘和你见面。”   “怎么可能?”阿雯仍是只轻动嘴唇,声音浅,“她过来的时候你能不让她进门吗?你能不回去看她吗?她是你娘,生你养你的人,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经过这一次的失控大闹,柳志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过多犹豫,看着阿雯说:“我会尽量不让她过来,她要自己跑过来确实也没有办法,老家离咱这军区比较近,她过来也方便。但如果她要是过来,你就回娘家去,直接避开她就行,不要见面也不要说话。我回去探亲的话,就自己回去,你也别跟我回去了。”   听到这话,阿雯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柳志。   她默声好一会,喑哑着嗓音开口:“那她不是更要发疯了?”   不给她生孙子她就已经疯了一样接受不了了,再又当她不存在,不见她不看她,一点尊重和面子也不给她的话,以她那样的性格,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了。   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他只能这么选。   柳志深深吸口气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我扛着,以后你全都别管了,我不说你也不要问,只要你看不见听不见就行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她亲儿子,她是我亲娘,她总不能逼我去死。”   阿雯心里忽又难受,眼眶湿湿的。   她吸一下鼻子闭上眼睛,喑着嗓子又说了句:“再说吧。”   柳志嗯一声,声音软,“先别想了,你不能再折腾了,得好好把月子坐完。”   病房外响起敲门声,珍珍开门进来,手里拎了一串葡萄。   她看向阿雯和柳志笑着说:“今天的葡萄又大又甜。”   柳志起身接了葡萄去洗。   珍珍到病床边扶着阿雯靠着枕头坐起来。   她也在病床前坐下,问阿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生产完这么多天,阿雯脸上难得地有些了放松的神色,不再全是阴郁。   她翘着嘴角冲珍珍点点头,“感觉好点了。”   柳志洗好葡萄拿过来。   他剥开葡萄皮,送到阿雯嘴边让她吃。   不提别的事,珍珍在旁边笑着问她:“甜不甜?”   阿雯微笑着点头,“很甜。”   阿雯吃了两颗葡萄。   因为她身体仍然很虚弱,珍珍和柳志就没有多和她说话。   吃完葡萄缓解了心情,柳志扶着阿雯让她躺下,让她挂着吊水的时候睡上一会。   有柳志陪着,珍珍也就没再多留。   她让阿雯好好休息,自己起身先回家去。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心有还有后怕。   打开门出了病房,珍珍转过身跟柳志说:“你看好她。”   柳志自然明白,应声道:“放心吧,我会的。”   送完珍珍回来,柳志弯腰在病床边坐下来。   他深深吸气,低头把脸埋进掌心里。   ***   胡同里铺满惨红的夕阳。   珍珍推开院子大门,披着夕阳进院子。   大白摇着尾巴迎到她旁边,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狗头。   钟敏芬在屋里伸头往外面看,看到珍珍回来,忙迎出来问:“到底咋的了?”   下午慌里慌张回来两次,两次都急得什么都没说,就又跑出去了。   她在家带两个孩子,脱不开身,也没能出去问一问。   现在珍珍自然是有时间了。   她进屋倒水,喝下大半杯水后跟钟敏芬说:“我去找阿雯,发现阿雯不在家里,刚出生的孩子也不在,保姆小蒋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就慌神了。我和小蒋出去找了一大圈,在河边找到了阿雯,她抱着孩子要投河。”   听到这话,钟敏芬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她一把抓住珍珍的胳膊,语气也急,“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珍珍缓口气道:“我找到的早,把她拉回来了,可又折腾这么一大遭,能没事吗?现在躺在医院里挂水呢,月子坐成这样,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钟敏芬想想都觉得心底冒冷气。   她拧着脸,语气焦急,“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珍珍叹口气,“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这个孩子本来就生得很有压力,生的时候又难产,险些丧命。身体虚成那样,什么事又都放心里憋着,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女人产后本来就会心思很敏感,加上发生的这些糟心事,谁能受得了?”   钟敏芬有些愤愤的,“阿雯要是真出什么事,他们柳家一辈子不能心安。”   珍珍:“真出了什么事,她那老婆婆也未必会愧疚,说不定……”   下面揣测人心恶毒的话没能说出来。   钟敏芬和珍珍正说着话,侍淮铭回来了。   还没有去打饭,看到侍淮铭回来,珍珍忙去拿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   侍淮铭看出来珍珍神色不对,伸手接下饭盒和饭票,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柳志上着班走了,他知道肯定是阿雯出事了,但不知道具体什么事。   珍珍想松口气,便跟侍淮铭一起去食堂打饭。   走在路上,珍珍便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又跟侍淮铭说了一遍。   侍淮铭听完了说:“她现在这个情况,心里的问题应该比身体上的问题更严重。她需要把情绪都发泄出来,也需要更多的关心和照顾,还需要人开导。”   珍珍点点头,“慢慢来吧。”   ***   阿雯没有在医院里多留,挂完吊针柳志便把她带回来了。   折腾了半天,到家吃点东西,仍是卧床休息。   怕她再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柳志自然时刻都陪在她身边。   他不会说些花言巧语,就守在跟前喂她吃饭,给她倒水,时刻注意她的需求。   柳志毕竟有正经职务在身,不能一直守在家里。   次日清晨去上班之前,他私下跟保姆小蒋说:“我不在家的时候,麻烦你多上点心,一定一定不要让她一个人呆着,照顾得好我给你加钱。”   小蒋心里也后怕,重重点头道:“我会看好她的。”   和小蒋说好,心里稍微踏实那么一些,柳志没去打扰还没睡醒的阿雯和孩子,整理好行装出门。   出了院子碰上侍淮铭,两人一起往单位去。   柳志家发生的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侍淮铭关心地问他:“你还好吗?”   柳志松着语气说:“我不好也得好啊,我要是再不扛住了,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步伐一致。   侍淮铭:“你打算怎么办?”   柳志:“没什么好的办法,我娘怕是接受不了这个事,矛盾是化解不了了,只能不让阿雯和她再见面。至于我娘那边,我就自己担着吧,谁叫我是她生的呢。”   侍淮铭:“想好了就好,确实没法两全。”   柳志长叹一口气,“现在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了吧。”   ***   珍珍吃完早饭不多做别的,仍是抱着丹彤去隔壁陪阿雯。   她也和保姆小蒋商量了一下,让小蒋在她在的时候,再出去做别的事情。   如果她有事不在这里,就让小蒋在屋里看着阿雯。   珍珍在这边陪阿雯说话,给她读报纸和杂志。   她专挑报纸杂志上一些新鲜好玩的事读,引阿雯跟她一起笑出来。   在阿雯心防比较松的时候,她也会和阿雯聊聊那些结在她心里的事情,让她反复倾吐心里的郁结,释放她心里的压力和负面情绪。   阿雯的状况看着好些了,珍珍才通知李爽。   周末的时候,李爽和何硕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一进院门,丹穗就大喊了一声“爸爸妈妈奶奶”,然后飞奔上来,扑到侍淮铭怀里,让他抱起来。   来了这么多人,院子里一下子很热闹。   侍淮铭抱着丹穗,和珍珍一起跟李爽何硕打招呼,让他们先进屋坐。   侍淮铭抱着丹穗进屋,问她:“想爸爸妈妈和奶奶没有?”   丹穗奶甜着声音说:“我想啦。”   侍淮铭笑起来,珍珍和钟敏芬也被甜得笑。   结果何子言忽又奶着声音说:“我觉得她一点都不想。”   哦?侍淮铭看向何子言问:“这是为什么?”   何子言:“她都不想回家。”   小孩子说话好玩,大人们听着自然还是笑。   这样热情完了,李爽和何硕自然提起正事来,“走呀,去看看阿雯。”   提起这事便不在这说话了,侍淮铭、珍珍和钟敏芬,跟着李爽何硕一起,抱着孩子领着孩子,热热闹闹地往隔壁去。   到了隔壁看到柳志和阿雯,又是一阵寒暄热闹。   寒暄完了,侍淮铭、柳志和何硕退出房间来,把空间留给女同志。   何子然心里惦记着程陈,征求何硕的意见,“爸爸,我去旁边找程陈玩,行吗?”   何硕自然也是记得程陈的,他和何子然差不多大。   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何硕撇一下头答应:“去吧,但别跑远了。”   “知道。”何子然应一声便就跑了。   何子言一贯爱缠着何子然,跟在他后面就跑,喊着道:“哥哥我也去。”   丹穗看豆豆不在家,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于是三个孩子结伴一起去了隔壁。   房间里。   李爽怀里抱着孩子在逗,逗得孩子嘎嘎直笑。   奶娃娃的笑声最是挠人心窝子,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笑。   逗了一会,李爽看向阿雯说:“这胎又没生到儿子,还要生呀?”   她不知道阿雯生产之时和生产之后经历了什么,所以问起来也没有太多顾忌。   阿雯现在面对这个问题,好像也有点坦然了。   她看着李爽轻轻摇头,“不生了,哪能带得了那么多。”   李爽说:“你看你现在的样子,生一个孩子伤这么大的元气,别生了。”   阿雯点头:“嗯。”   房间里气氛挺好的,也就没人提起之前那些糟心的事情。   快到中午的时候,阿雯主动提出来,“都别走了,把陈嫂子和程陈也叫过来,让柳志去食堂打饭回来,今天在我家吃吧,热闹一下。”   她想留人,珍珍自然就不走了。   她拉着钟敏芬和李爽一起留下来,让阿雯开心。   阿雯确实开心许多,叫小蒋把柳志叫进来,然后叫柳志去食堂打饭。   何硕和侍淮铭跟他一起去食堂打饭,回来的时候顺路走隔壁叫上陈嫂子,程陈、何子然和何子言、丹穗自然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打好饭回来吃饭,阿雯也爬起来,到桌边和他们一起吃。   人多本就热闹,又有小孩子在旁边闹着,气氛自然是欢快的。   阿雯今天笑得也很多,眼睛亮,眉眼一直弯弯的。   丹穗这年龄闲不住,挤在侍淮铭怀里吃一会饭,又蹭下来蹭来阿雯身边,站在阿雯旁边问她:“婶婶,豆豆姐姐……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雯捏着她的小手跟她说:“可能还得要一阵子诶。”   起码也得等她坐完月子,如果过得长一点,那就是到开学的时候。   丹穗鼓起小腮帮子,“哦。”   说完她便跑了,又去何硕旁边,直接蹭进他怀里坐着。   李爽坐在何硕的旁边,转过头来看着丹穗问:“那穗穗你待会是跟我们走呢,还是留在家里呢?”   家里没有人玩,丹穗立马回答:“我还要去干妈家。”   何硕给丹穗夹菜吃,“干爸再给你买好吃。”   侍淮铭在对面看着何硕,“敢情你白得一闺女?”   何硕笑,“怎么?你嫉妒我啊?”   侍淮铭冷笑,“我亲闺女,我嫉妒你?”   看着侍淮铭和何硕在这呛起来,陈嫂子笑着说:“还是闺女讨人喜欢。”   结果她这话一说出来,程陈在旁边问了句:“我不讨人喜欢啊?”   陈嫂子愣一下又笑:“这还吃上醋了。”   大家听了都跟着一起笑。   桌子上说说笑笑的,一桌子的菜也都吃得干干净净。   阿雯不能出去,吃完饭还是回房间里休息。   女同志在一起陪着阿雯说话。   说了一会话,李爽忽拍一下珍珍,“陪我去买点东西呗。”   李爽对这里不熟,珍珍起身带着她去商店。   而李爽要去买东西是假,有话要说是真。   屋子里气氛这么好,大家都开心,有些话她没办法问出来。   和珍珍一起出了胡同。   李爽直接就问她:“阿雯生产之前不是养得挺好的了,精神抖擞的,怎么现在又不行了?看起来伤了好大的元气,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既然李爽这样问起来了,珍珍也就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   李爽听得一直蹙眉头,眉头越蹙越深,蹙成山脉。   等珍珍说完,她拧着眉说:“她婆婆居然这么恶毒?”   珍珍往前走着说:“要不是发生这些事,阿雯都不打算让我们知道,她一直瞒着不说,自己憋在心里。现在感觉她好多了,今天又开心,暂时就别再提了。”   李爽明白,点点头往前走。   ***   要赶路回家,李爽和何硕在这里没有再久呆。   吃完午饭又稍微玩了一会,两个人便就要带孩子回家了。   阿雯月子里不能见风,何硕和李爽在屋里跟她打招呼,没让她送出去。   珍珍侍淮铭柳志他们送他们到胡同口。   何硕怀里抱着丹穗,故意看着侍淮铭说:“我干女儿我就带走了啊。”   丹穗想跟何子言一起玩,所以怎么着都要跟去。   站在胡同口又寒暄上几句,李爽和何硕便带着三个孩子走了。   珍珍侍淮铭几个人目送他们走远,转过身一起回来。   珍珍和钟敏芬、陈嫂子没什么要紧的事,在一起说说话,陪阿雯到傍晚。   傍晚回家吃饭,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拉亮灯,窗格一间间亮起来。   ***   因为身边一直有人陪,有人开导有人逗乐,而且柳志的关心和照顾也很到位,所以接下来阿雯没有再发生大的情绪起伏。   柳志担心她的身体,让她月子多坐了半个月。   阿雯出了月子又过半个月,也就到了开学的时间。   豆豆和米米前一天从她们外婆家回来,第二天丹穗也从她干爸干妈家回来了。   小姐妹碰上面,抱在一起笑哈哈地蹦蹦跳。   开学的时候丹穗和豆豆去上学,胡同里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   担心阿雯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比较吃力,而且小蒋比较靠谱,所以柳志便没让小蒋走,而是留她在家继续当保姆,对外则称是家里的表妹来帮忙。   这年头上,请保姆总归不是件寻常的事。   这一年过去了大半,侍淮铭珍珍和钟敏芬,对这个胡同也有了家的感情。   院子里的蔬菜吃一茬长一茬,孩子们也在光阴交替中一点点长大。   自从阿雯产后大闹过一回之后,冯婆子没再来过军属大院。   没有冯婆子的掺合,阿雯和柳志之间没有什么矛盾,日子过起来平实和美。   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喝穿用都是不必愁的,日子过得都比较优渥。   知道冯婆子那边不会消停,但柳志隔断了她和阿雯之间的联系,所有好的不好的都柳志自己去面对,所以阿雯也慢慢从那些压力和焦虑当中抽出了身来。   至于离婚的事,自然也没有再提过了。   冬去春来。   钟敏芬在逛街买菜种的时候,实在没忍住,买了三只黄毛小鸡仔回来。   她让侍淮铭在院子里搭了个鸡窝,又围了个栅栏,把小鸡放在栅栏里养起来。   钟敏芬养鸡当然是为了下鸡蛋。   而丹穗和豆豆米米一起,认了小鸡当宠物。   三只小鸡两母一公,丹穗、豆豆和米米,一人认了一只。   丹穗那只叫穗宝,豆豆那只叫豆宝,米米那一只自然就叫米宝了。   米米那一只是五彩大公鸡。   喂了几个月长大以后,大公鸡羽毛鲜亮,雄赳赳的十分漂亮。   然后钟敏芬逮到骄傲又漂亮的五彩大米宝,把它按在地上,在它身上拔了一把漂亮的鸡毛,给三个小丫头做了一只漂亮的鸡毛毽子。   而在三只小鸡长成大鸡的时候,旁边狗窝里的大白,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的,性子完全沉稳了下来,不再有往日半点皮闹,开始显出了老态。   以前它很爱跳很爱玩,现在安静的时候会比较多,爱看着孩子们玩。   珍珍还是会摸它的狗头。   它也还是会冲珍珍摇它那扫帚一般的白色大尾巴。   七月某天的傍晚,白色大尾巴摇来了邮递员。   邮递员送来乡下寄来的信,信的内容除了说家里的一些琐事,还有侍丹玲考大学的事情。侍丹玲想考熙城这边的大学,但是没有考上,打算再考一年。   侍淮铭和珍珍写了一封长信寄回去,鼓励侍丹玲不要气馁。   又一年后。   侍丹玲在差不多的日子再写信过来。   这一次她激动地告诉侍淮铭、珍珍和钟敏芬——她考上了!   ***   天气阴了半天,午后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丹穗、丹彤和兴禹在屋里睡午觉,珍珍和钟敏芬在屋外凉席上一起缝被子。   被里和被面都是新买并洗过的,暴晒过的棉花被芯上满是阳光的味道。   钟敏芬笑着说珍珍:“这么热的天,哪里需要这么厚的被子?”   珍珍也笑着道:“房间里要用的东西都给她置办好了,就差冬天的被子,不做出来我心里和手都痒得厉害,做好放起来就是了,盖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就行。”   钟敏芬:“我看丹玲要过来,你比我还激动。”   珍珍笑着说:“我和丹玲关系那么好,在一起睡了五年,她要过来上大学,我当然激动了。我都没上过学,以后让她带我去大学里玩,我也去涨涨见识。”   被子缝好,珍珍把被子叠起来,抱上楼放到给侍丹玲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其实侍丹玲上学会住学校,倒是不会长时间住这,但珍珍还是给她收拾了房间。   被子放好关上门,珍珍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个房间里什么都不缺了,侍丹玲过来直接就能住下。   珍珍缝好被子后雨又下了小半天。   傍晚雨停的时候,侍淮铭刚好下班回来了。   洗完手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侍淮铭忽然跟珍珍说:“跟你说个好消息。”   珍珍还没说话,丹穗先问:“爸爸,什么好消息啊?”   侍淮铭这便又看向丹穗,小卖一下关子后说:“你干妈和干爸要搬过来了。”   “什么?!”   听到这话,珍珍和丹穗表情完全同步。   惊喜装满眼睛,从眼角溢出来,整张脸都被染得亮起来。   侍淮铭又看向珍珍说:“调令已经下来了,应该很快就会搬过来了。”   丹穗很是兴奋,捏着勺子刷站起来,在桌子边即兴扭了几下,连带扎着辫子的小脑袋也一起摇。   ? 第074章   看丹穗兴奋得这样, 扭起来可爱,钟敏芬和珍珍都笑。   丹穗扭几下坐下来继续吃饭,吃上两口, 捏着小勺子又扑闪着大眼睛问:“等干妈和干爸搬过来,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每天都可以见到他们了?”   珍珍给她小碗里夹上一点菜, “是的。”   丹穗高兴, 勺子挖起小碗里的饭, 塞下满满一大口。   ***   何硕和李爽一家具体哪天搬来不知道, 但侍丹玲过来的日子说好了。   那日早上吃完早饭,珍珍到隔壁叫上阿雯一起去买东西。   两人拎着菜篮子并肩往副食店去。   生完老三小麦过后的这两年,阿雯生活得还算舒心。她和冯婆子没再见过面, 也没人再跟她提生儿子的事, 她的心情一直都不错,人看起来也精神。   小麦有两周岁了, 社会环境也不断有新的变化。   阿雯跟珍珍说:“我还是决定这个月月底让小蒋走了,最近越发用得心里不踏实了, 现在小麦也过了两周岁了,会跑会说话,我自己带带也没什么辛苦的。”   珍珍应声:“嗯,给她添置点东西让她走吧, 赚个心里踏实。”   这两年下来,在某些事情上感觉上是越发严了, 社会环境越发不如以前宽松, 但凡有可能被人拿出来做文章的事和话,最好就都不要再去做和说了。   虽然他们这种家庭都比较有依仗, 但也小心为上。   两个人拎着菜篮子走得慢。   阿雯转头看向珍珍又问:“你是不是打算把兴禹和丹彤送去上托儿班了?”   大院里配置有托儿班, 专门收大院里的孩子, 孩子能跑会说的,就能送过去让老师带。   现在兴禹和丹彤两周岁半,有基本的表达能力,已经可以放心送到托儿班去了。   珍珍应声道:“对,开学就送过去,闲下来我要忙点自己的事情。”   终于可以稍微脱开手了,也该忙忙自己的事情了。   阿雯想了想,“我们家小麦平时和兴禹丹彤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哭不闹的,饿了渴了尿了也都知道说,送到托儿班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要不我也把她送过去?”   珍珍看着她,“你要舍得那就送,孩子都有人看了,咱们就有时间做别的事了。”   想想孩子都去上学,自己可以完全拥有一段自己的时间,是挺好的。   因为生孩子又在家带孩子,这都多少年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了,阿雯又稍微想了一会,然后果断决定:“行,那我也把小麦送过去,让托儿班老师带,咱们以后过点快活日子。”   珍珍笑起来,“等李爽嫂子过来了,我们一起快活。”   至于到底怎么快活,那还没有想好。   不过现在光这么说起来,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她们三个人在一起,便是什么都不做,就坐在一起说说话,就很快活了。   说着打算,两人笑意满面地去到副食店。   珍珍除了买肉买鱼买菜,也买了很多的零食。   买完东西从商店里面出来,手里的菜篮子已经装得满满的了。   珍珍笑着说:“我侄女今天中午就到了,我要给她多做点好吃的,她就爱吃我做的菜。”   提到侍丹玲,阿雯接着话说:“你这侄女是真有出息,在乡下学校上学,能考上大学,不是一般的不容易吧。”   珍珍微微感叹着说:“是啊,从那样的小地方靠自己走出来,非常不容易。”   阿雯:“还是侍淮铭给她竖了个很好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珍珍笑,“也是她自己聪明又肯努力。”   说着话进胡同,走到家门前阿雯先进院子。   珍珍拎着菜篮子继续往前走,进院子看到屋里一堆孩子在玩耍,闹闹嚷嚷的。丹穗和豆豆米米在一起玩,小麦和丹彤兴禹一起玩。小蒋在旁边和钟敏芬聊天做针线。   大白卧在一边的地上,把头搭在前爪上,静静地看着孩子们玩。   看到珍珍回来,大白起身迎出来,迎到珍珍面前摇尾巴。   珍珍伸手摸它一下,拎着菜篮子进厨房,放下菜篮子又出来去正屋里头。   时间还早,坐下来和钟敏芬小蒋还没说上两句话,阿雯又过来了。   平常几个人都是这样凑在一起带孩子打发时间的。   小蒋今天突然有些惆怅,低头做着针线说:“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以后就不能跟你们在这带孩子了,还真挺舍不得的……”   尤其舍不得小麦,这孩子她平时带的比较多,从刚出生带到现在。   听她这么说,阿雯珍珍和钟敏芬自然也觉得舍不得,毕竟在一起相处两年了。   但她们没有跟着惆怅,阿雯把语气放轻松了说:“咳,你要是想我们了就直接过来,我肯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   小蒋笑一下,“我来多了你可别嫌烦。”   阿雯也笑,“你乐意的话,你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我都不嫌烦。”   几个人在一起说说话,不时出眼看着孩子。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珍珍起身去厨房,围起围裙开始做饭。   阿雯和小蒋也不再坐着,带着豆豆米米和小麦回家去。   丹穗年龄上还不算大,不过才五周岁,不能看着弟弟妹妹,丹彤和兴禹又正是好奇心重爱折腾爱捣乱的时候,所以钟敏芬没去厨房帮珍珍一起做饭,而是留在正屋里看着孩子。   珍珍在厨房里蒸着热气做饭,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子。   虽然中午吃饭只多侍丹玲一个人,但她还是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她把饭菜做好全部端上桌,侍淮铭刚好带着侍丹玲回来。   钟敏芬在屋里先看到,转身就往外头迎,满脸笑意道:“到啦,刚好,快快,把行李放下来,洗漱一把准备吃饭。”   侍丹玲和两年前比起来又变了些样子,出落得更秀气更大方了。   她笑着叫奶奶和三婶,不忘和丹穗丹彤兴禹打招呼。   丹穗不记得她了,仰头看着她问:“你是堂姐吗?”   侍丹玲曲腿蹲在她面前,笑着跟她说:“是啊,我上回来的时候,你一直粘着我,坐在我怀里,你忘啦?”   丹穗有些不好意思,尬笑道:“嘿,好像是有些忘了。”   侍丹玲被她逗得更是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寒暄结束,珍珍带侍丹玲去卧室。   她接过侍丹玲手里的行李,带侍丹玲上楼,打开卧室的门跟她说:“玲玲你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能准备的都给你准备好了,还需要什么直接跟三婶说。”   侍丹玲看到房间里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婶,这房间也收拾得太好了。”   珍珍没有多说,帮她放下行李,笑着拍她一下说:“洗一洗下来吃饭。”   紧赶着吃饭,侍丹玲便简单洗漱了一把。   洗漱完扎好头发下楼,和珍珍他们一起到餐桌边坐下来。   钟敏芬跟她说:“因为你过来,你三婶做了这么一桌子的菜。”   侍丹玲这便又看向珍珍,“谢谢三婶,我最喜欢吃你的做的菜了。”   珍珍笑着道:“那就多吃一点。”   身为三叔,侍淮铭倒是敛着很多。   而钟敏芬和珍珍就很热情了,吃饭的时候给侍丹玲碗里夹了很多菜。   侍丹玲碗里堆得满满的,嘴里也塞得满满的。   看钟敏芬和珍珍这样,侍淮铭忽清一下嗓子说:“咱家现在的香饽饽是玲玲了。”   钟敏芬和珍珍闻言转头看向侍淮铭,钟敏芬不客气道:“那你可说对了,你现在没有咱们玲玲香了,玲玲可是咱们老侍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侍淮铭点点头,伸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侍丹玲碗里。   侍丹玲脸上的笑容更盛,“谢谢三叔。”   丹穗在旁边拿小勺子捣饭。   她扑闪着大眼睛看一看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认真地问:“我不香吗?”   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被她问得一愣。   然后三人默契地给她也夹了菜,并齐声同步道:“香!”   丹穗开心了,挖起一大勺饭,直接塞进嘴里,塞得嘴巴鼓鼓的。   夹菜这个环节过去了,钟敏芬和珍珍又问了些侍丹玲考上大学后的事情。   虽然信里都表达过了喜悦,但文字始终没有表情和声音来得更直接。   钟敏芬问她:“知道考上的时候,你爹娘是不是高兴坏了?”   侍丹玲笑着点头,“激动得差点昏过去。”   珍珍跟着说:“我们收到信的时候也激动坏了。”   吃着饭,侍丹玲跟他们说了很多。   她因为考上大学,也在红旗公社出名了。   在她收拾行李来城里之前,村里也给她摆了酒席,大队部还拉了横幅呢。   吃完饭,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侍丹玲赶过来比较劳累,吃完饭洗了个澡,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阿雯和小蒋带着孩子过来,笑着说:“我们过来看大学生。”   珍珍则笑着回复她们:“咱家的大学生睡觉去了。”   那就等大学生睡醒了再看。   阿雯和小蒋坐下来,和往日一样在这里看着孩子说说话,打发时间。   阿雯又问珍珍:“阿爽确定什么时候搬过来没有?”   目前还不知道,但珍珍说:“应该快了,孩子们开学之前肯定能搬过来。”   距离学校开学也不剩多少天了。   次日清晨起来,吃完早饭,珍珍带着侍丹玲出去买了买东西。   买的都是上学需要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   回来的路上,珍珍跟侍丹玲说:“玲玲你过几天开学报到,我送你过去呗?”   侍丹玲还不知道自己的学校在哪里,自然答应:“好呀,谢谢三婶。”   珍珍笑着说:“谢什么,我也想去看看大学什么样。”   侍丹玲知道珍珍没上过学。   她自己后来学了文化,但校园生活这一块属于是空白的。   就着这个稍微揣测了一下,侍丹玲跟珍珍说:“三婶,等我到学校报完到,过一阵子熟悉了学校里的环境,到时候我带你在我们学校里面多玩一玩。”   珍珍眼睛微微亮起来,“好啊。”   说着又开起玩笑来,“我也假装自己是大学生。”   侍丹玲笑着挎上她的胳膊,“三婶你这脸蛋和气质,打扮一下就是个大学生。”   珍珍转头看她,“你又哄我开心。”   侍丹玲:“我说真的。”   两人高高兴兴地说着话,拐进胡同里。   进胡同后往前一看,忽见胡同里停着一辆拉行李的绿皮小卡车。   绿皮小卡车停的位置,是珍珍家旁边的那间院子大门外。   珍珍看了一会问:“是何大哥和李爽嫂子吗?”   侍丹玲对何硕和李爽不熟,总共也就见过那么几次,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她说:“到跟前看看就知道了。”   然而两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了从那间院子里出来的阿雯。   阿雯也看到了珍珍和侍丹玲,立马冲珍珍挥手道:“姐,阿爽搬来啦!”   还真是!   珍珍眼睛里漫出惊喜,忙加快步子往前走。   侍丹玲跟在她旁边,自然也加快步子。   走到绿皮小卡车旁边,刚好又看到何硕和李爽出来了。   见了面欢欢喜喜地打了招呼,李爽看着珍珍说:“我们又是邻居了。”   珍珍笑得开心,“是啊,以后又可以天天见面了。”   看到李爽,珍珍就没有回家去。   她把买的东西都给侍丹玲,让侍丹玲拿回家,自己留下来和阿雯一起,帮着何硕和李爽往屋子里搬行李,并帮他们稍微打扫了一下屋子。   中午侍淮铭和柳志下班回来,自然也到这边的院子里。   侍淮铭和何硕之间没什么需要客气的,柳志和何硕客气地多寒暄了几句。   当然他们也不陌生,寒暄上几句也就算又熟了。   屋子里刚搬了行李进来,乱糟糟的站不进脚。   侍淮铭直接跟何硕和李爽说:“走吧,先别忙了,到我家吃饭去。”   何硕和李爽自然不跟他客气,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就过去了。   柳志和阿雯也便没有回家,带着小蒋和三个孩子,一起留在侍淮铭家吃饭。   相处到今时今日,大家在一起没有半点生分。   吃完午饭以后,侍淮铭和柳志到点去上班,何硕跟着一起去岗位上报到,孩子们仍留在这边一起玩,侍丹玲领头带着,钟敏芬和小蒋在旁边看着。   珍珍和阿雯则到隔壁去帮李爽收拾行李。   秋蝉齐鸣的午后。   三个人难得又这样在一起。   在收拾行李之前,李爽把电唱机翻出来,放上唱片放起音乐。   听着舒缓悠扬的音乐,三个人聊着天先喝了杯咖啡。   喝一口咖啡品尝完味道,珍珍放下杯子说:“突然又想起了我刚来城里那时候。”   听到这话,李爽和阿雯看向她,出声道:“和现在像是两个人。”   因为说得比较齐,说完两人都笑了。   珍珍看着她俩,“我当时是不是憨憨的傻傻的,你们都瞧不起我?”   “当然没有。”阿雯率先回答,“你那明明是纯真加可爱,喜欢还来不及呢。”   李爽笑,喝着咖啡没有拆穿阿雯。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珍珍刚来城里那会,阿雯可堵心了。   现在看着眼前的阿雯和珍珍,忽然忍不住有些感慨——居然都过去那么久了。   想起珍珍刚来城里那会,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像个洁白纯粹的小孩子。   像是撑开了花苞的小棉花,白白的软软的。   ***   喝完咖啡,李爽和珍珍阿雯便一起收拾起了行李。   因为三个人齐齐动手,收拾起来比较快,也就用了下午半天的时间,便把李爽搬过来的那些行李全部都收拾好了,屋里屋外也都打扫了一番。   李爽家的院子里也有棵树,是丁香。   李爽、珍珍和阿雯站在丁香树前。   阿雯突然说:“诶,要不咱们拜个把子吧?”   李爽噗一下笑出来,“没想到你还挺讲究仪式感的?”   阿雯又说:“有时候觉得遇到了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李爽看看她,片刻捏起她的手握住,然后又捏起珍珍的手握到一把。   三个人的手握在了一块,李爽清清嗓子说:“那我就在此幼稚一把,从今天开始,我李爽,和林珍珍、亲阿雯,结为异姓姐妹,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爽说完这话,珍珍脸上展开笑意。   而阿雯笑着笑着,忽然眼眶一湿又哭起来了。   李爽和珍珍大笑起来给她擦眼泪,说她:“你现在就是纯正的哭包!”   阿雯重重地吸两下鼻子:“这么感动的时刻,你们笑个屁!”   ***   何硕和李爽一家过来了,小蒋也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聚散是生活中最寻常的事情,却也是最能让人心绪起伏,情感涌动的事情。   小蒋收拾好了行李跟阿雯和小麦告别。   小麦看小蒋红着眼眶背着包裹离开,在阿雯怀里哭得哇哇叫,伸长了小手想要抓住离开的小蒋。当然没有抓住,于是用自己的哭声送走了小蒋。   而小孩子忘性很大,哭完这阵也就过去了。   她跟丹彤和兴禹一起去了托儿班,在托儿班又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   而在大学开学报到的那一天,珍珍按照说好的,送侍丹玲去学校报到。   她帮侍丹玲拿一部分行李,带着侍丹玲去到熙城师范大学。   站在大学高高的校门外,看着校门上的几个金色大字,珍珍和侍丹玲一起感受成为大学生的第一天。拎着行李走进学校大门,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气息。   新生第一天报到,林荫路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珍珍看着这些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孔,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充满了无限活力。   生活有这么多美好而新鲜的一面,充满热情与希望,真是让人喜欢啊。   她和侍丹玲一起去报到处报到,一起去领学校发放的东西,然后一起去分配好的宿舍。   到宿舍里整理好行李,侍丹玲认识了同宿舍的另外几个女生。   毕竟不是珍珍来上学。   帮侍丹玲收拾好行李以后,珍珍嘱咐她几句便先离开了。   珍珍走后没一会,宿舍里有个女生问侍丹玲:“那是你姐姐吗?长得真好看。”   侍丹玲笑着说:“不是我姐姐,那是我三婶。”   女生:“那你三婶真年轻。”   侍丹玲:“是吧。”   ***   珍珍离开了学校,心情却还沉浸在校园的氛围里。   明明那是与她无关的地方,也不是她该留恋的地方,但她就是忍不住喜欢。   走神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她这辈子要是也能在那种地方上学,那该多好。   可惜是没有可能啦,那是年轻人的天地,是年轻人创造未来的地方。   因为心里有了这不可能的向往,晚上睡觉之前,珍珍就多看了一会书。   侍淮铭梳洗完过来上床坐下,她还靠在床头,认真翻着手里的书。   侍淮铭看她一会,忽问她:“想和丹玲一样上大学念书啊?”   珍珍很是意外,转过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啊?”   侍淮铭笑一下说:“我现在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珍珍才不信,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   侍淮铭往她旁边靠过去,又说:“你要是想去的话,我跟学校那边打声招呼,以后孩子们去上学,你也去上学。”   听到这话,珍珍刷一下转头看向他:“可以吗?”   侍淮铭看着她说:“当然可以啊,大学和中学是不一样的,在这方面管理都比较宽松,打一声招呼,你可以放心去蹭课、蹭食堂、蹭讲座、蹭社团……只要大学里有的,都可以蹭。”   珍珍听得眼睛都亮起来了,声音也亮,“真的吗?”   侍淮铭冲她点点头,“百分之百是真的。”   珍珍看着他眨一眨眼,想到点什么,语调又降下来,“可我年龄有点大了,那些学生都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我都三十二了,而且还是三个孩子的妈妈。”   侍淮铭:“年龄大就不能学习了?有孩子就不能去学校了?活到老学到老,只要自己想学想体验就行,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珍珍看着侍淮铭默声一会,心里的小火苗又燃起来一点。   她心脏不自觉跳得有点快了,又向往又期望,同时又觉得实在是很不合适。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确实是太奇怪了,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想了一会,珍珍看着侍淮铭的眼睛又期待地小声问:“你支持我吗?”   侍淮铭毫不犹豫冲她点头,“无条件地支持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珍珍嘴唇间抿开浓浓的笑意。   她看着侍淮铭说:“你支持我的话,我就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了。”   侍淮铭心里忽甜。   看着珍珍笑了一下。   他媳妇三十二岁也跟十八岁一样。   ? 第075章   拉了灯睡觉, 珍珍在暗色里又多想了一会。   对于去大学蹭课这件事,心里既向往又激动,也有些许的紧张和不好意思。   不过感受到侍淮铭搭在她腰间的手, 心里又下意识踏实一些。   次日在鸡鸣声中起来。   吃完早饭,首先领着孩子们去上学。   出了院子大门, 在胡同里碰上同样要去上学上班的左邻右舍, 便热闹地结伴同行。   程陈和何子然差不多大, 现在在读高小, 两人背着书包率先跑出胡同。   陈嫂子冲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喊:“慢点跑!”   程陈和何子然一起答应:“知道了!”   剩下的孩子还都没上小学,由各自家长领着,结着伴一起走。   把孩子们送到学校, 给各自的老师看带, 家长们便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   珍珍、阿雯和李爽并肩一起走回来。   阿雯笑着说:“孩子们上学去了, 爸爸们都上班去了,我们去做点什么?”   李爽转头看向她问:“你想做点什么啊?”   阿雯还真没什么想法, 转头又问问珍珍:“珍珍姐,你想呢?”   珍珍想了想说:“我想的话,要不上午去阅览室看看书,下午去茶馆里听听戏, 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李爽和阿雯齐声道,都觉得不错。   三个人许多年不曾这样聚在一起了, 难得又可以约起来放松放松。   这样说好, 三个人回到家稍微收拾了一下。   孩子们不在家,钟敏芬也没什么事, 跟珍珍打声招呼出去串门去, 珍珍便跟李爽和阿雯一起出门, 开开心心地先去图书馆,借了书又在阅览室坐下来看书。   看看书交流交流心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一起去带孩子。   慢慢走在去带孩子的路上,三个人都神情愉悦,阿雯轻松地说:“好久没有这种轻松愉快的感觉了,好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说起来还是小时候最快乐,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用想。   带了孩子回到家,吃完午饭休息一会,孩子们便又去上学了。   珍珍和阿雯李爽又按约定好的,去茶馆喝了半天茶,悠闲地听了半天戏。   喝茶听戏的空隙也聊天。   阿雯问李爽:“家里面差不多都安顿好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李爽看着她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出去找个班上呗,我不想一直在家里呆着。”   阿雯也有这个打算,接着话说:“我也准备出去找点事做。”   珍珍本来也是这个打算,但现在她有了新的计划。   所以在话题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笑得有些腼腆地说:“我想去大学学习。”   “大学?”   如她预料的一样,阿雯和李爽果然都很惊讶。   珍珍又解释说:“前两天我侄女丹玲不是开学了嘛,我送她去学校,一进那个学校的大门我就喜欢上了,想着我要是能在里面学习该有多好。”   阿雯和李爽都看着她笑。   李爽说:“那些大学生都是没结婚的年轻人,咱们都这个年龄了,家里又有丈夫,又有孩子,你好意思跟他们在一个教室里学习啊?”   珍珍抿一抿唇说:“我家三哥跟我说,自己想做就行,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李爽还是笑,“想起来了,你家三哥巴不得你什么都不干,就学习。”   珍珍伸手拍她,“那是很早很早以前了。”   李爽收了收脸上的笑,认真起来,“想去就去,自己喜欢就行。”   阿雯也在旁边附和着说:“去体验体验也是好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到点后离开茶馆,仍是去带孩子放学。   带了孩子到家,等到上班的人回来,各家有各家的氛围,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晚上睡觉的时候,珍珍又跟侍淮铭说:“我想好了,厚着脸去大学蹭课。”   侍淮铭转头看她,“我还以为你昨晚就已经想好了。”   昨晚是有点想好了,但今天跟阿雯和李爽说过以后,就更加确定了。   珍珍笑着说:“昨晚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珍珍决定好了,侍淮铭就去跟校方那边简单打了声招呼。   虽说大学在这方面的管理上比较宽松,但也不是让所有社会人士随便进随便蹭的。   珍珍虽然心里有了决断,但也没有自己贸然跑过去。   一来自己不是学校里的学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顾忌和不好意思,二来就是侍丹玲也刚到这样的新环境里,得给侍丹玲适应一下,才好给她一点帮助。   四五天后。   侍淮铭下班到家。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忽叫珍珍:“把手伸出来。”   没有多想,珍珍直接把手伸到他面前。   侍淮铭神秘地抬起手来,在珍珍、钟敏芬和三个孩子期待的目光中,在珍珍的手心里放了一枚红底金边烫金字的长方形胸针。   没看懂是什么,丹穗奶声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珍珍看清楚上面“熙城师范大学”几个金字,刷地抬起头看向侍淮铭。   侍淮铭回答丹穗的话说:“这个是熙城师范大学的校徽。”   丹穗也不知道什么是校徽,但是知道大学,因为她堂姐侍丹玲就上大学去了。   于是她看着侍淮铭又问:“妈妈和姐姐一样,也要去上大学吗?”   侍淮铭直接应声说:“是啊,妈妈也要去上大学。”   珍珍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微红着脸解释:“妈妈没有考上大学,就是去大学里上上课,学习学习加体验体验,不是去上大学。”   丹穗自然不懂,“去大学上课,不就是上大学吗?”   解释不清了,珍珍只好应:“嗯……那就是上大学吧……”   钟敏芬早就知道珍珍想去大学学习的事,她仍是不多掺合的态度。   侍淮铭之前在军校学习训练了几年,参加高级扫盲,其实就等于是上大学了。   她也希望珍珍能够越来越好,和侍淮铭一样不断进步,谁也不输给谁。   ***   珍珍拿到校徽以后就爱不释手,睡觉都是放在床头睡的。   第二天送完孩子回来,她稍微打扮了一番,让自己也看起来像个青春有活力的年轻人,然后在胸前别上金边校徽,骑车去了熙城师范大学。   到学校的时候她稍微等了一会,等到下课课间,找了侍丹玲见面。   侍丹玲挺意外珍珍会这时候过来的,毕竟现在不是星期天,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带她在校园里多逛一逛,玩一玩。   没有太注意珍珍的打扮,侍丹玲意外地问:“三婶你怎么来啦?”   珍珍嘴唇间抿着笑意,没有说话,直接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校徽。   侍丹玲看到崭新的校徽又是一阵惊讶。   片刻她抬起目光落到珍珍脸上,眼底掩不住笑出声:“三婶你……”   珍珍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打算以后来你们学校上课学习。”   侍丹玲听了这话直接惊喜得笑出来,“真的吗?”   珍珍道:“真的啊,你三叔帮我打过招呼了。”   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侍丹玲还是很高兴。   她跟珍珍说:“我现在也差不多熟悉学校的环境了,三婶我带你。”   珍珍确实需要她的帮助。   下课时间短,珍珍便就没再多说别的,跟侍丹玲说重点:“我不会一直呆在学校里,你帮三婶弄几张课表行吗?我从课表里挑点喜欢的课来上。”   侍丹玲果断点头,“三婶你就交给我吧。”   想到点什么,她又问:“三婶你想听哪一类的课?”   这个珍珍没多思考,直接道:“历史啊文学啊,这一类的都想听。”   侍丹玲眼睛含笑再次点头,“行!我星期天把课表送给你。”   珍珍没再多打扰她,“快回去准备上课吧。”   铃声响了,侍丹玲道:“那三婶我先回去了。”   珍珍扶她一把,“快去快去。”   看着侍丹玲回了教室,珍珍伸头往教室里看上一眼。   她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里面听课的场景,然后笑着转身离开。   当然她这次没有立即离开学校,而是独自一个人,在学校里又转了一圈。   从教学楼转到图书馆,从图书馆转到体育馆,再从体育馆转到食堂操场宿舍,每个地方都在外面好好看了一下,细致地复刻在脑海里。   看着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大学真好。   看完整个校园,珍珍心满意足地骑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风轻轻软软的,好像还充满了书纸油墨的香味,吹得她心情很好。   她莫名有种过回了年少的感觉,但其实她好像没有过什么年少青春。   回到家在院子里停好车,刚好和李爽、阿雯去接孩子。   知道珍珍今天上午去大学里了,李爽笑着问她:“感觉怎么样啊?”   珍珍回答道:“好,特别好。”   李爽和阿雯都笑。   阿雯说:“你以后都跟年轻的大学生接触,每天和他们在一起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聊青春聊未来,不会跟我们就没话说了吧?”   珍珍看向阿雯,“当然不会了,我就是去听个课,哪能成天跟那帮孩子混在一起啊?我比他们大了十多岁呢,又有家庭,哪能聊到一块去?”   李爽在旁边接话:“那可说不准啊,你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聊出个蓝颜知己呢!”   珍珍闻言抬手就打了李爽一下,“叫你胡说八道!”   结果阿雯又在旁边笑着接:“那侍淮铭同志不得急红眼?”   李爽笑着继续:“可不是,二十来岁的男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侍淮铭老了!”   珍珍急死了,两只手都伸起来,想要同时去捂李爽和阿雯的嘴。   结果一个都没有捂住,只好收回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真是两个坏东西!   ? 第076章   周末, 清晨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停后,太阳仍躲在云层后面,隐匿起所有光热。   院子里吹过凉爽的风, 枇杷树的叶子上摇落小水珠,砸在地面上摔成水渍。   水渍在地面上晕染开一小片一小片潮湿。   珍珍和侍淮铭在院子里教丹穗踢键子。   丹彤和兴禹正是皮的时候, 自然也在旁边凑热闹。   只不过这俩走路还不是特别稳当, 时不时就要倒地摔上一跤。   钟敏芬在门廊下坐着, 看着这一家五口, 眉眼上都是笑。   看到丹穗成功踢到了毽子,她连忙笑着出声说:“穗穗踢得真好呀!”   丹穗被夸得回头,歪着小脑袋道:“奶奶我厉害吧?”   钟敏芬说:“厉害厉害!穗穗太厉害啦!”   被夸了自然还想再表现一下。   丹穗抛起手里的毽子, 又伸出腿猛踢了一下。   这一次又成功踢到了毽子, 而且踢得还特别高,毽子直接飞到了院门边。   “我真是太厉害啦!”   丹穗兴奋地蹦跳几下, 跑去院门上捡她的鸡毛毽子。   弯下腰把毽子捡在手里,刚刚直起腰, 直接没关严实的院门里谈进一个脑袋来。   丹穗一眼就认出来了,脆声道:“姐姐你来啦!”   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闻言一起往院门上看过去,只见是侍丹玲来了。   自家人不用多客气,珍珍忙冲院门的侍丹玲招招手:“快进来。”   侍丹玲推开院门进来, 笑着打招呼:“奶奶、三叔三婶。”   说完看向面前的丹穗问:“穗穗在踢毽子啊?”   丹穗拉住她的手,直接把她往院子里拽:“是呀, 姐姐你陪我踢。”   小孩子还是更喜欢和自己年龄差距比较小的人。   有侍丹玲陪着她们玩, 她们也就不再粘着珍珍和侍淮铭跟她们一起玩了。   珍珍和侍淮铭两人得了闲,缓口气到门廊下坐下来休息。   差不多也快到中午了, 只是天气凉爽没感觉。   看着丹穗她们玩, 坐着休息一会, 珍珍转头问侍淮铭:“中午怎么吃呀?玲玲过来了,要不现在去买点菜回来,在家做饭?”   侍淮铭没什么意见,只起身道:“走,我跟你一起去。”   珍珍原想说自己去买就行了,但想想和他一起也好,于是便起身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一起出门并肩走在胡同里,个头一高一矮,侍淮铭步子迈得慢。   走到陈嫂子家门外,碰上陈嫂子,陈嫂子笑着先招呼:“去哪呀?”   珍珍笑着回答说:“去买菜,嫂子。”   等珍珍和侍淮铭走过去了,陈嫂子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又笑着自顾说了句:“这两口子,走一起那样子还跟小年轻似的,买菜都一起去……”   说完转身回家里去,问正在做作业的程陈:“中午想吃什么呀?”   程陈说:“我随便,都可以。”   珍珍和侍淮铭去买了菜,也买了些零食。   买好东西原路返回,侍淮铭忽从身上掏出一块巧克力,伸手送到珍珍面前。   珍珍看一眼巧克力说:“又给孩子们买甜食,少让她们吃点。”   侍淮铭直接把巧克力装珍珍兜里,“谁说给孩子们买的,我这是特意给你买的。收好了,留着自己吃,别让她们看到了。”   珍珍微微愣一会,看看自己的口袋,又看看侍淮铭,然后抿住嘴唇闷笑出来。   笑一会又转头看向他,应一声:“好啊。”   ***   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工作的时候怕没时间回去,阿雯和李爽今天都带孩子回父母家去了,今天胡同里稍显得有点冷清。   珍珍和侍淮铭买了东西到家,又一起到厨房里扇火做饭。   侍丹玲跟着珍珍和侍淮铭进厨房,出声说:“三婶,我帮你一起做饭吧。”   珍珍自然不需要她帮忙,跟她说:“你陪弟弟妹妹玩吧。”   有侍淮铭在,侍丹玲也就没有再多客气。   刚好丹穗又来拽她,她便还是出去带丹穗丹彤和兴禹玩去了。   玩一会三人去到大白旁边,侍丹玲摸着大白的狗头说:“大白是不是老了呀?”   丹穗丹彤和兴禹当然不太懂。   钟敏芬接着她的话说:“是老了,这一年尤其老得快。”   仔细算起来,大白从认识珍珍到现在,都已经快有七年了,加上它认识珍珍前就有的年龄,如今已经到了一只狗的老年期了。   大白似乎也能听懂侍丹玲和钟敏芬的话,在钟敏芬说它老以后,它站起来摇脑袋抖抖浑身的白毛,然后前爪伏地,在院子里来回跳了几下。   看它这样,侍丹玲忍不住笑出来,“大白表示抗议了。”   侍丹玲带着三个娃娃,和钟敏芬还有大白在外面说笑玩闹,珍珍和侍淮铭在厨房里忙活着做午饭。他们也看到了大白抗议,在厨房里跟着一起笑。   午饭做好,一家人洗手坐下来吃饭。   侍丹玲还是帮忙照顾丹穗丹彤和兴禹,哄得他们乖乖吃饭。   吃完午饭,侍丹玲又留在这里带着丹穗丹彤和兴禹玩了一会。   因为她宿舍里有规矩,所以不打算留下来住。她掐着时间回学校,走的时候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来,送给珍珍说:“三婶,这是我给你找来的课表。”   找的不同专业的人抄来的,抄了好几份。   珍珍接下来翻看一下,高兴地对侍丹玲说:“谢谢玲玲。”   侍丹玲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呀,三婶你到学校以后找我就可以了,上课的时候我带你去教室,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珍珍笑着点头:“好!”   说好这事,侍丹玲没再多留,背上包回学校去。   她的包里鼓鼓囊囊的,都是珍珍给她塞的好吃的零食。   回到学校宿舍,她把这些零食拿出来一部分分给她的室友,并说:“我三婶给的。”   室友拒绝不掉接下零食后,都笑着说一句:“你三婶真是又漂亮人又好。”   侍丹玲便又说:“她接下来打算来咱们学校蹭课学习,如果碰上了,也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我怕她可能会不太适应,不自在。”   室友们齐声应下:“没问题!”   ***   晚上,丹穗丹彤兴禹和钟敏芬都睡下了。   珍珍坐在写字桌前,就着台灯的光亮,认真地整理誊抄课表。   整理出一份独属于自己的课表,她认认真真把课表抄在一张白色卡片上,爬上床的时候拿给侍淮铭看,跟他说:“我就去上这几门课,你觉得怎么样?”   挑出来整理好的自然都是珍珍自己喜欢的课。   侍淮铭看下来点点头,“可以,感兴趣的话还可以去喜欢的社团里玩玩。”   珍珍心里充满了浅浅的激动,笑着说:“我先去上课看看,等熟悉了学校的环境再说,现在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怕是社团也不会要我吧。”   侍淮铭看着她:“那我再去打声招呼?”   珍珍忙道:“不要,我要自己去了解,进不进都再说。”   侍淮铭:“嗯,长大了,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珍珍从他手里抽回自己课表,顺手打他一下,“我都三十二了!”   侍淮铭笑着说:“那赌气的时候还不是跟小女孩一样?”   珍珍又打他一下,放起课表侧身躺下,“睡觉!”   侍淮铭在她身后也侧身躺下,凑在她耳畔又低声说:“娘和孩子们都睡了,我们也这么早睡的话,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珍珍闭着眼:“不可惜啊,养好精神明天去上学。”   侍淮铭手放在她腰间,“真的吗?”   珍珍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笑一下往前挪,“我要睡觉。”   侍淮铭扯一下被子把她揽回到怀里,声音更加低,“做完再睡。”   珍珍又喘又笑,伸手在他腰上掐一把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平白给我买巧克力!”   ***   折腾得累,珍珍趴在侍淮铭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在闹钟声中醒来,仍旧带孩子起床,洗漱吃饭,送孩子去托儿班。   把孩子放到托儿班,侍淮铭去上班,珍珍则骑车去熙城师范大学。   她只去上自己想上的课,时间也是按照她自己的课表来的。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像社会人士太另类,珍珍穿着打扮都比较年轻。   好在她身材细挑没走样,皮肤好眼神也亮,所以倒是也能穿扮出年轻人的气质。   骑车到学校,她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去找教室的,但到教学楼前的时候遇到了侍丹玲,便由侍丹玲带着她去教室了。   往楼上爬的时候,珍珍问侍丹玲:“玲玲,你不是特意在这等我的吧?”   确实是特意的,但侍丹玲说:“不是啊,刚好这节课我也要上的。”   侍丹玲带着珍珍到教室里。   虽是走后门,坐的是最后一排的座位,但珍珍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跟着侍丹玲在座位上坐下来后,下意识并起腿并打直腰杆。   正在她紧张的时候,前排的几个女生忽转过身跟她打招呼。   珍珍反应慢几拍地愣了会,然后想起来这几个女生是侍丹玲宿舍的同学,于是连忙笑着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好。”   和侍丹玲以及她的室友说一会话,确实放松了不少。   然后不一会铃声响起,教室里前排陆续坐满同学,老师又进来,上课便开始了。   看到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话,珍珍更是紧张了。   毕竟不是这里的学生,她也不敢看老师,就低着眉看着课桌,竖起耳朵听。   需要看黑板的时候,她才会默默吸口气抬起目光看黑板。   上学第一天上的两节课,全都是在紧张中度过来的。   中午回来带孩子,被阿雯和李爽问起感受,她不好意思地什么都没说。   两节课稀里糊涂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晚上洗漱完坐在写字桌前,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脸发呆,又细细回想自己今天上课时的状态,珍珍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侍淮铭拿了几本书放到她旁边,看她托脸抿唇发呆,便问了句:“想什么呢?”   