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岛屿》作者:宋春禾   文案:   大学时,舒菀和江晏有过一场短暂的恋爱。   在一起那天,她刚从酒吧出来。   白雪纷乱,苍茫一片。   她迎着风雪,用酒精棉片一遍遍擦着脏了的手。   一辆黑色宾利停下,车窗下沉,男人眼角镶着一颗小痣,神色冷淡,开口却是一句:“上来,我送你回去。”   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那一天,濒临窒息的舒菀抓住了江晏。   ×   南清大学人人都说,舒菀跟了江晏,靠的不过是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但却没人知道,早在十七岁那年,舒莞就成了江晏的心上的月。   他本以为多年的暗恋能换来和她一场炙热的爱恋。   没想大学毕业那年,舒菀准备出国发展,约他吃了顿分手饭。   他故作镇定,直到她起身离开,他才抬头望向那双漠视众生的眼:“你当我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掉的玩具?”   “对不起。”舒菀沉声,没再多看他一眼,“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   后来江晏生了场大病。   病好后他风生水起,成为业界新贵,却有传言说他不喜女色。   直到某天,有人在宴会上瞧见,江晏将那位回国没多久,名声四起的国画大师舒菀,拽进了二楼的房间。   “舒菀,你没有心。”男人喉结滚动,俯身覆上了她的耳畔,声音透着缠人的温柔,“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   阅读指南:   清醒理智野玫瑰 vs 温柔心机公子哥   前大学后都市 /破镜重圆 / 男暗恋女/ 主角双c / 含私设请不要较真 / 平淡向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菀,江晏 ┃ 配角:夏满月乔瑞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破镜终会重圆   立意:构建和谐社会 第1章 玫瑰   舒菀这一生不是没动过心。   只不过年少时,她只当那份悸动是荒野上偶然拂过的料峭春风,稍瞬即逝,不足挂齿。   可后来却发现,这世上真有人情谊深重。   她走之后,风雪几程,他等了又等。   *   在舒菀的记忆里,2015年的秋天,没有一场雨降落在北清市。   那一年十月,天气出奇的暖和。金灿的日落黄浓墨重彩,飒爽的风拂过半青半黄的梧桐叶,能看到金光在上面跳跃。   这样耀眼的好天气,舒菀却参加了一场让人闷得慌的聚餐活动。   活动是舍友唐柔和周玥组织的,起初舒菀并没有打算参加,是夏满月想来,缠着要她陪,磨了很久她才应了下来。   却没想到临到这天,大家都到了场,夏满月却在宿舍群说她今天不来了。   舒菀看着群消息,手机又接二连三地振动起来。   她点开屏幕上方弹出来的夏满月的私聊对话框,只见她发来了一连串哭泣的表情包。   舒菀往上滑动,翻了两三页,这才瞧见她私聊的消息:【对不起菀菀,今天兼职这边出了点问题,老板留我在这里做清扫工作,我要是不做,就要被炒鱿鱼了……】   舒菀抿抿唇,纤细的手指飞快过屏幕,回了消息:【没事,你忙你的。】   夏满月那边又秒回了几个表情包,最后附加了一句:【爱你呦我的宝贝!我先忙啦!过两天请你吃饭!算是放鸽子的赔罪啦!】   舒菀回了一句好,放下手机。   其实如果只是普通的宿舍聚餐,舒菀并不会抗拒,但唐柔和周玥组的这场局是为了联谊的。   她只想当个透明人,可坐在旁边的学长,却对她热烈的不行。餐前小点心刚一上来,就夹了一块:“来,舒学妹,尝个桂花糕。”   舒菀都没来得及拒绝,碗里就多了块桂花糕。   她其实不喜欢吃甜,但出于礼貌,轻声道了谢,动筷子尝了一小口。   学长在等她的点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直勾勾的,迟迟不肯挪开。   舒菀什么都没说,偏过头避开他,侧目看向窗外。   这里是位于市中心一条古街上的私房菜馆,三层楼的小洋房,从装潢设计到餐桌摆盘,都弥漫着浓郁的小资情调。   舒菀所在的位置在二楼,坐在窗边朝外望去,街对面的红砖瓦墙上摇曳着树影,瞧着别有一番古韵气。   好景难遇,可惜环境太嘈杂。   舒菀望着外面神游,耳畔间,是其他两个男生同唐柔还有周玥攀谈的声音。   他们聊的都是些很平常的话题,什么专业,什么星座,平日里喜欢什么。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简单又直白,很是愉快。   舒菀觉得无趣,眸子盯着楼下一只踩着落叶觅食的麻雀上,企图寻点乐子打发时间。   可下一秒,麻雀被路人的脚步惊扰,忽地扑扇起翅膀,朝着远处飞去。舒菀目光追寻,却在抬眸的那一刻,视线被街对面的光景给吸了过去。   梧桐树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那儿。   舒菀在学校见过这辆车。   那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所以路过的男生们,都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在走近时侧目朝它看去。   但这不是最打眼的,打眼的是站在车头,这辆车的主人。   这不是舒菀第一次见到江晏。   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却没有半点和同龄人一样的学生气。不过倒也不是成熟,只是他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温润文雅。   怎么讲呢?   舒菀心想,若把人比做物件或者是风景。   那江晏就像是一块透着淡青色的岫玉,像是江南雾雨天里远处朦胧的蜿蜒青山。   淡雅,润泽,又矜贵。   平时里不会觉得有多稀奇,可但凡在一些特定的场景下,总是最出彩,最瞩目的那个,但也总是瞧不清看不明。   舒菀望着江晏落拓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继续打量他。   江晏今天的打扮和她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他的手臂上搭着黑色西装外套。   身上是一件剪裁利落,料子柔顺到没有半点褶皱的白色衬衣。   衣领上端的扣子似乎没系起来,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上面。衣摆妥帖地扎在黑色西裤里,显得他肩宽腰窄,腿笔直又细长,颇有几分小说里的总裁那长身鹤立模样。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大叔,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双手规矩地放在胸前握着,一直哈着腰,时不时地点着头。   大概是看他态度很好,又或者是听烦了道歉的话,江晏微微垂颈,伸手推了一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冲大叔摆了摆手,就转身朝着车门走去。   大叔倒也识相,小跑过去帮江晏开了车门。明明人都上去了,门也关上了,大叔却对着车子深深鞠了一躬,像是感谢江晏放他一马。   直到车子完全开走,他弯下的腰才慢慢直了起来。   ……   四十岁的是二十岁的下属。   这世道,到底是荣华富贵天生就能压人一头。   舒菀盯着那辆价格不菲的车消失在转角处,眸光轻轻一动。   坐在舒菀身边的学长看她一直望着窗外,轻喊了声:“舒学妹,看什么呢?”   舒菀思绪被打断,收回视线。   “没什么。”她说。   “那这些菜是不合你胃口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要不我重新帮你点一些?”   “没有不合胃口,是我吃得少。”   “吃得少?是为了保持身材吗?”   舒菀抿抿唇。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学长放下筷子,若有所思道:“嗯……其实我觉得学妹你已经很完美了,不管是样貌还是身材,都是黄金比例。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哪怕不化妆,走在街上都能随随便便吸引男生的目光,所以你完全不用这么自律的去控制你的饮食,就算你稍微胖了点,就凭你这张脸,照样也会有男生喜欢你的。”   “……”   舒菀眉头一动:“学长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女生的自律,是为了取悦他人,博得别人的喜爱?”   “对呀,这年头不都是女为悦己者容嘛!你们女孩子化妆打扮、健身减肥,不就是给我们男生看,想让我们男生夸的嘛!说的难听直白点,这就是一种求偶行为。”学长理所当然的呵呵一笑,眼尾的褶子炸开,油腻又猥琐。   女为悦已者容?   求偶行为?   舒菀脸色沉了。   她瞥了一眼学长,半分没客气:“那恐怕学长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什么叫做女为悦已者容了。毕竟这年头,我们女生只喜欢有姿色的男人。”   “至于其他那些阿猫阿狗,我们没时间,也没那个功夫多看一眼。”   舒菀的声线很轻柔,可说这句话时,却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透着股说不上的劲。   坐席间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看起来清冷出尘的舒菀,竟会说这样的话来讽刺别人。   最后是唐柔见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连忙嘻嘻一笑,打起圆场:“哎呀哎呀,学长他是理科生,学理科的男生都不太会说话,舒菀你可别较真。”   较真?   不是同路人,连顿饭都勉强吃不下去,不过现在这样倒也是顺水推舟了。   “我说着玩,别当真。”舒菀接了唐柔的话茬,拿起身后的背包,站了起来,“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家慢慢吃。”   坐在对面的周玥喊住她:“你都还没吃呢,这就走啊?那一会我们还要去唱歌,你不去了吗?”   舒菀冲周玥轻轻笑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话罢,她转身离席。   却在依稀间听到身后的唐柔说:“学长,你甭管她。你不知道,她看着漂亮,可在我们院里可是出了名的难相处。”   学长:“正常正常,她长这么漂亮,性格差点,也能理解,毕竟人无完人嘛!”   ……   这是舒菀这辈子最无语的一个时刻。   但她实在懒得争口舌之快,只径直下了二楼,最后在服务员你一句我一句的“您请慢走”中,推开了那扇让她闷得慌的玻璃大门。   外面云霞璀璨,昏黄的日落光投射在泊油路上,碎金一片,很是晃眼。   舒菀呼吸着新鲜空气,理了一下裙摆的褶皱,朝着地铁口走去。   这是条古巷老街,纵横交错的路口很多,到地铁的路程算不上太远,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走了一半的路程时,舒菀突然就觉得头晕。   往前步子猛地顿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气,站稳后连忙去翻包,想看看夏满月之前随手塞到她包里的话梅糖还有没有。   可找了一圈,都没翻出来一个。   舒菀皱眉,用右手掐住左手的虎口处,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朝四周看去。   打量了一圈,她的视线落在了前方五百米处的栾树下,那辆售卖饮品的移动便利车上。   舒菀像是瞧见救星,紧紧掐着虎口,疾步走去。   “你好,要一杯桂圆红枣茶,半糖。”舒菀手搭在柜台上,直接点了招牌,快速地扫了码付钱。   “请问是打包还是现在喝?”小哥戳着屏幕点单,抬头瞥了一眼舒菀,却倏地愣了。   舒菀清瘦高挑,天生就是冷白皮。   现在又因为低血糖,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以至于乍一眼看过来,她就像是寒冬里的皑皑白雪,沾上一点春色就能消融一般,美得不可方物又脆弱易逝。   “现在喝。”舒菀声音很虚,顿了一下,紧跟着补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快一些。”   小哥回过神来,好心提议舒菀:“您要是身体不舒服,要不点全糖吧?”   舒菀:“那就全糖吧。”   小哥:“好的,马上就好,您稍等。”   大概是看她一幅马上要晕过去的模样,小哥全程速度都很快。接过那杯热茶时,舒菀道了句谢谢,小哥还贴心地提醒了一句可能会有点烫。   舒菀微微颔首,捧着热饮朝着一边的长椅走去。   正是十月好时节,路边坠满硕果的栾树粉雕玉琢,迤逦灿烂。   舒菀坐在栾树下休息。   大概因为要了全糖,桂圆红枣茶并不好喝,她刚一口下去,就甜腻的差点直接吐出来。   但舒菀强忍着糖精对味蕾的刺激,硬是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   不过全糖确实见效快,她坐在椅子上,抚了抚胸口,清晰地感觉到突突猛跳的心脏正在逐渐减慢速度。   舒菀微微吐了口气。   她捏着手里的塑料杯,思考要不要把剩下的茶都喝了再走,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沉寂而温和的声音——   “舒菀。”   舒菀闻声抬眸。   一刹那,恰好秋风忽起。   栾树枝叶颤动,不声不响落下几颗娇嫩的粉色栾果,挂在了舒菀垂落的发丝上。   江晏垂眸看她,唇角轻轻一弯,冲她伸出了手。   ……   说起来奇怪,明明是一次最普通不过的碰面。   可很多年后,舒菀却依旧记得这一天,这一眼。   落日熔金的光辉笼罩着江晏,却因为逆着光,他的脸部线条被藏在了一片阴影中。   她记不清那时的江晏是什么样的神情,只记得他骨节分明的手拂过她的发间,替她摘掉了那颗栾果后,轻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晚上好,禾禾总算是赶在今年年末开始更新啦。   为了大家都阅读体验,在这儿放一个阅读指南:   1、男女主双c双初,没有任何前任   2、本文篇幅不长,平淡日常向。   3、本文风格和长夏来信不一样,男主不是拽哥,阅读起来不一定欢快轻松   4、文中含有私设,切勿较真。   5、如果感觉和自己预期里的不一样那就祝宝贝可以找到心仪的书~   希望各位读者宝贝们阅读愉快~   预收《缠吻春风》求个收藏呀   — 她以为的惊鸿一面,却是他的蓄谋已久 —   沈云里的十七岁,秘密的喜欢着傅远洲。   她没想过要将心意宣之于口,只坚信他再怎么浪荡多情,也总有一天可以将她视做珍宝。   可多年过去,她始终未摘下天上月,还变成了别人眼里的备胎。   *   沈云里彻底心死的那天,傅远洲和前女友复合,将她一个人丢在了酒吧。   她坐在吧台前,登上用来记录暗恋的微博,发布了最后一条动态:“傅远洲,今夜过后,我不会再多爱你一天。”   动态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她红了眼眶。本想强装镇定,却忽低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的肩膀借你哭,要吗?”   她闻声抬头,少年眸色如春,冲她淡淡一笑。   那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闻衍,却是后来回想起,最心动的一眼。   *   闻衍是A大金融系出了名的高岭之草。   爱慕者众多,从未接受过女生的示好,却偏偏突然和新闻系的沈云里闹起了绯闻。   傅远洲早就习惯了沈云里的存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等他再次和女友闹了矛盾,找沈云里解闷,这才发现自己被被拉入了黑名单。   傅远洲心有不甘,醉酒后跑来找沈云里。   却在她家楼下,撞见了这样一幕——   昏黄沉暗的路灯下,闻衍搂着沈云里的腰,意犹未尽道:“宝宝,再亲一口,好不好?”   阅读指南:一个男主火葬场,男二暗恋成真的大学校园文。 第2章 玫瑰   舒菀原本是要拒绝江晏的好意。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晏就朝她投来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舒菀云里雾里的,低头顺着江晏的视线往自己的裙摆处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的心凉了一截。   不知何时,白色的裙边蹭上了一块极其突兀的红色。   舒菀顿了一下,她看眼自己坐着的椅子,很快就意识到这抹红色到底是什么东西。   “……”   她倒吸了口冷气,抬起眸子来,往旁边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就在座位的右边空地上,立了一个“油漆未干”的标识牌。   别人低血糖是犯晕,她却是连眼睛都瞎了。   ……   舒菀僵住,她根本不敢想,自己的身后现在是怎样的一片狼藉。   江晏看出她的窘迫,没点明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外套递了过去:“你先盖一下,我去开车过来。”   舒菀看着怀里的西装外套,轻声道了句谢谢。   西服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沉木香,光看料子就知道肯定不是寻常的高档货。   舒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里面的衣标,还没预估出这件衣服的价格,站在面前的江晏又开了口:“我不喜欢穿西装,这件外套也就只穿这一次。”   只穿一次?   她诧异,抬头看他。   江晏长着一双很标志的桃花眼,右眼的眼尾挂着一粒小痣,像是天神留下来的某种特殊印记,让他的眉眼变得更加温柔。   她知道,他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衣服弄脏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以后也不会再穿。   纵然舒菀知道江晏出身优渥,却也还是在此刻,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太过于奢靡。   但现在除了这件外套能挡住她的难堪,也无其他了。   迟疑了几秒钟,舒菀最后还是接下了江晏这份好意。   “那就麻烦你了。”她说。   “不麻烦。”江晏轻声回她,转身朝着路边走去。   舒菀缓缓地站起身,穿上了江晏的西装。   他的西装很大,哪怕舒菀有一米七的身高,她穿在身上时,袖子还是长了一截。   不过衣摆恰好盖住臀部,虽然裙摆的红油漆还能露出来,但看起来并不算突兀。   江晏的车距离不远,很快就开到了栾树下。   驾驶座上的车窗是开着的,舒菀瞧着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在她的面前。   “上来吧。”他说。   舒菀应声拉开车门,看到里面低调奢华的内饰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因为不想弄脏他的衣服还弄脏他的车,舒菀攥住裙摆,这才坐了进去。她生怕有一点油漆碰到他价格不菲的皮质座椅上,手始终都没松开裙摆。   车上很安静,江晏没放车载音乐。   车窗开着小缝,风过无痕,却带起车内的沉木香气。   其实江晏早在她上车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只不过没想到一路上,她都没变换姿势。   “你这样一直攥着手不酸?”江晏偏头看了她一眼。   舒菀低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在日落下微微颤动。   听到江晏的问话,舒菀调整了坐姿,坦诚表示,“酸,但是总比弄脏你的车要好。”   江晏:“车本来就是给人坐的,你不弄脏,也总有一天会有别人弄脏。”   舒菀:“别人弄脏又不用我花钱赔。”   江晏被她的话逗笑。   他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那你可要坐稳了,不然我怕要赔钱的是我。”   舒菀嗯了声,说让他放心,只要他开得慢,他就不用赔钱。   江晏回了句行,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一些,下意识放慢了车速。   之后,两人就没再有其他的交流。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江晏的车就开进了南清大学。   舒菀的宿舍在3号楼,和其他女生宿舍不同,这边要经过一条长坡才能到门口。   她不想太麻烦他,于是在车子行驶到转角处时开了口:“就停在这里吧。”   江晏却没停下来的意思,只说了一句这里不好停,就打着方向盘转弯,驶入了三号宿舍楼的那条下坡路。   这边路窄,此时傍晚,恰好是人多的时候。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好奇地把视线落在了江晏的车上,都想要看看这辆车的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他的副驾驶上又载着什么样的人。   江晏车开得很慢,也没鸣笛,就那样一点点往前,缓慢地开到了三号楼门前。   下了车,舒菀再次同江晏道了谢。   尽管他已经说了这件衣服他只会穿这一次,她还是在最后说了一句:“衣服我清洗好了拿给你。”   江晏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沉默了几秒,他最后还是随了她的意,应了声好。   两人互道了再见,江晏就关上车窗,打着方向盘掉了头。   舒菀在旁人好奇的目光下往楼里走去,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夏满月的叫声——   “菀菀!菀菀——”   舒菀停步回头,穿着背带裤的夏满月像是只兔子似跑到了她的面前:“你这身上是谁的西装啊?”   舒菀:“江晏的。”   “我靠!?”夏满月差点以为听错了,“金融系的江晏学长的?”   舒菀淡淡嗯了声。   “那刚刚你也是从他车上下来的?”夏满月诧异地瞪大眼睛,“什么情况啊!难不成你们今天联谊对象是江晏!?这年头多金公子哥还需要联谊?”   “没有。”舒菀解释,“我是在回来的路上偶然碰上他的。”   夏满月眨眨眼睛:“偶然?”   舒菀一边上楼,一边简单的把从餐厅出来发生的事儿同夏满月讲了一遍。   夏满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大老远怎么瞧着你这裙子和我早上见到的不一样。”   顿了一下,她又问,“不过,菀菀你是和江晏认识吗?怎么都没有听你提过。”   舒菀漫不经心的:“我们只是认识,并不算熟。”   “不熟?不熟给你借衣服,还送你回来?”夏满月撇嘴,一幅你今天必须给我讲明白的模样,把胳膊搭在了舒菀的肩膀上,“快点老实交代!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舒菀无奈,偏过头冲满月扯了个笑出来:“没什么关系,真的不算熟。”   舒菀没撒谎。   她和江晏见过的次数其实掰着手指就能数出来,况且那些见面基本上都没怎么说过话。说两人是点头之交,恐怕都觉得有点儿攀关系了。   夏满月还是很好奇:“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上了宿舍三楼,舒菀右转往走廊尽头走去,思绪缓缓飘到了四年前。   *   高二暑假。   那时的舒菀还住在南溪镇,父母在镇子里经营一家早餐店。   店算不上太大,是上下两层的老式建筑,典型的江南青砖瓦房。   因为是旅游景点,暑假时会迎来很多游客,所以每年忙碌的时候,舒菀都会在店里帮帮忙。   那是极其平常的一个早上。   舒菀在店里的位置上写数学题,刚写了两道,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南方腔调高昂的女声:“贺秋雅?你是不是贺秋雅?”   贺秋雅是舒菀的母亲。   舒菀下意识抬头朝外看去,瞧见站在店门口的中年女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旗袍,微卷的头发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棕色,像极了电影画报里港风女星。   大概因为她的气质太过于优雅高贵,舒菀并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少年。   直到贺秋雅问了一句这是你儿子吗?舒菀的视线才落到了一旁。   那是舒菀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江晏。   和现在不同,那时的江晏不像远山沉寂安静,而像春日刚冒了尖的嫩草,带着蓬勃的青春气息,更为亲和。   不过当时的舒菀只瞥他一眼,就收回神,继续写题。只是过了一会儿,贺秋雅叫舒菀过去,让她和他们打招呼。   舒菀对着周棠如喊了声阿姨好,视线换到江晏身上时,略微地顿了一下。   贺秋雅手搭在舒菀后背上,小声道:“周阿姨的儿子比你大两岁,你喊哥哥吧。”   舒菀看着他,喊了声哥哥好。   江晏淡淡点头,回了她一句你好。   后来,周棠如和江晏在店里吃了一顿早餐。   舒菀就坐在角落里写奥数,安安静静地听他们闲聊。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舒菀正盯着一道题发愣,头顶突然传来江晏的声音:“是有什么题不会做吗?”   舒菀抬头看他,下意识嗯了一声。却没想江晏坐在了她身旁,冲她伸出了手:“不介意的话,我给你讲讲?”   那个早晨,江晏讲了三道题才走。   而第二天,舒菀就参加了学校的奥数集训营,整个暑假都没再怎么见过他们母子了。   只是偶然间听贺秋雅说,周棠如是她的大学同学。她们念书时关系很好,还在毕业的时候一起开过画展。   不过大学毕业之后,贺秋雅跟着舒良回了南溪镇,周棠如出国留学继续画画,两人自然而然的减少了联系。   而周棠如来南溪镇,是为了休养身体的。   他们当初大概在南溪镇呆了一个月?两个月?   舒菀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那个暑假,她最后一次见到江晏,是他离开南溪镇的时候。   那天,他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放到了舒菀家的早餐店前,说是周棠如让拿来的送别礼。   贺秋雅不要,一个劲的说孩子你拿回去。   两个人你推我往的争执了一会儿,后来还是一旁抽烟的舒良看不下去,随手丢了烟头,跑过去把江晏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笑嘻嘻地和江晏说:“孩子,你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啊!谢了啊!”   江晏淡淡说了句叔叔客气了,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舒良就收起笑容,把手里的东西一丢,用方言骂了起来:“就你家有钱啊!这破玩意谁还没吃过!”   贺秋雅见状,只是平静地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好声好气回了舒良一句:“棠如她只是好心,没瞧不起咱们的意思,你别多想嘛!”   舒良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一个劲说有钱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也有钱。   舒菀觉得烦,套上耳机,将音乐开到最大声继续写题。   她的草稿本上还有江晏那天讲题时的笔迹。   舒菀看着那一行笔锋苍穹有力的行楷字体,最后不动声色地往后翻了一页。 第3章 玫瑰   夏满月拿着一件衬衣,跑到她的面前:“我们人美心善宇宙无敌好的菀菀~~可不可以帮我带一件哇?”   夏满月是典型的甜妹长相,性格活泼可爱极了,有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眨着那双杏眼,同舒菀甜甜的撒娇。   当初刚来宿舍,也是她第一个跑到舒菀的床铺旁,笑嘻嘻地说:“舒菀,你会不会挂蚊帐哇?你要是不会,我可以帮你!”   那时舒菀让夏满月帮了一次忙,没想到今后的日子,她却成了她大学里唯一的挚友。   瞧着夏满月眼睛亮闪闪的模样,舒菀拿她没办法,接过了那件衬衣。   舒菀把衣服丢进自助洗衣机后,带着江晏的西装出了门。   南清大学北门,有一家干洗店。舒菀去问了老板油漆能不能洗掉,对方大概是看衣服很高档,直接和舒菀开了一个高价。   舒菀迟疑了两秒钟,最后点了头,让老板开了一张票据后,回了宿舍。   晚上十点钟,赶在宿舍关门前,唐柔和周玥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两人喝了不少酒,一进门,身后的风都带着酒气。   舒菀在写毛概课要交的小论文,闻到味道时,轻轻蹙了下眉头。   夏满月已经爬上床,听到动静,抱着手机从窗帘后探了脑袋出来:“欸,你们回来啦?”   唐柔摆摆手:“回来了,回来了,可真是累死个人。”说着话,她瘫倒在座椅上。   夏满月:“你们今天联谊怎么样呀?好玩吗?有帅哥吗?”   周玥推了推眼镜:“还挺好玩的,但是没什么帅哥。”   听到这句话,夏满月大手一摆,重新躺回去:“那没意思,没意思!”   也是这个时候,舒菀的手机微信响了一声。   她停笔解锁手机,发现是一条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   舒菀没有添加陌生人的习惯,直接点了拒绝。   没想下一秒,又跳出来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   还是刚刚那个人,只不过这回上面备注了一句话:“舒学妹,我是陈珂。”   陈珂?   舒菀头脑风暴了一会儿,这才勉强将这个名字和白天吃饭时的那个学长联系到一起。   她神色一凝,放下手机,转过身看向唐柔和周玥:“你们今天聚餐的时候,把我的微信号给别人了?”   周玥先接过话茬:“啊,舒菀,是这样的……”   周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唐柔就打断了她:“是我给学长的。”   舒菀皱眉:“你给的?”   唐柔摊手,很是无所谓:“对啊,他问我要,我就给他了。”   舒菀沉默了。   躺在床上的夏满月再次掀开帘子,替舒菀说话:“唐柔,你这样做不太好吧?别人要舒菀微信,你不是应该问问舒菀愿不愿意吗?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她的微信号给别人呢?”   唐柔不以为然:“我就是给了一个微信,又不是什么私人照片。再说了,学长都和我开口了,我总不能不卖面子给他吧?那多尴尬啊!况且舒菀要是不愿意,直接拒绝添加不就好了嘛。”   她说的振振有词,夏满月听不下去了:“唐柔,你给不给,和舒菀拒不拒绝,这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唐柔很不理解:“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眼看着大家的气焰都冒了上来,周玥拽拽唐柔的胳膊:“你别说了。”   “你拽我干嘛?我又没说错!”唐柔没领情,声音反而更大了,“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干嘛这么上纲上线的!给个微信而已,又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困扰。而且我这样做,还不是看舒菀一直都没谈恋爱,想着帮她搭搭线,多认识几个男生。这保不准成了呢,舒菀还不得谢谢我。”   “你——”夏满月气急,正准备从床上下来和唐柔理论,却一抬眼对上了舒菀的目光。   舒菀冲夏满月轻轻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夏满月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只看到舒菀望着唐柔,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唐柔,以后这种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她的语气是平静如水的,乍一听像是在和唐柔打商量,可那盯着人的眼神,却是冷厉如冰刃,带着警告的意味。   舒菀极其注重个人隐私。   像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事儿,打心底厌恶。   唐柔被吓到了,不寒而栗,最后只嘟嘟囔囔了一句搞不懂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   这事儿,就这样平息了。   夏满月还有点愤愤不平,她拿起手机,给舒菀发了消息:【菀菀!你刚才干嘛拦着我!唐柔她也太气人了!】   舒菀安抚她:【吵架影响你睡美容觉。】   夏满月还在替她生气:【那就这么算了!?这也太憋屈了吧!她凭什么随便把你的微信号给别人啊!】   憋屈?   舒菀可从来没让自己憋屈过。   睚眦必报,是她一向爱做的事儿。   舒菀轻轻笑笑,再次拒绝了陈珂再次发来的请求添加好友后,直接关闭了微信所有的添加好友方式。   随后,她又点开□□,找到了学校的校园墙。   南清大学的校园墙有一个交友功能。舒菀把唐柔的微信号复制上去,打了一行“15级美术系油画专业唐柔”,按下了发送。   校园墙很快回复,说最近交友投稿多,可能没那么快发出去。   舒菀回了一句没事,就关了手机。   既然和不是同频的人没办法交流,那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心想着,舒菀关掉台灯,合上电脑,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   +   校园墙的交友信息是三天后发出去的。夏满月刷到的第一瞬间,就在想会不会是舒菀做的。   问起这件事时,是在图书馆里。   舒菀坐在窗边的位置,正在刷英语六级的题目。   夏满月偷懒刷手机,一眼就瞧见了校园墙。虽说唐柔是有恋爱的心思,但她性子傲,断不会主动挂联系方式出去。   夏满月戳戳舒菀的胳膊,把手机递过去,小声问:“这个你弄的!?”   舒菀淡淡嗯了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牛啊!不愧是我们菀菀!这招真是绝了。”夏满月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不过这样弄,你会不会和唐柔结梁子啊?”   “结就结吧。”舒菀无所谓,抿抿唇,笔都没停一下,“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舒菀向来这般,喜好憎恶全都分明,也从来都不会浪费一点时间和心思去维系无用的人际关系。   不过,结梁子这事儿还真让夏满月说中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舒菀上完自己的专业课,还在收拾自己的画具,唐柔就怒气冲天地冲了进来。   “舒菀!”唐柔直冲着舒菀的位置走去,声音大的让旁边还没走的人朝她们投来了目光。   舒菀没说话,只不紧不慢地抬头瞥了唐柔一眼。   唐柔直言追问:“校园墙是不是你干的?”   舒菀大方承认:“对。”   唐柔炸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不就是把你微信号给陈学长了,你至于把我的联系方式挂出去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加我!”   舒菀抬眸看她,淡淡一笑,学着前两天唐柔说话的口吻,轻声道:“我是看你一直都没谈恋爱,好心想要帮帮你。说不准你能碰上聊得来的,到头来,不是还要感谢我?”   舒菀的话音落下,唐柔瞬间僵住了。   她脸色铁青地看着舒菀,压根就没想到她会用她说过的话来回击。   舒菀没想多言,拿起自己的东西就往画室外走去。   唐柔在原地愣了又愣,反应过来后,追了出去:“舒菀——”   舒菀已经从走廊走到了门外,她实在懒得理会,头都没回一下,只左拐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真她妈服了!艹!”唐柔骂着脏话,疾步冲上去,一把拽住舒菀的胳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记仇的人!都是一个宿舍的,你至于这样报复我吗?!”   舒菀停下脚步,神情很是不耐:“报复?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唐柔气急败坏,还想说些什么,舒菀却瞧着她,发出一声冷笑:“唐柔,我脾气不好难相处,这些你都知道的。”   “微信的事儿,今天我们就算平了,但你要以后还想招惹我,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就算平了!”唐柔叫了出来,好像声音大就是她有理一样,手始终抓着舒菀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舒菀烦透了。   她皱着眉,用力一甩胳膊,本来是想挣脱唐柔,但似乎力气用的有些太大了。   唐柔重心不稳,身子猛地后倾,后背猝不及防地撞向了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宾利车门上。   好在,唐柔很快站了脚步。不过却因为这一撞,她的火气更大了。   “舒菀!你竟然敢推我!”唐柔捂着磕到胳膊肘,怒目圆睁地瞧着舒菀,一幅今天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舒菀正想说话,宾利车的车窗突然沉了下去。   驾驶座上,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偏过头,冲她们呵斥了一声:“你们在这儿闹什么!要闹到一边去!”   舒菀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唐柔一看这车是宾利,生怕摊上什么事儿,立马甩锅给了舒菀:“叔叔,都是她推的我,和我没关系的。”   话落,唐柔就火速地闪人了。   中年男人看着留下来的舒菀,继续埋怨起来:“你们这些小姑娘,打闹也要有个限度知道吗?像刚才那样,要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后座的人突然打断他:“李叔,无妨。”   舒菀没想到后面还有人。   她下意识看去,车窗向下沉落,里座的人也朝她投来目光。   江晏望着舒菀,眸光微微一动。   舒菀是典型的瓜子脸,脸部线条流畅,眉眼细长。   虽然今天没化妆,但素面朝天的脸依旧白皙如瓷,半点瑕疵都不曾看见。   和那日清新淡雅的长裙装扮不同,她今天穿着一条深蓝色紧身牛仔裤,上衣配着一件V领白色衬衣,是修身的露腰款式。   浑身上下只有一件饰品,是脖颈里挂着的那条银色项链。   项链很特别。   吊坠呈线状,又细又长,一直往下垂落,引的人目光忍不住地顺着锁骨一点点往下看去,心生遐想。   江晏淡淡一瞥,及时收回目光,重新对上她的视线。   “又见面了,舒菀。”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今天的三更结束啦。   明天也是三更哦!希望宝贝们多多评论呀!   其实我还挺喜欢舒菀的性格的~ 第4章 玫瑰   “衣服洗干净了吗?”江晏下车,问起舒菀。   舒菀微怔,这才想起来那件被她遗忘在干洗店的衣服,轻声道歉:“不好意思,你的西服我还没来得及去干洗店取。”   江晏薄唇轻扬,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我是问你的裙子。”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嗓音透着一种慵懒感,松弛又舒服。   舒菀也不知是不是那双带泪痣的桃花眼会给人错觉,他在此刻盯着她看时,眼底盛满了温柔。   她如实回答:“没洗干净,就丢了。”   江晏:“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丢了其他的东西?”   丢了其他的?   舒菀疑惑地看着江晏。   这回,江晏没再兜弯子:“你的唇膏,落我车上了。”   唇膏。   舒菀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临睡前,她像往常一样护肤,确实发现唇膏不见了。   不过因为东西不贵,她也没在意,直接忘到脑后,却没料到东西落在江晏这儿。   看她似乎想起来了,江晏继续道:“唇膏我放在车里了,不过可惜,今天没开那辆车。”   “加个微信,下次我拿给你。”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了手机出来。   舒菀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好。”   江晏嗯了声,把自己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滴地一声响,扫码成功。   舒菀收回手机,纤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已发送过去了。”   江晏:“好。”   与此同时,一直坐在车里的李叔轻敲了一下车窗。江晏朝他看去,李叔从里面探头出来,提醒到:“小江总,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江晏低眸看了眼腕表,确实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舒菀点头,说了句再见,看着江晏上了车。   上车后,江晏按下了同意添加好友。   舒菀的网名是一个w,头像是一张灰白的冰岛照片。   她的朋友圈全部开放,但内容很少,分享的基本都是她的画作,还有一些歌曲,但所有的内容,都没有任何的配文。   不过,她的朋友圈背景墙上,黑色图片上写着一句话——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江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句话出自史铁生的《病隙碎笔》,江晏曾读过一些,也恰好看到过这句。   还挺符合她的性子。   江晏唇角轻轻弯起,继续去翻她朋友圈的画作,却在突然间,想起来刚才在车里看到的那一幕。   笑意收敛,江晏神色一凝。   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最后关上手机,看向驾驶座:“李叔,帮我查一下刚才的女生。”   李叔抬眸,从内视镜看了一眼江晏。   江晏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冷了下去。这模样和刚才同舒菀说话时完全不一样,就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李叔心里明白,但职业习惯让他向江晏再确认了一次:“是刚才撞上车,然后先离开那个?”   江晏嗯了一声,又道:“查到之后,找个合适的人,和她聊聊。”   *   从南清大学到“不夜之港”,车程四十五分钟。   江晏到的时候,乔瑞阳的这家酒吧已经完成了开业仪式。   门口张灯结彩,鲜花摆满,若不是门牌是黑色的,乍眼过去,恐怕还会错认成年货店。   江晏下了车,门口侍应生连忙拉开门,迎上来毕恭毕敬地问了句:“请问,是江先生吗?”   江晏嗯了声。   侍应生抬起手,引着他往里走:“您这边请。”   乔瑞阳的场子风格都大同小异,每个都往金碧辉煌,奢华高调的路子上走,总是有一种上个世纪歌厅的感觉。而之前的几家酒吧,还都起着别口生涩的英文名,好多人去了几次,都记不住名,没什么回头客,所以生意都不算太好。   不过,不夜之港这家店,乔瑞阳拉着江晏入了一部分资金。   装修上江晏出过一些主意,摒弃了乔瑞阳的奢靡风,采用黑金两色为主调,灰白两色为辅的装修风格。虽然都是暗色,但并不沉闷,因为吊顶设计的水晶玻璃会在灯光旋转时,反射出迤逦的光线,反而更显得纸醉金迷。   当初刚装好,乔瑞阳就拍视频发给江晏,一个劲的卧槽卧槽,绝了,真他妈绝好看!说他这次绝对不会亏本了!从此就是北清市酒吧第一王子。   那会儿江晏笑他,讽了一句那你还挺有追求。   乔瑞阳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第一王牌!第一王牌!”   不过,这次乔瑞阳地段选的很好,估计是真的能赚钱。   江晏走过前廊,进了主场,就看到最大的卡座上男男女女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敢不敢玩!谁输了,谁脱一件衣服!”很是热闹   江晏径直走过去。   一直走在旁边的侍应生小跑了几步,跑到皮质沙发旁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凑到了乔瑞阳旁边:“乔老板,您的朋友来了。”   原本在推杯换盏的乔瑞阳猛地坐直身子,他回头去看,只见江晏抬眉打趣:“挺热闹啊,乔老板。”   “热闹个屁。”乔瑞阳骂骂咧咧的,往旁挪了位置,让了主位出来,“你丫的怎么来这么晚?”话落,他又对着在座的大家伙道:“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江晏,我发小儿!”   江晏坐下来:“路上有点事耽误了。”   乔瑞阳惊了声:“什么事能有参加我的开业典礼重要!?”   江晏刚想说什么事儿都比这个重要,坐席上,有个穿着黑色连衣长裙,顶着波浪卷发的女孩打了岔:“江晏,这个名字好熟悉……是江瑞集团的江晏吗?”   女孩旁边坐着的向东,十分无奈道:“瑶瑶,你是不是傻?南清还能有几个江少爷。”   向东是乔瑞阳早年场子里的手下,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年纪轻,但是人精也很会来事,乔瑞阳场子里有什么事儿,都会嘱咐他去处理。   所以一看瑶瑶还想问什么,向东立马投过去一个眼神,把果盘塞了过去,低声道:“不该问的别多问。”   瑶瑶也识相,及时闭了嘴,不过还是忍不住的打量江晏。   江晏的眼型偏长,是典型的内双,右眼尾有一颗很明显的小痣。他的个子很高,背靠在黑色沙发上,长腿交叠,也依旧比旁边的人高出半个脑袋。   不过他似乎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酒杯,神情始终有些倦懒。乔瑞阳和他说话,他只是懒懒嗯几声,轻轻点点头,哪怕是笑,也是唇角微弯,只有一道浅浅的弧度。   其实像江晏这个年龄,能有他名声的不多。有像他一样有名声的,样貌气质也绝不可能比得上他。哪怕曾经被星探找上门,拍过广告的乔瑞阳,此刻坐在他身旁,都逊色了几分。   瑶瑶抿抿唇,突然就在想,恐怕这样生来就住在罗马的公子哥,是不屑和他们同桌的。   真是好可惜,瑶瑶心里默想。她收回视线,打量起其他人来,想换个简单点儿的主儿去攻一攻。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乔瑞阳并没有对外开放,只请了一些朋友们捧场。   江晏打眼看去,大多都是看脸却记不起来名的人,还有一些,是压根就没见过的。   他是个懒得社交的人,可在场的这些人都听过他的名儿,也多多少少,在见到他之后有点想要攀关系的意思。   这不,见江晏酒杯空了,一个把头发染成红色的男生,笑嘻嘻地把身边穿着粉色包臀连衣裙的女孩儿推到了出来:“来,小雅,快去给晏哥倒酒。”   小雅化着浓妆,睫毛贴的浓密纤长,眼皮粘着亮片,一眼就知道是常混这个圈子的女孩儿。   “来,晏哥,”小雅扭着跨,从座位的另一头走到江晏身边,声音娇滴滴的,“我给你倒酒。”   江晏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不劳烦了。”他说,拿过桌上的酒杯,不想让人多碰一下。   小雅没眼力见,还以为江晏真的和她客气,于是伸长胳膊想要从他手里去拿酒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不劳烦不劳烦,来,晏哥,喝酒。”   江晏脸色瞬间变了。   他抬眸,对上小雅的视线,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声音也沉了下去:“我说,不劳烦了。”   小雅伸出去的手一瞬间顿在半空中,她被江晏的眼神吓到,一时半伙不知道说什么。   原本高涨热闹的气氛冻结起来,乔瑞阳瞧情况不妙,赶忙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来来来,小雅,给我倒,我这儿没了。”   小雅反应了一秒钟,尴尬一笑,连忙接话茬:“好嘞,瑞阳哥!”   气氛瞬间缓和下来,没一会儿,又恢复到了之前。   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恣意又快活。   大概是江晏对小雅的态度实在不好,后面再没有女孩儿敢越界半分去找江晏搭话了。   只是方才推小雅出来的红毛男,还有点不太甘心。小雅刚去洗手间,他就举着酒杯坐到了江晏旁边。   “晏哥,来喝一杯。”他递杯过去。   江晏出于礼貌接了酒,两人碰杯时,红毛男咧嘴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任齐,之前在谢舟哥的场子里混。”   江晏听到谢舟的名字,偏过眸,看了任齐一眼。   这么一说,似乎在谢舟那儿见过。   任齐看江晏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道:“欸,晏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雅那一类型的?那你看看,那几个你喜不喜欢?那几个都是大学生。”   任齐抬起手,指向坐在边缘位置上的几个女孩儿:“你放心,那几个今天都是第一次来,以前没跟过什么人,都很干净,纯的很。”   江晏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他瞧都没瞧一眼,神情流露出一丝厌恶。   任齐继续道:“晏哥,这么多妹妹你一个都瞧不上啊?那你说,你喜欢啥样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   江晏垂眸,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晃了晃酒杯。   喧闹之中,他不知不觉想起舒菀。   想起她细长的眸中盛着一片冷意,站在日落昏黄中摇摇欲坠的背影。   那年夏天,他陪着周棠如去南溪镇修养身体。   初到的第一天,他一个人出来闲逛,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旁,看到她站在月亮拱桥上。   那时清风细柔,拂过舒菀没有半点褶皱的白色裙摆。她只不动声色地扬起手,打了对面扯着她胳膊的男孩儿一巴掌。   ……   明明人看起来素雅清冷,可性子却是这样烈的。   就好像是寒山顶上长了一株冬梅,暴雪夜里也要盛放,遒劲的风也吹不落。   江晏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任齐还在叽叽喳喳:“晏哥,你今天挑一个呗,晚上我送你那儿去。”   “或者你要是不想带回家,我给您开个房?这个隔壁哇,有一个情趣酒店……”   江晏举杯而饮,放下杯子的那瞬,杯底碰撞在大理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没搭理任齐,而是站了起来:“先回去了。”   任齐愣了一下:“啊?”   玩骰子的乔瑞阳抬头看江晏,有点意外:“怎么这么一会就要走?”   江晏拍拍乔瑞阳的肩膀,别有深意道:“以后别什么人都带进来。”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呀!!!!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 出自史铁生 第5章 玫瑰   在画室门口闹了一次后,舒菀和唐柔算是正儿八经撕破了脸皮。   舒菀并不介意这些,也没觉得住在宿舍里难受,反正她向来也只和夏满月有所交集。   不过唐柔没有想让舒菀好过。   那天舒菀和江晏作别后回了宿舍。刚一进门,就瞧见自己晾在阳台的衣服全都掉在地上。   唐柔正坐在位置上涂指甲油,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歌,俨然一副要和舒菀斗到底的模样。   周玥看舒菀进来,望过来一眼,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低下了头。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哪怕是温柔和善的人,也总有天生磁场不合的敌人。哪怕无意招惹对方,也不想过多产生交集,也总有一天会发生碰撞。   软弱的人兴许会当做无事发生,不言一句,自己兜住所有的问题。   但舒菀不是,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自己,也绝不会迁就任何一个挑战她的人。   舒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唐柔。   也不知唐柔有没有偷瞄舒菀一眼,如果有,那她一定会被舒菀眼底肃杀的冷意而震慑到。   片刻,舒菀开了口:“唐柔。”   可正当她准备继续说话时,身后的宿舍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欸!菀菀你站在这儿干嘛?”夏满月抱着快递箱走了进来。她走到自己座位上,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抬头,就瞧见了阳台地板上的衣服,“我靠!几个情况!菀菀衣服怎么都掉了。”   舒菀没说话。   唐柔却开口了:“风刮的吧,我和周玥进来的时候就掉在地上。”   “风?今天风有这么大?”夏满月疑惑,但也没多想,只走到阳台,弯腰把衣服捡了起来,“菀菀,你要再洗一次吗?我刚好要去洗衣服。”   舒菀想说的话就这样被夏满月给打断了。   她瞥了唐柔一眼,暂且就将这事儿放了过去。但却没想到,一次的放任就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   三天后,星期五下午。   舒菀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发现忘记拿英语六级的笔记,她本来想着直接去占座,夏满月却说要借笔记用,两人就在半路折返,坐上校车回了宿舍。   本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可进到宿舍的那一刹那,舒菀和夏满月却双双怔了一下。   原本摆在舒菀桌子上的笔记本,默里面的活页莫名其妙地全都散开。一半搭在桌上,一半落在地上,狼藉一片。   宿舍里刚拖过地,水渍还没干,纸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泡的模糊起来。   “这……”夏满月抬头看舒菀,想起来舒菀衣服掉在阳台的事儿,小声道,“这不会又是唐柔做的吧?”   不是她,还能有谁呢?   舒菀没说话,脸色却阴了。   “砰”地一声响,她随手将怀里的书本丢到桌子上,直接拿起笔筒里的美工小刀,眸色沉静地走向唐柔。   唐柔虽然在看综艺节目,但耳朵却一直都在听她们的动静。知道舒菀过来时,她的心提了起来,但还是佯装镇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唐柔。”舒菀停在她的座位旁。   唐柔按了暂停键,回头看她,一幅不屑搭理舒菀的模样:“有事儿?”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舒菀垂眸看她,嘴角扯开一个淡笑,眼神透着冷厉。   唐柔云里雾里的:“什么?”   舒菀笑而不语,伸手拿起唐柔书架上前两天刚制作完成的画册图集。   只听“咔嚓”一声响,美工刀刃从塑料壳里滑了出来。   唐柔反应慢了半天,等她伸手去抢的时候,画册已经被舒菀的小刀划开了三道很深的口子。   那画册是唐柔呕心沥血一个月的作品,大家同一个专业,舒菀当然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崩溃。   这不,唐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怒目圆睁地看着舒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人吃了一般。   而舒菀始终从容镇定,直接给了她最后一次警告:“唐柔,有些坏事背地里做了就别留下痕迹。既然被人抓住了,那你就要知道,你对别人的恶意总有一天会有人十倍奉还给你。”   话落,舒菀随手把画册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还不忘提醒唐柔:“还有,像这种垃圾,记得丢进垃圾桶。”   ……   这一幕,夏满月都看呆了。   虽然相处之后,夏满月知道舒菀这个人只是长相气质清冷温柔,性子绝不是不争不辩的,但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飒气。   夏满月还愣着。   舒菀转过身来,朝她走来。   “满月,走了。”说着话,舒菀拉开宿舍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欸——”夏满月连忙抱起舒菀桌上的书本,追了出去,“菀菀!等等我!”   +   唐柔的这件事儿后,舒菀做了一个决定——搬出宿舍。   夏满月听到她的想法后本来也想跟她一起,打听了一番附近的租房价格,可奈何囊中有点儿羞涩,实在没办法陪着舒菀。   舒菀觉得没多大事儿,不过找房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   她不想合租,于是跟着中介跑了三天,在学校周围看了七八套房。基本都是在预算之内的装修太老,设施不齐全。稍微好一些的,又超出预算太多。   幸好的是,找房子的时候,唐柔没再搞什么幺蛾子也给舒菀添乱。   大概唐柔也是被舒菀给吓到了,那天晚上她就还主动向舒菀服了软,道了歉,一个劲地问舒菀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她买来送她当赔罪礼物。   前后的态度反差极大,甚至夸张到让夏满月还以为唐柔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   舒菀见好就收,这事儿就这样放了过去,没再计较什么。不过她并不打算继续在宿舍住下去,所以依旧联系中介找房看房。   就这样又找了几天,星期六下午,舒菀收到了中介打来的电话。   中介说,有套刚挂出来的精装修小房,问舒菀愿不愿意去看。舒菀刚从画室出来,没回宿舍,就那样背着画夹去和中介碰了面。   这次的房子就在学校对面地铁口旁的公寓里。   舒菀跟着中间进了楼,上了三层,进了307室。   刚推门进去,中介就向舒菀介绍起来:“这房子是复式小公寓,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和洗手间,虽然不算大,但特别适合情侣居住。”   舒菀没搭腔,只是自己在房间里来回查看。   房子朝南,采光很好,卧室有书桌和化妆台,干净又很清爽。最主要的是,它价格刚好卡在舒菀的预算内。   上下两层都看了一遍,检查完所有的设施都能正常使用后,舒菀扭过头问:“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跟在她身后的中介眼睛亮了:“现在就可以签!房东他今天就在,我可以立马喊他过来签合同。”   舒菀:“合同不是直接可以和你们签?”   中介:“是可以的,不过这位房东对租客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你们最好见个面,聊一下,也算是双向选择嘛!”   想想也是,一般在学校附近的房子不自主就是投资了。这房东恐怕是专门坐租房生意的讲究人,看看租客,也在情理之中。   舒菀点头嗯了声,说可以,然后给中介转了一笔定金。   中介说要回店里拟合同,一会儿会和房东一起过来,让舒菀先在这儿等一会儿。舒菀也没什么事儿做,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大概呆了二十多分钟,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舒菀站起身来,在敲门声响起的第三下,她扭开了大门的门锁。   “你好。”出于礼貌,舒菀先开口和对方打了招呼。可就在抬眸望向对方的那一瞬,她整个人倏地愣住了。   “江……晏?”舒菀不可置信地可看着眼前人,怎么都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房子的主人。   反观江晏,他的神情倒是没流露半点诧异,只是唇角扯开一抹笑意,慢条斯理地问舒菀:“是你要租的我房子?”   舒菀嗯了一声,将开了一半的门全部拉开。   江晏走了进来:“那还挺巧的。”   舒菀应声:“是挺巧的。”   说着话,他们进了客厅。   中介拿着文件,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二位坐这边,我们签合同。”   舒菀应声过去。   江晏却先她一步,帮她拉开座椅。   舒菀略微停顿,低声说了谢谢,坐了下来。   江晏同她并肩坐在一起。   中介把合同递给他们,舒菀仔细查看上面的条款,而江晏没动,眸子不由地落在舒菀的侧脸上。   江晏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   最后是舒菀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房租我们怎么付?是押多少付多少?”   江晏的目光收回的很快,所以没和舒菀撞在一起,不过他也确实有一瞬间心悸。   江晏坐直身子,缓了缓神:“都行。”   舒菀:“那押一付一?”   江晏:“可以。”   舒菀:“后面月付还是季付?”   江晏:“随你。”   舒菀;“那月付,每个月提前十天交付,可以吗?”   江晏:“好。”   江晏比舒菀想象中的要爽快、好说话。在他一次又一次的随便,都可以,随你后,合同的所有细节全部都敲定好了。   签好字,按完手指印,中介又检查了一遍签署的个人信息,最后把东西递给了他们:“合同一式两份,二位拿好。我这边还要去接待后面的客户,就先走了。”   舒菀点头说好,目送着中介小哥走了出去。   房间突然变得沉静下来。   这是舒菀头一次和一个异性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况且江晏似乎还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舒菀侧目睨他,只见江晏背靠在椅子上,头倾斜着,正在不声不响地盯着她。   看她朝他看来,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一会儿有事忙吗?”   舒菀摇头:“没有。”   江晏坐直身子:“那要不要赏个脸,跟我吃顿饭?” 第6章 玫瑰   很多事哪怕后来回想起来,也总会有一些细节是被忽略掉的。   比如这天,舒菀鬼使神差地应下江晏的邀约。他们一并走出公寓门后,她上了他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车开出公寓,路过西门口的中介店。   店门口有两个穿着西装的中介小哥站着抽烟,闲聊间,他们看到江晏的车子从眼前飞驰过去。   其中高个的中介望着车尾气卷起的残叶,万分感慨地叹了口气:“哎,这年头啊!有钱就是牛逼啊!”   旁边的人瞥他一眼:“何出此言?”   “喏——”他扬起下巴,“刚刚那辆开过去的迈巴赫,车上两个都是我的客户。女的想租房,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男的来店里咨询,直接问我她是不是在租房子,然后在我这儿买了一套精装修小公寓,指明要我租给她。”   “而且,刚才我去和他们俩签合同,那男的还装不知道租客是那女孩,直接来了一句是你要租的我房?还说什么好巧。”   “???现在有钱人追女生都是这么追的???”旁边的人诧异,又很是不理解:“不过好奇怪啊,你说都买房了,干嘛不直接送给她却出价让她租?”   “谁知道有钱人都怎么想的。”小哥抿抿唇,熄灭烟头,又想起舒菀,忍不住啧了声:“不过有一说一,那女孩儿可真是漂亮。我都好几年没见过这么盘靓条顺的了,也难怪别人一掷千金了。”   *   舒菀并不知道江晏要带她去哪儿吃饭。   上车后,江晏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舒菀对吃食一向不怎么感兴趣,没有喜欢的,也没有不喜欢的。想了想,就摇了摇头。   江晏打着方向盘转弯,若有所思道:“那我定了?”   “嗯,你定吧。”   舒菀让江晏定的结果就是,车开了半个钟头,他们才到目的地。   天色将晚,零散的星伴着孤月高坠于天。   舒菀偏头朝车窗外看去,门口的石碑上刻着“一枝春”三个字,字的凹槽是鲜红的,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在上面补漆。   石碑旁还挂着两盏橘黄的灯,光线不是很好,但这种昏暗,恰恰添了氛围感。   舒菀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像是江南园林的地方会是餐厅,有点意外:“是在这儿?”   “对。”江晏解开安全扣,“这里应该你喜欢的风格。”   说着话,他下车绕到副驾驶,贴心地帮舒菀拉开了车门。   她总是很客气,对他所有绅士礼貌的行为都会淡声道一句谢谢,但也总是透着疏离。   江晏倒也并没有很在意,毕竟有些事儿细水长流总是好的。所以他也没说什么,只领着舒菀往里走去。   “一枝春”比从外面看起来的还要雅致,中式庭院有一处池塘,养着几株睡莲。鹅卵石的小路旁,低矮的路灯幽幽暗暗,往里走去还有古琴声缓缓而至。   穿过这处院子,三层的小洋楼房就映入了舒菀的眼帘。   她才意识到,这栋楼才是餐厅的正式入口。   舒菀继续往前走近,视线忍不住地打量起来这里的环境。   入室的红檀木门镶着金把手。   门口两侧站着穿着旗袍的婀娜多姿的女孩儿,微微低下了头:“江先生,您的雅座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江先生?   能一眼认出江晏,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舒菀在江晏身后,瞥了一眼他的背影,跟着他一并上了三楼。   他们的包厢名叫晚春,在三楼正中间的位置。推拉式的木门刚被服务生打开,舒菀一眼就瞧见了屋内的落地窗。   窗外是附近的一处茶园小山,此刻半轮弯月悬挂在高空,淡白的月光似轻烟笼罩,如梦如幻,瞧着倒不像是实景,而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月夜图。   舒菀很少见到这样别致的餐厅。   入了座,江晏把桌上已备好的菜单,递给舒菀:“看看想吃什么?”   菜单外层包裹的棕色软皮,很有重量。上面还用行楷烫金了一句小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而内衬塑封的单页上,在黄色的顶光照射下,能看到细闪的金光攀附在上面。   只不过,这份低调奢华的菜单里并没有标注任何菜品的价格。   舒菀翻了两页,只听江晏说:“这家菜品很有特色,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   舒菀抬头看他:“江晏,你的菜单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江晏没说话,直接把菜单递过来。舒菀接过翻开,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晏看她一眼:“这里的菜单一直都没有价格,不是你想的那种有性别区分,女性看不到价格,男性却可以。”   舒菀突然好奇:“不知道价格,点到天价菜品怎么办?”   话刚落,舒菀就意识到自己有多糊涂了。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恐怕根本不会在意价格。   果然,她听到江晏说:“食材和口感要比价格更重要。”   “不过呢——”江晏顿了一下,“现在物价局管的严,天价会被勒令停业还有罚款,不划算。”   他淡淡一笑,眉眼轻弯。口吻在开玩笑,声音是百般的温柔。   屋内的光线很暗,一道柔和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   舒菀坐在他对面,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回过神来,低头把注意力放在了菜单上。   她点了一些看起来应该不算太贵的菜,江晏又补了一些。可直到上桌舒菀才发现,这里的每一道菜品几乎都是只有一两口的量。   小而精美,名副其实。   可因为不知道价格,舒菀吃起来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踏实。   江晏却没给舒菀客气的机会,花雕醉蟹上来,他先让服务生放到了她面前。   醉蟹不大,配了一套精美开蟹的工具。舒菀不太会用,盯着盘里仿佛挂着笑脸的螃蟹迟疑了。   江晏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拆蟹工具。铁制品冷不丁地碰在盘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舒菀抬头看他。   江晏坐在檀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上套着透明的一次性手套。   他拿着蟹钳,一点一点地剪着蟹腿,因为在发力,手背凸起的青筋就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一般。   动作是舒缓的,但却十分利落。没过一会儿,江晏就把醉蟹剥的只剩下一副躯壳。   他放下工具,脱掉手套后又拿起一旁的湿巾,擦掉手上残留的酒腥味儿。之后也没有随意将湿巾丢在桌布上,而是包着刚才用过的手套,一并放在了旁边的空盘上。   这还是舒菀第一次见有人剥螃蟹,都能保持着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   到底是江家培养出来的,举手投足,都是如此的妥帖得体。   舒菀在心里感慨他的教养和家世。   而江晏忽地把盛满蟹肉的盘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吃这个吧。”他说,又把解腻的蟹醋递了过来。   舒菀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颔首道谢。江晏却没说什么,只冲她淡淡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舒菀的错觉,她总觉得江晏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松弛感,让人和他相处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   哪怕她一向不喜欢和不算相熟的人过多接触,但还是就这样在江晏提出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时候,没有迟疑地点了头。   大概有的人,总有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收回神来,舒菀用小勺挖起一块蟹腿肉送进了嘴里。   醉蟹她不是第一次吃,但这种品质的,却是头一回。   上等佳酿的香气混着鲜甜的蟹肉,饱满的肉质细腻顺滑,又很弹牙。   她突然就有点理解江晏说的那句:“食材和口感可比价格重要。”   这样的珍味,确实是哪怕天价,恐怕也觉得值。   江晏看着她:“这道是招牌,你觉得怎么样?”   舒菀放下勺子,给出了好评:“很好吃。”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家店是你喜欢的风味。”江晏笑了笑,“你要是喜欢,下次我们再来。”   下次。   我们。   江晏的用词有点微妙。   她不是反应迟钝的天真小女孩儿,可却还是有点讶异对面的这位,怎么就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隔着桌上那锅骨汤散发出来的雾气,舒菀望向江晏的眼睛。   她想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些其他的信息,好来确定她心中所想是否为真。但江晏却偏不让她窥探到那般,在她看过来的那瞬,他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子。   舒菀没看清楚江晏的神情。   只在雾气缭绕中,隐约瞧见他脸颊右侧有个浅浅凹进去的酒窝。   他在笑什么呢?   舒菀想了许久,都没猜透。   ……   吃过饭后,江晏开车送舒菀回了学校。   车子在宿舍楼门前停稳后,江晏抬手,从置物台上拿下来一个精致的小礼盒,递给了舒菀:“这个给你。”   舒菀脑袋有点懵,没反应过来。直到江晏补了一句:“这是你的唇膏。”   唇膏?   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突然想起来那件被她快要遗忘的西服:“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就在楼上,我现在就拿给你。”   江晏:“我不着急。”   舒菀却像没听到他这句话,啪嗒一声解开安全扣,直接拉开了车门:“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江晏喊了一声舒菀,但她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宿舍楼。   江晏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迟迟都没挪开目光。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舒菀的身影重新撞进他的眼底。   她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纸袋子,似乎以为他投来的目光是在催促她,最后几节台阶是跑下来的。   江晏怕她摔倒,摇下车窗提醒她:“舒菀,不用这么急。”   舒菀却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   她直接把衣服从车窗递了进去:“给你,你的西服。”   因为很少运动,这才跑了几步,舒菀的气息就有点不稳了。   江晏瞧着她跑红的脸和被风吹凌乱的发,轻声问:“又不是见不到了,跑这么急做什么?”   舒菀还有点儿气喘,胸口微微起伏着:“不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时候,早还总比晚还好。”   江晏:“很快的。”   舒菀没太听清:“什么?”   江晏唇边勾起了笑:“很快就会再见的。”   舒菀微微一怔。   江晏笑着把那个礼盒递了出来,声音低低缓缓,温柔的不像话:“下次见,可别再把什么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从明天开始就是日更,不是三更啦!   一直三更吃不消滴!!亲亲宝儿们! 第7章 玫瑰   江晏还给舒菀的唇膏是全新的。   舒菀发现的时候问过江晏,他只说她落在车上的那支前两天被家里的小侄女弄脏了,既然要还她还不如还个新的。   江晏的理由太过于完美,以至于舒菀一点儿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道了句谢谢。不过,舒菀却依旧觉得自己欠了江晏的人情。   因为不喜欢不对等的感觉,她主动提出要请江晏吃饭。江晏答应的很大方,舒菀挑了几家餐厅出来,询问江晏的口味,他却迟迟都没有动静,只是回复舒菀说:“不着急,有的是机会。”   江晏的不着急,让舒菀反而在意,总想着她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份人情还了。   好在,这个机会来的很快。   五天后,星期四下午。这一天舒菀没有专业课,准备正式从宿舍搬入小公寓。   她的东西不多,零零散散收拾了几天,一年四季的衣服还有日用品加在一起,装了两个大纸箱,外加一个行李箱。   夏满月帮她搬了一趟送到楼下,就赶着去上自己的专业课了。   余下舒菀一个人,带着剩余的东西往楼下走。她自己一个人搬了两次,最后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却突然在宿舍门口瞧见了这样一幕——   秋风里,姜黄的叶倾落满地。   穿着棕色风衣的江晏背靠在车门上,修长的手举着手机贴在耳侧,骨节被萧瑟的风吹的通红,不知在和谁通话。   舒菀脚步一顿。   江晏低垂着眸子,没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舒菀。直到舒菀揣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空旷的一楼发出回响。   江晏闻声抬头,凝眸看到舒菀身影的这一刻,唇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他随手把手机揣回口袋,直起身朝着她走去。走近后,看了看她手里的行李箱,问:“楼上还有其他东西吗?”   “没了。”舒菀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后,朝他投去了一个诧异的眼神:“你怎么来了?”   江晏俯身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笑着反问:“我不来,谁帮你搬家?”   他拿行李动作自然又行云如流水,没给舒菀一点反应的时间,两人的指尖就猝不及防地触在了一起。   舒菀肩膀本能地往后微微缩了一下,就是这样一个小的动作,江晏都察觉到了。   “抱歉,唐突了。”他轻声,像是怕她介意,很小心看过来一眼。   “没事。”舒菀摇摇头,看着他提着她的行李箱,放进车子的后备箱,没忍住好奇起来:“江晏,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搬家的?”   “我猜的。”江晏又抱起一旁的纸箱,堆在后面。   舒菀:“猜的?”   “不是猜的。”江晏轻笑一声,回身看她,“我回校拿东西,突然想起来你说要请我吃饭,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没想这么巧,还真让我碰上了。”   偶然?   是真的偶然?还是刻意而为之的偶然?   舒菀打量起江晏。   他正忙活着,搬了最后一箱东西放进后备箱,转过身提醒她:“别站着了,上车吧。”   舒菀回过神来,淡声说了好,拉开车门坐进了江晏的副驾驶。   江晏上车后,舒菀同他小声说了一句又要麻烦你了。   他系着安全带,低声问:“你很怕给别人添麻烦吗?”   舒菀嗯了一声,同他解释:“因为不想欠人情。”   江晏启动车子,漫不经心的:“如果别人愿意让你麻烦呢?”   “那也不行。”舒菀喃喃,“不管对方本意为何,欠了就得还上。”   “那我这次帮你搬家,想好给我的回礼了吗?”车子转弯往校门开去,江晏打着方向盘,侧目睨她一眼。   舒菀:“还没有。”   江晏:“那你慢慢想,我不着急。”   他说的话和在微信里的回复大差不差。   可文字没有声音,感受不到人的语气,也看不到神情。今天面对面,舒菀算是品到了他身上那股温吞散漫的劲。   舒菀抿抿唇,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转过头看他:“你一会儿有空吗?”   江晏:“有。”   舒菀:“我之前发给你的那几家餐厅,你看看喜欢哪家?”   江晏倏地笑了:“你这是准备用这顿饭当搬家的回礼?”   “不是。”舒菀说,“这顿饭是上次你载我回学校,借给我衣服的回礼。”   江晏想了想:“我不挑食,那几家都挺好的。”顿了一秒,他又道,“不过搬家的第一顿饭不能在外面吃,要自己开火,这样吉利。”   “是吗?”舒菀喃喃,心想着她好像没听过这个说法时,也有点讶异江晏竟会是个有点迷信的人。   见她不知垂眸想什么,江晏继续道:“怎么样?