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淑女   作者:法拉栗   简介:   微博:法拉栗-   【poor古灵精怪女 VS rich清冷寡言男】   文案一:   林颂音过了二十来年贫穷散漫的日子,一朝被她那有钱的生父易竞给找了回来。易竞为缓解公司的财务危机,希望她配合一点跟别人联姻。   爱钱的林颂音对跟有钱人结婚并不抗拒,如果不是易竞找来一个面冷毒舌的瘟神,管她东管她西,非要让她做个淑女……   文案二:   普济集团的副总裁柏泽清因为从不近女色,被一众人偷偷地起了个外号:柏拉图先生。   后来,被迫和林颂音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柏泽清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应下这件差事。   再后来的很多个夜晚,他抱着怀里的人,更为想不通的是,易叔叔让他照看好林颂音,他是怎么把她照看到床上去的。   柏泽清几乎就要忘记了:他会出现在林颂音身边,就是为了让她顺利和别人结婚的。   *全文原创,和戏剧《卖花女》及相关所有改编作品(电影《窈窕淑女》等)除都有改造淑女的梗以外,毫不相干,无任何借鉴,看文便知。   *拒绝在文下提及不相干的作品|严禁将小说角色代入真人。   *部分存稿为两年前写的,极度幼稚,不开玩笑。   *建议看清书名,第二个字是“造”,不是“装”。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颂音,柏泽清,许见裕 ┃ 配角:书名是《伪造淑女》 ┃ 其它:不是《伪装淑女》啊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下神坛   立意:真爱至上 第1章 柏拉图   林颂音,女,22岁,江市人,截至日前储蓄卡卡内总资产没达到四位数。   她有一个质朴且不算特别的愿望:拥有花不完的钱。   不过就算林颂音几年如一日地许着这个不变的生日愿望,她也没有想过,这个愿望会在今年实现。   下午五点半,商场的一家奶茶店内。   林颂音在休息室换掉身上的工作服,和同事打了个招呼。   “那我先下班啦,拜拜。”   她今天是早班,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这个时候,林颂音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家奶茶店打工。   林颂音抱着头盔走出商场,一接触到室外的气温,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冷……”她将脖子缩进衣领里,才到十一月下旬,她已经将衣柜里的棉服拿出来穿,江市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的短。   她张望着找自己的小电驴,不经意扫到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车,林颂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车太扎眼了,就算她这种对车一无所知,也一眼就认得出眼前这辆似乎就是言情小说里出现率很高的加长林肯?   林颂音坐上自己的电驴,感到一阵只属于穷人的酸,挡风被只能遮住一点寒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一辆十来万的小轿车,她最后又瞟了一眼那辆车,才骑着自己的车离开。   此时,坐在加长林肯驾驶座的人注视着林颂音离开的方向,他对着耳机那头的人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已经见到她了,好的,我明白。”   挂掉电话后,他将车发动,跟了上去。   江市街边的法国梧桐在接连一周的大雨后,枝头早已疏散,偶然有一只小鸟落在潮湿枯败的树枝上,只是,很快就消失在树影里。电瓶车的车胎碾过覆在地面上的层层落叶,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颂音想起天气预报说,受冷空气的影响,过几天江市就会下大雪。   雪,是她小时候很向往的东西,不过现在她想到那白花花的玩意儿就会有些烦躁,谁知道地面到时候会不会很滑……   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要到家了,林颂音过马路的时候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发现那辆加长林肯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本来没有当回事,但等到她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准备去驿站取快递的时候,她看到那辆车也停了下来。   不怪林颂音觉得诡异,因为这辆豪车和这条萧条到磕碜的街实在是格格不入。   但这些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她正要收回目光,就看到车门被推开。   紧接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了她。   林颂音站在原地,满头问号,双手也因为不安无意识地攥紧。   她确定自己一直遵纪守法,这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已经还完,之前姥姥生病时欠下的钱今年年初也已经还掉了。   等等……难道是花呗账单?看着眼前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短短几秒,林颂音已经想出了几百个不好的可能。   来人看出她眼底的防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随后对她开口。   “别担心,林小姐,我不是坏人。”   林颂音神情没变,就听到他说出了一串三流言情小说都不好意思写出来的台词。   “我是易讯科技的CEO易竞先生的私人助理和法律顾问,吴非。我找到你,是因为,你其实是易先生流落在外的女儿。”   一夜暴富的梦,许许多多的人都做过,林颂音也不例外,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眼前这个男人还在说着,她的亲生父亲易竞得知了她母亲林筝早已去世的事,十分心痛,不忍心她一个人继续留在这种地方受罪。只不过他因为工作事宜人还在国外,所以暂由他的私人助理吴非来将她接回去。   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考虑一下事情的真伪,说不定是贩卖器官的团伙呢?不过林颂音完全没有。因为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染色体中另一条x的提供者是谁。   林颂音很小的时候,曾经根据自己的发现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易竞的家。她把那天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她的十周岁生日。就在那天,她有幸目睹了易竞和家人共享天伦的画面。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家别墅的花园真热闹,许多人聚在一起给一个男孩子过生日,林颂音还从没有见过那么大那么好看的蛋糕,一看就很昂贵。只不过,那天最后她像小偷一般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颂音将自己从久远却清晰的记忆里抽回,再抬起头时,她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面上流露出十万分的讶异和动容。   “你说的……是真的吗?爸爸,没有忘记我?”   呕,林颂音差点没吐出来,如果不是担心眼泪落在脸上会结成冰,她大概率可以挤出一滴眼泪。   不过说什么不忍心她受罪的鬼话,林颂音才不会相信,只是贫穷的滋味不太好受,为了钱,她决定忍辱负重,看看这个装死了那么多年的亲爹这时候找回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就这样,林颂音装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跟着助理回了林家。   一周后,感恩节,御林别墅内。   此时此刻,窗外飘着雪花。   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暖气都打得很足,林颂音尽情享受着温暖的室温,再也不用因为电费的问题而舍不得开空调。   从住进这栋别墅开始,她的生活品质有了质的飞跃。   助理在接回她的当天,就替易竞转交给了她一张她不需要考虑额度的卡,林颂音本想装装样子矜持两天,一直忍住没有使用。   易竞终于给她打来越洋电话。   电话里,他一点父女俩刚相认的生分都没有。   他不失温和地斥责道:“怎么不花爸爸的钱?”   语气里满满的亲昵,林颂音有了对手演员的帮助,演得更入戏了。   “你辛苦赚来的钱,我不想乱花。”怯生生的声音。   易竞的声音变得格外慈爱,没讲几句,易竞就让她辞掉现在的工作。   “好好休息一下,有爸爸在,未来只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你,我会好好补偿你。”   林颂音肠胃坚强,所以忍住没有呕吐。她见鬼说鬼话,随口应下,两人到最后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易家其他的人。   挂掉电话后,林颂音终于愉快地把某宝的购物车一键下单。   付款的那个瞬间,她切实感觉到金钱的魅力无与伦比,原来花钱是这样快乐的吗?特别是,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好幸福……   她将自己从前想买却因为囊中羞涩没有买的衣服全部买下,饿了有米其林大厨专门为她准备餐饮,晚上就躺在人造温泉里看星星。她想象中的现代公主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林颂音一直很清醒,她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易竞也不可能突然有了人性,他将她找回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只是再差也不会差过从前的生活了。   当然,她已经想好了,假如易竞认回他是指望挖她的肾给他的其他孩子,那他这个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人了。   ……抱歉,她在大眼仔实在看过太多的挖肾文学。   林颂音心大地想,被他利用前,还是多薅点羊毛好了,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样的好日子,很快打了折扣。   三天前,在林颂音刚刷卡买下一颗红宝石后,易竞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吓得她以为他要斥责她花钱大手大脚。   好在易竞要说的自然不是这种事,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说什么为了让她更好地融入上流社会,他找来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帮助她,顺便照顾她。   林颂音闻言满头问号,易竞在说什么鬼东西?他要找人把她改造成一个淑女?再看一看食指上的宝石都失去了光泽。   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钱多没地方花。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再封建余孽一点?   她想是这么想,只是她不想刚过上不愁吃喝的生活,就因为不服从管教被一脚踢开,只能佯装配合。   她耐下性子听话筒里的易竞接着放屁。   “我请来教你的是爸爸从小看着长大的,泽清下午就会到家里,你要好好听他的话。”   “那我叫他什么?”林颂音问。   易竞顿了顿,“你就叫他柏先生吧。”   事实证明,易竞看好的人一定和林颂音八字不合,也是,正经人谁会来干这种事啊。   短短两天,她已经对“柏先生”三个字PTSD了。   帮佣刘妈见林颂音咬着嘴唇,并没有喝桌上的茶,正准备把杯子收走,转头望向落地窗,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缓缓走进花园。   “柏先生来了,他今天来得真早。”   林颂音听到这话,整个人没精打采地瘫在桌子上。   他又来了,这么大场雪都没能打消他的积极性吗?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算完?   昨天夜里,江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预告着冬天的到来。   今天的室外温度本月最低,已达到零下,而柏泽清身上依然只穿着一件深灰色长款大衣,走在银白的花园里显得更加冷峻。   刘妈年近六十,但爱美是天性,她每一次见到柏先生只觉得赏心悦目。   林颂音就不一同了,她斜眼望过去,看到他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敞怀穿大衣,这位天神大概在当自己秀场走秀呢,真是哪里都是他的舞台啊……   柏泽清一进门,就看见林颂音低头坐在餐厅里,而她的脸和昨天见到的不同,红得就像是被一整个蜂群蛰过。   不过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交流这些事的程度,于是他什么也没有问。   他将伞放置在玄关的收纳里,与刘妈打了个招呼后,就面向林颂音。   “今天不讲饭桌礼仪,跟我上二楼。”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往楼梯走去。   他绝对是故意的,林颂音瞪着他的背影,啪一下推开椅子,几步走到刘妈身边,接过她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姜茶,一口气喝完。   刘妈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吓一跳,身后传来低沉严肃的声音。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喝水不该这么牛饮。”   林颂音直接将空杯子放在茶水台上,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她就牛饮怎么了?   柏泽清那双幽深的眼睛就这样盯着林颂音,半晌才说:“幼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林颂音盯着那个高傲到做作的背影,真想给他两脚。   在见到这位柏先生之前,林颂音确定自己是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两天前,她记得自己对他笑得格外甜美,这对林颂音来说并不算难事,生存的经验而已。只是可惜,对方不吃这一套,他眼底毫无温度的笑意让林颂音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马戏团的猴子。   她不禁想:她这种私生女在他眼里,大概就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吧。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磁场真是奇妙,林颂音见到刘妈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她。   而柏泽清……   林颂音只要想起接连两天,他是怎么借改造这件事来折腾她的,气都快气饱了。 第2章 柏拉图   “好啦,怎么这么不开心?柏先生虽然看着冷淡,但是并不难相处的人,我还从没见过谁认识他之后不喜欢他呢。”   刘妈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很难不想到自己在英国留学的孙女,于是心也变得柔软,试图安慰林颂音。不过刘妈也得承认,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很有睁眼说瞎话的意思……   柏先生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他待人虽然可以称得上温和,但那双没什么笑意的双眼总是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不敢接近他的人大概不在少数……   林颂音自然接受不了刘妈做他的拥趸,通常情况下,她不会轻易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但刘妈总让她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外婆,妈妈因为交通事故意外去世后,一直都是外婆在带她。   她知道柏泽清大概已经到了楼上,并不会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凑过来和刘妈说话。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现在看到他就好烦,他接连两天教我喝水,喝水有什么好教的?结果他还说我仰头的角度不对,握杯子的力度不对,留下的指纹不好看……刘妈你说,指纹是我可以控制的吗?他还让我喝了十几杯……你不要再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林颂音压根不能回忆,只要想起那个男人,她整个人都上火。   刘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多喝水也不是坏事啊。”   林颂音昨天傍晚去做了医美激光,现在还不能化妆,整张脸红扑扑的,落在刘妈眼里,看起来更加纯真。   她才二十岁出头,还年轻呢。   得到了刘妈的安抚后,林颂音心不甘情不愿地上楼,柏先生停在三楼等她。   据刘妈说,这栋别墅是易竞发迹那年买下的,两年前,易家的人又换了新的住处,这里就一直空着。   不用和易家其他人一起住,林颂音乐得轻松。   走到门口,这一次,柏泽清倒没忘记要做一个绅士。   他推开门,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示意她先进去。   林颂音进了房间后,环顾四周,好大的书房,整整两面墙的书架上都摆满了书。   她一看到书就头疼,于是拉开身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坐下的瞬间,她就猜到身后的男人又有话要说了。   “我拉开椅子已经很小声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柏泽清神色淡淡地注视着她,半晌才说:“你应该等待同行的男士替你推开座椅。”   万一这个男士是断臂杨过呢?林颂音她忍住没有回嘴,从椅子上起身,把凳子直接给推了回去。   偌大的书房,只有这张会议桌下没有铺毛毯,凳脚与地面的摩擦声刺耳,柏泽清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什么也没说,两步走向前,静静拖开一张椅子,“坐。”   随后,他径直走向林颂音对面的位子。   林颂音内心对富人矫揉造作的厌恶更是升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看着我,”柏泽清十指交叉,摆放在桌上,平静地开口:“我想,不管是你的老师,还是我,都没有教过你用鼻子看人。”   他今天戴着无边框眼镜,镜片和金属镜架折射出锐利的视线。   林颂音感受到他视线的压迫,只是,她才不要平白无故被他杠,反正他也不喜欢自己,那她也懒得装了。   “别冤枉我,你才是鼻子长在头顶上。”她梗着脖子说。   柏泽清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今年25岁,一直到今天,你是第一个告知我原来还有面部畸形问题的人。”   林颂音瞪他,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让着女生,还好意思说自己绅士。难怪25岁了,不陪着女朋友,每天跑来做这种无聊讨人嫌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钱收。   柏泽清像是被她炸毛的样子逗笑,过了一阵放软了目光,随口说道:“眼睛瞪这么大,不会觉得累么。”   林颂音知道这是他偃旗息鼓的信号,也懒得再和他犟。   “我眼睛本来就大。”她才没有瞪。   “嗯,我知道。”柏泽清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随意,但是林颂音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正审视着她的眼睛。   林颂音小他几岁,就算从前因为打工赚钱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但被这样盯着看还是感到不自在。   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每一个见过林颂音的人都说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   林颂音的眼睛遗传她妈妈,从出生就很大,茶色的瞳孔就像是琥珀落在清澈见底的泉水里。她的眼尾微微上挑,下眼睑线条圆润柔和,灵动得像狐狸。   但是自我感觉再良好的人,也耐不住被人这样盯着看。   半晌,林颂音的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柏泽清收回视线,开始进入正题,他沉声问:“假如有男士邀请你参加一场酒会,你会怎样回应他?”   突如其来的问题,林颂音下意识地给出反应。   “长得帅吗?个子多高?家里有钱吗?不过我和他去的话,我需要喝酒吗?其实说实话,我酒量很一般。”   她态度诚恳地回答完,发现柏先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是你问我,我才这样回答的!”   柏泽清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她时眼里透着无奈。   “那就请你回答前动一动你脖子上那颗漂亮的脑袋,那里是留来思考的,不是让你每天想着怎么惹我生气的。”柏泽清想不通他宝贵的时间为什么会花在做这种事情上。   林颂音本来想发作,只是想到他说自己的脑袋漂亮,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她瞬间熄火。   算了,他夸我漂亮诶。   “那你也太容易生气了一点。”她说。   “同样的问题,我已经问了你三次。”   柏泽清将背靠回椅背,冷冷地看着她。   林颂音小声反驳,“你上一次问我的是舞会,上上一次是音乐会吧,哪里就同样了。”   柏泽清认输,他头也不抬地说,“出去,半个小时后,再到这里来找我。”   “小学的老师都不体罚学生了。”林颂音对他无理取闹的行为难以置信。   柏泽清低下头,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不是没吃早餐,去吃早餐。”他努力保持风度。   林颂音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别扭,他说话难道不能说清楚?非要把别人变成傻瓜。   “我不饿。”   柏泽清站起身,将目光投向窗外,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你确定?我不确定今天有没有时间吃午餐。”   他话还没有讲完,身后的人已经动作极快地站起身,虽然起身的动静大了些,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有忘记将座椅推回原地。   柏泽清望着窗外的雪花,轻薄而脆弱,一片一片争相覆在窗户上,转瞬融化。   一个星期前,他想,不会有人相信,他的假期会是这样度过:被迫在这里,和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女孩玩改造淑女的游戏。   柏泽清是普济医药集团的COO--首席运营官兼任副总裁,他没有假期地为公司工作了480天。   他没有用劳动法将公司告到劳动仲裁去,因为CEO是他的父亲。   在完成几个进军西北的扶贫项目之后,父亲好心地给他在年前放了两个月的假。   不过柏泽清的闲暇生活很简单,几年前他考取了私人飞机驾照,不忙的时候会在境内玩一玩,比起和人聚会,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就在他正为旅行做准备时,易竞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出行计划。   易叔叔和柏泽清的爸爸是几十年的好友,二十年前,在柏家遭遇严重的经济危机时,是易叔叔助他们家度过了难关。   即使柏泽清从出生就在港城上学,在家里的时间远不如他的两位哥哥多,也知道易叔叔是爸爸最重要的朋友。   在接到易叔叔打来的电话,得知他找到了他的亲生女儿,柏泽清有一瞬间的沉默。   易竞有一个女儿,叫易舒语,小柏泽清几岁,和他一样在港城出生。   而易叔叔找到的这个女儿叫林颂音。   柏泽清对别人家的私事并不好奇,但他也听得出,易叔叔说的这个女儿大概是他在外的私生女,现在阿姨因为身体不适,被送到挪威疗养,易竞才敢把女儿带回来,只是柏泽清并不知道易叔叔这个电话的用意。   “泽清,叔叔的这个女儿从小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性格可能有些粗野,行为端不上台面,但现在叔叔还在国外,她的身份也不方便让更多人知道,只能麻烦你。”   柏泽清全程皱着眉头听易竞说完这番话,没有说话,麻烦他什么?   易叔叔请求他在三个月内,让林颂音的行为举止尽可能的淑女,他的语气很迫切,无论柏泽清认为这件事有多荒诞无意义,想到易竞曾经对他家经济上的帮助,柏泽清无法推拒……   他最后思考良久,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易竞将他二女儿的情况简单地告知柏泽清后,希望他就把林颂音当成亲妹妹一样管教。   亲妹妹?柏泽清那个时刻还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这样的“亲妹妹”。 第3章 柏拉图   半小后,柏泽清看着吃饱喝足的林颂音,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你的英语什么水准?”   他一个问题让她眼底的防备再一次出现,“问这个干嘛?”   “大学六级过了么?”   “就算过了,也不一定会讲的。”林颂音目光闪烁。   柏泽清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就是没有考过。”   林颂音一脸愤恨地瞪着他,抓着机会就想嘲笑她,她四级过了好吧……   “这个每天可以带着看一看,我会检查的。”柏泽清推过来一本高中生英语词汇表。   林颂音只能接过来,检查……他这是当老师当上瘾了,还是有什么调/教的梦想?   下一秒,柏泽清指了指右边的书架,沉声说:   “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的十点到十二点,是你的阅读时间,你可以从那里任意挑一本。”   林颂音难以置信。   “阅读时间?你开玩笑的吗?我高考以后就再也没看过书了。”如果《男友是我强取豪夺来的》、《我与高冷总裁在荒岛上不得不说的一段情》这些消磨时光的三流言情读物不算的话。   林颂音因为太过无语,不想看他的脸,于是盯着他的手。她发现他的手指修长,没有戴任何饰品,骨节分明,指甲剪得短短的,整洁干净。   她正发着呆,耳边又传来他那讨人厌的声音。   “嗯,看得出来,所以现在开始看,你需要通过阅读积累一些东西。”   说完,柏泽清也不管林颂音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坐在对面看起来。   林颂音低头一看,桌上还有一个薄薄的本子。   她拿过来翻了一下,“这是什么?”   她将本子在手里晃了晃。   柏泽清头也没抬,“做摘抄写读后感的本子,忘了说,每天中午十二点都要交给我一份读后感,字数大于八百就好。”   “你上辈子是语文老师吗?”林颂音上学的时候最讨厌写作文了。   “如果你多读书,就不会说出这么唯心主义的话,根本没有什么上辈子。”   柏泽清的声音听着不失愉快,林颂音强忍着才没把手里的本子砸过去。   她认命地起身,去书架上找书,一排排看过去,全是历史地理类的东西。就在她快死心的时候,她看到最下面有一整排的童话故事。   林颂音不是什么有童心的人,但至少这些还能让她看下去。她看了一行,明明这一天刚刚开始,对她来说已经结束了。   抬眼看到对面那个悠然自得的男人,林颂音只觉得面目可憎。   这个早上,林颂音努力回忆高中做阅读理解的记忆,挤牙膏似的愣是写出了800个字。她写一段,就数数字数,生怕多写一个字吃亏。   递给柏泽清后,他只看了一眼,便说道:“下午需要加一个练字课。”   林颂音心想:他懂个什么,华文行楷都看不出来!   下楼后,林颂音发现刘妈已经准备好一桌菜,桌上摆着一只喜庆的火鸡,看起来是特意为感恩节而准备的。   林颂音从前没有专程去过感恩节的闲情雅致,但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温暖,她希望这位柏先生识相点赶紧滚,不要影响她过节。   谁知刘妈却笑着说:“柏先生中午在这里吃吧,我去拿套餐具。”   林颂音真怕他为了让她消化不良而留下。   “不用,我中午和人约好了饭局,就不打扰你们了。”   林颂音喜笑颜开,“慢走不送。”   柏泽清淡淡地看她一眼,“下午两点见。”   柏泽清一走,林颂音看到桌上的餐具只有一刀一叉,这怎么吃?   “刘妈,能不能给我拿双筷子呀,勺子也可以。”林颂音不会使用刀叉。   刘妈摇头,“这是柏先生给你布置的作业。”   林颂音:?人走了都这么阴魂不散。   “刘妈,你长得那么像我姥姥,就不能向着我一点儿吗?”   刘妈对着这么一个可人儿的小女孩,也只能狠下心肠。   “不可以。”   最后,林颂音只好拿着刀剐鸡,刘妈见她费劲地用着刀叉,忍不住像哄小孩一般哄她。   “你多多练习就会习惯了,不然,下次别人约你去高级的西餐厅,你怎么办?”   林颂音一脸怨念地回:“我就立刻问他们家能不能给我上双筷子,一家高级的店如果连筷子都没有,那离倒闭也不远了。”   刘妈:……   下午一点五十,林颂音透过窗户看到了柏先生的车。   她脚踩长筒靴,裹着才从M家买来的的经典款棕色大衣出了门,这身行头刷的自然是老东西的卡。   下午天空难得放晴,紫外线度数高达9,林颂音因为做了医美,脸不能被晒,于是全副武装。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要带她去什么书法大师家练字。   多么名媛贵妇的生活。   想到被柏泽清耍猴一样对待,林颂音只能安慰自己,直接跳过升官死老公这两步就发了财,是该付出点代价。   她走到车后,先看了一眼车牌,她并不知道标志是一只骚包的鹰的车是什么车,但一看外观就知道这车不会便宜。   林颂音抑制住自己的仇富心理,站在副驾驶门口等待那个做作的绅士给她开门。   只是,半天也没见人下来。   她冻得要死,忍不住拉开了副驾的门。   “我等你展现绅士风度过了,是你没给我开门。”她不想他又有机会找茬。   柏泽清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他的眼睛从上而下地在林颂音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抱歉,我刚刚以为是易叔家的Louis跑到这里,来打雪仗。”见林颂音面露迷惑,他耐心解释,“哦,你可能还不知道,Louis是易叔叔家的拉布拉多,今年8岁,它很喜欢雪。”   林颂音闻言气得发抖,只想立刻抓起一把雪,砸到这位衣冠禽兽的脸上。   见林颂音气急败坏起来,柏泽清适时安静。他自己都有一瞬间的困惑,他做事一贯稳重,到底为什么对着林颂音会做出这样幼稚的行径?   坐上车后,林颂音将脸上的口罩拉到下颌,遮阳帽也摘下放在腿上,打算从此刻开始装哑巴。   柏泽清看她像是气得不轻,按了一个按钮,将她身上的帽子塞进了一个空出来的柜子里。   他提醒她:“安全带。”   林颂音是很守交通规则的,她妈妈当年的车祸给了她不少阴影。不过她很少坐在副驾的位置,手在背后摸来摸去也没找到身后的安全带。   不知道突然按到什么键,座椅突然靠后,开始给她按摩起来……   林颂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按摩吓一跳,几年没有这么尴尬过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下一秒又陷进座椅里,出声的时候哭腔都出来了:“你管管你的车!”   柏泽清也没有料到这一出,看她脸涨得通红,随手按了一下,座椅又恢复如初。   他的眼睛望向后视镜,右手指了指她的肩膀处,林颂音才发现原来安全带已经非常人性化地来到她肩膀处……   林颂音只觉得这车和它的主人一样讨厌!   一刻钟后,柏泽清将车停在一个商业圈的地下停车场。   林颂音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他要去的是一家书店,是上午还没看够吗?她无法理解。   于是,她就像游魂一样跟着他。   这种陶冶情操的地方,她根本没有耐心待着,一杯最普通的咖啡就要三十块,林颂音更愿意在家喝速溶,反正她的舌头尝不出任何差别。   过了好一会儿,她看到柏先生手里已经拿着几本书还有两个盒子去收银台付款。   用她的时间来陪他买书,林颂音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等到她站在出口等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柏泽清还站在原位,他看着自己,目光的意思倒像是“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书买完,还不走吗?”林颂音走过来。   “谁说我们要走?”   谁跟你“我们”,跟Louis“我们”也不要跟你“我们”!   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易竞那个老东西把她交给他,她也只能听他的了。   两人来到消费入座区域,上一个离开的人没有把椅子放回原位,林颂音也就这样坐下。   柏泽清问她:“要喝点什么么?”   “不用,我们到底要干嘛?”   柏泽清对她的急性子习以为常,他从纸袋里抽出两本册子过来。   林颂音一看书面上的几个大字。   《中小学生规范书写字帖》。   不用否认,她太阳穴跳了一下,拳头也随之硬了。   再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正慢条斯理地拧开刚刚才买的钢笔,打开蓝色墨水瓶。吸好水后,他笔尖朝向自己,将笔递了过来。   林颂音就这样看了他几秒,最后接过笔。   “拳头放松,记住自己手里握的是笔,不是匕首。”   林颂音真想拿笔去戳他的嘴。   “腰背挺直,肩往下沉。”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对面传到林颂音耳朵里,她承认,第一次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她确实觉得很好听,只是,此刻她只觉得唐僧都没那么烦人……   她翻开册子,开始埋头写“一”。   就在她就快认不得“一”的时候,她又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腿放下来,不准跷二郎腿。”   林颂音听到他命令似的口吻就觉得讨厌,她一边放下还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梦想就是当健身房教练或是什么体态老师啊!”   柏泽清神情未变,“可能吧,不过下周开始,你每天都会有体态课。”   ……   林颂音合理怀疑,易竞让他来改造她,他把这个当调/教了,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她这样想着,于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的,主人。”她发出矫揉造作的声音。   身后适时走过一对情侣,顿时投来一阵震撼的目光。   本来带着淡淡微笑的柏泽清,脸色瞬间僵硬了,林颂音注意到他的耳根一瞬间也红透了。 第4章 柏拉图   林颂音没想到她的一句“主人”会得到柏泽清那么纯情的反应,正想打趣的时候,就看见他嘴唇已经抿成一条直线。   “安静练你的字。”   林颂音承认,他冷脸的样子很有那种古早台湾偶像剧里位高权重的冷面总裁的样子。   看着柏泽清依旧泛红的耳根,林颂音心满意足。   恶心到他的目的达成,她冲他眨了眨眼睛,开始埋头练字。   书店的老板在泡花茶,空气里有若有似无的香味。室内温度适宜,林颂音练了一会儿字后,发现整个人心似乎真的静下来了,也不再想着和他作对。   没过一会儿,茶香还有奶油的香甜味充斥着她的鼻尖,林颂音一抬头,才发现这张方桌的桌面上除了书,还多了许多东西。   柏泽清手里正握着一个比她拳头还小的杯子,不知道在喝什么,而桌上还有一壶花茶,里面的黑枸杞和玫瑰花她还是认识的。   旁边有几个碟子装着小份甜品,林颂音嗜甜,她看了看那个目光依然停留在书上的男人,他什么时候买的?   “我吃这个了哦。”说完,她旁若无人地拿走一盒提拉米苏,她尝了一小口,表情瞬间因为味蕾的满足而变得松弛。   再抬起头,她纠结了一会儿,怕吵到周围的人,小声说:“免得你一会儿又怪我不懂礼貌用语,我说谢谢了。”   柏泽清看着她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谢谢后,就像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他盯着她沾着奶油的嘴唇,眉头蹙着移开了视线。   “吃东西和说话,选一样做就好。”   林颂音闻言,皱了皱鼻子,但大概知道吃人的嘴软,她也没说什么。   林颂音喝了一杯茶后,以为还要再练一会儿字,就看见柏先生正盯着她,最后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来。   原来小说里,那些男主角用手帕不用面巾纸是真的。   “你是在装模作样还是你平常确实都在用手帕呢?”   林颂音手握帕子,还是忍不住问道。   柏泽清闻言,脸又黑了一点。   “这是什么问题。”   “我是真的好奇,你们手帕用完了之后放哪里?还有,你每天早上都会带一张崭新的手帕,就像婴儿的尿不湿一样一次性的?还是说当天晚上会洗干净?”   问完,林颂音头凑向前,眼睛晶亮地望着柏泽清,目光中充满了探寻,这一刻,她就像是已经忘记了这几天的不愉快,对有钱人的探究欲高过一切。   柏泽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用食指抵在她眉间,将她凑过来的脸缓缓推回去。   “拒绝回答你的这一串毫无意义的问题,把东西收好,走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留林颂音一个人收拾残局。   林颂音提着一个塑料袋追到电梯口的时候,柏泽清等在外面没进去,但她真是忍不住指责他。   “你是不是你们上流社会里基因突变的那个啊,让你来改造我,结果什么活都是我--”   她抱怨的话还没有讲完,柏泽清已经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手心在她背后虚托住她,示意她进电梯。   林颂音莫名其妙望他一眼,不过她瞬间懂了,电梯里有其他人,他果然就又开始演了。   戏精,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投资一部剧去演个男主角?   傍晚,柏泽清将林颂音送到家后就走了。   林颂音因为吃了太多甜食,并不饿,在一楼的人造温泉里泡了一会儿。   出来后,她看自己脸上的泛红已经好了很多,想到来了这个家,变得有钱以后,她这一个星期竟然都在装乖乖女,一点夜生活都没有。   晚上,柏泽清送她回来的路上,林颂音看到离别墅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商业街,全是酒吧,她当时就有些心动。   她还从来没去过酒吧呢,毕竟里面一小瓶再寻常不过的酒都可能卖到四位数!   等刘妈回房间后,林颂音鬼鬼祟祟地出门找车,司机在江市人气最高的酒吧--Hyperfox的门口将她放下。   独自一人来这种地方,林颂音不是不紧张,但好奇心胜过一切,而且她并不是没有防备心的小女孩,于是她裹紧身上的大衣,装作熟客一般进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场子还没有完全热起来,但作为江市最出名的酒吧,也已经足够热闹。   和林颂音想象中的酒吧有些不同,这里的装潢可以称得上豪华气派。林颂音找人给她开了个卡座,导购员递过来一张表,她分不清都是什么酒,就随手指了一下。   DJ舞台很大,霓虹灯耀眼,林颂音看到舞池上聚集越来越多的人。   音乐声震天响,林颂音并不讨厌这样的环境,只是周围的烟味很重,而且她初到一个陌生环境,还有些放不开。   酒上来后,她很有数地小口抿着。   有够难喝。   不过多年的贫穷生活让她一朝变富也做不到浪费,她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偶尔小酌一口。   周围的人划拳、摇骰子的干什么的都有。   应该不是林颂音自恋,她几杯酒入喉,感觉周围有几个男人不时朝她看过来,一个女人独自坐在卡座上喝酒,这画面确实不常见。   她决定假如有人搭讪,而那个人足够礼貌并不猥琐的话,她可以请他们喝酒,不然也太浪费了。   就在林颂音已经在酒精还有霓虹灯的作用下有些头晕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端着一杯酒走到她面前。   “看你一个人,要不要过去和我们一起玩?”   舞池那里已经越来越嗨,林颂音凑近才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过聚光灯并没有在他头顶停留,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林颂音正准备说话,身后出现一个此时此刻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低沉男声。   “她不会跟你走。”   林颂音听到这个声音时,吓得酒都要醒了,条件反射地把跷起的二郎腿给放了下来。   ……   她睁大眼睛,回过头,看见幽暗的光线里,柏泽清就站在几步之外,他神情冷淡,和这个酒吧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而前来和她搭讪的男生,上下打量了一下柏泽清,大约是误以为他们是闹别扭的情侣,最后什么也没说,笑着退开了。   等林颂音回过头,人家早就跑远了。   “别看了,人已经走了。”冷淡的男声传进林颂音的耳朵里,同时,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因为酒精的关系,林颂音的反应有些迟钝,都忘了去计较柏泽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坐下的话,开卡座的钱就你出。”林颂音没想到,感恩节而已,卡座竟然比平时涨了不少,这些商家真会借机发财。   柏泽清沉默,并没有理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颂音见有认识的人在,神经也不再紧绷,也就不再急着回家,开始有一杯没一杯地消灭没喝完的酒。   过了好一阵,见他不说话,林颂音将脸凑过来,这才想起来指责他,只不过眼前有三张他的脸在晃,她不知道应该看哪一张。   酒劲好像真有点上来了……   “啊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不可能是碰巧吧。”   柏泽清一言不发。   林颂音不高兴了。   “和你说话,你怎么都不看人家?还有你怎么可以跟踪我,现在已经是下课放学时间,你是变态吗?”因为喝了酒,她不像白天那么咄咄逼人。   柏泽清轻轻拍掉她就快戳到自己眼睛的手指,终于出声:“跟踪?变态?”   他真是要气笑了。   林颂音摸了摸自己的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很快一脸怒容,只是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   “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你爸妈,你打我的手!”   柏泽清看她一眼,嗤笑出声,“小学生。”   “你造谣我,我大学毕业了好吧,你说我小学学历我会告你诽谤的,我马上就找律师写律师函。”她口中振振有词道。   柏泽清懒得理醉鬼,端起她刚刚喝过的杯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酒。   “就这点酒量,也敢一个人到这种地方?”他的声音很冷。   林颂音觉得他这话是担心她出事,于是起了玩闹的意思。她忘记告诉他,其实他刚刚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走了。要不是他横插一脚,她现在可能都到家睡下了。   她像说一个秘密只能给他一个人听的秘密一般贴近他的耳朵,用手碰了碰他的耳垂,悄声说道:   “真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吗?”   柏泽清因为耳朵出突如其来的热源,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林颂音没了依靠,差点摔他身上。   “担心你?”柏泽清听着她带着钩子像在调情的声音,看她双眼失焦,她知道他是谁么?   他冷着脸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柏泽清懒得再浪费时间和她废话,这里的烟味熏得他耐心全无。   “还能不能起来?我送你回去。”   林颂音听到他提起易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会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因为易竞吗?无趣。   “可是剩下的酒,怎么办?”   柏泽清真是无话可说了,拉起她的手腕就走。   林颂音被他拉着,走得歪七扭八,斑斓的灯光下,有一个宽厚的背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这让她很想爬上去。她每次看国宝爬树的视频,都很想试一试爬树是什么感觉,可惜她没有爪子。   她这样想,于是真的这样做了。   柏泽清本来还在架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走,结果下一秒,怀里这个女人死乞白赖像猴子爬树一样往他背上黏。   ……   即使在如此黑的环境里,柏泽清依然为此感到羞愤,最好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   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像抓猫一样捏着她的颈部。   “好了,你别借酒发疯。”柏泽清沉声说。   他手刚捏住她的脖颈,林颂音一只手就揽住了他的脖子,将脸亲昵地贴在他的颈窝处。   “别动,这样好舒服哦。”   柏泽清僵在原地。   这一刻,柏泽清不知道的是:这个夜晚,远没有这样结束。 第5章 柏拉图   林颂音的脑袋不住地蹭着柏泽清的喉结,直到在柏泽清怀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后,才安稳下来。   一米开外的门口,Hyperfox的老板韩润本来在和几个外地商人谈合作项目,这几个商人投其所好,送了他女友许多礼物后,才有了这次见面。   外地商人这边正在给韩润点着烟,注意到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韩润像是看到什么人,一瞬间收起了纨绔的笑,匆匆向不远处的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去。   “哥?”韩润在柏泽清面前停下,他都以为他看错人了。“你来这里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柏泽清在听到了韩润的声音后,有一瞬间的尴尬。   韩润是他的高中学弟,这是韩润的酒吧,遇上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一对上他暧昧的视线,柏泽清就知道他那满是污糟的脑子里现在指不定在想什么。   柏泽清深吸一口气,只是捏着醉鬼的脖子将她的脸抬起来,决定速战速决。   “记清楚这张脸了么?”   韩润忍住没开手机的手电筒,他点点头,“记清楚了,闭着眼也看得出来是个美女。”   柏泽清只当没听见,“以后只要在这里看到她,立刻--”   他话音未落,韩润自以为和他达成了默契,咧嘴笑着抢答说:“立刻叫嫂子是不是?”   ……柏泽清这一刻也免不了困惑,他这一晚上都遇到了些什么人物。   “你在胡说什么?”   这个环境,怀里的人,每一样都让他无比头疼,“我是让你记住这张脸,以后见到不准再把她放进来。”   “为什么?”这下换韩润不懂了。   柏泽清看到韩润身后还有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似乎在等他,于是长话短说。   “因为她未成年,你下次再放她进来,我只能拨打投诉电话,你也不想的?”   说完,他拖着怀里的醉鬼走了。   韩润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直觉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到了,柏泽清这样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的人有一天竟然和女人出现在酒吧这种地方!而且这两个人身体紧贴,那亲密的肢体接触,真是大新闻……   “你胡说八道,我早就成年了。”被拖到室外,林颂音冷得往他怀里缩,不满地替自己澄清。   “你给我闭嘴。”柏泽清终于将她塞进后驾驶座。   回到驾驶座后,他低头整理被她蹭皱的衣服,这个晚上简直荒谬。   如果不是接到了刘妈的电话,说在监控里看到林颂音“心事重重”地出门,她担心她出事,又不方便告知易竞,他决计不会出现在这里。   柏泽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人,这一切都是他的完美主义和强迫症在作祟,他更加确信,他就不该应下这件差事。   “和醉鬼说话真是鸡同鸭讲。”柏泽清抬手松了松领带,蹙眉说道。   林颂音闻言一屁股就要坐起来,因为酒意,她眼里一片水光。   “鸡同鸭讲?”因为柏泽清的话,她露出思索的表情。“你是鸡我是鸭吗?不对吧,按理应该你做鸭,我做鸡/吧。”   柏泽清看着后视镜里扭动着的人,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车发动。   “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么……特别的职业规划。”   车汇入无尽的车流,柏泽清极力克制着才没将后椅上那位,因为酒意的不适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呻/吟的人丢出去。   ……   林颂音醒来的时候,太阳穴有些疼。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身上盖着件长长的外套,附着着特有的气息,让人很有安全感,她下意识地将脑袋往那件温暖的外套里缩了缩。   不对劲,她猛得睁开眼睛,发现入眼一片黑暗。   她抬起手在墙上摸了一阵,才松了一口气。   是她那个便宜爹的房子。   只是身上的这件外套明显不是自己的。   她给自己按了按太阳穴,脑海里浮现昨晚的画面。   那种喝了点小酒,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只有在无脑的电视剧里才会发现,林颂音记得很清楚,昨晚在酒吧偶遇了柏泽清,那就肯定是他送回来的了。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样想的瞬间,林颂音对于自己对他的信任也感到费解。   她光脚下了床,拉开窗帘才发现天曚曚亮,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想到昨晚大概又在柏泽清面前丢人了,她不是不尴尬,不过这两天丢人也丢习惯了,她竟然感到一阵释然。   昨晚她其实喝得不算多,竟然会晕成那个鬼样子,但一贯自我保护意识极高的林颂音也知道,后来她会多喝了几杯,也是因为身边遇到了熟人。   熟人?她能对柏泽清这样定义吗?   真神奇,明明才认识几天,她到底哪来的胆子这样做。她用力地拍了自己两巴掌,清醒一点啊!   反正回笼觉是睡不着了,林颂音肚子空空,想去楼下找点东西吃一吃。   她看了看身上皱成一团的裙子,换上睡衣后才下了楼。   一个完整的哈欠还没有打完,就看到刘妈从厨房探出头来。   “醒了?快来喝一碗解酒茶。”   林颂音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喝酒的事被刘妈知道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端起杯子,先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   于是讨好地问,“过了一夜再喝解酒茶还有用吗?”   结果刘妈看了她一眼,说:“昨晚就给你煮了一碗,愣是被你全洒柏先生身上了。”   林颂音闻言,差点没把嘴里那口也给喷出来。   “我不信”。林颂音放下手中罪恶的解酒茶,不受控制地摆出一张鲁豫脸。   “昨晚上,柏先生带着醉酒的你回来了,结果你死死拽着他的外套,说是你的怎么也不松手,还说他是偷衣贼,那柏先生只能脱下来给你,我给你倒了一杯解酒茶,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柏先生先喝一口来试毒,最后整杯都洒人家身上了,就这样,还是他给你抱上楼的,小林啊,你以后对他真要客气一点呢。”   刘妈这一席话说完,林颂音仿佛置身昨晚,苍天,她都干了什么?   她摸了摸头,呵呵地傻笑着,“怪不得我头有点疼,不会是昨晚被他打的吧。”   刘妈瞪她,“瞎说,柏先生可不是那样的人。就这样,昨晚还是他把你抱上楼的。”   刘妈看她一脸晃神,也止住了话头,“去餐厅坐着,我把早餐给你端过去,一会儿别让柏先生等。”   天啊,还有比在一个人面前社死后,还要和这个人继续见面更让人尴尬的事吗?   林颂音吃完饭,又在花园里转了一圈,一直到九点都没能等到人。   她心里不由地浮现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昨晚她把他给惹恼了,所以他不来了吧。   不过她没好意思把这个念头告诉刘妈,她决定等柏泽清到九点半,如果九点半他还是没有出现,那林颂音的悲剧时光应该就可以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她专门从手机里找到了精准到秒的北京时间,等到时间显示过半的瞬间,她喜不自胜地在花园里蹦了一下,准备回房间。   “见到我,你这么高兴。”   听到身后这个低沉到有些沙哑的男声,林颂音头皮一麻,还是回了头。   “早上好。”   不过林颂音一看他今天的装束,确实有被惊到,昨天下雪,他穿得那么少,今天升温,他穿高领毛衣?   才这点年纪就那么不抗寒……   进去后,柏泽清这次倒是没有脱掉身上的外套,像往常一样和刘妈打了个招呼,就往楼上走了。   刘妈知道这是他们阅读的时间,于是说,“我马上给你们端些水果还有茶水上去,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颂音一边跟着柏泽清上楼,一边回头随口说:“有草莓吗?没有的话水蜜桃或者车厘子也可以。”   林颂音有点想吃草莓,但不确定什么季节有,于是又随便说了个别的。   她话音刚落,走在她前面的柏泽清却在这这时回了头,林颂音吓一跳。   林颂音看着他眼底的意味不明,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人似的……她一时也感到非常莫名。   “我说错话了吗?草莓这个季节没有吗?”林颂音是憋不住的性子,没忍住还是问出来。   结果柏泽清依然只是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装神弄鬼!要不是看在昨晚确实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她才不会这样忍气吞声。   两个人走到昨天读书的私人阅览室,林颂音等待柏泽清安排自己看什么书,就看到走到一旁轻咳了咳。   真是体弱多病。   “我今天看什么书?”   她和他一起走到书架处。   柏泽清随手从中间抽了一本给她,然后又从底层找到一一本厚厚的书给她。   林颂音刚想说,两本怎么看得过来,就看清楚第二本是什么了。   《中学生常用字字典》。   林颂音瞪他,他真是做点事都阴阳怪气的。   柏泽清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一脸平和,“抱歉,昨天考虑不够周到,遇到认不出的字可以用这个查。”   林颂音看到他那张滴水不漏的脸就讨厌,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不好意思,我们这代人现在查字都用手机。”   说完,她觉得自己成功将了一军,心满意足地把两本书都接了过来。   她正准备回到位置上老老实实看书,视线一转,柏泽清也正好在抬头挑他自己看的书,而他脖颈上的某样东西,瞬间吸引住她的目光。   柏泽清的喉结处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痕迹。   任谁看都看得出那是吻/痕啊。   怪不得今早放了她半小时的鸽子呢?敢情是和别人蜜里调油去了,看那痕迹的深浅程度,这得嘬得多用力啊?   林颂音想到昨天在酒吧遇见他,可能并不是为了接她,说不定也是他在猎艳……   一时间,柏泽清的形象在她的心里一落千丈,当然本来这个形象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个衣冠楚楚的色鬼。   “其实你的私事我是没权说什么的,但为了这点事让别人等上半天就不太好了吧。”   林颂音用一种“你已经脏了”的眼神看着柏泽清,嘴角不忘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你到底懂不懂?光有钱是不够的,贞洁才是你作为男人最好的嫁妆。”   她说完话正准备转过身,就看到柏泽清那双深邃的眼睛此时此刻流露出一种很……微妙的笑意。   他今天的声音格外的低沉,鼻音有些重。   柏泽清一字一顿地说:“这怎么会是我的私事呢?”   林颂音看到他嘴角微微勾起,精神也高度集中起来,这男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就这样还好意思来挑衅她?怪不得都说男人脸皮厚着呢。   柏泽清微笑着注视着她,拉了拉遮住脖颈的衣领。   林颂音看着他的动作,只想说一句不知廉耻。   这笑容是引以为傲还是怎么?炫耀自己有性/生活?她真该把刘妈拉过来看看他的真面目。   柏泽清无视她不满的目光,指了指脖子上的那个红印,终于淡淡地出声:“不记得了?” 第6章 柏拉图   “你身上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记得?”   林颂音反应不过来了,柏泽清在乱讲什么啊?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柏泽清收起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昨天晚上,你说不能白白占我便宜,要报答我送你上楼,一定要送我一样东西,强买强卖,我拒绝都拒绝不了。”   林颂音听到这里已经眉头紧锁,内心十级戒备起来,就听到柏泽清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问我喜不喜欢草莓,我告诉你这个季节没有草莓。于是,你说没关系,你可以亲手给我种。然后扒着我的脖子,在这里。”   说到这里,柏泽清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喉结上罪恶的水果。   林颂音难以想象那个画面,她开了开口,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她试图垂死挣扎:“我没有,如果我做出……你说的这种事,刘妈怎么可能不告诉我?而且我一个弱质女流怎么可能强迫在你身上种草莓?你要是想推开我不是很容易?”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不守男德还想拖她下水……   柏泽清就这样看她一眼,半晌才说:“刘妈当然不会告诉你,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到。”   这发生在他将她抱进卧室,将她放到床上时……如果不是她趁他毫无准备的时候,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就这样贴了过来……   林颂音见他只回了一句,就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她心生怪异。   柏泽清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想听我说什么?还有,你以为我今早是去做什么了?拖你的福,我去了医院。”   林颂音直觉他想借机羞辱自己,“行,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被我那个了一口你有必要去医院消毒这么夸张?”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林颂音说话也不再硬气……   柏泽清早已无话可说,昨晚上,他的外套被这个女人强行霸占,身上的衬衫也被她浇湿了个彻底,还有他的脖子也被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记……   走出别墅门,柏泽清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这十一月的天,他就这样冻着了。   他几年没有发过烧,挂了一早上的水,药瓶里的水一滴一滴滴下来的时候,他忍不住怀疑林颂音昨晚所做的一切是故意装疯卖傻折腾他的。   柏泽清看着面前这个蛮不讲理的人,冷笑了一声,口不择言道:“我何止消毒,我是去打狂犬疫苗去了。”   “你……”   刘妈上来送水果的时候,看到就是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颂音不是不心虚,低头走到一边拿起一本书来看。   她多希望雪能下得大一点,直接把她活埋是最好,如果不行,来道雷随手把她劈了也行。   柏泽清不至于把他“失贞”的事告诉刘妈或者老东西吧,那样她还怎么做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垂涎他……   林颂音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好在柏泽清并没有开口,接过刘妈的姜茶,将衣领又往上拉了拉,沉默地喝起来。   刘妈走后,林颂音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选择主动伸出示好的橄榄枝,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她迟疑着开口:“那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大不了,我宣布你还是纯洁的,并不会因为我的一颗小草莓而有任何改变好了吧。”   说完,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补了一句:“Sorry。”   柏泽清就这样冷淡地注视着她:“你真善良。”   “不然我该怎么做?”林颂音见他这副表情,没辙了,破罐破摔地拉住自己的衣领,“你要这么介意的话,大不了还给我?要吗?你要吗?”   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林颂音根本都不记得,为了自己不记得的事道歉,她还觉得委屈呢……   这句话之后,柏泽清愣怔住,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被林颂音拉下衣领的颈处,过了十几秒才僵硬地收回目光。   “别胡说了,衣服穿好,看书。”   林颂音翻开了书,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件事算解决了吗?   就算她心理素质再好,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身上种了草莓也不是一件可以让人心上轻松的事。   林颂音真想不通自己怎么在酒后对他做出这种事?她很确定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没那个意思,但酒后的自己一定是诚实的,如果她没有喜欢他,那是不是说明她可能确实有某方面的……需求需要释放一下?   她在这里想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对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林颂音忍了好一阵往对面看过去,她这才发现柏泽清坐在对面睡着了。   林颂音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大多数的男主角都是醒来时很难相处,但睡相比较平易近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柏泽清闭上眼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更为淡漠。   他清醒的时候,对着别人偶尔还有不冷不淡的笑容,闭上眼睛之后倒是做真实的自己了。   林颂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视线又不小心瞟到他被高领毛衣遮住的脖子,这个角度,她怎么好像还看到他颈侧有个……牙印?   林颂音睁大了眼睛,这个不会也是她啃的吧?但是,好像也只可能是她干的了……   她做贼心虚地埋下头看书,真想喊一声救命。算了,林颂音自我安慰道:既然柏泽清刚刚没提,肯定以后也不会再提了,她还是当作不知道好了。   十二点的时候,柏泽清终于醒了。   林颂音也小睡了一会儿。   “咳……咳。”   低哑的咳嗽声将林颂音唤醒,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心大,竟然还睡得着。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随后又快速地分开。   林颂音很少在白天做梦,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才得知了一些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她只睡了一小会儿竟然也做了梦,梦里似乎再现了昨晚的一些画面:她是如何在柏泽清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搂住他,在视线里仅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时,贴近那里,最后两人在床/上肢体紧挨着,即将分开前,她就像是咬住草莓最甜美的那个尖端一般咬了一口。   想到梦里的种种,林颂音脸烫得像是高烧。太羞耻了……她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象,这全都是她的想象而已,兴许昨晚并不至于这样。   此刻,林颂音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各种不合时宜的画面在里面乱飞,好在,柏泽清打断了这一切。   “阅后感今晚发我邮箱。”柏泽清低下头,将桌上的书合上。   林颂音本来以为自己会逃过一劫,但现在做什么都比回忆昨晚的事要好,她毫无迟疑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   这一次,刘妈要留柏泽清吃午餐,林颂音像是一个聋哑人,毫无反应。   好在柏泽清依然拒绝,“我有点小感冒,下一次。”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林颂音,“下午两点,去车上找我。”   林颂音“哦”了声,不知道下午又要干嘛。如果可以选择,她真希望今天不必再和她“一夜草莓”的对象见面……   “我们要去哪里呢?”   下午两点,林颂音靠在柏泽清的座椅上,直视前方问道。   柏泽清扫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去买你的衣服。”   林颂音侧头看他,她努力把眼神控制在柏泽清衣领以上的部分,免得她想起衣服下面的那颗草莓,会不好意思回嘴……   “可是我这两天已经买了很多衣服了,还有,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身上这件不好看吗?”   柏泽清显然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下了车后,林颂音只好跟着他进了世贸商厦,她坐着手扶电梯上,仰起头望向二楼那些品牌,依稀认出几个明星常穿的品牌,她刷手机的时候曾经看过推送。   柏泽清走进一家s开头的品牌店,店员见到他之后立刻热情地迎上来。   “先生,请问是给您女朋友买衣服吗?”   柏泽清闻言皱了一下眉头,林颂音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反应,抢先一步回答:“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以为只有他看不上她吗?她也看不上他好吧,她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柏泽清没有接她的话,径直地往店里走,他对店员指了指三套连衣裙,“麻烦你,要她的码。”   林颂音站在他旁边,只觉得这一刻好熟悉啊,她虽然没经历过,可是看过不少。   这不就是偶像剧里最爱搞的操作:霸道总裁带着土包子灰姑娘各种试衣服改造她吗?只是没有想到,柏泽清竟然也会有这个爱好。   柏泽清像是感知了她的眼神,这时也垂眸望向她。   “盯着我做什么?去试衣服。”   林颂音眨了眨眼睛,只能配合他去玩这个换装游戏。   第一件白色连衣裙比较修身,店员帮着拉好拉链。   林颂音从试衣间出来,发现柏泽清就非常没有男主角的自我修养,他的眼里一片深沉,什么情绪也没有,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惊艳,那是不存在的。   她望向镜子,试图去感受楚雨荨第一次被端木带着逛美特斯邦威的感觉。只可惜,站在镜子前,她觉得自己和往常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林颂音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柏泽清拿起一件裙子丢给它,衣服瞬间整个遮住她的肩膀,“这件留下,去试下一件。”   ……   林颂音一共试了五套衣服,有三条裙子她挺喜欢的。   她正准备回更衣室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柏泽清在她身后叫住她。   “这件穿在身上就好,埋单。”   林颂音听到他说“埋单”,倏地抬起头,就从试衣镜里看到柏泽清对店员招了一下手。   他这是要送她衣服?   “可是,都买吗?这太破费了吧。”   林颂音是物质,但也没有占他便宜的想法,但又担心送几件衣服是有钱人之间的基本操作,她如果表现得过于惊讶只会暴露出自己的没见过世面和穷酸,于是只好故作平静地问。   她想起刚刚在里面试衣服,由于好奇看了一下衣服的吊牌,一件剪裁简单的裙子,竟然要五位数……她严重怀疑她过去二十年穿的衣服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贵。   柏泽清盯着她看了几秒,出声说:“不破费,自己结账去。”   林颂音瞬间变得坦然,她就知道!而且,她怎么忘记自己现在是有卡的人了,虽然是易竞的钱。果然,人是有钱了,但灵魂还是过去那个穷人的灵魂,林颂音自嘲地想着。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看店员在挨个将裙子叠好放进纸袋里,她直觉自己买多了。林颂音靠在柜台上,支起了下巴,她分神思考着:不知道老东西看到账单会不会生气。   她从口袋里找到那张卡,正要递给店员,就看到店员面露不解。   “不用的,那位先生在您试衣服的时候已经付好钱了。”她说着拿起桌上一张崭新的会员卡,“他在卡里冲了二十万,还有一点余额,您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等到下个月上新款的时候,我们会联系您。”   林颂音迷茫地接过卡,又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柏泽清,他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外。他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林颂音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搞什么啊……”她收回视线,正准备去抱那些衣服。   店员笑得亲切极了,“不用的,我们会在明天中午前将衣服送上门的,您稍等一下,我把您身上这件的吊牌剪一下。”   林颂音站在那里任人摆布,看着柏泽清在门外等待她的背影,觉得这个人……让人理解不了。   搞定一切后,她什么衣服也没拿地走到他身边站定,只是抬头看着他。   柏泽清对上她的视线,一言未发,半晌也只是对她伸出手。   林颂音没理解他什么意思,迟疑地把手也伸出来,在他始终未变的眼神下握住他的手掌,然后轻轻晃了一下,就松开。   “谢谢你的衣服?”林颂音也不知道一个得体的淑女在这时是不是应该这样做?柏泽清好像还没教到这里。   柏泽清像是也没有料到她的反应,顿了两秒才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林颂音没错过他眼底的戏谑,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到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只在面对她时他才会有的笑容。   很淡,但是带着打趣的意味。   “你误会了,我是让你还我钱。”   林颂音闻言,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又低头去掏口袋里的那张会员卡,还有易竞给她的卡。   “这张卡里还有钱,还有这几件衣服,一共多少钱,我怎么转给你呢?”   柏泽清完全没有想到林颂音竟然当真了,易家和他家是世交,为易叔叔的女儿买几件衣服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门口的镜子里还倒映着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勾起的唇角,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是这样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想不通自己怎么总是无聊到去和林颂音开玩笑。柏泽清的手下意识地靠近了衣领,就算易叔叔嘱托他照看好林颂音,他们也该保持一点距离,像昨晚那样的事该避免发生。   柏泽清收敛了笑容,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和林颂音拉开一点距离,正色道:“先欠着,我送你回去,书法老师也快到了。” 第7章 柏拉图   林颂音不知道柏泽清为什么上一秒还在开玩笑,下一秒就又变脸了。   不过她才懒得跟他计较,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柏泽清把林颂音送到家的时候,还没到四点。   他走前才告知她,四点会有书法老师来教她写字,她自然拒绝不了……   来人是位六十岁的爷爷,林颂音见到他就想起了自己高中的教导主任,听他说话都怵得慌,而且,对方要是直接教她练字倒还好,可是他愣是把书法相关的知识说了一通。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小时候上音乐课,老师教唱歌的时候她觉得很有趣,但一到上乐理课,她就困得打哈欠。   听这些知识点,林颂音真是宁愿和柏泽清待在一起了……   林颂音分神地想,到这个家已经这么多天,她的那个便宜爹只给她打过几通电话,这和她想象中的情节不太一致。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总不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想做慈善为自己积点阴德了?她真希望他能早点把条件列出来,这样也能让她放下心。   想到这里,林颂音突发奇想,易竞不会是想要卖女求荣,指望她去跟别人结婚来换钱吧?这在有钱人的世界好像有商业联姻,不然他为什么急吼吼地要她行为举止符合上流社会的要求呢?没道理。   柏泽清知道易竞打的什么主意吗,她甚至有点想去问问他。   其实只要不是想要她身上的哪个器官,林颂音觉得她还是愿意答应的。反正和谁结婚都差不多,如果一定要迈进坟墓,林颂音更倾向和有钱人结。   晚上,林颂音老老实实在家吃饭,刘妈在她身旁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小林,你今晚不会再出门吧?”   林颂音心头一跳,难道她脑门上写着“我要出门”这几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她闪烁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心思,刘妈为难地说道:“昨晚你喝了酒,还好遇到柏先生,他专门提醒我,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你今晚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林颂音注意到刘妈关切的目光,她其实没有让老人担心的爱好,只能点头说好。   算了,今天就先不出了,不过她本来也没想今晚再去酒吧,烟味熏得她喉咙到现在还有些干涩。   她刚刚只是在手机上搜了搜,附近帅哥最多的大学是哪一所,林颂音打算穿得美丽点,去偶遇一下大学生。   看来这个想法只能暂时作罢,先老实两天再行动也不迟,毕竟男大学生多得就像草地里的四脚□□。   其实,自打毕业以后,林颂音从没有那么高频率地见过什么人。   刘妈是一个,柏泽清就是另一个。   晚上睡觉前,林颂音才想起来,要给柏泽清的作业还没完成……   谁能想到,她大学都已经毕业,还逃不掉这种交作业的生活。   她找到柏泽清的名片,又回到书房开始编读后感,快到十一点,才勉强编完。   等到她拍好图准备发送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只有一个□□邮箱,顿时有一点点尴尬。林颂音不知道,时至今日,她对着柏泽清,怎么还会有这种包袱……   根本没必要,她想也没想地发了过去,一发发了十张图。   【柏老师,怕你看不清楚,所以多拍了几张。】   发完,她把手机捧在手里,等着柏泽清的回击,只是手机半天也没有再亮一下。   林颂音蹙起眉头,这个讨厌鬼,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连个“收到”都不知道回吗?   此时此刻的柏泽清刚刚在家中的健身室做完一小时的运动,一手在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右手拿着手机回复一些工作上的信息。   手机屏幕最上方跳出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邮件时,他本来想要忽视,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又将它点开。   柏泽清放缓左手擦汗的动作,一字一句地看着林颂音发来的图,他猜都猜得到。   他点击“回复邮件”那一栏,右手敲击着手机上的键盘。   【这个时间,你应该在睡觉。】   敲句号的瞬间,一滴汗水延着他的下颌顺着颈侧缓缓落下,柏泽清正准备将邮件发出去,脖颈处传来轻微的但又无法忽略的刺痛感。   柏泽清不知道这个疼痛来自哪,再低头看向手机上的发件人,他才想起这极有可能是她昨晚留下的牙印,还没结痂,明明昨晚根本没渗出血。   她知道她到底多用力地咬了他么?柏泽清摸了摸伤口,手停在回复栏片刻,最后还是沉默地将屏幕上的字一个一个地删掉,只回了三个字。   【收到了。】   柏泽清退出邮箱页面,他不必将易叔叔交代的这件事像完成他的工作一般过于投入,他已经在她身上投入了过多的注意力。   他想起过几日他要去趟法国,他不在这里,林颂音知道大约会很开心?   林颂音收到回复的时候,真想夸自己聪明,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竟然猜得到他的回复。   无趣。   她并没有没这个小插曲当回事,只是把目光放到手里的这张名片上。   普济医疗集团?好耳熟啊。   林颂音体感江市每三百平米就有一家的普济大药房,难道就是他们家的?   也不知道他们员工买药是不是有折扣。   林颂音又看了一眼职位,副总裁兼COO?   她没有想到柏泽清竟然是副总裁……副总裁都像他一样每天那么闲?   而且,她只知道CEO,从来没听说过COO,林颂音去网上搜了一下,看完还是没有看懂……   无法开始自由的夜生活,林颂音深感无聊,只能打开手机,刷起大眼仔,这是她睡前的一个习惯。   她不追星,最近也没有追剧,看了一眼热搜只觉得没意思。   她的手指停在搜索栏,面无表情地搜了一下易竞,一无所获,再然后,她鬼使神差地在微博上搜了一个人的名字。   “柏泽清。”   林颂音本来想,大概率也是不会搜到什么东西的,他这个名字并不大众,而且他又不是什么名人。   没想到还真跳出来几条。   林颂音一路这样粗略地刷过去,看起来大多都是他在和别人聚餐,内容无外乎都是夸他长得英俊,虽然话少,但是为人大方,吃饭总是第一个埋单,林颂音撇了撇嘴。   偶尔有几张别人抓拍的和柏泽清合照,这样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   不过还有说他一如既往的柏拉图的?   林颂音看到这里有些不明白,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什么叫作“不亏是柏拉图先生”?柏拉图什么时候可以做形容人的词语了?   是她孤陋寡闻了吗?林颂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如果她和柏泽清关系好的话,就可以直接问当事人了,林颂音深感遗憾地关掉页面。   退出微博后,她又去浏览器搜索了“什么样的人会被人叫柏拉图先生?”   随后,她得到了关于柏拉图的生平介绍,甚至还有他的老师苏格拉底的介绍……   林颂音觉得自己实在是有毛病,才会在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这种事。   她决心关掉手机,忘记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进入睡眠。   通常来讲,林颂音对别人的好奇心消失得很快,但是第二天早上,她依然清楚地记着柏拉图先生这件事,因为这着实令人费解,而且她现在短暂地不需要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想什么事。   吃早餐的时候,林颂音望了一眼门口,他还没来,林颂音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询问刘妈。   “刘妈,你知道有人叫柏泽清柏拉图先生这件事吗?”   刘妈先是没反应过来,听懂后捂嘴笑出声来了。   “有人在你面前这么叫他了?”   林颂音没想到刘妈是这个反应,她摇了摇头,“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叫他呢?”   刘妈将桌上花瓶外的一片落叶放进垃圾桶里,想了想后才说道:“都是他们年轻人开玩笑呗,说柏先生从来不和异性肢体接触,也不谈恋爱。之前听他妈妈说有人追求他,到最后连他的手都没有碰过,后来人家女孩子放弃了,说如果要和他在一起估计要一辈子柏拉图恋爱了。本来他们都是私下这么叫他的,有人当面开玩笑了吗?”   林颂音闻言很是震惊,“他要是姓柳的话就该叫柳下惠了吧……”   刘妈本来因为她这句话笑了,后来又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柏先生什么都让人放心,就是谈恋爱这件事,一点也不积极,长得多好的小伙子啊。”   林颂音还沉浸在柏泽清不近女色这件事上,果然八卦还是别人的最好吃,她在这里想到了不少可能,思索着问道,“他不跟异性接触,难道喜欢男人吗?”   刘妈连忙反驳,“瞎说,我看他和男人也不怎么肢体接触的。”   林颂音早看出来刘妈是柏泽清的潜在粉丝,也不有再说什么,只是,她注意到刘妈有些欲言又止。   “刘妈,你有话就说,千万不要为难自己。”林颂音一脸恳切。   “今天早上吧,我看到他脖子上……”刘妈摸了摸脖子,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这个口,她眼尖,柏先生走的时候,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迹,那个形状,怎么看都是吻/痕了,而且还算新鲜……   但刘妈又转念一想,也不一定,也可能是蚊子叮的呢?结果下一秒就看到了旁边的牙印……   “算了,都是别人家的事。”刘妈毕竟年纪不小了,也不像林颂音这样的小女孩,什么话都好意思往外讲,所以及时打住。   林颂音这时也沉默了。   怪就怪她太聪明了,一听到“脖子”两个字,她立刻敏感地捕捉到刘妈本来想说的事了,好心虚。   本来她已经打算把那个草莓当作给柏泽清的感恩节礼物一样忘记的……   既然刘妈不说了,“蚊子”自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就在此时,事件的男主角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   “所以,我的脸上是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   在两人面对面看书的时候,柏泽清终于忍不住,沉声问。   他本意不想跟林颂音多作计较,但是她时不时落在他脸上那个探寻的眼神实在是无法让他忽视。   被抓包的林颂音显然并不知道含蓄是什么,她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他。   这是他让她问的,可不是她非要的。   林颂音顿了顿,还是选择直接问道,“我其实就是有点好奇,别人叫你柏拉图先生是因为你和女生接触很柏拉图吗?”   柏泽清因为她的这个问题,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是什么问题。”   林颂音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结果注意到柏泽清一脸淡然。   “为什么呢?”她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   柏泽清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什么为什么,还有这是我的隐私,我没必要和你交代。”   林颂音所理解的隐私和柏泽清所表达的隐私那确实不太一样了。   这两个字听到耳里,她下意识就以为柏泽清真有什么什么问题。   “所以,你真有不能和外人/道的问题?”她刻意压低声音,但又确实格外突出了某两个字。   柏泽清盯着这张充满求知欲的脸,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按理说,他应该感到反感的,但新奇的是,他没有。   他十指交叉,不动声色地问:“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林颂音收敛了自己面上的喜色,摇了摇头:“我只是很同情你。”   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行,白瞎这一张脸和身材了。   柏泽清扯了扯嘴角,继续看自己的书。   “收起你的表情,还当真了。”他平静地下了结论。“你在我身上不会体会到能令你感到新奇愉快的戏码。”   林颂音随口问道:“可是,天底下有不好色的人吗?”   柏泽清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惊叹他对着林颂音竟然有这样的耐心。   “每个人的选择问题,有人在交往期间对肢体接触的需求很大,有的人没有,仅此而已。”   “那假如对方就是想要和你牵手,和你拥抱呢?”   柏泽清承认他被她这个问题问倒了。   他皱着眉头,半晌没有出声。   林颂音没等到他的回答,继续问:“而且,你就没有遇到什么人,让你见到她就很想拥抱她,整天和她黏在一起吗?”   “没有。”柏泽清想也没想地回答,“我是成年人。”   他没有这么不成熟的爱好。   林颂音不以为然,她也成年了好吧,怎么比自己大三岁就装出那么老成的模样。   “这跟成不成年没关系。”她摇了摇头,还想说点什么,就被柏泽清残忍地打断。   “好了,今日的free talk时间结束,如果你再说下去,我想你会很愿意写一份以《关于在约会中如何表现》为研究主题的论文。”   林颂音握拳,“跟你在一起就好无聊。”   她有理由怀疑柏泽清是因为过于禁欲,体内没有分泌足够的多巴胺和内吗啡,才如此不近人情。真希望他赶紧交个女朋友,好分散一下他花在她身上的时间。   柏泽清闻言,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那你应该会很高兴,”柏泽清低声说,“再过几天,你有段时间不用再见我。” 第8章 柏拉图   “真的吗?为什么?”林颂音听到柏泽清的话,先是不假思索地问出口,等反应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欣喜起来。   这实在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她总算有段时间不用屈服于柏泽清的淫/威之下了。   柏泽清抬眼看她,神情淡漠如常。   “我要去趟法国。”   林颂音本来眼睛亮亮的,还沉浸在兴奋中,但是很快,她感到心底传来一阵艳羡。   真羡慕柏泽清,想出国就出国,这可能是他们这样的人的生活里实在不足一提的小事。就像他们买衣服时从不需要装作不经意地去偷看衣服的价格,机票钱也从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林颂音酸涩地想到,她长大到现在,连省都没有出过。   曾经,她妈妈也说过,等到她再大一点,就带她跟姥姥一起去海南过寒假,江市的冬天总是很湿冷。只是林颂音没能等到那一天。   林颂音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从前过得再苦的时候,她都很少回忆这些,偏偏现在不用再考虑生计以后,她总是频繁地想起妈妈还有姥姥。   林颂音甩掉这些想法,望向柏泽清:“那你要出国潇洒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放个小假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颂音相信自己面上的笑容没有造假。   只是,柏泽清打破了她的美好想象。   “可能么?”柏泽清声音无波无澜,带着林颂音熟悉的冷淡。   “你该上的课照旧,老师会直接联系你。”柏泽清补充道。   林颂音顿时心生不满,要她整天练字,那还不如对着他。   “到底为什么要练字啊?我又不会给谁写信,谁能看到我的字……”她垂下眼睛,心不在焉地说。   柏泽清知道她只是在抱怨,并没有针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回应。他知道,反正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一贯如此。   柏泽清说得没有错,接下来的两天,林颂音确实没有再见到他。   只是,不用听他不冷不淡的“管教”,好像并没有林颂音想象中的快乐,因为即便他不出现,她每天的时间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11月28日下午,林颂音上完令她狂打哈欠的练字课后,又被易竞家的司机送去上体态课。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怎么20岁才出头,骨头就能硬到这种地步……拉筋拉得她想要短暂地去世。   最后躺下做冥想的时候,林颂音几乎沾上瑜伽垫就要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门上传来了沉稳的叩门声,林颂音疲惫地睁开眼睛。   等她望向门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那里,林颂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依旧保持躺在瑜伽垫子上的姿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以后,她为他出现在这里想到了理由。   “你是明天去法国,现在来跟我道别的吗?”林颂音看着来人,问话的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倦怠,音量也比平常也小上许多。   柏泽清站在门口,对她的这个姿势还有问题始料未及,过了几秒也只是简单地说:“不是,结束了么?”   林颂音迟钝地点了点头,带着一脸的疑问回答他:“结束了,但我还要去换下衣服。”   看来他找自己有别的事情?总不会是这个点还要送她去上其它课吧……   “你不要告诉我,你专门来这里就是为了送我去上别的课我下午还有别的安排,我不要……”   林颂音今早被安排去学高尔夫,她在这之前从没接触过高尔夫,一开始也很有兴趣,只是现在,她胳膊的肌肉在隐隐作痛。   “不是,到车上再说。”柏泽清依旧站姿笔挺地立在那里,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好吧。”   林颂音换好衣服出来,双手摸了摸脸,试图给自己因为运动还在发烫的脸降温。   怎么变有钱以后的日子更是狼狈了?   和教她体态的老师打完招呼以后,林颂音跟着柏泽清往出口走。   林颂音来的这家私人舞蹈室在商厦的五层,下楼的手扶电梯对面就是电影院。   林颂音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于是往那里一瞟,离她最近一部的海报看起来很有质感,不过这部好像并不是最近上映的,只是单纯地放在影院外展示而已。   林颂音好奇心重,随手搜了一下电影的影评。   柏泽清走到手扶梯前,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林颂音的脚步放缓。   他回过头,就看到她原本还算寻常的表情被一种嫌恶代替。   “你在做什么,扶好。”柏泽清不知道她这时的不快又来自谁,总不会是他。   他的本意是提醒林颂音不要在扶梯上看手机,但落在林颂音的耳朵里,只以为柏泽清在好奇她在做什么。   “我在搜那部电影的影评。”林颂音依然维持着不太满意的表情。   商场很吵,她见自己和柏泽清离得稍微有些远,他可能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于是又下了一个台阶,和柏泽清上下两节挨着,只是这样站着,好像还是他高上一点,明明她也有一米六五的。   “你怎么这么高?你是不是不止一米八五?”林颂音瞟了他一眼后问道,但是对答案并不好奇。   柏泽清微微回过头,就看到她的脑袋头很自然地向自己探了探。   商场的暖气打得很足,即使是这样,柏泽清也能感觉到耳边传来的温热的风。   他将头不着痕迹地往右侧偏了偏,林颂音并没有发现他细微的动作,只是下一秒,她也跟着他往右边凑了凑。   柏泽清治只好认命地在原地站定。   “你说,为什么电影总是很爱拍男人出轨呢?还说这就是艺术?”林颂音站在柏泽清身后不平衡地吐槽道,既然出轨是艺术的话,为什么不多拍点女人出/轨?   她说话的功夫又飞速地扫了一眼剧情,男主为了赚到足够多的钱和自己的青梅结婚,于是到外地打工,却爱上了同是异乡人的女主。   林颂音和柏泽清说出这句话,其实并没有打算得到什么回应,她之前在奶茶店打工,也算见识了很多人与故事。   她知道,绝大多数的男人对于自己出轨的态度总是稀松平常的,但如果女人也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那就是淫/荡,活该浸猪笼。更令林颂音费解的是,很多女人竟然也这样想?   “我电影看得很少。”柏泽清回道。   “那假如你是男主的话,会选择女主还是在老家等待你的青梅?”林颂音随口问道。   两个人下了电梯后,一同往车库走去。   “我从不给自己做预设,这样的设想没有意义。”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爱这么说话?”   就一个问题也可以叽叽歪歪搞这么深沉复杂。”   林颂音对于柏泽清的回应显得很有怨言,“那我换个问题,如果你未来妻子出轨的话,你会怎么样?”   地库很暗,柏泽清本来在按照记忆里停放的位置找车,听到这里,他无可奈何地低头,看起来,她又开始了。   只是柏泽清没想到,他真的因为她的话思考起这个问题。   许久,他斟酌着回答道:“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那我的答案是:我不是特别介意。”   “不介意什么?”林颂音也在四处张望,寻找柏泽清那辆闷骚的车,“不介意你老婆出轨?看,那辆是不是你的车?”   林颂音正要往边上走,又被柏泽清拉住她大衣的袖子,给扯了回来。   “不是那里,跟着我就好,”柏泽清很快松开了手,思索着说,“人的感情很难控制,我想,如果她遇到了真爱,并且对我坦诚,我应该会选择祝福。”   柏泽清知道自己并没有说谎,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按了一下车钥匙,不远处有车灯在闪,找到了。   林颂音听到了柏泽清的回答,震惊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你不会嫉妒那个男人吗?你对你的伴侣都没有占有欲吗?”   这像话吗?   柏泽清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打开车门,示意林颂音进去。   嫉妒?他从不。   “人是自由的个体。”   柏泽清自认为还没有霸道到需要去控制对方身心的程度,他也没有剥夺任何人追求真爱的权利,不是么?   林颂音感到大开眼界,每一次和柏泽清聊天,她都觉得又认识了人类。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思想都那么奇怪?我听说好多富豪私底下都是各玩各的。”坐进车内,林颂音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折腾了一天,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你是想说开放式婚姻?”柏泽清侧头瞥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对,所以你以后也会那样吗?不要说什么不会预设之类的话。”   “不。”   如果有一天,他选择了婚姻,他会选择忠实对方。但人只能要求自己,无法约束别人。   “所以,就算你老婆爱上别的男人,你也不会伤心生气咯。”   “……你好像很希望我被人背叛。”柏泽清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到现在。   “你真奇怪,”林颂音一脸困惑地注视他,“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老婆出轨可以理解,你是有绿帽癖吗?”   林颂音说到最后变得小声,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电影。   “你知不知道,一般像你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呢,在悬疑电影里都是大大大反派,表面看起来是无害的冰山,但是其实骨子里都坏得很。”   柏泽清听她说到后面,越说越离谱…   “好了,不要对我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我对你才不好奇!你整天就跟我的监护人一样,谁要好奇你。”林颂音像是猫咪被踩到了尾巴,瞬间靠回椅背上,她只是每天除了接触各种各样的老师,好久没有和人聊天了。   “等你爸爸回来,你就不必忍受我了。”柏泽清轻描淡写地说道。   “谁说的?你不是要去法国?我马上就不用忍受你了。”林颂音说,“对了,你还没说,你今天来这里干嘛呢?”   柏泽清这时才想起,他今天出现在林颂音面前的目的。   “来通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短期内,你似乎摆脱不了我了。”