珍珍托着脸直接转头看向他,片刻说:“我今天上的两节课太紧张了。”   侍淮铭不觉得有什么,“第一次上课,紧张很正常,慢慢来。”   珍珍看到桌子上的放的书,伸手拿过来翻了一下,“这是什么啊?”   侍淮铭坐在床边,挨着写字桌,看着她说:“根据你课表上挑出来的那些课,我让人把课本都给你找来了,上课的时候带去用。”   珍珍翻一会后把几本书整理起来。   把书捏在手里,她又转头看向侍淮铭,鼓励自己道:“我会坚持下去的!”   侍淮铭看着她笑一下,出声应:“哦。”   珍珍伸出手拧他,“不准敷衍我!”   侍淮铭捉到她的手捏住,“好~我媳妇肯定能坚持到底!”   珍珍满意:“这还差不多。”   ? 第077章   和侍淮铭说完话, 珍珍的心情也就放松了。   她把课本按上大下小整理好,整齐地放到一边,上床睡觉。   拉了灯躺下, 珍珍枕在侍淮铭的胳膊上,想了想说:“我感觉我这小半辈子过得乱七八糟的。”   侍淮铭没太听明白, 微微侧头看向她, “为什么这么感觉?”   珍珍慢慢说:“反正就是该读书的时候没读书, 该生孩子的时候没生孩子。”   侍淮铭也慢声说:“人生没有什么时候必须该做什么事, 不用什么都按世俗的标准来,自己最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喜欢就好。”   两人在暗色中说说话谈谈心, 困了也就睡了。   珍珍把脑袋往侍淮铭怀里拱一拱, 迷糊中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   孩子们交给托儿班,阿雯和李爽按之前计划好的, 一起找了工作去上班。   两人都去了附近的国营商店,还和以前那时候一样, 李爽干会计,阿雯当售货员。   早上送完孩子,珍珍先回家休息一会。   她看着课表上的时间,掐着点装上课本推上自行车出门。   走的时候跟钟敏芬打招呼:“娘, 我现在去学校啦。”   钟敏芬嘱咐她:“去吧,路上小心点。”   等珍珍走了, 她也出门串门去。   有了昨天的听课经验, 今天珍珍到学校就自若了一些。   她到教学楼找到上课的教室,仍是从后门进, 在后面的座位上坐下。   今天上的课没有侍丹玲和她的室友, 珍珍还是比较紧张, 但能够坐得住。   听课的时候她也尽量稳住心神认真去听讲,不让自己坐在教室里紧张分神浪费时间。   而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   尤其作为蹭课的人,没有学业上的压力,也不需要担心被老师点头提问,所以珍珍在上了几次课以后,就完全适应下来了。   课堂上她认真听课做笔记。   课后除了完成老师留的作业,她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到学校的图书馆去借阅相关书籍,用课余时间做更深入的学习,不只局限在课堂和课本之上。   而因为珍珍并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而且她也不擅长交际,所以短时间内她并没有在学校里交上什么朋友。   当然了,她也没打算跟这些小孩交什么朋友。   今天上完课,珍珍仍和平时一样,把书本笔记本收拾起来装进包里,准备回家。   在她收拾书本笔记本的时候,坐在她前面的一个男同学忽然转过头来跟她说话,问她:“你不是我们专业的吧?”   珍珍被他问得微微一愣,然后忙笑一下道:“对……我是来旁听的……”   男同学看着她又说:“我叫叶满林,你呢?你是哪个专业的?”   被问起这个,珍珍多少有点尴尬。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礼貌说:“我不是这里的大学生,没有这么高的学历,我叫林珍珍。”   听到这话,叶满林点点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他又笑着说:“还挺巧的,我们名字里都有个林,看来你很喜欢学习。”   珍珍也是笑着,“是想多学习一点东西。”   叶满林神情和语气里都充满了活力,“那以后有机会我们多交流。”   珍珍仍是客气礼貌地点头。   她装好了书本,拎起包又说:“我先回家了。”   说完珍珍便拎着包起身出教室走了。   叶满林看着她出教室,转回身去收拾自己的课本。   他旁边的男同学忽又开口说:“你看她那穿衣打扮还有她身上的气质,以及可以不用工作来大学旁听学习,她的家庭肯定不普通,平时也不和其他同学说话,你怕是入不了人家的眼。”   叶满林拿着书起身,“我倒是觉得她挺随和的。”   ***   珍珍上完课,有时候会走一趟图书馆,大多时候直接回家。   到家卡上点就去接娃娃放学,没到点便自己在家里继续看书学习,把在学校课堂上学的东西拓展开来,进行更深入系统地研究和思考。   她现在学的都是专业性比较强的东西,侍淮铭自然没办法再教她什么。   但在侍淮铭往日的教导之下,她基础打得很好,学起这些来倒是也没有很吃力的感觉,大部分能听懂,小部分听不懂的,仔细琢磨琢磨大概也能明白。   半个学期下来,她自己挑的那些课便都学出了头绪。   学出了头绪以后,也就自然和同学老师之间有了学习上交流,也就认识了一些在思想上比较契合的学习上的朋友。至于私生活上的交流,那是没有的。   而经过了半个学期的深入学习以后,珍珍不再单纯只学习,也开始动手尝试写一些东西,把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转化为文字,进行文学上的创作。   当然她不好意思给别人看,只给侍淮铭一个人看。   侍淮铭每次看完后都点着头说:“文字优美,也很有思想。”   珍珍当然知道侍淮铭有哄她的成分在。   不过她爱听这种夸奖鼓励的话,所以就越写越有激情。   写得多了,再听着侍淮铭给的意见有所改进,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深秋入夜风凉。   家里人都早早洗漱完上床睡觉。   在钟敏芬和孩子们都睡着了以后,珍珍和侍淮铭洗漱完回到自己的房间。   上床靠在床头,珍珍嘴角抿笑伸手到枕头底下,拿出自己的随笔本翻开,送到侍淮铭面前说:“这篇文章我绞尽脑汁写了两天,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侍淮铭自然接下来,微微歪着身子倾向台灯的方向,认真看衤糀完珍珍写的文章。   看完后他坐直起腰认真说:“非常好,不管是文笔还有立意,都很好。”   珍珍眉眼含笑又问他:“那你觉得,凭这篇文章,能不能够文学社的门槛?”   侍淮铭倒是不知道这个,只看着她说:“试试,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在学校上了大半学期的课,珍珍也就想加入文学社。   她喜欢上了写作,喜欢上了把脑子里的所思所想转化成文字的感觉,而文学社就是交流写作的地方,当然也是可以让大学生施展才华的地方。   珍珍从侍淮铭手里拿回自己的随笔本,自己又扫一遍上面的文章。   她自己也是很满意的,毕竟每句话都是她精雕细琢写出来的,删改了很多遍。   扫完了,她又看向侍淮铭,“那我去试试?”   侍淮铭看着她点头,说话很稳很慢,“无条件支持你。”   珍珍笑起来,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有他的无条件支持,她确实能放心大胆、无忧无虑地做任何事情。   只要有他在身后,她就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只需要考虑自己喜欢不喜欢,想不想要。   既然喜欢,既然想,那就大胆去做好了。   ? 第078章   次日起来, 送完孩子回到家,珍珍找出作文纸,把定稿后的文章认真抄在作文纸上。   抄好自己的文章, 她又认真写了一份加入社团的申请书。   她从最初学写字的时候就有刻意练字,现在写出来的字娟秀好看。   黑色的钢笔字整整齐齐排列在方格子里, 单是看这些字便觉得赏心悦目了。   抄好文章写好申请书落好姓名, 珍珍把纸张小心装到包里, 掐着时间去学校。   推着自行车出门的时候, 仍旧跟钟敏芬打声招呼:“娘,我去学校啦。”   到学校照旧先是到教室后排坐下来听课。   上完课以后,她找去文学社所在的办公室, 把她写的文章和申请书都交给了社长。   交完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叶满林。   叶满林得知她要加入文学社, 只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我跟社长关系挺好的,给你引荐一下就好了, 大家都是热爱文学,为了交流和学习。”   珍珍笑笑, “之前什么都不懂,也不好意思提。”   叶满林:“那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跟我说。”   珍珍客气道:“行,谢谢你。”   珍珍还是没在学校里多留, 办完事便回家去了。   第二天在有课的时间点再赶过来,到教室里坐下来听课, 有问题的时候也会去找老师交流一下自己的困惑, 解惑以后心里会有一种豁然的开心。   课间,问完问题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珍珍刚拖一下椅子坐好, 叶满林忽又转过身跟她说:“社长已经批准你加入文学社了, 以后你就是文学社的一员了, 社里有什么活动我通知你。”   珍珍听到这话忍不住高兴,“是吗?”   叶满林点头道:“是啊,社长说你文章写的很好,笔触和感情都十分细腻。”   珍珍听了更是高兴,眼睛微亮对叶满林说:“真是谢谢你了。”   叶满林看着她忍不住笑,“是你自己有文采,我不过就是传个话。”   珍珍客气说:“那也谢谢你,给我传达这个好消息。”   叶满林还没再接着说出话,上课铃声响起来了。   珍珍试图敛起脸上的笑意,但敛一会眼底和嘴角上仍然挂满了笑。   上完课她回家,踩踏板的动作都是轻快的。   深秋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但今日的阳光似乎更暖。   ***   餐桌边,珍珍笑着往丹穗丹彤和兴禹手里分别递了一根小勺子。   丹穗接下小勺子先吃一口饭,然后看向珍珍问:“妈妈,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珍珍的高兴全部挂在脸上,当然不止丹穗看出来了,钟敏芬和侍淮铭也都看出来了。   丹穗问出来后,家里人全都看着珍珍,等着她说高兴的事情。   珍珍清清嗓子,没多卖关子,笑着说:“妈妈加入学校的文学社啦。”   丹穗丹彤兴禹和钟敏芬都不懂,丹穗继续当发言人,发问:“文学社是什么啊?”   侍淮铭自然不需要解释的。   他笑着往珍珍碗里夹一大块鸡肉,先说:“给个奖励。”   给珍珍奖励完,又充当珍珍的发言人跟丹穗他们解释说:“文学社就是大学里面的一个社团,对文学有兴趣的人聚在一起,举办一些活动,交流学习。”   其实丹穗和钟敏芬几个人还是听不大懂。   不过他们也就当是听懂了,冲侍淮铭点了点头。   丹穗忽也用小勺子舀起一块肉,送到珍珍碗里说:“奖励妈妈。”   珍珍接受下奖励说:“谢谢穗穗的奖励。”   看侍淮铭和丹穗都奖励了珍珍,丹彤和兴禹自然有样学样,也要奖励。   于是两个娃娃也伸勺子舀点菜送给珍珍,用小奶音说同样的话:“奖腻妈妈。”   珍珍笑得更加开心。   脆着声音又回复一句:“谢谢大家!”   ***   珍珍这一天都很开心,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淡下去。   好像是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心里有了另一种希望,所以觉得很是美好。   感受着美好入睡,睡着后的梦也是十分美好的。   梦醒起床,精神也比往日好上百倍。   下午到学校坐下来听课,更为专注和认真。   她上的课不局限于哪一个专业,所以一起上课的也不是固定哪个专业的学生。   当然她对一起上课的人是谁没什么所谓,主要对课程感兴趣。   课间的时候没什么问题需要交流,她也就没跟人说话,自己翻看了看书。   正看着的时候,忽听到教室外有人叫她:“林珍珍。”   珍珍转过头去看,只见是叶满林站在教室的后门外面,正冲她招手呢。   珍珍起身出去,简单问他:“有事吗?”   叶满林看着她问:“今天申城的《文汇报》你看了吗?”   珍珍是会看报纸,但是看的人民日报和熙城本地的报纸比较多。   她冲叶满林摇摇头,“我没有看这个。”   叶满林没有过多解释,直接递了报纸到她面前,跟她说:“你看看吧,文学社组织晚上七点在办公室开个交流小会,你也一起过来吧。”   她刚加入社团,有活动的话肯定是要配合参加的。   珍珍没多说什么,应一声伸手接下报纸,“那我先看一看。”   叶满林给她送完报纸递完消息便走了。   上课铃声恰好响起来,珍珍拿着报纸回到教室,收起报纸先听课。   下课后她也没有立即把报纸拿出来翻看,而是先收拾东西回家。   虽说晚上有活动要参加,但她还是要先回家的,吃完晚饭再骑车过来就是了。   到家吃完晚饭,珍珍把孩子交给侍淮铭和钟敏芬带着洗漱。   她跟侍淮铭说:“待会我要去学校参加文学社的交流小会,我得先看一下报纸。”   侍淮铭应下后多问一句:“看什么报纸?”   珍珍直接把报纸举起来给他看,忽又想起来什么,嘀咕着说一句:“也没跟我说重点看哪一篇文章,难道是讨论整份报纸?”   看到报纸的名字,侍淮铭眉目有些沉下来。   他伸手接下珍珍的报纸,找到某一篇文章,放到写字桌上,指给珍珍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一篇。”   珍珍看向报纸上大字标题小声读:“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   读完有些好奇,仰起头看向侍淮铭,“这篇文章怎么了?”   侍淮铭没有细说,只道:“你看一下吧,我感觉……”   说到这又打住,下面的话他没再说了,也没再打扰珍珍,而是让她看报纸。   珍珍疑惑地看着侍淮铭出去,然后收回目光来看报纸。   她看了这篇文章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侍淮铭这样欲言又止,因为这篇文章并不是普通的批判文章,而是具有很强的政治色彩。   看完文章后,珍珍发呆发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大抵是年龄有些大了,而且平时对这种政治上的事情也不是特别关注,所以她也没有什么独到且完整的观点要表达,但她还是装起报纸,去了学校。   珍珍比规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到文学社的办公室。   因为是昨天刚加入的新社员,整个交流小会,珍珍都没有说什么话。   她默默地坐在边角的位置,看这些孩子们激情地表达观点,义愤填膺,口沫横飞。   交流小会结束以后,她又默默跟在大家后面出办公室。   叶满林过来和她说话,问她:“是不是还有点不太适应这样形式的交流会?”   珍珍点一下头,“确实没什么经验。”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   叶满林又跟珍珍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怕是不安全,我送你吧?”   珍珍倒是不怕,客气拒绝:“没事,我骑车很快的。”   叶满林没有硬要送珍珍回去,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送她到了学校的大门上。   看着珍珍推自行车出去,他就也就转身回来,往学生宿舍去了。   珍珍推着自行车出学校的大门,走几步刚要起步上车,忽看到不远处的夜色有个高大的身影。   稍微仔细分辨一下,珍珍便认出了是侍淮铭。   有些惊喜,珍珍直接推着车小跑到他面前,问他:“你怎么来了?”   侍淮铭从她手里接下自行车的把手,“当然是来接你回家。”   珍珍开心,直接爬上自行车后座。   侍淮铭踩上踏板骑车上路,走了一小段问珍珍:“是不是讨论那篇文章?”   珍珍扶着他的腰应:“是的,但我什么都没说。”   月亮浅照中,侍淮铭说话声音不大,“不知道这里头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少说总归是没错的,看看接下来其他报纸的反应。”   珍珍嗯一声,和侍淮铭也没有再多说这个。   侍淮铭骑车载着珍珍走在夜色中,两人身披月色,聊些家里学校里面的轻松小事,这是场属于两个人的小浪漫。   ***   关于那篇文章的后续发展,珍珍和文学社里的其他人一样,也都在关注。   但珍珍没有去参与其中,没写相关的文章,也没表达过什么态度分明的观点。   她加入文学社以后,只抱着初心认真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有了文学社这个平台,有了一些能交流讨论的人,她写文章变得更有动力和激情,什么体裁都去学习并且尝试,不管散文小说还是诗歌,都会潜心钻研和练习。   校报里有文学社专栏,社团里评选出好的文章,都刊登在专栏上。   当然大家也可以自己向校外报刊杂志投稿,那则需要写出更好的文章。   珍珍加入文学社的第一个小目标,自然就是上校报。   学习并努力了两个月之后,珍珍写的写景散文成功登上了校报文学社专栏。   那天下午上完课,她把校报装进包里,拎着包怀揣着喜悦回家。   去托儿班带孩子的时候,李爽和阿雯问她:“你是有什么喜事吧?”   珍珍自然不好意思让身边朋友知道她写在东西,特别不好意思让身边人看她写的东西,单是想想都觉得尴尬脸红了,所以她遮掩着说:“没什么特别的喜事。”   上个校报而已,确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珍珍在李爽和阿雯面前有顾忌,但在侍淮铭面前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晚上把娃娃们哄睡以后,她拿出校报在侍淮铭面前得瑟地晃一晃,看着他说:“你猜我要跟你说什么开心的事情?”   侍淮铭直接伸手接下报纸:“上报纸了?”   珍珍在他面前坐下来,笑容染蜜,“就是上了个校报。”   侍淮铭看到了她的文章,看完了笑一下说:“看来咱家要出个大文豪了。”   珍珍没有不好意思,又笑着跟侍淮铭说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我打算接下来再继续琢磨稿子,往校外那些报纸杂志上去投稿,那些应该有稿费吧?”   侍淮铭点点头,“那些报纸杂志录用稿子的话,都是有稿费的。”   珍珍:“要是真赚钱了,我就请你们出去下馆子。”   侍淮铭:“那我可就等着了。”   表达完了自己的喜悦,珍珍便要去洗漱了。   起身出去的时候,她又跟侍淮铭说:“这两天我在本子上又新写了一篇文章,本子在包里,我先去洗漱,你再帮我看一看,提提意见。”   侍淮铭应下声。   等珍珍出去,他从珍珍的包里掏出本子。   拿着本子刚一打开,本子的纸页间突然落出来一张信纸。   信纸落在地上,侍淮铭弯腰捡起来。   他没有多想什么,直接展开那张叠得十分整齐的信纸。   展开看到起行的几个字,他蓦地愣了一下。   目光往下落,他把信纸上的字全部看完,然后重重清了一下嗓子。   他看完信纸后就坐着没动了,一直等珍珍回来才转一下头。   珍珍关上门看着他问:“这篇写得怎么样啊?”   侍淮铭又重重清一下嗓子,酝酿一会说:“小林同学,你过来一下。”   称呼和语气都怪怪的,珍珍往侍淮铭面前走过去,疑惑着问:“怎么了?”   等珍珍在面前坐下,侍淮铭把那张信纸送到她手里。   珍珍目光疑惑地接过信纸,看着上面的字小声读:“林同学,你好……”   前面她还能读得出来,读完两行字以后,她突然就没声了。   她掀起目光看侍淮铭一眼,然后又低下目光继续看,抿住嘴唇一直把信看完。   虽然这封信看着写得很正常,但字里行间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股隐隐的爱慕之意。   珍珍看完信以后,也重重清了下嗓子。   她把信放下,看向侍淮铭说:“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吧,我比他们大那么多……”   侍淮铭看着她笑一下,“我先去洗澡,等我洗完回来,我们再聊。”   珍珍:“……”   她怎么觉得他笑得怪瘆人的呢?   怎么办?要不她现在跑去跟钟敏芬睡?   ? 第079章   钟敏芬养的五彩大公鸡从不怠工。   只要天明, 它就在鸡窝里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喔喔高啼。   珍珍和侍淮铭在鸡鸣声中起床,给孩子们穿好衣服带去洗手间洗漱。   钟敏芬年纪大,晚上睡得更加早, 早上醒得也更加早,等珍珍和侍淮铭带着孩子们洗漱完, 她已经出去溜达一圈, 活动了筋骨, 并从食堂打了早饭回来。   珍珍和侍淮铭带着孩子们到餐桌边吃饭。   天气冷, 孩子们吃饭慢,珍珍和侍淮铭便会稍微帮着喂一下。   吃完饭夫妻俩带着娃娃们出门,碰上李爽阿雯她们, 热闹地带着娃娃往学校去。   送了娃娃们到学校, 仍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虽然没有到自己的上课时间, 珍珍也没有在家呆着,而是直接去了学校。   到学校后她先去图书馆找了找书。   借好书装进包里, 珍珍又去专业教室找叶满林。   找到叶满林,她把他叫到没人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叠得很整齐的信纸,送回他手里说:“小叶同学, 谢谢你对我的欣赏,但以后别再写信了。”   叶满林脸上现出些微的尴尬。   他的信写得十分含蓄委婉, 没想到珍珍会回应得如此直接。   看着叶满林脸上的脸色变化, 没等他说出话来,珍珍又继续说:“你是刚上大学的大学生, 我是社会上的人, 我比你们大了十多岁呢, 孩子都五岁了。”   叶满林听到这话蓦地一愣,看着珍珍眨眨眼。   到底是年轻,他脸上一点点渗出红意,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当然看得出珍珍比他们年龄大,但他没想到会大这么多,更没想到她有孩子。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叶满林立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珍珍笑一下说:“没事,说清楚就可以了。我主要也是不想显得太格格不入,所以没跟同学们说过自己的情况,这样跟大家相处的时候能自然点。”   叶满林立马又点头,“我理解我理解,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珍珍:“那就谢谢你了。”   和叶满林说清楚以后,珍珍没再和他多聊别的,先上课去了。   叶满林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信纸,脸上仍全是尴尬,片刻看向珍珍走掉的背影,尴尬着又嘀咕一句:“孩子都五岁了,真的假的啊?”   ***   处理完和叶满林之间的事情,珍珍去到教室认真听课。   文学社没有组织活动,听完课没有其他的事情,她还是直接回家。   回到家看一会书,到点去接孩子。   下午把孩子送上学以后,她就在家没出去了。   钟敏芬出去串门了,她便一个人呆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坐在写字桌前,捏着钢笔认认真真地把昨晚修改过的文章誊抄下来。   抄好后仔细折起纸张,塞进信封里,再在信封上写上投寄地址。   她把封好口的信封装进包里,锁上院门出去。   家里没有邮票了,去到邮局买一张邮票贴上信封,怀揣着激动和忐忑寄出去。   寄完信回到家自然仍是看书学习。   到傍晚的时候再去接孩子,接上孩子和李爽阿雯一起回来。   以何子言的年龄来说,已经能自己上幼儿园了。   但李爽和阿雯在一起上班,下班以后自然就一起接孩子了。   回家的路上,豆豆丹穗和何子言结伴走在一起,叽哩哇啦地说话。   剩下阿雯抱着小麦,珍珍牵着兴禹,李爽则牵着丹彤,他们走在一堆里。   李爽牵着丹彤跟珍珍说话,问她:“眼看这学期就要结束了,你在学校学得怎么样啊?我看你每天都精神抖擞的,上课那么好玩吗?”   都这个年龄了,她和阿雯在学习上是没有这样的心力和劲头了。   平时看看书聊聊天都可以,但正儿八经去到教室里学习,想想都觉得头疼。   珍珍笑着说:“我不是从小没上过学嘛,就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阿雯在旁边又问:“那下学期还继续去上吗?”   珍珍回答道:“去啊,还没腻呢。”   李爽笑,“让我坐那上一节课,我就得跑了。”   阿雯:“我觉得我也是。”   三个人带着孩子走得慢,话也就说得多。   从学期结束放寒假说到过年,阿雯忽又提议:“这么多年难得我们又聚在一起,要不今年过年,我们伙在一起过吧,你们觉得怎么样?”   珍珍觉没问题,出声应:“可以啊。”   但她应着就转了头,看向了旁边的李爽。   李爽也没做太多的考虑,接着道:“你们要是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   三人走着路便把这事说定了。   阿雯又说:“陈嫂子应该也不去别的地方过年,叫上她和程陈一起。”   李爽随口问一句:“她不去她婆家过年?”   阿雯摇头,“她和她婆家早闹僵了,她公公婆婆本来就偏心小儿子,当初因为抚恤金的事闹得很难看。你们搬到这里以后,见过程陈他爷爷奶奶来看他没有?”   李爽和珍珍异口同声:“确实没见来过……”   三个人说着话到家,带着孩子各回各家。   等家里人全都回来了,热热闹闹地坐下来吃饭。   冬日里,现在天黑得很早。   吃完晚饭,外面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没什么可消遣的,孩子们在一起玩上一会就先洗漱睡觉了。   等钟敏芬和孩子们睡了,珍珍和侍淮铭也去洗漱。   洗漱完回到屋里头,能做的也就是看看书,在一起聊聊天。   珍珍坐在写字桌前擦雪花膏。   把手心里的香润轻轻揉到手背上,她一边擦一边跟侍淮铭说:“我和那个小同学说清楚了,他知道我孩子都五岁了,吓了一大跳。”   说起这话来,侍淮铭心里那还有点醋醋的。   他看着珍珍片刻说:“说来也奇怪,这些年你怎么看着不涨年纪呢。”   擦完了雪花膏,珍珍把盖子拧起来。   把雪花膏把写字桌里面放,她微笑着解答:“可能是没有什么烦心事,过得比较轻松比较舒服,所以涨了年纪也看不出来。”   侍淮铭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直接拉她到自己怀里坐着。   手掌扶住她的腰,他仰着头看着她说:“那这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些年跟我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在私密空间里,没有其他人在,珍珍比较能放得开。   她伸出手抱住侍淮铭的脖子,看着他说:“嗯,感觉……特别特别幸福。”   侍淮铭看着她,嘴角含笑,“然后呢?”   然后?珍珍想了想说:“然后我今天把文章寄出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录用。”   侍淮铭:“……”   片刻,“不录用你就是他们编辑没眼光。”   珍珍笑,“是吗?”   侍淮铭:“必须是的。”   ***   稿子寄出去以后,珍珍就时不时惦记着这件事情。   当然她的生活还是如常的,每天蹭课养娃,看书写作,过日子。   大学的第一学期很快就接近了尾声。   珍珍不参加期末考试,在所学的课程结束以后,她就不再去学校了。   在家没别的事,还是看看书写写东西,带一带孩子。   侍丹玲考完试才放假离校。   因为和侍淮钟和陈青梅说好了,她就省点路费少折腾,留在熙城这边过年,所以她放假离开学校以后,自然就直接来了军属院。   珍珍和钟敏芬已经在家做腊肉腊肠备年货了。   侍丹玲在这里不当自己是客人,自然和钟敏芬珍珍一起备年货。   当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帮着带孩子,毕竟丹穗丹彤和兴禹都还很小,需要人看。   这一日阳光明媚。   珍珍和钟敏芬在厨房里做腊肉。   侍丹玲在院子里带着丹穗丹彤和兴禹玩,大白蜷在一边看着。   听到敲门声,侍丹玲转头看到院门上站着邮递员,忙起身过去取信。   她以为是侍淮钟和陈青梅写来的信,但拿到手里一看,只见是寄信人来自报社。   不是给自己的信,侍丹玲自然没有拆开。   送走了邮递员,她拿着信去到厨房,给信封上的收件人——林珍珍。   她把信送到珍珍面前说:“三婶,这是你的信。”   珍珍转头看一眼信封。   看到寄信人信息,她面色蓦地一紧,忙去洗手。   洗完手擦干,她从侍丹玲手里接下信封,回自己房间里拆信去了。   看她神神秘秘的,钟敏芬收回目光问:“谁来的信啊?”   侍丹玲说:“熙城晚报。”   钟敏芬:“报纸呀?”   侍丹玲点头,“是的。”   钟敏芬又问:“报纸怎么会给你三婶写信?”   侍丹玲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   珍珍从看到信封上的寄件人开始,心跳就快得不行。   她捏着信封去到卧室,压一压心跳,小心撕开信封的封口。   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看,她在松了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   熙城晚报把她的文稿给退出来了——她被退稿了。   第一次投稿,倒也正常。   珍珍没有过多失望,在写字桌前坐下来,把熙城晚报给的退稿原因,还有她稿子上多出来的一些评价意见,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思考上一会,觉得人家说的都挺对的,心态也就平和了。   虽然心里又有了思路和想法,但珍珍没有立即就改。   她把文稿和信封都放到抽屉里去,回到厨房继续和钟敏芬一起做腊肉。   侍丹玲对刚才的信也好奇,问珍珍:“三婶,你是不是在给熙城晚报投稿啊?”   珍珍在学校里参加了文学社,还在校报上发表过文章,她都是知道的。   被问起这个事,珍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投稿被拒了。   当然她也没有否认,只笑着说:“投着玩的。”   侍丹玲肯定她:“三婶你写的挺好的。”   珍珍笑着接受肯定,但没有过多说投稿的事情。   直到晚上忙完回到房间里坐下来,她才又把文稿拿出来。   从报社给的退稿原因中思考出新的思路和灵感,她拿起笔对文稿进行修改。   侍淮铭进来看到她在改稿子,看一会问她:“被退回来了?”   珍珍转头看向侍淮铭,“嗯,挑出了挺多的问题。”   侍淮铭鼓励她:“没事,金子总会发光的。”   珍珍看着他笑笑,“我打算修改一下,再投另一家。”   侍淮铭嗯一声,“可以,多投几家。”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珍珍自然没有觉得受打击,也没有气馁。   她把退回来的文稿修改好之后,又认真仔细誊抄下来,换一家报社,再给寄出去。   ? 第080章   “做新衣服咯……”   丹穗一步蹦出院子大门, 弯着腰撅着屁股稳稳落在地上。   侍丹玲跟在她后面,略微紧张地叫她:“穗穗,小心一点呀。”   “知道了, 姐姐!”丹穗应一声,身子一扭往隔壁李爽家跑去了。   珍珍拎着包从屋里头走出来。   侍淮铭跟在她旁边, 问她:“真不要我陪着去啊?”   珍珍回过头看他一眼, “不要, 柳志和何硕都不去, 你陪娘在家看孩子吧。”   那就留在家带孩子吧,丹彤兴禹那俩小家伙也想去,好容易安抚住了。   侍淮铭送珍珍到院门上, 刚好看到丹穗左手牵着李爽, 右手牵着何子言,从隔壁出来了, 再转一下头,又看到阿雯带着豆豆也出来了。   李爽和阿雯都和侍淮铭打了声招呼, 然后和珍珍带着孩子往前走。   走到陈嫂子家门口,阿雯又往院子里叫一句:“嫂子,走呀。”   “来啦。”陈嫂子应一声出来,锁上院门转过身笑着说:“平时工作忙, 休息的时候又得在家里打扫收拾,好久没去逛过街了。”   现在要过年了, 自然要上街买买东西, 吃的穿的都得买。   五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出胡同。   走在路上聊着天,说起今年这年要怎么过。   李爽说:“饭随便放在谁家吃都行, 就一家出八个菜, 你们觉得行不行?”   “行啊。”阿雯率先应声。   转头看到陈嫂子, 她又说:“嫂子家人口少,就出四个菜好了。”   李爽和珍珍自然没有意见,都点头同意。   但陈嫂子自己有意见,不同意道:“我可不搞特殊,你们出八个菜,那我也得出八个菜。你们别看我家人口少,但我和程陈胃口大啊,一个人是你们两个人的饭量。”   听她这么说,珍珍、李爽和珍珍都笑出来。   说好各家出菜的事情,珍珍又说:“你们打算做什么菜也都说一说呗,别待会到时候撞了,一样的菜再做个三四份。”   阿雯笑着说:“撞了也没事,咱们四家四样手艺,就是一样的菜,做出来那都是不一样的味道,也能当做是不同的四个菜。”   李爽也笑,“阿雯说得有点道理的,比如我手艺就不咋样。”   丹穗忽在旁边举手,“我妈妈做饭最好吃!”   侍丹玲伸手摸摸她粉嫩的小脸,“嗯,三婶比饭店的大厨还厉害呢。”   五个人带着孩子,说说笑笑走到街上,开始办正事。   正事自然就是到布店买布,然后拿着量好的尺寸去裁缝铺,给家里每人做一身新年里要穿的新衣服,再买点红纸爆竹烟花之类的。   有三个小娃娃跟着,零食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三个娃娃一边玩一边吃零食,在街里走了不少的路,倒是也不喊累。   当然会带他们三个过来,就是因为他们可以跟着随意跑了。   在街上逛了半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几个人脸上全挂着四个大字——满载而归。   虽然逛了半天确实很累,但也确实非常高兴,所以就互抵了。   因为没带丹彤和兴禹一起去玩,珍珍到家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给他们分好吃的。   两个娃娃拿到了好吃的,吃上一口就开心得蹦蹦跳跳了。   胡同里这种开心热闹的氛围由淡转浓,最浓的时候是除夕年夜饭。   年夜饭开始前的一整个下午,四户人家都在各自的家里忙活着烧菜做菜。   忙到晚上,各家都做好了八个菜。   按照提前商量好的,珍珍、阿雯和李爽三家都把菜端去陈嫂子家里。   她家人口少,常年都不热闹,所以他们打算在除夕这天给他们多添些人气。   其他孩子都小,何子然和程陈能跟着侍丹玲一起端菜了。   于是侍丹玲带着程陈和何子然,在胡同里来回忙活,三人身影交错,从这家到那家,把各家做好的菜一盘盘往陈嫂子家端。   菜里冒着热气。   整条胡同里都充盈着人间烟火气。   门楣上挂着一排红灯笼,搭配着人声,在胡同里照出满满的嫣红喜庆。   菜全部做好端去了陈嫂子家里,坐下来仍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小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就去抓自己喜欢吃的菜。   有些不能抓的菜,就是侍丹玲和程陈、何子然帮着夹到碗里。   小孩子们便拿着勺子,舀起碗里的菜往嘴里塞。   大白趴在旁边,一块骨头啃很久。   大人们那桌有酒瓶酒杯,喝点小酒。   吃饭前各人端起杯子,说了好一会的喜庆话。   如今各家都没有什么烦恼,日子正是过得舒心的时候,所以欢喜都是发自内心的。   喝完这第一杯酒,接下来大家就随意吃喝。   女同志们都喝红酒,阿雯端着酒杯送到珍珍面前,跟珍珍说:“珍珍姐,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一直都没有认真对你讲过,今天大家全都在这里,我必须当着大家的面敬你一杯,我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那时候可能真的挺不过来。”   珍珍端起杯子碰她一下:“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阿雯和珍珍一起喝下一口酒,阿雯咽下酒附和一句:“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不开心的话就不多说了。   在这一天,大家欢聚一堂,自然要以欢乐为主。   欢乐地酒过三巡,所有人又都举起酒杯,先由何硕笑着说出对新一年的期盼:“全新的一年,祝愿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全都健康平安,万事顺意!”   何硕说完后,其他人一个个把杯子碰上来接话:   “幸福安康!”   “好运长随!”   ……   “日子越过越红火!”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依旧!”   ***   寒假比较短,过完年再过个元宵节,差不多也就开学了。   孩子们到学校报到开始上学,侍丹玲也收拾了衣物,按时返回学校。   和第一学期一样,在学校的课程都定下来以后,侍丹玲又抄了几张不同专业的课表给珍珍。   珍珍也还是把课表上的课整合一下,挑出自己想上的课,整理出一份新课表。   她按照课表的课程和时间,按时按点到学校去上课。   当然从年前寄出第一份文稿以后,她也从没有停下过写作,每次写出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她也都会找报社或杂志社给寄出去,然后放平心态等回信。   开学以后,她在学校和家里的生活和之前都没什么两样,在学校就认真听课,文学社有活动的时候就去文学社报到,在家就看书学习,带带孩子。   但回到学校上课不过两个星期,珍珍就感觉到,学校的氛围好像变了。   因为她总是踩点去上课,和教室里的学生交流不多,只偶尔听到点只言片语,但她会很积极地参加文学社的活动,在文学社里便就听到了更多更全面的。   听得多了,越发明晰感受到文学社的氛围变了,珍珍便不大想去了。   今天叶满林又来通知她晚上去参加活动,她身上没了以前那股子激情和积极性,委婉地跟叶满林说:“小叶同学,我今晚家里有事实在走不开,我就不来了。”   叶满林知道她有家庭,自然理解,“行,那你忙家里的事。”   珍珍松了口气回家,晚上就没再过来了。   但她睡前跟侍淮铭聊天,还是提起了这个事情,手里捧着书,随口说了句:“本来今天文学社是组织了活动的,我没有去。”   侍淮铭最知道珍珍对于文学社的喜爱程度。   不去必然是有事,所以他看向珍珍问:“怎么了?”   珍珍手里拿着书放到被子上,轻轻呼口气看向侍淮铭。   对视小片刻,她说:“我觉得现在学校里还有……”顿了小一会接上:“大家探讨的已经不是学术和艺术上的问题了,全都是政治,我没什么兴趣。”   听到这话,侍淮铭也低眉默声了片刻。   身为组织内部人员,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政治形势如何,他自然更加清楚。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相关的,只看向珍珍说:“不感兴趣那就别去了。”   珍珍点点头,“我还是钻研我感兴趣的东西好了。”   说到珍珍感兴趣的东西,侍淮铭突然又想起来一事。   他伸手拉开写字桌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说:“今天又有报社给你回信了,我看放在桌子上怕弄丢了,就给你放抽屉了。”   珍珍现在面对报社杂志社的回信已经很淡定了。   被退稿退多了,期望值刷刷往下掉,现在都已经麻木了。   所以她一边接信封一边说:“都不用看,肯定又没过,又被退回来了。”   说着话她接过信封撕开,完全没了最初收到回信时的忐忑和期待。   撕开后也是没什么兴致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结果这次刚看上一会,她便立马瞪大眼睛愣住了。然后她猛地看向侍淮铭,对着他眨了眨眼。   侍淮铭有些疑惑,出声问:“怎么了?”   他要从珍珍手里接过东西来看,被珍珍抬起手给躲开了。   然后珍珍看着他笑起来,嘴角忍不住越咧越大,抿嘴唇也没有用。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过分表现激动,只看着侍淮铭很小声说:“我过稿了!”   侍淮铭听到这话蓦地愣一下,比珍珍兴奋:“真的啊?”   珍珍冲他使劲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给他,“汇款单都一起寄过来了。”   侍淮铭低头看完稿费的汇款单,忽捧住珍珍的脸,在她脑门上亲了一下。   他好像比珍珍还要自豪,看着珍珍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珍珍笑着说:“虽然赚的稿费不多,但我说话算话,明天请你们出去下馆子!”   侍淮铭也跟着笑,“那我得好好想想吃什么。”   ? 第081章   闹嚷的课间, 珍珍拎着包下完最后一节楼梯,从教学楼里出来。   她径直去到车棚里开锁推上自行车,先推着出学校, 出了学校大门,再踩上踏板骑上自行车, 加起速度接往邮局去。   停好车快着步子进邮局。   到邮局窗口, 珍珍把汇款单递给工作人员, 取出报社给她寄的稿费。   稿费不多, 但她拿在手里还是十分高兴,往钱包里装的时候心里更是充满了成就感。   珍珍眉眼染笑,骑着自行车吹着初春微凉的风回到家。   在院子里停放好自行车, 她进屋到房间里坐下来, 从钱包里掏出自己取回来的稿费,细心地把每一张钱币都整理好, 用手摊平,然后仔细地夹到本子里。   这是她靠写文章赚的第一笔钱, 自然要留下来做个纪念。   等孩子们长大了,可以拿出来跟她们炫耀一下,让他们听一听她这个妈妈的励志故事。   把夹钱币的本子放起来,珍珍又翻开自己记录灵感打草稿的本子, 把那篇过稿了的文章拿出来声情并茂地朗读一遍。文学社里常有朗读活动,她有朗读功底, 自然也放得开。   读完在床边坐下来, 她忽又啊一声说:“写得真好啊!”   反正没有人在,自己夸自己也完全不尴尬。   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美完了, 看一眼闹钟上的时间, 珍珍又出门去接娃娃。   到了地方自然如常看到李爽和阿雯, 三人一起接上娃娃,带着娃说着话,沐浴着充满轻轻暖意的阳光,慢悠悠地走回家。   进了胡同,李爽跟阿雯和珍珍说:“待会去打饭叫我一声啊。”   阿雯接话应了,珍珍出声说:“我就不去食堂打饭了。”   珍珍不去食堂打饭,李爽和阿雯都不意外。   李爽看着她问:“你今晚又打算做什么好吃的呀?”   今晚可也不做好吃的。   珍珍笑着说:“今晚我们全家一起出去下馆子。”   哦?   李爽和阿雯看着珍珍的脸。   阿雯说:“看起来是有什么喜事啊。”   珍珍还是笑,“只能说是一点点开心的事。”   李爽看着她好奇问:“什么一点点开心的事情啊?”   珍珍犹豫一会,“以后再跟你们说。”   李爽:“神神秘秘的。”   自从上大学以后,她时不时就表现得蜜滋滋的,问了又不说。   珍珍不说,李爽和阿雯也就没有追着问。   三人在胡同里分道,各自回家,孩子们不想分开,全都跟着丹穗来玩。   直到侍淮铭他们下班回来,阿雯和李爽过来喊吃饭,孩子们才回自己家吃饭去。   何子言几个孩子走了,珍珍和侍淮铭自然也就带着钟敏芬和孩子出门了。   钟敏芬不知道什么情况,路上问:“到底什么高兴的事啊?非要到外面吃去?”   珍珍笑着跟她说:“娘,我赚了点钱,请你们吃饭。”   钟敏芬有些意外道:“上大学还能赚钱呢?”   珍珍还是笑,“是啊。”   钟敏芬觉得珍珍说了自己也听不懂,于是也没再继续往下多问。   反正孩子们一片孝心带她出去吃好吃的,她就安心跟着去吃就是了,不能辜负了孩子们的心意。   连孩子一家六口人,到餐馆里坐一小圆桌。   坐下来点了菜,丹穗丹彤和兴禹坐一起巴巴地等着上菜。   看着这三娃娃坐在一起,钟敏芬忽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珍珍和侍淮铭也看着三个娃娃,接上一句:“谁说不是呢。”   这人啊,一个年头一个年头地过,过去的一切都埋在了岁月里。   时间轮转,一代人一代人地过去,一代人一代人地起来,时代永远在更替当中。   ***   自家人出去吃饭自然不喝酒,吃饱了便回来了。   没有娱乐活动的年岁里,天黑后能做的事情不多,晚上睡觉都是比较早的。   相对而言,老人孩子更早睡一会,青壮年就晚睡那么一会。   珍珍端坐在写字桌前奋笔疾书。   侍淮铭洗漱完回来,在床边坐下来道:“又在写文章啊?”   珍珍没有转头,捏着笔道:“突然有了点灵感,得立马写下来,不然就忘掉了。”   侍淮铭说:“等你哪天出了书,我必须得买一本珍藏。”   听到这话,珍珍不自觉笑起来,转头看向他:“我还能出书吗?”   侍淮铭直接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啊?人嘛,不得有点梦想?”   珍珍想了想,然后点头,“也是,梦想总是要有一个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不管梦想能不能实现,我只要埋头努力就行了。”   侍淮铭看着她说:“有些事也不是光靠努力就行了,尤其是写文章这种事,多少沾着点才能。凭我的个人感觉,我觉得你还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所以要相信自己。”   珍珍被他夸得眼睛亮晶晶的,“是吗?”   侍淮铭再一次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珍珍笑,“骗我我也喜欢。”   她可以说就是在侍淮铭的捧骗下坚持下来的,因为他一直说她写得好,所以她最初的时候就写得很有激情很有动力,从没想过放弃不干了。   从加入文学社到文章被评选上校报,再到投稿被采用,小目标一个一个地实现,她心里底气增多,对自己也就越来越有信心了。   写完了脑子里的东西,珍珍放下笔上床。   侍淮铭拉掉房间里的灯,和珍珍一起躺下来。   珍珍趴在他胸口,在夜色中放开想象,但声音还是很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侍淮铭说:“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也能成为一个……”   顿了半天,她声音更低地接上三个字:“小作家?”   侍淮铭笑,“大胆点,为什么不能是大作家?”   珍珍捶他一下,“我在很认真地问你呢。”   侍淮铭握住她的手,“我也是认真的。”   珍珍哼一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   这也不是什么好讨论的事,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一眼,没再往下说了。   ***   珍珍在接收到第一个过稿回复以后,接下来就像开了运一样,接二连三又收到了几个报社杂志社寄来的过稿回复。有的需要修改一下,有的则不需要。   看到这么多过稿回复,珍珍差点喜懵了。   因为觉得不真实,脑子里飘忽忽的,所以不确定是自己写得好,还是运气好。   但到手的稿费是最实在的,每一分钱都是对她写的文章的充分肯定。   飘忽感慢慢淡去之后,珍珍心里便多了更多的底气和踏实感。   看得见的成绩在心里堆出更多的自信,她也就没再刻意瞒着李爽和阿雯。   傍晚去食堂打完饭回来的路上,珍珍问她俩:“你们明天晚上能抽出时间来吗?”   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李爽和阿雯一起看向她,齐声问:“怎么了?”   珍珍笑一下说:“咱们好久没单独聚聚了,想请你们出去吃饭,吃什么随你们挑。”   李爽和阿雯脸上一起露出笑意,阿雯揣测着说:“你肯定是有什么喜事吧。”   每次问了每次都不说,藏着掖着神神秘秘的。   珍珍这次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笑着轻声说:“我自己写东西,往报社杂志社投了点文章,过了几篇稿,赚了点稿费,所以……想和你们分享一下喜悦……”   听到这话,李爽和阿雯眼睛都瞪起来了。   李爽不敢相信道:“真的假的啊?”   珍珍点头,“是真的啊。”   阿雯:“你可以啊,这是瞒了我们多久啊?”   珍珍这会都交代:“从去年就开始尝试投稿了,投出去的多,被退的也多。今年感觉运气一下子变好了,突然过了好几篇稿子。”   李爽和阿雯脸上仍全是意外和惊喜。   她俩互看彼此一眼,然后李爽说:“那文章都登报了吗?”   珍珍又冲她们点点头,“都刊登在报纸和杂志上了。”   李爽没再多问,一把拉上珍珍的手腕,加快步子道:“快走,快点回去,把报纸和杂志都拿出来,让我看看你写的文章。”   珍珍倒是没这个准备,啊一声道:“不看不行吗?怪尴尬的。”   李爽和阿雯异口同声:“不行!”   李爽更硬:“瞒了我们这么长时间,还敢不让看?!”   珍珍不敢说话。   那就,那就让她们看吧。   反正只要写下去,迟早都是要让她们看到的。   三个人快着步子走进胡同,李爽和阿雯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拎着饭盒跟珍珍去了她家。孩子们刚好都在这里玩,待会直接喊回家吃饭就好了。   进了院子门,李爽和阿雯跟钟敏芬打声招呼,然后“押着”珍珍进房间。   珍珍完全没有反抗,从抽屉里拿出她收集起来的报纸和杂志。   翻开报纸杂志,找到自己的文章,指给李爽和阿雯看。   李爽和阿雯交换着看,看的时候都很认真,谁都没有出声说话。   等全部看完了,李爽和阿雯同步放下手里的报纸,看向珍珍。   珍珍被她们看得不是很自在,有些气虚地出声说:“写得……不是很好……”   “这还不好?”阿雯率先出声。   “不好报纸和杂志能登?”李爽立马接上。   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来,李爽看着珍珍说:“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呀,大作家。”   听到“大作家”三个字,珍珍脸刷一下红了,拍一下李爽道:“不要瞎叫,我可够不上作家这个称呼,我就是随便写着玩嘛,文采和思想深度都很有限。”   阿雯说:“我觉得都挺好的啊,你这大学还真没白去。”   珍珍又笑起来,“是没有白去,在我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李爽和阿雯都为她感到自豪和高兴。   但两人没有过分表达,李爽说:“这饭我必须得去吃!吃西餐!”   阿雯跟着道:“那我当然也得去,我还得喝红酒!”   珍珍笑,“全都管够。”   ***   四月的天,最是温暖舒适。   李爽阿雯和珍珍各自打扮一番,穿着裙子一起出门去西餐厅。   这场景与七年前相似,但又非常不一样,微风从裙摆上带走的是七年的时光。   三个人到西餐厅里坐下来点菜喝酒,谈天说地。   借着酒意说话最多的还是阿雯,因为比起李爽和珍珍,她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最苦最憋闷。要不是珍珍搬过来陪着她,她这辈子可能早完了。   珍珍和李爽让她痛快倾诉,并跟着她一起同批她的婆婆。   把兴致给说起来了,自然也一起痛批柳志,毕竟阿雯之前受的那些委屈,说他一点责任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当然了,该肯定的地方还是要肯定的。   痛快地说完了,心里也就完全舒服了。   三个人喝得微醺地出西餐厅,牵着手往家回。   在月光的照拂下,三个人趁着酒兴唱点欢快的歌,歌颂友谊万岁!   阿雯是三个人里最小的,也是最没有安全感的。   她拉着珍珍和李爽的手一遍遍地问:“再说一遍,是不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珍珍和李爽看着她一遍遍地回答:“是!必须是!”   人啊,一辈子能遇到掏真心的人就那么几个。   如果遇到了,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就握起手走一辈子吧。   ***   一辈子有多长呢?   对于狗来说,一辈子也就是十来年而已。   这一年入春了以后,大白的老态较之之前更加明显了。   大概越老越像个小孩儿,它近来变得越来越粘人。   白天只要珍珍在家,它就匍匐在珍珍的脚边,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珍珍知道它老了不爱玩儿了,便就以这样的方式和它互相陪伴。   她坐在桌子边看书写东西,累的时候就去摸一摸大白,大白会冲她摇摇尾巴。   ***   四月临尾。   时间逼近初夏。   校园里的学习氛围越来越差了。   和那些年轻大学生比起来,珍珍毕竟年龄大,心态更沉稳一些。   她不让自己受学校里氛围的影响,仍旧按着课表上课,做自己该做的事。   再普通不过的一日,珍珍推着自行车卡着点出门去学校。   大白迈着缓慢的步子送她到胡同口。   珍珍上车之前,照常回头跟大白说一句:“我走了,快回去吧。”   说完她上车走人,但在骑车出军属院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大白没有回去。   回头看到大白的身影,珍珍忙捏住刹车停下来。   她下了车回过头,仍是跟大白说:“快回去呀,不要乱跑。”   结果大白还是没有听她的话,眼神愣愣地看着她,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不动。   每次珍珍都卡着点去上课。   眼见着时间快来不及了,她没办法把大白送回去关起来,只好就带着了。   带到学校附近,珍珍让大白在一棵柳树下坐下。   等大白在柳树下坐好了,珍珍又看着它说:“哪都别去,在这里等我行吗?”   大白看着她歪歪头,自然是吐不出什么话来。   珍珍推起车尝试着往学校去。   看大白没再跟上来,她放下心,便先赶紧上课去了。   但因为大白在外面等她,她上课的时候就没平时那么专心专注。   上完课她立马收拾好课本,拎上包跑出了教室。   推着自行车出学校大门。   小跑到柳树前,看到大白仍趴在柳树下等着她,她也就松了口气。   珍珍看着大白笑一下,叫它:“走吧,咱们回家。”   因为大白跑得慢,珍珍骑车也便骑得慢。   骑着车转头看大白,珍珍笑着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粘人了,那以后我来上课的话,你都要来学校外面等着我呀?”   大白小跑着不发出声响。   因为累,到家后它直接蜷进窝里休息去了。   中午,珍珍去带了丹穗丹彤和兴禹回来。   孩子一回来,家里便就热闹起来了,叽叽喳喳全是娃娃的声音。   大白趴在窝里不动,只有眼睛带着密密的睫毛在眨动。   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家里的人,走来走去的大人,跑来跑去的小孩儿。   兴禹跑不稳,轰动一下趴在地上,摔个狗啃泥。   钟敏芬心疼坏了,嘴里叫着“哎哟乖乖”,忙上去把兴禹抱起来。   兴禹在钟敏芬怀里哇哇哭。   珍珍却说:“小孩子摔跤是难免的,得让他自己爬起来。”   钟敏芬说:“娃娃们娇贵,可不比你们小时候。”   侍淮铭说:“娘,你不能太惯着他们了。”   钟敏芬:“有条件为什么不惯着?”   ……   大白又有些累了,慢眨两下眼,把眼睛闭上。   等下午家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珍珍,它又爬起来去屋里,卧在珍珍脚边。   卧一会忽又悄悄起来,迈着缓慢的步子出门去了。   珍珍一直在桌边专心写东西。   灵感充沛的时候,恨不得能两只手一起拿钢笔写字。   写好这篇稿子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傍晚接孩子的时间。   起身发现大白没在自己脚边,珍珍也没多在意。   她把桌子上的稿子收拾起来放好,出门往学校去。   带了孩子回来,她仍与往常无异,和李爽阿雯去食堂打饭回来。   打饭回来后,就等着侍淮铭他们下班,接着便是吃晚饭。   要吃晚饭的时候还是不见大白回来,珍珍便出去到门外喊了两声。   大白以前常有出去玩的时候,基本上唤上几声它就回来了。   但今天珍珍唤了好几声,大白也没有出现。   珍珍心里犯嘀咕,回到屋里坐下来,嘀咕一句:“去哪了?”   钟敏芬拿起筷子揣测说:“可能跑远了,被一起玩的狗绊住脚了。”   珍珍心里还是不踏实,刚拿起筷子又放下,“我再到门上去唤两声。”   但她还没走到院子大门上,忽听到两声喊:“婶子!婶子!”   走到院门上一看,只见喊婶子的是何子然和程陈。   两男孩正是最淘气的年龄,每天放学都不按时回来,在外面玩一圈才会回来。   而这次他俩不止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好几个同龄男孩和大白。   何子然和程陈两人抬着担架一样的东西,担架上就躺着奄奄一息的大白。   看到大白的样子,珍珍惊了一跳,“大白怎么了?”   何子然喘着粗气说:“我们在小树林里玩枪战,看到大白躺在树林里快要死了,叫了也没反应,我们就用我们的担架把它抬回来了。”   担架是他们自己搞的,玩枪战的时候用来抬“伤员”的。   听到“死”这个字,珍珍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程陈这又接着说:“我们都检查过了,大白身上没有伤,嘴里也没有吐白沫,应该也没有吃到老鼠药。”   珍珍心跳猛急还没说出话来,一起出来的侍淮铭忽出声说了句:“麻烦你们了,把大白抬进来吧。”   “是,首长!”何子然和程陈应一声,忙把大白抬进院子里,放到它的窝前。   看是出事了,钟敏芬和三个娃娃也起身出来了。   何子然带来的几个男孩也都跟进来看热闹。   男孩七嘴八舌道:   “它应该就是要死了。”   “还没有死,还喘着气呢。”   “我说的是要死了,你听不懂呀?”   “我听说过,狗要死的时候,都会自己偷偷跑出去,躲起来自己死。”   ……   原来今天那样粘着她,非要跟着她去学校,是在跟她告别吗?   珍珍屈膝在大白面前蹲下来,连喘气都不大敢,好半天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大白……”   大白听到了她的呼唤,眼皮微微动了几下,费力地睁开眼睛。   但它只睁了一下,很快就又慢慢闭上了。   看大白这样。   有个男孩说:“我们叫它它就没反应,你叫它它就有反应。”   听着男孩子这话,珍珍眼眶刷一下就湿了。   她连忙把脸埋进膝盖里,好片刻忍下眼泪又抬起头来。   她红着眼眶看大白。   努力地忍住,微笑着冲大白伸出手,颤着声音又说一句:“大白,握手……”   大白躺着不动,呼吸已然很浅。   有男孩又大声说:“它肯定抬不动啦,握不了了。”   结果他刚一说完,大白忽一下抬起爪子放到了珍珍的手心里。   而这一下,用光了它生命中最后的全部力气。   珍珍瞬间泪崩。   世界在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看到了一起走过的七年。   -   那一年她刚到熙城,在家里忘了关门。   抬起头猛地看到对面有只毛茸茸的大脑袋,大脑袋搁在桌面上,圆溜溜的眼睛里露出清澈懵懂的憨,歪着脑袋正盯着她看。   -   第二次她从乡下来熙城。   刚进学校大门不久,大白便如火箭一般冲她飞奔而来。   它猛冲到她面前,满脸兴奋地蹭她扑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   离开学校那一年,它默默跟在他们的车后面。   它不叫,也不过分上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样不舍地跟着。   