要不要图个吉利,在家吃?”   舒菀抿抿唇,有点儿为难:“可是我不太会做饭。”   江晏笑了:“我会就行了。”   +   江晏的会做饭,不仅仅只是会。   舒菀跟着他去超市选食材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纵然她一直和他说,吃点家常小菜就好,她没什么忌口,什么简单方便容易做,就吃什么。可江晏却还是一边应着好,一边选了超市最贵的牛排。   两人逛到红酒柜台时,江晏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其中一瓶红酒,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侧过头看向舒菀:“如果我问你喝不喝酒,会不会很唐突?”   舒菀轻轻摇头:“不会。”   “那你喝吗?”江晏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就当是庆祝你搬入新家。”   舒菀很果断:“喝。”   江晏反倒觉得有点意外:“你不怕吗?”   舒菀笑:“怕什么?”   江晏:“不怕我居心叵测?”   舒菀对上他的眸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那你不怕吗?”   江晏挑眉:“我怕什么?”   舒菀不紧不慢地打趣江晏:“不怕我灌醉你,半夜进你房间,最后勒索你一笔?”   江晏怔了一下,眸色一动:“那天你都听到了?”   舒菀抿抿唇,淡淡一笑,最后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一枝春哪里都好,可惜隔音差了点。”   舒菀说的,是她在“一枝春”听到的不知真假的八卦。   那天快结束的时候,江晏去了趟洗手间,只余下舒菀一人坐在包厢里。   她原本正一边吃着餐后水果,一边回复夏明月发来追问她和江晏的微信消息,却倏地听到外面走廊上响起了一个女声:“欸,今天晚香包厢的男客人,是不是江家那位大少爷啊?”   “对呀!就是他!”   “我靠,还真是像传闻里的一样帅啊!”   ……   再然后,舒菀就从这两个女孩儿嘴里,听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八卦。   说是前些日子,江晏也来过“一枝春”一次。   那会儿和他同行的年轻男女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那天聚到很晚,期间有个女孩一直粘着江晏,给他敬酒。江晏最后喝的太多,散场后没回去,就直接入住了“一枝春”旁边的一家民宿店。   就是那个晚上,那个敬酒的女孩儿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江晏房间的门禁卡,半夜刷了卡进去。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人看到那女孩儿哭着跑出了江晏的房间。   听说后来江晏扭头给女孩和民宿店递了律师函,说是女孩敲诈勒索,而民宿店也因涉嫌泄露客人隐私,关门大吉了。   ……   舒菀正听的出神,那两个女孩却突然就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江先生,您请进。”   江晏没作声,推开门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坐在了舒菀对面。   江晏那时什么都没说,神色也无异,江晏就以为她什么都没听到。   没曾想,她竟听全了。   ……   江晏望着舒菀。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发现黑历史之后的尴尬。   他沉了口气:“让你见笑了。”   舒菀看着他的神情和反应,心生好奇:“所以那件事是真的?”   江晏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一想到那天晚上,江晏就头疼了。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不过是聚个会、睡个觉,睁开眼睛旁边竟然还能多出一个女人来。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问他睡得好不好。   噩梦。   简直是噩梦。   江晏抿抿唇,回过神来。   却没想舒菀倏地来了一句:“那我能问问她勒索你多少钱吗?”   江晏沉默了。   他垂下眼眸,细细打量起舒菀。   那张素白的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她的眼睛不算大,眼尾略微上扬,但笑时似弯月,给这张疏离冷清的脸添了几分柔情和明媚。   这种紧紧盯着人看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勾人心魂。   江晏唇角勾起,学着她前面的口吻,开起了玩笑:“你这是打听行情?想做个参考?”   让他没想到的是,舒菀竟然点了点头,顺着他的玩笑话,说了一句:“对啊,我想看看□□的大公子,能被人勒索多少钱。”   不过,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这句话话音刚落下,江晏还没开口,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红酒柜上,不紧不慢地将话题扯了回去:“我对红酒不了解,你看看你想喝哪款?我来买单。”   江晏没看红酒,眸光始终盯着舒菀的侧颜。   舒菀当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那样炙热,又黏腻的目光,感受不到才奇怪。   但她没做出回应。   只是在等,等他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这样保持了多久,江晏总算是开了口。   他轻喊了一声舒菀,语调缓慢,显得温情脉脉。   舒菀没说话,也没朝他看去。   明明人来人往的超市繁杂喧闹,她却清晰的听到他突然认真沉声了一句:“你要是想灌醉我,我随时欢迎。”   “至于价格,多少我都给得起。”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从今天开始说日更一章,每晚六点钟更新哦! 第8章 玫瑰   结账的时候舒菀提出她来付钱,江晏不同意。   她不想江晏做饭,连食材都是他自掏腰包。不过好不容易让江晏收回他的卡,她却在付钱的时候,觉得有点儿肉疼。   但心想着也就这么一次,这一顿怎么都比在外面的餐厅划算,就索性当没看到价格,咬牙付了款。   江晏倒是贴心,袋子一个都没让舒菀拎着。刚一进家门,他就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舒菀问他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江晏却直说让她歇着。   可舒菀怎么可能歇着什么都不做,光看着江晏忙上忙下?她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半天都没动。   江晏清洗着食材,发觉她的目光后,回身看她:“站着不累?”   舒菀摇头。   江晏笑:“那你过来帮我一下?”   舒菀应声说好,走进厨房。   她本以为他是让她帮忙打个下手,没曾想江晏面对她站着,将胳膊伸了过来:“来,挽一下袖子。”   舒菀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往前站了一步。   江晏问:“会挽吗?”   舒菀嗯了一声,两只手贴在了他的袖口上。   他脱掉了风衣,内搭是一件纯黑色的高领毛衣。   毛衣是修身的,袖口有点紧,不太好弄。   舒菀怕弄皱他的衣服,就先卷起最下面一层,才一点点往手腕上方去挽。可就在她认真卷着他的袖口,头顶却突然传来了江晏的一声轻笑。   她疑惑,抬头看他,有点云里雾里的:“怎么了?”   “没怎么。”江晏说,笑意更浓了些:“只是看你慢条斯理的,觉得有点像树懒。”   树懒?   舒菀有点反叛精神在,她抿了抿唇,没作声,她只是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臂,一只手快速地把袖子捋了上去,动作倏地放开了好几倍。   江晏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了一些。   “还有这个。”他又把另一只胳膊伸了过去。   舒菀还是刚才那套动作,很快他的两只胳膊全都裸露在了空气中。   “还有呢?”   “没了。”   也确实没了。   他总不能真让她上手做些什么。   不过舒菀却没离开,就站在冰箱旁,看着江晏。他弄的那些她一点都不会,厨房狭窄。她站在那儿,他来来往往的,总归有些不方便。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她还没走,江晏走了过来。   “乖,出去等我。”江晏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是哄小孩儿的口吻,也是哄小孩儿的动作。   可却没人知晓,这一天,在他靠过来低眸看她轻声说“乖”的这一刻,舒菀胸腔里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微微一怔。   那是记忆里,她少有慌张的一次。   可让她心悸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转过身回到了灶台旁。   舒菀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定了定神,缓缓吐了口气。   “那我出去了。”她说。   江晏没回头,嗯了一声后,在油烟机的轰隆声中,叮咛道:“快出去吧,不然一会儿油烟味大,很呛的。”   出去后,舒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虽然表面无常,可心却是乱的。   明明不久之前,她和江晏关系仅仅只能算得上认识。可现在不仅共处一室了,江晏还要亲自下厨做饭给她。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舒菀微微抿唇,很久都没想出答案。   不过倒也不要紧,毕竟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会稀里糊涂的绑在一起。   可能是露水情缘,也可能是一生挚爱。   但不管是哪一种,江晏这个人也还算是有点儿意思。   起码,他能让她产生一些兴趣,对任何人都没有的兴趣。   舒菀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眸光微微一动,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轰轰作响的油烟机停了。   房间突然变得安静,舒菀往那边看去,瞧见江晏端着两个盘子走了出来。   “来,尝尝看,符不符合你的胃口。”说着话,盘子被江晏放在餐桌上。   舒菀走过去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刀叉,说了句谢谢。   江晏打趣她太过于客气,这一天不知道同他说了多少句谢谢。   舒菀没说什么,只看着江晏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快吃吧,不然冷了。”他说。   舒菀嗯了一声,拿起叉子戳了一块他已经切成小块的牛排,送进了嘴里。   刚咬下一口,迷迭香的气味快速弥漫在整个口腔。牛排是五分熟的,一口下去,汁水混着油香,鲜嫩又多汁。   舒菀惊讶江晏的手艺,抬眸看他:“你是去哪儿进修过吗?”   “嗯……”江晏认真想了想,漆黑的眸子缓缓转动,最后对上她的眸光,一本正经的反问:“你是指新东方厨艺学校?”   新东方?   舒菀眨眨眼睛,倏地笑出了声。   江晏这个人,竟然还有点冷幽默的气质。   她笑得开怀,这也是江晏第一次见到她是这样的神情,没半点忧虑和烦恼的模样,明眸皓齿,很是动人。   那个晚上,过的很是愉快。   他们吃过饭后就坐在公寓的小阳台上,开了那瓶从超市买回来的红酒。   江晏举着杯子,说庆祝她搬入新家。舒菀靠过去,玻璃杯壁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很是悦耳。   到底是超市的牌子,红酒的口味没有想象中甘甜,而是透着一股酸涩。但因为氛围太好,他们最后喝到酒瓶见了底。   余下最后一杯时,舒菀望着夜空的悬月,大脑变得有些迟钝了。   她斜靠在椅子上,身上是一件雀绿色的吊带丝绒长裙,外面搭着一条白色毛绒披肩。   风过无痕,拂乱她松松垮垮扎在脑后的发丝,连带着披肩上的白色长绒也随之摆动。远远看着,就好像落了雪的麦田。   大概是因为她的坐姿太随意散漫,披肩总会时不时地顺着肩膀滑下去。   起初舒菀还会拽一拽,后来实在太频繁,她索性放任不管了。就那样半搭半掩着,明明暗暗,虚虚实实的。   江晏倒也坦荡。   没挪开视线,也没刻意多看两眼。   只是偶然一瞥,隐隐看到她那一小截裸露出来的肩膀上,有一颗红豆大的小痣。   和他的泪痣一样。   江晏心想着,抬起眸子重新看她。   舒菀脸颊鼻尖都泛着红,神情有些许迷离,好似进入了微醺的状态。   江晏看着她,轻喊了一声:“舒菀。”   舒菀:“嗯?”   江晏:“你喝醉了吗?”   舒菀轻轻摇头:“还没。”   江晏唇角弯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醉呢?”   打算什么时候醉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   “你不会是……”舒菀喃喃,歪着脑袋朝江晏看去。她眸中盛着笑,带着点儿醉意,声音变得慵懒缱绻起来,“想等我喝醉了,勒索我一笔?”   江晏眉梢轻扬:“你猜对了。”   舒菀啧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叹息:“那可惜了,这一瓶酒不够灌醉我。”   话落,她用双唇含住杯沿,微微仰起头,往喉咙里渡了半口的红酒。   “那你愿意醉吗?”江晏问。   舒菀举着酒杯,掀起眼皮朝他看去。   月色浓重,却没他们面前的一盏烛火更迷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挂着温柔。也不急着等她回答,就这样任由夜风摆动着昏黄烛光,在他们之间摇摇晃晃,或明或暗。   片刻。   他瞧见她笑了。   纤细白皙的手指拖着酒杯放在桌上,舒菀又捞了一把半挂在肩膀上的白色披肩,挡住了胸前即将裸露出来的线条。   “江晏。”她坐直身子看他,语调轻缓又慵懒,“我只是个穷学生,没什么钱能给你。”   江晏也笑了:“我不要钱。”   他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又怎么会问你要钱。   舒菀看着他,眼睛亮盈盈的,却装起了糊涂:“那你要什么?”   要什么呢?   江晏望着她那双撩人的眼睛。   那里面有山川湖泊,有无垠月色,有瞧不真切的雾气朦胧和好像可以逾越的银河。   他要怎么告诉她呢?   他想要的是爱。   她的爱,浓烈灼热的爱。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晚上好!我超级喜欢今天的这一章!微醺真的好有氛围感哈哈哈哈哈哈!!咱们两位成年人开始明推暗就了! 第9章 玫瑰   江晏最后没回答舒菀的问题。   只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伸出手,轻轻抹掉了舒菀唇边的酒渍。   他的指腹很凉,刺的舒菀心里颤了又颤。   但她却没一点儿躲开的动作,反而仰着头,无所畏惧地看着他,好像一定要听到他说些什么。   月色溶溶,风里带着胭脂香气。   舒菀的眸光潋滟动人心魂,让江晏在那一刻险些失去理智,差点就要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去。   好在有电话及时响起,将江晏的理智拽了回来,这才没做出什么越界的行为。   那夜的最后,是他及时清醒,离开了公寓。   走到楼下的时候,他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可惜阳台上没有她消瘦如白纸的身影,只有空荡荡的酒瓶,还放在桌上。   他顿了顿,最后转身拉开车门,开车离开了小区。   江晏不知道的是,其实那一夜舒菀也在某个瞬间里想过。想他如果真的做了些什么,她是会本能的拒绝,还是会本能的接受?   只可惜,那是一道未解的题。   不过这天过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了。   舒菀会频繁能收到江晏发来的消息,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起初都是定好她有空的时间,他再来接她。到了后面,江晏竟连询问都没有,车子就直接出现在她的公寓楼下,又或者直接出现在教学楼门口。   舒菀不知道江晏是怎么知道她的课表,也不知道他一个大四的人怎么会闲散到,隔三差五的就约她一起出去一次。   不过她也没拒绝江晏。   他来,她就同他一块儿。   只是偶尔不凑巧,碰上舒菀要去画画,他就只能送她去画室,两人在画室门口分别,说上一句下次见。   至于那个晚上差点落下来的吻,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过。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夏满月问过舒菀,问她对江晏的感觉,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舒菀和江晏早就相识,但正儿八经的有交集,也是从最近开始。所以舒菀对江晏的还说不上喜欢,只是多少有一点好感,能让她和他相处下去。   但这份浅薄的好感,不足以让她成为那个主动更进一步的人。自然而然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想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去做那个可以控制这段关系走向的掌舵人。   不过,万事难控。   总有一两件,会跳出舒菀的控制。   这不,一直坚信自己不会主动联系江晏的舒菀,还是迎来了她主动的那一天。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   舒菀和夏满月外出采风创作,一整天就泡在郊区一处叫做晚枫亭的园区里。   折腾到晚上九点,她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   公寓的水管漏了。   不知道是从几点开始的漏的,舒菀进门的时候,一楼的地板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积水。   舒菀反应了一秒钟,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关了电器的电闸,只留下客厅和卧室的两盏灯亮着,又把控水的阀门给关了。   舒菀本来以为是厨房的水管出了问题,可往里走,走到二楼卧室的楼梯口向上看去,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漏水的,是二楼的浴室。   因为就在卧室旁边,她靠墙立着的画板已经被浸湿了一角。舒菀站在卧室门前愣了一会儿,最后踩着地板的积水,进去把放在地上的所有物品收了起来。   东西没什么过多的损失,只是浴室的水管还在咕咕噜噜地作响。虽然关了水闸,但好像还在往外冒水。   舒菀靠在浴室的墙上,盯着洗水台下爆开的水管,一再思考,一再沉默,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自己解决。   她擦干湿漉漉的手,拿起手机,拨通了江晏的电话。   其实她犹豫过要不要打扰他,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   “喂,江晏。”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音乐声,但很快,那些声音轻了下去。随之出现的,是江晏沉静温柔的声音:“我在。”   舒菀抿抿唇:“你现在忙吗?”   “我不忙,怎么了?”   “公寓的水管漏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维修人员的联系方式?”   水管漏了?   江晏眉头一皱,声音低了下去:“你等我一下。”   舒菀嗯了声,两人挂断了这通电话。   舒菀以为江晏这是去找维修人员的联系方式了,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卧室的床上等着他的回电。没想到回电没等到,等来的会是一怔略显紧促的敲门声。   “舒菀,是我。”   ……   很久之后舒菀都还记得,那夜寒重。   她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瞧见江晏站在那儿,左手撑着门框,微弯着腰,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他风尘仆仆,浑身带着夜里的寒气。抬头看她时,那双眸子却满是温柔,满是关切。   他说,电梯太慢,怕她等太久,他是跑上来的。   舒菀望着江晏,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江晏直起身子,走进屋里,问她哪里的水管漏了?她这才回过神,手指了指楼上:“浴室。”   浴室在二楼卧室的旁边。   江晏缓好气,走进来后随手带上门,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不介意我上去看看?”   舒菀摇摇头,说不介意。   江晏就脱掉外套,上了二楼,进了浴室。   他一点儿顾及都没有,手套都没带,就直接蹲在了水管前面。   舒菀看着他身上价格不菲的潮牌卫衣,想说要不要换一件衣服再收拾,却突然意识到,他哪里有衣服能换?   这是又要欠人情了吗?   舒菀盯着他蹲在地上的身影,抿了抿唇,突然有点后悔给他打电话。   不过这种活儿,到底还是要交给男生。没过太久,江晏就把水管重新安了回去,说安全起见,明天帮舒菀找专业的人过来再修一次。   舒菀说好,准身拿起一旁的拖把,准备去清理房间。人还没出去,她纤细的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   “现在太晚了,舒菀。”江晏叫住她,“你别弄了。”   不打扫了吗?   舒菀有点犹豫:“地板会泡坏的。”   江晏:“我会叫人来打扫的,你不用担心。”   舒菀抿抿唇:“那我今天睡哪儿?”   她问的很直白,看人的目光也是。江晏本来没揣其他的心思,舒菀这么一问,他反倒成了那个有点儿“不坦荡”的人。   不坦荡就不坦荡吧。   如是想着,江晏开了口:“要不你……”   他原本是想问她介不介意去他那儿,但舒菀没等他说完,先接了话茬:“我今天先回宿舍好了。”   江晏瞬间卡壳了:“回……宿舍?”   舒菀点头:“嗯,回宿舍。”   “……”江晏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选择认输,“那我送你回去。”   舒菀从他的语气还有表情中看到了一丝失落。   有些事她心知肚明,但也从没想过当捅破窗户纸的人,于是只淡淡一笑,冲他使了个眼色:“那你可以松开我的手腕了吗?”   江晏垂眸一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手。   “抱歉。”   ……   其实从公寓到学校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但江晏说要送,舒菀也就顺了他的意。车子驶入宿舍楼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楼下没人,只有昏黄的路灯照亮一方天地。   江晏找了靠路灯,舒菀下车前,他还同她叮嘱了一句有事电话联系。   舒菀道了谢,又道了再见,就拎着洗漱用品下了车。   她往宿舍楼里走去,没回头再看一眼。只是在走到一楼楼梯转角时,瞥见江晏的车还停在门口的那盏路灯下。   像是一定要等她上去了,才会离开一样。   舒菀抿抿唇,上了三楼。   不过,倒霉似乎是会接踵而至的。   舒菀刚推门走进宿舍,就看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抬头朝舒菀看去,眨了眨眼睛。舒菀下意识以为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回来走错了,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身后传来了夏满月的声音:“菀菀?你怎么回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又传来了唐柔的声音:“咦?舒菀,你回来拿东西吗?”   舒菀瞥了一眼唐柔,声音冷淡如冰:“公寓水管爆了,我回来住几天。”   唐柔突然懵了:“啊?你、你要回来住几天?为什么啊!”   舒菀没说话。   她看看唐柔,又瞥了一眼坐在她位置上的陌生女孩,大概明白了情况。   果不其然,下一秒,唐柔就说:“我朋友这几天来找我玩,我寻思宿舍有空床就让她住那儿了。这事儿我和夏满月说了的,她没和你讲吗?”   这事儿唐柔确实和夏满月说过,不过夏满月却抛到了脑后。   “对不起啊,菀菀,我忘记和你讲了。”夏满月很抱歉地看着舒菀。   “没事儿。”舒菀冲夏满月笑笑,一点儿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唐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   但嘴巴刚张开,她就倏地想起来上次舒菀拿美工刀的事儿。不过,唐柔倒不是怕舒菀。而是怕那个把她堵在画室门口的男人。   一想到那人额头上的刀疤,还有眼睛里的狠戾,唐柔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虽然对方是给了她一大笔钱,告诉她不要再去招惹舒菀,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说出否则后果自负这句话时,实在是太太太吓人了。   唐柔收回神来,咬咬牙,连忙把语气放柔和了:“舒菀,你可别生气。我是真不知道你还会回来,要不这样,我这就让我朋友收拾东西去住外面。”   “没事,你们住吧,我就先回去了。”舒菀不想争什么,更何况她搬出宿舍也有一段时间,这次回来她也没和他们说一声,床铺借给别人用,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所以说完话,她就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宿舍。   夏满月追了出来:“菀菀!你别走了,和我挤一晚好了。”   舒菀停下脚步,冲夏满月笑笑,“挤在一起,谁都睡不好。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去处的。”   “去哪儿?酒店吗?你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好了。”夏满月看了眼手表,“你等我五分钟,我收拾一下,咱们刚好可以赶着门禁时间出去。”   “没事的,满月。”舒菀叫住她,冲她摇摇头。   再三拒绝了夏满月的陪同后,夏满月总算同意了。   她叮嘱舒菀要注意安全,唠唠叨叨的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舒菀笑着一一应下后,赶在关宿舍门前,匆匆往楼下走去。   她其实也不敢确定她心里所想,只是一路下楼,一路在心里揣测。直到走到一楼,她看到了停在门口路灯下那辆还亮着车灯的迈巴赫。   他果然还没走。   舒菀眸光一闪,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继续往前走去。   人刚走出宿舍楼门,江晏就拉开车门,从上面下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   两人异口同声,眼神交融的瞬间,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谁都没有回答问题,而气氛就是在他们对视的这一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最后,是舒菀先回答了江晏:“宿舍住不了了。”   江晏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住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舒菀的错觉。   在她说出住不了宿舍的那一刻,她看到江晏眼睛微微弯了弯。   舒菀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解释:“舍友朋友来了,借用了我的床。”   “这样啊。”江晏沉声喃喃,盯着她被路灯照亮的眼睛,轻声问,“那你今天还有地方去吗?”   舒菀摇头,没说没有,而是说:“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的潜台词就是她其实还有其他很多的选择。   江晏眉头一挑,一双眼揉进了几分暧昧。   “要不要去我那儿?”他问,语气缱绻又缠绵,亲昵的让舒菀恍惚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咱们江晏就是最牛的!!!哈哈哈哈哈!!!!! 第10章 玫瑰   舒菀望着那双多情温柔的眼,没说要不要去,反倒模仿着他刚才问她要不要去他那的口吻,轻声问:“你那儿有几间房?”   多有意思的问题。   江晏眸中盛着的笑意更浓了些,他俯下身,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覆上她的耳畔:“说说看,你想要几间房?”   月光泛白,路灯昏黄。   交相辉映的光映在她的眸子里,盈盈又灿烂。   “两间,不过呢……”舒菀回答着,没有躲开江晏半分,反倒故意拖长了语调,“一间也行,我可以睡沙发。”   “舒菀。”江晏笑出了声,“让你睡沙发,我还算是个男人?”   那睡哪儿才算男人呢?   舒菀盯着江晏。   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她头顶蓬松的发。   “走吧。”他温柔的说,转身帮舒菀拉开车门,最后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去了你就知道有几间房了。”   上了车,舒菀系好安全带。   车里的气息和刚才有点不太相同,木质的香水味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   和江晏相处的这些日子来,她没见过他抽烟。今天闻到烟草味,倒觉得有点稀奇。   “你刚刚抽烟了?”她问。   “味道很呛吗?”江晏反问她,随手开了车窗通风。又担心风太冷让舒菀着凉,将车窗调整到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缝。   “不呛。”舒菀偏过头看向他利落硬朗的侧脸,“抽烟是有烦心事吗?”   “没什么烦心事。”江晏说,目视着前方,慢条斯理地拖长了音调,“只是在想,我的房子够不够你住。”   舒菀倏地笑了。   江晏这个人,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说起这些暧昧、让人遐想的话,都淡定到连睫毛都不会颤动一下。   也不知道他这个人会不会害羞的。   舒菀思绪莫名其妙跑偏了。   江晏听到她刚才轻微的笑声,侧目睨过来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舒菀回过神来,调侃起江晏,“只是觉得你刚才那句话,很像是久经风月场的高手说的。”   江晏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你是觉得我还带别人回去过?”   舒菀:“没带过吗?”   她怎么会这样想?   江晏眸色沉了:“没有。”   没有?   舒菀有些意外。   虽然传闻里江晏身边始终都没有女伴,但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容貌,恐怕没有女伴,只是没有能真的成为他女朋友的女伴。至于其他的桃花,不应该会没有的。   然而,就在舒菀了然一笑时,江晏再次开了口:“舒菀,我只邀请过你回家。”   他的语气认真又诚恳,让舒菀愣了神。   是真的吗?   那双多情温柔的眼睛难不成真的没有看过旁人?   他轻松说出口的要不要去他那儿,难道真的只对她一人?   舒菀诧异着,最后却很快清醒。   算了。   管他这份情谊几分真,几分假。   成年人的暧昧风月,向来都是明推暗就,你情我愿。   纠结其中真情有几分,反倒显得不纯粹了。   舒菀淡淡一笑,最后顺了他的话,眉梢扬了起来:“是吗?那还挺巧的。”   “我也只跟过你回家。”   *   江晏的住所距离学校有半小时的车程,是临江的川澜花园。舒菀之前听别人讲过,能住在川澜的非富即贵,所以江晏住在这儿,她并不觉得奇怪。   他的房子是一套大平层,三百多个平方,能住的房间比舒菀想象的要多。   江晏说,这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套,他大部分时间也都住这儿,舒菀可以多住些日子,等那套小公寓完全打理好了再搬走。   舒菀听着他的话,走进客厅。   纵然进来之前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在看到落地窗外的江边夜景时,忍不住地出了神。   都道是灯红酒绿迷人眼,万千灯火聚集一处,都在此刻踩在他们脚下。   也怪不得这世上会有那样一批人,沉迷于纸醉金迷,三千繁华。哪怕不属于这里,也想挤破头冲进上层圈子。   舒菀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夏层层叠叠,灯火辉煌,光怪陆离。身后忽地传来了江晏的问话:“看看,你想睡哪个?”   睡哪个?   江晏的用词和语气让舒菀在一瞬间,莫名有种自己在“逛窑子”的感觉。江晏是那个领头人,好像下一秒他就能从房间里变出几个和他一样俊秀挺阔的男人,供她挑选。   舒菀回过身看他,纠正起用词:“是间,不是个。”   江晏:“有什么区别?”   舒菀没说话,只睨他一眼,眼神仿佛在反问他:“你觉得呢?”   江晏仔细想了一下。   好像还真的有哪里不太对?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舒菀已经跃过这个话题,往房间走去。   江晏跟上她。   舒菀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间最小,但是看着还算温馨的。   “我住这间吧。”舒菀手指了指。   江晏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还挺会挑的。”   舒菀不明所以:“嗯?”   江晏:“这是我的卧室。”   “……”舒菀神色稍愣,最后冲他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慢道,“不好意思,我夺人所爱了。”   江晏原本以为她会说她再挑一间别的,没想她竟然说出夺人所爱这样的词。   他嘴角漾开的笑更明显了:“就这么喜欢我的卧室?”   舒菀点头:“喜欢啊。”   江晏直起身,阔步朝她走去:“除了卧室呢?”   舒菀认认真真想了一番,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最后道:“书房也挺好的。”   江晏在她面前停住脚步:“还有呢?”   舒菀长长地嗯了声:“衣帽间也还不错。”   江晏蹙眉,又等了几秒钟。   没等到她继续说话,他又问:“没了吗?”   舒菀仰起头,对上他的眸光,鼻腔中溢出一声轻笑,反问他:“你还想让我喜欢什么?”   她这个人,好像一直都不喜欢直白的回答。   抛出去的问题总是能被她用各种各样的反问,再抛回到他这儿。一点都不肯当落了下风的那个人,也一点都不肯输上一次。   不过倒也没关系。   她不愿意,江晏愿意。   顿了片刻,江晏回答了她的问题:“住在这儿的人。”   他俯低身子,伸手将贴在舒菀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难道就不打算喜欢喜欢?”   江晏的动作很慢,温热指尖有意无意地触上了她的耳廓,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之意。   舒菀望着他,依旧没躲开,只是眸光一动,笑意盈盈地应了他的话:“我挺喜欢的。”   江晏一怔,心脏猛地一颤。   舒菀笑起来,眼睛似弯月,实在撩人。   可就当江晏欣喜,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舒菀忽地挪开目光。   “这世上哪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她慢慢悠悠地说,声音夹杂着笑意。   江晏:“……”   她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舒菀看着江晏微微怔住的模样,心头莫名涌上一种“恶作剧”成功后的快感。   她低眸一笑,随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往后退了一步。   “浴室在哪儿?”她问。   江晏看着她好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低喃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语气很宠溺,像是哄女朋友一样。   舒菀没作声,只等他回答她的问题:“就在卧室里。”   *   这个晚上,风平浪静到一点涟漪都没泛起。   江晏帮舒菀拿了新的洗漱用品和浴巾,就从主卧退了出去,去了客房。   舒菀对陌生环境不太适应,睡得不算踏实,始终迷迷糊糊的。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的晨曦攀进屋内,一道温暖而柔和的光落在床榻之上。她盯着天花板缓缓神,手指抵住太阳穴揉了揉,这才用手肘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舒菀翻身下床,随手捞了一把滑落在肩膀上的睡裙肩带,拿起搭在一旁椅子上的浴袍,裹在身上,就去洗漱了。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早餐香气。   舒菀洗漱出来后,刚打开房间门,就看到江晏坐在客厅的餐桌前,低垂着眼眸,正在看手里的平板。   像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事,眉头微微蹙着,很是认真。   见她出来,江晏抬眸看了过来,原本冷峻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睡得怎么样?”他问。   “还可以。”舒菀声音有点哑,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江晏不动声色地放下平板,接了杯温水放到餐桌上,招呼起舒菀:“过来看看,你想吃什么?”   舒菀走近,看到座子上的西式早点和中式早点时,眼睛瞪大了些:“你怎么买这么多早餐?”   江晏很理所应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索性买回来给你挑。”   舒菀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桌上一排的早点,最后选择了热牛奶和三明治。江晏把吃食递到她面前,自己只拿了一杯咖啡。   舒菀睨了一眼,咖啡杯不大,却放了半杯的冰块。   这样的天气,清早就喝这么冰的东西,不会胃疼?   舒菀打量着他,江晏开了口:“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舒菀咬着三明治,随口道:“坏的。”   江晏:“坏消息是公寓那边的维修人员说水管需要重铺。至于地板,有些也被泡坏了,也要重新装修。”   舒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眨眨眼,又问:“那好消息呢?”   江晏手握着咖啡杯,后背靠在座椅上,意味深长地笑了:“好消息是,你可以在我这儿长住了。”   舒菀:“这是好消息?”   江晏也学会了反问:“难道不是?”   舒菀顿了一秒,刚想说话,就听他继续道:“舒菀,你住在我这里,万事都有我陪着,难道不好?”   他轻声呢喃,温柔弯起的眼睛里深情万倾,让人一再着迷。   这么一说,江晏倒显得像是吃亏的那个。舒菀被堵了话,最后抿了抿唇,认输了一回。   江晏笑着,直起身来,说了正事儿:“下午有空吗?去看看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我叫他们按你想要的重装。”   作者有话说:   咱们菀菀也不是吃素的!成年人的极限拉扯哈哈哈哈哈!!! 第11章 玫瑰   重装公寓没那么快,舒菀就这样在江晏家里住了下去。   因为离学校远,有课的时候舒菀时常要起个大早。江晏大四课不多,大多时候都能开车带她一起去学校,再一并载她回去。只是偶尔他要去公司忙,就叫李叔开车来接送她。   李叔是个得体的人,从不会多和舒菀说一句话。   而夏满月在听到舒菀说她住在江晏家里的时候,嘴巴直接张成了圆形。   “你们还没在一起,就先同居了?”夏满月咬着奶茶吸管,震惊到奶茶都不香了,“菀菀,你可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啊!怎么、怎么这次……这么前卫。”   夏满月的反应把舒菀逗笑了。   她看着她,慢慢悠悠的解释:“我只是暂时借住,公寓修好了就搬走。另外,我们没有同居,顶多算是合租。”   “合租?”夏满月觉得不可思议:“是一人一个房间?什么都没发生?”   舒菀点头。   “可是你们这样算什么呢?就算是暧昧期,也不至于同住一个屋檐下啊。”夏满月还是不解,也有点担心舒菀。   算什么呢?   舒菀想了又想,最后丢给夏满月一句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从在栾树下碰上江晏问她要不要送她一程开始,她和江晏之间就开始变得很微妙了。   那种感觉,舒菀从来没有过。   大概就是因为没有过,所以在很多个时刻,她都默许了他的一些行为。   “不知道怎么能行!”夏满月急了,“虽然江晏学长口碑一直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他没有表面看起来正人君子呢?而且你说,他要是喜欢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追你,告诉你心意?偏偏要这样一直暧昧不清的,好像是在钓鱼。”   夏满月越说越愤愤不平。   她是个很容易和别人产生共情的女孩儿,这也是舒菀喜欢她的一个原因。   只不过,夏满月小瞧了舒菀。   “现在只是江晏朝我抛了橄榄枝,而我刚好也有兴趣。”舒菀淡淡一笑,继续道,“但是你可以放心,在我这里爱情永远只是生活里的调剂品,我不是会为爱自困的人。”   “真的?”   “嗯,真的。”   舒菀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为这段不算清白的关系找借口,看她还是理智的,夏满月放心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多叮嘱了一句:“菀菀,既然清醒,那你一定要清醒到底。不要一边清醒又一边沉沦,到最后丢了自己,做尽糊涂事。”   一边清醒,一边沉沦。   听到夏满月这句话时,舒菀失了神。   不知道怎么,她忽地想起了贺秋雅和舒良。   想起那一年,她在放学路上目睹舒良从一家没有招牌的按摩店出来。   那个只穿着一件抹胸吊带,浓妆艳抹的卷发女人推开二楼的窗户,笑得花枝乱颤,冲舒良飞吻。舒良整理着皱的衬衣,回了女人的飞吻,顺带着喊了一声:“宝贝儿,一会儿见啊。”   其实那不是舒菀第一次撞见舒良偷腥,但这一次,却是在贺秋雅怀着二胎的时候。   舒菀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看到那一幕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记得舒良走后,她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最后趴在路边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那个晚上,舒良没回家。   贺秋雅给他打了许多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熬到那边接了起来,贺秋雅一句话还没说,舒良就在那边骂起脏话:“操操操!催什么催啊!能不能别打电话了!我不回去就不知道你先睡吗?非要找我做什么!?”   贺秋雅愣了愣,最后好声好气的说你别生气,我这就睡了。但后面的睡了两个字还没说完,舒良就挂了电话。   贺秋雅叹气。   舒菀写着作业,全部听了个真切,最后还是没忍住停笔回头,问贺秋雅:“妈,你真的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贺秋雅坐在床铺上,伸手摸了摸肚子,半刻都没有犹豫:“我要。”   舒菀叹息:“如果你想要,那就生下来,生下来再离婚。”   贺秋雅声音沉了:“菀菀,妈妈不会和你爸爸离婚的。”   舒菀很不理解:“为什么?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婚?难道你不知道他在外面……”   “菀菀!”贺秋雅不想听下去。   舒菀看着她,正想继续说些什么,贺秋雅低下了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爱这件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妈妈从十七岁就爱你爸爸,已经爱了半辈子。我其实知道他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可是、可是一想到他十七岁红着脸说喜欢我的模样,一想到他跑遍整个城市给我买糖炒栗子,我就……我就不舍得放弃他。”贺秋雅红着眼眶喃喃,她也没想过的,年少夫妻怎么到老会变成这副模样。   舒菀沉默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是明明事在人为。   那场对话的最后,是舒菀问贺秋雅:“就不能换个人爱吗?”   贺秋雅眼睛闪着泪花,摇了摇头:“我试过,可是真的做不到。”   “那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他会回家的,一定会的。”   ……   其实舒菀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贺秋雅讲过她和舒良的爱情。   小混子和乖乖女的青春年少,充满了戏剧性。   他们原本是毫无交集的人,只是有一次,舒良想要出校门,随手抓过路过的贺秋雅,和老师撒谎说她不舒服要送她去医院。贺秋雅没来得及反驳,人就被舒良揪了出去。   那是贺秋雅第一次逃课。虽然是被动的,但还是害怕的哭了。舒良大概是没弄哭过女孩儿,在马路上慌了神,哄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蹲下身来抬头看她,说:“喂,我给你买糖葫芦,你能别哭了吗?”   谁都没想到,一根糖葫芦就俘获了十七岁少女的芳心。可偏偏那是段孽缘,让他们纠缠了一生。   舒菀其实一直都不理解贺秋雅。   不明白年少时的贺秋雅为什么会对舒良这样的小混混动心。   不明白贺秋雅明明知道舒良的本性,有一万次及时止损的机会,为什么却始终不离不弃,还为他放弃自己学了大半辈子的画画,选择留在小镇子里相夫教子,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   她见过贺秋雅年轻时开画展的模样,一身素色衣裙,亭亭玉立的就像是一支盛放的玉兰花。如果没有和舒良相爱,贺秋雅应该会像江晏的母亲周棠如一样,年过四十也始终优雅自如。   而如今想起来,贺秋雅恰好就是夏满月说的:“一边清醒,一边沉沦,最后丢了自己,做尽糊涂事。”   ……   一想到贺秋雅,舒菀的神色就黯淡下去。   夏满月看她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抬起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菀菀?菀菀?”   舒菀回过神来。   夏满月:“你想什么呢?”   舒菀摇摇头:“没什么。”   夏满月撇撇唇:“那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呀!”   舒菀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真好。   “我都听到了。”舒菀冲她笑着,给了夏满月无比肯定的答案,“我会谨遵你的教诲,一直都保持清醒的。”   风月场上的游戏,不是谁先动心谁是输家,而是谁先认真,谁先在意。舒菀只是一时兴起,不会像贺秋雅一样深陷其中,为爱自困。   哪怕真的有一天,她起了贪恋,真的爱上了谁,那她也不会糊涂的去爱十分。   爱人先爱己,爱他爱三分。   兴许三分都多,一分足以。   +   和夏满月分别后,舒菀去了画室。   大约也就呆了四十分钟,她收到了江晏发来的简讯。   他问她在哪儿,舒菀言简意赅的报了地点,没过一会儿,江晏就来了。   当时舒菀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专心给新作上色,耳边突然咚的响了一声。   舒菀被吓到肩膀微微一颤,她皱眉往窗外看去,刚想发作,却看到江晏站在窗外,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冲她扬了扬眉。   说起来也是奇怪,舒菀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创作时被人打断,可今天看到敲窗户的人是江晏时,心里原本冒起的火焰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舒菀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   江晏的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冲她勾了勾手指。   舒菀从画室出去后,江晏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杯热饮,很自然地递给了舒菀。   和往常每一次碰面一样,他们闲聊着,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只是今天,舒菀因为夏满月说的那些话想起了贺秋雅,心情算不上太好。所以基本上都是江晏问一句,她淡淡回应一句。   江晏很敏锐,很快察觉到这点。   看她歪着头靠在窗户上,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江晏渐渐放慢了车速。   “有心事?”他问。   “没。”舒菀言简意赅。   “那就是心情不好?”   “有点儿。”   “回家给你看个惊喜。”   听到这儿,舒菀好奇心起,坐直身子,偏过头看向江晏。   “什么惊喜?”   江晏睨她一眼,淡淡一笑,却没说话。不过,他看她的神情却像再说:“告诉你了还能是惊喜?”   作者有话说:   菀菀妈妈的这条线其实还挺虐的呜呜呜 第12章 玫瑰   很快,舒菀就知道江晏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四十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川澜花园。刚一进门,江晏就让舒菀闭上眼睛。   舒菀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样,笑了起来:“闭上眼睛我就没办法走路了。”   “谁说的?”江晏笑言,随后伸出手,低声轻喃:“有我在,总不能让你摔了。”   在握住他那双手的时候,舒菀不是没有犹豫过。   只是手悬在那儿,还没真的落下去时,江晏就不动声色地往上抬起胳膊,一把握住了她将落未落的手。   江晏的手很热。   粗粝的指腹抵在她的手心里,不知无意还是有意,轻轻摩挲了一下。惹得舒菀心里痒痒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在他的提醒下,乖乖闭上了眼睛。   江晏牵着她,开始缓缓往屋里走去。   舒菀这才发现,人在闭上眼后方向感会变差,但伴随着的是其他感官会被放大。   衣物摩擦发出来的声音、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都在一片昏暗中开始变得额外清晰起来。   舒菀从来没觉得,房子大有什么缺点。但却在这一刻,觉得怎么走了这么远,这么远。   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江晏忽地停了下来。   她听到他推门的声音,再然后,他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睁开眼睛看看。”他说。   舒菀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从暗变亮的那一瞬,倏地怔住。   她看着房间里焕然一新的摆设,放在窗边崭新的画板,还有全套的画笔和颜料,诧异到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他:“这里不是你的书房吗?”   江晏耸耸肩,闲散一笑:“以后不是了,以后这里是你的画室。”   舒菀不解:“为什么?”   江晏垂眸看她,慢条斯理地解释:“在家里画画安全,起码不会再被锁了。”   舒菀定定神,想起前几天的一件小事儿。   和往常一样,她在学校里的画室画画。因为太过于投入而忘记时间,被管理阿姨锁进了教学楼里。   其实这样的情况之前也有过,舒菀没太在意,发现画室的灯突然灭了后,她打开手电筒,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出了画室。   走廊一片黑暗,只有她手电筒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   舒菀慢悠悠走着,没恐慌,也没害怕。只是刚走到楼门口,正准备给管理阿姨打电话,就瞧见大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两个人影。   她抬起手机,往门外照去。   人影逐渐清晰后,她才发现,是江晏和管理阿姨。   阿姨拿着钥匙开了门,江晏阔步进来,直冲着舒菀而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舒菀有没有事。   舒菀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倏地笑了:“能有什么事?”   听她那么说,江晏长长地吐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颗悬着的心彻彻底底踏实了。   那是舒菀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慌张又急促的神情,就好像是遗落了什么要紧的珍宝一般。   她也在片刻中恍惚过,为他的关切,为他的温柔。   ……   不过,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那样一次普通的小意外,江晏竟然还记得。   不仅记得,还把他的书房变成了画室。   舒菀神色稍愣,受宠若惊地看着江晏。他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问她:“怎么样,喜不喜欢?”   舒菀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望着那双深情温柔的眼,最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江晏勾唇一笑:“喜欢的话,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舒菀淡声说好。   江晏在她同意后,递给她一件礼盒:“一会儿穿这个。”   舒菀没想到他竟然早有准备,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陪你?”   江晏:“猜的。”   舒菀:“如果我不同意呢?这件衣服怎么办?”   “留着,下次送你。”江晏淡淡一笑,声音轻薄的像是冬夜落在窗扇上的白雾,“你总不能每次都拒绝我吧?”   舒菀挑眉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往卧室走去。   “那就一会儿见。”江晏靠在画室门口,看着舒菀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宠溺的笑。   礼服是金色缎面的抹胸款式,修身包臀的设计完美的凸显出舒菀的腰臀比。裙子的裙摆呈鱼尾状,点缀了白纱像外延展,从视觉上拉长了裙摆的长度。   礼裙外还外搭着一件棕色皮草,穿上后挡住了礼裙腰身镂空的地方,恰如其分的减弱了媚态。   舒菀也不知道江晏从哪儿弄来的这件礼服,竟然会如此贴合她的身材。   她抿抿唇,照着镜子,理了理胸前的翘起来的一块布料。最后简单改了下妆容,重新盘好头发,就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江晏换了身黑色西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腿交叠,手里衔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   他正在和人通话,眉头微微蹙着,慢条斯理吐了口咽出去。白雾腾升在空中,他利落干净的侧脸笼在烟雾里面,让人看不真切。   舒菀望着他,等了一会儿。   看他还没发现她出来,她才开了口:“江晏,我好了。”   怕打扰他通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江晏听到了。   他掀起眼皮,侧过头朝着她看去,只见舒菀静静地站在那儿,金色的裙摆下,一双瓷白纤长的腿若隐若现。   她很瘦,四肢纤长而细,可某些地方却圆润饱满的要命,像是一颗掩了半面的粉嫩桃子,让人一眼看去,忍不住地血脉膨胀,连目光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偏巧她又带了那条吊坠呈线状、很长很长的项链。   上次它藏在衬衣下,瞧不见尽头,引得江晏目光追随,最后心生遐想。今天却就这样直白的一览无余了。   江晏望着那条项链落在她那傲人双峰的沟壑处,呼吸一瞬间变得沉重了。   这样清瘦却又娇艳的身影,简直就是一副上等的艺术品。   动人心魄,实在是动人心魄。   江晏望着舒菀,眸光一沉再沉。   他定了定神,手里掐着烟,从嘴边挪开,白雾很快散开。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的乔瑞阳听到了舒菀的声音,惊讶到直接叫了出来:“女人!?你屋子里有女人!?我靠!谁啊!是谁啊——”   “一会儿介绍给你认识。”江晏对着听筒匆匆道,用手松了松领结。   还没等乔瑞阳继续说话,他就挂断了电话,再次抬眸朝着舒菀看去。   “合身吗?”他问。   “合身。”舒菀说,低头看了看踩着拖鞋的双脚,“只是我没有能搭配的鞋。”   江晏身子前倾,将手里的烟戳进桌上的烟灰缸,抬眸冲她使了个眼色:“那边挑一双。”   舒菀顺着他的目光往玄关处看去,发现那儿不知何时摆了几双款式不同颜色不一的高跟鞋。   她走过去挑选,最后选了一双米色浅高跟。   因为裙子太过于修身,舒菀换好鞋子直起身后,缓缓吐了口气。   “我好了。”她喊江晏。   江晏从沙发上起身,随手拿起手机踹进口袋,朝着舒菀走去。   “那走吧,公主。”   舒菀步子刚迈开,就顿住了。   她诧异地回身看江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江晏重复一次:“公主。”   舒菀很是不解:“干嘛这么叫我?”   “不喜欢我叫公主?”江晏俯身看她,笑得散漫又温柔,拖长了音调,“那叫菀菀好不好?”   菀菀。   亲昵的人一向这样叫舒菀。   可这两个字被江晏缓缓叫出声的这刻,音调却婉转缠绵到了极致。大概是因为他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又轻,所以才如此的温情脉脉。   舒菀一怔再怔,只看着江晏那双桃花眼微微一弯,浅浅地眯了起来。   他在打量她,打量她的反应。   舒菀不说话,江晏的身子就俯的更低,同她靠的更近。   气息交融着,他的眸光一闪再闪。   好像她再不说话,他就要吻过来那般。   舒菀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心慌,耳尖泛了红,最后假意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背过身,往门外走去。   那是她少有的心动的时刻。   舒菀控制着心跳声,欲盖弥彰地喊身后的男人:“走了。”   江晏盯着落在舒菀脖颈上一小缕没扎进去的发,玩味一笑,慢悠悠跟了出来:“菀菀,你头发乱了。”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节江晏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想到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的片段。   分享给大家呀~~   村上春树《如果我爱你》,“如果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的替你拨一拨,然而手还留恋的在你头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的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 第13章 玫瑰   江晏带舒菀去的是一场私人酒会,位于城南的素荷公馆。   素荷公馆,名公馆,听江晏说其实这是座私人府邸。   从外面看,层层立立的几幢别墅高低不一,却都是欧式的古堡风格。入户的花园很大,大到一眼看过去,好像能在这里开个马场一般。   江晏的车刚停在公馆门口,就有接驳车开了过来。   接驳车上有一男一女,穿着统一的黑白制服,带着白色的手套。   车停在舒菀和江晏的面前后,男服务生下了车,冲他们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位请上车。”   江晏随手把车钥匙递到服务生手里,看了眼舒菀的裙子:“好上吗?”   舒菀点点头,但江晏还是弯下腰,帮她抓起了裙摆一角。   两人上了接驳车后,车子从入口往别墅的正门开去。   一路走着,舒菀一路打量。   这里花园种着一些舒菀叫不出名字的参天树木,看着大差不差,仔细去瞧却又发现它们个个都不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片的玫瑰园,园中有一座三层的石雕喷泉,泉内潺潺流水,有几株睡莲缓缓漂浮于此,随着风声而动。   如今十二月,这些风景虽然只留下一些没有生机的枯枝残叶和肃杀的寒气。但却不难看出,这座公馆的主人是个十分雅致讲究的人。   舒菀看着这些精巧的设施,突然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远离城市纷扰,孤寂空旷的地方。   抿了抿唇,她收回神来,裹紧身上的皮草披肩,目光朝向着那扇金雕浮光的大门看去。   接驳车开的慢,开了很久才到门口。   停稳后江晏先下了车,很自然地朝舒菀伸出了手。舒菀握着他宽厚的手掌,从车上下来,最后又自然的松开。   旁人都拿着请柬,唯独江晏两手空空地领着舒菀,在旁边服务生的颔首问好声中走进了公馆。   舒菀没参加过酒会,但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想象里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进来后,舒菀全程跟在江晏身后。   和江晏打招呼的人很多,但他没有停下来和他们喝一杯的想法,只是领着舒菀一直往里走去。   他们绕过甜品台,绕过红酒台,绕过中央的舞池,走到休息区。   金棕色的皮质沙发上,乔瑞阳翘着二郎腿靠在那儿,手里端着红酒杯。   见江晏从远处过来,他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   “呦,来啦。”   江晏没作声,只冲乔瑞阳点点头。   乔瑞阳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舒菀,随后意味深长地冲江晏挑了下眉,用着仅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轻声问:“这就是你藏在家里那位?”   江晏瞪乔瑞阳一眼,示意让他不要乱说话。   乔瑞阳撇撇唇,乖乖闭嘴,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位是舒菀。”江晏说。   “舒菀……”乔瑞阳低喃念了一次,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但想了一圈没想到在哪儿听过,又或者见过。   最后他索性放弃,只咧嘴一笑,冲舒菀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乔瑞阳,江晏的发小。”   舒菀抬眸朝着乔瑞阳看去。   那是张极其明媚张扬的脸,高眉骨、深眼窝、眼皮有一层更明显的褶皱、唇色红润且光泽。笑起来就像是艳阳天,明亮浓重而又热烈不羁,是和江晏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样看着,乔瑞阳不像纯正中国人的长相,大概率是个混血,还是混的全是优点的那种。   舒菀收回打量的目光,颔首点头,礼貌回应:“你好。”   乔瑞阳见舒菀似乎脾气不错,直接自来熟起来:“刚才在电话里说话的就是你吧,真没想到你声音那么甜,人长得还这么靓,怪不得我们江晏金屋藏娇。”   乔瑞阳说着话,又冲江晏抛了个媚眼。   这一刹那,江晏突然就后悔今日把舒菀带过来。他没好气地用眼神警告乔瑞阳闭嘴,也有点担心他的那句金屋藏娇会不会冒犯到舒菀。   然而,舒菀神色平静无常,只是莞尔一笑,说了句:“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乔瑞阳乐了,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劲的说那必须是在夸你。   舒菀其实挺好奇江晏和乔瑞阳是怎么玩到一起的。两个人气场不同,性格不同,站在一起仿佛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抿抿唇,瞧着乔瑞阳用胳膊勾住江晏的脖子,按着他坐在沙发上,又抬起手,冲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叫对方送过来一些甜点和酒水。   后来乔瑞阳又喊过来一些人,男男女女一群,都是同龄的年轻面庞。   舒菀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就那样静静坐在人群里,看他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   江晏坐在她身侧,两个人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只是在弯腰去拿桌上酒杯的时候,她的胳膊会轻轻蹭过他结实臂膀,碰上他的西装裤。   江晏始终八风不动,只是在她一来一回的动作后,笑着打趣了一句:“幸亏你这衣服不掉毛。”   舒菀抿了口红酒,不紧不慢地侧眸,睨了江晏一眼:“掉毛是质量问题。”   她这话的意思,就好像是说,就算掉毛,也是他买的不好。   江晏遽然笑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江晏看了眼来电显示,在起身前,同舒菀说了声:“我去接通电话,等我一下。”   “好。”舒菀轻声点头,看着他往另一处空旷的阳台走去。   渐渐的,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霓虹中。   舒菀收回视线,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喝掉最后一口。   此刻又有人来找乔瑞阳了。   一男一女,男的戴着眼镜,长相平平无奇,手腕带着一只名贵的表,看起来年长一些。女的长相甜美,一张圆圆的小脸粉扑扑的,像是一颗水蜜桃,天真又烂漫。   他们和乔瑞阳打了招呼,找了空位就坐下。   女孩像是闲不住的,看舒菀身边没人,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没一会儿就凑了过来,笑眯眯地和舒菀打起了招呼:“嘿,你好。”   舒菀怔了一秒,眸色清冷地看了过去:“你好。”   女孩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你好漂亮呀,刚刚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谢谢。”舒菀点头微笑,“你也很漂亮。”   “你也是大学生吗?”   “嗯。”   “我也是大学生。”女孩喃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但舒菀没什么社交的心思,所以没再搭腔。   却没想等了一会儿,女孩又往舒菀身边凑了凑,倏地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跟着谁?”   舒菀晃着酒杯,没去深想这句话的含义,直接道了江晏的名字。   女孩瞬间瞪大眼睛:“江晏……我靠!你好厉害!”   厉害?   舒菀没懂她的意思,疑惑起来,只听女孩又问:“那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呀?你这么漂亮,有没有这个数?”   她一边说,一边冲舒菀比了个八的数字。   “……”   舒菀后知后觉。   女孩问她的是“跟着谁?”而不是“跟谁来?”   舒菀眉头紧紧蹙起,心底涌上一阵不适。   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来解读她和江晏的关系。   她看向女孩,严肃又认真的解释:“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女孩却眨眨眼睛,很是匪夷:“带你来这样高级的地方,不是情人关系,那是哪种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   误会了误会了误会了 第14章 玫瑰   舒菀没能回答女孩儿。   因为在她反问完舒菀后,那个带她来的男人冲她招了招手,就像是呼喊一只宠物一般,他只喊一声,她就兴冲冲地凑了过去。   舒菀坐在位置上,看着前一秒还在八卦她的女孩,就这样笑着倚靠在男人怀里,拿起桌上的小点心,娇嗔地喂到对方嘴边,突然觉得有一种割裂的不真实感。   舒菀神色稍怔,不由地打量起在座的各位,这才发现好像来的每个男生身边都有一个年轻女伴。   她们年轻貌美,婀娜多姿又鲜艳明媚,坐在他们的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灿若骄阳。   她本来从未多想,可那个女孩的一句话,这才让她意识到,这个圈子远没她想的简单。   可这么多男男女女,难道他们都是那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吗?没有一个干净的?   舒菀诧异不解,看着周围纸醉金迷的一切,看着那些女孩儿,笑着伏贴在身边男人的怀里,恍然出了神。   她眉头紧蹙,没看到江晏已经打完电话,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喊了她一声:“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舒菀的思绪忽地被打断。   “没想什么。”她说。   江晏低眸看她:“你要是在这儿无聊,要不要跟我过去应酬?”   舒菀掀起眼皮去看江晏,耳边不知怎么,又响起来那女孩的声音:“他带你来这儿,不是情人关系,那是什么关系?”   他当她是什么呢?   舒菀心里喃喃自问,最后收敛怔色,冲他摇摇头,说她不去了。   “真不去?”江晏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她,“我怕你不去可能会后悔。”   会后悔?   舒菀顺着江晏眸光的方向看去,却在那一瞬间忽地愣住。   不远处,站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位身形佝偻,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国画大师李承阳。   李承阳出身于江南国华世家,今年高龄已有七十。   业界传闻,他三岁开始学画,七岁就凭借一副《戏鱼图》一举成名,十六岁跳级考入国内顶级美院,大学毕业时,他创作的《南山素梅》,就拍卖出百万的价格。   李承阳这一生潜心创作,至今都未停笔休憩。   最重要的是,他也曾是贺秋雅的国画老师。   ……   舒菀自幼跟着贺秋雅学画,听过不少李承阳的事迹。   她自己买过许多和李承阳有关的书籍、画册,去看过很多次他的画展,记得小时候贺秋雅第一次教她拿起画笔,同她说:“若不是有李承阳老师,妈妈也不会坚持学画这么久。”   当然也记得贺秋雅住院的时候,她牵着舒菀的手一遍遍地喃喃:“你一定要好好画画,走到更高处,去看山顶的风景,不要学妈妈走错路,到老才知道后悔……”   这么多年来,舒菀一直都很想见一见李承阳,可他没有任何对外开放的活动,她始终都只能从一些网络采访中,了解李承阳的最新消息。   可偏偏,偏偏今天在这场酒会上见到了。   毫无准备的见到了。   看着舒菀直勾勾的目光,江晏就知道他今天的安排没错。   “我看你房间有很多他的画册,想着你应该是他的粉丝。”江晏又问,“李老一般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今天机会难得,真的不去?”   这样的机会,舒菀怎么可能会放弃。   她的注意力全都转到了李承阳身上,她斩钉截铁道:“去。”   舒菀记得很清楚,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紧张时刻中,这一小段路走的最为忐忑。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吊到了嗓子眼,咚咚作响,连手心也冒了汗。她深深地呼着气,跟在江晏身后,走向李承阳。   江晏看得出舒菀紧张,于是附耳低语:“别怕,尽管说你想说的。”   舒菀轻轻嗯了声。   最后走过去,是江晏先开的口:“李爷爷,好久不见。”   李承阳面色冷峻地朝他们看了过来,顿了顿,他眯起眼睛。   眼镜下,那是一双皱纹横布,苍老却有劲的眼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家小子呀……”李承阳认出来搭话的人江晏,抬手推了推老花镜,脸上随即挂上了和蔼的笑,“你爷爷近来可好?”   江晏:“他老人家挺好的,不是遛鸟就是写书法,清闲得很。”   “是吗?那看来我最近要找个时间找他下下棋了。”   “您随时去,倒是我让人在家里备两壶桃花酒。”   “你呀,性子还真是像你父亲。”李承阳乐呵呵地,眼睛眯着,十分可亲。   江晏见他心情不错,于是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舒菀,话锋一转:“对了,给您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朋友,南清大学美术系国画专业的学生,也是您的忠实粉丝。”   “粉丝?”李承阳看向舒菀,打趣起来,“我还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当我粉丝?”   “叫什么名呢?小姑娘。”他问。   舒菀慢慢吐着气,在李承阳看向舒莞的时候,她连忙礼貌颔首:“李老师您好,我叫舒菀。”   “舒菀……真是好名字,神韵气韵都很衬你。”李承阳喃喃赞叹着,眼盯着舒菀的眉眼,却总觉得在哪见过,倏地眉头紧了一下,“不过我看你,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舒菀心上一怔,她没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一旁的江晏瞧见站在不远处前来找他的助理,又看向了李承阳:“李爷爷,晚辈要先失陪了,你们先聊。”   李承阳挥挥手:“你去你去。”   江晏有点不放心舒菀,低眸轻声问她:“你自己可以吗?”   舒菀嗯了声,江晏才放心先走。   江晏走后,李承阳又打量起舒菀:“真是奇怪,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舒菀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开了口:“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您之前有一位学生叫做贺秋雅?”   贺秋雅。   李承阳望着舒菀,许多年前的记忆在这一刻冲进脑海。   眼前这张秀丽清雅的脸,逐渐和许多年前那个扎着麻花辫,脆生生喊他老师的面庞重叠在一起。   李承阳眼睛瞬间亮了:“秋雅,对,就是秋雅,你很像秋雅。”   舒菀为他记得贺秋雅而感到开心:“她是我妈妈。”   李承阳怔了一秒钟,语调扬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啊!”   因为贺秋雅这个故人,这个晚上,舒菀和李承阳聊了很多。   他们聊当年的贺秋雅,聊那时候她独一无二的天赋和无法掩盖的灵气。   李承阳说,贺秋雅曾是他最为得意的门生,只可惜她怀孕后选择放弃学画,跟着舒良回了小镇。   说到这里,李承阳惋惜地长叹了口气:“要是当初我再拦一拦,现在的国画界,一定有你妈妈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舒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李承阳:“后来,我妈妈很后悔当初没选择留在您身边继续学画。”   李承阳看向舒菀:“那她现在还有在画画吗?”   舒菀眸子垂了下去:“她已经去世了。”   李承阳怔住:“什么时候的……事?”李承阳怔住。   舒菀平静的说:“三年前。”   她的声音冷清似寒潭,可低下的眸子里却满是破碎的光。这让李承阳心里猛地一痛,像是一直鼓起的气球被人一瞬间抽了气一般,皱巴巴的难受。   李承阳忍着这种难受,深深吸了口气,眼眶却湿润了:“好孩子,所以你今天是替你母亲来看我的?”   “来之前我并不知道您在。”舒菀如实回答,“但我母亲在临终前,确实和我讲过,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到您面前,一定要让我谢谢您。”   “谢谢您当初的栽培,让她一个小镇女孩得以见到大世界。也很抱歉,她那时轻狂不懂事,最后辜负了您的期望,一生都没能走出那里。还请您能原谅她,不要介怀。”   李承阳望着舒菀,听到她的这些话,他想起来多年以前,贺秋雅离开的那日。   她哭的梨花带雨,说她虽然很喜欢画画,可是对她而言这份爱情更重要。   他气她不成器,瞧不见自己的灵气才华,放着大好未来不要,偏偏要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于是放下狠话说,但凡贺秋雅离开,他此生绝不会再认她为徒。   他也确实做到了。   贺秋雅离开后,他砸了她留在他那儿常用的画具,不让其他学生提起她一次,也没打听过她过得是否安好,全当从来都没收过这个学生。   可到底是偏爱过的,他再气再恼,到头来还是会为贺秋雅惋惜难过。   “都过去了。”李承阳叹着气,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各人有各人的天命,我不气她。”   