柏泽清将车发动,一脸平静地说,“你父亲的意思是,你最好跟着我去法国。”   林颂音本来还靠在椅背上,还想找一下柏泽清车上那个自动按摩的按钮,闻言连忙转头望向他。   “啊?他要我跟你去法国吗?为什么?”   柏泽清开着车,直视着前方,想起昨晚他曾给易竞打电话。   柏泽清母亲的生日在12月18日,她最喜欢的画家爱德华·马奈的画作将在12月7日于法国里昂进行拍卖。   柏泽清很早就计划拍下一幅画,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   再加上,柏泽清大学几年都是在法国度过,他有段时间没有再去那里,难得有假期,他想在那里待上一周。   柏泽清在给易竞打这通电话之前,自认为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即便他接下来不在江市,柏泽清也已经提前为林颂音安排好了各项事宜,这似乎无从指摘。   只是柏泽清在电话里刚刚提出他即将去法国待上一阵的事,就听到易竞静默了几秒后,才开口。   “你阿姨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说这几天准备回国一趟,”易竞暂时还没有让她们碰面的想法,至少得等他回国以后再说,“我正打算让那个孩子避一避。”   柏泽清本来神情自然地听着易竞的话,但听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避一避。   这样的字眼让他下意识地抵触,就好像……林颂音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   他将自己此刻不适的缘由定义为对易竞行为的厌恶。   即便易竞是他的长辈。   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现在又为什么要找回她?   但其实,这一切都和他无关的。   “泽清,不麻烦的话,就让她跟着你去法国好了,叔叔回国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你不用时时带着她,我记得法国到处都是博物馆,你可以找个导游带她多去看看画展,也让她增长一点见识,不至于肚里空空,免得到时候一对上/你和舒语这样的,就又露馅了,哈哈是不是?”易竞说到最后,甚至玩笑式地笑了笑。   柏泽清在电话这端冷着脸,不明白易竞是怎么做到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和他说这些话。   许久,柏泽清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们都是男人,即使差着辈分,易竞也认为男人帮男人保守这样的秘密也是秘而不宣的事。   柏泽清沉默许久,最后也只答了一个字。   “好。”   挂掉电话后,柏泽清冷眼望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扯了扯嘴角。   看来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漠然。   就像是他少年时期曾无心地喂养过街边一只流浪的小猫,等到后来,柏泽清再次偶然地经过那条街,心底也会产生一丝淡淡的牵挂。   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耳边是林颂音的叽叽喳喳,“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其实我还没出国,虽然是跟你出,但是法国是不是很美啊,你怎么会这么好心愿意带我去?”   林颂音再望向窗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法兰西。   柏泽清回忆起昨晚易竞的“避一避”,顿了顿后,无所谓地回道:“你不是说我骨子里坏得很,当然是因为不想放过你。”   林颂音闻言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一脸怀疑地凑近柏泽清,试图分析出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挡住我看倒车镜了。”柏泽清左手谨慎地握着方向盘,目光依旧直视前方,伸出右手,食指推向林颂音越靠越近的脸。   林颂音识趣地靠向座椅,手撑住下巴就这样看着柏泽清,故作欣赏地说:“哇,你这是在单手开车吗?”   她不知道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其实很明显,就比如现在。   柏泽清听出她语气里的逗弄,若无其事地又将右手放回了方向盘。   林颂音遗憾地说:“你真无趣。”   “我想关于这一点,我们都不是第一天知道。” 第9章 柏拉图   11月29日早上九点,柏泽清时隔几日再次来到了御林别墅。   这还是第一次,他来到这里,楼下只有刘妈一个人。   他视线往餐桌那里望了一眼,没有人。   “她还没起床?”柏泽清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几秒钟的犹豫。通常情况下,他不会这样用人称代词来指代一个人,这个字实在过于暧昧。   只是他张开口才意识到,再寻常不过的“林小姐”,他竟然叫不出口,“林颂音”,似乎又不是那么礼貌,而“小林”抑或是“颂音”,他们实在没有亲密到这个程度。   刘妈正要给他倒茶,听到了他的问题,顿时就反应过来。   “小林吗?她很早就起来了,听她说她也要去法国,昨晚回来高兴坏了,一直在问我法国冷不冷,要不要带厚衣服呢,不过她好像一直在找身份证。柏先生,你一会儿是要带她去办理护照?”   柏泽清示意刘妈不用为他准备茶,“嗯,她还没有找到?”   “你不然上去看看吧。”   柏泽清没有说话,他只是又在楼下静待了一阵,腕表上的指针已经停在了九点半的位置,他依然没有见到林颂音。   “我上去看看。”他沉声说道。   来到二楼以后,柏泽清停在林颂音的卧室门口。   卧室门半掩着,柏泽清没有进去的打算。   “刘妈,那个谁,哈哈柏拉图来了吗?他是不是在那里催我了?”   林颂音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刘妈上来找她了,她说出“柏拉图”三个字的时候,带着调笑的意味,就好像这是她和刘妈私下的小默契。   柏泽清清了清嗓子,“让你失望了,那个谁没有催你。”   林颂音闻言只是愣了一秒,并没有感觉到尴尬。   还好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当然了,她也不可能说什么过分的话,毕竟刘妈可是柏泽清的隐藏粉丝……   “你在外面做什么?”林颂音还在费力地找着身份证,昨晚柏泽清把她送回家时,告诉她明天办理护照需要一些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身份证了。   “我在想,你身份证能找到什么时候。”柏泽清背靠着墙壁,低垂着视线,平静地看向脚下地板的纹理。   “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有带它过来的,但就是找不到了。”   “回忆一下上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啊,但就是想不起来嘛。”她一边找,一边还要分神地回应柏泽清。   她看了一眼屋外,柏泽清不知道站在哪里,她不解地问:   “你非要站门口吗?我还要大声讲话你才能听见,你不能进来说吗?又不是没进来过……”   林颂音这句话刚刚说完,瞬间就闭紧了嘴巴。   柏泽清当然进过她的卧室,就是感恩节那一夜,她送给他一颗草莓和两排牙印的那一次啊。她怎么会嘴快到提起这件事……   屋外也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林颂音轻咳了一声,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约过了一分钟,平缓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本就没有被关紧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林颂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就看到柏泽清今天又穿着一身黑来了。   黑色长款大衣,深灰色西装,里面还有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马上要带着她去参加什么葬礼,林颂音发觉她认识柏泽清到现在,就没见他穿过正装以外的衣服……他双手环抱着手臂,半倚在门框处,神色自若,看起来并没有被林颂音提到的那一夜影响。   “给派出所打电话挂失一下,以免被别人盗用。”   又是这种命令人做事的口气……   林颂音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后,还是打了电话。   她打电话的时候,柏泽清依然还是维持那样的姿势,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他发觉林颂音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语气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但在和他对话的时候,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牙尖嘴利。   这本应该是一个贬义词的。   柏泽清就这样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坐在床边、好脾气地跟电话那端的人说话的林颂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电话挂断后,林颂音立刻转头面向柏泽清,柏泽清先是移开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很快,才又漫不经心地望向她。   “怎么说?”   林颂音露出了一个很孩子气的笑容,就好像小孩子赢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比赛。   “告诉你哦,现在身份证丢了不用挂失,也没人可以用我的卡借贷什么的,因为有人脸识别,不知道了吧?”   柏泽清看着她,点了点头。   “看起来,丢掉身份证让你知道一个没什么用的知识,你感到很自得。”   说完,他注意到林颂音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别撅嘴了,”柏泽清盯着她翘起的嘴唇,几秒后,收回了视线,“找到你的户口本,带你去补办身份证。”   “你现在陪我去?真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里没有你,我都不看。”   柏泽清对于她的褒奖无动于衷。   “但是,我的户口簿在我原来住的家里,并没有带过来。”   “地址发给我,我跟着导航走。”   柏泽清说完这句话以后,惊觉自己这个久违的休假,真是除了休息什么都做了。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等到林颂音坐上柏泽清的车,她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我其实感觉很奇怪。”林颂音歪着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奇怪什么。”   “你真的要连我办身份证还要陪着我吗?这种事我自己就可以做的,而且你明明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柏泽清希望自己没有摆出一脸“愿闻其详”的样子。   “虽然所有人都说你很绅士,实际上你可能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是,我觉得你和所有人都很有距离。”   “还有呢?”柏泽清知道如果自己足够理智的话,不应该再配合地回应下去,他想,只是教养让他无法不做出回应。“林心理医生。”   “喂。”林颂音不满地瞟了他一眼。   柏泽清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神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并不差。   “你不是在对我进行诊断么?可以继续。”   “我觉得你好像并不关心任何人,但是,你又……”林颂音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柏泽清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红灯,有那么半分钟没说话。   “但是,你觉得我又特别关注你?”   “你不可以觉得我自作多情,”心底的想法就这样被说出来,林颂音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你确实很奇怪啊。”   “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很好?”柏泽清不知道这里的红灯怎么如此漫长,他开车时很少有脾气,只是这时难得有些没耐心了,“难道,没有别的人对你好。”   “才不是!有很多人对我好!”   “嗯,我相信。”   林颂音说完这句话,头往边上一扭,做出一副不肯再理他的架势。   车厢内再度变得寂静。   绿灯亮了,柏泽清的心情随之趋于平和。   林颂音在五楼停下,就看到门上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传单,她刚打开门,门缝处就掉落了许多小卡片……   她猜测柏泽清大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越发地怀疑林自己怎么会一时头脑发热把他带回来看笑话……   “你进来就好,不用换鞋。”   “嗯。”   林颂音找到水壶,仔仔细细地把里面的水垢冲洗掉后,烧了一壶水,随后,她又不知道从哪个拐旮旯找到一包速溶咖啡。   柏泽清站在客厅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看到她就像土拨鼠一般,在并不大的空间里四处跑动。   很快,林颂音踢过来一个被她擦干净的凳子,将手里的速溶咖啡递到柏泽清手里。   “想喝的话你自己泡,其实我一直觉得咖啡好像都是一个味道,我去找户口本。”   “去吧。”柏泽清接过来后,想了想又将这包速溶咖啡放进了大衣的口袋。   林颂音在卧室找东西,柏泽清独自停留在客厅,他随意扫了一圈,极力克制住心底那股想要替她清扫房间的冲动。   柏泽清甚至找不到一块落脚的地方。   他看着林颂音四处蹿动找户口本的样子,许久,他终于按捺不住起了身,他决定至少把客厅那张书桌还有书桌旁的书柜给收拾一下,说不定她的户口本就在那里。   柏泽清将地上的遥控器,还有各种小票捡起来。   他正准备起身,就看到书桌下还有一个本子。   柏泽清将它抽出来,才发现这个桌子的桌角不平,这个本子大概是用来垫桌脚的。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将它放回原地,就见里面掉落出一张泛黄的活页纸。   这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纸,纸的边缘已经卷边了。   只是这张纸的最上方,那几个已经看得不是那么清晰的字很快吸引了柏泽清的注意。   【四(2)班,林颂音。】   这是四年级的林颂音写的作文,柏泽清注视着那稚嫩的字体,静静地想。   他其实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还是往下看了下去。   “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向父母提要求,却从来不知道感恩。   我还记得,去年夏天,我特别想吃西瓜,于是和爸爸撒娇,爸爸明明很累,最后还是为了让我开心答应了。   他骑着自行车跑出去给我买西瓜。只是,他离开没多久,天空立刻变了脸,霎时间,狂风大作,雨水扑打着窗户。   我在家里开始担心起为我买西瓜的爸爸。   他骑车,并没有带伞,不知道会被淋成什么样?窗外是震耳的雷声,我站在窗口担心极了。   很快,我透过模糊的窗户,看到狂风中有一个人从远处跑过来,正是我的爸爸!他整个人被雨淋透了,不过,我并没有看到西瓜。   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看到爸爸一脸笑容,他像变魔术一般,从衣服外套里拿出一个西瓜。   他将西瓜保护得很好,尽管雨水已经将他的全身淋湿,我抬起头,看到雨水划过他脸上一道道的皱纹,还有泛白的鬓角,不禁流下了眼泪。   他一脸慈爱地对我说,‘乖女儿,不是想吃西瓜吗?快吃。’   我想,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西瓜,因为它带着幸福的味道。”   柏泽清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完了这张纸上的内容,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柏泽清站起身,将口袋里的手帕拿出来,轻柔地擦拭着纸上的灰尘。   找到户口本的林颂音走到柏泽清面前,就看到他唇边的笑容在她出来时还没收起,好奇地问:“你又拿你的宝贝手帕在这里擦什么呢?”   柏泽清还没有回答,手里的纸就被林颂音给拿了过去。   她面上本来还带着找到户口本的笑意,在看了一眼这张纸后,尽数消散。   这一刻,她握着这张年代久远的纸,只感觉到自己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过去很多个令她难堪的瞬间。   林颂音从没有和妈妈提起过一件事。   有一次,班上的同学来到她家一起做作业。   上楼的时候,对门的叔叔正好下楼,很温柔地跟她们打了招呼。   后来,同学发现她的爸爸一直没有出现,便问:“刚刚我们上楼碰到的是你爸爸吗?”   小小的林颂音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怪不得呢,我就觉得你们很像。”   林颂音闻言,愣了很久,最后艰难地笑了一下。   等到晚上,她将几位同学送下楼,却碰到了接自己女儿回家的邻居叔叔,林颂音心虚地将头埋得很低……   那一天起,班上没有什么人主动和林颂音说话了,因为她是小小年纪就爱说谎的林颂音。   ……   此时此刻,林颂音抬起头,她努力挤出一张无所谓的脸,她甚至耸了耸肩。   “你想笑可以笑的,谁让我连写作文都在骗人?明明没有爸爸还撒谎,你那么想笑可以笑出声的。”   林颂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还是会颤抖,她已经不再年少,这种事她其实早就不在乎了。   她用力地将手里的作文纸揉成团,然后转身丢进地上的垃圾桶里。   不知道是不是手有点抖,即使那么一点的距离她都没能扔进去。   林颂音虚空地盯着那个纸团几秒,最后无力地蹲下身。   “好烦,这点距离都扔不进去。”她蹲在地上,低着头想要捡起那团纸,试图在外人面前托住她可怜的那点自尊。   只是很快,林颂音感觉到眼前一片阴影。   下一秒,她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一只大掌。   这个手掌不同于妈妈的,很宽大,也很温热。随后,柏泽清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很久没有人这样摸她的头了,林颂音感到喉咙传来一阵涩意,她有点想妈妈了。   “抱歉,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看你从前写的作文。”柏泽清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许久才出声。   他的声音难得有些温柔,温柔到林颂音忍不住想要看他。   她仰起头,就看到柏泽清膝盖微弯,半蹲在她的面前。   对上柏泽清深邃的目光,林颂音只觉得他的目光里有她理解不了的东西。   她想说点什么,说不需要你可怜我,我没有爸爸也过得很好,但她试着张嘴,发现喉咙的酸胀感让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柏泽清的手依旧停留在她的额前,林颂音就这样无声地凝视着他。   “我笑,是因为,西瓜不需要用衣服挡住,淋湿也没关系,擦一擦就好。”柏泽清轻声说道。   林颂音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最后,她也只是躲避着他的目光,别扭地说:“老师和我说过了,我早就知道了,后来我再写就写给我买炸酱面了。”   “嗯,那很好,”柏泽清轻笑着点了一下头,“你长大了。”   林颂音因为他的话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没有人再说话了。   空气中寂静无声,柏泽清注视着她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在想要伸手去拭一拭那里面是否盛着泪水时,他突然危险地想起林颂音说的话。   或许林颂音说得没错,他待所有人都温和,这看似很好,只是无差别的温和,实则是一种冷漠。   她不该是那个特例的。 第10章 柏拉图   许久,在林颂音茫然的目光中,柏泽清回神一般错开视线。   他低垂着眼帘,看着地上被林颂音已经揉成团的纸团。   “要扔掉么?”他指着那里低声问道。   林颂音本来还在用探寻的眼神看着他,这时愣愣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从柏泽清的眼里看不到一点嘲讽呢?她以为他一定会笑她的。   明明不久前,从柏泽清在御林别墅里见到她起,他就是高高在上的。   她一点也搞不懂。   柏泽清没再说话,只是将地上的纸团执起,掷进了林颂音身后的垃圾桶。   柏泽清站起身后,将仍蹲在地上的林颂音也拉了起来。   只有短短两秒钟的接触,他的掌心和她隔着衣服的手腕。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这个许久没有人打扫的布满灰尘的狭小客厅内,没有人说话。   林颂音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点什么,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柏泽清后,又低头去摸自己有点皱的羽绒服。   “户口本找到了?”   头顶传来柏泽清低沉的声音。   “找到了。”   林颂音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也可以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话。   真奇怪。   林颂音吸了吸鼻子,都怪柏泽清,好好的为什么要摸她的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洗手?   放在以往,她一定要针对他洗没洗手这个问题为难他一下,只是等林颂音垂下视线,盯着柏泽清骨节分明的手掌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柏泽清定的机票出发日期在12月4日。   林颂音是在12月2日下午拿到去法国的护照,那天柏泽清似乎申请了加急,效率果然超出她的预期。   她将薄薄的护照本在手里翻了好一阵,发现去法国的签证果然也已经办下来了。林颂音都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柏泽清怎么做到的?   她现在收到了护照,要和柏泽清说一声吗?   林颂音还记得,那天柏泽清在带着她办完各项事宜后,开车将她送回家时,似乎嘱咐她,收到护照记得告诉他。   想到这里,林颂音又回想起那天下午两个人在车厢内,明明已经到御林别墅门口,柏泽清也没有打开车锁。   “接下来的几天,我要处理一些事,暂时不会过来这里。”   “哦。”   他顿了片刻后,继续说,“行李不用准备太多,到那里买都可以,你这几天不要乱出门,好好上课。”   柏泽清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   林颂音揪着自己羽绒服上冒出来的细小羽毛,不知道柏泽清在扮演她监护人的这条路上怎么越发入戏了。   她小声嘟哝着:“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而且,你前几天没来这里,我晚上也没有乱跑啊。”   “那很好,不然会让刘妈担心。”   林颂音撇了撇嘴,“知道。”   “你的护照办好后会直接寄给我,因为还需要办理签证。”   “这么短的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签证办下来后会直接寄给你,收到记得告诉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后,柏泽清终于将车门解锁,“那,再见。”   ……   时隔几日后,林颂音已经不记得当时车厢内的氛围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得把收到护照的事跟柏泽清说一声。   只是她刚拿出手机,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   林颂音心里一动,才发现来电的是易竞……   他怎么隔三差五就来骚扰她,而且有用的事一件没听他提起过,真烦人。   “女儿,最近泽清都带你做什么啦?”   不知道为什么,林颂音竟然从这老东西的声音里听出一丝讨好。   一定有鬼。   “他带我办理护照了。”林颂音想,她回答得好像没问题,不过易竞半天没有说话。   许久,易竞才说:“我知道,你一定不理解爸爸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你有所改变。”   林颂音雷达一响,终于等到了。   她保持着冷静,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道:“是有一点好奇呢,但我知道爸爸总不会害我。”   易竞回答得倒是很快:“这是自然,你相信爸爸,爸爸只会做为你好的事。”   林颂音对此不是很在意。   “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她关切地问。   她这个声音做作得她都有点受不了。   易竞却答非所问,“小林,你现在有交男朋友吗?”   林颂音听到电话那端的背景里似乎不少外国人在说着英文,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好,你现在也不该和从前的那些人有联系,你和他们不一样。”   林颂音听了感到一阵诚实的反胃,你很高贵吗?她很想问,嘴上还是回:“我知道。”   “爸爸给你找了一门很好的婚事。”说完,易竞久久地沉默,似乎在等待林颂音的反应。   婚事?原来真是要她联姻这么老土又狗血的事?   林颂音承认自己虽然有这个心理准备,但这时候依然很震惊。   “很好的婚事吗?”林颂音真的很想相信,只是她第一时间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又怎么会轮到她?   她又不是他的正牌女儿,林颂音冷冷地看着木地板,她又不是不知道,易竞是有正经女儿的。   易竞自然知晓她的想法,他倒是不担心,直言道:“爸爸也知道自己亏欠你太多,从前不方便将你带回来,现在有了机会也只想把最好的留给你。你一定要争气,我会把你的身份好好包装,到时候,只要你过了他父母那一关,你的人生就永远不一样了。”   林颂音收起唇角的冷笑,昧着良心地说:“谢谢爸爸。”   易竞承认他时隔数年才将林颂音找回来,这其中是存在一点利用。但如果不是因为林颂音确实是他的女儿,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从麻雀变凤凰。   他是典型的资本家的头脑,比起利用,他更认为这是一桩互利共赢的交易。   如果不是因为一年前,他决策失误,投入大量的资金将自己大为看好的自动汽车的人工识别系统投资到海外,而国外市场并不买账,出来的第一个产品就血亏,连本都收不回,事情本不会这么复杂……   易迅科技的资金链完全断裂,易竞完全没有想到国内缺乏生产经营的资金,而靠余下的产品维持公司不倒,也只能支撑两个月。   虽然这些消息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他在国外封锁,易竞也让人做了假的财务报表上报,但还是被许氏集团的人发现了。   许氏的老板许昌鸿是出了名的暴发户,他最不缺的就是钱,缺的是名声。   他提出要收购易迅,一开始说的是收购易竞的公司,结果等到第二次线上洽谈的时候就开始狮子大开口,说要将他的公司连名下产业都收购,易竞又怎么可能甘心?   不曾想,柳暗花明,许昌鸿提出了可以接受两家联姻,那么,易迅科技的债务自然由许氏负责,同时,许氏还会提供一个亿的周转资金。   易竞知道,许氏并不差钱,差的是上流社会的认可。看起来,许昌鸿还没放弃娶个名媛儿媳这样的捷径。   两年前,许家就曾提出过想要让他的儿子和易竞的女儿认识一下做朋友的事,但那时易竞拒绝了。   舒语是不可能答应的,易竞不敢忘记他第一次和女儿随口提起时,她的回应:当然可以啊,爸,只要你不怕我结婚当天就把他那里给阉割掉,并且以后每天都会在他饭里下慢性药哦。   易竞知道,她说不定真的干得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在那一天以后甚至没有再在家里吃过饭,他教育出来的好女儿……   现在,公司是这样的情况,他没有了拒绝的底气。这时,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既然许家打的是和他家联姻的主意,且又没说是哪个女儿,易竞只好让林颂音试试。   易竞知道,人本性贪婪,他从来没有一刻想过林颂音会拒绝这桩提议的事。   人都是由奢入俭难的。   他给她黑卡,让她享受金钱的魅力后,她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没有人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正如当年的他。   再者,这并不是在害她,易竞感到心安理得。   挂掉易竞的电话以后,说实在的,林颂音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感到一阵莫名的平静。   她随手搜了一下易竞告诉她的男方家那个企业,忍不住又开始仇富了……   真有钱啊,有钱到超出她的想象了。   确实是她够都够不上的经济条件。   虽然易竞的话,她除了标点符号以外差不多只信百分之二十,不过,他急吼吼地找柏泽清来改造她的动机也总算找到了。   想到柏泽清,林颂音有一瞬间思绪飘远,她要和别人联姻的事他知道吗?   林颂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才看到自己的眉头此时蹙着,她不在意地笑笑,转念一想,她干嘛要在意这个,他知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吗?   又不是他要跟自己联姻……   林颂音清醒地明白:易竞会选择她,而不是他的那个女儿,肯定不是什么想把好的留给她,大概是他的女儿看不上,所以才想到她吧。   林颂音没有什么不平衡,人各有命,知道了易竞的目的,她整个人反倒轻松下来。   她没什么特别伟大的理想,现在只想过这种混吃等死、不用为生活烦心的日子。   她想也知道,豪门太太不是谁都能做好的,林颂音已经想好了,只要钱到位,那个男的给她戴多少绿帽子她都不介意,反正她也不是不可以用老公的钱包养小奶狗。   总之,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男人的亏的。 第11章 柏拉图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这个晚上,为什么会久违地梦到她的妈妈。   在梦里见到妈妈的时候,林颂音还以为妈妈是要骂她怎么会这么物质虚荣,为了钱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林颂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妈妈,但是妈妈只是用小时候很少对她流露出的疼爱的眼神,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醒来以后,林颂音一上午都没有精神,她才想起一件事,好像她很久没有去看望妈妈和姥姥了。   其实,住进易家以后,林颂音有想过要去看看她们的,但她还是没有。   她不知道她们会为她再也不用担心钱而高兴,还是为她为了钱没自尊地依托易竞而失望。   不过,明天她就要出国了。   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林颂音还是想和她们说说话。   下午,上完体态课回去的路上,林颂音看到车窗外没有雪也没有雨。   她就这样看了好一阵才对司机说想到附近的商场转转,她想买一些出国要用到的东西。   “好,那我就在停车场等着。”   “不用,我和人约好了晚饭。”林颂音撒了个小谎。   “是和柏先生吗?”   林颂音愣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对。”   原谅她只是不想自己去墓地的事被易竞知道。   司机一听说是和柏先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松弛,和柏先生的话那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林颂音在商场入口的花店买了两束包装很精美的花后,就打车去了墓园。   这是江市地段极为普通的墓园,妈妈去世的时候,林颂音还小,这些都是姥姥操办的。   等到外婆的时候,她正好高三,已经可以相当熟练地操持这一切了。   两座墓碑离得很近,正好可以做伴。只是后来,林颂音没有上很好的大学,所以一直没有好意思来看她们。   一晃眼,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   墓碑周围杂草丛生,连只活的蚂蚁都看不见,林颂音五味陈杂地想,不知道这是不是江市最寂静的地方。   林颂音将两束花各自放到两座墓碑前,又回到妈妈的碑前坐下。   从前,如果她就这样大剌剌地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妈妈一定是会用鸡毛掸子抽她的,虽然掸子总是轻飘飘地落下,从来不会真的让她觉得疼。   不过,现在她早就管不到自己了。   “花好看吗?我用老东西的钱买的,”林颂音还用小时候那个叛逆的语气说道,好像是故意在惹人生气,“你以前不是很有自尊吗?不肯用他的钱,我才不要和你一样。”   “我明天要去法国了,和一个……非常自大的讨厌鬼。算了不说他了,不重要。不过,听说那里香水打折,很便宜呢,如果你有什么喜欢的味道,今晚再托梦给我吧。”   林筝从前很是节约,从来没用过香水这样的东西,就连护肤品也总是用超市开架打折的。   “听我的,别给老东西省钱啦,有想要的都要告诉我哦。”   林颂音孩子气地笑着说。   说完,她又不再说话了,只是背靠着妈妈静静地坐着。   林颂音昨夜多梦,睡得不是不好,不过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心大到在这里打了个瞌睡……   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   她下午到墓园的时候,见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电量,担心回去的时候没办法打车,于是及时地开了飞行模式。   现在再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而手机的电也只剩下百分之二。   林颂音起身,承认自己有些害怕,毕竟这里不是什么寻常的地方,但一想到身边就是妈妈和姥姥,才松了一口气。   “我走啦,等我带礼物来看你们哦。”林颂音厚着脸皮对她们说道。   只是除了杂草被风吹拂的沙沙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_   林颂音摸着黑走出墓园,一路上,她其实害怕到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但是嘴里一直念着“妈妈”、“姥姥”两个词给自己力量。   走出来以后,林颂音犹豫了几秒,不敢贸然给手机开流量。   耗电实在太快了,她怕她还打开打车软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林颂音打算再往远走一点,到有灯亮的地方再打车试试看。那里,司机接单的可能性还大点。   但显然,林颂音走了一路,越有一种预感,这里荒凉到见鬼比见车的概率大些。   林颂音方向感不算强,特别是现在的天黑得透透的。   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好希望能快点遇到一个店面,哪怕是寿衣店也行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一直在墓碑前坐着没有活动,林颂音只觉得自己手冷脚也冷。   而且,她好饿啊。   她开始怪自己为什么不手机充好电再来这里,天这样黑,这里这样偏僻,真的会有车经过吗?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走了多久,久到她已经冻得没知觉了,终于看到隐隐约约的光亮。   耳边是呼啸的寒风,林颂音看着那点光亮,感觉自己都要哭了。   她的腿快要冻僵,只是还没等林颂音松懈下神经,就听到身后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   可是没有人出声。   一条野猫哗一下从树旁边蹭过,林颂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是等猫消失在视线里,脚步声已经没有停下。   林颂音不敢去想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与自己的慌乱的脚步不同,身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很沉稳。   这个脚步声在这个黑夜里格外可怖。   林颂音双手攥得很紧,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这几年接连不断的社会新闻……   如果这个人是个坏人,她会不会就要命丧在这个墓园了?   在这里死去,会不会有人说谁让她一个年轻女人大晚上来墓园,这不是活该吗?   寒风凛冽,直往她的身体里灌,林颂音好想跑,但她发觉自己腿软到一点力气都没有。   今天甚至还是她的经期……   但她还是大步跑了起来,只是身后那个人的步伐更快……   就在她精神紧绷,后背已经被汗湿透的时候,那个脚步声就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静止。   身后有人大力地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向他。   “林颂音!”   这个低沉的声音在这个黑夜响起时,林颂音怔怔地站在原地,被人拉着转过身。   饥饿和寒冷还有无尽的恐惧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她加速的心跳声在跳到极限后,瞬间停了一拍。   “柏……泽清?”   她就像被钉在原地一般,睁大眼睛,用力地呼吸,腹腔中灌进不知道多少冷气,她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视线里,柏泽清手中的手电筒直对着地面,发出不算暗淡的光,但林颂音依旧看他看得并不真切。   她从没想象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此时就站在她眼前。   只是和他从前那副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他的脸上布满了阴沉。   林颂音能感觉到柏泽清此时此刻胸腔也在起伏着。   “你怎么找到--”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冷着脸打断。   “既然带着手机,就该知道要接电话。”   林颂音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他手掌攥得好用力,林颂音甚至感觉到疼了。   但她还是解释道:“我手机要没电了,所以开了飞行——”   “和你说过的话就像耳边风,你知不知道你因为你的手机没电,刘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有没有让你不要乱跑,上完课直接回家?你跟司机说和我吃晚饭,我就约你到这个地方?手机没电不会给我打电话?这么偏僻,你一个人逗留到现在,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你是不是?”   柏泽清的手依旧紧紧地箍住她的胳膊,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很疼,但是他无法控制。   林颂音始终仰着头看她,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她从来不知道柏泽清还可以说这么话。   她因为他的反应懵住,张了张口,却只是发出一点声音。   柏泽清见她嘴唇因为寒冷的风颤抖着,她不会知道他在接到电话以后打了多少个电话,又找了她多久。   林颂音看着他低下头,下一秒,下颌被他用力地捏住,他的手似乎比她还要冷,她因为这个温度身体忍不住地轻颤。   柏泽清在冷风中低声询问:“从前对着我不是很伶牙俐齿么?刚刚为什么要害怕?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逞能?”   林颂音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柏泽清注意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掌下瑟瑟发抖,他终于松开她脸上的手。   柏泽清不再说话,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后,柏泽清终于找回了冷静。   他知道,她大约也吓坏了,这样的地方。   柏泽清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后,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的大衣脱下盖到她身上。   见她还在用那副受惊的小动物的神情看着自己,他终于放柔语气,僵硬地抬手在她的后背轻抚了抚。   “好了,下不为例。”   说完这句话,柏泽清正准备转身去把后面的车开过来。   一瞬间,一个冰冷但柔软的物体就这样轻轻触碰上他的唇角。   手电筒掉落在地上,散发出幽暗的光。   黑夜里,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柏泽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第12章 柏拉图   寒风中,林颂音在柏泽清转身就要离去的瞬间,突然抬起双手,攥住了他单薄的衣领。   随后她倾身,在他的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原来,柏泽清嘴唇的温度和她是一样的。   只是,还没能等柏泽清有所反应,她就松开了手,也怔怔地站着,视线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柏泽清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这张年轻的脸。   因为错愕,他的视线只是停留在她那双柔软的、刚刚在他唇上作过恶的双唇上。   许久,柏泽清一字一顿地问出口:“你在做什么?”   御寒的大衣被他披到了林颂音的身上,他该觉得冷的,但是此时此刻,柏泽清什么也感觉不到。   刚刚寒风中,那个瞬间消失的吻决计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柏泽清错过了林颂音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   等到他再次将视线从她的嘴唇移向林颂音的眼睛时,她眼里浮现的又是这段时间里他所熟悉的狡黠和挑衅。   柏泽清已经有几日没见她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林颂音轻轻地呼吸后,抬眼望向柏泽清。   身上还盖着他的大衣,林颂音双手抓住他大衣的衣角,上面似乎还停留着柏泽清的余温。   林颂音上下打量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她努力摆出一张无谓的脸,“被别人做了这种不喜欢的事,心情很不愉快吧?”   柏泽清听到她说的话以后,难以言喻地盯着她,半晌才问:“什么?”   林颂音耸了耸肩,“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真的很烦你这样命令我、训斥我,就好像我是你的所有物一样。”   林颂音一刻也未停地说到这里,她几乎说服了自己。   有时候,林颂音真的很烦。   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关心她呢?   “我也想让你试一试被别人做了不喜欢的事是什么感觉。”林颂音说完以后,不再看他。   柏泽清的目光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逐渐变得凌厉,“所以,你就因为这样……”   他望向林颂音的目光深沉复杂,不知道是不是林颂音的错觉,她甚至从柏泽清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还未宣之于口的恼怒。   是了,即使在影视剧里,这种戏码也只会发生在女人身上。   林颂音忽略自己从不久前看到他开始就要炸掉的心跳,作出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对,我就因为烦你所以强吻了你。”   柏泽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许久,他才沉沉地开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有所误会。”说到这里,柏泽清沉默了一瞬,“如果是,那我说声抱歉。”   林颂音从没想过,明明是她在未经柏泽清允许的情况下吻了他。   现在,却是他在给她道歉,多荒诞啊。   “其他女人主动亲你,你也会对她们道歉吗?”   柏泽清垂眸,目光晦涩盯着她。   “没有人这样做过,除了你。”   “哦。”林颂音点了点头,不自然地用手背摸了摸嘴巴,“不过你真的完全不用担心,我又不可能喜欢你,我说了,我只是不喜欢你你对着我总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   柏泽清闻言没有再说话。   他该松口气的。   林颂音说了,她不可能会喜欢他。   这再好不过。   今天晚上,柏泽清本来在和家人聚餐,饭局还没结束,就接到了刘妈的电话,问他林颂音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柏泽清自然说没有,下一刻刘妈就说林颂音失踪了,电话也打不通,她还没敢把这件事告诉易竞。   柏泽清不知联系了多少人,才查到她最后打车打到了墓园。   他找了一圈又一圈,别说人了,一个鬼影也没见到。   柏泽清想,可能刚刚他对她的态度确实有些过激。   于她而言,他什么人都不是。   “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柏泽清说。   林颂音不自在地别开脸,“知道了,你再唠叨下去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像刚才那样惹你生气。”   她说完这句话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名地说道,“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你不知道吗?易竞会找你来管我,就是为了让我和别人联姻的。顺利的话,我会跟别人结婚,所以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柏泽清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郁:“什么?”   林颂音忍住没去看他的表情,“这件事,他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你对待他交代的事这么尽责,是因为你们亲如父子呢。不过这事也不重要,我跟你又没有很熟,不是么?”   柏泽清闻言,按捺住想要问些什么的冲动,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他承认自己内心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无名怒火,但他很清楚,那无关其他。   只是,他从没想过他答应易竞照看林颂音,最后竟然是为了这样荒谬、没有意义的事。   “确实不重要。”柏泽清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却随着体温逐渐转冷。   原来是这样,她会和别人结婚。   这下,他似乎真的可以放心了。   柏泽清想,这些事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其实他很怕麻烦。   现在,麻烦至少不会属于他。   许久,柏泽清看到林颂音即使披着他的大衣,身体还在寒夜里瑟缩。   最后,他恢复了平静,简单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林颂音不复刚才的狡黠,垂下双眼,安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之后,柏泽清开车将林颂音送回御林别墅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到了御林别墅以后,刘妈就在外面等着他们。见到了柏先生的车后,她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再望向车内,即使隔着车窗,刘妈也敏锐地察觉出车内气氛的不寻常。   林颂音打开车门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大衣。   “你的衣服,还你。”   柏泽清侧了侧头,大约是出于礼貌,想看向与他说话的人,但最后视线依然注视着前方,克制地回道:   “不用,你穿着就好。”   林颂音也没有再推拒,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下次洗完让刘妈还给你。”   柏泽清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冷淡地说道:“我不送你进去了。”   林颂音点点头,说了一声拜拜后,转身就打开了车门。   下车后,刘妈见林颂音表情和脸色不是很好看,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没有再说其他。   林颂音回到自己的房间,卧室温暖,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到衣架处,才发现自己这里已经留下了两件柏泽清的外套。   一次是今晚,上一次是他把她从酒吧送回来。   林颂音心情微妙地站到自己房间的落地窗边,发觉自己依稀能看见柏泽清车的影子。   他还没有走。   这样想着,车突然被发动,逐渐离开林颂音的视野,隐入无边的黑暗中。   林颂音回过头,看到崭新的护照还躺在桌子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好像搞砸了。   也不知道,明天柏泽清还会不会带自己去法国了。   直到现在,林颂音都想不明白自己今晚怎么会对柏泽清作出那种举动,只要回忆一秒,她就会陷入无尽的尴尬,这简直比上次给他种草莓还要让她窒息……   林颂音无力地瘫在床上,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她今天久违地见到了妈妈和姥姥,心情本来就处于低潮之中,后来,那么黑的夜,她又在墓园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情绪更是高度紧张敏感。   这个时候,最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柏泽清出现了……   林颂音不久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一个理论:吊桥效应。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她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   都怪柏泽清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看起来又那样关心她,就好像她对他有多么重要似的……   明明他只是为了易竞。   只是一个冲动之下的吻而已,林颂音自我宽慰道。   她很清楚那个吻只是情绪的产物,谁都可能会有这种冲动的瞬间,只是大多人不会那么做罢了,它其实并不具有太复杂的意义。   林颂音知道,今晚,至少有一句话她是发自内心的。   那就是,她是真的不会让自己去喜欢柏泽清的。   他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因为早在林颂音年纪还小,小到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是有阶级之差时,她对自己与柏泽清之间的天差地别就已经有了无比深刻且现实的认识…… 第13章 柏拉图   林颂音是12月21日出生的。   十岁生日那天,是那年冬天很寻常的一个日子。   只不过刚升四年级不到四个月,林颂音撒谎说邻居的叔叔是她爸爸的事情就在班级里传开。   再后来,不管林颂音走到哪里,都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在林颂音走进班级前,班级里总是很热闹,而等林颂音进来后,鸦雀无声。   有关她,班级里出了很多八卦和传闻。   林颂音知道说谎是不对的事,但是,她早熟地想到:或许她更大的错就是,她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孩。   关于这件事,林颂音并不是一开始就可以接受事实。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奇怪自己为什么只有妈妈和姥姥。   在学校第一次开家长会,老师要求父母二人都参加时,只有几个孩子身边只有妈妈陪着,林颂音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她第一次童言无忌问出了这个问题时,林筝很大声地吼了她,林颂音被吓坏了。事/后的夜晚,林筝又抱着她静静地流眼泪。   林颂音缩在妈妈的怀里,没有说话,她想起白天,只觉得发火的妈妈真的很可怕,可是等她抱着自己流泪时,林颂音又觉得她很可怜,可怜到自己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林颂音很难过,那一次以后也不再傻乎乎地问这个问题。   所以后来,当她不经意地听到妈妈和姥姥在厨房小声地争吵,姥姥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说起那个“负心汉”现在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应该让他对孩子负责。   还差几天才满十岁的林颂音还不知道“负心汉”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们在说她的爸爸。   当天晚上,她偷偷地从垃圾桶里捡出报纸,在报纸上,她终于看到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男人的脸。   她笑了笑,又在报纸上找到了她爸爸的家。   第一个字她就不认识,林颂音记得自己从新华字典里查出“御”这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开心。   御林别墅。   那时候,林颂音没有手机,自然也没有什么地图App可以用来查找住址。   十岁生日当天,她跟老师借口闹肚子,提前放了学。   林颂音在公交站台向一个好心的阿姨问路,问了很久,路线复杂,林颂音怕自己忘记,于是又用笔记下,才记住去御林别墅的路。   光是公交车就要倒上两次,林颂音下车后,发现自己腿都坐麻了。   根据蓝色的指示牌,她才发现自己还要走上一公里才能找到别墅。   大冬天,她额头上全是汗。   只是,她实在太想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有爸爸,却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后来,林颂音背着书包走走歇歇,不幸地在上坡的路上摔了一跤后,终于看到了别墅的影子。   这栋房子真大啊,林颂音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房子,林颂音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有着说不出的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她揪着自己的衣袖慢慢走近,才发现光是别墅花园,就已经大得超出她的想象。   花园里的那棵大树上挂满了彩灯,是圣诞树吗?   林颂音站定在铁栏杆外,来时的勇气被眼前未知的一切冲散了。   她看到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在院子里烧烤,只是好几个人的脸被那棵大树的枝桠挡住,她根本看不清。   林颂音想起妈妈说,等这次期终考试她考到班级前十名,她就会带自己和姥姥一起去家附近的槐花坞露天烧烤。   林颂音一直在期待着那一天,但原来,这样的事对别人来说这么轻易。   她小心地看了看里面的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因为天冷,学校已经不强制大家穿校服了,大家都穿着自己的厚衣服。   林颂音身上穿的是二姨家的表姐不要的衣服。   粉色的棉服,虽然旧了一点,但是她一直觉得很好看的。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怕弄脏,她甚至还戴了护袖。   她今天专门穿来见爸爸的。   只是刚刚因为摔了一跤,护袖和裤腿上沾上一点草和泥。   那些草和泥现在已经结成了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很是突兀。   就像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   林颂音迷茫地站在原地,扁着嘴巴,无意识地抠着护袖上的泥巴,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   这时,花园内四户有人发现了她。   林颂音本来想走的,但越是紧张的时候,她越是迟钝。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往里看,就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开了口,“老公,门口怎么会有个小女孩站着?你们有人认识吗?”   林颂音听到有人提起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花园,眼里盛满了期待。   她好像看到爸爸了。   报纸的财经板块里出现的男人正坐在圣诞树下,他手里拿着一串肉正要喂给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女孩。   因为他妻子的话,易竞向门外投来一束目光。   林颂音忐忑地回看过去,发现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看穿着,估计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小乞丐吧,之前不是也有过?宝贝,”他低下头,无比慈爱地对他身边的女儿说:“爸爸有没有教过你,要助人为乐,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   树下的女孩这时也勾起头,兴奋地向门外张望,很快,在看到林颂音以后,那道目光被善意的同情所代替。   “那我现在就把爸爸刚刚给我的零花钱送给她。”女孩毫不犹豫地说着话,就要从座位上下来。   “等等。”   林颂音从听到“小乞丐”三个字以后,身体就忍不住地打起颤来。   一瞬间,羞耻感从脚底窜进身体的各处。   林颂音委屈地想:她不该来这里的,她讨厌这里,以后她再也不会在作文里替他说好话了,他怎么可以说她是小乞丐……   她想妈妈了。   这时,林颂音听到有一个一直背对着她的男生开口。   他说等等。   不同于易竞的声音,他似乎刚刚完成变声期,所以嗓音有着只属于少年的低哑。   少年起身,终于出现在林颂音的视线里。   他上身穿着白色的防风服,衣服看起来很薄,袖子大约因为怕沾到食物,所以被他拉至小臂,露出一截手腕。   下一秒,他站在有林颂音半个身体那么高的蛋糕前,切了很大一块。   林颂音只能看到他颀长清瘦的背影。   随后,他转身向她走来。   林颂音视线向上,看到了他的脸。   她就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男生,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紧张地想要走,就看到他将蛋糕从铁栅栏里递过来。   他眉眼冷峭,但在望向她时,他唇角勾了勾,露出了很淡的笑。   这个时候的林颂音还无法读懂他眼神里的内容。   “今天哥哥提前过生日,”他轻声开口,“这个蛋糕请你吃,好不好?”   林颂音盯着他手里的蛋糕,并没有接过来。   “和家人走失了么?”   见她依然一声不吭,少年向不远处招了招手,他看向司机时,面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年少的脸上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   “柏泽清,是我要给她的!你干嘛仗着自己腿长跟我抢?”   在那个女孩也已经走过来的瞬间,林颂音最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蛋糕,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跑开的时候,林颂音听到身后那个轻甜的女声,“都怪你,她万一换牙不能吃甜的呢?给钱她就可以买她能吃的东西了。”   而那个男声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什么都不懂。”   ……   时隔十二年,林颂音在御林别墅内第一次见到易竞说的“柏先生”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她猜想,或许他在她工作的奶茶店买过奶茶?   但是,等她对着他露出套路化的笑容,再对上他的目光以后,林颂音发觉自己笑得很艰难。   她是怎么认出他的?   他成长得很好,没有长残,气质没变,甚至更为英俊。   而她呢?似乎没什么变化。   从一个穿着像乞丐的穷小孩变成为了钱送上门的私生女。   林颂音清楚地看到,在她对他微笑的时候,柏泽清眉头先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很快,他也对她不冷不淡地微笑。   他的笑容和眼神跟十二年前没什么不同。   除了笑,还有悲悯。   林颂音再一想到他的姓,终于回忆起来。   之后的每一次见面,林颂音再看见柏泽清,偶尔会想起小时候的相遇。   柏泽清看向她的眼神总是高高在上,言行举止充满了优越感。   她知道很多时候他都不是有心的,可是正是这样的无心,才让她讨厌他。   但是林颂音一次都没有和他提起过。   只是,她也不懂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变。   为什么和过去一样,她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现在,其实柏泽清对她的那点关心,和童年时他从门内递过来的精致蛋糕没什么区别。   可能是美味的,但是林颂音知道那只是源于同情。   林颂音抬起头,再次望向衣架上的那两件不属于她的外套,想起晚上他说的那些话还有这段时间发生的许许多多。   柏泽清这个讨厌鬼。   她才不稀罕他的可怜,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睡前,易竞又给她来了电话。   “明天泽清带你去法国,今晚好好休息,到那里视野要打开。”   林颂音面无表情地回了:好。   明天?只是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明天柏泽清还会出现吗? 第14章 柏拉图   林颂音没想到自己一夜好眠。   晨起,她沐浴着窗外的冬日阳光,发觉自己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以及当下那些纷杂的情绪放下了。   林颂音知道自己这样,说得好听叫心大,说难听一点那就是厚脸皮。   但是,这么多年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的个性。如果一直为已经发生了的事想不开,她好像也没办法生活了。   毕竟,对穷人来说,情绪实在没那么重要。   林颂音清醒地明白,当下对她最为重要的事是易竞关于联姻的提议。   如果易竞的提议对她无害,那么她唯一的愿望即将实现,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似乎也不值得她再纠结。如果他的提议不靠谱,那林颂音只能尽可能在易竞身上多捞点钱就好了,谁让他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总之,钱现在就是她的第一位。   有时候,林颂音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物质又务实的个性是像谁。   柏泽清的话,林颂音推卸责任地想,他会来管她本来就是为了易竞。   跟她不同,柏泽清什么都不会损失。   想到这里,林颂音心里掠过一阵心虚,好吧,他好像还是损失了点什么的。   她只是一时情绪上头,而柏泽清却失去了他的初吻……   按照那么多人的说法,柏泽清之前那么恪守男德,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初吻不再而痛不欲生呢……   林颂音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后,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小登机箱。   柏泽清前几天告诉她,不必大包小包,有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到法国再买,但她还是有做功课,精挑细选准备了一些的。   飞机的起飞时间在中午,林颂音查过攻略,按照道理来说,柏泽清该来接她去机场了。   在又一次看向手机上的时间后,林颂音怀疑,柏泽清很可能真的不会来了。   意识到这点后,林颂音还是感到一瞬间的遗憾,毕竟她的心已经为出国准备了快一周,竟然就为了一个天杀的吻泡汤了,可见人什么时候都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不过林颂音很快选择释怀,她现在有了钱,以后也是可以自己出国的嘛。   虽然她不愿意也得承认,和柏泽清一起去,好像更安全一点。   她不会法语,最近倒是迫于柏泽清的淫/威,一直有背单词,也不知道法国人的英语水平怎么样?能不能听懂她的蹩脚英语?   就在林颂音已经接受自己吓到那位高冷但纯情的副总裁的事实,打算拎着行李箱回去再补上一觉后,大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如果林颂音足够敏锐的话,她会听出这脚步声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迟缓一些。   “柏先生来了。”刘妈本来在插花,见柏先生出现,情绪很是高涨。   她差点以为昨晚,小林惹怒了他,所以他不会出现了。   想到这里,刘妈才迟钝地发觉这几次都没再见过小林和柏先生斗嘴了。   真稀奇,从前柏先生一出现,两人总是争吵不断,当然,柏先生总是用一张没表情的脸说着惹小林生气的话,有时候,刘妈甚至怀疑柏先生是故意的,就好像很享受看小林被他气得跳脚的样子。不过,她知道自己只是多想,柏先生怎么可能这样不成熟?   只是,最近真是意外的安静啊。   柏泽清在几步之遥的大厅站定,在和刘妈颔首示意后,他才望向手里提着行李箱的林颂音。   只是,柏泽清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林颂音很是轻快地对他招手:“嗨,你来啦。”   柏泽清没有想过,经历过昨晚,再次见到林颂音,她面上只有轻松,不似作伪。   柏泽清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下颌不由自主地绷紧。   不用怀疑,她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和他不同,她大概睡得很好,很可能今早吃得也很好。   算了,柏泽清不打算理解她,他们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林颂音打完招呼以后,发现柏泽清的表情变得更为难看了。   林颂音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就看到柏泽清不再看她,一脸冷淡地将目光挪向她放在地上的小行李箱。   “只有这个?”   林颂音见他神色如常,而他刚刚深沉的神情好像是她的错觉。   她真希望柏泽清也已经将昨晚翻篇了。   林颂音难掩兴奋地回道:“对,你不是说都可以到那边买吗?”   “是。”   柏泽清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将她的行李箱提起。   “护照带上了么?”   “带了带了。”   林颂音承认自己现在心情非常好,她终于有了要出国游玩的实感。   在见到柏泽清的瞬间,她就下定决心,既然他出现了,接下来的日子她轻易都不会再惹他了。   林颂音跟着他往外走,不忘和刘妈挥手,“等我回来给你带法国特产哦。”   “不用,你照顾好自己就好,千万记着跟好柏先生啊。”   “知道啦。”   不过就算林颂音已经决意不再在意自己在柏泽清面前的形象,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还是不打算跟他没话找话说,因为她很可能一张嘴就会说些莫名其妙、让彼此都下不来台的话。   于是她作出选择:将脑袋贴上座椅,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道是谁说过,当人看不见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更为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颂音明显能感觉到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坐在她身侧的柏泽清,呼吸声一次比一次长。   林颂音闲着无聊,脑内分析柏泽清为什么呼吸越来越深沉时,他终于出声。   “现在最好不要睡,”柏泽清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开口,“飞机上有很长时间可以睡觉。”   柏泽清认为自己有必要将这件事告知林颂音,以免她在漫长的航程中睡不着,到时折磨他。   原本,柏泽清是这样担心的。   因为她总是时不时给他惹出一点小麻烦,折腾他似乎成了她的一项爱好。   但是现在,柏泽清想起今早她的种种表现,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她真……洒脱啊,对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的烦恼一无所知。   柏泽清余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林颂音掀开眼皮,没想到柏泽清竟然会主动和她说话,她感到一阵受宠若惊。   既然柏泽清伸出了橄榄枝,林颂音自然而然地接过。   “飞机会飞多久来着?”林颂音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16个小时。”柏泽清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那我们要在法国待多久呢?”   “大约一周。”   林颂音顿了顿,再出声时,语气里尽是遗憾。   “好吧,好像没办法在法国过圣诞节了。”   柏泽清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失落是出自哪里,他忍住没有侧过头去看她。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对圣诞节有所向往也很正常。   柏泽清皱着眉,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到林颂音小声嘟囔着:“都说圣诞节打折活动很多的,看来要错过了,算了,本来也不是花我的钱,不给老东西省钱了。”   柏泽清无话可说。   原来她低落的情绪竟然是因为打折……   只有她会因为这样的理由不开心了,柏泽清这样想着,眉目却舒展。   只是在听到林颂音称呼易竞为“老东西”的时候,柏泽清直觉不对。   但是脑海里不由浮现起昨晚林颂音说过的话。   【你再唠叨下去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像刚才那样惹你生气。】   柏泽清骤然间闭上了嘴巴。   她是把吻当作还击工具的人。   见柏泽清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次换林颂音纳闷了。   “咦,我喊你的叔叔老东西,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不应该教育我吗?”   林颂音发誓自己这一次绝不是故意的,她是在喊完“老东西”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柏泽清措辞不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柏泽清面前,她精神会这么放松,甚至比在刘妈面前还要松弛。   柏泽清抿着嘴唇,再开口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低哑。   “你想我教育你?”   林颂音几乎要被他这个问题逗笑了,“当然不了。”   柏泽清沉着一张脸,没有再说话了。   半晌没听到柏泽清声音,林颂音不解地偷瞥了他一眼,他脸色怎么又不好看了。   是还在介意她称呼易竞“老东西”?还是说,说“不”也不对吗?   可是,哪有人抖/m到喜欢被教育的。   到了机场以后,林颂音始终跟在柏泽清身后。   她对机场的一切都感到无比新奇,但等到进入休息室以后,她还是忍住没有四处张望。   “我还以为我们会坐私人飞机去呢?”林颂音记得刘妈说过柏泽清有私人飞机驾照。   柏泽清本来在看财务数据,这时也因为林颂音的话转过头。   “你很想坐?”   林颂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以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实话实说:“只是有点好奇。”   她又不知道柏泽清的技术怎么样,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柏泽清又回过头,简单地说:“我大哥有公务机,但是护理起来很麻烦。我讨厌麻烦的事,所以我没有。”   柏泽清说完,也搞不懂自己和她解释这些做什么。   林颂音听到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柏泽清说自己讨厌什么。   真稀奇,他可是连老婆出轨都能预先原谅的人啊。   她条件反射地接话问道:“讨厌麻烦的事,那你为什么来做我的监护人呢?”   不过林颂音一问完话,就猜到柏泽清的回答了。   用脚趾头想,那也一定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帮易叔叔的忙”。   但是这一次,柏泽清沉默许久。   他半阖双眼,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因为,不知道会这么麻烦。” 第15章 柏拉图   柏泽清的声音透着倦怠之后的喑哑,林颂音本来还想反驳,就算她是麻烦,也是他自己选的,谁让他来掺和易竞的破事……   但一看临近登机,林颂音决定原谅他,就当作是对昨晚的赎罪。   登机以后,林颂音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金钱的无限可能。   从知道柏泽清花近十万块,只为了一张头等舱的机票,林颂音直觉他是不是脑子不好,那可是十万块啊……   只是,等真的坐进简约奢华的舱位后,她才知道原来在有钱人的世界里,一切都在为他们服务。   林颂音端坐在舒适的座椅上,面前就是可供娱乐的电视屏,座椅的扶手边是一堆可控的按钮,用来提供各项服务。   她实在不想自己表现得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   然而事实上,她确实是。   听空乘人员在给别人介绍飞机上可以上网,林颂音开始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头等舱的座椅怎么调整?”   柏泽清刚准备坐下,一转头就看到林颂音手挡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下一秒又低头研究座椅。   柏泽清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近她。   “座椅这样调整。”柏泽清语速平稳地说,其实这些空乘人员都会告诉她的,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懂了么?”柏泽清演示了一番。   林颂音瞬时记忆很好,很快就学会了。   “懂了,那等我困的时候,可以把椅子放平睡觉吗?”既然柏泽清都过来了,那他就好人做到底吧。   “可以,晚一点会有人来铺床。”   林颂音对此表示震惊,“铺床吗?”   “嗯。”   柏泽清之前就发现,当林颂音很满足的时候,从眼神到声音都会传递得很清楚。只是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可以传达得这样直接,直接到可以影响到别的人。   “还会给你提供睡衣。”他说完这句话,林颂音的眼神更亮了。   “真的吗?好看吗?”林颂音满眼都是雀跃。   柏泽清收回目光,尽可能冷淡地回:“我不知道。”   “好吧。”   等林颂音在座椅上舒心地吃完一顿完整的法餐以后,才知道这架飞机上只有四个头等舱的舱位。   她终于开始真切地后悔昨晚对柏泽清做出那个缺头脑的举动,不然现在她可以就可以对着他没完没了地问下去。   原谅她这个前不久才摆脱穷鬼身份的人实在有太多的好奇……   林颂音把洗漱完,又回到了舱位。   她和柏泽清之间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见柏泽清拉上了他的帘幕,林颂音猜想他大概是睡了。   她的座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平,床垫上面也铺好了羽绒被。   林颂音发现自己头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喝了一小杯红酒,于是她也拉上自己这边的帘幕,躺下准备睡觉。   林颂音大约是睡着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强烈的耳鸣让她彻底恢复了清醒。   睁开眼睛,林颂音能明显地感觉到飞机在颠簸,她顿时有些心慌。   耳朵越来越痛,林颂音本能地捂住耳朵,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耳道捅,没过一会儿,她甚至感觉喉咙都有痛感传来……   她知道坐飞机会耳鸣很正常,所以并不好意思吵醒柏泽清,但是这毕竟是第一次坐飞机,林颂音还是感到害怕,呼吸也变得沉重。   林颂音试图闭上眼再睡一会儿,但那种鼓噪的动静越来越大,她还是坐起了身。   不知道柏泽清醒没醒来?   就在她想小声叫柏泽清的时候,众多的噪音中传来她极为熟悉的声音。   “林……颂音。”   身旁的帘幕伴随着这道声音瞬间被人哗一下拉开,林颂音睁开眼,几乎是下一秒,柏泽清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柏泽清半蹲在林颂音面前,双手将她仍捂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给拉了下来。   “哪里不舒服?”他语气不复平常的不急不缓,大约是因为刚刚在睡觉,额前的短发看起来有些凌乱。   林颂音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很快才想起来摇头,“我觉得耳朵好痛,耳鸣。”   柏先泽清闻言,神情恢复了松弛。   “没事。”他倾身往林颂音的方向靠近。   睡前,柏泽清也在飞机上淋浴过。现在,他们身上是同样的味道。   柏泽清抬起手,用双手的掌心轻捂住她的耳朵,林颂音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他们挨得太近,她呼吸间尽数都是他的气息。   柏泽清随即又松开双手,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后,林颂音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不耳鸣了。   她一脸新奇地望向柏泽清,双眼因为刚刚的疼痛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在这样的光线里,像是一汪清池。   柏泽清原本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林颂音的状态,他盯着她许久,在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后,他慢慢松开了手。   “好点了么?”他问。   “嗯,这方法好神奇。”   耳朵上的那股热源离开,林颂音感觉不到不舒服,甚至飞机也不再颠簸,心跳声自然趋于缓和。   “嗯,”柏泽清终于起身,他清楚他只是在做自己应当做的事。   “再有不舒服,记得叫我。”   “好。”   落地巴黎戴高乐机场是在巴黎时间12月4日晚上八点。   林颂音在飞机上睡得昏沉,被柏泽清叫醒。   一直到出关,她都像在做梦一样,睡眼惺忪。   等林颂音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柏泽清已经站在机场外。   行李箱和提包都在柏泽清身侧,柏泽清大约是在打车,而她半睡半醒地整个人脑袋贴在他后背上,游魂一般。   林颂音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终于离开柏泽清的背,站到他身边。   “你怎么不叫醒我?”林颂音在风中抖了抖,没想到巴黎倒是和江市差不多冷呢。   她又躲到了柏泽清身后,至少还能挡挡风。   视线里几乎都是外国人行色匆匆地离开,耳边不时传来穿着厚风衣的外国人语速飞快地说着话,林颂音一句也听不懂,但她还是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样的画面实在太神奇了。   柏泽清给了她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   “我叫了你很多次,但每一次,你都在哼哼唧唧,说你醒了。”下一秒,又东倒西歪地倒在他肩侧,她到底是有多困?   林颂音是相信他的话的。   “真没想到,你还会用‘哼哼唧唧’这个词。”   有阵子没有和柏泽清斗嘴,林颂音都有些想念了。   柏泽清没再理她,大约两分钟以后,一辆车停在他们的面前。   林颂音坐在后座,如果不是因为天冷,车上还有其他人,她真想打开车窗,近距离地感受车窗外的一切。   不知道她要是没能达成易竞的目的,以后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玩?   等到进入酒店以后,林颂音坐在沙发上,看着柏泽清驾轻就熟地和酒店的前台办理入住。   两张房卡,两间房。   电梯在五楼停下,柏泽清领着林颂音来到她的房间,他的房间就在隔壁。   他将房卡递过来。   林颂音伸出手就要接过卡。   “我这里留一张备用卡。”柏泽清说着话,却依然握着卡,没有交给林颂音。   “饿的话可以先叫客房服务,今晚先不要乱跑。等九点半,我带你出去吃饭。”他说。   “那时候还会有餐厅开门吗?”   “少,但是有。”说完这句话,柏泽清才把卡交给她。   “知道了。”   柏泽清回到宾馆后,换掉了身上的衣服后,简单地洗了个澡。   他最近睡眠不是很好,本想在床上睡半小时,再去接林颂音吃晚餐。   来法国的第一个晚上,他应该带她出去吃点什么。   只是,等闹钟在床边发出响动声后,柏泽清发觉自己依然一分钟也没有睡着。   他换好衣服后,给林颂音打电话。   他在国内已经给她办理了跨国漫游服务。   然而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柏泽清下意识地皱起眉,他不喜欢她总是不接电话这个毛病。   或许她还在洗澡,也可能她也在小睡。   于是他又靠在床边闭目,等了一会儿后,他发现林颂音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他决定起身去敲她房间的门。   毫无动静……   柏泽清能想到的唯一理由,林颂音晕倒在浴缸了。   柏泽清着实没想到这张备用卡这么快起到了作用,只是等他刷卡进了林颂音的房间,才发现她根本不在里面。   她出去了。   意识到这点以后,柏泽清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抑或是怎样。   他沉着一张脸跑下楼,在咨询完前台以后,他得知她一刻钟前出了门。   柏泽清不懂她为什么永远都不听他的话,明明让她不要乱跑。   她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真不知道她大晚上能跑去哪里?   柏泽清只能沿着街道往外走,手里不忘继续打电话。接电话啊。   柏泽清几乎将酒店周围的几条街道找遍了,也没能看到林颂音的身影。   终于,等他失落而归,已经有了联系警方的想法后,他看到酒店对面街道的赛百味门口,一个手里拎着两袋赛百味的女人正在和一个带狗散步的棕发蓝眼睛的男人聊天。   有说有笑。   柏泽清长久地呼出一口气,原来她就在那里。   然而现在,他发觉自己的呼吸并不畅通。   柏泽清感觉到胸腔的火仍未平息。他找了她这么久,她却就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他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   马路对面的林颂音像是也远远看见了柏泽清,异常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   柏泽清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只是盯着对面仍在畅谈的两个人。他们是怎么聊天的,用中文么?柏泽清刻薄地想。   那个棕发蓝眼睛的男人也随林颂音一起回过头,在看见柏泽清的脸色以后,他终于一人一狗和林颂音道别。   柏泽清就冷眼站在原地,等着林颂音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你知道吗?”路上的车很少,林颂音很快地跑到柏泽清的身边,“刚刚那个人找我问路,我和他用英语聊天了!你让我背单词果然是管用的!”   她迫不及待地和柏泽清分享这个好消息。   柏泽清垂眼,没什么温度地看着眼前的人,人人生第一次有了骂人的冲动。   对上林颂音欣喜的眼神后,他冷漠地说:“可笑,你不是自诩很聪明。”   林颂音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也收起笑容,双手抱臂地问道:“你怎么阴阳怪气的?我什么时候自诩聪明了?你这话是想说我蠢?”   柏泽清几乎是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   “他手里还带着一条狗,你觉得什么人会带着狗在不熟悉的路上散步?”路边的行人都听得出他的语气不善,“问路?他在和你搭讪,你懂不懂?”   他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   林颂音本来对他的阴阳怪气很是生气,这时才迟钝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不觉得一个男人和她搭讪她有什么损失,毕竟她又不会做什么。柏泽清真是会大惊小怪。   “哦,搭讪,他要真想做什么我又不傻,对了他还说我très belle*,是什么意思?”林颂音感觉这句像是法语,但是她还没来得及问人家什么意思,柏泽清就出现了。   她本意不打算和他计较,也看得出柏泽清脸色苍白,可能找了她一阵,于是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   然而柏泽清的眼神里依稀可见愠怒,不,他看起来似乎更加生气了。   “他说你太蠢了,”柏泽清看着眼前这张确实美丽的脸,“手机当装饰,昨晚让你注意一点,你今天就忘记?这里是巴黎,如果你走丢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你找回来。”   林颂音看着他,她发现柏泽清最近发飙的频率好高,他到底怎么了?   没成想柏泽清还没说完,“和你说晚点会接你吃饭,一秒钟没看住你,你就乱跑?你是不是要24小时待我的眼皮底下,才能不给我惹麻烦。”   “你怎么越说越可怕了?”林颂音实在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怒火,“我只是太饿了,想看看易竞那张卡在这里能不能用,然后又看到这里还有subway,马上就要关门了,我就很想吃。”   她很快想起了什么,双眼瞪向他,“而且,你少冤枉我,我虽然手机静音放在口袋没接到你电话,但是明明出来的时候给你发短信了,也给你发邮件了,你自己不看怎么尽冲我发火!”   柏泽清闻言怔在原地,因为刚刚找她跑了太久,他现在手脚还在发麻。   再打开手机,未读信息里居然真的躺着她不久前发来的信息。   而且,不止一条。   【柏泽清,我太饿太饿了,我不知道客房服务怎么叫,我又不会说法语……我下楼去买赛百味咯,离得很近,你要吃吗?】   【你这个人怎么整天不回信息,那我就给你买一样的,你到时候不要嫌难吃……】   柏泽清看着这两条信息,陷入了沉默。   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我不知道客房服务怎么叫”这几个字上,不知怎么想起她在飞机上搜索怎么调整座椅的事。   他不该冲她发火的。   许久,柏泽清才轻声说:“客房服务按床边的电话就好,有中文服务。”   林颂音依然维持着双手抱臂的动作,不满地说:“我现在知道了。还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到时候不好和老东西交代,但是我对你态度已经很好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吧,你再这样没头没脑地说我,我就会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林颂音着实被柏泽清劈头盖脸的教育给气坏了,他真是一个不长记性和教训的人。   柏泽清双目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不要开这种玩笑。”   林颂音一见他如临大敌的态度,心里感到满意。   她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故意开口:“哦,还是说你很想再重温旧梦,所以才故意找我的茬?”   * très belle:太美丽了(法语) 第16章 柏拉图   林颂音见柏泽清一脸讳莫如深,她现在才不会被他的严肃吓到。   “谁说我在开玩笑?”   林颂音话锋一转,又想起刚刚柏泽清说的话,又往他身前走了一步,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刚刚还说什么要我24小时呆在你的眼皮底下,你这不会是要我跟你住一间的意思吧?你控制欲怎么那么强?”   控制欲这三个字从林颂音的口中说出,柏泽清的眼神流露出戒备。   他垂眸看向这个逼近自己的人,在巴黎的晚风中有一瞬间的失语。   抛开工作,柏泽清不认为自己对任何人有什么控制欲。他一直认为控制欲源于不自信,缺乏对某样事物的掌控力,才会想要事无巨细地了解那件事的一切。   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他不认为自己对林颂音有着这样不正常的需求。   对上林颂音略显得意、又藏着一丝好奇的眼神,柏泽清也无从得知,他对林颂音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   不,他知道的。   一分钟前,林颂音已经难得“善解人意”地为他给自己找了理由:因为异国他乡,她出了事的话他没有办法和易叔叔交代。   再者,柏泽清这几日因为处理国内各项事宜,睡眠充分不足。原来,严重缺觉真的会让人的情绪不稳定。   一直以来,柏泽清都认为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分寸感。在与任何人的社交中,他都一直遵循着这一点,无论平时他的情绪如何,从来都只辐射自己。   柏泽清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他的确不善于与女人相处,特别是林颂音这样不按规矩出牌的女人。   是他僭越了。   “一个房间,”柏泽清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你认为可能么?”   林颂音轻哼了一声,继续道:“拜托,你可是老婆出轨都不介意的人,谁知道你有什么怪癖?”   柏泽清恍若未闻地注视着眼前这张生动的脸,脑内传来一个声音:即使是在法国,他们也应该保持距离。   在这里,他也只是她的监护人罢了。   等到回国以后,她是选择和别人联姻的人,她并没有拒绝易叔叔的提议,不是么?   柏泽清清楚地知晓,那是她选择的人生,与他无关。   林颂音本以为柏泽清会反驳她,他对着她本来就是会说各种冠冕堂皇的话的人,谁知道他只是这样注视着她。   半晌,她才听到他低沉到漠然的声音。   “下面不会了。”   林颂音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她知道柏泽清会这样大概也是担心她出事,所以还是选择放他一码。   虽然林颂音不知道自己一个成年人到底能出什么事,就她刚刚随意地观察,就已经在马路上看到很多亚洲面孔了,真有事她也是长了嘴的。   “反正我提醒过你了,你不要再像刚刚那样不问青红皂白,用那种语气对着我。”林颂音说到这里停顿了两秒,她那晚一时冲动吻了柏泽清以后,绝对没想过原本令她无限尴尬的事现在竟然可以成为拿捏柏泽清的工具。   “再这样,我就还会那个你。”   林颂音脸不红心不跳地“恐吓”完,才发现自己已经心态好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会羞涩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当林颂音看到柏泽清因为自己无比荒唐的话,一脸震怒却又哑口无言只能生闷气的样子,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这一次她错过了他滚动的喉结,只看到他极力维持下的面无表情的脸。   林颂音颇为遗憾地想,看来柏泽清已经脱敏了……   经历了这么一出之后,柏泽清显然忘记吃饭的事。   林颂音也只想简单地用赛百味垫一下肚子,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再好好地感受巴黎风光和美食。   走进酒店以后,她见柏泽清去前台不知道和人家说了什么,就在一旁等待。   虽然林颂音完全听不懂法语,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柏泽清在说法语时与他讲中文时截然不同。   他说中文的时候不疾不徐,偶尔语速可以说是有些慢,音调也压得很低,但是他说法语时虽然从容不迫,语速却极快,林颂音在一旁学他说话,发现自己好像在念咒语,把自己逗笑了。   柏泽清侧头瞥了她一眼后,她才收起笑容。   等他终于讲完话,才走到林颂音身边。   两个人走进电梯,林颂音靠在墙上,犹豫了几秒,还是将手里的一袋吃的递给柏泽清。   “我买了两袋。”   她原以为像柏泽清这样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是绝对不会吃这样的快餐,没想到他竟然接了过去。   “谢谢。”他说。   林颂音本来想开玩笑地说一句,今天真是值得载入史册,这好像是柏泽清第一次跟她说谢谢呢,但是很快她又想,只是一句“谢谢”而已,他又不是叫她“妈”。   两个人都在林颂音的房间门口停下,柏泽清并没有看向她,不过语气是再正常不过。   “有需要记得叫客房服务,你说中文就好。”   “能听懂吗?”   “我刚刚已经跟她们沟通过。”   “哦,知道了。”她拖长音调地回道。   原来柏泽清刚刚是在和前台说这个,不得不承认,林颂音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虽然她很快又产生了一个没良心的想法,柏泽清的面面俱到有点剥夺了她成长的机会呢。   大约是生存能力实在强悍,林颂音并没有感受到时差所带来的作息颠倒。   来到巴黎的第一夜,她睡得很沉。   早上醒来以后,林颂音遥控拉开窗帘,望向窗外的绯红日出时,心里甚至有点原谅易竞了。   当然了,那也只是一刹那的情绪。早在妈妈去世以后,她就对易竞没有任何的感情了。而像易竞那种人,也从来都不稀罕她的原谅,她及时停止了自作多情。   换好她专门为法国行带来的杏色大衣后,林颂音“啊”了一声,想起自己从国内带来的红宝石戒指,连忙找出它,将它戴到左手的食指上。   她记得这个手指戴戒指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   前几天,柏泽清说过到巴黎的第一个早晨会带她去博物馆,这好像还是老东西交代的。他真是人在美国,都不放过她啊……   虽然林颂音对博物馆从来不感兴趣,但她还是很期待感受不同地方的文明。   反正欣赏完画以后,不管柏泽清说什么,她都要去那些她想去的地方。昨晚打车来酒店的时候,林颂音好像远远看到了铁塔。   她兴致勃勃地换上靴子,准备去找柏泽清。   一打开门,就看到柏泽清就站在她房间的门口。   “这也太巧了吧?我们现在去吃早餐吗?”   “嗯,早餐在一楼。”柏泽清说,这家的早餐在法国很出名,虽然种类算不上多。   林颂音闻言,商量地问:“我们能不在酒店吃早餐吗?我查过攻略,附近有好几家面包店的点心看起来都好好吃。”   她说到这里,见柏泽清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继续问:“我还想问你,我们一会儿去看画展的话,都有哪些画家的画,会有莫奈的画吗?老实说,法国的画家我只知道他,上学的时候美术课课本上是不是有《日出印象》?是他画的吧?”   昨晚来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就算酒店大堂开着灯,也远不如现在看起来美,就好像宫殿。   旅游真是让人心情舒畅,特别是不需要担心钱的旅程。   林颂音好心情地说了好多话,没想到柏泽清始终缄默不语。   等到他们走出电梯,林颂音站在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侧头看向柏泽清。   难道,他睡了一晚后,开始生气昨晚她的“恐吓”了?   正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时,柏泽清终于望向她。   “我有别的事,”他的眼睛黑漆漆的一片,林颂音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博物馆,会有更专业的人陪同你。”   说完这句话以后,柏泽清注意到林颂音本来带着笑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   “更专业的人。”   林颂音重复着这几个字,想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柏泽清注视着她,大约是早起忘记喝水,他发觉说出这些话竟然有些艰难。   “我找了对法国文化较为了解的人给你做导游。”   林颂音闻言,终于不再说话。   她承认自己对柏泽清的这个举动有些不知所措。看起来,他这是要和她保持距离,怪不得他昨晚的态度这么疏离呢。   柏泽清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这是第一次,他看到林颂音在对着他时,没有说话。   他现在在做无比正确的事。   柏泽清没有说谎,他今天确实早有计划,但是如果不是昨晚发生的事,或许,他会带上林颂音,如果她愿意的话。   他始终看着林颂音,在看到她垂下脑袋以后,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半晌,柏泽清听到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仍旧发出危险的信号,但他还是开了口:“如果,你不习惯陌生人的话,我可以--”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好像担心得太多了,其实什么也不存在,什么也不会发生。   作为一个有教养的人,至少在法国,他应当把她照顾好。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林颂音突然抬起头,笑着打断他。   “怎么会呢?我之前还在想万一要一整天都跟你待在一起的话,肯定无聊死了。现在这样最好了。”   她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就这样看着柏泽清,只是她眼里的情绪被一种自我保护的尖锐所代替。   以为他的避之不及会伤害到她吗?她才不会让他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   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看谁地站在偶尔有人经过的走廊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十分钟以后,林颂音等得有些不耐烦,她都饿了。   她开口问道:“请问你找的专家什么时候来?”   柏泽清瞥她一眼,拿出手机,就看到她突然扬了扬下颌。   “诶,是那个男生吗?”   柏泽清捕捉到“男生”这两个字眼以后,连头都没有转。   “不是,”他联系的是他留法的表姐吴冉,吴冉从事导游行业,正好今天休息。   柏泽清找到吴冉的电话,还没有按出拨出键,就见一个只比自己矮上一点的年轻男人站在他和林颂音的面前,对他伸出手。   柏泽清的表情这时终于有了变化。   ”请问是柏先生吗?我是赵臻,吴冉姐的学弟。”   青年声音清朗,举止大方。   柏泽清和他握完手以后,眉头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你好。不过,我记得,我拜托的是她。”   赵臻笑了笑,“吴冉姐今早好像重感冒,巴黎昨天突然降温。”   柏泽清点了点头,对上他的视线后说道:“抱歉,我打个电话。”   说完话,他先是拨通了吴冉的电话。   林颂音全程听着他们的对话,电话那边的人大概是说赵臻是她最信赖的人,她已经把赵臻的联系方式发给他,让他放心就好。   然而柏泽清听了这话以后,神情依旧紧绷着。   挂掉电话以后,他走到林颂音身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他一无所获。   “我找的人临时有事,所以请了我不熟悉的人过来,如果你排斥的话——”   林颂音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说道:“为什么排斥,他长得挺帅的,而且很有礼貌。要说不熟悉的话,你找的人和他,对我来说都陌生,所以并没有任何区别。”   柏泽清不知道听到哪个字以后,沉下脸,在理解了她的意思后,他声音略显僵硬:“所以,你要和他去。”   林颂音耸了耸肩,虽然她也觉得如果是女孩子的话,这一天一定会过得更加舒心,但是这些话她才不要告诉柏泽清。   “Of course。”林颂音对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对了,法语的‘当然了’怎么说呢。”   柏泽清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许久,毫无灵魂地回道:“Bien s?r。”   此时此刻,她的笑容真是刺眼,刺眼到让他格外想要抹掉。   但是柏泽清按捺住这股莫名的冲动,平静地走到赵臻的面前。   “会不会太过麻烦你?”柏泽清压低视线,沉声问道。   赵臻摇头,像是不想让他有任何的负担,看起来很是真诚。   “怎么会?我的荣幸。”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对着柏泽清身后的林颂音得体又绅士地笑了一下。   柏泽清没有去看林颂音的表情,他猜想,极有可能,她现在笑得花枝乱颤。   对着他以外的人,她一向态度友好。   更为重要的是,柏泽清垂下视线,就在刚刚,她说这个男人长得帅。 第17章 柏拉图   柏泽清决定忽略掉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不适。   他不打算过度地投入在“林颂音监护人”的这个身份里。   在林颂音和赵臻对视着相互打招呼时,柏泽清没有去看,只是从钱包中抽出一张master card。   他将卡递向林颂音,眼神和语气同样淡漠。   “用这张卡。”   林颂音忙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包,“我带卡了。”   “国内的卡,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刷。”   柏泽清说着话,又像是没有耐心再解释下去,嘴唇抿得很平。   “密码我会发给你。”   林颂音对这些并不懂,听到他这样说便将卡接过来。   接过卡时,她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异常抓马的念头。   如果现在有人撞见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以为柏泽清花钱雇男人跟她约会。   “那钱,等我回国的时候还你。”林颂音及时打住脑补。   柏泽清没再看她,也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将目光落在赵臻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赵臻觉得柏泽清看起来很平和,眼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大约是整个人的气质比较清冷的缘故。   “我们随时保持联系,“柏泽清公事公办地交代,“请晚上七点前将她送回这里。”   他依然维持着与人社交应有的礼仪。   林颂音正准备走,一听到“七点”瞬间不开心了。   “七点也太早了吧?晚饭肯定还没吃完,而且,我还想去铁塔散步呢。”   柏泽清看着她面上的迫不及待,也是,她不需要跟他一起吃晚餐。   只是,天这么冷,天气预报上说今晚极有可能会下雪,有什么散步的必要?   但是这些话,柏泽清一个字眼也没有说,就只是这样沉默地盯着林颂音。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前,他终于拉住她的手腕。   林颂音面露疑惑,她在柏泽清心里到底是有多不靠谱,他才能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嘱咐?   “又怎么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跟易竞没办法交代的。”   柏泽清目光复杂地垂眸注视着她,她这样说,那他似乎没有任何担心的理由了。   半晌,柏泽清只是说:“早点回来。”   林颂音动作幅度很小地甩掉了她手腕上的那个手掌,柏泽清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并不妥。   “这个再说,反正我们会保持联系的。”   说完,林颂音对赵臻露出一个友好的笑,“那我们走吧。”   “好。”   柏泽清站在那两个人身后,她的步伐是如此迫不及待,没有一点淑女该有的样子。   他冷眼旁观着,真没想到,教了十天的礼仪就是这样。   柏泽清知道,这是他此时不愉快的唯一理由。   林颂音承认自己在柏泽清“放鸽子”的瞬间,心情受到了影响。   毕竟谁也不喜欢自己被人当成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但是,那影响很微末,在浪漫未知的国度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没办法达成易竞的目的,那她作为一枚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很可能很快就会被易竞所抛弃,重新回到从前的生活,到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无忧无虑地游玩。   她才不会让那点唧唧歪歪的小情绪影响了自己的旅行。   走到地铁站附近,赵臻示意她将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摘下,把包放到身前背着,以防被偷。   原本,林颂音列了一张备忘录,记录下了想去的几个地方。   但是,当她真正走在巴黎的街道上,即使是冬天,沿街两旁的街道长椅上依然坐满了喝咖啡喂鸽子的人,大家看起来很是惬意。   空气中飘浮着面包的奶香味,林颂音忽然被这样的慢节奏所打动,于是也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反正,这本就是一场不在计划中的旅游。   吃完早午餐以后,林颂音和赵臻从凯旋门开始沿着香榭丽舍大街一路往东,边走边吃。   最后,在从卢浮宫出来以后,他们沿着塞纳河的河边散步。   “你想看埃菲尔铁塔?”赵臻想起林颂音走前对柏泽清说的话,“那里是拍铁塔的最佳机位。”   林颂音点点头,往铁塔的方向看过去,真是好远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消耗了体力,明明上午并没有少吃,但林颂音还是感到饥饿。   “我那是为了能在外面多待会儿,堵他的理由。”不过林颂音话是这样说,还是很愿意去铁塔附近看一看的。   赵臻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上午在酒店时看到她和柏泽清的相处氛围,是有一些微妙。   “我一进酒店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林颂音长长地“噫”了一声,反应很大:“我跟他……怎么可能?”   赵臻被她这个很不愉快的反应逗笑,“哈哈,不过我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次,林颂音没有问为什么,想也知道了。   “我还以为我们看起来比较像兄妹。”林颂音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   虽然柏泽清总是在她面前端着一副大人架子,但她和柏泽清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家人吧。   “他看起来是很在意你,不过你们长得不太像。”赵臻回想了一下柏泽清的脸。   林颂音努力不去在意赵臻所说的“在意”他又不知道这都是看在易竞的面子上。   真是不明白,柏泽清人都不在这里,他们怎么会聊到他。   阴魂不散的,真叫人讨厌。   “那当然了,谁要长得跟他像,一天到晚像块冰似的。”   她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周遭转了一圈,林颂音才知道,原来巴黎晚饭的饭点比国内晚。   下午五点,有许多餐厅还没有开始营业。   最后,两人随便走进一家已经开门营业的店。   林颂音两脚刚踏进店内,才意识到这店真是一点也不随便……   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落座以后,林颂音四处打量,发现坐在她斜对面那桌的一男一女似乎就是亚洲面孔,可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同胞。   林颂音小声问赵臻:“啊,菜单肯定不会有中文吧?”   林颂音是知道一顿正式的法餐从前菜到餐后甜点是多么繁琐,她进来前没想到这家店会这么上档次。   就算柏泽清曾教过她法餐怎么点怎么吃,但是她看到的菜单也都是中文版。   如果是柏泽清在的话,她就可以厚着脸皮一个一个问他菜单上都是些什么,但是她和赵臻毕竟还不熟悉。   赵臻听到她的问题后,很快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怕什么,我挨个给你介绍就行了。”   林颂音闻言心里轻松了点,真希望赵臻这次来给她做导游,柏泽清是付了钱的,不然欠着人情才叫麻烦。   在吃到第二道主菜时,林颂音已经感觉到饱,明明刚上前菜的时候,她只觉得那点量还不够塞牙缝……   林颂音有点口渴,但是又不是很想喝配的红酒,于是把目光放在一开始就被服务员端来放在桌上的一碗水上。   碗壁是橙红色,而碗内的水是更淡的颜色。   林颂音猜测这可能是解腻的茶水,里面似乎还有柠檬的果肉颗粒。   赵臻本来在给林颂音介绍红酒产自波尔多,见她盯着那碗水,便将水往她的方向推过来。   林颂音说了一句谢谢,将水端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   “好酸啊。”果然是柠檬水,林颂音咽下一口后,脸不受控地皱成一团。   还没来得及放下碗,林颂音抬起头,不经意地就看到坐在她斜对面,面向她的那个男人放在碗边的手顿了顿。   林颂音本来因为那是一张亚洲面孔,在刚进店时多看了一眼。   现在,视线里,对方的目光似乎也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不过很快,林颂音就觉得自己看错了。   因为那个人好像和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有说有笑,只是下一秒,他也端起那个碗喝了一口,随即,又神情自然地放下。   林颂音收回目光,继续开始吃自己的东西,才发现赵臻没在说话了。   她敏感地捕捉到赵臻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林颂音严重怀疑,刚刚那杯水是不是不应该喝?可是,那个穿衣打扮一看就很富裕的男人也喝了,他应该不会不懂这些吧。   “这个水不是这样喝的吗?”林颂音不知道,这水是要配着等会儿要上的甜点喝吗?   赵臻摇头,轻笑一声。   “别介意,我刚刚想到了我刚来法国的时候。”赵臻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刚来这里留学时也这样,吃西餐的时候,看桌上有碗水,以为是喝的,喝完甚至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林颂音瞬间有些脸红:“啊,真的不是喝的啊……”   “嗯,是洗手的。这没什么,你下次就知道了。而且,也没人说这不能喝。”赵臻耸了耸肩,示意她放轻松。   林颂音双手握在一起,脚底仿佛有蚂蚁在爬过,不过因为赵臻自然的神情,蚂蚁好像又慢慢离开了。   “那当时有人笑你吗?”   赵臻摇了摇头,“你听到外国人说中文,音调很奇怪,会笑他们吗?”   “不会。”   “那看到他们不懂怎么吃我们国内的食物,会笑吗?”   “不会,”林颂音想了想后,很认真地想象了一下,“我应该会觉得有点可爱?”   “的确。”   赵臻没再继续说这件事,转移了话题。   林颂音心里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继续尴尬,可能他也没有想到,她戴着那么贵的戒指,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只是,她的眼神再度看向斜对面的那个人。   真奇怪。   林颂音歪着头望过去,发现那个男人在跟对面的女孩子说着话,目光在这个时刻也落在她的脸上。   他手撑着下巴,见林颂音盯着他看,他冲她皱了皱眉毛,做了一个“好酸”的口型,只是,他的唇角却微微勾起。   很快,他收回望向她的目光,继续和对面的人说话。   可能是穿衣风格的缘故,林颂音觉得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张扬。   林颂音这才发现他虽然穿着正装,但并不像柏泽清。   柏泽清衬衫的扣子总是扣到最上面一颗,“禁欲”两个字就差刻在他的脑门上。   而斜对面的这个男人完全不同,他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就这样解着,领口敞得很开。   很快,他的背也很随意地靠在座椅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落拓的公子哥气质。   林颂音不蠢,大致也猜到对方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喝了那碗用来洗手的柠檬水。   在异国他乡感受到来自同胞的善意,林颂音心里体味到淡淡的感动。   小插曲过后,等林颂音喝掉第二道甜点搭配的起泡酒以后,发觉他们这一餐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她打算结账,赵臻却阻止了她:“早上你请我吃了brunch,这餐算我请你。”   林颂音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大半天以后,还让他付这么昂贵的饭钱,于是说:“反正用的他的卡,就当宰他的了。”   赵臻没同意,只是叫来餐厅的服务员。   林颂音手里拿着卡,根本不知道那两个人在说些什么,连什么时候递上卡比较合适都不知道。   没过一会儿,林颂音看得出赵臻表情有些奇怪,她问:“怎么了?”   赵臻看向她,说出了不在林颂音意料中的话。   “店员说,我们的账单已经被人付了。”   甚至,连小费都已经给了。   林颂音下意识地想到柏泽清,他来了吗?每次好像只有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她。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装定位了。   林颂音条件反射地转头望向四周,发现并没有她熟悉的人,就连半小时前冲她笑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吃完饭离开了。   “谁啊?”她望向赵臻,开始幻想是不是他们好运地中了免单。   过了片刻,领班拿过来一张被人签了字的支票。   林颂音今天有听赵臻说,法国人用支票本是很常见的事,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   上面全是法语,林颂音自然什么都看不懂,只是她留意到签名的地方。   林颂音定睛地看着那书写潦草的字母,终于认出了开头的姓:Xu。   Xu?所以,是姓“徐”的人帮他们结了账?   赵臻看向她,“领班说是刚刚坐在我们斜后方那桌的人。”   因为位置的关系,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林颂音闻言,“啊”了一声。   赵臻问:“你认识?”   林颂音摇了摇头,“不算认识,就是,刚刚我喝了柠檬水以后,他也跟着喝了一口。”   许久,赵臻了然地笑了笑,用男人很笃定的语气说道:“看来,他觉得你很可爱。”   “觉得人可爱就会花钱吗?”林颂音不是很能理解。   林颂音想,如果对方身边没有坐着一个妙龄的女人,她大概也会因为这样的行为产生一丝愉悦。   毕竟,虚荣心谁都有。   可是,根据她不久前看过去的两眼,他很照顾那个女生,给谁看都会觉得那是他的女朋友。   有女朋友的人还这样?林颂音替那个女孩感到一丝不值。   看来,对有钱人来说,为别人花点钱根本算不上什么。   大多数的人是为生活买单,而有钱就可以轻易地为心情买单,甚至不需要任何回报。   林颂音不合时宜地想起柏泽清给她买衣服,可能在他们的眼里,那真的什么都不算。   此时此刻,三十公里以外的柏泽清,手里握着手机。   他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   半小时发出去的信息,到现在还没有人回。 第18章 柏拉图   上午,柏泽清参观了他们集团有意并购的法国梅林医药公司。   因为时差关系,在巴黎时间下午四点,柏泽清出席了关于该并购案相关提议的线上会议。   会议在一个小时以后结束。   结束以后,柏泽清打车前往他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   他习惯这样有规划的生活,除了今早酒店走廊里那半小时不在他的计划内。   柏泽清受他的老师Jean的邀请,来到他家在郊区的别墅。   Jean是柏泽清在法国读硕时的统计学的教授,他对柏泽清赞赏有加,再加上十分喜欢外国文化,所以在柏泽清毕业回国后,Jean依旧经常发邮件关心他的生活。   其实,柏泽清并不是会和人维系感情的人。   他不擅长,冷血点说,他也并不需要。   他对感情没有太多的需求。   如果不是Jean不时向他发来邮件,柏泽清知道自己并不会主动联系。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离开人群时,他的感受总是最为舒适。   Jean与他的妻子Marine丁克,他们并没有孩子,闲暇时在别墅的园内打理花草、种种水果。   柏泽清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   Jean和Marine正在准备晚餐,他们在园内为开胃的沙拉找食材,柏泽清将给他们两人准备的礼物放下后,也帮忙清洗小番茄。   因为他曾是Jean的学生,所以客人帮着准备饭菜在这里并不奇怪。   不过,令柏泽清感到意外的是,等到他结束晚餐,随Jean在客厅落座后,才发现客厅的两个小盘子上放满了只有这里的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糖果和甜点。   Jean戴上眼镜,指着这些零食微笑着:“你几天前不是说可能会带一个小女孩过来,所以我和Marine专门为她准备了她应该会喜欢的点心。”   柏泽清端坐着,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想起上周老师发邮件时,曾问他要带谁过来。   柏泽清当时在打网球,拿过手机、未经思考地回复:【Une petite fille.】(一个小女孩。)   柏泽清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表述错误,林颂音是年轻,但绝不是需要他时时照看的小女孩。   只是对于老师的疑问,柏泽清并没有解释,解释起来太过繁琐。   此刻,柏泽清才想起林颂音。   今天这一整天,他极少想到她。   所以,只要她不在他眼前绕,她几乎不会打扰到他的思绪。   除了在参观医药公司时,柏泽清在某件产品的推介封面上看到了埃菲尔铁塔的图案。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早上她曾说,她想去埃菲尔铁塔散步。   那么现在,柏泽清想,极有可能,她和那位在她眼里年轻又帅气的导游正在铁塔下散步。   想到这里,柏泽清皱眉,是她自己无脑到坚持在这样的天气下散步。   如果着凉了,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照顾她。   只是,再不愿意联系她,柏泽清知道自己有义务确定她的安全。   他在晚上七点半发给她今天第一条信息。   【结束了么?】   这条信息在五分钟后得到了回复。   【没。】   柏泽清只想冷笑。   一个字加上一个标点确实需要五分钟才能打出来。   如果不是考虑到易竞很可能会突然打来电话,问他们现在在法国做些什么,柏泽清根本懒得联系她。   就算易竞曾说过让他将林颂音看作亲妹妹,但他并不是她的哥哥。   如果她是他的妹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她一定是最让他头疼的存在。   【现在在哪里?】   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半小时过去,柏泽清都没有再收到任何回复。   通常来说,在与人交谈时,柏泽清出于对对方的尊重,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   但是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他看向手机屏幕的次数逐渐变多,柏泽清终于选择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   即使如此,他掌中的手机也仿佛一件死物,没有传来一点动静。   也是,它本来就是一件死物。   Jean坐在柏泽清的对面,跟他聊起他现在的学生,而柏泽清目光直视着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明明只有一两年的时间没怎么使用法语,柏泽清怀疑自己的外语能力在退化,不然他怎么会犯下用“小女孩”来形容林颂音的错。   一刻钟过后,在Jean将甘草糖往他面前推推,说可以把这些零食带给他的那位小女孩时,柏泽清终于站起了身。   “抱歉,我有个电话要打。”   Jean不介意地说,阳台比较安静,去阳台打。   转身,柏泽清没什么表情地走向阳台,拨通了林颂音的电话。   没有人接。   这是他早就猜到的事。   柏泽情表情未变,拨通赵臻的电话。   半分钟以后,终于有人接听。   柏泽情还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问题,电话那头,略显嘈杂的爵士乐,还有各种人声都在告诉他,他们现在在哪里。   柏泽清甚至捕捉到电流中林颂音不远不近的笑声。   “不好意思啊,柏先生,我们现在在酒吧坐着,所以比较吵,刚看到你的电话。”赵臻在电话那端提高了音量。   柏泽清听到了酒吧的名字,是离铁塔只有一公里的那家店。   他知道吴冉所说的“赵臻是很可靠的”不会有假,他也知道林颂音已经成年,去酒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柏泽清在法国上学时,同学们下课以后在临近的酒吧聚会是常有的事,这实在没什么。   他想回一句:“好。”   然而,柏泽清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起不久前的感恩节,林颂音在酒吧喝到醉醺醺以后,是如何花样百出地纠缠着他,最后又是怎样在他的喉结上留下各种印记……   看来今晚,她打算换个人选了,是么?他刻薄地想到。   或许她已经喝多了。   “既然不好意思,那么现在,送她回酒店。”柏泽清停止回忆,冷声说道。   他已经无法顾及自己的语气是否会冒犯到赵臻。   柏泽清耐心全无地等待着赵臻给出答复,就听到林颂音的声音似乎转近。   “怎么才来就要走?你跟他说过会儿的,怕什么,他又不是老师,还能体罚我们吗?”   声音又再度转远,柏泽清握着手机的力道已经变紧。   “林颂音。”柏泽清沉下目光,只是叫出她的名字。   只是下一秒,电话被切断。   空旷的阳台,只有“嘟嘟”声不厌其烦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柏泽清看着手机的页面,目光逐渐变冷。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答应易竞的。   不然现在,他根本不会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在她的身上。   明知道这段时间花费在她身上的时间是沉没成本,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柏泽清还是选择和Jean道别。   他动作很快地穿上大衣,也只是说:“抱歉,临时有件事需要我处理。有机会,我会再来拜访。”   Jean表示理解,他教柏泽清的几年里,柏泽清处事一向稳重,他如果说有事,那一定是真的有事。   “是那个小女孩在找你吗?你该把她带来,就不会这样担心了。”   Jean只以为柏泽清将年幼的女孩独自留在酒店,所以现下感到担心。   柏泽清什么也没说地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小女孩就好了。   或许那样,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柏泽清走出Jean的别墅,才发现天空中已经飘起细小的雪丝。   坐在出租车后座里,自始至终,他没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他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   下车时,柏泽清只觉得雪下得更大了。   他走在前往酒吧的楼道里,二楼的楼梯间一男一女在抱着拥吻,难舍难分。   柏泽清原本目不斜视地向上走,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往那里看过去。   不是她。   他终于放缓呼吸,收回目光,推开酒吧的门。   这家不同于韩润在国内开的Hyperfox,店内只有老式音响传来的音乐声,并没有人驻唱。   柏泽清在法国时曾听说过这家酒吧,酒吧不大,只是透过每一扇窗户,都能看到一公里以外的铁塔。   然而此时,柏泽清无暇欣赏不远处窗外的铁塔。   他定定地注视着十步之遥的林颂音。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柏泽清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走近。   因为,她正在和一个法国男人聊天。   大约是因为环境嘈杂,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   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下,柏泽也能清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凑在她的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语言的关系,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手比划着。   柏泽清始终注视着林颂音,他注意到她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不自在,她被他逗得笑得很开心。   柏泽清冷眼旁观。   而那个男人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林颂音微笑。   他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倾身,向林颂音靠近。   柏泽清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第19章 柏拉图   林颂音会来这家酒吧,完全出于偶然。   她和赵臻在吃完晚餐以后,本打算去埃菲尔铁塔下转一圈就回去,没有想到路刚走了一半,空气中下起了小雪。   赵臻说附近有间酒吧氛围很好,还可以看到铁塔,林颂音便来了。   再加上进酒吧前,赵臻就跟她说,在这里被搭讪很正常,如果不舒服就拒绝。   只要当对方跟你说请你喝杯咖啡的时候,友善拒绝就好。   林颂音追问了一下,才知道在这里请喝咖啡有点“约”的意思……   林颂音并没有在这里喝酒的意思,她其实从来都不明白酒好喝在哪里,晚上吃饭的时候,随餐配的酒,她也只喝了一点。   她和赵臻各点了一杯今日推荐后,就只是坐在窗边看铁塔,随意地闲谈。   大约她和赵臻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对情侣,没几分钟,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帅哥从另一桌走到她面前,跟他们打招呼,问她介不介意他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打工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对男人的搭讪,林颂音并不会害羞不自在。   不过被一个蓝眼睛长睫毛的帅哥这样看着,林颂音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她又不会说法语,两个人聊天会很尴尬吧。难道一直让赵臻做翻译?   林颂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帅哥已经开始用英文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Pierre,在大学选修汉语,问她是不是来自中国,林颂音这时才睁大眼睛笑着点头,直说:“好巧。”   “好巧。”Pierre跟着学她的话,不时向她抛出一个话题。   林颂音好几次被他怪腔怪调的中文逗笑。   她在笑的时候,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紧接着,他靠近她:“你笑,是因为我错了吗?”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让他误会她在嘲笑他,于是摇头,“没有。”   他非常执着:“告诉我错在哪里。”   赵臻本来在Pierre和林颂音交流不畅的时候,偶尔插句话充当一下翻译,其余时候并不怎么说话。   没过几分钟,他拿起手机,对林颂音说:“我有个周报今晚要上传,这边有点吵,我就在那边的窗台,你有事叫我。”   林颂音点点头,“好,你忙。”   赵臻走后,Pierre没和她说上几句,话题不知道是怎么转到他问她,赵臻是不是她的男友。   林颂音的第一个反应是,法国人可真直球啊,不过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Pierre冲她挑眉,“我有办法知道。”   林颂音疑惑地问:“什么办法?”   紧接着,在暧昧的光线下,Pierre靠近林颂音的脸,他那张立体如雕刻的脸就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   “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一个冷淡的男声就这样传进林颂音的耳朵。   林颂音忽然回过神来,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人。   柏泽清……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颂音还没反应过来,他难道就因为她挂断了他的电话就跑来了。   柏泽清没有说话。   Pierre的视线终于从林颂音身上挪开,他像是觉得眼前这样的场景很有意思,甚至将手臂搭在林颂音身后的椅背上。   柏泽清冷冷地盯着他的那条胳膊,压抑着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快,一个字一个字地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现在,可以走了么。”   柏泽清没有回答林颂音的问题。   林颂音猜想可能是她上次去酒吧以后发生的事给了他太大的冲击,只好试图理解他过度的关心:“外面现在在下着雪,而且赵臻还没过来呢。”   Pierre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动,最后笑了笑,望向林颂音。   “今晚过得很愉快,这句话对吗?”   林颂音点了点头,只觉得头顶那道目光让她感到一阵压迫。   “那,Bye。”Pierre很有风度地说完话,十分自然地贴近林颂音,对她做了在这里再自然不过的贴面吻。   只是他的右脸颊刚刚贴上林颂音的右脸,林颂音的右手手腕就被柏泽清用力地握住。   他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一把将她从座椅上拽了起来,默不作声地扯着她往外走。   “柏泽清!”林颂音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的步子很大,林颂音被他攥着,费力地跟在他身后,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知道是他今晚喝了酒,还是在酒吧沾上的。   林颂音有理由怀疑他在发酒疯,对着她的控制欲又上来了。   “你到底在干嘛啊?松手!而且,我就算要走,不跟赵臻说一声吗?”   她被他拉着从一对纵情亲吻的男女身边经过,林颂音分神地想,一会儿赵臻回来,看到她不在说不定以后她出了什么事。这是柏泽清找来的人,他这样做像话吗?   然而,柏泽清依旧紧抿嘴唇,一个字也没说。   即使从这个角度,林颂音也能看出他绷紧的下颌。   他看起来很生气。   为什么呢?   就因为她把他电话挂断,并且来了酒吧?   沉默,楼道中除了沉默,什么也没有。   “喂,我跟你说话,你干什么都不说?”林颂音真不喜欢他总是无视她。   柏泽清始终盯着下楼的路,一直到拖着林颂音的手走出了室外。他站在原地,忽然松开了手。   骤然被他放开,林颂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柏泽清什么也没说,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前走。   他就这样看向街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出租车,林颂音是这时才发现雪下得似乎更大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又一片落进她的脖颈里,林颂音被冻到在原地瑟缩。   不知道柏泽清在发什么疯,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只能选择在后面跟着他。   “下这么大的雪,就非要现在走吗?好冷。”   她的声音因为不断飘到她唇上的雪花而颤抖。   柏泽清依旧没有说话,林颂音在他身后,看到他脚步停滞住,手臂也抬了起来。   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约只有十秒钟,柏泽清转过身,沉默着将身上那件黑色大衣丢到了她的头顶。   衣服有些沉,差点就要落到地上。   林颂音及时攥住了大衣的衣领,将衣服盖过自己的头顶,隔离住不断逼近她的雪花。   “你这样不冷吗?”被温暖的衣物裹挟住以后,林颂音在柏泽清身后,犹豫着问道。   就在她以为柏泽清依然不会理她的时候,他终于回头看她。   他的目光冷冷的。   林颂音看不懂他的眼神,也无法得知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不关你的事。”他神色漠然,就像并不曾把身上那件御寒的衣服给了她。   林颂音因为他恶劣的语气,也被激起了脾气。   就算之前她也曾惹过柏泽清生气,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瞪着他:“我真搞不懂了,你到底在对我发什么火?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有必要这样?”   柏泽清今晚在Jean的邀请下喝了一杯红酒,现在,那点微末的酒在胃里尽数化成了焦灼。   “对你发火,我没有。”柏泽清终于开口。   林颂音就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不同于刚才在酒吧时的那样,现在听起来云淡风轻。   “我答应了你父亲,会照看好你。”他说。   林颂音闻言,立刻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她真想冷笑。   “你就是担心我在这里进了酒吧,被他知道了不合适是吗?”她不在意地说,“这里是国外,他根本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林颂音突然失去了耐心,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压得她喘不过气。   “行了,我知道易竞希望我小心做人,别让人发现我的真实面目,到时候能卖个好价钱,我既然答应了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她盯着柏泽清,口不择言地说道,“我在国内不是很安分守己地做着一个花瓶吗?这里是巴黎,我就算在这里一天换一个男朋友,都不可能有人发现,你到底在介意什么啊?”   她真是受够了他的管束。   既然把她当成烂摊子甩给了别人,现在干嘛又找过来?   只是,不知道哪个字又触怒到了柏泽清,他的目光再度变冷。   “男朋友。”他跟着她不带感情地重复道。   漫天的雪,他好似察觉不到。   林颂音故意迎上他的目光,无所畏惧地说:“不然也可以换个真实的说法,炮友?”   柏泽清闻言,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炮友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还保持着冷静,只是他的手早已握紧,“谁?”   “还能有谁?”林颂音现在只想一股脑地将所有能惹柏泽清生气的话全部说出来,“刚刚那个金发蓝眼睛的帅哥咯。”   说完这句话,林颂音只觉得柏泽清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   “我不准。”   林颂音烦躁地看着他,“你不准?所以你除了管我吃饭管我喝水,现在还打算管我的性/生活吗?”   “你说什么。”   他看向她的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压抑着什么激烈的情绪。   在意识到柏泽清现在是更生气的那个人以后,林颂音的怒火渐消。   林颂音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惹他生气。   “你知不知道,都怪你。”她抱臂,像是小女孩在说什么抱怨的话,“如果今晚不是你,我和Pierre不会这样结束。”   柏泽清紧盯着眼前这个不断对自己吐着信子的人,她在激怒自己,他都知道的。   但是,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冰,有渺小的火苗在冰的下方燃烧。   但是,那冰就是无法化开。   明明目的已经达到,林颂音已经被他带了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其他的话都与他没有干系,她想和哪个男人发生点什么,以后要做什么,他都没有听下去的必要。   然而,他看向林颂音的眼神无比激烈,一向稳定的情绪在雪夜摇摇欲坠。   下一秒,柏泽清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不再看她一眼。   “我不会管你了。”他说。   大约是太冷了,他的声音几乎要被落雪所掩盖。   林颂音听他这么说,胃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人握住,但是很快,她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不管我?你这话说给易竞听啊,你还可以把我说的这些话都告诉他。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感兴趣Pierre吗?现在我说了你又不听了。”   闭嘴。   柏泽清手握成拳,呼吸粗重,在心里默念。   “你刚刚也看到了,他长得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闭嘴。   柏泽清向前看去,只是眼前的雪已经遮住他的视线。   “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差点就要接吻了。都是你的错。”   闭嘴。   柏泽清听着身后她带着钩子的遗憾声,她在遗憾那个未完成的吻,终于止住脚下的步子,再一次转过身。   幽暗的路灯下,雪花散漫着落在他清冷的眉目之间。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以为谁都要像你一样一辈子柏拉图吗?”林颂音也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的柱子旁,抬眼看他,“还是说,我连和谁接吻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她惬意地站在路灯下,声音却像是毒蛇般钻进柏泽清的脑海里。   闭嘴。   柏泽清是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早已沉重不堪,出来的声音更是低到听不出。   “如果我没出现,你会吻他?”   林颂音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望向他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   只是为了易竞的嘱咐吗?她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林颂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说啊。”他这样说,却只希望她什么也不要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但只有柏泽清知道根本不是。   他无法自控地向她走近,就像在听从命运对他的安排。   孤注一掷。   林颂音盯着向自己走来的柏泽清,对上他的神情,她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难言的兴奋和紧张。   “你难道忘了吗?上一次我喝醉酒,不是也对你做过点什么吗?”她悄声说。   柏泽清站在她面前,终于变了脸色,他被名为嫉妒的钉子给钉在原地。   柏泽清恶狠狠地看着她,终于将这两个字说了出口。   “闭嘴。”   空气中一片死寂,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紧,在酒意的升腾下,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一切都是罪恶的酒在作祟,她不该这样激怒他的。   林颂音扬起头,对上他充满怒气的视线,不肯认输。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为什么生气?难道我只能那样,不能亲吻别的男人?”林颂音和他对视着,挑衅地说,“那你可能真的要24小时盯着我,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和他再在哪里遇见,就真的——”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整,就看见柏泽清那双阴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猛地靠近,一手握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发丝,迫使她仰起头看向他。   林颂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惊呼了一声。   她想要推开他,一片柔软的雪花却在这时落在她的眼睫上,让她无法睁开,就好像被蒙上了眼睛。   刹那间,一双比雪还要冷的双唇就这样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量狠狠压了下来。   林颂音因为这个吻,僵在原地。   街边早已枯败的梧桐树叶和漫天的雪花在风□□舞。   柏泽清的唇重重地碾压下来。   两人的嘴唇紧贴着,柏泽清激烈而野蛮地啃噬着她的唇瓣,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一头不曾餍足的狼……   很快,林颂音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放大,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就像快要跳了出来。   大约过去了半分钟,唇上的疼痛让她回过神。   他在吻她吗?这太突然了,她根本毫无准备。   只是口腔中的血腥气让她想要挣扎,然而柏泽清瞬间攥着她的手,控制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他粗鲁地将她按在冰冷的柱子上,原本摩挲在她发丝间的手也渐渐收紧向下,掐住了她的脖子吻向她。   力度不痛,林颂音听到自己在他唇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你在……做什么?”   柏泽清终于松开她的唇,他注视着她已经被吻肿的唇瓣,上面的血丝是他的么?心头让他几乎失控的挫败感终于消失……   “在惩罚你。”   他听到自己在风雪里并不清醒的声音。   也许,是在惩罚他自己。   柏泽清对上她湿漉漉的目光,再次俯下身,含住了她的嘴唇。   这一晚,身旁的落雪因为他们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第20章 柏拉图   路灯的暖黄灯光下,皑皑的雪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飘落。   柏泽清唇上的动作如此迫切。   他并不索取她的回应,只是手仍箍在她的脖颈处,使她不得不将头抬得更高,好让他吻得更为深/入。   像是疯了一样。   林颂音一只手被柏泽清反手压在冰冷的柱子上,另一只手撑在柏泽清的胸前,她应该推开他的。   唇上的痛意,颈间令她不安的桎梏,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应该让她抗拒的。   只是,柏泽清的舌探入她的唇中,掠夺着她的一切,很快,他口腔中淡淡的酒气像是也被他渡进她的口中。   她好像也醉了。   柏泽清在寒冷的雪夜里贪婪地释放着对他而言足够陌生的欲。   他的手心紧贴着她的颈动脉,摩挲着敏/感柔软的肌肤,那里在不规律地跳动。   她没有推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柏泽清更为用力地吻着她,耳边是林颂音急促的喘息声。   这个声音像是罪恶的音符,引诱着他坍塌的本能,指引着他的唇向下吻下去。   他抬起她的下颌,唇不曾离开她,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下一下释/放着他的失控。   他吮吸着、渴望在这里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就听到身/下的林颂音发出了细小的、引人遐想的声音。   感恩节那个晚上,她搂着他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时,她的口中也曾溢出这样的声音。   脑海里传来她十分钟前挑衅的声音……   如果今晚他不曾出现,那么,现在雪夜里与她唇/舌交/缠的就是别人。   想象中的画面刺激着他,柏泽清的吻变得凶狠,他牙齿咬住她颈侧最为柔软的肌肤。   林颂音倒吸一口气,“啊”地叫了出声。   这个声音在这个藏着许多秘密的夜里是这样的突兀。   柏泽清终于猛地睁开眼睛,呼吸也像是被人为地按下了终止键。   他没有抬头,全然陌生的情/潮所带来的炽热仍在折磨着他的□□,然而理智终于因为他怀里那个人的声音逐渐回笼。   退潮了。   林颂音本来因为他唇间的动作膝盖酸软,她双眼因为长时间的亲吻变得湿润。   她的双眼逐渐开始恢复清明。   她能感觉到柏泽清的胸口依旧在剧烈地起伏着。   她迷茫地仰头看着头顶的路灯,不知道这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柏泽清终于离开她的身体。   热源离开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她的脸,只是她身上披着的他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衣服都早已因为刚刚那场混乱不堪的吻皱成了一团。   任谁经过,都可以看出她刚刚历了怎样的蹂/躏。   没有人打破这份寂静,可怕的寂静。   柏泽清死死地盯着她脖颈处可怕的红痕,终于收回目光。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嘶哑。   “冷么?”   林颂音看向他,刚刚柏泽清对着她发疯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种幻觉。如果不是唇上火辣辣的痛感,她会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她的想象。   林颂音困惑地盯着他,借着路灯的光亮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耳边依然是喘息声,但是她分不清那是她自己的,还是柏泽清的。   “我穿着你的衣服,不冷。”她说话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在因为刚刚的吻而颤抖。   柏泽清又不说话了。   “你喜欢我?”林颂音盯着他,她也不想自作多情,可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我以为你讨厌我。”   柏泽清今晚的行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们还是挨得很近,近到她可以看到柏泽清唇上的湿润……   柏泽清喉结动了动,没有看她的眼睛。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我是讨厌你。”   讨厌她总是翘着那双嘴唇对他不停地说话。   说令他在意的话,令他生气的话。   最后,让他变成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林颂音闻言瞪向他,“所以你们绅士讨厌人的做法就是把人按在柱子上,强吻对方,从嘴巴吻到脖子是吗?”   柏泽清的视线无法从她唇上离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从前,理智操控着他的一言一行,他并不曾犯过错,但现在,血管中的激烈仍然没能被周身的白雪浇灭。   “我犯错了。”柏泽清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适合再带着你,你可以告诉你的父亲。”他说。   林颂音终于等到这一句话了。   从在御林别墅碰上他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巴不得能早点摆脱他了。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   她该高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象中的快乐并没有到来。   林颂音试图耸肩,然而他的衣服压得她无法动作。   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发现这里真疼,他竟然咬她……   “你不带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那是你和他的交易,你们的事,为什么要我说?”她心里不高兴,但是仍然用那副不咸不淡的语调问他,“请问我该怎么和他讲?我说我今晚差点和一个法国男接吻了,但是你为了不让我犯下弥天大错,所以以身犯险、自我牺牲强吻了我?”   柏泽清在听到她提及“法国男”三个字以后,原本暗淡的目光再度变冷。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惹我生气?”他眉头紧皱,嗓音喑哑。   林颂音听到脑海里嗡嗡的胜利声。   “哦,我让你生气了吗?”她装作很惊讶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对你有这么重要。”   许久,柏泽清盯着她,“不,当然没有。”   “谁在乎?”林颂音说完这句话以后,想也没想地将身上他的衣服丢还给他,也不再看他。   柏泽清紧攥着手里的衣服,并没有穿。   终于,有辆空车停在他们的面前。   这一次,他们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一个人坐在后驾。   司机识趣地保持着安静。   车厢内不曾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回到宾馆以后,两个人毫无交谈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颂音洗完澡就躺回了被子里。   刚刚淋浴的时候,热水冲到她的嘴唇,她疼得叫了出来,叫完又骂柏泽清狗男人,不是狗的话为什么咬她?   脚怎么泡都是凉的,她又起床找了双袜子。   闭上眼睛,是路灯下柏泽清压着她肆/意亲吻的模样,下一秒,就是他说:我讨厌你。   林颂音不快地想,她本来就不稀罕他的喜欢。   想到明天下午还要和他坐飞机去里昂,她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可是林颂音很快想起今晚最后他说的话。   现在,柏泽清这么有原则的人说不定已经在和易竞坦诚今晚发生的事。   他明天可能就和她分道扬镳了。   林颂音闭上眼睛这样想着,这样可能最好。   林颂音这一夜睡得混乱,她很早就睡着,但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虽然等到梦醒来以后,梦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   她打了个哈欠,听到门外响起一阵阵敲门声。   这个点,大约是客房服务。   但听这个敲门的节奏,林颂音揉了揉眼睛,好像只有那个昨晚咬她嘴巴的人……   她慢吞吞地起身,透过猫眼往外看,果然看到了柏泽清的侧脸。   此时此刻他侧身站在门外,低着头,视线低垂着,不知道在看墙面还是在研究地毯。   他现在来这里是为了将她交托给什么其他的人吗?   林颂音是一个对自己相当诚实的人,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比想象中更不喜欢孤单。   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只比她大一岁的表姐曾来她家住过一个月。   在此之前,林颂音和表姐几乎没说过话,但是那一个月两人同吃同住在狭小的房间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   等到表姐走的那一晚,林颂音在被窝里后知后觉地流泪了。   后来她才知道,比起不舍得表姐,林颂音不舍得的是不管她在哪里,始终有人陪伴着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幸福……   如果从今天开始就再也不用见柏泽清,林颂音内心复杂地想,或许一开始她也会不习惯。   但是那又怎么样,和沿途的景色与人说再见,是她在这个世上最擅长的事了。   反正,等到易竞对她伪造出来的淑女形象感到满意之后,他本来就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想通一切以后,林颂音心情如常地打开了门。   听到动静,柏泽清忽然抬起头,对上她再寻常不过的视线。   只是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脖颈间。   “有什么事要说吗?”林颂音看到他的嘴唇也是破的,她别扭地移开视线。   柏泽清收回目光,只是说:“现在把行李收拾一下。”   “为什么?”   “法国人在闹罢工,”柏泽清说,“今天可能没有去里昂的航班。”   林颂音不明白这跟她收拾行李有什么关系。   她其实还是很困,脑子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柏泽清说:“我们开车去里昂。”   林颂音盯着他,她知道明天柏泽清要去里昂参加一个拍卖会。   只是,她以为经过了昨晚,他不会再带着她罢了,他没和易竞说吗?   “现在就走吗?”林颂音发觉自己真是搞不明白他。   “嗯。”   “可是我还没有吃早饭。”   “已经打包了,路上可以吃。”   柏泽清见她还在原地站着,于是转过她的肩膀,将她往里推了过去。   “现在去收拾。”   “哦。”   肩膀上被他碰到的地方痒痒的,林颂音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人说的话。   他们说柏泽清从不和异性有什么肢体接触,现在她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是不是他和女人接触的时候都在国外,他们都没能看见啊?她蹙着眉想到。   但是,这也不关她的事。林颂音甩了甩头,开始收拾并不算多的行李。   林颂音一坐到车后座以后,喝了一杯热巧克力,就靠着后座的座椅继续睡觉。   她昨晚做了太多的梦,消耗了太多精神,而且她也不知道能和柏泽清说什么。   等到她一觉醒来以后,她才发现车是停着的。   大约是在等绿灯。   林颂音睁开眼,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不小心瞟到了驾驶座旁的后车镜,她刚想移开视线,却在镜内对上了柏泽清深沉的视线。   下一秒,柏泽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刚刚他并没有在看她。   “为什么盯着我看?”她问。   “我在看后面的车,”柏泽清并没有被撞破的尴尬,“你挡住了。”   林颂音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路上的雪没有化掉,万一被别的车追尾,那就完蛋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颂音忘记,后视镜是可以转动的。   “因为你一直在睡觉。”柏泽清说。   “昨晚一直在做梦,”林颂音因为刚睡醒,忘记了昨晚的尴尬,下意识地回道,“没睡好。”   说完这句话,她看到绿灯亮了,柏泽清却仿佛没发现。   “绿灯亮了!”她提醒道。   林颂音一贯惜命。“车上还有人呢,你开车得注意力集中点啊。”   她以为柏泽清是因为开了太久车,所以过于劳累,可惜她没有驾照,不能跟他换着开。   不过林颂音就算有驾照估计也不敢开,这里的驾驶座和副驾的方向和国内是相反的。   柏泽清终于回过神,将车驶出去。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林颂音提到做梦,他不会走神。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昨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后来更是连自己的梦都控制不了。   梦里,柏泽清愤怒地将林颂音从那个法国男人身边带走,再然后似乎和现实发生的没什么区别,他将她压在柱子上拥吻,然而下一幕,画面却转到了客厅的地上。   不是柏泽清家里的客厅,也不是御林别墅的房间,却是林颂音只带他去过一次的她的又小又旧的房子。   客厅逼仄,他就在脏乱不堪的地上为她宽/衣解/带、急不可耐地吻:遍她的全部。   梦醒了。   绿灯亮了。   柏泽清喉结动了动,按耐住望向后视镜的冲动。   “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他想起了什么,平静地说。   林颂音闻言掏出手机。   “没有啊。”根本没有未接电话,她疑惑地看向他。   “信息的提示音。”   林颂音翻遍了自己的各个app,才发现自己真的收到了几条私信。   【你在法国??】   【现在还在吗?】   林颂音不认识这个头像,点进去以后,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是她去年短暂交往的郑继宁。   他们在奶茶店偶遇,他追了她两个月。   不过,就在两人牵手的第二天,郑继宁告知林颂音他下周就要回德国。   林颂音这时才知道,他在国外读硕,只是因为假期才回了国。   去机场送他的时候,郑继宁让她等他。   林颂音根本不可能谈异地恋,自然拒绝。   后来,两人渐渐也不再联系,他变成她社交软件里偶尔点赞的一个路人。   前两天和赵臻在卢浮宫的时候,林颂音只拍了一张照,没想到被他看了出来。   最后一条信息是:【这两天不走的话,我去找你。】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柏泽清。   “怎么了?”柏泽清见她半天没说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林颂音知道自己应该对他说:管你什么事,但是她脱口而出:“我一个出国留学的朋友。”   柏泽清闻言,点了点头。   “等到了里昂,如果她在附近,你可以邀请她到家里玩。”   他记得他和林颂音说过,他在里昂有房子。   “真的可以吗?”林颂音靠在椅背上,就这样望向后视镜,“那我就让我的前男友来找我了。”   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在小小的镜面中交汇。   柏泽清没有再说话了,他下颌紧绷,很快移开了视线。   “是么?”   林颂音依旧还是那个姿势,声音轻飘飘的。   “嗯,骗你干嘛,他说要来找我。”   不过,柏泽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林颂音听到他的回应以后,也没再出声,低着头什么也不像了。   就在她已经准备翻篇之后,柏泽清忽然脚踩刹车,突兀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阴郁的目光透过镜片望向林颂音。   “你要他来找你?”他的声音就像在质问。   “是他自己要的,你干嘛突然停车?”林颂音差点因为他的急速刹车撞到前面的座椅。   柏泽清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低沉的可怕:“你如果不想,可以拒绝。”   “有朋友来看我,我为什么要拒绝?”林颂音身子坐直,悠悠地问道,“而且,刚刚不是你说我可以邀请他来你家跟我玩的吗?”   跟她玩,柏泽清品味着这几个字眼,终于肯回头看她。   他的脸色难看,“你好像忘了,你是要和别人订婚的人?”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他终于找到了可以阻止她的理由。   “八字还没一撇呢,”林颂音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她当即反问道:“不过,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昨晚为什么要亲一个要和别人订婚的女人?” 第21章 柏拉图   “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昨晚为什么要亲一个要和别人订婚的人?”   林颂音质问的话刚说完,车厢内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   柏泽清死死地盯着她。   他面上的表情冷峻极了,在林颂音问出这句话以后,他的眼神开始变得难以捉摸。   在林颂音试图从中窥探出什么的瞬间,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你很在意么。”柏泽清听到自己的声音毫无起伏。   至少,听起来是这样。   林颂音在听清柏泽清说了什么以后,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地看着他。   柏泽清怎么可能问这个?他这几天真是越发超出她对他的认知了……   “又不是一块猪肉亲了我,你说呢?”她瞪视他。   “我记得,”柏泽清注视着她,再出声的声音干巴巴的,“你昨晚有回应我。”   连柏泽清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但凡他还残存一丝廉耻之心,他都不该这样说。   她在不在意,是否有回吻,这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他就是问出来了。   林颂音对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毫无准备,有一瞬间的羞恼。   她有回吻吗?林颂音竟然毫无这个意识,她的耳根隐隐发烫,但是很快,她就摆出了一张再自然不过的脸。   “那又怎么样呢?可能我当时本来就在遗憾和Pierre……”她故作轻佻地冲他笑笑,在看到柏泽清的目光变得更加冷硬后,她感到一阵满意。   柏泽清没有说话,眼神很冷。   林颂音就这样迎上他的目光,没有挪开。   “这个时候你主动亲过来,说实话,你长得还不赖。”她露出了一个相当肯定的笑容,然而柏泽清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缓和。   “不赖,”他面无表情地说,语气暴露出烦躁,“所以呢?继续说啊。”   林颂音盯着他,“说什么?我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回吻你,这不是很正常?墓园外的那晚我不就是这样吗?”   柏泽清看向她的眼神流露出厌恶,他知道,那是他对他自己的厌恶。   “所以,随便什么男人吻你,你都会接受?”深恶痛绝的感受令他口不择言。   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林颂音闻言怔怔地看着他,上车以后喝的热巧克力好像还有些残存在她的喉咙里,甜得她发腻,竟然产生了一点刺痛感。   她忽略掉那点感觉,依然还是笑:“那我还是挑的,怎么也得是个有钱的帅哥吧。”   见柏泽清眼神未变地盯着她,她无所谓地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啊。但是,你是为什么呢?”   柏泽清的意志仍然在不受控制地分析着她此时此刻的话语。   他的目光钉子般钉在了她的脸上,仿佛想要将她看透。   只是,他一无所获。   车厢中的暖气忽然开始运作,热风隔着衣物传进他冰冷僵硬的背。   这像是一个警醒。   柏泽清再一次戴回了名为“无动于衷”的面具。   为什么吻她么?   柏泽清终于回过了头,将车发动。   “因为,你太吵了。”   吵到他心烦。   前所未有的。   林颂音冷哼了一声,她本来就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她不会再去认为是因为他喜欢她,昨晚他亲口说的,他讨厌她。   但听到这个回答,她仍然觉得可笑极了。   “原来是这样,”她看似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我们柏副总上班的时候,如果员工很吵,不是用嘴讲的方式让他们安静,而是用嘴把他们每个人都亲一遍。”   柏泽清因为她无理的话,忿忿地盯着她。   许久,对上她同样带着怒气的视线,他像是拿她没有办法一般,眼神变得软化。   她的嘴唇因为不愉而翘着,柏泽清看到了上面细小的伤口。   那是他给她的。   “你总是这样。”他透过后视镜望向她。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对着他这么大的火气,明明她睡前都想通了。   如果柏泽清今天不提那件事,她甚至觉得她也可以做到闭口不谈,就当作是对那晚亲了他的补偿。   为什么现在,柏泽清还要来管东管西?他自己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还想把她也变混乱吗?   “我哪样了?”她像是不习惯他突然变得温柔的语气,不耐烦地说完这句话,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只是,她的脑海里还在想着柏泽清说的“你有回应”。   林颂音昨晚根本没留意自己的反应,其实就算她回应了,那又怎么样呢。   是他主动的。   只是,现在被柏泽清这么一提,她的神经莫名紧绷起来。   按照她的脾气,如果是她讨厌那个吻,她早该推开他,并且给柏泽清一巴掌了。   她没自己想象的讨厌柏泽清,又或者说……她好像并不讨厌柏泽清。   对于这个认知她其实一点也不惊讶。   林颂音现在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长久地和一个人捆绑在一起的确是危险的事。   前阵子,她的生活里除了上课就是柏泽清和刘妈,现在来到了国外,她的眼前竟然只有柏泽清一个人了。   这太危险了。   可能,这段时间他对她确实太过妥帖,而她现在不再需要为钱奔波,生活失去了重心,真的有点寂寞。   寂寞到享受起那个吻。   是不是,她真的应该转移注意力呢?林颂音迷茫地看着手机。   柏泽清并没有转过身,他看到她一直盯着手机看,只是散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现在,在回那个人消息么?   这时,林颂音看到屏幕上又传来新的消息。   【地址是什么?如果你愿意,我明天给你带点这边的特产过去。】   林颂音看完信息倏地抬起头,眼睛里透着茫然。   她下意识地望向后视镜,见柏泽清的目光正对着她。   四目相对以后,这一次,林颂音没有问他在看什么。   林颂音只犹豫了一秒后,开了口。   “可以问一下,你家在里昂的地址是什么?”   柏泽清闻言,眯起了眼睛。   不准让他过来找你。   他透过镜子盯着她的眼睛,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最后,柏泽清艰难地移开了他的视线,闭紧了嘴巴。   难道,他真的要如她所说,管东管西以后,还要管她的一切?   在这里停住,至少柏泽清还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他所做的那些事只是为了易叔叔的嘱咐。   就当作那个吻只是一时的迷乱。   他的人生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任何差错,就当,那是他唯一的一次错误。   柏泽清极力克制着才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   “地址是法语,你听不懂。”他听得出他的嗓音有多艰涩。   林颂音闻言点点头,也没再执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泽清坐在前面的驾驶座上,从心底感受着此时躁动不安的情绪。   昨夜的雪下得很大,但还不够大。   如果可以再大一点,柏泽清竟产生困在这里也不错的想法。   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以为她会追问下去的。   林颂音没有问下去,也没有说任何话。   柏泽清安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以后,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追问下去,他会怎么做?   会告诉她,还是会做出什么事。   柏泽清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路,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无所知。 第22章 柏拉图   雪天地滑,柏泽清车开得很慢。   以往不到五个小时的车程,这一次,等柏泽清将车开到里昂的家时,天色已黑。   林颂音一路上醒醒睡睡,车停下的时候,她恰巧睁开了眼睛。   车里只开了一盏灯,光线昏暗,两人的目光在仅有一点光亮的车厢内交汇,林颂音余光见到窗外一片黑暗。   她没作多想地问:“到你家了吗?”   柏泽清原本会回头就是为了叫醒林颂音,他其实都没有想到,在中午那场争执以后,她会主动和他说话。   虽然,这好像一直都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   争执完以后,彼此揭过不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他没想过,那个吻以后,也可以如此。   柏泽清怔了怔后,心底还是因为她的主动开口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兴奋。   他在高兴什么?柏泽清皱着眉头。   他克制着没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颂音这一整个白天几乎是昏睡过去的,现在只有无尽的饥饿。   坐在车上,她一想到接下来还要住着柏泽清的房子,她只能选择将这些她不想理清的细枝末节给先丢到一边。   和柏泽清下车以后,林颂音看着眼前偌大的别墅,再一次感叹:她从前就知道柏泽清很有钱,现在只觉得,原来他有钱的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余光望向柏泽清,就让他以“被易竞找来折磨她,起初他们互相看不顺眼,渐渐他对她也还不错的富家少爷”的形象直到最后。   这样好像也不错。   “这里是郊区吗?看起来不会有外卖了。”林颂音环顾四周。   她甚至怀疑方圆几里地,除了面包店,连餐厅都不会有。   柏泽清开了门,“家里有食材,做饭很快。”   当下已经是晚上八点,柏泽清提前联系了人来打扫卫生,又叫人准备了一些食物放进冰箱。   两人进门以后,柏泽清从鞋柜内找到两双新的棉拖鞋。   他将米色的那双放到林颂音的脚边,就看到林颂音虽然在脱鞋,但是目光却是打量着这栋房子。   柏泽清惊奇地发现,原来有人进入他的家,并没有想象中的令他不适和反感。   在决定带着林颂音来法国时,想到她可能会住进他在里昂的家,柏泽清曾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   从小,他就是这样。   两位兄长喜欢的玩具抑或是爸爸妈妈买给他的礼物,只要他们表达出喜欢,柏泽清可以毫不犹豫地送给他们。   但是,一旦是他自己做出选择的事物,别人碰一下,哪怕是看一眼,都会令他深感不快。   柏泽清知道,大约是因为他从小在港城长大,并没有和他们长久生活在一起,所以即使是亲兄弟,他也会产生领地被侵犯的感觉。   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占有欲,这只是原则问题,他希望拥有不被打扰的空间。   柏泽清不喜欢自己居住的地方,留下别人存在过的痕迹,所以连请保洁都只是一周一次,并且是在他工作、并不在家的时候。   柏泽清承认自己很有边界感,他以为将自己的私隐暴露在人面前,会让他深恶痛绝。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林颂音换好拖鞋以后,指了指客厅,犹豫着问道:“我可以开那边的灯吗?”   柏泽清点了点头,他早就知道林颂音一定会好奇这里都有些什么陈列。   她是好奇心很重的人。   如果没有昨晚的吻,或许,她现在会绕着他转,问他一堆关于“这件家具很贵吗”之类的问题。   柏泽清皱起眉,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怀念。   他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步踏进他的房子。   林颂音只是随意打量了两眼,她以为柏泽清的家一定装修得非常禁欲,然而事实上,她总觉得这里很像他们住在巴黎的酒店。   乍一看,装修似乎很简约,但是等她走近仔细地看,会觉得真是奢华啊。   林颂音从他开的车就知道,这个人闷骚的很。   不过这一次,她忍住没有发表太多观点。   柏泽清将自己的大衣挂好,见林颂音走了过来,他看向她。   “如果需要,你可以先洗个澡,洗完吃饭。”他看着她说。   林颂音昨天坐了一天车,她确实很想洗澡。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后,问道:“不用我帮忙洗洗菜什么的吗?”   柏泽清摇头,“菜买来的时候,已经洗好了。”   “好,那我今晚睡哪一间?我好把行李放过去。”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颂音其实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住在他家可能还不如住在酒店自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柏泽清没说话,提上她的行李箱,将她带到一层最里的客房。   这一间有浴缸。   柏泽清推开房门,下颌扬了扬,示意林颂音进去。   林颂音还没走进房间,就闻到淡淡的白花香味,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点燃的香薰蜡烛。   大约是人不久前点上的。   林颂音还看到了床铺上的红色真丝睡裙。   她走上前,摸了摸裙身,触感丝滑柔软,裙子长度很长,就是领口好像有些大。   “这个睡衣,是给我买的?”她望向柏泽清,随口问道。   柏泽清这时才看到这件红色睡裙,他怔愣住,对上她的目光解释道:“这是Monique的品味。”   Monique是这几年一直为他打理这间别墅的人。   如果是他,他会给她买一套睡衣。   林颂音“哦”了一声,发自内心地说:“挺好看的,就是穿着会不会冷啊?”   “房子里有暖气,应该不会冷。”   柏泽清没再看那条红到扎眼的裙子,在中控调了一下换气。   走出房间前,柏泽清忽然回头:“Monique很喜欢香薰,习惯到处都放香薰。”   林颂音知道他在说今晚替他们准备这一切的人,他突然说这个干嘛?   “嗯?”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她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嗅觉可能有些退化,你闻不惯就把香薰灯放到浴室。”   林颂音看着他,眼睛眨了一下,又垂下。   “知道了。”   林颂音因为洗头发的缘故,花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她换上自己的睡衣,吹头发的时候,她今天第一次看向镜子,早上洗漱,她因为着急走,根本没来得及照镜子,这一看,她被吓得手里的吹风机差点烫到她的皮肤。   她的脖子看起来也太可怕了……遍布红痕……   林颂音再一次被动地回忆起昨晚,想到柏泽清,她又开始生气了……   怪不得他今天看向她的表情那么奇怪,他应该心虚吧,把她这里搞成这样还说讨厌她?   好想出去再和他吵一架,再给他一脚……   林颂音动作粗暴地吹着头发,想到他就难以理解,他心理一定是有病。   林颂音对自己说,冷静,千万不要试图去理解他的行为……   林颂音将头发吹得半干,又走了好长的路,才看到开放式的厨房里,柏泽清正穿着藏青色的居家服在做菜。   他也洗了澡。   她在他背后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就闻到了诱人的奶香味。   林颂音跟随身体意志地走近,看到柏泽清正在用黄油煎牛排。   实在是太饿了,她连摆脸色的心情都没有了。   柏泽清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地问:“几分熟?”   “九分。”林颂音害怕吃到带血的肉。   柏泽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道:“七分吧,九分肉会老。”   他难得用这种和她商量的语气,林颂音本来是没意见的,但一想起自己的脖子,她忍不住地小声回道:“那你就不要问我啊。”   柏泽清依然只是低声说:“这一次试试看。”   说完,他指了指洗碗柜的方向。   “到那里拿个盘子。”   将装好的牛排递给林颂音后,柏泽清也走到餐桌前,端起他十分钟前榨好的果汁。   但是,他将玻璃杯举到嘴边,却一口也没有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林颂音低头吃饭,吃得认真,不知道他站在这边,抽空瞟了他一眼。   对上她的视线后,柏泽清放下杯子,状似寻常地出声问道:“明天下午两点的拍卖会,要去么?”   他知道之前带她去办理护照的路上,林颂音就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她表示对画不感兴趣。   林颂音也不知道柏泽清怎么又问起来,她只当他良心发现,不好意思放她一个人在他的家。   “不用了,你一个人去吧,”林颂音咽掉嘴里的肉,“我没那个艺术细胞,去那里,我宁愿在房间睡觉。”   柏泽清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她说她要睡觉。   大约还是在倒时差。   柏泽清终于点了点头。   “那好。”   柏泽清不可避免地想起林颂音在车上的话。   说什么前男友来找她的话,大约只是她用来惹他生气的手段。   她一向如此,他越是不建议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在口舌上逞能。   柏泽清想到这里,神情终于舒展开。   当然,就算真有什么人来找她,那也是她的自由。   他不该将手伸得太长。   朋友而已。   柏泽清按捺住去查看明天德国到里昂航班的信息,这些细节根本无关紧要。   林颂音刷完牙,将身上自己的睡衣换成了Monique准备的睡裙,躺到了床上。   惯性地打开手机,她发现又收到了来自郑继宁的信息。   他问她法国下雪了吗?   林颂音下午的时候出于礼貌回了一条。   【还没到里昂。】   后来,她因为睡觉,再加上心里也有点乱,没有再回了。   其实,她看到他的这些信息,都说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感觉。   林颂音承认,当时他追求自己的那两个月,郑继宁给她的观感很不错。   尊重她,不抠门,和他聊天很有趣。   不然林颂音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但是现在……   林颂音不知道他那么想要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她倒不会真的觉得郑继宁对自己有多么旧情难忘,如果这么难忘的话,这一年也没见他找过自己。   可能只是难得遇到一个国内认识的人,想当朋友见一面,也可能还是对她去年拒绝他异地恋要求的不甘心吧。   林颂音其实很清醒。   她最后看着屏幕上的一堆信息,回了一个:   【到里昂了。】   郑继宁的信息回得很快。   【里昂我还没有去过,但我知道是《小王子》作者的家乡。】   林颂音前不久才看完《小王子》,这还要归功于柏泽清非要让她看完一本书写读后感。   她不想看字太多的,只能挑一些童话故事来看。   【是吗?】   郑继宁原本只是随便一提,没想到林颂音会感兴趣。   【对啊,我朋友说里昂好多墙上面都有小王子的壁画。】   林颂音想,或许明天下午她可以一个人去看一看,正好她没有事。   【你明天还在里昂吧。】   【嗯。】   【那我去找你玩吧,正好明天没课,拒绝我我会伤心欲绝。】   林颂音下意识地想拒绝,她并没有和前男友做朋友的欲望。但是,她听到门外不远处传来的很沉稳的脚步声,再一次陷入了困顿。   她盯着那扇早已关上的门,咬住了嘴唇。   脚步声似乎停下了,林颂音垂下头,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许久,她看到自己回复了两个字。   【可以。】 第23章 露水   柏泽清来到法国之后,作息并没有什么改变。   七点钟,他起床做了一杯手/冲咖啡。   因为卧室就在林颂音隔壁,他起身的动作很轻。   他有想过要不要给林颂音也冲一杯,但鉴于她可能会在三个小时以后醒来,并且,她显然不会喜欢这种苦涩的味道。   柏泽清想,等到他运动完以后,可以开车去几公里外的咖啡店给她带一杯热巧克力和甜点。   柏泽清在三楼的健身室待了一个半小时,运动通常可以使他保持冷静。   最近来了法国,他似乎疏于运动了。   洗完澡以后,柏泽清下了楼。   整栋楼自然没有一点声音,林颂音大约还没有醒。   柏泽清又在书房办了一阵公,将眼镜摘掉以后,他按了按眉心。   再抬手看表,已经十点。   柏泽清洗了洗手后走出房间。   林颂音该起床了。   柏泽清站在她房间门口,房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柏泽清几乎以为她又出门了。   终于,他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呢喃声。   林颂音醒了。   柏泽清背倚靠在墙壁上,在原地待了半分钟,拿出手机。   【中午想吃什么?】   柏泽清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就在一墙之隔,他却站在门外给她发信息。   下一秒,他听到林颂音在屋内嘟哝着。   “吃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柏泽清就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屋内传来的琐碎的声音。   他低下头,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十点半,林颂音洗漱完,换好衣服后出来,见柏泽清也已经换上了外出服。   “我们出去吃吗?”她问。   “嗯,雪已经化了。”   市中心距离别墅大约四公里,柏泽清准备开车去那家已经预定好的餐厅。   雪后初霁,车开出去没多久,林颂音就看到街道上许多商贩在卖奶酪还有各种他们自制的食物。   很快,林颂音真的看到了一整面墙上都是《小王子》的壁画。   这其实不是林颂音第一次和柏泽清一起吃饭,昨晚只有她一个人在吃,自然不算。上一次,柏泽清带她去补办身份证,因为下午还要申请护照,所以两个人中午一起吃了饭。   神奇的是,今天两个人相当安静地吃完了一顿精致的法餐,上一次也是。   上一次大约是因为柏泽清不小心看了她小时候的作文,所以吃饭的时候,氛围仍然被在她家时的气氛所影响。   柏泽清买完单后出来,就看到林颂音站在广场中间,被一群鸽子围着。   她手里拿着一小块刚刚在餐厅没吃完的面包干,不时揪出一些小屑屑丢到地上,周围的鸽子不怕人,顶着肉嘟嘟的身体在她脚边啄食。   柏泽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   “你想在这里转一转,还是回去?”他问道。   林颂音知道他没多久应该就要去拍卖会现场了,她用手挡住阳光,说:“现在回去睡个午觉也行。”   吃饱以后,好像确实困了。   她的生物钟因为时差似乎变得有些乱。   “好。”   只是,将林颂音送回别墅以后,柏泽清将大衣拿在手上,却迟迟没有离开。   林颂音换好拖鞋,就看到柏泽清还跟个门神似的站在她身后。   见她望过来,他目光深沉。   “我要去拍卖会了。”他说。   她不解地看向他,“我知道啊。”   柏泽清站在她面前,忍住嘱咐她下午不要乱跑的冲动。   拍卖会不会太久,他想,如果进展足够顺利的话,他四点前就能回来了。   林颂音毕竟是他的客人,他再怎么要和她保持距离也不应该就这样把她放在家里不管。   他拍到想要的画,立刻回来就好。   那个时候,林颂音可能还在睡觉。   林颂音说想睡午觉,但是等她真的躺到床上,发现自己并没有睡意。   她玩了不知道多久的手机,终于觉得有点困了。   这间卧室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阳光直直地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很暖,让她打起了瞌睡。   这一睡,她睡了好久。   被子底下传来一阵阵震动,林颂音恍惚间惊醒,只当是柏泽清又打电话过来了。   没想到,郑继宁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他发来了他的实时地址。   林颂音握着手机,一眼就看到了地址上的“Lyon”,懵了。   他真来了?!   林颂音昨晚虽然同意他过来找她玩,但是一觉睡醒,她没想到郑继宁真从柏林过来了,而且竟然已经到了里昂。   她正发着呆,郑继宁的语音电话再一次打了过来。   这个时候,二十公里外的柏泽清正在拍卖行等待爱德华·马奈的画作。   柏泽清向来追求效率,在一开始就以高出估价百万欧元的价格竞价。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还是耽误了不短的时间。   回到家时,天光已经逐渐暗淡,从车内可以看到远处的红霞。   里昂的冬天,下午五点半就会迎来日落。   只是没等他将车停下,就看到别墅的花园里站着林颂音。   当然,不止她一个人。   就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   大约是他刹车的动静有些大,不远处的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柏泽清。   柏泽清不记得自己有请什么维修人员,那么现在出现在他家花园里的男人是为了谁而来,就显而易见了。   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她竟然真的让人过来找她?而且,还带回了他的地方,这完全冒犯了他的隐私。   柏泽清沉着一张脸下了车,神色清冷地走进花园,站在两人的面前。   在柏泽清下车的时候,林颂音的心里掠过一种莫名的情绪,但是很快,她表情如常,没有一点被人撞破的尴尬。   她落落大方地指着柏泽清对郑继宁,甚至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监护人。”   说完,她又看向柏泽清,很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这是来里昂找我玩的朋友,郑继宁。”   郑继宁将给林颂音带的礼物放到花园的桌子上,对柏泽清伸出手。   柏泽清却全然忽视了郑继宁的示好,从进花园以后,他态度倨傲地就像眼里没有这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言说的紧张气氛。   柏泽清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颂音,终于问出声:“你晚上会出去?”   郑继宁只比林颂音大一岁,还在上学,面对已经进入社会的柏泽清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只知道柏泽清是这房子的主人,也以为他们可能是什么远房亲戚,对于柏泽清冷漠的态度,他只以为柏泽清是作为林颂音的长辈,对自己第一印象不太好。   见林颂音没说话,他主动开口道:“我是打算带颂音去吃个晚饭,我们久没见面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很晚送她回来的。”   柏泽清恍若未闻,目光锐利地盯着林颂音:“你要和他出去?”   林颂音终于点了一下头,“嗯”了声,随后看向郑继宁:“我换套衣服就可以走了。”   柏泽清深吸一口气,随后看都不看两人,声音压抑着说:“跟我进来一下。”   说完,柏泽清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拿在手里。   进门以后,他直接将大衣丢在客厅的沙发上。   林颂音刚刚下去见郑继宁,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长羽绒服,她并没有理柏泽清,直接往她自己的房间走。   柏泽清看着她一步未停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恼火。   林颂音卧室的门没有关,这一次,站在门外的柏泽清再也无暇顾及这是她的卧室,径直走了进去。   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林颂音听到他的动静时,刚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柏泽清这时才看到她里面就穿着那件红色真丝睡裙。   他无比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低声问道:“你刚刚就穿这件衣服出门?”   林颂音像看神经病一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我没时间去附近的教堂找修女借一件修女袍,不然我会在羽绒服里也全副武装包裹好自己。”   见柏泽清依然那副神情,“我真是不能理解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你不觉得你刚刚对我朋友的态度很不友好吗?”   柏泽清闻言,心口被刺了一下。   他冷声说道:“你将一个陌生男人带进我的家,我难道要高兴?”   林颂音听到他这句话几乎笑出来了,“你少冤枉我,我知道这是你家,我只是和他在花园里说话,并没有让他进来!”   说到这里,林颂音一脸讥讽地看着他,“而且,你不记得了吗?来里昂的路上,是你亲口说我可以邀请朋友来这里玩的。”   柏泽清脸色阴郁,“你当时没有说是男人。”   林颂音“哈”地笑了一声,“男人?男人不是人吗?因为有男人来找我,”她的眼神在柏泽清身上流转,“所以你嫉妒了吗?”   嫉妒,柏泽清喉咙发紧。   “嫉妒?我嫉妒他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胸膛的火来自哪里。   林颂音也不知道,她不会忘记柏泽清说他讨厌自己,但他现在又这个样子……她一点也不想为他费心了。   她目光挑衅地看着柏泽清,“嫉妒他比你年轻啊。”   柏泽清盯着她那翘起的红唇,嘲讽地点了点头。   “嗯,我嫉妒他没有头脑到翘课来找女人,嫉妒他穿着一身愚蠢的衣服来引诱你?”   “愚蠢吗?我不觉得。”林颂音冲他眨了眨眼睛,“我挺喜欢的。”   林颂音看到柏泽清抿紧的嘴唇,起伏的胸膛,他现在很愤怒,她又让他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她应该感到快乐的,但是她现在的心情无比复杂。   “你到底出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她瞪向他。   柏泽清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许久,他像是恢复了平静一般,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   柏泽清盯着那里,眼里一片漆黑。   忽然,他若有所指地说:“如果你非要去,可能要穿上高领毛衣。”   林颂音下意识地看向侧面的镜子,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   她恨恨地抬头看向柏泽清,他还敢提?再开口时,她却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没事的,毕竟你也提醒了我,我以后是要和别人联姻的人,现在只是找找乐子罢了。”   柏泽清握紧了拳头,他咬紧牙关重复道:“找乐子?”   林颂音在他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柏泽清再看向林颂音的脖颈,现在,那里的痕迹仿佛一道又一道的绳索,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柏泽清双眼猩红地盯着那里,红痕已经变深,逐渐暗淡,或许今晚,会被新鲜的印记所覆盖,鲜红得就像她此时此刻穿着的红色睡裙。   混乱的想象让他内心升腾起疯狂的躁动,耳边林颂音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找乐子的人只是图一时开心,怎么会介意这个?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嘘。”柏泽清拇指轻轻压在她翘起的唇瓣上,自欺欺人般地觉得这样,就不必再听到那些他不想听的话语 。   林颂音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但还是拨开了他的手。   “你不要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林颂音别过脸,不想再被他的气息笼罩住,她不会再让他影响自己了。   “他还在下面等——”   下一秒,柏泽清猛地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嘴唇。 第24章 露水   终于,世界安静了。   柏泽清再也不会从这张鲜红的嘴唇里听到她又要和哪个男人做什么事的话语了。   至少这一秒,他不用再困扰了。   不,也不能说是没有任何声音。   房间内充斥着唇/舌交/缠发出的黏腻水声。   柏泽清吻得林颂音膝盖发软。   巴黎雪夜那晚令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他的右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捏住了她的脖子,林颂音感觉到掌下的肌肤敏感地战栗了起来。   林颂音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可能柏泽清的身体真的对自己有吸引力。   但这绝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一个也会有欲望的人,如果不是柏泽清一次又一次地凑到她面前,她根本什么都不会对他做。   她已经决定将注意力转移了。   柏泽清的唇/舌仍然疾风骤雨般地含/吮着她的,林颂音试图吸一口气,想要把眼前这个专横地吻着自己的人给推开。   他这是亲她亲上瘾了吗?   只是,她刚表露出拒绝,柏泽清眼睛仍旧闭着,箍住她脖子的手却收紧,他一把将她拉近,抱得更紧。   林颂音愤怒而无措地听着柏泽清的心跳声,她的呼吸也已经被他尽数吞咽。   明明早就警告过他的,不是说讨厌她的吗?   她已经准备躲开他了,他竟然还敢这样?   这段时间纷杂的情愫促使着她粗暴地将手插进柏泽清的头发里。   她拽着他的发丝,报复性地咬住柏泽清的嘴唇。   