直到珍珍出声唤它,它才像风一样冲上来,跳上车摆出大大的笑脸。   -   它在胡同口等她。   她摸一下它的狗头说:“走,大白我们回家。”   大白摇着扫帚一般的大尾巴跟在她身旁,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   ? 第082章   门廊下, 珍珍和钟敏芬坐在一起摘芹菜叶子。   钟敏芬把摘了叶子的几根芹菜杆放篮子里,看向珍珍问:“你今天不去上课呀?”   每次珍珍去上课都跟她打招呼,她记得珍珍这时间好像是有课。   珍珍低着头认真掐叶子, “没什么心情,坐在那里怕是也听不进去, 现在学校的学习氛围也不好, 缺几节课影响也不大, 我想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钟敏芬知道珍珍心情低落是因为大白的离开。   大白陪伴她的时间太长了, 又通人性,珍珍早把它当家人一样看待了。   突然这么一走,是会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缺了一块。   默声一会, 钟敏芬想了辙说:“要不我去到处问问,看看谁家有老狗要下小狗, 再给你要一只大白狗回来养,怎么样?”   珍珍当然知道钟敏芬是想让她高兴一点。   她微微笑一下, 看向钟敏芬说:“娘,不用了,我不想养了。”   她不是因为没了狗失落,失落的全部原因都是因为, 那个是大白。   而且现在这种感觉,她不想在十几年后再去经历一次。   不养了, 大白永远活在她心里呢。   看珍珍是真不想养, 钟敏芬也就没再提这话。   她和珍珍摘干净了芹菜叶子,又一起去厨房剁肉切芹菜碎, 把猪肉和芹菜用调料拌起来做成馅儿, 再和面, 揉出韧劲,擀成圆皮包饺子。   中午侍淮铭和孩子们到家,吃到的就是热腾腾的猪肉芹菜馅儿饺子。   饺子很香,孩子们吃得嘴上手上都是油,侍淮铭也连连点头说很好吃。   自打过完年以来,侍淮铭每天回家和之前似乎并没什么不同。   他本来又就是偏冷偏硬的性格,钟敏芬和孩子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珍珍对他再了解不过,尤其每天睡一起,自然能感觉出来他情绪里的细微不同。   今天在这吃着饺子,珍珍就又感觉出他有心事。   总不能也是因为大白吧?   珍珍和侍淮铭之间有绝对的坦诚,所以吃完饭回到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她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侍淮铭:“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珍珍会这么问,侍淮铭也不感到意外。   夫妻这么多年了,这点心灵上的默契还是有的。   他拉了珍珍在面前的椅子上坐着,看着她问:“没看今天的报纸吗?”   珍珍因为大白的事心情受影响,今天确实没看报纸。   听侍淮铭这么说,她自然立马去把今天的报纸拿过来。   拿过来展开,打眼便看到头版上“通知”两个字。   如果有什么事能影响到侍淮铭的话,珍珍觉得就该是头版上的内容了。   但她还是确认性地问了侍淮铭一句:“这个?”   侍淮铭冲她点头。   她拿起报纸认真看起来。   看完最后一个字,她抬起头看向侍淮铭,眉心深深蹙起。   ***   最近熙城天气一直不好,一副夏季暴风雨即将要卷席而至的样子。   乌云如铅一般坠在半空当中,低低地压下来,似乎就压在人的头顶上。   珍珍在家,又不在房间里看书写东西,钟敏芬也就没出去串门。   两人一起坐在门廊下做针线聊天,钟敏芬仰头看一看天道:“这天都阴了多少天了,这雨怎么还下不来,怪闷人的。”   是挺闷人的,感觉喘气都怪难受的。   珍珍捏着细针做鞋面,“看这个样子,应该快下了吧。”   钟敏芬说:“下下来好,也能凉快一些。”   珍珍还是认认真真做鞋面,嘴上说:“这雨要真是下了,不知道要下上多久。”   钟敏芬只当她说的只是天气,接着话道:“夏天的雨都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说出自己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珍珍看向钟敏芬笑一下,没往不该说的事上扯。   她陪着钟敏芬做针线做到中午时分,起身去接孩子放学。   接了孩子和李爽阿雯一起回来,路上仍是聊天说话,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接了孩子到家,三个人一起去食堂打饭。   等侍淮铭他们下班回来,各家都摆下碗筷坐下来吃饭。   刚坐下来吃几口饭,珍珍往外面看一眼,出声说:“不知道这雨下午会不会下。”   侍淮铭闻言看向珍珍,“下午有什么事需要出门?”   珍珍说:“去上课啊,我差不多休息好了。”   听到这话,侍淮铭吃饭的动作忽放缓了下来。   珍珍自然觉得他有点奇怪,看着他问:“怎么了啊?”   侍淮铭看着她说:“学校已经全面停课了。”   停课了?   珍珍蓦地一愣。   她愣着眨两下眼,“我刚才去接穗穗他们,没听说啊。”   侍淮铭道:“他们都太小了,根本不算上学。”   珍珍还想再问,话没出口,侍淮铭又说:“吃完饭再细说吧。”   珍珍这便没再问,等吃完饭去到房间里,才又问:“到底什么情况啊?”   她就在家呆了几天没出去,怎么外面变成这样了?   侍淮铭拉她坐下来,跟她说了现在社会上的大体情况,最后又说学校:“我们也是才得到确切的消息,高考被停掉了,大学以后不再招生,中学也全部停课。”   珍珍目光里微微露出疑惑,“不上课不学习,那干嘛呀?”   侍淮铭看着她,“参加革命。”   ***   珍珍有家庭,家里有老人有孩子,和那些热血的中学生大学生不一样,自然没有去学校参加革命。既然学校停课了,下午她也就没再去学校。   把孩子们送去托儿班,珍珍仍是和钟敏芬在家做针线聊天。   而在做针线说话的时候,她又总是忍不住想到学校,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她这些天呆在军属院里都没出去,生活并没什么变化。   在家又呆了一天,珍珍终于还是没忍住,骑车往学校去了一趟。   走之前她仍是在包里装了上课要用的课本,推车出门的时候和钟敏芬打了声招呼。   和之前一样,珍珍推着车出胡同。   出了胡同骑上车,踩着自行车出军属大院。   而这一回不一样的是,她习惯性地回头想跟大白打招呼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大白了。   那个一直哈着舌头冲她笑的大白狗,已经不在她的生活中了。   心里不自觉地生出失落来。   珍珍深深吸口气,转回头踩上自行车,出军属大院。   而出了军属大院还没到学校,她便在街道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街道上来来往往多了很多的人,大多都是学生模样,他们正在往墙上贴大字报。   大字报这个东西,沉寂好几年了。   现在突然又成了潮流一样,抬眼望去,竟然整条街上都是。   尤其那些标语,读起来一个比一个铿锵激情。   珍珍没有多做逗留,在街上随便看了一会,屏口气骑着车继续往学校去。   到了学校,看到的依然是斗志昂扬的学生们,还有满眼的大字报。   她初看到这些还有些不适应,但并没表现出什么。   她到车棚下停车上锁,拎起包挎在肩膀上,直接往教学楼的方向去。   到了教学楼,她看了几间教室,里面确实已经没有学生和老师在上课了。   有些教室里还是有不少学生在的,但他们现在聚在一起讨论的,已经不再是学习上的东西了。   珍珍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   结果刚一转身,迎面碰上了叶满林。   叶满林看到她很是热情,笑着道:“你终于来学校啦?”   珍珍也冲他笑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就没来。”   说完她又问:“现在学校里已经不上课了吗?”   叶满林语气激昂道:“眼下革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珍珍微笑着轻声哦一声,“那你赶紧去忙吧,我就先回家去了。”   叶满林知道珍珍跟他们不一样,自然也没有多留珍珍。   而珍珍离开教学楼,也没有立即回家去,她又去到女生宿舍,去找侍丹玲。   在女生宿舍没找到侍丹玲。   有个认识侍丹玲的女生跟珍珍说:“她今天下午有活动,现在应该在操场上。”   珍珍没再耽误人家时间多问是什么活动。   她十分客气地和女生说了谢谢,又转身往操场上去。   去操场的路上走几步跑几步。   到了操场上,只见有很多的学生聚在一起。   没看到侍丹玲,珍珍便往那群学生聚集的地方走了过去。   然刚走到人群外部边缘,她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操场上不仅仅有这些结群成组织的学生,还有被这些学生围起来的老师。   珍珍呆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台上的这个老师,她上学期上过他的课,可以算是她最喜欢的老师。   珍珍脑子里嗡嗡响得厉害,心跳也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的大脑还处在极度的混乱当中,双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她奋力扒开面前的人,想要挤进人群,想要挤去台前。   然而还没有挤进去多少,突然被人握住手腕拉住了。   珍珍回头,碰上侍丹玲的眼睛。   侍丹玲眉峰蹙起,叫一句“三婶”,连忙把珍珍拉出了人群。   侍丹玲没给珍珍太多反应的时间,直接拉着珍珍避到没人的地方。   站定后侍丹玲还没开口,珍珍先反应过来重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她的呼吸还是急的,眼睛里全都是惊惧。   侍丹玲小声跟珍珍解释道:“犯了错,自然是要受批判的。”   珍珍看着侍丹玲的脸,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   好片刻,她挤出声音:“犯什么错啊?”   不想和珍珍细聊这个,这地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侍丹玲有些着急道:“三婶你就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回家吧。”   珍珍盯着侍丹玲,眼眶越来越红。   天上的乌云垂得越发低了,她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像是灌了铅。   突然天空挂下一道闪电,雷声炸响,雨水盆泼而下。   全身瞬间被雨水浇湿。   珍珍站在雨中不动,只眨着已经看不清这个世界的眼。   雨水在她的睫毛上结成珠,坠落而下,落在地上毫无声响。   ***   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   坐在门廊下的钟敏芬被吓了一跳。   雨水微溅,她忙端起笸箩,拎上小板凳进了屋里。   到屋里掸一掸身上被溅到的水,看着外面的雨幕说:“可算是下下来了。”   这大雨不影响钟敏芬继续做她的针线。   她掸掉身上的水意,坐下来拿起厚鞋底,捏着针在头皮上划两下,继续纳鞋底。   一个人在家里,总归是有些冷清的。   于是她纳着鞋底的时候,时不时就往外面看上一眼。   一来是观察外面雨势的变化,二来是瞄着看有没有人过来。   在她纳出一小半布鞋底的时候,她抬起头刚好瞄到珍珍回来了。   看到珍珍推着自行车进院子,走在雨里全身都湿透了,她惊得直接跳起来,想要跑出去意识到雨没停,忙又回去拿伞,撑开伞到院子打到珍珍头顶。   看珍珍这样,她有些着急地问:“淋这么大雨回来,你傻呀?”   珍珍看向钟敏芬,语气平和地说:“娘,我没事,出门的时候忘带伞了。”   其实即便是带了伞,她也是没有心情打的。   钟敏芬不跟她多说话,撑着伞拉她进屋,给她拎暖水壶,让她赶紧去洗个澡。   珍珍身上淋得太湿,走一步就是一个水渍脚印子。   她没让钟敏芬多担忧,拿了衣服去洗澡。   钟敏芬在外面也没有闲着,去厨房扇起炉火,煮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等珍珍洗完澡擦干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她把热腾腾的生姜红糖水送到珍珍手里,“赶紧喝了,待会别折腾感冒了。”   “嗯,谢谢娘。”   珍珍眼眶热,端着碗吹一下喝一口。   钟敏芬看着她说:“你看你,跟我还客气上了。”   喝完生姜红糖水,胃里暖暖的,但心却还是凉凉的。   珍珍抱着空碗发一会,然后忽还魂一样,看向钟敏芬说:“该去接孩子了吧。”   钟敏芬没太注意这个时间。   珍珍自己看了时间说:“是该去接了。”   珍珍刚淋了雨回来,钟敏芬自然拉住她,跟她说:“你歇会,我去接吧。”   珍珍笑一下,伸手拿上雨伞,让钟敏芬停步,“娘,没事,我不累。”   说着她便走了,出门撑开雨伞。   钟敏芬站在门廊下看着她走出院子。   她脸上布满了疑惑,低声说了句:“怎么了?”   ***   珍珍撑着伞走到托儿班,雨已经停了。   等李爽和阿雯过来,三个人接上孩子一起回家。   李爽和阿雯看出珍珍脸色差,便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珍珍笑笑,敷衍过去:“没怎么啊,就是有点想大白了。”   李爽和阿雯表示理解,也没再多提让珍珍伤心。   说着话走过了人多的路段,身边往来没有什么人了,阿雯忽又小声说:“我今天往热闹的地方去了一趟,那街上全变样了。”   阿雯这么提起来,珍珍自然又想到下午在学校里看到的事情。   她低着头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了,像被抽空了灵魂,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李爽和阿雯说话她不多参与。   被叫到名字了,她会回一下神,简单搭上几句。   到家她自然也没多说什么,该吃饭吃饭,该哄孩子睡觉哄孩子睡觉。   直到洗漱完回到房间里躺下来,她靠在侍淮铭怀里,才把今天在学校看到的事情说给侍淮铭听。她说得很慢,说着说着嗓音就打起颤来了。   珍珍这一晚睡觉都是不踏实的,时不时就惊醒。   她每次惊醒侍淮铭也都知道,他也每次都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   ***   晨起。   雨过天晴。   但珍珍总觉得自己心里还堆积着化不开的乌云,淅淅沥沥下着雨。   接下来的几天,珍珍除了接送孩子,就没再出去过。   她刻意屏蔽外界的信息,不看报纸也不听人多说,大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呆着。   今天她仍是没有出去做别的。   傍晚到时间,她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接孩子。   今天到了接孩子那里,却没看到李爽。   阿雯跟她说:“下午上班没多一会,就有人来找阿爽,把她叫走了。”   珍珍听完点点头,没再多问。   接孩子的时候阿雯跟老师说:“何子言也让我接走吧。”   结果老师告诉她们:“何子言已经让她妈妈接走了。”   阿雯微微愣了下,“哦,行,谢谢。”   珍珍和阿雯都没有多想。   两人带着孩子,慢慢往家回。   走到胡同口,阿雯跟孩子们说一句:“到家喽。”   “看谁先到家!”丹穗一句话挑起竞争来,说完撒起腿就往胡同里跑。   剩下的娃娃自然也想赢,立马跟在丹穗后面狂奔起来。   阿雯和珍珍在后面喊慢点,他们也不理。   丹穗跑得最快,直冲自己家的院门,豆豆紧随其后,剩下四个更小的小不点,就迈着小短腿慢慢悠悠跑进去。   阿雯走到家门前,刚要掏钥匙开门进屋,忽注意李爽家门外的两个人。   刚才进胡同的时候其实就瞥到了,但是她没有当回事。   现在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停下来问珍珍:“他们在干什么啊?”   珍珍自然也不知道,微歪着头继续往前面走过去。   阿雯收起钥匙,也跟着珍珍一起走过去。   走到李爽家院子外一看,只见那两个人正在门上贴东西。   看到贴的东西,阿雯和珍珍瞬间同时蹙起眉头。   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窟窿里。   阿雯屏气出声问:“你们贴的什么呀?”   那两人回头看珍珍和阿雯一眼。   其中一个人回答道:“封条,不认识字啊?”   阿雯当然认识这是封条了,她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要贴封条。   可是这话她和珍珍全都问不出来,心里慌得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两个人贴完封条便走了。   阿雯感觉自己腿软,伸手一把抓住了珍珍的手。   珍珍抓紧她的手扶住她,说话声音打颤:“别……别紧张……肯定没事的……”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阿雯紧张,珍珍同样也紧张。   好容易站直了,阿雯没有回家,而是跟着珍珍进了她家的院子里。   坐下来,屏息默了好一会。   找到声音,阿雯看向珍珍问:“你下午都在家,隔壁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珍珍在屋里没出去,也没听到动静,自然摇头。   钟敏芬串门去了,也不知道。   心里慌乱,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等到侍淮铭下班回来,珍珍连忙起身,拉了侍淮铭到一边问:“李爽嫂子家被封了,怎么回事啊?”   阿雯和钟敏芬也跟过来了。   侍淮铭看看她们三人,声音不大道:“何硕被隔离审查了。”   听到这话,珍珍和阿雯心脏又猛地往下坠。   珍珍努力稳住呼吸,又小声问:“李爽嫂子呢?”   侍淮铭说:“她没什么事,被安置在了大院西北角的那排平房里。”   珍珍和阿雯互看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阿雯忽又听到柳志喊她,回过神来吸一下鼻子,“那我先回家去了。”   说完便喊上豆豆米米和小麦,带着三个娃娃回家去了。   突然之间,连简单的吃饭喝水也变得无法踏实了。   当然像丹穗那般大的小孩子不受这些影响,仍是快快乐乐嘻嘻哈哈的。   晚上坐在写字桌前,珍珍无心做任何事。   她低着头把脸埋在手心里,不发出任何声响,久久不动像一尊雕塑。   这样坐一会,忽然她又想起什么来,脸上神色变得异常紧张,连忙放下手拉开写字桌上的抽屉,把自己收集在里面的报纸和杂志全都拿出来。   随即她翻开这些报纸和杂志,找到自己的文章,逐字逐字地看。   侍淮铭进来,瞄到她的脸色慌张,自然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珍珍心脏跳得厉害,她直接把报纸塞侍淮铭手里,语速很快地说:“你快来帮我一起看看,每一个字都得看,看看我之前写的这些文章,都有没有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把报纸和杂志往侍淮铭手里塞。   看珍珍这样,侍淮铭放下报纸杂志,抬手扶住珍珍的肩膀,不管她还在往他手里塞报纸,看着她安抚似地叫她的名字:“珍珍!珍珍!”   珍珍陷在紧张慌乱的情绪里,好容易才微微镇定下来。   她和侍淮铭对视一会,然后一头埋进他怀里,把整张脸都埋起来。   埋了一会,她微哽着声音说:“三哥,我害怕……我害怕……”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侍淮铭神经也是紧绷着了,他闭上眼睛默声片刻,然后轻轻拍着珍珍的背软声说:“别怕……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呢……”   ? 第083章   恐惧在大人们心里扎下根须, 不见阳光,恣意疯长。   大人们全都裹紧身上那看不见的,并不能抵抗风雨的薄壳, 小心翼翼蜷缩起来,每一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   次日是星期天。   这一天珍珍和侍淮铭哪也没去, 吃完早饭以后就在家里收拾东西。   从楼上到楼下, 从院子里到厨房, 不漏任何一个角落地全都收拾整理了一遍。   即便是每一年的除夕大扫除, 也没这么细致过。   收拾出来的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都放在卧室床前。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密不透缝,屋里铺洒着略显昏黄的灯光。   珍珍和侍淮铭站在书架前。   珍珍屏息片刻出声:“书也要处理掉吗?”   她心里其实知道答案, 但总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问。   侍淮铭伸手去书架上拿书, 能留下的放到一起,不能留下的放到一起。   不能留下的放在写字桌上面, 一本一本堆积起来。   挑选完了,侍淮铭看着书架说:“这些都可以留着。”   把书也抱到床前的地上。   珍珍和侍淮铭在小板凳上坐下来。   面前除了收拾出来的东西, 还有一个掉瓷厉害的破旧搪瓷盆。   珍珍伸手拿过一本书,拿在手里翻了翻说:“连《红楼梦》也不能留着吗?”   要处理掉的这些书,很多都是她平时喜欢看的,有的看过好几遍, 书页上有很多她和侍淮铭一起翻阅过的痕迹。   珍珍翻着《红楼梦》的时候,满眼都是不舍。   侍淮铭看她片刻, 松口气软声道:“要不找箱子装起来, 找地方收起来。”   听到这话,珍珍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她低着头默声片刻, 然后摇摇头出声道:“不要了。”   说完她松开手, 把厚厚的书扔进了破旧搪瓷盆里。   侍淮铭又看她一会, 伸手拿过火柴盒。   从火柴盒里捏出一根火柴,刺啦一下擦出火苗,放到书页边角上,点燃早已被翻得泛黄的纸张。   书页着了,火舌舔上来,很快就吞没了整本书。   剩下的那些书珍珍都没再翻看。   便是再舍不得,以后都不能再看了,扔进火盆里便是了。   不一会房间里就充满了烟雾,珍珍和侍淮铭被呛得时不时咳上两声。   处理完了书,两个人又开始处理收拾出来的一些衣服和鞋子。   侍淮铭平时穿便装的时候很少,即便不在单位,大部分时间也都是穿军装,所以他是没什么衣服需要处理的。需要处理的是珍珍的衣服。   珍珍拎起旗袍屏住呼吸又看一会。   她从柜子里总共收拾出来两件旗袍,一件是当初她和侍淮铭还未交心的时候,李爽拿自己的旗袍按她的尺寸改出来的,一件是她生完丹穗,侍淮霞偷穿她的衣服给撑破了,侍淮铭为了哄她开心,特意买的丝绸给她做的。   看一会,珍珍松口气说:“算了,反正平时也不穿。”   说完她便把旗袍扔进了盆里,看着漂亮的布料在火苗中一点点化成灰烬。   ***   处理完所有的东西,珍珍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呛人的烟气散出去。   她和侍淮铭咳上两声,把已经冷却下来的搪瓷盆端出去。   端到院子里,侍淮铭拿铁锨在菜园子里挖坑。   看侍淮铭挖坑泥,丹穗丹彤和兴禹跑过来,拿着自己的破小铲子跟着一起挖。   兴禹挖得十分卖力,一边挖一边问侍淮铭:“爸爸,你挖坑……干什么呀?”   侍淮铭挖好了,放下铲子说:“给地里埋点肥料进去。”   而埋的当然不是肥料,是需要再不能提的一切。   把搪瓷盆里的灰全倒进坑里,再用土填好,便结束了。   丹穗直起腰,手里捏着小破铲子,又出声问:“妈妈,干爸和干妈去哪了呀?还有子然哥哥和子言哥哥,他们一天都不在家,门上还贴了纸呢。”   珍珍用轻松的语气回答珍珍:“干爸被安排到外地工作去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呢,干妈带着子然和子言哥哥搬家了,不住这里了。”   丹穗又问:“那他们搬去哪里了?”   珍珍看向她笑一下,“我说了你也不懂呀。”   丹穗不服气地哼一声,“谁说的啊?我现在什么都懂!”   正说着话,钟敏芬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用围裙擦一把手上的水,出声道:“都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珍珍和侍淮铭这便带着孩子们去洗手。   洗完手到餐桌边坐下来吃饭,珍珍给丹穗丹彤和兴禹一人分一根小勺子。   丹穗现在不屑用勺子了,放下来说:“我要用筷子,小屁孩才用勺子吃饭呢。”   丹彤和兴禹两个小屁孩绕不过弯子来,不知道丹穗在说谁,捏着勺子吃自己的。   钟敏芬捏着筷子吃两口饭,看向珍珍和侍淮铭问:“都处理好了?”   两人都冲她点点头,珍珍道:“处理得很干净。”   钟敏芬叹口气,低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丹穗心里还惦记着李爽。   她吃上几口饭,又看向珍珍问:“妈妈,你有空能带我去见见干妈吗?”   珍珍还没说出话,钟敏芬接着话说:“穗穗,你干妈他们家搬走了,以后不方便去见,我们出去在外面也少提你干爸和干妈,好吗?”   丹穗扑闪着大眼睛问:“为什么?”   钟敏芬又说:“反正你听奶奶的话就对了。”   丹穗点头:“哦。”   珍珍低下头喝稀饭,没再出声。   稀饭甘甜,心里却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   ***   年迈之时常常回想起这段岁月,珍珍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灰色。   从这一年的夏天开始,世界好像完全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惨蒙蒙的灰。   孩子们都说这个时代的背景是红色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红色。   可珍珍一直都记得是灰色。   街道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灰色的。   说得具象一点就是,像是闪着雪花的黑白片。   ***   学校不再有课可上,珍珍后来就没再去过学校了。   她也没再去找过侍丹玲,大学生现在是革命的主力,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李爽搬走以后,又被停了职,虽然不隔离,但同样需要接受审查。   她的工作岗位空了出来,珍珍便去顶了她的缺。   因为工作单位就在大院里,珍珍平时也基本不往外面去。   虽然大院里也不平静,很多人家门上都被贴了封条,但外面更加不平静。   革命如火如荼,街道上到处都是游行的队伍。   而对于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每天看看报纸就能知道。   报纸上其他方面的内容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是这方面的报道。   珍珍也不再写文章了,和其他人一样,谨言慎行。   平时她接触的人也不多,除了家里几口人,每天接触最多的也就是阿雯了。   她和阿雯一起上班,到班上就认真工作,工作结束再结伴一起回来。   ***   到了下班时间,珍珍拎上包,和阿雯一起走人。   现在是暑假,阿雯把孩子都送回娘家去了,所以两个人也不需要去接孩子。   傍晚的阳光晒在身上依旧有些灼皮肤。   珍珍和阿雯挑着阴凉的地方走。   四下无人,珍珍忽没头没尾说了句:“我想去看看她。”   阿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珍珍嘴里说的这个她是谁。   阿雯也挺想去看看她的,有时做梦都梦到她,但心里也确实有担忧和顾虑。   默声一会,阿雯看向她说:“你不怕……”刚说出来就又打住。   珍珍心里当然也有顾虑,但她默声一会说:“只是停职接受审查,现在又没有定性说她是什么……”   阿雯忍不住深呼吸。   低下头看向铺满墙荫的路面。   ***   晚上。   夜色如墨,月色如水。   珍珍推门从院子大门里出来,轻轻关上门。   她走路脚步轻,低着头往胡同口去。   走到胡同口回个头,只见阿雯也从她家的院子里出来了。   两人在胡同里结伴上,谁都不说话,压着呼吸和心跳,往大院西北角去。   到了西北角上看到平房,直接走去第三间平房外面轻敲门。   低矮的平房里,何子然和何子言已经睡下了。   李爽眼皮上没有困意,躺下也睡不着,便靠在床头木着脸色发呆。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以为听错了,就没有多理会。   但后来又听到两声,她慢慢回过神来,直起腰又听了一会。   听出确实是她家门上的敲门声,她轻着动作下床,走到门边小心开门。   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阿雯和珍珍,她瞬间愣住了。   但是她反应也快。   很快回过神来,她把阿雯和珍珍让进屋,关起门小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阿雯和珍珍说话也小声,“来看看你。”   看到了李爽,也看到了她现在的居住环境。   十来平米的破旧小平房,顶很矮,空间逼仄得不行。   李爽一副非常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又撵她们,“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来都来了,珍珍和阿雯自然没有立马就走。   她们也没有问李爽最近好不好这种废话,直接从身上掏出准备好的信封,往李爽手里塞着说:“嫂子,这个你收下,有什么其他需要你再跟我们说。”   信封里能装什么呢,自然是钱了。   李爽当然不要,跟珍珍和阿雯说:“大院里也给发生活费的。”   珍珍抓住她的手,手上用了力气,语气上也不自觉地重了一些,“大院里发的生活费才有多少,你不考虑自己,也不考虑子然和子言吗?你要是还拿我们当朋友,就收下。”   听到“朋友”两个字,李爽眼眶瞬间湿透了。   她闭上眼睛低头忍一会,把泪意忍下去了,声音微哽说:“谢谢你们还拿我当朋友,可我不能连累你们受影响……你们要是还拿我当你们的姐姐,那就听我的话,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阿雯最是爱哭了,听李爽这么说,眼泪如珠串子一样往下掉。   珍珍也忍不住,抿紧了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爽重重吸一下鼻子。   她伸手抱抱阿雯,又抱抱珍珍。   抱着珍珍的时候摸她的头,跟她说:“乖,听话,以后别来了。”   珍珍忍不住夺眶的眼泪,说话鼻音重:“那你把信封收下。”   李爽默声好一会,然后哽着应声:“嗯,好。”   ***   珍珍和阿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在平房里不过就呆了几分钟。   回到家里洗漱一把上床,珍珍的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   坐在床头灯下,侍淮铭看着她问:“去看过了?”   珍珍低着头应声:“嗯,我和阿雯把钱给她了,简单说几句话就出来了。她让我们和她划清界线,以后别再去找她,说怕牵连到我们,不想让我们受影响。”   侍淮铭伸手把珍珍揽进怀里,手掌握紧她的肩头。   珍珍靠在他肩膀上,眼神放空,又慢声说:“三哥,你说以后都会是这样了吗?”   侍淮铭也不知道,但轻轻闷口气说:“不会的。”   ***   会还是不会,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珍珍和阿雯听李爽的,接下来都没再去看过她。   但她们会悄悄给她送东西,吃的用的,其实比钱更加实惠。   立秋一到,季节里的夏天过去了,但天气依旧十分燥热。   暑假才刚过了一半,而这一年的暑假,已经失去了假期的意义。   不上学不上课了,自然也就没人在意这些假期了。   立秋日。   傍晚夕阳斜落,在鸡窝上洒下惨红。   看丹穗丹彤和兴禹在院子里玩得跟泥猴子一样,钟敏芬出声说:“哎哟喂,玩得干净些啊,今天是立秋,晚上可不能洗澡呢。”   听到这话,丹穗立马跑过来问:“立秋为什么不能洗澡?”   钟敏芬解释不出来,只又道:“反正就是不能洗澡。”   侍丹玲坐在旁边看钟敏芬一眼,小声说:“奶奶,这个是搞封建迷信,要不得。”   钟敏芬闻言蓦地一愣,看向侍丹玲,也小声:“这也是搞封建迷信?”   侍丹玲点点头,钟敏芬立马把嘴抿上了。   之前一段时间一直都忙,侍丹玲都没空回来。   今天晚上学校没什么要紧事,她刚好有事要说,便抽空回来了。   她也是刚到这不一会,陪钟敏芬还没坐上五分钟呢。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的,钟敏芬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看一眼太阳的高度,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做饭去。”   侍丹玲跟着她起身,“奶奶我帮你。”   ***   珍珍和阿雯披着夕阳下班回来。   到家她笑着跟在院子里玩的三个娃娃打招呼。   打完招呼径直往冒烟气的厨房里去,一进厨房的门,便看到了侍丹玲。   看到侍丹玲的瞬间,珍珍下意识愣了一下。   侍丹玲倒是没什么异样,笑着冲珍珍打招呼道:“三婶,你回来啦。”   珍珍忙牵起嘴角点头,“嗯,刚下班。”   说着她又十分客气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学校不忙吗?”   侍丹玲回答道:“今晚没什么事,我来看看你们。”   珍珍笑着点点头,“哦,好。”   说完她转身出厨房,往正屋里去了。   侍丹玲看着珍珍出厨房,低下头抿了抿嘴唇。   她当然能感觉到珍珍对她态度有变,钟敏芬对她其实也和以前不大一样。   她们现在对她客气居多,说话时透着小心,更像是对待客人。   做好了饭侍淮铭回来。   侍淮铭对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侍淮铭和她本来就不是很亲近。   很多女孩子和亲爸爸都谈不上多么亲近,和叔叔自然更不行。   坐下来吃饭,除了三个娃娃,剩下的人都不大说话。   侍丹玲怪尴尬的,好半天挤出声音说了句:“我过几天要去一趟京都。”   这事珍珍和侍淮铭也都知道的。   两人都不感到意外,很是官方地点头认可侍丹玲:“挺好的。”   侍丹玲到底年龄不大,绷不住事。   她饭也有点吃不下去了,捏着筷子默半晌,放下筷子低声说:“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啊?”   听到这话,珍珍忙出声:“不是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   侍丹玲看看珍珍,又看看侍淮铭,又看看钟敏芬。   又默声片刻,她问:“你们是怕我吗?”   照理说不应该,可这却是事实。   珍珍钟敏芬低头吃饭,侍淮铭出声说:“当然不是,我们堂堂正正的,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怕你干什么?”   侍丹玲低眉轻轻吸口气,又看向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   她把语气放平缓了说:“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过几天跟着大家一起去京都。我现在吃饱了,学校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看着她起身,钟敏芬道:“你才吃几口,就吃饱了?”   侍丹玲看向钟敏芬说:“奶奶,我真吃饱了。”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没能留住侍丹玲,侍淮铭只好送她回学校里去。   侍淮铭骑车载着她,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送她到学校大门口,等她跳下了自行车,才出声嘱咐了她一句:“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回家告诉我。”   侍丹玲回复他:“你们也照顾好自己。”   其余的话再没有了。   侍丹玲转身往学校里去。   侍淮铭站在外面,看着她走进学校大门,轻轻屏息。   ***   骑车回到家,侍淮铭坐下来把没吃完的饭吃完。   珍珍在他旁边坐下,默声一会说:“我也很想像以前那样和她无话不说,可是实在没法做到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侍淮铭宽慰她:“没事的,别想那么多了。”   珍珍撑起胳膊托住脸,看着侍淮铭说:“现在已经是这帮孩子们的天下了。”   ? 第084章   院门关合上栓。   家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   夏天日头长, 吃完饭天色还亮,丹穗丹彤和兴禹又在院子里玩了一会。   玩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丹穗跑过来问钟敏芬:“奶奶, 洗不洗澡?”   钟敏芬一边起身一边说:“既然是封建迷信,那咱就不搞, 该洗还是得洗。”   现在三个娃娃洗澡是分开的。   珍珍给丹穗和丹彤洗, 侍淮铭给兴禹洗。   钟敏芬帮着往洗澡桶里倒热水, 嘴里忽念叨着说:“唉……这事闹得……孙女不是孙女, 奶奶不是奶奶,一家人也要防得跟贼一样,连话也不敢说了……”   孩子们自然听不懂。   丹穗看着钟敏芬好奇问:“奶奶, 那是什么?”   钟敏芬被问得愣一下, 蹦出来一句:“我也不知道。”   丹穗看着她说:“我知道,你就是奶奶。”   钟敏芬笑, “对,我是你奶奶!”   丹穗:“我是你大孙女!”   钟敏芬和珍珍一起被丹穗逗得笑起来。   此时此刻, 这屋里有这世间最单纯的快乐。   ? 第085章   两年半以后。   -   正月里天气尚未转暖。   太阳斜了西, 照不到的地方刮过飕飕冷风。   李爽站在晾衣绳前,伸手把绳上晾干的衣服一件件收下来。   收到最后一件的时候,忽听到不远处传有人焦急地叫她的名字:“李爽!李爽!”   李爽闻声回过头, 只见是居委会的卢主任正冲她跑过来。   卢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太太,头发花白, 身形又比较胖, 跑起来很不轻便, 跑到李爽面前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又急又累, 她停下来没能立即说出话。   李爽从晾衣绳上拽下最后一件衣服,出声问:“卢主任,怎么了?”   卢主任又掐腰喘了几口气, 然后看着李爽虚声说:“你家何子然……何子然……他在革委会跟夏主任闹起来了!你赶紧, 快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李爽心头一沉, 脸色瞬间绷紧。   她连忙转身把衣服放进屋里,出来急匆匆就跟卢主任往革委会去。   跑到革委会主任办公室, 果然看到何子然在里面,此时正被人按在沙发上。   而和他一起被按在沙发上的,还有陈嫂子家的程陈。   两个孩子,像是按住的两头小狮子。   李爽先是愣一下, 然后立马训斥何子然:“何子然你干嘛呢?!”   训完她又连忙向夏主任道歉:“夏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孩子还小不懂事, 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是我没管教好,我回家一定再好好管教。”   夏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吁吁喘气。   又喘一会, 他看着李爽说:“你家这孩子, 确实需要好好管教!”   李爽神经绷得紧, 声音也紧,连声说:“我会的我会的,我回去我就狠狠揍他。”   没再说话,夏主任黑着脸阴着眼神转头看向何子然。   看一会瞥到旁边程陈身上,又看着程陈重声说:“还有你!要不是看在你牺牲的爹的面子上,我今天……”脸上发着狠,顿一会又接上:“我饶不了你!”   夏主任语气和神情都极其愤怒,说话也带着狠劲,瞧那架势好像要把这两个孩子撕吧撕吧撕碎了,但他实际却并没有过分为难何子然和程陈。   口沫横飞训了十多分钟后,他让李爽把两个孩子给带走。   走出办公室的门,李爽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当然也只是松了微微那么一口,她脑子里的神经仍旧绷得特别紧。   卢主任在她旁小声说话:“是得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李爽自然点头应声:“主任,我知道,我会的。”   卢主任没有陪李爽走多远,出了革委会她便忙自己的去了。   李爽默声带着何子然和程陈走一段,然后她停下步子回身跟程陈软声说:“程陈你赶紧回家去吧,你妈妈一个人带你不容易,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程陈没说什么话,应上一声,看一眼何子然便走了。   李爽转身继续往前走,刚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她手指也紧紧捏在一起,努力忍着已经快要绷不住的情绪。   带着何子然走到家。   进门的那一刹她没能再忍住,抬起手对着何子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何子然没出声也没有躲,只下意识抬起胳膊随便挡了两下。   李爽一边打他一边情绪失控道:“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爸进去了,你也想进去是吗?!你们最好都进去,这个家别要了!”   “你还带着程陈一起,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妈妈怎么办!”   “你爸不在家了,家里没人管得了你了,学也不用上了,你自由了是吧!这两年你成天出去混,成天在外面跟人打架!现在更厉害了,打到革委会去了!”   “好人不做,你非要去做小流氓!”   ……   何子然站着一直都没怎么躲。   李爽是气急了,巴掌胡乱往下落,有的打在何子然脸上,有的打在他脑袋上,有的打在他肩膀上、胳膊上、耳朵上……   手掌打麻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李爽虚了气在床沿上坐下来,低头捂住脸,很长时间没再说话。   情绪一点点缓和下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何子然问:“为什么闹到革委会去?”   何子然绷着脸不说话,李爽声音蓦地又加重:“说!为什么闹到革委会去?”   何子然撇着脸看门外,犟着回了一句:“我想见我爸。”   听到这句话,李爽心头所有的怒火一瞬间熄灭殆尽。   目光落在何子然的脸上,看到他脸上耳朵上被自己打出来的红痕,心里突然又觉得很是心疼,同时也很难过。   没再说出什么训斥的话来,低下眉默声好一会,李爽又看向何子然,声音平和了说:“现在学校复课了,过两天开学,你给我上学了,别再出去瞎混了。”   何子然仍是看着门外,“我不去。”   李爽看着他,他低下头又说:“有什么好上的,复课也是继续闹革命,到学校一样是混,还要花钱。我在外面再混两年,就到部队里当兵去。”   他今年十五岁,年龄还不够去当兵的。   李爽忍不住深呼吸,低下眉头,好片刻说:“咱家现在这样的成分,你爸还在里面关着,哪个部队会要你?申请书都交不上去。”   何子然默声,片刻又说:“那我就跟大部队一起下乡插队去,横竖就这两条路。”   对于年轻人而言,现在确实也就这两条出路了。   停课闹革命闹了这么几年,学校积压的毕业生实在太多,连大学生都分配到农村或军垦农场去“接受工农兵再教育”,更别提下面的中学生了。   当兵是目前最好的出路,当不成兵只能下乡去插队。   想想觉得脑子疼。   李爽抬起手按住太阳穴。   ***   夕阳的光影中,珍珍和阿雯下了班并肩回家。   说着走到半道上,恰好碰上同样下班回来的陈嫂子。   碰上面打上一声招呼。   陈嫂子从自行车上下来,推车和珍珍阿雯一起步行往家回。   走在一起说闲话,陈嫂子挑起个话题说:“总算是确定复课了,再不让孩子们去学校上课,都得疯成野孩子了。”   这几年虽然大人们过得很不好,但孩子们却是过得无比快乐。   大人们过得战战兢兢,自己都顾全不好,没有时间也没有那心力去管孩子,学校又不上课,孩子们自然结伴到处疯,要么跟着去闹革命,要么瞎混,总之也没正事。   对于孩子们而言,不用上学又没有父母管,就是最快乐的。   说起这事,阿雯接着说:“嫂子你只注意到了‘复课’两个字,却没注意到复课后面的三个字,复课也是去闹革命。”   陈嫂子当然知道了,她笑着说:“哎哟喂,只要能把孩子拉去学校,不让他们乱疯乱跑,那就可以了。管他去学校干什么呢,先给招回学校里再说。”   珍珍又接话说:“就怕学校也管不住。”   现在这社会环境,学校的纪律规章早就都废掉了,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哪还有什么权威去管学生,不被学生揪出错来批一通就不错了。   陈嫂子说:“那也比停课好。”   三人说着话走到了胡同口。   还没拐进胡同,忽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小陈同志、小陈同志……”   三个人一起转过头去看,只见是居委会的卢主任。   珍珍阿雯和陈嫂子一起出声:“卢主任。”   卢主任走到珍珍阿雯和陈嫂子面前,看着陈嫂子说:“小陈同志,我有事跟你说。”   怕挡着其他人走路,四个人让到旁边角落里,陈嫂子说:“卢主任你说。”   卢主任缓口气道:“我跟你说,你回家得好好管管你家的程陈,跑出去在外面跟其他大院的孩子胡闹也就算了,今天居然和李爽家的何子然,闹到咱们大院的革委会去了。夏主任被他俩闹得不轻,气得也不轻,训斥了好一通呢。”   听完这些话,珍珍阿雯和陈嫂子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陈嫂子自然最着急,连忙先问:“那夏主任没对咱家程陈怎么样吧?”   卢主任道:“都是孩子,又都是咱们大院的,按住了,训斥一顿也就完了。”   陈嫂子松了口气,忙又说:“主任您放心,我回去我肯定好好教育他。”   卢主任点点头,“孩子也不小了,好好跟他讲讲道理。”   陈嫂子点头应下来,卢主任便走了。   看着卢主任走远,珍珍和阿雯又看向陈嫂子。   珍珍说:“嫂子你也别急着打骂,回家先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陈嫂子稳着语气道:“你说现在这孩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嫂子急着回家,珍珍和阿雯也就没和她再多说。   进了胡同,陈嫂子推着自行车先进院子,珍珍和阿雯则继续往前走。   陈嫂子进院子停好自行车,看到程陈正在厨房里做饭,心里的气顿时又消了一大半。她走到厨房门口,程陈转头看她一眼说:“妈,你回来了。”   陈嫂子没有怒气冲天,语气很平和地问他:“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程陈知道,那个姓卢的小老太太肯定又告状了,她就爱满大院找家长告状,所以他也不想假装,接着陈嫂子的话直接说:“妈,你要骂就骂吧。”   看他这样,陈嫂子忍不住恼,却又骂不出来。   他蹙眉看着程陈说:“程陈,这些年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让你不要再跟何子然混在一起,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程陈简单道:“我们是兄弟。”   陈嫂子深深吸口气,看着程陈,“他爸问题那么严重,到现在还关着呢,他妈也在接受审查,你跟他做兄弟?我不是对他和他父母有意见,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   程陈是懂的,就是怕被影响嘛。   但他不怕,仍淡定说:“他爸是他爸,他是他。”   陈嫂子气得想咬牙。   她缓了片刻,又看着程陈说:“好,那就说他,你现在告诉我,今天是不是他带你去革委会闹事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去革委会闹事?”   “他想见他爸。”程陈用勺子搅着锅里的面疙瘩汤说。   听到这话,陈嫂子也愣了一下。   程陈应该也很想见他爸爸吧,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默声一会,好半天又开口说:“那也不能这样到革委会去闹,还好夏主任大度,不跟你们这些孩子计较,不然今天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说着又忍不住批评:“你们这些孩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们大人成天小心得跟不敢出洞的老鼠似的,他们这些孩子却这样为所欲为。   今天要是换成大人去闹这一出,怕是走不出革委会的大门。   当然了,也没有大人敢去闹这样一出。   疙瘩汤烧好了。   程陈弯下腰封起炉火,拿了两个碗盛汤。   汤是用白萝卜烧的,光是闻着就有一股咸咸香香的味道。   端着碗到正屋里坐下来吃饭。   陈嫂子喝一大口疙瘩汤道:“待会你跟我一起,咱们找夏主任道歉去。给人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程陈低头吃着饭说:“坐牢还能探监呢,他们凭什么不让探视?”   陈嫂子蓦地一愣,然后重声道:“你给我闭嘴!”   程陈闭上嘴,没再说话了。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陈嫂子拿了点鸡蛋,带程陈出门。   找到夏主任家里,敲开门,看到夏主任第一句就是:“夏主任,实在对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我也是下班回来才知道……”   ***   饭桌上菜色简单。   珍珍一家六口人坐在桌边吃饭。   侍淮铭跟丹穗说:“学校现在复课了,过两天开学,你就读一年级了。在学校不管别人干什么,穗穗你还是要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知道吗?”   这一晃,丹穗现在已经八岁多了。   在这个年代,这个年龄上小学倒也算是正常。   八岁的孩子知道不少事了,她看着侍淮铭说:“学习又没什么用。”   侍淮铭还没再说话,珍珍接话道:“谁说学习没有用,学习当然有用啊。”   丹穗又看向珍珍,“胡说,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   是了,臭老九现在已经是知识分子的代名词了。   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知识无用论已经在社会上广泛传播开来了。   不管是八岁的孩子,还是十八岁的少年,都会告诉你知识无用。   丹穗说的这句话,珍珍没法反驳。   侍淮铭又看着丹穗说:“反正你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这话丹穗也没法反驳,只好应一声:“哦……”   ***   吃完饭,洗漱完回到房间。   珍珍跟侍淮铭说:“我想待会去看看李爽嫂子,今天何子然带着程陈闹到革委会去了,听说动静闹得挺大的,把夏主任气得不行,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爽刚搬走的时候,在最敏感的时期,侍淮铭都没有阻止珍珍去看李爽,现在自然更不会阻止她去了。他点点头说:“去吧。”   本来大院里对李爽何子然这些人就挺宽厚的。   慢慢的,珍珍和阿雯也就尝试着和李爽恢复了些许的联系,当然她们见面往来的次数和时间都不多,也不张扬,革委会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等天色又暗了些许,珍珍拎上包出门。   出去到胡同口,在胡同口等到阿雯,两人一起往大院西北角去。   到了平房前轻轻敲开门,两人一起进去。   平房太小,里面大点的东西也就一张旧床和一张旧桌子。   小点看得见的东西,就是木头箱子,和小板凳了。   何子然和何子言在床上睡着了。   李爽倒了两碗热水,和珍珍阿雯在桌边挤着坐下来。   李爽看着珍珍和阿雯说:“你们怎么又来了?”   其实珍珍和阿雯来的并不多。   珍珍看着她说:“今天发生那样的事,我们能不过来看看么?”   阿雯接着话又问:“子然怎么会闹到革委会去?”   李爽轻轻吸口气,“想见他爸。”   这话题提起来总归敏感。   阿雯和珍珍默声一会,没再往下接。   珍珍忙又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方桌子上,跟李爽说:“这不是马上开学了么,子然和子言都得去上学,我们给他们带了点东西。”   李爽接受珍珍和阿雯的好意。   但她伸出手捏出东西里的信封,把信封塞回珍珍手里说:“钱就算了。”   珍珍又把信封给她塞回去,“什么都能算了,钱也不能算了,子然和子言开学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赶紧收下。”   李爽知道自己推让不掉,犹豫一会也就收下了。   她看着珍珍和阿雯,片刻笑起来说:“这辈子能认识你们两个啊,值了。”   阿雯倾着身子往李爽面前凑凑头,看着她说:“那次珍珍姐请我们出去吃西餐,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还记得吗?”   李爽仍是笑,冲珍珍和阿雯点头,“记得。”   不止记得这顿饭,还记得她刚刚搬到这边的时候,和她们两个在丁香树前闹着拜把子。记得那个热闹非凡的除夕,所有人端着酒杯笑得满脸通红。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依旧。   当时以为,团圆和美好是人生的常态。   后来啊才明白,原来,离散才是人生的常态。   ***   珍珍和阿雯没在李爽这呆太久。   把带的东西留下,把想说的话说完,便起身回去了。   李爽送她们到门外,看着她们消失在夜色中。   她回来关上门,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拉了灯上床,拉一下被子躺下来。   这个平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也只能放得下一张床。   何子然和何子言睡一头,李爽自己睡一头,她睡在床的最外面,占最少的地方。   挤是挤了点,但冬天的时候暖和。   李爽在暗色中闭上眼,把脸盖半截在被子下面。   夜里睡得不踏实,早上醒得也非常早。   何子然和何子言在家闲不住,吃完早饭便又出去了。   两人走的时候,李爽嘱咐他们:“出去别惹事,早点回来。”   何子然和何子言如常应,“知道了。”   李爽自然不出去,大院里有劳动任务派给她她就去,没有她就在家写交代材料。   写到中午把角落里的小炉子拎出去,扇起火来做午饭。   饭都做得十分简单,吃点咸菜也能凑合一顿。   饭做好,何子然和何子言也从外面回来了。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吃下两口饭,李爽跟何子然何子言说:“明天你们都给我到学校报到去,不要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到处蹿。”   何子然还是说:“我不去。”   李爽吃着饭说:“不去也得去。”   何子然还要再说话,话没出口,忽听到门上传来人清嗓子的声音。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门上,李爽和何子言也看了过去。   看到是夏主任,李爽忙起身客气道:“主任,您怎么来了?吃过了没有?要不……”   夏主任冲她摆摆手,打断她说话,“我吃过了,我过来跟你说点事。”   说什么事呢?   李爽心里下意识紧张。   这些年,实在也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在她身上。   她嘴角上勉强挂着笑,去到外面,小声道:“主任您说。”   夏主任看看她,又看看还在桌子边坐着的何子然和何子言。   他没先说是什么事,而是先看着何子然说了句:“你小子对我意见很大啊!”   何子然低着头继续吃饭,勉强应了句:“我可不敢。”   夏主任看着他冷笑,“你不敢?还有你何子然不敢的事?你不敢你都闹到我办公室了。你要是敢,还不得把整个大院给掀了?”   何子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继续吃饭不再说话。   李爽被夏主任说得屏息,出声道:“孩子小不懂事,主任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夏主任又冷哼一声,“我要是跟他一般见识,他还能坐在这吃饭?”   李爽连忙又说:“主任您是最大度的。”   夏主任没再继续废话下去。   她看着李爽,换了换语气又说:“说正事,我们革委会上午开会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决定,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下午三点,可以探视半小时,准备一下吧。”   听到这话,李爽猛地怔住了,感觉自己听错了。   而何子然也瞬间抬起头来,看着门外的夏主任愣住了。   夏主任看他俩发愣,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可没时间来逗你们玩,以后每个月探视一次,一次半小时。”   说完她看李爽和何子然还在发愣,于是没再站着,转身便走了。   夏主任走出了十多米李爽才回过神来。   看夏主任还没走远,她连忙冲夏主任背影喊了一句:“主任,谢谢您了!”   ? 第086章   李爽从外面进来坐下, 已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的样子,拿起筷子也不知道该夹什么,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吃……吃饭……赶紧吃饭, 吃完饭收拾一下。”   何子然没有说话,低下头猛地吃一大口饭, 塞得嘴巴整个鼓起来。   看何子然这么吃饭, 何子言也学他, 低下头猛塞一大口。   ***   方方正正的餐桌旁边, 丹穗丹彤和兴禹眼巴巴地挨着坐在旁边。   今天难得又是珍珍下厨做饭,而且菜色比较丰盛,光是闻着菜香就要流口水了, 所以菜还没有全部上齐, 他们就在桌子边坐下来守着了。   看侍淮铭又端了一盘菜上来,是一大碗猪肚汤。   深深吸一口飘在鼻子前的香味, 三个孩子同时咽了口口水。   丹穗看向侍淮铭问:“爸爸,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钟敏芬刚好也跟在侍淮铭后面进来了。   听到丹穗问这个话, 她直接回问了一句:“怎么?馋得等不了了啊?”   