舒菀轻轻嗯了一声,应着李承阳也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李承阳还想同舒菀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助手素素却轻声提醒了一句:“老师,时间到了,咱们该走了。”   李承阳回神来,想起今天的正事儿,抬起头看舒菀:“好孩子,爷爷今天还有要紧事,要先走了。下次见面,我们再好好聊。”   舒菀应声说好,又衷心地说了一句:“今天能见到您,我很开心。”   最后,她对着李承阳弯腰鞠了一躬:“您请慢走。”   李承阳伸手扶她起来,示意让她不必如此。   就这样,舒菀看着李承阳朝着右侧的另一扇浮金大门走去,离开了酒会。   站在原地,舒菀又恍然想起来贺秋雅。   她一生看似平凡却又绚丽,若不是舒良,大概贺秋雅继续创作,真的能名扬天下,成为李承阳最得意的门生。   只可惜,贺秋雅选错路了。   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天命。   舒菀心下叹息,轻轻抿唇,收回了视线。   她正想着喝口红酒,脑袋里却有一根线“啪嗒”一声断了。   糟糕。   忘了一件事儿。   舒菀眉头一蹙,连忙放下酒杯疾步往李承阳离开的大门走去。   她没怎么穿过高跟鞋,快走起来脚步很是不稳。裙摆又过长,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活动。   舒菀一咬牙,索性弯腰拎起裙摆,牟足了劲往前走去。   可因为太过于着急,她注意力一直放在脚下,丝毫没注意到前方的黑影。   直到——   她遽然撞向对方的肩膀。   因为惯性,她身子往后倾去。   好在对方手疾眼快,一把揽住舒菀的腰,避免她重心不稳向后摔去。   那一瞬,就好像下楼踩空楼梯一般,舒菀的心剧烈地漏跳了一拍。   眼前视线恍惚一瞬又清晰,舒菀定住神,看到搂住她的人是江晏时,缓缓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着急?”江晏问。   舒菀抓着江晏的胳膊,抬头看向李承阳离开的方向,语气很是着急:“江晏,我刚忘记问李老师的联系方式了。”   “不要紧。”江晏揽着她的腰,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了一张名片出来,冲着舒菀扬眉一笑,“你看这是什么。”   舒菀看着名片上的名字,眸色微怔:“你什么时候拿的?”   江晏:“我一直都有。”   舒菀:“……”   也是。   江晏叫李承阳李爷爷,关系定是匪浅。   她真是糊涂了。   就这样顿了两秒钟,舒菀后知后觉,江晏的左手此时此刻正覆在她的后腰上。   没什么越界的动作,就只是手掌贴合在上面,轻扶着她。   不过礼服的后背是镂空的,他的手掌贴合她的皮肤,温热的触感显得额外清晰。   舒菀眼睫微微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江晏也没贪恋她身体的温度,及时松了手。   站稳后,舒菀脚踝隐隐有些疼。   但她忍住痛感,就那样看着江晏,轻声道:“江晏,谢谢。”   江晏看着舒菀一本正经的神情,怔了怔,倏地笑了:“干嘛突然说谢谢?”   舒菀:“如果不是你带我来这里,我不会有能和李老师搭话的机会。”   不管他当她是什么,带她来参加这场宴会的本意如何,她今天总该是要谢谢他。   江晏唇角弯起:“那你是只打算嘴上谢谢我?”   舒菀想了想,总不能再说请他吃饭?   上次就说要请,到头来还是他下厨做饭。   她有点儿抓不定主意,突然发现她欠下的人情好像已经还不清了。   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晏望着她,轻笑了声:“我没什么要求,你陪我喝几杯就行。”   喝酒?   这个舒菀还算擅长,她爽快答应:“你想喝白的?红的?”   江晏想了想,最后选了后者。   说着话,他往前走去。   舒菀尝试着挪动脚步,想要跟上江晏,可刚迈开半步,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她一瞬间皱紧了眉头。   她迟迟都没缓过来。   江晏也察觉到她的异样,回身朝她看来。   “怎么了?”   舒菀抬眸看他,有些难堪道:“我的脚好像不能动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关情人的那个章节,明天就会回应啦!   其实写今天这章节的时候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加了剧情进来~   另外提前说一下,这周三入v哦! 第15章 玫瑰   舒菀怎么都没想到,在她说出脚不能动了之后,江晏会直接蹲下身来查看她扭伤的地方。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江晏却直接抓住她的脚踝。   “这里疼吗?”江晏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疼……”舒菀忽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眉心拧在了一起。   “看起来是扭伤了。”江晏眉头微蹙,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江晏没等舒菀反应,直接拦腰把人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舒菀心惊,她下意识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小声喊他:“江……江晏!”   “你放我下来……”   “放下来你能走?”江晏低声反问,没顾舒菀的挣扎,阔步往外走去。   酒会有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一幕。   原本嘈杂吵闹的环境,在那一刻变得寂静。   舒菀不知道的是,江晏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今天他是头一回带女伴参加这样的场合,也是他第一次当众和一个女人如此亲密。   舒菀双手搭在江晏的颈上,就这样在大家投来的目光下,被他抱出了会场。   他往会场后的花园走去,那里有一幢三层洋房,被周围的其他别墅包围,门前有栅栏,攀附着枯萎的凌霄花。舒菀看这地方不像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江晏却轻车熟路地直接抱着她走到门前。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见他们过来,连忙拉开了门。   “您里面请。”她毕恭毕敬地说。   “去拿冰袋过来,还有跌打损伤的精油。”江晏步履很快,进去后,抱着舒菀直接上了二楼的第一间客房。   客房的陈设很复古,两三盏壁灯昏黄沉暗,有一整面的书柜,柜子里摆着许多国外书籍,而屋内的家具几乎都以红木为主。   沙发是棕色的纯真皮材质,江晏抱着舒菀坐下后,他毫不顾忌地蹲下身,左膝跪在了白色的长绒地毯上,轻轻抓起了舒菀的脚踝。   舒菀觉得有点不妥,腿往后缩,想要躲开他。   江晏却抓住她的脚踝没松手,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低喃一声:“乖,别乱动。”   他的声音太温柔太缠人,一句乖,就轻轻松松扰乱舒菀的心绪。   她没再躲,默许了江晏的行为。   舒菀低垂着头,静静地看着江晏帮她解开挂在脚腕上的系带,脱掉了她脚上的高跟鞋,又起身去拿了置放在柜子里的一次性拖鞋,放到她脚边,温柔地叮嘱了一句:“先穿这个,别着凉。”   江晏手上动作轻缓又利落,熟练妥帖的模样就好像帮很多女人这样做过一般。   这样的温柔绅士,原本是让人挑不出一点的毛病。只是倘若他对别人也同样如此,那舒菀就觉得没意思了。   看着江晏,舒菀淡淡嗯了声。   他帮她穿着拖鞋,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江晏头都没抬一下,沉声道:“进来。”   方才在门口迎客的女孩,端着盘子推开了门。   看到江晏半跪在地上帮舒菀穿鞋的场面时,她瞳孔一怔,连带着脚步顿了一下。   但反应过来后,她忙垂下了头,全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走进江晏:“这是您要的东西。”   “放过来就好。”江晏指指旁边的置物柜。   女孩走进来匆匆放下,又匆匆地起身走了出去,全程都没抬起头一下,也没多说一句话。   房间门被关上后,舒菀看着江晏用白毛巾包裹住冰袋:“先敷一会儿,我再给你涂药。”   舒菀轻轻抿唇:“江晏,我自己来吧。”   “我来。”江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坐在舒菀旁边,扶着她的腿搭在他腿上。   冰袋贴合到脚踝的那一瞬,纵然舒菀有了心理准备,可身子还是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很冰吗?”他问。   “还行。”舒菀吸了口气。   “忍一下。”江晏眉头蹙着,尽可能地控制手上的力气,慢慢在她扭伤的地方打圈。   舒菀看着江晏,在那一刹那,仿佛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个词语:心疼。   他在心疼吗?   心疼她扭伤?   舒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江晏轻轻揉着舒菀的脚踝,没注意到她看向他的目光。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江晏嗯了声:“这里乔瑞阳家的老宅,我们经常在这边聚会。”   舒菀喃喃:“这样啊。”   江晏:“喜欢这里?那以后我常带你来。”   舒菀没说喜不喜欢,只是掀起眼皮看他,问了一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你们每次聚会,都需带女伴吗?”   “这个没什么规矩和要求。”   “那你带吗?”   江晏揉着她的脚踝,手指顿了一下。   他隐约猜出了舒菀真正想问的问题,撩起眼皮看她:“除了你,我没带过其他人。”   只带过她一个人?   舒菀神色稍怔,想起来他邀请她去他家时,也是用这样的口吻,说了这样的话。   可似真似假,到底如何,她不得而知。   江晏见她没再说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拿开冰袋,瞧了眼她发红的脚踝:“差不多了,我给你上药。”   说着话,他伸手拿了跌打损伤的精油过来:“这个对扭伤很管用,但是要揉进去,可能会很疼。”   舒菀摇摇头:“我能忍住。”   江晏打开精油,倒在手心搓热,最后还是又说了一句:“如果疼,就抓着我。”   舒菀轻嗯了声。   江晏开始动手,搓热的手心快速覆盖在冰凉的皮肤上,再然后,他用力揉搓起她扭伤的部位。   “嘶——”舒菀没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她下意识攥住江晏的衣角。   疼是钻心的疼,但江晏一直在舒菀耳边轻声说:“乖,再忍忍,马上就好。”   他哄人的声音缱绻缠绵,温柔像是三月的春风,轻而易举就能抚慰人心。   舒菀有片刻的失神,但又很快的清醒,思忖着江晏是不是对每一个女孩都是如此的温情。   药膏涂好后,江晏把舒菀的腿放了下来,去清洗掉了掌心残留的精油。   回来后,他又检查了一下她还有没有其他部位扭伤。   舒菀静静坐着,始终没怎么说话。   而江晏没待多久,就有人打了电话来催他了。   舒菀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只看到江晏眉头蹙的很紧,在挂电话前语气不耐地说了声:“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回头看她:“我还要去应酬一下,你自己待会儿?”   舒菀应了声好。   “一会儿我来接你。”江晏将手机揣进口袋。   舒菀轻轻点头后,江晏离开了客房。   江晏出去后,诺大的房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舒菀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粘着精油的脚踝。   江晏手掌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只是要不了多久,那份让人心神不宁的温暖就在房间里散开,最终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片寂静下,舒菀再次想起来那女孩儿说的那句:“不是情人,那是什么?”   不是情人,那是什么。   舒菀沉思着,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江晏的圈子里,男女关系远没有她想象的简单。   出着神,房间门突然被人扣响。   “咚咚咚”三声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舒小姐,江先生让我拿点东西给您,现在方便进来吗?”   舒菀收回神来:“方便,你进来吧。”   门被人打开。   还是方才送东西的女孩儿。   她端着盘子过来:“这是柠檬水和甜点,您请慢用。”   “另外,这是江先生给您准备的杂志画刊,给您解闷用的。”女孩儿把所有东西从拖盘中拿出来,一一搁置到舒菀面前。   舒菀颔首:“好,谢谢。”   哪想她进来后没把门关紧,外面突然传来了两个女孩儿的讨论声:“江少今天带来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情人呗!”   “长那么漂亮还当情人啊!?”   “漂亮才有人养啊,不漂亮的能勾上江少?”   “可是我看江少对她很体贴哎!其他那几位爷,可从来都没对哪个情人这样过。而且这还是江少第一次带女伴来,应该不是情人吧?”   “第一次带女伴又如何,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你就说有几个干净的?再说了,江少他……”   她们的声音从远到近再到远。   最后一句说了些什么,舒菀听不清了。   她伸手拿柠檬水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屋里的女孩儿见状,神色一慌,连忙低下头来匆匆道歉:“舒小姐,很抱歉!她们是刚招来的新人,不懂规矩。一会儿我就去教她们规矩,您可千万千万别在意!”   舒菀看得出女孩很害怕。   她换了个坐姿,挺直腰背,看向女孩儿的神情冷透着冷意,连带着声音也沉了:“这件事我不会和江晏说,只是有些管理做不好,我想你这份工作也未必能长久。”   女孩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谢谢您。”   女孩出去后,舒菀盯着桌上江晏叫她拿来的东西,再次陷入了沉思。   原来不止一个人这样想她和江晏。   舒菀眉头紧蹙,心里闷了起来。   她自己没在房间待太久,江晏就回来了。   他进来时,身上带着烟草味。   舒菀无意识地咳嗽了一声,他就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离舒菀最远的衣帽架上。   “好点了吗?”他问。   “好点了。”舒菀轻轻点头。   “我看看。”说着话,江晏再次蹲在了她面前。   “好像还有点肿。”他抬起眸子看向舒菀,“我们去医院看看。”   昏黄的灯光下,舒菀略施粉黛的脸上少了分素气,多了分明艳。她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淡:“不用去医院。”   “真没事?”   “已经不痛了,没什么大碍。”   江晏想了想:“这药我带回去,早晚帮你擦,要是三天还没好转,我们去医院。”   舒菀没再纠结这点,只轻声说了好。   江晏又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以后穿高跟鞋就别走那么急了。”   话落,他站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正准备喝水,耳边突然传来了舒菀清冷的声音:“江晏。”   “嗯?”   “问你件事儿。”   “你问。”   江晏低眸看她,恰好撞上她的视线。   而舒菀盯着那双温情脉脉的眼,一刻都没有犹豫:“你是不是想包/养我?”   江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舒菀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想包/养我?”   包/养?   听到这两个词的江晏神色微怔。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舒菀,盯了片刻后,他蹙起眉头:“你觉得我像是会包/养女人的人?”   舒菀摇头:“我不知道。”   江晏:“不知道?”   他哪里想过,自己费尽心思想要靠近的舒菀,竟然会对他有这样的误解?   但既然她会这样想,肯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好。   江晏冷静了一会儿,追溯起问题的本质:“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包/养你?”   舒菀若有所思:“你总不能对我没有任何目的。”   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突然的亲近和示好,一定带有目的。   舒菀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只是她摸不准江晏的目的,是对她有所好感,想要进一步发展,还是说只是想玩一次成人游戏,让她成为他身边没有名分的、随时可以替换掉的观赏玫瑰?   江晏看着她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沉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不会有正常的男女关系?”   舒菀没说话。   江晏扶额,沉了口气:“不可否认,我这个圈子里确实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都不想让爱情成为自己的软肋,而比起被一段关系困住,也都更喜欢利益置换。”   “但是,舒菀——   在我江晏这里,男女之情只有成为恋人这一种可能。   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藏在暗处被人诟病,更不会贪图享受她的青春,却不公开给她名分。”   “你说一个人接近一个人总要有点目的,那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说到这儿,江晏顿了一下。   他看着她潋滟的眸,忍不住地想,现在是时机吗?   江晏心中忐忑,最后还是缴械投降,认了输:“让你爱上我。”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明天入v,直接更三章的内容哦~ 第16章 玫瑰   “如果说一个人接近一个人总要有点目的, 那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你爱上我。”   舒菀始终记得,江晏说这句话的神情有多认真,语气有多诚恳。   她当然也有过恍惚, 在对上他眸光的那个时刻,在想他说的是真是假, 在想他为什么要让她爱上他?   但有些话说的太明白,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舒菀不想自己还没看清江晏这个人, 就被他温情脉脉的模样迷了心智,一时冲动做出一些不理智的选择, 到最后却来不及后悔。   所以她很快清醒,只是笑了笑, 故作轻松地垂下眼睫, ??慢慢悠悠地回了他一句:“这样啊, 那看来我误会你了。”   误会?   江晏眉头一皱。   对于舒菀的这个回答,他很是不甘, 于是立马顺着她继续问:“误会这么深, 不给我给点补偿?”   舒菀没想到江晏会这么问, 她诧异地抬眸看他。   可不等她开口,江晏就笑着冲她扬了扬眉,乘胜追击:“要不要补偿我, 跟我试试看?”   他天生就是一双桃花眼, 浅笑时眉眼含情,轻而易举就能蛊惑人心。   舒菀的呼吸就在目光交融的这一瞬间屏住。   要和他试试看吗?   一万个同样的问题在脑海、在她心里迸发。就像是沉寂许久的火山一般, 一点星火就是燎原的姿态。   舒菀眼睫轻颤,很久没回过神来。   江晏也不着急听到她的回答, 只是眸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静静等着。   舒菀很快就定了心神。   “下次吧,最近没心思。”她淡淡道,用开玩笑的口吻,想快速把这个难以做出决定的话题带过去。   “下次?”江晏没打算让她含糊不清,“那你说说看,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我心动的时候。”   她说的轻快又直白,显得很是坦诚。   而下次心动,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她已经心动过了。   江晏眸色沉沉,看着舒菀那双漠然冷淡却让人着迷的眼眸,再一次尝到了输的滋味。   他用手抵住额头,最后无奈地轻笑出声:“我可真拿你没办法啊,舒菀。”   真拿你没办法啊,舒菀。   多温柔宠溺的一句话。   如果换做其他女孩儿,保不准今天真的就陷进他的温柔乡。   但舒菀只是轻轻笑笑,没放在心上,略过了这个话题:“忙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累了?”   “有点。”   “我这边还没收尾。”江晏看了眼腕表,“我先叫人送你回去?”   “好。”   后来,江晏叫了李叔开车把舒菀送回了川澜休息。   回去的一路上,舒菀的脑袋贴伏在车窗上,望着窗外光怪陆离的街道,始终都在想今夜发生的事,今夜江晏同她说的那些话。   几分真,几分假?   她和江晏之间的关系,她明明从前不在意的,只想着顺其自然就好,可今夜却不知道怎么了,听到别人对他们的揣测,把她当做是他的情人,她心里竟有点不爽快。   舒菀皱眉,打开车窗,也依旧心里闷得慌。   ……   送走舒菀后,江晏再次回到了酒会场。   乔瑞阳正和旁人觥筹交错,见他过来,有一瞬的诧异。   江晏过来后坐下,直接连喝了两杯酒,闷不做声的模样让乔瑞阳还有在座的各位都看傻了。   就在江晏继续倒酒,端起第四杯时,乔瑞阳一把按住了他的酒杯,骂骂咧咧起来,“江晏,你发什么疯呢!?”   “渴了。”江晏淡淡答话,又从旁边拿了新酒杯,随手满上。   “这玩意是伏特加,又不是水。”乔瑞阳从他手里一把抢过酒杯,飞了个白眼给江晏,却遽然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脸色很沉,眉心也皱在了一起。   想来,是刚才和舒菀发生了什么。   乔瑞阳放下杯子,冲身旁围绕着的人们使了个眼色。   原本还热闹的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坐在身边的大家很有眼色,连忙一一起身,在很快的时间里全都走了。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乔瑞阳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递给江晏:“说吧,你和舒菀到底什么情况?”   江晏没接他的烟,只是直起身子,背靠在软座沙发上,仰颈看向了金光璀璨地吊灯。   目眩神晕中,他想起来舒菀那轻飘飘的语气,淡淡地同他说下次。   下次……   可是万一没有下次呢?   “没什么情况。”江晏收回神,心里却重重地沉了口气。   “搁我这儿装呢?”乔瑞阳扆崋抬手打了江晏肩膀一拳,直接戳穿,“别以为我记性差,你那会儿刚走我就想起来了。”   “舒菀就是几年前,你在南溪镇碰上的那女孩儿吧?”   乔瑞阳还记得,江晏几年前跟着他母亲去了趟南溪镇。   在那儿的日子里,乔瑞阳叫江晏打游戏从来都没被他搭理过。后来暑假结束,江晏回来了,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学起了画画。   因为实在没天分,江晏被自家亲妈嫌弃,无奈跑去找了李承阳。哪想李承阳也不收他,还笑言说江晏拿画笔还不如去爬树。   折腾了一圈,江晏最后跑到了令宜家,让学过美术的令宜教他。   乔瑞阳那时候不明真相,还以为江晏是对令宜有了其他心思,跑去献殷勤。   他苦闷好几天,最后和江晏干了一架,这才得知自己的好兄弟没喜欢上他的心上人,只是在南溪镇对一个会画画的女孩儿,一见钟情了。   江晏说,他看那女孩儿长得清冷出尘,却站在桥上甩别人巴掌,觉得特别有意思。   听闻这话,乔瑞阳只当江晏脑袋被驴踢了。心想他身边献殷勤的漂亮女孩儿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对一个轮男人巴掌的一见钟情?   直到今天见到舒菀本人,乔瑞阳也算是明白了。   像舒菀这般容貌气质双绝,性子又有趣的,当真是万里挑一都挑不出一个能比得上。   男人嘛,终归食也性也。   ……   江晏没想到乔瑞阳对这事儿还有印象。   被戳穿也没办法了,江晏眼皮一颤,淡淡嗯了一声,认了。   “我还记得你那会儿跟中了蛊似的,把人家女孩儿的证件照藏在钱包里。还不让人碰,谁碰你就和谁冷脸。我那次就想看一眼,刚把你钱包拿起来,你就冲过来打我,还愣是几天没给我好脸色。”乔瑞阳撇撇唇,扣下火机点了根烟,递到嘴边里吸了口。   在乔瑞阳的话里,江晏想起来这件遥远的往事。   舒菀的那张证件照,江晏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座桥上捡到的。   江晏是无意路过,本想到桥对面去找那家周棠如想吃的酥饼店,结果刚走到桥边,就看到桥上站着一对少男少女。   那时的舒菀肤白如瓷,穿着一件棉麻的白色长裙,背着黑色画板。   她站在拱桥上,身后晕染着落日的余晖,任由夏日傍晚湿热的风扬起她没有一点褶皱的裙摆,又任性地将她齐肩的发尾蜷曲成海浪的形状。   江晏瞥了一眼,往前而去的脚步无意识一顿,恰好就在这一秒看到她扬起手,发狠甩了对面的男生一耳光。   江晏愣住。   而舒菀打完男生后,还语气狠戾地丢下了一句:“既然用了那些下三滥的谣言来泼我脏水,那就别事后告诉我你这是喜欢我,想引起我注意。我虽然没功夫陪你玩这种幼稚游戏,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和别人说我和你上过床,那我会有一万种办法来让你不得好死。”   说完,舒菀扭头就往桥下走。   那男孩儿大概是被舒菀打懵了,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最后骂了一句脏话,这才离开。   后来,江晏回过神,走上了拱桥。   却还没走上几步,就在青石板路上看到了她遗落的一张照片。   蓝底、白裙。   望着镜头的那一双眸子清冷淡漠,没有半点的笑意。   江晏随手捡起,鬼使神差地揣进了口袋里。   他原本觉得,他们只是擦肩而过,一面之缘的机缘。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跟着周棠如外出吃早点时,再次遇上了舒菀,而周棠如竟然还和舒菀的母亲曾经是同学。   江晏不是没想过把照片还舒菀。   那个暑假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他都有想开口提及这件事儿的瞬间。   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后来直到离开,那张照片都没回到她手里。   没还出去,反倒成了一个念想,长长久久地藏在钱包里,藏在他心里。   ……   看江晏半天不说话,一幅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模样,乔瑞阳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嘿!别想了!快说说,到底怎么了?把你愁成这样。”   江晏皱着眉喝了口酒,紧抿着唇,憋了半晌,闷闷地说了一句:“她问我是不是想包她。”   “?”反应了一秒,乔瑞阳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瑞阳笑的整个人都快从沙发上仰过去了,原本有些沉的气氛一瞬间被他变得活泼起来。   江晏丢给乔瑞阳一个闭嘴的眼神,他却依旧笑的豪放,还不忘挖苦一句:“你还别说,能让你藏着一张照片这么多年的姑娘,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江晏沉默:“……”   乔瑞阳收敛了一些,拍了下江晏的大腿,语气欠欠的:“你说你这姑娘怎么追的,竟然让人家以为你要包她。你小子要是不会追,你找我啊!这一出弄的,别到最后姑娘没追上,还落了个臭名昭著。”   江晏很鄙夷地看他:“你会追?”   乔瑞阳自信一笑,下巴都扬了起来:“那当然。”   江晏:“那我怎么不见令宜找你?”   乔瑞阳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厉色,抬手打了江晏一拳,骂骂咧咧起来:“他妈的!是兄弟就别捅刀子。”   两人就这样互怼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了后半夜。   江晏回到川澜时,舒菀房间的灯早都已经暗了。   进门后他没开客厅的的灯,只脱了西装外套,径直走到阳台上坐下。   皓月当空,孤影摇曳。   江晏静静地坐在那儿,让十二月冷厉的风割开他一寸一寸的皮肤。   他拼了命想让自己发懵的大脑清醒点,可脑海里却始终是舒菀的那一句:“下次心动再说。”   他应该开心的,开心她对他心动过。   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担心,如果她没有下次心动,那要怎么办?   江晏望着夜幕高悬而上清冷的月亮,一遍遍在心里反问自己,到头来,却只能闭上眼,紧紧地攥了下手心。   *   舒菀的脚伤不算重,休息了一夜后,第二天照旧去了学校。   后面的几天,舒菀照旧和江晏像从前一样相处着。   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去学校,没什么越界的行为,但也比朋友更为亲昵。   而这份亲昵,和从前比起来,现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反倒更为直白,也更为自然。   比如,江晏有时会心血来潮,问她要不要看电影,舒菀不画画的时候,就陪他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找一部想看的老片子,看上半宿。   舒菀喜欢看恐怖片,总能找到一些冷门又吓人的。她心理承受能力很高,再血腥骇人的场面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江晏就没舒菀那么淡定了,每每看到一些场面,哪怕再克制,也会下意识地蹙眉闭眼。   舒菀坐在他身边,察觉得到他每一次的深呼吸。   她有时也会突然玩心大起,在江晏盯着某个场面,屏住呼吸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凑过去,轻轻用手戳他一下。   江晏会猛地打个激灵,但还是强装镇定,偏过头看向舒菀,喃喃一句乖,别闹。   这天,舒菀又失眠了。   像往常一样,她躺在床上盯了一会儿天花板上印着的月光,最后翻身起来,走出了卧室。   江晏的房间亮着一盏微弱的灯,舒菀走过去敲敲,里面很快传来了他的声音。   “我没睡,可以进来。”   舒菀推开门,但没进去,只是身子倚在门前,散漫随性地往里瞥了一眼,问:“忙吗?”   江晏:“又失眠了?”   舒菀轻轻嗯了声,不知道是不是着了凉,有点轻微的鼻音。   江晏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居家服,朝她走了过来。   见她睡衣地领口有些翘起,他伸手替她理了一下,又问:“有心事?怎么最近总失眠。”   舒菀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神色有些暗淡了。   但她没回答江晏的问题,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看电影?”   江晏没刨根问底,顺着她说:“看,但是今晚别看恐怖片了。”   舒菀:“为什么?”   江晏:“明天我要走,今天看了,恐怕要睡不着。”   舒菀:“走?”   江晏:“家里老爷子过生日,得回去几天。”   舒菀:“回嘉南市?”   江晏点头。   舒菀没再说话,只是眼睫低垂半拢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晏唇微张,正想开口,舒菀却转过了身:“走吧,看电影。”   后来,他们一起看了一部爱情片,叫做《怦然心动》。   少年少女的感情纯粹又美好,但舒菀其实没怎么看进去。因为刚看没多久,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舒菀瞥了一眼,看到发短信的人是谁后,脸色就变了。   虽然直到电影结束,她都没有拿起手机去看内容是什么,但她的心绪却还是被扰乱了。   那场电影结束后,舒菀勉强有了困意。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拉着江晏再看一部,但考虑到他明天要走,所以就和他道了声晚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江晏看着她往卧室走去,那样清瘦萧条的背影,突然就有点不太放心了。   “舒菀。”他喊她,“我不在,你可以让朋友来陪你。”   舒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一张清冷的脸倏地挂上去笑。   “带男朋友也可以吗?” 她开玩笑问。   江晏眸色沉了一分,没说可不可以,反倒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谈男朋友了?”   舒菀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弯了腰:“江晏,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江晏撇撇唇:“你这是夸我?”   舒菀:“算是。”   江晏盯着她,还在想前面那句话,眉头往下压了压:“说真的,带女的可以,男的不行。”   舒菀再一次被他逗笑了,一双眼弯了起来,说:“放心吧,男的女的我都不带。这是你家,我可不敢乱来。”   她开玩笑时拖腔带调的模样实在可爱。   没有往里日冬日寒霜的清冷气,反倒更像是富有生机的小春山。   江晏很少见到舒菀这副灵动活泼的模样,眸里落着细碎的星光,让他一颗心悸动再悸动。   定了定神,江晏学着她的口吻,说:“就算带了也别被我发现。”   舒菀笑着摆摆手:“我真不会带的,你快去休息吧。”   江晏嗯了声。   他看着舒菀转过身关上门,眸色清明,最后对着那扇门轻喃了声晚安。   今夜的舒菀原是不太开心的,可和江晏相处就是这样奇怪,不过三言两语,他就能让密布在她心头的乌云散开。   回了卧室,舒菀脸上还挂着笑意。   她走到床边坐下,本来还在想方才他们颇有意思的对话,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倏地又亮了起来。   她下意识垂眸去看,脸上的笑意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舒良:【你沈阿姨怀孕了,今年我不方便去给你妈扫墓,到时候你自己去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回来拿就行。】   *   舒菀没告诉江晏,她也要回一趟嘉南市。江晏走后的第二天,她就向学校开了假条,坐上了回去的飞机。   从北清到嘉南距离不算太近,舒菀没买到直达,转机落地一共花了四个小时,最后下飞机是晚上六点。   舒良没来接她,只转了五十块红包让她打车。舒菀盯着手机对话框的消息,什么都没回,   只身一人坐上了去市区的机场巴士。   当年贺秋雅二胎快要临盆那会儿情况不好,从南溪转到了嘉南的医院。   后来贺秋雅生产时因为羊水栓塞去世,舒菀跟着舒良留在这儿生活了一年多,可如今却依旧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陌生到舒菀找不到新家在哪儿,下了巴士后,只能按着导航走。   其实她一直都不愿意回来的。   可纵然她再不想面对,12月17日,都是贺秋雅的忌日。她不回来,就没有人去看贺秋雅了。   大概就这样在小巷子穿梭了十分钟,舒菀见到了舒良的新妻子沈真。   这是舒菀第二次见沈真。   沈真身材丰腴、面容和蔼,留着一头黑色卷发,用劣质镶钻的卡子别在脑后,模样很像是小时候住在隔壁会时常发零食吃的阿姨。   不算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性格温和,对舒菀也还算不错。   这不,打开门后看到是舒菀,沈真连忙弯下腰从鞋柜拿了双拖鞋出来:“来,小菀,你穿这个。这个是阿姨新买的,没人穿过,很干净的。”   舒菀应了声好,礼貌喊了她沈阿姨,就换上拖鞋往屋里走去。   房子不大,饭香四溢,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温馨。   此刻舒良正在阳台整理婴儿床,舒菀走进来,他只是抬眸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声来了啊。   舒菀嗯了声,抬头时发现阳台上挂了很多小孩子的小衣服,客厅的角落里也堆满了早早准备好的玩具。   看得出,舒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舒菀瞥了眼沈真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在想,她当年出生的时候,舒良有没有像今天这样期待过呢?   沈真:“小菀,别站着了,快去洗手吃饭。”   舒菀被喊回神。   她点点头,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舒良和沈真坐在餐桌前。舒菀拉开凳子刚坐下,沈真就添了碗饭给她:“难得回来,多吃点,别太瘦了。”   “谢谢阿姨。”   “来,舒菀,再尝尝阿姨做的菜。”   “谢谢。”舒菀再次礼貌道谢,但沈真夹过来是一块鸡肉。   舒菀愣了愣,最后自己夹了蔬菜盖在上面,始终都没去碰那块肉。   舒良很快发现了异常,看着她的碗,有点生气:“怎么不吃?你沈阿姨做菜很辛苦的,你一口都不尝,太没礼貌了。”   舒菀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看着那块搁置的鸡肉,最后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看向舒良。   “我鸡肉过敏,不记得了吗?”她平静的问,眼神却冷的刺人。   “过敏?”舒良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想什么,但又没想起来,最后反而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小孩子家家的还能对肉过敏?我看你就是生活的太好了!嘴挑!”   “来,多吃几口,多吃点就不过敏了。”说着话,舒良又往舒菀碗里夹了几块。   看着堆满鸡肉的碗,舒菀眉头下压,脸色沉了。   她没直接发作,只是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笑不达眼底,冷锐的像刀刃。   舒菀漫不经心地从鸡肉里翻出一块姜,夹进舒良碗里:“爸,您也吃。现在天冷,吃点姜驱寒。”   舒良下意识拒绝:“我又不吃姜,你夹给我做什么。”   “哦?不吃姜?”舒菀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眼底的寒气就更重。她学着舒良的口吻,继续道,“像您这样的老年人怎么能不喜欢吃姜?我看您是被沈阿姨照顾的太好了,所以嘴越来越挑了。”   “来,多吃点,吃习惯了就喜欢吃了。”舒菀笑眯眯的,话音落下,气氛一瞬间跌到了冰点。   她看着舒良的脸色从红到白又到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爽快。   “你——”舒良气急,却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舒菀懒得再搭理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旁的沈真跟着站起来,一把攥住舒菀手腕:“小菀,你别和你爸置气。是阿姨不好,不知道你过敏,阿姨下次不做鸡肉了,你千万别生气。”   “我没生气。”舒菀淡淡笑笑,轻轻推开沈真的手,“沈阿姨,您好好养胎,我就不留在这儿了。”   反正这也不是她的家。   反正她回来只是为了去祭奠贺秋雅,来吃饭不过是卖舒良一个面子。   舒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关门前,沈真还在拦她。   舒菀听到舒良喊了一声:“让她走!老子真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   沈真回过头去:“你干嘛和孩子置气呀!再说了,小菀不能吃鸡肉不吃就是了,干嘛非要逼她?你不知道过敏严重可是会死人的!”   连沈真都知道过敏严重会死人。   可身为父亲的舒良却说是她嘴挑,多吃点就好了。   站在门口,听着屋里舒良还在骂骂咧咧的声音,舒菀低垂着头,最后嘲讽地笑了声。   舒菀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只要够快,所有的难过就全都能抛到身后,消失今夜的大风中。   可是等走出小区,她才发现没有地方可去,最后只能在附近的酒店订了一个房间。   大概因为明天是贺秋雅的忌日,舒菀心里始终闷得慌。   她没直接去酒店,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自己擦肩而过,最后在长安街边瞧见了一家24小时盈利的便利店。   舒菀拐弯进去,买了关东煮和啤酒,端着餐食在窗边坐下。   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繁华热闹,嚼着被汁水泡软的白萝卜,总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就这样慢慢悠悠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黄毛笑嘻嘻地走过来,拉开舒菀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哈喽美女,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舒菀没搭理,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黄毛还咧嘴笑着,搬着凳子离舒菀更近了些:“一个人在这儿多无聊,要不跟我去喝两杯?”   舒菀受不了耳边聒噪。   她皱眉,放下手里的签子,声音沉了下去:“滚。”   黄毛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不想死就别招惹我。”舒菀瞥了一眼黄毛,一双漂亮的眼如寒潭阴冷,警告意味的口吻也十分有震慑力。   低气压,高气场。   黄毛被舒菀这一眼弄的不寒而栗,瞬间没了底气。   半晌,他低低嘟囔了一句长这么漂亮人怎么这么凶,就灰溜溜的舒菀身边离开了。   耳根清净下来,舒菀蹙着的眉舒展开来。   她安安静静吃完最后一串关东煮,收拾完东西,走出了便利店。   萧瑟冷厉的风从身后而来,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舒菀,肆意妄为地将她的发丝扬起,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舒菀从口袋翻出皮筋,理了理乱飞的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随后裹紧身上的大衣,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开了从便利店带出来的一罐啤酒。一口下去,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传进胃里,刺激的舒菀大脑更清醒了些。   但这种感觉远远不够释放舒菀难以发泄的情绪,快到酒店的时候,她又在街边的店铺买了盒香烟。   店太小,没有之前抽过的女士烟,舒菀让老板随便拿了一盒,也没看什么牌子,就站在街边从烟盒抽了一根出来。   舒菀纤长的手被冷风吹得通红,她忍着冷,夹着烟递到嘴里衔着,又从口袋摸出火机点火。   可今夜的寒风实在太张狂,舒菀扣着火机,扣了几次都只有微不可见的火星。没了办法,她拎着东西到路边的长椅坐下,腾出左手半拢着火机,右手再次扣了下去。   “咔嚓”一声响,猩红的火苗映入眼底。   舒菀衔着烟,小心翼翼地拢着火苗,微微俯低脖颈,凑了上去。   可就在烟草和火苗即将交融的那刻,肆意妄为的风拂过,又硬生生地将这点好不容易亮起的火光熄灭。   舒菀沉默了一秒钟。   她心有不甘,还想着试一试,再次扣开火机。   可这次还没来得及凑过去点烟,她的头顶倏地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男声:“借你个火要不要?”   舒菀手中的火机啪地一声合上。   她抬头去看,只见月色如银,长椅旁落座的路灯投射出昏黄的光,斜斜洒在江晏半个肩上。   他低眸看她,眸色沉柔似海,眼尾那一粒小痣是通往海中岛屿的一叶小舟,望向她的每一秒里,仿佛都是在邀请她共乘海浪之上。   舒菀盯着这双眼,微微有些发愣。   “你买的这种烟伤身体。”江晏不动声色地伸手,将衔她在嘴里的那根没燃起的烟抽了出来,“你要真想抽,我那儿有好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一章节要素还挺多的 第17章 玫瑰   嘉南市不大, 但舒菀也没想过这一趟回来,竟和江晏在马路上碰个正着。   江晏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只是在开车栽她去酒店的路上, 用着轻松愉悦的口吻问她:“又是酒,又是烟的, 这是多大的烦心事儿?”   舒菀坐在副驾驶, 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沉默了片刻,极其平淡冷静的告诉江晏:“明天是我妈的忌日。”   江晏打着方向盘转弯, 在她说出那句话时,车子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而这种微不可见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常, 定了定神, 江晏目视着前方, 淡声问:“祭拜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舒菀嗯了一声,说都准备好了。   然后, 两人就在车上陷入了无限的沉默。虽然沉默, 但江晏一直都有在观察舒菀的一举一动。   再说话, 是在酒店楼下。   江晏站在车门前问准备离开的舒菀明天大概几点钟起床?   舒菀站在瑟瑟夜风中,从江晏试探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关切。虽然知道是好意,可有些太过于私人化的情绪, 舒菀并不想显露, 也不想被看穿。   她裹紧大衣,迎面吹来的冷风划过脸颊两侧的皮肤, 没一会儿就从底透出一抹绯红。   “江晏。”她喊他,喉咙灌进冷风, 有些哑了, “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揣摩我此刻的心情, 我妈妈去世三年了,我早都不难过了。”   早都不难过了?   江晏看着舒菀坚韧却又阴郁的眉眼,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启唇,却又合上。   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什么没再说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句早点睡。   舒菀嗯了声,挥了挥手,转身往酒店大厅走去。   江晏停留在原地,看着舒菀瘦弱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思绪也不知不觉地飘到了三年前。   那是元旦过后的第一个周末。   江晏在乔瑞阳的场子里打牌,却突然接到了周棠如打来的电话。   周棠如说贺阿姨去世了,那会儿江晏没太反应过来贺阿姨是谁,直到周棠如在电话那边万分悲痛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舒菀这孩子,怎么坚持得住。”   江晏瞳孔一怔,什么都顾不上,挂了电话就连忙回了家。   江晏跟着周棠如前去吊唁那天,舒菀穿着一身黑衣,胸前别着一朵白花,静静站在门前接待前来的客人。   她素净的脸平静又淡漠,看不出一点情绪。但不知是不是哭了太多个日夜,她的眼圈有些乌青,眼眶连着眼角都是红的,说起话来也是气若游丝。   那时的舒菀,身上有一种弱柳扶风的脆弱感,就像是一块已经摔碎又被人粘起的白玉瓷器。江晏跟在周棠如身后,远远朝着舒菀望了一眼,她单薄清瘦的身影,让他心里闷的发紧。   这就算了。   后来,江晏还在葬礼上得知,贺秋雅的去世时间其实要比下葬的时间早上整整一个多月。她死于羊水栓塞,肚子里的孩子在保温箱住了三天也没能保住。   出事后,舒家来了一群人在医院闹着要赔偿款,本来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不知怎么舒家却突然反悔,重开了个高价,还说要是医院不肯给钱,那贺秋雅和孩子的遗体就一直摆在医院里。   就这样一直闹了一个月都没消停,最后还是舒菀拿着一把菜刀,挡住舒家那些只想要赔偿款的亲戚,把贺秋雅的遗体运去了殡仪馆火化,这事儿才得以解决。   可到底是陷入了怎么样的地步,才能让舒菀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拿着一把刀,在长辈们一致阻拦下,护着母亲已经搁置一个月的遗体去火化?   江晏至今无法想象。   ……   江晏渐渐收回神来。   回想完葬礼上那些人说的话,他的心口再次闷的难受。   他仰头,长长缓了口气,可还是觉得烦。   怎么办呢。   纵然她说她早都不难过了。   可他却觉得,今天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儿。   *   这一天过的太过于疲累,舒菀刚回到房间就有些头晕了。   她撑着倦意去洗了热水澡,精神气才恢复了一些。   洗过澡后,舒菀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又开了罐酒。   她一边喝着,一边按着手机消磨着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晚上十一点,突然有服务生上来敲门,说有东西给她。   舒菀以为是送水的,没想开门收到的东西,会是香薰蜡烛和按摩眼罩。   舒菀反应过来,连忙叫住扭头就走的服务生:“你送错房间了。”   服务生却回过头冲她笑笑,百分百肯定道:“没送错,就是给您的。”   “我?我没点这些。”   “这是楼下的一位先生送您的。”   楼下。   先生。   舒菀惊讶抬眸,一瞬间大脑嗡嗡作响。   关上门,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疾步走到窗边。   楼下那辆黑车还亮着灯。   她拿起手机,拨通江晏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没等她说话,先问了她一句:“东西收到了吗?”   舒菀没回答,反过问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钟,舒菀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扑在了听筒上:“我走了,不就没人陪你了?”   带着轻笑声的嗓音听起来透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暧昧和缱绻,让人耳根发麻。   明明只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话,可在今夜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听到,舒菀的心里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回了回神,眼底水光潋滟,微微抿唇:“你怎么知道我没人陪?”   “有人陪了吗?”江晏反问,隐了隐笑意,正经起来,“那我先不打扰了,挂了吧。”   舒菀听到他的声音从近到远,还以为他真的要挂,头一次有点不甘心了。   “欸。”她喊了声。   “怎么了?”江晏忍着笑。   “……”舒菀顿了一下,“要一起喝一杯吗?”   “不是说有人陪了吗?”   “刚刚走了。”   ……   大概是一时冲动,又或许是她真的需要个解闷的人。   这个晚上,舒菀主动邀请了江晏一回。   他倒很爽快,直接应了下来,还十分慷慨大方的贡献了一瓶产地出自法国的白兰地,拎着它直接敲响了她的房间门。   舒菀定的酒店标间,是普通的房间大小。   江晏进来后,一直都有点无从下脚的感觉。舒菀看他不太自在,笑着打趣,说难为他今天屈尊纡贵。   没曾想江晏开着酒,笑着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回了她一句:“能被你邀请,这是我的荣幸。”   舒菀被他的话逗的心情大好,加以酒精的作用,一些糟心的事儿就这样渐渐抛到了脑后。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闲聊着,一杯杯喝着酒。   不过,舒菀的酒量江晏摸不到底。   他都喝的有点儿犯晕了,舒菀瞧着却好像只是脸色红润了一些。   江晏背靠在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的。   舒菀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起身去床头柜的便利店袋子里翻拆开还没抽的烟。   没找到。   舒菀动作停滞住,站在床头思索起来。   “找什么呢?”江晏问。   “烟。”舒菀淡声道。   江晏闻身起来,弯腰捞过丢在床上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女士烟,递给舒菀:“抽这个,蓝莓味的。”   舒菀神色稍怔,抬眸看他:“你平时抽这个?”   江晏笑了:“这是买给你的。”   他的语气和神情搭在一起,就好像在说像他这样的爷们,怎么可能会抽水果味的烟。   舒菀好奇起来:“什么时候买的?”   江晏淡淡笑笑:“上来找你的时候。”   舒菀啧了声:“你准备的还挺齐全。”   说着话,她走到窗边开了半扇窗户。   屋里暖气很足,热的都有些闷得慌。一点凉风窜进来,反倒觉得像是在久旱之地寻到一丝甘霖,清爽又舒适。   舒菀衔着烟点火,江晏就侧身倚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淡白的月光笼在她半张侧脸上。   她的睫毛纤长而又卷翘,眨眼的每一个瞬间,就好像蝴蝶的羽翼振动。   她真的很美。   清冷的容貌配上坚韧的性子,很难不让人着迷。   江晏眼睛微眯。   舒菀察觉到江晏的目光,侧头瞥他一眼,嘴里咬着烟,讲话有些含糊不清:“我脸上有东西?”   “没。”江晏摇摇头,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燃起的烟上,“只是有点好奇。”   舒菀抽了一口烟,口腔里甜丝丝的,确实有股蓝莓味儿。   她的唇边勾起笑:“好奇我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江晏:“对。”   舒菀笑着垂下眸子,第一次向江晏坦露了一点儿心事:“我妈去世那会儿学的。”   她其实从没想过要告诉他这些,毕竟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口扯开给旁人看。   可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江晏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她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回答了。   舒菀熟稔地吸了口香烟,鼻腔中缓缓吐出一团白雾,很快弥漫成一道烟墙,横亘在她和江晏之间。   她漫不经心地朝他看去一眼,很快又垂下视线。而透过这层薄薄的烟雾,江晏隐约看到了她落寞的神情。   “酒呢?”他又问。   “也是那会儿。”舒菀眼眸眯了下,想到了从前的那段难熬的时光。但很快,她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喝一点儿,这样很快就能等到天亮。”   她越是淡漠,就越是在意。   江晏眉头一动,又想起自己在贺秋雅的葬礼上听到的那件事,一颗心再次闷了起来。   “你一定很想她吧。”江晏自以为是的觉得。   舒菀弹弹烟灰,笑着弯了弯眉眼,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想个死人,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的,可舒菀却还是想起了贺秋雅。她的音容相貌,她的处处温柔,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舒菀的脑海里。不是偶尔想起,而是压根一直都没忘记。   窗外寒风迎面而来,吹起舒菀鬓角的青丝,将它们卷在一起。   舒菀伸出手,将碎发拨到耳后,再次把烟递到嘴边。   江晏就这样盯着她,她的轮廓隐在烟雾中半明半暗。最后舒菀一支烟抽完,心满意足地关上了窗。   冷气消失,房间的气温再次上升。   搁置在桌上的酒还有半瓶,舒菀走过去倒了一杯。   江晏手机突然响了几声,他垂眸去看,发现是江烬发来的消息,说是他已经到宋听眠家楼下了。   江晏回消息,祝他此番能成功。   舒菀看着江晏手指飞快地戳着手机,以为他还有事要忙:“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江晏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帮我弟追小女孩儿呢。”   舒菀:“你还有弟弟?”   江晏:“堂弟,才念高二。”   舒菀倏地笑了:“高二就追女孩了?”   江晏扬眉:“不仅追,还直接追人家家里了。”   舒菀抿抿唇:“那你弟弟还挺野。”   ……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又坐下喝了许多许多的酒。   不过,后来他们聊了些什么舒菀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晚的最后,她醉倒在酒店的床上。胳膊和腿全部张开呈人字形,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失重感。   她说好累,不想去洗脸。   江晏没她醉的厉害,就用热水烫了条干净的毛巾。   “我给你洗,好不好?”他坐在床边看她,温柔地问她。   盯着天花板的舒菀迷迷蒙蒙地侧过头看他,没说好不好,反倒问了他一句:“江晏,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想走的。”江晏看着她那双迷离的眼,声音低沉却又温柔,“但是总觉得,你今天需要有人陪着。”   但是总觉得,你今天需要有人陪着。   舒菀心口一怔,紧接着,眼眶就发了酸。   江晏伸手抚上她的眼角,不过轻轻一捻,指尖就沾上了她苦涩的泪珠。   舒菀始终忍着,就那样紧紧咬着唇,没让自己再落下一颗眼泪。   最后,是江晏问她:“要我不看你,你才肯哭吗?”   舒菀愣了半晌,带着鼻音轻嗯了声。   江晏淡声说好,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随后站起身,走出了她的房间。   那是舒菀少有的脆弱时刻,她所有不想显露的情绪,全都被江晏悄无声息的看穿。   他没有声张,没有同她多言一句,只是妥善温柔地接住这份脆弱,让舒菀在这一方小天地,找到了可以放肆哭的勇气。   所以很多年后,舒菀都还能想起这一夜。   她躺在床上蜷着身子小声抽噎,哭湿了半个枕头。   江晏站在门口始终未走,最后等到她哭声渐没,敲了敲门,眸中含笑地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楼下吃点宵夜?”   这种感觉很难讲。   如果说舒菀这辈子会有无数次对别人心动的时刻,那这一次,她最难忘怀。   作者有话说:   哈喽哈喽!!这章咱们烬哥友情客串了一下下!!   这里对应长夏来信的剧情就是,烬哥去眠眠家里找她,把她堵在楼道里告白~~~   另外我真的好喜欢这一章节的江晏和舒菀呜呜呜!   看穿她的脆弱,却不声张的温柔呜呜呜!! 第18章 玫瑰   舒菀睡了半夜, 第二天清晨醒来,江晏开车送她去了贺秋雅的墓地。   江晏是个进退有度的人,昨天夜里的事儿他只字未提, 仿佛从来没见过舒菀哭过。   车子停在园区后,他帮她把东西送到贺秋雅墓碑附近, 就没再跟舒菀往前走去, 只说了一句:“我在这儿等你。”   舒菀祭拜完贺秋雅, 江晏开车载她去吃了顿饭。   说起来也很奇怪,江晏总能找到一些很适合舒菀口味的餐厅, 让本来胃口并不好的她能多吃一碗饭。   吃过饭后,江晏定了回程的机票。两人在嘉南市又待了一天, 这才一并回了北清。   回来后没过多久, 就迎来了学期末。   舒菀开始忙着学业考试, 江晏更繁忙,他要一边准备来年的毕业论文, 一边准备着公司年末的项目收尾。   虽然舒菀还没搬回去小公寓, 但他们除了在家里碰面, 也没出去有过其他的约会。   从表面上来看,他们关系似乎停滞了,甚至可以说还有点退了回去。但在舒菀心里, 经过那一夜, 她对江晏的考量,算是正儿八经的结束了。   如果之前, 只是对江晏有所好感。那现在,他的温柔和妥帖, 就足以让他成为她恋爱对象中的首选。   不过, 这事儿正儿八经拿到明面上来说, 还是在十二月底。   那段时间舒菀一直在争取一个去法国留学的交换生免费名额。   南清大学的指标很少,全校一共才三个,只有先拿到自己院里老师的推荐名额,再去竞选,才有可能成为其中之一。   舒菀一直都很喜欢法国,从小看过不少图册,多少年来都心向往之。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减免学费的好机会,她自然是要拼一次的。   只是舒菀那时候还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所有东西早在明里暗里标好了价格。   美院的名额,是按照竞选学生以往的成绩排名,取第一推选。舒菀算过,不管是她的入学成绩,还是后来的每次考试,她的分数都比学院里另外报名的学生高出许多。   按理说,舒菀拿到院里的推荐名额,也算是稳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等了一周,好不容易看到公布的推选名单,舒菀却发现上榜的人是比她低一分的陈易。   舒菀觉得奇怪,去问辅导员,追问了半天,最后辅导员只丢给她一句:“老师综合考虑下来,觉得他比你更需要这个机会。”   他比你更需要这个机会?   多轻松、多随意的一句话。   舒菀冷哼一声,没留一点情面,直言道:“您这个更需要可真有意思,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其实这个名额早就给了陈易,我们其他人这样费时费力的写申请报告,做申请演讲,都只是陪他走个过场?”   她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其他的老师也都能听到。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们全都朝舒菀看了过来。   没人能想到,舒菀看着清冷出尘,好像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竟也会为了争一个名额,直接这样和辅导员叫板。   辅导员也愣住了。   然而舒菀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就直接冷脸走出了办公室。   十二月的北清,气温跌到零度。   舒菀裹紧身上的大衣,扯了扯围巾,将脸埋了进去,迎着寒风往来时的路走去。   走到画室时,夏满月已经在等她了。   一看到舒菀,她就跑了过来:“怎么样?辅导员怎么说的?是不是他弄错成绩了?”   舒菀摇摇头:“没弄错,定的人就是陈易。”   夏满月不解:“为什么啊?不是按成绩排吗?陈易明明比你低一分。”   舒菀耸耸肩,说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这个名额确实没了。   看她神色恹恹,夏满月一把揽住舒菀的脖子,笑嘻嘻地安慰起她:“没事的菀菀,以后肯定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舒菀侧目看她一眼,沉了口气:“但愿吧。”   马上就要大三了,真的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舒菀陷入沉思。   夏满月看舒菀还是不高兴,抱着她的身体晃了晃:“我的宝贝你别难过了,今晚请你吃饭怎么样?”   舒菀没心思去的,但夏满月缠人的本事实在太强。她实在受不住她撒泼打滚,最后只能应了下来。   下午下课,江晏发消息过来,问她在哪儿?   舒菀回了消息说不用接她,她今天要聚会,就跟着夏满月一起去吃了火锅。   其实这一整天舒菀都在想,名额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出现转机。   结果这天下午,她在和夏满月吃饭吃到一半,她突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舒菀,我听说你想要免学费的出国交换是吗?我这还有其他办法,但是我现在没空和你讲,要不这样,你晚上来找我,我再和你说。】   发消息的人,是之前给舒菀班级带过理论课的一位男老师,姓赵。   全名是什么舒菀不记得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微信会有这位老师,还是看备注写着赵老师三个字。   舒菀把消息拿给夏满月看:“你还记得这个赵老师教什么的吗?”   夏满月瞄了一眼:“我靠!”   舒菀诧异:“怎么了?”   夏满月:“你不记得了?”顿了顿,她帮舒菀回忆起来,“这个赵老师,之前上课的时候老盯着你,后来他结课还说要请你吃饭,你不记得了?”   舒菀勉强想起来这档子事儿。   这老师很年轻,大概率是刚毕业就出来代课,大一下学期带过舒菀班级一段时间。那会儿他总喜欢课上点名舒菀,下了课也总是用一些课程的借口找舒菀,约她出去吃饭。   舒菀没怎么搭理过,后来他也没再献过殷勤,这事儿舒菀也没在意了。   不过没删微信吗?   舒菀有点恍惚,想不起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夏满月放下筷子,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会儿字,过了一会儿后,又抬起头看舒菀:“我刚刚和认识的学长打听了一下,这个赵迪老师他手里确实有留学项目。不过他人品真的不怎么样,你还是别搭理他了,免得惹上烂桃花。”   舒菀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什么都没说。   她明白的,不熟悉的人突然愿意在一件事上施以援手相助,一定是有目的。   决定要去,是在舒菀回去的路上。   她没让江晏来接,自己坐了去川澜花园的地铁。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赵迪再次发来了消息:【舒菀,我这会儿在这附近,你要不要过来,我和你讲讲交换生名额的事儿?】   紧跟着,是一条定位。   舒菀点开,位置是在下一站苏河路上的一家酒吧。   舒菀瞥了眼,关掉手机,站在人挤人的地铁里,盯着即将到站提示,最后还是在开门的一瞬间,踏了脚步出去。   酒吧叫等风来。   听名字是个清吧,进去后才发现并不是舒菀想的那样。   她当然犹豫过,可再聪明的人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所以抱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她在卡座中找到了赵迪。   赵迪正坐在中间和一个金发女孩儿喝交杯酒,看到舒菀来了,立马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来来来,舒菀,你坐这儿。”   舒菀坐下来,没把包放在身后,而是放在了腿上。   赵迪倒了酒给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要这个名额。”   舒菀嗯了声,也没打算绕弯子:“我确实很想要这个名额,所以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放手。但是如果这是你用来骗人的幌子,那我不会奉陪。”   赵迪笑笑,身子往后一仰,后背贴在沙发上,摊了摊手:“我怎么会骗你呢,名额我真的有,但是要给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舒菀:“什么条件?”   赵迪没说话,只是冲舒菀勾勾手。   这个动作太孟浪暧昧,引得舒菀不适。   她没做出任何的反应,而赵迪只是啧了声,往她旁边坐了坐,压低了声音:“陪我一晚。”   背景的音乐声太嘈杂,他的声音混在里面,舒菀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赵迪又往她身前凑了凑,“陪我睡一晚。”   陪他睡一晚?   刹那间,舒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赵迪在灯光下油腻反光的脸,胃里翻起一阵恶心。   赵迪不以为然,继续道:“之前给你们班代课我就最喜欢你,可惜你那会儿对我爱搭不理的。不过没事儿,现在我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话罢,他朝着舒菀丢过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到底还是舒菀天真了。   她竟然心存一点幻想,想着他真的能够帮点忙?   舒菀冷厉的目光扫过赵迪,嘲讽地笑了声,“陪你睡?那我还不如找个鸭子。”   赵迪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舒菀没搭话,直接拿起自己的背包,大步流星的往卡座外走去。   赵迪哪能让她就这样走了,丢下酒瓶就追了上去。   “舒菀!你他妈装什么清高?”追上前,赵迪一把攥住舒菀的手腕,“我要求又不多,睡一晚,换你一个推荐名额,不香吗?再说了,学校里谁不知道,你跟着江晏那个公子哥,我虽然不比他有钱,但你要的我也能给。”   自从舒菀跟江晏走近后,学校里确实有一些不好的流言。   但那些舒菀没在意过,却没想今日会被赵迪拿出来肆意妄言。   但舒菀也不是吃素的,在赵迪死死拽着她往他怀里扯的时候,她直接高抬腿,用膝盖狠狠地撞向赵迪的大腿根:“松开你的脏手!”   赵迪吃痛大叫一声,自顾不暇,本能地松开了舒菀。   舒菀头也不回地往酒吧门口走去,而赵迪缓过劲来,再次追了上来。   “臭婊子!你他妈的居然敢打我!”赵迪骂骂咧咧着去拽舒菀。   舒菀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朝着赵迪的脸甩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巴掌。   “还有人上赶着被女人打,也是稀奇。”舒菀理理糊在脸上挡住视线的发丝,在众人诧异惊讶又好奇的目光下,转身走向一旁的卡座,随手捞起了桌上的空酒瓶,指向赵迪的鼻子,“你觉得你这种垃圾能打得过我,那你就上来,我是不介意让你脑袋开花。”   赵迪从来没被女人打过。   这一遭有点懵,懵后是被人当众羞辱的愤怒。   但没等他发作,酒吧的安保先冲了过来,一人一个胳膊地抱着赵迪,将他架了起来。   赵迪挣扎着大喊:“你们弄我做什么!是她打我!是她打我!”   酒吧里其他看客都被赵迪模样逗的捧腹大笑,舒菀冷哼一声,最后骂了句孬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出来后,舒菀发现下雪了。   雪很大,灰黑色的柏油路早已铺上薄薄的银装。   舒菀往来时的路走去,路过一盏又一盏的街灯。看着飞雪肆意张扬,在昏黄的光柱中盘旋下落,又被风勾勒出它行驶的轨迹。   不过今夜的风实在太烈太凌厉,吹得舒菀眼眶发酸。明明她已经裹紧了大衣,可身上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心里也闷得难受。   她真的太蠢了,怎么能一时糊涂,真的来赴约?   舒菀越想越是恶心。   她迎着风雪,从背包里翻出酒精棉片,擦拭起刚才打了赵迪的那只手。可不管怎么擦,都觉得上面黏了脏东西。   舒菀咬着牙,克制着胃里的翻涌,一遍遍擦着自己脏了的手,拼了命地往前走。   直到——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汽车的鸣笛声。   舒菀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身往路边看去。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此刻停下,车窗下沉,风雪瞬间倾灌进去。   驾驶座上的男人眼尾镶着一颗小痣,他侧头朝她看来,神色平静淡漠,可开口的声音却将所有萧瑟的风雪温柔的化解。   “上车,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下午好~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所以需要换个更新时间~~   明天我是晚上 11点更新哦~后面就恢复到六点更新~ 第19章 玫瑰   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一天,濒临窒息的舒菀抓住了江晏。   她没有一点犹豫,在江晏发出邀请后, 拉开了车门。   车里的暖气给的很足,舒菀坐在副驾驶上, 大口大口地往外呼着冷气,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到底是才二十岁的女孩儿, 刚才一个人对着赵迪,她表现的再怎么雷厉风行, 再怎么虚张声势,其实都隐藏不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也就是一直吊着那口气, 在街边奋力往前走, 才没发作。   直到江晏出现, 让舒菀回过神来,泄了气。   她靠在座椅上, 通红的眼眶泛起一层浅浅的水花, 后知后觉的恐慌开始占据起整颗心脏。   江晏开着车, 往回川澜的路上开去。   车里很安静,没有音乐声,只有他们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江晏一直都没说话, 直到舒菀的气息平复下来, 他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不是说要聚会,怎么还和人打起来了?”   舒菀有一瞬诧异, 侧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江晏淡淡笑笑:“你去的那家酒吧是乔瑞阳开的。”   十五分钟前,江晏在车里收到了乔瑞阳发来的一小段监控视频。   乔瑞阳问他, 视频里的女生是不是舒菀?   江晏点开去看, 就看到舒菀气势汹汹地拿着酒瓶, 指着一个男人,好像下一秒就要轮瓶子砸过去。   江晏立马开车赶了过来,还没走到“等风来”的那条街上,就看到舒菀单薄的身影淹没在无边的风雪里。   “那男的怎么惹你了?”江晏问。   “他让我陪他睡一晚。”舒菀抿抿唇,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事儿。   江晏猛地一怔。   车子一个急刹车,两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到的往前倾去。   雪天路滑,好在周围车辆不多,不然他方才的失态要造成一起交通事故。   江晏沉气,将车在路边停稳,偏过头看舒菀:“抱歉,没吓到你吧?”   舒菀攥着安全带,摇了摇头。   “他还做什么了?”他又问。   舒菀对上他的眸光,有点不解:“你怎么不问问我做什么了?”   江晏被她小傲娇的模样逗笑:“那你说说,你做什么了?”   舒菀抿抿唇:“我说和他睡还不如找个鸭子,然后打了他一顿。”   “这么厉害啊。”江晏眼底噙笑,尾音拖着,歪着脑袋看向舒菀,“那我是不是得担心一下,你以后会不会家暴?”   “会啊。”舒菀扬眉,吓唬起江晏,“而且我一般不打人,要打就往死打。”   江晏被她逗的眉笑眼开。   只是闹归闹,玩归玩,他心里还是担心今夜的事儿。   他没在现场,不知道那个杂碎纠缠舒菀时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虽然舒菀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她也没受他欺负,可那种腌臜龌龊的话,脏了她的耳朵。   定定神,江晏收敛起笑意,语重心长起来:“说正经的,下次再遇见这种事儿,先报警。”   “没有下次了。”舒菀抿抿唇,心想这种事,碰上一次就够了。   “万一有呢?”江晏还是担心。   “干嘛?盼着我被人骚扰?”舒菀鼻腔里溢出一丝轻笑,还在同他开玩笑。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晏蹙眉。   看江晏似乎是生气了,舒菀正经起来:“放心,真没有下次了。”   虽然舒菀今天轻信了赵迪,但走进酒吧前也留了心眼,提前点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刚才出来后她也检查过,赵迪骚扰她的那些话全都录了进去。   只要她把这份录音送去校长室,再报个警,赵迪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继续任教。   江晏听到舒菀认真回答,总算松了口气。   他重新启动车子,一并转移了话题:“今天初雪,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就当散散心。”   舒菀不知道江晏怎么看出她心情不好的,但她此刻确实需要散散心。   “好。”   *   舒菀没问江晏要带她去哪儿,但似乎路程很远,期间江晏去加油站加了一次油,舒菀靠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飞雪漫天,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舒菀再次睁眼,江晏不知所踪。   车里只有开着的暖气和一盏小灯,而她的身上盖着他的大衣外套。   舒菀眼睫微动,意识还有些模糊。   她慢慢坐直身子,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视线无意扫到窗外的那瞬,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车窗被一层浅浅的白雾攀上。   江晏站在外面的风雪里,脊背挺拔如竹,指尖衔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狂躁的夜风不断扬起他头顶的发丝,染上冰霜的身影,看着沉寂又孤单。   舒菀打开一点车窗,冷风倒灌,一瞬间吹醒她的大脑。   江晏闻声朝她看来,手里烟拿远了些,生怕呛到她:“醒了?”   舒菀嗯了声:“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   江晏:“没到多久,让你多睡会儿不好?”   舒菀被刺骨的冷风吹得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眨眨眼,看着江晏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夹着烟的手骨节都泛了红,不由地好奇:“你这样站在外面不冷吗?”   “这不是得给我们公主站岗。”江晏冲着舒菀扬眉一笑,慢条斯理的说起玩笑话,声音低沉又温柔。   “哦?”舒菀撇撇唇,没像上次因为他喊了一句公主就红了耳根,反倒配合起他,“小江子,别抽烟了,进来吧。”   江晏撇唇:“小江子这名儿也太太监了。”   舒菀眨眨眼,很是懵懂无辜,“那叫江保安?”   江晏瞳孔微怔,有几分不解:“就不能是王子?”   舒菀唇角弯起:“王子,上来吧,免得感冒。”   江晏眉开眼笑,应了声好,熄灭手里燃了半截的烟,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带进来一阵冷风,空中弥漫起淡淡的烟草气。   舒菀嗅了嗅鼻子,透过车窗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好奇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晏没答话,只是伸手开了前车灯。   原本昏暗的视线瞬间变得敞亮,舒菀看着正前方,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在海边?”   江晏嗯了声。   她大概是睡懵了,这么大的海浪声都没听到。   舒菀缓缓神,再次定睛朝着外面看去。   黑沉的海浪滔滔,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漫天的飞雪顺着风盘旋于海面之上,远远看着,有种在末日尽头处的不真实感。   江晏侧目睨她一眼:“怎么样,海边看初雪,这浪漫独一份吧。”   语气有点邀功,想要她认可的感觉。   舒菀抿抿唇,故意不买账:“谁大晚上来看海。”   “不喜欢吗?”江晏反问,“那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人在这儿坐了一夜?”   舒菀神色一怔。   她再次不敢相信地看向江晏:“你怎么知道?”   江晏弯唇一笑,表情像是再说:“你猜?”   江晏说的是一年前的事儿。   那会正值暑假,舒菀没回家,在北清市的画室找了份兼职。好不容易熬到放假休息,就跟着画室其他的老师一起来了趟海边之旅。   因为睡不着,所以半夜出来,想在海边等日出。   却不知道在她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时,江晏就站在她的身后。   “你那时候也在海边?”舒菀后知后觉。   “在。”江晏侧目看她,语调轻慢,“不仅在,还和你搭话了。”   他当时怎么搭话的来着?   江晏眸光微闪,想起来当时的场面,竟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候,他看到舒菀在海边坐了一夜,以为她心情不好,就买了杯果汁。   结果刚走过去,他还没开口说话,坐在沙滩上的舒菀就直接丢过来一句:“谢谢,我不接受推销。”   江晏瞬间愣住。   而舒菀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一下,甚至最后还十分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换个人推销。”   江晏开口解释,结果我不是三个字刚说出来,舒菀直接站起身走了。   ……   “搭话了?”舒菀想了又想,眉头都皱了,“我怎么不记得……”   “以前的事儿不必记得。”江晏收回神来,侧目看她,淡淡一笑,“记得以后的每一个瞬间就好。”   记得以后的每一个瞬间就好。   江晏的情话可真是信手拈来啊。   舒菀心想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了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   明明是哄人的话,可怎么被他说出来,就是这样额外的真诚?   舒菀眼睫微动,望着江晏眼尾的那颗小痣,良久都没说话。   气氛就在目光交融的这刻,不知不觉地温情起来。   江晏已经等了一些时日了,也焦灼了一些时日。以至于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在思忖,要怎样做才能在她那儿拔得头筹。   江晏喉结滚动,思考再三,最后沉了口气下去,缓缓开了口:“舒菀。”   “嗯?”   “上次你说,等再心动就和我试试。”顿了一下,他继续道,“那这些日子,你有再心动过吗?”   “你不妨猜猜看。”舒菀浅浅一笑,一双眼睛亮盈盈的,却偏不给他明确的答案,“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江晏沉默了。   她有再心动吗?   江晏捉摸不定。   “还没猜出来?”舒菀眨眨眼,身子前倾,故意朝江晏靠近。   狭窄的车内,两人的衣服发出暧昧的摩擦声。   对视的瞬间,江晏的眸光不知不觉地落在了舒菀殷红的唇上。   她在笑,笑的明媚又招摇,轻轻松松就让他心跳骤急。   “怎么办呢……”江晏喉结上下滚动,哑着嗓子喃喃低语,最后又重重地沉了口气,“还没猜出来,我就快要忍不住了。”   他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额外清晰,可以看到出,他是真的忍的很幸苦。   舒菀眼底噙着笑,望着他那双温柔的桃花眼,不紧不慢地给了答案:“或许你可以不……”   然而,她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江晏宽厚的手掌摁着她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   和他的人不一样。   这个吻半点温柔都算不上。   唇瓣相触的那刻,江晏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勾住了她的舌尖。   暴雪下,夜海旁。   肆虐呼啸的狂风声和拍打礁石的海浪声融为一体。   江晏侵占着她唇上那一抹香甜,拼了命地占据着她每一寸的呼吸,难得没有一点的温柔从容。   滚烫灼热的气息在车内不断交融。   江晏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舒菀的唇瓣,连带着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合着彼此起伏的心跳。   舒菀长睫颤动,能清晰到车内的气温正在一点点攀升,而这个湿漉又绵长深重的热吻,让她脊背一阵又一阵的发麻,细密的汗珠也攀上了后颈。   就这样不知道吻了多久,舒菀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手抵着江晏的胸膛,轻轻往外推了推。   江晏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样可能会太唐突,连忙松开了舒菀的唇。   “怎么了?”他问,声音哑的不行。   “你干嘛这么急?”舒菀眸光潋滟,语气轻软地埋怨他没给她准备的时间。   他难得看到她这样娇艳可人的模样,燥热的心瞬间被勾的痒了起来。   “这不是怕菀菀会后悔。”江晏薄唇轻扬,尾音拖着,低哑的嗓音透着缠绵,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缓缓地同舒菀交缠在一起。   会后悔吗?   舒菀望着那双温柔的含情眼。   她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但是最近的相处,她确实动了情。   她说过的,下次动心,就跟他试试。   她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既然承诺了,就要做到不是吗?   舒菀弯眉浅笑,抬手攀上江晏的脖颈,有意无意地咬了下唇。   她的唇上沾染着被他吻过后的湿漉漉的水光,让江晏看的喉咙发紧。   舒菀微微仰起头,眼含秋水地盯着江晏,有的放矢的问:“那我要是后悔了,你就不打算继续亲我了吗?”   “后悔了也亲。”江晏抬起手,粗粝的指腹摩挲过被他咬红的软唇,眸色渐渐沾上了几分欲/色,低声呢喃,“亲到你不会后悔为止。”   话落,江晏捏着舒菀的下巴再次吻了上来。   舒菀哪能允许自己占下风两次,这一次,她尽情地回应起江晏这个吻。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轻咬着他的唇,吞噬着他炙热如火的气息。   只是这样吻了没多久,舒菀就受不了了。   “江晏。”她低声喊他,呼吸有些许急促。   “嗯?”江晏眼皮一颤。   “你累不累?”舒菀咬着他的唇,含糊不清的问,“我们要不要换个姿势?”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晚上好,今天姗姗来迟。   明天继续六点钟更新~   这本其实是我个人喜欢但并不是很擅长的风格,感谢每一个能看到这里的宝贝们。 第20章 玫瑰   舒菀也不知道为什么换个姿势, 她和江晏就从车里的前排换到了后排。反正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江晏扯进了怀里。   舒菀坐在江晏的腿上,纤长的小臂环着他的脖颈, 手掌贴在他烧灼的耳根上。   江晏仰着头亲她,一手摁着她的后颈, 一手覆在她的侧腰上。   窗外是肆虐横行的暴风雪。   车内是他们细细密密的啄吻声, 还有分不清的心跳和滚烫的吐息。   舒菀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 是V领掐腰的紧身款式。   她丰韵娉婷的身材被勾勒淋漓尽致,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越界半分, 只是揽着她的腰,单纯地品味着这个漫长灼热、又有些生涩的吻。   不知道亲了多久, 舒菀又觉得有些累了。   她松开他的唇, 挺直了弯着的脖颈。   舒菀原本绑起的头发散开了, 有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一侧,挡住眼前的视线。   她蹙眉, 微微仰头, 晃了晃脑袋。   江晏一眼就明白这个行为的意图, 眼底噙着笑,温柔地伸出手,帮舒菀将那缕发丝别到了耳后。   车内的顶灯亮着昏黄的光, 暗沉的光线下, 他们朦胧暧昧的目光再次交融。   到底是意乱情迷了一回,两人的脸上都染了绯红。   “累了?”江晏轻声问, 看她的眸光温柔又缠绵。   “嗯。”舒菀点点头,舔了舔有点肿胀感的下唇。   “那歇歇再亲。”江晏沉了口气, 喉结滚动。虽然有点意犹未尽, 但还是依着她的感受。   “那你放我下去。”舒菀松开勾着他脖颈的手, 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不能就这样抱着?”江晏撇撇唇,手揽着她的腰,下巴垫在她的肩窝上,不太情愿让她从他怀里出去。   “这样抱着?”舒菀细细思索,长睫如蝉翼般颤动着,最后弯眉浅笑,轻声道,“我怕一会儿你有生理反应。”   “……”江晏愣住。   “不会有吗?”舒菀好奇。   “……”江晏沉默不语。   “还是已经有了?”舒菀低头下看去。   江晏捏住舒菀的下巴往上抬去,连忙打断她向下看的动作:“你怎么这么坏。”   “哪坏了?”舒菀撇撇唇,一幅她不是故意的无辜模样。一边反问,一边欲盖弥彰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圆润饱满的臀部贴合着江晏的大腿,隔着厚实的衣物,触感显得有些朦胧。   可偏偏就是朦胧,才让人万分遐想。   “故意的?”江晏蹙眉。   “嗯,故意的。”舒菀认真又坦诚,活脱脱像个渣女。   “……”江晏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倒吸了一口冷气,定了定神,松开了揽着舒菀腰的手,“赶紧下去。”   舒菀笑嘻嘻地从江晏腿上下来,有种赢了之后的快感。   (亲爱的审核员,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性暗示,只是小情侣之间的打闹。)   她坐在一旁的空位,仰着头靠在座椅上,一边笑着,一边长长地吐了口气。   鼻腔中似乎还有江晏的气息,这般暧昧氤氲的感觉,真的是她前所未有过的体验。   慢慢呼吸着,舒菀缓了缓砰砰跳动的心跳,有些好奇地偏过头看他:“江晏,你以前接过吻吗?”   “没。”江晏言简意赅,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今天第一次。”   舒菀神色稍愣,没想到江晏会和她一样。   但很快,她收起怔色,打趣起江晏:“那你还挺会亲的。”   江晏低笑一声,温情脉脉地朝她看来,扬眉逗她:“我们菀菀也不赖。”   舒菀抿抿唇,思忖着问他:“那要再亲会儿吗?”   江晏唇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么喜欢亲啊?”   舒菀认真点头:“没亲过,还在新鲜期。”   江晏细细品着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次给你亲够了,岂不以后没得亲?”   舒菀眨眨眼:“及时行乐,不好吗?”   大概那时太快乐,江晏没去深想她这句及时行乐其中蕴藏的含义,只笑继续和舒菀逗趣。   后来,他们又吻了一会儿。   舒菀一直都没有什么困意,和江晏就这样坐在车里,听着外面暴风雪和海浪狂欢,看了一部港片电影。   期间江晏一直牵着舒菀的手,指腹时不时摩挲着她冷白的腕骨,好像怎么都不够,总是凑过来吻吻她的额头,再吻吻她的唇心,万分宠溺,全在眼底。   那电影讲了什么,叫什么名字,舒菀全都不记得。只记得后半夜风雪停歇,电影放到片尾曲时,她再一次被江晏捞进了怀里。   一双桃花眼噙着宠溺的笑,江晏侧头贴伏在她耳畔,轻声低喃:“说好了,今天算我们的第一天。”   *   因为下午还有课,舒菀没回川澜休息,而是让江晏开车送她回了学校。   江晏怕一夜没眠对舒菀身体不好,再三劝她回家都被拒绝后,只能帮她买了杯冰咖啡,就送她去了图书馆。   分别时,江晏在她额头落了一个离别吻。说今天有事儿要处理,可能要晚点才能来接她,让她下了课再教室等等。   舒菀笑着说好,下了车后往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江晏还有点依依不舍,车子停了很久,等到完全看不到舒菀的身影这才调转方向盘,从门口离开了。   舒菀刷卡进了一楼,本来准备去三楼的自习室刷一回英语六级的题,刚走了几步,就瞧见夏满月在一楼的自助还书机站着发愣。   舒菀走过去,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见你来还书。”   夏满月闻声回头,看到是舒菀,眼睛都亮了:“菀菀!你来的正好,这个机器我不会用……”   她嘟囔着,拿起手里的书想让舒菀帮忙,可视线扫到她身上时,却倏地顿住了,“你……”   “你、 你、你怎么没换衣服?”夏满月瞪大眼睛,很是诧异。   衣服?   一晚没睡大脑还是有点迟钝。   舒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衣摆的褶皱让她突然有点后悔怎么没听江晏的话回去一趟。   她怔了怔,决定装傻:“我昨天也穿的这套吗?”   夏满月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一边没人的地方,用着气音追问:“快点老实交代!昨天晚上去哪儿鬼混了!”   舒菀看瞒不过,只能如实回答:“去看海了。”   夏满月:“看海???昨天那么大的雪,看海?你能看到吗?”   舒菀抿唇:“能看到。”   夏满月:“和谁去的?”   舒菀迟疑了一秒钟,还是开了口:“江晏。”   “看了一晚?”   “嗯。”   “单纯看了一晚海?”   “还亲了几下。”   “几下?”夏满月打量舒菀,完全不信,“我看你是亲了一夜吧。”   “……”被说中的舒菀语塞。   “所以你们这算是好上了?”夏满月问。   舒菀轻轻嗯了一声。   看起来波澜不惊,可眼底却藏着很浓的笑意。   夏满月品着舒菀的表情,最后啧啧两声,长叹了口气:“果然啊,你还是被江晏迷倒了。”   “就不能是我迷倒他?”舒菀傲娇地问。   “能能能,当然能了。”夏满月揽住舒菀的脖子,眉飞色舞的八卦起来,“说说看,江晏昨晚表现的如何?”   “哪方面的表现?”   “你说呢?”   舒菀抿抿唇,又想起昨夜的热吻,一向沉稳的她脸颊突然涌上一股潮热。   她战略性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他比我想的会亲一点儿。”   “……”夏满月看着舒菀此刻浓情蜜意的模样,突然后悔自己干嘛非要犯这个贱,问这么细节。明明舒菀也没说什么,她却觉得好像被人直接扒开嘴巴,狂塞了几口狗粮。   “不听了不听了。”夏满月揽住舒菀的脖子,结束了这个话题,“给我还书去!”   两人说笑打闹着在一楼自助图书机还了书,就一同去了三楼的自习室。   舒菀刷六级的题,夏满月复习教师资格证,打算一直待到下午上课再离开。   只不过舒菀的英语题没写多少,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接二两三地振动,打乱了她的心神。   她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本来以为是什么群消息,却没想是江晏。   江晏:【晚上想吃什么?】   江晏:【发给你几家店,挑挑?】   紧跟着,是好几家店铺的截图。   舒菀一一看去,发现江晏这是把各个国家的菜系都给集齐了。   舒菀笑了,问他:【这么郑重?是要做什么?】   江晏秒回:【庆祝我们恋爱第一天。】   恋爱第一天。   舒菀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了些。   舒菀:【我都可以,你选吧。】   江晏:【那我先挑,再发给你。】   舒菀:【好。】   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舒菀习惯性切到朋友圈,随手往下翻了翻。   她的微信好友很少,两三眼就能看完最近更新。   但今天,舒菀却在看到其中某一条时遽然顿住,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一直都没发过朋友圈的江晏在今天早上更新了一条动态。   是昨夜在海边,他帮舒菀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舒菀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纤长的脖颈上松松垮垮地围着一条白色绒线围巾。   她站在沙滩上,橙黄的车灯照亮清冷的脸,身后是翻滚的滔天海浪。   夜风狂野地扬起她的发梢,漫天的鹅毛大雪飘落,洋洋洒洒地落了一身的冰霜。   本来是有点阴郁压抑的场面,可舒菀望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让整个画面变得柔和又明媚。   这张照片的配文,江晏明明晃晃地写了一句:“今生第一次,今天第一天。”   其中含义不用细想就让人了然于心。   舒菀盯着江晏的这句话,盯了许久许久,又想起凌晨他们缱绻缠绵时,他附在她的耳畔低语的那句:“说好了,今天算我们的第一天。”   江晏这个人,还真是骨子里透着数不尽的浪漫和温柔。   舒菀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最后给这条官宣的动态点了个赞。   作者有话说:   今生第一次,今天第一天。   要菀菀和晏哥的第一天开始咯~ 第21章 玫瑰   江晏坐在“等风来”的吧台前等人, 收到舒菀的点赞提醒后,他原本淡漠疏冷的神色揉进了几分温柔。   一直在吧台调酒,被江晏低气压震慑到不敢说话的李言之, 看他似乎心情好了点,这才敢推了酒杯过来:“晏哥, 你要是无聊, 要不先试试我调配的新品?”   “不喝了。”江晏沉声拒绝, 再次低头去看手机。   他想借着等乔瑞阳的时间,想把餐厅先定下来。不过翻了一遍, 还没想好晚上到底要带舒菀去哪家吃饭,乔瑞阳就回来了。   “江晏, 人带来了。”乔瑞阳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问江晏, “现在要带他进来吗?”   江晏嗯了一声,眸色一沉, 关了手机。   “进来。”乔瑞阳转过身, 朝着门口喊了声。   门外押着人的陈诉收到指令, 推着赵迪走了进来。   不明情况的赵迪很不满被人这样要挟着,一边走一边大喊大叫:“你们到底是谁啊!到底要做什么!”   江晏被吵的头疼,眉头轻蹙, 朝陈诉看了一眼。   陈诉是个很会看眼色的手下, 接到江晏的信号,他毫不留情地朝着赵迪的后背踹了一脚:“让你进去就进去, 吵什么吵!”   赵迪往前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跪在地上冲江晏拜个早年。不过他及时刹住脚步, 连忙站稳了脚跟, 直起了身子。   “赵迪, 是吧?”江晏掀起眼皮冷睨赵迪一眼,不紧不慢地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   咔嚓一声,江晏手中的银色的打火机腾起一簇橙黄色的火苗。   他衔着烟,俯低脖颈凑过去点燃,又很快挺直身子,沉沉地吐了口白雾出来。   “你是……江晏?”赵迪看着眼前模样清隽矜贵,气场却略显阴沉的男人,想了半晌才认出来。   “认得我啊?”江晏吞云吐雾着,眯着眼睛打量起赵迪。   赵迪这会儿也隐约猜到了今天这茬是何用意,心里突然慌了。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虚张声势地挺直腰板,正对着江晏刚了起来:“有钱有势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算绑架!你这样是限制人身自由!”   江晏嗤笑一声,冷厉的目光扫过赵迪:“我只是听说昨天赵老师在我朋友的场子里惹了点事儿,想着今天请你过来坐坐,了解了解情况。”   这话表面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可江晏此刻的语气和眼神却好像在说:“有些账一定得算清楚。”   赵迪被江晏带着寒光的眼神吓到,心里发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很想逃,可身后却有陈诉压着他的肩膀,让他一下都动弹不得。   江晏也不想浪费时间兜圈子,随手将燃了半截的烟抛到烟灰缸,走上前来:“赵老师,你昨天碰了一些你不该碰的人。来,说说看,昨天用的是哪只手?”   赵迪不作声。   江晏转而看向赵迪身后的陈诉:“昨天监控里,他是哪只手?”   陈诉想了想:“晏哥,好像是右手。”   “右手啊……”江晏沉声喃喃,递给陈诉一个眼神。   陈诉一把抓起赵迪的右手手腕,二话不说直接发狠用力往后折去。   “啊——”一瞬间,赵迪痛的大叫,五官全部拧在了一起。   陈诉还在加大手上的力气,好像今天不折断赵迪这双手不罢休一般。   赵迪很快扛不住了,连忙对着江晏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碰舒菀,不该碰舒菀的,我真的错了!啊——”   一听到舒菀的名字从赵迪嘴里念出来,江晏心底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闭嘴!”江晏怒斥,一脚踹向赵迪的膝盖。   赵迪吃痛,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有眼不识泰山,不该骚扰她!”   江晏懒得听这些废话,直接抬头看陈诉:“地下室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陈诉点头:“准备好了。”   江晏摆摆手,语气不耐:“带过去吧。”   陈诉:“是。”   陈诉弯下腰,一把揪住赵迪的后衣领,像是抓小鸡一般,直接将赵迪从地上扯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赵迪肉眼可见的慌了。   “屁话这么多!让你走就走!”陈诉扯着赵迪往酒吧后门走去。   乔瑞阳有点担心江晏现在气过头,凑过来提醒他:“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江晏脸色阴沉,瞥了乔瑞阳一眼:“出事我负责。”   冷着脸,他又递给陈诉一个眼神。   陈诉连忙扯着不肯走的赵迪,骂骂咧咧起来:“快走!你他妈磨磨唧唧什么!”   赵迪一脸惊恐,往前走的步子晃晃悠悠的,回过头看陈诉:“去哪?你要带我去哪儿……”   聒噪的声音愈来愈远。   很快,赵迪被陈诉扯出了酒吧大厅。   耳根清净下来。   江晏的心也静了些许。   乔瑞阳打量江晏一眼:“怎么样,解气了吧。”   江晏淡淡嗯了一声:“还好。”   乔瑞阳:“别生气了,我看昨天的监控,舒菀也不是吃亏的那个。”   江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吃不吃亏是你说了算?”   “不不不,你说了算,你说了算。”乔瑞阳可不敢惹江晏,连忙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不吃。”   “要陪舒菀?”   江晏淡淡嗯了声。   乔瑞阳啧啧嘴巴,一幅过来人的模样,给江晏忠告:“我说啊,你这第一次谈恋爱,可别千万太粘舒菀了。我看人家可不是那种需要你时时刻刻都在的小女孩儿,你别弄到最后,适得其反了。”   江晏冷睨他一眼,没搭这个话茬。   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冲乔瑞阳扬扬手:“我走了。”   乔瑞阳撇嘴:“这就走啊?”   江晏往门口走去,头都没回一下,只丢给乔瑞阳一句:“那杂碎交给你了。”   乔瑞阳嘁了声,嘟囔了一句真没趣,自顾自地坐在了吧台前。   一直在旁边默默调酒,默默观看着这出大戏的李言之凑了过来,把自己的新品推荐给了乔瑞阳:“瑞阳哥,来试试我的新酒?”   “行啊。”乔瑞阳接过酒杯,看着里面花里胡哨的颜色,眉头皱了皱:“你这玩意是想配个彩虹出来?”   “你说对了,这杯还真叫彩虹。”李言之看着乔瑞阳喝了一口,没忍住自己八卦的心,笑眯眯地打听起来,“欸,老板,晏哥他是在地下室放了什么东西吗?”   乔瑞阳抿了口酒:“狗。”   李言之疑惑:“狗?”   乔瑞阳解释:“赵迪那货之前被狗咬过,受伤很严重,在医院住了一两个月,所以他这辈子最怕的也是狗。”   李言之瞳孔一怔,很是震惊:“晏哥……晏哥这么疯的???我以为他让陈诉打赵迪一顿,出出气就好了,他居然要把赵迪关到放狗的地下室!?我靠……这招可比直接打一顿折磨人啊。”   “没办法,谁让那货那么不走眼,惹了你晏哥心尖上的宝贝。”乔瑞阳耸耸肩,叹了口气,感慨起来,“不过这次江晏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了!?老板你的意思是晏哥以前还做过比这狠的事儿?”   “当然。”乔瑞阳点头,“你别看江晏平日里对谁都很和善,一幅与世无争的模样。但凡有人触了他的底线,他可是会下死手的。”   说着话,乔瑞阳遽然想起来一档陈年旧事。   他和江晏一起念高中那会儿,班里曾有个男生在私底下对江晏的母亲评头论足。江晏知道后,表面看着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第二天放学却直接将对方打进了医院。   江晏全程没给对方一点还手的机会,自己完全没受伤,最后还直接在医院丢了一沓现金出去说是赔偿款。   当时对方父母都气疯了,叫嚷着一定要打官司解决这件事儿,让江晏去坐牢。江晏却不动声色的发了律师函给他们,说是对方父亲的公司涉嫌抄袭某个品牌。   而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对方反过来求着江晏和解,男生出院后也立马办理了转学。   ……   那会儿江晏年轻气盛,做事从不考虑后果,顶多做之前给自己留个后手。   相对而言,现在的他真的收敛了许多。这次只是找准了赵迪怕狗的弱点,从精神层面上恐吓恐吓他罢了。   乔瑞阳收回神来,又喝了口李言之调配的“彩虹”酒。   李言之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听乔瑞阳这么一说,担心极了,一边擦着吧台,一边啊了一声:“那不会出人命吧?”   乔瑞阳笑着,抬手冲着李言之这个白痴的肩膀打了一拳:“你当陈诉吃白饭的?他能跟着江晏这么多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也是啊……”李言之傻呵呵一笑,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   乔瑞阳酒喝得差不多了,放下酒杯起身:“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去看看那杂碎怎么样了,一会儿就直接走了,你好好看店。”   “好嘞,老板。”李言之乖乖点头,又问:“那你晚上还来吗?”   “不来了,晚上要去医院看你令宜姐。”乔瑞阳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酒吧后门。   作者有话说:   晏哥emmm 其实还有点疯的 第22章 玫瑰   舒菀下课是晚上五点半, 江晏因为又回了趟公司,等赶到学校时晚了半个小时。   只晚了半个小时而已,舒菀其实并不会在意, 但江晏却不觉得。舒菀一上车,他就随手递了个白色的小礼盒给她。   舒菀刚系好安全带, 侧过头看他, 有点疑惑:“这是什么?”   “迟到的赔礼,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江晏望着她,宠溺一笑。   “这么周到?”舒菀倍感意外地接过江晏的小礼盒。   拆开后, 舒菀发现江晏送她的是一条宝格丽的手镯。是DIVAS DREAM的系列款,玫瑰金的链条镶嵌着扇形的珍珠母贝, 价格不算低。   只是迟到半个小时, 就送这个价位的东西, 未免太奢靡。   “你平时都送这个价位的东西给别人?”舒菀好奇。   “我平时不送东西给别人。”江晏淡淡道。   舒菀抿抿唇,打趣起来:“那看来以后碰面, 我可不能迟到了, 不然还得给你赔礼。”   “你迟到就迟到, 不用赔礼。”江晏慢条斯理的说,“约会这种事儿,向来就是要男人等女人。”   舒菀疑惑:“你这观念从哪儿学来的?”   江晏思忖着, 一本正经:“大概是……男德班?”   舒菀当然知道江晏在开玩笑, 可还是被他逗笑了:“你还去进修过男德班?”   江晏开着车,始终目视着前方。明明还是一脸正经, 可这次语气却温柔宠溺的不行:“第一次恋爱,这不是怕没经验做不好, 让你失望。”   说实话, 在听到江晏这句话时, 舒菀有片刻的恍神。   她望着江晏起落有致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可以培养出江晏这样的男生。   有恰到好处的温柔,也有拿捏到位的分寸感。   还总能接上她的一些“奇思妙想”,给她出乎意料的回答。   江晏感觉到了舒菀的目光,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侧目朝她看了过来:“我脸上有什么,看这么入迷?”   舒菀腰背靠在座椅上,撇了撇唇:“我看看男德班班长,长什么样。”   江晏笑问:“看的如何?喜欢吗?”   舒菀嗯了一声,却说了一句:“还行。”   江晏诧异:“只是还行?”   舒菀又嗯了声,解释说是因为怕他骄傲,所以是还行。   江晏笑弯了眼,盯着舒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低声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这是口是心非?”   舒菀哪里会承认。   她抿抿唇,偏过头看向正前方,扬了扬下巴:“绿灯了,可以走了。”   ……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江晏开车带舒菀去了一家新开业主打西班牙菜系的餐厅。   舒菀其实对吃的始终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到她嘴里的东西大多只分好吃和不好吃。因为江晏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所以她直接将点菜这一环节交给了江晏。   江晏点的都是这家餐厅的特色菜,不像之前的“一枝春”,这家餐厅的菜品名都很直白,直接写清楚了什么酱配什么食材,以至于有的菜名长到一口气念不完。   舒菀没记住几个,只记得有一道橄榄油浸凤尾鱼,还有一道伊比利亚火腿球,很符合她的口味。   舒菀胃口小,但今天吃到最后难得没剩下多少,也算是没浪费。   吃过饭后,有服务生过来询问他们对菜品的意见,江晏只建议对方把鹅肝搭配的蓝莓酱降低一点酸度,最后去办了张餐厅的价值888的会员卡。   舒菀觉得这888的价格有点夸张,但江晏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接给了对方一张卡,说没密码,直接刷就行。   服务员拿着卡离开后,舒菀问江晏:“888只是一张会员卡,还不是储蓄金,不觉得不划算吗?”   江晏将最后一口鹅肝送进嘴里,拿起湿巾揩了揩手心,语调轻缓地说:“办卡方便订座,下次来可以提前定你喜欢的位置,也能优先尝到一些新菜品。”   “更重要的是,我们菀菀喜欢吃这里的凤尾鱼。”   说最后这句话时,江晏撩起眼皮看向了舒菀。   他眼底噙着笑,嘴角轻扬着,以至于现在这个眼神看起来太过于温柔缱绻,让舒菀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漏跳了一拍。   江晏是真的很会哄人。   后来在国外,舒菀都总能想起来他每次喊她菀菀时候的模样。   当真是一次比一次温柔,一次比一次缠绵。   舒菀有些不太适应这种明晃晃的心动,她别开视线,拿起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心,平复了一下咚咚咚地心跳声。   办完卡,两人出了餐厅后,外面的天已经全黑。   大概是昨天下了雪,今晚的夜空无星也无月,黑沉沉一片,很是无趣。不过泊油路还有些积雪,部分凝了冰碴,路面变得很滑。   风很烈,吹得舒菀瑟瑟发抖。   她这是第一次谈恋爱,现在还没意识到男朋友能有哪些作用,出了门后,习惯性地将脸埋进了围巾里,头也不回地往路边走去。   江晏跟在她身侧,几次伸手去牵她,都只是指尖擦过舒菀的指尖,没能完全握住。后来实在忍不了,直接阔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别走这么快,我都牵不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舒菀的错觉,她从江晏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委屈。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快上车了?”   “上车就不能牵了?”江晏反问,摆弄着她冰冷的手,最后变成了和他十指交扣的姿势,牵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单手开车?那岂不是很危险。”   “我车技很好的。”江晏帮她拉开车门,手搭在车门上方的边缘处,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不信试试?”   舒菀本来准备弯腰坐进副驾驶,听他这么说,突然怔了一下,抬头看他:“你说的车技,是哪个车技?”   哪个车……技?   江晏神色稍愣,反应了一秒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似乎有点歧义?   他抿唇,刚准备解释,哪想舒菀唇角一弯,继续道:“是今天开的迈巴赫?还是昨天开的宾利?”   “还是说……”舒菀对上他的眸光,一双眼带着笑盈盈地,轻轻压低了声音,“你是指那方面的技术?”   “那方面”这三个字舒菀咬的很重,很难不让人多想。   偏偏说这话时,她的身子又离他很近。   就那样仰着头,目光直白坦荡地盯着江晏,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咳……”江晏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耳廓迅速染上了一抹绯红,莫名其妙地心虚了,“试试、我开迈巴赫的技术。”   “哦?迈巴赫啊。”舒菀拖腔带调,抿了抿唇,眼尾带笑地坐进了副驾驶。   江晏帮她关上车门,绕到主驾驶,也坐了进来。   他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没曾想系安全带的时候,身侧的舒菀突然侧目朝他看了过来,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江晏,我发现你还挺不经逗的。”   江晏系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他定了定神,偏过头对上她的眸光,欲盖弥彰地问:“有吗?”   舒菀眨眨眼:“没有吗?”   江晏唇角弯起:“那菀菀想不想试试其他的技术?”   舒菀瞳孔一怔:“?”   江晏慢条斯理地继续问:“要想试试,我们回家路上去趟便利店,买点该买的东西?”   这回换成舒菀耳廓红了:“……”   江晏打量着她,难得看她有点惊慌失措,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   “看来我们菀菀,也不经逗啊。”江晏笑着,学着舒菀刚才的口吻,同样拖长了尾音。   舒菀没话说了。   这一回她实在输的有些彻底。   江晏瞧着她半晌都不说话,见好就收,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宠溺道:“不逗你了,我们回家。”   ……   两人回到川澜花园,是晚上九点。   虽然没确定关系之前他们就有些暧昧,但同住屋檐下,舒菀始终都是坦坦荡荡,只当他们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可现在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反倒没办法坦荡起来了。   进了门,舒菀有点儿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她在想,现在是应该睡一张床,还是依旧一人一间?   没谈过恋爱的坏处就是,头一回谈,实在经验不足。但又不好去咨询旁人,毕竟这种事儿,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舒菀暗暗思忖了一会儿,索性依旧把自己先置于被动的位置上,想着凡事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不过,江晏倒还是和同从前一样,关上大门后,他只是叮嘱了舒菀一句早点休息,昨天没好好睡,今天多睡一会儿,就没再说其他的。   舒菀淡声应了好,同江晏道了句晚安,就回到卧室,去浴室洗了澡。   她本来是想听江晏的早点休息,补一下昨天没睡的觉。可从浴室出来后,躺在床上闭着眼许久,困意始终都没来袭。   舒菀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索性又翻身起来,走出了卧室。   江晏也还没睡,房间亮着灯,门也还开着。   舒菀往他门口走去,隐约听到他好像在和人通话。   走近后,她看到江晏正在站在卧室的窗边,左手举着电话贴在耳畔,右手携着一支烟,慢条斯理地递到嘴边抽了一口,又缓缓吐了口白雾出来。   他的烟味道很淡,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很少会让舒菀觉得呛。   大概是刚洗完澡,江晏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居家服,长袖长裤,上衣是v领的样式,前两颗扣子没系上,露出一截性感的锁骨。   舒菀第一眼看过来,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江晏,有点像落了水的小狗。   如此想着,她没忍住轻笑了声。   江晏闻声,撩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来。   瞧见舒菀站在门口,他手指了指电话,示意让她等一下。   舒菀当然明白,所以始终都没说话,只是倚在门口,静静等着他忙完。   恰好电话那头,乔瑞阳也已经说到了尾声:“赵迪那孙子胆子也太小了,今天你走没多久,我去看他,他都已经被吓尿了哈哈哈哈哈。”   江晏:“其他事处理好了吗?”   乔瑞阳:“放心吧,都处理好了。”   乔瑞阳:“监控我送去警局了,舒菀露脸的地方我都打了马赛克,学校那边我也沟通过了,校董事会那边说明天就会出通告。至于赵迪,终身不能任教。”   江晏:“好。”   挂了电话,江晏随手将烟蒂抛进烟灰缸,拿起一旁的玻璃杯喝了口冰水,阔步走向舒菀。   “睡不着吗?”   舒菀看着江晏,轻轻嗯了一声。   他今晚不知为何突然戴了眼镜。   金丝边框半掩住他眼尾的那一粒小痣,让舒菀想起来那天在栾树下的那一眼。   那天他也戴了眼镜,不过后来却再没见过他戴过。   舒菀瞧着他,突然在想,他从前看她总是温情脉脉,难道是因为没戴眼镜看不清?   江晏看舒菀愣神,唇角弯起:“怎么一直盯着我?”   舒菀抿抿唇:“有点不习惯。”   江晏:“因为眼镜?”   舒菀嗯了一声。   “这样啊。”江晏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将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宠溺一笑,“菀菀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戴了。”   “不戴眼镜看得清?”   “度数不高,影响不大。”江晏把眼镜放到床头柜上,又转过身走向舒菀。   看她头发有些乱了,他伸手将她一缕散落的发丝挽到她耳后,轻车熟路地问:“今晚想看什么电影?”   舒菀想了想:“老样子吧。”   舒菀的老样子指的是恐怖片,江晏拿她没办法,牵着她的手往客厅走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江晏摸到遥控器,递给舒菀。   舒菀接过,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屏幕,一页一页地翻找起来。   江晏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他怀里。   他也没闲着,眸光细细端详她漂亮的侧脸,牵住她空出来的搭在沙发上的手,轻轻捏了捏。   怎么能这么瘦呢。   江晏感慨,捏着她的纤细的手,心里的怜爱又重了几分。   舒菀还没找到心仪的电影,眉头微微蹙着。   江晏瞧着她苦恼的模样,突然好奇:“为什么每次睡不着,都喜欢看恐怖片?”   “因为刺激。”舒菀盯着电视,冷淡的白光反射在她的瞳孔里。   “刺激?”   舒菀偏过头看江晏,对上他的眸光:“难道你不喜欢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原来是喜欢心跳加速啊。   江晏眉眼一弯,视线扫过她红润有光泽的唇,最后又抬眼对上她潋滟的眸,轻声道:“让你心跳加速,除了看恐怖片,还有其他的办法。”   “比如?”舒菀不明所以,长睫微微一动。   江晏狡黠一笑,俯低脖颈,在她耳畔轻轻呢喃:“Kiss。”   温热的吐息烫在耳廓,让舒菀身体无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脖颈起了一片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舒菀手抵在江晏胸口处,想将他往外推推。   江晏眸色一沉,宽厚的手掌摁住她的脖颈,直接侧头吻上了过来。   他的吻总是很霸道。   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不给舒菀一点儿反应的机会。   但她也不是娇柔害羞的性子,他热烈,她就要比他还要热烈。   所以,舒菀很快攀上了江晏的脖颈,拼全力回应起这个湿漉漉的法式长吻。   长夜静谧,偌大的客厅里,电视屏幕微弱又清冷的白光映照在他们贴的严丝合缝的身体上。   他们的啄吻声愈发清晰,愈发黏腻。   就这样在沙发上纠缠了不知道多久,江晏咬着舒菀的唇,突然在某个瞬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舒菀喘息未平,胸腔里的心跳骤急,看着他的眸光湿漉漉的,唇也被他咬的殷红。   “不能亲了。”江晏重重地沉了口气,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声音嘶哑地咳嗽了一声,“再亲今天就没法睡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一开始想着这本最多写二十万,结果发现刹不住车了,就只能这样按照现在的节奏写下去啦!   我是真的很爱小情侣的甜蜜日常啊呜呜呜!!! 第23章 玫瑰   江晏不能继续再亲的原因舒菀心知肚明, 可瞧着他红透的耳根,舒菀却生了点坏心思。   纤细的手指抵着江晏的胸膛,她将他轻轻往外推去。江晏以为自己抱她抱的太紧, 压得她难受,连忙坐直了身子。   目光交融的这刻, 舒菀注意到江晏额角的青筋微微有些凸起。她盯着他, 眨了眨眼睛, 语气很是天真无邪:“为什么再亲今天就没法儿睡了?”   江晏知道她再装傻,直接把问题抛了回来:“你说呢?”   舒菀抿抿唇:“我不知道。”   江晏笑了:“不知道?”   舒菀点头, 说对啊,我怎么能知道?   江晏扶额, 一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模样, 无奈极了。   舒菀继续闹他, 继续问他:“到底为什么?”   好像今天不听到他说出个确切的答案就不罢休一般。   江晏知道她是故意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在她再次询问的时候,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既然菀菀不知道, 要不直接摸摸看?”   舒菀神色一怔,完全没想到江晏会这样问她。   她再次心虚,但很快收敛怔色, 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行啊。”   话落, 舒菀刻意往他身边靠了靠,被他捏着停在半空中的手, 也慢慢悠悠地朝着他那处靠近。   她再赌,赌江晏会不会真让她摸一摸。   四目相对着, 就这样无声沉寂起来。   眼看着舒菀的指尖要碰上, 江晏沉了口气, 用最后一点理智和她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打断了她手上的动作:“菀菀,你这样,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舒菀被他认真却透着无奈的口吻逗笑。   她眉眼弯起,笑得灿烂,望着江晏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原来纯情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一个男人。   “乖一点好不好?”生怕她真的过来摸他,江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而又扣住她的手,十指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舒菀确实没再闹他。   但有些东西被撩拨起来就很难再下去。   靠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江晏烦躁地闷声叹了口气。   “你先看。”江晏站起身来,神色略显凝重,“我先去洗个澡。”   “不是洗过了?”   “没洗干净。”   没洗干净?   舒菀看着他挺拔如竹,匆匆往浴室走去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   ……   这夜的最后,舒菀如愿找到了一部没看过的电影。   等到江晏从浴室出来后,她才播了影片。   虽然打了恐怖片的标签,但片子并不算吓人。看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困得眯起了眼睛,脑袋靠在江晏肩膀上,脑袋变得昏沉起来。   江晏见她打了哈欠,低头看她,轻声问:“要不要回房间睡觉?”   舒菀脑袋蹭了蹭江晏肩膀,迷迷糊糊地说:“好累,要不你抱我回去?”   那是记忆中,她第一次同江晏展现这样的一面。   语调轻慢,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柔软的没有任何棱角,完全不像她的模样。   江晏沉笑一声:“这么懒啊?”   舒菀撇撇唇,带着困意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那你抱还是不抱呢?”   江晏说当然要抱,眼底噙着笑,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只不过,江晏没抱舒菀回她的房间。   等到舒菀反应过来时,身子已经陷进了软绵的床垫。   她躺在江晏的床上,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就在脑袋还有些发懵时,她的耳边传来江晏温柔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我陪你睡,好不好?”   没等她说好不好。   江晏掀开被子翻身进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了怀里。   *   这夜风平浪静,舒菀睡得很安稳。   江晏是个睡相很好的人,不会乱动,也不会有其他的声音。   而一直贴合在她的腰线上那双手也始终没有再近一步,好像只要抱着她就心满意足。   早上醒来,江晏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吃过饭后,他开车载她一并去了学校。   江晏去找自己的老师讨论毕业论文的事儿,舒菀早上只有一节课,到教室的时候,距离她的班级上课还有一个小时。   前一个班级还没下课,舒菀在旁边找了个空教室坐下。   凳子还没坐热,就收到夏满月发来的语音消息。   舒菀转成文字去看,都能看出夏满月的迫切:【菀菀!你现在在哪儿!要是到学校了快来教务楼公告栏这里!快点快点!】   舒菀还以为夏满月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收拾好背包走出了教室。   教务楼在西区,离她现在的三号教学楼只隔着一条操场。   出了楼门,舒菀横穿过操场,很快就瞧见了夏满月。   “菀菀!这里!快点快点!”夏满月蹦蹦跳跳地冲她挥手,一头短发在冬日薄弱的日光下透着点棕色。   舒菀刚走过去,夏满月就小跑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公告栏走去。   走上前,夏满月手指戳戳公告栏外的玻璃:“你快看这是什么——”   舒菀抬眼朝着舒菀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发现让夏满月如此激动的,是一条和赵迪有关的通报。   通报里说,赵迪因涉嫌性骚扰,已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南清大学也收到了众多学生实名举报,现已将核实后的全部证据递交给公安。因其行为十分恶劣,即日起,赵迪被革去在校所有职务。   “菀菀,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除了骚扰你,还骚扰过其他的女孩儿!”夏满月骂骂咧咧着,“真是枉为人师!垃圾!大垃圾!”   “真是多亏你机智,在酒吧录了他骚扰你的证据交给学校,不然这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东窗事发。”   夏满月骂起人来,腮帮子鼓起,很像是小仓鼠。   舒菀被她可爱灵动的模样逗笑了,侧目看她,正准备说话时,夏满月又道:“不过说起来,咱们学校这次怎么处理的这么快?我记得之前有个学长在宿舍里猝死,家长闹了那么多天,都在学校门口拉横幅了,咱们学校都没给通告,辅导员还不让我们讨论这事儿。”   好像还真有这件事。   舒菀唇微抿,在夏满月的提醒下想起来一件事儿。   昨天下午,她在上课前去找了艺术学院负责管事的陈主任一趟。把赵迪在酒吧骚扰她的录音拿出来时,陈主任一幅万分震惊的模样,一把将她拉出了办公室。   陈主任一直劝舒菀不要声张,舒菀说不声张可以,除非学校能尽快解决,陈主任答应的很爽快,但神色匆匆,又好像是在搪塞她。   因为要赶着上课,舒菀没有和陈主任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她本来也想,如果陈主任真的搪塞她,这几天学校一直保持沉默,那她就去警局报案,让警方介入。   但从看今天的通报来看,赵迪多半还骚扰了别人,并且对方还报了案。   说到底,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舒菀收回神来,轻声道:“我的那份证据只是冰山一角,就算没有我,日后也会有其他女生勇敢站出来发声。而且从今天的通告来看,举报赵迪骚扰的人不少,加上还有警方介入,学校不想惹上脏水,自然而然处理的就快。”   夏满月思忖着,喃喃一声:“也是……”   舒菀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准备去上课了。”   夏满月点点头,挽着舒菀的胳膊,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教务楼。   舒菀和江晏说好中午一起吃饭,本想着夏满月在,就带着她一块儿。   但夏满月一听,连连拒绝,说她才不要去当电灯泡,去看他们两个浓情蜜意的秀恩爱。   舒菀看夏满月实在不愿意,也没强求什么。   下了课,夏满月回了宿舍,说休息一会儿就要去咖啡厅做兼职。   舒菀自己一个人在教室呆了一会儿,没等多久,就和忙完论文的江晏碰了面。   “中午想吃什么?”江晏牵起舒菀的手,轻声问。   舒菀想了一会儿,偏过头看他:“你吃过学校食堂吗?”   江晏:“没吃过。”   大学四年都快结束了,江晏居然一次都没吃过。舒菀抿唇,思忖着,最后牵着他阔步往西区走去:“那今天吃食堂吧,带你尝尝鲜。”   舒菀的尝鲜,当然不是本意。   像江晏这样极致追求食材鲜美程度的人,学校食堂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入得了他眼的。   她带江晏去食堂,是有其他私心的。   其实自从她和江晏走近以后,学校里就有一些不太好听的流言蜚语。   哪怕之前江晏发了官宣的朋友圈,也依旧有人明里暗里的诟病两人的关系,总说他们是一个有利可图,一个贪图美色。风月场上寻欢作乐,要不了多久就会一拍两散。   说起来也奇怪,从前她对这些一向嗤之以鼻,总觉得清者自清,旁人泼过来的水再脏,她也能干干净净,不染半分尘埃。   可自打和江晏真的在一起后,每每看到这些不好的言论,舒菀总觉得刺眼。   说到底,她早在不知不觉中在意起这段感情。   所以今天才会挑了这样一个人最多的饭点时间,拉着江晏来了食堂吃饭。只想给那些议论他们的人看看,她和江晏同其他校园情侣并无区别,他们之间也始终都是对等的恋爱关系。   到了食堂,每个窗口都排起长队。   江晏在学校颇有名气,舒菀当然也不逊色。   所以两人一并出现的时候,周遭不少人都朝他们投来了目光。   舒菀从容不迫地牵着江晏的手,两人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大厅里,长身鹤立,容貌双绝,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舒菀张望着周围的窗口,问他:“你想吃什么?”   那些店面江晏一眼都没看,眸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舒菀身上:“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的语气太宠溺,有路过的女生听到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偏过头朝他们望了一眼。   明明是嘈杂吵闹的环境,可江晏淡漠好似春山,将一些纷乱阻挡在外。   但他的淡漠只对旁人,一双眼从来都是只容得下舒菀一人。所以任由再多人朝他们投来目光,江晏都始终八风不动,就那样温情脉脉地牵着她的手。   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难免心生羡慕。   “我靠!他们不会真的再谈吧!”   “看样子是啊,江学长那眼神都能拉丝了,妥妥就是在热恋期啊!哪里是什么逢场作戏!”   “靠!吃个饭还要吃狗粮,真是没天理!”   看过来的几个女生小声讨论着,最后愈走愈远。   舒菀不知道江晏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不过她没多说什么,只去点了两份糖醋排骨,就拉着江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是江晏第一次吃食堂的饭菜,舒菀本以为他会吃不下,顶多只会尝两口。却没想到他动了筷子,就没再放下。   舒菀有些意外:“吃得惯吗?”   江晏笑了:“当然。”   舒菀还是惊讶,毕竟从前他带她去吃的那些餐厅,都是一等一的精美。   生怕他勉强自己,她继续道:“你要是吃不惯,等会儿我再陪你吃你想吃的。”   江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不会是觉得,我平日里顿顿山珍海味,身边常年跟着米其林大厨,哪怕喝个茶,都要用什么清晨的露水去泡吧?”   舒菀抿抿唇:“差不多。”   江晏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放下筷子,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菀菀,我只是个再俗气不过的普通人,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   舒菀没想到江晏会这样回答。   她神色稍怔,只见他眉眼弯了弯,声音沉沉缓缓,又说了一句:“更何况有你陪着,哪能有不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晏哥真的好宠   咱们菀菀也是有点子小心思的人哈哈哈 第24章 玫瑰   可以说, 江晏算得上是个百分百合格的恋人。   他从不要求舒菀什么,完全配合着她在这段感情中的节奏,但也会主动慷慨大方的给予她浪漫和温柔, 从不吝啬表达他的爱意。   就如同他之前说的:“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藏在暗处被人诟病,更不会贪图享受她的青春, 却不公开给她名分。”   在一起后, 舒菀时常跟着江晏一起吃饭聚会, 一起出席他公司的宴会,又或者是别人邀请他参加的活动。   每每有人问起舒菀的身份, 江晏总会淡淡一笑,温柔地揽住舒菀的腰, 同他们介绍:“这位是我女朋友。”   当然, 舒菀也有疲累不想参与这些活动的时候, 但只要她说不想去,江晏就会留下来在家里陪她, 又或者带她去看她想去的画展。   所以和江晏在一起的时间, 舒菀大多数都是轻松又愉悦的。大概因为他们总是成双入对, 那些不好的流言也渐渐地少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舒菀结束了学校最后的一门考试。   舒菀刚跟夏满月从教学楼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路边的江晏。   江晏靠在车门上, 骨节分明的手携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 吞云吐雾间,他不急不缓地撩起眼皮, 朝着舒菀的方向看来。   眸光交融的那瞬,他淡漠疏离的神色很快收起, 眸子轻眯, 眼底噙起了笑。   江晏今日穿着一件很厚重的黑色大衣, 只不过这才半天没见,搭在里面的那件白色毛衣就变成了一套纯黑色的西装。   大概因为里外都是黑色,所以压得他原本温润文雅的气质变得有些沉郁沉寂,一眼看过来,竟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错觉。   舒菀眸色清亮,盯着江晏落拓的身影,浅浅笑了笑。   夏满月连忙轻轻推了舒菀一把:“赶紧去呀,没看你家江大官人都等着急了。”   “那我们过几天约。”舒菀侧身看看夏满月,轻声道。   夏满月应了声好,说反正就算放寒假她也一直在北清,有的是时间碰面。   舒菀和夏满月在楼门口分别,说了再见后,舒菀阔步朝着江晏走去。   江晏把烟蒂随手抛进一旁的垃圾桶。   舒菀走近后,停下脚步,凑到他身边嗅了嗅鼻子。   “烟味很重吗?”江晏问,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刚刚不抽了。”   “不是烟味。”舒菀摇头,又细细闻了一下,抬眸看他,故作生气地问,“你身上怎么有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江晏神色一怔,反应了两秒钟,明白过来。   舒菀这是又在和他演戏呢。   江晏倏地一笑,往前站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点儿,冲她扬眉:“要不你再闻闻?看能不能闻得出是哪个女人的?”   舒菀又嗅了嗅鼻子。   “闻得出吗?”   舒菀慢慢悠悠地摇头。   “那我教你个办法,保准你闻得出。”   “什么?”   江晏这次没搭腔,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直接伸手将舒菀拽进了他的怀里。   舒菀的身体倏地往前倾去,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的脑袋直接撞进他的胸膛。   不过倒也不疼,只是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晏又抓住她的双手,让她环住了他的腰。   “抱着闻,总该能闻出来是哪个女人的了吧?”江晏低声问,声音夹杂着浓重的笑意。   舒菀抱着江晏的腰,鼻翼间满是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不过今天还沾染了她今早不小心打翻的那瓶爱马仕的屋顶花园。   唇边勾起一抹笑,舒菀埋在他怀里,沉声道:“嗯,我的。”   像是在说香水,又像是在说他这个人。   江晏眼睫低垂,看着怀里的舒菀,万分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舒菀从江晏怀里抬起头看他,下巴不偏不倚地抵在他心口:“怎么突然穿西装了?晚上有活动?”   江晏:“今天是李老的七十大寿,我们得去送贺礼。”   七十大寿。   这样的场合想来能去参加的都是一些和李承阳额外亲近的人。   虽然上次酒会结束后,舒菀加了李承阳的联系方式,但也只是在节假日问候几句。   舒菀抿唇,有点不确定:“这样的场合我方便去吗?”   江晏低眸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淡淡一笑:“不管什么样的场合,只要你想,就都能去。”   江晏就是这样。   凡事全都依着舒菀的喜好来定,她想去,就一定能去。这种说到做到的绝对宠爱,舒菀从未体会过。   上了车,江晏带舒菀去了趟商场,挑了套比较正式的套裙。   傍晚六点,江晏带着舒菀提前到了办寿宴的餐厅。   餐厅是中式庭院,落座在喧嚣城市中,门牌logo是一只翩翩起舞的白鹤,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文字的标识。入室后,风格看着有点像“一枝春”,但比较起来,这里更为简约高端。   来的路上,舒菀听江晏聊起,说是“一枝春”和“鹤”都是李承阳大儿子开的店。   舒菀和江晏到店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江晏牵着舒菀的走一路进来,碰上不少同他打招呼的人。他都只是淡淡笑笑,说了三两句,牵着舒菀的手始终没松开过。   不过不知道李承阳是还没到场,还是有事出去了,在场的宾客都还坐在茶室里闲聊。   满室茶香,合着琴声和宾客的闲聊声。江晏领着舒菀绕过嘈杂的人群,最后找了个窗边清净的位置坐下。   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去,刚好能看到入户花园里错落有致的假山盆景。   冬日寒霜,园里没有绿意盎然,没有静影成壁,但却也别有一番风韵。   舒菀慵懒地拖着下巴,看着窗外景致,眸子微眯。   不过这样的场合,安静不了多久。   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同江晏打招呼。   那些人的面庞舒菀都不熟悉,只在江晏将她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她配合着冲他们点头颔首,微微一笑罢了。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在同一众人打完招呼后,突然有个踩着高跟鞋,穿着高奢定制小礼裙的女孩儿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晏哥哥!好久不见呀!”女孩儿声调扬着,脸上堆着笑,嘴角镶嵌着两颗小梨涡,而略显厚重的睫毛下一双小鹿眼亮盈盈的,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是被家里宠爱的小公主。   江晏掀起眼皮朝她看去,只淡淡睨了一眼,面不改色轻轻点头:“好久不见。”   葛梦雅甜甜笑着,视线扫过江晏,最后落在了舒菀身上。   “这位就是那位你传闻里的女朋友吧?”她问着话,笑意盈盈地冲舒菀伸出手,“舒姐姐,你好,我是葛梦雅,小晏哥哥的邻居。”   小晏哥哥?   邻居?   舒姐姐?   舒菀眸光扫过葛梦雅,最后淡淡道了一句你好。   她礼貌给了她回应,却没想和葛梦雅握完手,她直接拎着包,坐在了舒菀和江晏对面的位置上。   舒菀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葛梦雅瞥了一眼桌上的茶,那是江晏刚为舒菀沏的,她进来时就瞧见了。不过她才不在意这些,直接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轻轻抿了一口,葛梦雅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舒菀。   不得不承认,舒菀确实比传闻里的还要漂亮。那种摄人心魂的美,是同为女生的她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地感慨女娲的不公。   也难怪从来洁身自好的江晏会这般着迷,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他就领着舒菀参加各式各样的活动,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皮囊这种东西,在他们的圈子里,终归比不过家世。   葛梦雅抿抿唇,收回神来,眨着眼睛看向舒菀,故作好奇道:“舒姐姐,你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呀?”   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讨厌与喜欢明晃晃就在脸上。哪怕是笑着,也掩盖不了真正的心思。   舒菀对上葛梦雅的眸光,大大方方回答:“我家没人做生意。”   “哦?没人做生意?那你自己是做什么的?”   “我学画画。”   “跟着李爷爷学?”   “我不是他的学生。”   “这样啊……”葛梦雅端茶递到嘴边抿了口,意味深长地睨了舒菀一眼,“我还以为舒姐姐和我们小晏哥一样厉害呢,没想到舒姐姐只是个普通人啊。”   普通人?   舒菀没忍住笑了。   她正准备开口怼人,葛梦雅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欸,小晏哥,你怎么不喝茶?”   “来,喝茶。”说着话,葛梦雅为江晏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葛梦雅看江晏的目光实在谈不上清白,望向他的每一眼都透着浓重的爱慕,生怕天底下的人不知道她对他的心思一般。   然而,江晏没动那杯茶。   他眸色冷沉,睨了葛梦雅一眼:“这茶不太嫩,我喝不下。”   葛梦雅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只诧异着,又把茶杯往前推了推:“这是李伯伯店里的茶叶,都是顶级货,怎么会不嫩呢!你再尝尝,我喝着很香的。”   “不必尝了。”江晏再次拒绝,这一回,没等葛梦雅开口,他先堵住了她嘴,“再顶尖的货,只要我觉得不好,便是不好。”   “葛小姐和我不熟,兴许不知,我这个人一向只喜欢普通干净的东西,讨厌那些自命不凡,总觉得天生就高人一等的。”   江晏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葛梦雅反应再迟钝,这次也听了出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茶杯的手也紧紧捏在了一起。   江晏没再多说,只偏过头,同舒菀低语:“菀菀,我们该去给送贺礼了。”   他的声音宠溺又温柔,望着舒菀温情脉脉的模样,和方才冷淡如冰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好像是舒菀第一次见到这样冷厉的江晏,每一句话都带着刺,不给对方留任何的情面。哪怕对面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儿,他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样的江晏让舒菀心里很爽快。   她轻轻嗯了一声,反握住江晏伸过来的手,两人就这样走出了茶室。   此时的宾客比他们来时多了许多,通往宴会正厅的走廊上,也有不少的人往那边走去。   舒菀往正厅里瞧了瞧,放慢了脚步。   “李老师好像还没来。”她叫住江晏,末了,却突然心血来潮,学着刚才葛梦雅的语调,又喊了他一声,“小晏哥哥。”   “?”江晏脚步一顿,停下来,震惊地看向舒菀,“你叫我什么?”   舒菀眨眨眼,摆出一幅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喊了一次:“小晏哥哥。”   她的神情,好像再说:“别人都能喊,我这么喊喊,有什么问题?”   江晏遽然笑了:“干嘛这么喊我?”   “好玩。”   “好玩?”   “嗯,好玩。”   江晏眼睫低垂,瞧着舒菀。她故作认真的模样透着几分孩子气,他也没想到,一向沉稳冷静的舒菀也会有这样一面。   江晏收敛笑意,认真解释:“菀菀,我和她不熟的。”   舒菀抿唇:“我知道啊,住在隔壁而已,当然不熟的。”   “?”江晏再次怔住。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女人的逻辑不讲道理,突然就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搭话了。   顿了顿,江晏扶额,万分无奈地败下阵来:“菀菀,吃醋可不是这么吃的。”   舒菀抬头看他,眼眸透亮,浅浅一笑:“那你说,怎么吃?”   作者有话说:   邀请大家观看我们晏哥鉴茶(?) 第25章 玫瑰   吃醋怎么吃?   江晏想了一会儿, 最后十分无厘头的丢出来一句:“蘸饺子吃。”   舒菀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最后被他逗得直接笑出了声:“江晏, 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他每次开一些很冷的玩笑时, 舒菀总是会这样说。   江晏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突然在想, 如果今天换做别人,听到他这样幼稚的话, 一定觉得他很无趣。   嬉闹着,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你俩搁这儿卿卿我我什么呢?”   舒菀和江晏双双回头。   说话的人, 是姗姗来迟的乔瑞阳。   “羡慕了?”江晏问。   “羡慕个锤子。”乔瑞阳飞给他一个白眼, 抬手就朝着江晏的肩膀打了一拳。   江晏笑着, 说乔瑞阳这是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了。   舒菀在旁边看着他们打趣彼此, 唇角轻轻弯起。   与此同时, 正厅里传来了别人的声音:“李老, 您来了呀!”   他们三个下意识地朝着正厅的方向看去。   而江晏再次牵起舒菀的手,低眸看她:“我们过去吧。”   一旁的乔瑞阳看到这一幕,白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啧, 搞的好像谁没有手牵。”   说着话,乔瑞阳抬起右手, 自己牵住了自己。   舒菀被乔瑞阳这个行为举止逗的眉开眼笑,突然觉得, 他的性格, 和夏满月有点像。   就这样一路说笑着, 他们就穿过走廊,入了正厅。   前来贺寿的人很多,李承阳的面前围着不少的人。舒菀他们先站在一旁闲聊着,等那些送贺礼的人少了,这才上前。   刚走过去,李承阳一眼就认出了舒菀:“菀丫头呀!真是好久不见!”   舒菀笑着颔首:“李老师好。”   李承阳的视线扫过舒菀和江晏牵在一起的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微微俯身,推了下眼镜瞧了瞧,又抬起头来看他们:“呦,你们这是——”   江晏笑着,牵着舒菀的手举了起来,语气有点儿炫耀的意味:“李爷爷,菀菀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李承阳确定自己没看错,立马哈哈大笑起来,打趣起江晏:“你这小子呀,怎么和你爸爸一样眼光好。”   话落,他又看向舒菀:“既然在一起块儿了,菀丫头以后就别叫喊我老师了,你随江晏这小子,叫我一声李爷爷就好。”   舒菀莞尔一笑:“李爷爷好。”   李承阳也不想让他们年轻人一直在这儿站着,连忙道:“好好好,来,小晏,快带着菀丫头入座。”   全程都被忽略掉的乔瑞阳站不住了:“李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当我空气人!?”   李承阳偏过头看向他,瞬间乐了:“呦,小瑞阳啊,哈哈哈,爷爷没瞧见你。来来来,你也快坐。”   “早知道我就不给您带贺礼了!”   “啊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呢!”李承阳咂咂嘴,“来来来,江晏,快把他带走。”   李承阳让江晏领着舒菀坐在了主桌上,连带着乔瑞阳一起。   至于那个在茶室挑衅舒菀的葛梦雅,坐在正厅的角落一处,很快就瞧不见了人影。   李承阳的宴会比舒菀想象中的要寻常一些,大家聚在一起,都是聊一些家长里短,也没什么人喝酒,就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场家宴。   不过大概因为舒菀是生面孔,在座的各位总有一些人朝舒菀投来好奇的目光。   男男女女,心思各异,舒菀不是瞧不出来。   江晏倒像是被安装了自动屏蔽仪,视线始终落在舒菀身上,为她添茶水,为她盛饭菜,凡事亲力亲为。   这种感觉说起来,可以总结为四个字:有人撑腰。   尽管舒菀不是性子软弱的人,遇事也绝不会让自己吃亏。但如今事事有人护在她前面,也确确实实让她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做在爱里变柔软。   参加完寿宴,乔瑞阳有事先走了。   江晏陪着李承阳下棋,舒菀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了一局。   江晏的水平很明显在李承阳之上,但他却不动声色的在最后一步下偏位置,给了李承阳赢的机会。   李承阳落了最后一颗黑棋后,觉得很是没趣,撇了撇嘴巴:“没意思没意思,你小子故意让我。”   江晏淡淡笑着,说不是故意,是真的技不如人。   李承阳懒得搭理他,身子往后一靠,拿起桌上的一小盅酒,抿了口,看向舒菀:“菀丫头,我记得你和江晏一样,在南清念书吧?”   “是的,李爷爷。”   “国画专业?”   “对。”   “有没有作品,给爷爷瞧瞧?”   舒菀垂眸想了想,最后翻开手机,把这几年她还算得上满意的作品照片,拿给了李承阳看。   李承阳摘掉眼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又重新戴上镜框,细细查看舒菀的画。   舒菀的作品很有灵气,可以说,甚至比贺秋雅更甚几分。   李承阳瞧出了神,而舒菀看李承阳眉头蹙着,还以为自己画的太差劲,心里紧张起来。   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评价,她提了口气,小声道:“李爷爷,晚辈学业不精,让您见笑了。”   李承阳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她,神情很认真,“菀丫头,你要不要来爷爷这里学画?”   舒菀刹那怔住:“您不是……不收学生了吗?”   “不收学生,那是不收没天分的学生。”李承阳笑着,瞥了眼江晏,“喏,比如这位,这位之前就被我赶走过。”   舒菀更诧异了:“江晏在您这儿学过画画?”   李承阳:“可不是嘛!但这小子呢,偏偏是个色弱。而且你说奇不奇怪,他妈妈棠如那也是美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生的儿子居然色弱。”   江晏是色弱?   舒菀偏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江晏,有点儿不敢置信。   江晏猛地咳嗽了几声,手半握着抵在唇边,耳根红了几分。   突然被人揭了老底,还当着舒菀的面儿,怎么可能坐得住。他哭笑不得,看向李承阳:“李爷爷,您这样可不地道啊。”   李承阳拍桌大笑:“哈哈哈,干嘛?怕在菀丫头面前丢脸了?难不成因为你是色弱,她就不喜欢你了?”   江晏:“这可说不准。”   李承阳:“那菀丫头,你说,江晏是色弱你还要不要?”   舒菀垂眸一笑,声线婉转又缠绵:“要。”   *   后来,舒菀婉转地拒绝了李承阳的邀请。   虽然她现在的主专业是国画,但她其实一直都想试试往油画的方向发展,未来再去法国深造一番。   她不想现在拜了师,到头来又没好好传承李承阳的衣钵,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李承阳听到舒菀拒绝的原因后,一点都未介怀,反而笑着说:“年轻人就是好啊!有想法,还能有机会去实践。既然菀丫头你想出国学油画,那就去大胆去做。不过要是有一天你想回来了,只要我还教的动,那关门弟子的位置就永远为你留着。”   舒菀听到这番话时,眼眶不知不觉地泛了酸。   她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李承阳,突然间觉得,贺秋雅当年学画碰上他,真的是天赐的幸运。   舒菀和江晏从宴会出来,是晚上九点钟。   大概因为今天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外面车水马龙,很是喧嚣热闹。   舒菀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火树华灯。   江晏开着车,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时间还早,想不想去跨年烟花?”   舒菀:“不去了。”   江晏:“累了?”   舒菀摇头:“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今晚应酬了太多人,消耗掉了舒菀太多的精力。   江晏知道她不喜欢凑热闹,顺着她:“那我们回川澜。”   宴会的餐厅离川澜很近,江晏开了半个小时,他们就回到了家。   舒菀准备回房间换睡衣,走到门口却突然发现卧室门打不开了。   压着门把手,舒菀又试了一次,可还是没打开。   “卧室的门是锁了吗?”她回过头看江晏。   江晏在客厅倒水,吊顶的灯光投射在手中的玻璃水壶上。他撩起眼皮看向舒菀,不慌不忙地嗯了一声,说忘记和她说了,卧室的锁坏了。   舒菀:“锁坏了?”   江晏:“今天保洁来打扫,不小心弄坏了。”   打扫弄坏了?   舒菀往后退了几步,又看了眼旁边的客房和衣帽间。平日里房间门都开着,但今天却全都关上了。   “这几间呢?”她又问。   “都坏了。”