刹那间,吻已经不再是吻,这更像是一场撕咬。   几乎是被林颂音咬住的一瞬间,柏泽清就品尝到口腔内的血腥气。   唇上传来钝痛时,柏泽清竟然出奇地感觉到一阵安宁。   至少,现在被她这样对待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钝痛竟然在此刻成了安抚他的止痛剂。   柏泽清偏了偏头,内心安定地承受着林颂音的发泄……   不知道就这样吻了多久,久到他们的呼吸早已乱到不分彼此,下一秒就要窒息,林颂音终于气喘吁吁地将同样呼吸艰难的柏泽清推开。   她将头靠在柏泽清的胸口前,艰难地喘息着。   再抬起头,她对上了柏泽清晦涩的眼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他对她伸出手,将拇指的指腹贴在她早已经被吻肿的唇瓣上,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揉捻着。   林颂音感觉到已经被吻肿麻木的嘴唇又像是过了电一般。   她将脸扭开,视线从柏泽清沾着血丝的唇上挪开,她知道自己刚刚咬他的力度要比上次他咬她的力度大多了,但这次是他活该。   再开口时,林颂音仍然费力地喘着气。   “这次是为什么呢?”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了,又是因为她很吵吗?她有些无力地开口,“你难道没发现吗?我今天都没怎么和你说过话了,你不来打扰我,我已经打算对着别人吵了。”   柏泽清恍若未闻地再次抬手,指节摩挲过她带着印记的颈部肌肤。   “和谁?外面那个男人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透着他自己都不明了的情绪。   林颂音闻言瞪着他,他的手就一定非要碰她吗?她眼底因为长时间的湿吻所泛起的潮气还没有褪去,她想推开他,把他推得远远的,但柏泽清毫无知觉,像是一堵墙一般堵在她的面前。   “不可以吗?就算我想做别的事,那也是我的自由。我今年是22岁,不是十二岁,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林颂音感受着颈部的灼热感,她忍住了瑟缩的冲动,忽然说道,“不,你根本不是无欲无求。”   柏泽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并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如果你对女人没有欲望,那为什么总是要亲我?”林颂音最讨厌他这样缄默不语,就好像她在演一出独角戏,“你不是讨厌我吗?这就是你讨厌别人的方式吗?”   柏泽清盯着她带着怒气的脸,他很想回答:是的,我讨厌你。   但是他说不出口。   为什么亲她,柏泽清其实一点也不清楚。   等到他有所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这样做了。   柏泽清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她跟着那个男人离开。   他答非所问地出声询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离开?”   林颂音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那是我的事,我说了这里是法国,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等回到江市我会继续做一个听话的花瓶的,”她顿了顿,心里那点小火苗又再次因为他没完没了的纠缠燃了起来,她嘲讽地问,“是害怕我和别的男人接触被易竞知道,所以你宁愿牺牲自己,跟我内部消化?”   柏泽清听着她说话。   他想说:不。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脑内无限循环着:如果林颂音在法国一定要做点什么,那么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是别人。   明知道这是完全疯狂的念头,他不该产生这样的想法。   柏泽清也想不通,他对着眼前这个人总是会有这般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欲/望。   但柏泽清知道,那一定不是爱。   他认识林颂音不过半个月,他此前的25年人生里从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爱意。   现在,他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半个月里爱上她?   柏泽清陷入了混沌的泥沼,这只是人类最低等的欲望,不是爱。   “你那天在墓园不该吻我的。”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林颂音,脱口而出。   他想,一定是那个吻毁掉了他,那个不在他计划内的亲吻成了他平稳人生的第一道裂痕。   但是裂痕就只是裂痕。   林颂音说过,她要和别人联姻的。   她说了,等回到了江市,她会继续扮演守规矩的花瓶,那么届时,他擦拭花瓶、每日为瓶内花浇水的任务也将彻底告终。   柏泽清失神地想着,却低下头,垂眸在那些暗淡的红印下覆下一个吻。   到了那个时候,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也将结束,他的生活会恢复从前的无波无澜。   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是不是想我打你?”林颂音感受着颈间的温热,忽然戒备地退后一步,紧握双手,靠着落地窗站着。   “又要说那次的事了是吗?我承认那次是我先亲的你,但是意乱情迷而已,我对你可以有,我也可以对别人有!”   柏泽清危险地盯着她。   意乱情迷,她对他也不过只是最低等的欲望。   那么,为什么要是别人。   “别和他出去。”他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柏泽清走近她,一步一步紧逼她,视线充满压迫感地落在她的脸上。   “别跟他出去了。”他重复道。   “可是他在等我。”林颂音因为他的逼近脑内早已乱成了一片,她刚刚不应该只是咬他的,她应该狠狠抽他一巴掌。   她看向他,胡言乱语地开口刺激他,“所以你现在是想干嘛?难道是想代替他满足我?”   柏泽清站在落地窗边,视线不经意地落到楼下的花园内。   那个穿着黑夹克的年轻男人大约在焦急地等待着林颂音,现下正四处打量着别墅内开灯的房间。   同一时间,他们的目光在虚空中对上。   柏泽清幽暗的目光就这样注视着对方,在对上对方忽然变得迷惑的视线后,柏泽清忽然拉起林颂音同样绷得很紧的手。   林颂音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柏泽清的手不容拒绝地包住。   他拉着她的手覆在他的脸上。   柏泽清看向她,沉着嗓子说:“你还是打我吧。”   林颂音一脸迷惑地瞪着他,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就听到他继续说:“我不会让你跟他走。”   柏泽清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说服自己:“等我不用管你以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到时候不是要和别人联姻么?”   他没有忘记的,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易竞不会把她交给自己。   他都记得的,她会和别人结婚,而他绝不会觊觎别人的妻子。   林颂音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般看着他,“所以,你现在真打算为了不让我跟别人做什么,在那之前跟我自产自销了?你对我有欲/望?”   “不打么?”柏泽清松开她的手视线低垂,沉默着将她身后的窗帘拉起,“可能吧。”   接下来,柏泽清说出了林颂音这辈子都不曾想象会从柏泽清口中吐出的话。   “我想干/你。”   粗鲁又下/流。   窗帘将屋外的晚霞和视线遮挡住,柏泽清目光落在林颂音的脸上,看起来痛苦而挣扎。   “想干/你。”   林颂音张着口,怒火、震惊还有各种的情绪让她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柏泽清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又落下一个无声的吻。   绅士原来只是他的假象和伪装。   林颂音几乎僵在原地了。   “你说过你讨厌我。”她说。   “嗯,我说过。你不是也讨厌我?”柏泽清的声音喑哑,他顿了顿,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是林颂音什么也没有说。   他在红印暗淡处一下一下地啄吻着,终于满意地听到林颂音鼻腔中发出的细小的嘤/咛。   “只是欲望而已。”他说。   “你并不喜欢那个男人,你会找那个男人,不也只是为了纾解欲望。”   是她自己说的,只是找乐子。   林颂音下意识地仰起脖子,断断续续地说:“是……那又怎么样?”   柏泽清的吻逐渐向下,林颂音因为肌肤上的触感,敏/感地颤抖了起来,她即使双手握紧,也难以抵抗身体上带来的感觉。   “你不要亲我那里……”   “你先开始的,林颂音。”柏泽清捏着林颂音的下颌,不管不顾地倾身,好让他的嘴唇可以触碰到更多。   “你喝醉酒的那晚上,就是这样对我的,你都不记得了。”他一边向下吻,一边声音低沉地说着这些话。   现在,他只是还给她。   都是她先开始的。   林颂音早已经被吻得无力,“你胡说,你现在就是仗着我不记得了,在这里冤枉我。”   她不自觉地收缩着全身,柏泽清说得可能是对的,她会同意郑继宁来找她,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其实她什么也没想好。   可是,是不是这样做也是一种逃避呢?对她来说,柏泽清有重要到需要她逃避的程度吗?   不,他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因为她有着普通人的需求,而他又恰巧在自己身边。   她不该将他特殊化的,她从来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现在,既然柏泽清也想要她,那为什么不呢?   说不定睡上一觉以后,她就会对他失去好奇,这几天的所有困扰她的小情愫就都会消失了。   一定是因为在这个浪漫的国度,他们都糊涂了。   林颂音想,等到她回到江市,他那么爱对自己指手画脚,整天颐指气使的,她到时候肯定又会讨厌死他了。   到时候,她只会想踹他一脚,怎么会想要亲他!   不对,一定还没等她回到江市,等过两天,她就会腻味他了。   他这样的人,说不定在床/上也不忘教育她,只会让她倒尽胃口。   这样想着,林颂音真是理解不了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在纠结什么。   至少,柏泽清洁身自好,足够健康。   你情我愿的事罢了。   “所以,你是想和我做炮/友?”她问。   柏泽清没有回答,只是唇上的动作告知了一切。   林颂音在这酥麻的吻里逐渐迷失,就这样吧。   短暂的肉/体关系而已,等回到江市,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空气中的氛围因为这变质的吻变得暧昧起来,远处的大门门铃却在这时忽然响起。   林颂音听到大门外的声音,忽然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她的眼里短暂地恢复了清明,慌忙地抓住柏泽清箍在她腰间的手。   “等一下,有人在敲门。”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   糟糕,她几乎忘记郑继宁还在外面等她……   她怎么能干出让一个男人在外面等,却在一墙之隔的房子内和另一个男人纠缠这样的事?   柏泽清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能也这样带着她胡闹。   林颂音知道,她很有可能会和柏泽清发生点什么。   但是,不该是现在。   一定不是现在。   林颂音身体瘫软地往墙上倒,就看见柏泽清终于离开她的身体。   身体传来一秒钟的空虚,林颂音深呼吸一口气,在思考一会儿下去该和郑继宁说什么。   她涣散的目光盯着柏泽清,他知不知道,他现在给了她一个很大的麻烦。   只是,没等林颂音的背离开落地窗的窗面。   柏泽清右手挑起林颂音的红色真丝睡衣,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单膝跪地。   “不是想要么?”他嗓音低沉。   找别的男人过来,不是因为寂寞么。   那么现在,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丝质的裙角划过他的右手掌心,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腿分开点。”柏泽清抬起头,低声开口。 第25章 露水   “腿分开点。”   背后,隔着一层纱质窗帘,再后面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玻璃。   身上的丝质睡衣单薄,林颂音甚至能感觉到柏泽清的呼吸此时正透过睡衣细密的孔里传递进她的身体。   他的脸色冷淡,呼吸却是炙热无比。   “你怎么回事……”   林颂音摇了摇头,伸出手推拒着,想将柏泽清的头挪开,掌心却落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此刻却毫无任何震慑力,只像情人间的调情。   林颂音低头看他,他仰起头,她只能看到镜片后那双幽暗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占有的光。   这是第一次,他们是这样的姿势。   柏泽清的呼吸就打在那里,林颂音不是猜不到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但是时机不对。   林颂音之前是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女人在经期前后因为种种原因会很容易产生谷欠望,而她经期确实刚结束。可是,她就算是再急色的人,现在也不合适啊。   郑继宁还在外面呢。   “现在不行,你别这样,”   林颂音不是矫情的人,她想通了,既然她确实有点想要,而对方又主动,那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她依然没想到这样的对话会发生在她和柏泽清之间。   还是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   “为什么?”柏泽清轻而易举地将她控制在原地,他的目光幽深,压抑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林颂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低头看到了他的手。   很快,林颂音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柏泽清平常一本正经的,现在怎么能这么疯?   等到林颂音再睁开眼睛时,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脑内还是处于一片空白中。   林颂音根本不知道不久前的事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嗓子干痒难受,林颂音轻咳了一声,发觉自己发出声音是这样艰难。   暖气太足,喉咙干得像是脱了水。   当然,林颂音怀疑自己远不止嗓子一处脱水了。   原本她靠着落地窗,几乎站不稳地蹲到了地上。   她都不知道后来怎么又发展成躺在了地板上。   从前,她依靠视觉就能看出柏泽清的手指很长。   原来,他的手指真的很长。   林颂音咬着嘴唇,感觉到后背也被地板上的毛扎得生疼。   “啊……但是你这什么地毯,扎得我背有点痛……”   柏泽清没有停。   他眉头皱着,呼吸同样的急促,他盯着她潮红的脸。   “这是北欧手工羊毛地毯,质地很柔软。”   林颂音嘴巴微微地张着,泛着水汽的眼睛瞪着他。   柏泽清的喉结滚动着,手指还是没有离开。   只是,他话是这样说,另一只手却拦腰搂住了她。   “抱着我。”他盯着她的眼睛。   林颂音瑟缩着叫了一声,双手搂住了柏泽清的脖子。   下一秒,他将她抱着一同躺到了床上。   手指离开了。   林颂音在床上抬起头,就看到柏泽清在她的小腿边低下头。   一点一点,以燎原之势逼近。   最后,林颂音眼睁睁地看着,柏泽清将头埋了进去。   柏泽清就像是和“她”在接一个潮湿而混沌的吻。   又或者只是一个口渴的人站在泉边饮水。   水声潺潺,在空间中流淌,直至最后。   林颂音回想起这荒唐的一晚,各样的画面在她眼前萦绕,她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太渴了。   水都要被柏泽清喝干了。   她想发出声音,才发现自己好像失声了。   天呐,她到底叫得有多大声啊。   林颂音轻咳了一声,想起身倒杯水。   结果,她刚准备起来,才发现有一双手压在了自己的小腹处。   她睁开眼已经有半分钟,竟然毫无知觉。   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林颂音才看到柏泽清的手臂就横亘在她的身上。   她侧过脸,就看到他正侧躺在自己的身边。   这场面真是诡异啊。   但林颂音想,再诡异,还能有柏泽清不久前对着她又是手指又是嘴来得诡异吗?   柏泽清在这时也睁开了眼睛。   通常来说,在周围传来一点动静时,柏泽清就该醒的。   但是这几天,他睡得太少了。   一直到林颂音起身,他才睁开了眼睛。   因为忽然醒来,他的双眼有些红血丝。   感知到林颂音的动作后,他的胳膊不自知地用了点力。   “喂,你压到我了。”   这应该是一句指责的话,但林颂音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语气。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寻常。   就只有一丁点的别扭,毕竟她现在可是和柏泽清睡在了一张床上。   看来,人在食欲或者那种欲得到满足以后,情绪确实也会随之受到正面的影响。   特别是,就算他们要做炮/友,睡着之前的几小时里,她完全没有做出任何付出,就得到了柏泽清全身心的服务,甚至服务到了脱水的程度……   这样具有服务精神又没有传染病风险的对象,去哪里找啊?   昏暗的光线里,柏泽清盯着她,忽然开口:“要去找他么,他早已经走了。”   他说下半句时的语气可以称得上阴鸷。   林颂音半晌还没理解过来他说的“他”是谁,她想了半天才“啊”了一声。   天啊,她竟然就这样放了郑继宁鸽子……   她摸了摸桌上的手机,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愧疚心理。   林颂音就算懊恼,似乎也没有因为辜负了郑继宁而懊恼。   毕竟他们这次的相约大约是“各怀鬼胎”。   林颂音承认自己的道德感没有那么强,如果有的话,她也不会答应易竞的提议,更不会和柏泽清做出这样的事了。   打开手机以后,林颂音一眼就看到自己被郑继宁拉黑了。   她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哦。”她回道。   走就走了吧。   也不知道柏泽清家的房子隔音怎么样,希望不至于被人听到活的春/宫。   她试图将肚子上柏泽清的手拿开,柏泽清的手却依然压在那里。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找他?”他的瞳孔在黑暗里看起来更为深邃。   林颂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半晌才歪着头问:“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么深情的人设吗?”   这个点了,还要去找男人解释?   况且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难道说,不好意思哦,因为刚刚有个男人涩/诱我,所以我犯下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柏泽清压在她身上的手终于松了点力。   “那你要做什么?”   “我是想要起来喝水!”林颂音回道,“你不让我动,那就你去倒啊。”   柏泽清这时才发现,她的嗓音确实有些哑。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他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默契地挪开了目光。   柏泽清抬手,打开了身旁的一盏台灯,光线并不刺眼。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眼镜,几个小时前,她曾抱怨他的镜片扎到了她那里,所以眼镜被他随手丢在了这里。   柏泽清戴上眼镜后坐起身:“命令我做事,那就语气好一点。”   林颂音正好不想下床,小声嘟哝道:“这就叫命令了吗?你平常让我做这个做那个的更过分。”   这一次,柏泽清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林颂音根本不懂他镜片后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他衣衫完整地下了床。   林颂音看着柏泽清的背影,才意识到今晚到现在他连一件衣服都没脱。   而她身上的睡裙早就被他揉皱了。   真是连做这样的事都衣冠楚楚。   几分钟后,柏泽清将水杯拿过来,林颂音一看只有半杯水。   “晚上喝太多水,不好。”他对上她的视线后,解释道。   只是等林颂音喝完水后,还见到柏泽清还在她房间站着。   “你不回自己房间吗?”林颂音不懂他了。   “隔壁才开暖气,等会儿再回去。”柏泽清注视着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在说谎。   林颂音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纠结地想:他们好像还没到睡一张床的关系?他进入py关系是不是太快了点?   但是,他刚刚已经在这儿睡了那么久,再睡一会儿好像也没什么?而且,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他的床。   “可是,你睡在这儿的话,衣服会刺到我。”   她刚刚低头看到胸口好像就被他的衣服磨红了。   柏泽清在她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的西装脱掉,最后只留下裤子和一件白色的衬衫,躺到了她身边。   他将眼镜依然放在刚刚的位置,“那就这样睡。” 第26章 露水   林颂音不知道,柏泽清躺到自己身边以后,她是什么时间睡着的。   在阳光透过窗帘间隙照向她的眼皮前,林颂音已经感觉到身旁难以忽视的动静。   多年以来的防备意识让她在睡梦中怀疑家里进了贼,等到她费力地睁开了眼,就看到说好等隔壁暖气运行正常以后就回去的柏泽清还在这张床上。   柏泽清已经坐起身,正在拿桌上的眼镜。   他身上的白衬衣经过一夜的睡眠早已不复寻常的熨贴。   林颂音脸皱成一团:“你怎么起那么早,把我都吵醒了。”   林颂音不懂他怎么出国度假还非要醒那么早,特别是他昨晚也算是做了半天体力活,难道不累吗?   柏泽清没有想到,自己再睁开眼已经过了九点。   有记忆以来,他好像从没有在这样的时间点起来过。   他知道林颂音有起床气,她前阵子刚醒来就见到他时,说话的时候眉头会蹙着,眼睛只是半睁着,仰着下颌,像是努力在透过眼睛的缝打量他,又像是根本不想看清他。   她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又让他想起了昨晚。   吐珠带露时分,她似乎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极力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   “现在已经过了九点,你应该起床吃早餐。”   林颂音知道吃早餐的重要性,只是她这个年纪还做不到为了早餐牺牲美好的睡眠罢了。   她唰一下将被子拽着蒙住头顶,像小时候生病时躲避妈妈喂过来的药。   “要吃你去吃,你现在还在我的床上呢,可不可以不要教育我。”   柏泽清因为她这副神情,就这样愣怔在原地。   半晌,他才沉沉开口:“首先,这不是教育。”   “然后呢,你要说这张床是你的?”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林颂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和他抬杠,可能是他对着她老是突然唐僧……   他人还睡在她的旁边,就又端起监护人的架子了。   这一次,柏泽清没有说下去。   “总之,这不是教育。”   林颂音忽然又掀开被子,她依然维持躺在床上的惬意姿势,问道:“那,什么才算教育?”   她眨了眨眼睛,对上柏泽清平静无澜的双眼后,故意开口:“打屁股吗?”   柏泽清盯着她,眼里掠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昨晚他最后一次为她清理时,有口勿过的。   他的手掌也无数次掌握过。   柏泽清没有说话,眼神却无比炽热。   林颂音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实似的,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天啊,柏泽清,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吃惊了,原来你在这事上竟然好这口吗?”   柏泽清正色道:“我没有这种爱好。”   “是吗?你好像不太了解你自己哦,”林颂音带着调笑的眼神还在他的脸上流转,不开玩笑地说,“不过你就算有也不行,我才不会让你打。”   柏泽清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我说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他们不该这样。   就算昨晚已经做了那样的事,至少现在,他不应该坐在这里,听她胡言乱语。   林颂音根本不信他的话,你之前还说自己对肢体接触没有需求呢。   “是吗?”   林颂音又想起柏泽清昨晚是怎么扣着她的腰,最后她受不了到想推开他的头都不行……   这个变态控制狂,之前怎么好意思跟她说自己没有一点控制欲的。   “当然。”   可是柏泽清还是没有离开。   他现在在这里,是还想要再做点炮友之间的事么?林颂音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地从柏泽清滴水不漏的脸上向下。   其实,昨晚很多个时刻,她都能感觉到他好像很硬。   现下,那里似乎没有比昨晚好在哪里。   “干嘛?”林颂音发现,原来和一个人的身体无比接近以后,即使心灵好像没那么近,相处状态也会彻底发生变化,就好像现在,她不止敢开玩笑似的和柏泽清说“再那样,我就会亲你”这样的话,她会开一些更为过头的玩笑。   又或者,就算玩笑成真,那也没什么关系。   “你还在这里,是想要继续和我做点晨起运动?”   柏泽清侧过身,不露痕迹地将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现在,已经不算早晨。”   林颂音冲他皱了皱鼻子,真无趣,现在又开始装一本正经了。   “你是唐僧在世吗,又开始念念念的。”   柏泽清注视着她,他很想问:你现在对我皱着鼻子,是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么?   但是他没有问。   因为柏泽清从不问知道答案的事。   等柏泽清离开自己的卧室,林颂音才像八爪鱼一般全身瘫在自己的床上,哦不,柏泽清家的床上。   她这是真和柏泽清开始内部消耗了吗?昨晚一开始,其实除了视觉上的刺激,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受。   柏泽清的手指和他的嘴唇一样,最初都是有力但没有章法,一开始并不会让她多么舒适。   但大约他是一个天生的观察者,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地注视着她面目上的表情,他的耳朵倾听着她的声音。   最后,他势如破竹、以一种刻不容缓的姿态将她带到终点。   好吧。   既然快乐是真的,林颂音觉得自己还能忍受柏泽清在其他的时刻做唐僧。   至少,他目前没在做那事的时候,管她发抖的姿势是不是不够淑女?   林颂音洗漱完以后,换上了衣柜里另一套红色睡衣。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走廊,还以为柏泽清会带她出门吃饭。   没想到,他穿着和自己的同款睡衣套装站在厨房。   不过,他身上是藏青色的。   柏泽清的饭菜做得简单,林颂音本来想问需不需要她的帮忙,只是,柏泽清并没有看她,就将旁边一杯榨好的看起来淡淡绿色的果汁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这不会是黄瓜汁吧?芹菜汁?”林颂音承认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抗拒。   柏泽清说:“牛油果香蕉奶昔。”   “好喝吗?”   “可以尝一下。”   “哦。”   林颂音尝了一口,发现并不难喝,就站在他身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完了。   柏泽清烤了牛肉薄饼、将沙拉拌好后,又做了龙虾奶油意面。   意面煮好以后,柏泽清对她伸手:“盘子。”   林颂音几步走到一旁的碗柜里拿出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盘子,这已经是那里面最大的盘子了。   “这个行吗?”   “再大一点,大的盘子在柜子下。”   “哦。”   十一点钟,两人开始在餐桌上吃早午餐。   这一餐饭,他们依旧没有说什么话。   只有一次,林颂音的嘴角上沾了意面上的奶油,她本来下意识地想直接舔掉,结果眼神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柏泽清。   柏泽清在这时也看向她。   他口中依旧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沙拉中的芦笋,对上她的目光,将身边的纸巾盒推向她。   林颂音接过来以后,条件反射地问:“你在这里,不用手帕了吗?”   柏泽清怔了怔,不知怎么忽然笑了一下。   “睡衣里没有,”他问,“想用手帕?”   林颂音立刻想起昨晚他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清理时,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帮她擦。   林颂音连忙摇头,“我不用,随便问一下。”   “嗯。”   林颂音从前在家里吃饭总是很快,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柏泽清吃饭总是不疾不徐,所以她也被他影响了。   两人这一餐,一吃就吃到了十二点半。   吃完以后,林颂音自然而然地将空盘子放到进了水池。   “我可以做点什么吗?”这次,她问出了声。   柏泽清摇头,“有洗碗机,不用。”   但是他也没有让她回房休息。   林颂音住进他家的两天,好像什么事也没做过。   今天这饭又都是柏泽清做的,她现在就回房间休息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她选择贴着厨房的墙面站着消食。   柏泽清将盘子一件一件放进洗碗机,突然侧头看过来,就看到林颂音靠墙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干什么。   “怎么不回房间?”他低声询问。   林颂音想了想后,回道:“消食,你找的那个形体老师说吃完饭以后靠墙站半小时很好。”   柏泽清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很淡的笑容:“老师这么说?也包括你现在歪歪扭扭的站姿么?”   林颂音直觉他又要开始了。   她顿了顿,忽然指着墙壁上的一处,尖叫了出来。   “啊啊啊,壁虎!”   盘子瞬间被丢进水池里,发出了砰一声。   柏泽清两步跨到她身边,因为手心还沾着水,所以他只是用手臂环住她,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几乎是发生在两秒以内的事。   柏泽清垂眸,就看到林颂音眼睛睁得很大地盯着自己。   她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柏泽清以为她是被壁虎吓傻了。   他干燥的手腕在她背上安抚性地轻抚。   他低下头,靠近她。   “什么都没有,”柏泽清在她耳边耳语,“而且我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害怕?”   他声音轻柔到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林颂音就这样被他搂在怀里,她呆呆地仰头注视着他,半晌才错开目光,挣开了他的怀抱。   她别扭地轻咳了一声,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你们男人果然就吃这一套,”她耸了耸肩,“不过,我才不怕这些东西呢。”   她语气轻快,“你家一看就没有好吃的,比常驻我家的那只瘦多了。”   但是柏泽清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其实,林颂音刚刚只是以为柏泽清又要开始指手画脚,所以故意吓唬他一下。   她根本没有想到柏泽清是这样的反应。   她以为他会呵斥她,让她小声一点,又或者嘲笑她,这么大的人连壁虎都害怕。   柏泽清目光审视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半晌才开口:“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吃的。”   林颂音“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我好像困了,如果没有我能帮的忙的话,那我回房间了。”   柏泽清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嗯。”   回到房间以后,林颂音想起很久远的小时候。   那时候她连蟑螂都害怕。   每次在厨房看到蟑螂时,她会尖叫到妈妈都会凶她。   有时候她叫得太大声,妈妈还会问她怎么这么矫情。   后来,等到姥姥也没了,家里的壁虎似乎是那个空间里唯一的活物了。   刚刚,她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可能,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拥有这个拥抱,会很好的吧。   因为,真的有点温暖。   只是,她已经长大了。   林颂音真的很早很早就不害怕了。 第27章 露水   这几天,林颂音花了太多的时间在睡觉上,这一次的午觉,林颂音自然怎么也没能睡着。   她躺在昨晚被被柏泽清霸占了一半的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不过,说是被他霸占了一半,林颂音承认这话存在夸张的成分。   柏泽清的睡相实在是太好了,他从头到尾就保持着一个姿势,毫无越界的意思。   昨晚,柏泽清穿着白衬衫躺在自己身边时,林颂音还以为他们会就“接下来的火包友生活”这个话题聊上那么一阵,又或者针对之后的“内部该怎么消耗”探讨那么几句。   但是没有,柏泽清躺下以后,将手臂放置在他们一同盖的被子外,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颂音只能听到他有节奏的很轻的呼吸,和几个小时前急促又粗重的气息全然不同。   那个时候,他指节在用力,手背青筋凸起,但是睡在她身侧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平静。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地过夜,林颂音以为自己可能会睡不着,但事实上,她没有多久,就伴随着耳边低缓的呼吸,还有身旁隐隐传来的熨贴的温度睡着了。   如果睡得不那么好,她现在也不至于躺在床上玩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数据检测到林颂音现在身在法国,她只要一打开app,推荐的都是法国相关。   她打开小red书,就看到有留学生在推荐法国人冬日常吃的奶酪火锅。   林颂音一张张地刷着图,心动得不行,就这样看人介绍食物看了快两个小时。   下午五点钟,林颂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听到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中午那场突然的壁虎事件早已被她自发性地“遗忘”,她想问问柏泽清晚上怎么吃,下床刚推开门,就看到柏泽清正站在他房间的门口。   他像是也忘记了中午的小插曲,看到林颂音出来,神情自然。   “要不要出去?”   林颂音难得出国一次,就算外面天寒地冻还不时飘着雪花,她也不愿意一直腻在室内。   “去!”说完,林颂音才问,“但是去哪里呢?”   “去超市买点食材。”   林颂音“哦”了一声,“外面冷吗?我要穿什么衣服?”   柏泽清思考了两秒后说,“随意。”   反正他开车,车里有暖气,超市也有。   等到林颂音换上自己的白色呢子,出来时就看到柏泽清也已经换上了外出服,他穿着白色的防风服正在一楼的储物间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林颂音盯着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怎么想到小时候的唯一一次碰面,那次他好像也是穿着白色防风服。   只不过从被易竞的私人助理找回来以后,林颂音每一次见到柏泽清,他好像都穿着深色系的外套,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袋子。”柏泽清终于找到了两个类似尼龙材质的大袋子。   林颂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这个,“这个袋子也要自己带吗?”   “嗯,为了环保。”柏泽清将袋子卷好,递到她手里,“拿好。”   柏泽清驾车带着林颂音去了Monoprix。   两人刚走进超市入口,柏泽清一回头,就看到林颂音不知道从哪里已经找到了一个小推车。   柏泽清下意识地对她伸出手示意他来推,林颂音猛摇头。   “不要。”   林颂音一直很喜欢逛超市,她一直觉得在超市里闲逛是很治愈的时刻。   在她小的时候,超市里结伴而行的人就像是她幻想中的家庭的缩影。   至少那个时候,那些缩影里有她向往的部分。   当然,现在的林颂音早就对什么完整的家庭没有了特别的滤镜,反正许多家庭里,就算做父亲的那个男人还健在,似乎也是丧偶式育儿,她并不觉得自己没有爸爸是什么不幸的事,万一他是个家暴男,那还不如不存在呢。   但是,她依然很喜欢逛超市,因为超市总是很热闹,温度也宜人温暖。   林颂音是很喜欢热闹的。   柏泽清虽然不懂她对小推车的执着,但是并不强求。   两人刚走进超市的入口没几步,林颂音看到柏泽清脚步有些停滞。   她没看清货架上的东西,随口问道:“你想买吗?”   柏泽清忽然看向她,他的目光深沉,语气听起来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想,”他简单地回答后,视线依旧落在她的眼睛上,“可以么。”   林颂音不知道他买东西为什么要问自己,再定睛一看,看到了她有些熟悉的英文,才意识到这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小雨伞”啊。   她被呛住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柏泽清看起来太过正经,她一点也没往这方面想。   “可以啊,那就你拿呗。我又看不懂法语。”她皱了皱鼻子,又凑到货价跟前,对柏泽清说,“你挑点使用起来舒服质量好的啊。”   两个人就站在计/生用品前研究了起来,林颂音发觉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柏泽清,之前在书店里会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脸红到耳根,现在又面不改色地在这里买这个。   他挑选小雨伞严谨的模样,都会让她有一种他在实验室挑选试剂的感觉。   最后,放进去几盒以后,柏泽清没看她,声音低沉:“好了。”   林颂音跟在他后面推着车,“啧啧,你不会想这个想了一晚上吧。”   柏泽清没回头,充耳不闻一般。不过林颂音又看到他的耳根似乎又隐隐开始泛红了。   “干嘛不理我?不理我就不给你用这个了。”   柏泽清停下脚步,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这本来就不是给你戴的。”   林颂音忽然用一种挑逗的语气看着他,“但是,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帮你戴呀。”   柏泽清那双漆黑的眼睛在她身上流连,最后又收回了目光。   “你到底要不要?”她故意问。   “要。”他说。   走到零食区,林颂音就被眼前不知道几个货架上满满的巧克力给吓到了。   “怎么会这么多巧克力啊?欧洲人这么爱吃甜的吗?”   她甚至看到有一个巨型圣诞树也是费列罗的巧克力组成的。   柏泽清注视着她,“圣诞节要到了。”   林颂音“啊”了一声,自从被易竞找回去以后,她的日子早已过混乱了。   她掏出手机一看,今天才12月8号。   所以,这是圣诞月?大家已经提前半个月进入了圣诞气氛吗?   林颂音对圣诞的记忆似乎只剩下初高中时同桌送的平安果以及在奶茶店打工时满眼望不到边的情侣。   “那,我们会在这里过圣诞吗”她将车停在费列罗的货架旁。   林颂音记不清柏泽清有没有说过,他们会在法国待多久了。   柏泽清回道:“大概,不能。”   他母亲的生日在12月中旬,他没有办法在这里待到25号再回去。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的父亲打来电话,说既然他已经拍到了画,在法国没有其他事的话,也可以提前回来。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迟疑,迟疑后又为什么说了谎。   他说,他还有一些别的事需要处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国。   林颂音好像想起来之前柏泽清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啊,哦,你之前好像就说过。”   柏泽清不是看不出她眼底的期许和遗憾,他眉心微微皱了皱,几乎是本能迫使他没作多想地回道:“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感到一阵僵硬。   这是他人生中开的第一张空头支票么?   以后?柏泽清不是不知道,等离开法国以后,他们的这段不着调的关系就该彻底结束的。   他对此很清楚。   如果不是那么清楚,他不会对他的父亲撒毫无意义的谎。   林颂音本来还在研究买哪种包装的巧克力比较划算,在听到柏泽清的回答,她也怔住了。   她没搞明白柏泽清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还会带她来法国?她有点想问,但是她对上他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了。   哦,柏泽清肯定是觉得等到她之后顺利完成易竞的提议,到时候她不就可以和她那位有钱的便宜老公来这里了?   林颂音一边往小推车里丢着各种巧克力,一边想象着,下一次身边的柏泽清换成了另一个形象很模糊的男人。   他唯一的标签:有钱。   林颂音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似乎,毫无期待。   但林颂音本来就不是为了期待才答应易竞的,她是为了钱。   不过这么久,她好像都忘记问一问那个可能要和她联姻的对象是什么人了?   她这时才把目光从巧克力上收回,望向了柏泽清。   “我有点想问你一个问题。”   柏泽清看向她,“什么?”   两人继续往里侧的冷柜走。   “你知道许氏集团吗?”林颂音直接开口。   柏泽清不知道她话题一下子怎么转那么远,“江市的许氏集团?”   “对啊。”   “知道。”柏泽清顿了顿后,问道,“怎么问起这个?”   林颂音一盒泡芙接一盒地往推车里塞,结果又被柏泽清一个又一个地放回原位。   在林颂音发作前,他目光柔和:“这里的泡芙一般。”   “没事啊。”反正,她又没吃过什么特别好的,应该吃不出其中的差别。   柏泽清制止她继续拿的动作,淡淡地开口:“回去的路上给你买更好的。”   林颂音听了他的话,表情才好看了起来。   “那,你一会儿不可以忘了。”   “不会。”   林颂音接着刚刚的话题说:“那个许什么鸿有几个儿子啊,最没用的那个人品怎么样你知道吗?”   不是林颂音多心,但是能让易竞留给自己的一定不会是太好的货色。   柏泽清越发不能理解她的问题,但还是回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林颂音惊讶了。   “那你听说过他有什么不良恶习吗?或者说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问题?”   柏泽清看着她,他和对方并不算熟悉,但是也曾在饭局上碰过面,柏泽清没有刻意观察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但是,他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样问?”   林颂音这时也望向他,眼神里一闪而过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易竞没跟你提起过吗?”   “提起什么?”柏泽清目光中的意味终于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有了猜想。   林颂音的眼神在他的脸上一晃而过:“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他希望我联姻的对象就是许家的儿子咯。”   林颂音不是不知道和火包友聊可能的未来结婚对象有点怪,特别是他们刚刚还达成了隐秘的约定,今晚他们会用上推车里的东西。   但是,柏泽清似乎是她唯一能聊这个话题的人了。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个人陷入了短暂又怪异的沉默。   柏泽清发觉自己的记忆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好。   他这几天好像只记住了Pierre还有那个郑继宁。   很长时间没来过这个超市了,柏泽清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暖气打得这么足,足到他呼吸时感觉到沉重。   “易叔叔要你和许家的儿子结婚。”他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怪异。   林颂音不知道他怎么又把她的话重复一遍。   “对啊。我还以为他很信得过你呢,但是他怎么什么都不和你说?”林颂音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叫不叫挑拨离间。   柏泽清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你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决定和他结婚么?”   林颂音眉头皱着看向他,“我就是不了解他这个人,所以才来问你的啊。”   柏泽清没有说话,所以了解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她就会改变决定么?他自嘲地想。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她本意是想着,说不定柏泽清和那个男人一个圈子,她还能提前了解一下。万一是个有很多种怪癖的人,那就是再有钱,她也不能沾啊,安全才是第一位。   柏泽清盯着她,他不知道自己想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什么。   他们原本就是因为这件荒谬的事才会遇见的,柏泽清并没有忘记。   他压抑着心底那阵发冷的感觉,他想说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的。   最近,他已经因为林颂音撒了许多谎。   他不该再为她破更多的例。   柏泽清再看向林颂音时,神情淡漠如常。   “许见裕。”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柏泽清想象得出,像林颂音这样热衷挑刺的人一定会说,这什么人起的名字、奇奇怪怪。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货架上的鲈鱼,静待着,余光里就看到林颂音歪着头开了口。   “名字听起来好像还行。”   柏泽清将目光从那条眼睛呆滞的死鱼上挪开,他突然开始感到一阵愤怒,来超市的时间点不对,为什么连新鲜的鱼都看不到?   柏泽清面露愠色,他已经感到毫无食欲了。 第28章 露水   林颂音在嘴里重复了一下“许见裕”三个字后,本来还想问柏泽清,后面两个字是哪两个字,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就被几步外的看不到边的大块奶酪所吸引。   她几乎是瞬间将自己可能的未婚夫给忘到了脑后,抬手揪着柏泽清的衣袖晃了晃。   “柏泽清,看那个,我今晚就想吃那个的,”林颂音兴奋地看向柏泽清,“就是把它们放在手掌大小的铁盘子加热,然后用融化的芝士裹在各种东西上吃,叫奶酪火锅的,你能听懂吗?”   柏泽清无法得知她是怎么做到从刚刚的话题自然过渡到眼前的食物。   他只是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其实他也只听到了一半。   柏泽清在工作外鲜少与异性有交集,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对女人一无所知。   他竟然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还和一个女人陷入了更为荒谬的肉/体关系。   柏泽清知道自己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   他偏轨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不会是一直沉溺于某样感受的人。   等到回到江市,他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柏泽清对此从来没有过片刻怀疑。   这样想着,柏泽清那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攥住的心开始变得坦然。   他努力忽略在看到林颂音面对食物流露出兴奋时,心头冒出的那点浅浅的情绪。   他盯着她仍然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平和地想道:那个男人给林颂音带来的吸引力甚至比不上奶酪。   虽然,这根本不值得他去在意。   柏泽清知道,他只需要花上一点时间,就可以解决林颂音给自己带来的微末影响。   他只是还没有习惯。   “你说的是raclette?”柏泽清回道。   看,他已经在做了,甚至做得不错。   林颂音点了一下头,又冲他摇头:“你怎么回事?你说法语我又听不懂……”   她收回了手,开始推着车往前走。   柏泽清盯着她的手指,静静出声:“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不过那个铁板呢?”林颂音回头问他,“我好像没有在家里看到过?”   家里。   柏泽清垂眸品味着这两个字,这本来就是林颂音的随口一言,他不会对此感到愉悦的。   对她来说,可能御林别墅也是她的家,只要她住过的地方,都可以算是她的家,她一向是这样心大的人。   这个时刻,他的心里倏然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快,她为什么会这样多情。   “没有。”   柏泽清回答完,没等林颂音的嘴唇撅起来,他的嘴唇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他听到自己极低的声音。   “到前面售卖厨房用具的地方买不就好了。”   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值得她烦恼?   林颂音眼睛晶亮地看着他,随后又是那种刻意逗弄的语气。   “我们柏总好财大气粗哦。”   说完,她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往推车里塞奶酪。   柏泽清看着她脸上毫不作伪的快乐,他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就这样跟在她身后,低声开口:“贪得无厌。”   林颂音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是很在意地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柏泽清别墅一楼有一个大阳台被改成了阳光房,即使冬天想要在室外看星星,周围有透明玻璃遮挡,暖气传递进来,也不会感觉到冷。   林颂音本来是和柏泽清随口那么一提,说如果可以躺在玻璃房里吃芝士就好了。   没想到柏泽清很快给了肯定的答复。   “那我们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吗?”林颂音指着阳光房里侧的一整面墙,满眼期待地问。   柏泽清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拿起手边柜子上的遥控器。   他对上林颂音的目光,一言未发,拇指按下一个键。   紧接着,一面白色的幕布就在林颂音的视线里缓缓落下来。   林颂音就这样全程看着柏泽清的操作,等到幕布彻底落下,她才闭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着的嘴巴,歪头看向柏泽清。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林颂音想起他刚刚仿佛默剧一般的行为。   不能用嘴回答,非要这样展示给她看?   柏泽清闻言怔了一秒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   他将遥控器丢回柜子上,声音生硬。   “你想太多了。”   林颂音嘴角仍然翘着,在他身后故意说道:“你好像耍酷被我拆穿,恼羞成怒了呢。”   柏泽清瞥了她一眼,没有理她。   林颂音对于他的反应没有在意,其实很多时候她对着柏泽清,经常忘记他只比自己大三岁。   尽管柏泽清的脸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他穿衣风格亦或是发型总是十分成熟稳重,再加上他的气质也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意味……   但是这种瞬间,她又会觉得原来他们好像真的是同龄人。   还是说,因为他们有过“更进一步”的认识,所以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有点变化?   林颂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袋子里那群小雨伞们,今晚感觉会用到。   芝士、松露火腿、土豆还有各种食材已经被放在铺好地毯的地面上,林颂音知道柏泽清在厨房拌沙拉。   “你确定你只吃沙拉这种存天理、灭人欲的东西吗?”她在阳光房里问道。   柏泽清端起盘子。   “我不吃奶酪。”   柏泽清不喜欢一切带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例如榴莲,就算身边再多的人告诉他,只要吃进嘴里就能尝出是奶油味,但柏泽清依然拒绝。   因为闻起来是臭的。   他不愿意做任何尝试,因为没有必要。   对柏泽清来说,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定需要尝试、不可替代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对食物有要求,但那只是基于对品质的要求,并无其他。   他的兄长曾评价他:你不愿意做任何需要承担风险的事。   柏泽清这时端着沙拉走出来,他看到阳光房里那个坐在地毯、迫不及待地看着芝士融化的女人。   易叔叔希望她成为淑女的交代,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完成?   真是糟糕。   柏泽清惊奇地发觉自己对这个事实并没有感到不满,或许从一开始答应易竞的时候,他就只是用看似完美主义的姿态在敷衍地对待。   毕竟,这项差事实在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那么现在呢?   柏泽清注视着林颂音,至少现在,她还只是一点点的麻烦,他不会让她成为给自己带来不良后果的风险。   林颂音听到了他的回应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这个挑剔鬼。”   柏泽清将沙拉放在林颂音身侧的桌子上,淡淡地回道:“世上根本没有鬼。”   林颂音坐在地毯上,没什么力度地瞟了他一眼,就看到柏泽清将躺椅也拉到了桌子后面。   林颂音想也猜到他不会跟她一起坐在地上吃东西了。   “你这辈子有丢掉偶像包袱的瞬间吗?”   柏泽清大约是没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了,所以也只是用那双眼睛无声地看着林颂音。   柏泽清的这个家有许多电影光碟,他没有收集的爱好,大多是别人赠送的礼物。   刚刚在林颂音的强烈要求下,他找到了一部中国电影,她不想看外语片,因为还要分神看字幕。   电影一开始,林颂音专注地吃着芝士,浓厚的芝士在她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就拉了好长的丝。   柏泽清参加过几次电影首映会,但在他的记忆里,和那么多人看电影都没有跟林颂音一个人看这般……热闹。   “天啊,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是四大天王,原来年轻的时候真的好帅啊。”林颂音感叹道。   但是很快,林颂音突然低头去找地毯上的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等到她转过头时,望向柏泽清的目光透着一阵愤怒。   柏泽清本来正在咀嚼着苦苣叶,这时目光也从电影里收回。   “所以,我又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他将叉子放下,嗓音低沉。   林颂音语速极快:“这就是我上次吐槽的男主本来要和青梅结婚才去港城打工,最后出轨女主的电影啊。”   她真怪自己刚刚只顾吃东西,根本没注意到片名,她也没能把视频里的脸和当时海报里的人对上。   柏泽清神情怔忪:“我不知道。”   他留神着林颂音的表情,低声说,“现在,还可以换一部。”   林颂音又回过了头,“算了,看都看了,本来就是下饭菜而已。”   柏泽清没有再说什么。   林颂音并不打算多么过脑子地看电影,她还是以吃为主。   在看到男主赚下一点钱,带女主去金店给自己的青梅挑选礼物后,也给女主买了同款时,林颂音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去深想这个剧情,而是非常突兀地想起几天前在巴黎,那个给自己付了高昂餐费的男人。   林颂音忽然产生一个想法:是不是有那么一部分男人,只要稍微有点钱就会想给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花钱呢?   她这样想着,在咽掉一大口芝士以后,转头看向柏泽清:“你会给你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付吃饭钱吗?”   柏泽清发觉自己已经有点习惯林颂音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   他思索了片刻后,回答:“如果她是我的长辈,而我不得不这么做。”   林颂音露出了笑容,这果然是柏泽清回答的风格。   柏泽清对上她的笑意后,给自己倒了一点香槟,柏泽清并不爱喝酒,只是因为林颂音想尝点没那么苦的酒来配芝士,他才开了一瓶。   “怎么这么问?”他放下酒杯后,执起叉子。   林颂音低下头,在纠结到底用芝士裹什么吃比较好,柏泽清这样问,她条件反射地回道:“我就是看这个电影,突然想到几天前在巴黎吃饭的时候,有个我不认识的男的帮我把账给结了。”   她说着话,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骤然间冷却的气氛。   柏泽清手里金属制成的叉子被放进陶瓷盘子里,发出了突兀的啪嗒声。   他沉默片刻后,试图用平稳的嗓音问道:“这件事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林颂音奇怪地回道:“这也没大到一定要跟你说嘛?”   她刚准备吃点生菜解解腻,就听到柏泽清几秒钟后倏然严肃的声音。   “不认识的男人,你就同意他帮你结账?”   柏泽清目光清冷地盯着她,她知道那些无事献殷勤的男人脑子里都有什么肮脏龌龊的思想么?   林颂音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拿在手里的生菜也不打算吃了。   是那个男人主动的,又不是她要求的。   “我怎么了?明明是他自己非要付的,而且你当时给我买衣服,我不是也没拒绝吗?我又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柏泽清打算沉默的。   原本,他真的打算沉默的。   一定是酒意在作祟,恶劣的酒意迫使他全无道理地开口质问。   “我是我,他是他,你觉得我和他一样?” 第29章 露水   林颂音听到柏泽清的话,再看向他的脸。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克制下的冷淡,而他的表情确实难看。   “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送我东西的男人?”林颂音知道自己这话有惹柏泽清生气的成分。   她在明知故问。   林颂音不用想都知道柏泽清的意思,毕竟他是受老东西所托来照顾她,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样。   但是她根本信不过易竞啊,而且柏泽清送她衣服的时候,他们认识还没几天。   柏泽清压下喉间微涩的酒意,酒大约真的会将人的品行中那些负面的存在催生出来。   也许,他以后不该再碰酒了。   片刻后,柏泽清再开口时已经找回了冷静。   “的确,”他说,“确实没什么不同。”   林颂音盯着他看,半天才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也有什么每个月来一次的大姨夫啊?动不动对我冷着一张脸!”   柏泽清一脸淡漠:“可能因为我长着一张冷脸。”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林颂音都不知道电影演到哪里了,她转过头,不再看他,“而且,你怎么好意思怪我的,不是你非要找人给我当导游,我也不会遇到那个人。”   柏泽清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回应。   他打定主意不再为这些事浪费心神,这并没什么难的。   林颂音也没有再说什么。   在盯着幕布上主角的脸时,林颂音怀疑自己会对柏泽清提起陌生男人对自己的好意,其实是带着一点小小的心机的。   似乎,有那么一点原因,林颂音想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聊到对着柏泽清这样的人用这种小心思。   不过,这本来也不值得她思考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柏泽清之间莫名其妙的争执已经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林颂音几乎是五分钟以后就忘记了这一茬。   在看到女主嫁给□□大哥以后,又出轨了男主,她内心竟然感到一阵平衡。   她心情舒畅地开口:“啊,原来女主也出轨了。”   她之前还以为这部电影又是一部男主在新欢和旧爱之中徘徊的“艺术品”。   不久前的小插曲已经被柏泽清人为地放下,在听到她对电影的感受后,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一定要这种平衡?”他低声地说。   林颂音本来还在看着电影,这时倏地转过头。   在柏泽清的视线里,她难得认真地开口:“对,我要。”   有时候,酒精确实不好,它似乎真的会给人艰难建立出来的防线拉出一条缝。   “我一定要这种公平,”林颂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柏泽清。   她知道像柏泽清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懂的。   “你不是说,如果你未来的妻子出轨,你会祝福她吗?”林颂音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但是我不会的。”   柏泽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又开始在假设性的问题上花费时间,但是他对上林颂音的眼睛,还是问出了口:   “那么,你会怎么做?”   林颂音想也没想地回答:“我会在发现苗头的时候,比他更先出轨。”   因为这样才公平。   她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权力。   林颂音注视着柏泽清的眼睛。   他从刚刚就用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林颂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一定不会是赞同。   林颂音想,柏泽清永远不会理解她的。   他从出生就已经站在她的终点。   站在终点的人只用惬意地喝着几千欧的酒,看她们终其一生地在原地打滚。   现实就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公平,那么至少在这方面,她可以为自己争取。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说我这样不对,很不讲道德?”林颂音问道。   柏泽清很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说:“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没有发言权。”   林颂音看着柏泽清眉目沉着冷静的样子。   有时候她真羡慕他,羡慕他平和的姿态。   他好像从来不会被这样的事激怒,因为他什么都拥有了吗?所以失去一点东西也无关紧要。   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是这样体面的样子。   只可惜,她是个私生女,从出生开始就失去了体面。   林颂音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把自己带来人间的林筝。   林筝自始至终没有找易竞要过一分钱,也从没有在林颂音面前说过他一句坏话。   她看起来没有一点恨,就好像因为有了林颂音,她就可以和所有辜负她的人和事一笔勾销。   她好像是很符合社会认知中的好女人和好妈妈,可是林颂音只觉得她真蠢。   别人的认同很重要吗?道德感很重要吗?   林颂音似乎在前车之鉴下,活成了和妈妈完全相反的样子。   她忽然不知道在问谁:“你说,女人一定要很有道德感吗?我一定要很讲道德吗?”   她的神情因为发散的酒意变得迷茫。   柏泽清坐在躺椅上,无声地注视着她。   林颂音抬起头,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复杂。   又是那种带着悲悯味道的眼神。   “不准这样看着我,我不用你的同情。”   柏泽清垂眸,许久才开口:   “没有同情你,你根本不需要的。”   说完,柏泽清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其实想得很清楚。”   回到易叔叔的家,答应他联姻的要求。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清楚吗?”林颂音犹疑地点点头。   可是,就算她一天里23 个小时都很清楚,总有那么一刻,她会感到迷茫。   比如,她一直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努力地打工,但是在易竞一找到她,她就因为金钱瞬间放弃了自己的选择。   又比如她明明无比讨厌被人管教,但是当她发现对方是因为关心而管她的时候,她又会在排斥的同时感到一丝可耻的留恋。   为什么她会这么矛盾没有原则呢?   林颂音眼睛虚空地看着某处,忽然露出一个脆弱的表情。   “有时候我会特别想我妈妈,我会想,如果她还在的话,会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林颂音只是很想在每次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身旁有个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哪怕答案是错误的,哪怕她根本不会听从。   许久,柏泽清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人都会有找不到答案的时刻,你已经做得很好。”   他自始至终注视着她,“我想,她不论在哪里,都会认为你是她的骄傲。”   林颂音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喉间的涩意传到了眼眶处。   “真的吗?”   “嗯。”   林颂音不习惯这样温情的时刻,温情到甚至有点浪漫。   因为她怕自己会习惯,习惯就会让人产生贪恋。   她本来就是一个生性贪婪的人。   她试着睁大眼睛,努力翘起嘴角打破眼前的氛围。   “难道你通灵吗?知道我妈妈的想法。”   柏泽清望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   “不,”他的声音喑哑,像是也陷进了某种矛盾中,“只是,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会为你感到骄傲。”   林颂音怔怔地看着柏泽清,半晌才轻咳了一声瞪向他:“喂,你怎么又在占我便宜?”   “‘又’?”柏泽清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钉在了她的身上,声音低得可怕,“还有什么时候?”   林颂音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沉醉的味道,脚底因为久坐在地上传来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感,这才让她游离的心回过了神。   柏泽清就这样坐在躺椅上注视着她,下一秒,他对她摊开右手的掌心,无声地说:   “过来。”   林颂音对上他的视线,犹豫着将手递给他。   林颂音想,至少在清醒的时候,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答案,她知道自己会这样走下去。   但是现在,她在法国,她有点醉。   柏泽清面前的桌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推到他的身侧。   他攥住她的手,很快将她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林颂音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锤了一下柏泽清的胸口。   “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柏泽清像是感知不到痛,左手环在她的腰上,右手很自然地按在她的小腿处。   “还酸么?”   他的指节有力地按在她的小腿肌肤上,林颂音发现自己腿上那阵抽筋的酸胀已经褪去,被另一种更为酥麻感所代替。   “不酸了。”   柏泽清沉沉地“嗯”了一声,又按了一分钟后,就让林颂音在他腿上那么坐着。   他用环着她腰的左手从身侧的桌子上抽了一张湿纸巾,随后,一丝不苟地将自己右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细细地擦过。   拇指、食指、再然后是中指。   和那晚进去的顺序没有任何区别。   擦完以后,柏泽清把那张湿巾随意地丢进餐盘里,将背靠在躺椅上,就那么注视着林颂音。   他灼灼的目光在酒意下几乎是升了温,林颂音刚一触及他的视线,感觉脸颊都发烫了。   而且,他还是这样的姿势。   不知道背后的电影已经放到了哪里,柏泽清情不自禁地将拇指的指腹触碰到林颂音的嘴上。   “别撅着嘴。”   他说着话,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柔软的唇瓣。   许多次,他的指尖已经探进了林颂音的唇里。   林颂音是在他的视线里,将他的手指含住。   她看到柏泽清喉结动了动,随后,目光更为深沉地搅弄着她的舌头。   他的气息开始变重,林颂音余光里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了光。   她依旧含着他的手指,迷迷糊糊地说:“电话。”   柏泽清恍若未闻,声音低哑:“不用管它。”   许久,柏泽清终于舍得抽出手指,背后巨大的幕布上男主女主在邓丽君的歌声里重逢,他依旧维持着仰躺的姿势,食指跟随他谷欠望地从林颂音的下唇唇瓣一路向下。   柏泽清至今不认为自己对人有什么样的喜好,但至少有一样他可以确定。   他不喜欢看到林颂音这张脸上流露出茫然又脆弱的神情。   她应该是鲜活的,快乐的,甚至可以是肤浅的,贪婪的。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但不重要,他现在不必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时刻,他只是想她不再是这样的表情。   林颂音从回来以后,就换上了居家的睡衣,睡裤材质柔软,很轻松地被拉开。   手指停在那里时,林颂音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她的情绪还没准备好。   她忽然长长地“嗯”了一声,好吧,她的身体好像已经准备好了。   “小雨伞在柜子那边。”她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跨坐的姿势,坐在柏泽清的身上。   她低下头,看到柏泽清的手指忽隐忽现。   而柏泽清始终注视着她的脸。   现在,她眼里的红被一种名为情谷欠的东西所代替,她好像最喜欢他的中指。   “不急,”他满意地听着那里的声音,“马上。” 第30章 露水   ……   12月12日傍晚,柏泽清里昂别墅的三楼书房内。   林颂音躺在皮质沙发上。   她躺了两分钟后起身套上了睡裤,坐在沙发上让柏泽清给她把书房的电视打开。   国外的遥控器,她根本不会用。   林颂音在法国看电视纯属看热闹,她并不懂法语,这几天就算被柏泽清带着去了富维耶圣母院和里昂美术馆陶冶情操,她也只学会了一些礼貌用语。   哦,还有几句法国国骂。   当然,礼貌用语是和柏泽清学的,国骂是林颂音自发地和路上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学的。   此时此刻,林颂音看着电视新闻里,不少法国人已经在家中布置起了圣诞树,有些家长也已经准备将给孩子的礼物装上树。   林颂音有滋有味地看着,不禁感慨:“看起来好像还挺有趣的。”   柏泽清给林颂音清理完以后,坐在她身边看股票。   他应该回到书桌前去的,那里才是他办公的地方,他也应该让林颂音到隔壁的影音室去看电视。   但是,这两件事他都没有做。   他抬头看了一眼电视后,不经意地看到自己腿上的水迹。   林颂音每次换一个地方都会很兴/奋。   柏泽清想起她十秒钟前说的话,倏地开口:“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在这里装饰。”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至于让她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林颂音蜷着腿坐在沙发上,转过头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只是脸颊因为不久前近乎疯狂的活动仍然透着一丝红。   “我们又不在这里过圣诞节,搞这个干嘛?”林颂音对这种徒有浪漫并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的。   柏泽清一板一眼地回道:“因为闲着没事做。”   林颂音被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她看着屏幕上精致的圣诞树,因为柏泽清的一句话,竟然真的花时间去思考买树来装扮的可行性。   但是很快,她只觉得这是没事找事做。   “说真的,我这个年纪,又不相信有什么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费劲弄这个干嘛呢?”   她垂下视线,也看到他裤子上她留下的水迹,声音变得暧昧起来,“有这个时间,你还是弄/我吧。”   柏泽清喉头动了动,他知道林颂音是在开玩笑,于是无动于衷地看向电视。   许久,他问:“如果有圣诞老人,你想要什么?”   林颂音狐疑地看向他:“你知道正常人这么问都是要送礼物的吗?你要送我礼物?”   柏泽清没作犹豫:“你不是觉得我不正常。”   林颂音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   不过说回柏泽清的那个问题,她沉吟着说:“如果圣诞老人真的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的话,我应该会想把一个愿望换成嗯……五个愿望?”   柏泽清唇角勾了勾,“贪得无厌。”   林颂音都记不清这是柏泽清第几次这么评价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个贬义词,从他嘴里听起来却正常得不得了。   也是,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本来就没有圣诞老人,我这样过过嘴瘾还不行吗?”林颂音开始畅想,“首先呢是钱,花不完的钱,我还要豪宅,带温泉还有露天花园的那种,还有很贵很贵的黄金珠宝。”   最好还有很多朋友陪着她,她们就住在她的豪宅里。   只是林颂音在脑子里搜刮了许久,竟然想不出什么人。   上大学以后,她竟然没再交到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甚至因为忙于打工,连从前最好的朋友都疏于联系了。   这样想着,她的眼底没有了刚刚做梦时的愉快。   柏泽清闻言点了点头。   “你的愿望似乎都已经实现。”   林颂音摇了摇头,“御林别墅是老东西的,就算他死了,也是他正牌女儿的遗产,和我这种私生女有什么关系?”   柏泽清静静地听着,这是林颂音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易竞的另一个女儿。   原来林颂音知道她的存在。   柏泽清不是很喜欢她说起自己是私生女时的语气。   他状似寻常地开口:“非婚生子女也有权继承生父母的遗产。”   “这样吗?”林颂音没什么灵魂地回了一句。   “嗯。”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罕见地沉默了起来。   林颂音刚刚说到珠宝,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这几天一直戴着红宝石钻戒的左手。   空了。   “诶,我的戒指呢?”她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   柏泽清这时也看向她的手,他记得她的那枚戒指。   昨晚她是摘下过,但是他们在浴缸里洗完澡后,她又戴上了。   “是不是我们刚刚在落地镜那边弄没了?”林颂音说着这句话,哗一下起身就要去找。   她急匆匆地回头对柏泽清说:“你快点帮我。”   “我去书桌上找找。”柏泽清不知道她的急性子到底是像谁。   两个人在他们刚刚的活动轨迹处找了好一阵,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   林颂音认命地躺回沙发上,心情沮丧。   说实话,她当初会买下这枚戒指,除了觉得很漂亮以外,主要考虑到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她还可以用它来换钱。   花了几十万买下的戒指,就这样没了。   柏泽清站在她的身前,自然看出她的不开心。   柏泽清甚至觉得这是他认识林颂音这段时间以来,她看起来最伤心的一次。   虽然,只是看起来。   “那么喜欢那枚戒指?”他微微俯下身,低声问道。   林颂音仰头看他,她自然不会说,她对黄金珠宝的喜爱完全是建立在以后可以换钱。   “店家说那是独一无二的,江市唯一一枚。”她蹙着眉头对他说。   柏泽清本来抿着嘴唇,听到这里不禁嘴角扯了扯,轻笑了一声。   “这种话术,只是销售手段。”   林颂音闷闷不乐地看着他:“我会不知道吗?”   柏泽清注视着她。   “会找到的。”他说道。   这种安慰对林颂音自然不会起什么作用,一定是今天丢掉的,但是林颂音毫无头绪。   但是她直觉戒指肯定还在柏泽清的家里,明天白天找一找,应该还是能找到的吧。   他们再过两天就要回江市了,走之前找到就行。   她只能这样乐观地想着。   林颂音越想越觉得戒指是他反剪她的手,把她压在哪里的时候丢了的。   “找不到的话,那你得赔我。”   柏泽清定定地注视着她,没来得及给出回应,沙发上的手机亮了。   他的视线停在手机屏幕上,林颂音也跟着低头看过去。   是国内的号码。   柏泽清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后,也坐在了沙发上,接通了电话。   林颂音瞬间读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不要说话。   她又不傻,他们现在这个关系可是不能见光的,她自然不会说话。   “喂。”   林颂音离得近,自然能听见对面人在说什么。   “泽清,你给妈的生日礼物买好了吗?”   林颂音心想,原来是他的哥哥。   声音听起来跟柏泽清不大一样,很清亮。   柏泽清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腔调:“买了。”   林颂音皱眉看向他,他怎么跟家里人打电话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柏泽清对上她的目光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忽然抬起手,将她脸颊旁边的几根碎发别到她的耳后。   林颂音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僵坐在原地。   他们这几天虽然用了不少小雨伞,但是在做那件事以外,柏泽清很少这样,而且他也没打声招呼。   不过,这几根头发肯定是刚刚他扣着她的脸吻她时散落下来的。   既然是他造成的局面,那么他来解决再自然不过。   “国内不能买么?”   林颂音听到柏泽清声音淡漠地问他哥哥,听起来是他哥拜托他帮忙在这里给他们的妈妈买生日礼物吧。   “知道了。”最后,柏泽清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电话刚一挂断,林颂音就问:“你平常和你哥哥都这么说话?”   柏泽清看向她:“不然应该怎样?”   “我以为的豪门,弟弟每天都要和哥哥请安呢。”   柏泽清牵了牵嘴角,“你电视剧看太多了。”   林颂音考虑到戒指肯定不会真的丢了,于是也恢复了冷静。   她好奇地问:“你上次和我说你大哥有私人飞机,这个就是你大哥吗?”   柏泽清其实没有和别人聊家事的爱好,但是还是摇了摇头。   “所以,是你二哥?”   柏泽清“嗯”了一声。   林颂音盯着柏泽清的脸,刚刚听到的那个男声和柏泽清的声音差别真大。   她打量着柏泽清略显的双眼,还有坚毅的轮廓,林颂音一直以为兄弟之间的性格和气质会很像呢。   大约实在太无聊了,她没话找话说:“你的哥哥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开朗。”   柏泽清的神情渐渐变了味道,半晌,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对他感兴趣?”   林颂音本来想拿过桌上的水杯喝口水,手上的动作因为柏泽清的话停滞住。   如果她现在喝了水,一定会喷出来的。   柏泽清这到底什么脑回路啊。   她刚想反驳,结果对上柏泽清冷漠的脸,突然玩味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可能吧,毕竟你长得不赖,你的哥哥们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神情自然,笑得很甜,“你这么讲原则,等回到江市,我们的火包友关系肯定就结束了,到时候你不然介绍一个给我吧?”   柏泽清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得可怕。   “长得不差,就可以了?”   林颂音惊讶地看着他:“拜托,这世上长得不赖又有钱的男人有几个?”   柏泽清闻言笑了,只是,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   “抱歉了,”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我大哥英年早婚。”   林颂音故作遗憾地“啊”了一声,“好吧,那你二哥呢?也结婚了吗?”   她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下。   柏泽清在这时终于收起他的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冷酷:“和你无关。”   “你好小气。”   柏泽清的视线停在她那双带着挑逗意味的眼神。   “他不中意你这型。”   他视线里的温度炙热无比,但是声音却是冷的。   放在往常,林颂音早就自尊心爆发,和他吵起来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情绪怎么这么平和。   “是吗?”她不在意地挑眉看他,“是我的性格差,还是我的长相难看?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你的哥哥。”   柏泽清忽然抬手捏着她的下颌,漠然地端详着眼前这张脸。   林颂音再一次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他们的呼吸在一秒又一秒的对视中被打乱。   “总之,你想都别想。”   “想什么?想你哥哥会不会喜欢我,还是我会不会喜——”   柏泽清遏制住胸腔的恼火,在林颂音的双唇再度要吐露出惹他生气的话前,他恶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唇。 第31章 露水   林颂音任由柏泽清蛮横地吻了一阵,才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挣开了他的桎梏。   柏泽清的眼神里流露出不满。   只是她分不清这不满是因为她中断了他们的吻的谷欠求不满,还是针对刚刚的话题。   “你行了啊,”林颂音想找纸巾,一看纸巾还在书桌上,她不想过去,便驾轻就熟地从柏泽清的口袋里找手帕。   找到以后,她先是擦掉了自己嘴上的透明,抬手准备给柏泽清擦,就看到他还是那副表情。   就好像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似的。   “你干嘛还瞪着我,那你自己擦。”她把手帕丢他胸口,“请你下次亲我之前,通知我一下。”   柏泽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第一次吻我,好像也没通知我。”   林颂音真是极力忍住才没上手去掐他一下,都过去多久了,他还好意思扯那天?   “就算那天是我先的,但你每次都这用这句话不嫌无聊?”她将背陷进沙发里。   柏泽清盯着她:“你别打我家人的主意。”   林颂音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没想到你这么讲亲情,我如果是你的哥哥们,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柏泽清深深地审视着她,“你连见都没见过他们,对他们根本不会有兴趣。”   所以,她说这些话,一定只是为了让他生气。   林颂音哼了一声,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失去脑子。   “以后的事谁知道?但是你的反应给不知情的人知道还以为你在吃醋我看上你的哥哥们?”   柏泽清的目光变得戒备。   “我不会吃——”   林颂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又是老一套的说辞,他没说腻,她都要听腻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连吃沙拉都不放油醋汁,你肯定不会吃这种醋。”   柏泽清皱着眉头看着她,心底那点莫名其妙的失力感仍然没有离开他的身体。   他想,在回到江市之前,他得做点什么忘掉刚刚的事。   柏泽清垂下眼睛,低头俯下身。   林颂音毫无准备,惊吓地就要避开柏泽清不断向下的吻。   柏泽清像是没有知觉。   林颂音视线低垂,手覆在柏泽清的头上,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推开他了。   林颂音发出一声喟叹后,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良癖好啊?”   他们现在这个氛围,他也能有这个想法?而且,他们不是不久之前才……   柏泽清没有说话。   林颂音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提醒道:“这里的小雨伞……嗯……都用完了。”   柏泽清终于低低地出声:“不用。”   他再一次埋下头。   柏泽清知道,林颂音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他什么都不需要她做,总是更愿意单方面地“取悦”她。   因为,只有在这时,只有在他维持着清醒,而林颂音独自沉沦的情况下,柏泽清才会觉得一切都还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仍然是安全的。   12月15日,林颂音在柏泽清的卧室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醒来的时候,床上自然只有她一个人。   她睡得半睡半醒,听到柏泽清说他可能要出去取个东西,问她要不要一起,到时可以顺便在市中心吃个早餐。   林颂音当时困着呢,自然没精力管他去取什么,也不会有心情去吃什么早餐。   林颂音洗漱完以后,直接去冰箱里拿出昨晚他们听完歌剧以后,回来时顺路买的泡芙。   她站在阳光房里,一边晒着冬日的阳光,一边品尝着美食。   林颂音是这几天发现柏泽清从来不吃过夜的食物的,昨晚她还剩下这一大盒泡芙没吃完,想留到第二天早上吃,就看到柏泽清已经拿起盒子准备扔进垃圾桶。   林颂音当时血压差点升高,万恶的资本主义!   柏泽清回到别墅时,差不多是中午十一点半。   他手里拿着一个深棕色袋子下了车,就看到林颂音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花园里,一只手拿着水壶正在给草浇水,另一只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手指泡芙。   林颂音刚刚连吃了三根,现在已经有点吃不下了,但是过往的生活真的很难让她做到浪费,她正准备努努力,把这最后两口给吃掉,就看到一大早就没见到人的柏泽清出现了。   “在浇水?”柏泽清站到她身边。   林颂音见他又穿得人模人样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牛皮袋子,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   她放下水壶,这时才想起来问:“天那么冷,水不会结成冰吗?”   “不会。”柏泽清看她又在冷天吃这种东西,正想说点什么,林颂音将手里的半根泡芙递给他:“你吃不吃?”   她想也知道柏泽清不会吃的,特别是这还是她吃了一半剩下的。   “不。”他说。   林颂音猜都猜到了,她纠结着不然还是放回冰箱,就看到柏泽清只是注视着她,说:“我没有手。”   林颂音一看,他没拿袋子的手里还拿着钥匙,于是将手里的泡芙向上拿了拿,放到他嘴边。   “你真会指使我伺候你。”她随口嘟哝道。   柏泽清眼神没有挪开,淡淡地说:“我伺候你,好像更多。”   林颂音因为这句话呛到了。   她真是没想到他刚回来就对着她大开黄/腔,立刻用泡芙堵上他的嘴。   最后柏泽清还是咬了一口。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   “是不是隔了一个晚上还是很好吃,是黑巧的,没那么甜对吧。”林颂音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就是不甜。   柏泽清还是尝出了和昨晚的细微差别,以防林颂音说他矫揉造作,他只是点点头,“还行。”   两人走进客厅,柏泽清将牛皮袋子放置在桌上。   林颂音这时才看到里面有两个包装精致的丝绒盒子。   她想起前天下午,柏泽清好像参加了佳士德巴黎的珠宝线上拍卖,他二哥请他帮忙拍条项链带回去。   林颂音一开始还靠在他身边看着,不时留下一些发自真心的评价。   “天啊这条好闪,送你妈妈这条吧。”   “啊,这枚粉的,是不是有很多克拉,你可以自己买下明年送给她啊。”   不过很快,林颂音快被那些珠宝闪麻木了,她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反正也不是她能拥有的。   “这是你前天拍下的吗?”林颂音指着袋子问道,“你二哥竟然要送两份礼物给你妈妈吗?”   柏泽清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纸袋子拿起,“嗯”了一声。   林颂音猜测他大概是准备把这贵重的东西收起来,心里有点遗憾,她本来还想看看实物是不是也这么耀眼呢。   小气鬼。   柏泽清放完东西回到客厅,看到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怎么了?”他问。   林颂音想起自己那枚不知道丢到哪里的戒指,没好气地抬起头:“没怎么!”   柏泽清早已习惯她的情绪化,神情自然地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林颂音摇头,在椅子上坐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泡芙已经吃饱了,根本没有胃口了。   “不是很想吃,过会儿的吧。”   柏泽清也不是很饿,“那换身衣服,带你出去。”   林颂音抬起头惨兮兮地看着他:“不会又是美术馆、博物馆、剧院吧……我知道我这样看起来很不识好歹,别人想去还没这样的机会,但是我真的没有艺术细胞……再让我去博物馆,我还不如去楼上的跑步机上跑步。”   林颂音知道,那些地方都是易竞想让她去的,但是这几天她真是有点腻了。   柏泽清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但是留在法国的最后一天只是待在家里跑步,是不是有些可惜?   他思索了片刻后,对她说:“那,去换身运动服。”   林颂音说什么都没想到,天杀的柏泽清把她想运动的话当真了……   坐上车,她关门的时候,车门不小心夹到了运动裤的裤脚。   柏泽清下意识地靠过来帮她弄。   “我自己就行。”林颂音一下子就把裤脚从门缝里扯出,却看到柏泽清的头仍旧低着。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小声说:“喂,还好这边没有别人住着,不然我们这样的姿势会让人误会的。”   她说完话,柏泽清还没反应,他看到了什么?总不会是他们在这里用过的小雨伞没带走扔掉吧?!不可能啊。   她正要问,柏泽清终于抬起头。   “你看到什么了?虫子吗?”她说着话,看到柏泽清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衣服的口袋。   “那是什么?”她问。   “没什么,”柏泽清将车发动,林颂音错过了他一闪而过的躲避的视线,“一枚纽扣。”   林颂音自然不会怀疑,她想起前几天在车里的那次,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柏泽清竟然带着她来了保龄球馆。   林颂音从小到大,和保龄球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小时候曾经在电视机里看到《放羊的星星》里见过男二号韩志胤带夏之星来玩这个。   林颂音来法国之前,有老师教她打高尔夫,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学保龄球,就已经跟着柏泽清来法国了。   她对这个一无所知。   其实,她好像没那么喜欢在柏泽清面前完全暴露自己的无知。   林颂音转头见看到柏泽清换了一身白色运动服走近。   她以为他是要教她,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了一下手找来不远处的教练,让她慢动作地给林颂音示范持球、摆球、出手、止步还有落点的姿势。   示范完三次以后,柏泽清对林颂音说:“自己玩。”   林颂音呼出一口气,“哦。”   等柏泽清走远以后,林颂音在教练眼神的鼓励下,试探着将球丢出去。   竟然打中了五个!   林颂音就这样玩了一阵,终于有一次全中!   她下意识地看向柏泽清,他在离她二十米远的地方,一个人玩得很愉快。   林颂音再一次确信,柏泽清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远比在人群里更自在。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走了过来。   “还好么?”   林颂音看到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奇怪,她怎么一点也没出汗?   “当然了。”她拿起球在手里晃着。   “饿了么?”他问。   “好像有一点。”她说,“不然我们去吃m开头的那家的披萨吧,她家舒芙蕾也好好吃。”   柏泽清知道她说的是哪家店,现在可以打电话预约一下,回去的路上,可以顺便把东西拿上。   “披萨还是要鸡肉芝士打底的那款,舒芙蕾会不会不好打包啊?”林颂音见他已经开始拨号码,连忙开口道。   “可以的。”   车开到餐厅附近,柏泽清下车去取披萨,林颂音独自在车上呆着。   柏泽清只拿了卡,手机被他放在了车上。   他刚下车没多久,林颂音就看到他手机震了起来,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静音改成了震动。   她是那种手机响了一定要接电话的人,不然那个动静就让她很焦躁。   但这是柏泽清的电话,不是她的,也不是她朋友的,她不可以帮着接。   林颂音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柏泽清将披萨取回坐下后,她才指着手机说:“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没接。”   柏泽清看了她一眼,拿过手机。   这串号码他没什么记忆,柏泽清又打开通讯录,才看到自己还收到了信息。   【听说我爸把他女儿放在你手里管着呢?怎么样了?】   是易舒语。   柏泽清无声地将这两行字看了很多遍,最后他还是没有回复,只是看向坐在身旁正低头闻披萨香味的林颂音。   林颂音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目光,“我没准备在你车上吃东西,我就是闻一下。”   见柏泽清沉默地注视自己,她才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柏泽清收回目光:“不是重要的事。”   他垂眸看向手机屏幕,屏幕已经黑掉,上面倒映着他的脸。   