丹穗丹彤和兴禹一起点头,像三只啄米的小鸡。   然后她们刚一起点完头,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三婶。”   听到声音,三个孩子和侍淮铭钟敏芬一起伸头看出去, 只见侍丹玲拎着行李包刚好进了院子大门,而珍珍则刚好从厨房里出来。   好久不见了。   珍珍笑着招呼侍丹玲:“到啦, 刚刚好, 洗漱一把来吃饭。”   “好的,三婶。”侍丹玲笑着冲珍珍点点头。   和珍珍一起走到屋里, 她又和钟敏芬侍淮铭以及三个堂弟妹打招呼。   都是一家人, 不需要怎么客气。   钟敏芬说:“快去把行李放下来, 洗漱一把来吃饭。”   “诶。”侍丹玲应一声便连忙上楼去了。   到房间里放下行李,又抓紧洗漱一番,忙下来到餐桌边坐下吃饭。   看到桌子上丰盛的菜色,她先看向珍珍笑着说一句:“谢谢三婶做的这些菜。”   珍珍往她手里递一双筷子,也笑着说:“你喜欢吃就好。”   侍丹玲:“我最喜欢吃三婶你做的菜。”   珍珍笑着说:“那就……开动!”   听到开动两个字,丹穗丹彤和兴禹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去夹菜。   大人们自然不像他们孩子这般,他们聊着天说着话,慢慢地吃桌子上的菜。   侍淮铭问侍丹玲:“也是明天去学校报到?”   侍丹玲冲他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菜说:“嗯,明天报到。”   珍珍又看着她说:“那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半天。”   侍丹玲又冲珍珍点点头,“好的,三婶。”   关于复课上学的事,侍淮铭和珍珍没有再多问多说。   钟敏芬心里头惦记乡下的事情,又问侍丹玲:“家里现在怎么样?”   侍丹玲看向钟敏芬说:“家里挺好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钟敏芬放心,点点头道:“好就好,别的也不求,就求个平平安安就行了。”   说完这话,钟敏芬看着侍丹玲又犹豫一会,然后语气试探地问她:“玲玲你这次回来,复课回到学校去,还是要去参加革命吗?”   侍丹玲看向钟敏芬,然后又看看侍淮铭和珍珍。   低下头,片刻她用不大的声音说:“奶奶,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不去了。”   身为大学生,她当初跟着大家一起闹革命,参加了很多声势浩大的活动。后来随着形势变化,她在组织里又不是骨干人员,能参加的活动变得很有限,她在学校里又没什么其他的事,便回家去了。   回家一呆就是两年,不久之前得知学校复课,这才又回来。   这次回来,再在学校呆半年,她的大学生涯也就结束了。   而钟敏芬听到她这样说,下意识便松了口气,然后用微微放松下来的语气看着她说:“不去也好,在学校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家来。”   侍丹玲冲她点点头,应声道:“好的,奶奶。”   看侍丹玲这样,珍珍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夹一块肉放到侍丹玲碗里,在侍丹玲抬起头的时候,冲她笑了一下。   侍丹玲也回了她一个笑,出声说:“谢谢三婶。”   ***   中午做饭花了不短的时间。   吃完饭以后,珍珍和侍淮铭就立马上班去了。   侍丹玲送他们出门,然后回来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去厨房里刷。   钟敏芬要跟她一起刷,她把钟敏芬按回了板凳上坐着。   珍珍出门后和阿雯柳志结上伴。   出了胡同又分开,珍珍和阿雯一道走。   走了没多几步,阿雯转头跟珍珍说:“听说革委会允许阿爽去探视何硕了,今天下午是第一次探视,以后每个月都有一次探视机会,你知道吗?”   珍珍中午忙着家里的事,并不知道。   她冲阿雯摇摇头,“我没听说,是真的吗?”   阿雯语气略微肯定道:“应该是真的。”   珍珍想了想,挑出重点,“那何子然这一出倒是没白闹。”   阿雯点点头跟着说:“确实亏了何子然去闹这么一出。”   珍珍忍不住感慨:“我们大人做不到的事,不敢做的事,让一个孩子做到了。”   阿雯语气同样感慨:“是啊。”   ***   革委会给李爽定的探视时间是下午三点。   吃完饭以后时间还没有到,便只能在家等着。   何子然吃完饭没有再出去混,带着何子言在家,和李爽一起等。   等着的时候,李爽把家里收拾了一番,然后给何子然和何子言分别找了一身稍微新一些的衣裳,让他们给换了。他们在外面玩了半天,早没了干净样子了。   要去见爸爸了,总要穿得干净精神一些。   让何子然和何子言换好衣服,李爽自己也换了身干净衣服。   在这个只有集体的年代,所有人穿的衣服几乎都差不多,款式是最简单质朴的那一种,颜色不是灰的就是蓝的绿的,没有好看和个性可言。   但李爽,还是想让何硕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   换好衣服,李爽又从箱子里摸出一个很小的镜子。   镜子是一块小正方形的裸镜片,只能放在脸前,照到大半张脸。   她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拿起镜子看到自己的瞬间,她对着镜子愣了好一会。   镜子里的女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她脸上满是苍老的痕迹,好像经历了无数的风霜与岁月,连发丝之间也露出了许多白发,那些白发夹在黑发中间,显得格外刺眼。   她抬起手轻轻碰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又去整理头发。   她在头发里找白发,把那些白发一根根拔下来,都放在箱子上。   不消一会,箱子上就积上了一团闪闪的白。   后面的白发自己看不到,李爽又叫来何子然。   何子然站到她身后,伸手在她头发上扒拉一下,出声说:“有点多,都要拔吗?”   李爽毫不犹豫道:“嗯,都给我拔了。”   何子然没再说话,站在李爽身后认真给她拔头发。   何子言没有事情可做,过来站在箱子边,伸手去数那些白头发。   李爽看着他数。   在他数到四五十根的时候,她开口问:“妈妈这两年是不是老了很多?”   闻言,何子言转头看向李爽。   他仔细端详李爽一会,然后冲李爽点头。   李爽看着何子言深深吸口气,浅声说:“你们能平安长大就好了。”   ***   何子然给李爽拔完白头发,时间刚好差不多。   李爽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整理好心情,往革委会去。   到革委会找到夏主任。   夏主任先对他们进行常规训话,给他们上一节思想政治课。   训完话他带李爽和两个孩子去到隔离区,跟李爽说:“去吧,三号房。”   进革委会的时候李爽就开始紧张了。   现在到了隔离区,心里更是紧张得不得了。   当然除了紧张,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拧在一起极其复杂,一时间也捋不清楚。   她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去到三号房门外。   压着狂烈的心跳走进去,与何硕目光对上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没动。   心里有千万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往上翻滚,但谁都没有在面上直接表现出来。   这几年他们没有学会别的,学的最会的就是隐藏和隐忍。   何子然和何子言自然没有什么负担和顾虑。   看到何硕,他们齐声叫一声爸,直接冲到何硕面前。   何硕伸出手一手搂一个,左右看看笑着说:“都长大了不少。”   何子言仰头看着何硕问:“爸,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何硕又笑一下说:“挺好的,有吃有喝,什么都有。”   两个孩子不知道看没看出来,反正李爽看得出来。   何硕脸上的笑是假的,嘴里的话也是假的。   打眼看过去,他比她显得更加苍老。   何硕和何子然何子言说了几句话,又看向李爽说:“怎么不进来?”   李爽努力松了一下表情,进去屋里,在桌子边坐下来。   她不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也不问他每天都是怎么过过来的,她努力放松着语气跟他说:“学校复课了,明天子然和子言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何硕也就接着话简单说:“那就去上学。”   结果何子然开口还是那一句:“我不想去。”   何硕看着他,“为什么?”   何子然说:“没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不想去。”   何硕心里想着,是他这个当爸爸的牵累了何子然和何子言,让他们在外面遭受别人的白眼和歧视,所以何子然才不想去上学。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不出话来。   李爽开口说:“那你说什么有意思?你成天出去混,做小流氓有意思?”   何子然低着头,抠了抠手指没说话。   没人说话,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何硕低着眉出声说:“子然,爸爸不在家里,照顾不到家里,你身为家里年龄最大的男子汉,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说着掀起目光看向何子然,“听妈妈的话,好好去上学,带好弟弟,不要让妈妈操那么多的心……”   何子然看着何硕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很深的疲惫和沧桑。   他到底没再犟,好片刻点了点头应:“嗯,好。”   ***   半小时实在不算长,李爽感觉根本没和何硕说上几句话,时间就到了。   她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离开隔离区,又去跟夏主任说声谢谢。   离开革委会,李爽就完全沉默下来了。   走到半道上,她让何子然和何子言先回家,说自己要去上个厕所。   和何子然何子言分开后,她往厕所的方向去。   但她并没有真的去厕所,而是在途中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藏在没人能看到的角落里,攥着手帕埋着头,闷着声音狠狠哭了一场。   ? 第087章   路上奔波很累, 侍丹玲收拾完碗筷,又把家里里外都扫一遍,便上楼睡觉去了。   这一觉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 被院子里嬉笑打闹的声音吵醒了。   白天睡多了容易头晕,侍丹玲躺在床上呆滞着缓了好一会。   微微有些醒过神来, 她掀开被子走去窗边, 拉开窗帘往下面院子里看, 只见是隔壁的豆豆、米米和小麦回来了, 姐妹仨正在院子里和丹穗她们玩呢。   六个孩子,一人说一句话就很吵了。   侍丹玲站在窗边静静看了好一会。   看着这六个孩子无忧无虑地玩,眼睛里也慢慢地浮出浅浅淡淡的笑容来。   这人世中, 还是小孩子的快乐最为纯粹简单。   ***   孩子们在院子里又玩了没多一会, 珍珍和阿雯下班回来了。   看到阿雯跟着珍珍一起进了院子来,豆豆、米米和小麦立马往阿雯面前跑过去, 十分开心地叫:“妈妈!”   阿雯伸手摸摸小麦的头,笑着说:“都回来啦。”   小麦仰着头奶声应:“是啊, 外公送我们回来的,说是要上学了。”   阿雯眉眼染笑:“对,明天都得去学校报到。”   丹穗和豆豆是大孩子了,两人去上小学。   剩下四个小的, 还得去幼儿园玩个一年两年的。   珍珍和阿雯下班回来的时候买了桃酥。   阿雯和豆豆姐妹仨说完了话,两人这又把桃酥给孩子, 跟她们说:“马上要吃饭了, 要少吃一点,一人只准吃一块。”   孩子们应一声“好”, 丹穗和豆豆一人拿一包桃酥走了。   四个小的跟着她俩身后, 眼巴巴地看着桃酥, 那都馋得不行了。   钟敏芬坐在门廊下没有起身,又出声:“脏死了,都去洗个手再来吃。”   六个孩子听话地应一声,又纷纷跑去洗手。   站到水龙头旁边,你挤我我挤你。   挤来挤去洗完了手,赶紧又跑去餐桌边分桃酥。   丹穗和豆豆两个人来分,给四个小的一个人一块,自己再一人拿一块。   分好了在桌边坐下来,捧着桃酥一起吃。   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比一个吃得香。   ***   把孩子们留在这玩,阿雯和珍珍又去食堂打饭。   珍珍中午做了不少的菜,吃得比较好,这晚上就打算随便吃点了。   两人拎着饭盒出院子,慢着步子往食堂去。   走在胡同里,阿雯出声说:“也不知道阿爽探视何硕探视得怎么样。”   珍珍自然也不知道。   她说:“以后每个月可以探视一次,会好一点的。”   阿雯叹口气,心里有很多话,但是嘴上什么都没再往下说。   珍珍自然也默契地不再往下多说,扯开话题,和阿雯又说些无关紧要的。   ***   珍珍打好饭回来,侍丹玲也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她和以前一样,还是和几个孩子在一起玩,以大姐姐的身份带她们。   等侍淮铭和柳志下班回来,阿雯喊了豆豆姐妹仨回家吃饭去,珍珍家里也摆下碗筷饭菜,一家人在桌边坐下来吃饭。   珍珍吃一口馒头和酸辣土豆丝,问侍丹玲:“下午睡得怎么样?”   侍丹玲手里也拿着馒头,点点头道:“睡得特别好。”   珍珍看着她笑一下,“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侍丹玲想了想,“应该……可以……”   饭桌上说的都是些比较轻松的话。   冬天天黑早,吃完晚饭收拾完碗筷,天色便已经黑透了。   孩子们又在一起玩闹一会,困了便各自洗漱睡觉去了。   侍丹玲洗漱完回到房间里坐下来,其实没什么困意。   写字桌上有她以前放在这里的课本,目光扫到那些课本,她伸手拿了一本过来,打开翻看一下,里面的纸张都还是崭新的,什么痕迹也没有。   轻轻吸口气,她看着崭新的书页发了会呆。   正出神的时候,房门上忽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她合起手里的书放回写字桌上,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珍珍站在外面,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珍珍把手里的东西送到她面前,笑着跟她说:“我来给你送这个。”   侍丹玲看向珍珍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瓶雪花膏。   她嘴角微微翘起来,伸手接下来,看向珍珍笑着说:“谢谢三婶。”   珍珍找她就这一个事。   东西送到她手里了,珍珍便又说:“明天要去学校报到,早点睡吧。”   侍丹玲没应声,看珍珍转身要走,她忽又叫一句:“三婶。”   珍珍停住步子回过身,看向她问:“还有什么事?”   侍丹玲犹豫一会说:“三婶,你今晚……”   说着又犹豫一会,然后在珍珍好奇的眼神中接上:“能不能跟我一起睡啊?”   听到这话,珍珍微微愣了下。   愣完她笑起来,很是爽快地答应:“行,我去跟你三叔说一声。”   说完她转身下楼。   到下面开门进自己房间,她抱起枕头又跟侍淮铭说:“玲玲今晚想让我陪她睡,那我就去她房里了,你就自己睡吧。”   有点突然,侍淮铭也微微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说:“应该是心里有话想跟你说。”   珍珍嗯一声,“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说完她便抱着枕头走了,关上房门去上楼,到楼上进侍丹玲的房间。   珍珍到城里已经有十年了。   隔了十年的岁月,婶侄俩之间总归没有在乡下时候那么亲密。   最初分开就已经有了距离,而最近两年多发生的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   侍丹玲笑得不是特别轻松自然,在床上给珍珍留出了睡觉的地方。   珍珍倒没侍丹玲表现得这么不自然,她到床边放下枕头,上床拉了被子盖身上。   脱掉身上的厚衣服,珍珍伸手把灯给拉了。   拉掉灯和侍丹玲一起躺下来,两人在夜色中都微微松了口气。   珍珍转头问侍丹玲:“是不是睡不着?”   侍丹玲轻轻嗯一声,“下午睡得太多了,现在还不困。”   说着又转头问珍珍:“三婶你是不是很困了?”   珍珍回答说:“我也没感觉困。”   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笑,笑完又都沉默下来。   说点寒暄的话轻轻松松,但要正经说起别的,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至少珍珍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别的。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侍丹玲先开口。   她没有扯话题做铺垫,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了一句:“三婶,当时我没有听你的话跟你回家来,硬是要留在学校闹革命,你是不是挺生气的?”   侍丹玲这话,一下子把珍珍拉回到了两年多以前,那个暴雨泼下来的下午。   当时在操场上,她被侍丹玲从人群中拽到一边,一声雷响后暴雨泼下来,她在暴雨中拉着侍丹玲,想让侍丹玲跟她一起回家,但是侍丹玲没有跟她回来。   既然侍丹玲直接问出来了,珍珍也就没再回避。   稍微犹豫一会,她轻轻应声说:“嗯,生气……愤怒……也担心……害怕……”   侍丹玲伸出手抱住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吸吸鼻子,小声说:“在乡下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虽然也改变不了什么,至少自己能得个心安,不用每天都做噩梦。”   她原本就不是个胆子大的人,参加那些活动都是咬着牙撑着气去的。当然因为她是从乡下来的,没多少的见识和才能,基本也都是去充个人数,给队伍增加气势。   后来不需要她们这样的人了,她们就回乡下去了。   侍丹玲心里憋了很多话,憋了两年。   今晚她靠在珍珍的肩膀上,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半夜时分,把能说不能说的全部都说完,心里才算舒服了一点。   而和珍珍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地聊完以后,侍丹玲和珍珍之间也就没那么生分了。   两人心情也聊好了一些,侍丹玲抱着珍珍的胳膊,笑着说:“三婶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三叔没有回来,我跟你睡一屋,每晚都是这么抱着你睡的。”   珍珍也笑着说:“我怎么不记得?你可跟我睡了五年呢。”   侍丹玲在那做加法,“五年加十年,时间过得好快啊。”   珍珍跟着她感慨,“可不是么?”   如果只谈她和珍珍之间,不谈别的,侍丹玲还是喜欢乡下那五年。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我那时候最喜欢三婶你了,一直也没觉得你是长辈,感觉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小孩儿。”   珍珍笑,“那时候确实像小孩儿,这会已经老了。”   侍丹玲道:“哪就老了呀,你还年轻着呢。”   珍珍:“我都三十六啦,还年轻?”   侍丹玲:“反正看着年轻。”   ……   这一夜珍珍和侍丹玲聊了很多,开心的不开心的,敏感的不敏感的。   话匣子打开了,想说的话实在太多,珍珍和侍丹玲几乎聊了一夜,也就困得实在扛不住了,两人靠在一起,闭眼睡了约莫两个小时。   起来以后,珍珍和侍丹玲连连打哈欠。   坐在饭桌上吃早饭,丹穗看着她俩问一句:“你俩昨晚没睡觉呀?”   珍珍打个哈欠回答说:“睡了,少睡了一会。”   钟敏芬接话说:“我看是只睡了一会吧。”   侍丹玲笑,承认道:“差不多。”   看珍珍和侍丹玲聊了一夜后两人都变得放松了,钟敏芬自然是高兴的。   她是家里最年长的人,眼下心里没别的祈盼,只希望家里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和和睦睦的。   不管外头怎么变,家里人齐心就好了。   珍珍和侍淮铭今天都不用去上班。   吃完饭以后,他们带着孩子们去学校报到。   因为三个孩子现在不一起上学,所以珍珍和侍淮铭分开行动。   珍珍带丹穗去小学,侍淮铭带丹彤和兴禹去幼儿园。   侍丹玲不需要人送,自己去就可以了。   收拾好东西,大家一起出门。   钟敏芬送他们到院门上,嘴上说:“你们都走了,我也出去串门去。”   阿雯和柳志也要送家里的三个孩子去学校报到。   珍珍和侍淮铭跟他们结上伴,大人带小孩,八九个人一起闹闹嚷嚷地出胡同。   出了胡同,侍淮铭和柳志两人带着四个小的往幼儿园去。   阿雯和珍珍一道走,两人带着丹穗和豆豆,一起往小学去。   小学不在大院里面,需要出去走上一段路。   侍丹玲自然也要出大院,便和她们一起走到了大院门口。   到了大院外面,珍珍和阿雯停下来。   侍丹玲没有和她们一起停下,和她们打声招呼,拎着行李包先走了。   珍珍和阿雯在大院外面不远处等了一会。   丹穗和豆豆好奇,仰起头问她们:“怎么不走了呀?”   珍珍跟她们说:“不急,我们在这等等人。”等不到再走。   丹穗又问:“等谁呀?”   珍珍还没再回答,人已经从大院里面出来了。   程陈和何子然结伴,带着何子言,旁边没有其他的人了。   见面打了招呼,珍珍问何子然:“你妈不去学校吗?”   何子然说:“她不去,我送我弟过去报到。”   本来珍珍和阿雯就是打算在这里等李爽和何子言,顺便把何子言带去学校。   李爽这两年不喜欢见人,肯定是不太想去学校那种地方的。   现在倒也一样,阿雯看着何子然说:“你不是也要去学校报到吗?你和程陈安心去忙你们的吧,子言就交给我们,我们带他过去就是了。”   何子然不懂得怎么客气,只问:“方便吗?”   珍珍看着他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这不是也要去吗?刚好子言和穗穗豆豆都去上一年级,一起去报到很方便。”   何子然没再多问什么,把李爽给的学费交给珍珍。   何子言让珍珍和阿雯带走,他和程陈直接去初中报到。   停课耽误了两年多,何子然和程陈现在去上初一。   在初中混个两年,毕业的时候年龄差不多,就可以去当兵或者下乡插队了。   珍珍和阿雯带着三个孩子往小学去。   走在路上,珍珍跟丹穗和豆豆说:“等上了学校,穗穗和豆豆,你们两个人要多照顾一下子言哥哥,好吗?”   丹穗和豆豆还没应声,何子言先抗议说:“我是男孩子,我还比她们大一岁,我不需要她们照顾。”他今年下半年到生日都十周岁了,哪里需要人比他小的女孩子照顾。   珍珍笑着说:“那你就多照顾一下两个妹妹,行不行?”   这个可以,何子言点头说:“行。”   到学校报到很简单,交个学费领套书本找到班级就可以了。   在孩子们差不多到齐以后,班主任到教室简短说了几句,主要说了一下复课以后都要干什么。日常大体就是半日在教室里上课,半日去外面劳动。   上课内容以思想政治教育为主,主要提升个人的思想政治觉悟。   劳动自然是学工学农,到农场或者工厂去干活。   有特殊的活动,那就临时再安排。   说完这些,班主任又说:“今天下午全体都到,到学校进行大扫除。”   停课那么长时间,学校里早就荒草丛生了,教室里也是到处都积满了灰尘,打扫起来是项不小的工程,就算是上劳动课了。   班主任简单说完这些话,便放孩子们回家去了。   珍珍和阿雯带着三个孩子回大院,进大院没走多远,何子言跟她们打声招呼就分道自己走了,阿雯和珍珍领着丹穗和豆豆继续往家回。   ***   何子言回到家里,李爽正在烧饭。   看到何子言自己一个人回来,李爽问他:“你哥呢?”   何子言说:“我哥没有送我去学校,他和程陈哥哥去初中报到了,我是跟穗穗和豆豆她们一起去的,已经交了学费报到过了。”   李爽没有再多问,应声:“好。”   等她把饭做好,何子然刚好也回来了。   三个人洗了手坐下来吃饭,李爽又问何子然:“报到过了?”   何子然是勉强着去学校报到的,简单应声:“嗯。”   李爽看他不想多说,也就没再问。   她又问何子言:“子言你到学校报到,老师都说了什么?”   何子言这便把班主任说的话,都跟李爽说了一遍。   李爽听了点头。   片刻又说:“到学校好好表现。”   何子然忽在旁边嗤一下。   李爽看向他,微微拧眉道:“何子然你嗤什么?”   何子然低下头说:“怎么表现?是和别人一起骂我爸,还是直接不认我爸?”   李爽手指瞬间收紧,捏紧了筷子。   她的脸色也是紧紧绷着的,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   吃完饭虽然还没有到上学时间,何子然和何子言也没有在家呆着。   兄弟俩背书包出去,何子然跟何子言说:“你听哥的,去了学校谁要是欺负你,你回来告诉我,我他妈去弄死他。”   何子言看何子然一眼,出声说:“哥,妈妈不喜欢你打架。”   何子然用大人的口吻说:“有些架不得不打,你不要告诉她就是了。”   何子然和程陈碰上头,带着何子言出去玩了一圈。   在快要到上学时间的时候,他们把何子言送去学校,又找别人一起混去。   何子言到学校去到教室,等班主任过来挑选出了班干部,给班级里的同学分组并安排了任务,他和其他同学一起进行大扫除活动。   因为他们是一年级,所以只需要把教室和教室门外的地方打扫好就行。   何子言被分到的小组负责扫地,他便拿了扫帚认真扫地。   在他扫地的时候,几个负责擦玻璃的男孩聚在一起议论他。   其中一个男孩看着他,跟另外几个男孩说:“你们知道他爸吗?他爸是……”   他们议论的声音并不小,何子言听到了。   但是他假装没有听到,弯着腰继续扫自己的地。   男孩们嘻嘻哈哈的,在何子言要扫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拿抹布扔到盆里湿了水,也不拧,直接拎出来猛地一甩,把抹布水甩到了何子言脸上。   猝不及防的一下,何子言被甩得眼睛一闭。   脏水不止甩了他满脸,还喷进了他的右边眼睛里,他下意识抬起手去揉。   可越揉越疼,于是他闭着一只眼,看向那几个男孩恼声问了句:“你们干嘛?”   那几个男孩满脸的得意。   手拿抹布的男孩又甩了一下手里的抹布,笑着说:“擦玻璃啊。”   何子言看着他说:“你再这样我告老师了。”   男孩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说:“你去告啊,你现在就去告,你家是什么成分你自己不知道啊?甩你一点抹布水怎么啦,把你拎到讲台上泼你一脸黑墨水,你都得忍……”   “哗——”   男孩还没把话说完,忽然迎头被人浇了一盆水。   那是洗拖把用过的水,又脏又臭,这会天气又冷,男孩直接被浇傻了,顶着一头水愣在原地。   丹穗手里拿着滴水的空盆,站在何子言面前,看着拖把水从对面男孩的头上往下淌。   她气势满满重声道:“再敢欺负他,下次就泼你一盆黑墨水!”   ? 第088章   丹穗没有何子言高, 但身上的气势却把面前那几个男孩都震住了。   教室里其他学生也发着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敢出声。   然后班主任忽急急忙忙跑进教室,紧着神色急声问:“怎么了这是?”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 丹穗把手里盆往地上一扔,看向班主任说:“他欺负同学!”   毕竟年龄都不大。   满头是水的男孩哇一声就哭了, 争辩道:“明明是她泼了我一头水!”   看着眼前这个情形, 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   孩子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连忙先跟那满脑袋是水的男孩说:“刘小军, 你赶紧先回家,回去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把头发擦干。”   说完又看向丹穗和何子言, “你俩跟我来趟办公室。”   刘小军抹着眼泪顶一头水回家去了。   何子言放下手里的扫帚, 和丹穗一起跟着班主任去办公室。   到办公室,两人并肩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   班主任在椅子上坐下来, 看着他俩问:“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丹穗嘴快,直接接话道:“刘小军他欺负人, 用抹布把擦玻璃的脏水甩到何子言脸上,都甩他眼睛里了。”这会他的眼睛还不大睁得开,半睁半眯。   班主任看着丹穗,“所以你就直接泼他一盆水?”   丹穗纠正, “没有一盆,只有半盆多点。”   “……”班主任闭气。   他又看向何子言, 问何子言:“刘小军为什么用抹布往你脸上甩水?”   何子言低着头小声道:“他说我家成分不好, 说我爸是**派……”   中间含糊的那两个字,不用他说清楚, 班主任也听得出来。   他低眉默声一会, 又看向何子言说:“你想要摆脱你家庭带给你的影响, 你以后在学校里面就要好好表现,努力进步,争先进当标兵,懂吗?”   何子言低着头抿抿嘴唇,“懂。”   班主任说完了何子言,又看向丹穗说:“还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长得漂漂亮亮的,脾气怎么这么暴躁,以后遇到事情不要这么冲动,知道吗?”   丹穗看着他说:“我一点都不冲动,我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班主任又被噎了一下,屏一屏气又说:“你也要时刻注意你的立场,懂不懂?”   丹穗:“我的立场很坚定,永远站在人民群众这边。”   班主任:“那你这么护着他?”   丹穗:“我不是护着他,我单纯就是看不惯刘小军他们欺负人!”   班主任:“……”   这牙尖嘴利的。   班主任默声看丹穗一会,只好说:“明早上学的时候,你叫你家长来一趟。”   丹穗腰背挺得住,声音干脆,“家里家长都很忙,来不了,要不您去我家里吧。”   “……”班主任气得咬牙。   他没再说出话来,片刻冲丹穗和何子言连连甩手道:“滚滚滚滚滚……”   他管那么多屁事干什么,管不好还得受牵扯,不如什么都不管。   丹穗和何子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何子言小声跟丹穗说了句:“刚才谢谢你。”   丹穗看着他,不说客气的话,只问:“你那只眼睛还疼不疼啊?”   何子言轻轻眨两下眼,“还有一点,等一会就好了。”   丹穗嗯一声又说:“他们以后肯定不敢欺负你了。”   回到教室,何子言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丹穗拿起刚才的空盆,出去打水,豆豆在后面跟上来,和她说话:“你刚才把水全泼在刘小军身上,吓死我了,你怎么敢的呀?”   丹穗说:“他都敢甩子言哥哥一脸水,我为什么不敢泼他?”   豆豆小声说:“反正我不敢,还是你厉害。”   ***   全体学生到学校做了半天的大扫除,也就差不多让学校焕然一新了。   到放学的时候,大家排队回家,一年级的学生最先走,五年级的学生最后走。   进了大院,何子言跟丹穗和豆豆分开,各回各家。   家里没有人,何子言在门外坐下来等李爽回来,等的时候没什么事,就捡了一把小石子在手里,捏着小石子一颗一颗往空地上扔。   捡在手里的小石子扔完了,李爽也刚好劳动完回来。   开了门进屋,李爽问何子言:“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啊?”   何子言说:“没怎么样,就是大扫除。”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李爽洗把手,拿了饭票跟何子言说:“今天太累了,就不在家烧饭了,你去食堂打点回来,想吃什么你就打什么。”   何子言接下饭票应声“哦”,便拿上饭盒去了食堂。   到食堂站到窗口前,看着里面的那些菜,他被荤菜的样子和味道吸引,嘴里面忍不住一直咽口水。但他低头看看手里的饭票,最终还是就打了一个素菜。   主食就打了三个馒头,差不多够吃。   打完菜回到家,何子然刚好也回来了。   三个人洗了手坐下来吃饭,李爽看到何子言打的菜说:“不想吃肉啊?”   何子言咬一口馒头,简单道:“还是吃点素的吧。”   李爽没有工资,一家三口全靠大院发的那点生活费,以及珍珍和阿雯的接济过日子。他和何子然现在上学也要花钱,哪里还吃得起肉啊。   何子然没有说话,拿起馒头吃饭。   他看着李爽和何子言说话,忽看到何子言右边的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的样子,便看着何子言问了句:“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提到眼睛,何子言使劲眨了两下,撒谎说:“在学校大扫除不小心溅了点水。”   李爽没太注意,现在才看出来何子言右边的眼睛红。   她伸手过去撑一下他的眼皮,仔细看看,“怎么不小心一点啊?”   何子言说:“没事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李爽微微蹙着眉,“都有点发炎了,以后小心一点。”   何子言点点头,“我会的。”   何子然没再说话,吃自己的饭。   吃完饭他把何子言叫出去,私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何子言自然还是不说,只道:“就是不小心溅了点水,过两天就好了。”   他知道的,跟李爽说实情的话,除了会让她心里难受,没有其他任何用处,李爽连去找人理论的资格都没有。说给何子然的话,何子然肯定会把事情闹大。   他们这种家庭,能有现在这种安稳日子过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想要过得安稳,就必须到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何子然问了何子言好多遍。   看何子言就是不说,他也就没再问了。   他只又说:“你在学校别怂,你越怂,他们越欺负你。人都这样,欺软怕硬,与其当受气包任人欺负,还不如当小流氓让人怕,让他们看到就躲着走。”   反正现在也没人管得了他们,大人连自己的事都还管不过来呢。   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没有人会正经当回事,更没有人会费心去管。   他也不想争他娘的什么表现,搞什么先进。   总之都已经这样了,爱谁谁吧。   ***   侍淮铭下班回来得晚,家里今晚吃饭稍微晚一些。   他们也在饭桌上问孩子们上学的事,尤其是问丹穗,在学校做了什么。   丹穗和豆豆约好了,不跟家里人说她泼人的事。   所以她在饭桌上只说了大扫除做的事情,并没说泼了刘小军的事。   但饭还没吃完,院子大门上忽响起几声很重的拍门声。   家里人一起伸头看向院门上,珍珍出声嘀咕了一句:“谁这时候敲门啊?”   “我去看看。”侍淮铭放下筷子起身,去到院门上打开院门。   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都是大院里的人,自然不陌生。   侍淮铭想要出声打招呼,但还没开口,那妇人就先开了口说:“侍首长,这么晚来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但今天我要是不来,我非得憋死了不可!”   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侍淮铭客气道:“有事进来说吧。”   妇人不进,站在她儿子身后,双手搭在她儿子的肩膀上,看着侍淮铭又说:“我就不进去了,您让您家女儿出来,先问问她怎么说。”   丹穗已经在屋里看到门口的刘小军了。   她心想这刘小军真是个怂货,遇到点事就知道告家长,还让家长找过来。   珍珍和钟敏芬也都听到了门上妇人说的话。   珍珍看向丹穗问:“怎么了?”   丹穗还没说话,便听到院门上侍淮铭叫她:“穗穗,你出来一下。”   丹穗只好放下手里的筷子,屏上一口气,起身到外面去。   珍珍和钟敏芬自然也不再坐着,起身跟着一起出去。   人都走了,丹彤和兴禹小孩子更是坐不住,也放下手里的勺子,跟着跑出来。   人都到了院门上。   刘母看到丹穗,开口就说:“你自己说,你在学校对我们家小军做了什么?”   丹穗不回答,看着刘母反问:“你怎么不问问你家刘小军做了什么?”   刘母话赶着话,“那你说说我家小军做了什么。”   丹穗不客气,“他欺负同学,我教训他一下怎么了?”   刘母:“好,那你说说小军是怎么欺负同学的,又是欺负什么样的同学,你又是怎么教训他的!你把一盆水全浇他头上,已经让你浇感冒了!”   刚一说完,刘小军恰好打了个喷嚏,吸了一下鼻子。   丹穗气势不弱:“我不管他欺负的是谁,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人!我就是要教训他!凭什么他可以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教训他?”   刘母语气更急了,“他不过擦玻璃的时候不小心,甩了一点水在何子言脸上,值当你泼他一头的水?今天你要是把我家小军泼出毛病来,你得负责!”   丹穗和刘母来回吵了那么几句,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已经听出来事怎么回事了。   这会听到声音的阿雯一家和陈嫂子程陈,也都出院子聚过来了。   丹穗声音更大起来,“什么叫不小心?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把洗抹布的脏水甩进了何子言的眼睛里,放学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红的!”   刘母被噎了一下,看看刘小军,又看向丹穗。   她气势仍壮:“故意的又怎么了?何家那样的成分,甩点水在他脸上怎么了?你这样护着他,你是什么立场?”   她这话一说,在场所有大人都看着她默默吸了口气。   只要牵扯到立场,只要上纲上线,事情就立马变得敏感且不单纯了。   没让丹穗再呛回去,珍珍忙拉了丹穗一把,笑着出声说:“小孩子嘛不懂事,打打闹闹都是很正常的,他们懂什么啊?革委会都说了,要对犯错人的家属抱给宽厚的态度,给他们进步的机会。何子然和何子言,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只要表现好一样是要表扬的,也没说不让孩子们跟他们玩,相反还要帮助他们进步。我们穗穗呢,脾气是大了点,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育她的。”   珍珍说话温温柔柔的,笑得也温柔。   刘母本来还气势凛凛的,这会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于是滞愣了一会,她又说:“不管怎么说,我家小军都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家孩子必须给我们小军道个歉。”   丹穗知道不能多扯何子言家,免得这些人拿成分说个没完。   但她也不想道歉,只冷眼盯着刘小军不说话。   侍淮铭看丹穗一眼,没有强迫她。   他看向刘母刚想要说话,忽又听到胡同里传来一声:“不用道歉不用道歉……”   侍淮铭和其他人一起转头看过去,只见说着话跑过来的是刘小军他爸。   刘父直接去到侍淮铭面前,微喘着气先道歉说:“首长,实在不好意思,大晚上的给您添麻烦,真是对不起了。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回去好好教育。”   既然刘父这么说了,侍淮铭自然就附和着说了一句:“确实也不全是哪一个孩子的错,那就各家管各家的娃,都带回家自己教育,行吧?”   刘父连声道:“行行行,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他便立马拉上刘母和刘小军,皱着眉拧着脸急急忙忙走了。   还没给儿子讨到公道呢,哪知道男人跑出来拆台。   刘母心里气不顺,出胡同后一把挣开刘父的手,没好气道:“你这么怂干什么?儿子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我连句道歉也不能要了?”   刘父拧着眉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需要找到人家里来闹吗?人家一个小姑娘家,你儿子要是没问题,人家也不会收拾他!”   刘母:“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那丫头护着何家那儿子,是小孩子之间打闹这么简单吗?他们两家关系本来就好,要我说,就是立场有问题!”   刘父声音忽重:“你给我闭嘴!立场有问题能稳稳当当干到现在?你说谁立场有问题谁就立场有问题?你管好自己就行,少出去给我惹事,也少给我得罪人!这年头,老实点没错。”   刘母:“那咱儿子这委屈就白受了?”   刘父:“白受就白受!”   刘母:“……”   ***   胡同里,刘家人走后,陈嫂子阿雯她们也就都回家去了。   珍珍关上院门插上门栓,和侍淮铭钟敏芬带着孩子们回到屋里去,坐下继续吃饭。   丹穗没心情吃饭了,看着珍珍和侍淮铭问:“你们打算怎么教育我?”   侍淮铭看看她,片刻说:“你……不需要教育。”   丹穗愣了会,刚想要高兴,结果侍淮铭又说:“但是……”   “……”丹穗连忙又把心情给敛住了,问:“但是什么?”   侍淮铭:“但是以后不能这么冲动。”   丹穗笑起来点点头:“行。”   ? 第089章   阿雯家的饭桌上。   阿雯和柳志也问豆豆发生了什么。   既然刘小军已经闹过来了, 豆豆也就把在学校发生的事跟阿雯和柳志说了。   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阿雯又气又觉得无奈。   好在丹穗比较猛,帮何子言出了这口气, 也不算太憋屈。   她说:“他以后应该不敢再欺负子言了。”   这种事大人还真没办法插手管,只能是孩子和孩子之间这么闹。   ***   何子言没有把实情告诉李爽和何子然。   从操场上回到家, 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洗洗便睡下了。   次日吃完早饭, 何子然和何子言一起出门去上学。   到大院门口, 何子然和程陈结上伴,何子言和丹穗豆豆结上伴。   何子然不是很想上学,他把书包甩在肩上, 走路悠闲散漫。   程陈没他这个痞劲, 书包斜挎在身上,身形端正。   他问何子然:“昨晚刘小军他妈带刘小军到穗穗家闹了一场, 你知道吗?”   何子然当然不知道,他看向程陈:“怎么了?”   程陈说:“好像跟你弟弟有关, 应该是刘小军往你弟弟眼睛里甩了水,穗穗教训了刘小军,我也没听全,不知道是怎么教训的。看刘小军他妈气得那个样子, 连侍叔叔也不放在眼里,应该是被教训得不轻。”   何子然对丹穗是怎么教训刘小军的倒是没那么好奇。   他想起何子言昨晚那发红又发炎的眼睛, 眉心瞬间蹙到了一起。   何子言咬死说是不小心溅到的, 原来是被刘小军给甩的。   何子然沉下脸点点头。   片刻他说:“待会咱们去会会那小子。”   ***   昨天整个学校都被收拾干净了。   今天学生们到校,直接到教室里坐下来准备上课。   刘小军也没有请假不来,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会吸溜一下鼻涕。   丹穗和豆豆就坐在他前面, 丹穗回头跟他说话:“到学校第一天就欺负人,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结果就会回家告家长,还撒谎,怂货一个。”   刘小军吸溜一下鼻子,“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不也就仗着你爸官大?”   丹穗:“我可没仗着我爸,我回家都没跟他说,才不像你。”   刘小军:“要不是你爸,我妈昨晚才不会放过你。”   丹穗:“你妈你妈,你有事就会找你妈!”   两人来回这么吵了几句,被上课铃声打断。   老师进来上课,以思想政治教育为主,教授文化知识为辅。   这都是才上一年级的孩子,基础文化还是要学的,不然学不了更深的思想。   但不管学什么,上课都是件枯燥无聊的事情。   课堂上,大半孩子都上得晕晕乎乎,丹穗也是晕晕乎乎中的一个。   当然等到铃声一响下了课,精神就又完全回来了。   刘小军就厉害了,听课听得睡着了,下课铃声都没把他吵醒。   他趴在课桌上砸吧嘴,忽旁边的窗口趴过来一个男孩,对着他就喊:“刘小军,有人找你,叫你现在就去厕所那边!”   刘小军被吓得弹起来,迷瞪着脸看向窗外。   窗外那男孩看他刚睡醒,只好又说一遍:“有人找你,你赶紧去吧,他们在厕所那边等你呢,让你赶紧过去,不然他们就来教室里找你了。”   刘小军迷瞪着问:“谁找我啊?”   那男孩不回答,只说:“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刘小军只好爬起来,出教室往厕所去了。   他还没有完全醒盹,略迷糊地刚走到厕所门口,突然被人一把拽进去了。   那人把他拽进去后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按,他瞬间清醒了彻底,同时腿也软掉了。   厕所里没有其他小学生,只有几个中学生。   其中两个他是认识的,都是他们大院的,一个是何子然,一个是程陈。   看着何子然那满是戾气的脸,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何子然把他按在墙上,抬手在他脸上重重拍两下,“是你把洗抹布的水甩到何子言眼睛里的?”他逮人叫刘小军过来,自然也问了昨天的事。   刘小军被吓得直哆嗦,说话也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何子然看着他冷笑一下,“你不是故意的?”   刘小军被吓得脑懵,连忙又说:“我是故意的。”   意识到不对,连忙再次改口,“不是,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   何子然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盯着刘小军说:“听说这次你被泼了一盆水,我就饶了你,你以后给我离何子言远一点,对他客气一点,不然的话,我一天来学校打你一次。还有你要是再敢回家告诉你爸妈,我直接打断你的腿!大不了就是进去坐几年牢,我无所谓。”   刘小军连牙齿都在抖了,眼泪刷刷往下掉。   他跟何子然保证:“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何子然揪着他的衣领往上提,然后突然松手一扔,把刘小军扔在地上。   刘小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哎哟”一声喊出来。   何子然没再管他,和程陈带着另外几个人一起走了。   出了小学大门,程陈问何子然:“还回去上课吗?”   何子然嗤笑一下道:“上个屁。”   ***   这个年代的孩子们对于青春拥有的集体回忆,大概就是——自由。   他们在无学业压力,以及无人管束的巨大自由中,挥霍着时间,挥霍着青春,挥霍着少年那过量的荷尔蒙。   何子然把刘小军逮到厕所教训过以后,何子言在学校就获得了彻底的安宁。   大家即便再瞧不起他,也因为忌惮他那小流氓哥哥,不敢招惹他。   何子言知道自己受歧视,而且他也学不会像何子然那样用拳头来服人,所以他直接不跟人多来往。只有上学放学的时候,跟在丹穗和豆豆身后走一段。   之前没上学的时候,何子言会跟在何子然后面出去玩,现在大多时候是自己。   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把书包里的那些课本拿出来看一看。   开学以后,他和哥哥何子然像两个极端。   何子然和他那几个哥们,穿着旧军装或者旧制服,到处打打杀杀、混吃混吃。   何子言就学校到家里两点一线,放学就回家,哪也不去。   而何子然在外面混,从不会让李爽操到半点心,所以李爽和何子言的生活,相对来说很平静。他们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希冀,平静已是最大的难得了。   而安宁生活中唯一一点期盼,是每个月去革委会探视何硕。   何子然也只有在去探视何硕的时候,表现得最乖最听话,事事都点头。   ***   下午,探视完何硕从革委会出来,李爽抬手挡一下阳光。   他说何子然:“每次在你爸面前答应得好听,出来转头就当放屁了。”   何子然只当没听见。   他要是真按答应何硕的那样去做,一天日子都过不下去。   他和李爽、何子言往前走,迎面过来个人,三人也都没仔细去看。   在要走过去的时候,忽听到一句:“是……李爽李姨吗?”   听到这句话,李爽何子然和何子言停下步子来,转过头只见是侍丹玲。   李爽愣了一愣,然后勉强笑起来虚声说:“是……是我……你是……玲玲吧?”   “是我,李姨。”侍丹玲连忙应声。   她刚才是看了李爽好一会的,但是没太敢认。   自从革命开始到现在,她有差不多三年没见过李爽了。   眼前现在的李爽,和她记忆中三年前的李爽,实在变化太大了。   除了外貌和气质上变化,李爽说话的语气也有很大的变化。   以前那么骄傲明艳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满身畏缩。   她笑着跟侍丹玲说:“你来你三婶家啊?”   侍丹玲点点头:“马上要放假了,来跟三叔三婶说点事情。”   李爽也点点头,仍是干笑着说:“那你快去吧。”   侍丹玲看出李爽不想和她多说话,应一声便走了。   李爽也带着何子然和何子言继续回家去,没再多留半步,更没有回头。   侍丹玲心里忍不住感慨,又回头多看了李爽好几眼。   走到家里进了院门,她脑子里还都是李爽现在和以前那不同的样子。   ***   现在天气热。   珍珍和侍淮铭在家避暑没出去。   钟敏芬倒是出去串门了,但豆豆带着两个妹妹都在这边玩,所以屋里闹得很。   孩子们玩他们的,珍珍和侍淮铭也玩自己的。   两人在屋里搭了棋盘,正坐在棋盘旁边,思考着下象棋。   侍丹玲进院子他们也不知道,直到听到侍丹玲叫三叔三婶,两人才转头。   看到侍丹玲,珍珍出声忙道:“玲玲,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帮我。”   侍丹玲笑着去她旁边,“我也不太会这个。”   珍珍说:“你三叔真烦人,一点都不知道让让我。”   侍淮铭冤枉:“我还没让你?”   看他俩这样,侍丹玲忍不住笑。   她拿了板凳坐在珍珍旁边,帮珍珍一起出谋划策想棋路。   终于赢了一盘,珍珍高兴地手一推道:“我不来了!今天算我赢!”   侍淮铭笑笑,“行,都是你赢。”   珍珍转脖子放松一下筋骨,“我就是刚学不太会,不然我肯定比你厉害。”   侍淮铭:“嗯,你最厉害。”   侍丹玲坐旁边实在忍不住了。   她看着珍珍和侍淮铭说:“你们再这样,我牙就掉了。”   珍珍笑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不和侍淮铭说话了,她又看向侍丹玲问:“快放假了,玲玲你分配的事怎么说?”   侍丹玲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抿抿嘴唇,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看着珍珍和侍淮铭说:“学校说延迟分配,让我们先参加巡回医疗队,去山区的一个县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其实就算现在正式分配,大多也是被分配到农村或者农场。   听完这话,珍珍看一眼侍淮铭。   和侍淮铭碰了下眼神,她又看向侍丹玲说:“要不让你三叔看一看,在城里给你找份工作,你就别去参加巡回医疗队了。”   侍丹玲低眉深深吸口气。   片刻又看向珍珍,摇摇头说:“不参加巡回医疗队,就没有分配资格了。我这大学也不能完全白考白读,我还是想等等看会分配什么岗位。”   她知道以她三叔侍淮铭的能力,能给她找份工作让她留在城里。   进不了正经的机关单位,但像商店工厂这些地方,总还是可以进去的。   可她心里拧巴,不想这样。   而这所有的拧巴,也都源自于心里的不甘与失落。   当初她那么努力地考大学,第一年没考上失落了很久,于是第二年更是加倍地努力复习。不管别人在干什么,她都在认真努力地背书做题。   第二次如愿考上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都快高兴坏了。   她成了白云大队唯一的大学生,成了村里所有人的骄傲。   本来她想象中的未来生活是,到了大学以后更加认真努力地学习,争取毕业的时候分配个好工作。等她有出息了,也把父母接到身边,让他们享福。   可现实是,她到学校只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后来就与想象完全不同了。   身为大学生,他们的使命不再是学习,而变成了别的。   完成使命那年,她收拾包裹回家的时候,心里郁结得几乎喘不上气。   回到乡下过回以前的生活,在这两年之中,越来越觉得大学生活像是一场梦。   今年复课回到了学校,也仍觉得浑浑噩噩满心失落。   她心心念念的大学生活,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剩下唯一的念想,就是毕业分配。   珍珍和侍淮铭能理解她的心情,自然也尊重她的决定。   现在这种时候,也没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的,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蹚。   到底是踩到石头还是会踩到刀片,都无人能知道。   ***   对于侍丹玲而言,如今学校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所以她晚上没有回去,留在家里住了一晚。   洗漱完准备睡觉时,她犹豫一会下楼,敲开珍珍的房门,伸头进去看着侍淮铭笑着问了句:“三叔,能不能再向你借一晚三婶?”   她这么一问,珍珍自然就抱着枕头跟她走了。   两人去到床上,在凉席上躺下来,拿起扇子扇风聊天。   侍丹玲就是想和珍珍聊聊天,没什么具体的目的,所以话题也都是随机的。   聊完这个聊那个,聊到好玩的事就笑一会,不好的事就叹一会。   想起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李爽。   侍丹玲跟珍珍说:“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了李姨,她老了好多,好像变了一个人,我差点没敢认。”   提起李爽现在的样子,珍珍忍不住叹气。   她说:“她这三年过得很辛苦。”   侍丹玲也忍不住跟着叹气,“想起她以前,那么骄傲那么漂亮……”   珍珍听着觉得心里堵,换口气道:“不说这个了。”   侍丹玲和珍珍一起默声一会。   换了换情绪,侍丹玲又说:“学校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两天后就走了。”   珍珍应一声道:“嗯,到时候我去送你。”   两天后,珍珍跟单位请了半天假。   她按侍丹玲说好的时间,和钟敏芬一起去到火车站送她。   和侍丹玲一行去参加巡回医疗队的有不少学生,大多也都有家人来送。   珍珍在火车前嘱咐侍丹玲:“到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立马给我和你三叔写信,急事可以发电报。”   侍丹玲跟她点头,“三婶,我记住了。”   珍珍嘱咐完了,钟敏芬又拉着侍丹玲嘱咐片刻,然后便到了上车的时间。   侍丹玲拎着行李和其他同学一起上车,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放下行李后到窗口伸出头来,跟珍珍和钟敏芬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火车开动起来,珍珍跟着火车喊了最后一句:“没事也记得常写信回来!”   侍丹玲手卷喇叭大声回她:“三婶,我会的!”   又挥手:“奶奶,再见!”   ? 第090章   放学的路上。   丹穗和豆豆背着书包并排走, 何子言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   这会日头还比较高,太阳光里的热度尚未消减。   丹穗转头看一眼何子言,出声问:“你们放假干嘛啊?”   何子言闻言抬头看丹穗一眼, 回答道:“不干嘛,呆在家里。”   丹穗这又问豆豆:“你呢?还去你外婆家?”   豆豆说:“不知道, 看我妈怎么说, 不过我是不太想去, 她家没什么好玩的。”   丹穗:“你要是不想去, 就直接跟你妈说不去呗。”   豆豆点点头,“我晚上说看看。”   晚上在饭桌上吃饭,豆豆就跟阿雯和柳志说了这个事。   她小口咬下一口馒头说:“妈, 这个暑假我不想去外婆家了, 我想留在家里。”   以前老是把豆豆三姐妹送去她们外婆家,是因为孩子小, 需要人照看一下。   现在三个丫头都有基本的自理能力了,倒也不是必须送去她们外婆家。   但阿雯还是问了米米和小麦一句:“你们想不想去?”   米米和小麦倒是想走亲戚, 都说想去外婆家玩。   每次放假都去的,这都成为习惯了。   阿雯这便又看向豆豆问:“我和爸爸白天都要上班,那就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啊?”   豆豆觉得没问题,“可以啊。”反正她都是跟丹穗玩。   那就这么说定了。   次日阿雯和柳志便带着三个孩子回了趟娘家去。   在娘家吃完午饭, 把米米和小麦留在那里,带着豆豆回家来。   豆豆一回来, 立马就过来隔壁找丹穗。   她跟丹穗说:“二妹和小妹都留在那了, 我没有留在那,我回来陪你。”   丹穗笑着说:“那你今晚来我家跟我一起睡呗?”   豆豆不做主, “我待会回家问问我妈。”   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和亲姐妹也无异。   豆豆回家问了阿雯和柳志, 阿雯自然没有不让她来。   她在家吃完饭洗完澡,立马就来了隔壁,和丹穗开心地睡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天气热,两人拿着扇子给对方扇风。   正扇得大力又开心的时候,房门上忽响起敲门声。   两人停下手里的扇子,丹穗转过头看向门上,出声道:“进来。”   门从外面被打开,进来的是珍珍。   珍珍拿了两个削了皮的苹果,进来后分给丹穗和豆豆一人一个。   两个小姑娘接下苹果一起啃起来,珍珍坐下来看着她俩说:“放假了,要说的话咱还得再说一遍,玩肯定不阻止你们玩,但不能去危险的地方,尤其是像河边。现在外面也乱,小流氓多,最好就在大院里玩一玩,反正大院里什么都有。”   丹穗和豆豆啃着苹果冲她点头,齐声道:“好的,妈妈\婶子。”   珍珍嘱咐完了,让她们吃完苹果早点睡,便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上床靠着床上的枕头坐下来,她拿起扇子扇着风,跟侍淮铭说:“看孩子们放假那么开心高兴,我都有点羡慕了。”   