江晏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端着水杯,冲舒菀扬了扬眉。   “……怎么会都坏呢?”舒菀诧异,走到旁边的衣帽间,总觉得江晏在骗她玩。   三百平的大平层,房间门锁扎堆坏了,实在太不科学了。   舒菀不信,一间一间试着,试了三四间,都没打开时,她的耳边传来了江晏幽幽慢慢的声音:“别试了,菀菀。”   说着话,江晏放下水杯,起身走向舒菀。   没等舒菀回身看他,他先摁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沉沉:“能睡觉的房间,只有我的能打开。”   舒菀神色一怔,侧身抬头看他。   眸光交融的那刻,落地窗外,天际倏地绽放一簇巨大的红色烟花,点亮整个沉寂的夜幕。   “只有你那间打得开?”隔着外面烟花炸裂的喧闹声,舒菀望着江晏,微微弯了弯眼睛。   江晏轻轻嗯了声,欲盖弥彰:“是啊,就这么巧。”   “这样啊。”舒菀垂眸喃喃,故作失望的模样,淡声道,“那我今天岂不是……”   说到最后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就在那无声的几秒钟,她重新撩起眼皮望向江晏。   她唇边勾着浅笑,看着江晏的眼眸落满了烟火燃烧的星星点点,眼波流转时,潋滟明媚的撩人心弦。   江晏盯着舒菀,眸光微动,什么都没说,只静声等着她后面的话。却没想到下一秒,舒菀撇撇唇,手指着沙发,扬了扬下巴:“我只能睡沙发了。”   江晏眸色一沉,眼看着舒菀抬脚要往沙发那边走,他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菀菀。”精瘦的手臂环住她柔软的腰肢,江晏深情款款地低眸看她,“让你睡沙发,我还是男人?”   让你睡沙发,我还是男人?   舒菀突然想起来江晏邀请她回川澜住的那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鼻腔里溢出一丝轻笑,她的眸光落在了他滚动的喉结上。   舒菀突然起了坏心思。   她伸出手,眼底噙着笑,柔软的指腹轻轻抵住他滚动的喉结,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声音也跟着软了下去:“那你睡沙发?”   “行啊。”江晏唇角弯起,语气随意散漫,却一把捉住舒菀不安分的手。   眼底欲色汹涌,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他俯低脖颈,唇瓣覆上她的耳廓,慢条斯理地轻声道:“一起睡沙发,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说:   晏哥: 为了让老婆和我睡只能把其他房间的门锁都弄坏了 第26章 玫瑰   这夜的亲吻似乎额外绵长。   在江晏说出那句话后, 没等舒菀搭话,他就揽着她的腰,俯身吻了上来。   舒菀轻仰着头, 配合着江晏的节奏,在吐息交融的时刻, 像是温柔的春风一点点缠绕起柳枝。   情动之时哪还能克己复礼, 江晏搂着她腰的那只手早已青筋凸起。   舒菀身子下意识后缩, 江晏却反着来,加重吻她的力度, 手搂着她的腰,用力将她消瘦单薄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摁着。   两颗炙热的心脏剧烈地碰撞在一起, 身体里的火焰配合着窗外绽放的花火, 在静谧的夜里悄无声息地一点点燃起, 再也无法熄灭。   江晏咬着她的唇,呼吸声一次比一次沉重, 手掌贴合在她的腰间, 皮肤很快溢出一层薄汗。   燥热的难受, 喉结滚上又滚下,紧绷的身体像是干涸的荒漠在渴望一场甘霖。   可他却突然松开她柔软的唇瓣,额头相抵, 沉沉地叹息。明明眸中欲色难掩, 却迟迟没再有动作。   舒菀本以为今天也只会像上次一样点到为止,哪想她刚缓了口气, 下一秒,江晏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双脚腾空, 舒菀惊呼一声。   江晏却不动声色地将她抱到了一旁的餐桌上。   “做什么?”舒菀心跳骤急, 双手松松垮垮地挂在江晏的脖颈上, 气息微乱。   “猜猜?”江晏看着她红润的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抬手扯松了领结。   没等舒菀再开口。   江晏屈膝抵开她的双腿,身子伏贴过来,宽大的手掌一把揽住她的腰,欲色浓重地再次吻了上来。   室灯昏黄,投射出柔和的光线,落在舒菀半悬在空中骨肉匀称的长腿上,也落在他们揉乱的衣摆上。   保持着这个姿势亲了多久,舒菀不记得。   只记得最后,呼吸交融错乱时,江晏再次将她抱起,阔步走进了卧室。   身体一并陷入柔软的床榻的那一瞬间,江晏贴心地护住了舒菀的脑袋。   确保她没有被磕到后,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的那一盏小灯。   舒菀是紧张的,眼前的视线被碎发挡住,瞧不清江晏的神情。   直到他伸出手,拨开黏在她脸侧的发丝,她才在黑暗中,望见他染上情/欲的那双眼。   谁都没有多言一句,只在夜色浓重下,这般浓情蜜意地对望了一眼,就像是攀附而生的两株藤蔓,再次纠缠在一起。   (审核大大,上面这一大段只是接吻,别锁了,我给你卖个萌,拜托拜 。)   舒菀身上的套裙早已褪下丢到一旁,江晏的衬衣被她扯乱,领口的前几颗扣子崩开,露出一截性感的锁骨。   她的手轻轻摩挲他的喉结。   他没再捉她的手,只在耳边轻语,问她,要不要帮他。   舒菀眸中盛着水光,没说好不好,纤细的手落在他的扣子上,缓慢却又利落的一颗颗解开。   最后江晏直起身,褪掉衬衣,再次俯身下来。   这一回,他炙热的吻辗转而下,不再盯着一处占有,空旷寂静的夜里,啄吻声落在耳畔,额外黏腻又细密。   只是——   江晏埋在她颈窝上,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   啄吻声停,他抬起头来看她,声音低哑的不行:“今天……几号?”   “12月31……”舒菀轻喃,声音柔软的像是一汪春水。   江晏眸色一怔,顿了顿,不甘心地问:“明天是生理期?”   舒菀眼睫低垂半拢着,也有些不敢确定:“好像是。”   “……”   江晏半跪着床上,手臂撑着身体,倏地沉默了。   房间突然变得安静,舒菀静静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晏,脸上泛起的绯红逐渐在时间的消磨中褪去。   呼吸平复,心跳也减速。   最后舒菀看着碎发下那双黑沉透亮的眸子,忍不住开了口:“怎么了?”   江晏没作声。   却倏地翻身起来,躺倒在舒菀身边。   舒菀侧头看他,只见江晏手背贴在额头,无奈地笑了:“可真折磨人啊。”   舒菀不明所以,却也大胆直白地问:“什么折磨人?”   江晏侧头对上她的眸光:“你啊。”   明明是他先撩的她,怎么变成她折磨人了?   舒菀皱眉,不解又有点哀怨。   江晏低低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意味深长道:“生理期前,对你身体不好。”   有这种说法?   舒菀放空了几秒钟,最后翻身起来,伸长胳膊将地上的衣服捞了起来。   “怎么了?”江晏以为她要走,贪恋地揽住她的腰。   “我拿手机查查。”舒菀翻出手机,重新躺下。   江晏看着她点开百度,一本正经地在搜索栏打下一行:生理期前一天能发生性/行/为吗?   他没忍住,倏地笑出了声。   舒菀掀起眼皮看他,神情有点儿小凶,像是再问:“有什么好笑的?”   江晏笑弯了腰,手贴合着舒菀的腰线,轻轻揉了揉。   身子慢悠悠地朝她靠近了几分,他将她完全揽入怀中,附耳低喃:“菀菀就这么想做啊?”   江晏语调轻慢,尾音又拖着,散漫慵懒中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孟浪。   舒菀望着他,反问:“你不想做吗?”   他当然想。   不然怎么会把其他房间都锁上,就留他这一间?不然又怎么会早在床头柜备好了该备的东西?   江晏本来觉得两个人的第一次,总该要浪漫点、特别点。想着今夜跨年,也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可千算万算,却忘记舒菀的生理期是在月初。   “想啊。”江晏如实回答,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但却口吻轻柔道,“但总不能因为我想,就不考虑我们菀菀的身体了。”   江晏的妥帖温柔让舒菀没法儿反驳。   她抿抿唇,什么都没说。   好在□□渐熄,这才没让她太难受。但江晏也没放她离开,始终将她圈在怀里。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掩在薄被下的手不知不觉换了个地方。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舒菀浑身一颤。   但她也不是完全被动的,在江晏那双手搅乱她心绪的时候,她的唇瓣有意无意地蹭了一下他的喉结。   江晏倏地颤栗,停滞了一秒,理智失控,手直接覆上去,狠狠掐了一把,霸道全然吞没温柔。   舒菀没忍住后脊仿佛有电流穿过,酥麻一阵。   定了定神,她气息混乱,声音闷哑地问江晏:“干嘛?”   江晏抵着她的额头,吻着她的唇心,声音也变得紧绷:“过过手瘾。”   舒菀了然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我也要过过手瘾。”   *   两人最后闹了一夜,明明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却好像比做到最后一步更让人疲累。   舒菀一觉睡到了十点,清醒过来时,江晏坐在床榻一侧,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没穿上衣,下半身围着一条白色浴巾,精瘦的手臂有线条分明的肌肉,像是藤蔓般的青筋攀附在冷白的皮肤下,有种极致勾人的性感。   舒菀懒散地翻过身,眸光落在了江晏挺拔如山的脊背上。   江晏听到被褥摩擦的声音,回身朝着舒菀看来。额前湿漉漉的碎发遮住眼皮,朦胧间,却依旧瞧得见她素白的脸上挂着一层浅笑。   “醒了?”他问。   舒菀淡淡嗯了声,喉咙有些哑,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慵懒。   “中午想吃什么?”   “不知道。”舒菀淡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好奇,“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昨天你闹我这么久,我可没精力去公司面对那群老头。”   “这样啊。”舒菀拖腔带调,视线落在江晏锁骨处的那抹红痕,眸子眯了眯,轻笑了声,“我还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去呢。”   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江晏笑着凑过来用手勾了勾舒菀的下巴,眸光向下落去,语调轻慢道:“那菀菀就好意思出门了?我瞧着你身上的可比我身上的多。”   好像还真是?   舒菀的视线顺着江晏往下,落在自己胸口处时,耳尖隐隐约约有些发烫了。   她抬起头,轻轻瞪了他一眼,表情像是埋怨江晏昨天太不克制,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一句:“我要起床。”   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江晏唇角微弯:“我抱你?”   “不要。”   “自己能起来?”   舒菀嗯了声,说又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怎么会起不来?   说着话,她双手撑在床上坐起身来。   被子滑过细嫩白皙的肌肤,她纤细的手臂从里面探了出来。   舒菀伸长胳膊去拿江晏递过来的睡袍,江晏却起了坏心思,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后收了收。   她没反应过来,身子前倾,继续去够江晏手里的睡袍。原本半掩在身上的被子,因为她此刻大幅度动作倏地往下滑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落到了腰间。   舒菀倏地一怔。   江晏唇边扯开笑,低喃打趣:“菀菀怎么刚睡醒就勾我啊?跟谁学的这么坏?”   舒菀一把抢过江晏手里的睡袍,不甘示弱地睨了他一眼,“给你饱饱眼福,还不谢谢我?”   ……   因为家里没有食材,中午的时候,江晏就点了附近的一家私房菜外送。   说起来也巧,中午吃饭的时候舒菀就发现自己来了生理期。   因为没什么痛经的烦恼,她自己一直都没怎么算过日子,却没曾想还真的被江晏给说中了。   吃过饭后,舒菀靠在江晏怀里,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去。   他本来不需要去公司,却倏地接到了一通电话。   似乎很急的样子,江晏挂了几次,对面都又很快打来。舒菀隐隐能听到一些,好像是有什么新项目,需要江晏今天一定到场。   江晏有点烦闷,眉心蹙在一起。   舒菀盯着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抚了抚他的眉心。   他握住她的手,脸颊贴上去轻轻蹭了蹭,像是只小狗。   舒菀浅浅一笑,而江晏最后对着电话那边嗯了一声,又很快挂了电话。   “要去公司了?”她问。   江晏嗯了一声,侧眸对上她的眸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很快回来。”   舒菀点点头,应了声好,从他怀里出来,靠在了沙发的抱枕上。   江晏回卧室换了一身正装,临走时,又贴心温柔地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   江晏走后,偌大的房间只余下舒菀一人。   她有些无聊,捧着江晏倒给她的红糖水,靠在沙发上摁着电视遥控器,翻着电视屏幕里的那些影片,想用来消磨一下时间。   不过影片还没找到,手机却突然叮咚响了好几声。   舒菀垂眸去看,只瞧见夏满月发来消息。   【菀菀!大新闻!大新闻!】   【我昨天晚上跨年!在店里兼职的时候碰上一超级无敌大帅哥!啊啊啊我一见钟情了!】   【有没有空!快!我要给你打电话!】   作者有话说:   菀菀真的是我写过最会撩的女主角了哈哈哈哈!!!   新年快乐宝贝们!!! 第27章 玫瑰   夏满月的一见钟情可以说每隔一两个月就会上演一次。   对方的年龄跨度可以从还在念书, 充满少年气的高中生,一直到工作多年,西装革履的精英大叔。   但凡长相气质合了眼缘, 她总会将他们归类到一见钟情。   大概就是因为夏满月的喜欢来的很快,走得很快, 所以舒菀并没有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只是和从前一样, 静静地听着夏满月兴高采烈的分享她昨晚的奇遇。   总结起来,就是夏满月昨夜在一家甜品店做兼职, 正准备关门的时候,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高挑清瘦的男生。   男生棕发微卷, 眼眸黑沉透亮, 鼻梁的骨骼很是挺阔, 唇红像是涂了女人的胭脂,但又好似天生。   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单薄的黑色冲锋衣, 步履匆匆地进来, 带着一身寒气, 直奔柜台问她:“还有没有荔枝口味的蛋糕?”   夏满月指了指空旷的柜台,冲他摊摊手,说现在什么口味都没了。却没想男生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把所有的现金从里面掏出来, 极其豪横地拍在了桌子上:“麻烦现在帮我做一个,谢谢。”   夏满月说, 她当时看着那一沓快有一千块的红钞票,愣了许久。   直到男生又沉声补了一句:“家里有人生病了, 很想吃你们家的甜点, 拜托了。”   夏满月有几分为难:“我只是收银, 现在虽然后厨还有材料,但是我只会一些最基础的款。”   男生摆摆手:“没事的,最基础的就行,麻烦你了。”   后来,夏满月做了最简单的一款小蛋糕。   男生一直坐在客位上,静静等着,没催过她一次。   她本来没想拿下他那么多钱,可男生执意要给,两人争执半天,最后对方直接一把塞进她手里,高声喊了句谢谢,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店外。   夏满月追出去时,他已经跑到对面的街道。   跨年夜,人头攒动,火树银花。   她的目光一再追随,却还是跟丢了他的身影。   想到这儿,夏满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要微信了。”顿了顿,又觉得有些惋惜,“哎,估计呀,又是一面之缘咯。”   舒菀握着手机打趣:“那你这次是喜欢他的脸,还是喜欢他用钱砸你呢?”   听筒那边很快传来夏满月轻快悦耳的笑声:“哈哈哈哈,那当然是都喜欢呀。”   舒菀本来觉得,夏满月这次也是一时兴起。   却没想寒假过去了一个星期,她还在念叨这位不知名的帅哥。说后来他又去过一次店里,还是点名要荔枝口味的蛋糕。   但那个款式是店里的招牌,每天限量供应,他来的不巧,最后一块早已被预定的客户领走。不过夏满月却借着这个机会问对方要了联系方式,说下次可以直接找她预约。   这是舒菀第一次见到夏满月如此主动。   总想着这个男生真的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在夏满月分享小心情的时候,舒菀总会给予鼓励。   但舒菀万万没想到,那个让夏满月心动的人,会是乔瑞阳。   *   知道这件事儿,是在一月中旬,过年前夕。   舒菀没打算回嘉南市去舒良和沈真的家里过年,江晏听说她不回去过年后,某个晚上,突然拿了本护照给她。   舒菀茫然,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眼睫微动。   江晏唇角弯起,扬了扬眉梢,温柔道:“送你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   “想着你不回去,要不过年跟我去趟法国。”   是问句,可江晏却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早已准备好一切的通知。   舒菀望着他,在那一刻突然想起跨年那夜的最后,他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口吻轻柔地问她,菀菀,新的一年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那时舒菀想了半晌,摇头说没有。   江晏不死心,又让她再仔细想想。   最后舒菀手指摩挲着他的锁骨,说了一句:“那就希望新的一年,我可以攀得上每一座我想攀的山峰,跨得过每一条我想跨过的河流。哪怕眼前是荆棘丛林,万丈深渊,也拦不住我一分一毫。”   江晏轻轻一笑,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低声轻喃:“那就祝我们菀菀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舒菀抬头看他,昏沉的月光下,那双温柔的含情眼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那你呢?”她破天荒地想要了解他更多一些。   “当然是陪你一起,攀山峰跨河流、踏过丛林荆棘,坠入万丈深渊。”江晏声音沉柔,参杂着情意绵绵的笑,却依旧郑重又认真。   最后,他们额头相抵,他温柔地吻上了她的眉眼。   那一夜,舒菀在江晏温暖的臂膀里沉沦再沉沦。   以至于她没再去想,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些缠绵情话是真是假?只是单纯的在那一个瞬间,突然想放任一回,毫不保留信他一回。   不过有些东西也只在一瞬间迸发。   那夜过后,舒菀其实很快就把江晏情意绵绵的模样抛之脑后。   可却也没想到,他今天竟然给了她这样一份新年礼物。   听到他要带她去法国,舒菀眸光一闪:“你不回家过年,可以吗?”   江晏笑了笑:“我爸妈现在还在热恋期,巴不得我不在。至于我家老爷子,恐怕不缺我这一个孙子。”   “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跟我过二人世界。”   ……   舒菀不知道江晏是如何在没有她身份证的情况下,给她办了护照。   但是想来,这种事儿对于他来说应该十分轻而易举。   不过她从没出过国,临走前几天,只在网上查了一些攻略,最后约了夏满月出来,想着一起去商场购物。   本来只打算在一楼买点必需品,但夏满月却扯着舒菀一路上了三楼。   “你们去国外旅游,你都不打算买点战袍?”夏满月挽着舒菀的胳膊,喝着奶茶,十分鄙夷。   “战袍?”舒菀没明白。   “嗯哼。”夏满月笑着冲舒菀使了个眼色,拽着她走到一旁的内衣店,扬了扬下巴,“喏,你看那边,那就是战袍。”   舒菀顺着夏满月的往店里看去,目光倏地落在了立在里面的人形模特上。   那里挂着一条展示睡裙。   布料少的可怜,上衣是轻薄到可以透视的白蕾丝,侧腰镂空钩花的设计,裙摆短到只到大腿。而除了这件,旁边还有其他样式和颜色,一个比一个夸张。   舒菀愣了愣,虽然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类似的款式。她也不是那种对于这种事儿闭口不提,觉得羞耻的人。   可在商场里亲眼看到,还是有点儿震惊到了:“这穿了和没穿有区别?”   “有啊。”夏满月点头,“犹抱琵琶半遮面嘛!若隐若现更令人上头,再说了,你也可以给江晏一个惊喜!”   说着话,夏满月扯着舒菀就往店里走去。   舒菀可对它没任何兴趣,也不想给江晏什么惊喜,于是连连摆手:“我不去,我不需要这个。”   夏满月还拽着舒菀往里走:“走啦,去挑挑!”   两人就在店门口嬉闹着拉扯起来,折腾了一会儿,舒菀脚步没站稳,身子往后一倾,后肩倏地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不好意思。”舒菀连忙站稳脚跟道歉,只是转过身抬眸的那一刻,她神色一怔,“乔瑞阳?”   “舒菀?”乔瑞阳讶异,视线再往舒菀旁边一看,那双有点儿异国风情的眼睛再次瞪大。   “你们认识!?”   “你们认识?!”   乔瑞阳和夏满月对视了一秒钟,最后异口同声,一并看向舒菀。   舒菀当然也倍感意外,不过相对他们,她显得更为从容镇定。   只是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下,她先同乔瑞阳说了一句,夏满月是我的好朋友,又对着夏满月补了句,“这位是江晏的好朋友,乔瑞阳。”   听着舒菀的介绍,乔瑞阳先笑出了声:“这么巧啊。”   夏满月站在旁边,盯着乔瑞阳线条流畅的侧脸,眼睛亮盈盈地附和了一句:“是挺巧的,没想到你居然和菀菀认识。”   乔瑞阳看向夏满月,熟稔地开起玩笑:“早知道认识,就能多给我做份蛋糕?”   夏满月点头,顺着他道:“何止多做一份,做十份都行。”   乔瑞阳眉眼弯起:“不用十份,只要给我留一份荔枝口味的就行。”   夏满月一幅包在我身上的模样,望着乔瑞阳灿烂一笑:“没问题。”   就这样闲聊了几句后,乔瑞阳低头看了眼腕表,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说是还有急事,改天再约,就匆匆朝着下楼的电梯走去。   夏满月挥手说再见,眸光一直落在乔瑞阳身上,直到他进了电梯,这才收回神来,兴冲冲地抱住舒菀的胳膊:“菀菀!你知道吗!乔、乔瑞阳就是我跨年夜遇见的那个人!”   舒菀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她刚刚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出来了。   不过这事儿对于舒菀来说,还是十分意外的。   乔瑞阳走后,夏满月兴致高涨,脸上挂着的笑容始终都没落下去。   她抱着舒菀的胳膊,说了一路和乔瑞阳有关的事儿,还顺带问起舒菀,觉得乔瑞阳这个人如何?   舒菀思忖了一会儿,只说自己和他没见过几面,没什么深层次的交流,不算了解,但似乎没见过乔瑞阳身边有什么女伴。   “参加酒会都没带女生吗?”夏满月问。   舒菀想了想她陪着江晏参加酒会那天的细枝末节,还有后来李承阳的寿宴,最后确定地点了点头:“没有。”   “那就是没有女朋友了!”夏满月再次激动,只不过这一回,她的眸色很快黯淡,叹息道,“不过他既然是江晏的朋友,那一定非富即贵的人。”   这是舒菀第一次看到夏满月这样的神情。   惋惜,不甘,带着不属于她灿烂阳光外表下的卑怯。   舒菀突然担心,语气沉了几分:“满月,你这次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   夏满月摇头:“我没正儿八经的真的喜欢过谁,所以我也不知道。”可顿了顿,又说,“但是我可以肯定的这一次,我要比从前的每一次都心动。”   “不过菀菀你放心啦!我有自知之明的!”夏满月抿抿唇,继续道,“我家境这样普通,长相也算不上漂亮,像乔瑞阳这样的公子哥,我这辈子都没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集。现在只是因为一次偶然事件,让他在我平平无奇的生活里留下了一点点痕迹罢了,我是不会对和我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痴心妄想的。毕竟呀,我配不上。”   舒菀蹙眉,不想她这样轻视自己:“满月,你有你的独特和魅力,不必因为旁人卑怯,觉得这份心动是痴心妄想。两个人之间,也不应该用世俗中的身份地位和家庭背影去衡量是否相配。”   听到这句话时,夏满月微微怔了一下。   好像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有你的独特和魅力,不必因为旁人卑怯,觉得这份心动是痴心妄想。”   夏满月在心里喃喃反复,最后定定神,看着舒菀,嘴角扯开一个大咧咧的笑:“知道啦!知道啦!我不卑怯,我独特、我美丽!我天下第一!”   ……   只是那时,她们总归有些天真。   总觉得只要足够清醒理智,就可以在爱情里游刃有余。可却不知,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让她们自乱阵脚。   总有人会爱而不得,输得一败涂地。   也总有人在终点圆满,荣获一生挚爱。   作者有话说:   副线开始啦~   咱们主线离虐可就不远咯 第28章 玫瑰   舒菀和江晏在法国旅游的日子里, 一直住在海岸山顶的一座古堡别墅里。   舒菀听江晏说,这座古堡有着近百年的历史。   当初他父母来这边蜜月旅游时曾在这里短住,但因为周棠如喜欢这里的地质风貌, 江晏的父亲就一掷千金,用高出市价两倍的价格, 从原主人手里把这里买了下来。   生怕荒废, 江晏的父亲又在当地雇了一些佣人, 常年打理照看着这里,想着等周棠如再来这里方便。   只不过江晏说, 自打他记事起,周棠如就只来过这里三次。   近几年都没再来过, 却始终耗费着人力和物力, 让这座古堡别墅始终都生机勃勃。舒菀一直都清楚, 江晏的家族有多实力雄厚。可听到这里时,却依旧被震惊到了。   法国百年的古堡别墅说买就买, 那是有多少的资金才能做到呢?   舒菀暗暗思忖, 第一次觉得自己对金钱的数量没什么太确切的概念。   她站在别墅的花园里, 瞧着眼前的古典又神秘的城堡,有种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微微出了神。   夜风细柔, 轻盈地拂过舒菀雀绿色的丝绒裙摆, 露出她一小截笔直纤长的小腿,在淡白的月光下透着明亮水润的光泽。   江晏站在她身后, 望着她极致标准的腰臀比,想起那天夜里, 他抱着她坐在餐桌上。   江晏眸光微微眯了眯。   “想什么呢?”他走上前去, 揽住舒菀盈盈一握的腰肢, 将她怀里带了点。   舒菀收回神,侧眸看他。心想着总不能说想你家到底多有钱,索性随便道:“在想你这个花园,看起来挺适合跳舞。”   “跳舞?”   “嗯。”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跳一曲?”   “现在?”舒菀诧异,看江晏眼神认真不像是玩笑话,她冲他摇了摇头,“不要。”   “不是觉得这里很适合跳舞?”   “现在跳有点儿傻。”   “哪里傻?”江晏疑问。   “……”舒菀想着,抿抿唇,“没音乐,干跳,就很傻。”   “谁说没有音乐。”江晏倏地笑了,唇角弯起的那一刻,他松开她的腰,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舒菀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就在江晏的牵引下原地转了个圈。不过没太站稳,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江晏接住舒菀,宽大的手掌重新紧贴在她的后腰上。   他低眸一笑,牵着她的手举起,声音温柔似春风:“这不是有我唱给菀菀听。”   话音落下,江晏牵着舒菀,带着她在空旷的花园里缓缓跳起了舞步。   舒菀怕踩到他,一直低着头盯着两人不断变化的步伐,直到她的耳畔倏地传来了他低低缓缓,缱绻温柔的歌声——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携手我一生的挚爱,   S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她的肌肤闪闪发光,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黑夜里专属于我的烁亮明光,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无需灯光亦能瞥见你,   Shine,   熠熠生辉,   It's your golden hour,   在专属于你的黄金时分,   You slow down time,   时光为你停滞,   In your golden hour,   在你灿烂炳焕之际,   We were just two lovers,   我们只是一对恋人。   ……   江晏缓缓哼唱着,嗓音透着一股散漫慵懒的劲,那双温情脉脉望着她的眼睛,缠绵悱恻到让人忍不住的悸动。   ……   好像很多个难以忘怀的瞬间都发生在静谧的夜晚。   这天夜里,江晏就这样牵着舒菀,在古堡的前院里,跳了一支舞,轻声喃喃着唱了一首《Golden hour》给她。   舒菀没什么经验,跳舞的时候踩了他好几回,江晏淡淡笑着,打趣她说,没想到菀菀也有不擅长的东西?但却极其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她学会了那些难记的舞步。   那夜的最后,舒菀不记得两人是怎么跳着跳着就吻到了一起。   只记得寂静无垠的夜色里,晚风无痕却缠绕过他们的身体。   他们交融的目光在微凉的月色下变得黏腻又灼热,拥吻休息的片刻,额头相抵,呼吸错乱,彼此的脸颊都不约而同地染上了一抹明艳的绯红。   江晏似乎忘记是在室外,贴合在舒菀腰间的手掌抬起,一把扯掉她搭在长裙外面的白色长绒开衫。   舒菀的里裙虽长到脚踝,但上半身却是超级低胸的吊带款式。   江晏重新吻上她,手游荡到她的肩头,不过轻轻一挑,细长的肩带贴着她的肌肤瞬间往下滑落。   “江晏!”舒菀一怔,手掌抵在他胸前,下意识惊呼一声,却因为他咬着她的唇,只能含糊不清的说,“在!外面呢。”   江晏眸光狡黠,喃喃说,菀菀别怕,今夜这里只有我们。   不过不管江晏再怎么意乱情迷,他还是会优先考虑她的感受。一说完这句话,他便松开舒菀的唇,将她打横抱起,阔步从花园走进了正厅。   从室外回到室内,舒菀的安全感一点点回归,自然而然也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卧室在二楼,从正厅上去有一段距离。   舒菀纤长的小臂环在江晏的脖颈上,脑袋靠在他心口,微微扬起下巴,温热地唇瓣就蹭过他的下颚线。   “二楼好远。”舒菀轻喃着,问他:“要不就在这儿?”   江晏轻笑一声,低眸去看怀里的舒菀:“这么心急?”   舒菀才不肯承认:“我是怕你忍不住。”   江晏笑意更浓,语气故作认真:“这儿沙发太小了。”   她没再搭腔,只是紧紧搂着江晏的脖颈,任由他将她抱回了房间。   床榻下陷,舒菀消瘦的脊背落在上面的那一瞬间,好像掉进云层,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江晏摘掉腕表,屈膝半跪在床榻上。   温热的手撩拨过舒菀的耳边,缠绕着凌乱的发丝,轻轻拨开,这才将她清雅的面庞全然露了出来。   舒菀这条雀绿色的裙子设计的很有意思,除了腰侧的拉链,还要解开横亘盘错在领口的绑带。   江晏听舒菀说着,指尖落在绑带上,试着拽了拽,最后却无解,眉头微微蹙起。   舒菀看他难得显露笨拙,鼻腔里溢出一丝轻笑。   “不会?”她声调扬着,看人的目光盈盈,昏暗的视线下,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媚态。   江晏淡淡嗯了声。   舒菀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用手挑起江晏的下巴,冲他扬眉:“要不你求求我?”   “我教你,如何?”   说着话,舒菀抓住江晏的手,抵在绑带的末尾。   其实只要在那儿轻轻一扯,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舒菀没动,就这样笑盈盈地看着江晏,脸上的神情仿佛再同他说,你要是想要,我就给你,但是给你之前,你要千依百顺的顺着我才行。   这样一张清冷孤傲的脸,在此刻说出这样招摇勾人的话,反差感实在太强。   目光交融着,江晏身子一僵,仿佛有电流在血液中流窜,浑身都开始发麻。   定了定神,他轻轻抿唇,忍着浑身上下的难受,不甘认输地同她道:“菀菀,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舒菀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却调笑着眨眼,说:“坏了可是你要赔的。”   江晏眸色沉沉,哑着声音回答:“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得下,又怎么怕赔几条裙子?”   后来,那条雀绿色的裙子舒菀还是没忍心真让江晏弄坏。   江晏喃喃着吐槽,说好好一条裙子,干嘛设计的这么繁琐复杂。   舒菀笑得灿烂,江晏又伏在她的肩头,狠狠咬了她一口,哀哀怨怨地说下次不许穿这条裙子。   舒菀轻声应好。   沉寂的房间里,暧昧的目光逐渐交缠萦绕。丽嘉   那一瞬间,两人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迫和热切。   江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可生怕她后悔,声音喑哑又问了一次:“菀菀,你想清楚了吗?”   “今天可不是过过手瘾就行。”他沉声提醒,语调缓慢,缱绻万分。   想清楚了吗?   要毫无保留的爱一次了吗?   要把今生第一次的春天绽放给他,此生绝不后悔吗?   月色朦胧,她心朦胧。   舒菀没作声,昏沉的光线下,她望着江晏那双要把人看穿的眼,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眼尾的那粒泪痣。   她想起来很久之前,曾看过一本书。   书上说:“要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而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她到底还是真的为他心动了一回。   三分也好,七分也罢,舒菀心想,人这一生总该要有一次不计后果的冲动,总该要爱上一些浓烈又灿烂的东西,才不枉费青春一场。   她浅浅笑着,最后用双手绕住江晏的脖颈,将他支起悬空的身体摁了下来。   江晏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就这样全部被击碎,他眸光一颤,倾身吻上她肩膀上那颗小痣。   “菀菀。”他在她耳鬓厮磨,声音缱绻勾的人心痒,“你看,你肩膀上这颗痣,像不像我眼尾这颗?”   他还记得,那夜他们在公寓的阳台闲聊小酌。   醉意朦胧间打趣着彼此,他的眸光盯着她的肩膀,那时就想落吻。   舒菀看着他,细长的天鹅颈轻轻仰起,根本没办法分心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控制不住地抓紧他的后背,蹙起眉心,长长地沉了口气。   窗外风拂过的池塘,沉寂许久的水面在今夜不动声色地泛起涟漪。   江晏一直觉得,舒菀就像是江南细雨绵绵的时节里,层峦的远山被蒙上一层缓缓飘动的白雾。   而他此刻便是拂过山谷的春风,不曾停歇一分,时缓时急地将漫山遍野都掠过,最后又停留在江南的弄堂小巷,看着远山的白雾被吹散,模糊的视线里,山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弯成一座漂亮的拱桥。   直到控制不住细雨从屋檐的瓦片下坠落,沉入干涸多年的井底,发出朦胧轻飘的声音,今夜的风才心满意足地稍作停歇。   时间总是要比人感受到的要流逝的快一些。   凌晨三点,摇晃的风雨中,他们一并登上今夜的云端,绽放后就再也坠不下来。   (环境氛围感描写,无任何不良内容,麻烦审核大大不要想歪。)   *   大概这种事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初到法国时,舒菀就没怎么离开过古堡。   江晏这个人,平日里瞧着温柔绅士,好似无欲无求,可在情/事上,不知道从哪儿学来那么多的花样,总能轻而易举地踩中舒菀每一个点,让她心甘情愿同他沉沦一次又一次。   除此之外,舒菀还发现,江晏这个人私底下其实占有欲很强。只是平时没怎么惹到他,所以从未见过罢了铱誮。   发现他这一面,是他们再去葡萄酒庄的路上。   那会儿舒菀坐在副驾驶上和夏满月聊天,听她说最近乔瑞阳时常去她兼职的店里买小甜点,因为她偷偷给他留了最难抢的新品,乔瑞阳请她去吃了一顿饭。   吃的是高级日料,人均一千。   夏满月说她看到账单的时候差点晕过去,和乔瑞阳说,她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吃上这一次。   结果乔瑞阳一脸恐慌地看向她,说:“啊?难道有厨子下毒了?今天吃了,明天就死了?”   夏满月当时被他逗的捧腹大笑,觉得这人一点儿都不像什么公子哥,反倒像个天真无邪的傻狍子。   看着对话框里夏满月满屏的哈哈哈哈,舒菀突然走了神,想起来乔瑞阳那张脸,好奇着随口问了一句:“江晏,你那个朋友乔瑞阳,是混血吗?”   江晏转着方向盘,神色还未有异常:“对。”   “哪里混哪里的?”   “中混韩。”   “混韩国啊……”舒菀再次想起乔瑞阳那张,喃喃,“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在想,他是不是混血。”   听到这儿,江晏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车子的速度不知不觉的放慢,江晏侧目睨她一眼:“第一次见就想这个,怎么,对混血感兴趣?”   舒菀撇撇唇:“还行。”   “还行?”江晏音调扬了起来,顺着车窗缝隙窜进来的凉风里都夹杂起他的酸意,“那你是喜欢混血的长相,还是喜欢混血的身体呢?”   舒菀当然知道他这是吃醋,但偏偏要逗他,一脸认真的说:“我没试过身体,不知道喜不喜欢。”   江晏瞳孔一怔:“什么意思?你还想试试?”   舒菀没再搭腔,只是靠在座椅上,看着江晏气鼓鼓的模样,笑得眉眼弯起,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傍晚,他们从酒庄拿了葡萄酒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品品佳酿,前脚刚下车,她就双脚腾空,被江晏直接扛在肩上,强行带回了房间。   浴室里,她的双手江晏摁住。   动弹不得的那一瞬,江晏骨节分明的手抵上她腰窝,覆在她耳畔的声音透着股狠劲:“菀菀,乔瑞阳那样的混血,当真长得比我好看吗?你好好想想,我和他,你是不是喜欢我更多一些?”   话落,江晏打开花洒。   细细的水雾一瞬向下迸发,氤氲水汽弥漫在空中,染白了玻璃,像是冬日的寒霜覆在上面,浅浅一层,却掩住全部的视线。   昏昏沉沉中,两人的倒影落在上面。   江晏一遍遍问着这个问题,舒菀刚想回答,那些还没成型的音调就破碎。   (正常环境描写 )   那一夜,江晏疯的要命。   那些他们还没玩过的,他全都带着舒菀领略了一次。   她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精力,折腾了半宿不够,还找了一部影片,将她摁在怀里,抓着她的手,满眼欲色的问:“菀菀,好不好看?我们要不要学一学他们?”   ……   那夜过后,舒菀一日都没起床,也才知道,温柔体贴不过只是江晏的表明的假象罢了。   他这个人狠起来,疯起来,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就这样,舒菀和江晏没羞没臊的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   直到某个周六,舒菀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刚起床就腿软到重新扑回床面时,她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了。   于是,她脸色沉重地把床头江晏买来的那些存货丢进垃圾桶,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十分认真道:“江晏,我是来法国玩的。”   江晏从床上坐起,不紧不慢地扣着扣子,笑问:“玩我不是玩?”   舒菀沉默:“……”   江晏掀起眼皮看她,扬眉一笑:“难不成,最近太频繁,我们菀菀玩腻了?”   舒菀:“嗯,腻了。”   “腻了啊……”江晏喃喃,眸子眯了眯,“那要不试试别的姿势?比如……”   舒菀知道他又要说出一些孟浪的话,于是急忙打断他:“江晏!”   江晏难得见舒菀慌张,被她此刻要冲过来打人的模样逗的开怀大笑,缓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笑意,从床上起来,万分宠溺地勾了勾她的下巴:“不逗你了,说,想去哪儿转转?”   就这样,余下的假期里,江晏带着舒菀走遍了她在法国每一个想去的地方。   他们在傍晚时分开车兜风,追着日落黄昏,奔赴在海岸线,好像不到尽头决不罢休。   也在夜晚沉沦,月下交杯换盏,酩酊大醉一场。   最后意乱情迷地翻滚到床榻之上,畅快淋漓的完成一场又一场的情/事,在精疲力尽后相拥入眠。   后来,舒菀独自一个人在法国生活时,也总能想起这一段和江晏交颈而卧的时光。   那是她最为颓靡灿烂的日子,不过纸醉金迷,人生也只能尝上一次。   作者有话说:   这个章节出现的歌曲其实并不属于江晏和舒菀的那个年代,但是这首歌真的超级好听!!当初听到的时候我脑海里就是江晏拉着菀菀在古堡花园里跳舞的场面!!   “要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而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 出自——出自加缪的《反抗者》 第29章 玫瑰   在法国呆了半个月, 这趟被当做新年礼物的旅途迎来了尾声。   临走前几天,舒菀原本和江晏说好再去一趟塞纳河游船。   结果要出发的当天上午,江晏突然接到一通公司的电话, 说是要开什么线上会议。   江晏推了两次,最后还是舒菀摇头说没关系, 反正后面还有几天, 游船另改时间就好, 江晏这才安心开了电脑,去书房忙起了公司的事儿。   江晏忙的时候, 舒菀从不打扰,要么静静坐在一旁等待, 要么去画室创作。   只是法国古堡可没什么画室让她消磨时间, 她只能在书房坐在江晏身边, 百般无聊地刷着手机,听着江晏和对面的人唇枪舌战, 讨论现在这个项目到底值不值得投。   舒菀一直没问过, 江晏是在家里的公司工作, 还是出来创业。但这么静静听着,似乎是他自己创业开的公司?   不过这些商业上的专业术语,舒菀听不太懂, 没过一会儿就觉得头晕, 站起身来。   江晏撩起眼皮看她,随手关掉电脑的麦克风, 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舒菀淡淡笑笑,“这里太闷了, 我去花园坐会儿。”   “好。”江晏点头, 看着舒菀走出书房, 这才重新打开麦克风。   舒菀听着书房内的江晏声音冷沉,大声呵斥手下,突然间觉得这样的他,和在她身边的他,仿佛是不同的两个人。   轻轻抿了抿唇,舒菀拖着步子往楼下走去。   也是巧了,她刚到一楼,就碰上了最近一直在负责他们饮食起居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是中法混血,脸颊上横亘些许雀斑,却依旧能瞧得出是个标志的小美人,名字也好听,叫做茉莉。   据说之前是茉莉母亲在这儿上班,近一年母亲身体不好,就换了她来顶替。   舒菀看着茉莉端着几个空玻璃杯同她点头,喊了声舒小姐,突然间觉得口渴,转身叫住了茉莉:“茉莉,现在有空吗?”   “有空。”   “可以帮我榨一杯胡萝卜汁吗?送到花园就好,谢谢。”   “好的舒小姐,一会儿那给您。”   茉莉的中文其实不太标准,每个音调都转的很滑稽,但她表情额外认真,所以显得十分可爱。   舒菀冲她点头道谢,转身往一楼正厅走去。   本来是要穿过正厅去花园的,可刚到一楼,挂在耳垂上的珍珠耳饰倏地滑落,砸在肩头,又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耳饰是标准的圆形。   落在地上时往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舒菀往前走去,俯身拾起滚落的珍珠,却在抬腰直身的时刻,视线突然被长廊尽头处的一扇门引了过去。   她缓缓站直身,眸光落在那扇门上,隐隐有些诧异。   在古堡住了半个月,这里的每个房间她都有走过,可今天这间却是头一回注意到。   有几分好奇,舒菀挪步朝那扇门而去。   这间房在古堡的最右侧,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是极偏的,可却刚好连接着花园。   舒菀推门进来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扇视野极好的落地玻璃窗,窗外花丛错落有致,不难想象春夏时节,外面是如何的翠绿生机,馥郁芬芳。   房间很大,是个套间。   除了那些该有的东西,这里还摆着一架透明的水晶三角钢琴。   琴没落一点的灰尘,舒菀手指拂过透亮的琴面,打量着屋内其他的摆设,最后走到窗边一侧的梳妆台,停了下来。   梳妆台上,摆着一副实木相框。   舒菀轻轻拿起,只见镶在里面的,是一张女孩儿的照片。   女孩儿乌发淡眉,双腿盖着一件白色毛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身后是热闹非凡的埃菲尔铁塔。虽然瞧着有些骨瘦如柴,可模样依旧是清丽秀雅的。   不过因为她肤色过白,唇色极浅,舒菀这样一直盯着看,恍然觉得,她像是被人打碎的一件白瓷器,又像是只在夜里才会绽放一瞬的昙花,我见犹怜到了极致。   这是谁呢?   舒菀眉头微蹙,一瞬出神。   外面却遽然传来了茉莉由远到近的声音:“舒小姐,您的胡萝卜汁。”   “舒小姐?”   “舒小姐——”   舒菀收回神,放下相框,疾步走到门口,探出身子喊了声:“我在这儿。”   茉莉倏地回眸,瞧见舒菀的那刻,她倏地想起来之前江晏的叮嘱,连忙走上前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闲着逛逛。”舒菀倚在门框上扯了扯挂在身上的披肩,冲着茉莉闲散一笑。   “哦,这样啊。”茉莉眸光朝着舒菀身后的房间看去,又收回视线,把胡萝卜汁递给舒菀,叮咛道:“您逛逛可以,但是这个房间不要进,这里江先生不让旁人进的。”   “不让旁人进?”舒菀接过胡萝卜汁,长睫微动,忍不住地好奇起来,“为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舒小姐。”   “那你知道,这里之前住过其他人吗?”   “住过的,舒小姐。”   “是个女孩儿?”   “是的,舒小姐。”   “多久之前住在这儿的?”   “两年?一年?”茉莉蹙着眉心想了又想,最后摇摇头,“抱歉,我记不清了,之前是我母亲在这边工作,我只是来这里找她的时候,偶然碰上过几次住在这里的小姐。”   顿了顿,茉莉又道:“当时江先生一直在这里照顾住在这里的小姐,或许……您可以问问江先生?”   江晏也在。   一直照顾她。   舒菀敛眸,最后轻轻嗯了声,对着茉莉淡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茉莉走后,舒菀端着胡萝卜汁,站在这间房门前许久都没回过神。   这女孩儿是谁呢?   记忆里江晏是独生子,并没有什么妹妹姐姐。   可为什么她会住在这里,房间隐秘,陈设布置的温馨漂亮。   舒菀无意识地蹙眉,忍不住的心想——难道除了她,江晏还带别人来过这儿?他从前还有过别人?   舒菀眸色一冷,恍惚中,又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江晏发的那条动态:今生第一次,今天第一天。   她不是会介怀江晏有没有前女友的人。   但她会介怀,江晏有没有在这段感情有所隐瞒,有所欺骗。   ……   这天夜里,舒菀再次失眠。   她躺在江晏的臂膀里,感受着身后男人的温热吐息扑在她的肩头,眼前是窗外那一轮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明月,脑海浮现的却是那张相片里,女孩儿素雅又有几分病态的面容。   后来好不容易困意来袭,却在昏沉的那刻,做了一场极其混乱的梦。   她梦见她回到了南溪镇。   梦见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看着舒良站在一家没有招聘的按摩店门口,和二楼那个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女人眉来眼去,又放荡孟浪地递给女人一个飞吻:“宝贝儿,我一会儿就回来哈!”   只是没过一会儿,舒良的那张脸开始扭曲变形。   皮囊一点一点撕开,天旋地转中,舒良的脸突然割裂成了江晏的模样。   而二楼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也变成了照片里的女孩。   女孩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夏日傍晚的微风缠绕起她细软的青丝。   江晏长身鹤立,站在楼下看她,微仰着头,好似再看着一轮明月,千万温柔与深情向她倾去。   至于舒菀,好像有什么东西捆住了她的双脚,强迫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目光相融,爱意缠绵。   她攥紧手心,眉头紧蹙着,胸口好像屏住了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直到朦胧间,她的耳侧传来江晏的声音:“菀菀?”   “你怎么了?”   “……”   舒菀猛地睁开眼睛,从梦境中跳脱出来。   她冒了一身的虚汗,而身侧的江晏翻身起来,手贴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哪里不舒服吗?”   舒菀眼睫低垂半拢着,脑袋还有点发懵。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她蹙眉,缓缓吐了口气,定了定神,侧眸看向江晏,摇摇头:“没事。”   “做噩梦了?”   “嗯。”   “梦见什么了?脸色这么差。”   舒菀调整了一下睡姿,声音喑哑,随口道:“我爸。”   江晏看她神情恹恹,没再多问她具体梦见什么了,只是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后背:“梦而已,菀菀别当真。”   舒菀埋进他的胸膛,眼眶莫名其妙的有些发涩。   她从前不是没做过噩梦,但以往夜半时分惊醒,江晏只要抱抱她,她就能在他的安抚下渐渐缓过神来。   可今天心里始终都是空落落的,脑袋里总是想着那张照片,那个女孩儿。   就这样轻轻抱着江晏,过了半晌,舒菀掀起眼皮。   “江晏。”她轻声喊他,声音有些发涩也发闷,像是湿漉漉的潮雨,滴滴坠落。   “嗯?”   “你有妹妹吗?或者是姐姐?”舒菀长睫轻颤,试探地问。   “没有。”   江晏没有姊妹。   舒菀暗暗喃喃,心里突然发紧。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明明没和江晏在一起之前,她听到旁人的流言蜚语,说她是江晏的情人,她都可以直白坦荡地去问江晏是不是想包养她?   想着但凡他没有她想象里的真诚,她就快刀斩乱麻,绝不同他纠葛。   可现在只是看到一张照片,她就辗转难眠,揣测的心思百转千转,到头来只能问出一句:“你有没有妹妹?或者是姐姐?”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不坦率、不果决。   舒菀沉了口气,顿了又顿,眼眸低垂着,再次开了口:“那你以前有带过别人来法国吗?”   带别人来?   江晏揽着她的手微微松开几分,他垂眸看她,认真道:“菀菀,除了你,我还能带谁来呢?”   除了你,我还能带谁来?   江晏口吻温柔,回答时没有半点的犹豫。   这样的话,明明是最好的答案,也是舒菀最想听到的答案。   可在他说出口之后,她却又在想,你说没带人回来过,那女孩儿为何会住在这里?那她是谁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舒菀扯住江晏的衣角,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   从前她觉得,只要她足够清醒理智,哪怕再怎么为江晏这个人心动,她也不会为爱苦恼半分。可今天却发现,她原来有这样敏感不安又纠结的一面。   明明在意,却又想要不在意,最后只能装作不在意。   舒菀没再说话,江晏自然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身子往下挪动几分,望着藏在被子里的她,又问了一次:“到底是做了什么梦,惹得你这样不开心?”   “没什么。”舒菀摇摇头,翻身背对过江晏,声音沉闷地避开这个话题,“我困了,睡觉吧。”   比起他有没有撒谎,有没有隐瞒,让舒菀更为在意的是,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恋爱中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类人。   江晏探究的眸光落在舒菀身后微微凸起的蝴蝶骨,最后问了她一次:“你是不是梦到我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菀菀因为原生家庭真的有很大的创伤 第30章 玫瑰   “你是不是梦到我什么了?”   舒菀顿了顿, 最后沉声否认:“没有。”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江晏始终不得而知。   只是她的闭口不提,她的心事重重, 让江晏后半夜也没睡得太安稳。   江晏做了场很奇幻的梦,梦见舒菀站在古堡的阳台上, 穿着那件绿色丝绒长裙, 始终背对着他。   他走过去喊她, 舒菀闻声回眸,眸子里盛满星光, 盈盈一笑间,她身后凸起的肩胛骨倏地凭空长出一对绿色的的翅膀。   江晏怔住。   她却望着他, 启唇轻喃了一句:“江晏, 我要走了。”   江晏蹙眉:“走?你要去哪儿?”   舒菀没说话, 只是笑着转过身,朝下纵身一跃。   江晏惊恐失色地扑过去捉, 可绸缎似的裙摆只从他手心轻飘滑过, 没给他握住的机会。   江晏崩溃大喊, 却在抬眸间瞧见,舒菀本该坠落破碎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只绿色的蝴蝶,轻盈地向上飞起, 没有片刻停留地飞出了他的世界。   ……   江晏从梦里惊醒时, 是凌晨五点。   他摸出床边放着的腕表,在窗外投射进的月光下勉强辨出了时间。   大概梦里的氛围太紧张, 江晏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黏腻的难受。   他蹙着眉, 伸手扶额, 捏了捏作痛的太阳穴, 轻轻沉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翻身起来,下床去倒了杯水。   他的动作始终很轻,很慢,生怕吵醒舒菀。好在她自始至终地侧卧在床上,连翻身都不曾有过。   定了定神,江晏坐在床边,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再一次忍不住地心想,舒菀今夜,到底是梦见了什么?   好像这么久以来,她很少同他坦露过内心的脆弱。唯一那一次,还是在嘉南市,借了酒劲,她才同他讲了一些她家里的事儿。   在那之后,她面对万事都是一副平静淡漠的模样,时常给江晏一种,她那双眼睛住不进如何人的错觉。   眸光微微一颤,不知怎么回事,江晏在此刻又想起来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   有一次,舒菀和夏满月去看电影。他从公司出来接她,车子停靠在商场路边,敞着车窗抽烟。   结果好不容易瞧见舒菀从商场里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有一个年轻女孩儿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能给个微信吗?”女孩明媚一笑,大方自信,直接把手机递进车窗,好像非要留个联系方式才行。   江晏正准备张口拒绝,舒菀不动声色走过来,拍了拍那女孩儿的肩膀,说了句:“嘿,麻烦让让,你挡着我了。”   舒菀上车后,江晏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舒菀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每个人都有交友的权利,她不是那种会限制自己男朋友不能有异性朋友的人,让江晏尽管放心。   江晏因为她这一番话郁闷过一段时日,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吃醋的女朋友?还振振有词让江晏放心大胆的去认识新朋友。   哪怕后来在李承阳的寿宴上,碰上葛家小姐阴阳怪气,她的情绪都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最后也只是学着葛家小姐的模样打趣他,喊了几句小晏哥哥,就轻描淡写地将这事儿一笔带过,再没提起。   这和江晏想的不一样。   他总觉得,在感情里碰上这样的事儿,女朋友得同他闹一闹小脾气,才是正常的。   就是这般什么都不介怀的模样,让江晏午夜梦回时总是在想,难道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走进过她心里一分一毫?   可如果不是。   倘若她真心喜欢,却为何从未因为他有过一点儿的情绪波澜?甚至连一场梦,都不让他知晓半分?   江晏望着舒菀,黑沉的夜里,他的眸色也渐渐黯淡下去。   而舒菀的坏情绪一向只停留一夜,这一觉睡醒后,她便恢复如初,继续同江晏亲昵无间。   只可惜,故事的主人公从来都没有上帝视角。   江晏不知道舒菀为他吃醋了一回。   可却因为原生家庭的创伤和天生的骄傲,让她没办法柔软的剖开内心,感受这份彻彻底底的心动,去接纳自己沉沦过后,这敏感多疑又拧巴的另一面。   她只是不停地、拼命地告诉自己——她不要变成为爱自困的人,她不要猜忌不要敏感。她要无畏一切,要一身轻松,要纵然再心动也要拥有及时抽身的理智。   风月场上,不辨真心。   只享一时欢愉,不贪一世爱侣。   至于聚散离合,全都听天由命。   *   就这样,他们各怀心事的在法国消磨完了最后几天的时光。   从法国回来后,南清大学恰逢开学。   再过半个学期,舒菀步入大四,而江晏也要迎来毕业。   因为要准备毕业答辩,这最后一个学期,江晏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学校,几乎每天都是和舒菀同出同入。   他们还像从前一样亲昵甜蜜,仿佛热恋期没过一般黏在一起。   而在外人眼里来看,他们也已经从起初的一个贪图美色,一个追崇金钱,变成了真爱无敌,天生一对。   夏满月看着舒菀,羡慕极了,打趣她说人生第一次恋爱,就遇上了这么完美合拍的人实在太过于幸运。只是话音落下,她的神色又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舒菀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乔瑞阳。   听夏满月说,寒假里他们一并吃了日料后,后续又见过几次面。   前几次都是很普通的,乔瑞阳来店里拿蛋糕,闲聊几句后就同夏满月分别,只有最后一次,是夏满月傍晚外出,在时代广场碰上了一回酒鬼。   酒鬼大概率是将夏满月错认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她刚走过去,就扑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嘴里一个劲地喃喃你别离开我,你别走。   那时夏满月孤身一人,站在广场上被吓得浑身一抖,措手不及后连忙反应过来,立马朝路过的人求救。   可不管她怎么喊,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却没一个人冲她伸出援手。   眼看着要被酒鬼拉回酒吧,她急的快哭了的那瞬,乔瑞阳倏地从酒吧门内走了出来。   他瞥了夏满月一眼,又看了看拽着她的那个男人,一句话都没多问,抬腿就冲着对方来了一脚。   酒鬼身子一瞬前倾,面朝下猛摔在地上。他哀哀喊痛,却也没力气再爬起来和乔瑞阳争论。   乔瑞阳嘁了声,冷厉地骂了句欺负女人算什么,随后又转头看向夏满月,问:“没事吧?”   夏满月惊魂未定,泪眼朦胧地瞧着他半晌,才说出来一句没事。   “没事就好。”乔瑞阳撇撇唇,随口打趣了一句:“你怎么找了个酒鬼当男朋友?”   夏满月一听,连连摆手:“我没有男朋友,我不认识他的。”   乔瑞阳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走过去朝着那酒鬼踹了两脚,骂骂咧咧起来:“妈的,在我的地盘上拐卖妇女啊?滚你妈的!”   夏满月瞧着他少年心气的模样,瞬间破涕而笑。   最后,乔瑞阳开车载她,将她送了回去。   她下车后,他坐在敞篷车里冲她挥了挥手,叮嘱了一句:“我帮你这一次,店里的荔枝蛋糕,记得给我留啊。”   夏满月好奇,问他:“为什么每次都是荔枝蛋糕,你不会吃腻吗?”   乔瑞阳只咧嘴一笑:“不是我吃,是家里有人生病,就爱吃点荔枝口味的东西。”   ……   大概,爱慕的种子就是这一天在夏满月心里悄无声息发出嫩芽。   也是这一天后,哪怕夏满月明知他们不是一路人,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和乔瑞阳靠近几分,再靠近几分。   “怎么办呢,菀菀。”说到这儿,夏满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感觉我的心动止不住了,你都不知道,现在我只要去店里兼职,就特别期待他来店里拿蛋糕,可是他最近好久都没来了。”   舒菀听着夏满月的喃喃自语,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却也只能安抚了她一句:“既然止不住,那就顺其自然吧。”   这句话,舒菀说给夏满月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   舒菀一直在想,既然她和江晏在一起前是顺水推舟。那在一起之后,就持续性地保持将一切交给命运的态度,轻松享受恋爱就好。   不过不光是想,她也确实做到了。   后来,她和江晏日复一日的相处着,再也没去想过那张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儿。   只是再怎么平静的湖面,也总会在风波浪过的时候,再次泛起阵阵涟漪。   所有的暗潮汹涌,到底是掀开了才能瞧见。   入了春后的四月,北清市的天开始阴晴不定,暴雨雷霆时常在一瞬发生。   落雨的日子里,潮湿的气息密布在生活的每一处缝隙里,好像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湿漉。   四月底,江晏的毕业论文定了稿,人变得空闲起来。   舒菀却在这个时候,着手准备起申请去法国学校,需要提交的一些作品集。   虽然没能拿到学校的推,但她算了算,当年贺秋雅去世后医院的赔偿金和她遗嘱留下的遗产加起来,基本上能支撑她留学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于是就找留学机构,定了几个她想去的学校。   舒菀成了忙碌的人后,许久都没陪江晏出去。   大概这样一个清闲,一个忙碌地过了两个星期。   五月初,江晏闲不住了。   周日晚上,舒菀正在书房用电脑排版自己的画册,江晏倏地从身后过来,猝不及防地将她圈进了怀里。   “菀菀。”他弯着腰,唇瓣蹭过她的脸颊一侧,语气有点儿受了冷落后的小委屈,“今晚别忙了,行吗?”   舒菀头一回听到他用这种的口吻说话,觉得颇有意思,放下鼠标,侧眸看他:“怎么了?”   “朋友开了新场子,要去捧捧场。”江晏直起身来,从她身后绕到她身前,冲舒菀伸出手来,扬眉一笑,“还请公主赏个脸,陪我一回?”   舒菀心想,也确实许久没陪过江晏参加他那些朋友的活动了,于是应了下来。   不过她本来以为,江晏说的朋友开的场子,是乔瑞阳又开了什么新酒吧。   结果到了后才发现,江晏带她来的,是一家娱乐会所。   开业第一天,大概是做了什么打折的活动,走廊富丽堂皇,形形色色说笑的人聚集一处,瞧着生意很是火爆。   江晏要去的包间在六楼,自然不用穿过这样嘈杂混乱的走廊。舒菀只是进门后往四周瞟了一眼,就跟着江晏进了电梯。   六楼没有楼下半点金碧辉煌的俗气,上来后,水晶灯硕大繁华,投射出恍眼的白光,落在大理石的地板,和黑沉紧闭的大门上。   听江晏说,这里的每一扇门,在建造时,都往里面掺了点儿碎金,仔细瞧,能看到金光浮动。   舒菀不明白为什么同一家会所,几层之间的装修风格却诧异如此之大。   问过江晏后才知道,这个娱乐会所对客户进行了层层分级,消费总额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能进入不同的楼层。   舒菀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唱个歌,喝个酒,寻常不过的娱乐方式都要和金钱身份挂钩。   江晏却解释说,这个规则的制定,是为了筛选出不属于这个阶级的人,以免鱼龙混杂。   不属于这个阶级的人。   舒菀跟着江晏进了包厢,看着在场的男男女女,笑容满面的和江晏问好,一口一个晏哥来了,晏哥好久不见,无一例外地忽视掉站在他旁边的她。   霓虹灯绚烂,舒菀突然回想起来,从前她陪着他参加这样的活动时,似乎绝大部分,都是像今天这样的场面。   很少有人会在意她是谁,大家都只是目光轻飘飘扫过,听江晏介绍后,才对她颔首笑笑。   坐下后,舒菀胸口有些发懵。   屋里还混着不少不同牌子的烟草气,有些呛人。   舒菀强忍着坐了一会儿,看他们推杯换盏的闲聊着,最后忍不住,侧过身,在江晏耳畔轻声低语:“我去趟洗手间。”   江晏放下酒杯:“我陪你。”   舒菀松开他牵着的手,轻轻摇头:“没事,我自己去。”   江晏又问了一次,知道路吗?   舒菀嘴角漾开笑,说外面都有标记,她总不能白长两个眼睛?   江晏听罢,这才放了她一个人出去。   出来后,舒菀长长地吐了口气。   笑意敛起,她脚步有些沉重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舒菀在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湿巾擦掉挂在脸上的水渍,又重新补了基础的气垫和口红。   刚重新对着镜子调整好状态,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欸?晏哥今天带来的这女的,好像不是咱们前几天吃饭时看到的那个吧?”   舒菀整理手提包的动作顿住,只听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当然不是啊!饭局上那个看着文气,还有点病殃殃的,今天这个瞧着可比那个傲多了,也漂亮多了。”   “那江晏对外公开的那个女朋友,是哪个?”   “那肯定是今天这个呀!”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晏哥是干干净净的!!写点碎碎念吧~   起初做人设的时候,我一直都很担心男女主的性格会不会不讨喜。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舒菀的理智清醒始终都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因为童年创伤,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很难真的触摸到爱。   虽然江晏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体验,但心动的太强烈,又偏偏激发出她性格中敏感不安的那一面。   但她本身又不想成为为爱自困的人,所以就陷入了一种自我纠结、拧巴,想要结束又舍不得的状态下。   至于江晏,前半部分我一直着重描写他的温柔,他的妥帖。   但他本身是一个包袱很重的人,他时时刻刻都想在舒菀面前展现完美的一面,想成为舒菀最特别的人,也十分惧怕舒菀会不喜欢他。   所以在相处的过程中,他总会无限放大她的一些细微举动,总担心自己是不是没走进她的心,她是不是没有真的喜欢他。   正是因为太过于在乎“喜不喜欢”这个问题,从而忽略掉了相处过程中,其他时刻的温馨和美好。   他江晏和舒菀看似不同,实则内里一样,都是别扭不懂爱的。   而这本的核心,是我想写两个不懂爱的人在年少时碰撞,用一场刻骨铭心的分别让彼此成长,再用重逢,来检验这份爱情的重量。 第31章 玫瑰   “那江晏对外公开的那个女朋友, 是哪个?”   “那肯定是今天这个呀!”   听完这句话,舒菀面色冷静地拿起挎包走了出去。   两个讨论她的男生恰好走进,舒菀低头垂眸, 侧身而过,缕缕青丝垂落, 一瞬遮住她半张侧脸, 恰好同他们擦肩而过。   出来后, 舒菀重新挺直脊背。   她盯着走廊前方明明晃晃的水晶吊灯,往回走的脚步坚定, 没有片刻的犹豫。   至于那两个男生,他们的八卦还没停歇——   “上次饭局上的, 我听说是那个令家长女, 令宜。”   “令家长女……那个很少露面的?我记得她好像比我们要大好几岁吧?”   “好像是大三岁?欸!说起这个,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回,我在酒吧碰上乔瑞阳和江晏喝酒, 乔瑞阳在那儿鬼哭狼嚎的, 嘴里一直喊令宜的名字, 说什么他喜欢她这么久,干嘛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哇靠!乔大少爷喜欢令宜啊!?还是单相思啊!”   “可不是嘛!”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乔大少喜欢辣妹,没想到喜欢这种清纯白月光。不过……那个令宜是不是身体不好啊?上次饭局上, 我看她那样子和林黛玉似的, 一直在那儿咳咳咳的。”   “好像是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在国外治疗了几年都没什么效果。”   “靠,那乔大少也牛逼啊, 喜欢比自己大的,还喜欢的是个病秧子, 这岂不buff叠满了。”   *   舒菀一路往包厢门口走去, 原本只需要三分钟的路程, 却在此刻变得额外漫长。而她心里原本模糊的那面镜子,却在这条路上逐渐清晰起来。   文气,病怏怏。   这样的形容词指向太过于明显,不用深想,就能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对上号。   至于前段时间的饭局,舒菀也有点印象。   她还记得,江晏临时约她,说是有场家宴,去的都是和江家交好的朋友,想带她一起。那天晚上舒菀约好要陪夏满月去看电影,时间实在凑不到一起,就拒绝了江晏。   可原来舒菀没去,江晏转头就让别人陪着了?   真相如何,舒菀不想细究,她只是觉得有几分割裂罢了。   站在包厢门口,舒菀定了定神。   她收敛眸中冷意,平复好心绪,这才重新推开了这扇浮雕暗金,极其沉重的大门。   里面是不属于她的另一方天地,她不过是因为江晏而短暂踏足罢了。   这些浮世繁华,舒菀从不贪恋。只是那颗相信过江晏、为他柔软过的心,重新收整起来,实在有些费神费力。   这场活动,舒菀始终都有些心不在焉。   但她并没表现出一分,只是坐在江晏身边,安静无声地看着他和别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这种场合,除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事儿,自然还有些他们圈子里旁人的八卦。   江晏只参与前者,轮到后者,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轻揽住舒菀腰,摆弄着她纤细的手,贴伏在她耳边轻言呢喃,用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淡淡闲聊。   舒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茬,江晏隐隐能感觉到她兴致不高,但也没往深处想。   只想着舒菀一向喜欢清静,今天这帮朋友都是极喜欢热闹的。酒桌上、牌桌上,喧闹嘈杂翻了天,那些人又有些口无遮拦的,她多半是有点儿厌烦了。   所以一解决完那些必须要应酬的,江晏牵着她和他们作别,先行离了席。   出来时,是晚上十点。   疏星伴着孤月,高悬于天边。原本落于凡尘间的微光,被这车水马龙,霓虹灿烂吞噬的一干二净。   舒菀和江晏都喝了酒,没法儿开车,不过江晏提前叫了赵叔过来,他们刚走到路边,赵叔开着江晏那辆宾利,停在了他们面前。   江晏一如既往地为她拉开车门,在她弯腰入座时,贴心地抬手护在上方。   等到舒菀坐进去,他才绕到另一旁开门上来。   舒菀今夜没喝几杯,兴许是因为酒的度数高,现在隐隐头疼。   上车后,她沉下一半车窗,脊背还没向后靠去,江晏结实有力的臂膀从她后腰伸过,贴合着她的腰线,将她揽进了怀里。   “菀菀。”江晏沉声迷蒙,带着点儿醉态,鼻尖刚好蹭上她耳边垂落的发丝。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舒菀觉得痒,肩膀无意识颤了一下。   她定定神,侧头垂眸看他。   没说话,只是看着江晏闭着眼,长睫藏在一片阴影下。   窗外光怪陆离,飞驰流转的光斑落在身上忽明忽暗。   “今天那些人是不是太吵了?”江晏动动身子,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清润,像是很在意她的感受。   “还好。”舒菀淡声。   “早知你不喜欢,我就不该带你过来。”江晏沉了口气,有些懊恼。   他攥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摊开同他的手比了比大小,又紧紧地十指相扣,认真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妥帖。   只是现在这份妥帖落在舒菀心里,并不能解开那些缠绕起的细线,反而让她的心绪更乱。   舒菀没作声。   风声轰隆在耳畔,吹得人眼眶发酸。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舒菀终于下定了决心。   “江晏。”她坐直身子,从他怀里出来,语气略沉。   江晏掀起眼皮,侧身看她:“怎么了?”   沉暗的光线里,她神色难辨:“我想先回小公寓住一段时间。”   江晏一怔:“你说什么?”   舒菀沉声解释:“小公寓离学校近,也更方便我创作。”   江晏紧绷的心松了几分,嘴角扯开淡笑,应允下来:“那我明天就叫人把我们的东西搬过去。”   舒菀:“我想自己一个人过去。”   一个人过去?   江晏沉默了。   她看着舒菀疏离的目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疯狂地冲击起心脏。   江晏没说话,只是看着溶溶月色下,舒菀那双清冷透亮的眸子。   他不明白。   明明几分钟前,她还坐在酒桌旁,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讲着圈子里的奇闻趣事,笑意盈盈,仿佛春风回溯,天地都柔软。   可却在此刻,又这样不动声色地收敛那份柔情,神情冷漠疏离的好像他们不曾相熟一般。   “菀菀。”江晏敛眸,声音沉闷,“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是我带你来这样嘈杂的场合,耽误你创作了,所以才这样吗?”   “不是的,江晏。”   “那是什么?”   舒菀沉默了。   她要怎么讲?   她只是讨厌自己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敏感不安。   她只是不想明明还没爱得多深,就忍不住沉沦。   她只是想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静静心,不想被爱情这种小事耽误去留学的进度。   江晏见她不语,再次耐心询问:“既然想搬出去,那总得有个理由。说说看,到底为什么?”   等了许久,舒菀都没有开口。她只是眼睫低垂半拢着,好像有什么话没办法说出来似的。   气氛一再沉寂,江晏眼底忍着的怒意也逐渐燃起。   他忍不住了,嗤笑了声,显然一幅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你是觉得我没意思了,不想跟我谈了?要分手?”   舒菀倏地愣住。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江晏,没想分手这两个字,竟会这样被他这样轻而易举的说出来。   “江晏,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舒菀沉声,眸色也冷了,“我只是现阶段觉得,一个人会更有创作灵感。”   创作灵感?   江晏冷嘲一声:“我曲解了吗?”   他反问舒菀,看向她的那一瞬,他想起来一个月前,曾听到的那通电话。   电话是夏满月打给舒菀的,两人具体聊了什么江晏不得而知。   他只记得那天傍晚,他在客厅布置餐桌。   繁忙的间隙,他看到舒菀站在阳台,手里衔着一根烟,漫不经意地递到嘴边抽了一口。   白雾萦绕,随风散开。   他刚想过去喊她回来吃饭,却听到她说:“满月,没有人能确保自己的一生只有一场悸动,也没人能确保这场悸动就是一生挚爱,可以一路走到圆满。所以我们只要享受当下的欢愉,做好随时都有可能和对方散伙的准备,这样就算真的分别,有朝一日想起来,也不会觉得满是遗憾。”   话是用来劝解夏满月的,可却也是她自己内心最深处映射。   不能否认,舒菀有着高出同龄女孩儿透彻和理智,如果今天她不是江晏的女朋友,如果江晏并没有喜欢她,他或许会赞同这样的想法。   可惜,她是他珍重万分的人。   所以舒菀语气轻飘,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在那一瞬间,让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锋利的银针,无声无痕地扎进江晏的心脏。   那一天,江晏隐隐明白,舒菀从来就没想过她会和他走到最后。   她只享一时欢愉,不贪一世爱侣。   而这份喜欢,是他先开始,也到底是他更浓烈、更炙热。   江晏心里闷得发紧。   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拴在心脏两端,正在被人一点点往里抽紧,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重重地沉息,江晏收回神。   明明攥紧的手已经青筋凸起,却还是憋着情绪,紧紧咬住牙关,继续问舒菀:“难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分手吗?”   想过,但只是一瞬之间的想过。   而不是像江晏今天这样把话摊开了,放在明面上。   舒菀对上江晏的眸光,对视的这刻,不是没瞧见他眼底破碎的情绪。   但她选择避而不见,别开视线,语速极快终止话题:“江晏,我觉得我们现在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与其在这里争口舌之快,不如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   她的声音薄凉,话一落,就拿起手提包,对着前排开车的赵叔喊了一声,“赵叔,麻烦把车停到前面的路口。”   “啊?停……停路口吗?”赵叔知道形势不对,但没想两人的火现在引到了他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透过车载内视镜往后看了江晏一眼,不知如何是好时,江晏脸色阴沉可怖,一把了扯住舒菀的手腕。   “不许停!给我往前开!”他怒声大吼。   赵叔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带着后背都冒了冷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江晏发这么大脾气,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口水,连忙踩下油门,加快车速往川澜赶去。   江晏手上用的力气很大,指节泛白,捏的舒菀腕骨很疼,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心。   舒菀从未见过江晏这副模样,易怒易燃,神情狰狞发狠,好似她今晚如果要下车,他就要同她玩命一样。   但她知道此刻争辩吵闹没有任何用,所以没挣脱他的手,只是静静盯着他,在时间的消磨中,等到他燃起的气焰渐渐淡了一些,这才缓缓开了口:“江晏,你知道的。”   “就算你不让赵叔停车,我也会有办法下去。”   她在威胁他。   语气平静从容,可坚定的眼神好像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   江晏看着舒菀,她那双轻而易举就勾他心魂的眼眸,现在只有寒冰似的冷厉和想要摆脱他的急促。   江晏抓着她,最后闭了闭眼,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她的手腕落上了一道扎眼的红痕。   江晏眸光向下,瞥到的那刻,终归还是心软了。   “今天太晚了。”江晏重重沉气,不甘心,可又不得不同她低头认输,低声同她商量,“明天我会让人把你的东西送回公寓,今天还是先回川澜吧。”   有什么办法呢?   这辈子他没爱过谁,第一次就爱了舒菀。   他是真的栽了。   也是真的认了。   作者有话说:   解密了解密了   大家快收起昨天想刀江晏的心呜呜呜!!   本作者在这里发誓,男主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联姻对象!!也不会有什么白月光,前女友,青梅竹马之类的!! 第32章 玫瑰   江晏说, 他会给舒菀时间冷静,多久都可以,反正他等得起。   哪怕一直等到她要去法国, 他也能继续等。   听他说这句话时,他们刚回到川澜。   两人站在客厅里, 本是无言, 可在她转过身往之前的卧室走的那刻, 他轻轻喊了她一声,菀菀。   专属于他的温柔呢喃, 丝毫不曾改变一分。   舒菀心上一酸,转身回眸看他。   他们曾在昏沉的客厅里说笑拥吻, 可今夜这方天地却额外的沉寂冷清。   江晏站在落地窗边, 脸藏在一片阴影里。神情难辨, 气质抑沉,却一遍遍地说, 我等你, 菀菀。   可是江晏不知道, 对于舒菀来说,越是浓郁的情愫,就越是不可靠的心血来潮。只要一个不和谐的夜晚, 就可以让她失去兴趣。   那她有对他心软过吗?   当然有。   他在车里几近失控的嘶吼, 后来带着微颤的声音,放低姿态妥协的模样, 足以让舒菀心软了。   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狠心?毕竟在一起的这些时日, 他对她事事上心, 温柔妥帖细腻极致。   可大概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表现太过于完美, 所以如今发现一丁点缺陷,就让人十分的难以接受。偏偏舒菀又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所以无论怎么心软,都是一瞬而逝的感性,不足挂齿。   就这样,两人在各自的卧室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谁都没提昨夜吵架的事儿,江晏也说话算话,喊了人将舒菀所有的日常用品搬回了小公寓。   他没去公司,开车送她回去,两人一路无言,气氛沉闷到了极致。   等到帮舒菀安置好一切后,江晏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舒菀说她会的,最后在他欲言又止中,她平静淡漠的说,“等我整理好一切,再联系你。在那之前,我们先不要见面了。”   听到不要见面这四个字的那一刻,江晏那颗心仿佛被人用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条口子。   他垂下眼睫,没去看舒菀冷漠的神情,只是轻轻嗯了声,便转身离开,进了电梯。   他的背影落寞阴郁,像是深秋垂败的枯叶,将落未落,等待着最后一场暴雨,让他彻彻底底埋入尘泥。   这种不属于他的气质,全都因舒菀而起。   她心知肚明,但不敢朝他望去,于是匆匆关上门,却又忍不住地想起来公寓水管爆裂的那一晚。   那时江晏风尘仆仆赶来,带着一身寒气,手撑在门框上,微喘着气,说电梯太慢,怕她等太久,他是跑上来的。   就是那天晚上,他接她去了川澜。   ……   舒菀背靠在公寓门上,收回神来。   她只是叹息,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便抬脚走进了客厅。   这是公寓重新装修后,她第一次来这里。   陈设布置全部都和当初她挑选的一模一样,可见其用心。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   舒菀在川澜花园住了半年都不到,现在重新回到小公寓,竟然觉得这里有些逼仄。   她自嘲笑笑,走到厨房倒了杯冰水,脚步踏进阳台想透口气,没曾想视线下意识往下落去,一眼就瞧见了江晏的车停在楼下。   江晏坐在车里,左手拢着打火机,垂低脖颈凑上去,蹭着猩红地火苗点燃叼在嘴里的香烟,又挺直腰背往后靠去,手指衔着烟从嘴边挪开,沉沉吐息的那一刻,他抬眸朝着舒菀的方向看来。   江晏望着阳台,想起来无数个时刻,他似乎都是在仰望舒菀。   拱桥上,栾树下。   后来共饮一杯,交颈而卧,却好像都没能真的打动过她一次。   甚至,这些时日里,他连一句喜欢都不曾听舒菀说过。   从前,他本来还在想,到底如何才能让她的喜欢爱更热烈,浓郁一些。   现在却只在想,到底如何才能把她留在身边?   江晏沉沉想着,泛白的指节捏着烟,探出窗外,弹了弹烟灰。   隔着朦胧的前车玻璃,谁都瞧不出对方的情绪。   舒菀只是在他们目光交融的那一刻,微微怔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就收回眸光,退回步子,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江晏什么时候走的,她不得而知。   只是这天过后,她和江晏没再见过面。   他们的微信里没什么共同的朋友,只要不刻意的碰面,其实很难会再有瓜葛。   只是江晏会时不时给她点一些东西送过来,小点心、小物件、她喜欢的画展门票、快用完的画画颜料,还有每日都会更换的一束鲜花。   他没在舒菀面前露面,东西都是派人来送的。   有时收到,里面会夹着一张他写给他的便签条。   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大多是一些关心的叮咛,让她注意身体,别太疲累。也是因为江晏的这些行为,才让看似已经没什么关系的他们,没真的断了所有的联络。   知道舒菀和江晏吵了架搬回来后,夏满月怕她心情不好,直接跑来小公寓陪舒菀住了几夜。   刚过来的那天,夏满月买了不少的啤酒,还点了学校附近一家很好吃的网红小烧烤,陪着舒菀坐在阳台小酌闲聊。   舒菀酒量一向很好,从前班级聚会去郊区烧烤,玩到最后大部分人都酩酊大醉,舒菀都始终清醒,还帮他们收拾了烂摊子。   但舒菀今天只是喝了两罐啤酒,就变得安静沉寂。   夏满月看着舒菀,她双腿蜷缩在座椅上,手里拎着啤酒罐,目光沉沉地盯着天边。   晚霞璀璨,落在她侧颜,染红了眉眼。   夏满月看不得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啪嗒一声,将酒罐放在桌上,询问起来:“菀菀,你和江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舒菀收回神来,偏过头看向夏满月。   卡在喉咙里的言语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吞咽,最后还是启唇,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还有娱乐会所听到的议论,细细同夏满月讲了一遍。   夏满月:“那你有问过他吗?我是说……那种直面追问?”   “问不问都一样。”舒菀苦笑一声,“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从发现这件事的那一刻起,我对他的信任就已经少了五分。”   “那你打算就这样冷处理,最后分了?”   “我不知道。”   舒菀确实不知道。   她从没谈过恋爱,心也没有像现在这般一样乱过。   顿了顿,舒菀抬头看向夏满月,嘲弄一笑:“你说,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我也有这么别扭的一面?”   “动心则乱。”夏满月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都没有去问过江晏事实如何,只是凭自己猜测,就准备给他判上死刑。万一这只是一场误会呢?那你岂不是对他太不公平?”   舒菀垂眸,喝了酒,心最为敏感易碎:“可是你知道吗?从我在法国看到那张照片起,我就时常做梦。”   “做梦?”   “我梦见我爸,他在我妈怀二胎的时候去和外面的女人厮混,梦见我妈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打电话,想让他回家,等了一夜又一夜。”   夏满月倏地怔住。   她从前只知道舒菀的家庭环境有些复杂,舒菀从不主动和家里人联系,但却没想到,舒菀的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童年创伤。   夏满月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但她的共情足以让她在此刻心疼起舒菀。   她蹙着眉,匆匆站起身,走到舒菀身边,将她揽入了怀里。   “算了算了。”她喃喃,用胳膊环抱住舒菀的脖颈,手轻轻地抚了抚舒菀的头发,“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既然你已经打算冷静一段时间,那就好好去准备你出国留学要用的申请材料,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要比你风光无限的前途更重要。”   “至于……至于你和江晏,你就像当初你告诉我的一样,顺其自然好了!”   顺其自然,这其实是没有办法抉择时,给自己的借口。   但现在似乎是个死局,舒菀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不过,从川澜搬回到小公寓后,她的心明显平静了许多。   就这样每天在上课和画室之间奔波,虽然有时候忙碌到喘不过一口气,但好像又回到没和江晏有所交集前的生活。   只是偶尔失眠,又或者夜半时分突然惊醒,手臂下意识地往身侧伸去。落了空,低垂半拢着的眼睫微动,这才回过神来,她现在并不在川澜。   每每如此,舒菀都从床上起来,倒一杯温水,坐在无光的客厅里任由思绪飘远,最后重新回到房间,等待天明。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两个星期,星期六下午,舒菀坐在家里画画。   有些急促地门铃声忽地响起,舒菀放下手里的东西,踩着步子过去,早已习以为常地拉开了大门。   今天来送东西的人是赵叔,门刚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捧桔梗花。   “舒小姐,这是江总送您的花,还有这个,这个是甜点。”赵叔说着话,把手里的东西一一递给舒菀。   舒菀接过,轻声道谢。   按照以往,这种时候送东西的人就会说一句,那不打扰您了,我先回去了。   可此刻赵叔却看着舒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迟迟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舒菀空出来的手本来是打算关门,但看赵叔神色有异,便静静等了一会儿。   赵叔面露难色,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直到舒菀等不下去,准备开口询问他是否还有其他事情时,赵叔沉了口气,有些凝重蹙起了眉头:“舒小姐,我们小江总他住院了。”   “您看您今天要是有空,要不要跟我去趟医院看看他?”   住院?   舒菀神色遽然一怔:“江晏住院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冷静期,马上就下定决心分了,真的别着急呜呜呜!咱们晏哥还要发个疯。   越是浓郁的情愫,就越是不可靠的心血来潮。只要一个不和谐的夜晚,就可以让她失去兴趣。——这句话出自双雪涛《聋哑时代》   原文是: “可大多数时候,越是浓郁的情愫,就越是不可靠的心血来潮。那种自以为不可或缺的人物,只要一个不和谐的夜晚,就可以让我对其失去兴趣。” 第33章 玫瑰   听赵叔说, 江晏三天前出了场交通事故。   因为连续几夜失眠,开车从公司回家时,失了神, 不小心冲进了路边的绿化带,脑袋磕在后座上, 当场陷入了昏迷。   好在送去医院后检查, 江晏没受太严重的伤, 只是脑震荡外加右小臂骨折,需要好好的静养一段时间。   舒菀赶到医院, 是一个小时后。   她推开病房门时,江晏躺在床边的病床上还没睡醒。   舒菀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窗外攀进来的阳光太刺眼, 还是梦里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江晏的眉头始终紧紧蹙着。   除此之外,他的脸色也很苍白。   发青的眼圈, 和原本红润亮泽却变得沉暗干燥的唇, 都能清晰可见他的疲态。   两个星期没见,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看着看着,舒菀眼眶不知不觉地泛酸。   她轻轻伸出手,想抚抚他皱起的眉心, 让它舒展几分。却没想江晏睡眠很轻, 她的手刚触上去,他便遽然睁开眼睛, 一把攥住了舒菀的手腕。   大概是做了噩梦。   他的眼神透着一股浓重的戾寒,死死地盯着舒菀。   但很快, 江晏反应了过来。   “菀……菀?”江晏盯着撞入眼底这张很久没见的脸, 心里倏地一悸, 神情一瞬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刚才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声音闷哑:“赵叔喊你来的?”   舒菀轻轻嗯了一声。   江晏想要坐起身来,但舒菀没让他动,只是帮他将床摇到了合适的高度。   江晏打量着舒菀,明明只是两个星期没见,却好似两年般遥远,让人忍不住的心酸。   “你瘦了,菀菀。”他启唇喃喃,喉咙溢出的声音沙哑干涩。   “你也是。”舒菀淡声回答,两人对望的这一刻,就好像那场吵架从未出过一般,他们之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无间。   舒菀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不算是破冰和好。   只是得知江晏受伤住院后,她时常会来看他。   谁都没有提及之前吵架的事情,也十分默契地规避掉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重新回到了在一起时最为甜蜜的状态。   没解决,不代表不会解决。   舒菀只是想,暂且将这件事搁置下来,等江晏养好身体再说。   而在医院陪他的几天里,江晏时常会像个孩子一样耍赖,攥着她的手不让他离开。明明住着高级VIP的豪华病房,却从不肯让舒菀去隔间的陪护床休息,总是拉着她,两人挤在同一张病床,不管多么逼仄,都要相拥入眠。   睡了几天,舒菀有点腰酸背痛,忍不住吐槽江晏,说放着陪护床,却不让她睡,这样实在有些太浪费资源。   江晏背靠在床头,慵懒地望着她,嘴角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浪费就浪费吧,有你陪着,多少钱我都愿意浪费。”   只要有她在。   怎么样都好。   只要她还能留在他身边,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江晏看着舒菀坐在床边捧着苹果,认真研究怎么才能像别人一样,一圈圈削皮却不断开一次,突然在想,这一次他算是赌赢了吧?   ……   时间一瞬回溯到三天前,江晏出事故的那天。   那夜北清市下了场很大的雷雨,他开车从公司出来时,恰好碰上风狂雨躁,最猛烈的时刻。   他突然想起舒菀,担心她是不是还像从前,没看过一次天气预报,也总不会提前备好雨伞?   哪怕上次见面,她和他说,先别联系,先别见面。   江晏也这一刻,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盘,朝着学校的方向开去。   他太清楚她的日常习惯,进学校后,直接去了美术学院的画室。   车子在路边停好,江晏背过手,将后座的雨伞取了出来。   说起来也巧,他刚撑伞下车,伞檐稍抬,舒菀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的视线。   她刚从画室出来,站在门口微仰着头,朝着阴沉的天望了一眼。   江晏脚步上前,喉咙里那句菀菀还没喊出来,舒菀就将背包举到头顶,毫不顾忌地跑进了倾盆大雨里。   舒菀脚边雨渍飞溅成花,连给江晏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向远处跑去的身影很快就被黑夜和大雨淹没,他再也捕捉不到一点踪迹。   江晏记得清楚,从前也有过一次,她被大雨困在画室,他来接她,提醒她以后一定要记得备一把伞在教室,万一有一天他来不及接她怎么办?   舒菀却不以为然,冲他恣意一笑,说管它狂风暴雨,没人送伞,她就自己飞奔到大雨里。   没人送伞,她就自己飞奔到大雨里。   那时听起来好像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后来想起,却发觉其中是何种含义。   江晏站在大雨磅礴里,连绵不绝的雨滴无情地砸在黑沉的伞面,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地闷响,却又好像落进心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攥着伞柄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好像要什么东西捏碎了一般,连带着眸色变得阴沉。   她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   到底有没有……   江晏心里疼得发紧,盯着舒菀离开的方向,眸子一眯,最后转身收伞上了车。   他打算赌一次,用自己来赌。   当然,江晏心里也有分寸。   那夜他开车去了一条偏僻小道,确保周围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后,他解开安全带,扭转方向盘,冲进了一旁的绿化带。   再醒来时,江晏已经躺在了医院。   他若无其事的让手下继续去为舒菀送东西,就这样隔了几天,他才吩咐赵叔,将他住院的事情透露给了舒菀。   他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有那么一瞬间,也会为他心软?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赌赢了。   江晏看着舒菀,眼底的冷厉被春风拂去,漫上无穷无尽的温柔。   舒菀也在此刻削好了苹果,朝他递了过来。   江晏眸光微动,没伸出手去接,只说:“菀菀,我现在是个病人。”   舒菀嘁了声,一如既往地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反问道:“怎么?病人不能吃苹果?”   *   病房里的日子平淡而又温馨,好像一辈子都能这样过去。   只是谁都不曾知晓,一段关系彻底走向灭亡前,必定会回光返照。   六月初,江晏出院。   出院那天,江晏问舒菀,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庆祝他大病初愈。   舒菀垂眸想了想,最后应了声好。但因为还要画画,她先回了小公寓创作,两人就定好晚上六点钟,江晏开车来接她。   回来后,舒菀一直闭门创作,直到五点钟的手机闹钟突然响了,才停了画笔,去换了要出门穿的衣服。   舒菀化妆简单,但每一步都额外细致,等到妆发全弄好,是半个小时后。   看还有时间,舒菀就把卧室里废掉的画纸整理进垃圾袋,想着先下楼丢了。   大概命运的齿轮就从这一刻开始运作,舒菀刚打开门,走廊右侧,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脖子里挂着工牌的男人恰好走了过来。   舒菀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转身关门,结果耳边却听到男人的脚步停下,语气有几分惊奇:“欸,舒小姐?”   舒菀回身看他,有一瞬诧异。   这张脸她并不相熟,但对方竟然却喊她舒小姐。   舒菀蹙眉,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知道她没认出他来,倏地笑了:“舒小姐,我是小李呀!您这套房子就是我租给您的,不记得啦?”   中介……   舒菀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自称是小李的人。   舒菀的微信其实一直还留着中介联系方式,有时候能刷到一些他的自拍照片,但她此刻也想了许久,才把眼前这张脸和记忆里的重叠到一起。   “我刚刚没反应过来。”舒菀冲他淡淡一笑,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反应过来。”   “正常正常,您贵人多忘事嘛!”小李乐呵呵的,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转了音调,“欸,舒小姐,我记得我之前看江先生的朋友圈,你们两个现在情侣了是吧?”   舒菀轻轻嗯了一声。   小李眼睛瞬间亮了:“那你这个房还住吗?要是不住,要不要在我这儿挂出去出租呀?”   舒菀:“暂且没出租的打算,谢谢。”   “哦哦,好的,好的。”小李看舒菀神情有点冷,以为自己这个问题让她不愉快了,想着不得罪潜在客户,又连忙补了一句,“舒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这房子是江先生特地买给您住的,一定是你们这段爱情特别的见证,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出租了。不过呢,要是以后你们想把这个公寓用来投资,还是可以联系我的哈。今天就先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话落,小李道了句舒小姐再见,就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舒菀却从他这一番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及其细节的问题,连忙叫住他:“欸,等一下。”   小李回头,神色懵懂:“怎么了,舒小姐?”   舒菀上前几步,问他:“你刚刚说,这房子是江先生,特地买给我住的?”   小李看着舒菀,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瞬间慌了:“啊?您、您不知道?”   舒菀脸色一沉:“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知道的?”   小李倏地沉默,面露难色的模样很显然,这套房子租给她的时候有什么猫腻。   舒菀看着小李,神情冷的骇人,俨然一副他说不清楚今天就别走的模样。   小李沉了口气,结巴起来,“没、没什么东西是不能知道的。”   他们这一行,最忌讳就是泄露客人隐私。可他今天只想着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对儿了,就该死的多了嘴,却不知舒菀竟然对此全然不知。   舒菀冷哼一声:“没什么?那我是不是需要找一下你们的店长,就知道有什么了?”   小李被吓到了,连忙摆手:“别、别!舒小姐!千万别!”   舒菀不作声,沉着脸看他。   小李神色慌张地吞了吞唾液,忐忑不安地问:“舒小姐,我要是说了,您会不会告诉江总是我说的啊?”   舒菀敛眸:“不会。”   与此同时,揣在她口袋里的手机倏地嗡嗡作响,是江晏发来了微信消息——   江晏:【我快到了,菀菀。】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玫瑰   舒菀收到他的微信后, 盯着屏幕上的字沉寂了几秒钟,最后只回了江晏一句:【临时有事,改天再约。】   刚发过去, 江晏就打了电话进来。   舒菀看着来电显示,眉头皱起, 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开始变低。   小李在一旁站着看着这一幕, 在想该不会就因为他一次的八卦多嘴, 就让人家小情侣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吧?   可是不应该啊?   能碰上一个这样一个多金公子哥, 费尽心思讨好自己,甚至还特地买了套房子给她住, 不应该是一件很值得庆幸并且开心的事情吗?   小李不解, 快要被舒菀的低气压冻死。只抿抿唇, 心想这世上还是女人的心思最难猜。   舒菀盯着手机屏幕,什么都没做, 直接锁了屏。   但江晏再次打了过来, 好像今天这个电话必须要接一般, 舒菀心烦意乱,只重重地沉了口气,这回直接选择了挂断。   挂断后又怕他再打过来, 舒菀直接将手机关机揣回了口袋。   “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儿?”她掀起眼皮,看向小李。   ……   在小李的讲述下, 舒菀这才发现,原来她和江晏的故事其实另外一个版本。   去年舒菀来中介咨询租房事项的第三天, 江晏就出现在了店里。   因为看他停在门口的车实在价格不菲, 起初先过去接待他的人是店长。   江晏当时开口就问:“你们最近, 有没有接待过一位姓舒的女孩儿?”   店长愣了一会儿,按照规矩他们不能透露客人信息,当场就说没有接待过。   但江晏没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想让你们透露什么她的信息给我,我只是想在你们这儿买套房,然后租给她。”   “当然,如果一套不够,我也可以多买几套。”   江晏一句话,让在店里的几位中介全都懵了。那会儿他们还以为他就只是说说笑,只有小李,凑过去问:“您说的是真的?”   江晏嗯了声,小李抱着万一真的能卖出去,还能顺便租出去的想法,带着江晏去看了小公寓。   看了几套下来,江晏看中了舒菀现在租住的这套。   小李出于好心,提醒江晏再考虑考虑,因为这间房看着装修精美,但水管连接有些问题,容易漏水。   江晏只是询问了一下是哪里容易漏水,上楼看了一眼,就直接说:“就这个好了。”   小李提醒过江晏,说那可能需要重新拆了装修一下,不然后续用起来有点麻烦。   江晏却无所谓,只问什么时候可以签购房合同。   房子是全款买的,小李也不知道江晏有什么本事,就连过户手续都是一天之内办好的。   过户结束后,江晏又让小李拟了份出租合同,联系舒菀过来看房。并叮嘱他,不能提前告知舒菀房东的信息,检查房间也要避开漏水的问题,和舒菀签合同时,一定要联系他到场。   听到这里,舒菀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公寓是特意买来联系中介指名租给她的,就连房子里的水管有问题,他都事先知道。   所以说,水管爆了的那晚,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最后始终没从她宿舍楼下离开,为的就是最后说出那一句:“你要不要去我那儿?”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以为的巧合,竟全都是江晏的有意而为之。   那他又是如何知道她要租房子的信息?还有搬家……她刚下楼,就恰好同他迎面碰上。   舒菀垂眸沉思。   看舒菀半天不说话,小李紧张地吞了吞唾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舒小姐,事情的过程大概就是这样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能走了吗?”   舒菀从杂乱思绪中抽离出来,淡淡嗯了一声,最后又说:“耽误你上班了,谢谢。”   小李摇头说没耽误没耽误,舒菀就没再多问什么,就放了他走。   小李走后,舒菀坐在公寓的沙发上,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她这场前所未有、久久都难以平复的心动,竟是被江晏一步步算计而来的?   舒菀坐在沙发上,想起从前和他相处的种种细节,攥紧的手指节发白,挺直的腰背也开始渐渐变得僵硬。   她知道,江晏做过的事,肯定远远不止今天听到的这一件。   但理智告诉舒菀,现在不是不敢置信、不是生气愤怒的时刻。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起挎包出门,却没想从电梯里出来,她就遇上了从车里下来的江晏。   “菀菀,你这是要去哪儿?”江晏看着有几分着急往外走的舒菀,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舒菀低眸,控制自己的情绪,沉声回答:“有点事要去处理。”   真相没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见到江晏,也没办法冷静地面对江晏。可江晏却没听出她的不耐烦,继续道:“你去哪儿,我送你。”   舒菀扯了扯包的肩带,挣脱开江晏的手,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去:“不用。”   江晏再次拦住她:“我送你吧,菀菀。”   舒菀实在忍不了,停步回头,眸色冷厉地看向江晏,不耐烦到了极致:“江晏,我说了不用,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她这一声带着情绪的低吼,让江晏遽然怔住。   那只还想牵她的手就这样停滞在了半空中,而舒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步履匆匆,好似不想再同他有一点瓜葛。   江晏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不断远走的身影,一点点缩小、又缩小,最后消失在晚霞落尽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又想起来那个梦。   想起她站在阳台,回眸冲他盈盈一笑,开口却是一句:“江晏,我要走了。”   江晏,我要走了。   江晏,我要走了……   这一瞬间,舒菀的这句话,开始反反复复地在江晏耳畔响起。   江晏浑身冰冷,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手背凸起一道道青筋,骨节也泛了白。   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戳进手心的软肉,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他知道,他留不住舒菀了。   无论他做什么,他都留不住舒菀了。   这一回,她是真的要走了。   *   舒菀真的真的不想在现在这种时刻见到江晏。   出了小区门后,她一直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一路未曾停歇,直接回到宿舍。   唐柔和周玥都在。   舒菀推门进来的那刻,两人纷纷朝她投来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   舒菀沉着脸,什么都没说,就径直走到了唐柔的座位旁。   此时此刻,舒菀低气压的模样,就和当时她走过来拿小刀划破唐柔画册一样。   唐柔被舒菀吓到,下意识站起来,挡住自己的书桌,生怕她又从身后掏出什么小刀,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舒菀、你、你干嘛?”   舒菀看着惊慌失措的唐柔:“和我聊一下。”   唐柔:“聊什么啊?我最近、最近又没惹你。”   舒菀没作声,她也不想多废话,一把攥住唐柔的手腕,强行将她拉出了宿舍。   楼梯转角处,拎着晚饭夏满月刚好从楼下上来。   她本来还很轻快地哼着歌,却在抬头侧眸时,倏地瞧见舒菀脸色阴沉地扯着一脸惊恐的唐柔往楼上走去。   夏满月喊了一声:“欸,菀菀!”   舒菀像是没听见,只气势汹汹地拽着唐柔,阔步继续往上走去。   唐柔一直在喊:“舒菀!你要做什么啊!你这什么意思!”   声音太大,惹得周围路过的其他同学全都朝他们投去目光。不过认识的人都知道,唐柔和舒菀一直都有矛盾,所以哪怕看到,也都只是当做沉默的路人,无一人上前制止舒菀。   夏满月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哪想刚追上,舒菀冷不丁地回眸看她,冷声道:“满月,回去。”   夏满月哪里见过这样的舒菀,从前她和唐柔再怎么闹矛盾,都没今天的模样吓人。   可舒菀不让,夏满月也不敢再跟,只脚步一顿,看着舒菀扯着唐柔往顶楼走去。   一咬牙,夏满月先匆匆跑回了宿舍:“周玥! 舒菀和唐柔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玥茫然:“我不知道啊!舒菀当时冲进来,什么都没说,就说要和唐柔聊聊,然后一把就把她拉出去了。”   *   天台上,舒菀甩开了唐柔的胳膊,直接开门见山:“唐柔,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问你一些事儿。”   唐柔皱着眉,揉着自己被她捏红的手腕,很是不解:“问事就问事,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   舒菀没空和她争论其他的,直接道:“我问你,你和江晏,是否私底下见过面?”   “我和江晏!?”唐柔瞪大眼睛,觉得很离谱,“你这是在这儿抓小三?拜托,舒菀,你搞清楚点,不是人人都喜欢江晏那种公子哥的。再说了,你抓小三,找我做什么!你该不会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了吧!”   很显然,唐柔没听明白。   舒菀忍住脾气,沉了口气:“我换个问法。”顿了顿,她继续问,“江晏有没有安排什么人,来找过你?”   唐柔一怔。   这一回,她沉默了。   那双本来还在看向舒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撇到了一旁。   哪怕她不说话,舒菀也知道答案了。   “他找人和你说什么了?”舒菀冷声。   唐柔想起来上次和舒菀撕破脸皮后,那个找上她,说不要再去招惹舒菀,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除了让她不要招惹舒菀,给了她一笔钱之外还说了什么来着?   隔得有点久,但唐柔还是想起来了。   舒菀见她半晌都不说话,只能再次开口:“唐柔,我今天没什么其他的意图,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舒菀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也可以保证,今天的对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唐柔看着舒菀,目光带着些探究之意。   她清楚舒菀的性子,如果她今天不说出什么来,恐怕就别想回宿舍,更何况现在天台上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唐柔目光飘忽不定:“他也没找我说什么,就是让我别招惹你而已。”   舒菀冷笑:“唐柔,你觉得我很好糊弄?”   唐柔被她眼神震慑到,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还有、还有就是,他给了我一笔钱,说是你要是在宿舍有什么事儿,就让我联系他。”   舒菀:“给了多少?”   唐柔:“三万。”   舒菀:“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唐柔:“能说什么呀,咱们那次吵完架,你没多久就搬走了。我就是和他说,你不住宿舍了,想要在附近租房。再就是你搬家那天,我说了一嘴,再没其他了。”   果然。   果然是这样。   舒菀早该发现的。   唐柔这样一个跋扈的大小姐,从前事事同舒菀作对,怎么只是因为舒菀划烂了她的画册,就突然收拾自己的爪牙,不敢再招惹她。   她也早该发现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她租的房子恰好他就是房东,她搬家那天,他恰好就在楼下,还笑着说什么,回学校拿东西,突然想起来她要请他吃饭,就顺路过来看看。   三万块,买了她两个消息。   江晏可真是慷慨大方。   舒菀嘲弄一笑,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转身朝着天台生了锈的铁门走去。   唐柔有些发懵,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喊了声:“欸!舒菀,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那人给钱的时候和我说过的,这事儿要是他从别人那儿听到一点,我可就完了!”   舒菀嗯了声,说你放心,就扯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菀一路往楼下走着,脑袋里好像有一万只蜜蜂飞舞,嗡嗡作响吵的她头疼。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以为还算不错的这场心动,其实是被江晏一步一步算计而来的。   舒菀疾步往台阶下走去,眸子始终低垂着。   这栋只有五楼的宿舍,现在却走的额外漫长。她的思绪也在此刻,飘到了她第一次跟着江晏参加的那场酒会。   那时候有个女孩儿,凑过来问她:“你和江晏是不是情人关系?”   她没来得及解释,后来在房间里,她看着江晏那双温情脉脉的桃花眼,问他,你是不是想包养我?   江晏说了许多。   舒菀当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半句,却忘记他最后一句是颇有深意的一句:“如果说一个人接近一个人非要有什么目的,那我的目的是,让你爱上我。”   让你爱上我……   所以江晏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之间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让舒菀不自觉地走近他,爱上他?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猎手在暗处步下一个又一个甜蜜的陷阱,观看着猎物是如何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可她是人。   不是猎物。   她人生第一次的心动,不该是被人算计而来的。   舒菀眼眶发酸,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潮湿。   明明一切早有端倪,可她怎么这么愚蠢,半点都未发觉?   她万分不解,万分自恼。   下楼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她走到一楼的时候,在抬眸间遽然看到日落金灿的光影从外面落了进来。   落日熔金,树影浮光。   这样的好天气,就如同他们在栾树下碰面的那一天。   舒菀脚步顿住,而外面的光亮,刺的她原本模糊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就连蒙上寒霜的心,也在这一刻拂去了白雾。   这种被人算计而发生的爱情,她不会要,也不想要。更何况,她还因为这场爱情,忧思不安了这么久。   舒菀收回神来,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此刻攥着她的情绪收进了心里。   她眸色沉沉,毫不犹豫地重新迈开步子,走进了楼外日落昏黄里。   不过她还没走远,身后就遽然传来了夏满月的声音:“菀菀!菀菀——”   舒菀回身,夏满月冲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抓住了舒菀的小臂:“菀菀,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满月,我现在一时半会儿和你讲不清楚。”舒菀眼眶红红,血丝分明可怖,语速极快,“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我们再聊,好吗?”   夏满月心底隐约知道她说要处理的事情是什么了,眉头不自然地动了动:“要我陪你处理这件事吗?”   舒菀摇头:“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夏满月不放心,但还是放任舒菀一个人走了。因为她明白,感情这件事,他人向来爱莫能助。   情海,终归还是要自己渡。   出了校门,舒菀就重新打开了手机。   开机的第一瞬间,微信弹出来了许多的信息。   舒菀点开去看,发现是全都是江晏发的。   大概十多条,虽然每一句话都很短,但整体内容太多,舒菀此刻实在没心思全看。只是视线扫到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时,她的心脏微微地颤了一下。   江晏:【你对我腻了,是吗?】   舒菀有一刻恍神,但最后却只是沉了口气,按住这条讯息,将它从对话框里删除,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江晏从来没说过这句话,她也从来没看到过。   没看到,她就不会心软。   没看到,她就只会坚定的认为,这种被他引诱着,一步步产生的心动本就不该存在。   舒菀彻底清醒,纤长的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打下一行字,没有片刻犹豫地按下了发送。   舒菀:【我的事情处理完了,如果你现在还没走,那我们谈谈吧。】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 后面又要疯了 第35章 玫瑰   两人约定好碰面的餐厅, 就在学校附近。   舒菀要比江晏早到,所以进门后,她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又对着镜子把散落的头发全部扎起,直到让自己处于一种平静的状态下, 这才重新回到了座位前。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 舒菀没看, 只说我们两个人,你看着上几个店里的招牌就好。   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服务员抱着菜单愣了愣。   舒菀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是不耐, 对方才连连点头, 报了几个菜名出来, 问她可以吗?   舒菀嗯了声,服务员这才敢离开坐席。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舒菀侧过头, 视线往外看去。   葱茏绿树旁, 一辆迈巴赫开过来停下。   舒菀看着那熟悉的车牌号,想起上一次来这家店吃饭还是在去法国之前。   那天北清市下了场冬雨,舒菀被困在画室, 因为知道江晏在公司忙, 所以没发消息给他,只想着雨势小了自己回去。   但她刚出来, 就瞧见江晏撑着一把黑伞从远处走来。   黑沉阴郁的雨天,伞面灰暗发旧。   路过的人匆匆忙忙, 唯独他脚步缓缓, 眼底噙着笑, 身后亮着橙黄的车灯,柔和明亮的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撑伞举到她头上,顾不上自己肩膀被落雨打湿,只问,他是不是来迟了?   舒菀说没有,牵住他伸过来的手。   那天她心血来潮,说不想坐车,两人就依偎在同一把雨伞下,慢慢悠悠地从学校散步到这里来吃饭。   只可惜……   只可惜美好只在当下那一瞬间美好,今时永远非同往日。   舒菀垂眸。   与此同时,玻璃门遽然被人推开,挂在门上的铃铛,清脆一响,拽着舒菀的思绪回来。   她抬眸朝前看去,推门进来的人是江晏。   他一眼看到舒菀,朝着这边走来,拉开座椅,坐在了舒菀的对面。   “菜我已经点好了。”舒菀淡声,把服务生留在桌上的菜单递给他,语气平静地没有一点波澜,“你看一下,还有什么想吃的。”   江晏没看,就说没什么想吃的。   舒菀收回手,将菜单放到一旁,淡声道:“那就先这些吧。”   江晏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两人就陷入了无限的沉默。   期间服务员上菜,被他们之间这种沉寂、又有些冰冷的氛围吓到,只连连放好菜,报完菜名,就火速离开。   江晏觉得,总这样不说话,是不行的。   他攥了攥手心,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拿起筷子递给舒菀,随口道:“你今天,是遇上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舒菀接过筷子,只淡淡道:“没什么事。”   江晏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可此时此刻,却好像也只能沉口气,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事就好。”   舒菀嗯了声。   而之后,两人再次安静。   这样的安静,让江晏心底涌上一中强烈的不安感。其实他心里猜得到舒菀的那句我们谈谈,是什么意思。可他却还是不肯承认,这份感情这么短暂就走到了她要抛弃的时刻。   江晏攥紧筷子,心如刀绞,疼得胸口发闷发紧。   而舒菀,垂眸看着这一桌佳肴,终归还是重新放下了筷子。   “江晏。”她轻声,抬眸看他。   “嗯。”江晏忍着情绪,可看向她的眸光还是微微发颤。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   就这样沉寂了几秒后,舒菀轻描淡写地说:“吃过今天这顿饭,我们就散了吧。”   舒菀神情冷静,语气平常的模样像是许久许久之前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今天只是想要彻底一刀两断罢了。   握在江晏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在桌面。   他撩起眼皮看她,声音沉闷,隐忍又克制:“我不同意,菀菀。”   “江晏,这没什么同不同意的。”舒菀照旧平静,她并不想把一场分手闹得太过于难看,所以没说太直白,只淡淡解释了她想要分开的理由,“当初我和你在一起,是觉得你是个还不错的异性,所以想试试看。而现在选择和你分开,也只是相处过后,我发现我和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既然没办法并肩而行,我也不想浪费时间纠缠下去。所以今天过后,我们好聚好散。”   “我说了,我不同意。”江晏不肯死心,这么久的时间里,他费尽心思才让舒菀多看几眼,他好不容易迎来了这场爱恋,又怎会甘心就这样放她走。   眉头蹙着,江晏沉息,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不受控制地低哑下去:“舒菀,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分手不是一个人做出选择就可以的。”   “分手本来就是单方面就可以决定的。”舒菀看着江晏,突然觉得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于是道,“如果你非要认为这段感情需要你同意才能结束,那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再说下去的必要。你就全当我今天是来通知你的,只是我这个人,最厌烦分手后还纠缠,所以希望今天过后,我们不要再有所交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另外,公寓我会马上退租,所有的租金会在一个月之内全部打到你的卡上。”   话落,舒菀就拎包起身。   座椅划着地板,尖锐声刺耳,又好像一把利刃,横着扎进了江晏的心。   江晏咬紧后槽牙,骨节发白的手,青筋暴起。   他抬起眼眸,对上了舒菀那双漠视众生的眼睛,仿佛跌入冰窖一般,浑身上下都在发冷。   “舒菀,你当我是什么?”他发狠的冰冷的声音却带着点微颤,“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随便丢掉玩具吗?”   “对不起。”舒菀沉声,神色冷漠,没再多看他一眼,“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   舒菀没有片刻犹豫,说完就转身向餐厅外走去。   可刚推门出去,江晏一脸怒色地疾步追了出来,伸手扯住了舒菀的胳膊。   他的力道很足,舒菀脚步一晃,身子被他扯着转了半圈,被迫同他面对面。   两人身后的门砰地关上,风铃剧烈碰撞,清脆的响声却在此刻变得聒噪。   “舒菀。”江晏眼底暗潮涌动,一忍再忍,喑哑的声音却还是发涩,“什么叫做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舒菀沉默不语,也不肯抬眸看他一眼。   江晏眼眶发酸,控制不住的情绪从胸腔里涌起,却也只能朝着舒菀逼近一步,咬牙质问:“你凭什么要让我当做从来没认识过你?舒菀,你有没有心的?”   “就算是你腻了,你不想和我谈了,可为什么你连分手都可以说的这么漫不经心?你清醒你理智,你可以当机立断,那你有想过我吗?你想过我突然被你分手是什么感觉吗?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你难道……你难道看不出我有多、有多喜欢你吗?”   “喜欢我?”舒菀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用力甩开他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距离后,望着江晏的眼底漫上一层讥讽:“江晏,你这种机关算尽的喜欢,我舒菀配不上,也没福气享受。”   机关算尽的喜欢?   江晏倏地怔住。   他不明白,舒菀为何会突然这样说。   舒菀看着江晏,本来还想让这场分手体面一些,但现在所有忍耐住的情绪像是火山般在一瞬迸发,再也收不回来了:“你说我没有想过你突然被分手的感受,那你想过我吗?你一步步算计我的时候,你又想过我吗?”   江晏实在有些糊涂:“算计?”   舒菀冷嘲一声:“怎么?江大少爷想装不知道?”顿了顿,她继续道,“那我讲再清楚点。”   沉了口气,舒菀撕扯开最后的体面:“去年,我和唐柔在你的车前发生冲突,你转头就派人找她,让她不要招惹我,还用三万块买通她,让她告诉你我要租房的信息。之后,你又找了我的租房中介买下了这套公寓,让他特意介绍给我。”   “搬家那天,我刚下楼就碰上你。你说你是路过,想到我之前要请你吃饭,看看我在不在。但其实,是唐柔给你的手下发了消息,你得知后这才匆匆赶来,不是吗?”   “哦,还有,你其实早就知道这公寓的水管有问题,在我住进来的时候却只字未提,就等着哪天公寓水管爆了,我没有物业的联系方式就只能找身为房东的你帮忙,你及时出现,让我欠下人情,又送我去宿舍,始终没离开,就等着我万一住不了宿舍,你就可以对我说出那句,要不要去你那儿。”   “这不是算计是什么呢?”舒菀冷声反问,“江晏,你说,这不是算计是什么?”   不是算计是什么?   这句话,舒菀问了他两次,语气讥讽,冷厉又犹如冰锥。   江晏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舒菀会知道这些他在暗中做过的事情。   不可否认,没在一起之前他确实对她用了一些小心思。   可那时候,他的本意,真的就只是想利用这些“巧合”,让自己能在舒菀那儿,成为一个还算特别的人而已。   他没想过算计。   可他做的这些事,站在舒菀的角度来说,确确实实不光彩,也确确实实是步步为营。   江晏看着舒菀,此时此刻,她看向他的眼底夹杂着几分厌恶。   江晏受不得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冷漠嘲弄,好像再说如果可以,我宁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他不可控制地慌了神,连忙辩解:“菀菀,我、我那时候只是想,只是想让你喜欢我。”   “你现在是想把这些处心积虑全部都美化成,你这是对我蓄谋已久,背地里做这么多,只是想让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只是让我喜欢上你罢了?”舒菀嗤笑着,眸中冷意难掩,又问,“难道除了这些,你没做过其他的吗?”   “你敢对天发誓,说你这次受伤,不是你用来哄骗我和你破冰的手段,只是一次纯粹的偶然吗?”   他敢对天发誓,这次受伤,不是用来哄骗她和他破冰的手段吗?   他不敢。   江晏望着舒菀,遽然沉默了。   渐渐,他看着舒菀的那双眼睛缓缓垂了下去。   半晌,他沉声同她道歉:“对不起。”这种快要失去舒菀的恐慌感,让他声音再次颤抖起来,“从前是我不懂如何爱你,但是我会改的,菀菀。”   “以后我会学着用你喜欢的,用你能接受的方式爱你的,我不会再这样了,真的不会再这样了……”   “别离开我,行吗?”   “别离开我……”   江晏不停地喃喃,喉咙涩的像是生吞了一颗柠檬。   那双桃花眼,也在此刻蒙上一层浅薄的水汽,眼尾红了一片,睫毛微颤,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猫小狗。   他很想要伸手抓住点什么,可刚刚抬起冰冷的手,指尖还没触碰到舒菀衣袖半分,她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其实只是一步而已,可却在此刻像是一条怎么都无法跨越的银河。   而舒菀觉得事到如此,该撕裂的也撕裂了,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冷眼看着江晏,最后敛眸,给这段争吵画上了最后的结尾:“江晏,你也不必摆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好像非我不可。你比我清楚,没有我,你总会还有别人的。”   没有她,他总会有别人的。   反正在舒菀确定分手之前,她早已明白了这个事实。   于是话音落下,她转过身去,挺直了脊背,大步朝着前面的路口走去。   落日早已被地平线湮灭,将黑半黑的天,是低饱和度却又浓郁的宝蓝色。   六月的夜晚,街边很是热闹,小贩一声声叫嚷着,而迎面扑来的风里飘着不知名的花香。   本该是一个惬意美好的夜晚,可江晏却在这个晚上,被舒菀丢在了这里。   他站在原地,垂着头,连带着脊背也变得佝偻,就仿佛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在一瞬间变得苍老。   有卖花的小女孩儿路过,捧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玫瑰,走到江晏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哥哥,哥哥,买朵花送你女朋友吧。”女孩儿甜甜一笑,嘴边镶嵌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亮盈盈的。   江晏看着小女孩儿,挂在眼角迟迟都没落下的泪,偏偏在这一刻坠了下去。   他惘然若失,慌忙抬手拂去紧跟着要坠落的泪珠。   小女孩仰头看着江晏,眨着眼睛,很是不解:“哥哥,你怎么哭啦?是想你女朋友了吗?”   江晏轻轻嗯了声,喉咙干涩,声音低哑,却又忍不住地颤抖:“想她了。”   小女孩:“那哥哥你给她买束花吧,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花?   江晏缓缓抬眸,朝着舒菀远走的方向看去。   昏黄的路灯拖长她的影子,她脊背笔直,脚步坚定又从容镇定,就这样一点一点,走出了他被泪水充盈,模糊成一团的视线。   “她不喜欢花了。”   “也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   晏哥小可怜   怜爱一秒钟呜呜呜呜 第36章 玫瑰   舒菀一步步往前走去, 走过热闹非凡的街道,转身遁入空无一人潮湿昏暗的弄堂小巷。   走到这儿,她才缓过神来。   只是脚步错乱, 踉跄着险些摔倒,她只能单手扶着布满青苔的墙壁, 大口大口地喘起气, 捂着不停作痛的心脏。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爱人只爱一分, 不要为爱自困。   她才不是在意离别的人,又怎么会哭。   可真的只爱了一分吗?真的不在意离别吗?   舒菀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脏越发的收紧, 直到最后,控制不住的泪珠也在这一刻断了线, 连绵不绝地往下滴落。   她咬紧牙关, 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手指蹭红了下眼睑, 还有细软的皮肤,可满手湿漉, 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怎么擦不干净呢?   怎么就擦不干净呢……   舒菀心里一遍遍地喃喃, 直到巷子里突然跑进来一对说笑打闹的情侣。   她慌忙背过身, 双手掩面,深深地吐了口气。   少年揽着少女的脖颈,捏着她圆鼓鼓的脸颊, 原本打趣着彼此, 可路过舒菀时,两人都好奇地朝她投来了目光。   舒菀沉息, 身后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却也隐约听到了少女满是好奇的疑问:“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失恋, 躲在这里哭啊?”   “好像是吧?”   “哎, 看她哭的好像伤心, 我猜一定是被分手的那个。”   被分手的那个?   舒菀鼻尖再次泛了酸。   他们不知道,其实她是抛弃别人的那个。   她再一次,不停地、不停地告诉自己——   她哭的不是这份感情就这样结束。   她哭的是为什么偏偏动心了才发现真相。   到底还是年少,滚烫的心让爱恨都分明。   爱要清清白白不惨杂质,要两个人绝对的缘分和默契,而不是谁引诱谁,谁哄骗谁。   恨要坦坦然然永不心软,要两个人绝对的冷漠和疏离,而不是贪念过往,犹豫不决。   只是舒菀和江晏都不知晓,这段仓促的感情里,他们谁都没同对方剖开内心,只把自己套进条条框框的人设里,想成为完美伴侣,留下浓墨重彩难以忘怀的痕迹。   而灵魂还未相撞就匆匆开始的爱情,仅仅只需要一丁点的缝隙,就土崩瓦解,再难筑起。   哪怕相爱,也再难筑起。   *   舒菀在小巷里收整好情绪后,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儿。   她关掉手机,把自己放进拥挤的人潮里,随波逐流地跟着他们,向东而去。   这是她独有的发泄情绪的方式,只是上一次还是贺秋雅去世的时候。   舒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回到公寓,只是出了电梯,走到门前,她发现门口放着许多支捆起来的玫瑰花。   舒菀弯腰拿起,看见花上放着一张卡片。   她从花上摘下,卡片上的笔迹苍劲有力,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只是这一回,不是亲昵的情话,也不是吵架过后的关心。   是诀别,是道歉,也是祝福。   “没能给你好的恋爱体验我很抱歉,从今往后,送你花的人不会再有我。这一次就当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它的归宿,全由你定夺。”   “最后,祝你天地广阔,乘风万里。”   舒菀站在门口,盯着这一行行的小字,呼吸渐轻。   走廊声控的灯在静默中倏地熄灭,她的身影逐渐融进这无边无界的黑暗里。   一秒,又是一秒,时间一点点过去。   最后她抬起头来,手指摁上指纹锁。   滴滴两声,房门打开,廊灯点燃。   橘黄的灯笼罩在身上,舒菀的脸却藏在一片阴影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花重新放回到门口的角落,推门进去,可脚步又倏地顿住,退了回来。   留一点痕迹吧,就当是个纪念。江晏靠在沙发上,眼睛空洞无神,手里捏着刚才不小心砸碎了的酒瓶碎片,无知无觉地攥紧,再攥紧……   舒菀垂眸盯着地上的花,最后将那张卡片拾起,拿了进去。   这一晚,舒菀一并吞了三颗褪黑素。   她强制自己大脑关机,将一切纷乱吵闹从她的世界阻隔了出去。   同一片月光下 ,另一个房间里。   客厅桌面上的烟灰缸里,碾灭了不知多少的烟蒂。   手边散落着砸碎的酒瓶,在窗外透过来的薄弱月光下,反射着白色的光点。   江晏的手不知何时被割破,鲜亮刺眼的猩红很快点缀在无尽的黑夜里。   只是掌心一阵发麻,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留下,空气里便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再也去不掉了。   他静静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万千灯火阑珊,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的,和舒菀欢笑过的那些时光,在此刻变成了一部旧电影,正在用倒叙的方式一幕幕将场景往回褪去——   “江晏,你也不必摆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好像非我不可。你比我清楚,没有我,你总会还有别人的。”   “我说了不用,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与其在这里争口舌之快,不如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   “我要是后悔了,你就不打算继续亲我了吗?”   “要一起喝一杯吗?”   “下次吧,下次我动心的时候。”   “你是想包养我吗?”   “我只跟过你回家。”   “你不会是想等我喝醉了,勒索我一笔?”   “不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时候,早还总比晚还好。”   “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哥哥好。”   ……   最后的最后,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到在了南溪镇。   他站在桥下,看着她白色的裙摆翻飞,看着她远走的身影消失在日落昏黄的光影里。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想着让舒菀为他动心。   或许他没有那么贪心,只同她做做普通朋友,那他们也不至落得个再不相见的结果。   到底是一步错,满盘皆错。   江晏狭长的眼尾染上触目惊心的红,他苦笑着,擦擦掌心蔓延开的血迹,从钱包里翻出了那张他在桥上捡到的照片。   看着上面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他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泪流。   心脏的痛难以言喻,江晏再次拿起手边的酒瓶,一饮而尽。   无论白的红的洋的,反正全掺在一起,不管不顾地让它们在胃里疯狂翻涌再翻涌。   哪怕掌心的伤口持续性地血流不止,哪怕身上的白色衬衣被血滴溅,哪怕后来手腕垂下,狠狠地砸在满地碎片上,他的眉头,都没皱起过一次。   ……   凌晨五点,乔瑞阳冲进江晏的家。   连带着一并的,是救护车不绝于耳的鸣笛声,还有狂奔进来拿着抢救器材的医护人员。   江晏被送进医院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乔瑞阳看着江晏面色苍白地躺在担架上,垂落的手上满是干涸的血渍,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眼前的这一幕,渐渐和一年前,令宜在家吞了安眠药,乔瑞阳抱着她软绵无力极其单薄的身体跑进医院的场面重叠。   乔瑞阳这辈子最亲近的人除了父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江晏和令宜。   可他却在不同的夜晚里,看着令宜、看着江晏被医护人员包围着推进抢救室。   在那扇白色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乔瑞阳站在走廊,颤抖着声音嘶吼了出来:“江晏!你他妈今天要是为了一个女人死了,我乔瑞阳这辈子都瞧不起你!你但凡今天真有点什么事,我以后才不会去祭奠你!我要让你在下面都不得安生!要让你看着舒菀和别的男人结婚,你给我听见没有——”   “你给老子活着——”   “你必须给老子活着——”   *   分手之后,舒菀和江晏再无联系。   两个人也是额外默契,虽然没有删除彼此的联系方式,但却再也没有过任何一条讯息和动态。   至于舒菀留在川澜剩下的那些东西,没过多久,江晏就叫人给她送回了公寓。   送东西的人让舒菀当场清点,说如果少了什么,他们再回川澜那边打包。   能少些什么呢?   她住进川澜时带的东西寥寥无几,后来在那里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江晏为她置办的。   舒菀站在门口摆摆手,一眼都没看,说什么都没少,就让那些人走了。   三个星期后,舒菀把公寓的房租同江晏全部结清,租了离学校远一些的房子。   搬家这天,夏满月特地换了兼职的班,过来帮舒菀的忙。   两个清瘦的女孩儿,穿着简约的短袖衫和牛仔裤,在正午浓烈的阳光下,搬着一个个沉重的纸箱下楼,一并坐上了离开的车。   因为等到这个暑假结束,大四一开学,舒菀就要飞往法国,所以新家是短租,看起来各方面条件并没有小公寓好。   不过舒菀也还算满意,搬完所有的东西后,她和夏满月简单布置了一番,屋子很快就从冷清变得温馨。   两人一并躺倒在床上,手脚张开,呈大字形。   窗外有阳光透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明亮又暖烘烘的,好像前些日子阴暗的落雨从来不曾有过。   舒菀偏过头,看向夏满月略带婴儿肥的侧脸:“想吃什么,晚上我请客。”   夏满月摇摇头:“搬家之后的第一顿饭,可不能在外面吃,要自己做才好。”   舒菀挂在脸上的浅笑在这一瞬间凝固。   思绪也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了从前的某天,她坐在江晏的车里,他侧过头看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其实分开之后,舒菀也有过很多次恍惚。   夏满月还在想晚上在家里吃什么,没注意到舒菀的情绪变化,只是笑盈盈地侧过头来看她:“菀菀!要不我们煮火锅吧!”   可是看到舒菀眼底空洞的模样,夏满月也微微怔了下,声音变轻了许多:“菀菀?你想什么呢?”   舒菀的思绪被夏满月拽了回来,她收敛怔色,重新看向她,淡淡一笑:“我在想晚上吃火锅买点什么食材。”   夏满月长长地嗯了声,想了一会儿,灿烂一笑:“蟹棒、紫薯丸子、还有牛肉卷羊肉卷!”   舒菀听着夏满月认认真真的报菜名,那副还没开始吃就满眼星星的模样,是真的很治愈人。   在家里休息片刻后,下午六点,舒菀和夏满月出发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   她们在超市大采购一番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超市出来,朝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   七月伊始,傍晚的风里已经夹杂起让人难耐的燥热。舒菀没扎起的头发落在脖颈上,没走多久,皮肤就溢出黏腻的薄汗。   因为天气太闷热,哪怕手里拎着重物,两人的脚步也依旧走的很快。只是走慢了一步,她们到路口时,绿灯只剩下短暂的五秒钟。   舒菀拉住还想往前冲的夏满月,说不着急,等下一轮我们再走。   夏满月点头说好,便往后退了一步,和舒菀并肩而立,闲聊起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要看什么综艺节目。   说笑声正浓的这刻,舒菀抬眸朝着红绿灯牌看去。   她原本是想看红灯还有几秒结束,可向远而去的目光却倏地落在站在街对面,那个落拓挺拔,却有几分消瘦孤寂的身影上。   舒菀眸色微怔,没等对面的人朝她这边看来,她先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要绿灯了,满月。”她低眸提醒,声音沉着,却平静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步子缓缓迈开,那一刻,对面的人也朝着舒菀走来。   车水马龙,日落西沉。   燥热的晚风缠绕起舒菀的发尾,人潮拥挤的路口,黄昏的光影渡上浅薄的金光,模糊了视线。   就这样,他们在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傍晚,于人声鼎沸中擦肩而过。   她侧身低眸,脸带笑意和夏满月说笑。   他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将满是伤痕的手臂藏于身后。   错身而过。   谁都没有再回头。   作者有话说:   晏哥受大苦了呜呜呜(怕大家误会晏哥不是自杀哈 为爱自杀有点太疯了点 )   菀菀:原来抛弃别人也会这么痛苦啊 第37章 玫瑰   那天过后, 舒菀再没见过江晏。   两个月过去,九月初秋,北清市的桂花开了。   去机场的路上, 舒菀闻着一路的桂香。   夏满月抱着她的胳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依依不舍地问她:“菀菀, 你去了法国, 还会回来吗?”   舒菀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伸手将被风扬起的发丝捋到耳后, 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这么些年来, 她只想过出去, 还真没想过要不要回来。   夏满月抿抿唇, 觉得分别不应该这般气氛沉闷,所以重新扬起声音:“没事儿!不管你回不回来, 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不过你要是敢在法国把我忘了, 我可是会找你算账的!”   说着话, 夏满月攥紧拳头,冲着舒菀扮了个凶巴巴的鬼脸。   五官拧在一起,但也依旧是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   舒菀被夏满月逗笑, 手指戳着她的眉心, 轻轻往后推了一下:“你可是月亮,还是最特别的满月, 我去哪儿,都忘不了你。”   夏满月听到这儿, 这才满意的笑了。   半个小时后, 她们到达机场。   夏满月帮舒菀托着小的行李箱, 两个人一并进了航站楼。   大概是北清市也想送舒菀一份临别的礼物,办理行李托运时,舒菀被告知免费升级为了头等舱。   突如其来的小惊喜,总归让人心情愉悦。   拿完票,夏满月一直把舒菀送到了安检口。   就在这个即将分别的时刻,夏满月忍着眼泪,用着轻快的语气,抱住了舒菀:“等你去了法国,一定记得要给我物色一个法国帅哥!这样到时候我就可以和帅哥搞跨国网恋,不用把心思都放在乔瑞阳一个人身上了。”   舒菀笑着说好,打趣夏满月说:“那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等我介绍了法国帅哥给你,却还是只贪恋一个乔瑞阳。”   夏满月嘁了声,下巴仰着,自信地撂话:“世界这么大,男人那么多,我又不是傻子,干嘛要挂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但一说完,夏满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乔瑞阳的模样。   那样深邃的眉眼,张扬恣意笑容,怎么可能有人比得上。   吸了吸鼻子,夏满月收回神,从她怀抱里出来,立马“驱赶”起舒菀:“好啦,你快去吧,再不走我可要嚎啕大哭。”   舒菀淡声说好,于是笑着挥手同夏满月再见,眸中掩着泪,转身大步迈进了安检。   这一别,她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只是游船不会长期停泊在港湾,这场旅途,总该要用分别来开启一段新世界。   *   舒菀在法国租了一间单身小公寓,就在学校周围。拖着行李箱入住的当天,她特意去超市买了一些蔬菜和肉类。   她不太会做饭,就跟着网上的教程一步步来。   到了最后弄了一锅大杂烩出来,色香味可谓是样样都没有,手背还被烫红,起了个小泡。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吃完了。只是因为心里总想着,搬家第一顿,要在家里吃,才吉利。   舒菀还算是个可以很快融入新生活的人,所以仅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习惯了本地的生活。   她念的这所学校,留学生并不多,舒菀这个专业的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闲暇时间去管理人际关系,只是有课上课,没课又不需要创作画画的时候,就在学校附近做一些兼职,赚一点生活费。   日子很忙碌,枯燥的让人渐渐变得麻木。   但却也渐渐的遗忘掉一些心里的伤痛,就这样任由时间消磨过去。   在法国生活的第二年,舒菀如愿承办了人生中第一场画展。   误打误撞的,画展当天,舒菀遇上一个来看展的摄影师。   那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国小老头,特别喜欢舒菀挂在正厅名为《春光》的那几幅主题油画。   单独拍了几张照片不够,还拉着舒菀站在画作前,说是要给作品和作者合照。   舒菀只当他这是瞧见中国人在法国办画展太稀奇,就配合着拍了几张。   却没想这个摄影师的社交网络账号有小几万的粉丝,那组照片一传上去,舒菀清冷出尘的气质和难得一见的才气,就在网上引起了不少的讨论。   过了好几天,照片的热度都依旧很高。   舒菀不怎么使用的个人社交账号也被网友挖了出来,一夜间长了几万粉,收到了许多的私信。   舒菀没什么闲散的时间打理这些,只是简单发了条动态说明了一下那几幅画的创作灵感,就没再登陆过账号。   而在国内已经毕业,成为美术老师的夏满月,也刷到了舒菀的那组照片。   星期天下午,舒菀接到了夏满月打来的视频通话。   刚摁下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镜头里的夏满月就先张扬了起来:“菀菀,你真可以啊!开了个画展,一下火遍全国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舒菀对着镜头轻笑了声,拖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阳台坐下,随手将喝完没丢的酒瓶捡起立在桌上,把手机靠在了上面。   仰拍的拍摄角度很刁钻,可镜头里,舒菀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微卷如海藻般的发丝垂落而下,红唇明艳,可骨子里的气质透着股极致的冷意。   夏满月还在振振有词:“怎么没有!你都不知道,我带的那些艺考的学生听说我和你认识,全都吵着说要看美女姐姐的朋友圈!”   舒菀瞧着夏满月亮盈盈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这般元气满满的模样,好像和大学没什么区别。   只是几年过去,夏满月的短发早已留长,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一些,不笑的时候,还是稳重成熟了许多,活泼中也多了分温婉的气质。   “那你给他们看了吗?”舒菀懒散一笑,冷白的手捞起桌上烟盒,从里抽了一根出来。   “当然没有了。”夏满月嘁了声,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她才不是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人,不过看到舒菀翻转着打火机,垂头点烟,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舒大画家,您能少抽点烟吗?要不要肺了!?”   “女士烟,蓝莓味儿的。”舒菀闲散一笑,将手里燃起的烟递到镜头前,撇了撇唇,扬眉问,“不信你尝尝?”   “尝个锤子!”夏满月瞪她一眼,“以前也没发现你烟瘾这么大,怎么去了趟法国,每次给你打电话,每次都抽烟。”   舒菀垂眸笑笑,盯着烟盒上的图案,总还是留了一些往事的痕迹。短暂失神了几秒,她收回神,只是没搭腔,指尖衔着细长的烟递到嘴边,沉沉吸了口。   夏满月打趣起来:“我们舒大画家现在混的这么好,是不是都不想回来了?”   舒菀吐了口白雾出来:“要回去的。”   “嗯?”夏满月眨眨眼,对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烟雾朦胧中,舒菀红唇半启,眼睛轻轻眯起了几分,语气在此刻显得有些惆怅:“总觉得,油画不是我的归宿。”   夏满月忽地笑了:“从前你学国画,说还往油画发展。现在呢,得偿所愿在法国开了个人的画展,又说油画不是你的归宿。怎么?难不成你想回来继续学国画?”   继续学国画,这一点舒菀还真的想过,只是还没确定罢了。   “我还没想好。”定定神,舒菀耸耸肩,神情随性散漫,一幅天高任她飞的模样。   夏满月想了想:“反正你是天才,不管油画还是国画,你都会能发展的很好。”   舒菀笑了:“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我做任何事都能达到我想要的高度。”停滞了几秒,她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夏满月的身上,“别光说我,说说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我能有什么心事?”   “骗人。”舒菀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里面的这张脸,一语道破重点,“你今天妆画的很潦草,还说没心事?”   到底是最好的朋友,什么都不说也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视频那边,夏满月怔住了。   好像网络卡顿了一般,她迟迟都没有反应。   舒菀盯着她,没催问,只是等了一会儿,她看到夏满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把乔瑞阳删了。”   舒菀出国的后,夏满月和乔瑞阳之间发生过一些事情。   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令人难忘的,惊天动地的场面。   无非就是夏满月每每心动难捱时,总会清晰的看到两个人的差距。可想要彻底放下时,乔瑞阳又总会恰逢时宜的出现,点燃她心里熄灭的灯。   以至于夏满月的心意在这几年间不停地来回摇摆,前不久身边出现了还算不错的追求者,她都没尝试着接受。   只是这一次,恐怕是真的断了。   