柏泽清很清楚,这是易竞家的私事,不管最后会出现什么不体面的局面,这都不该由他来插手。   并且,他毫无立场。   甚至,他漠然地望向屏幕上的那张脸,内心里有那么一秒竟然萌生了一个无比阴暗的想法。   柏泽清压制住那个不堪的念头,给易竞发去提醒:易舒语知道了。   “对了,我们明天的机票几点来着?”   林颂音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下午六点。”柏泽清说。   林颂音点点头。   车厢内被芝士的香味充斥着,这个味道很真实。   林颂音看着车驶向柏泽清在里昂的别墅,明天,他们也会从那里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也是真实的,但林颂音总有一种“普通人一时运气爆棚抽中了豪华的出国旅行奖励,然而明天旅程就要结束了”的失真感。   这种感觉说起来很像从前上学,似乎周日的晚上她也会这样失落。   她低头又闻到了舒芙蕾的甜香。   不过,甜蜜的东西容易麻痹人的味蕾,太过沉浸不是好事。   林颂音想,是时候回去了。   【法国篇·完】 第32章 露水   落地江市机场时,已经是北京时间12月16日晚上八点。   天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林颂音在飞机上没怎么睡着,一直到坐在柏泽清的车上,她的眼皮才开始打架。   “你这辆车就在机场的停车场停了半个月吗?”林颂音难以想象,这车停在这里半个月得花多少钱。   柏泽清“嗯”了一声。   大约是在飞机上没能完全地休息好,他手握在方向盘上,看着眼前漫长的红灯,隐隐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   身旁的林颂音在座椅上不时发出动静,柏泽清终于问:“怎么了?”   林颂音说:“我在找你车上那个按摩功能的键在哪里?”   柏泽清余光看向她,她似乎没有一点结束旅行的不适。   他沉着脸,按了一个按钮,座椅如她所愿地给出了反应。   “谢啦。”林颂音说。   这一次,柏泽清没有回应,他听着林颂音在车厢的暖气声中轻缓的、冗长的呼吸声,就这样将车驶向前方。   林颂音背靠在座椅上,身体因为长途飞行所带来的轻微酸胀感逐渐消退,她躺下以后,精神虽然困倦,但是闭上眼睛却还是没能完全睡着。   她的作息好像真的被这次异国旅行影响了。   林颂音闭目养神着,好几次她都以为柏泽清会对这次旅行中发生的一些不在计划内的事做一些结论,但是他始终没开口,她也就没说什么。   就在林颂音眼睛眨巴着,终于要睡着的时候,柏泽清的车稳稳地停在了御林别墅的院外。   柏泽清将车熄火以后,一直没出声,车厢内一片寂静,一直到他终于看到了站在台阶处刘妈的身影,柏泽清才侧头看向林颂音。   “到了。”他说。   林颂音没有听见。   柏泽清抬手,很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脸,林颂音的头被暖气吹得昏昏沉沉的,无意识地将脸贴在柏泽清的掌心里,费力地睁开眼睛。   “这就到了?这么快。”她的声音因为睡意有些含糊。   柏泽清注意到刘妈已经走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嗯,起来吧。”   林颂音揉了揉脖子,拖长音调地“哦”了一声。   柏泽清看她那眼皮半睁不睁的样子,就知道她还在犯困,但本就已经临近睡觉的时间,再加上刘妈已经站在副驾车窗外,他什么也没说。   林颂音推开车门,大约在原地愣了两秒钟,就无比热络地把手递给刘妈。   “刘妈,我在法国有给你买纪念品。”   柏泽清走到后备箱处,他发觉自己远比想象中的要了解林颂音。   他看得出来,林颂音对刘妈的热情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真心,而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还带着不愿被人察觉的小心翼翼。   她愣在原地的那两秒,让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对着任何人都需要准备的时间——准备戴上面具的时间。   这样,才会让她觉得安全么?   柏泽清低下头,去找林颂音的行李。   他不知道,她在对着自己时是否需要这两秒,抑或是更长的时间。   刘妈笑着过来接林颂音的行李,柏泽清将两个轻的袋子递给了她,自己拿着稍微重些的箱子。   等到将东西放进客厅门口以后,刘妈问:“江市是不是比那边冷,柏先生,给你倒杯热茶喝一喝再走?”   “不用了。”他话是对刘妈说的,但是双眼始终落在林颂音的脸上,“我要走了。”   林颂音站在他身边,手正准备提起箱子,因为他的话站正了。   明明刚刚在车里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柏泽清这么盯着,林颂音忽然又想起小时候来自己家陪伴她一段时间的亲人忽然离开时的感觉。   “哦,路上小心点。”她说。   柏泽清还是没有走,他注视着林颂音,半晌才说:“明天,我没时间来找你。”   没等林颂音发问,刘妈还是端了热茶过来,“是柏夫人的生日是吧。”   柏泽清点了点头。   刘妈说,“前几天出门有见到你家的人说起,祝她生日快乐。”   林颂音看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也跟着说:“那祝你妈妈生日快乐。”   柏泽清注视着她,半分钟后才看向刘妈:“我走了。”   刘妈正想感谢这段时间他对林颂音的照顾,就听到柏泽清声音低沉:“那,她就麻烦你照顾了。”   刘妈应了一声,心里第一时间只觉得这交代有点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她看到林颂音打着哈欠,冲柏先生招手说“拜拜”。   不过看这两人的相处状态,回来时的气氛可比去法国前的时候和谐多了。   果然,年轻人在一起还是很容易成为朋友的。   12月19日,林颂音独自在餐厅吃午餐。   从法国回来已经有几天,她的适应能力远比自己想得强多了。   不过,回来的那天晚上,林颂音敏锐地发觉到自己房间的东西似乎被重新整理过。   她一开始只以为是刘妈在她走后整个打扫了一遍,但看刘妈回答时支支吾吾的样子,再一联想易竞非要让自己跟着柏泽清出国,不难得到一个结论:她的存在可能被易竞老婆那边的人察觉,所以来这里看了看,刘妈自然得提前把她的东西先收好,以免被人发现?   有时候,她都会被自己的脑洞给吓一跳,有这个才能不知道去写小说能不能赚到钱?林颂音不在意地笑了笑。   刘妈过来收拾碗筷,就看到她一边剥着虾,一边在笑。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这几天少了柏先生,你心情都变灿烂了。”刘妈打趣道。   林颂音筷子夹烤鸭的动作顿了顿,很快,也哈哈笑了出来。   “有可能哦,没有他每天折磨我,我食欲都变好了。”   柏泽清从那晚送她回御林别墅以后,这两天没有出现过。   不过她的几位老师们都得知她已经回来的消息,所以她课也没有少上。   因为生活被安排得很充实,林颂音其实都没有刻意去想他。   刘妈将花瓶擦了擦,才回头看她:“那你可能还要开心两天,估计他最近都没时间来这里了。”   林颂音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问完,她又不自在地余光看向刘妈,发现对方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   也是,之前她就经常问刘妈各种关于柏泽清的事的,刘妈才不会觉得奇怪呢。   刘妈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又往林颂音跟前走近了一点,才用那种人们聊八卦的音量对林颂音开口:“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林颂音说:“不是给他妈妈过生日吗?”   难道有钱人的生日不是过一天,而是要过一整周?   刘妈摇头,将林颂音喝糖水的碗端起,又去装了半碗。   “前几天遇上他家的人,就听说,这次柏先生的妈妈借生日这个机会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呢。他也25岁了,大哥连孩子都有了,二哥好像也是有对象的,他也应该正式接触接触,本来给他放假就是为了让他能去谈谈恋爱、交交朋友。”   说到这里,刘妈换成了气声,冲林颂音指眉弄眼,“谁能知道给他放了假,结果他整天都在往我们这边跑了,是不是?”   刘妈说完笑了笑,“我当时听着,都没敢开口,柏先生好像并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家人。”   林颂音用汤匙舀了一勺芋泥,结果芋泥太厚,黏在了碗壁。   她向来是不会让人冷场的类型,抬起头就是一张好奇的脸:“真的吗?”   “那还有假,”刘妈说,“好像是富源集团的二女儿,刚从美国的普林斯顿毕业回来,听说长得漂亮得不得了,还很有才华,这要是成了,那真的是男才女貌。”   林颂音低下头,细细地品了一下“男才女貌”这四个字,再看向刘妈,开玩笑地问:“你这么说是嫌他只有才没有貌吗?我还以为你觉得他很帅。”   “什么帅不帅的?我一把年纪早就看不出来了,”刘妈害羞地反驳道,“那换成俊男靓女,没错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和年轻人开几句玩笑,刘妈心情变得很好。   等刘妈离开林颂音的视线,她才放下手里的汤匙。   原来柏泽清这两天没出现,是去相亲了啊。   放在去法国以前,她大约是不会相信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说他完全不近女色的吗?但是现在,她信个鬼呢。   也是,他是该找个对象然后吃一吃感情的苦了,林颂音幸灾乐祸地想,看到时候他的妻子出轨,他会不会真的原谅和祝福。   只是,她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糖水,发觉自己确实已经没了食欲。   林颂音知道自己的心里并不是全然不在意。   她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几天前还在自己身下极尽亲密之事的人,现在就这样一声不吭去见了别人,她当然会有感觉。   就算是分手的前男友过得比她好,林颂音都会不高兴的。   她就是这种人。   但是,她很快又觉得柏泽清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只是火包友关系,而且这关系似乎还是法国限定?   林颂音知道自己内心不适的最大根源是,她再一次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现实就是:柏泽清轻而易举地就有那么优质的女孩子在等着和他相亲,然后自由恋爱。   而她,现在连和联姻对象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改变不了现实的人,要学着乐观地接受现实。   林颂音讨厌怨天尤人,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做得很好。   半小时后,她就收拾好心情去上体态课了。   上完课回御林别墅的路上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林颂音透过车窗看着天边的红霞。   司机接了一通电话,林颂音坐在后驾都能听出电话对面的人的焦急。   电话一挂断,司机将车停在路边,一脸担忧地回头看向林颂音,说自己的女儿在幼儿园摔断了腿。   林颂音想也没想地说:“那你现在赶紧去医院啊,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见司机面露纠结,林颂音心里也有点发堵,他大概是怕自己因此被易竞辞掉吧,打工讨生活的人就是这样的,她其实很明白。   她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正色道:“你快去看你女儿吧,再磨磨唧唧的话,我要是你女儿一定很生气的。明天同一时间来接我就行。”   说完,她站到路边准备打车,也不再管他。   等到司机终于驾车离开,林颂音才将手机收回口袋。   现在距离别墅可能一公里都不到,她有打车的时间可能都已经走回去了,这里真的很难打到车。   林颂音刚想走,抬头就发现绿灯刚刚结束,她叹了口气,这边的红灯真的很长。   今天的温度很低,林颂音因为坐车,所以并没有穿得很厚,现在被冷空气吹得缩了缩脖子。   她将头缩进衣领里,为了保暖,脚无意识地在原地蹦了几下。   如果这时候能有出租车经过,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很陌生的男声。   “你很冷么?”   林颂音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还是转过头,就看到几步之遥的红色跑车,车窗开下来了一半。   车内的男人双手撑在方向盘上,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   “我在问你,”他忽然将胳膊靠在车窗上,手撑着下巴,隔着几米的距离望向她,“不冷么?”   林颂音心下奇怪,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开跑车的男人。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   只是很快,林颂音对上他自信而笃定的眼神,倏地想起眼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是在哪里见过了!   是……那个在巴黎餐厅帮她付了餐费的Xu? 第33章 露水   在林颂音又一次因为冷风打了个颤以后,那个男人忽然收起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 “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   林颂音怀疑自己难道长着一张会坐陌生人车的傻白甜脸吗?   她不想显得自己格外尖酸,只是瞅着他问:“你是滴滴司机吗?”   “你怎么知道?”他闻言笑了一下,顺着林颂音的话开起玩笑,“闲着无聊,接单接到这里了。”   林颂音没理他。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了一下喇叭,林颂音余光看到他左手还撑在车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盘。   大约是知道林颂音不太可能会信任他后,他开着骚包的跑车一阵风似的,唰一下从林颂音身边驶过。   林颂音低下头,加快脚下的步子,只想快点回去。   她将手插在口袋里,露在外面的手腕已经因为冷风感觉到刺痛了。   林颂音刚过完马路,她不想被风刮到脸,于是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狐疑地转过头,就看到那跑车几乎就离自己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再看向车内那个男人,手搭在方向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里起了一阵无名火。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帅,所以这样很有趣?”   对方先是颇为无辜地看着林颂音,接着又照了一下后视镜,只是眼里没有一点难为情。   “我没想到,你觉得我长得帅。”   林颂音瞪了他一眼,又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   “你这样,你女朋友知道吗?”她忽然站定脚步。   那辆车也随着她的脚步停靠在了路边。   “女朋友?”他笑着问。   林颂音真是难以想象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男人,被拆穿以后心理素质还能这么好。   “上次巴黎餐厅,坐在你对面的难道不是?”林颂音再一次为那个的女孩子感到不值得。   “上次,”他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回忆,“今天,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林颂音一脸震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眼底的笑意更重。   “原来你还记得?”他目光揶揄,“我以为你忘记了。”   林颂音开始认真地考虑,现在回去拿上银行卡还他钱的可行性,不然说话都有些不硬气。   她为什么偏偏今天忘记带卡?其实林颂音也知道,就算她强行要把饭钱还给他,他都绝对不会要的。为了那笔钱再和他纠缠下去,林颂音想了想,可能还是捐了比较好。   林颂音正准备转头就走,就听到他又叫住她。   “这个方向再走下去,没有别的路了。”   他见她低着头走路,只以为她走错了方向。   林颂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知道啊。”   她看到他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又再度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住在御林别墅?”他问。   林颂音没说话,他竟然知道御林别墅吗?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他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他认真地打量着她的脸:“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易家的——”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冻得不行,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最快让他不再对她感兴趣的办法。   “嗯,你肯定不认识我啦,我拿不上台面的。”   她说到这里,眼里是成年人之间不用多说的神情。   “我和那家的主人是那种关系,你懂吗?”   林颂音生怕他不误会,只是说完,她看到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   “那,巴黎那晚坐在你对面的是?”他饶有兴味地问道。   林颂音继续胡说八道,赵臻,对不起了。   “那个是我用他的钱包/养的小情人咯,你也知道他一把年纪,而我还是花一般的年纪。”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他笑得更开怀了。   他像是听了一件趣事,许久,发自真心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林颂音败坏完易竞的名声以后,感到一阵心满意足。   她脑子转得很快,想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不会说出去,在刘妈对她说过的富人八卦里,她造的这点谣言连当前菜都不配。   只是见对面这个男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她原本的好心情打了折扣。   “你不相信?”   “怎么会?”   但是,林颂音还是不打算待在原地跟他耗了。   她快冻死了。   “等等。”他看到她在寒风里打着哆嗦,忽然转头,不知道从副驾的座位上找什么。   下一秒,林颂音就看到他从车窗里递出来一条很厚的红色围巾。   寒风把他额头前的短发吹乱,他就像不怕冷似的对她伸出手。   林颂音忽然连冷脸都摆不出来了,其实她不是那种能一直无视对方善意的人,如果这份善意没那么奇怪……   “你的围巾留给自己围吧,我不用。”   “红色很衬你。”他看着她,没有再露出轻佻的笑容,像是不能够理解她为什么拒绝。   很快,他了然地又转过头,将围巾装进了纸袋里。   “新的,你不要的话扔进你后面的垃圾桶就好。”说完,他直接将围巾连着包装袋往外一抛。   林颂音条件反射地接住。   “喂。”她抱着这烫手的围巾,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她无奈地问:“你平常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都这样吗?”   “有么?”他在冷风里对她笑笑,“可能,对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很有意思的才这样?”   有意思个鬼啊,林颂音这时不免想到那些滥俗的偶像剧情节,他总不会是因为从来没见过有人把洗手的柠檬水喝掉,而她是第一个,所以他才觉得她特别吧……   他看得出她面上的拒绝,嘴角勾起:“而且,第二次还是很有意思。”   林颂音无话可说了。   “你不问问我的名字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林颂音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问?”   许见裕长久地看着她,心想:你应该问一下的。   “忘了说,上次坐在我对面的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突然开口,“我没有女朋友。”   林颂音已经不懂他的操作了,“这个没必要告诉我。”   她并不关心。   “可能有点必要?”许见裕对她扬了扬眉,“围巾真的是新的,围上吧。”   这一次,他收回目光后,终于关上车窗,将车驶向十字路口的另一个方向。   林颂音在寒风里站着,最后终于屈从于现实,将围巾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连跑车的尾气都看不到时,林颂音才想起一件事:糟糕,怎么又欠了他一样东西?   12月20日早上,林颂音睡到了自然醒。   昨天夜里,江市迎来一场大雪。   路上的冰还没有融化,老师不方便过来,她就靠在床上看视频里的大熊猫吃竹子,看着看着,她发觉自己也有点饿了。   但是,林颂音还是没有下床。   难得不用早起看书,这么冷的天,她真想在床上躺一天。   刘妈见到她一直没有下来,也猜到林颂音是想睡懒觉,正准备把才煮好的蟹肉馄饨给她放在盘子里端上去。   还没走出客厅,视线尽头就看到了一个打着伞走近的男人。   “柏先生,你怎么有空来了?”刘妈有两天半没见到柏泽清,她以为他这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呢。   柏泽清将黑伞放进客厅门后的雨伞收纳架里,视线低垂着:“我来看看她。”   说完,他在原地顿了顿,又说:“不然,易叔叔不放心。”   刘妈自然理解。   “知道,不过,小林耽误你的事了吧?”刘妈自然好奇柏泽清相亲的结果,但也不可能直接问出,只能这样含糊地说。   柏泽清视线看向餐厅,那里空无一人,他再看向刘妈,神情有一闪而过的茫然。   “什么事?”   刘妈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吃了早饭了吗?”   柏泽清点点头,其实他只喝了一杯咖啡。   他指了指刘妈手里的东西,“给她的?”   “对,小林可能还在睡觉呢。”   柏泽清自然而然地接过刘妈手里的东西。   “我递给她就好,你忙。”   刘妈哪里好意思让他做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柏泽清就说:“我正好有事情找她。”   “那……好吧。”   柏泽清站在林颂音房间的门口时,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站在这里,是什么心情。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那第一个吻。   他在房间外等着她找身份证。   那时,她只是他的一个最为单纯的麻烦。   他低下头,敲了敲门。   林颂音只以为是刘妈,语气很好地说了一句:“进来。”   这一次,柏泽清没有再因为男女有别,道貌岸然地站在她的门外等待。   他自嘲地想:他已经进过她更深的地方。   林颂音完全没有想到来人会是柏泽清,在见到他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但是,只有一秒。   “是你啊。”她说话的时候,伸了个懒腰。   “嗯。”柏泽清也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自己将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睡懒觉睡到早餐都不吃了?”   林颂音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哼了一声,“不过,你怎么有空过来?”   柏泽清将馄饨放到她的桌旁,平静地说:“为什么没有空?”   林颂音终于看向他,蟹肉馄饨的热气在桌边冒起,奇怪的是,林颂音发觉自己一点也不想吃。   但是,她还是吃了一个。   咽掉嘴里的蟹肉以后,她笑着看向他:“因为听人说,你不是去相亲了吗?”   柏泽清有一秒的愣怔,他刚想说:你什么人的话都相信?但是很快,他对上林颂音笑盈盈的脸。   “嗯,所以呢?”他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林颂音很好奇地问:“人家没有觉得你的个性很闷吗?”   柏泽清惊奇地发觉自己的胸口因为林颂音的这句话开始发闷了。   许久,他声音涩然。   “我好像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林颂音点了点头,难得没有再追问下去,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馄饨。   柏泽清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僵站在原地。   这不是他计划中两人回到江市以后的样子。   不,在他的计划里,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她的房间,她的床边。   明明在母亲生日以后,他已经做到在公司待了一整天。   他应该继续工作下去,而不是继续来插手易竞家的私事。   但他还是来了。   柏泽清甚至在出发时,就想好了理由:他在林颂音这里遗落下了两件他最喜爱的大衣。   林颂音的房间里有两件男人的衣服,这并不合适,他应该过来取走。   合情合理。   从前,安静的环境最为令他舒适,但是眼下……   他目光落在林颂音的落地衣架上,才发现他的外套旁,还有一条新的红色围巾。   他从没见林颂音围过。   柏泽清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他不该和林颂音就这样冷战,他们是成年人。   柏泽清轻咳了一声,低声说:“围巾很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林颂音头都没抬,像是没计较几分钟前他的那句话,很快地回答:“不是我买的。”   柏泽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牌子,半晌,他谨慎地开口:“那是谁送的?”   “你不认识的一个男人。”   林颂音喝了一口馄饨汤,再抬起头时,就见到柏泽清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谁?”他问。   林颂音终于感觉到解气,“我好像没有回答你的义务吧。” 第34章 露水   柏泽清目光阴郁地看着那条碍眼的红色围巾。   不,林颂音一向知道怎么惹他生气,说什么男人送给她的话,大概率不是真的。   柏泽清知道,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该这么在意的。   “你为什么一来就那么多问题?”林颂音双手抱胸说道。   是相亲还没能把他的精力给全部分散吗?   柏泽清注视着她,目光中透着难得的茫然,又或许答案其实早就近在眼前,只是他还做不到去揭开它。   “因为什么,你不知道么?”柏泽清听到自己压抑的声音。   林颂音才不会再对着他自作多情了。   她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想的,我会知道吗?”   柏泽清漆黑的双眼就落在她已经垂下去的眼睫上,终于平静地点了点头。   答案,被她越过去了。   于是那层若隐若现的纱再度被盖了回去。   柏泽清又回到了那个令他不至于辗转难眠的舒适区域。   至少在那个身份里,柏泽清没有弱点。   “那就,没有为什么。”他听到自己说。   林颂音有些不耐地说:“我在法国说过,回来以后会老老实实做一个花瓶,我没忘记。”   “嗯,那就起来吧,我在书房等你。”柏泽清转过身。   林颂音看着他背影,一口气没喘过来。   他跑来竟然就是为了监督她看书……   当晚,林颂音在泡着温泉,又接到了易竞的电话。   林颂音有一瞬间竟然想到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Xu,她提心吊胆地想:她说的话不至于已经传到易竞的耳朵里了吧。   好在,是她多想了。   易竞说:“明天是你的生日,爸爸可能最早也得下周末才能回来,来不及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   林颂音一听到易竞马上就要回来,脸更垮了。   “生日礼物没那么重要的。”她口不对心地说着。   但是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神经突然绷紧了。   因为,她户口本上的生日并不是她真实的生日。   当年她还小,妈妈似乎为了能让她提前入学,把她的生日改大了四个月。   林颂音去法国之前,是和刘妈说起过这件事。   当时刘妈看到她临时身份证上的生日,说林颂音和她孙女是一个月份,林颂音就顺口提到了。   如果是刘妈和易竞提起的,那她还能接受,毕竟刘妈很可能只是希望易竞给自己准备一下生日礼物。   但,有没有可能易竞是从她出生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   如果是这种情况……   林颂音早就对易竞没有任何幻想,但是还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她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易竞问:“有什么喜欢的珠宝首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考虑钱,知道吗?”   林颂音这段时间乐于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物质,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很好收买。   只有让易竞觉得自己很好掌控,才不至于对她使太多心眼。   林颂音用那种娇柔做作的声音说:“店里的首饰太贵啦,我上次看到一个手镯很好看,竟然要五万,有点不值得……”   易竞在那头哈哈大笑,豪气地说:“五万算什么?我易竞的女儿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你就当是爸爸要给你补上这23年的生日礼物,就按照一百万给我买。”   林颂音一听到一百万,半天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就是上次那枚丢失的红宝石钻戒,她也只花了十多万。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最寻常的一对父女,林颂音是会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的。   毕竟她一直十分认同一个观点: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但是易竞忽然这样,她只觉得事出有因。   虽然从她住进御林别墅里,他对她就还算大方,可能一百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今晚他的态度总是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好像带着一点讨好?林颂音说不上来。   原本,林颂音对联姻并不抗拒,毕竟她最爱的就是钱了。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如易竞所愿联了姻,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   而且,易竞越是这样的态度,她就越怀疑许见裕极有可能是个又丑又老的怪胎……   最后,她只好说:“谢谢爸爸。”   12月21日早上,林颂音是被花钱的欲望给叫醒的。   既然易竞自己送上门要她花钱,她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林颂音考虑得很长远,万一许见裕实在可怕,那她自然不能为了钱进火坑,所以现在就得在易竞身上多薅点资本主义的羊毛。   她是最近才知道黄金是更为保值的东西,所以在知名品牌的官网上眼睛眨也不眨地买了好多黄金饰品。   花老东西的钱自然很快乐,但是林颂音不免想到,假如她真的无法接受许见裕,到时候她拒绝联姻,易竞保不齐会将在她身上花的钱给要回去。   林颂音翻着自己手机里的录音音频,从易竞第一次跟她打电话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录音的习惯。   她不是很懂法律,也只能关掉Wi-Fi,用移动数据网在百度上搜索着相关法律条例,不知道音频里有他主动让她花钱的证据,算不算是无条件赠与?   哎,如果有学法律的朋友就好了。   这时,林颂音倏地想起自己高中最好的朋友——池之希。   她大学学的就是法律。   林颂音很少允许自己回望过去,这两年里,每一次想到她,林颂音都会感到怅然若失。   明明那个时候她们好得中间完全插不进第三个人,但是慢慢就是这样疏远了,甚至不曾发生过什么矛盾。   其实说起来,好像还是钱的问题。   其实大一和大二的时候,尽管不在一个城市,她们还是常常联系的。   如果不是因为缺钱,林颂音就不会因为没办法支付饭钱偶尔找借口拒绝她的约饭,也不会对她提出的一起旅行诸多推辞。   一开始,林颂音也会直接告诉池之希,她的生活费不够了,池之希总是会说那她付就好,可是林颂音不想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占她的便宜。   如果有钱,林颂音会在感知她们友情逐渐变淡的时候立刻坐飞机站在对方面前,还会用钱买下许多礼物送给她。   没有钱的人生,太狼狈了。   其实,林颂音只是想等到攒更多的钱时,再跟她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   但,后来她忙于打工,她们就是这样渐行渐远了。   林颂音记得从前她们放学路过彩票店时,经常乱开玩笑:如果有一天谁一夜暴富,那么一人得道另一个人也要跟着一起升天的。   林颂音望着自己梳妆台上,从法国买回来的一堆昂贵的护肤品。   现在,她好像也算升一半的天了?至少可以养活朋友了。   她没忘记,池之希很久之前还对自己说过好羡慕明星,有钱到可以用上万元的护肤品涂全身。   前几天,林颂音在法国,就是想着她才买下的。   其实她被易竞找回来的时候,就很想联系她了,池之希是知道她最多秘密,最为信赖的人。   可是,林颂音一直没能找到很好的理由。   眼下,她似乎有了最恰当不过的借口了。   池之希对她的身世一清二楚,林颂音给她打电话就当作是咨询她法律相关,不就行了吗?   林颂音想完以后,手忙脚乱地在通讯录里找到她。   在拨出语音电话前,林颂音发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打颤了。   她怎么能这么紧张……   林颂音已经好久没有去看她的动态了,如果不是因为还能看到她的动态,林颂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拉黑或者删除好友了。   又或者,池之希是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朋友,而她对她来说早就是陌路人了。   林颂音不懂自己怎么谈恋爱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患得患失,但是对朋友却这么没出息……   她实在没办法继续躺在床上,于是下了床。   林颂音最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拨通了语音电话,刚打出去,她紧张到就想挂断了。   等待的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她在房间焦虑地转来转去。   终于,就在她以为电话不会接通的时刻,她听到了那个熟悉而久违的女声。   “喂?”   林颂音忽然站定在原地,发出了一声很短促的“啊”。   她两只手握住手机,有一堆话想要说,但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她努力让声音不是那么僵硬:“之希,是我……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一款香水吗?还有面霜,我前几天在免税店正好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递给你啊?”   对面没有回应,林颂音还想说,她最近发生好多好多事,好想告诉她,但是很快,她听到了池之希的声音。   “对不起,我现在没那么喜欢那些东西了。”   林颂音剩下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她也不懂自己怎么会觉得池之希刚接电话时发出的那声“喂”听起来带着惊喜呢?   “这样啊。”林颂音回道。   池之希没说话,大约过了十秒钟,她说:“有空再联系吧。”   这一次,是林颂音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成年人的“有空再联系”极大可能只是一句没什么含义的敷衍。   她们都已经长大了,她还是不要当真了。   挂掉电话以后,林颂音在床边坐下,决意像过往每一次遇到令她不开心的事一样,直接忘掉这个片段。   她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些护肤品能不能在保质期内用完呢。”   心跳已经趋于平缓,她是在这个时候才听到房间里有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声 第35章 露水   题外话:【这是本日的二更,上一章请不要忘记看。】   林颂音转过头,就看到柏泽清就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目光晦暗地注视着她。   林颂音不懂,为什么每一次她大出洋相的时候,都要被他撞见,她不喜欢……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我们睡过觉,你就当我的房间是你的房间了吗?”   柏泽清看着她,难得没有开口反驳她。他敲过门,他在房间外听到她讲话的声音,以为她是在回应他,这才推开了门。   “对不起。”他压低了声音。   林颂音不知道他在因为什么说对不起,但是她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你不用陪着你的相亲对象吗?为什么整天往这里跑?”她蹙着眉头问道。   柏泽清对于她对自己发火已经到了完全没有脾气的程度。   事实上他可能看起来没有太多的脾气,但是他在家里,不论是长辈还是平辈,从来没有人会像林颂音对着他一样,想甩脸色就甩脸色。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每一次林颂音对着他各种发火的时候,他竟然完全找不到排斥的感觉。   他只是更为习惯她对着他伶牙俐齿,甚至蛮不讲理的样子。   他不喜欢现在她脸上的这个表情。   “我没有相亲,”柏泽清关上门走近她,站在她的面前,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颂音不知道他说的没有相亲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语气那么好,但还是说:“我能有什么事?”   “那,为什么不高兴?”   柏泽清看着她低落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伸手摸一摸。   对着他,脾气那么坏,但是头发却是软的。   在里昂别墅内,他们在各个角落流连过,那个时候她的发丝就轻抚过他的颈间、胸膛……   但是现在,他还是耗尽他所有的克制力,让自己的手没有覆上去。   他今天,是来拿昨天忘记拿回去的衣服的,不是来让自己的手插进她柔软的发丝里,又或是那张湿润的唇里。   林颂音眼前的光被柏泽清挡住,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泄了气。   “你不是听到了吗?”她努力摆出一张没心没肺的脸,但是现在对着柏泽清,越来越难了。   “我没有朋友,主动送人东西还被拒绝了。”   柏泽清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在他面前,还要伪装。   他不擅长安慰人,他从不觉得自己具备安慰别人的能力。   “很多人没有朋友,也生活得很好,”他神情坦然,毫无羞愧,“我也没有朋友。”   柏泽清从不觉得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是一件什么大事,少了一些社交,他有更多和自己相处的时间。   林颂音一脸怀疑地抬头看向柏泽清,也是,他这种性格没有朋友好像也很正常。   但是,很快她又撇了撇嘴,“但是你有钱。”   柏泽清怔住了,随后无奈地笑了一下。   只是很快,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一言不发地拉起林颂音的右胳膊,将她的右手握住。   林颂音不知道他这又是在干嘛,刚想开口,就看到自己的虎口好像被掐出红痕了……   她竟然一点意识都没有。   柏泽清将她的右手箍在自己的掌心里,拇指的指腹很轻地揉着那里。   再看向林颂音时,责备道:“掐成这样,不知道疼是么?”   林颂音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原本想要说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不要总是搞得好像很关心她似的。   她半晌才发出一点鼻音,“有什么疼的,我又不是什么娇花。”   柏泽清垂眸,静静地看着她:“不是么?”   林颂音看向他,不懂他们怎么开始了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   “是吗?那我能是什么花?”   柏泽清的眸子就这样盯着她。   “玫瑰。”他说。   带着刺,还有剔透的露珠。   她的露珠,他尝过的。   林颂音闻言扑哧笑出来了,她露出了一点嫌弃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土,还玫瑰……你就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花吗?”   她嫌弃完以后,突然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就算做花也不会是玫瑰的。”   她上次去墓园给妈妈和姥姥带了花,玫瑰很贵的。   柏泽清不知道她为什么表情又变了。   他顺着她的话,柔声问:“那是什么花?”   林颂音想了想说,“我这样的顶多算是月季吧。”   “月季你知道吗?”她说完又仰头看他,她怀疑柏泽清接触到的都是很名贵的花,“就是粉色的,乡下的小院子很多人家种的,好像哪里都有,我们学校也有,总之是很平凡很常见的花,很好存活,也很便宜。”   柏泽清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许久才出声:“平凡么?”   过了一阵,他认真地开起玩笑:“好像是有点。”   “喂,你是不是想被我打。”林颂音那只没被他攥住的左手掐了他一下。   但是柏泽清纹丝不动。   林颂音不习惯被他这样盯着看,他们在里昂的时候,做之前又或者做的时候,临近最后的时刻,柏泽清也总是露出这样的眼神。   “你一直这么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林颂音想抽回手,但是柏泽清仍是那么攥着,没有说话。   林颂音都要怀疑他是想来次分手火包了,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所以连分手火包都算不上。   她问:“你不是让我记得回江市以后,要老老实实做花瓶吗?”   她虎口的疼已经感觉不到了,现在只能感觉到被柏泽清摩挲的痒。   柏泽清伸出另一只手,食指的指腹贴上她的嘴唇。   现在,她说不了话了。   “花瓶?”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专注地落在她眨动着的双眼上,“不做花了么?”   林颂音闻言立刻咬了一下他的食指指腹。   柏泽清黑漆漆的眼睛就盯着那里,他将手一点一点伸进去,触到了林颂音的舌尖。   “还可以咬。”他低喃道。   林颂音一脸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咬了一下……   空气变得暧昧而又混沌,直到柏泽清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颂音终于回神一般,她想推开他的手,谁知道柏泽清全无反应,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帮他接电话。   林颂音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接通键。   “喂。”柏泽清听到自己无比喑哑的声音。   对面说的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楚,林颂音倒是听到了,柏泽清马上有饭局的,听起来是很重要的饭局。   有饭局还跑来干嘛?   对方在问他现在到哪里了,林颂音就听到柏泽清表情没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快到了。”   林颂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撒谎。   挂掉电话以后,他终于舍得抽回濡湿的手指。   他在她的唇上碾磨了几下,收回了手,俯视着她:“我要走了。”   “我也没有拦着你,骗子,还骗人已经要到了。”   柏泽清没有在意,他不能在意,他已经为了她撒了很多的谎。   “我走了。”他又一次说道,但是身体依然没有离开。   林颂音不知道他怎么还没完没了地黏在这里,“你要走就走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刘妈在房间门口的声音。   “小林,我看到柏先生的车了?他来了吗?”刘妈刚刚一直在厨房,并没有听到柏泽清来的动静,“还有,你怎么还不下来,我给你煮了生日面,还有一堆你爱吃的菜,全部都不需要用到叉子和刀。”   林颂音听到刘妈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瞬间就从床上站起来了。   她真的有一种他们偷/情被捉女干的感觉……   还好,柏泽清进来时关了门,而且他们现在规规矩矩的说话,他的手也没有在她的嘴里或身体的其他部位里,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哦哦,我马上。”   她皱眉看向柏泽清,对他动嘴型:“你来的时候,没碰到刘妈吗?”   柏泽清看着她,皱着眉头,注意力显然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你今天生日?”他面上的讶异不容忽视。   林颂音别扭地移开目光,每一次被人知道生日她总是会有点尴尬,就好像在等对方给出生日礼物似的……   “很奇怪吗?我看着难道不像射手座?”她转移话题地问道。   “你的户口本不是今天。”   “很多人户口本生日都不是真的。”她走到门前,想看看刘妈有没有下楼,“你不是要走吗?你又没有给我准备礼物,还杵在这里干嘛?”   柏泽清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靠在口袋处,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许久,久到林颂音转过身,就看到柏泽清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她背靠在门上,柏泽清对她伸出了手。   林颂音看到他掌心里躺着巴掌大小的红丝绒袋子。   “生日快乐。”柏泽清的声音很低。   “给我的吗?”她踌躇着将袋子接了过来,心忽然跳了一下,“是什么?”   柏泽清自始至终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在看到袋子里的东西以后,林颂音惊呼了一声。   “戒指?” 第36章 罗曼蒂克   林颂盯着手里这枚失而复得的红宝石戒指,惊喜地抬头看向面前的柏泽清。   “我的戒指!你找到了?”   柏泽清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只是很快,林颂音收起了笑容。   “不对,这是我在法国丢掉的,那你肯定就是在法国找到的,你为什么今天才给我?”林颂音无法理解地问道。   柏泽清的手覆在自己裤子的口袋上,声音很平静:“因为忘记了。”   林颂音觑了他一眼,又想起他刚刚给她戒指时表情的挣扎,就好像不想还给她一样。   “这都能忘记?要不是因为你有钱,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想把它拿去换钱,不给我了。”   柏泽清忽然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很淡,转瞬即逝。   “嗯,确实不想给你。”   林颂音喜滋滋地将戒指戴回自己的手上,吐槽道:“不过柏副总你怎么好意思拿我丢掉的戒指当生日礼物哦,正常人怎么也应该送点别的吧。”   柏泽清顿了顿后,倏地对她伸出手,低声说:“那把它给我吧,我送你别的。”   林颂音现在简直分不清柏泽清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了。   “你想得美,这很贵的好不好!而且,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真挚的表情开玩笑……”   她不想说,她刚刚看到他掌心里的绒袋,有那么一刻真的以为他给她买了别的什么……   不过想也不可能,柏泽清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且谁会脑子这么不好,整天把贵重物品带在身上?   林颂音背仍旧那么倚靠在门上,就听到柏泽清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共享彼此的呼吸,而手机的震感也传递到林颂音的身上。   林颂音见柏泽清就跟听不见似的,瞪着他从他口袋里摸来摸去才摸到了他的手机。   她把手机丢给他,“震动声好吵的,嗡嗡嗡像蚊子。”   柏泽清看着她,直接将电话给挂断。   他想起她刚刚说的,她没有朋友。   事实上,他也没有朋友,对生日也不曾有什么安排,偶尔几次家人为他准备生日惊喜,但宴会上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颇为煎熬。   可是林颂音和他不同。   “你下午准备做什么?”他问。   林颂音想了想说:“可能去医院做医美吗?”   她上个月做了激光祛斑,现在差不多间隔了一个月,已经可以去了。   这是柏泽清没有想到的事。   “为什么要做这个?”   如果林颂音不说,他根本看不出来她脸上有什么。   她蹙着眉头说:“说了你又不懂,之前我打工,上下班都是骑车,脸上就被晒出了一些斑呗。”   柏泽清注视着她的脸,低声说:“疼的话,就不要做了。”   林颂音迷茫地说:“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她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去做这件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她喜欢自己的脸白白净净的?林颂音原本是这样认为的,变得更加美丽也可以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啊。   但是假如她生活在根本没有一个人的荒岛,那她还会费心思去祛这个斑吗?答案是:她不会,她可能连脸都懒得洗……   这样想着,林颂音突然意识到,原来和她在家里穿着好看的睡衣并不同……独自一人也穿得很好看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而选择做医美好像还是因为介意别人的目光……   她其实更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那么爱思考这些。   柏泽清抬起手,他的食指指尖就这样抚过林颂音的脸颊,声音很轻:   “勤劳的象征,留下也很好。”   他手抚过之处,带来阵阵痒意,林颂音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只可惜背后就是门,她被柏泽清困在他的气息里,退无可退。   “我是因为没钱才不得不勤劳的,你看我现在有了钱,还做一点事吗?我只想当一个蛀虫。”   柏泽清勾了勾唇角,“有些人没有钱,会屈从于命运,选择好吃懒做的生活方式。”   林颂音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柏泽清今天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么多好听的话。   “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现在在做我的朋友啊。”   “朋友么?”柏泽清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火   包友算是朋友么?”   “白马非马吗?算吧。”林颂音不记得这是不是柏泽清第一次提起“火包友”这两个字,她困惑地看着他,“你今天这样,是不是想跟我睡一觉啊?想的话,你直说啊。”   柏泽清垂下眼帘,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下午两点,在这里等我。”他开口道。   “你不会真要来一发吧?”   “你脑袋里都是些什么。”柏泽清不赞成地看着她。   “怪我吗?谁让你在里昂一直对着我这样那样。”   柏泽清闻言,喉头动了动,试图将那些不分昼夜的发疯画面抛到脑后。   “带你出门过生日而已。”他说。   林颂音别扭地说:“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干嘛要你带?”   “因为我有车,因为我很闲。”   柏泽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因为他想。   “那也行吧,你要是放我鸽子你死定了。”   等柏泽清走了以后,林颂音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心里想:完蛋了,她竟然沦落到要和柏泽清这么无聊的人过生日,说不定还不如和他来一发有意思呢。   可是,她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翘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下。   柏泽清这顿饭是家宴,他的母亲很早就通知他,今天中午必须把时间给空出来。   他的舅舅从国外回来,即使柏泽清从小到大并没有见过他几次面,也不得不来给他接风洗尘。   柏泽清的大哥柏泽潭提前预定了宴会厅。   柏泽清平常和人谈项目,也偶尔会约在那里。   柏泽清将车停在停车场时已经是中午11点半,他只希望他进入宴会厅时,大家已经结束了寒暄,不必再彼此浪费更多的时间。   柏泽清踏入宴会中心,还没来得及走到电梯处,就在大厅内迎面遇到了上个月去酒吧捉林颂音时匆匆一见的韩润。   柏泽清在这里遇到他,并没有感到奇怪,这家宴会厅似乎有韩润父亲的投资。   韩润本来和刚从国外回来没不久的发小在这里吃完饭,约好下午去打球,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柏泽清。   他收起和朋友开玩笑时的懒散表情,神情变得庄重了不少。   “诶?哥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   柏泽清点了点头,“嗯,你吃过了?”   他说这句话时,才注意到韩润身边的朋友,于是神色自然地望向对方,打算点头示意一下就离开。   然而,等到柏泽清看向对方以后,视线没能就这样挪开。   许见裕本来站在韩润身边,见他对着柏泽清这么尊重的样子,只想等柏泽清走了以后好好嘲笑一番。   他注意到柏泽清原本望着韩润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许见裕在饭局上见过柏泽清两次,不过并没有直接对过话。   认识许见裕的人总认为他很好相处,许见裕将自己的“亲和力”归根于他长了一双看起来很热情的眼睛?   不过,他毕竟和柏泽清不熟,所以也只是点了一下头。   但是,他发现柏泽清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一秒、两秒、三秒都没有离开……   终于,柏泽清收回了视线。   “我先走了。”他对韩润颔了颔首,没有再看许见裕。   “行,你忙。”韩润招呼道。   等到柏泽清已经上了升降梯,许见裕才扯了扯嘴角,摇头看向韩润。   “你家是欠他家钱么?对着他这么狗腿子。”   韩润“呸”了一声,“你懂什么?他是我高中的学长,还是学生会的,整天抓纪律,我看到他就紧张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了!我就不信你现在在路上看到班主任不紧张。”   许见裕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我不紧张,我一直拿高分,班主任很喜欢我。”   韩润一直觉得许见裕看起来就不像是学习好的那一挂,然而初中他们在一个班,许见裕确实总是名列前茅……   他笑骂道:“你就是典型的上课装作没认真听,回到家偷偷熬夜学习的畜生啊。”   两人走出宴会中心,许见裕将脖子上的围巾又围紧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开着车窗,现在感冒了。   真是自作孽,他笑了一下。   只是很快,他收起笑容:“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你那高中学长不近女色的么?”   许见裕略有迟疑,“他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韩润本来在找车,听到他的话,笑得猛吸了一口冷气。   “你疯了吧?说什么鬼话呢!”   许见裕也跟着笑,“但是他刚刚盯着我的眼神,你没看到?”   “大哥,我近视六百多度,再涨涨都能参加残奥会了,我看到个屁啊。”韩润终于找到车,故意恶心他,笑得贱兮兮,“不过什么眼神?想吃了你的眼神?”   许见裕闻言直接踢了他一脚,“你想死是不是?”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想,柏泽清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爸那个暴发户什么时候得罪了柏家?可是许见裕不记得他们家和柏家有什么经济上的往来。   两人坐上车以后,韩润见他还在琢磨,才说:“大哥,你不会真的还在想吧?虽然我以前就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但是上个月吧,我在hyperfox见到他和一个年轻的女人,举止挺亲密的。”   韩润陷入了回忆,“那女的直接趴在他身上,还在他脖子上吸来吸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呢。”   许见裕对柏泽清的八卦自然不关心,随口应道:“是么?”   “废话。”   许见裕上了车以后,才将脖子上的墨绿色围巾解了下来。   韩润这时候才问道:“我昨天约你踢足球,你不是说你在买围巾,买的红色吗?”   许见裕低头看向自己的围巾,“对。”   “我是一天变红绿色盲了?这不是绿色吗?”   “是绿色。”许见裕说,“红色那条被我送人了。”   所以,他又买了一条。同款,不同色。   韩润惊讶地看着许见裕,“送给哪个男的了?你这畜生,我找你要东西就没见你大方过……”   他知道许见裕没有女朋友,也没什么可以互送东西的异性好友,自然联想不到女人身上。   “一个女人。”许见裕望向车窗,惊觉自己有点白痴。   他竟然开始思考,今天会不会在路边见到她?   “滚吧。”韩润只当他在扯谎,开玩笑地说,“我学长盯着你看,可能是看你怎么围这么骚包颜色的围巾,以为你是什么奇葩。”   他本来想看后视镜,就看到许见裕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一脸思春地在那里望什么呢?”   许见裕突然开口:“ 那句话怎么说的,‘一次是偶然,二次是巧合。”   韩润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英国作家弗莱明的话。   他不知道许见裕现在说这个是干什么,只是顺着那句话接道:“三次就是敌人行动?”   许见裕点了点头,再一次将手撑住下颌。   “也可能是命中注定?”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韩润费解地看向他,“你今天一直在这里说什么鬼话呢?”   “哈哈。”许见裕像是也觉得这四个字肉麻又恶俗一般,终于笑着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第37章 罗曼蒂克   许见裕和韩润在俱乐部打斯诺克。   玩了多久,韩润就听到许见裕那个聒噪的手机铃音响个多久。   在又一次因为他那个破铃声将球打离台桌面以后,韩润终于忍无可忍。   “大哥,你接个电话死不了人的,到底谁啊你一直不接。”韩润拿着球杆戳向许见裕的后背。   许见裕笑着躲开,“还能是谁?我家老头子。”   许见裕也是不明白了,他爸在他小的时候能在外面待几天不回家,也很少过问他,结果现在倒是整天打电话问东问西。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直接将手机放在台面上按了免提。   “又怎么了?”许见裕对着许昌鸿,自然不改那副纨绔的姿态。   “儿子,你现在人搁哪儿呢?”   “跟朋友在外面玩,有什么事?”   韩润就听到许昌鸿在那头声音很粗,叹了口气。   “男人啊,还是得有个家,不然整天在外面跑。”   韩润一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上个月他就知道许见裕他爸又打起让许见裕跟人联姻的打算。   要不是因为这个,许见裕也不会借口工作和看望国外的亲戚,跑去欧洲待了一阵子。   韩润其实不明白,既然许见裕不想成为被上流社会认可的工具,干嘛不拒绝得直接一点,让他爸别再对这件事抱有任何幻想。   许见裕当时悠悠地开口:“你蠢么?我拒绝了老头子,让他再去生个儿子和我争夺家产?”   韩润想想也有道理,他是不懂许叔叔人到中年怎么这么想被人认可。   许见裕执起球杆,球杆的击球端已经触到母球,但是接下来他没有任何动作。   韩润听着许昌鸿又在电话里提起易迅科技家的女儿,他以为这一次许见裕肯定又要开始找借口搪塞许昌鸿。   但是没想到,许见裕忽然沉吟了几秒。   韩润没能看到自己想看的好戏,就看到许见裕的脸上出现了他极为熟悉的表情。   他们从小相识,每一次许见裕明明准备答应别人的要求,却要故意惹对方着急时,就会出现现在这个表情。   “和她见面么?”许见裕状似不经意地问,“不过你上次说,不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个,而是易家另一个女儿?”   许昌鸿全然没想到儿子会这么问,这简直就是松口的信号,即便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并非自愿。   “是啊,易竞跟我讲过,之前有人算命说这个女儿属相跟他相克,不适宜养在身边,所以成年之前一直都是养在国外,也没有和外人提过。你知道这群人迷信得很。”   当然,许昌鸿听了易竞的话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完全相信,虽然这在有钱人的家庭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林颂音姓林,并不姓易。   易迅当下就给了解释,他的第一个孩子为感念妻子林甄对他的付出,所以随她姓林。   许昌鸿一查,易竞的老婆确实姓林,再加上易竞当初大概是靠他的老丈人发家,那第一个孩子姓林也就不奇怪了。   他信了这个,但还是托人去查了林颂音,只是查到的资料有限,但和易竞所说的没有出入。许昌鸿没有怀疑,毕竟如果她一直生活在国外,查不到太多也是自然。   他当然不会想到易竞的动作比他更快,而且面面俱到。   他继续说服儿子,“这个女孩是她的爷爷奶奶照顾的,这两年才被易竞接到身边。像易竞那个养在身边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儿子你肯定拿不住他,爷爷奶奶照顾的才懂事呢。”   许见裕偶尔应声,“我干嘛非要拿住她?”   许昌鸿声音豪爽,“那我儿子肯定不能成妻管严啊哈哈,不管怎样,你先见见,万一不合适那就算了,反正啊也不差这一个。只要你见面,爸就再送一套别墅。”   他生怕儿子过两天就变卦,直接说:“那我跟易竞那边说好了,就这两天让你们见个面?”   许见裕半晌才说:“行吧。”   挂掉电话以后,韩润终于有机会出声。   “不是吧?你这两天就要相亲了?你不是不相亲吗?你不是说你不想成为你爸的工具吗?你一直不谈恋爱不就是害怕被套住就没有自由了?”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因为,你很可疑啊。而且我们才二十多岁,你现在就准备相亲,不担心生活以后就没自由了吗?”   许见裕被韩润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   “我只是去见见,为什么你搞得我下一秒就要和她结婚?”许见裕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而且,可能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你难道查过要跟你相亲那女的?”   “不查。”许见裕说,“我更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那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样?”   许见裕回忆了一下昨天下午短暂的会面,“直觉?”   韩润懒得看他继续在这里装,“依我看,你这是为财产低头,终于认命了。”   许见裕并不否认,只是说:“你懂什么叫命?”   他嗤笑了一声,但很快,他收起笑容,眼神坚定地望向台面。   终于,最后一枚红球入袋。   “我赢了,”许见裕转头对韩润自信地笑,“命运是,你躲不掉也拒绝不了,白痴。”   “死滚吧你。”韩润骂道,他一想到他的好兄弟万一也步入婚姻殿堂,他以后跟谁玩?   许见裕收起球杆,看起来,他们好像就要迎来他们的第三次了?   柏泽清到宴会厅时,他的家人正在聊天。   从电梯到宴会厅门口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刚刚在宴会大厅偶遇的那个男人的脸以及他脖子上的围巾。   柏泽清记性很好,他回到江市这两年曾见过许见裕两次。   饭局上,许见裕待人相当亲和。   但是柏泽清记性好不意味着他能将任何人的脸对上号。   他甚至是先注意到那条围巾,才记起那张看起来略显张扬的脸。   林颂音在法国就曾说过,易竞希望她跟许家的儿子联姻。   在江市两年他也只见到许见裕两次,柏泽清没有想过这一次来得这样快。   他盯着他脖颈间那条墨绿色的围巾,围巾的纹理相同,柏泽清只觉得自己疑心病重到了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林颂音连见都没见过这位许姓人氏,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又怎么会围着他送的围巾?   这个念头毫无逻辑,简直荒唐。   柏泽清忽略胃部往下坠的感觉。   联姻?他想到林颂音,事实上她离易竞所要求的淑女还很遥远,而像许见裕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给家里摆布。   柏泽清难以自控地分析着这些,他只知道这到最后很有可能是易竞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些后,他的心终于得到了宁静。   柏泽清刚一推开门,就听到话题的中心似乎是他的母亲江盈这次生日收到的礼物。   见柏泽清来了,二哥柏泽澈对舅舅江盛说:“泽清送的画现在就挂在房子的客厅,我送给妈的项链还是他帮我从法国拍下带回来的。”   柏泽清和江盛打了个招呼,就看到他的二哥看向江盈,笑着开口:   “不过,妈,我觉得等到元旦节,你还能再收枚钻石。”   柏泽清本来并没有觉得这个话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看到柏泽澈对自己露出一个坏笑。   “我看着快有二十克拉,枕型切割浓彩粉钻——”   柏泽清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你翻我东西?”他眉眼深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柏泽澈看得出他不高兴了,从小到大,柏泽清一不高兴,并不发火,只是那张脸就臭得不行,他只好举手投降。   “我那天早上去你家拿项链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个盒子,就顺手看了一眼。”   “你好像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柏泽澈会把战火往柏泽清身上引,无非是因为刚刚被几个长辈各种关心终身大事,烦得很,还不能发火。   舅舅江盛一听到粉钻,想当然地说:“姐这个年纪还会戴粉钻吗?不合适吧。”   江盈闻言,表情变了,她只是端起桌上的茶,就这样喝起来,并不接话。   柏泽潭刚刚一直在打电话,这时才挂掉电话,他从小是妈妈带着长大的,江盈不开心,他自然看得出来。   “舅舅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啊,女人什么年纪都可以戴粉色,而且你不知道,我妈跟我出门,总被误会她是我姐姐。”他一句话把江盈哄得又有了笑容。   柏泽澈跟着帮腔,又望向柏泽清:“不过老三,还没问你前几天妈张罗的相亲怎么样啊?是不是已经有谈恋爱的打算了?你一直不说话,那粉钻如果不是给妈的,难道是准备给人家女孩子的?”   江盈这时才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柏泽清,“别提了,他借口工作,人都没去。”   她叹了口气,想起柏泽清从小到大就不爱和什么女孩子接触,唯一一个因为大人相熟所以常见面的只有易竞的女儿易舒语了。   她看向柏泽清,“你实在不想认识别人,你易叔叔的女儿就很不错。”   柏泽清闻言有片刻的愣怔,很快,他听到母亲的声音还在继续,“舒语那个女孩子就很好啊,长得漂亮学历又高,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开朗又大方。你们为什么不试着相处看看呢?”   柏泽清听着二哥还在耳旁开着他的玩笑,说他跟易舒语还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虽然他们彼此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大约是他们的对话实在太过无聊,柏泽清竟然不合时宜地开始想象,如果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是林颂音,他们会是什么样?   她会叫他的大名,还是叫他哥哥?生气的时候会不会对他生气?平常没有零花钱的时候会不会找到他?不会做的作业是会来问他还是会直接抄他的?他们会不会总是吵架?吵架以后会是谁先主动开口?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有这么多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可是这一刻,柏泽清难以忽略这颗跳动的心脏,因为他忽然发现,虽然还有很多他难以正视的情绪,但是至少他很想要知道答案。 第38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睡了个午觉以后,在客厅吃着刘妈做的巧克力千层蛋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屋外传来汽车的声音。   她勾头往外一看,果然是柏泽清的车。   柏泽清真是会卡点,现在离两点正好还差两分钟。   林颂音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只背了个小包就往外面走。   刘妈正好过来收拾盘子,问她:“柏先生又过来了?”   林颂音走到大厅门时,就看到柏泽清仍穿着早上来找她时的那身衣服。   他见到刘妈,迟疑了两秒后开口:“我带她去上——”   他“课”这个字的音还没发出来,立即被林颂音打断。   林颂音不露痕迹地对他使了个眼色,才说:“我跟刘妈说过了,我身份证找不到了,你得带我去补办,不然明天周六,派出所也不上班吧。”   刘妈点点头,“是的,尽快办好吧,办好以后收好了,不能再弄丢了。”   林颂音连忙应了一声,跟柏泽清出门。   一直到坐进他的车里,林颂音才瞪他:“今天我生日诶,易竞这个老男人再歹毒至少也会放我一天假吧。”   她今天没有课,真是差点穿帮。   柏泽清沉默了几秒,“我没有想到。”   “你就不适合撒谎,真的。”   不过林颂音有那么一秒在想,就算让刘妈知道柏泽清是带她出门过生日又会怎么样呢?这是不可以被人知道的秘密吗?   只是,柏泽清也选择了撒谎,那么这大概是他们的共识了。   她没有在这个小插曲上多纠结,因为很快,一个味道带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蹙起眉毛,闻到了车里难以忽视的烟味。   她凑到柏泽清胸口闻了闻,“你抽烟了?”   柏泽清垂眸对着她摇头,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他的舅舅整场饭局大概抽了有八根烟。   林颂音看他那个表情也猜得到,一定是今天跟他一起吃饭的人抽了烟。   “我回去换套衣服。”柏泽清声音淡淡的。   他在江盛抽第一根烟,而白色的烟雾飘到自己周围时,就已经决定吃完饭以后回去换套衣服。   柏泽清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所以大多是他们在聊天。   一直到饭局差不多到尾声,大家商量着去哪里玩一玩时,柏泽清才起身,有理有节地和几位长辈开口:“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江盈问他下午有什么事,柏泽清神情自然:“身上烟味重,回去换套衣服。”   说完,他并没有太过关心舅舅的表情。   林颂音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打开车窗。   “男的真的很没有素质,在哪里都好意思让别人吸二手烟。”   “我不抽。”柏泽清说。   “你有素质,不在我辱骂的行列,”林颂音回想起自己之前打工时遇到的一堆奇葩,“之前我在奶茶店打工的时候,就有人一边抽烟一边点单,讨厌死了,我真希望他的烟灰能掉进他自己的那杯奶茶里。”   柏泽清直视着路前方,问道:“那掉了么?”   “当然不行,”林颂音说,“我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柏泽清闻言,轻笑了一声。   “嗯,你做什么都很认真。”   林颂音不解地看向他,他今天真是奇奇怪怪。   林颂音从来没有来过柏泽清在江市的家,车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她看到柏泽清将车停在一栋四层的别墅外。   她望向周围许许多多的别墅,林颂音本来以为,按照柏泽清这种喜欢安静的性格,他肯定是买周围只有他家一套房子的那种。   “你一个人住四层吗?”林颂音指着窗外问道。   柏泽清摇头,“我只住一二层。”   “所以三四层是另一户?还可以这样买?”   “嗯,这是叠加别墅,”他解释道。   不过柏泽清没有说,为了不被邻居打扰,他把三四层也买下了。   他正准备拔下车钥匙,但是看林颂音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顿了几秒后,他问:“你在这里等我?”   林颂音“啊”了一声后,才移开视线说:“哦,但你要快一点,我最讨厌等人了。”   柏泽清点了点头。   “很快。”   和他那种时候不一样,这一次柏泽清说很快,就真的很快。   等到他再次坐进主驾驶座,林颂音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换衣服了吗?”   “换了。”   “怎么跟那套那么像,都是黑乎乎的。”林颂音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热衷黑色,“你以前不是也穿白色的吗?”   “以前?”   林颂音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她垂下眼睛,等到再抬起时,她很自然地说:“对啊,你在里昂有穿过白色的冲锋衣的。”   柏泽清注视着她,许久才说:“穿白色会显得年轻,对谈项目没有任何帮助。”   林颂音没想过是这样的理由。   “原来你是为了显老啊。”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深色大衣加深色西装,确实很显老。   柏泽清看向她,眼里有些不快。   “25岁,很老么?”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林颂音因为他这个语气和莫名其妙的问题露出了笑容,“哈哈哈。”   柏泽清低头,看到她的手指摩挲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红宝石钻戒。   “你总是戴着它。”他说。   “废话,超贵的,当然要戴,不然难保哪天就死了,死了肯定没人会把它烧给我。”   林颂音暗暗想着,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易竞这个老东西肯定会把它从她身边拿走。   柏泽清静默了片刻,倏地问:“只要贵的话,就会一直戴么?”   林颂音不懂他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我还没问,戒指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柏泽清注视着她的眼睛,“车里。”   “车里?”林颂音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很快,她了然地“啊”了一下,一些相当香/艳的画面掠过她的眼前。   “我那次是不是说,让你不要一直按着我的手。”林颂音怎么想,戒指都是柏泽清把她的手按在座椅上时挣脱掉的。   柏泽清眼神深邃,“那是因为你当时一直在发抖,一直。”   林颂音皱了皱鼻子,盯着柏泽清那双薄唇下意识地回道:“那是因为那样,真的很舒服啊。”   这句话一出来,车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厚重、粘稠似的。   柏泽清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哑无比。   “你很喜欢?”他问。   “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林颂音抬眼看他,对上他灼灼的目光。   她指着他的嘴巴,轻声问:“那你现在是要给我舌忝,作为生日礼物嘛?”   柏泽清没说话,只是随手摘掉了眼镜。   他在林颂音的注视下,放平她的座椅,无声地将她的双腿抬起、分开,随后俯下身……   大约过去了半小时,也可能更长,林颂音终于坐直身体,将自己凌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   她热得不行,这才将车窗打开。   那股头皮发麻的愉悦感慢慢离开她的身体,而车厢内暧昧的味道终于一点、一点散了出去。   柏泽清在用手帕在擦拭自己的嘴角,林颂音余光看到以后,忍不住开口;“还有鼻梁。”   “嗯。”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林颂音怀疑,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他刚刚品了什么佳酿。   柏泽清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转头看向她:“过生日一般做什么。”   林颂音想了想:“看电影?”   主要她现在并不饿,但是她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柏泽清将车启动,“那就先看电影。”   林颂音双腿还有点麻麻的,她锤了两下,随口问道:“但是你生日也快到了吧?”   林颂音对于小时候那次算不上愉快的碰面仍留有记忆,她记得那时柏泽清说,他们在提前给他庆祝生日。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骤然间闭上了嘴巴。   有时候,她在他的面前实在太放松了。   好在柏泽清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觉察到什么。   “你偷看了我护照上的生日?”   林颂音终于松了口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柏泽清提起那次的相遇。   可能是因为“小乞丐”那三个字,可能是因为他因为同情递出来的蛋糕,太多了,多到她早已说不清楚。   “在法国的时候,我的护照一直在你手里,你想怎么看怎么看,你的我就不能看一眼吗?”她顺着他的话说道。   尽管不是周末,但市中心的每条街,人都算不上少。   柏泽清开着车,前行得有些艰难。   他刚刚在线上买了电影票,好在离电影上映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还来得及。   余光看到林颂音不知什么时候又将车窗放了下来,两条胳膊正靠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他问。   林颂音没回头,“一个男的喝醉酒了,手上还拿着一瓶啤酒,撞到了一个女生,她男朋友立刻把她拉到身后,看起来准备把那个醉酒男打一顿。”   柏泽清分辨不出她的语气,只是侧目看过去。   “那不是啤酒,”他说,“是Perrier的气泡水。”   “诶?好像是真的。”   林颂音关上窗户,见道路拥堵,红灯漫长,随口问道:“你们男生看到这种情况会觉得哪个男的有问题?”   柏泽清看到前面的车终于向前动了,声音低沉:“都有,只是依靠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林颂音笑了一声。   但是说不定等他依靠法律,他对象都死了呢。   车被停在了商厦的地下停车场,林颂音走到一楼以后,停下了脚步。   “我们去外面的金街买点小吃吧,不然电影难看怎么办?”   柏泽清不喜欢小吃摊的食物,但今天是林颂音的生日,他只能选择妥协。   两人走在冬日的街道上,林颂音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她不喜欢排队,看到一家章鱼小丸子的店面门口没那么多人,于是说要吃那个。   柏泽清正准备去结账,就被林颂音制止。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子,“你去那边给我买点梅花糕吧,我想要吃里面有料的。”她露出了一个指使人做事才会有的笑容,“这样比较节省时间嘛,你不吃的话就给我买五个。”   柏泽清盯着她,无奈地转身。   等柏泽清买好林颂音想要的梅花糕,往前走来时,几步之遥,就看到林颂音身旁站着一个男人。   个子不高,头发不算短,吹得高高的,染着红、蓝两种颜色。   柏泽清的眉心下意识地皱了皱,因为他即使只能看到林颂音的背影,也能看出她身体的僵硬。   她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柏泽清走过去,一手提着弥漫着热气的糕点,另一只手虚虚地揽住林颂音的腰。   他没有看那个男人,只是微微低下头,低声问道:   “怎么了?”   林颂音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那张防备的脸出现了一点松动。   柏泽清注意到她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   对面传来轻佻到讨人厌的声音。   “哟,还真傍上大款了,不错不错。”   林颂音笑了,“怎么了?是不是羡慕了?羡慕你也出去卖就好了。我们同学一场,我给你一个建议哦,金针菇没有竞争力的话,你还可以销售菊花的,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你薄利多销,总会卖出个好价钱的。”   柏泽清听着林颂音的话,他依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只是原本虚揽的手也渐渐收紧。   林颂音说完话以后,自觉已经发泄了那点恶心的情绪,她也不想让柏泽清继续听,于是拿上章鱼小丸子后,就环住柏泽清的胳膊。   “我们走吧。”   “那个人是谁?”柏泽清被她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看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同时也放慢了脚下的步伐。   林颂音发现她拉都拉不动他后,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   她平常就觉得江市好小,总是会遇到一些同学,但是今天是她的生日,为什么要遇到那个恶心的人?   “如果你是想要教训我言语粗俗,让你丢人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自己一个人玩也可以很开心。”   她说着话,就要把柏泽清手里的梅花糕接过来。   柏泽清注视着她,将手抬高,再开口时声音近乎呢喃:“你以为,我有教训人的爱好么?”   林颂音抬眼看了一下他,又把头偏过去:“谁知道?”   柏泽清依然留意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目光阴鸷。   “我只想知道,他对你做过些什么。”   林颂音其实不爱回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揪着的手指,犹豫着说:“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叫历正,那个时候追过我,总是跟着我回家,我没有接受他,他就跟别人说了我很多坏话,还给我起外号。”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过往令她倍感煎熬的回忆,“男人小肚鸡肠起来比什么人都恶毒。”   柏泽清没有反驳,只是问:“什么外号?”   “他那点文化水平,能起什么?狐狸精、白送女之类的咯,我根本不在乎。”   如果不是他偷偷跟班里的其他同学胡说八道,说她妈妈是因为出卖身体染了那种病才去世的。   柏泽清闻言,感觉到自己的胃好像被什么给攥住了。   “还有呢?”他问。   林颂音不想说了,她今天才不想被这种败类影响了心情。   “你别看他肥肥大大,初三的时候,被我打掉一颗牙,他有一个门牙是假的。”   柏泽清看到她对自己翘起了嘴角,像是在寻求夸奖。   他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她,这道目光让林颂音感到一阵眼热。   “我们不是还要买喝的吗?走吧。”她别开目光。   柏泽清依然站在原地。   “害怕么?”他忽然问,“那个时候。”   林颂音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害怕,因为如果我表现得很害怕的话,这种人就会变本加厉,所以,我只有表现得一点都不害怕,他们才不会一直欺负我,你知道的,光脚不怕穿鞋的。”   柏泽清没再说话,只是垂下了眼帘,等到他再掀起眼皮时,一切如常。   “不说了,你想喝奶茶么?”   林颂音知道他这是想跳过那个话题,正好她也不想回忆了。   “想。”   柏泽清点了点头,说:“这条街的尽头,有家白底黑字招牌的咖啡店,奶茶很好喝。”   林颂音指了指身旁,“那有点远吧,我们在这家买不就好了。”   柏泽清摇了摇头,“但是,我想喝路口那家。”   林颂音不懂:“有什么区别吗?”   柏泽清神情自然:“那家的咖啡机品牌是la marzocoo,不一样。”   林颂音瞪他,“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买吧?”   柏泽清拿出电话,“抱歉,我有个很重要的电话需要回,需要相对安静的地方。”   说完,他对林颂音说了他想喝的系列。   林颂音要抓狂了。   他们富家公子的做派怎么这么离谱?   她见柏泽清举起手机,已经放到耳边,往他们来时比较僻静的方向走去,只好忍住吐槽他的欲望。   算了,副总裁有点忙也是正常的。   而柏泽清在注意到林颂音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后,脸上那点微末的笑意也瞬间无影无踪。   今天的温度真的很低,天真的很冷很冷。   柏泽清很快就在一个遍布垃圾桶的过道找到了那个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的男人,路走得摇摇晃晃。   柏泽清就这样一声未发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到路口的监控死角处,他终于一脚将他踹了过去。   “操哪个狗日的!”厉正毫无防备地被踹到了粗糙的地面上,他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是哪个失心疯在发病。   然而柏泽清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的脑海里只是浮现出十多岁还在上初中的林颂音,个子到了他的胸口吗?   她可能会留着短短的头发,日常不会穿裙子,而是穿着裤子,因为怕被那些恶作剧的男生扯,因为那样看起来不好欺负。   她每一日都伪装成无所畏惧的样子,其实每一次回家的晚上,都会委屈、会恐惧。   柏泽清听着脚下这个男人的咒骂声,那个时候,被林颂音拒绝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是这样骂她的?   议论声会让她恐惧,这些肮脏丑陋的人也是。   柏泽清冷漠地想,就让他做一次抽刀向弱者的小人好了。   他似乎已经把自己束缚在良善的人这个框里太久太久。   他脚踩在这个男人的肚子上没命地踢,直到鞋面已经沾上了不少灰,他终于停了下来。   许久,久到厉正已经不再动弹,柏泽清的脚仍停留在这个人肥厚的肚子上。   柏泽清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蹲下身,用手帕擦掉鞋上的灰,才看向那个早已不再挣扎的人。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分类处。   “我……”厉正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没惹过你吧,你为什么……”   柏泽清没说话,只是沉默着从钱夹里掏出现金。   风很大,粉色的纸币就这样打在对方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柏泽清勾了勾唇,只是这笑里毫无温度,“那可能就是我想打你。”   他看了一眼表,他该回去找林颂音了。   她在等他。 第39章 罗曼蒂克   柏泽清目光阴郁,将早已沾上灰尘的手帕丢进厉正身后的垃圾桶桶内后,拾起被他放在一边装梅花糕的纸袋,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黑色长大衣的下摆因为他的步伐在风中掀起。   柏泽清是跑着回去的,他刚到不久前他买梅花糕的地方,就看到林颂音一手提着双杯饮品的打包袋,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袋,在四处张望。   她头上原本戴着的衣服上的帽子也已经滑了下去。   柏泽清注视着几步之遥在费力寻找自己的林颂音,其实他知道她不需要他做这种事。   从前没有他,她依然很好地成长到今天。   也许只是在那个幻想里,他需要她的需要。   林颂音几乎是下一秒就看到了他,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她瞬间瞪向他。   这个眼神终于将柏泽清人生的第一场暴力事件拉了回来。   林颂音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愤懑。   “你跑哪里去了啊,打个电话打这么久!”   柏泽清没说话,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   他让林颂音买的那杯是冰的,手指不小心接触到杯身,已经感受到冰冷。   林颂音眼里的火还没散去,只是这时她才觉察,柏泽清接完电话有点不对劲。   她不是迟钝的人,一想起他刚刚忽然说要打电话,然后又往那个方向走去,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你刚刚真是打电话去了吗?”她斟酌着问道。   柏泽清注视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林颂音越想越可疑,她用章鱼小丸子纸盒自带的温度给手取暖。   “你不会是……”她极力地想要从柏泽清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刚刚跑去教育厉正了吧?”   林颂音没有忘记,柏泽清不接受武力解决问题的行为,她自然不会觉得他是去打人的,再加上他最开始要么一句话不说,一说话就是在教育她,她只能这么想了。   柏泽清只是盯着她看,倏地笑着点了一下头。   “揍他去了。”   林颂音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如果柏泽清没有笑,她还能当真。   “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你到底是在认真还是在开玩笑。”她笑完有点困惑地说。   “那就是在开玩笑。”柏泽清神色复杂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将两个袋子用一只手提着,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林颂音下意识地想躲:“我中午刚洗的头!”   柏泽清收回手,笑了笑,“走吧。”   林颂音走在他身边,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一杯我等了多久,它家排了好长的队,我最讨厌排队了,你要是不喝完就死定了。”   这一次,柏泽清没有再纠正她又在说“死”这个字,看着她表情丰富的脸,他才觉得心跳逐渐平息、安定。   “我会喝掉。”他说。   两人走出金街,经过商厦A口旁的停车场出入口,柏泽清问:“还有别的想吃的么?”   “电影都没一会儿都要开始了,”林颂音摇了摇头,而且遇到那个男的,她胃口都没剩多少了。   她真是不明白,明明江市并不小,怎么总是能遇到这种她不喜欢的人,就不能遇到一些她想见到的人吗?   林颂音正准备往A口的台阶走去,忽然发现身旁的柏泽清停住了脚步,目光停留在停车场的方向。   “你不会也看到什么熟人了吧?”林颂音随口问道。   见柏泽清没有回应,她也想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柏泽清却在这时突兀地侧过身,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远处,从斯诺克俱乐部出来,正坐在车副驾座里的许见裕就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向她。   很快,他就只能看到她的一片衣角。   不过,刚才那几秒钟的时间,他看到她似乎没有围他送的围巾。   她知不知道,红色很配她今天的白色大衣。   半小时前,许见裕和韩润打完球,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停开车。   今天不是周末,但停车场依然车满为患。   半个小时过去,韩润的车距离出入口的道闸杆还有一辆车的距离,他早已不耐烦。   不过许见裕倒是并不着急,暖气充足,他将车窗打开,胳膊支在车窗上,漫无目的地往商厦外的广场望了一眼。   “你是不是不怕冷?求你把车窗户关上吧。”韩润一进到车里,就已经把外套脱掉,这时候只觉得冷风嗖嗖地窜进来。   许见裕笑着收回目光,正准备关窗,视线忽然定格在不远处。   韩润半天没等到他关窗,正准备自己动手,就看到许见裕下颌又靠上了手背,不知道在看什么。   韩润将放在车上的眼镜给戴了回去,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靠!这不是他几个小时之前才遇到的学长柏泽清吗?   他见柏泽清也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下意识地端出一张热情的脸,对着柏泽清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韩润眼尖,打完招呼后,就注意到柏泽清身旁站着的那个女人。   如果换做是别人,他可能还不会有什么记忆,但是柏泽清身边哪里出现过什么女人啊,而且感恩节那天,韩润还近距离地见过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许见裕看不到林颂音,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将她全然挡住的人,而柏泽清也神情漠然地回看他。   很快,许见裕扯了扯嘴角,面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终于懂了柏泽清中午看向自己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啊。   林颂音不知道柏泽清为什么突然挡住自己,她第一时间想到柏泽清大约遇到了相熟的人,而她的身份尴尬,并不适合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   “我要不要自己先进去?”她小声地问出口。   柏泽清终于收回那道没有温度的眼神。   回头看向林颂音的时候,他的神情恢复如常。   “不是重要的人。”   他并不想在林颂音面前提起许见裕,或许许见裕看过来的眼神只是因为他们上午的偶遇,柏泽清不想去考虑其他任何原因。   柏泽清将林颂音衣服上的帽子又帮她戴了回去,淡淡地出声:“电影不是要开场了么?走吧。”   “哦哦,对。”林颂音之前很少去电影院看电影,从前有一次错过了电影开头,她后面就一直没能进入状态。   这次还是不要错过了。   柏泽清让林颂音走在自己身前,彻底将她与周围的一切隔绝掉。   韩润一直等到柏泽清转过头,没在看过来,才对着许见裕耳语。   “我靠,又让我看到他们俩了。”   许见裕推开他的脸,神情难辨:“他们听不到,你不用像做贼。”   “哈哈,我今天不是跟你说,在我的酒吧见到过我学长身上粘着一个女人吗?百分百是她!就是感恩节那天看到的。没想到啊,又让我撞见了。你看没看到他们手上还拎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吃?我靠,原来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我高中跟他一个学校,就没见过他进过小吃店你知道吗?哦,也不是,他抓纪律的时候进去过,我好几次正准备进去觅食,就看到他……真没想到,有一天魔鬼竟然会带着女孩子买这种垃圾食品,你刚刚看没看到,他还给她戴帽子了?”   韩润被肉麻到哆嗦了一下。   许见裕依然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冷不淡地说:“我好像没瞎?”   韩润听到他这句话以后,想起几个小时前,许见裕还在怀疑柏泽清是不是喜欢男人,故意道:“怎么?这个语气,人家有女朋友你失望啊。哈哈哈不过没想到啊,你俩还有点缘分,才遇到没多久,这又遇上了哈哈哈哈。”   许见裕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   “你也觉得我和她有缘份?”   这是第三次了。   “有,可惜是孽缘啊。”韩润笑着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   “孽缘么?”许见裕最后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那里站着其他的行人,“不知道。”   