侍淮铭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帮她扇风,“工作干累啦?”   珍珍看着他说:“是干得有一点腻。”   每天都是干差不多的活,重复来重复去的,跟个机器似的,实在没办法说越干越有激情。还不如她写文章来得有意思,但是现在仍旧是不敢随便动笔的。   侍淮铭又问她:“那是想放松放松,还是想干点别的?”   珍珍想了想,抿唇含笑冲侍淮铭摇了摇头。   这年头,能活成她现在这样,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比起其他的大多数人,她过的都可以说是天堂般的日子,哪还能真的再挑剔。   她不过就是随口说上那么一句,心里其实还是十分知福且知足的。   ***   小孩子们不想这么多,有的吃有的玩就开心。   次日早上起来吃完早饭,大院里的孩子就正式开始了愉快的暑假生活。   大家几人成群,在大院的操场上,或者其他空地大的地方,结上伴玩各种游戏。   女孩子们玩跳绳、跳皮筋、踢毽子和丢沙包这类的游戏多一些,而男孩子们则玩滚铁环、打弹珠、打四角包这类游戏多一些。   当然有的是这些全会玩的孩子。   丹穗就是放假的头几天玩跳绳跳皮筋、丢沙包踢毽子,她跳得高玩得好,大家全都玩不过她,她也玩得没劲了,又去玩打弹珠和打四角包。   打弹珠和打四角包的输赢更实在一些,赢到的弹珠和四角包全都是自己的。   孩子们的弹珠都是拿自己的零花钱从商店里买的,后来又有赢别人的,而四角包则都是拿家里的书纸叠出来的。叠四角包用的最多的书纸,就是上学时候发的课本。   在这个没有学业压力的年代,在这些孩子眼里,叠四角包是书纸最大的价值了。   丹穗玩腻了跳皮筋丢沙包那些,不想再去玩。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便也从语文书上撕了四页纸下来。   她把撕下来的四页纸折成两个厚长方形,然后再用两个长方形叠出四角包。   四角包叠好,丹穗放到书包里跟豆豆说:“走吧,今天咱去打四角包。”   豆豆跟着她出门,出声说:“你就叠一个,一会就输了吧。”   丹穗笑笑,“那可不一定。”   两人去到操场上,正好兴禹正在和别人打四角包。   和兴禹打的那个孩子略大一些,不一会就把兴禹的四角包给赢完了。   赢完了兴禹的四角包,男孩十分得意地跟兴禹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兴禹不服输道:“哼,我再回家叠几个,你给我等着!”   男孩摇头摆尾道:“你叠一百个你都赢不了!”   丹穗没让兴禹回去。   她伸手一把拉住兴禹,跟他说:“我来给你报仇。”   男孩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你一个女的,你来给他报仇?”   旁边其他男孩听完这话跟着一起笑,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嘲笑现场。   丹穗看着男孩说:“女的怎么了?女的也比你厉害!”   男孩当然不相信,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四角包,得意道:“你输了你可别哭!”   丹穗也从书包里掏出她的四角包。   她拿着四角包说:“别废话了,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打。”   男孩倒是大气,“你是女的,我让你先打!”   丹穗也不跟他客气,让她先打那她就先打。   男孩把四角包随手往地上一扔,不压角也不找位置,轻松说:“你打吧。”   地上的四角包是反面朝上,四只角翘着,属于是很好打的那一种。   丹穗拿着自己的四角包,站在地上的四角包前找位置找角度。   男孩看她这样仔细,忽又大笑起来,“你不会连这个都打不过来吧?”   听男孩这么说,旁边其他男孩再次跟着起哄:“这要是打不过来就太丢人了吧。”   丹穗无语地看他们一眼,然后果断把手里的四角包拍在地上。   她的四角包落在地上震起风,风吹起旁边的四角包,旁边的四角包直接竖起来翻了个面。   “赢了!”豆豆和兴禹在旁边一起兴奋出声。   那几个男孩不当回事,和丹穗打四角包的男孩说:“算你还会一点,接下来我不会再让你了。”   “我才不需要你让。”丹穗把她赢来的四角包递给兴禹。   兴禹接下四角包声音铿锵激昂道:“大姐加油!大姐给我报仇!”   丹穗和男孩正儿八经打起来。   男孩还是没有太把丹穗放在眼里,但在连续又输了第二个第三个,豆豆和兴禹越来越兴奋,其他男孩越来越惊讶的时候,他开始有些气虚了。   本来天气就热,又打得心里焦躁躁的,男孩额头上全是汗。   他抬手抹一下额头的汗,把手里的四角包整理一下,放在一处有些凹的地方。   这样四角包四个边全贴在地面上,是最难打的。   结果丹穗直接用力把自己的四角包拍在地上的四角包上。   她的四角包受力拍下去震起,把下面的四角包也给震了起来,两个四角包都飞得有点高,双双落地,双双翻面。   “又赢了!”豆豆和兴禹齐声喊。   “……”男孩则又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他想说不来了,但是又怕其他人嘲笑他,所以坚持继续打。   咬着牙打到最后,男孩的书包里只剩下一个四角包了。   他把手放在书包里面,捏着书包里的那个四角包,扁一扁嘴,没忍住哇一声哭了。   看他哭,这会轮到丹穗和豆豆笑起来了。   笑完了,丹穗故意看着男孩说:“输了你可别哭哟……”   兴禹则把丹穗赢来的四角包都装自己的书包里,甩着书包绕着男孩嘚瑟了一圈。   看兴禹这么嘚瑟,男孩再次撕心裂肺“啊”一声,哭得更凶更猛了。   丹穗没多管他,又问别的男孩:“谁还要跟我打?”   其他男孩没人敢应战,脑袋一缩摇摇头,连忙捂紧自己的书包全部转身跑了。   丹穗问了一大圈,没人愿意跟她打四角包。   她从兴禹那要了两颗弹珠,要去跟人家打弹珠,也没人跟她打。   于是她攥着弹珠在操场边坐下来,说了句:“不玩拉倒。”   豆豆坐在她旁边,笑着说:“没人敢跟你打了。”   浓浓的树荫下,微风佛在耳畔。   稍微凉快下来一些,丹穗忽又转头跟豆豆说:“每天都玩这些,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看那些年龄大一些的都出去玩,要不下午我们也出去玩,你觉得怎么样?”   豆豆看着她说:“可是家里人不让我们到大院外面去瞎玩啊。”   丹穗眨眨眼睛道:“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   豆豆从小到大都乖,仍是看着丹穗说:“我有点不敢。”   丹穗继续怂恿她:“怕什么啊?我们不去河边那些危险的地方不就好了?傍晚吃饭之前就回来,家里人不会知道的。”   豆豆又犹豫一会,“我再想想。”   丹穗:“有什么好想的啊,我们又不是特别小的小孩子了。”   豆豆还是又想了一会,“那我们不走远,早点回来。”   丹穗笑一下,“行。”   ***   这样约定好,丹穗和豆豆下午便没再在大院里呆着。   她们两人结伴出去,在附近随便转了转。   在大院里呆久了,出来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都觉得是不一样的。   两人出来也没什么目的,就是随便玩一玩。   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少年宫去。   两人在少年宫的广场上玩一会,又溜进少年宫里面去。   这会虽然是暑假,但少年宫里还有不少人在这,有的教室里在学习唱歌,有的教室里在拉弹乐器,乐器也分有好几种。   丹穗带着豆豆一路悄悄看过去。   看到舞蹈教室外的时候,她在窗外多停留了一会。   在幼儿园的时候,班级里要是排舞蹈节目,她都会参加,她还挺喜欢跳舞的。   这样在窗外看了一会,丹穗便不自觉跟着一起比划了一下教室里老师教的动作。   她跟着学得很开心,也不知道跟着比划了多久,忽见教室里的老师往教室门口走去了。   意识到被发现了,丹穗立马拉起豆豆跑路。   但抬脚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出教室里出来的老师给叫住了。   老师出声问她俩:“你俩是哪个教室的学生?”   丹穗和豆豆转过身,老实说:“老师你好,我们是自己过来玩的。”   老实只简单看了豆豆一眼,然后盯着丹穗上下看了好一会。   打量完了她看着丹穗问:“你喜欢跳舞啊?”   丹穗敛着表情回答:“嗯。”   老师没说别的,忽又说:“来,你们跟我进来一下。”   丹穗和豆豆都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忙跟着老师进了教室。   进去以后,老师让丹穗站到她面前。   丹穗还有些懵懵的,在其他人的目光中,下意识照做。   丹穗站到了老师面前。   老师又下指令说:“双腿并拢。”   丹穗继续照做。   接下来老师又让她做了一些手臂合拢、下蹲之类的动作。   等动作全部都做完了,她又去摸了丹穗的脊柱,试了试丹穗的腰、腿、肩的柔韧性,然后又拿软尺过来,把丹穗浑身上下能量的尺寸,都仔仔细细给量了一遍。   老师拿着皮尺量尺寸的时候,丹穗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她心里紧张得不行,不知道这个老师是什么意思。   等老师量完,她懵着也没开口问。   但老师拿着皮尺看着她,忽点头说一句:“是个学跳舞的好苗子。”   丹穗还是懵的,好片刻才发出声音:“我吗?”   “嗯。”老师语气很是认真:“首先你的身材比例很好,骨骼发育和身体的柔韧性也都不错,刚才你在外面比划那几下我都看到了,跳得挺漂亮的。”   丹穗有点不好意思,眼里闪着笑道:“我就是瞎比划玩的。”   老师这会也面带微笑,“要是喜欢可以学嘛。”   嗯?   可以吗?   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但小孩子情绪来得很快,所以丹穗立马就心动起来了。   愣一会,她试着问老师:“这里是交费来学的吗?”   老师摇头说:“不是,这里都是学校挑选学生送过来的,不收费。”   那这就是有门槛的,不是想来就可以来的。   她上学期在学校,也没听说她们学校要挑选学生送到少年宫学习唱歌跳舞。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老师又说:“反正现在暑假也没什么事,你要是想学也愿意学的话,你以后下午就过来,跟她们一起学,我多带一个少带一个都一样。”   听到这话,丹穗眼睛瞬间亮起来了。   她看着老师又欣喜又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可以吗?”这真的是真的吗?   老师肯定道:“当然可以啊,反正我是挺想教你的。但是正经学跳舞是很辛苦的,不是看起来比划几下那么轻松,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来这个苦。”   丹穗立马说:“我可以的!”   老师又笑,“那你先来试试再说。”   丹穗冲她使劲点头,“好!”   说完了跳舞的事,老师又想起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丹穗连忙又自我介绍道:“哦,老师,我叫侍丹穗,家住在海军大院。”   老师笑着看她,“干部子弟?”   丹穗也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老师没再多问丹穗家庭情况,又跟她说:“我姓陆,你叫我陆老师就好了。”   丹穗果断脆声叫上一句:“陆老师!”   陆老师被她叫得心里舒服。   她又笑着拍拍手,对其他学生说:“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大家的时间,我们现在继续练习。”   说完又转头问丹穗:“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先练练看?”   丹穗挺愿意的,点头道:“好啊。”   而她往跳舞的学生旁边一站,豆豆一个人就显得有点尴尬了。   陆老师也照顾到了豆豆,跟她说:“你想学吗?要不也跟着跳跳看?”   豆豆忙摇摇头小声道:“陆老师不用了,我不会跳舞,我在这看着就好了。”   陆老师自然不勉强,给她拎了个小椅子坐,自己带着学生继续练舞。   继续教学生跳舞的时候,她不自觉被丹穗吸引,越看越喜欢。   刚才就是从窗户里看到丹穗在外面发自内心地跟着跳,虽然动作跳得不完美,但她身上有一种特别抓人眼球的气质,跳舞的时候好像天然发着光,所到之处皆是舞台。   ? 第091章   从少年宫出来, 丹穗又累又满足。   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一段,豆豆问她:“你真的打算以后每天都来学啊?”   提起学跳舞,丹穗又不自觉踮脚跳起来。   她神情愉悦跳着看向豆豆回答:“是啊, 我还挺喜欢的。”   豆豆又问:“那你要告诉叔叔婶子吗?”   丹穗想了想,“先不跟他们说吧, 不知道他们让不让我学, 他们老是让我好好上学好好学习, 可是好好学习又没什么用, 谁没事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学习上啊。”   就是在学校里,想要当班干部年级干部,或者是想要得到其他的表彰和奖励, 看的都不是文化成绩, 而是看个人政治表现。到了其他地方,那就更是了。   在眼下这个时代背景下, 文化知识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不止没有用,有时候还可能成为一种负累。   不过因为平时珍珍和侍淮铭会定期抽检丹穗的学习情况。   所以在学校的时候, 上文化课时教的东西,丹穗还是都听了并掌握了的。   孩子之间自然有孩子之间的秘密。   丹穗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豆豆自然也就帮她保密了。   两个人走回大院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在胡同里分开, 各回各的家,等各自父母下班回来, 坐下吃饭。   按照回来时约定好的, 丹穗和豆豆都没跟家里人说她们出大院去玩的事情。   然后第二天下午,在父母都去上班以后, 两人又悄悄溜出大院, 去了少年宫。   ***   孩子的生活永远是五彩缤纷五颜六色的。   哪怕只是捕到一只蝉, 也能快乐一整个夏天。   与之相比较起来,大人的生活就显得比较枯燥且单一了。   尤其在这个不允许个性存在的年代,大人们几乎都在重复差不多的生活。   珍珍每天仍是和阿雯一起去上班,一起下班。   下班以后就是在家里陪伴家人,种种菜养养鸡,燃起人间一处烟火。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年岁在慢慢变老,孩子们在慢慢长大。   孩子们从以前在襁褓里牙牙学语,到现在能满世界出去跑。   而有一代孩童在时光中长大,便有一代人在时光中老去。   钟敏芬这几年老得更快了,现如今,她头上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几乎挑不出几根黑发来。腰也弯了,腿也打不直了,牙齿开始松动脱落,耳朵也越来越背。   她生活里剩下的唯一的事,就是看着孩子们长大。   像是,看着初阳东升,看着小草抽芽。   ***   暑假很快接近了尾声。   丹穗和豆豆最后一天离开少年宫的舞蹈教室。   走之前,丹穗去跟陆老师说:“陆老师,明天我就要开学了,我爸妈还挺严的,我不敢逃课不上学,以后我可能就没时间来跟你学跳舞了。”   陆老师摸摸她的头说:“没事,只要你喜欢,自己在家也可以练。”   丹穗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舍很遗憾,想着要是能跟陆老师一直学跳舞就好了。   跳舞虽然很累很辛苦,可是她喜欢,累也觉得很开心。   她不喜欢学校里的生活,感觉很没意思。   抱着这种心情和想法离开少年宫。   丹穗走在路上踢着小石子,嘴里念叨着说:“我一点都不想开学。”   豆豆看着她反问了一句:“谁想开学啊?”   说来也是,哪有多少人是喜欢开学的。   说喜欢上学的那些人,多的也都是为了表现自己而已。   丹穗小小的年纪叹一口老沉的气。   叹完看向豆豆说:“还不如不复课呢,每天在学校听那些思想政治教育,听得我头都大了。思想上接受完教育,再接受劳动教育,真的累得慌。”   听到丹穗这么说,豆豆忙左右看上一眼。   看远近都没人,豆豆松口气小声道:“你别说这种话啦,很反动的,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学校开批判大会的时候,你得上台做检讨!”   丹穗撅撅嘴,没再说话了。   回到家还是差不多的时间,丹穗和豆豆分开回家吃饭。   饭桌上,珍珍和侍淮铭轮替着跟家里的孩子说:“暑假结束了,明天就开学了,都收收心,别还想着玩了,到学校该认真还是要认真。”   丹彤和兴禹一起应声:“知道了。”   丹穗闷了一会,看向珍珍和侍淮铭试着说了一句:“我不想上学了。”   珍珍和侍淮铭都听得一愣。   片刻,珍珍声音平常地问她:“那你想干嘛呀?”   丹穗看珍珍一眼,低着声音又说:“反正就是不想上学……想学别的……”   侍淮铭看着她:“你才几岁,连基础的文化知识都还没学好,你想学什么别的?你这个年龄不去上学不去学习,还能去哪?”   丹穗看着侍淮铭抿抿嘴唇。   片刻她坦白了说:“我想去少年宫学跳舞……”   听到这话,珍珍和侍淮铭又默契地一愣。   他们很少接触艺术方面的东西,最多也就看看演出,对这方面了解得很少。   因为接触少不懂不了解,也确实没有想过让孩子往艺术上发展。   珍珍回过神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学跳舞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丹穗也就和盘托出了,“我已经学一个暑假了。”   “?”   珍珍和侍淮铭又被她弄愣了。   珍珍惊讶又疑惑地问:“在少年宫?”   丹穗看着珍珍:“是啊,舞蹈教室的陆老师她很喜欢我,第一次见到我她就说我是个学跳舞的好苗子,然后让我每天下午都过去,跟着其他的人一起学习。”   珍珍和侍淮铭默契转头看彼此一眼。   震惊,这孩子还真是胆子大,居然背着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情。   没大人领着,自己跑去少年宫学了一个暑假的舞蹈,怎么做到的?   珍珍和侍淮铭自然知道少年宫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就是青少年课外活动中心,主要培养孩子唱歌跳舞弹琴之类的,平时会搞点演出,不教授文化课程,并不是正经收学生做学校的地方。   到少年宫学艺术的学生,都是从学校里挑选出来送过去的。   学校要是有什么活动,自然也都是这些学生来表演。   所以说来说去,上学仍是根本。   侍淮铭看向丹穗说:“你不想去上学,只想去少年宫学跳舞,这是行不通的。就算那个陆老师愿意教你,你也不是正经成员,根本不会有上舞台的机会。再说,你现在这个年龄,只学跳舞不学习绝对是不行的,所以还是乖乖去上学。”   听到这话,丹穗肩膀一塌脸蛋一崩。   看她这样,珍珍忙又说:“你先乖乖去上学,爸爸妈妈帮你去学校里问问,怎么样才可以去少年宫学习,争取把你送过去学跳舞,怎么样?”   听珍珍这么说,丹穗立马又来精神了。   她坐直起来,看着珍珍亮声道:“谢谢妈妈!”   珍珍笑笑,看着她又说:“但还是有条件的,你在学校必须要认真听课学习。”   丹穗果断答应:“我肯定会的!”   这便算是说好了。   丹穗高兴,吃完饭躲进房间里,自己又练了好一会功。   练出了一身汗去洗澡,洗完躺在床上,又高兴得踢了一会腿。   珍珍和侍淮铭洗漱完回自己的房间。   珍珍在床头坐下来说:“她自己偷摸学了一个暑假,应该不是一时兴起。”   侍淮铭接着话道:“我是没想到,咱家还有人能有艺术细胞。”   珍珍看着侍淮铭笑,“穗穗要是真有跳舞这方面的天赋,又能坚持学下来的话,那咱们就认真把她往这方面培养,你觉得怎么样?”   侍淮铭:“她要是真有天赋真喜欢,我当然没什么意见。”   珍珍忍不住感慨,“这帮孩子可比我们幸福多了,我们小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吃上顿没下顿的,天天饿肚子,上学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他的更是想都别想了。哪像她们啊,吃得饱穿得好,想学什么学什么。”   侍淮铭看着她,“又羡慕起这帮孩子来了?”   在侍淮铭面前很随意,珍珍直接反问:“不能羡慕啊?”   侍淮铭说:“不用羡慕她们,你要是想学什么,我也找地方让你去学。”   珍珍放松身子躺到床上,松着气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学什么呀?就算能找到地方去学,那也是白学,哪个地方的舞台能让我上去啊?”   侍淮铭说:“自己学着开心就行了,你想要表演的话,我给你当观众。”   珍珍想想都觉得害臊,扯一下被单道:“别胡扯了,睡觉吧。”   侍淮铭关灯在她旁边躺下来,“我可从不胡扯。”   珍珍笑着在他腰里掏一下,“那你睡不睡觉?”   侍淮铭捉住她的手,把她圈怀里,笑着和她一起闭上眼睛,“觉还是要睡的。”   ***   学校开学,孩子们背着书包成批去上学,大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光影交错之中,每个人继续重复属于自己的日常。   丹穗从上学第一天开始,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去少年宫学舞蹈的事情。   她每天晚上放学回来,也都会问珍珍和侍淮铭,有没有帮她弄好。   开学一星期。   星期六的下午。   劳动委员给大家分发了劳动工具,组织大家去劳动。   丹穗和豆豆拿着镰刀并肩一起出教室。   丹穗有些没精打采地说:“这都一个星期了,肯定是没戏了。”   豆豆安慰她:“别急嘛,说不定下个星期就让你去了。”   丹穗摇着头重重叹口气。   然后气尾还没叹完,忽听到身后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叫她:“侍丹穗。”   丹穗闻声回头,对班主任并没太多的敬怕,只问:“怎么啦?”   班主任跟她说:“你把镰刀放回去,别去参加劳动了。”   丹穗还是那副没什么劲的样子,“那我干嘛啊?”   班主任回答道:“学校安排你去少年宫学跳舞,你以后下午就不用去劳动了,跟其他学跳舞的一起去少年宫。”   听完班主任这话,丹穗瞬间来了精神。   眼睛里放出了璀璨的光来,她抿唇也忍不住满脸的笑,转头看看豆豆,然后又看向班主任,脆声说了一句:“谢谢赵老师!”   说完她便立马进教室把镰刀放回了教室后面。   急匆匆从教室里跑出来,她又亮着眼睛问班主任:“怎么去啊?”   班主任转身招一下手,“走,跟我来。”   丹穗高兴地跟豆豆挥一挥手,便跟着班主任走了。   阳光照在她脸上,描亮她眼梢和嘴角上大大的弧度。   ***   傍晚放学回来,丹穗还是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和去上学时简直像两个人。   豆豆走在她旁边,笑着说她:“跳了一下午还不嫌累啊?”   丹穗说:“不累啊,还能再跳半天。”   蹦蹦跳跳走到家,丹穗就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钟敏芬。   她怕钟敏芬听不清楚,直接附到钟敏芬耳边,大声跟她说:“奶奶,我被选去少年宫学跳舞啦!等我学好了,我每天都跳给你看!”   钟敏芬听清楚了,笑着回话:“咱家穗穗长得漂亮,跳舞肯定好看!”   丹穗并不自谦,还是大着声音:“陆老师也说我跳得很好看!”   钟敏芬:“你老师有眼光呀!”   丹穗高兴,自然见人就要说一下这件事。   也因为这件事是自己争取来的,所以她每天下午去少年宫学习跳舞,都学得十分认真努力,和坐在教室里学习其他东西时完全是两种状态。   她在镜子前压肩、压腿、下腰、踢腿……   汗水从她的眉心、额侧、脖颈上滑落而下……   在一滴一滴的汗水中,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她的基本功一点一点变得扎实。   而在少年宫的一班学生当中,陆老师还是最喜欢她,当然对她也最为严格。   后来少年宫只要有活动有演出,丹穗都是领舞。   甚至有时候,陆老师还会给她安排独舞。   今天舞蹈课结束,丹穗换下练功服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准备和其他同学一起回学校。她们练完舞都是要回学校的,和那些劳动的同学一起放学回家。   走之前,丹穗背着书包过来和陆老师打招呼。   但陆老师没让她走,反而招了招手说:“来,过来一下。”   没多问陆老师有什么事,丹穗直接跟着她去到一边。   陆老师从她的包里掏出来一份报纸,拿在手里问丹穗:“有没有看报纸?”   丹穗看着报纸摇摇头,“没有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老师没有回答。   她翻开报纸,找到广告那一版块。   然后她把报纸叠起来,广告那面朝上,送到丹穗手里。   丹穗有些疑惑地接下报纸,低下头去看。   标题字比较大,丹穗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陆老师想给她看的东西。   她拿着报纸低着眉,轻声读出来:“熙城歌舞团招生简章……”   读完以后,她快速把下面的正文给浏览完,然后立马抬起头看向陆老师。   陆老师看着她说:“要不去考考看?”   要是能考进歌舞团的话,以后就是专业的了。   现在她们这自然是业余的,也就能参加一些学校和少年宫组织的活动。   丹穗被陆老师问得忍不住心动。   她又心动又忐忑,看着陆老师问:“我可以吗?”   陆老师说:“咱们班其他的人够呛,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   丹穗捏着报纸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然后她看着陆老师点头,充满自信道:“那我去试试。”   陆老师提醒她:“回家跟你父母商量商量。”   说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如果考上了的话,以后就进入歌舞团学习了。   丹穗又点点头,“好的。”   陆老师把报纸送给了丹穗。   丹穗把报纸叠起来,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小跑回学校。   她跑在深秋的冷风里,脸蛋上冒着红扑扑的热气,两根小辫子在肩上欢快跳动。   ? 第092章   回到学校稍微喘口气, 放学铃声便响起来了。   劳动完回来的学生们放下农具,背起书包到教学楼前排队回家。   豆豆背起书包跟丹穗一起出教室,排好队离开学校。   出了学校大门, 放学的队伍慢慢散开,学生们结上自己的伙伴各回各家。   丹穗自然还是和豆豆一起, 何子言跟在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豆豆看出丹穗今天神采比往日更好, 便问了她一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丹穗抿笑看向豆豆说:“熙城的歌舞团正在招生, 我打算回去和我爸妈商量一下, 去报考试试。要是能考进去的话,以后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舞蹈演员了。”   她现在刚过完十周岁生日不久,正是专业学习舞蹈的最佳年龄。   之前在幼儿园参加节目表演, 那算个启蒙, 而跟陆老师学的这一年半时间,则是入门打下了功底, 把基本功给练得差不多了。   豆豆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她看着丹穗说:“市里的歌舞团,是不是很难考啊?”   进市级歌舞团, 感觉上应该比申请被筛选去当兵都难,所以应该非常难考吧。   现在年轻人两大出路——应征入伍和下乡。   能应征入伍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其实绝大部分人都在毕业后去了乡下插队。   相比起来,进入市级歌舞团的话, 那就更加不是一般人了。   丹穗当然知道不容易。   但她很乐观地说:“陆老师说我应该没问题,反正我要尽全力去试一试。歌舞团里有更专业的舞蹈老师, 还有更大的舞台, 我就应该去那里。”   豆豆给丹穗打气:“那你一定要加油!”   丹穗也给自己打气:“好!”   打完了气,豆豆想了想又说:“那如果你考上的话, 以后就不来学校了吧?”   丹穗手握书包带子说:“考上肯定就不来啦, 进歌舞团除了练习舞蹈, 也是要学习的。像我这样的如果考进去,年龄小,前几年肯定就是训练加学习。”   想了想那样的情形,豆豆忽伤感地叹口气,“那我还挺舍不得你的。”   看豆豆这样,丹穗忽笑起来,“那么难考,还不一定考得上呢。”   豆豆又说:“你肯定能考上!加油!”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牵起手走路带风。   走一会又回头叫何子言:“你快点呀。”   “哦。”何子言忙往前快两步。   三个人进了大院,两个方向分开后,何子言还是单独一个人回家。   到家在外面等上一会,等李爽回来了,帮她一起做饭。   何子然每天都回来的比较晚。   往日就吊儿郎当的,今天回来脸色却很不好看。   吃饭的时候李爽看他两眼,出声道:“怎么了?跟人打架打输了?”   何子然回答说:“我跟人打架没输过。”   李爽:“嗯,就你有本事。”   两人再往下说那语气都更不好了。   何子言忙又开口问:“那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何子然低头吃着饭说:“今天是征兵体检的日子,学校直接没让我去。”   闻言,李爽抬起目光又看向何子然。   至于是什么原因,不用问心里其实也清楚的。   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即便体检各方面都能通过,但最后的入伍政审也是过不了的,学校为了省事,所以直接连体检都不让何子然去参加。   没说出话来,李爽又低下头。   何子然还气愤得不行,顿一会嘴上又说:“我就应该打那孙子一顿!”   他说的这孙子,自然就是学校管这事的人。   李爽和何子言对打打杀杀的没兴趣。   何子言又问何子然:“那哥你要去下乡插队吗?”   何子然随口反问一句:“不然呢?”   没有不然。   和其他大部分毕业生一样,他只能下乡。   ***   洗漱完,珍珍和侍淮铭上床靠在床头坐下来。   侍淮铭捏着手表上发条,刚和珍珍聊了几句天,房门上忽响起敲门声。   大晚上的自然都是家里人。   珍珍没下床,直接冲房门上说一声:“进来吧。”   房门开了,进来的是大女儿丹穗。   丹穗手里拿着报纸,眼睫上染着笑意,微微咬着嘴唇,进来后关上房门,走到床前看着侍淮铭和珍珍说:“爸爸妈妈,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侍淮铭把手表放到一边,看着她问:“什么事啊?”   丹穗伸手把报纸送到他手里,直接跟他说:“熙城歌舞团在招生,我想去报名。”   侍淮铭接下报纸看了下那则招生简章。   看完他又把报纸递给珍珍,珍珍也大致看了一下。   看完报纸两人又一起看向丹穗,珍珍说:“这不容易考吧?”   这样的单位本来就非常难进,况且丹穗还这么小,学跳舞的时间也不算长。   丹穗点点头,“但我想去试一试。”   陆老师说她可以,她心里其实还挺有自信的。   珍珍和侍淮铭又互相看彼此一眼。   本来他们就说好了的,如果丹穗能在跳舞这件事上坚持下来,他们就认真把丹穗往这方面培养,现在丹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和志向,他们当然支持的。   珍珍看向丹穗说:“那就去试试吧。”   失败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年龄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看珍珍和侍淮铭支持自己。   丹穗笑起来,“那我明天就去报名。”   珍珍也笑,“这么着急啊?那我明天请半天假,带你去。”   丹穗笑得更开心了:“谢谢妈妈!”   这事说好了,三个人都高兴。   丹穗拿着报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又开心地把那个招生简章看了两遍。   看完伸手拉了灯,直接把报纸放在枕头边。   闻着报纸的味道微笑着睡着了。   ***   次日上午,丹穗去学校请了假,珍珍也去单位请了假。   请完假两人在大院门口会和,珍珍骑车带着丹穗去歌舞团报名。   报了名从歌舞团出来,珍珍跟丹穗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安心准备吧。”   珍珍和侍淮铭没给丹穗任何压力,但丹穗自己想要做到最好,于是她拉了一下珍珍的袖子说:“妈妈,你能不能去学校帮我去学校请半个月假,反正这学期都快结束了,我想接下来这半个月的时间,专心准备。”   珍珍想了想,点头道:“也可以。”   丹穗笑起来,声音清亮:“妈妈你最好了!”   说好了这个事,下午上班之前,珍珍便带丹穗去学校请了假。   请假也非常简单,跟班主任老师说一声就可以了。   请完假珍珍去上班,丹穗自己跑去少年宫。   下午半天,丹穗还是和其他人一起练舞。   练完舞换下练功服收拾好东西,丹穗跑去跟陆老师说:“陆老师,我跟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打算好好准备一下去考歌舞团,您可以把教室借我用用吗?”   “当然可以啊。”   陆老师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给了丹穗一把舞蹈教室的钥匙。   给完了钥匙,她又跟丹穗说:“我要是有空,我也过来指导指导你。”   丹穗拿着钥匙笑着道:“谢谢陆老师!”   ***   跟学校请好了假,又从陆老师那里拿到了钥匙,丹穗接下来自然就每天都来教室里练习,不管上午还是下午。上午多半是她自己,下午会有同学一起。   有时候陆老师不忙,上午也会过来指导她一会。   星期天丹穗也没有闲下来休息。   早上早早起来吃完早饭,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又背上书包跑去了少年宫。   到教室里换上练功服,直接去到镜子前做暖身运动。   这会天气冷,但她不一会就练出了一身汗。   练到中午松口气,回家吃午饭。   吃完午饭又往少年宫去的时候,在胡同里被豆豆给拦住了。   自从丹穗请假不去学校以后,豆豆每天能见到丹穗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把丹穗拦下了,豆豆看着丹穗说:“我跟你一起去。”   丹穗笑一下,直接拉上她的手,“走。”   两个小姑娘这便牵着手,蹦蹦跳跳一起出胡同。   到了舞蹈教室,丹穗换衣服到镜子前练功。   豆豆坐在旁边看着她练功,然后时不时地给她鼓掌叫好。   ***   下午阳光暖暖的。   钟敏芬串门去了,丹彤和兴禹也出去玩了。   珍珍和侍淮铭没有出去,两人坐在门廊下晒着太阳下象棋。   下了几局以后,珍珍跟侍淮铭提议说:“要不我们也出去转转?”   侍淮铭把棋盘的棋子往棋盒里收,问珍珍:“想去哪?”   珍珍笑一下道:“少年宫。”   上一分钟说完,下一分钟两人便起身走了。   难得悠闲,两人也没骑自行车,就这么并肩散步,出大院往少年宫去。   两人走在阳光之下,身影斜落在地上,被阳光拉得一样长。   似乎不管世事怎么变迁,他们两个人,始终还是和刚交心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两人散步聊天,走到少年宫。   放闲在广场上逛一圈,然后去舞蹈教室找丹穗。   往舞蹈教室去的时候,途径过其他教室。   即便是周末,也还有心怀喜爱的孩子来教室自己练习。   从其他教室门外走过去,珍珍都会下意识地往里看上两眼。   然后在经过其中一间教室的时候,珍珍忽停下步子,又往回倒了几步。   倒回到窗户外面,她便半隐在窗外,往里面又仔细看了一会。   侍淮铭跟着她回来,和她一起往教室看进去。   教室里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生,他正对着谱子在认真地拉小提琴。   琴声婉转悠扬,从窗户里飘出来,落在耳朵里十分动听。   看了一会听了一会,珍珍笑着小声说了句:“真好听。”   侍淮铭看向珍珍,在她旁边小声问:“喜欢啊?”   珍珍点点头,继续认真听。   小男孩拉完了一曲,琴声消失。   夫妻两人又跟做贼一样,悄悄摸摸赶紧转身走了。   接下来两人没再做其他的逗留,直接找去舞蹈教室外面。   到舞蹈教室外,看到丹穗满头是汗地在里面练功,豆豆则在旁边给她加油打气,两人也便没有出声打扰这两个孩子。   在窗外看了一会,两人也看不出好坏,便又转身站阳台边聊天去了。   今天天气好,这里的环境和气氛也很好,隐隐能听到一些悠扬的乐曲声,所以珍珍和侍淮铭聊的都是些简单轻松的话题,两人背影看起来都显得格外愉悦。   豆豆在教室里托腮看丹穗跳舞。   看一会有点疲劳,她便转头往窗外看了出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外面阳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看了一会,豆豆出声说:“你看,外面有两个人在那谈恋爱。”   听豆豆这么说,丹穗也转头看出去,但她仔细看了一会出声说:“什么呀!那是我爸妈!”   豆豆表情蓦地一懵:“啊?”   ? 第093章   丹穗打开教室的门, 冲阳台上的珍珍和侍淮铭喊:“爸!妈!”   珍珍和侍淮铭听到声音回头,丹穗看着他们又问一句:“你们怎么来啦?”   珍珍笑着说:“当然是来看你跳舞啊。”   哪有看她跳舞啊,明明是两个人趴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在聊天啊。   丹穗头一歪, 看着他俩继续问:“那我跳得好吗?”   珍珍点头:“非常棒!”   丹穗被夸得笑起来。   她又说:“我还想再练一会,现在还不回去。”   珍珍冲她嗯一声, “你专心忙你的, 不用管我们。”   他们是大人, 她是个小孩子, 她当然不用管他们啦。   丹穗这便没再多管珍珍和侍淮铭,转身回到教室里去,沉下心来继续练功。   珍珍和侍淮铭为了不影响丹穗, 悄悄离开这里, 又往别的地方去逛了逛。   吹了吹树林里的风,踩了踩铺满地的落叶, 摘了一把野菊花。   侍淮铭捏着一朵野菊花抬起手。   他把一朵野菊花别在了珍珍的耳朵上。   ***   逛一圈回到大院里恰是傍晚,丹穗和豆豆也已经从少年宫回来了。   在餐桌边坐下来吃饭, 丹穗问珍珍和侍淮铭:“爸爸妈妈,你们后来又去哪玩啦?”   珍珍很是淡定地回答说:“随便逛了逛,有什么好玩的呀。”   丹穗才不相信,“我看你和爸爸玩得挺开心的。”   确实是挺开心的, 珍珍笑着没再否认。   侍淮铭这会又接着说:“你抓紧好好练功,考完歌舞团也带你出去玩。”   丹彤和兴禹自然也想跟爸爸妈妈出去玩, 急声道:“我们也要去!”   侍淮铭哄完这个又哄那个:“去!都去!”   丹穗这又抓起钟敏芬的手举起来, “奶奶也去!”   珍珍笑着说:“奶奶必须去!”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饭聊天。   今天心情格外好, 洗漱完回到房间, 珍珍嘴里还不自觉轻轻哼着歌。   坐在写字桌前哼着歌擦雪花膏。   手心包手背擦完两只手, 珍珍忽然又想起下午在少年宫拉小提琴那男孩,脑子里回想着当时听到的乐曲,她两只手不自觉便摆出了拉琴的姿势。   房间里只有自己,珍珍不过就是心情上来了摆着玩。   慢慢沉浸到情绪里,她假装自己真的在拉小提琴,不止姿势摆得到位,还闭上眼睛摆出了格外陶醉的表情,好像真的有音乐在她肩膀上流淌出来。   正“拉”得起劲的时候,眼睛一睁,冷不丁看到侍淮铭站在房门口。   碰上侍淮铭的眼睛,珍珍顿时尴尬得脸都红了,她连忙放下手清清嗓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到书架边随手摸这本,上床坐着去了。   侍淮铭转身关上房门。   眼睛里掖满笑意,他走到床边坐下来。   坐在床边看珍珍一会,他开口说:“喜欢小提琴?”   珍珍目光落在书上,绷着语气严肃道:“没接触过,不太懂,就觉得挺好听的。”   侍淮铭看着她笑出了声音来。   听到轻轻的笑声,珍珍刷一下抬起头看向侍淮铭。   她两侧脸颊还红红的,看着侍淮铭没好气道:“笑什么啊?”   侍淮铭收住笑,“没笑啊。”   珍珍脸颊更红了,合起手里的书打他一下。   烦死了,谁知道会被他看见啊!   ***   次日丹穗仍是没去上学。   她早晨在公鸡打鸣的声音中起床,洗漱完吃点早饭,便又去了少年宫。   这样前前后后在少年宫练习了半个月,便到了歌舞团考试的日子。   考试的日子定在星期天,那天珍珍和侍淮铭一起送丹穗去歌舞团参加考试。   当然他们只把丹穗送到了歌舞团大门外,自己并没有进去。   丹穗在歌舞团里参加考试,珍珍和侍淮铭去商场逛了逛。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丹穗压力,自然也不紧张丹穗的考试结果,心里想的是,让丹穗多个体验,赚个考试的经验也就足够了。   孩子现在还小的嘛,他们也不急着把孩子往外送。   进了歌舞团,再小也是组织里的人了。   逛完商场买了点东西,回到歌舞团门外,再等个十来分钟,考试便结束了。   珍珍和侍淮铭在大门外等丹穗出来,等丹穗出来跑到了面前,珍珍看着她开口便问:“穗穗同志,晚上想吃什么?”   丹穗愣了愣,不答反问:“为什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啊?”   听着好像是很不负责任的家长啊,珍珍只好又问:“那你考得怎么样啊?”   丹穗笑着说:“我感觉……那些老师挺喜欢我的……”   丹穗是被大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也一直被人夸聪明夸漂亮,招周围人的喜欢,所以她对自己向来都充满了自信。   看她这么说,侍淮铭自然接话道:“那考上的可能性是不是还挺大的?”   丹穗当然不觉得自己百分百就能考上,她深深吸口气说:“反正现在已经考完了,我也尽力了,考不上的话……那就以后再考!”   这样的心态是对的。   珍珍这便又看着她再次问:“那晚上想吃什么呀?”   丹穗脸上笑容明亮,看着珍珍说:“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   珍珍:“那咱就去买肉回家!”   三个人没再在歌舞团外多耽搁。   侍淮铭骑车,珍珍坐在车子后座上,扶着侍淮铭的腰,丹穗个子小,坐在车子的前杠上,双手扶着车龙头的中间,母女俩都围着浅色的绒线围巾。   心里热乎的,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   丹穗坐在车上,把围巾往下拉一点,露出嘴巴好说话,跟珍珍和侍淮铭,把她刚才考试的全部过程,仔仔细细都讲了一遍。   丹穗讲得十分认真,珍珍和侍淮铭听得也十分认真。   听着的时候,珍珍和侍淮铭时不时给丹穗做出肯定的回应。   途中停车买完菜,又骑上车回家。   到家以后珍珍和侍淮铭便进了厨房,忙活今天的晚饭来。   丹穗到家就跑去找钟敏芬了,她坐在钟敏芬面前,说话的时候大着声音,手脚一起用起来比划,跟钟敏芬又详细讲了一遍她今天考试的全部经过。   钟敏芬听完了点头说:“我家穗穗是最棒的!肯定能考上!”   丹穗看着钟敏芬笑,声音更大:“我家奶奶是最好的!天下第一好!”   ***   虽然只是参加了考试,并不是得到了考上的结果,但这一天家里还是十分的开心热闹。珍珍和侍淮铭做了一桌子的菜,每一样都喷香四溢。   直到晚上,钟敏芬和三个孩子洗漱完陆续全都睡下了,家里没有了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闹嚷声,开心热闹的氛围才慢慢减淡下来。   洗漱完擦完雪花膏,珍珍在床沿上坐下来,放松下来说:“要是考上那不得开心疯了?”   侍淮铭没有接珍珍这话,忽又问珍珍一句:“想不想再开心一点?”   再开心一点?   大晚上的,怎么开心啊?   珍珍表情瞬间警惕起来,往后挪两下盯着侍淮铭:“我今天很累。”   看她这样,侍淮铭忽然笑起来。   珍珍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只见他转身去了衣柜旁边。   他打开衣柜的门伸了手进去,然后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黑色盒子。   侍淮铭把黑盒子放到写字桌上,拨开上面的锁扣,跟珍珍说:“打开看看。”   因为累,珍珍神情本来就有点呆,这会是呆里面掺杂着些许疑惑。   她在侍淮铭的注视下站起身,伸手去打开面前的黑盒子。   盒子一打开,珍珍瞬间便愣住了,眼神也聚光了。   她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眨了好一会眼,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侍淮铭,又结了一会,吐出来三个字:“小提琴?”   侍淮铭看着她点点头。   珍珍抿住嘴唇,忍了一会到底没忍住,放开嘴角直接笑起来。   虽然她不会,但这一刻,确实更开心了。   ? 第094章   珍珍看向小提琴, 伸出手小心翼翼把琴从琴盒里拿出来。   拿出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看了看,又问侍淮铭:“哪来的呀?”   侍淮铭看着她说:“托人买的。”   珍珍不用问具体价钱也知道, 这东西肯定是奢侈品级别的。   这年头连自行车和缝纫机都是奢侈品,更别提这种平常根本见不到的东西了。   她忽又觉得心疼, 看向侍淮铭说:“我一点也不懂这个, 太浪费了。”   侍淮铭说:“只要你喜欢, 那就不浪费。”   珍珍眼底和嘴角又忍不住溢出笑来。   嗯, 买都买了,就不说别的了。   这东西对于珍珍来说是很新奇玩意,接受下来后, 她又把琴弓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看完后没有摆姿势, 她直接把琴弓搭到琴弦上,小心地尝试着拉了两下。   本来以为能听到小提琴的声音, 结果没拉出该有的声音来。   珍珍微微愣一下,转头疑惑地看向侍淮铭。   没接触过这些, 侍淮铭当然也不懂。   他从珍珍手里接下琴弓,也放到琴弦上拉两下,同样没有声音。   于是夫妻两个人两眼对两眼,疑惑对疑惑。   对视一会, 珍珍噗笑出来,“算啦, 本来就一窍不通。”   侍淮铭看向小提琴轻声啧一下, “这洋玩意,还真是有点门道在里头的。”   珍珍:“要没有门道, 那不是谁都会啦?”   时间不早了, 珍珍和侍淮铭自然没再去继续摸索其中的门道。   两人把琴弦琴弓放回琴盒里, 盖上琴盒,把琴盒放起来。   上床躺下来,珍珍还沉浸在开心和新鲜感当中,虽然连响声都没拉出来。   她跟侍淮铭说:“我明天去图书馆,找些相关的书回来看一看。”   说着转头看向侍淮铭,“会不会连书也看不懂?”   侍淮铭说:“先看看,反正就是图个开心。”   珍珍语气轻松,“实在不行,就找会的人教一下。”   侍淮铭:“可以。”   两人聊着小提琴入眠。   珍珍睡着后便在梦里拉起了她的小提琴。   梦里琴声悠扬,醒来以后琴声还萦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吃完早饭一家人一起出门。   丹穗请假时间结束,和之前一样背着书包和豆豆一起去上学。   丹彤兴禹和米米小麦结伴,四个人去往学前班。   珍珍稍微等一会阿雯,结上伴又碰上推车出院子的陈嫂子。   笑着打了招呼,陈嫂子说:“听说穗穗昨天去歌舞团参加考试啦?”   珍珍笑着回答:“是啊,考完这也就踏实了。”   陈嫂子:“穗穗那小身段,指定能考上。”   笑着说了几句丹穗,珍珍又问陈嫂子:“你家程陈呢?征兵结果出来了没有?”   说到这个,陈嫂子脸上笑意更浓,看着珍珍和阿雯开心说:“结果啊已经出来了,我家程陈被批准入伍了,过完年走。”   ***   距离过年也没多久了,这一批入伍或者下乡的毕业生,都是过完年走。   大家在差不多的时间从同一个起点出发,去往不同的人生方向。   嫣红的太阳沿着树梢慢慢爬高。   阳光铺洒在湖面上,湖面上波光粼粼。   程陈坐在湖边的枯草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何子然立正、稍息、敬礼、正步走。   何子然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敬礼的时候显得格外精神。   表演完了,何子然看着程陈问:“怎么样?”   程陈仰头看他,直接给他竖个大拇指。   这军装是程陈的,领到手他自己还没有穿过,先给何子然试了个新鲜。   何子然过了年要去下乡插队,也就新鲜这一会,并不能真的穿上这身军装。   何子然冲程陈伸出手,程陈抓住他的手从地上起来。   两人没有回学校去,又在湖边玩了一会,拿石子扔到湖面上打水漂。   扔出一颗石子打出一串水漂,程陈问何子然:“你报名去哪插队?”   何子然不是很有所谓地说:“随便报了一个,去哪都一样,反正都是穷乡僻壤。”   程陈看着他又说:“到了乡下好好表现,立了功的话,应该也可以去当兵。”   何子然笑,“算了吧,从我爸被关进去那天起,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程陈:“你别总是这么灰心啊。”   何子然:“我这不叫灰心,我这叫乐观,看得开。”   说着往湖里轻轻扔颗小石子,“那看不开的,就跟这石头一样,噗通……”   ***   中午下班吃完饭,珍珍和侍淮铭没有在家休息,而是往市图书馆去了一趟。   如今孩子大了,没事基本不粘着他们,他们也拥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   两个人到图书馆去找与音乐和小提琴相关的书籍。   找的自然都是些入门书籍,但就这么随手翻看一下,也觉得跟天书似的。   拿着书出图书馆的时候,珍珍小着声音不好意思地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对音乐完全是一窍不通,突然在这研究起小提琴来,要是让人知道,牙都笑掉了。”   侍淮铭说:“自己研究来玩的东西,管别人怎么说。”   珍珍想想觉得也是,她单纯就是给生活找点乐子,自己开心就行了。   她把借的书拿回家放起来,和阿雯去上班,也没提起自己捣鼓的这些事。   她也没跟钟敏芬和孩子们说,晚上洗漱完在房间里,和侍淮铭一起偷偷地琢磨。   昨晚是瞎琢磨,今天借了点书回来,就一边看书一边琢磨。   琢磨了一会,侍淮铭跟珍珍说:“知道了,这琴弓上得打松香,才能拉出声音。”   珍珍听他说完话,和他一起看向琴盒里,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块松香。   既然琢磨出了这个小门道,珍珍和侍淮铭自然就开始琢磨着往琴弓上打松香。   这都是第一次接触第一次碰,所以不管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打松香的时候手上动作也都很小心,一点点往松香往弓毛上擦。   总算是把琴弓打好了,侍淮铭轻轻松口气。   他把打好的琴弓送到珍珍手里,叫她:“现在再试试看。”   “好。”珍珍把小提琴从琴盒里拿出来,又接下来侍淮铭手里的琴弓。   她还有点紧张的,轻轻吐口气,小心把琴弓放到琴弦上,试着来回拉了两下。   这下小提琴果然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珍珍不自觉微微睁大眼睛,抬头看向侍淮铭,满眼都是欣喜。   是的,对于她这种完全不懂的人来说,能拉出声音来就已经很是开心了。   心里铺垫着这种接触新奇事物的充满新奇感的开心,珍珍又和侍淮铭一起琢磨起拉小提琴的姿势。拉不拉得出曲子不重要,先把姿势给摆出来嘛。   姿势也不知道摆得标准不标准,反正大体是摆出来了。   珍珍坐在椅子上,左手握琴右手执弓,把琴放在左侧锁骨之上。   摆好了,她清清嗓子跟侍淮铭说:“我来了啊。”   侍淮铭坐在她对面,很是配合地说:“来吧,我现在就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珍珍抿了抿嘴角的笑意。   笑意压不下去,她便就这样慢慢把琴弓放到琴弦上,又来回拉了两下。   拉完她压着要笑出来的冲动,又看着侍淮铭问:“怎么样?”   侍淮铭啪啪啪给她鼓掌:“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珍珍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肩膀打颤。   然后正乐得不行的时候,房门上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珍珍慢慢收住笑,让自己平复下来,侍淮铭起身去开门。   开了门看到丹穗站在外面,侍淮铭问了句:“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丹穗仰头看着他,“我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是从你们这个房间里发出来的。”   说完她直接伸头往屋里看,便看到珍珍手里拿着小提琴。   她眼睛微微睁圆,声音里充满惊讶:“咱家哪来的小提琴啊?”   侍淮铭回答她说:“我给你妈妈买着玩的。”   买这么贵的东西玩啊?   丹穗又看向侍淮铭,“爸爸你真偏心。”   侍淮铭在她小脑袋瓜上轻轻拍一下,“没事赶紧睡觉去。”   丹穗不想去,又伸头问珍珍:“妈妈你会拉吗?”   珍珍笑着说:“你爸说我拉的是天籁之音,你说我会不会?”   “……”丹穗又仰头看向侍淮铭,“没想到爸爸你还这么会吹牛……”   侍淮铭不跟她多废话,直接握上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小孩子懂什么,回去睡觉去。”   丹穗:“……”   她懂的可多了好吗?   ***   看着丹穗回自己的房间,侍淮铭关上房门。   暂时还没有困意,回来自然还是和珍珍继续琢磨小提琴。   琢磨得困了,把小提琴收起来,上床躺下来睡觉。   灯光熄灭,房间里陷入黑暗。   珍珍打个哈欠说:“音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知道谁发明的。”   侍淮铭说:“可能有人的时候就有了。”   因为困,两人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次日在晨光中起来,重复和昨日差不多的一天。   因为家里多了一把小提琴,相当于是一个新奇的玩具,所以日子里又多了一点新鲜有意思的内容。珍珍和侍淮铭开始每天在一起琢磨五线谱,学习简单的乐理知识。   而每到晚上的时候,他们的房间里都会时不时传出小提琴的声音。   嗯,是的,只是,小提琴的声音。   ***   丹穗除了第一晚来凑了一会热闹,后来就没再来过。   她对小提琴也不通,而且比起小提琴,她还是更喜欢跳舞。   自从参加完歌舞团的招生考试以后,她也一直惦记着歌舞团的录取情况。   歌舞团发布录取情况的那一天,正好是学校放寒假的第二天。   没等珍珍和侍淮铭带着,丹穗直接拉上豆豆,自己跑去歌舞团看录取情况。   录取通知发到各人手里还得要点时间,但结果已经公布出来了。   丹穗和豆豆站在公告栏前仔细看,丹穗心里紧张,下意识捏紧豆豆的手。   还是豆豆眼尖。   丹穗还没看完呢,她忽说了句:“考上啦!”   “!”丹穗被她说得心里猛地一跳,连忙问:“在哪在哪?”   豆豆把手从丹穗的手心里抽出来,抬手指给她看。   丹穗目光落在豆豆的指尖上,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说实在的还是觉得有点意外的,所以她看着自己的名字愣了好一会。   豆豆这又摇她两下,“看到没啊?你不认识自己的名字啦?”   丹穗慢慢转头看向豆豆,她看着豆豆又眨着眼楞一会,然后突然一把抱住豆豆,激动得又是跳又是叫:“我考上啦!我居然真的考上啦!”   豆豆跟着她跳:“穗穗你太棒啦!”   ? 第095章   两个小姑娘激动地抱着又跳又笑。   激动完了, 两人手牵手回家,高兴得嘴巴就没合起来过。   在胡同里分开,豆豆先进家门。   阿雯和柳志已经下班了, 正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看到豆豆满面笑意地进屋,阿雯问了她一句:“干嘛去了?这会才回来。”   豆豆笑着上去帮忙, 跟阿雯和柳志说:“我和穗穗去歌舞团了, 穗穗考上了。”   听到这话, 阿雯眼睛蓦地睁大, 惊讶又惊喜道:“是吗?”   豆豆冲她点头,“是啊。”   确定了,阿雯那脸上便只剩高兴了。   她也笑得放不下嘴角, 看着豆豆又说:“穗穗还真是厉害, 这么小就能进市级歌舞团,考上歌舞团的人里, 她是不是年龄最小的?”   豆豆回答说:“是不是最小的不知道,但少年宫的陆老师之前就说过, 她说穗穗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属于是,老天爷赏饭吃。”   柳志跟着道:“那穗穗这是在跳舞上有天赋。”   隔壁。   丹穗到家,也被问去哪里了。   结果丹穗忍住了激动, 调皮地卖了个关子道:“你们猜。”   看她这有些小得意小嘚瑟的状态,就知道她有开心的事情。   兴禹率先说出自己的猜测:“大姐, 你是不是出去和别人玩游戏又赢啦?”   丹穗果断冲他摇摇头。   丹彤又猜:“那是在外面吃了好吃的。 ”   丹穗还是摇头。   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一起看着她, 等着她说出答案。   丹穗笑着又嘚瑟了一会,然后声音清亮说:“我考上歌舞团啦!”   听到这话, 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都是一愣。   还是珍珍先反应过来, 唇边染上笑, 看着丹穗问:“真假的?今天公布成绩啦?”   丹穗得意道:“当然是真的,我故意没告诉你们歌舞团公布成绩的时间,就是今天。我和豆豆一起去看过了,我真的考上了。”   珍珍看看钟敏芬,看看侍淮铭,又看向丹穗。   瞧着三人都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的样子,好半天没有特别的表现。   丹穗对他们的表现不满意,看着他们说:“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丹穗说完,丹彤和兴禹先激动起来,一起拍着桌子喊:“恭喜大姐考上歌舞团!”   俩孩子这么一喊,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自然就都笑起来了。   三人都给丹穗夹菜,珍珍说:“我就知道,咱们家穗穗是最棒的!”   丹穗毫不谦虚嘚瑟道:“那可不是。”   丹穗小小年纪考上歌舞团的事,很快就在大院里传开了。   在大院里碰上面,大家都会对丹穗夸赞上几句,说她有本事有出息。   别人家的中学毕业生,应征入伍都多少靠了些家里的关系,而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竟靠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市里的歌舞团,可不是厉害么?   