舒菀看向夏满月:“出什么事儿了?”   夏满月停滞了几秒钟,淡声道:“我和他告白了。”   话落,夏满月又沉了口气,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后,她慢慢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同舒菀讲了一遍。   一个星期前,夏满月在朋友圈看到乔瑞阳发了一条生日动态,就点开对话框发了条祝福过去。   乔瑞阳那边秒回了一句谢啦,很快又发过来一条定位,说晚上他在这里办生日派对,有时间可以过来一起玩。   夏满月没想到乔瑞阳会邀请她,一时开心就应了下来。但时间仓促,来不及去挑选什么礼物,就亲手做了个蛋糕带去了派对。   那晚派对的氛围实在太好,夏满月不胜酒力,喝了一些就上了头。   晕晕沉沉,大脑兴奋。   就在在气氛最浓烈的时候,她抓着乔瑞阳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你说。”   乔瑞阳云里雾里的,还没说话,就被夏满月扯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夏满月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许多许多,最后攥紧拳头,将卡在喉咙里的我喜欢你,喊了出来。   那时候,乔瑞阳站在月色朦胧下愣了许久。   耳廓透着红,人也肉眼可见地慌了神。   夏满月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他才开口。   只记得最后,乔瑞阳垂下头来,同她道歉:“夏满月,不好意思啊,我有喜欢的人了。是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那种,非她不可的那种。”   夏满月一瞬怔住。   乔瑞阳好像怕她会纠缠一般,又匆匆补了一句,“就、就之前,我去你店里拿的荔枝口味的蛋糕,就是买给她吃的。”   那夜无风,眼眶却依旧发涩。   夏满月掐着手心忍了好久,逼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扬起了头:“没事儿啊,我就是觉得,我的心意总得让你知道知道。既然你有喜欢的人了,那就祝你能追到你喜欢的女孩儿。”   她声调高扬,和从前没有两样:“哦!还有呀,生日快乐!乔瑞阳!现在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先走啦,拜拜!”   说完这句话,夏满月转身就走。   乔瑞阳追上来拦她,说现在太晚了,他叫人送她回去。   夏满月脚步顿住,抬起头来,最后一次看向他:“乔瑞阳,你这辈子只能送你喜欢的女孩儿回家。其他人和你无关的人,你看都不要看一眼,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夏满月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没哭,只是天落了雨,弄湿了她特意为他卷起的睫毛。   拉黑乔瑞阳这件事儿,夏满月并不是在他生日这天做的,而是在他生日后的第三天。   那天夏满月心情不好,跟一起在培训机构工作的几个老师去了一家酒吧喝酒。   她不会跳舞,就自己坐在卡坐上,看他们几个人疯闹。   后来跑去吧台坐了一会儿,恰好就碰上了乔瑞阳。   她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总觉得告白被拒是件尴尬的事儿。但乔瑞阳却一如往常,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同她打了声招呼。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坐在一起喝起了酒,乔瑞阳在过来之前就有些醉了,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扯着夏满月聊了起来。   他说了很多,可半句都没离开过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那也是夏满月第一次从乔瑞阳的嘴里,听到令宜这个名字。   乔瑞阳说,令宜是他心目中全世界最漂亮最温柔最优雅的女生。   说他们是邻居,他小时候每天都见不到父母,不喜欢吃保姆做的饭菜,都是跑去令宜家,吃她煮做的黑椒牛肉意面。每次吃完饭,令宜都会让乔瑞阳在她的书房写作业,她就在旁边练大提琴,陪他一起。   说他初中不好好念书,考试成绩特差,不敢叫爸妈去开家长会,念高中的令宜就会把自己打扮的成熟一些,充当他的姐姐去听老师训话。   还说他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去当一名医生,给生病的令宜治病。   乔瑞阳说了很多很多,除了他和令宜美好的记忆,也有苦闷和哭诉,埋怨上天不公,为什么偏偏就让令宜生病。   夏满月原本一直耐着性子,忍着情绪听着,总想着他这是心情不好,喝多了。   但是后来,乔瑞阳竟然把令宜的照片拿出来给夏满月看,还笑着问,你看,我的令宜是不是很漂亮?   那一刻,夏满月没办法再强装镇定。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玻璃磕在桌面上,声音却被嘈杂的音乐声湮灭。   “乔瑞阳。”她看向他,不解中又很是愤懑,“你在一个刚刚给你告白三天不到的女生面前,说这些,难道你不觉得残忍吗?”   说完这句话,夏满月就拎包走了。   她没看乔瑞阳是什么表情,只是走出酒吧后,她收到了乔瑞阳发来的消息:【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   夏满月盯着这条讯息,最后点开乔瑞阳的个人名片,按下了删除键。   听到这儿,舒菀眉头皱了皱。   从夏满月和乔瑞阳认识,再到现在,也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暗恋的时间占了百分之九十八,剩下的百分之二就是去接受乔瑞阳有心上人这件事,未免也太苦了。   不过,夏满月已经坦然了:“菀菀,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其实本来早该断这份念想的,只是一直没舍得,现在知道他有一个那么喜欢的女孩子,我也就能放心下了。”   舒菀看着她,最后轻轻嗯了声。   谁都不想气氛太沉闷,所以挂电话前,夏满月说,你可要记得啊,回国给我带个法国帅哥回来!   舒菀笑着说好,最后结束这段视频通话。   耳边没了夏满月的声音,整个公寓都变得额外安静。   舒菀坐在阳台上,把手里燃尽的烟摁进烟灰缸,想要再抽一根,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她起身回到卧室,随手捞了件长款风衣裹在睡裙外面,拎着家里的垃圾下楼丢掉,又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兼职生也是个中国女孩儿,一看到舒菀,就很自来熟地打起招呼:“又来买烟了?”   舒菀冲她淡淡一笑,嗯了声。   女孩看了看货架,摇摇头:“今天没有你经常买的蓝莓味了,要不是试试这个?”   说着话,女孩把烟盒拿给舒菀:“这个草莓的,买的人也多。”   舒菀看都没看一眼,就摇摇头:“不要这个。”   女孩:“那明天到货了,我给你留一盒,你过来拿好了。”   舒菀应声说好,又道了谢谢。   她想着来都来了,不如买点其他小零食,就往里面的货架走去。   女孩看着舒菀单薄的背影,记忆中她好像只抽蓝莓味这一种,不由地好奇:“你为什么每次都只抽蓝莓味的烟呀?”   舒菀脚步微微一怔。   那一刻,她遽然想起从前。   昏沉朦胧的夜里,她和江晏坐在逼仄的酒店房间喝酒。   她起身找烟,找了许久都没见,江晏弯腰捞过丢在床上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女士烟,递到她眼前:“抽这个,蓝莓味的。”   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她的烟全都换成了蓝莓味。   ……   思绪回溯。   舒菀敛眸,转身看向柜台前的女孩,嘴角漾开一抹淡笑:“只是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二更合一,直接把咱们的上卷结束咯!   期待菀菀回国追夫哈哈哈哈   ps   因为禾禾明天要回去打工,要坐六个小时的飞机!!!!所以明天只能停更一天了呜呜呜!!   等我后天恢复更新我给大家发红包!就当是我停更的补偿啦! 第38章 岛屿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舒菀最终还是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其实她一直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回国,只是这年七月伊始,她接到了沈真打来的一通电话。   出国后舒菀很少和家里联系, 一般有谁打来,她不想接就默默挂掉。   但沈真那天连打了好几个过来, 舒菀隐隐觉得不对, 最后一次摁下了接通。   电话里, 沈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舒良突发心梗, 人快不行了,让舒菀抓紧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听到这个消息, 舒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是微微怔了几秒, 说了声好,就挂断电话, 定了回国的机票。   从法国回嘉南市, 是一趟十分周折的路途。   尽管舒菀已经买了最早的航班, 可还是在中转的时候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她赶到,舒良已经去世了。   他病得突然,走得也很迅速。   舒菀只是听沈真说, 舒良临终前没受太多的苦, 只是时常在嘴里念叨舒菀的名字。   都说人之将死,过往会变成走马灯, 也总会想起来这辈子做的后悔事儿。   舒菀不知道这个半辈子都没怎么尽过父亲责任的舒良,到底后悔了什么。   但她心想, 没见到舒良最后一面也好。   免得他要握着她的手, 在病床前哭着说什么对不起舒菀, 对不起贺秋雅,问她能不能原谅他。   没见最后一面,她就可以不原谅他。   舒良的葬礼在各路亲戚的商量下,最后选择在南溪镇举办。回去前一天,舒菀先住在了舒良在嘉南市的家里过夜。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屋内陈设,舒菀想起她上次回来,还是很多年前。   那会儿她从学校回来祭拜贺秋雅,刚到第一晚就和舒良在餐桌上大吵一架,连顿饭都没吃上。   现在没了舒良,屋里的一切都变得的和谐。   沈真看着舒菀,站在客厅里迟迟没有动作,以为她是不自在,连忙道:“小菀,你快坐下休息休息,阿姨这就去做饭。”   舒菀回过神,应了声好。   只是刚坐下,卧室门里突然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双手扒在门框上,瞪着水灵的眼睛,仿佛对舒菀很是好奇。   沈真瞧见了这一幕,冲她招了招手,“舒尔,来,过来。”   舒尔听到沈真的呼喊,小跑过来很害羞地扑进了沈真的怀抱。   就算是这样,她那双眼睛还是始终盯着舒菀。   舒菀其实不喜欢小孩儿,但舒尔穿着小裙子,梳着两个朝天辫,胳膊像是莲藕段,浑身都肉嘟嘟的,实在有点儿呆萌。   沈真抱着舒尔,让她坐在腿上,面向起舒菀:“来,舒尔,叫姐姐。”   舒尔眨眨眼睛,手指放在嘴边,甜甜喊了声:“姐姐。”   舒菀头一次在一个小朋友身上体会到治愈这个词,她看看她,轻声问:“几岁了?”   舒尔不说话,害羞一笑,脑袋埋进了沈真怀里。   沈真:“快告诉菀姐姐,我们小舒尔五岁啦。”   小舒尔这才慢悠悠重新把脑袋转了过来,举起手,冲着舒菀比了个五。   舒菀难得笑了,而沈真看舒菀能接受这个妹妹,心里也松了口气。   在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舒菀和沈真带着舒尔一并回了南溪镇。   过了一晚,容易害羞的小舒尔突然和舒菀亲近起来,坐车下车都一直吵着让舒菀牵手。舒菀也难得把耐心分给她一些,手指始终给她攥着。   当天来参加舒良葬礼的人很多,但算起来其实都不算直系亲属。那些远房亲戚舒菀一个人都分不清,就在一旁领着舒尔,看着沈真打点一切。   舒尔很聪明,看着大家披麻戴孝,她轻轻捏了捏舒菀的手指,奶声奶气地问:“姐姐,爸爸是不是没了?”   舒菀突然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死亡这件事,最后却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舒尔哦了声,偷偷摸了把眼泪。   舒菀突然有点心疼她,于是从包里翻出来一颗话梅糖,塞进了舒尔手里。   葬礼结束后,沈真问起舒菀的打算,并邀请她,说如果没想好,那就和她一起回嘉南市修整一段时间。   沈真那里毕竟不是舒菀的家。   所以礼貌拒绝后,舒菀决定先在留在南溪镇,想着难得回来,既然已经到了,索性在这里玩几天。   送走沈真和舒尔,舒菀带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入住一家民宿。放好所有的东西,她出门,重新踏上了这片拥有她童年所有记忆的青石板路。   她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舒菀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这里的一切早已和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从前那些老旧的店铺全都拆掉,门面也变成了景区统一要求的模样,以至于商业化太浓郁,没有一点本地居民生活的烟火气。   就连舒菀家里曾经经营的早餐铺,也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现在变成了一家银饰楼。   舒菀站在门前,看着陌生的店面,却想起许多往事。   她想起贺秋雅在店里揉面,舒良在旁边骂骂咧咧。   想起那一年暑热,清晨时分,她坐在店里写题,偶然抬眸朝外看去,瞧见了不似远山沉寂的少年。   ……   舒菀静静敛眸,最后转身离开,朝着另一处走去。   南溪镇的小巷子错乱复杂,但每一条都是舒菀儿时走过的路。   她就在里面慢慢悠悠地转着,看着两旁新开的汉服体验店,还有糕点铺子,想从这万千不同种,再捉到一点儿和儿时有关的记忆。   本以为从前认识那些铺子都搬走了,舒菀却突然瞧见了李记小甜品的招牌。   舒菀停下脚步,看着屋内躺在摇椅上,拿着扑扇扇风,头发已经花白的李阿姨,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这些年,她到底是离家太远了,所以回来后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心口就忍不住地绵热。   “李阿姨。”舒菀喊了声,“我要一份红豆糕,一份冰镇酒酿小圆子。”   “好嘞。”李阿姨睁开眼睛,从摇椅上下来,走到台前。   只是看到客人的长相时,她神色微怔,掀开步子拿糕点的手也停滞了。   “你……”   舒菀漾开笑来,眉眼一并弯了弯,自我介绍起来:“李阿姨,我是舒菀。”   “舒菀……”李阿姨想了一秒钟,立马拍手笑了,“舒家小丫头!你是舒家小丫头!”   “您好记性,竟还记得我。”   “长这么漂亮,能有人不记得?你和你妈妈,可是咱们南溪镇几十年都见不到的美女。”   舒菀笑着,在李阿姨的夸张的声音中,被她拉进了店里坐下。   李阿姨还是和从前一样,红豆糕会挑红豆馅最饱满的给舒菀,酒酿小圆子也会多给她几颗。   舒菀坐在店里矮脚的木桌旁,看着李阿姨端过来她童年的吃食,有一种真真切切回家的感觉。   她道了谢,伸手将垂落的头发全都拢到一侧,舀了一勺酒酿,弯下腰递到了嘴边。   入口后,熟悉的味道很快就在味蕾上绽开,就好像回到了还在这儿读书的日子。   舒菀细细品味着李阿姨不曾变过的手艺,却不知她弯腰低头的这一刻,店外匆匆走过去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跟在最后面的年长一些,追上走在最前面的,问:“江总,这边的规划大致就是这样了,您看您是否满意?”   江晏沉着脸,没作声。   他今天本来是要去实地考察另外一个项目,但南溪镇的负责人非说找到了特别好的开发方案,再三恳求他到现场,江晏这才临时改变主意开车来了这边。   但过来后,江晏听完这些人的策划方案,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率是养了一群白痴在公司。   而他此刻没做出任何的表态,负责人也没看出江晏这是在忍耐自己不冲手下发火,又凑上来说:“江总,您是对刚才那一片园区不满意吗?那个我可以再改的,或者你看,这样……”   “够了。”江晏没耐心去听这些废话,冷眸睨了负责人一眼,厉声道:“我要的不是商业一体化,是当地的民俗风情,这句话开会的时候我说了几次?你连这点东西都弄不清楚,还敢说是好的开发方案?”   负责人瞬间被江晏眼底的寒气吓到,原本想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半天都没发出一个音节。   一直站在江晏身边的助理程亦泽,见状跳了出来:“你、你再去想想!没想清楚不许再来找江总!听到没!”   负责人这才回过神,连忙对着马上就要大发雷霆的江晏鞠躬:“江总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我会、我会好好想想的。”   道歉倒是快。   江晏站在拱桥上,沉着脸冲他摆了摆手。   负责人灰溜溜的退下后,江晏看着桥下摇橹船划过,十分烦闷地沉了口气。   程亦泽往他身边站了一步,劝解起来:“江总,您别恼火了。要不要喝一碗酒酿小圆子解解暑?这附近有一家十几年的老字号,就在我们刚刚路过的地方。”   江晏没说话,只是眸光看着远处,视线被对面月亮拱桥上,一对跑过去的少男少女给引了过去。   当年他碰上舒菀,就是在对面的那座桥上。   如今桥不知道翻修过了几次,周围参天的大树被移除到别处,店铺也早已变了模样。   可故地重游,向来不需要完全一样的场面。   仅仅只是一阵拂面而来的轻柔细风,一束天然混成的日照光影,就足以勾起记忆深处那些埋藏许久,难以忘怀的瞬间。   到底还是不好受。   金丝镜框下,眸光微颤。   江晏收回视线,大步往桥下走去:“不喝,回去。”   作者有话说:   晏哥,我都助攻到你这份上了,是你自己不去的哈!别怪我!!   宝贝们我回来啦!!后面还是每天晚上六点钟更新,感谢大家!鞠躬~   ps:   如果是现实生活,其实也就止步于此了。 第39章 岛屿   在南溪镇小住了三天, 舒菀回到了北清市。   留在沈真家里的其他行李,全都寄到了舒菀在北清新租的房子,虽然看着东西不多, 但收纳起来也花了一番功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不回来有点不适应,舒菀到北清没多久就生了场病。   感冒发烧加皮肤过敏, 实在有些折磨人。期间夏满月来看望过舒菀几次, 也都因为还要去给学生上课, 匆匆来又匆匆走。   直到两个星期后,舒菀完全康复, 两人才约上回国之后的第一顿饭。   夏满月选的是火锅,舒菀坐在热闹喧天的店里, 看着眼前明媚如阳的夏满月同她科普九宫格要怎么涮菜才最合理。   舒菀溢出一丝轻笑:“你不会觉得我从国外回来, 人就退化了吧?”   “差不多吧。”夏满月涮着黄喉, 耸了耸肩,抬眸问, “你这次回来, 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舒菀眼尾挑了挑, 漫不经意的:“家里蹲。”   “噗——”夏满月瞬间被逗笑,却一不小心辣椒呛到,连忙喝了几口冰橙汁。   缓了缓, 喉咙里的辛辣褪去, 她一边咳嗽,一边冲舒菀比了个赞的手势:“还是有钱豪横, 有钱任性!” 顿了顿,又说, “不过想来也是, 你在法国拍卖的那几幅画, 也足够你在北清扎根了。”   舒菀没刻意算过画展里的那些画一共拍卖了多少钱。   但大概来看,足够她吃喝玩乐挥霍上好几年的。   “那我也总不能一直清闲着。”舒菀抿抿唇,思忖了一会儿,“其实我打算过两天,去拜访一下李承阳老师。”   “可以呀!他之前不是和你说,等你回来了要是还想学国画,他就收你当关门弟子嘛!”   “其实我没想要做什么关门弟子,只是前两天听画廊的朋友说,李老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想去看看。”   “那你要是去,有没有可能碰上江晏?我记得你说,江晏和李老师关系很好的。”   江晏。   舒菀心里一怔。   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舒菀往碗里夹菜的筷子顿住,夏满月看到她神色有些不对,连忙道:“抱歉啊菀菀,我嘴快了,不应该提他的。”   舒菀收回神,冲夏满月淡淡笑笑:“没关系,这没什么不能提的。只是分场手,又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瞧着舒菀坦然大方的模样,夏满月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菀菀,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   舒菀:“羡慕?”   夏满月嗯了声,解释:“你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总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你想要的高度,甚至连你的爱都能收放自如。”   “不像我……”夏满月垂眸,“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够清醒理智,可哪想最后爱上就没有回头路。”   爱上没有回头路?   舒菀看着夏满月苦笑的模样,眸光轻轻一颤。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夏满月又和乔瑞阳有了什么瓜葛?   舒菀启唇,正准备问她,夏满月却连忙摆手:“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那次删除之后,别说联系了,我连乔瑞阳的面都没碰上过。只是这会儿突然想起来,感慨感慨罢了!”   听到这儿,舒菀缓缓松了口气。   但想了想,她还是语气认真地同夏满月道:“满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你独一无二的勇气。更何况,你现在也及时止损了,不是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必羡慕任何人。   无论过去还是当下,每一个选择都有意义。   夏满月笑着嘁了声,打趣起来:“我们菀菀出了个国,可更会安慰人了。”   舒菀低眸一笑,没再和她讨论和感情的话题。   吃过饭后,夏满月还要去艺考班上晚课,两人打算就此作别,下次再约。   只是从店里出来后,中心街正是人潮汹涌最为热闹的时候,舒菀和夏满月的叫车软件,都显示前面还有十几个人排队。   “你时间来得及吗?”舒菀问。   夏满月低头看手机时间,大概估算了一下:“应该来得及吧。”又无所谓地摆摆手,“来不及就来不及,当这么久打工人,迟到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迟到学生不会有意见吗?”   “他们有个锤子意见。”夏满月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吐槽起来,“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屁孩有多烦人。我带的那些学生一个比一个傲,一个比一个自信,上次我给他们上课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带酒来画室喝,差点把我气死。”   “不仅带酒,他们还有一次……”说到这儿,夏满月的眸光被马路对面的光景引去,语速忽地变得缓慢,音量也逐渐变轻。   “怎么了?”舒菀察觉到夏满月的神情有些异样,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往马路对面看去。   来来往往的车辆从他们中间飞驰而过。   灯红酒绿下,舒菀瞧见对面的甜品铺门口,高挑挺阔的乔瑞阳挽起袖口,缓缓蹲下身来,毫无顾忌地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系起鞋带。   女孩儿的手腕绑着一个太阳花气球,腿上放着很大一捧满天星。   她垂眸看着乔瑞阳,温柔恬静的模样,好像是含苞待放的一株白玉兰。   舒菀神色一怔。   光影斑驳的视线里,女孩儿的身形轮廓,弱柳扶风的气质,渐渐和法国看到的那张照片重合。   “菀菀。”夏满月声沉,盯着对面的两人,忍了忍情绪,“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就是令宜,乔瑞阳从小就喜欢的令宜。”   夏满月有些苦涩,但心里还是祝福乔瑞阳的。   毕竟在酒吧和乔瑞阳碰面那次,她是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乔瑞阳对令宜的爱有多浓重,多热烈的。   “不看了,不看了。”夏满月收回神来,大咧咧摆摆手,“我以后也会有这么贴心的男朋友的!”   偏过头,她看向舒菀:“你说是吧,菀菀?”   舒菀的视线落在令宜的身上,不知不觉地蹙起眉头。   她并没有听到夏满月说话,直到夏满月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菀菀?你怎么了?”   舒菀回过神,沉声问:“满月,你确定乔瑞阳身边的那个女生是令宜吗?”   “确定!乔瑞阳当时给我看的照片里,令宜就坐在轮椅上。而且好几张照片,她穿的都是白色的衣服。”夏满月百分百肯定,看舒菀反应有些奇怪,她又反问,“怎么了吗?”   舒菀看着马路对面。   乔瑞阳已经推着令宜的轮椅往红绿灯口走去,只留下两个背影。   舒菀沉了口气,眉头却还蹙着:“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跟江晏去法国的时候,看到过一张照片吗?”   “记得啊,你那时候不是还猜测江晏除了带你去过法国,还带过别的女孩儿吗?”夏满月眨眨眼,却倏地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我靠,该不会……你看的那个女生是令宜吧!?”   “你没弄错吗?菀菀!?”   舒菀敢确定,法国的那张照片和令宜就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容貌气质,不会再有第二人,她又怎么会认错。   更何况,都是坐着轮椅……   舒菀沉沉地嗯了声。   夏满月后知后觉:“那、那你之前……不就是误会江晏了!?”   舒菀没说话。   夏满月又想起来一档旧事儿,眼睛瞪大了些:“菀菀,我、我想起来了!”   “之前乔瑞阳在酒吧和我说过的!他说他和江晏、还有令宜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父母是世交,令宜算是他们的姐姐,我记得好像是比乔瑞阳大三岁,比江晏大四岁!”   “乔瑞阳还和我说,令宜身体一直都不好,常年生病,之前一直在国外养身体,最近两年才回国,所以乔瑞阳的大学是在国外念的,他是和令宜一起回国的!”   夏满月垂眸,又仔细想了想:“对,乔瑞阳,他是在法国念的书!我之前在他朋友圈,看到过他毕业典礼的照片。”   “我这就拿给你看!乔瑞阳的朋友圈是全部可见的!”说着话,夏满月翻出手机想找一些证明,只是刚打开微信,她才意识到自己早都把乔瑞阳删了。   夏满月倏地愣住。   而舒菀摁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满月,什么都不用看了。”   什么都不用看。   父母世交。   从小一起长大。   几年前一直在国外养身体。   这几个信息串起来,就足够了。   足够让舒菀明白,那时候,多半是她误会了江晏。   回想当初,她那般辗转反侧,那般暗自揣摩。   始终没去求证过一次,只是靠着一张无意发现的照片,靠着听旁人说的一些闲言碎语,她就在心里认定,没有她,江晏也总会有别人。   可如今看来,那场舒菀没去参加的家宴,不是江晏带了别人赴宴。   而是……令宜本来就是那场家宴中的一员。   舒菀记得的,清楚的记得江晏在邀请她参加之前,他就和她说了,那是场家宴,去的人都是和他父母关系很好的朋友。   是她当时要和夏满月去看电影,拒绝了江晏。   如果她没拒绝,如果她去了,那这误会或许早在三年前就能解开。   ……   说到底,这段感情里是她敏感不安多疑。   从一开始,她就没怎么信任过江晏。   只是几年前的误会,如今这般轻而易举的解开真相,竟让人觉得有些荒谬。   舒菀的眼睛被风吹得酸涩,渐渐红了。   身边的夏满月看她神情不对,又一直都不说话,开始担心起来,“菀菀,你……没事吧?”   舒菀沉了口气,强迫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我没事。”她轻声道,偏过头冲夏满月淡淡笑了笑,“可能当时我是真的误会江晏了。但这场误会只是让我们分开的导火索,并不是让我决定分手的真正原因。”   她说的十分轻描淡写,看起来冷静理智到有些绝情。   只是夏满月不知道,舒菀这是在强装镇定,还是她真的打心底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她和江晏既然已经分开,就不要再去追忆往事。   唇一张一合着,夏满月很想说些什么,可突然有一辆车停下,司机连连摁了两声喇叭,又沉下车窗朝夏满月看来:“是你叫的车吗?”   夏满月低头看手机,对上车牌号,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师傅您等一下!”   话落,她偏过头看舒菀:“菀菀,我得先走了。”   舒菀嗯了声,说没事,你快上车吧。   但临走前,夏满月还是给了她一个拥抱。虽然短暂,但却在起身的那刻,夏满月覆在她的耳畔,说了句:“菀菀,我希望你是真的坦然,而不是故作轻松,假意忘怀。”   她真的坦然吗?   如果没有这场误会,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次在车里的争吵?   如果她没有搬回小公寓,是不是就不会发现江晏接近她,是故意而为之,而非巧合?   舒菀眸色沉寂,自问自答,可久久都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说:   虽然误会只是导火索,但没有误会,兴许真的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大家别急,真的别急,解开这个误会才有更近一步的可能。 第40章 岛屿   这天过后舒菀始终都有些难以入眠, 也总是会在昏昏沉沉中梦见江晏。   梦见他们亲密无间,梦见她狠话说尽,也梦见他眼睫低垂, 声音颤抖着说,对不起, 我以后会用你喜欢的方式爱你, 能不能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舒菀一直都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误会过江晏这件事,所以那天偶遇过乔瑞阳后, 她想尽办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求证。   她想从中找到一点点,江晏也没那么喜欢她的证明, 好让她觉得那时分手, 她对他并没有什么伤害, 而这么多年过去,江晏身边也早该有新的佳人陪伴。   可越是证明, 就越是发现, 他的喜欢有多浓重, 她的绝情有多伤人。   九月初,舒菀回国已满两个月。   舒菀在夏满月的提议下买了辆车,又挑了个合适的日子去拜访了一次李承阳。   去之前她有点担心会不会吃闭门羹, 没想拜访时只是在可视门铃对里面的助手报了名字, 很快就进来了。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李承阳瞧着比几年前老了不少。   背部佝偻, 头发全白,就连眼镜的镜片都厚了许多。瞧着舒菀, 他反应了一会儿, 最后忍不住地激动, 一把握住了舒菀的手:“菀丫头,你肯回来啦?”   打量着舒菀,李承阳扶了扶眼镜:“几年不见,你和你妈妈秋雅,真是长得越发像了。”   舒菀淡淡笑笑,开口想喊爷爷,可话到嘴边顿了一下,变成了一句:“李老师,好久不见。”   李承阳撇了撇嘴,大大方方的说:“菀丫头,就算你现在和江晏那小子不在一块儿了,也还可以喊我爷爷。他是他,你是你。我喜欢你,一半是因为你妈妈秋雅,一半是因为你自身的能力。”   李承阳的这番话,让舒菀怔了怔。   她眼眶有些发热,最后垂眸笑了笑,对着李承阳喊了声李爷爷。   李承阳没有问舒菀,她和江晏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好的两个人突然分了手?   但是他却告诉舒菀,江晏和她分开后,离开过北清一段时间。   等到江晏回来时,李承阳同他碰面,江晏已经瘦的好像只有皮包骨一般,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好像大病了一场。   李承阳也询问过江晏几次他和舒菀的情况,但江晏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只是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和李承阳说,是他对不起舒菀,她当初选择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那时候,李承阳还以为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劝解江晏,说真心喜欢,就应该去把舒菀追回来。   但江晏却苦笑着,告诉李承阳:“我总不能一直抓着她不放,阻止她飞去更远更高的山峰,去爱比我更值得,更优秀的人。”   听到李承阳复述江晏的这句话,舒菀捏着茶杯的手,紧了几分。   “菀丫头,你可千万别怪我这个老头子说太多。”李承阳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江晏那小子对你是真的情根深重。”   “我还记得当年他来找我学画画,明明色弱,却还一直坚持要拜我为师,说什么,他喜欢的女孩儿爱画画,他不想未来有朝一日,和她连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学画画……   舒菀恍然间想起李承阳寿宴时,李承阳也提过这件事。   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其中原因竟是如此。   她抬头看向李承阳,轻声问:“李爷爷,您还记得,江晏他……什么时候找您学的画?”   李承阳捋了捋胡子,想了很久:“好多年前了?那会儿好像他才准备大一?我也记不清了。”   准备大一?那算起来,舒菀那会儿正准备升高三。   江晏学画,多半是从南溪镇离开之后的事情。   舒菀不记得那时候自己有在江晏面前画过什么,但似乎,江晏对她的喜欢要比她意识到的早许多,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浅薄。   舒菀凝神。   李承阳继续道:“菀丫头,除了你,这些年我从未见过江晏带过哪个女孩儿在身边,也从未听过他提起过哪个女孩儿的名字。”   “你走之后,更是没有。”   舒菀静静听着,眸光盯着茶杯里飘荡的茶叶,喉咙涩的难受,最后却也只能漾开一个笑,“爷爷,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都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也已经开启新生活了。”   李承阳看着舒菀:“怎么不是呢?我瞧着就还是那个模样。”   舒菀没有回答李承阳的问题。   只是始终淡然笑着,看起来好像是个听故事的看客。   可到底动过情,用过真心,又怎么会真的置身之外?   又怎么会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   这一天的最后,李承阳拉着舒菀在家里吃了顿便饭,也在餐桌上问起舒菀日后的打算。   舒菀说正准备开一家画廊,还在选址,但太久没回来,不知道哪里好。   李承阳想了想,推荐给舒菀几个地方。   拜访结束后,舒菀开车去李承阳给的那几个地址转了一圈。   考察了两个星期,舒菀定下了市中心的一套店铺。   店铺临江,店门口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栾树,幽静的同时又很雅致。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舒菀签完店铺合同的那天,回家路上突然心血来潮的换了条路走。   却恍然发现,她租的店铺竟然离川澜仅仅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看着川澜熟悉的入口处,舒菀突然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坐在江晏的车里,和他同出同进了不知多少回。   现如今却是她开车停在路边,看过来一眼,就无意识地在想,三年了过去,江晏还会住在这儿吗?   舒菀思绪飘远,望着前车玻璃的那双眼渐渐变得空洞无神。   与此同时,地下车库突然开出来一辆黑色迈巴赫,不急不缓地驶入了舒菀的视线。   心里一紧,她眉头不自然地蹙了蹙,下意识去看车牌。   那号码早已烙进心里,舒菀坐在位置上,看着车牌上熟悉的数字,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地攥起,发紧的力度让指节都泛了白。   隔着朦胧的车窗,她只能瞧见他模糊却又俊逸的侧影。   他换了发型,前额没有碎发挡住清冽温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上又挂起了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   冷白的手衔着一根烟,伸出窗外轻轻掸了掸烟灰,手背暴起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就像是藤蔓被风浮动。   可他背靠在座椅上,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没朝她这边看来一眼。只在车子同舒菀靠近的瞬间,有几分不耐地摁了摁鸣笛。   他没发现她的存在,刺耳的鸣笛声却在一瞬间击碎了舒菀难得的感性。   理智回溯,舒菀微微垂颈,让耳侧所有发丝垂落,遮住她全部的侧脸,又转动反向盘,重新往回家的方向开去。   后视镜里,他的迈巴赫同她背道而驰。   舒菀瞥了眼就收回目光,神色如常,瞧不出半点的异样的情绪。可却点开车载音乐,最后又沉下一半车窗,狠狠地踩下了油门,片刻都没再停留。   她只当这次擦肩而过,是路人甲和路人丙,最平常,且仅有一次的碰面罢了。   却不知道,命运的线从未断开,有些重逢迟早会来。   那天过后,舒菀开始准备画廊装修的事情,忙得热火朝天,也渐渐将碰上江晏的事儿忘于脑后。   十月初,画廊的装修到了收尾阶段。   舒菀也在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收到了苏茉发来的婚礼邀请函,并询问她是否愿意当她的伴娘。   看着婚纱照里苏茉那幸福洋溢的笑容,舒菀突然想起来在法国第一次碰见她的场面。   那会儿舒菀刚到法国没多久,某天兼职结束步行回家时,突然在路边瞧见一个法国男人搂着摇摇晃晃,已经神智有些不清的苏茉,带着她往马路对面的酒店走去。   舒菀并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只是朝他们淡淡瞥了一眼。但苏茉看似浓妆艳抹的脸,却透着几分稚嫩,好像还没有成年一般。   异国他乡遇国人,总不能铁石心肠冷眼旁观。   舒菀往前而去的脚步停下来,最后侧过身,朝苏茉和法国男人走去。她和法国男人交涉了许久,最后称苏茉是自己的妹妹,并且已经报警,这才让对方退却。   舒菀带着苏茉回公寓住了一晚,第二天才知道,苏茉其实要比舒菀大三岁,只是长了张娃娃脸,而巧合的是,她是北清市人。   苏茉性格很大方,为了感谢舒菀的出手相助,当天就拉着她一起去吃了饭,还买了一些首饰当做谢礼送给她。   后来,她们时常约在一起逛街吃饭,苏茉也成为了舒菀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只不过第二年春,苏茉回了国。   虽然之后她们也有所联系,但舒菀从没听苏茉说起她谈了什么男朋友,只知道她有个相爱相杀的青梅竹马,却没想到头来,就是和他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舒菀没当过伴娘,总觉得这样的人生大事,苏茉应该找点儿有经验的人来。却没想一转头,苏茉直接叫人把伴娘服送到了舒菀家,说让她试试看尺寸合不合适。   好像不管她同不同意,这个伴娘都给她当定了。舒菀也只能硬着头皮,提前在网上搜了一些当伴娘的攻略。   苏茉的婚礼要先在草坪观礼,而婚礼开始前的大部分拍摄也在草坪进行。拍完又去酒店大厅拍,舒菀就一直跟着,等了许久,才有了空闲的时间坐下来休息。   夏满月和舒菀新招的小助理都知道她来当伴娘,两个人一直在问婚礼好不好玩。   舒菀连打字都觉得累,随便选了个摇头的表情包发出去。   还没锁屏,原本在拍照的苏茉突然拎起裙子朝她跑了过来,神色慌张:“菀菀!菀菀!你看到我的手捧花了吗?”   手捧花?   舒菀下意识往自己座位两旁看看,又抬眸看苏茉:“刚刚在草坪拍照的时候,你用手捧花了吗?”   苏茉连连点头:“用了用了。”   舒菀从位置上起身,将手机揣回手包:“那应该是遗落在那边了,我过去看看,你别着急。”   苏茉说好,就看着舒菀拎起裙摆一角,小跑到门口,推门出去。   草坪是酒店的后花园,走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只是今天的高跟鞋外加修身长款伴娘服,实在让舒菀的步子快不了。   好在等她走到时,一眼就看到了苏茉遗留在草坪客座上的手捧花。   舒菀松了口气,毕竟距离婚礼开始只有二十分钟,实在不能出什么差错。   给苏茉回了一通电话,舒菀拿着她的铃兰捧花往来时的路走去。   昨夜下了雨,草地还有些湿润。   尖细的鞋跟陷进去实在有些难走,舒菀把捧花换到右手,再次弯腰裙摆拎起一角,想着再坚持坚持,走过这一小段到一旁铺好的石子路上。   舒菀垂颈低眸,盯着脚下的路,一步步往前而去。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碰上一个硬物,舒菀心下一惊,脚步连忙顿住,又很快往后退开了一大步。   “抱歉。”舒菀沉声道歉。   只是她抬眸望过去那刻,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也转身回眸朝她看来。   一瞬间,江晏那双带着泪痣的桃花眼,恍然跌进舒菀的眼底。   要怎么形容这一刻?   就好像风停云歇,脚边摇晃的丛草和枝头鸣叫的麻雀都变得安静。   心跳骤急,我恰好望向你,而你的眼底也只落了我一个人的倒影。   重逢的太突然。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样的时刻,毫无准备的见到对方。   只是彼此的眼底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又很默契,仅仅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来显露他们此刻不合时宜的情绪。   江晏站定脚步,贴在耳边的手机放下,眼底的暗潮褪去,神情始终难辨。   至于舒菀,她握着裙摆的手不自知地紧了几分,心也跟着紧了,忍不住地在想——是要落落大方,坦然说一句好久不见?   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如同三年前的最后一面,他们在人潮拥挤的路口错身而过?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渐渐沉寂。   舒菀想不出答案,而眼前这个挺拔卓越,愈发稳重成熟的男人,眸光瞥过她洁白的裙摆和手中的铃兰捧花,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新婚快乐,舒菀。”   作者有话说:   碰面啦!!!元宵节快乐宝贝们!!! 第41章 岛屿   “新婚快乐, 舒菀。”   新婚快乐?   舒菀眸色一怔。   这句突如其来的新婚快乐,硬生生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好久不见给堵了回去。   她低眸,长而密的眼睫微动, 低低地笑了声:“江晏,不是所有拿捧花穿白裙的都是新娘。”   江晏眸光微怔。   不是新娘, 那她是……伴娘?   江晏看着舒菀眉眼轻弯的模样, 心里微微一颤, 却是松了一口气的颤。   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看着舒菀, 还没挂断的电话里,助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江总!江总!你在听吗——”   助理的这一声, 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   舒菀也想起来正事儿, 冲江晏晃了晃手里的捧花:“你先忙, 我也要去送捧花了。”   江晏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舒菀拎着裙摆从他身旁走过。飘扬的发丝拂过他的肩膀, 江晏转过身, 看着舒菀走的背影,眸色黯淡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舒菀回国了。   只是当真这样面对面的碰上,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手机那头, 程亦泽还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江晏:   “江总—— ”   “我的江总呦——”   “你在听嘛——”   江晏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 脸色沉了沉,举起手机重新贴到耳边, 皱着眉,语气十分不耐道:“程亦泽, 你是狼吗?”   电话那头坐在办公室里的程亦泽懵了:“啊?我、我不是啊。”   江晏黑着脸:“那你在这鬼哭狼嚎做什么?”   没等他再说话, 江晏就摁了挂断。   他再次朝舒菀离开的方向看去, 瘦弱的身影缩小成一个像素点,最后消失在转角。   舒菀拿着捧花往回去的路走去,心跳声不绝于耳,始终都有些急促。   但成年人,从不会被情绪左右。   舒菀站在门口定定神,最后推门进去,将捧花交到了苏茉手里。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因为苏茉的安排,没有什么恶俗的伴娘伴郎配对游戏,全场始终都是温馨感人的气氛。   只是舒菀站在台上一侧,无论怎么克制,视线总忍不住往台下看去。   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但舒菀目光所及总会落空,也从来没有一次,捕捉到江晏落拓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失落什么。只是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扰乱了她原本还算宁静的心。   婚礼结束后,舒菀去更衣室换掉了伴娘服。   因为还要去忙画廊的事情,她和苏茉道别,就先离了场。   只是这天稍微有点倒霉,舒菀从酒店走廊往外走时,刚好迎面跑过来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手里端着婚礼上分发下去的蛋糕,直冲冲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舒菀没来得及躲开,蛋糕啪嗒一声砸在了她的裙摆上。   两个小孩愣住,嬉闹声突然停止,惊慌失措地看向舒菀。   舒菀低头看着裙摆上的蛋糕渍,眉头蹙起,欲要发火。可就在她直起身准备谴责时,肩膀倏地下沉,有人从身后而来,披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   她神色稍愣,下意识侧眸去看。   江晏起落有致的侧颜近在眼前,镜片下那双眼眸疏离冷漠,唯有那颗泪痣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可他只是同她擦肩而过,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给舒菀说一句谢谢的机会,在她侧眸望过来的这一瞬,他直接阔步走出了酒店大门。   外面接他的车子早停在那里,舒菀看着他上车关门,动作利落干净,始终没抬眸朝她看来一眼。   车子很快从门口开走。   舒菀神色平静地站在大厅里望着外面被车尾气卷起的落叶,打着圈翻起又落下。   江晏那件料子挺阔的西服就这样沉重地压着她的肩膀,可却又好像压着心脏,让她每喘一口气,就牵扯着神经,疼的难受。   她想起来那一年十月。   日落熔金,栾树旖旎。   她的裙摆被长椅的油漆弄脏,张皇失措时,他褪掉西服递给她。   他说:“你先盖一下,我去开车过来。”   他说:“我不喜欢穿西服,这件外套也就只穿这一次。”   舒菀的手指扯住西服领口,防止它往下滑落,一刹那,仿佛又闻到他身上温润的气息。   如今也是十月,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匆匆几年,他们之间却早已翻天地覆过。   ……   从婚礼回来后,舒菀始终都有些心神不宁。   新招的助理宁雨吃过晚饭后,跑来了舒菀家里汇报画廊的进度。   舒菀没骨头似地靠在沙发上,端着红酒杯静静听着,可宁雨讲了什么,她全都模糊,只是眸光一直盯着那件挂在玄关处的西服上。   直到宁雨讲完,说要走。   舒菀变换坐姿,交叠的长腿放下,双脚踩在白色的地毯上坐直了身子。   “小雨。”她眼皮稍抬,往玄关看去,“挂的那件西服,麻烦帮我送去洗衣店干洗。”   “好的,舒菀姐。”宁雨点头,先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而走到门口。   宁雨本来以为是舒菀的女士西服,可拿到手里看到款式和里标时,她倏地瞪大眼睛:“舒菀姐,是、是这件吗?”   舒菀淡淡嗯了声。   宁雨不记得舒菀有男朋友,有些惊讶:“这件是男款欸!舒菀姐。”   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舒菀这里不应该会有男款西服。   、   舒菀端起酒杯,红唇含住杯沿,仰头一饮,又漫不经意地掀起眼皮朝宁雨看去。   “前男友的。”她说。   “!?”宁雨却又扬起了音调,“你参加的婚礼是你前男友的?”   “……”舒菀也不知道宁雨的脑回路是怎么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   看着舒菀颇有些无语的表情,宁雨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舒菀姐,可能是我最近小说看多了,所以这个思维有点发散。”   舒菀抿抿唇,没说什么,只是在她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是干洗。   宁雨连连点头,说这么贵的衣服她肯定会好好保护,就离??开了。   宁雨走后,桌上杯盏已空。   舒菀又开了瓶红酒,一杯紧接着一杯。   晕晕沉沉总是好入睡,只是酒后,总是容易多梦。   这一天,舒菀梦见了江晏。   倒不是什么奇怪不现实的内容,只是梦见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些温馨平淡的相处日常罢了。   与其说梦,倒不如说像是旧电影在脑袋里播了一遍。   舒菀梦醒时,是凌晨四点。   她望着天花板缓了缓神,翻身起来,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客厅还有半杯没喝完的酒,舒菀光脚踩着地板走到餐桌边,恍惚中又想起来夏满月说:“菀菀,我真羡慕你,你的爱可以收放自如。”   收放自如?   曾几何时,舒菀也觉得自己可以收放自如。   可是和江晏分开之后,在法国独居的日子里,她时常会像今天一样梦到江晏。   每每梦醒,都是长久的叹息。   叹息后又翻身起来,为自己斟一杯红酒,端着酒杯去阳台抽烟,孤夜独坐直到天亮。   到底还是不能收放自如啊。   舒菀双手撑在桌沿,低垂着脖颈。   她想起来,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   “当你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时候,你不会感到自己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当你拗着劲儿硬要离开他时,你就会感到万分痛苦。”   就这样沉寂了几秒,舒菀拿起桌上酒,仰头一饮而尽。   *   过了两天,宁雨把江晏的西服送回了舒菀家。   只是清洗完,舒菀又面临起这“衣服还不还?要如何还?”的问题。   思忖了一会儿,舒菀还是点开了微信。   这几年她没删过江晏,但却从未看到过他有什么动态。   尝试着点开他的对话框,舒菀打下了一行字。   只是看了半天,总觉得语气不对,哪哪都不对。   又删掉,又重打,最后停留在了【今天有空吗?把衣服还你。】这句上。   看起来没什么别扭的,也只是正常的询问。   舒菀轻吐了口气,拇指摁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发送过去。   她也没刻意去等他的回复,发完就把手机丢到桌面上,继续和宁雨讨论起画廊二楼转角处的装饰。   等到一切敲定,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舒菀转动着发酸的脖子,接过宁雨帮她冲泡的咖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也在此刻亮起。   舒菀瞥去一眼,看到弹出来的是江晏的微信号,这才放下咖啡杯,拿起了手机。   江晏什么都没说,只是发来一条定位。   她点开去看,上面是他公司的地址。   舒菀摆弄着手机,叮嘱宁雨:“我转给你一个地址,一会儿麻烦你帮我把衣服送去过去。”   宁雨双手捧着咖啡抿了口,点头说好。听到手机响了,她抽出右手从牛仔裤摸出手机,解锁看了眼微信。   地址落座于中心广场最繁华的地段,宁雨没忍住惊讶起来:“我靠,舒菀姐,你前男友在这儿上班啊?那也太精英了。”   舒菀不知道说什么,就嗯了声。   宁雨的八卦之魂却燃了起来,凑到舒菀身边挑眉一笑:“舒菀姐,你和你前男友,谈了几年呀?”   “半年。”   “校园恋爱?”   “嗯。”   “校园恋爱多美好啊!为什么分手啊?是因为你要出国吗?”   舒菀轻轻摇头,目光沉了几分。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舒菀启唇,告诉宁雨答案:“大概是因为那个阶段的我们,没办法站在彼此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宁雨眨眨眼,有些不解:“那你们没有试着站在自己的世界里,张开怀抱去容纳对方的山川河海吗?”   站在自己的世界里,去容纳彼此的山川河海?   舒菀原本低着头在和装修公司的人聊细节,听到这句话,摁着键盘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心里某处柔软的角落就这样被宁雨一击而中。也想起分手那天,她撕开他和江晏之间最后的体面。   他一直喃喃道歉,说对不起,说他以后不会了,说他以后会用她喜欢的方式来爱她,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恳求她不要离开他。   那她呢?   她毅然决然,铁了心要同他一刀两断。   她没办法接受温柔妥帖的背面是绝对的占有和心机,没办法接受原本完美的爱情突然出现巨大的缺口。   她只觉得他的步步为营是算计,觉得他不会考虑她的感受,觉得他一定还会有旁人。   所以,舒菀也不曾看到江晏弯下的脊背和丢弃的自尊,也忽略了他对她的喜欢,其实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深重。   舒菀心里一颤。   突然意识到,那时候的自己,竟是一个这般苛刻的人。   宁雨是会看眼色的人,看到舒菀没再说话,她也没继续八卦下去,只把话题再次引到了工作上。   后来,宁雨拿着西服准备离开的时候,舒菀看着她手里的袋子,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算了,我自己去。”   宁雨大咧咧一笑,看着舒菀转身去拿车钥匙,问:“舒菀姐,你是不是放不下你前男友呀?”   舒菀没作声,只是拿完车钥匙,从宁雨手里接过西服时,她才淡淡道了句:“我也要出去,比你更顺路一些。”   这样的解释有多心虚,只有舒菀知道。   从家到江晏的公司,二十分钟的车程。   舒菀找了合适的地方停车,就拿着他的西服下了车。   她给江晏发了微信,只说了我到了三个字。   江晏没回复,舒菀在楼下正在思考,会不会出现没有预约不允许她进去的情况时,大楼内,走出来一个大方明艳的女孩儿,穿着职业装,扎着高马尾,笑意盈盈地朝着舒菀走来。   “您好,请问,您是舒小姐吗?”   舒菀看着女孩:“我是。”   女孩笑着伸出双手,解释道:“江总现在正在忙,我是来帮他拿衣服的,您交给我就好。”   舒菀眸色微怔,反应了几秒钟,才把手里的衣袋拿给女孩儿。   女孩儿接过后,说了句:“麻烦您特意送一趟,我还要回去开会,就先回去了。”   舒菀淡淡嗯了声,就看着女孩儿踩着高跟鞋,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转身走进了公司。   舒菀站在楼下,身后是不断涌起变化的观景喷泉。有水珠迸发的太高,一瞬喷溅,散落在她的后颈。   微凉的触感很快将舒菀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想,江晏大概并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瓜葛,所以拿一件西服都是让手下人代劳。   这样也好。   舒菀瞥了眼高楼,垂眸转身,没再停留片刻。   作者有话说:   “当你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时候,你不会感到自己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当你拗着劲儿硬要离开他时,你就会感到万分痛苦。” 这句话是网上看到的,并非原创。   别急,明天有惊喜。   相信我,菀姐有点子本事在身上。 第42章 岛屿   大厦顶楼, 落地窗边。   皮质的黑色座椅上,男人握着钢笔的手骨节分明,在助理递过来的合同上, 签下苍劲有力的字迹。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极其规律的三下后就再没动静。   直到一边的助理程亦泽喊了声进, 门外的陈娅才敢推门进来, 冲屋里的人颔首微笑:“江总,陈助, 打扰了。这是您让我去拿的西服。”   说着话,陈娅往前走来, 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江晏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就冷声道:“帮我丢了吧。”   陈娅有点懵:“丢……了?”   江晏冷冷嗯了声。   陈娅不敢多问, 拿着手里的东西说了声好的,连忙退出了江晏的办公室。程亦泽也瞧出江晏气压低, 抱着给他签好的合同, 紧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黑沉的大门在一瞬间关上,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   江晏身子向后,脊背贴伏在背椅上,冷白的手里不停地把玩着银色的打火机, 而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停留在舒菀的对话框上。   他瞥了眼,沉沉地吐气, 颇为烦躁地扯松了领带。迟疑又迟疑,最后倏地起身, 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陈娅正在想衣服是丢到办公室的垃圾桶, 还是拿到外面给打扫阿姨收拾, 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抑沉的黑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陈娅被吓了一跳,肩膀后缩的同时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她抬头朝来人看去,却发现是沉着脸的江晏。   “江……江总,您还有事吗?”陈娅问。   江晏扫了眼她手里的袋子,伸出手来,声音不冷不热的:“西服给我。”   陈娅脑袋有点儿发懵,定了定神,双手把袋子递给江晏。   江晏接过后,又重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陈娅愣在原地,瞧着江晏挺拔如竹的背影,暗暗喃喃:“江总今天怎么……阴晴不定的。”   借她的西服还了回来,两人也就算是两清了。只是如今不再是当年,江晏不会再主动去创造什么机遇,他和舒菀也真的很难再茫茫人海中,再有什么巧合碰上面。   不过,江晏也没想要会和舒菀再有什么碰撞。   毕竟那年分手,舒菀同他说过,她这个人最厌烦分手后还纠缠,分开之后,她不想和他有一丁半点的联系。   江晏不想这样。   不想在一起的时候没能给舒菀好的恋爱体验,分开后又没能当一个合格的前任,连被她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次重逢,他始终克制着,让自己和她拉开距离,让自己不要再奢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让江晏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星期后,他竟然会再次偶遇舒菀。   偶遇那天是在凌晨,他刚结束一场应酬。   原本是赵叔开车来接他,但那天江晏觉得烦闷,快到川澜的时候,就让赵叔把车停在路边,想着透口气一路走回去。   却没想只走了一个路口,五分钟不到,他就前面一个路灯下的长椅上,瞧见舒菀坐在那儿,手里捏着一个酒罐。   她穿着一条宝蓝色长裙,两根细窄的肩带挂在白皙莹润的肩上,胸前的布料靠着褶皱的设计完美地遮住丰盈,不过裙摆是开叉的,随着她变换坐姿,一截白皙笔直的小腿就明晃晃地裸露在了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勾的人心痒。   江晏脚步停驻。   恰好柏油路有骑摩托车的混混们路过,嬉闹着冲舒菀吹起了口哨,大喊了一声,美女,去哪儿,我们载你。   车子的轰隆声和调笑声十分刺耳,惹得舒菀没好气地把手里的空酒罐朝他们砸过去,骂了句滚。   混混们也不是吃素的,互相交换眼神,停下了摩托。   江晏眉头蹙起,连忙阔步走向舒菀,先他们一步挡在了舒菀面前,抬眸朝几个黄毛递过去一个警告意味的眼神。   大概看江晏穿着打扮实在不普通,不像是他们惹得起的人,那些准备上前的毛头小子们,碎了口脏话,又转身重新上车。   江晏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舒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安全意识。   难不成在法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路边喝酒?   江晏蹙眉。   身后的舒菀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江晏脊背一僵,耳边传来她带着醉意的喃喃声:“江晏……”   江晏回身,垂眸看她,恰好就对上了那双朦胧的眼睛。   她望着他,没有诧异,没有停顿,没有躲避,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手里的啤酒罐递给了江晏,说:“帮个忙,行吗?”   江晏眸光盯着她脸颊泛起的红晕,没有任何的动作。   舒菀等了又等,有几分不满,拿着酒罐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多了几分娇嗔,催促起他:“江晏,快点,我这样举着好累。”   江晏遽然怔住。   此刻舒菀的语气神态,让他想起,他们在法国的时候。   有天他清晨沐浴,喊她帮忙把浴袍递进来。看到她那双手从门外探进来,却偏着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江晏在浴室里笑弯了腰,问她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舒菀晃着手里的浴袍,抬眸看他,不满地哀怨:“江晏,你快点,我这样举着好累。”   ……   语气神态,全都一样,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分开过一般。   江晏心里一酸,没说话。只是这一回,他接过她手里的酒罐,单手食指抵住拉环,指节用力往手心一勾,啪嗒一声,环扣轻而易举地撬开。   酒罐重新回到舒菀手里。   红唇微启,舒菀仰起头,往嘴里渡了一口。   她身上的酒气很浓,座位旁被风不停吹响的白色塑料袋里,还放着五六瓶洋酒。   但他知道,她酒量很好。   江晏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酒,忍了再忍,克制了再克制,最后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生怕自己心软,江晏话落就转身。   只是步子刚迈开,舒菀再次叫住他:“我有事儿,江晏。”   江晏回身看她,舒菀坐在长椅上,垂着头,摇摇晃晃,快要摔过去一般,摊开了手,“我没烟了,能帮我买一盒吗?”   江晏没说话,只从口袋摸出自己的烟递给她。   舒菀看着他手里的烟盒,摇摇头:“不要这个,我要蓝莓味的。”   江晏沉声:“没有蓝莓味的。”   舒菀撇唇:“我就要蓝莓味的”   江晏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他皱着眉,问:“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很多,很多,超级多。”舒菀喃喃着,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垃圾桶,“喏,你看那里。”   她洋洋得意的样子好像再说,看到没有,那都是我的战果。   江晏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垃圾桶上方整整齐齐地立着六罐,所以说她现在再喝的是第七罐?   酒量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江晏眉头紧锁,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舒菀身上。   只见她眼睫低垂半拢着,耳尖和脸颊全染上了绯红,但还是往嘴里不停地渡酒,好像怎么也不够。   江晏抓住她的手腕,打断她:“为什么喝这么多?”   舒菀浅浅一笑,眸中落了路灯的光点,潋滟动人:“你蹲下来,我告诉你。”   江晏没动作,就这样垂眸看着舒菀。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等他蹲下身来,才会笑着贴伏在他耳畔,故意说些打趣人的话。   但今天看他没动,她也没强求了,只说:“因为我在想一个人。”   在想一个人。   在想谁?   他垂眸看着她,可她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是拍开他的手,举起酒罐,又喝了好几口。   她喝酒很快,半罐已经没了。   江晏静静看着,心里闷的难受,可还是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这里。   “我帮你叫车,给我个地址,我送你回去。”江晏拿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   舒菀想都没想就说:“川澜1号。”   “……”   她报的地址是江晏家。   江晏沉了口气,往周边看了眼:“那我送你去附近的酒店。”   舒菀摇头,一个劲地喃喃:“我要去川澜1号。”   江晏眸色沉了:“舒菀,你知道川澜1号是谁家吗?”   “知道啊。”舒菀又开始点头,不过这次她醉意朦胧地放下酒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柔顺的裙摆向下垂落,重新挡住她白皙纤长的小腿。   她穿着高跟鞋,此刻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江晏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她,但伸出去,恍惚了一瞬,又收了回来。   “川澜……1号,不就是你家?”舒菀说着话,盯着江晏金丝镜框下那双桃花眼,往前迈了一步,盈盈一笑,“我又不是没去过。”   从前去,和现在去。   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江晏看着她:“你现在还清醒吗?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舒菀眨眨眼睛:“不能去前男友家里过夜吗?”   前男友家里。   过夜。   一句话让江晏脊背都变得僵硬。   舒菀没等他说话,又往前迈了一步,纤长的胳膊缓缓抬起,她的双手倏地环住了江晏的脖子,喃喃低语,有些撒娇的意味:“我头好晕,你抱我去。”   舒菀身体贴伏过来的那一刻,江晏头皮一阵发麻。   他的手抓住舒菀的胳膊,可稍微一用力她就皱着眉喊疼,不用力就半点扯不下来,她还越搂越紧。   江晏也不知道自己和舒菀僵持了多久,最后只能无奈应了她,将她拦腰抱起,往川澜的方向走去。   几年不见,她愈发轻盈。   抱在怀里一点重量都没有,让江晏忍不住在想,她这几年在法国,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舒菀脑袋靠在江晏的胸口处,波浪似的长卷发垂落在他精瘦有力的手臂上,发尾随着他往前的步调浮动,像是蚂蚁爬过,隐隐作痒,让人难耐。   江晏蹙着眉,只阔步往前走去。可舒菀并不老实,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眼睛迷蒙半睁,又无意识仰起下巴,蹭了蹭他的下颚线。   江晏想躲开,却听她轻叹一声,说,“江晏,你好久没抱我了。”   “我好想你。”   那一刻,江晏往前而去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如擂鼓般响彻,揽着她腰的手不自知地发力,将她瘦弱的身体往他怀里摁了摁。   江晏的喉咙里溢出一丝苦涩,他沉了口气,眼尾不知是被迎面的风吹红,还是情绪太汹涌,从心底涌入了眼眶。   “你真的有想过我吗?”江晏声音低哑着,克制又隐忍,有些不敢相信。   舒菀没回答这句,像是没听到他说话,只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要算计我……”   “你知不知道,倘若……倘若当初你没有算计我……我会……我会很爱你的。”   她不停喃喃,语气很是不解,又带着几分埋怨。   虽然因为喝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江晏此刻全部听清,也都听进了心里。   舒菀从前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他有时想听,她也从来都是笑着,眼波流转地望着他,说你猜猜看。   他没想过,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舒菀会说想他,会说如果没有那场算计,她会很爱他的。   虽然只是醉话,可依旧让人心里一软,眼眶止不住地发酸。   渐渐地,江晏视线被水雾蒙上,明明只是浅浅一层,却还是让视线模糊。   那时候,他只想着如何在她的生活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也从来没想过,他那些小伎俩会为这段感情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会给舒菀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江晏缓缓沉息,垂眸看向她,声音沉闷,带着厚重的鼻音:“对不起。”   “那时候我总想着如何让你喜欢我,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却从来没想过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是我做的不好,让你失望了。”   然而,舒菀没在说话。   她眼睫轻闭,藏在一片阴影里,好像已经睡了过去。   江晏抱着她,站在路灯下停了许久许久。   风声鹤唳,摇晃着树影。   直到舒菀皱眉,身子蜷了蜷,勾着他脖颈的手紧了几分,迷糊中喊了句冷。   江晏这才收回神,忍住自己暗潮汹涌的情绪,抱着舒菀阔步往川澜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菀姐这酒喝的很好 第43章 岛屿   抱着舒菀进门时, 江晏没来得及开灯,腿部不小心碰上了玄关处的杂物,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噪声。   舒菀转转脑袋, 闷哼一声,像是不满被吵醒。   但她也没说什么, 只是微眯着眼, 从他怀里抬起手, 轻车熟路地伸出手摁下了门口的一个开关。   昏暗的客厅瞬间变得明亮,黄白的吊灯交相辉映, 落下柔和的光线笼在他们的身上。   “到了。”江晏走进客厅,揽着腰的手松了松, 示意她下来。   “没到。”舒菀摇头, 搂着他脖颈的手更紧, 声音有些迷迷糊糊,“到床上才行。”   床上……   说她醉了, 却又还有意识去帮江晏开灯。   说她没醉, 却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糊涂话。   江晏重重地沉了口气, 抱着她往卧室走,一直眼睫低垂的舒菀却突然有了精神,指着旁边餐桌, 说:“欸, 江晏,你……你还记不记得?”   江晏:“什么?”   舒菀眸光盈盈, 扬起脖子,温软的唇畔蹭过他的耳廓, 轻声喃喃:“我们之前在这里做的时候, 打碎了两个杯子。”   “我说下次不要在这里了, 东西太多,打碎了太浪费。你说下次可以在阳台,说那里空旷,我们怎么折腾都行……”舒菀还在慢悠悠地喃喃着,慵懒的嗓音中,她的吐息一点点扑在江晏的耳畔,落在他脖颈后的手还不老实地往上挪了挪,指尖绕了绕他短刺的头发。   江晏耳根发麻,身子一僵,脚步在这一瞬顿住。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他们在客厅里缠绵拥吻的画面。   他今夜应酬也喝了不少酒,舒菀此刻这无意识的撩拨实在太勾人,哪怕他再怎么清心寡欲,都在这一瞬觉得万分难捱。   理智失控的临界感,让江晏闭眼沉了口气。   他强迫自己屏气凝神,加快步子抱着舒菀走到卧室,弯腰将她放到床上,低声叮咛:“你今天睡这里,我去睡酒店。”   话落,江晏准备起身,总想着风平浪静的度过这一夜。   可就在他直起身子时,勾着他脖颈的那双手却突然在此刻用力,将他的身子往下摁去。   衬衣的布料一瞬贴覆在她的胸口。   仓促快速,可触感模糊朦胧,让人不得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江晏撑在床头的手臂青筋一瞬暴起,连带着额角的一起。而溶溶月色下,淡白的光攀进屋内,落在了他暗潮汹涌的眼底。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张清冷素白的脸一如既往的动人。   江晏喉咙干燥的难受,上下翻动,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电流蹿了起来。   搂着他脖颈不松手的舒菀,在此刻微微歪了歪头,目光直白又大胆,喃喃着问:“你睡酒店,那我怎么睡你?”   “……”   江晏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此刻炸开,轰然作响。   而眼前的人却突然伸手,摘掉他的眼镜,撇了撇唇,说,“江晏,你以后别戴眼镜了好不好?”   声音难得娇软,娇软的都有些不像她了。   江晏没说话,只是看着舒菀。她的眼底噙着笑,似乎在想些什么。   江晏不想保持现在这样暧昧的姿势,可就在他准备再次起身的时候,舒菀却搂紧他的脖颈,仰身而起,直接咬上了他的唇瓣。   纤长的睫毛忽地扫过他的眼帘,那一刻,江晏所有的理智轰隆坍塌。   只是舒菀的吻技还和三年前一样不怎么熟练,除了咬咬下唇,就只会用轻轻舔舐他的唇心。   江晏闭着眼,看似在任由舒菀揽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将他下摁,让两个人的身体贴近。   实则却是他呼吸沉重地反攻为上,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吮着她一寸又一寸的湿热气息,最后抬腿屈膝,膝盖抵在床沿上,遽然翻身上去。   夜色静谧,两人啄吻声不绝于耳。   落了月光的床榻上,他们贴的严丝合缝的身体不断地翻滚着,就像是海边不断涌起的浪花。   三年没见,谁都不肯落下风。   所以这一场吻的激烈浓重,衬衣的扣子全被舒菀那双潮热的手胡乱扯开,长裙的肩带被江晏的牙齿咬住,一点点往下剥落,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被直接扯掉花瓣。   长发绕颈,几缕青丝黏在脸上,挡住一半的视线。   朦胧摇晃的光影里,江晏直起身来。   俯视的视角下,舒菀的身体显得更加婀娜丰盈。   她那双眼含着一整个烂漫的春天,只喃喃着,问他,好了没有?   一边问,一边用手指描摹他身体的轮廓,又迷迷糊糊地补了一句,你脱了,我帮你戴好不好?   江晏抓住她乱动的手,呼吸却被她搅得一团乱。   因为忍耐,因为想念,他眸光湿漉,眼角猩红。   干燥的喉咙不停吞咽着,胸膛起伏而动,最后在舒菀吵着说,江晏,你怎么还不进来的时刻,他再次俯身下来,唇瓣贴伏在了舒菀的耳畔上,声音喑哑地提醒她:“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舒菀。”   “你吻了我,就该知道,吻过的后果是什么。”   舒菀侧颈的皮肤被他扑过来的吐息弄的很痒,下意识地侧过头,躲了躲江晏,可手却搭在他的肩头上,不慌不乱地说:“后果不就是,上床。”   语气轻松,充满了玩笑的意味。   江晏眉头皱起,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控制住她乱动的脑袋,又微微直起身,再次对上了她的眸光。   “舒菀,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再次同她确认,也不想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去做些什么。   舒菀早已被他吻的燥热,后背冒起了细密的汗珠,黏在床榻上,难受的她身体向上弓起,长颈轻仰着,口齿不清道:“江……晏。”   “知道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前、男友。”   “那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要做……”舒菀跟着他的问话缓缓喃喃,好像是被设置过的机器。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只是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口,江晏就沉声打断了舒菀:“想清楚了,今天要和我做吗?”   “要。”舒菀肯定地点头。   他不是光明磊落的。   可他向来是慷慨的。   她说要,他便给。   给的彻彻底底,给的倾尽全力。   于是话音落下,他俯身而下,掌心摁住她潮热的手压在床上,十指缓缓交扣纠缠,炙热的呼吸也开始一寸寸交融。   喝醉酒的舒菀额外主动,没过一会儿,两人翻天地覆,她跨坐在他双腿身上,摁住了他的肩膀。   