他终于收回目光,难得正经地看向韩润:“你见过她的事,跟别人说过么?”   “谁?我学长旁边的女人?那自然没有,我也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啊。”   “那以后也别跟其他人说了。”许见裕说。   对上韩润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许见裕解释道:“易家的另一个女儿,就是她。”   韩润的车终于过了道闸杆,但如果不是身后的车狂按喇叭,他几乎忘记将车开出去。   喇叭震天响,韩润手忙脚乱地将车驶了出去,中间不忘分神地看向许见裕,嘴巴大得可以塞下十个鹌鹑蛋。   “你说的真的假的啊?她她她她她她她——”   许见裕因为他的这个反应笑了出来,但是他还是不忘交代。   “如果以后见到她,也不要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自然一点。”   韩润闻言更加惊讶,他甚至忘记问许见裕什么时候见过她,为什么会知道联姻对象是她。   “所以你今天看到了,还要跟她见面?”   许见裕表情不变,“为什么不?”   韩润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明显和我学长有点什么啊。”   许见裕耸了一下肩膀,“那又怎样?如果她会答应见我,说明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又或者,他们之间的根基并不牢靠。   毕竟半个月前,他还曾撞见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巴黎的餐厅用餐。   “我都说了,肯定是,还是说你只是打算形式婚姻?或者随便见见?”韩润已经不懂他的发小了。   “我好像没这么说?”   “那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   许见裕有那么半天没说话,半晌,他突然开口。   他玩笑一般开口,“在意的话,一点一点抢过来就好。”   韩润在一旁不停摇头,“哼,我信你个鬼,你最好别真喜欢上人家,不然到时候被虐,哭可不要找我。”   许见裕又笑,“嗯,有那么一天,我一个人躲起来哭。”   “哈哈,我可等着那天了。”   这个晚上的十点,许见裕刚洗完澡,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   许昌鸿告诉他,“儿子,易竞刚刚跟我说了,他女儿林颂音周日方便跟你见一面,你那天没事吧。”   许见裕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才问:“她同意了?”   “这不是废话。”   挂掉电话以后,许见裕背靠在床头,低垂着眼帘,默念着她的名字。   “林、颂、音。” 第40章 罗曼蒂克   电影是喜剧片,林颂音很幸运地并没有错过开头。   影院里的人不算少,电影是很合格的喜剧片,林颂音从一开始就笑个不停,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一笑,柏泽清就会盯着她观察,就好像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你这样看我,我都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是我在给你演喜剧!我是马戏团的猴子吗?”她怕打扰到别人,声音很小很小。   柏泽清终于露出进入电影院以后第一个笑容。“知道了。”   林颂音笑到电影过了三分之一才想起来吃买来的小吃。   梅花糕和章鱼小丸子已经有些凉了,但是林颂音没什么感觉,她从前也经常吃冷掉的食物。   不过令她感到遗憾的是,这电影播放到三分之二以后开始没完没了地煽情。   林颂音不喜欢那种强行让她流眼泪的感觉,她明明是来找乐子的。   她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   真不知道这电影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她忍不住想看时间,但又懒得从包里掏手机,便想着去看柏泽清手腕上的表。   她刚低着头看向柏泽清的手,还没有看到他表上的时间,就看到柏泽清已经抬起了手。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他,就看到他神色如常地将她嘴边沾着的一点海苔屑给摘掉。   “电影好看么?”柏泽清的声音很轻。   他像是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什么,毕竟他们做过的更为亲密的事早已数不清。   林颂音在银幕微弱的光线里对上他的目光。   “前面很好笑,”她不想大声,于是凑近柏泽清的耳朵,“但我喜欢一直好笑,最后是喜剧收尾。”   “嗯。”他说。   林颂音不明白柏泽清这个人洁癖严重,但是他刚刚又那样。   她忽然感到疑惑,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份疑惑问出口。   “你怎么不用手帕擦?”   柏泽清回答道:“手帕被我擦了鞋子,丢了。”   “鞋子?你为什么要擦鞋子?”林颂音记得,他的鞋子很干净,一尘不染。   柏泽清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许久才说:“因为踢了人。”   如果电影还像刚开场时那样吵闹,林颂音会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此时此刻,林颂音知道柏泽清可能是认真的。   原来他说的揍了厉正不是在开玩笑。   她怔了许久,久到不远处的大银幕上已经开始上演起合家欢的戏码。   “为什么要踢他?”   柏泽清因为她的问题,再一次深思起他会那样做的原因。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原来自己的一切原则在遇到她以后都会为之崩坏。   他不想知道自己骨子里还带有这样危险的因子,他并不总是冷静克制,他会冲动,还会使用暴力,毫无原则。   但是,他就是那么做了。   因为想,所以做了。   “你知道为什么的。”柏泽清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林颂音的心跳因为这个回答瞬间漏了一拍。   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她知道他打人是因为她。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做。   他喜欢她吗?还是说,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电影在这时结束,放映厅的LED灯刹那间集体亮了起来,林颂音被吓了一跳。   “结束了?”她恍惚地问道。   “嗯。”   影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拿着大垃圾桶收拾起放映厅里的垃圾,柏泽清接过林颂音手里的垃圾,丢了进去。   两人一时因为刚刚那番对话没有再说话,等柏泽清再低头看向林颂音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他,但是谁都没有再扯回刚刚那个令气氛变得微妙的话题。   “现在出去?”柏泽清问。   放映厅还在播放彩蛋,但显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在彩蛋上。   “好。”   等到走出放映厅以后,林颂音看到电影院外面的人,下意识地戴上了帽子,挡住了一半的脸。   “饿了么?”柏泽清边走边问。   林颂音看电影的两个小时里,嘴巴就没停下来过,自然不会饿。   但是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回去。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很想再在外面待得久一点,也可能是因为刚刚柏泽清很诚实地告诉她,他打了厉正,所以她也想对自己诚实一点。   她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和柏泽清待在一起,甚至,不能说是不讨厌。   “不饿。”她还没来得及说,她不饿,但也还是能再吃一点。   柏泽清低垂着视线看向她,“你今天,应该吃蛋糕。”   林颂音仰起头看他,“蛋糕?”   “我以为你会很想吃生日蛋糕,”他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了几秒,声音有那么几分不自在,“现在应该已经送到我家。”   林颂音听到柏泽清说生日蛋糕,不由自主地想到十岁生日时,柏泽清从欧式铁门内递出来的蛋糕。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我不是很想吃蛋糕。”   “为什么?”柏泽清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林颂音说:“当然是晚上吃甜食不好。”   柏泽清眯着眼睛审视地看着她:“你在里昂每个晚上都在吃泡芙。”   林颂音哑口无言,“那……因为泡芙比较好吃嘛,我不喜欢蛋糕。”   只是这个原因?柏泽清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一些。   “你在撒娇么?”他走近她,声音很轻,近乎引诱,“是巧克力草莓泡芙蛋糕塔,你会喜欢的。”   林颂音一听到蛋糕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元素做成的,早已把十岁时的那点记忆给短暂地抛到了脑后。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蛋糕,甚至听也是第一次听。   “谁跟你撒娇……”她犹豫着说,“但是现在的草莓甜吗?会不会酸哦?”   她话是这样问,心已经去了柏泽清家。   “不酸。”   “那好吧。”林颂音说着话,手里的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人以后,她一秒回到了现实。   她抬头看向柏泽清,“易竞给我打的。”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该让林颂音接电话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但是等林颂音坐进副驾后,还是接通了电话,毕竟也是逃不掉的。   “喂,爸爸。”   “嗯,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玩?”   林颂音谨慎地说:“准备回去了。”   林颂音想,她可以一会儿回家一趟,让刘妈看到她,然后再偷溜就好。   她原本以为易竞只是装模作样地来关心她一下,但她没想到他接下来会说:“嗯,那你到家里再给我打电话,有些话外面不是很方便。”   林颂音直觉易竞可能要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难道是她被他找回来的事被他现在的妻子发现,所以他要林颂音换个地方住?   “好。”   挂掉电话以后,林颂音才看到柏泽清也在看手机,不知道在回什么人的消息。   “我得回去一趟了。”不然,到时候易竞问刘妈,她就穿帮了。   柏泽清看向她,没说话。   “那蛋糕怎么办?”   林颂音对上他的眼神,鬼迷心窍地说:“那等我跟他谈完,再联系你,反正,你不准一个人偷吃我的蛋糕。”   柏泽清注视着她:“我答应你。”   林颂音被柏泽清送回家以后,直接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她现在越来越讨厌接到易竞的电话了。   她站在窗边看着柏泽清的车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酝酿了一下心情后,才给易竞回过去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林颂音怀疑易竞一直在等着她。   “泽清带你去补办身份证了?”   林颂音应了一声,“对。”   “好,这段时间他帮了我很多,”易竞说,“接下来,可能就不用再麻烦他了。”   林颂音走回床边的脚步倏地顿住,易竞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柏泽清不用再负责她了?   她第一反应是她和柏泽清的关系被易竞发现了,但是怎么可能呢?她的房间又没有监控,她住进来的每一天都有查过。   “好。”她尽量不带情绪地回答。   易竞很快做出解释,“听他的父亲说,他的假期这周末就结束了,下周一就要正式回到公司工作,我们不好再麻烦人家。”   林颂音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到易竞的声音还没有停:“而且我认为,你已经可以和许家的二儿子见面了。”   “什么?”林颂音从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这么生硬,甚至挤出了一点笑声。   “可是爸爸,我现在离上流社会的淑女是不是还有点距离?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易竞宽慰道:“不必担心,你遇到不知道怎么回应的问题,只要微笑,少说话就好。”   “我……但是万一我露馅怎么办?”   她说着话,听到房间内一直没有人用的传真机正在接收文件。   易竞说:“关于你的学历和经历,就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说,所有信息我都发在文件里。”   “可是,这是学历造假*啊,翟天临您听说过吧?学历造假会出大事的。”   “傻孩子,不被发现的谎言就不算谎言,况且,这样的事在我们的圈子里再正常不过了。”   林颂音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我姓林,他如果问我为什么不跟你姓,我怎么回答?”   易竞过了几秒才回道:“我告诉对方,你是跟我的妻子姓,她也姓林。”   一瞬间,林颂音几乎要气笑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忽略的细节,这栋别墅叫御林别墅,她当时住进来的时候还觉得很巧合。   原来御林别墅的林,是易竞妻子的林。   他在和她妈妈林筝校园恋爱以后,遇到了富人出生的现任,就头也不回地抛弃了林筝,让林颂音变成了从出生就没有父亲的私生女*。   现在,他又恬不知耻地让林颂音住进他妻子的房子。   他真无耻。   而她为了钱,为了优渥的生活却不得不对着他虚与委蛇,敷衍这个负了她妈妈,让她从小就受尽白眼从来没尽到一点做父亲义务的恶心的男人。   易竞以为她还在为撒谎而担忧,安慰地说:“放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很愚蠢,他会喜欢你,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喜欢我们易家和林家的声誉。先去见一面,交个朋友,顺利的话,年底订婚是最好了。”   林颂音感觉到后背一阵冷汗,在她的想象里,那个即将要和她见面的男人就像易竞一样可怕,甚至可能会更可怕,他说不定在拆穿她身份以后,就会开始折磨她,因为她一无所有。   “你想明天和他见,还是后天?”易竞终于发问。   林颂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可不可以让我想一想。”   易竞没有逼她,他知道她会想通的,她是他的女儿,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挂掉电话以后,林颂音看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她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想象中的勇敢,她一直认为婚姻只是女人的坟墓,如果不是为了钱,她才不会答应易竞,但是她现在脑子乱成了一片。   原来人在事情真的来临之前,才会胆怯。   她承认,自己这一刻真的感到迷茫和无助。   她看向窗台,柏泽清早已离开,她下车前他曾说过他要回去一趟把蛋糕放进冰箱,不然动物奶油很可能会化。   林颂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柏泽清的信任已经超出了对所有人的信任。   可能是因为他给她准备听起来就很贵的蛋糕,她喜欢所有贵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他打了从前欺负她的人,还有在里昂的朝夕相处,还可能更早,他在墓园外找到了她,还有在她那个破旧的家里,他看完她的日记后覆在她脑袋上的很宽大的手掌……   林颂音从来不知道原来不到一个月,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一刻,她很想信任他。   她知道,她不会让自己依赖任何人的,但是至少,她需要一个商量的人。   就看在她从没见过的巧克力草莓泡芙塔蛋糕的面子上。   她还没有吃过,她今晚答应过他要去吃的。   林颂音想好了,她到他家主要是为了去吃蛋糕,到时候她再对他说出这件事。   得到一个反应也很好,她其实并不喜欢他们之间这种朦胧模糊的感觉。   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站在自己这边为她考虑的人。   林颂音想清楚以后,毫不犹豫地拨出号码。   只是,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林颂音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冲动是限时的,它在遇到阻碍时就会冷却。   再拖下去,她很可能就会失去这份勇气。   林颂音看了一眼衣架上柏泽清的外套,她要去找他。 第41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这个生日还没有许愿。   她很喜欢刘妈,但是下楼的时候,她还是许愿千万不要碰到刘妈,因为她其实没那么喜欢撒谎。   愿望实现了。   这一次,林颂音没有用易竞留给她的司机。   她在冷风里等了十分钟才等到网约车。   还好,她记得柏泽清住的地方的名字。   坐在车后座时,车灯亮着,林颂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至少这个瞬间,她是依靠自己的感性在做决定。   而这一次再去柏泽清家,和下午坐在柏泽清车上去他家时的心情全然不同。   车离柏泽清家越来越近时,林颂音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当然了,林颂音了解自己的德行,一会儿见到柏泽清时,她一开始肯定还是会表现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不过这一次,她不会装很久的。   她会装作无意地把易竞刚刚的话告诉柏泽清,只要他表现出不赞成的态度,那么她就会……她会怎么做呢?   她苦恼地想着。   林颂音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会试着对他诚实的。   车已经到了别墅区外,林颂音记得门卫室距离柏泽清的别墅还有一段路。   司机是一个大她十来岁的姐姐,她看得出林颂音的着急,好心地说如果门卫同意的话就把她再往里送一送。   林颂音打开车窗,还没有开口说自己来找哪家户主,就看到门卫已经放行。   下午她跟柏泽清来这里的时候,值班的就是这个门卫叔叔。   林颂音感激地冲对方笑了笑,她没想到一切都这么顺利。   车往里开了一段,林颂音才下了车。   晚上的路看起来跟白天不同,她坐在车上不太能找到柏泽清的那栋楼。   好在别墅区内的路灯早已亮起,就像在指引着她。   林颂音方向感差,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只匆匆来过一次的柏泽清的家。   在看到柏泽清的车时,林颂音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   她真的找到了。   等到她视线再往前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她正在寻找的身影正伫立在他家的大门口。   只是因为被小花园的树枝遮挡,林颂音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颂音终于感觉到惊喜。   她笑着往那个方向快步跑去,正想要开口叫他,这时才注意到柏泽清为什么会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   她脚步顿在原地,就看到柏泽清的身前站着一个矮他一头,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女人。   她的裙角在风中摇曳。   林颂音想起易竞说的,柏泽清周一就要开始工作了,可能这个女生是他公司的员工,提前把工作内容告知柏泽清。   林颂音没有多想,她只是忽然想到她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她和柏泽清不太方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外人面前。   因为他们之间还没有可以公之于众的合适的关系。   这样想着,林颂音站到了墙面背后。   “大晚上的还这么忙,讲事情就不能快一点吗?”她低下头小声吐槽道。   从温暖的车厢里出来,她慢慢开始感觉到冷了。   早知道,林颂音就应该带一件柏泽清的大衣出来,现在还能取暖,而且易竞就快回来了,他的衣服放在那里也不是办法。   这样想着,林颂音又回头看了一眼。   柏泽清真是可恶的资本家,这么冷的天,谈事情都不请人进去谈的,给他打工真倒霉。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打算趁着等人的功夫打开app背几个单词。   不久前和柏泽清去法国,林颂音才发现原来勤背单词真的是有用的,至少在她有勇气和别人交流时,能够更快地让对方理解自己想说什么。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转回头,就看到柏泽清终于推开了他身后的门。   只是,那个女生并没有离开,而是跟在柏泽清的身后进去了。   林颂音面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凝滞住。   她几乎是第一秒就认出路灯下一闪而过的侧脸的主人。   那才不是柏泽清公司的员工,是易竞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易舒语。   林颂音不会认错,因为御林别墅的角角落落都留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其实林颂音看到那些照片,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妈妈去世以后,林颂音是从姥姥的口中得知,易竞在认识易舒语的母亲以后,抛弃了她的妈妈。   是易竞欺骗了两个女人,她妈妈没有错。   所以在被易竞找回来以后,林颂音想到和易家有关的任何人,都无愧于心。   但是现在,在得知御林别墅是易竞妻子的房子……易竞对不起她,可是易竞的妻子没有。   他们女儿的照片光明正大地摆满所有的角落,而她她偷偷摸摸地住着人家的房子,为了不被发现,行李随时会被收起、藏进储藏室。   就像现在,易舒语可以进入从小一起长大的柏泽清的家,而她却躲在阴影下。   林颂音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很长,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但是还是站在原地,拿起了手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她的号码还没拨完,手里的电话就响了。   是柏泽清。   林颂音忘了是什么时候给他的号码改了备注:【当代教育家】。   在看到这个备注时,她还有心情微笑。   只是这笑容没能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像她那有时效的冲动。   林颂音在冷风里接通了电话。   “喂。”她说。   “才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怎么了?”柏泽清的声音较之往常有些低沉,似乎刻意放低了音量。   今天早上在她的房间时,他也曾这样对她说话。   那个时候,林颂音觉得他有点温柔,但是现在,她只会想那是因为他身边有人。   “嗯,我是想说,我和老东西打完电话了,你现在要不要来接我去吃蛋糕?”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这样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答案。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林颂音只能听到电话那端的呼吸声。   终于,她听到柏泽清开了口:“我这里有一点小事,可能需要一点——”   林颂音没有兴趣在听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是个吝啬的人,她给自己的感性时间就只能到这里。   林颂音想,她好像从来没有隔这么近的距离给柏泽清打过电话。   这种感觉有点浪漫。   他们之间有很多浪漫的时刻,但好像都是柏泽清对她做的。   这次是她主动的。   但这是第一次,好像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真可惜,吃不到巧克力草莓泡芙塔蛋糕了。”她发自内心地说。   柏泽清在那头无奈地笑了一声,笑声很低。   “会吃到的,等一下。”   林颂音听着他的声音,依然觉得很悦耳,很好听。   她打了个哈欠说,“算了,我才不要等你,而且我困了,准备睡觉了。”   柏泽清是在这时才意识到林颂音是认真的。   他在那头沉默了几秒问,“那蛋糕怎么办?”   林颂音没说话,她已经迫切地想要挂电话。   “你自己处理吧,我准备洗澡了。”   “我马上去找你。”   林颂音摇了摇头,“你非要来的话,明天早上再见吧,我现在真的困了。”   手机的听筒将她的情绪模糊化,柏泽清在听到“明早再见”这四个字的时候,那颗隐隐不安的心才落回原地。   可能她今天真的很累,而且她总是很爱睡觉。   “好,生日快乐。”   挂掉电话以后,他回到大厅,看到正在四处张望他客厅的易舒语只觉得烦躁无比。   他现在本该在去接林颂音的路上。   “你有什么问题不能问你的爸爸?”他对着她全无耐心。   “他对我会说实话吗?我是没长脑子?跑去问他?问他我还不如直接去问他给我找回来的姐姐。”易舒语随口说道。   柏泽清这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准去找她。”他说。   “你千万别激我,我从小就叛逆。”易舒语从小最烦大人因为柏泽清比她大几岁,就让她听他的话。当然,他也没那个爱心理她,他们认识多年,话都很少说上几句。   她喜欢把他当空气,而柏泽清是真的把她还有许多无关紧要的人当空气。   只是这一次,易舒语对上柏泽清紧张的视线,她才后知后觉地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也是,不然他怎么好心让她进来说。   她捂着嘴巴“哈”地笑了一声。   “Oh my Gosh!”   ……   而林颂音最后看了一眼柏泽清屋内的灯光,柏泽清似乎对她说过一句话,不要对他有太多的好奇,所以,这一次,她不打算好奇任何事了。   重要的是,她不会进入那栋房子。   因为他们并不相配。   这一刻,林颂音心里这盆短暂烧开的热水终于开始冷却。   回去的路上,她给易竞发去一条消息:【我可以跟许家的儿子周日见吗?】   【当然,你明天好好准备,有问题随时跟爸爸联系。】   这一条,林颂音没有再回复了。   第二天早上,林颂音醒得很早,明明昨晚并没有吃什么,可是一夜过去,她还是没有饥饿感。   刘妈上来叫了她一次,她也只是说,等饿了再下去。   刘妈没有再说什么,她下了楼,就看到柏先生正站在大厅内,神情看起来很冷峻。   刘妈昨天听易竞讲起过,柏先生下面应该不会再过来,她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他。   “柏先生,要吃早饭吗?”她客气地问道。   但是柏泽清像是根本无心听她的话,只是问:“她人呢?”   刘妈看他的样子,怀疑小林昨天和他闹了不愉快,也只是说:“到现在还没下楼呢。”   柏泽清“嗯”了一声后,没有再说任何话,直接上了楼。   他在来的路上才注意到昨晚十点多,易竞给他发来的消息。   易竞说了不少话,但主题围绕着“下面不用麻烦你照看林颂音了”这一点。   柏泽清对此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易竞打算让林颂音跟许见裕见面。   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但是他没办法直接问易竞,因为易竞从来没有告诉他联姻的事。   他只能来问林颂音。   柏泽清想,或许有那么一个可能。   林颂音可能会改变主意。   如果她只是喜欢钱,那么……那么他可以给她,他理智全无地想。   但是在他推开门,对上林颂音略显冷淡和懒散的目光时,他的信心消失殆尽。   是林颂音先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会带着蛋糕上来。”   “刘妈在,不方便,我放在了车里。”   “你不是说过夜就不好吃了?”   “嗯,所以买了新的,要去吃么?”   这一次,林颂音摇了摇头,“不了。”   柏泽清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许久才出声:“易叔叔告诉我,下面不用再来看你了,你知道么?”   林颂音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回答:“知道,他让我去见许见裕。”   柏泽清感觉到看到易竞信息时手心发冷的感觉又出现了。   “所以,你答应了。”他的嗓音低哑。   林颂音没再看他,只是在看易竞发给她的文件。   “对。”   柏泽清闻言瞳孔放大,他死死地盯着她。   他一直知道她的情绪化,但是他不懂只是过去了一个晚上,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变化。   “为什么要答应?”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艰涩。   林颂音终于抬头看他,她努力摆出一张无所谓的脸。   “怎么这么问?你会出现在御林山庄,不就是为了这天吗?我当然会答应。”   柏泽清僵站在原地,感觉到无尽的自厌,他问了一个蠢问题,但是他已经为林颂音做了太多的蠢事,早就不差这一件。   “我以为,”他眼中掠过一阵慌乱摸不到边际的愤怒和慌乱,“我以为,你会改变主意。”   林颂音耸了耸肩,她想得很清楚了,昨晚她就在为今早做准备了。   “我这么物质的人,不会轻易改变的。”   柏泽清盯着她这张不为所动的脸,有一种近乎要发疯的冲动。   他迫切地想要撕掉这张面具,为什么对着他,她还是这样。   “钱?只有他有钱么。”   他在说什么?他已经一无所知了。   林颂音终于感觉到一丝疲惫,面对柏泽清竟然会比应付易竞还要累,她不会再让自己的心乱了。   她不会去问他昨晚和易舒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其实她知道,他们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进行了很正常的聊天。   但是她连在意都不可以去在意。   她可以不要自尊心,不去想自己现在睡着的床很可能是易舒语小时候的床,但是她不接受自己身边有个人一直在提醒她,她和易舒语之间的天差地别。   特别是,那个人不能是柏泽清。   原来月季在见到真正的玫瑰花时,会想要低下头的。   她不想羡慕别人的。   林颂音一直觉得,羡慕就是美化过后的嫉妒。   她不想要嫉妒易舒语。   因为那样很可悲,妈妈一定会伤心的。   “我记得我在里昂就说过,我会见他,如果不讨厌,我就会为了钱跟他结婚。”她的声音是强撑以后的冷淡。   这句话是说给柏泽清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人冲动一次是年轻,但冲动第二次那就叫愚蠢了。   柏泽清在得到她坚定的回答以后,眼里最后一点光亮终于熄灭了。   他点了点头。   “既然你决定了,昨晚为什么让我今早过来?”柏泽清知道自己已经不清醒了,不然他不会说出下面这句话,“打算和我来个分手火包?”   林颂音听了柏泽清的话,怔了一瞬,过了好久,她才去看柏泽清的眼睛。   “本来是想让你拿走你的外套的,易竞就快回来了,你的衣服放在这里,我没办法解释,”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露出了笑容,她希望这个笑容看起来毫无瑕疵,“但是分手火包,你想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的,毕竟我还没和许见裕见面,你这样也并不违背道德。”   柏泽清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这样无望地盯着她看,就在林颂音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时,他突然走上前来,粗暴地俯下身体,将她按在床上亲吻。   林颂音就这样任他亲了几秒后,才开始回吻。   房间中只剩下激烈的唇/舌相缠的声音。   柏泽清眼睛盯着她,他什么也没有想,就像在毁灭一切地吻她。   而身下的人像是从前每一次接吻那般回应,但是就是不对,唇舌的触感没有变,但是在她的手触碰到他口袋时,柏泽清忽然感觉到一阵近乎麻木的冷。   那里装着他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但是原来,她可以戴上任何人送给她的戒指。   他对她而言,毫无特别。   柏泽清终于神情黯淡地将自己的唇抽离,就隔着几公分的距离盯着身下的林颂音。   她的眼里也是一片清明,即使她的嘴唇是肿的。   这真是他们之间最烂的吻了,柏泽清记得那个在巴黎的雪夜,他就曾将林颂音的唇吻出了血,这一次,他又犯错了。   但是健康的感情不应该只带来伤痛。   他突然感觉到挫败,血管里的血液开始冷静,柏泽清闭上了眼睛。   许久,他回神一般地睁开了双眼。   他毫无温度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唇上,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她的嘴唇。   “对不起,又把你吻出血了,”柏泽清知道自己身体某个部分在分崩离析,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柏泽清自嘲地笑了一下,明明是嘴唇在流血,他竟然会感觉到心痛。   真廉价。   说完,他终于一言不发的从床上起身。   这一次,他忘记将身上的衣服弄平整,什么也没说地走到衣架旁,拿过上面一件大衣,他自己的。   林颂音躺在床上,只是侧头看他的身影。   “还有一件。”她知道,她可能只是想说话,“你不要了吗?”   这一次柏泽清没有回头。   “有点沉,不要了。”   “那怎么办?”   柏泽清在原地停留了几秒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说:“不难的,扔掉就好了。”   将一切打乱他生活的东西扔掉,他就可以回到正轨了。   就像林颂音对待他一般。   他不会是那个唯一被留下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停留。   林颂音听到开门声,空旷的房子里,柏泽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正如十岁生日时,她拒绝了他的蛋糕,跑开后,背后他的声音。   从上个月,他出现在御林别墅的那天起,林颂音就在期待他退出她生活的一天。   林颂音听到楼下车胎摩擦过地面的声音,静静地想:原来这才是她的生日礼物吗?   虽然迟来了一天,但是好在,以后不会再有人让她分心了。 第42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发现肚子终于感到饿了,这才起了身。   推开/房门的时候,刘妈正好上了楼。   “躺到现在才饿?早饭不吃对胃不好的。”刘妈说。   林颂音笑着回:“明天一定记得吃。”   刘妈见刚刚柏先生拿着一件衣服走出门,连招呼都忘了跟她打,还以为他们闹了什么不愉快,见林颂音现在表情和平常没任何差别,这才觉得自己想多了,可能柏先生只是忙,急着离开。   “我来给你收拾收拾房间。”刘妈走了进来,她看到摆在衣橱外的衣架上明显少了一件衣服,“诶?刚刚柏先生拿着一件他的外套走了,怎么没把这一件也带走?”   林颂音本来已经走到了房间外,这时才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那个还挂着自己两条长裙和一件柏泽清深灰色大衣的架子。   她记不起自己从法国回来以后为什么要把他的两件大衣放在落地衣架上,而不是衣橱内。   可能是因为她担心刘妈在衣橱里看到会多想,但是挂在谁走进她的房间就能一眼看到的落地衣架上,这么磊落,没有人有理由去乱想。   林颂音突然觉得她会考虑这么多可能已经是一种自欺欺人?但是幸运的是,现在,麻烦自动解除了。   “他说衣服太重了,”林颂音想了想说,“刘妈你处理掉吧,下面他应该不会来了,放在我房间确实不合适呢。”   刘妈能想到的处理方式只有扔掉了,她犹豫地问:“这……可以吗?”   林颂音笑着说:“可以的,他同意了的。”   “好吧。”   “那我下楼吃饭咯。”林颂音脚步轻快地下楼。   韩润因为想和许见裕合伙投资一家店,最近见面见得很频繁。   他很快就得知许见裕明天要和人见面的事。   他一时还没能接受,他所认为的学长的女朋友竟然一下子就要变成许见裕的准未婚妻了。   韩润一直以为自己还算了解许见裕,现在也不得不说许见裕在感情方面可能算不上正常。   韩润想起之前许见裕说,如果哪一天到了不得不敷衍许昌鸿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搞砸和联姻对象的见面。   那时许见裕好像打算让他们共同的朋友——赵闻礼替他去见面。   “那你现在既然不是被迫去见人家,是不是就不用闻礼替你去毁第一印象了?”韩润自然而然地问。   许见裕点了点头,很快,他忽然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   “不行,他还是得去。”   韩润问:“为什么啊?你现在能不能做点让我能理解的事啊大哥?”   “他先去搞砸,我才好去救场。”   韩润只懂了一半,“所以你这是打算欲扬先抑?先让闻礼去把女生那边的印象搞到最低,然后你再装天神来下凡?”   他自己说完都要要笑了,“不是啊,你整这么复杂的一出到底是图什么啊?”   许见裕闻言,也愣住了。   “为了什么?”他笑了一下,“拯救我在她那里不太高的印象分?”   韩润懒得管他的兄弟了,不过他终于问出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但我早就想问了,你之前想要搞砸这相亲,为什么非要闻礼去啊!你为什么不让我来?”   许见裕笑出了声,他没有说他担心韩润到时候表演痕迹过重。   “他不需要演,看起来就阴郁,我比较喜欢速战速决。”   韩润这才平衡了一点,“确实,别说,我们之前一起在hyperfox谈生意,他坐在那里明明也有说有笑,但是周围都没人敢给他倒酒,后来听我们店里的人说闻礼长着一张变态的斯文败类脸,可把我笑死了哈哈哈,但是他怎么会答应你去做这种事啊。”   赵闻礼就不是会有耐心掺和这种事的人。   “之前帮了他一个忙。”许见裕说。   “什么忙?我怎么不知道?”   “给他的,”许见裕想了几秒到底该怎么称呼对方,“他的女朋友找了个工作。”   韩润没听说赵闻礼什么时候找了个女朋友,他本来想说赵闻礼自己就有公司,干嘛麻烦许见裕,他反应了一下才懂。   “我靠,你说的他那个女朋友不会还是之前他弟弟谈的那个吧……”   许见裕:“还能有谁?”   周日当天,林颂音所有马上就要相亲的实感都是老东西给她的。   易竞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林颂音严重怀疑,如果有那个可能,易竞恨不得在她相亲的时候就坐在她旁边掌控全局。他那么紧张,他离了婚再去和人家结婚呗。   她看着易竞发给她的文件,耳朵里听着易竞的嘱咐,白眼翻个不停。   对林颂音来说,撒谎其实不是困难的事,但是易竞造的这些假那可不是小谎。   她决定就当作自己在扮演一个角色:从小生活在国外、性格文静内向。   到时候不想撒谎的问题,林颂音可以回答:“这些我爸爸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实在不想接的话,微笑就好。   反正她这段时间从易竞身上捞到的黄金应该已经可以换成不少钱,如果她实在无法接受许见裕,拿着钱跑了就好。   这是易竞没有尽父亲应尽的义务,还想利用她应该付出的代价,林颂音可不是什么有愚孝精神的“好女儿”,他不配。   想好以后,她心里没那么忐忑了。   当然,等到下午三点,林颂音被司机放在了江市很有名的下午茶餐厅外,还是不免感到一丝紧张。   正常人的人生哪会有这么戏剧化的时刻啊?   林颂音开始胡思乱想,对方会不会长得肥头大耳还有啤酒肚,又或者是一个不可一世,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暴力狂,到时候聊两句不满意,他会不会直接掀桌啊?   餐厅的服务人员在问了她的姓以后,直接将她往里领。   看来,许见裕已经到了。   林颂音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包间见面,但是易竞认为,第一次见面就在封闭的环境,她会不自在,到时候太过紧张很可能会说错话,所以还是在大厅。   大厅并没什么人,林颂音一看,好像也只有两三桌是有人的。   她今天从头到脚都穿着易竞指定的款式,鞋跟有些高,她走得很不自在。   她脚步卡顿了一下,因为她忽然看到身前这桌只坐着一个男人,看这穿着年纪应该不大,虽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发型和黑色皮衣……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就看到身旁的服务人员热情地指了指前面……   “您好,是那里。”   林颂音看向服务员,感到一阵庆幸: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就那样自信地坐下去,不然就要尴尬了。   从前她在电视剧里看到女主在别人的介绍下和男生见面,结果却坐错了桌子,认错了见面对象这样的戏码只觉得狗血又老土,原来现实生活里真的会发生的……   出了这样的小插曲以后,林颂音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   只是,等到她落座看到对面的许见裕以后,她的精神又紧绷了起来。   “你好。”对方在她坐下后,沉沉开口,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就这样隔着一方桌子锁定着她。   林颂音对上这道很有压迫感的目光,他看起来像是很不耐烦?   林颂音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一定是被逼着过来见她的吧。   “你好。”她错开视线,回道。   对方将面前的菜单推到她面前,正要开口,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林颂音就看到他顿了两秒钟后,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   “喂。”   “为什么?”   林颂音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男的长得不错,性格不能看起来也正常点。   她刚摘下脖子上的白色围巾,正准备为自己点杯喝的,就听到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林颂音倒是从这声轻笑里,闻出一点正常人的味道了。   她刚想抬头看他,就看到他很突然地起身,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座位,只留下林颂音一脸莫名其妙地坐在沙发上……   等等,他这是去洗手间了还是一去不回了?   林颂音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现在就和易竞说一下情况,还是再给他十分钟的机会?   毕竟人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没素质,要出门打个电话,但是忘记告知她,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呢?   林颂音今天出都出来了,她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回去的,怎么也要点一下这家茶餐厅的特色吃一吃吧?   这样想着,她低下头开始认真地研究起菜单。   菜单上中英文都有,只是她即便看着中文,也并不都能知道这些甜品都是什么口味。   林颂音刚拿出手机准备查一查,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不算熟悉,但又并不完全陌生的男声。   “如果你是在犹豫点什么,可以试一试这家店的Maritozzo。”   林颂音不会认为是许见裕回来了,因为这个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刚刚那个人的声音,有些散漫,听起来没那么正经。   林颂音倏地抬起头,就看到几分钟前看到的那个穿着皮衣的男人现在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林颂音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墨绿色围巾,她视线往上,就看到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林颂音看到他皮衣里的衬衫领口微敞开,再一看到他的脸以后,瞬间想起来了,“围巾……”   “原来没有忘记我,”许见裕挑了一下眉。   他看向她放在一边的白色围巾,有些遗憾地说,“你应该戴我送你的那条,红色更衬你。”   林颂音没有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她这时才想起一件事,之前她下意识地以为“Xu”是“徐”,原来竟然是“许”吗?   她惊讶地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这么惊讶么,忘记说,”许见裕注视着她瞪得很圆的眼睛,眼里流露出笑意,“我是许见裕。”   “上次见面就该告诉你的,”他的目光依旧笃定且自信,“但是,这次也不迟。” 第43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盯着许见裕手边的墨绿色围巾,再看向他嘴角的笑容,只觉得脑袋要炸掉了。   完了,她几天前在马路边收到他围巾的下午,都跟他说了些什么疯言疯语啊。   她当时只是想败坏易竞的名声的,但是她怎么会想到Xu原来就是许见裕啊……   林颂音强装镇定地去握桌上的杯子,想要借喝水来平复一下这五味杂陈的情绪。   谁知道她的手刚碰到杯子,许见裕已经抬手盖住了杯面。   他自然而然地迎上她的视线,“这杯水他可能喝过。”   林颂音懵懵地点头,收回了手。   “哦,他是谁?”她还没傻到以为刚刚那个眼神阴鸷的男人只是一个路人。   许见裕抬了一下手,示意服务人员过来。   “我的一个朋友,”他倒是没有隐瞒,使坏地笑了一下,“他看起来是不是很像坏人,还是我正常一点?”   许见裕原本没有打算那么早露面,但是他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想,有的女孩口味比较重,也不是不存在她被赵闻礼那张皮相还有烂个性吸引的可能。   林颂音完全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你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等服务人员过来以后,许见裕看向林颂音,“没想好点什么,那就试试我刚刚说的?”   林颂音奇怪地看向他,他撩人都是这样的?   许见裕回视:“这家的Marritozzo比巴黎那家好吃很多。”   林颂音闻言觉得有点恐怖,他不会那个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随你点吧。”她说。   她现在可没有心情去分辨什么会是她喜欢的了。   许见裕点了三道甜品以后,林颂音还是加了两种口味的泡芙。   许见裕忽然看向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次还想喝柠檬水么?”   林颂音反应了一下,才懂他在说什么:“喂!”   在得到林颂音的怒目而视以后,他像是心满意足一般,轻笑着低下头,问了她口味上的禁忌后,点了两份饮品。   服务人员将菜单收走以后,林颂音正视对面这个人问道:“你不会是在巴黎那家餐厅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许见裕笑着看向她,一时没有回答,“是不是我知道你是谁,才选择替你埋单,这样的我看起来会没那么轻挑?”   许见裕发觉自己很难解释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所以你当时就知道?”   “不。”他收敛住眼神里一贯的张扬,看向林颂音,“看来,我在你眼里变成轻佻的富家公子了,是么?”   林颂音想了想说,“你本来就是。”   许见裕轻笑着将背贴向身后的沙发,故意作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我好受伤。”   林颂音承认自己原本那点见到不该见到的人的忐忑被他不按常理出的牌给打乱了。   “你上次在马路上知道我住在哪里的时候,就猜到我是谁了,对不对?”   许见裕目光难掩欣赏,他原来只以为林颂音有趣,但她似乎比他想象得要聪明。   “嗯,”他手臂靠在桌子上,再次将下颌支在掌面上,看起来很有听她继续讲下去的欲望,“接着说。”   林颂音瞪了他一眼,接着说你个头哦?   “看我当时表演,觉得有意思吗?”   许见裕回忆了一下,发自真心地点了一下头。   “满嘴谎言的小女孩。”他故意地说。   林颂音本来表情严肃,听到这句话以后露出了又嫌弃又好笑的表情。   “小女孩?”真肉麻老土的称呼,“你以为我们在演《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许见裕今天第一次看到她笑,又或者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她对他的第一个笑。   巴黎那晚,她也曾笑过,但不是对他。   这是他期待中她会有的反应:“有意思,就是那天风太大,打了点折扣。”   “风大也影响你?”林颂音不懂他的脑回路。   “你当时看起来很冷。”他神情如常地说。   林颂音闻言,愣住了一秒。   “你平时都爱这么跟女生说话?”   许见裕忽然半认真半玩笑地看向她。   “下次见面,你戴上我送给你的围巾,我就告诉你。”   “我不会戴的。”   “谁知道?”许见裕不在意地说,“我觉得会。”   甜品几乎是同一时间被端了上来,林颂音原本还打算在准联姻对象面前装一装淑女的,但是一想到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且前两次她已经算是暴露了真面目?好像已经没有装下去的必要。   林颂音不知道许见裕是怎么想的?他现在还会相信易竞说的她从小养在国外,性格温柔娴静的鬼话吗?   不可能了吧。   林颂音没滋没味地吃着泡芙,很想问一句:你会把我跟你说的话告诉你爸爸或者易竞吗?   但是这话一问,就太心虚了,而且林颂音有一种直觉:许见裕不会说的。   既然他那天下午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而现在还愿意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如果不是太无聊,那就说明他并不介意这些?   他为什么不介意呢?林颂音分神地思索着,她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魅力太大,所以许见裕对她一见钟情。   她看得出来许见裕可能确实对自己有一点兴趣,但是这兴趣有限,是因为比起有背景的货真价实的易舒语,一无所有的她更好掌控,可能是更好的合作对象吗?   “在想什么?”许见裕看她有半分钟没吃东西了,倏地开口,“如果你想的东西和我有关,不如直接问我,我来告诉你答案。”   林颂音有片刻的犹豫,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奶油,看到手机屏幕亮着。   五分钟前,易竞给她发来了信息。   【找借口离开一下,给我回个电话。】   林颂音无语,看来老东西是想知道这次见面的情况。   她跟许见裕说:“我去下洗手间。”   许见裕将背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睨着她“嗯”了一声。   林颂音握着手机,在服务人员的指路下往餐厅的洗手间走。   到底是江市最高档的下午茶餐厅,林颂音光是走到洗手间附近就花了三分钟。   洗手间外面的灯光幽暗,林颂音走过来才听到有男人在低声说话。   她本来只以为对方在打电话,没想到走近一听,才发现这个男人不就是刚刚一声不吭走人的那个吗!   “怕我跟别人结婚,所以过来了?”他将一个矮他一头的女人搂在怀里,压在大理石墙壁上不知道是在接吻还是在干嘛,“看来比起闻睦,你还是更喜欢我。”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闯入了什么三角秘密,他怀里的女生没说话,林颂音看了一眼,发现女生没有什么挣扎的意思,只当情侣在这里搞情/趣。   但是下一秒,她就听到那个只跟自己说了一句“你好”的阴沉男再度开口:“不说话,嗯,很紧张?怕他过来?”   他声音忽然低到林颂音很难听清,“从前他在门外,我们在门内更过分的事都做过啊,弟妹。”   林颂音想要推开洗手间门的手都顿住了。   天啊,弟妹?所以他说的那个什么闻睦是他弟弟?   好狗血,林颂音真想再留下来多听几句,为什么他不能说话快一点,再多讲几句,但是她怕自己被人发现,而且易竞那个老东西还在等她呢,她只好狠下心肠推开了门。   林颂音给易竞打去的电话很快被接通。   “怎么样?一切还好吗?”易竞问。   林颂音闻着洗手间里略显浓郁的晚香玉的味道,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还挺好的。”   她能怎么说?她可以说:爸爸,不好意思啊,我上次想败坏你名声所以故意引导他以为你一把老骨头还在包/养小情/人吗?   她不能。   “他都问了你什么?有问我们没有准备的问题吗?”   林颂音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到以后,才说:“没有。”   不仅没准备的问题没有问,准备的问题也一个都没问呢。   易竞松了口气,“我就说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很愚蠢。不过你和他简单吃完,就找个借口回家,第一次见面,不要太久,免得露馅。下一次他再约你见面,你要同意。”   林颂音不知道老东西这是在教她怎么拿捏男人吗?   她真想问一句,假如下一次许见裕约她开/房,她是不是也得同意?   不过她都不用问,以易竞卖女求荣的程度,这算什么?   回到座位以后,林颂音才发现桌上又多了几道她走前没看到的食物。   “你怎么又点了?”   “觉得你会喜欢,”许见裕抬头看她,林颂音看到他额前细碎发丝下的眼睛,“你可以吃久一点。”   林颂音叹了口气,许见裕是主修过什么甜言蜜语的课程吗?怎么张口就来。   要不是他们目前还有点尴尬的身份,林颂音真想问问刚刚那个什么闻睦的哥哥,怎么抢弟妹啊。   她猜都能猜到,如果她开口问,许见裕一定会说:下次你戴我送的围巾,我就告诉你。   不过,她现在自己都一团乱麻,还是不要去八卦别人的事了。   林颂音因为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话是可以和许见裕说的,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只好一直给自己塞食物。   两人后来只针对甜品聊了几句,林颂音以为许见裕会问她很多问题,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问。   这让她感觉好受了一点,但同时,她心里好像更没底。   她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埋单的时候,林颂音没有抢着结,她想也知道许见裕不会让她付这个钱。   两人走到门口,林颂音已经看到自己来时坐的车就在不远处,不过她没看到许见裕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   她再看向他身上的黑色皮衣,她下意识地问,“你今天骑的摩托车?”   许见裕因为她的话再一次勾起唇角,“所以你要不要坐在我身后,我带你去兜风?”   林颂音一眼就看出他在开玩笑,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什么,他都在笑。   “不了,我要回家了。”林颂音说。   她没有忘记易竞的嘱咐,而且她吃得好撑,只想回去躺在床上消化。   许见裕出乎她意料地点了一下头,看到了她的车。   他将林颂音送到车边,突然开口:“这次见面,你心情还好么?”   林颂音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看到许见裕已经替她拉开了车门。   “我心情很好。”他示意她进门,冲她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型,无声地说:“下次见,满嘴谎言的小女孩。”   林颂音想反驳他给自己的这个称呼,但是一想到司机还坐在前面,只能忍住。   许见裕最后看到的就是她抿着嘴唇,忍住没有开口和他争论的样子。   他收起笑容,看向她的背影:不知道下一次,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一点真实的东西。   周一下午,林颂音闲着没事在网上上英语课,她从前真的以为自己有了钱以后,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躺着、享受。   但是躺久了也会感觉到空虚无聊,还不如学点什么,万一以后她一脚被易竞踢开,还可以考虑继续上学。   她很想弥补一下过去那个贫穷的自己,如果再上学的话,她会好好享受大学生活的。   在客厅吃晚饭的时候,林颂音看到屋外的花园有车灯闪过。   “谁啊?”她问刘妈。   刘妈说:“会不会是柏先生,我怎么想着他的衣服我也不好直接扔,就让他有空来拿,没空让司机取一下也好。”   林颂音握着勺子的动作顿住,半晌才低下头继续喝碗里的汤。   “这样。”林颂音说。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坐在这里吃饭,还是转身上楼。   但是转身离开,太做作了。他们并不是那种见到面需要避开对方的前男女友。   只是,他不是说过要扔掉吗?既然要扔掉,为什么又来拿?她正这样想着,就听到刘妈发出的惊讶的声音。   林颂音想,难不成柏泽清一两天的功夫已经跟人订婚,现在带着未婚妻来拿大衣?   她抬起头,就看到大厅那个风尘仆仆,她在电话里一直叫爸爸的男人。   易竞回来了。   林颂音很实相,自然站起了身去“迎接”。   她对上易竞那道慈父一般的目光,感觉胃里瞬间泛起酸水。   他不会过来抱她吧……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易竞走了过来,在她复杂的目光下拍了拍胳膊。   林颂音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舔着脸来演什么父慈女孝。   “最近住在这里还习惯吧。”他问。   林颂音自然把刘妈夸了一顿,当然,这也是真心话。   她原以为易竞这晚过来是要跟她彻夜长谈,修复父女关系,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还好,他在问了几句关于许见裕的事以后,说要处理公司的事就离开了。   易竞走了以后,林颂音只感觉到美好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希望他之后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骚扰她。   但是她的愿望在第二天中午就破灭,易竞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说许见裕下午想带她出门。   林颂音“哦”了一声,就听到易竞那边也有几个人在说各种数据,看来他已经在公司了。   他又说:“对了,中午出来跟我和他吃顿饭。”   易竞很快把地址发过来。   林颂音只觉得倒胃口极了,不过易竞说的“他”是许见裕的意思吗?   他们三个人那么早一起吃饭,合适么?是不是太早了?林颂音总觉得这样很奇怪。   不过又要见许见裕,又要见老东西,林颂音只好起身拾掇一下自己。   她不想早早去面对老东西,于是卡点十一点半才到那家酒店。   这一次是包间。   林颂音站在包间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挤出一张笑脸,她希望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勉强。   她将包间门推开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易竞正在和人说话。   他和许见裕果然已经到了。   只是等林颂音将门彻底推开,看到了门内正对着自己的那个背影,脚步僵在了原地。   而背影的主人也跟随易竞的目光回过头,在对上林颂音眼睛的瞬间,原本淡漠平静的眼神被各种纷杂的情绪所代替。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易竞在说话,柏泽清什么都没有听清。   他隔着不远的距离,就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林颂音。   “你来了。”他说。   【请看一下作话,感恩】 第44章 罗曼蒂克   “你来了。”   时隔五十个小时后,柏泽清再一次看到林颂音就这样站在自己眼前时,竟然荒谬地感受到人生第一次空腹喝烈性的酒时,胃猛地收缩下沉的感觉。   在易竞打电话请他吃饭时,他本应该拒绝的,他从不热衷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饭局,而且他刚刚正式结束假期,工作繁多,他不该来的,但是他还是来了。   一开始,他不知道林颂音也会来,他只是以为会从易竞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一点她的消息,等到他知道她也会出现后,包厢外每一次传来的脚步声都令他心头……震颤。   已经说好结束了的,就连刘妈要他过去拿衣服,他都没有去。   柏泽清从来不是做事拖拉的性格,工作上他一旦做了决定,从没有改变过。   但是这一次……   很快,他决定不再为难自己,柏泽清就像决意戒烟的男人,只是将烟放在鼻尖闻一闻。   只是见一面,他什么都不会做。   和林颂音几乎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就算是花一个月的时间养护一朵花,也会产生一些感情。   他只要慢慢地顺其自然地将她从他原本的生活里剔除掉,那样就好。   偌大的包厢内,只坐着三个人,餐厅的传菜员进来。   林颂音完全没有想到易竞所说的“他”是柏泽清,她一直以为是许见裕。   在推开门看到柏泽清背影的时候,林颂音承认自己脑袋里有短暂的空白。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面对柏泽清,就听到那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林颂音很快就收回了看柏泽清的目光,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眼光看她,她被他眼底浓烈的欲望吓了一跳。   林颂音下意识地怀疑,是不是老东西起疑,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顿饭。   好在,并不是这样,也是,老东西怎么会认为柏泽清会看上她,如果他考虑到这一点,他就不会把自己交给柏泽清,林颂音很有自知之明。   “颂音,怎么不打招呼?”易竞见到林颂音站在门外,展露着父爱,“进来坐下吧。”   林颂音摆出一张自然的脸,“你好。”   柏泽清遏制住心底那股想要将她盯个彻底的欲望,恢复了冷静。   “嗯,坐下吧。”他心烦意乱。   看不到她,他心里很乱,但是眼下她就坐在自己身边,他的心还是那么烦乱。   从前柏泽清在港城上学,小的时候也曾有很想念父母的时候,但是那时候他硬生生地撑过了,他不懂现在他已经25岁,为什么还会因为一个只认识一个月的女人这样?   离开她,他应该感到轻松的。   他再也不用去违背自己心意做什么改造别人的事,不用再去担心她今天又会去哪里,又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又会被什么样的男人引诱。   一切令他烦心的麻烦都将远离他。   但是原来他会下贱到想念麻烦。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柏泽清就想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他希望她的双眼只看他一个人,而那双翘起的双唇只会由他来亲吻。   他过着禁欲一般的生活长达25年,柏泽清从没有觉得难耐过,但是现在,当他遇到林颂音,他就像是忘记了文明未经驯化的野兽。   柏泽清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他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她带给他的影响太大,断开才是对他们都好的做法。   他脆弱地避开了最主要的原因。   她不爱他。   因为知道柏泽清不怎么喝酒,再加上最近还在处理公司的烂摊子,易竞也没有喝酒的打算。   易竞端起杯子,感激而不失慈爱地看向自己的这位好世侄。   “这段时间,叔叔的这个女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这个做叔叔的心里真是愧疚又感激。”   易竞这句话不完全是场面话,他回来以后有跟柏泽清的父母打过电话。   他们提到柏泽清,只抱怨他休假的这段时间也没见到他去认识什么女生,家里介绍的女孩子也不见,不知道在忙什么。   易竞对柏泽清的守口如瓶很是宽慰,这也是他当初会想到把林颂音交给他的原因。   柏泽清沉默、绅士。很重要的是,他眼光高,不会出现最后和他的女儿搅和成一团的情况。   柏泽清神情平静,“这没什么。”   他嘴上在回应着易竞,但是注意力还是忍不住去关注着林颂音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坐在一起却像不认识的两个人。   但是易竞对他们两人充满距离感的相处并不觉得奇怪,他猜测柏泽清大约对着林颂音也寡言少语,很有长辈的做派,所以她有些怕他。   易竞这顿饭除了要感谢柏泽清这段时间对林颂音的照顾,还想打探一下他在国外投资的人工识别系统血亏的事国内到底知不知道。   即使他已经花钱封锁了消息,但是和许氏的联姻一天没定下来,资金一天没落实下来,易竞都无法真的安心。   “关于我在国外的投资,国内有什么消息吗?”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其实易竞倒不怕柏泽清知道,毕竟他们两家并不是竞争关系,而且未来林颂音真的和许昌鸿的儿子结婚,聪明的人大约会猜到。   “关于这个,我没听说过什么。”   柏泽清这段时间在休假,除了关注自己公司相关的信息,并没有去关注其他。   易竞点了点头,看向旁边一直闷声吃菜的女儿,半真情半假意地说:“哎,我的这个女儿,从小跟着她妈妈吃了太多苦。”   他知道如果柏泽清已经得知林颂音的年纪,那一定知道林颂音是他在和舒语妈妈结婚前就有了的。   但是他们都是男人,易竞想柏泽清会理解他作为男人的选择和苦衷,所以对此也并不避讳。   而柏泽清在林颂音坐下以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跟随着易竞的目光,看向林颂音。   柏泽清炽热的视线和林颂音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当然,只有一眼。   柏泽清其实很希望易竞可以闭嘴,他不知道林颂音在听他这些话时是什么感受,可能她早已麻木,毫无感觉,但是他还是会感到由衷的……心疼。   她本该有更好的童年,她小学时写的作文很可能会成为真的: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冒着雨给她买来喜欢的水果。   柏泽清收回目光,已经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易竞没有等柏泽清的回应,自然而然地继续说:“所以在许家有意和我的女儿交朋友时,我没有想到舒语,反而想到了颂音,舒语毕竟比颂音小,不着急,许见裕那个孩子人品不错的。”   他颇为欣慰地看向林颂音,“如果他们最后有了结果,我对她妈妈也算有所交代。”   林颂音不得不对易竞投来的目光给出回应,她笑了一下后,低下头咀嚼嘴里的三文鱼。   看着盘子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她脑壳都要被易竞恶心炸了,忍不住在心里狂叫她妈妈:妈妈啊,求求你了,别再丢我们姓林的脸了,爱过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你上了天堂,对着其他天使不觉得抬不起头吗?能不能今晚就去他梦里把他带走啊!   易竞笑着说:“我很高兴,许家的儿子也很有眼光。当然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她和许家的儿子也不一定有这样的缘分。”   柏泽清闻言,脸上像是挨了狠狠的一个巴掌。   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就听到易竞还在分享。   “他们昨天见了面,他应该很喜欢我们颂音,不然不会这么急着,今天又要见她。”   没有人说话,柏泽清没有说话,林颂音自然也不会对此说什么,易竞卖女儿的嘴脸令她感到尴尬了。   柏泽清的神色很僵硬,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他们见面了。   她和许见裕见面了。   他知道林颂音一定会见许见裕的,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么快。   易竞原本还有话要说,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他公司的法务,看来是公司的事。   易竞起身招呼柏泽清多吃菜。   他走到林颂音身边时,拍了拍林颂音的肩膀。   “别忘了给你的泽清哥把茶续上,懂事一点。”   泽清哥……林颂音不知道易竞在给她和柏泽清套什么近乎,她在心里默念:懂事你爹,嘴上乖巧地回道:“好的,爸爸。”   等到易竞离开房间后,林颂音有些迟疑,但还是不得不拿起茶壶,起身给柏泽清倒茶。   她刚走到他身边,就看到柏泽清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一片漆黑,手也已经盖住了杯面。   壶里滚烫的热水差点就要淋到他的手。   尽管林颂音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茶壶端平,壶里的热水还是滴下来了几滴,但是柏泽清就像感觉不到似的。   “不用。”他声音克制。   林颂音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是他们“分手”了,所以他连她的茶都不会喝是吗?她看向他已经被烫红的手背,皱起了眉头,烫死他算了。   她冷着脸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吃着三文鱼,耳边只能听到柏泽清的呼吸声。   倏地,他开了口。   “你们见过了。”   柏泽清压抑住内心的嫉妒,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见了。”林颂音不想去关心他为什么问这些。   “他喜欢你么?”   林颂音直视他的目光:“你没听到易竞说什么吗?他很满意,对我一见钟情,恨不得明天就跟我领证结婚。”   林颂音承认自己说这些话有故意惹柏泽清不爽的嫌疑,但是她说的也算基本属实吧?   虽然,她觉得许见裕有点让她捉摸不透。   明明他看起来对她很有好感的样子,但是昨天他又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要,今天还是通过易竞来约她见面。   他真奇怪。   柏泽清因为林颂音的话放任自己想象着,许见裕会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了要把全世界所有昂贵的钻石搬到她的面前。   他遏制着胸腔的那阵涩然,近乎自虐地问:“那你呢?”   他将他现在做的毫无意义的事当作是一种他对林颂音的脱敏治疗。   这样,说不定等到她和别人结婚的那一天,他可以做到祝福她。   毕竟,那是她想要的生活。   林颂音对上柏泽清幽深的目光,自然立刻明白他问的“那你呢”是在问她对许见裕是什么感觉。   她眼神有些放空:“我不讨厌他。”   她想起自己和许见裕的三次接触,虽然一开始,她因为以为他有女朋友还来撩她有点排斥他,但是现在,她并不讨厌他。   女人可能会讨厌很多种男人,猥琐的、大男子主义的、抠门的、平庸却自信的……太多太多,但一定不会讨厌一个长得很好,对自己也还算不错的男人。   她说:“他可能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如果他不是她联姻的对象,她需要保持充分的理智,如果不是因为和柏泽清这段才剪断的关系……   柏泽清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就这样审视地盯着她,他感觉到胃再度沉下。   林颂音没有在说谎,她不是在说气话,至少她真的不讨厌许见裕。   但是柏泽清感觉得到,林颂音最初是讨厌自己的。   “那很好。”他终于结束了自虐。   林颂音也不再说话了。   易竞打完电话,很快回来。   接下来,他话说得很少,不时低头回复信息,偶尔和柏泽清聊几句,林颂音不用应酬人,乐得轻松。   这一餐饭是在一点半结束,林颂音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撑得不行。   她吃饱饭以后有点犯困,心想着许见裕大概下午三四点才会找她,她现在还有时间回家睡个午觉。   她跟在易竞身后进入电梯,柏泽清最后一个进来。   林颂音没来得及联系易竞留给她的司机,正想着自己打车回家,就看到易竞忽然转头看她。   “对了,许家的儿子说想带你在江市转转。”   林颂音一脸迷茫,她从小在江市长大,这里还有什么好转的,但是她很快注意到了易竞的表情,立刻明白了。   是了,谁让垃圾易竞给她的人设是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可是,许见裕应该知道是谎言吧。   “好,那我先回趟家,等他联系。”她温顺地说。   “不用,”易竞的眼角因为笑容出现了几根深得像植物根茎一般的皱纹,“他说来接你,我就把地址发给了他,他人应该也已经到了,可能在停车。”   林颂音“啊”了一声,完全没想到这见面这么仓促,她不知道易竞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   电梯内,只有柏泽清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他眼帘低垂,没有泄露任何一丝情绪,只是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紧。   一楼到了。   易竞和柏泽清在前面走着,易竞把柏泽清当自己人一般说着话,“许家的儿子不错的,比我想得还有礼节。我本来还让他一起来吃,他说第一次吃饭,怎么都应该是他来做东。”   柏泽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冷冷地听着。   因为要取车,他们走的后门。   走到门外,林颂音一眼就看到站在台阶下的许见裕。   他穿着和昨天那件略有不同的黑色机车皮衣,脖子上仍围着昨天见她时围着的那条墨绿色的围巾。   这搭配实在太扎眼了,她想看不到他都难。   而许见裕也是从他们走出电梯时就已经看到了林颂音。   他等到她走近,迎上她的视线对她挑了一下眉毛后,才和易竞打招呼。   “易叔叔好。”   易竞因为二十分钟还要和人见面,只能匆匆说几句。   “今天早知道让你父亲和你一起过来吃饭了。”   易竞明知道两家远还没到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是客气地说一句,顺便探一下口风。   许见裕笑着点头:“会的,但是这个请客的机会请叔叔一定要留给我。”   易竞满意地点了点头,指向身旁的柏泽清。   “好像还没有介绍,这是我的世侄,普济的副总裁柏泽清。”   许见裕其实远远就已经看到了柏泽清,但是他一直等易竞介绍,才真正望向他。   许见裕今天联系易竞的时候,只想见林颂音一个人。   他没有想到会见到这么多人,不然,他会准备得更加充分。   柏泽清不冷不淡地点了一下头,他镜片后淡漠的目光,看似寻常,但是许见裕就是看出了只有男人才会懂的意味。   许见裕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我们见过的。”   “也是,你们年轻人肯定在饭局上碰过面。”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易竞看到司机已经在路对面停着等待他,他走前最后看了一眼林颂音:“下午还是要早点回家,别让爸爸担心。”   等到易竞离开,林颂音余光看到柏泽清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了门童。   林颂音不知道许见裕把车停哪里了,怎么不把车开过来。   而且,她一想起自己在柏泽清面前说的“许见裕对自己一见钟情”总是有点尴尬,她怎么会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撞上啊!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拉许见裕走。   “你的车呢?”她往许见裕的面前走近了一步问道。   许见裕旁若无人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小孩子在讨表扬似的。   “猜,我今天开的什么车?”   “拖拉车?”林颂音敷衍地说,但是她很快想到,“你不会骑的摩托车吧!”   林颂音垫着脚往不远处看过去,真的看到了一辆摩托车……   “真聪明。”许见裕发自内心地夸奖道。   他说:“你昨天看起来很感兴趣,我不想让你失望啊。”   林颂音觉得他脑子坏了,但一想到柏泽清就在自己身边,她忍住没说什么。   柏泽清从头到尾,未执一词,他冷眼旁观着这两个人的熟稔。   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他转身正要离开,余光忽然看到身后的厨师推着一辆不知装着什么的推车,大约是手没抓稳推车的扶手,推车一下子顺着台阶滑了下来……   柏泽清条件反射地一把揽住林颂音的腰,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不过他的背被推车的一角蹭到,深色的大衣留下了一片氤氲的印迹。   厨师急忙跑下来扶住推车,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   柏泽清没有回应,林颂音感觉到腰间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她就这样呆在他的怀里半分钟,才想起挣开柏泽清的怀抱,而柏泽清也像是才回过了神,混沌地松开了她。   厨师推着推车离开后,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极了。   许见裕刚刚全神贯注地跟林颂音说话,再加上视野被遮挡,根本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他将自己的视线从柏泽清刚刚搂着林颂音的腰上挪开。   他弯下腰,看向林颂音。   两个人的视线齐平。   “有被吓到么?”他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林颂音摇了摇头,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一辆推车怎么可能吓到她,但是她现在确实有点不自在。   这种感觉好怪。   许见裕唇边漾着很淡的笑容,直起身看向柏泽清:“你的衣服脏了。”   柏泽清皱了一下眉。   “嗯。”   许见裕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笑着说:“这样的事下次还是交给我?换成我的衣服,擦一擦就干净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   几秒钟后,许见裕看向林颂音,“我们走吧。”   林颂音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没有问,抬脚前心情复杂回头看了一眼柏泽清,打了个招呼。   “那我们走了,拜拜。”她说。   她是这时才发现,周六那个早上,柏泽清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说过再见。   不知道是不是那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束,所以他们这么快又见了。   只是这一次,柏泽清依旧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身体某个部分被生硬地掠夺,鲜活的嫉妒令他想要发疯,他站在冷风里试着控制,他会控制好的。   林颂音走在许见裕的身旁,就听到许见裕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开口:“你不喜欢你爸爸?”   这句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有点防备地看向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更担心的是,她表现得太明显,易竞也看出来了怎么办?   “他看不出来,”许见裕侧头看她,用一种很矛盾的眼神看向她,“我比较聪明。”   林颂音轻哼了一声,就看到许见裕这辆炫酷的红色摩托车……这座椅高得她已经有点恐惧了。   “你想要冻死我吗?”柏泽清已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她终于问了出来。   许见裕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红色帽子,很温柔地给她戴上:“不会很冷,我可以骑慢一点。”   “慢那还有骑这个的必要吗?”林颂音的声音透过帽子传出来,有一点闷闷的。   许见裕只觉得这个声音很可爱。   “看,我就知道你很感兴趣。”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许见裕出乎她意料地摇了一下头。   “直觉。”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戴上手套,“比如,我知道你不讨厌我。”   林颂音没有说话,因为这是事实。   但是很快,她听到他继续说:“但是,你更喜欢他。”   林颂音因为他的话愣住,愣到了忘记反驳的程度。   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那个他们谈及的对象,就看到许见裕戴着手套的双手像捧住她的脸一般捧住了她的帽子。   “现在,不要看他,”许见裕的眼神里难得没有他一贯的玩世不恭,“看着我。” 第45章 罗曼蒂克   “看着我。”   林颂音因为许见裕骤然压下来的视线,感到一阵不自在。   “现在,你在和我见面,不应该被我看穿。就算被我看穿,你也要说,不,我不喜欢他。”   林颂音还在震惊许见裕说的那句话里,他的目光隔着头盔的玻璃依然很清晰。   她矢口否认。   “你不要乱说,我不喜欢他。”   许见裕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样才对。”   “我本来就——”   许见裕却将视线看向林颂音身后,他的视力很好,虽然在上学的时候总是熬夜看球赛,但是两只眼睛到现在都是5.0。   许见裕看到柏泽清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好笑地想着:如果柏泽清手心下是自己的头,或许他的头骨会被捏碎。   这倒是让他想起周五那个下午,他坐在车里,而柏泽清和林颂音正站在一起进入商厦,那时柏泽清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短短的几天。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对林颂音说。   “你喜欢他,他却看着你跟别的男人走,你不想气一气他么?”   “我才没这么无聊。”林颂音看着他摩托车这么高的后座,转移了话题,“我到底怎么坐啊?”   “不知道怎么上车的话,我教你。”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柏泽清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上,漫不经心地抬起林颂音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门童已经将柏泽清的车开了过来,但是柏泽清迟迟没有反应。   他看着许见裕那双手隔着头盔捧上林颂音的脸,又将她的胳膊抬起。   他感受着长久建立的秩序被另一个人人为地破坏着,他试图平静了几天的情绪再一次开始波动,柏泽清体会到来自手背上迟来的痛感,他再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易竞的请求。   激烈的爱情迫使他不得不正视一切与后悔有关的陌生的情绪。   他还不打算认输。   柏泽清不打算看下去了,现在停下,他还是他,离开那个名为“林颂音”的弱点,他还是一个完整而正常的人。   “左脚先踩在踏板上,”许见裕说,他看到柏泽清坐进了车里。   许见裕出于礼貌,回看了一眼那个正站在黑色宾利车前,却没有进去的男人。   他抽空打了个招呼,真有趣。   许见裕轻嘲地笑了一下后,手臂环住了林颂音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着侧坐上他的摩托车。   随后,许见裕什么也没说,自己也坐了上去,戴上了他的头盔。   回过头,他看到林颂音的手并没有挨过来。   “忘记给你准备手套了。”   他说着话,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她的两只手塞进他的皮衣口袋里。   这个动作本该让林颂音很不自在,但是因为他手上的厚手套,所以并不会有他们在做什么亲密肢体接触的感觉。   下一秒,柏泽清那辆车就这样从他们旁边飞过,林颂音甚至听到了车胎滑过柏油马路的声音。   她没有去看车里的主人,因为她已经道过别了,所以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什么也不算。   她心情平静地搂着许见裕的腰。   坐在摩托车后,怎么也是要搂住前面人的腰,林颂音没那么矫情。   “不要想太多。”许见裕说。   林颂音说,“我本来就没有想。”   林颂音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特别是车速这么快的。   几乎是许见裕刚将车发动没多远,她就被这个远比电动车快出许多的速度吓得立刻抱紧了他。   脸被头盔保护着,手塞在许见裕的皮衣口袋里,林颂音倒没觉得冷。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来她还没问许见裕,他们要去哪里,就发现他已经将车停了下来。   她最后还是被许见裕给扶着下了车。   林颂音下来以后,才看到许见裕那辆红色跑车。   所以,这摩托车不会是他开车看到,所以临时起意租的吧?   “摩托车是你租的?”   许见裕甩了甩自己被头盔压乱的头发,帮林颂音摘掉她头上的头盔。   “我买的。”   林颂音没说话,看着他和车行的老板说,先把车放在这里,有空来取。   许见裕走出车行的时候,见林颂音又回头看了一眼,以为她舍不得摩托车。   “舍不得?天气暖点的时候,再载你兜风。”   林颂音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你给我戴的头盔来的时候放在了哪里。”   “秘密。”   等坐上许见裕的跑车,林颂音忍住没有去好奇,副驾前的液晶屏是做什么用的。   “你想去哪里?”许见裕坐着,却并没有急着将车开出去,只是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林颂音现在安稳地坐在了车上,又开始忍不住地去思考许见裕说的话,她不喜欢易竞还有她喜欢柏泽清的话。   他是在试探还是在做什么呢?   “不是你跟他说,”她懒得在许见裕面前称呼易竞为爸爸了,“你要带我在江市转转的吗?”   许见裕望向她,“你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   林颂音无法理解地看着这个人。   许见裕忽然很有兴致地问:“我没有找你要联系方式,反而通过你爸爸联系你,奇怪么?”   “你本来就奇怪。”林颂音想起他们从第一次在巴黎见面,他似乎哪一次都做了点奇怪的事。   许见裕不在意地笑笑,半晌又正色道:“因为我想知道,我不找你,你会不会想我。”   “想我,为什么不要你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不找你。”   林颂音没想到他还真的有原因。   “你说真的假的?”   林颂音才不会相信他这么快就对自己情根深种。   “假的,”许见裕说,“我刚刚看起来是不是很深情?”   “嗯,深情到有点肉麻。”林颂音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你呢,想去哪里?”   林颂音打了个哈欠,其实她最想回去睡觉。   她还没开口,就听到许见裕问:“你很困?”   林颂音点了一下头。   “那我知道去哪里了。”   说完,他没有给林颂音任何考虑的时间,直接将车驶了出去。   林颂音狐疑地看着他,他怎么就知道要去哪里了?他不会要带着她去开房吧?   许见裕像是感知了她的眼神,哈哈笑了起来。   “你好像想得有点远。”   林颂音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见裕又笑:“我在你心里,就这种形象?”   “不然呢?”   “你对我误解很大。”   林颂音没有想到,许见裕带她来了电影院。   他直接包了一个IMAX厅,甚至毫不关心这个厅里现在在放什么电影……   林颂音跟着他,很费解地问:“我很困,所以你带我来看电影?”   “我每一次看电影都会睡着,你喜欢坐前面还是后面?”   林颂音看了一眼,好像还是第一排最舒服,因为可以把脚往前伸,但是林颂音还没坐过最后一排。   “那后面吧?”   电影院里播的甚至还是上周五,她和柏泽清看的那部电影。   两人在光线昏暗的电影厅坐下后,林颂音将身子靠在后背上。   过了一阵子,许见裕随口说:“其实,更想带你去学校的教室的,从前上课的时候睡得最好了。”   林颂音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我也是。”   “你最喜欢睡哪节课?”许见裕问。   林颂音想了想说:“思想品德课?”   许见裕故意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坏的笑。   “看得出来。”   林颂音哼了一声,“你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见裕笑得更加开怀,“这样看,我们是同一类人了。”   林颂音没说话。   “不是困么?睡吧。”   林颂音闭上了眼睛,但是黑暗里,她发觉自己睡不着。   她在座椅中换了几个姿势,依然找不到那个最舒适的姿势。   “睡不着?”许见裕侧身注视着她。   林颂音“嗯”了一声。   “要我给你唱摇篮曲么?”他问。   林颂音有两秒钟没说话,“你以为我今年三岁吗?”   “三岁的话,我会带你去玩滑滑梯。”   林颂音都要被他的无厘头给逗笑了,“你走开吧,三岁小孩都不放过。”   许见裕也不再玩笑,准备起身。   “你要干嘛?”林颂音问。   “让人来把电影的音量调低一点。”   “还可以这样吗?”她疑惑地问,“不过还是算了吧。”   许见裕只好作罢。   “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你睡不着么?”   林颂音自认为自己是一个防备心比较重的人,“我们现在还不熟,在你身边能睡着才有问题吧。”   许见裕点了点头,声音难得听起来没什么张扬的情绪,就像是随口说出的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那他呢?”   林颂音自然知道他在说谁。   “你对我也太好奇了一点。”   “我承认。”   林颂音觉得和自己很有可能结婚的对象聊自己已经结束了炮友关系的男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可能他们有钱人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所以这不算什么?   她在柏泽清身边是可以睡着,因为可能从他去酒吧接她回来,从墓园外找到她以后,他总是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踏实。   “可能我是有点喜欢他。”林颂音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但是,喜欢只是喜欢,那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感情不会影响她做出该做的选择。   “所以,为了气他,去跟别人做一些事,太幼稚了,这样不是会让自己更加想着那个人吗?”   因为在意,才会想要气对方吧。   许见裕觉得有道理。   电影院的光线隐藏了他面上一贯的不正经。   “那聊聊我们吧。”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你知道我其实不想联姻么?”许见裕自顾自地开口。   “嗯,现在知道了。”林颂音回道。   正常人,谁会想联姻?   许见裕扯了扯嘴角,他爸为了被人认可想要砸钱进上流社会,他可不想。   花钱做这样的事,太冤大头了。   头顶的光线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这样明显。   许见裕侧头看向林颂音,声音听起来很坦诚。   “我不喜欢做冤大头,所以我本来不打算联姻,就算迫不得已要和联姻对象见面,我也会搞砸。”   林颂音想到昨天,一开始出现的那个目光阴鸷的男人,所以一开始许见裕是想让那个男人来搞砸那次见面的吗?   “那你为什么又这样?”   许见裕将手枕在自己的脑袋下,用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看着她。   “你很聪明的,猜一猜。”   林颂音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因为你对我有点好感。”   许见裕笑了。   “我喜欢,你说这句话一点都不害羞的样子。”   林颂音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但是你的喜欢和好感是有前提的。”她对上那双目光有点撩人的眼睛。   许见裕闻言更感兴趣了,他往林颂音的方向凑了凑,像是情人之间在密语。   “什么前提?”   林颂音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一无所有。”   这样的人远比真正的上流社会的千金好掌握多了。   许见裕静了几秒,许久,他才收回了自己那道欣赏到有点复杂的目光。   “我们打个赌吧。”许见裕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有些磁性。   “什么赌?”林颂音直觉,他要说的和他们结婚的事有关。   “下次再告诉你。”许见裕倏地从口袋摸出手机,像是做一件很寻常的事一般,将自己的手机塞到她的怀里。   “总之不是会放你走的赌。”   不过他手上一瞬间的迟疑暴露了他其实并没有自己看上去的那般自然和自信。   “你的电话号码。”他说。   林颂音接了过来,“你不是会跟易竞联系吗?怎么不问他?”   她说着这样的话,但还是在通讯录里留下了自己的号码。   许见裕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后,神情舒展。   “你不是不喜欢他?”   林颂音把手机递给他的时候,忍不住说道:“你不要乱说。”   “这里只有我和你,不要紧张。”   他忍住对她说“你要试着相信我”的欲望。   林颂音得到他一半的保证以后,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林颂音闭着眼睛,感觉到困意,虽然她依然还是没有睡着,但是她没有那么紧绷了。   而许见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他知道的。   他有点想知道,她在说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在想什么。   电影结束以后,林颂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许见裕也站了起来,“走,带你去玩。”   “玩什么?”   “想玩什么玩什么。”   “不会是影院门口的娃娃机吧?”林颂音对抓娃娃没什么兴趣。   两个人走出影院,许见裕开玩笑地说:“带你去开卡丁车?”   谁知道林颂音眼睛亮了一下。   这下换许见裕惊讶了。   “你真想玩?”   “感觉比娃娃机有趣。”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搬离御林别墅,抓的娃娃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较方便。   许见裕正在思考,迎面看到了一对情侣。   他顿了几秒后,对林颂音眨了下眼睛,揽住林颂音的胳膊。   “柏二哥。”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林颂音几乎是听到他叫出这个姓后,就猜到了这个人一定和柏泽清有关。   她没想到许见裕看着和柏泽清并不熟悉的样子,竟然还认识他的哥哥?   “诶?见裕。”   这家电影院有柏泽澈的投资,他刚工作完,带着女友来看电影,没想到会遇见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算不上,柏泽澈只是去韩润开的Hyperfox谈项目的时候,在那里遇见过许见裕几次,柏泽澈和柏泽清的性格不同,他天生爱交朋友,和许见裕聊过几次天,也交换过号码。   “宝贝,等我一下。”许见裕低下头,亲昵地对林颂音耳语。   林颂音被他这声“宝贝”肉麻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知道许见裕在柏泽清二哥面前演什么戏。   只是很快,她又想到在里昂的时候,有一次她躺在柏泽清的床上,半睡半醒时曾误接过柏泽清二哥给他打来的电话。   当然,她只是“喂”了一声,在听到对面的陌生男声后,她及时闭上了嘴巴,把柏泽清给晃醒。   好在柏泽清反应很快,说是房间的人工智能。   大约是柏泽清“不近女色”的人设实在是维持得太过长久真实,这么离谱的借口,柏泽澈竟然毫不怀疑,相信了!   不过即便如此,林颂音还是心虚地没敢在他面前开口,只是硬着头皮对许见裕哼了一声。   许见裕被她的这副模样逗笑,又看了她两眼,和柏泽澈寒暄了几句后,才又搂着林颂音的胳膊离开。   等到他们进了电梯,许见裕才收回手。   “忘记了,这似乎是他二哥开的电影院。”他说。   “你是不是故意来这里的!”   许见裕又低头看她,看起来有点委屈,只是这委屈一半是装出来的。   “不要冤枉我。”   许见裕确实没有说谎。   假如柏泽清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却时时去找存在感,再去激起对方的斗志,这样似乎挺有趣,但是许见裕不打算做得不偿失的事。   “走,带你去开车。”   柏泽澈的目光倒是在这两人身上留连了许久,一直到看不到人,才收了回来。   今天是周一,原本每一个周五,柏家都会有家庭聚餐。   但因为柏泽清的父亲柏应中午喝多了酒,下午感觉到胃有点不舒服,所以柏泽清今天也回来了。   柏泽澈看到他妈消息的时候电影刚结束,他急急忙忙地将女朋友送上车,就开车回来了。   等到他回来以后才知道,柏应只是一点小问题,并没有什么,才放下心去餐厅找吃的。   柏泽澈刚走进餐厅,就看到柏泽清正坐在阳台边的躺椅上在看资料。   “你还没走呢?”   “看完资料就走。”柏泽清回道。   柏泽澈关心了一下公司下个季度的新项目,柏泽清不时回应几句。   柏泽澈聊着聊着,忽然想起今天下午才遇到的人。   原本他不会和柏泽清提起的,但是这几天有听人说,许见裕是要跟易叔的女儿相亲的,但是今天却看到许见裕在跟一个他根本没见过的女人搂在一起,事关他也算从小看着长大的易舒语,他就顺嘴提了一句。   “对了,不是都说许家的儿子要和易舒语相亲的吗?怎么我今天看到他跟另一个我没见过的女人在亲亲热热。”   柏泽澈也有听人说,许见裕可能要相亲的是易叔另一个女儿,但这种八卦哄不熟悉的人也就罢了,易家和柏家是世交,柏泽澈从来没听说过易叔哪里还有别的女儿,所以他压根没放心上。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注意到坐在躺椅上的人神情变了。   柏泽清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亲亲热热。   他抿紧嘴唇,没让自己去问,到底有多亲热。   他已经决定不会再管了。   柏泽澈夹了一片鱼,回头看他:“他不会是打算谈着一个,再跟舒语在一起吧?”   柏泽清的身体紧绷。   “他们没有在谈恋爱。”   柏泽澈因为弟弟的这句话,忘记了吃菜。   “什么?你也知道?你认识?”   柏泽清握着资料的手指攥得很紧,“我不知道。”   柏泽澈一脸莫名,只当是他从他的学弟韩润那里听说了什么,不过柏泽清的嘴巴一向很紧,并不会去说这些。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的话,”柏泽澈瞬间明白了,“你是想说他和那个女人是火包友关系,只是玩玩吧。”   柏泽清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跳,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看不清手机上的字了。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开口,“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柏泽澈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他迟钝地打趣:“你怎么上一天班看起来人都不对劲了?你之前上了那么久的班看起来情绪挺稳定的啊,哈哈,我女朋友说得没错,上班使人发疯,怎么连你都不正常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说没有意义的事。”柏泽清不想再听下去。   “不是啊,我随口讲两句罢了,而且我也是担心舒语,毕竟小时候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就算有段时间没见,我也担心她最后跟一个心里没他的男人在一起。”   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回忆起许见裕和那个女人的状态。   “我看着他对她那黏糊的劲儿,在我面前直接搂着叫‘宝贝’,看着不像是打算分手的样子,”柏泽澈忽然就猜到了,不过他知道柏泽清不感兴趣这些话题,也只是自言自语。   “我懂了,许见裕是打算奉子成婚,到时候有了孩子也就可以逃了和舒语的婚事了。”   柏泽清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血液在血管里突突地跳动着。   他倏地站起来,躺椅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说了,他们没有在一起。”   柏泽澈皱着眉头盯着突然对自己发疯的弟弟,再联想起他买的不知道要送给谁的粉钻,终于张大了嘴巴:“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许见裕的女朋友?” 第46章 罗曼蒂克   “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许见裕的女朋友?”   柏泽澈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极为夸张,他实在太震惊了。   但是,他承认这句话一说完,他心底多少也有点看热闹的成分在。   毕竟,他跟柏泽清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就算他们少时并不算是在一起长大,一个在江市,一个在港城,但他对自己这个弟弟长久的认知就是:柏泽清从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即便他不高兴,也不过是冷着他那张本来就很冷淡的脸。   柏泽澈很少见到他的弟弟有什么像寻常人一样起伏的情绪。   但是这个晚上,他见了多少次啊。   柏泽清僵站在原地,那双一向无波无澜的双眼早已盛满了怒火,他压抑了一天的情绪显然已经被他的哥哥给引爆。   他冷冷地看向他的哥哥,耐心早已被耗尽。   “要我说多少遍,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柏泽澈看他对着自己横眉冷对,要是平时柏泽清这样看着自己,他心里可能还有点发怵,但现在柏泽清是为了一个女人,特别是这个女人身边还有别的男人,柏泽澈又怎么会怕他。   不过柏泽澈看到家里的帮佣似乎也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了一眼,他们要再大声,很可能父母就要过来了。   他还不打算让他们听说这件事。   这毕竟不是什么像话的事。   “你激动什么?别把妈给招过来,”柏泽澈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和柏泽清在一起,那个需要掌控局面的人竟然会是他,他不禁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当然,成就感是有的,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是有的,但这不代表柏泽澈就不想看这出戏。   他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看自己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弟弟因为别人的女朋友而发疯?   “今天是平安夜,一起从电影院里亲密地出来,不是男女朋友,说给别人听,会有人相信吗?”柏泽澈不仅控制了音量,也稍微控制了一下措辞,考虑到弟弟的感情,他没有太过详尽地描述,那两人的亲密程度。   柏泽澈忘了,他在几分钟之前已经描述得很是详细。   柏泽清站在原地,他手指用力地就像是要把手机的屏幕捏碎,他不愿去想象林颂音和许见裕的亲密。   平安夜又怎样?他自欺欺人地想,就像在自言自语,“她今天中午还有和我一起吃饭。”   这是柏泽澈全然没有想到的进展了。   “什么?她中午跟你约会,下午又换了个男人?”   在柏泽澈的想象里,那是林颂音同时玩弄着两个男人。   “你别告诉我,你是人家的备胎吧?”柏泽澈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柏泽清,他不愿意相信他弟弟竟然能做出这么丢份的事情,“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汤?”   柏泽澈回忆了一下下午短暂的碰面,当时他主要是在和许见裕寒暄,顺便邀请许见裕下个月来参加自己新开的画廊的开业晚宴。   再加上女友在身边,柏泽澈只看了林颂音一眼。   “我承认吧,她长得确实算漂亮。”   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但是这句话说完,他注意到柏泽清看起来原本已经打算走了,这时却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因为这句话像是一把冰刀落在柏泽澈的身上。   “不是……”柏泽澈被他的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反应给气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怀疑地问,“跟哥说说,你是不是压抑了二十多年,不正常了啊?我有女朋友,不会觊觎别人的,你少对着我发疯。”   “不要对她指指点点。”柏泽清冷声说。   柏泽澈嗤笑一声,他指点什么了?   “夸她也不行?”   “不行。”   柏泽澈又忍不住犯个小贱。   “而且,那个女孩儿显然也不是你的女朋友。”   这一次,没等他说完,柏泽清没有再停留,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离开。   “诶,你怎么就走了啊?不跟爸妈打个招呼?你一直被夸的教养跑哪里去了?被狗吃了?”柏泽澈幸灾乐祸地在后面追问。   而柏泽清就像闻所未闻一般,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离开了家。   江盈本来在照顾柏应,听到外面两个儿子的动静,也走了过来。   “怎么了?”她发现柏泽清人已经不在了,“泽清呢?你弟弟不喜欢开玩笑,你不要总是对着他胡闹。”   柏泽澈叹了口气,他在父母面前的名声真是臭啊。   不过,他在弟弟面前玩闹,但可不敢把这件事端到父母面前,要是让他们知道柏泽清现在还在盘算着别人的女朋友,不知道一直想让柏泽清赶紧谈恋爱的父母会怎么想呢?   柏泽清黑着一张脸开着自己的车,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头脑空白地将车开上了高速。   每一次看到林颂音,听到林颂音的声音,哪怕只是经由别人的嘴提到她的名字,都会让他感到无尽的陌生的焦躁。   为什么他已经决定退出那个有她的空间,她还是无处不在?   柏泽清沉默地任车往自己根本不知道目的地的地方驶去,车厢内的暖气让他压抑到无法呼吸,他打开车窗,任由高速路上的冷风粗暴地灌进车内。   风在耳边无情地吹着,他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寒冷,只是听着各种声音在耳边交汇着。   月亮挂在天空中,他越发认出了自己在走的路。   这是去御林别墅的路。   柏泽清感到胸口一阵滚烫。   他在服务区停下了车。   柏泽清将这一刻妄图去找林颂音的自己看作是戒烟中想要复吸的人。   此时此刻每一秒对她的眷恋都象征着软弱。   柏泽清差点就要半途而废了。   他已经决定了的。   他不该走到这里就放弃。   柏泽清自嘲地垂下眼帘,再次抬起眼皮后,车厢外伴着灰尘的冷风终于让他的情绪回到了原点。   他找回了残存的理智,面无表情地将车开回空无一人的家。   林颂音被许见裕送着回到御林别墅时,是晚上的八点。   他们玩了一下午的卡丁车后又去吃了法餐。   林颂音很喜欢那家餐厅的甜点,一直到回到御林别墅,她想起今晚吃的甜点,依然感到一阵好心情,直到她老远看到了易竞的车。   意识到易竞已经在别墅内等着她,她的脸色短暂地垮了一下。   许见裕因为一直在盯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这个表情。   “不想见他,那就在车里再待一会儿?”他说着这句话,直接将车的各个门锁住了。   林颂音早就发现许见裕是一个很爱开玩笑的人,又或者他是一个习惯将真话和野心用玩笑加以包装说出来的人。   这样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认真,但也没那么有攻击性。   她没有急着下车,只是看向别墅的大厅。   她之前有几次在大厅内等着柏泽清,所以知道那里看向室外的视野其实很好。   “你知道吗?现在如果易竞在客厅,能看到我们在车里的一举一动。”她没带什么情绪地说出这句话。   许见裕似乎很感兴趣。   “那不是很好?”许见裕甚至又打开了车内的一盏灯,灯一打开,林颂音看见许见裕的眼神。   “他现在会希望我完全被你迷住,还是最好不要那么快,不然显得假惺惺?”   林颂音想起易竞说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白痴,很好糊弄的话,直接说:“他巴不得你现在迷我迷得死去活来,非我不可……”   许见裕注视着她,哈哈笑了起来,只是很快,又将那盏灯关掉。   他又开始用那种半真半假的语气说:“要到那种程度么?大约还需要点时间,他可以再耐心一点。”   林颂音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不过她今天就算玩的时候也没忘记许见裕在电影院跟自己说的话。   “你今天跟我说的要和我打赌,到底是什么赌啊?”   “很好奇?”   “废话。”   许见裕沉吟了几秒后,说:“你很想知道的话,明天圣诞节见面告诉你。”   “圣诞节?明天就到了?”   林颂音想起今天在商场和电影院看到的圣诞老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圣诞节装饰。   她只知道圣诞节快到了,没有想到竟然就是明天。   林颂音想起不久前在里昂,那里的各个角落都充满了圣诞的气息。   当时,她还因为没办法留在那里过圣诞而遗憾,而她身边的那个人说以后有机会的。   那天,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听到许见裕的名字。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联想到这个。   “圣诞肯定人挤人,非要出去吗?”她有点想知道是什么赌,但又不是那么想出门。   “我可以带你去不挤的地方。”   “行吧,”林颂音不满地看向他,“你现在告诉我会怎样?”   “不会怎样,但是明天会很难约你。”许见裕笑着推开车门,放她离开。   “Merry Christmas Eve,baby。”   林颂音本来已经下车了,这时被他的“baby”肉麻到蜷缩了一下,她回头瞪他一眼,“baby你个头。”   “Bye。”许见裕对她招手,“明天见,我下班以后找你。”   “你竟然上班吗?我以为你每天不工作呢。”   许见裕的目光从车内追随着她,“我好像说过,你对我误解很大,快进去吧,外面冷。”   林颂音进入御林别墅时,易竞正在跟法务邱冶通电话。   “我最近急需的资金有没有问题?和周氏的合作项目搞定了吗?”   一旦中标,易竞就能获得一笔项目款,至少可以供公司短暂地周转一下。   邱冶说话有些迟疑。   “竞标没有成功,这阵子的项目都被盛业科技给抢走了……”   易竞看到许见裕的车已经离开,也收回了目光。   盛业科技是他们的竞争公司,易竞的眉心因为法务的话拢了拢。   “这样。”   邱冶迟疑了几秒,还是说道:“公司长期缺乏可流动资金,债权人对我们好像也已经缺乏信任了,谈判也不是那么顺利……”   缺失债权人信任所带来的后果,易竞怎么会不懂。   等到他们走诉讼程序的那一天,他的资产就要被冻结了,到时更是举步维艰。   他挂掉电话后,收起内心的忧愁,关切地看向林颂音。   “晚饭和小许吃过了?”   “对。”   “明天他有约你吗?”他刚刚在大厅,自然没有错过花园外这对年轻男女分别时的依依不舍。   在他看来,这就是打情骂俏。   林颂音按捺住心底的不耐烦,点了一下头。   “约了的。”   易竞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许昌鸿的儿子很喜欢林颂音。   一切比他想象得要顺利。   那么这三天,他该和许昌鸿打个电话探讨一下这两个人联姻的事项了。   不过林颂音圣诞节这一天到底还是没有和许见裕出门。   他们原本约好了六点在御林别墅门口见,但是林颂音在下午五点半收到了池之希发来的图片。   林颂音自从在自己生日那一天鼓起勇气给她打了电话后没有再联系过她。   林颂音以为她说的“有空再联系吧”只是成年人之间的一句托辞。   手机提示栏上出现她的名字的时候,林颂音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点进去以后,才看到图片里有很多很红很红的苹果。   更确切地说,是看起来很好看的很贵但很难吃的蛇果。   很快,池之希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喂,”池之希的声音听起来也充满着不自在,林颂音听到她那边似乎有很多人。   “你现在在超市吗?”林颂音努力像在和经常聊天的朋友一般说话。   “嗯,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有说很想尝一尝这种苹果,刚刚下班路过这里,我才想到我好像一直没有买给你吃。”   林颂音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她的喉咙因为她的这句话还有过往早已被她尘封起来的高中记忆而感到一阵酸涩。   她说:“但是大家都说,这种苹果面面的,好难吃的。”   池之希在那头笑了一下,笑完以后才放轻了声音。   “对不起,我那天忘记是你的生日了,当时因为身边有人,还有各种原因,所以我态度不是很好。”她顿了顿,又很愧疚地说,“我应该记得你的生日就在圣诞节前几天的,但我竟然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   林颂音在电话这边摇了摇头,“我这几年也没有祝你,没关系的。”   林颂音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有点高兴,但也有一点彷徨。   她还在纠结应该说什么,就听到池之希问:“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总觉得你应该是有什么事。”   林颂音没想到她还是这么了解她。   “算是吧。”   “你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池之希大约依然对那天早上冷淡的态度感到很抱歉,一直很主动地在开口说话。   林颂音听出这是她要来找自己的意思,忙说:“不是,我现在住在御林别墅。”   林颂音从前告诉池之希自己身世的时候有提起过易竞住的地方的,不过林颂音也不认为池之希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她正准备解释,就听到池之希惊呼了一声。   “那不是你那个人渣爹住的地方!”   林颂音忽然笑了。   “人渣爹”三个字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就好像一瞬间,两个人这两三年产生的隔阂与距离被这三个字拉近了一半。   她刚想和池之希吐槽,但一想到电话里似乎不是那么方便,于是试探地问:“你现在要不要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泡温泉。”   “好!你等我买个水果,你有什么要吃的吗?我现在就在超市。”   “不用不用,这里都有的。”   林颂音挂掉和池之希的电话,兴奋地从房间出来,想要麻烦刘妈准备一点泡温泉时可以吃的东西。   她走到楼梯口,才想起来和许见裕的约会。   她略显纠结地给他打去电话,好在许见裕似乎也在忙。   “圣诞节同时被两个人放了鸽子。”   林颂音听到许见裕似乎一直在敲着键盘,不知道在忙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平常一般,有点不那么正经,没有什么真的责备。   她问:“还有谁?”   “圣诞老人?”许见裕回道。   林颂音笑了一下。   “你朋友已经来了么?”许见裕问。   “在路上了吧。”林颂音说,“那赌约的事好像只能下次见面再说了。   许见裕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声,“这么想知道啊,那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没有给林颂音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地问道:“你不喜欢你爸爸,为什么要答应?”   林颂音没有想过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她其实原本不打算对着许见裕诚实的,她没理由对着一个只见过几次面,未来还可能跟自己结婚的人诚实,但是已经被他看穿的事,隐藏也好像没太多必要。   “因为钱咯,我很喜欢钱啊。”她坐在楼梯干净的台阶上,“升官发财死老公,这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吧,虽然联姻暂时只能满足发财这一项。”   许见裕像是觉得她很有趣似的,在电话那头笑着“嗯”了一声。   “如果你最后的结婚对象是我,我要告诉一个令你遗憾的消息了。我不久前才做了全面体检,体检报告上看,我有点健康,暂时死不了。”   林颂音也因为他们之间荒诞的对话笑了一下,不过她似乎听到许见裕身边有人在叫他。   就在她以为许见裕要继续忙工作,挂断电话时,他忽然问:   “那如果老公实在不识相,短期怎么都不死的话,你对他有什么期待?”   林颂音想了一下,“希望我可以拥有他的很多钱,只要钱足够多,不回家都是完全OK的。”   “不回家?外面有别的人也没关系?”   林颂音继续跟他胡扯:“你不懂吗?钱可以消除许多痛楚,包括一个人在家的寂寞。”   不过林颂音当然不会说,他可以在外面有人,她也可以啊。   她正准备从台阶上起来,就听到许见裕用一种很悦耳的声音说:“你怎么不问一下,我有什么期待。”   林颂音急着准备和池之希见面的事,就像哄孩子一般开口:“嗯嗯嗯,那你呢?有什么期待?我只能再跟你讲几句了,你不是很忙吗?”   许见裕像是没听到她最后的几句话,很认真地说:“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其实很小气,我不接受你外面有人。” 第47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下意识地问:“你怎么说得好像我们一定会结婚一样?”   “不知道啊。”许见裕笑了笑,“感觉?”   林颂音发现,她依旧没能从许见裕的口中听到他说的赌。   “我没时间了。”   “和朋友玩得开心点。”他并不在意她急切地挂掉电话。   放下手机后,许见裕敲键盘的速度变慢。   韩润看到他原本一直在用飞一样的速度写邮件,加班加点地想要快点结束工作,现在看起来似乎不着急了。   “哎呦,被放鸽子了?看来她一点也不黏你呢。”   “要黏我做什么?她有自己的生活不好么?”   不过许见裕心底竟然略过一阵失落。   他人生第一次为了跟一个人共度圣诞,做了近乎详尽的计划。   原本可能只有八分的期待,但是一切在脑海里构思成画面,他很难不去想象着林颂音的每一个反应,因为林颂音是一个会给出很多反应的人。   不对,与其说她会给反应,不如说她的反应总是很有趣,那些期待因为想象中的她似乎就变成了十分。   只是,计划泡汤了。   “你提前预定的餐厅,不然带我去吃吧?”韩润听到他中午在预定餐厅。   “Nope。”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许见裕是随性,但是他已经做好了跟林颂音去那家餐厅的心理准备,他不想就这样破坏那种依然值得期待的感觉。   迟一点带她去也没什么,许见裕是一个松弛的人,这场只有他跟她的游戏里,他有等待另一个玩家的信心。   池之希到御林别墅时,六点刚过十分钟。   时隔两年多没有见面,她跟林颂音都有些拘谨,但是目光也难掩兴奋。   林颂音只跟刘妈说她是自己的好朋友,便先带着池之希去了自己的卧室。   “我们晚点再泡温泉吧。”林颂音说。   坐在林颂音卧室的床上,池之希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一切。   她看着帮自己挂衣服的林颂音,说:“我从第一次听到你说起你那个人渣爹,就一直幻想有一天,他会不会因为需要你给他的孩子捐献骨髓又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把你给认回去,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他对你怎么样?还好吗?”   刘妈递进来一堆港式点心,林颂音听着刘妈的脚步已经走远,才小声说:“你知道他有多恶心吗?因为需要钱,又舍不得让他自己的女儿联姻,所以才找上我……”   林颂音语速本来就快,再加上见到了许久没见的好友,她话说得更快了。   林颂音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很快将她这一个多月的经历给说完了。   池之希中间就一直双眼放光地听着她说话,给出了很多反应。   不过,池之希听完以后问的第一句话是:“调/教你的那个柏拉图长得帅吗?”   林颂音闻言,准备拿杯子的手有片刻的迟疑。   她刚刚讲述这段狗血经历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说起柏泽清时几乎是一句话带过,甚至没说到他的名字,所以池之希只能称呼他为柏拉图。   她拿起芭乐汁喝了一口,随口问:“你怎么想起来问他?”   池之希又发出林颂音从前一听到就会感到很轻松治愈的笑声。   “不要跟我装,你提起他的时候,卡壳了几秒,感觉像是个帅哥。”   “好吧,是有一点帅。”   “还有呢?”   林颂音终于放弃抵抗,“还有,我还跟他睡了。”   “我就知道!你还想跟我隐藏,你别以为我们几年没联系,我就不知道你了。”   林颂音看着池之希夸张的表情,由衷地笑了起来。   “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靠在一张床上聊天,这样真好。”她感叹道,“有钱真好啊。”   池之希也笑了。   “有钱是很好,虽然你不信,但是我也有想过,等我哪一天发了财会来找你的,如果你结婚,我就给你发一个大大大的红包。”   “多大?”   “怎么也得有几万吧,这还是看我到时候的有钱程度了,然后让你意识到我是个富婆,你就不能跟我绝交了。不过如果你要是不结婚,我就存着给我们养老。到时候我们就住在一起,每天傍晚一起手拄着拐棍,去最近的大学看年轻的帅哥打球。”   林颂音记得这是她们刚上大学时,提起以后变成老奶奶时的畅想。   这样的场景光是想一想都让她觉得很美好,老天还是很眷顾她的,至少她还可以和最好的朋友重修旧好。   她眨了眨眼睛,想将眼底的湿润掩去。   “我现在就能给你包超大红包了,虽然是用渣人的钱。”林颂音说。   池之希笑着看向她。   她只是问:“不过你真的要跟那个姓许的围巾帅哥结婚吗?就是那个许见裕。”   “我刚刚有说过他的名字?”林颂音惊讶地问。   池之希摸了摸头发,对她傻笑:“有的,不然我怎么知道?”   “完了,我现在记忆越来越差了。”林颂音想了想后,说,“不知道,有可能吧。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他有钱,长得帅,除了爱开玩笑没那么认真以外,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池之希忍住没去问那个跟林颂音睡过的柏拉图是怎么回事,她看得出来林颂音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因为她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开口的事。   比如两天前,她和赵闻睦出去吃饭的那天就已经见到过林颂音和许见裕在同一家餐厅。   虽然许见裕的位置一开始坐着那个人……   池之希原本想和林颂音打招呼的。   她在餐厅洗手间外一眼就看到了林颂音,但是当时场面太过难堪,所以池之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她其实也不想隐瞒林颂音,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最好的朋友解释那天的局面以及那些复杂的关系……   池之希对结婚也没有太多美好的幻想,她看向林颂音说:   “如果你要跟他结婚,我也会支持你的,只要你在这场婚姻里不吃亏。而且你现在有我,我婚姻法还是学得很认真的哦。”   “我真幸福。”   这个晚上,林颂音时隔许久再一次和池之希躺在一张床上,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御林别墅算不上她的家,但是她依旧认定这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第二天,池之希因为还要工作,所以起得很早,林颂音舍不得她,于是跟着她一起起床,最后将池之希送到了上班的地方。   送走池之希,林颂音靠在车后座上还有些没睡醒的迷糊,她困倦地看着车窗外的学生还有准备上班的行人,恍惚间想到:她要就一直这样等着当易竞的棋子,直到她没有利用价值吗?   林颂音是想做一个蛀虫,但是就算她选择跟许见裕结婚,她也不能只是单纯地花着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收回的钱。   那始终是别人的。   林颂音才二十三岁,望向窗外,她发觉自己还是很想知道属于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林颂音在思考自己未来的同时,还在和许见裕继续交往着。   一月的天气要比十二月月底的天冷上一些。   1月18号,许见裕邀请她下周五一起参加别人画廊的开业晚宴。   林颂音没有拒绝。   她似乎没什么拒绝的理由,2月4日是除夕夜,很多公司的年会已经在这个月举行。就在昨天,林颂音已经以许见裕女伴的身份去参加了许氏公司总部的年会。   本来她是该感到紧张的,但是她那天才知道好巧不巧,池之希工作的地方就是许氏旗下的子公司。   林颂音的紧张被这接二连三的巧合给驱散了。   她那天送池之希上班,完全没意识到那家公司属于许见裕家。   不过她看得出来池之希暂时还不想在“老板”儿子面前有存在感,林颂音理解这种心情,于是只偷偷对她使了个眼色。   林颂音会和许见裕就这样以情侣的姿态露面自然是易竞和许昌鸿商量以后的结果。   林颂音看得出来易竞越来越着急了,他大约真的急需要钱。   只是她还是有点没懂,他让她以他女儿的身份和许见裕出席各种场合,这样张扬,他难道不怕他撒的诸如风水大师在林颂音出生时警告他们不要将她养在身边的谎言,被他妻子那边的人得知吗?   只是她懒得问。   1月25日清晨,林颂音早上醒来就感觉到肚子隐隐的下坠感。   经期到了。   这次比上个月提前了好几天。   怪不得,林颂音从昨晚就提不起一点精神。   但是她上周已经答应要和许见裕去参加别人的晚宴,而且老东西也知道她会出门,他甚至让人准备好了她出门的衣服。   许见裕五点的时候还和韩润在一起跟人谈事情。   五点十分谈话结束,韩润本来还打算坐许见裕的车一起去柏泽澈的画廊晚宴,就看到许见裕手上晃着车钥匙,直接拒绝了他。   “自食其力吧。”   “接嫂子去了?”韩润叫出“嫂子”两个字以后,也自觉奇妙。   两个月前,他似乎还在学长柏泽清的面前叫过林颂音嫂子,两个月的时间,嫂子没变,这个“哥”换人了……   许见裕笑完才说:“在她面前,不要这么叫。”   虽然,他很快想起最近和爸爸的谈话。   许见裕又说:“不过,如果顺利的话,好像也快了。”   “装神弄鬼,”韩润吐槽完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我靠,你别告诉我你过完年就要变成有妇男了吧。”   许见裕自然不会现在就把准岳父公司的情况告诉韩润。   不过依着易竞公司的财务情况,还有许昌鸿和易竞这几次对话来说,看起来也等不到过年了。今晚,许昌鸿和易竞也已经约好了见面。   “有可能。”他好心情地应道。   许见裕自认为自己并不着急变成已婚男,但是这声音的愉悦暴露出一些他自己都还没发现的东西。   韩润从口袋找出车钥匙,“但是你们才见几个月啊,这不是闪婚吗?你想到结婚不觉得焦虑吗?”   “不,”许见裕陷入沉思,“我以为我会,但是没有。”   许见裕对此甚至感到一点好奇,他承认林颂音对自己的特别,但是他认为这份特别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的安全值。林颂音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会选择继续和她见面是觉得她很有趣,以及她“一无所有”。   有时候人就是这般现实。   许见裕从来没有调查过林颂音,他做事向来相信感觉。   不过他爸爸倒是想方设法地做了林颂音和易竞的DNA检测,他们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父女关系。   许见裕所猜想的林颂音讨厌易竞的理由,无外乎是易竞因为风水大师的一句话,就将她驱离自己的身边。   他以为她的厌恶是因为从出生就没有父母亲人的喜爱和庇护。   这是他所理解的一无所有。   他也曾想过,林颂音是非婚生女的可能,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   许见裕其实是浪漫的实际主义者,他更关注未来。   他愿意从和林颂音的相处中找到答案。   五点四十分,林颂音裹着白色羊绒大衣出门。   许见裕用一种很赞许的眼光看向她,她今天穿着一双尖头高跟鞋。   “鞋子很好看。”   “不好意思啊,迟了几分钟。”   许见裕本想问她能不能把“不好意思”从她对着他的词库里给删除,就看到她只是出来一下,脸已经被冻得发白。   “很冷的话,你可以穿厚一点。”   林颂音看向他,开玩笑地说:“按照我心意的话,我最想穿羽绒服出门呢,羽绒服可以吗?”   许见裕将暖气打得更足了一点,“为什么不可以?”   林颂音原本以为他也是在开玩笑,但是对上许见裕的眼神,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许见裕望向她,“你不知道我爸爸是暴发户么?”   林颂音点了一下头,“知道。”   “所以,你不用考虑别人的眼光。”他笑着对她扬了扬下颌,“你如果想,那就现在回去换,我可以等你。”   林颂音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一想到她本来因为痛经特意选了一双平底鞋,出门前易竞硬是让她换掉了。   他说穿高跟鞋会显得更有气质。   林颂音真想问一句,高跟鞋那么好怎么男人不穿?   但是人在屋檐下,她现在只能选择低头。   好在晚宴现场肯定有空调,她也不会太冷。   “算了。”   许见裕没有执着,他没有替别人做决定的爱好。   帮林颂音系好安全带后,许见裕将她今晚才卷好的卷发放在了她的肩后。   他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问道:“请问我的女伴,准备好出发去柏泽澈的晚宴了么?”   林颂音本来刚想配合地说:“准备好了。”   但是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许见裕。   “柏泽澈?”她忍住没去问这是柏泽清的大哥还是二哥。   这同样也是许见裕意料外的反应。   “我记得我昨晚有告诉你,并清楚地告知你人名,你现在的反应让我开始怀疑我的记忆。”   林颂音震惊完以后,耸了耸肩。   “出发。”   许见裕还没能将她刚刚那一秒的失神丢到脑后。   他勾了勾嘴角,发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笑是什么意思。   他的自信源于他的无往不利。   现在的情绪有点陌生。   许见裕失笑一般地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靠了一下,再抬起头,他神色正常极了。   “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可以不出现的。”他说。   林颂音狐疑地看向他,“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她说,“而且,本来就没什么。”   “你确定?”   “非常。”   许见裕侧头看向她,“你知道,我可以等的,说不定我的耐心比我看起来的还要多。”   林颂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被这句话打动。   她发现许见裕很会说情话,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偶尔也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撩到,但那只是一瞬间,甚至跟说话的人是谁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句话,令她感到一阵熨贴。   她一直以为许见裕对她的兴趣里有雄性天生的征服欲,如果他对她原本的兴趣是四十分,那么她和柏泽清之间有过的东西将他的这份兴趣拉到了六十分。   所以,她会以为他想让她出现在与柏泽清相关的人面前,是带着雄性之间的竞争感,是一种激将法,但是原来他没有吗?   “我肚子很饿,中午没吃什么,你要是再慢吞吞的,我就要没耐心了。”   同一时间,正准备出门的易舒语接到了易竞的电话   没有什么父女之间的对话,易竞只是问道:“你柏二哥的画廊开业,你准备去吗?”   “去啊,花篮我都准备了。”   易舒语这时才品出她这个一贯沉迷于事业的父亲听起来像是有事要交代。   “今天晚上,她也会出现,以我的女儿、许见裕的女友的身份。”   易舒语闻言甚至笑了一下,她终于等到他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女孩了。   看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林颂音的事。   易舒语稍微动了一下脑子就猜得到,为什么易竞要提及许见裕这个人。   他在告诉自己,如果没有她的“姐姐”,那么今晚以许见裕女友身份出席的那个人就会是她,联姻的也是她,所以实相的话,她就该配合一点。   “是吗?”她笑着问,没有一点被惹恼的样子,“不过,我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她的爸爸一点也不了解她,她才不屑于为难女人,她只关心她的妈妈。   易舒语从得知一点风声以后,从没有和妈妈林苑提起过这件事。   林苑常年肝不好,易舒语并不想影响她的心情。   前阵子,林苑不知怎么提起要回国来看看,她还以国内时常下雪、天气太冷的事劝妈妈不要回来。   易竞听到她提起他的妻子,也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当初能够发家,全靠林苑的父亲。   易竞感激林苑,当初婚礼上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心也有真实的部分。   只是眼下,公司出现了决策问题,如果不是为了能让她们的生活不被改变,他也不会想到让林颂音回来。   “她,如果知道我做这一切,会体谅我的。只是她身体不好,就在国外养病,你这些年虽然性格变得乖戾,但对你妈妈向来是孝顺的,国内的事,不必让她知道。”   易竞的声音里有妥协,也有作为长辈的压迫感。   “我没有想让她知道的想法。”   “你很乖。”易竞慈爱地笑笑。   易舒语也笑。   “别这样夸我了爸爸,你知道我的,我很叛逆的,可能我本来打算好好的,你一夸我‘乖’,我就该‘不乖’了。”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驾车前往柏泽澈的画廊。   柏泽澈新开的画廊在市中心福业路的三楼,而开业晚宴是在一楼的花园餐厅。   林颂音和许见裕到得大约不算早。   林颂音也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像参加许氏年会和其他那些聚会那般轻松。   她身体不是那么舒服,而且宴会厅门口,每一个领班都穿得格外精致。   更不要说里面受邀来参加宴会的男男女女。   她站在许见裕的身边,就好像是真正意义上要走进上流社会。   林颂音倏地感到紧张,或许在许见裕提出她可以不来时,她应该答应的。   这里真的不像是她的世界。   就在这时,许见裕将他的左臂递到她的面前,“揽住我的胳膊,紧张的时候可以装晕倒。”   林颂音因为他说的“晕倒”两个字露出了笑容。   “然后我们就会成为今晚的最大笑料,彻底把人家哥哥画廊开业的存在感全部抢走。”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已经感觉到一阵轻松,却看到许见裕的眼神有一秒钟的变化。   “怎么了?”她问。   许见裕视线直视前方,看到了林颂音这句话里的相关主角。   “没什么。”   画廊的主人柏泽澈和他的弟弟柏泽清此时就站在不远处,也向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柏泽澈侧头对柏泽清低语,“哥去客套几句,你就安分点。”   而柏泽清恍若未闻一般,那双眼神从看到林颂音开始,连片刻都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就像是她的脸上有什么吸石。   柏泽澈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担忧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担心并不多余,因为柏泽清最近真的太不正常了,柏泽澈已经萌生了给他介绍心理医生的想法。   柏泽澈见到柏泽清看向人家女朋友的眼神,就好像在苦苦等待她回头看他一眼似的。   不夸张地说,柏泽澈每次出完差去父母家接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狗狗Buddy时,Buddy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你能别看了吗?”柏泽澈头疼地问,“你一会儿不会直接拿你那粉钻跟许见裕女伴求婚吧?” 第48章 罗曼蒂克   柏泽澈在看到大门口站着许见裕还有他美丽的女伴时,第一个反应是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弟弟。   如果不是那个晚上,他已经见识过柏泽清站在理智边缘,随时会崩盘的模样,柏泽澈根本不会站在他弟弟身边。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柏泽澈在见识过柏泽清的“新面目”后,竟然觉得他和弟弟之间的距离似乎变近了。   当然,这很可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自然注意到今晚,柏泽清从到这里以后,眼睛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大门。   他一言不发,只是这样盯着。   柏泽清在等谁,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最近谁不知道许见裕多了一个出双入对的女友,并且这个女友还是易迅科技鲜少露面的大千金。   柏泽澈对“林颂音因为一些原因被易竞放在国外养大”的传言半信半疑,但是他懒得追根究底,这毕竟和他无关。   他会跟柏泽清说,今晚许见裕很可能会带着她来也是希望他能识相点,受不了就不要来了,他作为哥哥不会介怀的。   谁知道,柏泽清还是来了。   柏泽澈看向门口的两人,他知道许见裕会来,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许见裕身边站着的是弟弟喜欢的女人,他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柏泽清听到了二哥的话,终于舍得将自己的视线从林颂音身上挪开,他已经有一个月零一天没有见到林颂音了,“许见裕女伴”这几个字眼真刺耳。   柏泽清眼里一片漆黑,看向自己的哥哥。   “别说疯话了。”   粉钻还躺在他的家里,况且,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不理智的事?   柏泽澈闻言心里安稳了一点,他不觉得他那最注重社会名声的父母能接受这件事。   “也不看看到底谁更疯?你真不要盯着别人看了。”   柏泽澈想起上学时他每一次偷偷谈恋爱被老师告诉家长,父母总是拿年纪最小的柏泽清来批评他跟大哥。   他们要是知道三弟憋到今天的结局是这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   柏泽澈热情地走向许见裕和林颂音。   林颂音从进来以后,就察觉到一道非常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刚刚顺着许见裕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柏泽清,但是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忘记,今晚她是作为谁的女伴出现在这里。   但是,不论如何,柏泽清也不应该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   那眼神就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她被盯得呼吸一窒,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质问一句,他这是在做什么?   身边,许见裕帮忙将她的米色围巾交给领班挂好,正在和柏泽澈做简单的寒暄。   她只在柏泽澈向他们走来的时候,笑着打了个招呼。   柏泽澈现在也已经知道原来林颂音的确是易叔叔的女儿,他相信了那个说法,因为林颂音出生以后体质就很弱,在风水大师的建议下,她被养在了国外。   他看着林颂音不免想到同是易竞女儿的易舒语,这目光里自然就掺杂着淡淡的同情。   “上次见面我就想说了,你们真的很般配。”   柏泽澈这句话并不是违心话,只不过他也觉得,把许见裕换成自己的弟弟,似乎也很搭。   “谢谢。”   “有人说你们的婚期快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你们俩都还这么年轻。”柏泽澈笑着说出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会这么说,有一半是为自己的弟弟打探消息。   许见裕沉默了两秒,没有直接说什么,很迂回地看向林颂音:“那得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林颂音只好迎上许见裕的目光。   她毫无准备,但是她早就发现许见裕是一个临场发挥的高手,所以也只是笑了笑。   这个笑,落在不远处的某个人眼里,就很有打情骂俏的羞怯感。   柏泽澈本来以为这可能是“包办婚姻”,但现在看起来,郎有情,妾也不是完全没意啊。   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的三弟说一句:自求多福了。   或许,这想法也很多余。   因为显然,他的弟弟并不打算做什么。   许见裕说他爸爸是暴发户这句话没错,但是他家也富了十多年了,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这段时间,许见裕和林颂音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他自然已经有些摸清她的口味。   他迎上一些人探寻的目光,好心情地回以微笑,便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林颂音看着甜品台上的甜品,“感觉比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店里的甜品看起来好看。”   许见裕笑笑,神情自然地用刀切了一小块巧克力味的手指泡芙,随后用叉子叉上,递到她的嘴边。   林颂音张嘴前有一瞬间的犹豫,她其实不是很爱“秀恩爱”的类型,就算从前的校园恋爱,她也并不习惯在校园里人很多的地方做一些很亲密的举动。   特别是,今天这个场合好像更不合适。   但是她一对上许见裕慵懒又自在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张了嘴。   等林颂音将泡芙咽下去之后,确实感到一阵后悔。   里面的巧克力是很浓郁的巧克力冰淇淋,很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刚吃下去,已经感觉到小腹传来不适。   她只吃了一半,就对许见裕摇了摇头,说不吃了。   许见裕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还想吃什么?海鲜?”   韩润到的比许见裕早,这样的宴会向来是社交竞技场。韩润和许见裕大学学的都是建筑设计,不过毕业后他们都没有选择和建筑有关的项目。   两人最近在计划合开一家新媒体公司,新媒体公司最需要人脉,韩润一进宴会厅就已经和不少人聊了起来。   他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许见裕,许见裕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这样的场合,他向来都是端着一杯香槟,孔雀似的四处游走,从不会在哪一处停留,现在,他虽然也开着屏,只是好像只为了一个人。   饶是韩润和许见裕这样熟络的关系,都看不懂他。   许见裕现在到底是真的陷入了爱情,还是装着装着连自己都骗到了。   韩润向两个人走来,之前在许氏的年会上,他已经和林颂音打过招呼。   在许见裕温和而不失警告的眼神下,他表现得自然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林颂音。   这一次,他也只是冲林颂音招了一下手,嗨了一声。   很快,他就看到许见裕拿起纸巾去擦林颂音嘴角沾上的巧克力。   好在林颂音在他的视线里,很快拿过了许见裕手里的纸。   “你这样……被人看到不尴尬吗?”韩润打趣着向四周看了一眼。   他不确定自己在一些眼神里是不是看到了学长阴沉的目光……   韩润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决定还是不要去好奇这段莫名其妙的三角恋了。   他说起了正事,“对了,我们不是想找会营销的吗?江市最牛的营销经理就在那里……”   韩润有心挖角,想撺掇着许见裕一起过去。   许见裕站在林颂音身边,垂眸望向她的眼神里有犹疑。   林颂音一听是工作上的事情,连忙说:“你们去好了,我一个人也没事啊。”   她又不是什么未成年的小孩,还需要一堆人围着自己。   她其实只是有一些不自在罢了。   许见裕权衡了几秒后,亲昵地抬手摸了一下林颂音的后脑勺。   “我最多二十分钟就过来。”他说着话,收回手,将手机的声音调大,“有任何事记得找我。”   林颂音被他的郑重其事逗笑,“拜托,我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许见裕也笑了。   “是我想多了,很快回来。”   林颂音对他点了一下头。   但是她还是得诚实地说一句,在全程唯一一个能说话的人离开以后,林颂音是有一点尴尬。   她尝试着忽略周遭那些好奇的目光,真不知道时间久了,她是不是就会适应这样的场合了。   林颂音知道在场的很多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世,毕竟八卦谁都会好奇,她能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就这样肆意地停留在她身上。   但是最令她不快的还属于那个人。   柏泽清究竟知不知道他看向她的眼神有多露骨……   她躲避着那道目光,走到了放置各种饮品的区域。   林颂音精挑细选了一杯看起来没有气泡不是酒的果汁,其实她只是觉得这里人比较少,没事找事做罢了。   不过她没想到,一口咽下去原来是柠檬味的酒。   身边两个正在对社会事件发表看法的男人听到身后的动静,这时也停下交谈。   其中一个头发梳成三七分模样的男人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了一眼林颂音。   他举起同样的酒,笑着对林颂音说:“这酒产自意大利,叫柠檬利口酒,不过这其实更适合餐后喝,而且你其实不用像品红酒一样晃动杯子。”   林颂音在听到前面的时候还留有一丝耐心,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她瞬间无语了。   这种认为谁都应该从他身上学到点什么的语气和高高在上的态度真让她讨厌。   “您好适合做老师。”她笑了笑。   说话的李晋宇一时没能理解林颂音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您做了老师的话,不就可以满足您热爱教育别人的爱好了?这样不是很两全其美?”她又故意地晃了一下杯子里的酒。   她就晃,关他什么事?   晃完酒杯后,她放下了杯子,丝毫没有理会那个人的表情,也懒得去想会不会有人撞到这一幕,再将她的行为传到易竞的耳朵里去。   林颂音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明显带着愤怒,但他似乎不愿被人察觉自己只是因为林颂音的一句话就恼羞成怒,于是故意用一种不屑的口吻跟身边的人说道:   “我看她的举止啧啧,还有她竟然不懂怎么喝利口酒……”   李晋宇刚刚看到她和许见裕一起出现,自然知道她是谁,他转过头,看到易迅科技的易舒语似乎也刚到,但是易舒语并没有来和林颂音打招呼的意思,李晋宇更加认为林颂音在家族根本不得宠。   他见对面的友人还在盯着林颂音背影看,刚刚被她下了面子,于是用一种男人之间说一些很下/流秘密的语气开口:“别光盯着看,你看她跟许见裕那么亲热,你争取一下,说不定今晚她就是你的了。”   林颂音掐着自己的虎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长久地生活在一种相对贫穷的环境下,在没有接触到很有钱的人前,林颂音对富人是带着滤镜的。但是,她很快明白,原来不管一个男人家境是好是坏,在施展恶意时,嘴脸都差不多。   她又想起从前上学时因为追不到她而各种诋毁她的男生,这是他们最擅长用的精神胜利法,就算他们穿得衣冠楚楚又怎么样,她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林颂音不想跟垃圾斤斤计较,她正想离开这里,就听到身后传来更为冰冷的声音。   “请你给我闭嘴。”柏泽清的声音冷得就像此时室外的温度。   他用着“请”这样的字眼,但说话的语气令人生畏。   柏泽澈原本正准备去对面和易舒语打个招呼,但是鉴于他一直在留神柏泽清的举动,他一下就注意到不对劲了。   “我去看看。”他留下一句话后,向柏泽清走来。   “泽清。”柏泽澈试图用最寻常不过的声音叫他,就像是他们在闲聊一般,他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柏泽清丝毫没有理会。   李晋宇被柏泽清用这样漠然恶劣的语气对待,面子有些挂不住,他从前没有和柏泽清正面说过什么话,李晋宇看得出柏泽清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但是李晋宇也没想到他这样的身份,竟然会无聊掉价到在这样的场合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出头。   “柏副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跟朋友在闲聊。”他强装笑容。   而柏泽清的神情依旧冷漠,他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动手,他还不想毁掉自己哥哥的晚宴,但是这个男人不该这样说她。   “跟她说对不起,”他眼神里是毫不隐藏的攻击性,“你还有五秒钟的考虑时间。”   李晋宇猜得到他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五秒钟后,如果他还没有道歉,那么他家和柏泽清正在洽谈的合作很可能就没戏了……真荒唐,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柏泽澈自然也听得出来,但是他没有听到李家的儿子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柏泽清的冷脸。   柏泽澈认为不跟这家人合作没什么大不了,李家本来也只是待选,如果这家人的人品有什么问题的话。   但这个场合实在是不对。   他拉住柏泽清的胳膊,对这个全身已经绷紧、看起来会随时给李晋宇一拳的柏泽清说:“你够了啊,至少卖给你哥一个面子。”   柏泽清态度依旧没有松动。   “五、四……”   柏泽澈真想狠狠给他一脚了,李晋宇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这么不冷静。   现在晚宴还算热闹,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但是要是闹大了,就难堪了。   就在李晋宇还是没有开口,柏泽澈担心真的会出点什么事的时候,他看到有一只手拉住了柏泽清衣袖的一角。   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柏泽澈明显感觉到弟弟身上紧绷的肌肉在那只手拉住他的瞬间放松了下来。   “别这样。”林颂音的声音很轻。   林颂音刚刚没有想到柏泽清会因为这个男人的几句话就过来,她听到柏泽清声音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她生日那一天,他打了厉正。   如果放任下去,她担心今晚可能还会出现同样的事。   讨厌的男人被打当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今天的场合,还有出席这个场合的人,柏泽清怎么了?他没有考虑别人会怎么说他吗?   “我根本不在乎的。”她小声对他说。   柏泽清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一般,看向此时就站在自己身边,他抬起手就可以摸到的林颂音。   柏泽澈再一次发现,眼前这个人真的可以左右自己弟弟的情绪。   她竟然真的能够安抚到柏泽清,令他在发作边缘的情绪恢复稳定……   晚宴没有出现什么令他尴尬的事,这让柏泽澈很感谢,但是这让他不由得更加担心起以后来。   林颂音对上柏泽清的目光,他的眼神在对上她以后,眼底所有的阴暗的、疯狂的、激烈的情绪才逐渐褪去。   李晋宇留下一句“真搞笑”后便神色仓皇而难堪地离开,而林颂音在周围几个人的视线下已经松开了拉住柏泽清衣袖的手。   “这些话根本不算什么,我不会放在心里。”她说。   柏泽清像是看不到周遭的目光,他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但是我不想你听到。”   柏泽澈左手扶着自己的右手胳膊,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真有病啊。   几天前,1月19号柏泽清生日的时候,他该送柏泽清心理医生的治疗的。   而林颂音因为柏泽清的话也有几秒钟的沉默。   她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看向他:“就算有人要替我出头,那个人也不应该是你,而是许见裕。”   她在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   她躲避着柏泽清的眼神,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需要许见裕在自己身边。   柏泽清在听到许见裕的名字后,看向她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从前的清隽、从容早已消失不见。   他不想在她面前用这么嫉妒又刻薄的语气提别的男人,但是他控制不住。   她为什么要让许见裕牵她的手?   “嗯,所以他人呢?” 第49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试图忽略来自柏泽清的滚烫的视线。   “他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事,我又不需要他时时陪着。”   林颂音自然不会去说,许见裕现在可能在入口的大门外和人聊天,准备挖角别人。   她已经察觉到原本在闲聊的人们开始往这里张望。   林颂音再一次意识到她和柏泽清真的不适合有什么关系,易舒语跟他站在一起,那是郎才女貌、青梅竹马,不会有任何人说闲话,就算别人看向他们,眼里的目光也是善意的。   但是她跟他,那就糟透了。   她准备离开这里,找个舒服的沙发坐下,抬脚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易舒语。   易舒语原本也看到柏泽澈好像要来跟自己打招呼,但是看他们几个人站在一起,氛围有些怪,她就只是在原地站着,跟身旁的几个女生交谈。   林颂音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往沙发的区域走去。   她迫切地想要坐下来一会儿。   易舒语人缘很好,和谁都可以聊上天。   有人看到林颂音一个人站在那里,再加上最近听说的一些传言,便好奇地问易舒语:“她真的是你的姐姐吗?”   易舒语对这个称呼没有什么感觉,她对易竞女儿这个身份可没有什么荣誉感和认同感。   她在发现他还有别的女儿时,情感上并没有受伤。   因为早在她初入初中时,她曾不凑巧地听到父母私下的对话。   她听到爸爸哄着妈妈再生一个孩子,儿子。   易舒语记得很清楚,易竞说过这样一句话:“舒语很好,我也很爱她,这跟重男轻女没关系,我不是说非要一个儿子,只是未来的家业谁来继承?而且,你不希望我们老了以后,还能有个弟弟照顾她?”   那一天是易舒语人生第一次走出童话一般的世界,直面现实的残酷,她从前真的以为自己是公主。   渐渐的她发现很多她从前没有发现的事,那就是爸爸可能是爱她的,但就像爱一个没有攻击力和威胁的宠物。   他可以在心情好的时候将爱给她,但是显然,他并不打算将钱留给她。   她很快地认清了现实,并且对他没有了任何期待。   好在妈妈最后并没有生下第二个孩子,这是易舒语那年的生日愿望。   不过易舒语也曾想过,她的爸爸既然这么想要一个儿子,会不会在外面跟别人生?   她一直等待着某一天,某个自不量力的私生子想来争夺属于她的财产。   到时候她会让爸爸明白,他的女儿从来都不是一只可爱温顺的小白兔。   但是她却等来了代替她“联姻”的林颂音。   同是女人,为难林颂音不会给易舒语带来任何快/感,特别是眼前这个女孩不过也是被易竞当作棋子的牺牲品罢了。   易舒语将自己从思绪里抽回,她不是那种对着所有人都想要散发光与热的多么善良的人。   但是,她也并不想多一个敌人。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林颂音大约不会是她的敌人。   她思索了一番后,回头很洒脱地对朋友说:“她因为一直在国外,比较内向,我拉她过来一起玩?”   说完这句话,她落落大方地准备往林颂音那边走。   易舒语向四周逡巡了一番,看到了林颂音,只是她路刚走了一半,有个人就像一面墙一般堵在她的面前。   “别过去。”柏泽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没什么情绪。   易舒语一见到是柏泽清,立刻用一种很不快的眼神看向他。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她去柏泽清家打探消息时,他的态度有多差。   也是在那天晚上,易舒语发现柏泽清竟然喜欢上了易竞的另一个女儿。   她当时故意刺激他:“知道我爸为什么要找回她,而不是让我去跟人家联姻?因为我告诉他,要我跟男人结婚的话,我当晚就会把结婚对象给阉了。因为我喜欢女人,你再这样,小心我去追她。”   ……   易舒语自然没有忘记自己说的话,她看向堵在自己眼前的人,问道:“你不会真怕我打算搞骨科抢走她吧?但是,我以为你现在该操心的应该是别的男人。”   她真是没见过柏泽清这种人,一边喜欢一个人,一边竟然能接受对方跟别人联姻,怪胎,难怪她从小就不喜欢跟他玩。   柏泽清没有看易舒语,也没有说话。   今天已经有太多人在他面前提起许见裕,柏泽清的内心已经可以不再波动了。   他只是想起林颂音生日那天曾经对他说过的,别的人是玫瑰,而她是最常见平凡的粉色的月季。   现在,对林颂音来说,满宴会厅都是玫瑰,他不希望她认知里的第一朵玫瑰花以怜悯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柏泽清沉默地看向林颂音,她现在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她的坐姿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自在。   他忘记自己有没有教过她作为一个淑女该怎么坐了,他开始毫无理由地痛恨起自己,那个时候他应该告诉她,只要她舒服就好。   柏泽清的视线向下,看到她脚上的鞋子鞋跟很高,从前她很少穿高跟鞋的,因为她觉得一点也不舒服。   “不要过去。”他依然还是这句话。   易舒语这时稍微有点明白柏泽清的阻挠,她这样出现在林颂音面前,大约会让她很尴尬。   “我只是不想别人去胡乱猜测,没有想其他的。”她说。   她对林颂音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觉得,林颂音很可能就是另一种境遇下的自己。   “我知道。”柏泽清低声说。   正如他知道,林颂音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或许,脆弱的那个人是他。   林颂音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因为已经在心里对有钱人祛了魅,林颂音并没有什么身为假淑女却和真名流共处一厅的自卑感。   还好还有手机,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度过这些时光。   她准备马上就来查一下发明出手机的人是谁,并在内心感谢一下。   只是她不期然地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就站在柏泽清身旁的易舒语的目光。   就在林颂音低头前,她看到易舒语对她笑了一下,扬手说了“Hi”。   和林颂音想象中易舒语对着她会有的态度不同,那个笑容里没什么杂质,就是再自然不过的微笑。   林颂音觉得易舒语的这个笑容和小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她成长得真好,小时候因为易竞以为自己是乞丐,那个时候的易舒语慷慨地愿意把她的零花钱都捐给她,现在,她一定是在担心自己会被人误解,又善意地对她微笑。   如果有机会,林颂音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她竟然会因为易舒语的笑感到一丝受宠若惊和很复杂的感动……   林颂音努力地也对易舒语扯了扯嘴角,扬了一下手,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她甚至感觉到心里涌起一点她说不清的激动,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笑得自不自然。   周围的人没有看到一些戏码,自然也不没有再关注她们,而林颂音选择继续低下头玩手机。   她点开微博,想看一看今天的热搜,就看到提示栏上“那年今日”她发过什么微博的提醒。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想为自己找一点事做,于是点了进去。   接着,林颂音就看到自己在几年前的今天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我想妈妈了。】   1月25日不是任何节日,但是林颂音在看到这句话以后,眼眶瞬间酸涩起来。   她这时才明白原来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无精打采,不是因为痛经,不是因为要参加与她格格不入的晚宴,而是因为许多年前的今天,她的妈妈去世了。   林颂音十岁生日那天,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另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他还有一个公主一般的女儿。   她幻想中的一切被粗暴地摔碎,那晚回到家,她看到自己的生日蛋糕是小小的一个。   从前,林颂音只要有生日蛋糕吃就很满足的,但是那一天,她亲眼见证了别人的大蛋糕,甚至闻到了别人端出铁门外的蛋糕的香甜味。   她变得贪婪了。   她看着属于自己的廉价奶油做成的蛋糕,再想到不久前出自自己父亲口中的那句“小乞丐”,第一次蹲在地上崩溃而委屈地哭了。   林筝看到女儿哭,心疼得不得了。   她难得脱去一贯的严厉,将女儿抱在怀里。   “妈妈答应你,等这学期期末考试考完那天,妈妈会买很多你喜欢的点心,我们买有很多奶油的那种,你不是很想看电视吗?到时候妈妈跟姥姥陪音音一起吃点心,一边看电视好不好?”   林颂音在妈妈的怀里,瑟缩着身体。   她哭完就后悔了,她一点也不想让妈妈愧疚的。   她用手背蹭掉眼睫上挂着的泪珠,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问道:“我们还可以看电视吗?不管考多少分都可以吗?”   “当然了,妈妈说到做到。我们寒假带着姥姥一起去公园,你不是很喜欢那家的梅花糕?”   只是那一年林颂音考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那一天,江市时隔多年下了很大的雪。   那天,市中心从傍晚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了多起交通事故。   虽然林颂音从前就经常看到新闻里总是播报着各种交通事故,老师和家长也一直都交代要小心过马路,但是林颂音一次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事发的时候,林筝拎着两袋女儿最喜欢的甜点,正准备过马路。   她很惜命的,从来都很遵守交通规则,结果那一天的傍晚却被喝酒醉驾的司机撞到。   肇事司机逃逸,袋子里的点心被车压烂,奶油和面包混成一团,不能吃了,而林筝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这样的事故每天不知道会发生多少起,说出来都不会让人感到惊讶,大约只是有点可惜:“啊,就这样死了。”   林颂音听到身旁的交谈声,忽然感觉到已经无法呼吸一般,肚子疼,耳朵也嗡嗡的,她迫切地需要喘一口气。   她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林颂音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不远处的一扇玻璃门,她什么也没想,径直地走过去推开了门,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花园。   柏泽澈原本站在离柏泽清不远的地方跟博雅的总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因为对方提起了柏泽清,柏泽澈才想着将弟弟叫过来聊聊天,聊完赶紧找个理由把他轰走最好。   结果柏泽澈这一看过来,就看到柏泽清的视线不仅跟上了许见裕的女朋友,脚步也跟了上去。   柏泽澈只好笑着跟对面的人说:“年轻人不怕冷,他可能想到后面的花园吹吹风,我去叫他过来,免得他冻感冒了。”   他小跑到柏泽清身边的时候,已经要没脾气了。   “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来折磨我的?”柏泽澈不用想都知道柏泽清这是要干嘛。   “让开。”柏泽清的眼睛根本没有看他,还在盯着已经推门进了花园的人。   “你别急行吗?人家男朋友在这里,随时会回来的。”柏泽澈四处张望,没看到许见裕的人。   撬墙角也不是像他弟弟这样在一堆人面前撬吧?柏泽澈真想问问柏泽清现在真的还正常吗?   柏泽清充耳不闻。   “她在哭。”他只是说。   说完,他拨开自己哥哥的胳膊,追了出去。   柏泽澈哑口无言。   “这个疯子……”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这一个晚上都做了什么,他已经压抑很久了。   他的眼前只剩下林颂音刚刚从沙发上站起来时失魂落魄的眼神。   他就是看不了她那样。   怎样都接受不了。   屋外冷风吹拂着,柏泽清一眼就看到冷风中,肩膀微微塌了下来,穿着高跟鞋缓慢地向前走的林颂音。   既然穿着不舒服,又为什么要穿?   他极力压下心底那阵心疼,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直到林颂音终于在栏杆处停下。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脸皱成一团,语气也差极了。   她没有回头看他,也根本没有问,就好像知道是谁跟着她,又好像完全没有在意。   柏泽清像是没听出她语气的恶劣,就只是在夜色下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最后站到她身前,很轻地握住她的双肩,想要低头看她面上的神情。   但是林颂音就是没有抬头。   他柔声问:“告诉我怎么了?是不是脚不舒服?”   林颂音的脸因为他的这句话有一瞬间的破碎,她的脸皱成一团,想要向后退,但是退无可退,她终于恼怒而又无力地将头埋在柏泽清的胸前。   “你为什么这么烦?”   柏泽清因为她的靠近久久地愣在原地。   就像是梦。   许久,他像是偏航的帆船难逃陷入漩涡的命运一般,再也无法自控地将自己的脸抵在林颂音的颈窝处,更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这里是哪里,花园外的宴会厅里有什么人,有没有人会看到他们,柏泽清什么都顾不了了。   他有多久没有拥抱过她了,柏泽清再一次收紧了自己的双手,更为用力地汲取着鼻息间属于林颂音的气息。   戒烟多年的人闻到烟味的一瞬间,就是这种感觉吗?   柏泽清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放开她。   “我很烦么?”他喃喃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还会像这样颤抖。   他的手仍然不受控制地一下又一下地抚过林颂音的背,同时又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   林颂音脑海里一片混沌,她放任自己在这个安全的怀抱里。   紧到有点窒息,但是很安定。   “我有点想我妈妈了。”她在他的怀抱里,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从柏泽清看完她四年级的日记后轻抚她的额头起,到里昂她看到蟑螂时,装受到惊吓后他给的拥抱,还有他曾说过,如果她是他的孩子,他会为她感到骄傲,之后,林颂音每一次在想念亲人的时候,偶尔会想到柏泽清。   没跟他见面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想念他,没有想念过他们在里昂的那段时光,但是很奇怪的是,当她想念妈妈的时候,她会想起他给过她的一些瞬间。   “她从来没有穿过很贵的衣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食物,更不知道酒怎么喝才是对的。”林颂音的声音有些哽咽。   柏泽清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亲吻过她的耳垂,安抚地哄慰道:“没关系的,她还有你。”   林颂音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可是她更希望她妈妈有自己的生活,她希望林筝有她自己,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林颂音渐渐在柏泽清的吻里还有冷风里回归现实,耳朵已经被他吻烫了。   她终于恢复了冷静,难为情地挣开了柏泽清的怀抱。   她是和许见裕来的,怎么能又去抱柏泽清,还有柏泽清为什么要出来找她……   “你不要总是趁着我低落的时候趁虚而入。”她低下头,不想让柏泽清看到她的神情。   柏泽清没有在意她在说什么,他跟着她低下头,目光仍旧关切地注视着她,就好像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才是他最为关心的事,其他都无关紧要。   “还在想她么?”他问。   林颂音躲避着这道目光,试图将自己刚刚的行为正当化。   “想啊,不是你说,如果我是你的孩子,你会感到骄傲吗?所以我抱你找一下感觉。”   “我是你妈妈的替代品?”   “难道你更想做易竞那个人渣的替代品?”   她又开始在柏泽清面前露出自己的刺了。   “我不在意,”柏泽清说,“只是你看起来气色不好。”   林颂音想要走开,但是柏泽清就挡在她的身前。   “我很好。”   如果不是她刚刚抱了他,她就很有理由指责他刚刚的吻,还有今晚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为什么要来?”柏泽清问道。   林颂音知道自己被他看穿了。   “你不也一样?”她不懂他们明明已经翻篇了,他为什么又要一直这样。   “我不一样。”他灼热的视线就落在她那双仍然带着一点湿意的眼睛上。   我来这里是为了看到你。   他喉结滚了滚,看向林颂音的脚:“我送你回去,如果你——”   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林颂音竟然感觉到室内的暖气传出来了一点。   “请问,有谁看到了我的女伴?”   林颂音倏地回过头,看到了不远处伫立在玻璃门前的许见裕。 第50章 罗曼蒂克   许见裕刚刚一直在宴会厅旁的咖啡店,和韩润回来以后,他没有看到林颂音,便去询问柏泽澈。   从柏泽澈的神情里,许见裕已经做好了在花园会看到林颂音以外的人的准备。   果不其然。   许见裕走到林颂音身边时,并没有将眼神分给她身后的柏泽清。   借着花园里的一盏灯,许见裕才发现林颂音的唇色有些发白。   “我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你的脸色怎么这样?”他站在她身边问道。   林颂音刚刚差点忘记自己是跟着许见裕来到这里,想到自己两分钟前在柏泽清的怀里,她看向许见裕的眼神都带有一点愧疚。   “空腹喝了一点酒,好像是有点晕。”她感到一阵混乱,于是往许见裕的身边又站近了一点。   许见裕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脸,有些发烫。   “我送你回家。”说完这句话,许见裕才望向这个空间的第三人。   “不管怎么说,送她回去的那个人也应该是我,不好麻烦你。”许见裕勾了勾唇角,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哥哥的晚宴,你该留下的。”   柏泽清原本一直在看着林颂音,这时,他冷峭的目光落在许见裕抚在林颂音脸的手上。   许见裕对林颂音耳语,“记得去取一下你的围巾,我们马上离开,我很快。”   林颂音想让许见裕一起离开,她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其实根本没有对话的必要,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去看任何人,走出了花园。   柏泽清望着林颂音的背影,下意识地就要跟上去,但是许见裕却侧身站在他面前。   许见裕一手插在口袋里,他另一只刚刚抚过林颂音脸庞的手此时撑在身旁的栏杆上,掌心触及之处粗糙而坚硬,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不耐烦的神情。   “我怕自己误解了柏副总,但是冒昧问一句,你这样做似乎不太好?”   冷风将两个人的发丝吹乱,花园内用作装饰的花都是鲜花,香气被冬风吹拂着散尽四处,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感受这个气息。   “现在这么关心她,刚刚去哪里了?”柏泽清的声音透着一如既往的低气压。   只是,这时要更为冷漠。   许见裕轻嘲地笑了一声。   他侧头看向柏泽清,眼神里的嘲意还没散去。   “这句话我很喜欢,我确实关心她,所以她才会在我身边。”许见裕顿了顿后,说:“这句话送给柏副总好像同样适用?”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再给柏泽清说话的机会,他收回撑在栏杆上的手,像想要摆脱手心上的灰尘一般,双手相触、轻拍了一下。   “麻烦柏副总帮我跟你的哥哥说一声,我的女朋友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先离开了。”   柏泽清冷眼地看着他,听着他嘴里一声又一声的“我们”,为什么“我们”会是许见裕和林颂音。   柏泽清双手握成拳头,他听着花园处的那扇玻璃门被推了又开,开了又推,室内的暖风和他周身所处的冷风交叠、包裹着他,视线里已经看不到林颂音,他的眼神越发地暗淡,心头久久被镇压着的火山随着最后关上的门,终于在冰面露出一角。   这样的画面真熟悉,平安夜的中午,她也是这样离开自己的视线,再然后,柏泽清过着极度难熬的没有她的日子。   柏泽清血液回流,他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   什么哥哥的晚宴,他都不要管了。   他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为什么他一定要循规蹈矩地生活?为什么他不能时时地拥抱她。   他只是想要看到她而已。   林颂音不该出现的,因为她一出现,他那颗跳动的心就要压不住了。   柏泽清再也无法只是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和别人离开。   他离开花园,向宴会厅的大门口走去,他的脚步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站在大门口,刚刚才将许见裕和林颂音送走的柏泽澈已经不想去管他,柏泽清这个疯子早该滚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晚的这些举动,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   “我不在乎。”柏泽清抬起手准备推开门。   他不在乎其他人,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些人。   “那你也不在乎这些话传进爸妈的耳朵里吗?”   柏泽清闻言,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但是很快,他推开了眼前遮挡住他视线的门。   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他一向如此,只要做了决定,他再也不会改变想法。那个唯一能够改变他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他要去找她。   柏泽清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从前他用来遏制自己想念林颂音的诸多理由不过只是他怯懦的借口。   他根本不在乎。   “是我在意她,跟别人无关。”   柏泽澈从来没发现跟他交流那么困难过,要不是大哥柏泽潭上周就去了巴黎出差,到现在还没回来,他真想把大哥拉来好好教育教育柏泽清。   “你就算现在追上去准备干嘛?人家男朋友还在旁边。”   柏泽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没能在你的晚宴待到最后,我很抱歉。”说完这句话,柏泽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他怔怔地站在道路边,看到一辆红色的跑车在自己的视野里疾驰而去。   追上去做什么?他没有想过。   他可以为她做许多事,只要追上去,等站到她的面前,他会有答案的。   其实,他已经有答案了。   柏泽澈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于是也没再管柏泽清。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是他的母亲江盈,柏泽澈记得她说今晚做完发型以后会来这里祝贺他画廊开业。   虽然眼下这个情况,她还是不来为妙,免得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只是,等柏泽澈接通了电话以后,就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   他应了几声以后,赶紧跑出了门,追上了道路一旁的停车位上,正准备将车发动的柏泽清。   柏泽澈今晚喝了酒,他不能开车。   他直接拉开了柏泽清车的副驾,坐了进去。   “回家一趟吧。”   柏泽清没有看他,声音很生硬:“下车。”   柏泽清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许见裕已经驾着车带着林颂音离开,他要去御林别墅。   见柏泽澈没有下车的意思,他不想再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地直接将车发动,往御林别墅的方向开去。   柏泽澈这一晚上已经为柏泽清耗尽了耐心,他疲惫地将头靠在椅背上。   “你就算眼里只有那一个女人,麻烦你现在也有点人性吧,”柏泽澈第一次跟弟弟说了点难听的话,“妈刚刚打电话过来,爸今晚胃病又犯了,中间还疼昏过去了一次……”   平安夜那天,柏父就因为喝酒犯过一次胃病,但没有像这次这么严重。   虽然柏泽澈听母亲说,她已经叫了医生来家里,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时候他们都应该陪在身边。   闻言,柏泽清骤然握紧方向盘,他听得出来柏泽澈没有骗他。   柏泽澈看了一眼路后,说:“你分清一下轻重缓急,前面那个路口掉头吧,医生还没到,大哥不在,妈还在家等着我们。”   柏泽清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死死地盯着路前方,最后惨然地收回目光。   镜片后,他双眼里的情绪被黑夜隐去,柏泽清一言不发地在路口将车掉头。   “别等医生过去了,直接叫救护车。”他当机立断道。   林颂音从坐上许见裕的车上后,一直没有说话。   驾驶座上的许见裕也没有开口说话。   林颂音知道,他撞见她跟柏泽清两个在花园里,当然不可能高兴到哪里去。   她的心还在因为今天这个日子而感到低落,从坐进车里以后,她背靠在座椅上,提不起任何精神。   之前去法国之前,林颂音去墓园看妈妈和姥姥的那一次,她想好等回国以后再过去看她们的,但是她一直没有去。   他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许见裕将车停在了御林别墅门口。   车稳稳停下后,许见裕看向林颂音。   “身体好一点了么?”他一上车就把暖气开得很足。   “好点了。”   许见裕注视着她的神情,半晌才说:“从前有人说,我没表情的时候脸看起来很臭。”   林颂音看向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是真的。”他笑了一下,就好像刚刚车内的沉默并不存在。   林颂音犹豫了一下,在思考要不要跟许见裕解释今晚发生的事。   许见裕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将两人上方的灯打开,就这样瞧着她。   “现在坐在我的车里,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来挽回你。”他的双眼没有一秒离开她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找到答案,“你现在,有在等他么?”   许见裕没有忘记刚刚他带着林颂音离开时,柏泽清的眼神。   他一度以为柏泽清就会出现在他的车后。   他开车的每一秒钟,都在等待另一辆车的出现。   许见裕的这个问题完全不在林颂音的预料中。   她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他,她和柏泽清之间从来不是“挽回”与“被挽回”的关系。   但是,她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等他。”她从来不觉得,柏泽清会做这样的事。   他会在有人对她出言不逊的时候站出来,那是他的教养,又或者她承认,他大约还没有走出她监护人的身份。   他入戏太深了。   她没有期待柏泽清会来找她,自然更不会等待他。   许见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还是感到转瞬即逝的受伤,这丝毫没有道理,许见裕更愿意当作这是一种错觉。   “但是如果他出现了,你会开心。”他说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林颂音没有去想过这种可能。   今晚她太混乱了,她试图给许见裕的问题找到一个答案,但是她发现这很难。   “我不知道。”她说。   许见裕注视着她这双诚实的眼睛,他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是父亲许昌鸿打来了电话。   许见裕已经在窗外看到了父亲的车。   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以后,许见裕挂掉电话,看向林颂音。   他们都知道,今晚许昌鸿带着私人律师一起来御林别墅见易竞,做关于联姻最后的洽谈。   “我爸现在还在这里,让我们回来得早的话,一起过去一趟。”   他对林颂音说。   林颂音知道许昌鸿今晚会来的事,不过她没有想过他们两个小辈也要露面。   她本来以为她回来就可以躺下了。   下车后,许见裕走到她这侧,牵着她的手往别墅走。   “手怎么这么凉?”他明明已经将车内温度调很高了。   林颂音这时才说:“经期……”   许见裕反应了一下,怪不得她今晚看起来不太好。   他手掌包住林颂音的手,给她取暖。   “那我让老头子他们聊快点。”   “也还好,没那么难受了。”   林颂音知道他们在二楼最边上的书房,她带着许见裕往那里走。   还没走到书房门口时,林颂音就听到不属于易竞和许昌鸿的两个男声在你一言我一言、不紧不慢地对话。   许见裕跟她解释:“我爸的私人律师和你爸公司的法务。”   谈这些涉及金钱的事,由专业的外人来开口,似乎更好。   虽然传达的依然是本人的意思,但是途径不那么直接,也不容易伤感情。   许见裕在里面没人说话时,敲了敲门。   “进来。”   在听到易竞的声音后,他冲林颂音挑了一下眉,这是林颂音很熟悉的许见裕的表情。   “送你一个礼物。”他说。   林颂音刚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许见裕已经推开了门。   林颂音在看到房间内的四个男人后,自然只能收回望向许见裕的眼神,分别和易竞还有许昌鸿打了个招呼。   “许叔叔好。”   “哎,回来得挺早。”   许昌鸿看到许见裕很亲密地站在林颂音身边,他爱屋及乌,无比慈爱地看向林颂音。   “在和你爸爸聊你们结婚,彩礼的事呢,你们也坐下听听吧。”   林颂音惊讶于这个话题,但是更出乎她意外的是易竞的脸色,他虽然也在笑,但是这笑容看起来隐藏着一些沉重的东西,而他望向她的目光也暗藏着审视的意味。   林颂音没懂易竞的这个眼神,但是等她听到许昌鸿的律师接下来说的话,她才明白许见裕刚刚说的送她礼物是什么意思。   因为律师表述得过于官方,有很多诸如什么“控股公司”还有“增资”、“注资”之类的话,林颂音都需要在脑海里过一遍才能理解。   她前阵子已经从许见裕那里得知易竞公司缺钱又欠钱的事,她大致懂了许昌鸿的私人律师说的话后,一脸讶异地看向身边的许见裕。   许家的钱不会直接打入易竞的账户,而是以她跟许见裕的名义购买易竞公司的股份?   许昌鸿为人一向豪爽,他本就不差钱,等两个孩子结婚后,他直接将钱打进易竞的账户也没什么,但是他的儿子劝住了他。   许见裕的意思是,易迅科技现有的债务还是可以按照最初说的由许氏来负责,并且许氏依然会提供对方超出最初说的一个亿的资金。   但是,所有的投入资金都将等到以他和林颂音的名义开设新控股公司后,再用来购买易迅科技股份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进行增资。   等律师说完话,许昌鸿想抽烟,又只能忍着。   他见易竞犹豫的模样,声音很粗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亲女儿还信不过?舒语是你的女儿,我未来的儿媳妇难道不是?不会因为从小没养在你身边,你就亲疏有别吧?”   易竞举起水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喝了一口。   “这怎么会?”   许昌鸿心里不信,嘴上也只是说:“你未来这些公司啊,财产啊,怎么也都是要传给她们的,我也只是想给我的儿媳一点保障,让她知道嫁到我们许家,不会受欺负。”   易竞没有想到许昌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同样都是给钱,但现在许昌鸿给的这些钱明摆着是来买他公司的股份。虽然这部分股权所有人是林颂音和许见裕。   可易竞无法明着拒绝,正如许昌鸿所说的,林颂音也是他的女儿,更不要说未来她和许见裕结了婚,许见裕就是他的女婿,如果他就这样断然拒绝,难保许昌鸿会不会多想什么。   他那双总是带有怀疑的眼睛扫向林颂音,她会背叛自己吗?   一旦答应,易竞个人连同股东里跟随他的高管所持股比例就只有百分之三十……如果林颂音站在他这边,那公司实际控制人仍然是他,但万一她背叛了他。   易竞思考着,她现在在许见裕面前呈现的一切都是假的。从前的经历是假的,学历是假的,一切都是他为她伪造出来的。一旦有一天这些虚假的部分被拆穿,那么她在许家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不得不依附自己,易竞想,打从她选择联姻这条路开始,她就只能选择依附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是她的父亲,是他赋予了她生命,给了她改变命运的机会,作为他的女儿,她该懂得审时度势。   易竞沉吟许久,终于笑着看向林颂音。   “突然听到我们提起彩礼,是不是有点害羞了?”他没有等林颂音说话,就看向许昌鸿,“我今晚再和她聊一聊,你们在,她可能会不好意思。况且,如果要这样做,增资的事也得通过股东大会决议,我一个人无法决断。”   许昌鸿自然没有意见,“钱一直为你准备着,只等两个孩子结婚。”   许见裕看得出来,易竞还有话和他爸爸说,于是适时地将林颂音带了出来。   “你们再聊,她有点不舒服,就让她今晚早点休息?”他很有礼节地望向自己的准岳父。   易竞点了一下头,对许昌鸿说:“小许这孩子很有心。”   等两个人站在林颂音卧室门前,许见裕仍然用惯常的眼神看向她,就好像他没有在花园里撞见她跟柏泽清。   林颂音这一晚真是接收了太多的消息,她现在还处于震惊中。   “这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那么多钱?”   虽然只是以她和许见裕的名义入股,但是林颂音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无尽的压力和彷徨。   她这辈子就算做算术题,也没算出过这么大的数字。   许见裕笑着看向她:“小财迷。”   他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游戏?”林颂音还记得许见裕之前说要和她打赌,但是什么赌他都还没有说过,现在又要玩游戏了吗?   “你不是讨厌你爸爸么?”许见裕凑近林颂音的耳朵,将这句不能被外人听到的话只说给她一个人听,这个姿势,就像是她被他环抱在他的怀里,“游戏就是,我们想办法一点一点抢走他的公司。”   林颂音不是不心动,特别是,今天还是她妈妈的忌日。   从前易竞从来没有打扰过她的生活,她还可以当作她自幼丧父,但是,他一出现就是想要利用她。   她真的很想让他付出代价。   “那需要我做什么?”   她听到许见裕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嫁给我。”   她听到他的话以后下意识地想要去看他。   许见裕终于离开她的耳朵,直面她的目光。   “你说你结婚是为了钱,嫁给我,你以后都不用再考虑钱。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只有一点喜欢我,你更喜欢他,可是今晚过去这么久了,我给了他时间,他没有来找你。嫁给我,以后,你会更喜欢我。” 第51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因为许见裕提起柏泽清,再一次想到了今晚的那个拥抱。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从来都知道。她不该也不会去贪恋一个偶然出现的拥抱,她没有那么需要,她也不该为此舍弃她一直所追求的生活。   许见裕说她不必再为钱忧心,他会跟她一起慢慢将易竞从公司架空,让易竞受到薄情的惩罚。   她真的动心了。   只是,林颂音没有忘记许见裕说过的话,他说他不喜欢做冤大头。   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她可以得到这些,那他呢?他想得到什么?   就只是为了她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许见裕因为她不加掩饰的问题,眼神里也有片刻的恍惚,几秒钟后,他直视她的眼晴,很坦诚地说:   “因为有点喜欢你。”   林颂音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看得出来的,不是么?”许见裕还记得圣诞她放自己鸽子的那天,两人打电话时,林颂音说起过对婚姻的期许,她需要钱,但不那么需要她丈夫的爱。   他不会说他爱她,这只会让她倍感压力。   这原本真是一件该让他觉得轻松的事。   但有那么一秒,许见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永远这么轻松,他开始产生怀疑。   不过,许见裕没有觉得自己在撒谎,他不觉得自己对林颂音已经到了爱的程度。   又或者说,他认为喜欢和爱没什么区别。   爱并不比喜欢神圣在哪里,都只是一种感觉。   他对爱这样的情绪没有什么好奇,就算只是喜欢,他也只对她有这样的感觉。   在许见裕的想象里,如果一定要选择结婚,才能得到他父亲全部的资产,那么对象是林颂音会让他感到充满期待。   期待到他其实不愿意吃亏,但是可以适当地为林颂音妥协。   原本,他不介意为了林颂音在易迅科技身上撒钱。   但是林颂音讨厌易竞,那这笔钱就不该留给易竞。   “不用有压力。”他冲她轻松地眨了眨眼睛,“你甚至可以先当作我们真的只是联姻。”   林颂音摸不准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满脑子都是律师还有许见裕说的话。   很快,许见裕听到许昌鸿已经走出来的声音。   “给你考虑的时间,我们这段时间很开心,不是么?”他用一种近似引诱的声音对林颂音说。   说完,他直勾勾地注视着林颂音的眼睛,在林颂音还在愣怔的状态下,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晚安,等你的答复。”   许见裕和许昌鸿离开以后,易竞并没有来找林颂音,他和法务在书房里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林颂音洗完澡后,在被窝里跟池之希聊天。   今晚她在进书房前,有想打开录音设备的,但是许见裕推门的动作太快,她没有来得及。   她只能尽可能地给池之希转述。   “我有的是不是没讲清楚,你能听懂吗?”   池之希没想到她复述得挺全面的,“很清楚了。”   她就林颂音不确定不那么理解的地方挨个解释着。   “许见裕爸爸讲,到时候会把之前说好给老东西的钱,用我跟许见裕的名义注资,所以会先给我们开一个控股公司。”   林颂音听他们讲的时候,只觉得开公司好像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开公司这么容易吗?”   池之希直接从网上找了个注册公司流程的表给她发了过去,“很容易,现在的话,可能几天就搞定了。”   林颂音看着她发来的表,很认真地钻研着。她这时不免感到懊恼,大学时应该选择有用的专业,应该好好学习,要是她懂这些知识,现在就不会理解得那么累了。   有那么一秒,林颂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脚踩在云端上,一切好像被按上了加速键。   虽然她从开始和许见裕交往就已经做好了有这一天的打算,不对,她从被易竞的私人助理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是这时,她还是不免感到一丝惶惑。   “我要和他结婚吗?”她不知道是在问池之希,还是在问自己。   池之希还是没有找到恰当的时机告诉林颂音,她因为被动地和某个人有过关系,曾经见过许见裕几次。   许见裕是那个人的朋友。   池之希还记得那几次碰面里,许见裕看起来好像挺洁身自好的,身边并没有女人。   她想了想还是说:“他这个人感觉还不错吧,给的条件也很有诚意。跟你合开的控股公司,你们俩的比例也是一半对一半,不算小气。”   这是一句真心话。   林颂音说:“嗯,我赚了。”   许久,久到林颂音终于被身体的疲倦席卷,池之希问道:“你想跟他结婚吗?”   林颂音在被子里换了个姿势。   真的好奇怪,她小时候真的很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现在她对“完整的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林颂音并不畏惧爱,她知道自己会始终保持清醒,但是她对婚姻没有什么神圣的想法,她看到太多人的婚姻,她没有过很幸福的童年,也看到林筝养她受了很多的苦和累,所以她不喜欢小孩子,也毫无生孩子的念头。   她真的很实际,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跟一个人结婚,那一定是因为他有利可图。   今晚许见裕提出的价码真的很吸引她,最让她心动的是,她可以惩罚易竞。   这个想法光是想想都让她无法入眠。   既然许见裕完全满足她的要求,也只是出于合适和好感的前提下跟她结婚,对她并没有什么要求。   