孩子有出息,珍珍侍淮铭和钟敏芬自然都很高兴。   但在高兴之余,也有些别样的情绪。   晚上洗漱完到房间里坐下。   珍珍就跟侍淮铭说:“没想到还真让穗穗给考上了。”   侍淮铭其实也比较意外:“那看来少年宫那老师眼光没错,她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珍珍看向侍淮铭,“她能考上我也很开心,就是年龄这么小就得去团里,有点舍不得。”   侍淮铭道:“她自己选的,她想去,那就让她去好了。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是在本地不走,要是去当兵,那还得到地方部队去,几年见不上一面。”   说的也是,珍珍点一点头。   但她还是有些感慨,慢着声音说:“孩子一天天都长大了,一转眼都要离开我们做父母的身边了。过了年得走三个,程陈去当兵,子然下乡,穗穗去团里。”   侍淮铭:“他们也该有他们自己的人生了。”   ***   丹穗这会可想不到年后要离开家里舍不得这种事,她每天都接受着大家的夸赞和恭喜,眼下满脑子满肚子都只有开心,还有就是惦记没到的录取通知书。   想要自己亲自从邮递员手里收到录取通知书,所以接下来丹穗每天都呆在家里,没再往外头跑过。就连大家一起去赶集置办年货,她都不跟着一起去。   今天就是大家都去赶集了,她留在家陪钟敏芬晒太阳。   丹穗坐在钟敏芬旁边歪着脑袋,用手托着脸,表情认真地听钟敏芬讲故事。   钟敏芬讲的自然都是她自己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还是旧社会。   丹穗正听得认真的时候,忽听到院门上响起敲门声。   几乎是瞬间,丹穗就立马转移了注意力,从板凳上跳起来说:“奶奶,我的通知书到了!”   说完她跑到院门上拉开门。   但拉开院门看到的不是邮递员,而是李爽。   丹穗下意识愣了几秒,然后连忙出声叫道:“干妈!”   李爽冲丹穗笑笑,把手里的东西送到丹穗面前,软声说:“干妈听说你考上了歌舞团,一直想来看看你,今天才抽出空。我给你织了副手套,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双红色毛线织的手套,毛线绒绒的,很新。   丹穗笑着伸手接下来,戴到手上看向李爽说:“很喜欢!谢谢干妈!”   李爽笑得开心,眼角上堆起很多的褶子。   她不打算多站多说,这又道:“干妈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啊。”   丹穗知道,李爽嘴上说着有空来看她,其实根本不会轻易来看她。   这些年李爽一直不与人多接触,尤其是不接触丹穗他们这些小孩子,基本就不见他们,哪怕是经过这几年的改造,相关的影响已经没那么大了。   今天她也是想了很久,才自己过来的。   送手套什么的都是小事,她主要是想来亲自看一看丹穗。   简简单单看完了,心里也舒服了。   说完话,李爽片刻都没再逗留,转身便走。   丹穗站在门边看着李爽,在李爽还没走出几步的时候,她出声叫了句:“干妈。”   李爽停下步子回头,看向丹穗微微笑着问:“嗯,怎么了?”   丹穗也是笑着的,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跑去李爽面前,伸手抱住她的腰。   然后她仰起头,看着李爽说了句:“你永远都是我的干妈。”   李爽愣了愣,好片刻抬起手,摸了摸丹穗的头。   ***   看着李爽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丹穗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她走去门廊下坐下来,抬起手上的红手套,又正反仔细看了看。   手套很好看,手背上面还织了几朵小小的红花。   钟敏芬现在眼睛也花得厉害。   她看丹穗戴了手套回来,并没有拿什么录取通知书,便问了一句:“刚才来的不是邮递员呀?”   丹穗也没遮掩,看向钟敏芬笑着说:“不是,是干妈,她给我织了双手套。”   说着她把两只手举起来,直接送到钟敏芬面前,让她能看仔细。   革命刚开始的时候,钟敏芬不让丹穗他们提李爽和何硕。   现在她自然也没那么过分紧张害怕了,她看了看丹穗的手套说:“嗯,好看。”   祖孙俩这又说了几句话,院门上忽又响起敲门声。   丹穗不忘自己录取通知书的事,再一次从板凳上跳起来,“这次肯定是了!”   她戴着手套风一般跑到院门上,伸手拉开院门。   这一次果然看到了邮递员,她开口就问:“是不是歌舞团寄来的?”   邮递员拿着信封看一眼说:“是的。”   心里有了尘埃落定后的高兴。   丹穗伸手接下通知书,脆声跟邮递员说声谢谢,忙又转身跑回门廊下。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笑着跟钟敏芬说:“奶奶,这次是的!”   钟敏芬也笑起来,“这下你终于踏实了吧?”   丹穗笑着点头,“踏实了踏实了。”   丹穗把通知书拿出来,仔细看完上面的内容,心里就更踏实了。   凭着这张通知书,年后她就可以正式进入歌舞团,成为真正的舞蹈演员了。   她把录取通知书举起来,对着阳光。   阳光打在通知书上,照亮纸张上的每一个微小空隙。   ***   旧的一年在鞭炮声中结束。   新的一年,以离开和告别作为开端。   先是程陈穿上了鲜亮笔挺的军装,背上行囊,离开熙城去当兵。   再是何子然,和这一年中学毕业生的大部队一起,踏上火车,去往偏远乡村插队。   最后是丹穗,拿着通知书去到歌舞团报到,正式成为歌舞团一员,接受严格且专业的训练。   正式报到的那一天,珍珍和侍淮铭一起把丹穗送去了歌舞团。   看着小小的身影进了歌舞团,两人眼里都是满满的舍不得。   丹穗倒是没有任何不舍,开心得只差飞进去了。   办完了孩子的事,两人骑车回家。   珍珍侧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微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说:“长大了,自己找到组织了,以后不用我们再跟着操心咯,省事了。”   侍淮铭知道珍珍心里其实是不放心丹穗。   他心里也不放心,但是他没再多说,而是回头看珍珍一眼说:“既然可以少操一份心了,现在刚好又有空,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句话前后是有什么关系嘛?   珍珍没听明白,自然看向他问:“去哪里啊?”   侍淮铭捏住刹车,单脚落地停下车子来,直接回过头看着珍珍,跟她说:“年前的时候我托人给你找了个小提琴老师,说好了过完年过去的,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珍珍蓦地一愣,看着侍淮铭眨眨眼。   因为他俩之前自己看书没琢磨出什么来,所以珍珍确实说过想找个老师来教一下,但那也只是随口那么说说而已,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经事,结果没想到侍淮铭还真的给她找到了老师。   看她发愣,侍淮铭又问:“不想去?”   当然不是了,珍珍连忙点头,“想!”   ? 第096章   侍淮铭骑车载着珍珍来到一片居民区。   在胡同里停下车, 珍珍从车后座上跳下来,侍淮铭抬腿下车,把车放到一边支放起来, 然后带着珍珍到一户人家院门外拍门。   拍门声音落下,院子里传出来一声:“门没关, 进来吧。”   侍淮铭带着珍珍进院子里去, 刚好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从屋里出来。   之前没有见过面, 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侍淮铭先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侍,年前托人说过的, 年后过来看看学小提琴, 是这里吧?”   这么一说,年轻男人自然就知道了。   他立马客气起来, 微微哈腰道:“首长好,是这里是这里。”   跟侍淮铭打完招呼, 又跟珍珍打招呼,珍珍笑着回了句:“你好。”   互相打完招呼,年轻男人立马把侍淮铭和珍珍往屋里带。   进屋让侍淮铭和珍珍坐下,并泡了两杯茶端过来。   陪在旁边坐下来, 年轻男人笑着说:“不知道首长您今天过来,招待不周您见谅。”   侍淮铭可不是来做客的, 喝口茶问他:“这里谁教小提琴?”   提起这个, 年轻男人又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   他连忙又说:“就是我就是我,不好意思忘自我介绍了, 我姓王。”   对上人侍淮铭就知道了。   这个王老师在少年宫上班, 教那些孩子小提琴。   既然就是他, 侍淮铭自然也就没跟他说再多的闲话,直接和他说起学小提琴的事。   本来学小提琴是要看资质看天分的,而且需要年龄很小就学,但今天这情况十分特殊,所以这王老师也就完全不看这些东西了。   侍淮铭问他:“咱这样可以学嘛?”   他果断点头如小鸡啄米,“可以可以可以。”   看王老师整个人挺紧张的,珍珍又笑着说:“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也就是学着玩,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能简单拉出一首曲子来,那我就很开心了。”   王老师又点头说:“这个肯定是可以的。”   双方当面说好了学琴的事情,自然又约定了一下学琴的时间。   珍珍这就是十分纯粹学个兴趣爱好,所以就约定每个星期天来学个半天。   走的时候珍珍还笑着跟王老师说:“我没有压力,你也不用有压力。”   王老师还是那样连连点头,“我也没有压力。”   骑着自行车离开居民区。   珍珍坐在车后座上,出声跟侍淮铭说:“这老师比我小这么多,他应该也是第一次碰到像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学小提琴的。”   侍淮铭说:“只要喜欢,只要有兴趣,七十岁也能学,咱又没指望成什么大师。”   珍珍笑起来说:“也就你什么都支持我,不管合适不合适,奇怪不奇怪。”   之前支持她去上大学,支持她写文章,现在又支持她学小提琴。   不管这些事在别人眼里显得有多么不合时宜,多么不像话,他都会非常坚定地跟她说:“自己喜欢就行了,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侍淮铭骑着车说:“你是我老婆,我不支持你,谁支持你?”   珍珍坐在后面笑,抬起手扶上他的腰。   ***   去过王老师家以后,珍珍的生活里就又多了一项新鲜的内容——每周星期天的下午,她都会去王老师家学小提琴,学习音乐相关的知识。   而每星期她过去的时候,侍淮铭也都会跟她一起过去。   侍淮铭骑车载她,帮她拎小提琴,她在王老师的指导下认真学习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听着,活脱脱那就是个陪读。   王老师怕他,每次上课的时候,都紧张得跟个小学生似的。   珍珍可没看出来侍淮铭对小提琴有多浓厚的兴趣。   今天学完琴从王老师家出来,自行车出了胡同,看前后没人,珍珍坐在车后座上问侍淮铭:“你是不是看王老师是男的,所以每次都跟着我一起来?”   侍淮铭十分淡定地反问:“我有这么小心眼吗?”   珍珍在他的反问上继续反问:“你没有吗?”   侍淮铭笑一下,“行,那就是有吧。”   珍珍也笑,没再说他了。   ***   珍珍毕竟年龄大,对音乐又本来就一窍不通,所以学小提琴并不容易。   她每周星期天到王老师那学习半天,平时下班回到家,没事的时候就巩固一下学过的知识,并拿起小提琴来随手练一练。   当然她没什么压力,也不着急,所以学习过程还是蛮开心的。   这样学了约莫小半年的时间,她才可以比较熟练地拉出一首《小星星》。   但这点小成果已经让她很满意了,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   今天学完琴从王老师家回来,珍珍就一直哼《小星星》。   晚上吃完饭以后,她又郑重地把侍淮铭、钟敏芬、丹彤和兴禹都叫在一起坐着,拿出小提琴跟他们说:“学了小半年琴了,今天我要正式给你们演奏一曲。”   家里人每天都能听到珍珍在屋里练琴。   最初的时候,拉的那都是噪音,后来才慢慢听起来有点像是音乐。   真正听珍珍拉曲子,那到现在还没有过。   丹彤很是期待地看着珍珍问:“妈妈你学会了吗?”   珍珍笑着跟丹彤说:“老师说了,这东西不学个七八年十来年的,根本学不出什么来,我现在勉勉强强能算上入门,所以今天给你们拉个入门曲。”   兴禹给面子地直接鼓掌:“妈妈加油!”   不再废话了。   珍珍笑着把琴弓放到琴弦上。   声音从琴弦上流转出来,成为优美悦耳的曲调。   丹彤和兴禹跟着节奏一起左右摆头。   等珍珍拉完一遍以后,他俩直接跟着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钟敏芬耳朵背不能全部听清,而且她也不会唱,就笑着做旁边凑个热闹。   珍珍拉完了,放下琴弓。   丹彤和兴禹立马给珍珍鼓掌:“妈妈真棒!”   珍珍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笑着说:“妈妈现在只会这个,拉得也不是很好,等以后学会别的了,再给你们拉别的听,好不好?”   丹彤和兴禹齐声道:“好!”   ***   拉完琴差不多就可以洗洗睡了。   丹彤和兴禹先洗,钟敏芬和珍珍侍淮铭晚一些洗。   在丹彤和兴禹洗漱的时候,珍珍在房间里又拉了两遍小星星。   拉完正把小提琴装回琴盒里的时候,房门上响起敲门声。   侍淮铭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钟敏芬。   钟敏芬手里拿着一张信封,直接送到侍淮铭手里说:“我给忘了,今天邮递员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玲玲写来的。”   侍淮铭接下信封看一眼,确实是侍丹玲写来的。   于是他拿着信进屋,拉椅子让钟敏芬坐下,自己在钟敏芬旁边坐下来,拆开信凑在钟敏芬面前,把信里的内容给大声读了一下。   侍丹玲参加巡回医疗队已经满两年了。   在这两年当中,她一直有定期写信回来,说的都是些小事情,报喜不报忧。   但这回信里说的不止是些小事,还有一件重要的大事。   钟敏芬听到了重点,听完了以后看向侍淮铭问:“信里是不是说,玲玲要回来了?”   侍淮铭手里捏着信纸,又扫一遍,点头道:“娘,是的,玲玲回来参加分配。”   钟敏芬连声道:“分配好,分配好啊。”   分配是好,可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分配。   洗漱完回来上床坐下,珍珍便又接上话题说了句:“现在玲玲他们算是接受完贫下中农再教育了,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分配他们这批毕业生。”   侍淮铭说:“最好自然是能留在熙城。”   珍珍看向侍淮铭,思考片刻,“你帮帮她?”   侍淮铭也思考片刻,“我看看吧。”   ***   暑假在燥热中来临。   学校的围墙里安静空落下来后,城里的其他地方就多了些闹嚷。   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在一起,城里城外到处疯玩。   歌舞团没有暑假,丹穗自然还是呆在团里。   当然团里正常也有休息天,要是团里没什么事要忙,丹穗也都会在休息天的时候回家,在家里过上一天。   今天从团里回来,刚走到大院门口,恰好碰到了刚回来的侍丹玲。   丹穗先看到侍丹玲,自然先出声叫了一句:“姐!”   侍丹玲听到声音转头。   看到丹穗,她立马笑起来,“穗穗!”   两人走到彼此面前,侍丹玲上下看看丹穗,笑着说:“都成大姑娘了。”   丹穗这两年长得比较快,确实比侍丹玲走的时候长高了一大截。   她也笑着说:“可能跳舞容易长高。”   姐妹俩没在门口多站,转身一起往大院里去。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侍丹玲又问丹穗:“听说去年年底你自己考进了歌舞团,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上台表演啊?”   丹穗摇摇头,“我才刚进去半年,距离上舞台早着呢。”   侍丹玲仍旧笑着说:“也不用着急,迟早的事。”   丹穗确实也不着急,她现在首要的还是要把功夫给练好了。   她跟侍丹玲讲歌舞团的生活,长长叹上一口气说:“姐你不知道,在团里这半年,每天不是练功就是学习,规矩多纪律严,都快要累死了,还是上学舒服。”   侍丹玲笑出来,“我可记得,你最讨厌上学了。”   丹穗脸一垮,“我错了,还是学校好。”   侍丹玲故意看着她说:“那你跟团里提,说你想回来上学。”   丹穗这又笑起来,“那我可不要,好不容易考上的,还没熬到上舞台呢。”   就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侍丹玲也笑起来。   两人说着话进了胡同。   丹穗又问侍丹玲:“姐你的分配结果出来了吗?”   侍丹玲摇摇头,“还得再等上几天,也不知道会分到哪里去。”   丹穗:“你要是能留在熙城就好了。”   侍丹玲:“我也想啊。”   谁不想呢。   ? 第097章   家里正在盛饭拿筷子准备吃饭。   看到丹穗和侍丹玲一起回来, 所有人脸上俱是一喜。   丹彤和兴禹先跑上去跟两个姐姐打招呼腻乎,然后是珍珍侍淮铭叫她们吃饭。   钟敏芬如今眼睛昏花,又有两年没见过侍丹玲了, 侍丹玲到她面前叫她奶奶,又跟她说了两句话, 她才知道是侍丹玲回来了。   认出了侍丹玲, 钟敏芬脸上堆起笑。   随后侍丹玲和丹穗的左右扶着她, 一起进屋吃饭。   因为侍丹玲离开的时间比较久, 所以饭桌上聊的话题大多是围绕她的。   她给家里人讲她在乡下这两年都做了什么,因为她从小就是在乡下长大的,所以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 也算是一段特别的人生经历。   而这段特别的人生经历结束了, 也就面临真正的毕业分配了。   几天后学校的分配结果出来。   结果不坏,侍丹玲如愿留在了熙城。   但不是分配到了市里的单位, 而是周边的一个县城——景县。   这分配结果已经大大超出侍丹玲的预期了。   和其他同学比起来,她的分配结果可以算是特别好的。   知道结果时, 她简直高兴得不行,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下来了。   分配结果出来后,大家又纷纷去向自己的单位。   珍珍他们再一次为侍丹玲践行,虽然侍丹玲这次去的地方不远, 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也当是庆祝了。   人生漫长, 这样的分合已然成为最大的常态。   所有人都在时代浪潮的推动下,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中, 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轨道, 不断展开属于自己的人生。   两年后。   程陈在部队里成功提干。   何子然仍在乡下和一帮知青一起浑浑噩噩混日子。   侍丹玲在景县的文化局站稳了脚跟。   丹穗成功走上了舞台, 迈出了成为专业舞蹈演员的第一步。   何子言和豆豆在读小学最后一年,丹彤兴禹和米米小麦都是快乐的小学生。   珍珍这些大人们,日复一日地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除了年岁一天天上身,除了看着孩子们一日日长大,生活没有其他大的变化。   当然在眼下这个年代里,没有大的变化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一年,钟敏芬已到人到七十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侍淮铭问钟敏芬:“娘,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今年是您七十岁的整生日,你想怎么过啊?”   侍淮铭这么提起来,钟敏芬下意识想到十年前。   十年前他们刚从军校搬到这里,她过了六十岁的整生日。   那个生日过得很大,认识的人都请去了饭店,齐齐整整一个都不少。   她现在还能记得丹穗拉着豆豆和何子言给她唱小燕子时候的样子。   十年变迁,七年动荡,如今已经凑不齐那些人了。   不止是人凑不齐了,在如今这种环境下,也不能像十年前那样操办热闹了。   所以她说:“有什么可过的,简单吃个面条就可以了,不要瞎折腾。”   看钟敏芬这么说,珍珍又接着问:“那把大哥大嫂二姐他们叫过来,不到外面饭店里去操办,就在家里简简单单吃顿饭,怎么样?”   钟敏芬想说也别叫他们来了,实在是折腾。   但转念一想,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老大和老二两家人了,她现在一年比一年老得厉害,不知还能活几年,更不知以后还能见他们几次,所以便就点了头:“行。”   那过生日的事便就这么说定了。   怕侍丹玲和丹穗给忘了,侍淮铭又说:“也得叫告诉玲玲和穗穗一声。”   珍珍在旁边点点头,“没事给她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而提到侍丹玲,钟敏芬又忍不住操起别的心来。   她嚼了半天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声音飘忽说:“这个玲玲的婚事怎么说的呀?分配到单位上班都两年了,年龄也这么大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哟?”   比照乡下人的结婚年龄,侍丹玲现在确实是很大了。   这要是放在乡下的话,媒婆看了都得愁三愁。   但这不是不是在乡下呢么,侍丹玲又是个有大学文凭的姑娘,有文化有思想有正经工作,有自己的主见,所以说起来其实也还好。   可是钟敏芬以及侍淮钟两口子还是急,这两年一直惦记这个事。   身为三叔三婶,侍淮铭和珍珍自然也为侍丹玲操过心。   但是侍丹玲自己不着急,给她相亲她也不去,所以这事就一直这么搁下来了。   珍珍接钟敏芬的话说:“娘,玲玲她自己不着急这个事,咱们也不好替她做这个主张。现在都兴自由恋爱,结婚那得有感情,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钟敏芬说:“再拖几年,那都三十了。”   珍珍说:“拖到三十也没事,玲玲是大学生,又有正经工作,怕什么?”   钟敏芬知道自己说了也没什么用,没多往下说。   她年龄这么大了,精力有限,如今能管的事情更少了,顶多也就问两句罢了。   侍淮铭和珍珍说上两句也没多放在心上。   晚上洗漱完回到房间里,侍淮铭在写字桌前坐下来,拿起钢笔铺开信纸,给侍淮钟写信,跟他说钟敏芬过生日的事。   侍淮铭在那写信,珍珍拿出小提琴对着谱子练琴。   学了两年多的小提琴,每晚都练,如今珍珍拉得已经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作为对音乐并不怎么了解的人,反正侍淮铭听着是蛮享受的。   珍珍练完了小提琴,侍淮铭的信也恰好写出来了。   他把写好的信折起来塞进信封里,封好信封贴上邮票,放在写字桌上。   珍珍收起了小提琴,和他一起上床睡觉。   拉了灯躺在床上,侍淮铭忽也想起十年前,忍不住感慨说:“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珍珍接着她的话道:“是啊,时间一分一秒都不等人……”   开启了话题,珍珍和侍淮铭便不自觉聊起了过往。   聊到夜深睡着,又在梦里回到十年前,重温了那时的热闹与团圆。   而时间总是不断往前的。   人生没有回头路,过去的事都留在了记忆中。   次日侍淮铭把写好的信拿去邮局给投寄了出去。   他也在单位抽空给侍丹玲和丹穗打了电话,提醒她们到时候回来。   然后在距离钟敏芬过生日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侍丹玲又打了电话过来。   她很突然地跟侍淮铭说:“三叔,到时候我带对象一起回去,行吗?”   侍淮铭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应声说:“行行行。”   晚上回家他把这事说给钟敏芬和珍珍,钟敏芬和珍珍也愣了好一会。   催了那么长时间她都没反应,这突然就有对象要带回来了?   珍珍说侍淮铭:“你没多问点啊?”   侍淮铭说:“那是单位电话,她又是女孩子,我哪好意思多问。”   确实不方便多问。   那就只能等到钟敏芬生日当天,亲眼看看了。   ***   剩下的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钟敏芬生日当天,侍淮钟一家子和侍淮霞一家子,准时坐火车来了熙城。   这一回再过来,变化最大的要数侍淮霞。   她最大的变化就是嘴巴变严实了,不再咋咋呼呼的什么都说。   这大约也是这个年代大多数人的特征——不敢多说话,也不敢乱说话。   这些年没见,侍淮钟陈青梅和侍淮霞孙德树看起来全都老了很多。   侍兴国也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娶了漂亮的媳妇,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当年他高中还没毕业,大学就停止招生了。   他高中没读完就回家去了,后来复课他也没再去。   因为有文化,又有侍淮铭这层关系,他在镇上的粮站里得了份工作,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稳定下来后,自然就按部就班娶媳妇生孩子了。   坐火车过来实在是累得慌,尤其年龄又大了。   侍淮钟他们到了以后和钟敏芬说说话,便都去休息了。   休息到傍晚,丹彤和兴禹放学回来,珍珍和侍淮铭也先后下班。   走在回来的路上,阿雯问珍珍:“真不叫我们一起给大娘过生日啊?”   珍珍说:“不麻烦了,就家里人吃顿饭。”   麻烦其实还是次要的,是不想搞得那么兴师动众。   看珍珍他们已经都做好了决定,阿雯自然也就没多强求。   两人走到胡同里分开,各回各家。   家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珍珍到家后挨个打招呼就打了小一会。   打完招呼自然就忙活起晚上的晚饭。   而在她回来之前,陈青梅和侍淮霞早已经忙活起来了。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人多做事又快,所以晚饭做得也快。   厨房里面热气蒸腾菜香四溢的时候,侍淮铭和丹穗接连回来。   作为亲妈,陈青梅自然更加惦记侍丹玲,坐等右等没等到,她便没忍住嘀咕着说了一句:“这玲玲怎么还没来呢?”   听到这话,珍珍回答她:“她在县里,离得稍微有点远。”   说完她自然又想到点别的,看向陈青梅问:“嫂子,娘有没有跟你说,玲玲今晚带对象一起回来?”   钟敏芬没有说。   陈青梅蓦地一愣,“真的假的?”   珍珍跟她说:“打电话回来说的,但没有细说。”   陈青梅突然又期待又忐忑,“那你们也不知道她找了什么人?”   珍珍摇头,“不知道,之前回来都没提过。”   陈青梅长长嘶口气。   这口气还没嘶完,恰好听到了侍丹玲的声音。   珍珍停下动作说一句“来了”,忙和陈青梅一起往外面去。   侍淮霞自然也好奇,跟在她俩后面一起到院子里。   侍丹玲果然带了个小伙子回来。   她进院子后挨个和家里人打招呼,也把家里人挨个介绍给这个小伙子,并跟家里介绍小伙子说:“他叫周吉明,我……朋友……”   周吉明?   侍淮铭和珍珍一起盯着这个小伙子看。   看了一会,珍珍试探着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啊?我看你面熟得很。”   周吉明笑着看一眼珍珍,又看向侍淮铭:“叔、婶,你们不认识我啦?”   叔?婶?   侍淮铭和珍珍都疑惑,也都没想起来这周吉明到底是谁。   然后周吉明说出自己另外的名字:“二娃。”   二娃?   哪一个二娃呀?   侍淮铭和珍珍还是没有立马想起来。   侍淮霞倒是想到了,声音微亮起来道:“你是……大凤嫂子家的老二?二娃?”   侍淮霞这么一说,侍淮铭和珍珍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这下可更是意外加震惊了,他俩互相看彼此一眼,然后又看向周吉明和侍丹玲,齐声问出来一句:“什么情况啊?”   ? 第098章   侍丹玲和二娃周吉明之间的情况, 要是从那年春节他们围坐在一起点火-药粉说起,那显然是有些太早。那时他们也没想过,以后还会有什么牵系。   他们之间真正有故事, 得从侍丹玲毕业后去乡下参加巡回医疗队开始说起。   她到那里没多久,偶遇了同样在那里的二娃周吉明, 二娃那时候在部队里已经是军官了。   因为侍丹玲不知道二娃的大名, 小时候过年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又短, 二娃也不记得她的名字, 所以她和二娃都没有认出彼此。但两人比较投缘,那两年里二娃对侍丹玲一直比较照顾。   直到侍丹玲下乡结束准备回来,走之前她和二娃在一起好好聊了一次天, 聊了许多平时没机会细说的事, 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彼此早就认识。   侍丹玲回来之后,就和二娃保持着书信联系。   因为有暧昧但又没确定关系, 所以侍丹玲也就没跟家里提起二娃。   直到今年,二娃调来了熙城, 两人正式确定了关系。   确定关系以后,两人就在商量见家长准备结婚这个事,于是就趁着钟敏芬这次过生日,侍丹玲把二娃给带回来了。   本来家里人还都忐忑, 不知道侍丹玲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   现在看到对象是他们知根知底的二娃,家庭好工作好人长得也算周正, 再听完他和侍丹玲之间的故事, 家里人自然全都放心了。   本来今晚钟敏芬才是主角。   但因为二娃的到来,大部分话题都集中在二娃和侍丹玲身上。   聊完了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接下来自然又说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这个事。   这个年代, 确定关系便是准备结婚了。   侍丹玲说:“我们打算先把结婚证给领了, 然后抽出三个时间,在三个地方分别摆一次酒席,熙城、吉明父母那边,还有我们老家。”   他们这样天南地北的,确实没办法在一天行完嫁娶之礼。   既然他们已经做好了打算,那他们做家长的,跟着配合就是了。   说完了结婚这方面的事,侍淮铭又问二娃周吉明:“你爹娘现在怎么样?”   周吉明说:“我爹娘还那样,没什么大变化,挺好的。”   这些年,没有大变化确实就是挺好的事。   侍淮铭跟周吉明喝酒:“挺好就好。”   ***   按照计划好的,侍丹玲和二娃在今年结束之前,把结婚的事给办完了。   两人先在熙城摆了几桌菜,然后又到老周所在的军区,最后到乡下白云大队。   去白云大队摆酒席是安排在年底。   侍丹玲和周吉明向单位请了几天假,打算早一些回乡下。   请假那天,熙城下着鹅毛大雪。   两人请好假结上伴,冒着雪一起往大院这边来。   他们打算是到这边跟钟敏芬她们说一声,第二天再回乡下去。   到大院的时候雪小了一些。   两人并肩进胡同,刚走到阿雯家的院门外,忽看到兴禹从院子里跑出来了。   他看到侍丹玲和周吉明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声说:“姐、姐夫,奶奶突然昏倒了!”   听到这话,侍丹玲和周吉明脸色同时一凛,连忙往院子里去。   进去看到昏倒的钟敏芬,周吉明二话不说把她背起来,连忙往医院里送。   外面还飘着雪,侍丹玲在钟敏芬的头上裹上厚厚的围巾。   丹彤和兴禹跟在后面,四个人的面色和脚步一样急。   出了胡同,丹彤跟兴禹说:“我们分头,你去找爸爸,我去找妈妈。”   兴禹应一声便跑了,脚下滑了一下险些没站稳,站稳后又继续狂奔起来。   ***   侍淮铭和珍珍带着丹彤兴禹赶到医院的时候,钟敏芬已经在病房里躺下来,并恢复了一点意识。   侍淮铭在旁边拉着她的手问她:“娘,你感觉怎么样?”   钟敏芬躺在病床上慢慢眨眼,虚着声音叫:“淮铭……”   侍淮铭握着钟敏芬的手,连忙接话道:“娘,我在呢,你要什么?”   钟敏芬又眨一会眼,然后出声:“我要回家……”   侍淮铭说:“等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我们就回家。”   钟敏芬看着他轻轻摇头,还是那句:“我要回家……”   珍珍似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嗓子发干,半晌出声问:“娘,您要回白云大队吗?”   钟敏芬眨眨眼,又隔了片刻应:“嗯……回家……”   ***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摇头。   回家以后,侍淮铭和珍珍给钟敏芬收拾了包裹。   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吹着冬日的寒风,珍珍和侍淮铭对侍丹玲和周吉明两人千叮咛万嘱咐:“路上一定要照顾好奶奶,知道吗?”   侍丹玲和周吉明反复答应:“三叔三婶,你们放心吧。”   他们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这点事还是能做好的。   可珍珍和侍淮铭哪里能真放心了,看着侍丹玲周吉明扶着钟敏芬上火车的时候,他们还是跟着说:“照顾好奶奶,跟在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   等火车在视线中走远了,两人的心都还是提着的。   摇曳在这冷冷的寒风之中,飘摇不定。   ***   两颗心悬着飘摇三个月以后,最终还是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四月,侍淮钟从乡下发来电报——【娘病重了】   坐火车回去的路上,珍珍一直无声看着窗外。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往后退,像极了人这一生不断过去的岁月。   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学会告别呢?   似乎不管经历多少次分离,仍然学不会面对告别。   这最后一面。   到底要怎么见呢?   ***   钟敏芬丧事结束的那一天,天上乌云如铅。   珍珍和侍淮铭并肩站在墓前,抬眼间,忽见旷野的天边,阳光破开深暗的云层,一缕一缕洒下来,照亮半侧天际。   虽说要破除一切封建迷信。   但珍珍还是相信——那是一个人去往天堂的路。   ***   九月入秋。   刚下过一场大雨,天空如洗过一般碧蓝如新。   整个城市都湿漉漉的,太阳露出云层,照亮每一个湿暗的角落。   放学的路上,有个女生指着天空喊:“快看,有彩虹!”   听到这句喊,大家全都转头去看,果然看到天际挂着一条弯弯的彩虹。   “哇,好漂亮啊。”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彩虹啊。”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彩虹。”   ……   丹彤和兴禹也在队伍里,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漂亮的彩虹。   晚上回到家吃饭,兴禹兴奋地问珍珍和侍淮铭:“爸妈,你们今天有没有看到天上的彩虹啊?特别长的一条,半圆形的,特别好看。”   听兴禹说完,珍珍表示遗憾:“是吗?我没注意到。”   侍淮铭也说:“我也没看到,还是你们有眼福。”   兴禹又笑着说:“天上出现彩虹,肯定有好事要发生。”   丹彤说他:“你别胡说了,这是封建迷信。”   兴禹撇撇嘴,没再说话了。   侍淮铭看看他,忽又开口说:“你们别说,还真有好事要发生。”   本来他没打算说的,但话说到这了,他想着说了也没什么。   珍珍丹彤和兴禹都好奇,看向侍淮铭。   兴禹问:“爸,什么好事啊?”   侍淮铭清清嗓子,然后看着珍珍说:“组织上决定给予何硕平反,书面通知大概这几天就会发下来,不出一个星期,何硕应该就能出来了。”   听完这话,珍珍猛地愣住,好半天没有动。   她没有侍淮铭这么淡定,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咽口口水稳住气息,又问:“你说什么?”   兴禹和丹彤对这事没什么情绪起伏,毕竟他们那时候还很小。   丹彤看着珍珍说:“爸爸说,子言哥哥的爸爸,平反了。”   兴禹跟着接上:“不出一个星期就能放出来了。”   珍珍自然是听清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又或者说,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又想哭又想笑,乱七八糟。   侍淮铭又跟她和丹彤兴禹说:“书面通知还没出来,先别出去乱说。”   珍珍和丹彤兴禹一起点头,“嗯,肯定不说。”   珍珍吸鼻子,让脸上显露笑意更多。   ***   五天后。   李爽坐在屋前洗衣服。   盆里的衣服都是灰色的布料,已经洗得微微发白。   拧干一件放到旁边的小搪瓷盆里,忽听到有人叫她:“李爽。”   李爽抬起头看到卢主任,忙擦一把手起身道:“卢主任,您找我什么事?”   “好事好事,大好事。”   卢主任笑着说:“我先不跟你说,你去革委会找夏主任吧,到了就知道了。”   卢主任不说,李爽自然也就不问。   她把没洗完的衣服扔在门口,直接往革委会去。   到了夏主任办公室门外,她敲敲门进去,笑着问:“夏主任,您找我有事?”   夏主任不跟她绕弯子,直接看着她说:“最近呢,组织上决定给何硕同志平反了,刚好今天上头的通知发下来了,我找你来看看。”   听到这话,李爽蓦地一愣,看着夏主任呆住了。   这些天其实她是有听到一些风声的,但是她一直都不敢相信。   即便现在听到夏主任说书面通知下来了,她还是不敢相信。   看她发愣,夏主任抬手敲敲桌子。   把李爽敲回神了,他把通知推到李爽面前,让她看。   李爽应一声赶紧低头去看。   看的时候她还是懵的,看完后也像失了魂一样,有些语无伦次道:“那个……夏主任……这个……就是……这通知……能不能让我带走?”   虽然看完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夏主任看着她说:“这可不行,上头发下来的通知就这一份。”   李爽仍是手足无措神思混乱的样子,乱了一会又说:“那……那……那您能不能给我一张纸和笔,我……我抄一下行吗?行……行吗?”   看她这样,夏主任轻轻吸口气,给她拿了纸和笔。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沙发那边去,跟李爽说:“你坐我那抄吧。”   李爽说:“不……不用,我站着抄就可以了。”   夏主任:“坐着抄能快点。”   李爽自然不好意思多耽误夏主任的时间。   她忙走去他的椅子边坐下来,拿起钢笔拔开笔盖,摊平红格信纸,照着那份盖了戳的通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抄。   抄完标题的时候她似乎有点反应过来了,眼眶猛湿。   然后她捏着笔往下抄,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往下掉,眼泪掉在信纸上,她吸一下鼻子连忙用袖子给擦了,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她便往后避避身子,一边抄一边落泪。   眼泪凝在下巴上往下落,无声地砸湿地面。   ? 第099章   抄完通知, 李爽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全都擦干净,并稳住脸上的表情。   她把自己抄的那份通知折起来装在口袋里,起身跟夏主任说:“夏主任, 我抄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   “先回家等着吧。”夏主任说着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诶, 谢谢您了。”李爽不多打扰他, 应一声便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革委会, 走到阳光底下,她才发现今天天气异常好,阳光亮得刺眼。   眼睛被洒下来的阳光照得微微眯两下, 她飘着步子走上几步, 忽然觉得头上有万道光芒直洒而下,一点一点刺穿她身上那层厚厚的外壳与阴霾, 慢慢照亮了世界。   她之前一直悲观地以为。   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但现在, 她又看到了太阳,看到了明朗的天。   ***   回到家,李爽先倒水洗了一把脸。   情绪漫涌的太过厉害,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用凉水洗完脸舒缓了一点, 她吸一吸鼻子,去到外面继续洗衣服。   独自一个人搓洗着衣服, 不自觉想过去想现在, 终于也敢想一想以后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情绪搅弄着, 两只眼睛便一直都是湿润的。   但她没再让眼泪奔涌出来, 只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洗好衣服, 把衣服一件件拧干抖开,抬手挂到晾衣绳上。   把衣服都挂起来以后,李爽便进了屋里没再出去。   她把口袋里的平反通知掏出来,小心地展开展平,放在桌面上。   然后她便坐在桌子前,一遍遍地默读通知上的内容。   也一遍遍告诉自己——何硕真的平反了。   李爽就这样等了一个下午。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听到门上传来敲门声,她猛地一怔。   门是虚掩起来的,她转头看着门板僵愣了好片刻,才收拾一下面色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看到何硕站在外面。   他明显在回来之前拾掇过,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看着刚洗过,身上穿的也是新洗过的衣服,虽然整个人看着沧桑老气,但却很干净。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李爽出声说话:“回来啦。”   想着是很平常平淡的声音,结果出来的声音却喑哑得厉害,还带点哽意。   何硕跟着李爽进屋,李爽习惯性把门带一下。   快至傍晚时分了,门又虚掩起来,屋里光线比较暗。   何硕进屋后转头左右看看,目光扫过这逼仄小屋里的每一处昏暗的角落。   不用多问,扫完自然也就知道李爽这些年带着两个孩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但是他没说什么悲苦的话,忽伸手把李爽把怀里一抱,说:“来,老公抱一下。”   出口的语气,好像他还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阳光快乐的男人。   更好像,他什么都没经历过,只是出去出了趟差。   他居然还能轻松不正经得起来。   李爽想推他说“滚”,到底没说出来。   她趴在何硕怀里,眼泪瞬间决堤,忍了好半天,鼻音很重地出声:“真的结束了吗?”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她害怕梦一醒又什么都没有了。   何硕在她头顶轻轻嗯一声,“结束了。”   他再也不会让她和孩子受苦了。   ***   傍晚,何子言和豆豆放学一起回来。   自从丹穗去歌舞团以后,放学的时候便只有豆豆和何子言一起走了。   现在他们俩已经是中学生了,在读初一的第二个学期。   豆豆问何子言:“你爸的平反通知还没下来吗?”   何子言摇摇头,“还没有。”   豆豆说:“应该快了。”   何子言自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是又不敢过分期待。   他在压抑的环境中长大,敢做的事情不多,敢说的话不多,连敢想的事也不多。   对于他们来说,生活不变得更加坏,便就已经是好了。   哪里还敢做什么奢望——生活有一天能真的变好。   进了大院和豆豆分开,何子言独自回家。   和何子然相比,他是极其省心又懂事的孩子,这些年每天都是老老实实上学,老老实实回家,从来不在外面惹事,也不让李爽多操心。   走到平房前,他看到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便伸手去摸了一下。   现在天气还热,穿的衣服也比较薄,所以半天也就晒干了。   他把干了的衣服收下来,抱在怀里回家。   到门前刚抬手推开门,便看见家里多了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他的爸爸何硕,那个他每个月只能匆匆探视半小时的人,那个刚才他还和豆豆提起来的人。   何子言愣着没说出话来。   李爽从何硕怀里出来,抬手擦一下眼泪,吸一下鼻子道:“放学啦。”   看着他还愣着,何硕笑着说:“怎么?不认识你爸了?”   何子言这会有点回过神来了。   嘴唇动了动,好片刻吐出来一个字:“爸……”   何硕抬手摸摸他的头,语气微轻,“爸回来了。”   何子言一下子就哭出来了,而且是崩溃无声式的哭法。   何硕眼泪汪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自己跟着哭出来,努力笑着把何子言抱怀里,说他:“这么大的人了,都是男子汉了,咋还哭哭啼啼的。”   何子言哭得说不出话。   直到坐下来吃饭,他还抹着眼泪一抽一抽的。   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微微哽咽着说:“哥要是在家就好了。”   就算何子言不提,何硕心里也是很想何子然的。   何子然下乡插队快四年了,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过,也就时不时写封信回来。   信里说的东西也不多,不知道他这几年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何硕看着何子言说:“吃完饭我们一起给他写封信。”   何子言吸一下鼻子点点头,“好。”   ***   阿雯和珍珍都知道何硕今天出来了,但也都没有去找李爽。   何硕与家人分开了这么多年,这一晚,便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说说话吧,   晚上,练完了小提琴,珍珍和侍淮铭一起上床睡觉。   话题总归是离不开何硕和李爽,珍珍跟侍淮铭说:“李爽嫂子总算是熬出来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很多家庭分崩离析,最后能团圆的并不多。   侍淮铭说:“好在何硕为人乐观,撑下来了。”   没撑下来的人那多的是。   珍珍看向侍淮铭,又问:“组织上怎么说,官复原职吗?”   侍淮铭摇摇头,“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估计还得讨论。”   珍珍:“要是能官复原职就好了。”   侍淮铭轻轻拍拍她的手。   ***   次日起来,仍是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中午下班的时候,珍珍和阿雯商量着要把李爽何硕何子言一起叫到家里吃饭。   于是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李爽家的平房。   结果到了那里,李爽和何硕已经在做午饭了。   这些年珍珍和阿雯是没见过何硕的。   看到何硕的瞬间,两人心里都不自觉揪起,又狠狠颤了一下。   好在何硕的脸上和眼睛里没有压抑之后的厌世与颓废,还能看出些从前的影子。   见面打了招呼,没人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珍珍和阿雯只笑着说:“怎么这么早就做上饭啦?想叫你们过去吃饭呢。”   李爽今天的精神看起来也很好,比从前舒朗很多。   她也笑着说:“不去啦,他这不刚回来嘛,先让他在家休息休息。”   珍珍和阿雯自然也能理解。   何硕刚从那样的环境中解脱出来,回归正常生活,总归还是要有个过渡期的。   她们这便点点头,“行,是要好好休息休息。”   何硕没有苦大仇深的样子,笑得自如。   他跟珍珍和阿雯说:“过阵子我们看看,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珍珍说:“一起吃饭是必须的,但是不用你们请。”   置办酒菜得要不少钱,他们哪有钱呢。   毕竟中午快要到饭点了,珍珍和阿雯没有多站,又说上几句话便回去了。   吃完午饭以后,侍淮铭和柳志又约了一起去看何硕。   三个男人见到面,更是不说什么煽情的话。   抽着烟聊上那么几句,侍淮铭和柳志跟何硕说最实际的事:“工作的事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这边尽量帮你,放心吧。”   何硕抽一口烟,吐出烟雾。   他低头笑着说:“我没什么担心的,能和阿爽孩子团聚,已经很满足了。我也没什么大的期望了,下半辈子能守着老婆孩子,踏踏实实的就行了。”   听着这样的话,心里忍不住觉得酸酸的。   侍淮铭和柳志一起拍拍何硕的肩。   ***   半个月后,组织上决定让何硕回到原岗位上继续工作。   在何硕官复原职的那一天,珍珍家隔壁院子大门上的封条也被革委会撕掉了。   平房里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李爽何硕和何子言,拎个小包就回来了。   回来的那天刚好是星期天,珍珍阿雯、侍淮铭柳志、侍丹玲两口子,还有陈嫂子和孩子们,都在胡同里迎接他们一家三口回来。   看到他们一家进了胡同,丹穗第一个冲上去。   她打小就是张扬外向的性格,进了歌舞团上了舞台以后,变得更是直接且热烈,冲上去的时候嘴里便喊了一句:“干爸!干妈!”   她现在大了,何硕和李爽不能像她小时候那样伸手接住她抱起来了。   所以她冲过去以后,直接伸手挎上李爽的胳膊,然后紧紧抱着李爽的胳膊,看着李爽和何硕笑着说:“欢迎回家!”   李爽笑着拍拍她的手。   和丹穗一起走到其他人面前,其他人也都笑着说:“欢迎回家。”   李爽深深吸口气,掩住眼底的畏缩,笑起来看着大家说:“嗯!我们回来了!”   ? 第100章   院子被封了那么多年, 屋里屋外早已积满了灰尘蛛网,院子里更是杂草丛生。   大家今天没做别的事情,都过来帮忙打扫收拾。   洒扫擦洗, 连一个灯笼穗都不放过。   人多收拾起来也快,不过半天就打扫干净了,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快要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各家又都拿点现有的菜和肉出来, 凑到一起做晚饭, 准备晚饭就聚在一起吃,也算是欢迎仪式中的最后一环。   这顿晚饭是在李爽家生火做的。   厨房飘着腾腾的热气,屋里院里人来人往、小孩子闹闹嚷嚷, 热闹得不得了。   李爽何硕和何子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热闹了。   在这样的气氛当中, 他们有些不是那么适应,但心里却满满都是温暖。   人心冷暖, 在过去的这些年当中,他们是看得最清楚的。   ***   太阳收拢最后一丝光线, 何硕笑着把最后一盘菜端上八仙桌,对还在一起玩闹的孩子们说:“饭好了,准备吃饭!”   孩子们闻言停止玩闹,跟着大人一起坐下来。   现在孩子们都大了懂事了, 不像小时候那样看到喜欢的菜伸手就抓。   他们在桌子边坐着默契地不动筷子,等着大人先动筷子。   在餐桌边坐下来后, 何硕扫视了一下桌上的人, 先问了一句:“大娘呢?”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他这话一出, 本来热闹温暖的气氛忽凉了一些些。   侍淮铭回答他:“走了。”   每次探视何硕的时间很有限, 能说的话不多, 李爽并没有把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何硕讲,所以何硕不知道钟敏芬去世的事。   但他看着侍淮铭的脸,就知道这句走了是什么意思了。   默了片刻,他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侍淮铭说:“四月份的时候,病重。”   钟敏芬因为年轻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身体不好,上了年纪以后老得特别快,生病以后身体垮得也快。但她走得没有遗憾,平静且安详。   她走的时候说:“我走了……都不要哭啊……”   可是,又怎么能不哭呢?   何硕点点头,没再接着这话往下多问。   而他心里想说的话,都在他的表情里面了。   侍淮铭自然也没再往下说,再说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   他缓和了语气说:“边吃边聊,开动吧,不然菜一会都凉了。”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从刚才的气氛里挣脱出来。   脸上换上轻松的表情,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饭桌上的气氛正热闹的时候,侍丹玲忽捂住嘴巴忍了忍想吐的欲望。   二娃周吉明坐在她旁边,忙抬手给她顺顺背,又去给她倒杯水。   李爽和珍珍都看到了侍丹玲的反应。   李爽关心地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侍丹玲冲她摆摆手,喝了口水说:“没有,我没事。”   珍珍想了想,看着她又微微小声问:“有啦?”   虽然声音比较小,但桌子上的人都听得到。   二娃周吉明脸上挂满笑意,侍丹玲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点头应声:“嗯。”   这是喜事啊,桌子上的气氛又热了一个度。   李爽忙又看着侍丹玲说:“你想吃什么,给换到你面前去。”   侍丹玲还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不用,不用管我,想吃我自己夹,够得着。”   二娃周吉明附和着说一句:“想吃什么我给她夹。”   话说到这里,李爽自然也就不再多客气了。   她看看侍丹玲和二娃,又笑着说:“我看着你俩我又好奇了,你俩怎么会走到一起的?”说起来可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当时侍丹玲和二娃周吉明摆酒席有请李爽去,但是李爽那天没有去,而是让何子言去吃了饭。至于侍丹玲和二娃周吉明之间那点事,她没问过也不知道。   这些年,她日子过得压抑艰难,当然没有心思关心别人的事。   既然李爽问了,在座知道的,就跟她把侍丹玲和二娃之间的故事给她讲了一遍。   听完以后,李爽笑着点头说:“是这样啊,挺好的,说明你们有缘分。”   而说起侍丹玲和二娃的事情,就不得不说到老周和吴大凤。   老周是何硕侍淮铭的老朋友了,何硕自然也问二娃,他爹娘现在怎样之类的。   二娃把他家里的事简单讲了一下。   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讲的,日子简单平淡,没什么大事。   而李爽和何硕都羡慕这种没什么大事的日子。   听着二娃讲他爸妈,李爽脑子里自然浮现出记忆中老周和吴大凤的样子。   她还记得她和吴大凤从认识开始就不对付,一直到分开,都是不冷不淡的关系。   现在再想起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只觉得非常遥远了,也早不值一提了。   听完了,李爽还是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说着老周和吴大凤,难免又提起很多的往事。   而回忆往事时,何硕和李爽都是笑着笑着眼里就汪起了眼泪。   回忆中的过去有多恣意有多美好,堆积在心里的酸楚就有多么深多么浓。   说得哽住了嗓子,何硕端起酒杯来,站起身酝酿片刻。   他想把那些糟糕的情绪往下压,但还是没能全压下去,于是便湿着眼眶翘着嘴角跟桌上的所有人说:“我在这里郑重地谢谢大家,谢谢你们这些年对阿爽和子然子言的照顾……我……”   嗓音里的哽意更重。   他停下来,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   侍淮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说这些谢不谢的。”   何硕确实也是想说又不太能说得出来。   因为他只要稍微说那么两句,心里的酸楚就催着眼泪往下掉。   真要往下说的话,只怕桌子上很快就会哭成一团,饭也不必再吃了。   于是他没再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   桌子上的气氛沉了一会。   还是丹穗又开始说话,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她眼睛明亮地看着何硕和李爽说:“干爸干妈,过几天我们团在红星剧场有一场演出,这次老师让我跳领舞,这也是我第一次跳领舞,你们要不要去看啊?”   何硕和李爽想都不想,立马点头说:“去去。”   丹穗进歌舞团差不多四年,上台跳舞也跳了快两年,但是何硕和李爽一次都没有看过。何硕自然是因为没有自由,李爽则是刻意地躲避这些事情。   她深陷淤泥之中,所有发光发亮的事,全都不去沾。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也能见光见亮了,自然要去给丹穗捧场。   从现在开始,他们要把生活中缺掉的八年时间,一点一点地给补回来。   看他们答应得这样爽快,神情里又有骄傲和期待,丹穗笑起来又说:“行,那我去团里弄点票来,到时候大家都去看我的演出。”   说着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都去的吧?”   大家一起点头:“都去!”   桌子上的气氛又热闹起来了。   说说笑笑的,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吃完饭收拾了残局,大家没再在何硕李爽家多留。   他们好容易搬回来了,面对这陌生又熟悉的家,还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回家的第一天,还是要给他们一家三口多留些时间和空间。   把人都送走以后,何硕和李爽回来洗漱。   何子言先洗漱回自己房间去了,何硕和李爽后洗漱,也回自己房间。   李爽先洗漱完进房间,她屏着呼吸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上。   等何硕进来了,她看着何硕说:“还是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生怕一用力,或者有什么行为不当,梦就醒了。   何硕在她旁边坐下来,拿过她的手捏在手心里,微微用力,再一次认真地告诉她:“不是在做梦,我们是真的回来了,回家了。”   