他说的,这只是一场双赢的游戏,她还可以让易竞受到惩罚,那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林颂音想,其他的东西都不那么重要,她没有理由拒绝的,对吧。   一周后的傍晚,林颂音正靠在御林别墅客厅的沙发里看着《老友记》等人。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刘妈已经放假回家,御林别墅内只有她一个人。   门铃响了,她“咦”了一声后,将平板放到一边,戴上了围巾,走到玄关处换鞋。   “来了来了。”   她换上鞋子后,将玄关处的灯关掉。   林颂音打开了门,正想说什么,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   大厅的玄关没有开灯,林颂音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眼前这个发丝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的人是柏泽清。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没有戴眼镜,再加上他穿着很少见的浅色大衣,林颂音一时都没有认出来。   他白色大衣的袖子上沾着泥水,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在看到林颂音以后,他那双漆黑一片的眼睛里一瞬间有了光。   “柏泽清?下着雪,你怎么会来这里?”   柏泽清没说话,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   他倏地抬起手,林颂音看到了他手里拿着一枝花瓣已经被打湿的粉色月季。   柏泽清站在台阶下,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眼皮上,他就仰头看着她。   今天早上,柏父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1月25日那天,柏泽清从柏泽澈的口中得知柏应因为胃痛昏迷后,让柏泽澈叫救护车,柏泽澈想到父亲最好的朋友是临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的院长,如果有什么事,去那里陪护更方便,便直接打电话联系司机开车将父亲送到那家医院。   那个时候,柏泽澈还以为柏应只是老毛病犯了,并没有那么严重。   等柏泽清也赶到临市的医院时,才得知柏应的情况不好。   急性胃穿孔,并发腹腔内感染。柏应大约一直没有把胃病当回事,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期,现在感染扩散,情况不太好。   看医生的脸色和说辞,江盈几乎以为柏应坚持不下去了。   ICU无法陪护,他们就在外面守着,大哥柏泽潭得知消息后当夜想坐飞机赶回国,但是因为气候原因,根本没有办法回来。   低气压一直维持到2号凌晨,才有了好消息。   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柏应算是脱离了危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留待观察。   柏泽澈正在联系找护工的事,而柏泽清办理完转病房的手续后,将各种病例材料递给他手中。   “妈睡了,我回江市一趟。”柏泽清说。   柏泽澈看着他,柏泽清这几天几乎没有合过眼,虽然这里洗漱的地方和床都有,但是没有人能在医院睡得好。   他的眼圈一片乌青,眼里也全是红血丝。   柏泽澈自然知道他回江市是做什么的,公司的会议都可以在线上开,柏泽清现在回去,无非是为了一个人。   “去吧。”他知道,他就算不让柏泽清回去,柏泽清也不会听他的。   到底是亲兄弟,柏泽澈不想去指责柏泽清的行为。   “你要不要回去睡一觉,或者找人开车,你这样开车容易出事,我给你联系个司机?”   “不会有事的。”   柏泽清握着车钥匙,身体极度疲惫,但是脚步已经加快。   柏泽清知道自己的父亲刚刚脱离生命危险,他就离开去找林颂音是一件很不孝的事。   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人在医院待久了会有一种离死亡很近的感觉。   他急切地需要见到她。   再不见到,他要疯了。   他将车开得很快,父亲在ICU的几天,母亲江盈担心得饭菜都吃不下。   柏泽清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同样担心,可能是因为从小在一起的时间没那么久,如果父亲真的有什么事,柏泽清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取父亲的健康。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痛不欲生。   他从前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失去任何人的准备。   但是,他不想失去林颂音。   这种感情真可怕,毫无理智,摸不到源头,令他无限痛苦,只有见到她的时候才能感知到一点夹杂着痛苦的快乐。   这几天,他无数次想要给林颂音打电话,她想听到她的声音,但是他就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不希望他跟她说的话是通过电话这种方式,他想要他在她自己眼前。   但是找林颂音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取。   路上雪下得很大,柏泽清在遍布交通灯的道路上几乎是强撑着精神在开车。   车开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六点,柏泽清记得她不喜欢自己穿深色的衣服,所以快速地换了一套白色的大衣。   他很快找到了那枚用La Princesse枕型切割浓彩粉粉钻定制而成的钻戒。   当时在佳士得拍下时,它只是一枚24克拉的粉色钻石。   想来他真可笑,圣诞节后,明明已经决定不会再去打扰林颂音,却还是将这枚钻石寄到了著名珠宝设计师Paul Genot的手上,让他帮忙将它定制成了戒指。   林颂音说自己是月季,月季没什么不好,这枚粉钻折射出的光泽就像是粉色的月季。   柏泽清不打算再耽搁。   他拿上手机,正要离开,就看到柏泽澈的信息。   他没以为是什么重要信息,但是柏泽清看到了上面出现的名字。   【哥听舒语说,许见裕和你喜欢的那个,婚期好像定在了2月14号,情人节那天。】   柏泽清看着手机上的字,感觉到后背开始发凉。   2月14号。   他艰难地呼吸着。   他其实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但是原来比他想得还要快。   两周……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又或者,林颂音在见到他以后,依旧还是会选择许见裕,她大约会怪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但是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他不会再犹豫了。   无论如何,他都会走到她的面前,等她选择。   他是在这时才恨自己的愚蠢。   柏泽清离开房子时,脚步已经在打颤。   雪花纷飞,江市已经接连下了三天的雪,柏泽清一直在临市的医院,他不知道,路面上的冰甚至还没有化开。   衣领被浸湿,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以至于他手握在方向盘上,半晌才将车发动。   窗外雪下得好大,车窗上凝结着朦胧的雾气,柏泽清精神高度疲惫着,他只能选择将车窗打开,让伴着雪丝的寒风吹到他的脸上。   林颂音、林颂音……   只有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他才能感觉到清醒。   车离御林别墅越来越近,柏泽清感到口干舌燥。   胃不知怎么竟然开始紧缩,他忐忑到就好像他父亲的胃痛转到了他身上。   最后一个转弯口了,车灯闪烁着,柏泽清正准备转弯,却在路边的花丛中看到了月季。   他下意识地将车往路边开,车轮胎也因此陷进了路边的小坑里。   他打开车门,将手伸了出来。   这条路他从前找林颂音时曾来过这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里开着月季,在这个季节。   衣袖被树叶上沾着雪的泥与灰弄湿弄黑,柏泽清费力地折下一枝花。   他从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的事。   折下的时候,花瓣上的刺将他食指的指腹扎破。   柏泽清毫无知觉地将花上的泥擦掉。   御林别墅就在前面。   他马上就要见到他想见的人了。   车还没有停稳,他人已经下了车。   易竞在不在,刘妈在不在,家里有什么人,他们都在做什么,这些事柏泽清都没有去想。   室外冰冷的雪花往他的身体里灌,柏泽清跑到别墅门外,胃因为紧张已经有了想吐的感觉。   柏泽清站在这扇门前,竟然感觉到一丝近乡情怯。   身体因为低温已经被冻得有点僵硬。   昏黄的路灯下是他的脸,眼镜上沾满了雪花,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柏泽清将眼镜摘下,放回了口袋。   他按门铃的指节在颤抖,心也在。   等待的每一秒都是赤裸裸的凌迟。   就在他以为门不会有人打开的时候,门打开了。   柏泽清长久地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来人。   站在台阶下,他近乎自虐地抑制着那股强烈的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的念头。   林颂音在看到柏泽清的时候,目光有几秒钟的凝滞。   “柏泽清,下着雪你怎么来这里?”   她自然看得到他的衣服上已经湿了。   她记忆里,柏泽清只有两次穿过白色衣服,所以她一时都没有敢辨认。   “没有时间去花店买花,这是你家门前的月季,”柏泽清将花递给她,声音沙哑。   “我想你了。”他说。   林颂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他,“你来这里为了说这个,你……疯了吗?”   柏泽清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脚已经站不稳。   他只是看着她,低喃着开口:   “我好像真的要疯了。”   林颂音站在别墅内,就这样无声地看着他。   柏泽清还站在低她两节台阶的屋上,他的喘息声很重。   见林颂音没有要接的意思,柏泽清的嗓音开始紧绷。   他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不会再迟疑了。   他的胸口承载着只有林颂音才能带给他的激/情。   “我刚刚在来的路上一直想,你今年的生日我该送你什么礼物?你说你是月季,我送你一家只卖月季的花店,好不好?”   林颂音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注视着他已经湿掉的双肩,情绪难辨地摇了摇头。   “我不会养花,我也不是很喜欢养花,很麻烦。”   柏泽清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感,只是胃部抽搐的感觉又出现了。   “那也没关系,我送你别的。”他的喉咙前所未有的酸涩。   他将花依旧捏在掌心里,孤注一掷地将口袋中的丝绒盒拿了出来。   “其实我骗了你,来的时候,我想送你的不是花店。”   路灯微弱,外面夜色变得浓重,柏泽清注视着她的眼睛,将黑色丝绒盒递到她的眼前。   “你说得没错,你上一次生日那天,我一点也不想把你的红宝石戒指还给你。”他凝视着她说,声音很低,“我希望你人生的第一枚钻石是我送的。”   林颂音手不自觉地攥紧,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打开看看吧,是你喜欢的。”柏泽清手指僵硬,但是固执地想要将丝绒盒塞到林颂音的手里。   门前没有开灯,柏泽清终于情难自控地踏上了台阶,站在了她的面前。   两个人离得很近,他看向她的眼神炙热无比,但林颂音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没有接过盒子。   柏泽清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无尽的慌乱。   “你记不记得,我们还在里昂的时候,你看到那枚粉钻,说如果粉钻旁边镶满三圈白色的碎钻,最贵的那种,你会更喜欢,我都记得的。”柏泽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一刻才愿意把这些话告诉她,因为他怕,再迟就来不及了。   “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像最平凡的月季,我觉得月季没什么不好,你喜欢吃不甜的甜点,不喜欢吃披萨的卷边,但是因为不想浪费还是会逼自己吃掉,看电视的时候会不由自主跟着人物小声重复有趣的台词,睡觉的时候喜欢背对着我,但是等到睡熟了又会回到我怀里。”   林颂音忽然将视线挪开,出声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   柏泽清却像没有听见,执拗地继续:“醒来的时候有起床气,但是只会气五分钟,有好吃的早餐就会立刻起床,在国外,明明紧张但还是会鼓起勇气用外语跟人聊天,不怕被笑,睚眦必报,不喜欢被教育,以后……以后,我都不会再教育你,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你不喜欢易竞,很在意朋友和妈妈,喜欢一切贵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钱,”柏泽清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说这么多话。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却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他感觉到内心前所未有的激荡,他紧紧地握着丝绒盒,像握着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他终于说,“我爱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爱你……”   嘴唇因为冻僵了在打颤,但他还是没有让自己停下来。   “可能我早就开始爱你了,但是我太骄傲。”他将丝绒盒在她面前打开,“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跟别人结婚?”   林颂音始终没有说话。   柏泽清终于感觉到那颗跳动的滚烫的心脏一点一点落回原地。   “为什么不说话?”他无措地开口,“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可以。”   他想问她,是不是在生气他这段时间没有来找她,还是说,她现在已经不那么喜欢粉色钻石了。   那也没关系,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他可以送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去拉她的手,但是,当柏泽清的视线向下,他陡然间注意到林颂音无名指在这个昏暗的角落折射的光亮。   柏泽清的呼吸刹那间变得困难。   林颂音手上戴着一枚钻戒。   不是他帮她找回的红宝石钻戒。   是另一枚。   他再一次想起柏泽澈告诉他的,林颂音的婚期在2月14日,他们已经提前买了戒指。   柏泽清的身体仿佛被那枚戒指和林颂音的沉默钉在了原地。   他感觉到喉头有什么东西梗住了。   其实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的。   他们很可能已经提前挑好了戒指,甚至已经选好了婚纱。   柏泽清自欺欺人地将丝绒盒打开,近乎卑微地注视着她:“按照你喜欢的款式定制的,你真的不看一眼吗?”   玄关处没有灯,柏泽清想要打开一盏灯,好让林颂音看清楚她曾经想要的钻戒。   打开灯的瞬间,余光中,他看到空荡荡的鞋柜上,除了一把钥匙串,还有一个红色的本子。   柏泽清手上的动作在这一刹那终于停住,他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雪水浸湿衣衫,钻进了他的肌肤里。   柏泽清这一次真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凉。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林颂音,但是林颂音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去拿那个红色本子。   “我可以看一下吗?”   柏泽清这样说着,却并没有等林颂音的回答。   他的手根本握不住这个本子。   他费力地翻了几次,才将红本子打开。   碎发上沾着的雪花在进入室内后融化,顺着他的额头向下,落进了他的眼里。   柏泽清感觉到眼睛里一阵刺痛,他用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又努力睁开。   上面是林颂音和许见裕两人的合照。   他终于抬眼,本子上的红色像是流动的红,传递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发怔一般地看着林颂音。   脑袋里各种声音嗡嗡地叫,柏泽清很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一出声,那道声音像是随时要断掉。   “你们结婚了?” 第52章 罗曼蒂克   “你们结婚了?”   柏泽清不会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因为,他只能听到脑袋里持续不断的嗡嗡的声响,他分不清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抑或只是屋外的风声。   眼睛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他突然没有了注视林颂音的勇气。   他只是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按得很用力,试图用这种痛掩盖、抵消掉其他所有痛楚。   林颂音看得到他手上的动作有多重,她感觉到室外的风裹挟着雪丝,就这样窜进了屋内。   林颂音这时才看到伫立在屋外的人,许见裕撑着一把墨绿色的伞就站在门外。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   林颂音压抑住心底的那阵莫名涌动的情绪,她其实已经记不得在里昂的时候,她靠在柏泽清肩上看到拍卖的钻石时都说过些什么话了。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看到那些动辄千万欧元的宝石,新奇的同时,又觉得柏泽清的生活离自己很远很远。   那个时候,她看到柏泽清拿回两个丝绒盒时,真的很想看一眼的,她想知道实物也会那么闪吗?   原来,里面有一枚,他是想要送给她的吗?   但是他没有告诉她。   “对。”林颂音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看起来不太好,早点回去吧。”   柏泽清没有听,只是低下头,想要从这个本子上找出这不是林颂音和别人结婚的证据。   但是他找不到。   此时此刻,室外没有融化的冰,就像是堵在了他的喉咙中。   柏泽清的手已经拿不稳那本结婚证,他再次看向林颂音。   明明灯已经开了,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   林颂音结婚了。   林颂音和别人结婚了。   “你结婚了?”他攥着她和别人的结婚证,失了魂一般地开口,“你结婚了?我怎么办?”   “我来迟了么?”他怔怔地问。   林颂音嘴巴闭得很紧,没有说话。   柏泽清垂眸,丝绒盒里戒指在光线下折射的光泽真刺眼,他的眼睛怎么会这么痛?   柏泽清不死心地问:   “什么时候的事?”   林颂音看着他,“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昨天下午。”柏泽清只是重复着。   他不该问的,那上面有登记的日期,只是他看不清了。   许见裕在林颂音回答柏泽清这个问题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将伞拢好,放到墙边,向林颂音走了过来。   他今天难得穿得正式,今晚许昌鸿约好两家人一起吃饭,因为易竞说过明天要出国陪妻子过年,她身体不那么好,回来不太方便。   许见裕走到林颂音身边,揽住了她的肩,他能感觉到林颂音此时身体的僵硬。   许见裕顿了几秒钟后,开口的时候声音很平静。   “婚礼在下个月14号,原本定在这个月的,但是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我到时候会记得给柏副总一家发请帖。”   柏泽清像是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他感觉到视线里只有模糊的红色,连林颂音的脸都不再清晰。   他又用力地去按太阳穴,那里跳得像是他下一秒就会死去。   柏泽清望向林颂音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又低头看向自己的那一枚。   摘月季时手指被划破的伤口,好像这时才开始溃烂蔓延到胸口、全身。   “你已经有了别的戒指,”柏泽清的眼里没有了一点神采,“不会想要它了对不对?”   林颂音看见柏泽清白到发青的脸色。   她感受着肩膀上的温度,她已经做了决定了。   她努力维持着一张不为所动的脸:“嗯,我不想要了。外面雪下得很大,你早点回去吧。”   柏泽清点了点头。   他甚至还记得将结婚证放回鞋柜上,他双手紧紧地攥着没有合上的丝绒盒。   “那,我走了。”他说。   林颂音看着柏泽清颓丧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柏泽清这个样子。   她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下台阶的声音很沉,又像是被台阶绊了一下。   但是林颂音知道他会好的,他是成年人。   这只会是他人生的一个插曲。   所以她只是站在原地静待他的离开。   柏泽清已经走到自己的车前,刚刚下车时,他连车门都没有关上就这样下车了。   但是还是迟了。   他想要拉开车门,但是他只是低垂着眼帘,沉默而绝望地站在原地。   雪还在绵延地下坠,下一秒,他却倏地收回自己准备拉车门的手,转身向门前走去。   林颂音回过头,正想要和许见裕说什么,就听到关上的门又被哐哐哐地敲了起来,以一种疯狂的不管不顾的姿态。   柏泽清去而复返了。   他气血上涌,眼前一片空白,只是一声不吭地敲着门,那敲门声就像是要把这扇门给敲碎。   林颂音听着柏泽清敲门的声音,那动静就像是在敲打着她的鼓膜。   林颂音看着门前,花瓣已经潮湿有些甚至发蔫的月季花,她身形向前动了一下。   许见裕却用力揽住了她的肩膀。   “别去,”许见裕垂眸,他眼里的情绪难辨,他只是将下巴靠在林颂音的头顶,如果林颂音仔细听,会听出他声音里带着很淡的央求的意味。   “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么?我们说好了的。”许见裕在她耳边说。   林颂音这时仰起头,对他艰难地笑了一下。   “我没忘。”   许见裕不知道她的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又或者,他不那么笃定。   下一秒,林颂音拨开了许见裕握在他肩头的手,向大门口走去。   “柏泽清。”她站在门内叫他的名字。   但是她并没有开门。   敲门声在她出声之时骤然间停下。   柏泽清站在门外,手靠在门上,他没办法就这样离开。   对,林颂音结婚了。   如果他还是一个哪怕有一点道德的人,他现在就应该离开,永远不再打扰,或许这样,他还可以在林颂音心中留下一点体面的形象。   但是……他还不想放弃。   他不能就这样走。   “开门吧。”他在听到她叫他名字时,心底竟然又浮起一丝病态的期待。   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像一个正常人。   “我想看着你。”他说。   “柏泽清,你听我说。”林颂音依然没有开门,她将手握在不知是钢还是铁制成的门把上,那里触感很凉。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林颂音能感觉到门缝隙间传来的一阵凉风。   她知道许见裕在身后看着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一门之隔,柏泽清听到林颂音的声音,慢慢地将额头贴在了冰冷的门上。   “我不想听你说谢谢。”   林颂音不知怎么竟然笑了一下。   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你忘了我们会遇见,不就是因为你要帮我变成淑女吗?虽然我死性不改,但是还是要说谢谢。”   “你爱他么?”柏泽清问,“你不爱他。”   他难以自控地抱有一个毫无理智的念头,他想,如果林颂音不爱许见裕,那他可以带她走。   柏泽清知道他们联姻一定会签协议,违背协议的钱他可以还,林颂音提出的所有条件他都可以做。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事,他到现在才想通。   “我已经答应和他结婚了。”林颂音说。   “但是,我爱你。”柏泽清的声音听起来压抑而痛苦。   林颂音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柏泽清说爱她,心里会产生密密麻麻的很酸涩的感觉。   从前有一些人说过爱她,妈妈和姥姥说爱她,池之希也说过爱她,她校园时恋爱的对象也说过爱她,但是那些时候她听到这些字眼时,是开心的,是满足的。   可是柏泽清说爱她,却让她感觉到彷徨和苦涩。   很像她小时候看到路边很美丽的花,她好奇心很重地摘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咀嚼,花很香,但是尝进嘴里却带着涩味。   现在,她喉咙间就是那种味道。   她说:“人活着其实会有很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事。”   “我爱你。”   林颂音不可以再听了。   “我知道了,”她说,“你很久不见我,很快就不会再爱我了。”   林颂音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从前在每一次面对柏泽清的时候,她只要想到十岁生日那天,他隔着一道欧式铁门,以一种怜悯的姿态同情地看向自己时,她都在介意。   明知道他没有任何错,但是面对他的时候,只要想到,她心里总是怪他。   她甚至丝毫不怪打算将零花钱捐给她的易舒语,但是柏泽清不行。   可是今天,她终于释怀了。   她再掀起眼帘时,终于说:“你刚刚是不是说想要送我生日礼物?我好像想到想要什么了。”柏泽清没有回答,他看着室外的雪花,就像是海边的泡沫。   他突然在这一刻和林颂音产生了令他感到绝望的默契。   他知道林颂音要说什么。   “我不送。”   “婚礼你不用来。以后,也不要来——”   “以后,我都不可以来找你了么?”   林颂音眼睛没有眨。   “嗯,不要见了。”   柏泽清得到答案以后,手无力地抖了一下,那枚镶满钻石的戒指就这样从丝绒盒里掉落,落到了台阶上,一路滚着滚着滚进了台阶旁的草丛里。   林颂音已经想好了的,她答应和许见裕结婚时,就清楚地认识到她该和柏泽清划清界限。   她不想自己被他影响。   可能许见裕说得没错,她从来没有在等待柏泽清做什么,但是她内心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承认的角落里,她曾对柏泽清有过期待的,她期待过。   柏泽清感觉到头骨又传来一阵钝痛,他阖上了眼睛。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忍一忍就过去了,很快你就不会再想了。没什么好想的。”   她说:“我会过得很好,你也要这样。”   柏泽清终于感到一种彻骨的万念俱灰。   他已经分不清眼睫上是不是雪花幻化成的雪水,他擦了擦,又看到泥土里那枚戒指。   从在佳士得拍下后,柏泽清就没有想过送给第二个人,现在遗落在这里,算不算也是送给了林颂音。   他最后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这一次,林颂音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林颂音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爱情从来不应该是她这样的人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虚幻、短暂又不切实际。   现在,柏泽清也离开了。   他不会再来扰乱她的思绪。   一切都结束了,这样再好不过。   林颂音终于松开握着门把的手。   那里竟然已经被她捂热。   她回过头看向许见裕。   “我们不是约好要出去吃饭吗?时间好像差不多到了,不走吗?”   许见裕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向她走过来。   “不想吃的话,可以不去,本来就不是重要的饭。”   林颂音半天没有说话,“外面的雪确实太大了,不去可以吗?”   “有什么所谓,交给我。”   许见裕很仔细地观察着林颂音的神色。   他刚刚像一个观众听着林颂音和柏泽清的对话。   他该感到满意的。   林颂音态度很果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   他不打算去思考,如果他不在这里,林颂音会和柏泽清有什么更为深刻的对话。   林颂音是1月30号答应了他的求婚,易竞和许昌鸿也在几次交涉后达成了最终的协议。   林颂音会和许见裕结婚,前提是:易竞接受许昌鸿以许见裕、林颂音夫妻的名义向易迅科技购买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股份购买成功的同一时间,许昌鸿会向易竞提供两千万周转资金。   林颂音在得知许昌鸿还要给易竞两千万的时候,表情都变了。   许见裕却低声安慰道:“怕什么,就算他已经吃下去的,我也会让他吐出来。”   易竞在1月的最后一天召开了股东大会,希望决议能够通过增资,给他的女儿林颂音以及许见裕注资行为腾出空间。   但是大家对此抱有疑虑,他们一致要求许见裕至少得是易竞的家人,不然他们无法接受这么多股份就这样落到别人手里。   毕竟林颂音和许见裕还没有结婚,而他们对林颂音的身份也抱有一丝疑虑。   就这样,为了股东大会能够通过增资决议,2月的第一天,林颂音和许见裕领了结婚证。   2月4日起,民政局就会开始放为期一周的春节假期,为了一切都能进展顺利,没有意外发生,他们选择了1号领证。   易竞恨不能在他们领了结婚证的当天,就让许昌鸿将钱打进他的口袋,只是许昌鸿坚持要在购买到易竞公司股份后再进行打款。   况且,在购买股份前,许昌鸿还有一些程序上琐碎的事要处理,只是人家行政机构过两天也是要放假的,有的事,他只能等假期结束以后处理。   许昌鸿看得出易竞的焦急,他笑着说:“你难道还怕他们领了结婚证,我说话不算话了?我们可是有协议在手的。要不是各个办事的地方春节都要休假到10号,我也愿意早点买入啊,但是眼下也只能等一等了,14号这个日子我算过了,你不是一向很信这个?这个日子很适合交易的。”   易竞还能说什么。   ……   此刻,许见裕看向林颂音,很想问她后悔没有,但是他不会允许自己这样问。   “我是不是出现得太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见裕都有一瞬间的迷惑,他出现得早么?还是有些晚了,“你会遗憾,他还有些话,你没能听到么?”   林颂音摇了摇头,她没有想过让许见裕撞到这一幕,但是现在也已经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想揭过这件事,她不想沉浸其中。   “从他说你喜欢吃不甜的甜品开始,关于你,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许见裕甚至是看着柏泽清的车就这样在昏暗的雪天超了他的车。   “那你怎么不进来?”   许见裕就这样瞧着她,半晌才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语气说:“怕你怪我,怪我没能让你听全他的告白。”   林颂音试着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话,但是她发现有些难。   她挤出一点笑容,开玩笑地问:“这么好心吗?”   许见裕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开口:   “他应该还没走远,不如我成全你们。”   可是下一秒,他就露出一个坏笑。   他将林颂音拥进怀里,将下颌贴在她的头顶。   “你开始了解我了,我才没那么好心,不要想着从我嘴里听到这句话。”   林颂音感觉到许见裕大衣的潮湿,但是,她还是没有推开他。   “今晚,我留下来陪你。”他说。   柏泽清开着车往回去的路上走。   他的头越来越疼,眼睛也是。   他车窗依然开着,不然他下一秒可能就会睡着。   柏泽清好像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别墅区。   门卫张平今天轮到值晚班,正在大门口铲雪,他一眼就看到了柏泽清的车。   别墅区的住户少,张平记得每一个住户的车,他记得自己好像有一周没有看到柏泽清了。   张平为人热情,于是打了个招呼:“柏先生?有几天没见了。”   张平下午不在这里,并不知道柏泽清回来过。   临近过年,张平笑着问:“这几天没见,是和你那位女朋友旅游去了吗?”   柏泽清低头,“女朋友”这三个字就像一双手用力地掐住了他的心脏。   林颂音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没有女朋友。”他说。   张平尴尬地停下了铲雪的动作,“哎,那天看到那个女孩子坐在你副驾上,后来她晚上又来找你,我才误会了,多嘴了。”   他的话音刚落,地面上传来一阵极速刹车才会产生的很粗暴激烈的声音。   张平怀疑,这辆车下如果有冰,也已经碎了。   柏泽清感觉到已经冷却的血液在回流。   他只带林颂音回来过,但是她从没有来找过他。   “她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张平被他这突然刹车的动静吓了一大跳,他记性很好,不可能记错的。   “十二月……冬至前一天吗?”   张平记得第二天有在家里吃饺子。   不可能,柏泽清怎么会不记得那一天。   林颂音的生日,12月21日,但是,他确定她当晚没有来找过他。   他想说一定是门卫记错了,那天晚上来找他的是易舒语,但是林颂音是长发,易舒语是短发,根本没有认错的可能。   “她来找过我?”他浑浑噩噩地开口,“不可能的。”   张平“哎”了一声,“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不可能记错的,那天晚上,她打出租车过来的,还是我给放行的,我怎么会记错?”   “她来过么?”   柏泽清以为自己不会再心痛了。   雪花依然在不知疲倦地往车里钻着,柏泽清不知怎么想起在巴黎上大学时,曾去过巴黎圣母院。   门口,巴黎的学生正在聊《巴黎圣母院》这本书中记忆最深刻的句子。   有人却提起了作者在另一本书里留下的句子。   “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柏泽清当时没有爱过任何人,也并不认为在往后的人生里会去爱谁。   在医院等待父亲脱离危险的时候,他想起和林颂音在法国的时光,不知怎么想到了这句话。   他以为,林颂音永远都不会为了他而大胆的。   他永远都不会等到的。   但是,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有主动走向过他么?   林颂音找过他。   在决定和许见裕见面之前,她找过他的。   但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监控还能看么?”柏泽清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还能维持着冷静。   张平抓了抓头:“一般都只存三十天的,没有了。”   柏泽清低下头。   “没有了。”   柏泽清心如死灰地点了点头。   “她当时,”他许久才出声,“看起来心情怎么样?”   张平只记得她对自己笑了一下,天那么黑,他怎么看得到她全部的表情?   他略显纠结地说:“心情应该很好吧。”   心情很好么?柏泽清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一天,她心情很好么?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柏泽清和衣躺在冰冷的床上。   那一天,林颂音来找他的路上在想什么?跟他通电话时让他去接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她当时已经在他家门外了吗?对他有什么期待?离开的时候,她有没有伤心?   这些问题,柏泽清很想问一问她。   但是他今天答应过她。他不该打扰她了。   闭上眼睛前,柏泽清知道,问题的答案,他再也无从知晓了。 第53章 罗曼蒂克   2月4日,除夕当天。   柏泽清慢慢睁开眼睛,头依然疼得厉害。   等视野逐渐清晰以后,他才发现他并不在自己买的房子里,而是父母的房子。   手上挂着吊瓶,柏泽清听到屋外热闹的人声。   柏泽澈时不时过来看一眼,这时推开门,看到柏泽清半阖着眼皮,醒来了又像是没醒。   “啧啧,我们家的痴情种醒来了啊。”   他说完端了一碗白粥进来。   柏父胃不好,医生交代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养胃,所以家里每天都有准备粥。   柏泽澈将粥放到床头柜上:“不用我喂你吧?”   柏泽清没有什么反应。   柏泽澈昨天将父母带回江市,柏应手术还算顺利,但是按理来说他还是应该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但是柏应总觉得过年如果一直在医院呆着,太不吉利,所以在得到医生的允许以后,也就回来了,只是年后还得去检查。   柏泽澈回了江市以后给柏泽清打电话,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人。   一想到他前段时间发疯的状态,柏泽澈不得不找到他家。   柏泽澈靠密码锁进了柏泽清家,就看到他跟死人一样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   柏泽澈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因为林颂音要跟别人结婚殉情自杀了……   叫了医生来检查才知道是过度疲劳再加上湿衣没有及时换下被冻发烧了。   他把柏泽清接回了家,跟父母也只是说柏泽清大约是在医院一直没休息所以累倒了。   他看着弟弟不人不鬼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我搞错了,你喜欢的那位婚礼是在3月份。”   柏泽清依旧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   正巧,柏应这时候进来了。   他眼神示意柏泽澈先出去,他有话要和柏泽清单独说。   柏应在孩子面前向来是严父的形象,记忆里,柏泽清总是三个孩子中最为懂事的那一个,他从不曾感到忧心。   但是身体稍微恢复的这两天,柏应接到了几个电话,有人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的三儿子和易竞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女儿之间的关系似乎不那么寻常。   柏应一开始只觉得自己多想了,这实在荒谬,但是眼下看他儿子的这个样子,他不得不开始相信了。   “你不要和我说,你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易竞的那个女儿。”   柏应昨天是有和易竞通过电话,但是他自然不会去问易竞,他女儿的事情。   柏泽清终于抬眼看向他的父亲,他的声音里带着生病的沙哑。   “我现在怎样,都是我自己选的,跟她无关。”   柏应看不下去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   他说:“她和许家结婚的事看来是板上钉钉,你就不要再想了,我让你妈妈留意一下,多的是比她好的女孩,你到时候见一见。”   柏泽清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不要做无谓的事。我从前不会见,以后也不会。”   柏应表情难看了许多:“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了?难道说,你还打算等她离婚?我是不会允许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进我们柏家的门的。”   柏泽清听到这里垂下头,他的唇角漾起一个苦涩的笑。   离婚,林颂音会离婚么?或许会吧。   他竟然被拉进父亲编织的美梦。   “那很好,”他点了点头,“正好,她也不喜欢应付长辈。”   柏应被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不行,原本他听江盈和老二说,他住院那几天一直是柏泽清为他跑前跑后,但是现在,他只想把他这个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的儿子骂醒。   “你是不是想要把我再气进医院?”   柏泽清这一次抬起头,神情中是无尽的疲惫。   “没必要。”他的声音透着一阵过度到极端的冷静,“我的人生,我愿意等谁,是我的选择,最后等不到,也是我咎由自取。就像你从前选择把我放在爷爷奶奶身边,我也没有左右过你。”   柏应没有想过他会这样说,原本想要教训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那个时候,他经济上遇到了问题,老大已经在上学,转学不方便,而老二又容易生病,只有柏泽清从一出生就不哭不闹,一直很懂事让人省心,他这才选择把柏泽清放在住在港城的爷爷奶奶身边养着。   这么多年,柏泽清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柏应以为他理解自己的选择,没有怪过自己。   “你现在还在因为这个怪爸爸吗?爸爸是因为信任你,最放心你才会这样选。”   柏泽清再开口时,声音里的情绪很淡:“没有什么感觉了,说出来也不是为了让你愧疚。”   柏应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话劝柏泽清,他知道,他劝不了他的这个儿子。   因为柏应身体的关系,大家并没有出门吃年夜饭。   江盈在饭桌上收到了远在挪威的林苑和易舒语的拜年电话,挂掉电话以后,江盈说起最近才得知的易竞的另一个女儿。   “我前段时间没有和林苑打电话,但我知道易竞那个女儿绝对不会是她的孩子。”   如果那是易竞亲戚的孩子,是他为了跟许家联姻找来冒充的,江盈还能接受,但如果是他外遇的孩子,她真替林苑不值。   江盈和林苑是高中同学,当年他们家遭遇经济上的危机,也是林苑当机立断拿出钱来帮助他们,如果不是她,江盈倒不认为易竞这样市侩的人会伸出援手。再加上这么多年,柏应也已经帮了易竞不少忙,就算还人情也已经还完了。   柏应余光看了一眼柏泽清,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易竞在我住院的时候有给我发消息,”柏应因为一直住在ICU,自然并没有立即回复,等到他回到家后给易竞打去电话,才听易竞说他想抓住一个大项目,但是手头有些紧,本想向柏应借一些钱,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我听他说,他公司年后就要增资的事,说14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许家应该是要入股了,数目不小,听他那个语气,起码百分之三十以上。”   江盈表情有些不屑:“他竟然把这种机密的事都告诉你?就不怕你到时候抢先把那些股份给买了?”   “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他还能不放心我?再说,我去买他家的股份,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亏本的买卖罢了。”   柏应原本想到易竞找自己借钱还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他这时候增资,估计是缺钱了。   柏应这时才又品出另一层味道来,会不会易竞把他公司增资的事告诉自己,也是为了不伤感情地让自己敲打一下自己的儿子,希望柏泽清不要去搅乱林颂音和许家的婚约。毕竟柏应听说了一些闲话,易竞自然也会听到?   江盈也咂摸出了一点意思:“难道他之前去国外搞的什么自动化项目有问题?不然怎么突然增资,增资的钱如果都要许家出,到时候他那个女儿嫁过去,不得看许家的脸色吗?”   柏泽澈见柏泽清握筷子的手背青筋已经凸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转移了话题。   “嘿嘿嘿,各位啊,今天聊点我们家的事,你们不是一直催着我找对象的吗?我真找了怎么没一个人关心我。”   柏泽澈以为以柏泽清为林颂音疯狂的程度,他会一蹶不振下去,但是假期结束以后,柏泽清就像没有放过那个长假一般投入了工作。   柏泽澈只要看到他就在处理公事,不是在处理爸爸公司的事,就是在处理他自己的公司,他看起来甚至比从前更忙了。   很快,柏泽澈才知道,他的弟弟到底在忙什么。   大年初三这一晚。   易竞和许昌鸿两家一起吃了饭。   说是两家,其实也只有林颂音、许见裕、易舒语连同两个男人。   许见裕母亲去世得早,许昌鸿后来也没有再婚。   因为座位的安排,林颂音左边坐着许见裕,右边坐着易舒语。   饭桌上,男人们在聊天,林颂音不想加入话题,便低下头和池之希线上聊天。   她看到易竞已经开始点烟,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许见裕自然没错过她的这个小表情。   “为了你的健康,我准备牺牲一下。”他又故意对林颂音露出一点委屈的表情。   “嗯?”林颂音问。   许见裕没有说话,他收起面上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许见裕不爱抽烟,只是为了应酬不得不备着。   “爸,”他嘴甜,从和林颂音领证以后,就已经改口叫易竞爸,“我们出去抽?”   易竞原本不想出去吹风,只是也不好意思真的拒绝,毕竟这不是自己的真儿子。   “行。”   许昌鸿也跟着离席。   许见裕对林颂音使了个眼色,便起了身:“我马上回来。”   林颂音点了一下头,低头看到池之希给她发了一张图片,易舒语本来是想要给自己装一碗汤,不小心也看到了图片。   图上面是几本企业管理入门的书。   这段时间,她和林颂音两个人因为各种关系见了三次面,大约是关系有些尴尬,所以她们一直维持着友好但是略有些客气的状态。   易舒语已经听易竞说过,增资以后,公司会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属于林颂音和许见裕。   既然是他们花钱买的,易舒语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谁让她的这个废物爹只会做出一些没有脑子的赔钱决策……   她一想到原本属于她的财产就这样快被他败尽,易舒语真是想把他一脚给踢下台,从前易舒语也只以为他父亲只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凤凰男,但她已经得知了林颂音的年纪,他竟然在和她妈妈结婚前不久才让另一个阿姨怀了孕,而这件事他一直瞒着他母亲……   这样既不懂忠贞又没有智商的男人还是适合挂在墙上,易舒语怀疑她就算闭着眼睛管理公司也不会把公司搞成这样。   “你准备看这些书吗?”易舒语自然而然地问。   林颂音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但是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对着易舒语,她经常会忘记这件事。   她想了一下后说:“对,我对管理学不是很懂,所以想要多了解一点。”   易舒语直言:“看这些没用的,你要学的话,应该系统学一下。”   林颂音不是没有考虑过重新去学管理学,但是现在她还不能在易竞面前展露过多的野心,所以她也不能让易竞知道自己的打算。   她要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让易竞知道他真的打错了算盘。   林颂音有考虑过之后出国系统地学习一下企业管理,但是这意味着她有两年都可能要待在国外。   “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学呢。”   易舒语说:“你可以考MBA,江大的MBA在全国排名前三。”   林颂音想起,许见裕也曾和自己提过。   她再一次感受到易舒语的好意,彼此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的好意。   “但是MBA好像要本科毕业三年才可以。”   林颂音去年暑假毕业,原本在一个公司做前台,但是老板作为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每天都要时不时地对她说几句油腻恶心的话,林颂音实在忍受不了,就辞了职。   她一边投简历,一边先在奶茶店打工,结果这个时候易竞找到了她。   易舒语上学比她早一些,也是去年大学毕业。   她点了点头,“也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她知道只要社会关系到位,是可以办借读证的,虽然一学期的学费也要快二十万,但是林颂音现在应该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   但是,介于她们之间略显复杂的关系,易舒语还是忍住没有说,万一她过于热情,被认为别有用心那就不好了。   春节的假期转眼就结束,林颂音听着池之希打电话给自己抱怨上班好辛苦,心里竟然有一丝羡慕。   “我是不是有点犯贱啊?从前打工每天对着油腻的老板都很痛苦,后来在奶茶店打工也觉得很累,但是现在竟然很想要上班。”林颂音说。   不过,她自己也懂,她现在很焦虑是因为她很需要靠自己就能拥有钱,而不是依附易竞或者任何人,这样的感觉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现在还住在御林别墅。   原本,许见裕已经有套装修好还没有住过的房子想作为婚房,让林颂音搬进去。   林颂音已经去看过,那里采光很好。   但是易竞却阻止了他。   易竞说:“为了你们的名声,怎么也该等到婚礼举行以后再住到一起,不然别人看到太不像话了。”   林颂音心想,你也配说这种话?   许见裕对这个要求倒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也没多久了。   等到股份购入成功以后,协议一生效,就不会再有变数了。   林颂音躺在御林别墅的床上,不去再想已经成了定局的事,她和池之希商量着说:“2月14号以后,你到易迅科技来上班怎么样?”   林颂音我要公司里有点她信得过的人。   池之希一口答应,如果能在把林颂音那个没人性的爹拉下马的过程中出一点力,她也会很开心。   2月13日的夜晚,林颂音躺在床上研究商务英语,她今晚有些学不进去。   林颂音听许见裕说过,14号零点就是增资的时间。   现在,易竞、许昌鸿还有法务大约在一起,而她和许见裕都不必在场。   睡前,许见裕给她打电话。   “喂,老婆,还没睡么?”   林颂音发现许见裕非常喜欢这样叫她,虽然她还有些没习惯这个称呼。   “没呢。”   “明天中午把婚纱带来给你试。”许见裕今天外出差,明天上午开完会才能回来。   “好。”   再过两个小时不到,许昌鸿可能就完成了股份的购入。   林颂音挂掉电话后,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想到了妈妈,还想到了很多人,最后才带着倦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林颂音看到手机里数不清的未接来电,才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没来得及看信息,就看到易竞又一次打来电话。   “这件事你知道吗?”他问。   林颂音一大早醒来还有些懵,她不懂易竞在问什么事。   “什么?”   “增资的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许家没能买到,”易竞的语气很沉重,“股份被别的公司抢买了。”   下一秒,林颂音从易竞的口中听到了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听人提起的名字。   “股份被柏泽清的公司给抢买了,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林颂音呆呆地握着手机,半晌才说:“我不知道这件事。” 第54章 罗曼蒂克   易竞在凌晨发现增资的股份被别的公司抢买以后,整个人陷入了强烈的焦躁不安。   原本已经敲定了的,零点一到,许昌鸿股票一旦购入成功,就会给他转账两千万。   结果已经准备好一切,零点刚过没几秒,许昌鸿那边的人正准备购入,证券交易所的网站却显示股份已经被买走……   易竞简直无法相信,而许昌鸿则更为吃惊,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对彼此的怀疑。   许昌鸿率先出声:“我必须要说啊,这件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也绝不是我搞的鬼,我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上市公司一旦进行定向增资,并不会对外公告,只有知道增资具体时间的人才会机会来买,许昌鸿是没有太多的文化,但是他并不蠢,他没必要和人说这件事。   易竞也立刻说:“这件事除了我公司的股东知道,我也没和别人提起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柏应,他是跟他提过一嘴,但也只是说了日期,而柏应是绝对不可能做这件事,易竞怀疑他就算倒贴钱让柏应入股,柏应都不可能这样做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法务已经开始在查购入的公司,很快,易竞就看到了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的名字:柏泽清。   这确实不是柏应的公司,是他的儿子柏泽清的公司。   易竞实在无法理解这对父子是在做什么,他给柏应打去电话,却没有人接。   他不知道,柏应这几天被儿子们安排住院做了全身检查,他的胃依旧还是需要留院多观察几天,他的手机全天都保持着静音。   而柏泽清的电话更是打不通了。   眼下是凌晨,易竞就算再着急也根本无济于事,而许昌鸿也不由得想起过年的时候,有人跟他说起易竞的女儿和普济医药家的儿子有些什么。   他当时就问过儿子知不知情,许见裕矢口否认这一情况,许昌鸿也就以为人家说的易竞的女儿是易舒语。   现在,许昌鸿不知道这个抢买的人到底是为了易舒语还是为了谁。   许昌鸿也有些生气,问题显然出在易竞这边。   股份没有买到,许昌鸿自然不会糊涂地把两千万转给易竞。   离开前,他让易竞自己查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查不出来他们谈的协议全部都作罢。   易竞一大早就来了御林别墅,他留下一句“你赶紧联系柏泽清”就去了书房。   林颂音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而易舒语也像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什么八卦一般,也到御林别墅来看热闹了。   “嗨。”她笑着对林颂音打招呼。   “嗨,你吃早饭了吗?”林颂音没想到她看起来还挺开心。   “还没呢,刘妈不在?本来还想来吃她煮的海鲜粥。”   林颂音跟易舒语说:“她孙女这几天病了,说下午会过来,不然我们点外卖吗?”   她做饭太难吃,还是不在易舒语面前献丑了。   易舒语点了点头,说:行。   易舒语已经知道就易竞手上剩下的那点可怜的股份,已经做不了公司的任何主了。   林颂音现在还在想易竞打电话时跟她说的消息,柏泽清的公司买下了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林颂音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还是没有给柏泽清打电话,要是她能联系到的话,易竞早就联系上了。   的确,易竞进了御林别墅以后,还在给柏泽清打电话,自然没有人接。   一直到了十点钟,有人来敲门,林颂音以为是她点的brunch到了。   她跑去开门,才发现是手里提着两套婚纱的许见裕。   他神色匆匆,笑容也不似往常那样不羁。   “老婆,睡得还好么?”他问。   许见裕没有去提许昌鸿已经告知自己的事,他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并且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一般地来到了这里。   林颂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问:“你知道股份的事了吗?”   她心里也乱的很,这一刻,她不禁有些怪柏泽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见裕进来以后,正准备关上门,就听到屋外有汽车停车的声音。   许见裕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下了车。   那个人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在看到林颂音以后直接开口:“请问哪位是林颂音小姐?”   林颂音指了一下自己,“我是。”   顾铭直接省却了自我介绍,直奔主题道:“这里有一份股权赠与协议,需要您签一下。”   许见裕猜到了。   从许昌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但是等到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不免抬起头,扯了扯嘴角。   林颂音内心挣扎地接过了文件,她这段时间研究过公司法,这份文件对她来说不再是天书。   她自然已经看到了赠与人的名字:柏泽清。   他这是要将他从易迅科技买来的全部股份都送给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顾铭也只是扶了一下眼镜,并没有说话。   “我只是给人打工,对老板的想法并不知情。”   林颂音只觉得手里这份文件烫手极了。   “他送人之前没有想过对方要不要吗?我要打电话给他问问。”林颂音终于拿出手机。   “他已经出国了,你联系不到他。”顾铭没有说谎。   就他所知,柏泽清一早已经前往法国处理并购的事。   林颂音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混乱和迷茫,她知道自己在做选择时总是很果断,但是这一刻,她还是无法做出抉择。   要接受吗?还是不要?   许见裕自始至终站在她身侧,他这时才说:“不要接受。”   他甚至知道林颂音一定会想,只要她接受了,协议不再生效,易竞连那两千万都不会拥有。   她本来就不想给易竞钱。   许见裕想说:“我可以给你更多。”   但是,许见裕从不是会给出这样的承诺的人,他只说他有信心一定可以做到的。他知道他或许真的可以做到,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只是为了和一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这样用钱逞凶。   太过愚蠢。   柏泽清是蠢人,但是他不希望自己这样缺乏底线。   但是,这一刻他真的开始考虑了,考虑让林颂音一脚踏进自己为所有人设置的底线。   林颂音在原地走了两圈,“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我去洗个脸。”   她早上醒来已经洗漱过,但是现在她太不清醒,她太需要用冷水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只不过她刚推开洗手间的门,刚刚一直在客厅没有过来说什么的易舒语也推门进来。   易舒语很快把门反锁。   “你在想什么?你当然要接受啊,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收下了,你就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林颂音完全没有料到有一天易舒语会对她说这些。   易舒语昨晚收到了柏泽清的信息,他让她不要为难林颂音,林颂音没有跟她争抢的想法。   易舒语对此不屑一顾,这话需要他来说?男人真是自以为是。   林颂音终于对她说:“易竞的公司,我其实没有想从你这里抢走什么,他不找来,我根本一辈子都不想和他有关系。”   易舒语相信,虽然她这二十年都和柏泽清不那么对付,但是他说的话,她还是相信的。   他告诉自己,林颂音其实是被动被易竞找回来的。   易舒语看得出来,她对易竞的态度和她没差,甚至还要更恨易竞一点。   眼下,简直是把她的废物爹搞下台的最佳时机。   “听着,他之前因为去国外搞自动化已经借了很多钱,我已经说服了我的所有亲人绝对不会给他一点帮助,他的决议总是老派又没有前景,这个公司给他当只会毁掉,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是我不能接受公司就这样被他毁了。”   易舒语早在易竞和母亲说她是很好,但是他还是需要一个儿子的时候就对他没剩下什么感情。   她紧盯着林颂音的视线:“你在想什么?不会在想他始终是你的父亲,你下不去手吧?”   “我不会,我只想惩罚他。”   易舒语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就太好了,你想惩罚他,我想踢掉他,不用担心我会反水,你可以录音。”   林颂音不知道在问谁:“我真的可以惩罚到他吗?”   “当然,”易舒语真怕她不接受。   想到要做被千夫所指的恶毒女儿,易舒语还有点激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人们知道女人恐怖起来可是很恐怖的。   林颂音最后并没有洗脸。   她拿着那份协议走到客厅。   易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出来。   债权人给他的最后还款期限就是下周。   他必须要有钱,不然他们一起诉,他的一切资产都会被冻结。   易竞真是没想到柏泽清竟然会做出买下所有股份送给林颂音的事,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他直接对柏泽清开出价码,把林颂音嫁给他不就好了?   他为什么要走这么多弯路。   易竞不断地思考能让林颂音将这些股权转赠给自己的办法,是了,关于她的身份、学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编造的,她要是还想在这个光鲜的身份里活下去,那就必须受制于他。   顾铭看着林颂音,他不知道林颂音究竟会做什么选择。   易竞笑得很慈祥:“你可以收下,你不懂怎么管理公司,但是爸爸懂,你一个从小在国外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孩子,不需要做这么麻烦的事,你只要在家里乖乖地做一个公主就好,把这些都交给爸爸。”   顾铭想起了柏泽清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想了想后,对林颂音说:“如果你实在不想要,也可以交由你的父亲代为处理。”   他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   连许见裕都看得出来,这只是激将法。   婚纱被他放在了沙发上,他无数次想象过林颂音穿上它们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终于再一次走到她面前,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让一个人踏进他的线,也许那种感觉也很好。   但是林颂音却在这时看向了他,许见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见林颂音第一面就好像很了解她一般,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读出了那个眼神里的含义,她在对他感到抱歉,她在无声地对他说对不起。   因为,她要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了。   下一秒,林颂音终于撕开了平常对着易竞伪装出来的乖巧和憨傻,她看向易竞的眼神里是没有任何矫饰的深恶痛绝。   “你老年痴呆了吗?我就算给狗,也不会给你。”   一周以后,将股份全部赠与林颂音的人还没有回来,而林颂音在办理完各项手续以后,成为了易迅科技的最大股东。   在林颂音成为易迅科技的最大股东以后,易舒语作为公司的董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董事会,决议通过将现任CEO易竞给撤职。   董事里有跟随易竞的人,也有对他诸多决策极为不满的人,这些人听说了他亏空了重要的资金,都很有怨言,再加上易舒语早已打通关系,最后超半数通过将易竞撤职,改聘易舒语为CEO。   部分易竞的人以及公司里一些思想比较传统老化的人对董事会竟然将CEO这个职位交给易舒语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都抱有怀疑的态度,这个消息一传出去,股价也有小小的下跌。   但是易舒语不在意眼前的这一点变动,想要改变易迅科技,她只有大刀阔斧才能看到成效,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公司里的顽固党全部踢出去。   易竞在董事会上用一种很仇恨的眼神看向林颂音,他原本一直以为林颂音会想坐上CEO的这个位置,最后再毁掉他的公司。   但是林颂音没有。   易竞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能和他的女儿易舒语站在同一战线,他以为她们之间只会有仇恨和嫉妒,那才是正常的。   林颂音想得更为透彻。   如果一个公司有可能赚钱,她不会和钱过不去,她要报复的人只是易竞。   而且,就池之希的原话:现在你是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谁做CEO本质都是为你打工。   池之希现在也在法务组,她每一天跟林颂音打电话都要感叹一句:“你妹妹真是厉害,天生就是做企业家的命。”   林颂音笑着说:“下次帮你转达你对她的崇拜。”   林颂音发现自己在面对易舒语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羡慕,她知道自己不像易舒语一样从小就有很好的学习条件,但是现在,她看着易舒语的时候,会对自己那略微迟到的未来充满了向往和动力。   林颂音这段时间还有在报班上商务英语,易舒语帮她找朋友申请到了MBA借读的名额,课程是英文授课。   以她现在的水准,如果不狂补英语,到时候她根本不可能听得懂。   而且三月底还是有一场面试,她必须好好准备。   只是,每周也会有让她烦心的事,易竞还在不断找各种办法骚扰她。   董事会结束以后,他在会议厅就对着她破口大骂,他不敢骂易舒语,因为怕传到易舒语的姥姥姥爷耳朵里,但是林颂音什么都没有,他自然想怎么骂她就怎么骂她。   “你一个女人,已经决定要和一个男人结婚,竟然还能做到接受另一个男人的股份?你还有一点礼义廉耻吗?”   林颂音只觉得好笑得不行,他以为道德可以绑架到她吗?   林颂音想,易竞一定不知道她从小到大是在什么样的声音里长大。   那些人说她是白送女,说她妈妈是出卖□□赚钱养她,说她以后长大了肯定也会做她妈妈一样的事。   “你卖女求荣,都还能腆着脸活着,别人主动送给我的,我没偷没抢,为什么不能接受?就为了你们心中的‘好女人’和‘好女儿’的名号?你觉得你也配?”   董事会结束以后,易竞依然纠缠着她不放。   “所以你是想要逼死我?如果不是我给你生命,不是我把你从那种乞丐才会住的地方找回来,你现在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这样没大没小地说话?你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林颂音听不得他提起她的妈妈。   这是她第二次从易竞口中听到“乞丐”两个字,小时候林颂音还觉得伤心,现在,她发觉自己没有了一点感觉。   但是,她从易竞的眼神里读出了点什么。   “我十岁生日那一天来找过你,你那时候知道是我,对吧?”   易竞很残忍地看向她。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妈妈生下你前,我就想让她打掉你,你每长大一点,我都怕你们出现,毁掉我的一切,爸爸怎么会不认识你?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畜生,我就不该让你出世啊。”   林颂音却奇异地感到自己没有丝毫的愤怒,她知道易竞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失败者的无能狂怒。   她听易舒语说过,易竞现在的资产已经被冻结,他走投无路了,再过几个月他筹不到钱,他的股份、房子就要被拍卖了。   她将自己专门为易竞剪出来的音频就这样播放出来:“你不是想要我把你给我买的黄金首饰全部还你吗?不好意思了,这些都是你主动赠与的证明。”   她看着易竞丑陋的眼神,笑得很真诚:“后悔让我出生了吗?以后你的每一天都会活在悔恨里,我就是逼你,不是想问我你怎么办吗?我希望你陪我妈,我希望你去死。” 第55章 罗曼蒂克   林颂音是在3月中旬才感知到春天的气息。   她是在这个月初申请到了在江大旁听经管课程的机会,这样也好适应九月开始的MBA课程。   这旁听的机会自然也是易舒语教她搞定的,虽然她要花比在校的大学生更高昂的学费。   林颂音自从开始上课以后,有几天没有去易迅科技了,也有几天没有和易舒语见面。   林颂音从和易竞撕破脸的那一天就从御林别墅里搬了出来,她把用易竞的钱买来的黄金卖掉了一半,在江大附近买了一个七十平不到的房子。   周日下午,林颂音在江大的图书馆复习,看到易舒语发来消息。   【我在江大附近谈事情,刚结束,出来见个面?】   林颂音正好看字看累了,也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将东西收好出来了。   【马上。】   因为江大不允许非本校的学生进入,林颂音也是靠借读证才能进来,所以她和易舒语约在学校外的小亭子。   林颂音向她招了招手后,小跑着跑向了亭子。   十岁生日第一次见到易舒语的时候,林颂音怎么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她成为可以约着见面的人。   她们现在竟然还变成了利益共同体。   “易竞还有在骚扰你吗?”易舒语问。   林颂音摇了摇头,“他估计知道我油盐不进,已经放弃了。”   “他现在成了失信被执行人,连飞机都坐不了,不然肯定要出国找我妈想办法借钱了。”   易舒语打算拿出手机看一下今天的温度,不小心点到了拍照的功能,结果对着林颂音的上半身拍了一张。   易舒语没当回事,只是说:“男人,你的名字叫做活该。   “今日份的好消息。”林颂音没心没肺地说。   易舒语已经接连加了好多天班,被易竞带领过的公司透着一股迂腐的味道,想要改变需要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两个人就坐在亭子里的台阶上看路边的小花小草。   “对了,他还没有找你吗?”易舒语随口问道。   “没有,”林颂音低头拍了一下包上的灰尘,不知道为什么,讨人厌的灰尘在春天看起来都带着一丝生命力,林颂音的声音透着活力,“谁要去找他,学习忙死了。”   “我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易舒语幸灾乐祸地说。   她不用想都能猜得到柏泽清抢买股票以后就消失的原因,他怕林颂音不收下。   “那你和许见裕呢?离了吗?”   林颂音摇了摇头,“他最近一直出差,没对上时间,但是快了吧。”   易舒语看到她包里的书,“你那个MBA面试快了吧,不然我来充当考官提你几个问题?你的推荐信可是我托人写的,你要是回答不好我就丢人了。”   “等我准备一下,一分钟!”   “不给,”易舒语完全没有给林颂音准备的时间,“来,林颂音女士,请简要介绍一下你目前所在企业的情况,并说出你认为的你所处行业的发展趋势。”   ……   这一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才和易舒语提到许见裕的关系,林颂音正奖励自己看英剧学习英语,就接到了许见裕的电话。   “老婆,接得那么快,在等我的电话?”   “喂,你怎么还这么叫?”林颂音对于许见裕对这个称呼的执着感到一阵无可奈何,虽然他们现在法律层面上确实还是夫妻关系。   “你出差结束了吗?”   “你希望我结束么?”许见裕听到她在那边看英剧的动静,他忽然想起柏泽清那晚说,林颂音看剧的时候会跟着人物重复有趣的台词,可惜他在这头静待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   他说:“可惜是等我跟你离婚,那你还不如不要想我。”   玩笑过后,他问:“明天下午有空么?”   林颂音知道了他的意思。   “有的。”她自言自语地说,“单人照、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原件……其他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许见裕却在那头说:“这次不可以忘记,要带上我送你的红围巾。”   第二天周一,林颂音起得很早。   昨天,她和许见裕约好今早九点在民政局见面。   她到得早了一些,就在民政局的门口等他。   最近天气回温,温度很高,林颂音就没看到街道上有人围着围巾,但是这是许见裕提的唯一的要求。   临近九点时,林颂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正准备回头看一看是不是许见裕,耳朵里骤然间被人塞上了耳机。   她听到了听筒中有些熟悉的旋律,没等她回过头,就看到许见裕已经走到她身前。   她第一时间看到他脖子上系的绿色围巾。   他们在这条街上看起来一定非常奇怪。   许见裕给她塞耳机的举动让林颂音想到了一部苏菲玛索的电影,她其实并没有看过那部电影,她只是在网络上看过那个片段。   “你在cos电影吗?”   许见裕勾了勾唇角,已经将她耳朵里的耳机摘下,放进了口袋。   “被你看穿了。”   “这是什么电影来着?”林颂音怎么也没想起这部电影的名字,而且,她有段时间没有和许见裕见面,再见面却是为了离婚,总感觉有些尴尬,于是没话找话说。   “《初恋》吗?”许见裕说,“还是初什么?忘了。”   林颂音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她看到了许见裕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领证前一起买的婚戒,她的那一枚已经还给了许见裕。   她刚收回目光,就听到许见裕说:   “我还以为你会睡懒觉。”   “我再过一个小时有课,怎么都得起床的。”她像许久没见面的朋友一样回道。   她记得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双方的父亲还有律师来了不少人,但是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   许见裕看向她脖子上系的红围巾,终于笑了。   “我们进去吧。”   到了办理离婚的工作人员跟前,许见裕才知道离婚原来不像结婚,他们是不需要拍合照的。   林颂音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许见裕希望他们戴着围巾拍一张合照不是在开玩笑。   注册结婚的那一天,许见裕给她打来电话,希望她可以围着围巾,但是林颂音想都知道,拍照需要露出五官,怎么都不可能会允许戴着围巾拍照的,所以她也只是当许见裕在开玩笑。   “离婚只需要单人照?”许见裕对这个事实似乎很难接受。   工作人员哪里想过有人来离婚会在这种事上纠结,他只以为这小两口在这里胡闹。   “离婚都是单人照,这你都不知道?”   许见裕这时又用那种眼神望向林颂音,就好像他因为这个工作人员的不耐有些受伤似的,但是他的声音里又一如既往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第一次离婚,不知道啊。”   工作人员看他这个态度,更觉得他们不是认真的,只是来这里添乱。   “你们要是实在没想好的话,就到旁边考虑考虑,后面还有人在等。”   许见裕也跟着回头看过去,果然有很多人在等。   他忽然望向林颂音,笑着问:“老婆,不然我们不要离婚了,把机会留给那些怨偶吧?”   只是,他对上林颂音的双眼,没有等她回答,又收起玩笑的神色。   “结婚的时候就说过,听你的,所以,这次还是听你的。”   说完,许见裕在离婚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他们协议解决了财产问题,彼此都没有任何争议。   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婚冷静期,一切都很顺利,比他们注册结婚的那一天还要顺利。   他们很快就拿到了离婚证。   林颂音和许见裕一起走出了民政局。   九点多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些夺目。   许见裕转头看向林颂音:“我送你去学校。”   “没事,很近的。”   许见裕视线向下,望向林颂音的脖颈。   冬去春来,早已过了围围巾的季节,他甚至看到她脖子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那双眼睛很专注地望着她。   “以后不能叫老婆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林颂音看到周围路人的目光,真想要捂住他的嘴巴。   “许见裕。”她制止道。   “给你围巾的那天,我就说过,我一定会让你围上的。”他说。   “我的眼光很好,”许见裕在这时伸出手摸了摸她脖颈处的围巾,“红色真的很衬你。”   林颂音还想说点什么,许见裕盯着她,双手忽然扯住林颂音脖颈上的围巾,在林颂音的惊呼下,将她拉近自己。   下一秒,他低下头将唇覆了上去。   缠绵的、激烈的。   林颂音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吻她,然而她的双臂被他禁锢着无法动弹。   许见裕睁着眼,最后在林颂音的视线里,又在那里落下一个轻柔的带着无限遗憾和柔情的吻。   吻完以后,他松开了手。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就这样保持着和她的对视。   林颂音像是第一次感知到他一直被假意隐藏的真挚。   “你说过,你只有一点喜欢我。”   许见裕望向她的双唇,“是只有一点吧。”   但是,那是他的全部了。   “Goodbye kiss。”许见裕最后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随后又张扬地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离婚证,“你的前夫要走了。”   “再见。”林颂音看着他说。   许见裕却没有回答。   他转身的时候,才收起唇角的笑。   他只是想起第一次遇见林颂音的那天。   那个时候,他当时为了躲避许昌鸿提起的和易家女儿的联姻,借口工作和旅游去了法国。   而他的堂姐在那里工作,便给他做了导游。   堂姐那段时间沉迷塔罗,饭局上不断地跟他分享她学习的成果,听说他是为了躲避联姻才出国,她主动要求帮他算一算他什么时候遇到自己的有缘人。   许见裕向来不信这套,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就看到余光里,有一个女孩子的手端起了用来洗手的杯子。   他就这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听着耳边堂姐的声音还在继续。   “怎么回事?你命中注定的人,现在已经遇到了,就在这里。”   许见裕闻言笑了,不知道是因为姐姐说的荒谬的话,还是林颂音被柠檬水酸到的神情。   当时餐厅里正在播放着苏菲玛索成名作的主题曲。   “Met you by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偶然中遇见你,但我并没有意识到   That my life would change forever   我的生命将从此改变   ……   And may be now at last   也或许现在就是结束”   现在,他和林颂音的游戏结束了。   或许,这是他的现实。   许见裕第一次发现原来每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生命中的时间点是有影响的。   他和她的游戏里,原来一直有一个第三人。   那个第三人,从没消失过。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有点脆弱地想要转过身去问林颂音。   如果那一天他不只是为她埋单,而是开始追求她,他们今天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会爱他么?   只是,许见裕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3月的最后一天,柏泽清走在巴黎的街道上,准备买一杯咖啡。   他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竟然走到他第一次亲吻林颂音的那条街道。   其实,他现在都想不明白在巴黎的那个雪夜,他到底为什么会去吻她。   这段时间柏泽清在巴黎忙并购的事,易竞给他打过电话,柏泽清自然没有接。   他知道易竞一定会因为他抢买股份的事而生气,但是那些早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到了巴黎以后,他几乎不分昼夜地置身工作,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无法控制地去想林颂音。   那个时刻,他就会毫无理由地开始恨自己,甚至会恨她。   这段时间,柏应也给他打来电话。   除夕那一天的交谈过后,柏应再没有带着任何激烈的情绪聊起过林颂音。   只是,父亲每一次沉默的瞬间,柏泽清总在想,这会和林颂音有关么?   但是他没有问。   因为他怕他会听到林颂音和许见裕幸福的瞬间。   那样的话,他会忍不住回国,去抢走林颂音。   但是不可以,林颂音不是物品,她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力。   柏泽清这样想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伪善至极,如果他有这么好心,就不会做出抢购易迅科技股份的事了。   他就是想要林颂音永远都不可以忘记他。   哪怕她在和别人幸福生活的时候,她每走进易迅科技的大楼,每开一次股东大会,她都要想起他。   正如现在只要看到花就会想起她的自己一般。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他应该坏得再早一点。   柏泽清刚买好咖啡,就接到了柏应打来的电话。   柏泽清说易竞被债权人起诉的事,又说易竞最近经常在酒后给他打电话。   易竞对于柏泽清竟然买走易迅科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却将这股份送给他那个没有良心、反咬他一口的女儿很是怨恨。   柏应都在纠结要不要借钱给他,但是他前阵子答应过他的儿子,他不会借钱给易竞。   果然,这件事他一说出来,柏泽清的反应就是:“不要借。”   柏应略有犹豫,他想了想,还是想和柏泽清说说他喜欢的这个女人,他不知道他的儿子知不知道一些事。   按照易竞的话来说,林颂音从小就因为易竞没有认下她,所以一直恨他,会让柏泽清为她做这样的事也是在她的报复的计划里。   柏应也已经知道林颂音的情况,她并不是从小被养在国外。   “我听易竞说,这个女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处心积虑要报复他了,”柏应想起易竞和他提起的给柏泽清过生日的那次,“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御林别墅给你提前过13岁生日的那次,她小小年纪就自己一个人摸到了那里,一个小女孩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就为了财产,这件事她跟你承认过吗?”   柏应在易竞情绪失控提起这件事时,没有回忆出一点关于那天的细节。   他年纪渐渐增长,记忆也变得没有那么好,但是如果林颂音从来没有和自己的儿子提起过这件事,他说出来,也好让他早一点醒悟。虽然,柏应也觉得她的经历很可怜,但是心硬的人是不会把他儿子的真心放在心上的。   柏泽清坐在道路公共的长椅上,身体再一次僵化。   “你在说……什么?”   柏应也只是听易竞说起过这件事,他含糊地说道:“我也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有那么回事。”   御林别墅、13岁生日、小小的林颂音。   柏泽清在脑海里拼命地搜刮起和这些词汇有关的一切细节,父亲说的话,他已经再也听不到,而一些从前被他当作生活中最为琐碎的片段就像无数份碎片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见过林颂音。   原来,去年11月并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早在林颂音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他就见过她。   柏泽清在这一刻真正痛恨起自己的冷漠。   林颂音说的没错,他看起来似乎对所有人都温和,以礼相待,但是这是他冷漠的方式。   谁都没有走进过他的心。   他是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林颂音会说她不想吃他的蛋糕,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见过他的护照却知道他的生日快到了,还有为什么,在他以为的第一次见面时,她看向他的脸后迟疑了两秒才露出了笑容。   这些,柏泽清从来没有想过。   他们见过的。   那是柏泽清第一次在江市过生日,虽然那一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但柏泽清还记得关于那一天的很多事。   柏泽清从尘封的记忆里,撕开与那个小小的林颂音有关的页面。   柏泽清发觉,自己竟然还可以记得他从欧式铁门的缝隙中端出蛋糕时,林颂音看向他的眼神。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可能记忆中的林颂音的眼神,也已经是柏泽清以现在的情感加工而成的。   但是,他还是很心痛。   那一天,柏泽清的怜悯只为她停留了一刻,在他之后的人生里,他鲜少想起过他曾经遇到过一个身上沾着泥土,眼神很倔强的小女孩。   所以,现在他被惩罚了。   他开始遭到薄情的报应了。   过去纷杂的记忆开始无情地攻击着他。   等到柏泽清有所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回国的飞机上。   下了飞机以后,柏泽清慌乱地给林颂音打去电话,对面却显示已停机。   停机……   柏泽清知道林颂音现在一定不会住在御林别墅。   或许,她住在和许见裕的家里,柏泽清自虐地想到。   唯一一个能告诉他,林颂音在哪里的竟然只有易舒语。   【她在哪里?可以告诉我么?】他给易舒语发去消息。   没想到,易舒语回得很快。   【可以,但是先打钱。】   【多少?】   易舒语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但是她一时还没想好开多少价,于是回了一句:   【先欠着,她这个点在江大上课呢,你不知道吗?】   柏泽清收到消息以后,拦上一辆的士,直接去了江大。   临近傍晚,暗红色的夕阳笼罩着江大的校园。   柏泽清就站在校门的对面无声地等待着。   过了一刻钟以后,陆陆续续有大学生结伴走出校园。   柏泽清始终注视着江大的校门口。   他不知道林颂音会不会在学校吃晚饭,又或者她已经去了图书馆,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总会等到她的。   只要她出现,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他是这时才知道,其实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让自己来看她的理由。   易舒语还在这边犹豫,要不要把柏泽清回来找林颂音的事告诉她,但是她又想给林颂音一点惊喜。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把和柏泽清的聊天截图发给林颂音,又看到那天和林颂音见面时,解锁的时候不小心拍到的林颂音手覆在腰上的照片。   她突然玩心大起,想先送柏泽清一个惊喜。   她笑着将那张照片发过去。   【忘了跟你说,她好像怀孕了。图片是不是还看不出来?】   柏泽清低下头,夕阳漫过了头顶的树梢,点开了易舒语发来的照片。   在看到那行字以后,他又开始听到耳朵里传来的嗡嗡嗡的声音了。   “她好像怀孕了。”   柏泽清再一次将自己陷入了可怕的绝望的境地。   林颂音怀孕了。   柏泽清从没想过林颂音会有孩子。   在里昂时,她和自己说过,她讨厌小孩子,她不会去做任何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现在,她和许见裕有了孩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痛苦了,但是两个月前看到林颂音结婚证时的感受再一次向他席卷而来。   落在身上的余晖再也无法让他感受到一丝热意。   柏泽清忽然感觉到全身失去了力气。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颂音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她穿着牛仔裤和卫衣,就和身边所有的学生穿得差不多。   但是柏泽清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站在校门口卖饭团的店里买了一个饭团。   柏泽清就这样隔着一条马路注视着她。   从买下易迅科技股份的时候,他还抱有幻想。   或许有一天,她还是会选择他。   但是,林颂音现在有了孩子,和许见裕的孩子。   才两个月没有见,她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   他可能永远也等不到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买好晚饭走到树荫下的林颂音倏地转过身,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她隔着一条马路和数不清的路人望向柏泽清。   柏泽清就在这道视线里,再一次迷失了自我一般地走向林颂音。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和别人有了孩子。   只要林颂音一个眼神。   他就会走向她。   林颂音站在路边看着很久没有见到的柏泽清,他跑向自己的画面和墓园外还有许多次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重合。   林颂音握着手里发烫的饭团,感觉到呼吸也开始发烫。   她仰起头,看向无人的树荫下,这个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很消瘦的男人。   “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我以后就跑到国外的人,怎么好像瘦了?”她歪着头问。   柏泽清凝视着他做梦都想看见的脸。   他的胸口起伏剧烈,又像是压抑着什么。   许久,柏泽清才说:“你也是,你瘦了。”   “有吗?”林颂音问,“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柏泽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心被重重地拧了一下。   “你中午就吃这个?”   “对啊,”她对着他,又摆出她一贯伶牙俐齿的作风,“不然应该吃满汉全席吗?”   “但你需要营养,”柏泽清心疼地说,他声音涩然,“他呢?不陪你么?”   林颂音和许见裕离婚的事只有身边几个朋友知道。   “不陪啊。”   手机震动了一下。   知道林颂音这个号码的只有几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所以她还是拿起手机看了一下。   她这时望向手机,看到易舒语发来的信息,这才明白柏泽清这一系列的反应是为什么。   她无奈地笑了出来。   而这个笑,落在了柏泽清眼里,更像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把刀。   “你为什么不问,我答应了你不再见面,为什么又出现?”   他无措地问。   林颂音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好,请问你为什么又出现呢?”   柏泽清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懂她,他的眼睛早已发红,他突然失控地开口:   “我没有做到,我不该答应你的。现在,你不会和他分开了,对么?”   林颂音终于失笑地叹了口气,易舒语做的好事。   “我——”   柏泽清却失去了听下去的勇气,他无法接受。   “那天,你不是问我在发什么疯么?”他眼底的情绪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激烈,“我其实还可以为你做很多疯狂的事。”   “跟他离婚,我会对你很好,”他望向林颂音的眼神里是无尽的绵延的痛苦,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想把那一天他没能说完的话全部说完。“我也会对它很好。”   林颂音就这样看着他,没有再打断他了。   “以后,每一天早上我都会送你上学,晚上接你下课,不要总是吃没有营养的东西,我会为你做饭,可能我做得不如刘妈的好吃,我不会再让你等我,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晚上,我们就一起在学校散步,我会……”   柏泽清说着这些话,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或许原本,他真的可以和林颂音有这样的生活。   这本不应该成为奢求,但是他一次又一次错过了。   他看向林颂音,喉咙像是被人给紧紧地扼住。   “林颂音,我应该早点认出你的,对不起。”   柏泽清知道,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为她做任何事,也无法回到过去为那个看似富有同情心实则高高在上的自己弥补些什么。   林颂音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这时才听出柏泽清知道了他们小时候的事。   林颂音的心口因为柏泽清的话涌起了许多的情愫,半晌,她眼睛晶亮地看着柏泽清。   她说:“我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   柏泽清注视着她的眼神,却想起那一天,她对他说以后不要再见面的话。   他只是喃喃地说:“跟他离婚,我会……”   林颂音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在学校都没有人追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柏泽清摇了摇头。   林颂音这时才伸出从见到柏泽清以后,就被她放在后背的右手。   紧接着,柏泽清就看到他遗落在御林别墅的那枚粉色钻戒此时就戴在林颂音右手的中指上。   而她和许见裕的婚戒早已消失不见。   “戒指……”柏泽清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颂音。   林颂音迎上他的目光,这还是14号下午,刘妈回来打扫花园时捡到的。   林颂音是那天晚上离开的御林别墅。   如果再迟一点,等她离开了那里,又换了联系方式,这枚戒指可能就不会到她的手上了。   想到这里,林颂音有些责备地瞪向柏泽清:“你们有钱人生活习惯怎么这么不好?都这么铺张浪费吗?那么贵的戒指,随手就扔了,你是不是想气我?”   柏泽清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林颂音生动斥责自己的脸庞,他听到胸腔开始复苏的心跳。   嘭。   嘭。   嘭。   林颂音戴着他的戒指。   柏泽清开始重燃起希望来。   “我爱你,”柏泽清望向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是我想的那样,就向我走近一步吧。”   让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爱情幻境。   林颂音闻言向前踏了一步。   他们现在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她还没能站稳,就踉跄着被柏泽清一把扯进了怀里。   林颂音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的怀抱,只能听到柏泽清从她肩窝处发出来的声音。   “你跟他离婚了?你离婚了?”   林颂音正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脖颈间的潮湿。   那阵湿意就好像透过她的肌肤流进了她的血液里。   “嗯,”她吸了吸鼻子说,“柏泽清,我周一到周五有三天的课八点就开始了,你家离学校远,如果你要送我的话,我们可能要起很早。”   她说:“但是,我在这里买了房子,你也可以住,就是厨房有些小。”   “你说晚上想要和我一起在学校散步,可是我只是借读生,可能没办法让你进校门。”   柏泽清双臂用力地拢紧了她。   “没有关系,没关系。”   林颂音忽然笑了,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   “真不知道那些说你不爱说话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柏泽清失而复得般地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的耳朵、脸颊。   “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林颂音感受着比落日余温的热度更为热烈的拥抱和吻。   夕阳下,林颂音的戒指散发着光泽。   那枚戒指最终还是回到了林颂音的手上。   它在诉说着一个故事:   热恋中。   (正文完) 后记   9月伊始,林颂音的MBA课程已经开始。   她报的是全日制,英文授课对她来说依然有不小的难度。   但是她现在拥有攻克一切困难的勇气。   国庆节过后,林颂音上完一天的课又在教室和小组的同学做了好久的作业。   收到柏泽清提醒她吃晚饭消息的时候,已经临近八点。   林颂音打开手机才发现,柏泽清半小时前就已经给她发来信息,说他在外面等她。   他已经做好了饭。   林颂音走在校园的街道里,树叶不知什么时候转红,万物都透着微妙的秋意。   林颂音隔着栏杆,一眼就看到了正伫立在校门外的柏泽清。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林颂音又一次想到她十岁生日那一天,他站在门内,她站在门外。   那个时候,林颂音没有想过,他们的故事会是这样的进展。   她走出大门,脚步轻快地走到柏泽清身后,从后背抱住了柏泽清。   “累不累?”柏泽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她的双手。   “不累!”   林颂音说。   林颂音和柏泽清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看到周遭建筑物里闪亮着灯火。   林颂音看向头顶的星星,她其实从来不相信死去的亲人会变成星星陪伴自己,但是这时,她不能免俗地在心里对妈妈说:我很好。   林颂音知道自己仍有独自走向所有路的勇气,但是眼下,她打算好好珍惜牵着她的这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