李爽看着何硕的眼睛,心里还是不踏实,片刻后又轻声说:“明天你就要回到单位去报到了,回到岗位上以后,一定要少说话,谨慎一些。”   何硕点头,“我知道。”   李爽轻轻吸气,把头歪进何硕怀里,说话声音更轻,“我现在对生活没有什么其他的期望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何硕揽住她的胳膊,“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说着这话自然又想到不在身边的何子然。   李爽声音虚软,“也不知道子然现在有没有收到咱们写给他的信,他要是知道你平反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何硕:“差不多应该收到了。”   ***   虽然吃完饭就散了,但这顿饭吃的时间长,所以各人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   珍珍没再练习她的小提琴,休息一会等孩子们洗漱完,接着去洗漱。   和侍淮铭先后洗漱完回到房间,直接上床准备睡觉。   拉灯之前,两人惯常靠在床头聊上几句。   珍珍也想到了何子然。   她问侍淮铭:“何硕现在官复原职了,子然也可以入伍了吧?”   侍淮铭松着气点点头,“现在是没什么问题了。”   珍珍也跟着松口气,“那就好。”   ? 第101章   清晨, 床头的闹钟还未响起,李爽就醒来了。   脑子里没有困意了,她轻着动作起床, 穿上衣服坐在床边扣纽扣。   低着头正扣纽扣的时候,何硕在她身后坐了起来。   刚好扣好下面最后一颗纽扣, 李爽回头看向何硕说:“时间还早呢, 你再睡会吧。”   何硕摇摇头道:“睡不着了。”   李爽自己也是睡不着了, 这些年睡眠一直都不好。   她去洗手间洗漱, 何硕起床后把床上被子毯子叠了叠。   洗漱完之后去叫何子言起床,然后又到厨房里和李爽一起做早饭。   虽说刚回来,感觉屋子里到处都很陌生, 但毕竟是曾经住过的地方, 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感受着炉火的热度,还有锅里烙出的单饼香味, 心里有了更多的踏实感。   以前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现在越发觉得, 能这样简单平淡地生活就是福气。   做好饭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   何硕问李爽:“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想不想找个班上?”   李爽摇摇头说:“暂时不想去,先在家歇一阵子吧。”   虽然熬出来了,但她心里还紧着一根神经, 没办法一下子恢复到从前那样,落落大方地走到人堆里,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人说笑。   心里的害怕也未消除, 总觉得少接触人少说话才是最安全的。   何硕自然全都明白的。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点头, “好。”   吃完饭, 李爽送何硕和何子言出门。   何硕回到从前的岗位上继续上班, 何子言自然还是去学校。   李爽还是忐忑不安,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又跟他们嘱咐很多话。   看着何硕和何子言走了,她转回身进院子。   往院子里走上几步,她又转身回来,把院门关上,并插上门栓,这才安心一些。   虽说屋子里和院子里昨天都收拾干净了,但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   主要是收在柜子里箱子里的东西,需要收拾和整理。   李爽把家里的箱子柜子全都打开来,自然闻到一股子的霉味。   有些上霉太厉害的东西不能用了,放在一起准备扔掉,剩下还能用的,便留下来洗一洗或者晒一晒太阳,去一去潮气和霉气。   至于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全都处理掉。   李爽在家洗涮了一天,院子里晾满了被单衣服,也晒了各种物件。   晾出来的衣服没什么鲜亮特别的款式,被她留下并洗了的,大多是何硕的军装。   她自己的衣服很少,只留了那么几件能穿的。   这样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收拾整理一遍,心里也踏实很多。   收拾完她在门廊下坐下来,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神经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希望她身上的霉气,和这些东西上的霉气一起,被明亮的阳光带走。   到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李爽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收起来。   掐着点做好晚饭,何子言和何硕正好先后回来。   吃饭洗漱睡觉,生活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睡觉之前,李爽不放心地起床去看院门是不是上栓反锁好了。   确认好正准备回来的时候,忽听到隔壁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她脚下步子下意识放慢,竖起耳朵听了那么一会。   回到卧室,她笑着跟何硕说:“隔壁不知道谁在拉小提琴,听着还不错。”   何硕接她的话说:“应该是彤彤或者小禹,学的兴趣爱好吧。”   李爽随口道:“应该是吧。”   说着这种兴趣爱好,自然又说到何子言。   李爽跟何硕说:“都是学校里选去少年宫学的,咱家何子言什么特长都没有,也不爱表现,在学校就喜欢看书学习,除了文化成绩好,别的都不突出。”   而这年代,文化成绩是最没有用的。   何硕说:“他爱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李爽自然同意:“嗯,能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就行了。”   说完又道:“我倒是不担心何子言的,他一直都很懂事,我就是担心何子然,自从你被隔离以后,何子然就满世界混,我根本管不住他,下了乡更没人管他了。”   离得远,何硕自然也是不放心的。   而且何子然算起来都二十了,他们做父母的,这会想管也难了。   何硕轻轻吸口气,看着李爽说:“今年年底征兵的时候,叫他去报名,让他入伍当兵去。部队里规矩严,让人好好管一管。”   李爽点点头,“嗯。”   ***   毕竟是曾经住过的地方,再陌生也只是短时间内的。   回来不过住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何硕李爽和何子言就差不多适应下来了。   星期六的时候,丹穗抽空从歌舞团回来了一趟。   她拿了几张剧场的票回来,交到珍珍手里,连口水都没喝,又赶忙跑回去排练去了。   晚上吃完饭,珍珍拿着这些票出去。   她先到陈嫂子家,送一张票给陈嫂子说:“穗穗拿回来的票,让咱们明天都去。”   陈嫂子笑着接下票,说:“穗穗跳领舞,我肯定去。”   说完看演出的事,顺着嘴的,自然也说点别的家常。   往院子外面走的时候,珍珍随口问陈嫂子一句:“程陈今年没有探亲假呀?”   陈嫂子说:“有的,说是今年留在年上回来,陪我一起过年。”   珍珍笑着说:“那今年过年咱又热闹了。”   陈嫂子:“是啊,李爽他们也回来了。”   从陈嫂子家里出来,珍珍又去了阿雯家。   说是去给大家送票,其实就是通知和确认一下,去的人明天一起去。   给阿雯家送完,再给李爽家送过去。   李爽接下票的时候有些感慨地说:“我们还没看过穗穗跳舞呢。”   珍珍也没替丹穗谦虚,眉眼染笑道:“跳得还可以。”   李爽:“都当领舞了,这只是还可以?”   笑着说上几句话,珍珍便留下票回家去了。   到家洗漱一番,又把小提琴拿出来练上一练。   这些年生活一直很单调,没别的什么事,晚上练琴成了珍珍的一个习惯。   珍珍每次练琴,侍淮铭都会很认真地在旁边听。   好像她在开一次又一次的演奏会,而他是他最忠实的观众。   他见证了她的每一点进步,见证了她的每一步成长。   在愉悦的状况下日复一日地练习,日复一日地进步,现在珍珍已经拉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她拉琴的时候情绪投入,站在暖橘色的灯光底下,整个人看起来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琴声和岁月在她身上增添了很多的优雅。   她的灵魂。   永远饱满而浪漫。   ***   红星剧场的演出是在下午。   中午吃完饭以后,大家在家各自收拾一番,然后在胡同里碰上头。   大人孩子全部都去,孩子们在前面跑,大人们在后面走。   到了红星剧场,进剧场之前大人去买了点零食。   买完零食进剧场坐下来,丹穗给的票都是观众席中间的好座位。   孩子们坐前面一排,大人们坐后面一排。   李爽和何硕很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放松的时刻了,坐下来后还有些不自在。   等剧场里的灯尽数熄灭,观众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两人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而情绪慢慢沉浸到节目中以后,也就越来越放松了。   何硕在黑暗中给李爽剥了一颗巧克力,李爽把巧克力含在嘴里慢慢地化,初吃满嘴的苦味,吃到最后,舌尖上残留了丝丝缕缕的甜。   丹穗出现在了舞台上,在光束中轻盈起舞。   看到丹穗灵动得像只蝴蝶,脸上笑容璀璨夺目,李爽只觉得心里连着舌尖一起甜了起来。   她脸上也浮起笑,目光追逐着舞台上的丹穗,眼睛里星星微闪。   ***   所有的演出全部结束,珍珍他们随着人流一起出剧场。   刚到外面不一会,丹穗便也跟了出来。   她已经卸了妆,穿着自己的衣服扎两根麻花小辫。   她一点也不含蓄,直接笑着问大家:“我刚才跳得怎么样啊?”   大家都不是专业懂跳舞的。   陈嫂子最先开口说:“穗穗你跳得好看死啦!”   这一句话惹笑了所有人,大家便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丹穗来。   夸完了又问丹穗:“你还回去吗?”   丹穗挎上李爽的胳膊道:“不回去了,团里给我们放两天假,我现在直接回家。”   这就不在外面站着了,大家结上伴往大院回。   回到大院先不回家,刚好赶上饭点,直接去食堂吃晚饭去。   丹穗今天跳的舞蹈惊艳了大家,所以吃饭的时候聊的都是孩子的事。   而比起丹穗小小年纪就上了这样的大舞台,还是领舞,其他几个孩子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   几句话聊过去,自然还是聊到了不在熙城的程陈和何子然身上。   他们先说的何子然,何硕说:“打算让他今年征兵的时候报名入伍,报到之前还有时间,今年应该能回来过个年。”   而程陈恰好今年也准备过年回来。   陈嫂子说:“那他俩今年倒是能见上面了。”   说着又提起以前,“这俩孩子在家的时候成天粘一块,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当时咱家程陈还跟子然去革委会闹了一场,俩孩子真是胆大包天。”   说到这个,李爽忙又跟陈嫂子说:“说起这事我这心里真是不好意思,也谢谢程陈当时帮着咱家子然。我一直想找你道个歉,也想说声谢谢,但是我这……”   陈嫂子明白的,李爽当时谁都不想沾,怕给人带去不好的影响。   而且她当时也怕,根本也不敢沾李爽的边,甚至不想程陈跟何子然混在一起。   她没让李爽说下去,忙又道:“都过去了,不说了。”   李爽微微抿一下嘴唇,冲她点点头。   ? 第102章   吃完饭回到家, 笑颜欢语残留在昏暗的胡同里。   这一天的热闹歇于此,各家屋里亮起灯,在小小的空间里照出不一样的温馨。   夜浓时, 灯火渐次熄灭。   世界归于安静。   ***   丹穗演出完团里放了两天假,这两天她便留在家里。   她也没出去玩, 在别人去上班上学以后, 她就到隔壁陪李爽聊天说话。   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歌舞团, 跟李爽讲的大多也都是歌舞团里的事情。   她跟李爽说她每天几点钟起床练功, 几点吃饭几点学习。   跟李爽说很多她们歌舞团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当然也有勾心斗角方面的吐槽。   人多的地方,尤其像她们这种需要争出头的地方,攀比和摩擦自然都是少不了的。   舞台有限, 能在舞台上发光的机会更是有限, 所以竞争还是蛮大的。   丹穗说:“虽然我年龄小,但是我比她们跳得好, 不服也得憋着。”   李爽很喜欢听丹穗说这些,好的不好的都喜欢听。   说到有趣事情的时候, 她跟着丹穗一起笑,说到不好的事情,也会跟着吐槽。   说着年轻人的事情,她感觉自己的心态也变得轻松年轻了一些。   李爽跟丹穗说:“以后穗穗的演出, 干妈每场都去看。”   丹穗笑着说:“那我更要努力跳好了。”   ***   丹穗这样陪了李爽两天,李爽连精神状态都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她面色和眼睛里少了些许的沉郁, 更多了些轻松明朗。   两天假期结束, 丹穗便又回到团里练功学习。   在舞台上闪耀的时间很短,而在这短暂闪耀的背后, 是数几年如一日的练习。   所有闪着光的成就, 都是由无数汗水浇灌出来的。   在汗水中结束这一年的最后一场演出, 也就迎来了假期。   丹穗一般都是在练功的时候有十二分投入,每次放假也都正常回家休息。   因为家离得近,所以放假的时候她也不会带太多的行李回家。   在宿舍里简单收拾一下,她背上书包和室友打声招呼,便回家去了。   出歌舞团搭上回家的公共汽车,下车以后拉一下围巾盖住小半张脸挡寒风,往大院走。   还没走到大院大门口,目光一瞥忽看到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   从小到大都住在军区大院里,每天看的最多的也都是穿军装的人,所以丹穗不会因为看到穿军装的人而心生好奇,但这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有点不一般。   丹穗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一会,确定了年轻人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她背着书包快步跑上去,伸手直接在年轻人身上拍一下。   年轻人回头,原本没什么色彩的眸子微微亮起。   他看着丹穗轻笑一下,“穗穗?”   丹穗回一句:“程陈哥哥你回来啦。”   程陈道:“对,刚回来。”   程陈服完义务兵提干以后,去年有回来探亲,所以丹穗对他不算太陌生。   他今年和去年比起来虽然也有一些变化,但没有去年回来那时候,和走之前比起来变化那么大。去年他从部队回来探亲的时候,丹穗都没认出他来。   当兵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的,能让人看起来精神硬朗很多。   当然跳舞也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去年程陈也差点没认出丹穗来。   因为去年见过,今年回来就没那么陌生了。   丹穗现在年龄还小,走在程陈旁边个头矮了一大截,说话都要仰着头。   她跟程陈说:“干爸今年平反了,带着干妈和子言哥哥都搬回胡同里来了,不久前征兵,子然哥哥也被批准入伍了,他今年也要回来过年,等在家过完年以后,他就和你一样,也到部队里去了。”   陈嫂子写信的时候有跟程陈说过这些事。   这次回来,程陈还是挺期待见到何子然的,毕竟两人有四年没见了。   他在部队里呆了四年,何子然在乡下呆了四年,两人平时也就靠通信偶尔联系一下。   丹穗他们也没见过何子然,能说的自然不多,只等他回来。   几句话说过去了,话题回到两个人之间,程陈说丹穗:“这一年又长高了不少。”   丹穗直接抬起手比了一下,“那还是比你矮很多啊。”   程陈说:“我是大人了。”   丹穗哼一声,“我也是大人。”   程陈笑,“嗯,十四岁的小大人。”   丹穗很是不服气:“过了年就十五了!”   程陈只好轻笑着说:“嗯,十五确实是大人了。”   ……   两个人说着话进胡同。   先到程陈家,程陈推开虚掩的院门往里面叫一声:“妈,我回来了。”   声音在院子里落下来,没有人回应他。   丹穗跟在他身后,也往里面叫了一声:“大娘,程陈哥哥回来啦!”   叫完屋里还是没有人答应,恰好这时候听到一阵隐隐的哄笑声。   丹穗竖起耳朵,看向程陈说:“应该在我家。”   程陈自然也听到了热闹的声音。   他进屋把行李放下来,倒水简单洗漱一把,然后和丹穗一起往隔壁去。   走到阿雯家往院子里看上一眼,只见豆豆带着米米小麦和丹彤兴禹在一起玩。   看到程陈和丹穗回来了,几个孩子都兴奋,立马咋呼着跑出来。   兴奋地打完了招呼。   丹穗问豆豆:“陈大娘呢?程陈哥哥回来了。”   豆豆说:“都在你家呢,我妈还有你妈,还有你干妈,都在那。”   既然这样,丹穗便带着程陈去她家。   豆豆几个人自然也跟着一起,跟在程陈和丹穗后面凑热闹。   丹穗还算常见,程陈很长时间不见,自然凑的都是程陈身上的热闹。   而程陈跟着丹穗一到隔壁,果然那氛围就更热了。   陈嫂子尤其笑得高兴,脸上堆满了褶子说:“回来啦,我这跟你几个婶子在这做腊肉备年货呢,不知道你今天到家。”   都是自家人,哪需要多客气。   几句话寒暄过了,陈嫂子珍珍阿雯和李爽坐下来继续忙活。   好久不见了,程陈自然在旁边没有走,陪着陈嫂子和他几个婶子说说话。   珍珍她们关心地问程陈在部队里怎么样。   程陈也便把自己在部队里发生的事,挑拣点轻松的跟她们讲了讲。   正儿八经的军事上的事,珍珍她们也不是特别懂,有些还都不能说,于是问了几句以后,阿雯便又笑着问程陈八卦:“你在部队里都提干这么久了,谈了对象没有啊?”   这话问出来,珍珍和李爽也都笑着看向程陈。   丹穗坐在程陈旁边,也转头看他,微微抿住嘴唇等他回答。   程陈简单回答说:“还没有呢,婶子。”   听到这话,丹穗收回目光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随便划了两下。   阿雯仍旧笑着接话说:“你这年龄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可以谈了,最好就谈你们部队里的,你妈现在没别的盼头了,就等着抱孙子呢。”   程陈说:“遇到合适的会看看的。”   当然他自己并不觉得二十来岁的年纪算大,这个年纪正是拼事业的好时候。   部队里纪律严规矩多,平时又很忙,他暂时还没考虑个人问题。   丹穗听到这没再继续坐着。   她起身叫上豆豆,两人进屋玩去了。   丹穗和豆豆两人一走,剩下米米几个人也自己玩去了。   进房间关上门,丹穗忽也问豆豆这方面:“你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她们两人从小玩到大,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但豆豆还是被问得红了脸,连忙回答说:“当然没有啊……”   说着又问:“难道你……谈了呀?”   丹穗说:“团里纪律那么严,我去哪谈呀?”   豆豆看着丹穗揣度一会,“那你……是不是想谈啊?”   丹穗也连忙回答:“当然没有啊。”   豆豆:“哦。”   院子里大人间的话题也还没有断。   聊完了程陈的个人问题,李爽又问程陈:“程陈你跟何子然有没有联系,他在乡下有没有谈对象,你知道不知道?”   程陈看着李爽说:“联系是有的,但近两年不多,聊不到这些事。”   李爽抬起头看向程陈,慢慢说:“自从你何叔回到部队里以后,我们就给他写了信,让他去报名参加今年的征兵,他当时给我们回信说不想去当兵,就想留在乡下。这事还折腾了一阵子,一直到征兵开始之前他才答应去报名。你们同龄人之间好说话,等他回来,你跟他聊聊,问问他,在乡下这些年他都干什么了,是不是谈了对象。”   程陈点点头,“行,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李爽说话语气仍旧慢而平淡,“他啊没你省心,这些年写信回来也什么都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乡下过得到底怎么样。我和你何叔是不同意他留在乡下的,这些年多少知青挤破了脑袋想要回城,他却想一辈子留在那,怎么行啊?”   程陈自然是理解何硕李爽的。   当父母的,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更好的未来。   之前是没办法,现在既然又有能力了,自然还是想让他往上走。   程陈只又说:“回来了我跟他好好聊聊。”   李爽冲程陈笑笑,“麻烦你了啊。”   程陈也笑笑,“没什么麻烦的。”   ? 第103章   想着程陈坐火车回来奔波得累, 再又说了几句话以后,陈嫂子便跟他说:“路上是不是折腾得挺累的,累的话就回去歇会, 等会做好了饭叫你。”   程陈也没客气,嗯一声说:“确实有点累, 那我先回去睡会。”   四个人一起看着程陈出院门, 收回目光, 阿雯又笑着说:“嫂子, 你家程陈是真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出息有出息, 不知道哪家姑娘以后有这福气哟。”   听人家夸自己的儿子很难不高兴。   陈嫂子也笑着说:“我也不指望他能当多大的官, 差不多就得了,娶个媳妇生个孩子, 踏踏实实和和美美过日子,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这话大家都认同的。   珍珍、阿雯和李爽都点头, “是这么回事。”   四个人在院子里聊着天说着话,太阳慢慢西落。   等侍淮铭、柳志和何硕下班回来了,大家陆续起身,叫上自家的老公拿上自己的东西, 回家做饭去。孩子们还要再玩上一会,等叫吃饭了才回去。   烟火起, 太阳落。   灯火点缀人间, 日子平淡而知足。   ***   要过年了,最近的天气都是晴好天。   天气晴朗的午后, 阳光暖烘烘地洒下来, 米米、丹彤和小麦在胡同里踢毽子玩。   米米毽子踢得比较好, 丹彤和小麦在旁边帮她数数。   因为踢得多,越数数字越大,两个女孩子的声音也就不自觉抬得越高。   正数到六十六的时候,忽听到一声吊儿郎当的口哨声。   米米和丹彤小麦一起走了下神,落下来的毽子没能接到,数字断在了六十六上。   三个小姑娘转头往胡同口看过去,只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进了胡同。   小伙子的气质外貌比他的口哨还要吊儿郎当,身上穿着又灰又旧的破棉袄,拎着个同样又灰又旧的行李包,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看着年轻小伙子往胡同里走,三个小姑娘都没说话。   米米弯腰捡起毽子,直起腰以后,和丹彤小麦一起又看向那个小伙子。   等小伙子走到了面前,丹彤先开口问了句:“你是谁呀?在军区大院里耍流氓。”   小伙子看着丹彤笑了一下。   他思考了片刻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侍家的那对龙凤胎里的女娃娃,你叫侍丹彤,你长得挺像你爸的。”   丹彤打小就聪明,脑子转得比较快。   她看着小伙子眨眨眼,揣测着说:“你是……何子然……大哥?”   当年何家出事被封的时候,她们年龄都还很小,何家搬走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何子然,之后何子然又下乡插队,这么多年下来,她们当然不认识何子然。   但是,丹彤猜想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就是了。   小伙子果然回答:“猜得不错。”   听到这话以后,小麦立马转身跑去了珍珍家院门上。   她没进去,直接趴在院门上喊:“李姨,你家的何子然大哥回来啦!”   她声音落下没多一会,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全部都出来了。   珍珍、李爽、阿雯、陈嫂子,还有程陈,五个人出了院门排成一排,都看向了丹彤和米米这边,目光也很快就落在了何子然身上。   还没等有人出声,丹穗豆豆和何子言兴禹又从院门里出来了。   还是何子言先出声,笑着叫了一句:“哥!”   看着何子言跑到面前,何子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吊儿郎当道:“想哥了吧?”   何子言眼睛刷一下就湿了,直白应声:“嗯!”   和何子言说完了话,何子然又看向李爽。   他不煽情,稍收了收身上的流气,出声道:“妈,我回来了。”   李爽眼眶也是湿的,但她也没煽情,轻轻吸一下鼻子看着何子然说:“赶紧回家把行李放下,先去理个发,再洗个澡换身衣服,看你现在这什么样子,好像逃荒逃过来的。”   和李爽说完话,何子然又和珍珍她们都打了声招呼。   轮到程陈的时候,程陈直接过来和他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暄完了,何子然回家拿衣服去理发洗澡。   程陈也回去拿了衣服和澡票,跟他一起往理发店和澡堂子去。   虽然有四年没见了,但两人之间的感情没变,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熟络起来了。   两人先去理发店,何子然花了几毛钱把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给剃了。   剃完去澡堂,浑身放松泡在热水里。   何子然仰着头慢声说:“我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呢。”   他都已经差不多做好在乡下过一辈子的准备了。   程陈看着他接话:“我听婶子说你之前不想回来。”   何子然还是仰着头,“谁愿意呆在那种地方一辈子不回来,有点麻烦事而已。”   程陈不绕弯子,直接又问:“谈对象了?”   何子然转头看向程陈,用眼神给了答案,嘴上没有回答。   他把话题转移到程陈身上,问程陈:“你现在都是排级军官了,没对象啊?”   程陈说:“部队里那么忙,每天训练到半夜,哪有时间去搞对象。”   何子然夸张地叹口气,“你都当上军官了,老子过完年才去当个新兵蛋子。”   程陈说他:“以你的头脑和资质,提干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何子然说:“老子不适合当兵,不爱被人管,部队里规矩忒多忒严。”   说完又感叹,“可这年头不去当兵,也没其他的出路。”   在乡下是自由,但一辈子吃糠咽菜没出息。   程陈拍上他的肩,“收收心,进了部队好好混。”   何子然:“也只能这样了。”   ***   洗完澡回到胡同里,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   进院子看到何硕,何子然脸上生出些乖气来,笑着说:“爸,我回来了。”   何硕仔细端详他一会说:“长高了,也变瘦了。”   八年了,一家四口终于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过去的所有心酸和苦楚都没人再提,但讲着那些有意思又好笑的事,也会笑着笑着就笑出眼泪来。所有好笑事情的背后,最深的滋味还是苦。   这一晚,他们一家四口睡一张床,也几乎是一夜都没有睡。   到凌晨的时候实在扛不住了,何子然和何子言双双睡着了过去。   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正好又赶上吃午饭。   下午何子然没再在家里呆着,带上何子言叫上程陈,出去溜了一圈。   虽然好久没回来了,但熙城的变化并不大,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有人在变老,有人,在长大。   ***   除夕是真正大团圆的日子。   这一天大人孩子们都起得非常早,也都没有出去玩。   每个人都穿上年前新做的衣服,在这一天贴春联并大扫除。   因为钟敏芬是今年去世的,所以珍珍家里并不贴春联。   丹穗丹彤和兴禹便没在家多忙活,而是跑到隔壁,帮别人家贴春联。   丹彤去了阿雯家,和米米小麦一起。   兴禹去了何子言家,跟在何子言屁股后面。   丹穗则去了陈嫂子家,把豆豆也带过去,帮着程陈贴春联挂灯笼。   何子然在何子言和兴禹的帮忙下,站在高凳子上,贴自己家院门上的横批。   刚贴好转过头去,只见程陈也在贴他家的横批,身边跟着丹穗和豆豆。   何子然没忍住笑一下,大声道:“哥们,你挺招小姑娘喜欢啊。”   程陈闻言低头看看丹穗和豆豆,没客气回道:“还行吧。”   目光没收回来,何子然多看了丹穗和豆豆两眼,又说:“我都没注意,咱家穗穗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啊,都成大姑娘了。”   丹穗更是不含蓄,回话道:“你才发现啊!”   何子然说:“你都不来找我玩,我怎么发现啊?”   孩子多了在一起就是吵吵闹闹的。   程陈和何子然虽年龄大点,但带着这一帮孩子,那也就是孩子头。   从白天闹到晚上一起吃年夜饭,胡同里就没消停过。   年夜饭的饭桌上也是闹腾的。   丹穗觉得自己不是小孩了,不坐小孩那一桌跟着闹腾,直接到大人这一桌,挤在程陈旁边坐下来。结果她吃饭又够不着菜,于是程陈一直给她夹菜。   她也不客气,想吃什么直接跟程陈说。   吃完年夜饭在一起守岁。   半夜过了十二点,又都出去放烟花。   孩子们抢着点烟花,在一起仍是闹腾得很。   何子然和程陈不跟他们抢,和珍珍他们一样,只在一旁看着。   仰头看一会烟花,又扫视一下烟花下的所有人,何子然忽看向程陈说:“诶,我怎么感觉穗穗那丫头,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程陈还在仰着头看烟花,随口回一句:“怎么不一样?”   何子然笑,“那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程陈听明白了,转头看向何子然,“你胡说什么呢?穗穗那还是个孩子。”   何子然笑着抬起头,“在咱们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她自己可不觉得。”   程陈:“……”   ***   夜深了。   所有的热闹全都归于平静。   珍珍上床拉一下被子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侍淮铭拉了灯在她旁边躺下来,“是啊,孩子们都回来了。”   而远行的孩子们回来都是短暂的。   过完年以后,程陈和何子然便又收拾包裹离开了熙城。   丹穗去歌舞团,剩下的孩子们继续去学校上学。   而这新的一年再次结束,豆豆和何子言也初中毕业了。   豆豆和何子言的年龄都还比较小,阿雯和李爽舍不得让他们离开熙城,于是两个孩子留在城里继续上学,读完高中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而也就在豆豆和何子言高中即将结束的这一年,国家对教育制度进行了重大改革——停了十年的高考,在这一年的年底,正式恢复!   这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让全国上下的年轻人集体沸腾了。   荒废了十年学业之后,许多人在一夜之间捧起了书,开始冲刺高考。   学校外面突然办起了很多的补习班,去参加补习的人从十几岁到三十岁不等,身份也是从工人、人到知青什么人都有。   学校里也开设了补习班,但学习的人年龄相对集中,都是学校里的应届毕业生。   因为距离高考剩下的时间很少,补习班每天都开设到晚上。   结束了一天的冲刺学习从教室里出来,豆豆整个脑子都是昏的。   她和何子言背着书包一起回家,走在路上哀叹道:“算了,我肯定考不上。”   他们这一代人,是十年革命的产物,从上小学开始学校就不重视学习了。   荒废了这么多年到高中毕业,突然说要高考,能考出个鬼啊?   老三届好歹有基础,他们连基础都没有。   但何子言跟豆豆又不一样。   虽然大环境不重学习,但总也有本身就喜欢学习,或者因为其他一些原因,只能在学习中找成就感的学生,他们的文化课是基本没落下的。   何子言就比较淡定,接着豆豆的话说:“试试嘛,不行明年再考。”   豆豆转头看向何子言,“你平时学习那么认真,是不是早就知道高考会恢复啊?”   何子言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啊?”   豆豆又低下头轻声说:“你肯定能考上很好的学校,以后就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了。穗穗现在也已经是歌舞团的台柱子了,只有我,什么都不行。”   何子言说:“你别这么想,你也很优秀的。”   豆豆又看向他,“我哪里优秀啊?”   何子言想了一会,半天没说出话来。   豆豆更伤心了,握紧书包带子转身便跑了。   何子言在后面追她,“我帮你补习,一定可以的。”   ***   侍淮铭来院门上锁门,正好听到豆豆和何子言放学回来的声音。   他锁好院门回去房间里,珍珍也刚好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侍淮铭在床边坐下来,出声道:“写好了?”   珍珍把自己写好的文章送到他手里,笑着说:“嗯,给你看看。”   现在侍淮铭不仅是珍珍的忠实观众,也是她的忠实读者。   自从去年十年动荡结束以后,珍珍就又拿起笔开始写东西了。   憋了整整十年,脑子里可写的东西可太多了,所以她现在一动笔就停不下来。   当然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的,所以她现在只是写,并不投稿。   侍淮铭从珍珍手里接下稿子慢慢地看。   看完后看着珍珍说:“嗯,比以前写的更有深度了,也更接地气了。”   珍珍从他手里拿回稿子,“那时候刚学写东西,炫的都是文笔和文采,用词多追求华丽。现在十年过去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心境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时间不早了,说上几句话,珍珍把稿子收起来,和侍淮铭一起上床睡觉。   侍淮铭刚好伸手拉灯,珍珍忽搭上他的胳膊,跟他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侍淮铭收回刚要伸出去拉灯的手。   珍珍看着他笑一下,片刻说:“我想辞职,行吗?”   “行啊。”侍淮铭毫不犹豫地答应,“你要是不喜欢那就辞了。”   珍珍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那你得养我啊。”   侍淮铭软着声音,“养,能养你这么个大作家和大演奏家,是我的荣幸。”   珍珍脸上的笑意有点绷不住,“是不是很幸福?”   侍淮铭:“嗯,非常幸福……”   说完这话关了灯。   两人拉一下被子挨着躺下来。   把头往侍淮铭怀里靠一靠,珍珍又说:“之前不知道这世道会怎么发展,但现在看着,应该是会越来越好的,你觉得呢?”   恢复高考是一个很好的信号。   侍淮铭也这么觉得,轻轻应声道:“会越来越好的。”   ? 第104章   十月底, 天气已经冷起来了。   早上掀开被子起床,会被清晨的空气冻得微微瑟缩。   丹彤起来以后兴禹还没有动静,于是照旧进他的房间把他摇醒。   兄妹俩先后洗漱完, 刚好坐下来吃早饭。   喝一口热腾腾的小米粥,珍珍看着兴禹说:“现在高考已经正式恢复了, 虽然你们距离高考还有两年, 但也要抓紧努力了, 可不能再不当回事混日子了。”   珍珍这话主要是说给兴禹听的。   丹彤向来就是聪明爱学习的孩子, 性子沉稳也坐得住,即便过去的十年没有高考,她的文化成绩在年级里也一直名列前茅, 所以并不需要过多嘱咐什么。   以前珍珍和侍淮铭在家里每每说起好好学习这事, 兴禹总会拿“学习没用”反驳回去,但现在学习突然有用了, 他也没话好反驳了。   他捣捣碗里的小米粥应声:“哦……”   兴禹文化成绩不好,本身也不爱学习。   看他这态度, 侍淮铭又说:“你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以后到社会上就比别人差一截。你大姐起码有特长会跳舞,你会什么?”   兴禹没接话, 丹彤在旁边接话说:“他会种菜会做饭啊。”   “……”兴禹捣着小米粥看一眼丹彤。   他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平时就喜欢琢磨着捣鼓点吃的, 还喜欢捯饬院子里的那一方小菜地。他向来也没什么大志向, 能吃饱穿暖就可以了。   做父母的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   珍珍和侍淮铭又说了兴禹两句,吃完饭一起出门去上班上学。   到院门外锁上门, 邻里邻居的结上伴。   珍珍走到阿雯身边笑着问:“豆豆和子言又早早上学去啦?”   阿雯说:“是啊, 天没亮就起来洗洗走了, 估摸着一晚上连四个小时都没睡。”   珍珍仍是笑着,“这主要是时间紧,任务重。”   阿雯摇摇头,“只怕咱家豆豆考不上啊。”   珍珍:“考不上就明年再考。”   ……   大家出了胡同以后就分头散了。   珍珍和阿雯去单位,珍珍跟阿雯说自己决定好了的事:“我决定辞职不干了。”   阿雯知道珍珍想辞职这事,她琢磨了挺长时间的了。   看珍珍现在这态度,阿雯问:“真决定啦?”   珍珍点头:“我想多花点时间去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压抑了十多年,现在世道慢慢在改变了,她打算过点自己想过的日子。   阿雯也知道珍珍想做什么,只笑着道:“既然想好了,那就辞了工作去做。反正家里又不缺你赚的这三瓜俩枣的,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呗。”   说完了这辞工作的事,两人又提到李爽。   阿雯说:“你这突然辞职不干了,岗位就空下来了,要不咱问问阿爽,看她现在想不想出来工作。何硕都平反这么多年了,她也闷在家里调整这么多年了,心态和精神状态都比以前好多了,现在世道也变了,说不定她也想出来见见人了。”   珍珍觉得可以,“那咱们中午下班以后问问她。”   说着又不自觉笑起来,“说起来这岗位本来就是她先接手的,她被停职以后我去顶了缺,现在我不干了,又让她来顶缺,真是来回来地倒。”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准时去到单位工作。   下定了决心,珍珍也就不犹豫了,到单位就跟领导说了辞职不干的事。   领导真诚地挽留了她一番,最后自然还是批准了。   这要是放普通家庭,干得好好的突然辞职,别人肯定不能理解。   但珍珍这种家庭,没有任何经济压力,不想干就辞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中午下班回来,吃完午饭以后,珍珍和阿雯就去找了李爽。   三个人坐在丁香树旁晒着暖暖的太阳,珍珍问李爽:“你现在想出去工作吗?”   李爽很多年没有工作了,早与社会脱节了。   她本来就不是爱做家庭主妇的人,确实挺想出去工作的,多接触接触社会。   之前几年因为社会环境还比较压抑,她心里又有心结和顾虑,所以就闷在家里没有出去。但近来她心态好多了,社会风气也越发宽松了,她也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现在珍珍和阿雯过来跟她提起来,正说中了她的心思。   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拘谨放不开,犹豫一会问珍珍和阿雯:“我都这么多年没出去工作了,单位里面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了,突然再去上班,能行吗?”   珍珍笑着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呀?你是忘了呀,当初我可是从乡下来的,什么都没有见识过,又不识字,那不照样把工作干好了,融入岗位了?”   李爽看着珍珍,想想觉得也是,当初珍珍有那么多困难摆在面前,都一步一步迈出去,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了,她现在面对的这点困难算什么。   她只需要慢慢放轻松,试着去适应就好了。   在珍珍和阿雯的鼓励下,李爽有了更多的自信。   有自信后心里也有了决断,她冲珍珍和阿雯点头:“那我去。”   说好这个事,三个人心情都好。   正准备进屋去喝口水的时候,忽听到院门上传来一声:“妈!”   三个人闻声转头去看,只见何子然背着包裹站在院门上。   何子然去当兵也差不多三年了,前两年义务兵服役期间没有探亲假,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这是他当兵走了以后,第一次回来。   原以为去部队当兵能改一改何子然身上的痞气,但现在看着,他身上的那股子流里流气仍然还在。不过训练也不是白训的,他整个人还是看起来板正了很多。   他回来的太突然了,李爽、珍珍和阿雯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何子然往院子里走进来,看着三个人说:“都不认识我啦?”   反应过来了,李爽眼睛亮起来,“怎么会不认识,当然认识了。你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申请探亲假回来的吗?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何子然说:“说一声我怕你们不让我回,我退伍了。”   “什么?!”李爽、珍珍和阿雯一起出声。   惊愣一会,李爽单独问:“你犯错误了?”   何子然语气轻松道:“没有,我自己申请的退伍,当兵忒没意思。”   听到这话,李爽一下子血气冲脑。   她屏气忍了忍,但出声声音还是高,“你不当兵你想干嘛?!”   何子然吊儿郎当一笑,“回来参加高考啊。”   李爽气得想打他,“你考个屁!”   说着又发狠,“你等你爸晚上回来,我不让他扒了你的皮,我跟你姓!”   何子然并不慌,又笑着说:“我办的是转业,国家还是会给我安排工作的。”   李爽还是气得咬牙。   虽然国家会给安排工作,但他入伍时间短,没干出成绩,根本就不会给什么像样的工作,只能是跑腿的。   想想人家程陈,比何子然早入伍四年,这么多年在部队里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大大小小的功劳立了不少,他这入伍才多久啊,就不想干回来了。   就算不指望他有什么大的出息,但总不能这样吊儿郎当一辈子吧?   十几岁的时候当个小流氓不务正业就算了,现在这都二十多岁能成家了呀。   珍珍和阿雯自然都能理解李爽的心情,不过这孩子都把手续办完了,这已经成了没办法的事情。刚好时间差不多了,珍珍和阿雯就先上班去了。   珍珍再上这半天班,明天就让李爽替她去。   胡同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李爽和何子然。   李爽气得一下午都没再跟何子然说话,原想着他去部队里能被管管好,结果没想到三年回来,还是这个混蛋样子。   何硕中午上班走的比较早,何子言去上学更早,所以他们到傍晚回来才知道何子然的事情。何硕也生气,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总不能真把他的皮给扒了。   而且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随他了,好歹还有份工作。   他说参加高考那是扯淡,上学的时候基本就没学习,现在拿什么参加高考?   晚上吃完饭,珍珍照旧练了会小提琴。   练完琴,她把琴放下收起来,过来跟侍淮铭说:“子然就是那些年没有人管,混散了心了,心收不住,就一直吊儿郎当的。”   说起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了,这会想管也管不了了。   侍淮铭说:“他已经是二十三四岁的大人了,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做父母的坎坎坷坷把他养到这么大,已经尽到责任了。   何子然那总归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说几句也就算了。   珍珍又说自己家的孩子,“穗穗的路算是定了,她就算是为舞台而生的,丹彤聪明懂事文化成绩好,也没什么叫人不放心的,就是兴禹……”   身为父亲,侍淮铭自然也知道兴禹各方面的资质都很普通。   虽然他和珍珍平时会给兴禹一些压力,希望他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他们心里其实也明白,这孩子大概率是成不了什么大才的。   侍淮铭说:“只要不长歪,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珍珍其实也并不焦虑,松口气道:“压力还是要稍微给他一点的,要是实在不成,那也确实没办法,反正饿不死就是了。”   当然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怎么也是饿不死的。   说话说得累了,拉灯睡觉。   珍珍躺在床上放松一下筋骨,连声音也松软,出声说:“明天我要睡到自然醒,你们谁都不准打扰我。”工作辞了,先把觉补起来再说。   侍淮铭笑一下,“行,早饭给你留锅里。”   珍珍闭着眼睛声音愉悦,“以后我就要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了。”   侍淮铭:“说得我都想早点退休,和你一起过这神仙般的日子了。”   珍珍:“那可不行,你得养家。”   ***   第二天早上,侍淮铭和丹彤兴禹果然没吵醒珍珍。   珍珍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竖了左一个右一个的懒腰。   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忍不住感慨——还是没人管的日子最舒服啊!   当然她不是要这样全天瘫在家里,所以赖一会也就起床了。   起床洗漱吃饭,填饱肚子以后松松筋骨,到房间里坐下来,拿起纸笔写作。   以前她写的散文比较多一些,现在也写散文,但主要写小说。   短篇、中篇、长篇,她都有构思,也都在慢慢地写。   写的时候比较慢,写完了还得反反复复修改。   产量不多,但每一篇都是心血。   这样在家写了一天,晚上吃完饭出去放松了一会。   刚好是李爽和阿雯来叫她,她便跟李爽和阿雯往操场上去了一趟,路过陈嫂子家门外碰上陈嫂子,便拉上陈嫂子一起过去了。   四个人散着步聊一聊闲天。   珍珍主要问李爽今天去上班的事,问她感觉怎么样。   毕竟是以前干过的工作,虽稍微有些不适,但李爽干得还是蛮好的。   听李爽这么说,珍珍自然也就放心了。   说完李爽工作上的事情以后,她又注意到陈嫂子眉眼上笑意很浓,而且这一路上她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想忍也忍不住的样子。   珍珍仔细看陈嫂子一会,笑着问出来:“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而珍珍这么一问,阿雯和李爽也看出来陈嫂子的欢喜了。   陈嫂子却没有承认,忙道:“没什么喜事。”   但她嘴上说没有,表情那就是有。   喜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她越不想说,珍珍、李爽和阿雯就越追着问。   于是陈嫂子没能再忍住,敛一敛脸上的笑意还是说了:“是我家程陈的事,刚才出来之前刚好收到了他的信,他在信里跟我说,他要调去总部了。”   这还真是大喜事,当然珍珍三个人也瞬间就明白她为什么不想说了。   自然是因为何子然突然退伍回来,怕李爽听了心里不舒服。   而李爽心里也确实有些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   考虑到李爽的心情,珍珍和阿雯也便没有表现得太夸张。   当然李爽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快,同样笑着说:“你家程陈就是有出息,稳重踏实,不像我们家何子然,什么都干不成。”   陈嫂子接话宽慰李爽说:“你家子然那是还没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   李爽自嘲地笑一下,“他啊,就喜欢当小流氓混日子。”   说起来当初程陈是和他一起混的,怎么人家程陈就这么省心呢?   现在程陈都已经调去总部了,而他何子然还是个混子。   总不能一辈子当个混子吧。   陈嫂子又问李爽:“他工作的事怎么说的啊?”   李爽说:“他今天去了一趟转复军人安置办公室,人家说目前没有空缺岗位,让他回家等着,有岗位了第一时间通知他,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不行还得让他爸给找个单位,单位这边愿意要人了,再让安置办公室那边走个手续。”   陈嫂子又说:“最近从乡下陆续回城的知青比较多,城里的工作岗位确实十分紧缺。还有许多人准备参加高考没找工作,不然扫大街的活都抢手。”   李爽:“我和他爸真是被他给气死了,他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陈嫂子:“别气了,儿大不由娘,先随他吧,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着急了。”   李爽:“着急也晚了,什么都赶不上了。说起来他并不蠢,只要他想,事情都能做好,这几年在部队里的表现也都不错,可他就是吊儿郎当的,谁管也不服……”   ? 第105章   管不服那就不管了, 随他去吧。   好在何子言是个省心的,自从高考正式恢复以后,他每天都趴在书本上, 看书做题学习学至半夜,早上也很早就起来, 争分夺秒地复习。   而说起高考, 阿雯又接上话了。   她看着李爽说:“高考停了十年, 这十年里还在认真学习的那都是少数, 复习时间又这么短,虽然报名的人数多,但真正有能耐的并不多, 就你家子言那文化成绩, 只要正常发挥,名牌大学都是随便上的。我们家豆豆啊, 就是那凑数的。”   何子然的话题揭过去了,李爽又接着阿雯的话说:“好歹也是一天不落上了学的, 你多鼓励鼓励豆豆,我们家子言也帮她补习补习,说不准就考上了呢。”   阿雯笑着摇头,“可能性不大。”   四个人在操场上慢着走转两圈, 说的都是有关孩子的事。   说到时间差不多了,回家洗漱休息睡觉去。   ***   安置办那边一直没有空缺岗位。   等了半个月以后, 何硕跟何子然说:“这么等下去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我给你找个部门,联系好以后, 你去安置办那边让他们走个手续。”   何子然却又不太想让何硕帮他找, 不慌也不忙道:“再等等呗。”   何硕和李爽已经没什么脾气了, 只问他:“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何子然仍是那副语气,很淡定道:“等到有工作岗位的呗。”   李爽懒得再多说,“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何子然不去工作,家里自然也不给他钱。   但是他转业回来的时候部队里给他结了转业费,他倒是也不缺钱花。   于是他就这么在家浪着,继续等着安置办那边给他安排工作。   而在这段时间内,胡同里最忙的还是何子言和豆豆。   两人一直起早贪黑忙到高考结束,考完最后一门回到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也为考试的成绩而微微悬挂着。   豆豆考完就感觉自己考得不好,但是她又不自觉抱着一点点期待,想着要是运气好呢?   怀揣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接下来自然就是等成绩,参加体检,再等录取通知。   而过了一个月录取情况出来以后,并没有什么预料之外的惊喜,结果全都在预估之中——豆豆落榜,何子言顺利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   何子言这么争气,是大院里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人,何硕和李爽自然是开心得要命。   而阿雯和柳志倒也没有责备豆豆,他们和豆豆一起面对失败,并鼓励豆豆说:“没关系的,复习时间这么短,考不上是正常的,明年咱们再考。”   豆豆能说什么呢,只能不让自己气馁,打起精神来,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而在下一次机会到来之前,她需要做的,那就是更努力地复习。   ***   过完年不久,何子言便收到了学校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   豆豆心里只有羡慕没有嫉妒,她拉着丹穗一起来看何子言的录取通知书,看完以后说:“你真厉害,以后就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了,未来一片光明。”   何子言和丹穗则一起鼓励豆豆:“你也加油嘛,争取明年考上。”   豆豆深深吸口气,看向何子言和丹穗笑笑,“嗯,我也要加油,不能认输。”   何子言考上的大学在京都。   丹穗又问他:“那你过几天就得离开熙城去京都了吧?”   何子言点点头,“放假的时候会回来的。”   丹穗轻声啧一下,然后向往说:“我也想去京都。”   豆豆看她,“去玩吗?”   丹穗冲她摇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去国家歌舞团。”   她并不想安于现状在熙城歌舞团呆一辈子,她想上更大的舞台,成为更耀眼的舞者。   当然了……其中也有点别的原因……   豆豆微微睁大眼睛,“国家歌舞团?”   丹穗看着她笑,“怎么啦?你这个反应,意思是我不够格啊?”   豆豆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就是觉得你们都好厉害,不像我……”   丹穗和何子言再次鼓励她:“加油嘛,你也是很厉害的。”   豆豆不是不自信,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能力。   但她又鼓起士气来,再次笑着说:“嗯,我也加油!”   就算追不上他们的步伐,也不要落后的太难看。   ***   因为豆豆决定再考一年,所以何子言把自己用过的复习资料,做过的各种笔记,全都认真整理了一遍,在走之前送给了豆豆。   以后他不能再给豆豆补习,只能把这些留给她了。   何子言去上学的前夕,何子然也刚好收到了安置办那边的通知。   安置办那边有了空缺的岗位,让何子然去上班,于是何子然和何子言两兄弟先后离开家,一个远行去京都上大学,一个去单位上班,并住到了单位的宿舍里。   家里两个孩子都走了,只剩下何硕和李爽两口子。   两人倒不觉得有多冷清,何硕笑着跟李爽说:“终于又过上二人生活了。”   李爽也觉得,轻松没烦恼的二人世界,过起来更舒服。   因为何子然不服管,两人也不操心何子然的婚事。   连工作上的事都不听家里的,结婚的事他能听才有鬼了。   随他自己,爱结就结,不结拉倒,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负责。   珍珍和阿雯家的孩子都小一些,就没这么轻松了,该操心的还是要操心。   而丹穗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团里,需要珍珍和侍淮铭操心的地方就比较少。   近来丹穗要代表团里参加省一级的比赛,在家里呆的时间就更少了。   她跟珍珍和侍淮铭说明情况以后,便扎在团里,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练舞上。   当丹穗在舞蹈教室对着镜子挥洒汗水的时候,豆豆在教室里埋头苦学。   因为比赛在熙城举办,豆豆和丹穗说好了,到时候去看她的比赛。   结果很不巧的是,舞蹈比赛的那三天,正好是高考时间。   高考的前一天中午,豆豆去歌舞团找丹穗。   两人去商店买了两盒冰激凌,坐下树荫下边吃边说话。   挖一勺冰激凌吃下去,连吹到脸上的风都变凉了。   豆豆跟丹穗说:“接下来三天都要考试,我就没办法去看你的比赛了。”   高考时间和比赛时间出来后,丹穗就知道了。   她吃下一口冰激凌看向豆豆说:“没事,考试重要,你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太紧张,考试的时候就认真答题,把会做的全都做出来就可以了。”   豆豆看着丹穗笑,片刻说:“明明我比你大几个月,但很多时候都感觉你比我大。”   丹穗也看着豆豆笑,“才大几个月而已,又不是大几岁,我比你见得多啊。”   两个人说着话吃了半盒冰激凌。   说一会又说到了填志愿上,丹穗问豆豆:“你有没有想好考哪里的大学啊?就考熙城的大学,留在熙城吗?还是去别的城市看一看?”   豆豆听到这话连忙摇头,“还不一定考得上呢。”   丹穗给她鼓劲,“对自己有点信心,这次你肯定能考上的。考不上子言哥哥那种的名牌大学,就考普通点的大学好了。”   豆豆说:“名牌大学我想都不敢想……”   不过她还是把这个话题给说下去了。   她想了一会,抿抿笑意说:“如果真能考得还不错的话,那我也报京都那边的大学怎么样?到时候你进了国家歌舞团的话,我们就又在一起了。”   丹穗重重点头,“行!那我努力进国家歌舞团!”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快乐地吃冰激凌。   舌尖上全是冰冰凉凉的奶油甜,豆豆看着丹穗漂亮的脸庞想——如果她能考上京都的大学,丹穗能进国家歌舞团,那可真是太美好了。   ***   清晨,阳光一寸寸照亮胡同里的石板地。   忽而大门响动,半侧门被拉开,豆豆背着书包从院子里出来。   阿雯和柳志跟在她身后,嘱咐她说:“不要太紧张了,也不要想太多,就算考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认认真真考完就是了。”   “知道了,爸爸妈妈。”豆豆应一声,背着书包往胡同外去。   阿雯和柳志在院门外等了一会,等李爽、何硕和侍淮铭一起去上班。   看到珍珍今天和侍淮铭一起出来了,阿雯好奇了一下,笑着问:“姐,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珍珍回答她:“当然是去看穗穗的比赛啊。”   阿雯后知后觉,“你看,我一直想着豆豆高考的事,忘了这一茬了。”   既然都有事,那就结上伴一起出胡同。   剩下几个孩子他们也不多管,任他们自己结伴去上学。   出胡同的时候,李爽跟珍珍说:“我后天请假,跟你一起去看穗穗的比赛。”   珍珍笑着说:“好啊,你过去看比赛的话,穗穗肯定会更开心的。”   每个人去的地方不一样,出胡同便慢慢散了。   珍珍一个人去剧场,在剧场里找位置坐下来后,等到比赛开始,然后安心地看比赛。看别人跳舞的时候她只是单纯欣赏,到了丹穗那便带上了不一样的情绪。   前两天珍珍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看的,到了第三天,李爽和阿雯也都请了假。   侍淮铭、何硕和柳志不需要请假,他们单位里会组织一起过去看。   珍珍、李爽和阿雯不管他们三个男人,只管自己去剧场。   三个人一起便热闹一些,到剧场里坐下来,聊着天等比赛开始,然后安静下来认真看比赛。   等到丹穗上台的时候,三个人都下意识坐直了腰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音乐起,灯光打下光柱。   少女盛装,在舞台上翩迁起舞,宛如精灵。   虽然她们看过很多回丹穗在台上跳舞,但仍然次次都觉得很惊艳。   看得忘我时,李爽轻轻说一句:“穗穗跳得真好看……”   目光在舞台上追逐那个漂亮的身影,阿雯在旁边微笑着应声:“是啊……”   珍珍听到这话自是打心底里觉得自豪且开心。   她的姑娘,从小小的一团长到这么大,越来越闪耀夺目了。   ? 第106章   比赛结束, 纯看表演的一些人慢慢起身离开剧场。   珍珍、李爽和阿雯没有走,她们在座位上坐着,耐心等着最终的比赛结果。   结果是现场就出的, 她们当然要看一看丹穗获得的奖项。   等着的时候,李爽毫不谦虚地说:“反正就我看下来, 咱家穗穗是跳得最好的。”   阿雯跟着附和:“我也这么觉得, 穗穗跳得那是真好看。”   专业的东西她们不懂, 只知道好看不好看。   珍珍给她们介绍:“这个舞剧是团里的老师特意为穗穗新编的, 穗穗也有参与,算是量身定制的,这也是第一次上台表演。”   李爽和阿雯看着珍珍认真听完, 然后一起感到骄傲和自豪。   等到比赛结果出来, 主持人上台,三个人停下聊天。   看着台上的主持人一路卖关子地宣布结果, 并颁布奖项,珍珍、李爽和阿雯也都不自觉紧张起来, 屏着呼吸等待听到丹穗的名字。   等主持人宣布到一等奖的时候,珍珍、李爽和阿雯更是下意识挺直了腰。   压着呼吸听主持人读名字,听到丹穗名字的时候,三人脸上同时盛放出喜悦和光亮, 嘴角高高扬起,鼓掌的时候把手掌都给拍红了。   ***   掌声歇, 比赛结束。   散了场到外面, 珍珍、李爽和阿雯稍等了一会,等到丹穗过来。   丹穗跑到她们面前, 笑着说:“今天跳得是不是也很好?”   三人笑着点头, “非常好!”   因为团里晚上有庆功宴, 丹穗没有跟珍珍她们回家。   站着说上几句话,让丹穗跟团回去,珍珍、李爽和阿雯先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一直在说丹穗跳舞的事。   说着说着,阿雯想起豆豆,又说:“穗穗跳得这么好,还得了一等奖,不知道咱家豆豆考得怎么样,今年能不能考上。”   珍珍说:“豆豆这半年这么努力,应该可以的。”   阿雯笑着接话:“但愿吧。”   快要到大院的时候,珍珍又说:“今天穗穗不回来,我就不请你们到家里吃饭了,等她忙完团里的事回来了,再叫你们到我家里来吃饭,行吧?”   李爽和阿雯异口同声:“行啊。”   三人进了胡同后挨个分开。   阿雯进了院门看到豆豆,笑着问她:“考完啦?晚上想吃什么呀?”   所有科目都考完了,豆豆现在是软了力气的状态,说话绵软,“什么都可以啊。”   她知道阿雯今天去看丹穗的比赛了,便又问:“穗穗比赛跳得怎么样啊?”   阿雯直接冲她竖起一根食指,“一等奖。”   这是最高奖项了,豆豆立马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她行的。”   阿雯还在感叹:“穗穗跳得是真好看……”   豆豆跟着说:“我也觉得,她上了舞台以后,特别耀眼……”   ***   耀眼的人第二天从团里回来,立马就去找豆豆问她考得怎么样。   豆豆也不知道,只能跟丹穗说:“等结果吧。”   高考录取结果出来是一个多月以后。   出结果的那天,丹穗陪着豆豆一起去学校里看录取情况。   两人肩挨着肩站在公告栏前,和当年她俩一起去歌舞团看丹穗的录取情况一样。   看了一会,丹穗先尖叫出声:“考上啦!”   豆豆本来就紧张,听到这话的瞬间,心跳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   她微微颤着声音问:“在哪啊?”   丹穗直接上手指给她看。   看到自己的名字,豆豆心跳更猛了,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丹穗看向她说:“看到了吧?京都师范大学!”   豆豆有点反应过来了,又看向丹穗使劲眨几下眼。   她有点兴奋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丹穗晃她两下,“高兴傻了啊?”   确实是高兴得有点傻了。   完全反应过来了,豆豆立马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要是不捂住的话,那嘴角都得咧到耳朵上。   两个人简直开心得要命,看完录取情况以后,又去买了两盒冰激凌。   在操场上吃着冰激凌吹着夏日的风,丹穗很是认真地说:“在京都等我啊,我一定会努力调过去的。”   豆豆重重点头,“嗯!”   她知道丹穗肯定能进国家歌舞团。   丹穗这次比赛跳的舞剧,还上了报纸呢,占了挺大的一块版面。   她之前是只在熙城有名气,现在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了。   ***   孩子们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向前。   豆豆在等到录取通知书以后,没过几天便坐上了去京都的火车。   这个暑假何子言没有回来,他留在学校看了很多的书。   豆豆去京都那天,他去火车站接了豆豆去学校。   豆豆、何子言和程陈都在京都,丹穗想去京都的愿望便更加强烈了。   豆豆走了以后,她的生活变得更为单调,每天都在练舞。   而她心里也只剩下一个信念——有志者事竟成!   两年后,丹穗如愿进入了国家歌舞团。   在暑假结束时,她和豆豆、何子言,一起踏上火车去往京都。   三个人都很开心高兴,没有半点离家远行的伤感与惆怅。   珍珍、李爽和阿雯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走远。   视野中空阔下来,珍珍慢着声音说:“都长大了,都走了。”   米米和兴禹两人努力也考不上大学,去部队里当兵去了。丹彤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名校,早两天前去学校报到了,小麦不想走远,考了熙城本地的大学,也去学校了。   李爽接话说:“走了好,走了清净。”   阿雯笑,“咱们这一代人,快过去咯。”   是啊,不知不觉她们全都快年岁半百了。   岁月就像这列车,一趟一趟地往前,带来欢喜也带走思念。   孩子们长大了,她们也变老了。   离开火车站,三人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逛了逛街。   现在改革开放已经有一年半了,思想和经济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解放,街上变得比以前热闹了很多,摆摊卖东西的多,出来寻热闹的人也多。   被压抑了十多年的个性开始释放,世界已然从灰色变成了彩色的。   但是看到街上那些穿花衬衫的小流氓,李爽还是忍不住憋气。   因为这些不务正业的花衬衫当中,就有她家的何子然。   是的,在何子言、豆豆和丹穗这批孩子努力学习上大学、努力练舞进国家歌舞团,或去当兵的时候,何子然却把他仅有的稳定工作给辞了,又混起来了。   说起来真是气得咬牙。   比不上程陈就算了,现在连比他小的孩子也比不上了。   可摊上了也没有办法,管不了只能随着他。   现在李爽和何硕对何子然只有一个要求——不进派出所就行。   走在街上,李爽尽量不去看那些花衬衫小流氓。   如此逛完街回到家,心情还是不错的。   在胡同里打了招呼各回各家。   珍珍开门进院子没多一会,又听到有人在院门上敲门。   她转头去看,只见院门外面站着邮递员。   没出声叫人进来,她自己走去院门上。   看着邮递员递上来的东西,珍珍很是淡定地问:“又退稿啦?”   按经验来说,看一看信件的厚度和掂一掂信件的重度就知道了。   邮递员笑得很是客气,出声鼓励珍珍:“您再继续加油,迟早能过稿的。”   珍珍笑着说:“谢谢啊。”   被退稿这种事,她在十多年前经历过不少回。   最近这半年下来也经历了挺多回,她对这事已经很淡定了。   都到这个年龄了,最能稳得住的就是性子。   邮递员走后,珍珍拿着信件进屋。   她淡定地把里面的稿子拆出来,读一读改一改,再誊抄一份新的,塞进新的信封当中,写上新的投稿地址,贴上新的邮票,封上口。   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再给寄出去就是了。   封好信封,侍淮铭刚好回来。   珍珍拉开抽屉去拿饭票,跟侍淮铭说:“我忘了打饭了。”   侍淮铭注意力在她的信封上,问她:“又被退稿啦?”   珍珍平常道:“是啊,我明天再给寄出去。”   侍淮铭看向她笑一下。   看着珍珍拿了饭票出来,他又说:“别去打饭回来了,怪麻烦的,直接在食堂吃吧。反正现在家里也没别人了,就剩下咱俩了。”   听到这话,珍珍微微愣了一下。   她看着侍淮铭眨眨眼,“是哦,家里就剩咱俩了。”   孩子们全都不在家里了,这突然之间的,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这么说完,两人便一起往食堂去了。   并肩走在胡同里,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长。   侍淮铭慢着声音说:“父母也好,孩子也罢,相伴到最后的还是夫妻。”   珍珍看向他笑一下,“老夫老妻。”   侍淮铭也笑,忽又跳跃地说:“我还记得你三岁时候的样子。”   珍珍才不相信,“胡说!”   侍淮铭看着她:“我比你大三岁,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   珍珍也看向他,“那我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侍淮铭说:“眼睛大大的,脸蛋小小的,笑起来甜甜的,很可爱。”   珍珍并不动容,“既然那么可爱,为什么不喜欢啊?”   侍淮铭:“可喜欢了,谁说不喜欢?”   珍珍眼睛微微瞪起来,“这你也能胡说八道?当初是谁不想娶我来着?”   侍淮铭:“有吗?你记错了吧,我明明一直很喜欢你来着。”   珍珍又想打他又想笑。   她抬手轻轻掐他一下,小声道:“不要脸。”   侍淮铭抓住她的手轻轻握一下,真正地认真起来,“如果哪天我能回到二十岁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二十岁的侍淮铭知道,和林珍珍在一起过一辈子,有多幸福。”   夕阳的暖光铺洒在两个人的脸上。   珍珍看着侍淮铭,慢眨一下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 第107章   吃完饭从食堂里出来, 天色还早。   珍珍和侍淮铭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绕道又去操场上转了一圈。   傍晚的风很软,有一些清爽的凉意, 吹在脸上很舒服。   操场上有年轻人在打球,有小孩子在奔跑。   珍珍和侍淮铭一起看着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朝气与蓬勃, 漫步聊天。   好像自己的心态也跟着变年轻了, 有点像从前那对新婚后就别重聚的小夫妻。   在天色微暗的时候, 两个人离开操场回家。   现在家里没有别人了, 进院子后也不用再管其他人,直接把院门锁上。   身边无人打扰,接下来所有的事都做得慢悠悠的。   洗漱完以后, 两个人没有立即睡觉, 而是拿了小提琴点了蜡烛到院子里纳会凉。   院子里晚风徐徐,比屋子里更为凉爽。   晚风吹得枇杷叶沙沙响, 珍珍在枇杷树旁,站在蜡烛的光影中, 拉小提琴。   隔壁的李爽和阿雯听到琴声,也拉着何硕和柳志到自家院子里坐着。   吃点水果嗑点瓜子,吹着舒爽的晚风,听小提琴演奏。   在这样的夜晚, 听着这样悠扬婉转的琴声,总是会想起很多事。   想起年轻时候的相遇, 想起一起喝咖啡听音乐的下午, 想起有过的争吵,有过的欢笑, 也想起那些被笑容和眼泪浸透的年岁, 每一次欢笑热闹或者流泪的瞬间。   李爽嘴角微微带笑跟何硕说:“当时咱们刚搬回来, 听到隔壁有人拉小提琴,还以为是彤彤兴禹在学拉小提琴,没想到竟然是珍珍。后来我知道的时候就在心里觉得,她八成就是一时兴起拉着玩一玩,谁知道她竟这样坚持了十年。有时候我是真的很佩服她,尤其是想起她刚来城里时候的样子,傻傻愣愣的什么都不懂,像个小孩子。现在呢,她是我们几个当中,活得最从容,也最优雅的一个。”   何硕当然也记得珍珍刚来城里时候的样子。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她正在门外陪着大白玩,还正儿八经地跟大白讲话,逗得很。   想想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一晃眼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时过迁境。   大白走了。   钟敏芬不在了。   孩子们也都开启了自己的生活。   那些过去的岁月,好像都像这琴声,悠悠扬扬飘远在夜空中。   夜空里有星星闪烁,好像每一颗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   清晨,安静的胡同在第一道阳光中苏醒。   院门响动,早起的人们陆续从院子里出来,招呼一声早,一起去上班。   之前晨起会有孩子们追逐闹嚷,现在只剩下大人了。   便是都出来到了胡同里,也只有简单的打招呼声,没了以前的喧闹。   李爽和阿雯结上伴准备去上班,看到珍珍也从院子里出来,自然笑着说她:“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还跟我们一起出门。”   珍珍不藏着掖着,很自然地冲她们晃晃手里那厚厚的信封。   李爽和阿雯明白的,李爽又笑着说:“还没有过稿啊?”   珍珍说:“是啊,我得继续投。”   阿雯也笑着,“别着急,等着吧,迟早能过的。”   都是最亲的人了,珍珍不跟她俩谦虚,同样笑着:“我也觉得。”   每次写出一篇完整的文稿来,她都觉得是旷世佳作,迟早要闻名于世界的。   当然了,她不敢有这么大的志向,这只是对自己的认可和鼓励。   写东西嘛,那就得对自己充满信心。   出了胡同,李爽和阿雯去上班,珍珍去邮局寄文稿。   昨天刚逛过街,寄完文稿她也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又回来了。   回到家关上院门,到写字桌前坐下来,铺开纸张拿起钢笔,拧开墨水和钢笔壳,把钢笔尖儿放进墨水瓶里吸一肚子的墨水,拧好钢笔落笔写作。   写了半天,中午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去厨房烧午饭。   家里只有她和侍淮铭两个人了,午饭做得少,烧起来也很快。   写东西比较费脑,她把做饭当做放松,做起来也十分快乐和解压。   侍淮铭回到家,闻到一屋子的香味,有些意外。   饭桌端上桌,在餐桌边坐下来,他笑着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珍珍也笑着回答他:“庆祝咱们又重新过上了二人世界。”   侍淮铭点点头,“是该庆祝。”   他心里有了主意,晚上下班以后,又带着珍珍去庆祝了一番。   他在西餐厅定了间包厢,晚上下班后带着珍珍吃西餐去了。   餐桌上有蜡烛有鲜花,金色的烛台上火苗曳曳。   看着这场景,珍珍忍不住笑起来,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说话,“要是让孩子们知道了,肯定说我们这做父母的没心没肺,他们走了反倒快活起来了。”   侍淮铭在杯子里倒上红酒,送到珍珍面前放下,“还管他们怎么说?他们全都走了,没人成天地在屁股后面叫爸爸妈妈,搁谁谁不快活?”   珍珍笑着端起酒杯,随手轻轻晃两下,看着侍淮铭:“那……干杯。”   侍淮铭端起酒杯和她碰一下,酒杯碰撞叮的一声响。   珍珍酒量不行,今晚又多喝了一些。   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身形不稳了,侍淮铭便背了她回去。   夜空中缀着一弯月牙,月光洒不到地面上,夜色深邃而浓郁。   珍珍趴在侍淮铭的背上,絮絮叨叨地不停说话。   她说:“三哥,谢谢你啊。”   谢谢他当初逼着她学习,谢谢他让她有了梦想,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自从打开心结和他在一起后,她就没再受过什么委屈,人生顺遂,而且饱满。   他爱她,永远引领她向前的那种爱,永远支持她,让她无惧无畏的那种爱。   因为有他,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侍淮铭说:“我也该谢谢你啊。”   谢谢她爱他喜欢他,在不同阶段的岁月中制造不一样的甘甜,陪伴他十年二十年,还有接下来的半生。谢谢她让他拥有了最圆满的人生,幸福、无憾。   月亮弯着钩。   像是天空的笑脸。   ***   八月十五是中秋。   因为孩子们刚离开家不久,离家又都远,有的还没有探亲假,所以中秋节没让他们回来。大人们聚在一起团圆,制造属于自己的热闹。   七个人说好了,晚上在院子里吃饭,喝酒赏月。   于是太阳西下的时候,几个人就一起在家里忙活了起来,又是蒸糯米做糍粑,又是剁肉切藕和面做藕盒子。   螃蟹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螃蟹是之前买的,放家里养了两天。   侍淮铭、何硕和柳志在院子里用草绳绑螃蟹。   柳志一边绑一边说:“我长这么大,还不会吃这玩意,麻烦。”   何硕笑着说:“吃这个得耐得下性子,急不得。”   侍淮铭还没说话,忽听到院门上响起敲门声。   他把绑好的螃蟹放盆里,抬起头去看,只见是邮递员。   他家来邮递员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他起身擦手去院门上收信。   这大半年下来,和邮递员都成熟人了。   把信递过来,邮递员笑着跟他说:“首长,我看今天的这封信轻得很,不出意外的话,有可能是过稿了。”   看一眼信封上的来信地址,侍淮铭直接把信封撕开看了眼。   看完后他脸上堆起笑,看向邮递员说:“你等一下。”   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了两块包好的月饼出来。   他把月饼送给邮递员,笑着对他说:“辛苦你了。”   看侍淮铭这样,就知道肯定是过稿了。   邮递员没扫侍淮铭的兴,只当是沾喜气了,于是收下月饼笑着说了句:“谢谢首长,以后要是出书了,我肯定买。”   侍淮铭把邮递员送走,又回来继续绑螃蟹。   何硕看着他问:“我听着好像是说你老婆过稿了?”   侍淮铭点点头,却小声:“先不说。”   柳志笑着道:“你想制造惊喜?那咱们是不是还得准备点礼物啊?”   侍淮铭不跟他俩客气,“那你们就看着办好了。”   何硕:“瞧你那德行!”   没有让珍珍知道这件事,何硕和柳志找了李爽阿雯和陈嫂子先说了一下。   他们一起张罗着又临时准备了礼物,都悄悄放在了枇杷树下。   晚上在院子里摆上桌子。   圆月之下,酒菜陆续上桌,香气四溢。   几个人坐下来正准备贺中秋,酒杯还没倒齐呢,忽又听到一句:“呵,这都吃起来了啊。”   七个人同时转头,只见是何子然回来了。   如今也就只有何子然还留在熙城,但何硕和李爽没让他回来过中秋。   看到他回来,大家先是一愣,然后除了何硕和李爽,全都招呼他赶紧坐下来。   八仙桌上正好坐八个人。   珍珍又去屋里拿了一个酒杯出来,放到何子然面前。   何硕和李爽倒是也没什么脾气,只看着他问:“你回来干什么呀?”   何子然笑着说:“过中秋我还不能回来啊?”   李爽不客气,直接把酒瓶放到他面前,“既然回来了,就帮我们倒酒吧。”   何子然仍旧笑着道:“得嘞。”   本来桌子上气氛就好,两杯酒下肚,那就更好了。   桂花酒度数不高,珍珍倒是能多喝上几杯,掐着量不醉就行。   桌子上说着一些热闹的话题。   既然何子然回来了,那话题难免就说到了他身上。   侍淮铭替李爽和何硕问他:“你这以后什么打算啊?就这样混着啊?”   何子然完全没有着急的样子,只笑着说:“先混两年再说吧,我在熙城也有点混腻了,打算过了今年,明天再到南方混一混。”   现在听到这种话也懒得生大气了,李爽像个外人一样,看着何子然问:“那您这是还打不打算结婚了呀?”   何子然说:“结婚算什么事,不着急。”   李爽&何硕:“……”   而提到结婚这事,陈嫂子也有话说。   她出声道:“你们这帮孩子都是怎么了?咱们家程陈那也是,到部队里也不知道找个对象。这都多大了,怎么都不着急这事呢?”   何子然笑,“大娘,男子汉先立业再成家,没毛病。”   听到何子然这么说,李爽没忍住嗤笑了一下。   说程陈先立业后成家,那确实是的,人家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事业上,建功立业步步往上,没空也没心思谈对象。而他何子然,时间都用来混和谈恋爱了。   混到现在一无所有,谈着恋爱又不提结婚的事,不知道到底想要干什么。   胡同里这几个孩子当中,他何子然是最混账的一个。   当然有这么多人在,李爽没不给何子然面子,嗤笑一下也就算了。   今天是聚在一起过中秋的,不开心的话自然不该多说。   再说孩子大了,再混账也得给他留面子。   有关成家立业的事,说几句也就揭过去了。   话题再换到别的上面,喝酒赏月吃月饼,气氛依然还是很好。   中秋的团圆饭吃得差不多了,侍淮铭忽又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要跟大家宣布一件喜事了。”说着他便起身,转身去了屋里。   其他人都知道侍淮铭要说什么喜事,所以脸上都带着笑。   只有被瞒着的珍珍和后来的何子然不知道,所以珍珍和何子然面色差不多,两人都好奇突然有什么喜事要宣布。   片刻后侍淮铭从屋里出来。   他手里拿了个信封,坐下来后扫视一下大家,最后把目光落在珍珍脸上。   他看着珍珍没立即说话,珍珍好奇道:“什么喜事啊?”   她家的喜事,她怎么不知道?   侍淮铭不动声色,从信封里拿出信纸。   拿在手里轻轻展开,清清嗓子道:“林珍珍同志,你好,你的稿件《返乡》已被本社采用……”   听到这话,珍珍蓦地愣住。   她看着侍淮铭眨眼,屏着呼吸听他读完。   然后她压着胸腔里的心跳,伸手一把从侍淮铭手里拿过信封和信纸。   看完了所有的信息,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侍淮铭,又看看其他的人。   大家全都面容带笑看着她,一看就知道早就知道了这事。   没等珍珍说出话来,李爽先起身。她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过来递给珍珍,笑着说:“我呢,给我们的小棉花送一支钢笔,祝你以后写出更多更好更优秀的作品。”   珍珍还在愣神,伸手接下李爽的钢笔以后,其他人也都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礼物送完了,只剩何子然尴尬地笑笑,说:“这也……没人跟我说呀……”   珍珍噗一下笑出来。   她笑了好一会,连眼眶都有点笑湿了。   然后她收敛表情,出声说:“谢谢大家,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没准备礼物,那就只好烘托气氛了。   在珍珍说完这话以后,何子然立马抬起手使劲鼓掌。   掌声带动了其他人,瞬间院子里噼里啪啦的全是鼓掌声。   虽然就是简单过了稿,也没多少稿费。   但大家对她的鼓励和认可,都让她觉得这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今晚天上的月亮很圆,桂花酒很香,月饼很甜。   月光和暖橘色的灯光叠融在一起,照亮每个人嘴角眼梢的笑意。   ***   万事开头难,似乎在很多事上都适用。   自从珍珍过了第一篇稿以后,之后过稿好像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她的名字在报纸杂志上出现的次数多起来,文风和故事被更多的人喜欢以后,也就慢慢有了点名气,成了杂志和报纸的签约作者。   然后也就自然而然依靠自己发表的作品,申请加入了作协。   加入作协以后,终于能勉强接受别人叫她“作家”了。   虽然,也就只是个给杂志专栏供稿的小作家。   虽是小作家,年龄却是不小了。   珍珍在日益宽松的社会环境中迎来了她的五十岁生日。   胡同里但凡有人过整生日,都会几家人聚到一起热闹一番,毕竟年过半百了,整生日过一次少一次,人生总共也没几个十年。   这一年,李爽和阿雯她们早早就琢磨起了怎么给珍珍过这个五十岁生日。   几个人私下里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李爽提出来:“她不是自己拉了十几年的小提琴嘛,要不咱们就帮她办一场演奏会,让她上一次舞台,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听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说珍珍是凭着兴趣爱好拉了十几年的琴,但既然练了这么个技艺,其实还是想上舞台的吧,毕竟这就是个上舞台的爱好呀。   阿雯、柳志、何硕和陈嫂子都觉得可行。   也不指着赚钱什么的,就圆珍珍一个上舞台的梦。   几个人私下商量好以后,又去问侍淮铭的意见。   侍淮铭听珍珍拉了十几年的琴,从她拉噪音开始就陪着她了,他当然非常愿意看到珍珍有一天能站到舞台上,所以答应得非常干脆。   当然这个礼物不是能偷偷摸摸送的。   于是商量好以后,他们又一起找到珍珍,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珍珍听完大家的计划以后,心里瞬间生出向往。   因为学琴学得很晚,也不是什么卓越的天才,所以她拉琴就是自娱自乐的爱好,真没想过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但他们有了计划,她自然是想的。   但是她嘴上笑着说了句:“我过生日,还让我给你们表演啊?”   李爽笑着白她,“那我们给你表演,你看不看呢?”   珍珍说:“看呀,你们给我弹棉花我都高兴。”   阿雯:“我连棉花都不会弹。”   几个人说着话笑起来。   珍珍当然也只是说着玩的。   她打心底里感谢大家想出来的这个主意。   她真的很喜欢。   确定下来以后,其他人就立马忙活起来了。   当然以他们的身份来说,办这种事情基本没什么困难。   定表演剧场的同时,也到歌舞团请了伴奏乐队,该有的人都找齐了。   这些准备工作做好后,剩下的都是珍珍自己的事了。   之前她都是跟着老师私下学琴,或者自己一个人在家练琴,都是属于自娱自乐,现在则需要很认真地跟团队配合,完整地完成表演。   所有的舞台背后都是需要汗水的。   虽然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但珍珍并没有马虎对待。   大家花了那么多金钱心力为她创造这个舞台,她当然要认真对待。   这可能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演奏舞台,她必须要留下最完美的回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珍珍便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练习和排练当中。   歌舞团安排了专业的老师指导她,把她当成真正的演奏者对待。   在老师严格且专业指导下,到过生日的前夕,珍珍已经排练得很熟练了。   虽然想到上舞台就忍不住地紧张,但她觉得应该不会砸场子。   而在演奏会开始之前,孩子们也都陆续回来了。   珍珍因为忙于排练彩排,心思都在演奏上,没多关注回来的孩子们。   演奏会正式开始之前,珍珍在后台换好衣服化好妆,手心里捏了一把的汗。   离上台时间越近,她就越紧张,心脏简直都要跳出来了。   她这一辈子,连上台讲话都没有过,更别提表演了。   虽然做全了准备,之前也觉得自己还行,但临近上场,她还是怯场了。   手心的汗擦不干净,她握着丹穗的手说:“怎么办?我要是演砸了可怎么办?”   丹穗明白第一次上台的紧张,反握珍珍的手跟她说:“妈妈,没事,第一次上台都会紧张,这是很正常的,反正你只要记着,这是你自己的舞台,就当成是彩排好了,不好就重来,又没什么影响,不要有压力。”   珍珍想想也是,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舞台,是她自己的生日礼物,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这场表演的目的只有一个——她开心就好了。   珍珍深深吸口气,冲丹穗点头,“嗯!”   丹穗笑着说:“玩儿就行了。”   珍珍再次点头,“嗯!”   虽这么说,但紧张的情绪还是在的。   到了上台的时间,珍珍在后台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敢上去。   上了台以后,看到坐齐了乐队和站定了指挥,再往台下的观众席上一看,她忽然又更加紧张了起来,因为观众席上居然来了很多人。   她原本以为只有胡同里的人来看看她,给她当一下观众,结果没想到大院里的其他人也来了,还有许多是她不认识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   真是要了老命了,她握着琴的手突然都抖起来了。   这场演奏会她是主角,别人自然也不催她。   珍珍努力屏了屏呼吸压了压心跳,把目光从观众席上收回来,看向指挥。   指挥面容和软,等着她开始,眼神里全是对她的鼓励。   实在是太紧张了,珍珍又调整了好一会。   总不能一直拖时间,她最后深呼吸一口气,摆出拉琴的姿势,看向指挥轻轻点一下头。   指挥挥动指挥棒,伴奏先起。   珍珍努力让自己沉浸到伴奏当中,但不大能做得到。   她在进的时候进晚了,心里又是一慌,手上节奏便直接乱掉了。   珍珍放下了琴弦,伴奏也在指挥的指令下停住。   珍珍瞬间脸都红了,连忙说:“对不起,不好意思……”   指挥仍是眉眼温和,笑着跟她说:“没事的,可以再来。”   这时丹穗也在观众席上喊了一句:“妈妈!加油!再来一次!”   丹穗喊完了,观众席上的其他人也都给珍珍加油。   剧场里这么一闹,搞得没那么严肃正式了,珍珍绷紧的神经确实松了一些。   她看看指挥和乐队,又看看观众席上的观众。   尤其看到前排那些爱她支持她的人,心里慢慢找到了底气。   她深深吸口气,把琴弦又放到琴弓上。   向指挥点一下头,她这次比上次稍微放松了一些些。   但这种放松不足以让她如常发挥,她起初还是没把自己的水平全发挥出来。   不过在慢慢适应舞台,慢慢进入节奏和状态以后,就拉得越来越好了。   舞台的光束打在珍珍身上,她一点一点地融入舞台之中。   状态好起来以后,她拉得越来越好,身上的光彩也越来越盛,像是绽开了光晕。   而从舞台上流转出来的音乐,也让人听得入神,牵动着脑海里的情绪。   李爽现在比阿雯还要感性一些。   她坐在昏暗的观众席上,看着珍珍在舞台的灯光中入情地演奏,听着那徐徐缓缓的乐曲,眼眶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睛里尽是闪烁的碎光。   何硕在旁边转头看到她,默默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回了神,李爽吸一下鼻子,把没出眼眶的眼泪咽回去,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小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认真听小棉花拉琴,听着她的琴声,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何硕明白的,因为珍珍的琴声中,有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过往。   ? 第108章   演奏会结束。   舞台上灯光熄灭, 大幕缓缓落下。   观众席上的掌声热烈而经久不息。   总算是完成了演出。   珍珍回到后台,捂着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气。   指挥过来笑着跟她说:“很棒,今天的演出很成功。”   珍珍当然知道今天的演出有瑕疵。   但是对于她而言, 确实可以说是很成功的。   于是她笑着回道:“谢谢您。”   和指挥说上几句话,就有一群人来到了后台。   为首的自然是侍淮铭, 剩下是阿雯李爽几个大人, 还有就是孩子们。   侍淮铭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 到珍珍面前看着她说:“非常棒。”   珍珍笑着接下花, 接受他的认可与夸奖:“谢谢。”   表演完了,这会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了,珍珍才意识到——孩子们全都回来了。   为了恭喜她表演成功, 能上来给个拥抱的人都过来抱了她一下。   但不管给不给拥抱, 他们每一个人都对着珍珍进行了一顿吹捧式猛夸,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搞得珍珍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听完了夸奖,珍珍笑着说:“被你们捧的, 我都快成那国际演奏大师了。”   丹穗嘴快接话:“您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国际演奏大师!”   珍珍用手拍她,笑得停不下来。   在后台说了一会话,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收拾一番去饭店吃饭。   这场生日宴没有多请别人, 还是胡同里的这些人。   吃饭的饭店是何子然的定的。   何子然这会仍是一堆孩子当中最赶时髦的,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西装, 身姿笔挺地领着大家往饭店里去, 嘴上说:“这饭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口味还不错。”   等他们进了饭店, 果然有被叫为老板的人亲自来招待他们。   包厢早已经给他们安排了, 这老板给他们又是送酒又是送水果, 客气得很。   等老板走了,大家在包厢里坐下来。   包厢里的桌子很大,中间有转盘,刚好坐得下他们老少十五个人。   何子然仍然负责张罗,有事都他找服务员,其他人直接坐着吃饭就是了。   而吃饭其实是次要的。   大家很久没聚这么齐整了,叙旧那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珍珍,最开始的话题自然都是围绕珍珍的。   演出的事刚才在后台都说过了,这会又提了几句便没再多说了。   而人多话题也多,如今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工作学业和生活,所以不管谁提起个话题来,那都能聊上好一会。   在座的每个人都聊了聊各自的情况。   侍丹玲和周吉明这些年在工作上都有提拔,生活踏实稳定。   程陈这些年在总部干得很好,很受领导赏识,前途一片大好。   何子然混到今年搞了个贸易公司,仍是各地奔波,但已经撕掉了身上那没出息的标签。   丹穗今年被团里挑选去参加春节晚会,会在春晚的舞台上表演一支原创独舞。   何子言进了国家研究院,豆豆留在京都当了老师。   剩下的丹彤、小麦还在上学,米米和兴禹在部队里提了干。   桌子上的酒菜吃到一半,大家也把各自的情况聊得差不多了。   目光瞥到丹穗脸上,珍珍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到现在一直没提差点都忘了。   她看着丹穗问:“你之前写信回来,说要带对象回来,我没记错吧?”   提到这话,饭桌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丹穗。   丹穗捏着筷子蓦地一愣,目光悄悄扫视桌子上的所有人,最后和程陈对视一眼,然后又连忙收回来。   她清清嗓子,微微笑一下道:“是……是啊。”   她年龄也不小了,早到可以结婚的年纪了,谈对象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多孩子,就她一个人正经处对象且要带回来的,大家还挺期待的呢。   李爽身为干妈,不比珍珍的关心少。   她又看着丹穗问:“怎么没带回来呀?”   丹穗又笑一下,看着李爽说:“嗯……其实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在哪呢?   大家目光里又都露出了疑惑。   最是不怕目光注视的丹穗,这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又笑笑,出声说:“要不……吃完饭再说吧……”   侍淮铭道:“趁现在还没吃完饭,把他叫过来好了,我们都见见。”   何硕也接着话说:“是啊,让我们都见见。”   丹穗还没说话,陈嫂子忽又笑着出声:“穗穗就你这条件,一般的男孩子那可不行啊,你看你又是亲爸亲妈,又是干爸干妈,要过好几关咧。”   听陈嫂子这么说,阿雯也笑着说:“确实压力挺大。”   这要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估计门都不敢进。   是啊,感觉压力还挺大的。   丹穗低着头默声片刻,然后掀起目光又往旁边扫一眼。   程陈这便没再默声坐着了,端起酒杯站起身道:“叔、婶,是我。”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一片寂静。   尤其是刚说完话的陈嫂子,脸上表情更是五彩纷呈。   小片刻以后,包厢里炸出来齐而响的一声:“什么?!”   ***   房间里,淡淡的光线中,珍珍靠在床头出神。   她现在脑子里已经不想下午演出的事了,片刻后看向侍淮铭问了句:“程陈比咱穗穗大多少岁啊,六岁还是七岁?”   侍淮铭说:“反正不是六岁就是七岁。”   珍珍片刻又说:“这是不是大得也有点太多了呀?”   侍淮铭哼一声道:“这小子,当初咱们从军校刚搬过来,他偷偷把穗穗带出去,害我们找了半天担心了半天,现在又偷偷来这出,我看他就是个人贩子!”   珍珍忍不住笑出来,“那你这是不同意啊?”   侍淮铭靠到床上,“我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这年头婚姻自由,随他们自己。”   珍珍知道,他吃过婚姻不自由的苦,所以肯定不会管孩子的婚事。   她突然不高兴,重重哼一声,扯一下被子躺下来了。   侍淮铭看她这样,自然问她:“怎么了?你不同意?”   珍珍道:“我敢不同意嘛,待会再给你扣个封建大家长的帽子,我们就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哪能再让孩子吃这个苦。”   侍淮铭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他笑一下道:“谁说苦了,一点也不苦,甜的很。”   珍珍直接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哼!”   ***   孩子们都是请假回来的,给珍珍过完生日,陆陆续续就都走了。   其他人走的时候大人都没说什么,到丹穗和程陈走的时候,侍淮铭、何硕、珍珍和李爽,一起问程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程陈认真地回答:“等穗穗忙完,她现在忙着上今年的春晚,没时间。”   何硕说:“都是一起长大的,你最清楚不过了,穗穗娘家这边有多少人,在部队里咱们这些老的永远压你一头,你可要照顾好咱家的穗穗啊。”   程陈点头:“肯定不敢让穗穗受半点委屈。”   该交代的话交代完了,也就放两人走了。   和陈嫂子的目光隔空碰上,尴尬地笑上一笑。   原本是好邻居,一下子要变成亲家了,确实有点不咋适应。   ***   孩子们走后,胡同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珍珍圆梦舞台以后,仍旧把小提琴当成是兴趣爱好,日常没事的时候练上小半天,剩下大部分时间则还是用在写作上,给报纸和杂志的专栏供稿。   今天刚写了小半天的稿子,忽又有人在院门上敲门。   这时间点,其他的人都还上班没回来,所以珍珍起身去院门上开门。   打开了院门,只见外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两个年轻人直接亮出证件跟她说:“林老师您好,我们是熙城晚报的记者,前两天我们报社跟您约好了的,说是做一个您的专访。”   确实有这回事,珍珍连忙把人带进屋,给他们泡上两杯茶。   两个年轻人都很客气,连说不用,等珍珍忙完坐下了,他们也才坐下。   为了不耽误珍珍的时间,他们和珍珍闲聊上两句,便直奔主题。   女记者和珍珍聊天问问题做采访,男记者则在旁边做记录。   女记者跟珍珍说:“之前我们晚报登了您演出的事情,很多读者给我们来信,表现对您的事迹特别感兴趣,所以我们报社就决定,过来给您做一次专访。”   珍珍当天的表演确实登在了晚报上。   她这个事是挺有意思的,作为新闻的看点便是,这么大年龄坚持学小提琴十几年,在五十岁生日当天自己为自己举办了一场音乐会,极具浪漫和励志色彩。   做专访问的问题就更为深入一些。   女记者问珍珍为什么会想到学小提琴,是什么样的契机促使她开始学的,又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学下来的,年龄上有没有什么障碍。   本来记者以为会听到一个励志且又枯燥乏味的故事,但没想到,听完以后,意外发现自己听了一个十分甜蜜又浪漫的爱情故事。   珍珍给出的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那个爱她的人。   记者听得满面都是笑意,看着珍珍动情地说:“能遇到这样的爱人,真的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看您的眼睛和言谈就知道,您过得非常幸福。”   珍珍也笑,“谢谢。”   记者继续问自己的问题:“很多读者都来信说,把您当成了榜样,希望您能继续坚持下去,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看一场您的演奏会,不知道您以后还会不会再开办自己的演奏会?”   珍珍想一下道:“如果真有人愿意看的话,会考虑开。”   谁会拒绝在舞台上发光呢,只要有机会,不管年岁几何,都尽情地去发光吧。   两个记者采访完,又给珍珍拍了一组练琴时的照片。   与她在舞台上不同,她此时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认真而投入地拉小提琴。   阳光洒下来,打在她身上。   ? 第109章   “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大器晚成’了, 你看看你这一天天忙的,不是去作协,就去筹备开演奏会, 又是作家,又是演奏家的。”   干休所大门外, 珍珍、李爽、阿雯和陈嫂子四人说着话往里走。   听到李爽这么说自己, 珍珍笑着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忙呀?”   作协不是每天都有活动要去参加, 演奏会那一年下来也就在本地开一次。   陈嫂子跟着说:“我们都退休了, 比起我们,你现在那就是大忙人。”   珍珍没再继续否认,仍是笑着说:“这么比那确实是忙一点。”   阿雯又道:“珍珍姐你可真是, 越老越发光啊。”   从五十到五十七, 又多七年的努力与沉淀,她的人生画卷更加绚丽斑斓了。   而再往前想想, 她从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到现在拥有这样的成就与地位, 既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又觉得都在情理之中。   毕竟她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她们都知道。   能仅凭喜欢把枯燥无味的事情坚持个十年二十年的,那都不是普通人。   她似乎也没想过要干成多大的成就, 可成就偏就跟着她了。   有些人不爱争名夺利,名利却自觉跟在她身后。   珍珍大约就是这样的人了。   四个人说着话, 慢着步子进了干休所。   不再说珍珍忙不忙的事情, 转头左右看上一看,李爽忽又看向珍珍问:“那个老周和吴大凤, 他们是不是也是住在这里啊?”   珍珍点点头, “对, 退休后就申请搬来这里了,住了有几年了。”   因为老周和吴大凤是侍丹玲的公公婆婆,和侍丹玲周吉明偶尔见面的时候,难免会聊到一些,所以老周和吴大凤两人的事情,珍珍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但因为珍珍和李爽与吴大凤之间过去没什么好的交情,所以老周和吴大凤搬过来以后,她们没有特意约着吴大凤见过面,照旧各有各的生活。   当然老周和侍淮铭何硕是见过面的,那是他们之间的事。   李爽粗略算了算,又说:“这都快三十年没见了。”   听她这么说,珍珍笑着问:“你这是很想见她呀?”   李爽连忙摇头,“那倒是没有多想。”   当然也没有不想,见或者不见的,都没什么太大所谓。   到了这把年纪,人生经历了那么多的起伏,心境早已平和了。   年轻时候的好与不好,这会都在脑海里模糊了。   有关吴大凤的话题,阿雯和陈嫂子说不上,自也没插话。   然李爽嘴上刚说完没多想见吴大凤,四人走到干休所的小广场上,就巧不巧地看到了从斜对面走过来的吴大凤。   吴大凤虽然头发都白了,老得很厉害,但样貌上的变化看起来似乎又不大。   她当年年轻些的时候就是这副打扮,现在差不多还是那个样子。   即便接近三十年没见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到吴大凤,李爽和珍珍都稍微愣了一下。   恰好吴大凤目光瞥过来也看到了她们。   这样对视了小片刻,吴大凤先出声道:“珍珍?”   珍珍回过神来,忙笑着道:“大凤嫂子?”   听到珍珍叫出她的名字,吴大凤也笑起来,“还真是你呀。”   说着几步过来走到珍珍面前,把珍珍上下打量一番,又笑着说:“你变化不大。”   珍珍则笑着应话,“老啦。”都是快六十的人了。   吴大凤说:“白头发这么少,不老。”   和珍珍说了几句话,吴大凤又看向珍珍旁边的李爽。   李爽也笑着,和她打招呼:“吴嫂子,你好啊。”   吴大凤端详李爽一会,“你是……”   李爽接上:“李爽呀。”   吴大凤意外地“哎哟”一声,“你变化挺大的,你不说我不敢认。”   说着想到什么,又继续说道:“想来是那些年里,你受了不少的罪。”   从军校毕业以后,她就没再见过李爽,印象中李爽还是漂亮傲气的样子。   现在眼前的这个李爽,跟她一样苍老了,也没了傲气了。   这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李爽,不大对得上号。   那些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又敏感,李爽自然不多提。   站着寒暄了几句,吴大凤又问珍珍:“你们怎么在这里?也搬过来了?”   珍珍看着她道:“还没有呢,但近来是都办完退休了,咱们几家打算过几天一起搬过来,今天刚好路过,就过来认个路,看看分到的房子。”   分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再见面和初相识也没什么不同。   吴大凤依然热心又热情,“你们房子分在哪?我带你们去,这里房子很不错的。”   珍珍也没拒绝吴大凤的好意,“那就麻烦嫂子了。”   有吴大凤带路,珍珍和李爽自然跟着她走。   她们在前面叙旧,说些从前的事情,也说了些近来的事情。   而近来能说的,大多还是有关孩子们的,各自说了说各家的孩子如今如何。   阿雯和陈嫂子走在后面,听她们说了一会。   提到程陈和丹穗,阿雯转过头问陈嫂子:“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呢,嫂子你怎么不去京都,跟程陈他们住一起啊?”   照理说她该去京都找程陈,结果没想到她也申请来干休所。   她的申请是最近才批准下来的,刚好也就和阿雯她们一起搬家过来。   陈嫂子道:“我不想去,到了那里就认识几个孩子,不如跟你们在一起舒服。”   阿雯笑,“那倒也是。”她们这些老的聚在一起养老,才是最热闹的。   孩子们工作都忙,跟孩子们住一起可冷清呢。   吴大凤带着珍珍她们去看了房子,珍珍她们对房子都很满意。   看完后李爽感慨一句:“以后就到这里养老啦。”   阿雯接话:“确实还挺不错的。”   陈嫂子在旁边点头。   看完房子,珍珍四个人便准备回去了。   吴大凤带着珍珍和李爽这一路走下来,感觉要比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好很多,所以她热情不减,又跟珍珍她们说:“来都来了,要不在我家吃完晚饭再走。”   珍珍几个人便是想留,今晚也是不行的。   珍珍抱歉地跟吴大凤说:“嫂子,我今晚还有事,等搬过来了再去你家吃饭。”   吴大凤是诚心实意想留她们的,自又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李爽笑着帮珍珍解释:“嫂子你不看报纸杂志什么的可能是不知道,珍珍啊,她现在可不是普通人,她是有名的大作家了。她写的长篇故事啊,被评选后获得了国内最高的文学奖,今晚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呢,你说重要不?”   听到这话,吴大凤的眼睛都瞪圆了。   她看向珍珍,很是不敢相信道:“哎哟,珍珍你成作家啦?真假的啊?”   看吴大凤这个样子,阿雯又在旁边笑着补充:“当然是真的,还不止作家这一个身份呢,珍珍姐每年还会开一场小提琴演奏会,是许多人心里的榜样了,可有名气了,不止写的书有名气,人也有名气。”   吴大凤瞪圆着眼睛眨眨眼,一下子觉得珍珍高得让她仰望不到了。   原来不止李爽变了,珍珍也变了,而且变化更加大。   珍珍并没有把这些荣誉称号什么的太放心上,只又笑着说:“嫂子你别听她们吹捧我,我就是写点故事玩儿,开演奏会那也是玩儿。”   吴大凤震惊道:“你玩玩都能玩成这样,你了不得啊!”   看吴大凤这个样子,李爽、阿雯和陈嫂子都笑起来。   看着她们笑,吴大凤脑子一转,想到什么,忙又看着珍珍说:“你忙我不忙啊,那今晚那什么典礼什么的,能不能也带我去瞧一瞧?”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珍珍应道:“当然可以啊。”   吴大凤开心,“我也给你捧场去。”   从干休所出来,四个人脸上还挂满了笑意。   李爽感慨着说:“这吴大凤,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面相都变了。”不像以前看起来那么凶悍了,这会老了,说话时的眉目竟然挺慈祥的。   珍珍说:“这都几十年过去了,你我都变了,她怎么能不变啊?”   李爽笑着猜测:“可能是出现了能治得住她的人。”   珍珍小声,“三娃的媳妇听说是挺厉害的……”   ***   晚上要去参加颁奖典礼。   从干休所回来后,几个人先在家收拾了一番。   从头到脚收拾好以后,珍珍和侍淮铭并肩站在镜子前。   侍淮铭穿着合体的军装,仍和年轻时候一样笔挺。   他看着珍珍问:“紧张吗?”   珍珍笑着道:“不紧张,又不是第一次。”   虽说长篇小说是第一次获文学奖,但之前写的中篇、短篇,还有一些散文,也得过几回奖,也上过几回领奖台。   既然不紧张,那就出门吧。   珍珍和侍淮铭一起出去,与何硕李爽、柳志阿雯,以及陈嫂子结上伴。   孩子们工作忙,他们没有特意通知他们。   到了颁奖典礼现场,一切按照流程。   珍珍是来领奖的,侍淮铭他们自然是来当观众的。   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了,他和何硕柳志还有老周穿着军装,还是一样威风凛凛。   老周是和吴大凤一起来的。   见面打了招呼,在观众席上坐下来,吴大凤自然跟着老周,坐在他旁边。   吴大凤平常鲜少参加这样的场合,现在人又老了,也不是很懂这些,所以看着台上主持人说话,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愣愣的,云里雾里的。   直到珍珍上台,她脸上才打起精神来。   然看着珍珍在台上领下奖杯与证书,又对着话筒大方自若地发表获奖感言,满身光彩,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她忽然又感觉恍惚了。   恍恍惚惚中,她小声说:“台上那真是咱们认识的珍珍么?”   老周转头看向她,“那不然是谁?”   吴大凤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台上的珍珍,声音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说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当年咱们一起到的城里,那时她还不如我呢……”   说到最后那句,她的声音更是小到听不见了。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一直都是存在的。   老周没听到吴大凤最后那句,也没有再接她的话。   但他再看向台上的时候,心里忽也忍不住感慨——当年可真想不到林珍珍会活成今天这样。   珍珍说完了获奖感言,观众席上顿时一片掌声。   吴大凤听得稀里糊涂的,看别人鼓掌自己就忙跟着鼓掌。   看着珍珍下台,只觉得这个世界的所有光,都追着打在珍珍身上。   她鼓掌的力道不自觉更重了,把手掌都拍红了。   ***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珍珍和大家又一起去饭店吃饭。   吃饭的时候聊的最多的还是她得奖的事情,而问问题最多的,自然是吴大凤。   她对这方面什么都不懂,也没过分拘束,想到什么问什么。   大家也都很有耐心,跟她解释得很清楚。   问了一些荣誉名气上的那些虚的,吴大凤又问实际的,“那珍珍你得这个奖,就得个名气和那个证书吗?”   李爽道:“当然不是了,还有奖金的,但这是最不重要的。”   但吴大凤还是好奇,“奖金是多少钱啊?”   阿雯比了个手势,“八万。”   “八万??”吴大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移动目光看向珍珍,“真的假的?”   珍珍笑笑,“不说钱的事。”   但吴大凤就想听钱的事,毕竟别的她也不懂。   于是陈嫂子又跟她说:“你要说赚钱的话,她这投稿能赚稿费,写的书和出版社签约,能赚版权费,名气越大赚得越多。平时再得得奖啊,拿拿奖金。”   吴大凤听得认真,轻叹:“哎哟喂,我真是长见识了。”   说着她又看向李爽和阿雯:“你们都识字,还比珍珍识字得早,这么赚钱,你们怎么不写呢?要我说,你们也一起写啊。”   老周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能写得出来东西啊?”   吴大凤:“这不是识字就能写嘛?”   李爽:“当然不是啦,就算识字的都能写,那还分写得好与不好呢。就比如这一回,参加评选的小说可多呢,怎么就那三四本得奖了呢?”   吴大凤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懂了,咱们种地还分种得好和种得不好呢。”   吴大凤全都搞明白了。   她在心里给庡?珍珍盖上了三个字——大作家!   ***   领完奖以后,珍珍就又清闲下来了。   接下来几天没别的事,她和侍淮铭一直呆在家里,一起收拾行李。   侍淮铭、何硕和柳志虽然不是同一时间退休,但约好了一起离开军区大院。   房子都分下来了,过几天便要搬走了,自然要提前把行李都收拾好。   在这里住了十六七年,要收拾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而所有的东西,都见证着过去的一段回忆。   手上收拾着物件,但真正收拾起来的,却好像是过去的小半生。   箱子里和柜子里的那些陈年旧物,每翻一样出来,就想起一段从前的事。   那一年,侍淮铭征战归来,珍珍戴着红纱巾来熙城找他。   那一年,珍珍顺利生下了丹穗,钟敏芬也来了熙城。   那一年,他们从军校搬来了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那一年,她在他的鼓励下去上大学。   那一年,她又在他的支持下辞掉工作专心写作。   ……   收拾书架上的旧书时,珍珍在角落里看到那套她曾经用过的小学课本。   她伸手把课本全部都拿下来,也把当时用过的作业本拿了下来。   放到写字桌上,她翻开那些书,只见上面全是她初学习时留下的痕迹。   除了她留下的痕迹,在某些地方,也有侍淮铭留下的痕迹。   翻了两本课本,嘴角笑意浅,心里泛起温情。   再翻开封面黄旧的作业本,上面是她用铅笔写下的略显稚嫩的字,铅笔留下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了,但右下角的红色钢笔却显得越发鲜艳。   珍珍笑着,手指轻轻碰上那抹红色。   侍淮铭这时走到她旁边,问她:“在看什么呢?”   珍珍拿起作业本指给他看。   作业本的右下角,是他用红色钢笔画的四瓣小红花,小红花旁边写着一个“侍”,以及日期。这是他当年教她识字,给她画的第一朵小红花。   正看着小红花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屋外忽传来悠悠扬扬的歌声。   珍珍和侍淮铭慢慢转过头,一起看向窗外。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①   (完)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最后。   祝故事里的他们幸福,也祝大家幸福。   -   祝你,踏过千重浪,能留在爱人的身旁。   也祝你,不忘少年样,也无惧那白发苍苍。   一生向阳。   —   ①《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   ━━━━━━━━━━━━━━━━━━━━━━━━━━━━━━━━━━━━━━━━━━━━━━━━━━━━━━━━━━━   想看最新完结小说?想看流行小说?想看最新电影?想看VIP热门电影?   最近书荒?剧荒?看看别人都下了些什么吧!   添加微信号:MF16563(进资源群),每天分享无偿最新汁源,资源不断,~影视推荐~~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文档只用作读者试读欣赏! 请二十四小时内删除,喜欢作者请支持正版!   ━━━━━━━━━━━━━━━━━━━━━━━━━━━━━━━━━━━━━━━━━━━━━━━━━━━━━━━━━━━   免责声明:【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下载后于24小时内及时删除,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