薄弱的月光攀进来,满室的芬芳与旖旎,严丝合缝的身体,潮热的透不过一口气。   这夜的最后,是落雨打湿床榻。   江晏看着身下已经昏睡过去的人,像是如获珍宝,万分怜爱地抚了抚她被情潮染红的面颊。   “菀菀。”他温柔唤她,眼底破碎的光影明灭,声音也喑哑,“你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次?”   可惜月色渐渐静谧,他等了又等,她始终都未回答。   *   等到舒菀有意识时,一夜过去,白昼降临。   浓重的日照光晕落在床沿,她从被褥里伸出的一小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向下半落空着,在木地板上落下一道影子,也不知保持这个姿势过去了多久。   舒菀脑袋昏沉,眼皮也很重。   只是感觉手腕处莫名其妙的发烫,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停滞了几秒,这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一直被阳光晒着的胳膊挪到了阴面。   不翻身也没感觉,这一翻,半梦半醒的舒菀突然觉得自己贴着被子的身体有些空落落的?   顿了几秒钟,她忽地睁开双眼。   天花板的吊灯熟悉又陌生,她眨眨眼,却还是还没回过神来。   “……”   她这是在哪儿?   脑袋微微偏过几分,窗帘缝隙中透过的阳光,刺的舒菀眼睛一瞬眯起。   她重新偏回脑袋,缓了缓作痛的眼睛,掀开眼皮把屋内的一切扫了一遍,最后心惊,突然就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这是在江晏家。   可是她怎么会在江晏家?   舒菀猛地翻身坐起。   被褥下,光洁平滑的肌肤说明着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但她昨天不是画画没有感觉,从画室跑出来压马路,坐在路边喝酒,想看能不能从街边的人来人身上找到创作的灵感吗?   舒菀仓皇失措,努力地回想着昨夜,还没想起来什么,却在垂眸时,发现自己胸口处,有着许多不明来源的红痕。   舒菀眸光怔住。   定了定神,她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拇指摁住虎口,用力往下,企图用疼痛感来辨别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中梦。   虎口的疼痛感钻心刺骨,很显然,这并不是一场迤逦的春梦。   舒菀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香薰机,还有叠放整齐的衣物,脑海里突然就窜出来了几个极其香艳的画面——   她缠着他的脖颈,两人身体贴的严丝合缝,他努力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想从床上离开,可她迷迷糊糊地咬着他的唇瓣,吐息交融着,又含糊不清地喃喃——   “江晏,你怎么还是这么香?”   “你不想摸摸我吗?”   “我知道啊,你是我前男友。”   “不能和前男友睡吗?”   “可是我想和你睡。”   “真的很想……”   “江晏,你给我吧,好不好?”   “求你了,给我吧……”   画面和声音遽然在这停住。   最后的最后,好像是她摁住他的肩膀,翻身而上,跨坐在他腿上,说什么,江晏,你怎么不喘呢?   ……   舒菀疯了。   不,准确来说,是昨天的她疯了。   从前和江晏恋爱的时候,无论多么沉沦□□,她都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过一次急切,也都是看着他难耐不住,看着他神情迷离,看着胸腔起伏,微喘着粗气。   可昨夜,是她孟浪,是她放荡。   是她主动吻他,是她跨坐在他腿上,是她扯去他的衣衫,是她主动央求。   她不知道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和行为,她如何当着江晏的面说出口,做出来的。   明明昨夜只是喝的多了一些,怎么就口无遮拦,疯成了这副模样?   舒菀呼吸屏住,不敢置信。   手捂着胸口强迫自己静心,可发生这样离谱的事情,怎么可能静得下来。   她靠在床头上,卧室门外,也传来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舒菀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砰砰砰地跳着,无数个想法也在这一瞬间窜进了脑袋。   装睡、装若无其事、装喝多不记得、还是给江晏一笔钱,告诉他昨晚辛苦了,等以后她有需要再联系他?然后火速逃离现场?   然而事实上,没等舒菀想到答案。   门锁滑动,啪嗒一声响,江晏推门进来。   舒菀猛地坐直身子。   眼前的男人宽肩窄腰,身上穿着一套纯黑色的居家服,额前的碎发遮住一半的眉毛,好像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正在往下滴水,打湿了衣领的边缘。   “喝牛奶吗?”他单手握着门把,漫不经心地朝舒菀看来。那双桃花眼,瞧不出任何的情绪,风平浪静的好像昨夜发生的,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可舒菀心里早已惊天动地,却只能在他的问话下,半梦半醒地强迫自己冷静,轻轻嗯了声。   “那起来吧。”江晏说,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只是声音没有任何的温度。   舒菀没再说话,江晏就关上了门。   她坐在床边缓了很久很久,这才翻身起来,捞过一旁的内衣。   还没来得及穿,却发现边内衣下边缘处的黑色蕾丝破了几个口子。   舒菀忽地一怔,脑海里再次不断涌出一些昨夜的场面。   虽然都是碎片式的,没办法连在一起,可每一段都让人脸红心跳,让人血脉膨胀。   舒菀连忙晃晃脑袋,重重地沉气,告诉自己睡了就睡了,反正是她睡他,享受的也是她。   性这件事,无论男女,永远都应该敞亮大方的。   更何况被睡的人都不介意,她这个主动睡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舒菀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将就着套好内衣,跑进浴室后轻车熟路地从浴室置物抽屉里翻出一次性洗漱用具,最后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   还和从前一样,西式中式全有,只是江晏是冰咖啡,她是热牛奶。   舒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和江晏面对面的准备,可脚步还是有些生硬,等她走过去拉开座椅坐下,眸光却始终都没抬起,全程盯着桌上的吃食。   谁都没说话,入座后,舒菀捧起牛奶杯,抿住杯沿喝了一小口。   气氛静谧,也在静谧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舒菀揣摩着对面人的心思,手中的杯子刚放下,玻璃杯底落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脆响,而江晏也在此刻突然开口喊了声:“舒菀。”   舒菀一怔,还没完全咽下去的牛奶突然呛入食管,紧跟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连忙捂住嘴巴,没想到会在江晏面前失态。一边压制着咳嗽声,脸颊憋红了几分,一边又忍不住地抬眸打量江晏。   可还没看到他是什么表情,她的视线先落在了江晏锁骨处一道道的红痕上。   那全是她昨夜啃的……   刹那间,舒菀的咳嗽更猛烈了起来。   耳廓和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这是她难得慌张羞赧的时刻。   江晏本来以为舒菀还会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现在看来,她也有跳出掌控之外的事。   舒菀还在咳嗽。   江晏不动声色地把旁边的温水递给她,没问她怎么了,只接上了他刚才喊她想说的话:“我叫了按摩师上门,没什么事,做完再走。”   舒菀接过江晏的玻璃水杯,趁着咳嗽好了一些,连忙喝了口,这才觉得气顺了一些,有些疑惑地问:“按摩?”   江晏睨她一眼,目光带着探究之意:“腰不疼?”   舒菀愣住:“……”   昨晚好像一直都是她在上面。   不说还好,江晏这么一提,舒菀确实觉得后腰有点酸。   她尴尬地眨眼。   江晏放下咖啡,叠起餐纸,揩了揩手心和唇角,不紧不慢地说:“我先去公司了。”   话落,他拿起桌上的腕表戴好,起身往卧室走去。   舒菀嗯了一声,可如坐针毡,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卧室关上的门很快传来响动声,舒菀坐着没动,可余光却瞥到,走出来的江晏换了衬衣和西裤,更显得腿长。   舒菀很犹豫。   最后还是抬起头,看向了江晏:“那个,你不打算……遮遮?”   江晏长身鹤立,抬手扯了扯领带。   在对上了舒菀眸光时,他的唇角扯开一抹弧度:“遮了,别人怎么知道你野不野?”   ……   舒菀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走出去,大门被关上。   那一刻,舒菀待机的脑袋重新启动。   她突然想起昨夜翻云覆雨,她俯身而下,靠在他胸口,手指摩挲着他的喉结,还有那一处处红痕,喃喃自语:“江晏,这些都是我的战果。”   “明天你就这样去上班,给他们看看,你前女朋友野不野。”   野不野?   野不野……   舒菀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喝多了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她倏地垂头,身子塌软进座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做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提问:咱们菀菀野不野   看到评论区宝宝们说看不够,所以今天这章节是(二更合一)哦!后面如果我工作不忙我会努力多写的!爱你们! 第44章 岛屿   舒菀本来没想在江晏家里一直呆着, 只是江晏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敲门,说是□□。想着来都来了, 她也不赶时间,就开了门, 让对方进来了。   趴在床上的时候, 舒菀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昨天醉得太厉害, 有些许断片,所以直到现在, 她都没能完全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从马路上,跑到了江晏家里。   脑袋埋进枕头里, 舒菀想强迫自己再想起点片段, 好把故事完整串起来, 能从中捕捉到一点昨晚江晏也主动过的场面 ,免得总觉得自己有些亏心。   毕竟当年分手, 是她和他说, 她不喜欢分手后还纠缠的人。   可昨夜她却成了“纠缠”的那个, 还纠缠到了床上。   舒菀回想着,越想就越觉得离谱。   因为记忆中,昨夜的疯狂基本上都是她主动吻他、主动摸他、主动抓着他的手扶住她的腰……   而江晏始终眸色凝重, 眼眶通红, 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不让她去扯他的衣服。   只是最后, 他败下阵来,额角青筋暴起, 咬着牙在她耳畔喘息, 低喃了一句:“舒菀, 你记清楚,这可是你想要的。”   ……   舒菀正想到这儿,放在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舒菀睁开眼睛去看,来电显示是夏满月。   抬起身子,伸出手,舒菀摁下接通。   还没来得及对着听筒说一声喂,夏满月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菀菀,你怎么不在家呀!咱们不是说今天和宁雨一起吃饭吗?”   舒菀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   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舒菀沉了口气,重新对着听筒道:“我……在按摩,还要一会儿,你们先去饭店等我。”   夏满月:“按摩?在哪里按摩啊?我和宁雨直接来找你吧。”   舒菀沉默了:“……”   夏满月:“喂?听不清吗?你要不直接给我发个定位吧。”   舒菀顿了顿,不自知地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在江晏家。”   夏满月呆滞,反应过后,惊呼一声:“什么玩意!?你在谁家按摩!?你再说一遍?”   按摩的女师傅还在不停地按着舒菀的腰部,她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匆匆道:“满月,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晚点见面再和你细说。”   与此同时,师傅突然加大手上的力度,惹得舒菀眉头一皱,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   “刚刚有点重了,麻烦轻点。”她侧过头对着身后的师傅叮咛,随手挂断了这通电话。   却不知——   舒菀家门口。   夏满月站在风中,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瞬间凌乱。   宁雨不明所以:“满月姐,舒菀姐什么情况啊?”   夏满月耳边还回荡着挂断电话前,舒菀从喉咙里溢出来的那声轻哼,还有那句刚刚有点重了,麻烦轻点……   夏满月猛烈地咳嗽一声,连忙道:“别管了,你舒菀姐办事呢。”   宁雨不解:“办事儿?什么事儿能比我们吃饭重要?”   夏满月将手机揣回口袋,冲宁雨摆了摆手,匆匆忙忙往小区外面走去:“男人,你舒菀姐办男人呢。”   “舒菀姐白日宣淫啊!?”宁雨惊呼一声,却突然意识到她们现在还在马路上,连忙捂住嘴巴,却又忍不住地小声喃喃,“办男人和吃饭……确实好像办男人更重要。”   *   按摩结束后,舒菀回了家。   她没去和夏满月还有宁雨吃饭,因为不管她怎么遮,脖颈上的红痕依旧十分扎眼,索性就用一句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将她们两人搪塞了过去。   到家后,舒菀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时,镜子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水雾。   舒菀用手抹开,丰盈娉婷的身体很快透过镜面映入眼底。   身上其他地方还有落下的痕迹,好在的是,这些年她始终保持着运动的习惯,虽然总是久坐画画,但腰间没长一点赘肉。   最起码,昨夜让他瞧见的,还是莹润漂亮的模样。   舒菀裹上浴巾,包住潮湿的头发,拖着步子离开了浴室。   虽然已经在江晏家里按摩过了,但身上依旧还是有些酸痛。   出来后,舒菀捞起桌上的手机,身子瘫软地跌进了布艺沙发里。   抱枕垫在腰后靠着,舒菀随手翻开微信。本来只是想看看朋友圈,却瞧见有两条夏满月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没看。   舒菀点开对话框,却见夏满月说:【温馨提示,记得戴套,千万别给我搞出什么怀了前男友的孩子带球跑的狗血桥段啊。】   舒菀:“……”   她明明还没有和夏满月讲发生的事儿。   舒菀深呼吸,来不及细想夏满月是怎么猜到的。只是眸光落在记得戴套四个字时,大脑里我嗡地响了一声。   有戴套吗?   舒菀回忆着,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她突然焦虑,一瞬间,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万一没有安全措施呢?   可江晏是生理期前几天都不会做的男人,他应该会主动戴的吧?   但现在分手了,昨夜又仓促,他家里万一没有备着呢?   还是说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江晏备在家里的还有没用完的?   可是那都好久了,不会过期吧?   舒菀隐约想起来,江晏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舒菀,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这样撩拨我,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后果……   舒菀猛地打了个激灵,立马点开了江晏的对话框,摁了两个字发过去:【忙吗?】   江晏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不忙。】   可舒菀拿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包着头发的毛巾顺着脊背滑落都没注意到,只是焦灼,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思忖着,她停下来,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问:【我有件事儿想问。】   江晏:【什么?】   要怎么说呢?   舒菀咬着嘴唇,抱着手机又坐在了沙发上,思来想去,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却始终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江晏那边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过了一会儿,又回过来一个:【?】   舒菀闭了闭眼,沉重地吐了口气,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直接开门见山:【昨晚我喝的有点多,不太记得了,就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她有些忐忑。   毕竟昨晚是她求着江晏做的,现在问起这些,就有一种去餐厅白吃白喝过后,还要问店家有没有可能中终生免费大奖……   然而,江晏那边连正在输入都没显示,舒菀的对话框里,直接蹦出来了一句:【你给我戴的套,舒菀。】   你、给、我、戴、的、套、舒、菀。   一句话,瞧着轻飘飘,没什么重量。   可实则却是惊天动地的春雷,轰隆一声在舒菀脑海里炸开。   昨夜太疯,若不是她还能回忆起来一些片段,恐怕只会认为江晏这是在胡言乱语。   舒菀捧着手机,耳廓滚烫地好像被火烤过一般。   最后却只能强装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回了江晏一句:【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   江晏站在电梯里,盯着舒菀发过来的消息,唇边勾起了一抹弧度。   她是真忘假忘,不得而知。   只是昨夜,确确实实是她帮忙的,他没说假话。   电梯滴地响了一声,到达顶层。   江晏抬眸,收回手机,阔步走了出去。   身后跟着的员工个个都低着头,直到江晏走远,几人在凑到了一起,小声讨论起来——   “我如果没看错,江总脖子上的是草莓印吧……”   “好像是的!”   “嘘!小点声!别胡说八道,那一看就是江总刮痧刮太狠了!”   ……   另一边,江晏转弯走进办公室,却发现乔瑞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他刚推门进来,还没说话,瘫坐在办公室休息椅打游戏的乔瑞阳先开了口:“我来你这儿躲躲我爸,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江晏嗯了声,径直往办公桌走去。   乔瑞阳只是在江晏从他旁边走过时,无意抬眸瞥了他一眼,却一眼瞧见了重点。   “等等——”乔瑞阳盯着他的脖子,瞳孔微怔,连忙放下手机起身,绕到了江晏面前,“你给我站住。”   江晏被他拦住,没办法往前走。   乔瑞阳细细看着江晏颈上的痕迹,确定那玩意是什么东西后,眸底怔色收敛,转而一脸兴奋地拍了江晏后背一巴掌:“我去!你小子这是开荤了?”   开荤是什么意思,江晏当然清楚。   他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想往座椅旁走去,可乔瑞阳却还是拦着他:“稀奇啊!这世上除了舒菀,还有女人能入得了你的眼睛?快说说,你昨晚哪家的姑娘鬼混去了!?”   江晏没说话,但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乔瑞阳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儿,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吧?你……你不会就是和舒菀吧?”   江晏嗯了声。   乔瑞阳脑袋里的信息库倏地炸了:“你们分手了还、还上床?”   江晏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往办公椅走去:“有谁规定不能和前女友上床吗?”   乔瑞阳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追上来,双手撑在书桌上,声音昂扬:“你他妈!什么时候这么禽兽了?”   江晏坐下来,翻开桌上的文件,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看他,却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是她睡我,我禽兽什么?”   乔瑞阳眼睛一瞬瞪大,有些语无伦次,“这他妈……这他妈!舒菀也太禽兽了!”顿了顿,他又道,“不是,你们这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说这次她回国,你不打算再做什么,就只想安安静静当个陌生人,可怎么扭头就……就睡一起了?”   说着话,乔瑞阳伸手扒开江晏的衬衣领子。   除去原本已经裸露出来的,他的衣领下还藏了许多。而这些落在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痕迹,足以可以说明昨夜他们那场□□有多激烈。   乔瑞阳看不下去,没等江晏说话,又皱眉啧了声:“一晚几次啊,啃的这么狠?”   江晏选择忽略乔瑞阳后面的问题,只回答了前面的:“我是想当陌生人,可是她睡我了。”   乔瑞阳看着江晏,不知道怎么从他此刻的神情和语气中,品到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几个意思?”乔瑞阳问,“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昨晚被白嫖了,现在想问她收点小费?”   江晏垂眸,轻嗯了声。   早上醒来时,江晏看着臂膀里那张清丽安静睡颜,总有种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的错觉。   可回过神来,他也明白这场疯狂,不过是她酒后失了分寸。兴许一夜过后,他们又要回归人海。   但——   江晏总能想起昨夜他抱她回川澜,她靠在他怀里说的那句我好想你。   他其实早就知道舒菀回国的消息,只是觉得,在一起时没能给她好的恋爱体验,分开后,那就努力成为她最合格的前男友。   所以始终不纠缠,不联系。哪怕重逢也不多言一句,只偷偷想念,对曾经产生过的情愫决口不提。   可昨夜,她却拽住他的衣角,吵着要跟他回家。喃喃着说她好想他,说倘若没有那场算计,她会很爱他……   其实光是那一句好想你。   就让江晏觉得,如果只做舒菀前男友,他真的很不甘心。   想到这儿,江晏轻沉一口气。   乔瑞阳还在江晏耳边咋咋呼呼,追问他:“那现在你和舒菀这样到底算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要用前任的身份,当彼此解决生理需求的炮友?”   江晏送给乔瑞阳一个白眼,没搭腔,可心里却在想,他要问舒菀要点什么当小费呢?   正心想着,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来舒菀新的消息:【那你用的,是新买的套吗?】   江晏拿着手机,眸色一沉。   昨夜他可是特意叫了外送的,因为太晚,送的人迟迟没来,他忍了许久,舒菀也闹了他好一会儿……   可她居然不记得这个了?   江晏冷脸,回了消息过去:【你觉得我会用过期的?】   停滞两秒,江晏又补了一句发过去:【还是在担心,我会用一个孩子绑住你?】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开始了小情侣互钓的把戏开始了 第45章 岛屿   江晏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彻底打败了舒菀。   她没办法佯装镇定, 在这种事上和他一争高下。所以最后,只是放任这条消息留在他们的对话框,成为了这件事的结束语。   只是, 对于把江晏睡了这件事,舒菀始终都有些耿耿于怀。   她在家里闭门不出, 缓了两天后, 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弥补, 于是下单买了一些补品,同城快送到了江晏家里。   她想把这些当做是她失态后的道歉礼物, 好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   东西送到后,江晏那边很快就显示了签收, 但他始终没发来消息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再次陷入了沉默, 没见面, 没联系,没有一点消息。   好似那场惊天动地的□□, 从未在他们身上发生过。而舒菀也始终都没想起来, 自己那夜到底和他怎么碰的面, 又是如何和他厮混到了床上。   身体上的痕迹一个星期左右才开始慢慢淡化,但江晏落在她心里的痕迹,却随着时间的推移, 不知不觉地越发深重。   大概因为从前是江晏主动联络她, 她只负责等着接受他给予的,再随心情抛出去一些“好处”给他, 两人持续性地交换着情绪,所以这次没有你来我往之后, 舒菀总有一种彻底两清, 再不相见的错觉。   越是这样, 就越是让舒菀念念不忘。   所以,开车出门,舒菀总会不经意地路过川澜、路过他的公司。在网络看到他公司的一些消息,也总会下意识的点开下翻,想看有没有和他有关的采访。   渐渐地,舒菀突然意识到,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竟真的这么浅薄。   哪怕她主动去做了点什么,她和江晏也很难在茫茫人海中持续性地产生什么联系。哪怕城市再小,离得再近,他们偶然碰面的概率也只会发生一两次罢了。   可就在舒菀觉得,江晏是真不在意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你来我往的可能时,江晏却在她画廊开业的那天,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开业那天是周五,来拜访祝贺舒菀画廊开业的人比想象中多。   大概因为她在社交平台发布了自己回国开画廊的消息,有些因为她在法国画展那组照片关注她的粉丝,自发性地集结在了一起。   大概还因为,她说想继续学国画后,李承阳收了她当关门弟子,并把她介绍给了圈子里其他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们。   生平第一次开画廊,舒菀实在经验不足。   好在李承阳有空来给她捧场,还带了几个师兄师姐来帮衬舒菀。所以只是开场有些手忙脚乱,没过一会儿,舒菀就适应了这种场合,可以轻松自在地和旁人推杯换盏,聊一些艺术层面的话题。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宁雨从一侧跑了过来。   手里拿着舒菀的手机,递给了她:“舒菀姐,有人给你打电话。”   舒菀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到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她有些疑惑,拿过手机摁下接通后,先开了口;“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是我,江晏。”   江晏。   舒菀神色稍怔,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她没说话,只对着身边的李承阳老师示意,指了指贴在耳边的手机,就连忙起身往外面空旷安静的地方走去。   电话那头,江晏继续道:“现在忙吗?”   与此同时,舒菀恰好走到了正厅。   人头攒动,外面还有人不停进来和舒菀问好。   舒菀冲他们颔首微笑,鼎沸声浓时,眸光不经意落向玻璃门外,那个长身鹤立,落拓至极的身影,就这样明明晃晃地落入了眼底。   舒菀没想到江晏会来。   虽然画廊开业,她发了朋友圈,江晏也曾给她点过赞,但她还是没想到,今天他会出现在这里。   舒菀脚步顿住。   玻璃门外,男人神情冷淡地望了进来。   只是贴在耳边的那只手不经意一动,手腕的银色腕表就在日照的光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猝不及防地落进屋内。   强烈白光扫过她清冷的眉眼,一瞬间,刺的舒菀下意识蹙眉,眼眸眯起了几分。   虽然只有一瞬,但江晏也捕捉到了她的不适,于是不知不觉地换了只手举起手机,避免腕表反射的白光再次刺向她。   缓了缓神,被光照变得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眼前一片清明,舒菀看着外面的人,对着听筒轻声道:“现在还好,不是很忙。”   江晏盯着她,扬眉示意:“有东西给你,有空的话,出来一趟?”   舒菀没扭捏迟疑,只嗯了声,说等我一下,就挂了电话。   她转身往回走,在画廊二楼找到了宁雨,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又重新下了楼。   江晏的迈巴赫停在画廊正门口,也不管会不会挡到其他想要进来的人。就那样背靠在车门上,长腿支地,明摆着是一副慵懒闲散的公子哥模样。   直到看到舒菀推门走出来,他才不急不缓地直起身,将放在引擎盖上的一个黑色礼袋递了出去。   “给你。”他说。   “这什么?”舒菀看着他递过来的礼袋,有些愕然。   “开业礼物。”江晏不紧不慢地垂眸看她,却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唇角,“你也可以当做是上次的回礼。”   舒菀没反应过来:“上次的回礼?”   江晏解释:“你送我那些补品的回礼。”   “……”舒菀掀眸看他,“我送你东西,那不是两个星期前的事儿?”   “这是嫌我回礼回晚了?”江晏盯着舒菀那双潋滟动人的眸子,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但却又紧跟着解释,“前段时间出差,送到家的东西是赵叔收的,我昨晚回来才看到。”   不知道为何,听到他去出差,送他的东西昨晚才看到,舒菀心里竟然有一丝欣喜。   欣喜什么呢?舒菀想,大概是这一瞬间,她觉得他们之间或许还能拥有“你来我往”的机会。   思绪收回来,舒菀垂眸接过了江晏递过来的东西,淡声同他道了句谢谢。   江晏没走的打算,只继续问:“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舒菀本来觉得在送礼物的人面前拆东西,多少有点不太礼貌。但看江晏的意思,似乎是一定要她现在就拆开。   她也没多想,只觉得是什么饰品,和他从前送她的那些没什么两样。所以从礼袋里掏出礼盒,抱在了怀里。   盒子不算大,中等型号,有一点重量。   舒菀好奇着,右手手指扣住边缘微微用力一抬,盖子一瞬掀开,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整个头皮都麻了。   没看错吗?   江晏送给她的回礼……   竟然是一套纯黑色的女士内衣!?   舒菀愣了一秒,又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他们是在马路上,于是一把将盒子重新摁了回去,全当什么都没看到。   她难得惊慌,惊慌到耳廓在日照下一瞬间变红,羞赧想藏都藏不住。   江晏低眸看着她,眸底盛起了戏谑的笑。想起来昨晚他回到家,看到堆在家门口那些十全大补汤。   其实江晏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前女友上床。而上完床之后,前女友记不太清具体情节发生了什么,问他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当然,他更没想过,他说戴了,她没回消息,却隔了几天送来一堆补品给他。   难不成舒菀是嫌他那晚不够卖力?没让她尽兴?   那个时候,江晏站在门口,莫名其妙有一种被她“侮辱”了的感觉。   所以今天一早,江晏特意去了趟商场,挑了许久的礼物。   现在看到舒菀拿到礼物的反应,江晏觉得他的临时起意,对她还算有效果。   收回神来,江晏故作正经,慢条斯理地和舒菀解释:“那天太急了,不小心把你的扯坏了。就想着既然你送了我补身体的炖品,那我不如赔你一套新的当回礼。”   他拖着腔调,慢悠悠的,透着点儿慵懒劲,而语气轻飘的好像弄坏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   舒菀一瞬语塞。   江晏却还在她耳边说:“放心,尺寸样式还有颜色,都和你那天那套是一样的。”   尺寸两个字,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咬得额外重。   舒菀听到时,眉头不自然地皱了一下。   江晏大概率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她醉酒睡了他?   因为她事后给他买了点补品?   舒菀不知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是看着怀里的盒子咬了咬牙,强装镇定道:“不一样。”   江晏没太听清:“什么?”   舒菀沉气,抬眸看他:“这件的款式和我的不一样,我那件有蕾丝边,这件没有。”   “哦?”江晏眸子眯了眯,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可能因为那晚没开灯,我没看清。”   没、看、清。   舒菀沉默了:“……”   江晏看舒菀半天都不说话,于是趁胜追击:“不喜欢吗?那我下次送你带蕾丝的好了。”   舒菀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江晏没打算放过她,继续道:“还想要黑色的吗?还是说,换个白色的?”   舒菀觉得再不说话,江晏恐怕要更“得寸进尺”。   沉了口气,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于是扯开嘴角,漾起笑来,望向江晏:“那你说说看,你喜欢哪种?”   江晏:“嗯?”   舒菀往前迈了一步,直白大胆地对上江晏的眸光。   她的眼睛亮盈盈的,因为浅笑,眼尾上挑了几分,意味不明地问:“黑色还是白色,你喜欢哪种?”   江晏倏地笑了:“我其实都挺喜欢。”想了两三秒,他又说,“如果非要选一个,那就白色吧。”   “好。”舒菀抿抿唇,偏要和他反着来,“那我要黑色。”   “下次送我,还买黑色就好。”她说的坦然大方,却不知自己脸颊和耳根都是红的。   江晏低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弯了弯。   不过,他可没打算占下风。于是敛敛笑意,对上她的眸光,别有深意道,“那你下次,别送我补品了。”   “毕竟那种东西,我用不上,你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一个送补品   一个送内衣   你来我往着实被两人拿捏了 第46章 岛屿   江晏大概率是学坏了。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 他总会让着她的。   可现在却是一副她说一句,他就要回十句来堵她的架势。   哪怕舒菀最后有点败下阵,抱着他送的东西, 怔了许久,才喃喃回了他一句, 她可不知道, 毕竟吃的人是他。   江晏看着她, 目光带着探究之意。   就在舒菀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他却迈开步子,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菀菀不知道吗?”江晏启唇轻问, 又缓缓抬起手, 将她耳边一缕没盘起的碎发帮她别到了耳后, 若有所思道,“可能那晚你喝的太醉了, 不太记得了。”   指尖无意扫过她发烫的耳廓, 触感微凉, 让舒菀在那一瞬间,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菀菀。   他还叫她菀菀。   婉转缠绵,温情脉脉的声音, 一如当年, 好似从未变过。   舒菀眼眶莫名其妙地发酸。   而江晏眼眸半眯,微微俯身, 覆上了她的耳畔,“不记得没关系, 你要是还想体验, 我乐意奉陪。”   低喃声缠绵悱恻, 让人心止不住的悸动。   舒菀没拉开两人的距离,只这样站着,忍着如擂鼓般响彻的心跳声。直到江晏直起身,两人再次目光交融,她才扯开嘴角,冲他笑了笑,淡声道:“今天没空,下次吧。”   这样的对话,从前也发生过。   但这一回,舒菀没等江晏再开口追问她下次是什么时候,便转身往画廊里走去。   她只是在背过身时冲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就给这次见面画上了句号:“还要去招待客人,先走了,拜拜。”   江晏站在原地,瞧着舒菀纤细的,带着青绿细镯的手落在门上,用力往外扯开。   门有点沉,她第一次只扯开一道窄缝,身子还跟着往前倾了倾,没能进去。   看她抱着礼盒开门有些吃力,江晏低眸一笑,阔步上前帮忙。   骨节分明的手握上银色门把,两个人的手指猝不及防地重叠了一半。   江晏的掌心温热,让舒菀手指不由地一颤。与此同时,他柔顺的衬衣料子又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后背。   舒菀今日穿的白色礼裙,后背是镂空绑带的设计。   江晏靠过来的时候,衬衣刚好蹭上她裸露出来的一寸肌肤。   朦胧的触感让舒菀的心跳在这一瞬骤急。   这样的姿势,从正面看很像江晏从背后抱着她。   气氛明明已经暧昧到了极致,可江晏一点都没有停留。只是手臂发力,帮她扯开玻璃门,自然而然地退了一步。   舒菀屏气凝神,低声同江晏道了谢谢,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   玻璃门重新被关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是刚才的0.1。   “下次有空,记得联系我。”江晏看着舒菀往里而去的身影,扬声打趣。   旁人听起来,这不过是一句最平常的客套话,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其中意味如何。   舒菀脸颊潮热,加快步子。   江晏站在门口,唇角始终弯着。也不管她会不会回头,就始终盯着她,看着她往转角楼梯上走去。   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这才收回神来,转身上了车。   他想,既然上天再一次把舒菀送到他身边。   那这一次,他不要再用“甜蜜的花瓣和锋利的刺说爱她,他只恳求变成风倾听她,变成流水蜿蜒向她。”   他不要运筹帷幄,不要蓄谋已久,不要去制造一场又一场的心动发生。   他要用她喜欢的方式,能接受的方式。   要光明正大,要无所畏惧,要顺其自然,要让她自己彻彻底底地爱上。   倘若没爱上也无妨,旧情人变新朋友,肩并肩也能走到白首。   *   画廊开业之后,舒菀和江晏的关系进入到了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他们见面的次数开始频繁增加,也说不上到底是谁主动更多一些,只是好像有一根隐形的线,牵扯着他们向彼此靠近。   舒菀会在江晏的邀请下,跟随他去参加一些宴会活动,还有朋友组的一些纸醉金迷的酒局。   会在李承阳那儿画画的时候,碰上前来拜访的江晏,再一并离开。也会在周末闲来无事时,主动发条消息过去,问江晏要不要一起吃顿便饭。   两人碰了面,江晏又会有意无意地落下点儿什么东西在她那儿,约好下次碰面再拿走。   她退一分,他进一步。   她进一步,他便又退一分。   不停地拉扯,徘徊,就好像这份感情变成了两个人的博弈游戏。   夏满月说,这样下去舒菀迟早有一天会和江晏旧情复燃。   能不能旧情复燃舒菀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份心动实在难捱。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也不管江晏对她有没有步步为营,蓄谋已久。   她对他,始终都在意,始终都用心。   只是,舒菀摸不准未来。   她不清楚,他们再次陷入暧昧氛围后,倘若重新在一起,会不会重蹈覆辙,再落得个两不相见的结局。   同一个人,同一份爱。   若在不同的时间里相爱两次,却都是一样的结局,那未免也太痛彻心扉。   舒菀不想让一份爱衰败两次,不想要一颗心落雨灰蒙。   她想要它永远灿烂鲜活,永远热烈浓重。   所以暂且选择留在当下,选择顺其自然,把一切交给命运。   直到一个月后——   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改变了舒菀保持现状的想法。   十一月,贺秋雅忌日。   舒菀回嘉南市小住了几日,祭拜完贺秋雅后,重新回了北清。   回来那天,江晏来机场接她。   她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景致飞驰,光怪陆离,心里始终有些空落落的。   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舒菀心情都会沉闷,酒瘾和失眠也总在这个月额外明显。   车子即将开到到舒菀住所时,刚好碰上了一个红灯,给舒菀思考的瞬间。   虽然迟疑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在红灯开始倒数时,她侧眸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江晏。”她轻声喊他,试探性问,“你还有工作要忙吗?”   “没。”江晏言简意赅,但却也品出她问这个问题另外一层含义,问,“想喝酒了?”   舒菀有些意外,没想到江晏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她也没扭捏,直接嗯了声,就抬手给江晏指路:“那边,有一家清吧。”   江晏笑了:“这么熟悉?”   “偶然发现的。”舒菀说,“有时候会去听听歌。”   江晏想,那个有时候,多半是她失眠的时刻。   他没多说什么,就把车子开到了清吧门口。   这家清吧的店面很小,舒菀和江晏进去时几乎没有空位。   两人在逼仄的空间一前一后往里走去,挑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   舒菀点了杯“尼格罗尼”,而江晏点的是最常见的“长岛冰茶”。   店里唱歌的是个短发女孩儿,圆脸杏眼,甜美的长相却拥有一副沙哑的嗓音。此刻抱着吉他坐在台上,手中的拨片轻轻扫动琴弦,低低缓缓地唱起了一首《同花顺》。   “要是你心里真没我 / 你不会剪去了长发 / 闪动如蝴蝶在双颊 / 那是眼泪吗   要是你心里真有我 / 你不会嘴边无火花 / 静静观察人世浮华心已麻 /   假如说钢铁磨成针/ 只要愿意等 / 只要肯爱得深是不是就有这可能 / 有可能打动这铁石心肠的人……”   灯红酒绿最迷人,这样的气氛,也总会让人慢慢变得卸下防备,变得柔软。   江晏后背靠在墙上,眼神有些许颓靡。   闲来无事,手转着玻璃酒杯,他有意无意地跟着节拍缓缓哼唱了几句:“能分到多少福份/ 生命的同花顺/ 底牌没有你 / 我也认……”   江晏的声音温润清和,唱起歌来,又透着股散漫慵懒的劲。   成熟和少年气,总在他身上并存,却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舒菀举杯,抿了口鸡尾酒。   听到江晏低缓的歌声时,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舒菀放下手里的酒杯,托起下巴,看向了江晏暗藏温柔的眼睛:“江晏,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唱歌还挺好听的?”   江晏眉梢轻扬,如实回答:“只有你说过。”   舒菀却又诧异:“怎么会?”   江晏眼底光影变换,郑重认真:“因为我只给你唱过。”   只给她唱过?   舒菀看着江晏,突然想起来在法国,在古堡的花园里的那一夜。   她说没有音乐没办法跳舞,他就唱了一首《Golden hour》,牵着她的手,跳了一支舞。   明明是三年前的事情,可却好像就是昨天。   舒菀颇有感慨,垂眸低低一笑,又喝了口酒,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后来,两人就这样坐在热闹喧天的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打趣着彼此。   像是多年的好友叙旧,又像是一对温情的恋人。   直到不知何处突然传来酒瓶破碎的声音,再然后,一个黑影急速地冲上舞台,一脚踢翻了音响:“他妈的!我就说怎么找不见你人,原来是躲在这里卖艺呢!”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台上。   唱歌的圆脸女孩儿被男人扯住衣领,怀里的吉他砸在地上,发出沉重地闷响。   台下男男女女都被这一幕吓到了——   “什么情况啊?”   “几个意思啊?”   “要不要报警啊?”   台上的男人听见了最后一句,怒目圆睁地看着台下,骂了起来:“报警?操你妈的!谁要报警!”   “我告诉你们少多管闲事!这个小丫头片子欠钱不还,我是来要债的!”   说着话,男人扯着女孩儿的衣领就往台下走。一边走,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脏话。期间女孩儿反抗,他就直接转过身,扇过去一巴掌。   两人关系到底如何无人知晓,只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不难猜出倘若女孩儿被扯出去,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于是,人群里有人冲上去阻拦。但男人还有同伙,不过一秒钟,逼仄的酒吧里,人群突然聚集在一起互相推搡起来。   有个男人被推到舒菀和江晏的座位,腿部撞到酒桌,桌上的东西叮铃哐啷一阵响,酒杯和摆件全部歪倒。   舒菀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大脑有些发懵。   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的江晏站起身,一把攥住舒菀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带了起来。   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他或许会上去帮忙。可今天舒菀在,他不想让她卷进去受到一点伤害,只想赶快带着她离开这里。   只是江晏还是晚了一步。   看热闹的人和上去帮忙劝架的人全都挤在一起,出口已经被堵死。   舒菀当然也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混乱。   她被他紧紧牵住手,看到江晏停下脚步时,有些紧张:“出不去了吗?”   江晏回头看她,淡淡一笑,从容镇定:“别担心,能出去的。”   话落,他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肩并肩,江晏揽住舒菀的肩膀,将她紧紧圈进怀里。   “麻烦让一下,谢谢。”江晏沉声厉色,双手护着舒菀,带她往出口挤去,尽全力地用后背和臂膀抵住外面推搡打架的人。   舒菀感觉到不停有人在推搡,有点担心江晏:“你没事吗?”   江晏沉了口气:“我没事。”   场面混乱,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地碰上了这一次,就继续往门口挤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嘈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撕裂地高喊声:“小心啊——”   舒菀下意识回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砰地一声响,飞过来的酒瓶在江晏脑袋后面碎开。   无数个玻璃碎片往外迸去,那一瞬间,江晏下意识摁住舒菀的脑袋,极其迅速地弯下腰,将她紧紧护进了自己的怀里。   “江晏!江晏!”舒菀慌了,她拍着他的胳膊,匆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你没事吧!”   江晏完全顾不上自己,只神色紧张地看着怀里的舒菀,反问:“有砸到你吗?”   “没有,没有砸到我。”舒菀摇摇头。   看她没有大碍,江晏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一分下来。   只是松了口气后,耳边嗡鸣,视野渐渐模糊,脑袋也变得额外昏沉。   紧跟着,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等到两人反应过来,猩红的血液染红了江晏白色衣领边缘。   舒菀彻底慌了:“江晏……你、你流血了!”   江晏怕吓到舒菀,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菀菀。”   作者有话说:   我曾用甜蜜的花瓣和锋利的刺说爱你。   如今却恳求变成风倾听你,变成流水蜿蜒向你。   出自—— 塞尔怒达 《现实与欲望》 第47章 岛屿   江晏被送上救护车时, 舒菀的双手已经染满了从他脑后溢出来的血迹。   她坐在救护车里,不敢去看躺在担架上已经昏迷的江晏。只是盯着某处,眼神空旷, 却纵横血丝,手指微微在颤抖。   这是她人生中, 第二次感到害怕。   上一次, 是她站在医院的长廊上, 听到医生说,贺秋雅难产, 让家属签下病危通知书。   这一次,是江晏突然倒下, 她瘦弱的身躯根本没办法支撑起他倒下来时的重量, 她看着他血流不止, 看着他渐渐失去意识,看着鲜血浸湿她衣衫一角。   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慌感, 强烈地冲击起舒菀的心脏。   旁边年龄相仿的护士, 看舒菀情绪不对, 递给她一张湿巾,轻声道:“先擦擦吧。”   可舒菀像是没有听到,迟迟都没动作。   护士继续安抚她, 说别担心, 一定会没事的,又把湿巾塞进了舒菀手里, 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舒菀回过神,可却是麻木的, 一点点擦掉揉搓着手心的血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医护人员下的车, 进的医院, 跑去缴了急诊的费用,最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进行起漫长的等待。   好在,江晏没有性命之忧。   脑袋缝了三针,只是因为打了麻药,暂且还在昏睡状态。   舒菀在床边静静守着,久久都未眠。   夜半时分,忽有风雨倾城。   疾风怕打着不怎么牢固的窗户,发出哐当骇人的响声。   雨雾迷蒙,月光也显得寂寥荒芜。   江晏平躺在床榻上,青筋纵横的手背粘着用来固定针头的白色胶布。   瓶瓶罐罐的药悬挂在他右手上方,流动的液体穿过细窄的圆管,一滴滴往下坠落,比外面的骤雨要慢上好几倍速。   江晏头上裹着纱布,面色苍白,薄唇也不再红润有光泽。   但他神色平静,好像没有这场意外发生,只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安然熟睡。   舒菀望着江晏温情柔和的眉眼,忍不住地抬起手,指尖落上去轻轻摩挲。   江晏似乎在做梦,唇微动,从喉咙溢出模糊朦胧的音节。   好像是再说,菀菀,别怕。   渐渐地,舒菀眼眶变得越发湿润。   纵然她知道江晏已经没什么大碍。可他倒下来,身子压向她,双手却依旧紧紧护着她的那一幕,始终都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眸底水光难掩,她强忍着汹涌的情绪,强忍着失而复得,后知后觉的恐惧。   可心口绵热,还是不知不觉地滚落了颗泪珠滴在床边。   也是这一夜,她突然意识到原来眼前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也意识到,她没办法失去江晏。   江晏清醒时,是早上七点。   那时候舒菀刚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时,恰好就看到江晏盯着天花板,不知想些什么。   舒菀走到床边,问了声:“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晏侧过头来看她,却没说自己好不好,眸光盯着她通红的眼眶,反过来问了句:“你这是哭了?”   舒菀神色稍怔,半垂下眸子,嘴硬起来:“我没哭。”   江晏打量着她:“看你眼睛红了。”   舒菀淡声解释:“没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呢?   江晏想着,没拆穿舒菀,只浅浅一笑,眼尾弯了弯:“让你担心了,抱歉。”   舒菀嘁了声,脸上表情好像再说谁会担心你。但从嘴上说出来,却是一句:“你饿吗?”   江晏嗯了声:“有点。”   舒菀转身拿手机:“楼下有小馄饨,我去买。”   江晏淡声说好,看着她套上外套。   迟疑了几秒钟,他还是叫住她:“菀菀。”   舒菀回身看过来,江晏躺在床上,唇一张一合着,很是认真地看着她:“这一次不是我安排的。”   “我没有算计你。”   舒菀忽地就笑了:“我知道。”   喝酒是她临时起意要去的。   店是她选的,路是她指的,闹事的人是突然出现的。   江晏是被飞来的酒瓶误伤的。   他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算准每一个细节。   可江晏似乎还是很担心她会觉得这场受伤是有意而为之,他看着她,最后又补了一句:“我说过的,以后不会再做任何会让你不舒服的事。”   “我不会食言。”   他认真郑重的口吻让舒菀怔了好几秒。   最后回过神来,瞧着病床上的人,她眉梢扬起,轻轻一笑:“知道了,你不会食言的。”   *   江晏住院之后,舒菀暂且把画廊相关的事宜交给了宁雨管理,开始在医院照顾起江晏。   江晏受伤的事,很快在公司里传开。   舒菀照顾他的时候,除了碰上乔瑞阳来探望江晏,还碰上了他几个下属。   一个叫陈亦泽,说是江晏的助理。   一个叫陈娅,恰好就是上次拿西服的女孩儿。   还有一些舒菀记不得名字的,也认不清脸的。只是他们来,除了看望江晏,还要来聊公司的事情。   虽然每次江晏都会让舒菀安心在旁边坐着,听他们讨论什么项目。但她总觉得自己在场不太好,于是他们讨论工作的时候,她要么先行离开回家休息,要么就去医院的花园里,靠在长椅上,燃一根烟,晒着太阳消磨时间。   就这样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江晏确保身体再无大碍后,医生准许了他出院。   江晏出院前三天,病房里又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舒菀一如既往地拎包出去,在花园里坐着,感受秋冬时节薄弱的暖阳。   这一天她抽了几支烟,舒菀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支烟蒂被她抛进垃圾桶,刚转过身想往病房的方向走去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高扬的女声:“欸,江总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好漂亮啊,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舒菀站定脚步,抬眸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西装革履的两女一男,正是今天来看望江晏的那些人,而舒菀只认得一个陈娅。   这样无意间碰上别人讨论她和江晏的事情,似乎总在发生。   舒菀一瞬轻笑,觉得这十分戏剧性。   但,戏剧的同时又有几分好玩。   所以舒菀没往前,就保持这个距离,看他们继续讨论——   三人中唯一的男生摇摇头,接过短发女孩儿的话茬:“不知道是谁,完全没见过。”   短发女孩继续道:“看着好像和江晏很熟悉亲密,不会是那个传闻里的未婚妻吧?”   未婚妻?   听到这儿,舒菀眉梢颤了一下。   陈娅否认:“不是的,我记得在医院陪着江总这位姓舒,和江总要联姻的,好像不是这个姓。”   短发女孩:“那这位舒小姐和江总什么关系啊?”   众人沉默,都思索起来。   而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就和三年前重合起来。   舒菀想起来,她和江晏第一次吵架前,她也是这样站在一旁,听着别人讨论江晏的事情。   那时候,她只听到一半,就忍不住猜忌起江晏是不是除了她,还有别人。   于是她暗自神伤,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却不知她的敏感,她对将江晏的不信任,让一场误会在他们之间横亘了整整三年。   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只当个看客,不想毫无根据就暗自揣测。不想三年过去,她在爱情里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仅听了旁人几句三言两语,就扰乱一颗心。   舒菀敛眸收神,朝他们走过去,扬声接过了话茬:“我是江晏的前女友。”   听到这句话,三人齐齐回过头来,神色诧异地看向了舒菀。   舒菀只淡淡一笑,从容镇定地同他们问好:“你们好,我叫舒菀。”   短发女孩怔了许久,结巴起来:“啊……舒,舒小姐,您、您好。”   吃瓜被正主当场抓到,实在太令人尴尬。   陈娅觉得羞耻,但作为身边两个同事的小领导,她也只能第一时间站出来向舒菀道歉:“舒小姐,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在这里讲您和江总的八卦的,您千万别介意。”   说着话,陈娅扯了扯第一个说起这个话题的短发女孩。   女孩惊慌失措地道歉:“舒小姐对不起!”   舒菀只扯开嘴角,冲他们淡淡笑笑。笑虽不达眼底,但她也没想计较,只是问了一个,她最好奇,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到你们刚刚说,江晏有未婚妻?”   陈娅来医院很多次,自然见到过很多次舒菀和江晏和亲密的时刻。   她知道两人关系匪浅,此刻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未婚妻!不是未婚妻!只是我们公司内部有个八卦群,我们前不久从群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江总可能要联姻……但是这个消息不保真不保真的!舒小姐。”   “方便给我看看群里的消息吗?”舒菀询问,末尾又补了一句,“你们可以放心,这事儿我不会和你们江总说的。”   陈娅也不好说不方便,就从口袋摸出手机解锁,点进了公司的百人小群,往上翻了翻,找到了那条说江晏要联姻的消息。   “就是这个,舒小姐。”陈娅递给舒菀。   舒菀简单看了两眼。   这个群是匿名的,发布消息的人署名叫做“草莓魔法棒”。   连个配图都没有,就是一条纯文字:“我靠!我刚听我一个朋友说!咱们江总要和葛家联姻!”   江晏这个层次的人,是真的逃不过一些流言蜚语。   只是这个葛家?舒菀总觉得有点熟悉。   想了想,舒菀想起来在李承阳寿宴上,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小公主。   好像是叫什么葛梦雅?   舒菀又仔细想想,大概想起来那葛梦雅长什么样。心想着葛这个姓氏不多见,他们说的大概率就是她了。   正在心里推测,舒菀耳边传来陈娅的声音:“舒小姐,您没事吧?”   舒菀收回神来,低眉敛眸,最后把手机还给陈娅,轻声道了句谢谢。   陈娅很怕舒菀生气,虽然舒菀嘴上说,她是江晏的前女友,但哪有前女友每天都在医院陪着江总的?   所以,陈娅继续道:“舒小姐,我们从来没见过江总和那位葛小姐接触的,只见过您和江总来往比较密切,这个联姻的消息,只是道听途说的!”   舒菀浅浅一笑:“我只是你们江总的前女友,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   她没再和江晏这些员工闲聊什么,道了一句还有事要先走了,就匆匆结束了这次对话。   作别后,舒菀一路往病房走去,从花园走进略显冰冷的住院部。心里也一直想着,江晏联姻这件事。   其实对于舒菀来说,联姻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汇。   但她知道,对于江晏来说,这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像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自然没有几个人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利益置换,又或者强强联合,比谁更优质,比谁家底更雄厚罢了。   舒菀虽然不信江晏会和葛梦雅联姻,但是这条很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却在此刻提醒舒菀——倘若她和江晏始终都没有捅破窗户纸,就这样继续保持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状态相处下去,总有一天,她要从他的世界里退场。   难不成,要等到他真的被安排联姻对象?   难不成,那时候舒菀还要在江晏身边,对旁人介绍一句,你好,我是他的前女友。   一想到这儿,舒菀的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她开始不甘心,不甘心只当前女友,不甘心江晏未来会和旁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舒菀神色黯淡,却在回到病房时,将一切情绪藏起。   此时的江晏靠着床头上,刚好处理完公司的一些事宜。   见舒菀走进来,他合上电脑,抬眸朝她看去,眼角眉梢都似春风般温柔:“下周五有场酒会,要不要陪我一起?”   舒菀看着他眼尾那颗泪痣,不动声色道:“不要。”   作者有话说:   晏哥真的很担心菀菀觉得他又算计她。   可怜晏哥呜呜呜!!! 第48章 岛屿   舒菀明面上没答应江晏陪他去酒会, 但不代表她真的不会去。   在江晏邀请过她之后,舒菀就开始去挑选参加酒会要用的礼服。   逛街的时候,舒菀叫了夏满月陪她一起。   舒菀对穿衣打扮其实算不上太在意, 衣柜里始终都是那几条同款不同色的裙子,一年四季换着搭配。   但这次, 她却对参加酒会要穿的礼服额外挑剔。   夏满月陪着她试了一圈下来, 舒菀不是觉得颜色老气, 不衬人,就是觉得版型不好, 显不出她的身材优势。   这还是夏满月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重视一个场合, 也有些不理解:“既然你要去参加, 干嘛又告诉江晏说你不去?”   舒菀对着穿衣镜, 摆弄着蓬松的裙摆,侧眸朝坐在皮质沙发上的夏满月看去, 浅浅一笑:“因为这样才会有惊喜感。”   “……”夏满月语塞了一秒, 吐槽起来, “你还真是诡计多端的女人!”   诡计多端?   舒菀可不认:“我有吗?”   夏满月鄙夷:“难道没有?明明都已经和江晏旧情复燃了,还搞这些小把戏。”   “还不算旧情复燃。”舒菀反驳夏满月,“有些话总要摊开来说, 才真的算数。”   舒菀原本是想等着江晏说, 现在却觉得,她主动也不赖。   最后, 夏满月又陪舒菀逛了一个多小时。   两个人挑来挑去,舒菀最后定下了一套红丝绒长款礼裙。   礼裙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红色, 而是掺了紫调的暗红色。   上半身是挂脖V领的设计, 裙摆的拖尾不算大, 但因为高腰线和高开叉的搭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复古又不失风韵。   其实舒菀没穿过红色,因为一直觉得太正式、太张扬,太明媚,她沉寂清冷衬不起这份艳丽和热烈。   但这一次,她却觉得,表达心意就是要盛装、要郑重、要有仪式感。   订好礼裙后,舒菀安心等待起周五的到来。   期间,她只和江晏见过一次面,两人去了“一枝春”吃饭。   不过那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送她回来时,江晏又问了一次,真的不陪他一起去酒会?   舒菀站在月色下,盈盈一笑,只给了江晏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再说吧。”   江晏还想说些什么,可唇刚启,没等他继续说话,舒菀冲他扬了扬手:“我先走了。”   江晏怔了一下,最后也只能顺着舒菀变成了一句:“嗯,拜拜。”   看着她远走,逐渐和寂寂月色融为一体的背影,他轻沉了口气。   舒菀这个人,他是当真捉摸不透。   可越是捉摸不透,却越是令人着迷。   *   星期五傍晚,酒会如期举行。   这场酒会是江晏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以来,第一次以自己公司的名义,邀请业界人士参与。一来宣告他即将脱离江家,正式独立出去。二来是庆祝他创办的公司正式上市,以及南溪镇的项目正式开启。   酒会邀请了很多人,但江晏不想搞的太严肃正式,所以除去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他还邀请了一些平日里来往还算密切的朋友。   想着恰好江烬也在北清,江晏就顺手给了他两份邀请函,让他带宋听眠一块来玩玩。   不过,江晏看到江烬领着宋听眠过来时,突然就有些后悔给他们邀请函了。   江烬俨然一幅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宋听眠是他女朋友的模样,过去和那些长辈们打招呼,都不忘紧紧牵着她的手。   哪怕宋听眠觉得这样不够礼貌,接二连三地甩开他,把手背在身后,可最后却都被江烬再次一把抓住。   宋听眠拿他没办法,也只能任由江烬了。   不过,江晏看他们两个似乎被李家那位多事的叔叔给缠住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江烬那小子神情很是不耐烦。   江晏垂眸低笑,最后阔步上前,当了一回破局人:“江烬,你们来了。”   话音落下,他们纷纷转身朝江晏看来。   宋听眠是容易害羞的性子,回过身看到江晏时,轻轻颔首笑了笑:“江晏哥好。”   江晏淡淡点头:“好久不见,小宋同学。”   话落,江晏又看向缠住江烬的李叔,自己把话茬接了过来:“李叔,让他们年轻人去玩吧,我们到那边去聊。”   李叔笑着点头,连连说好,江晏就准备引着李叔往旁边的酒台走去。   江烬拍了拍江晏的肩膀,冲他扬眉一笑:“谢了啊,哥。”   他这小子,平日里从不喊他哥,今日倒特殊了一回。   江晏笑着,低声说了声没事,就让江烬带着宋听眠离开了。   只是,江晏看着他们这对小情侣浓情蜜意,小打小闹的模样,说不羡慕是假的。   毕竟曾几何时,他也是像江烬这般,牵着舒菀的手,在宴会上给旁人介绍过她的身份。   只可惜,舒菀今天没来,江晏只有吃自己这个堂弟狗粮的份。   心里叹了口气,江晏收回神来,端起桌上的酒杯,递给了李叔。   就这样,他在人群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说笑声翻了天。   一直到酒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江晏好不容易清闲下来,靠在一楼角落的沙发上,缓缓沉了口气。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此刻太阳穴凸跳,牵扯着神经隐隐作痛。也只能后背贴靠在皮质沙发上,用手扶额,轻轻揉着。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搭话。   江晏闲散自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出于礼貌微抿了一口。   谈笑间,他不经意抬眸往别去瞥了眼,视野里却突然跌进一个清丽出尘的身影。   那一瞬,心跳骤急。   江晏微仰着头,盯着楼上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人,长睫轻颤。   他缓缓坐直身子,放下手里的酒杯。   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只是视线紧盯着楼上那一抹艳丽倩影,始终都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舒菀是什么时候来的。   只见此时此刻,她一袭丝绒长裙,正静静地站在二楼上。   裙摆艳丽,衬着她冷白的肌肤,在硕大的水晶灯下发出细腻的光泽。   长而卷的乌发间,舒菀还别出心裁的缀了一朵红色玫瑰。   似乎是刚采下来的真花,娇艳欲滴的模样,好像还挂着露水。   她只是静静站着,纤长光洁的手臂搭在暗金色的栏杆上,漂亮细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细烟,时不时递到嘴边,轻轻吸上一口。   就这样在一层层飘起的白雾朦胧中,她眸子微眯,朝下看来,却精准无误地避开了楼下的人头攒动,对上了江晏一个人的眸光。   楼下的人神色微怔。   仰着头,眸底落着水晶灯反射出的白点光芒。   舒菀看着江晏,挪开嘴边的烟,淡淡笑了笑。   她本想冲他招招手打声招呼,可还没动作,就见江晏从沙发上起身,穿过人来人往,阔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一步两个台阶,江晏走得很快,目光始终盯着舒菀。   舒菀闲散一笑,转过身来,后背靠在栏杆上,随手将烟蒂抛到一旁大理石桌上的烟灰缸里。   恰好江晏从楼梯转角处上来,舒菀站直身子看他,目光盈盈,唇角弯着。只是刚准备开口,江晏的名字还没念出声来,他就走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攥就攥,却又扯着她往一旁走廊走去。   江晏手上的力气很足,往前而去的步子很快。舒菀拖尾的裙摆限制了她的步伐,高跟鞋踩上裙摆一角,险些摔倒。   江晏虽然没回头,但却还是放慢了步调,给了她缓和跟上他的时间。   这是舒菀第一次见到江晏这样的模样,霸道,冷硬。   似乎是生气了?   可为什么生气呢?   难不成因为她说她不来陪他,现在又来了?   舒菀心里想着,有点不解,却也任由着江晏扯着她,两人走进了走廊尽头处的一间休息室。   关上门,舒菀脚步还没站稳,后背就抵上了冰冷的墙面。   江晏直接欺身上来,室内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她的眸色幽暗,眼底也带着点怒气。   他将她牢牢锢在怀中,手贴覆在她腰侧,生怕她离开半分。只垂眸盯着那双勾人摄魂,水光盈盈的眸子,声音喑哑了几分:“不是说不来陪我?”   舒菀没躲开江晏,反倒抬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冲他弯眉浅笑:“之前是不想的,可今天突然又想了。”   “为什么突然又想了?”   舒菀嗯了声,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拖长了音调:“因为想来看看这里会不会有要和你联姻的未婚妻。”   “未婚妻?”江晏怔了怔,觉得奇怪,“我什么时候有未婚妻?”   舒菀眼尾扬起:“网上说你有。”   网上?   江晏没忍住笑出了声,眼角眉梢都弯了:“网上那些随便捏造的小道消息,你也信?”   舒菀点头,很笃定:“信。”   江晏哭笑不得:“那你说,你是信那些,还是信我?”   信什么呢?   舒菀盯着江晏眼尾的那颗泪痣。   这一回,她不假思索,直接坚定地给出了和三年前截然不同的答案:“我信你。”   江晏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敛了敛眸,他十分认真地向舒菀保证:“那你听好了,舒菀。”   “不管我这个圈子里的旁人是如何,我永远不可能去参加什么商业联姻。”   “我这个人,爱很少的,只给得起你一个人。”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   我的爱只给得起你一个人。   不得不说,江晏信手拈来的情话真的很打动人。   舒菀望着他逐渐变得柔和温情眉眼,轻轻嗯了声,说她知道了。   江晏本以为她还会继续说些什么,可气氛突然就变得沉默。   他没作声,只静静继续等。   等了又等,都没看到她有再开口的意思。   江晏忍不住了,有些不解地追问:“这就没了?”   舒菀故作不懂:“什么没了?”   江晏:“不打算再和我说点儿什么吗?”   舒菀:“说什么?”   “……”   江晏望着舒菀。   她脸上挂着明媚勾人的笑,明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可她却就是不愿意说。   江晏叹了口气,最后败下阵来,脑袋低垂下去。   “舒菀,你真是没有心。”他沉声喃喃,缴械投降的模样,语气又夹杂着几分委屈,“我都给你睡了一回了。”   舒菀朗笑一声:“怎么?你这是想追着我,让我对你负责?”   江晏嗯了声,提醒她:“这天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我给你交房租如何?”舒菀瞧着江晏,冲他眨眨眼。没等江晏说话,她又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轻轻理了理他翘起的衬衣领子,别有深意地拖长了音调,“我的房子要到期了,你那儿要是缺房客,给我分一间卧室出来如何?”   江晏遽然愣住,心脏冷不丁一颤。   他没听错吗?   她刚刚是说,要回川澜住吗?   舒菀看江晏迟迟未开口,抿了抿唇,继续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   江晏回过神,盯着那双潋滟动人的眼睛,还是有几分不敢确定:“你想清楚了?”顿了顿,他抑制住喜悦,生怕落了空,沉声提醒舒菀,“这一次住进来,可没有再走的机会了。”   “那我要是走了呢?”舒菀好奇,微仰着头看他,眸光盈盈,声音慵懒缱绻很是迷人。   “我说过,以后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江晏额头抵过来,覆在舒菀后腰的掌心微微发力,将她身子往自己怀里摁了摁,带着股狠劲,也带着绝对占有的欲望。   两人的身体在一刹那贴近,舒菀纤长的睫毛蹭过了江晏的眼睑。   近在迟尺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在目光交融的这一秒钟开始变得微乱。   室内点着香薰,不知名的花香蔓延在暧昧的气氛中。   他们看着彼此的眸光,像是春风缠绕柳枝,黏腻温情的好像天地只余下他们两个人一般。   渐渐地,江晏口干舌燥,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眸色沉沉,□□难掩。   舒菀笑着,还想说些什么。   江晏却直接倾身而下,狠狠地咬住了她温软的唇。   气息猝不及防被侵占,舒菀有一瞬没缓过神来。   被他攻略城池了几秒钟,舒菀不甘示弱,用纤细的手臂环住江晏的脖颈,身体前倾而去,贴上他的胸膛,回应起江晏这个热烈浓重的吻。   西装蹭着红裙,发丝缠绕着衣领。   江晏精瘦有力的手臂揽着舒菀盈盈一握的腰肢,用力地将她的身体往他怀中摁着。   而另一只手,则贴覆在她细长的天鹅颈上,摩挲着她微凉的肌肤,渐渐燃起一团火焰,烧了上去。   舒菀别在耳边的那一小朵玫瑰,早已在天旋地转中坠落到脚边。   尖细的鞋跟踩上一片片散落的花瓣,碾碎它们的那刻,一颗春心明明晃晃地荡漾在了十二月的冬夜里。   像是天寒地冻在壁炉里轰地燃起炭火。   像是干涸炎热的沙漠里突逢甘霖降落。   这样没有克制的意乱情迷,似乎总在温凉的夜里发生。   两人吐息不停交融,粗粝的气息让人脊背发麻,却又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舒菀那双柔软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剐蹭了一下江晏的耳垂和喉结。江晏含咬的动作忽地顿住,下身紧绷的感觉,又让他没忍住狠狠咬了她一口。   舒菀痛的叫了声,可细软的声调很快破碎。   原本绵长的吻突然变得急切深重。   渐渐地,舒菀也觉得燥热难耐。一双长腿微动,从柔顺的裙摆下滑出,最后膝盖曲起,蹭过江晏的腿根。   江晏掐着她脖颈的手,青筋一瞬暴起。   但门外却传来了别人的脚步声,将江晏的理智拽了回来。   总不能在这里做些什么?   要做,也得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   渐渐地,江晏不舍地松开了舒菀的唇。   舒菀还有些意犹未尽,眼神迷离着,轻轻舔抵着他的唇瓣,企图勾住他舌尖,继续加深起这个情.欲浓重的吻,拉着他一并沉沦再沉沦。   可江晏却从中退了出来,只是沉沉喘息,侧头覆上她的耳畔喊了声菀菀。   最后蹭了蹭她的颈窝,声音透着缠人的温柔:“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   等你愿意回来。   等你愿意爱我。   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菀姐:酒会?不去。   今天的菀姐:没关系,我会盛装出席。   恭喜我们晏哥重新喜提老婆!!!!!恭喜!!!!!!!!!   PS:   这章节咱们眠眠和烬哥客串了一下下哈哈哈哈哈 !! 第49章 岛屿   没等这场酒会结束, 江晏就驱车带舒菀回了川澜。   舒菀说要先回自己家里拿点日用品再回川澜,江晏却说川澜什么东西都为她备好了,只要她人来就行。   坐在车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舒菀笑得很是灿烂:“你就这么确定, 我会再跟你回去?”   她偏过头看江晏, 车恰好被红灯卡在路口停下。   原本正视着前方的江晏侧眸朝她看来, 认真又诚恳:“我不确定。”   “那你还提前备着东西?不怕浪费了?”舒菀问,又起了坏心思, 补了一句,“还是说, 带不回去我, 就带其他的人回去。”   “想什么呢?”江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宠溺极了,“除了你, 我还能带谁回去?”   话落, 他语气又沉了几分, 再次认真起来:“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肯原谅我,但我总觉得,只要我努努力, 你总能再喜欢我一次。”   只要我努努力, 你总能再喜欢我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一句还算平常的情话。   可听到的这一瞬间, 对上江晏温情脉脉却又额外认真的这双眼时,像是原野上迎面拂过一阵料峭春风, 心口绵热的同时, 又让她眼眶发涩。   “倘若我始终都没有再喜欢你呢?”舒菀继续问。   江晏暗暗思忖着, 恰好绿灯亮起,他启动车子继续往前开去,不紧不慢道:“那我就祝你扶摇直上,乘风万里,拥有新天地。”   舒菀:“那你呢?”   “我?”江晏想了想,“大概会去一座没有你的城市,努力释怀,努力忘记。”   停顿了一下,江晏突然觉得这种话题气氛实在沉闷,于是用着玩笑的口吻,又补了句,“或者是,等着有朝一日在你的婚礼上当伴郎。”   “伴郎?”舒菀一瞬被江晏逗得笑弯了腰。   眉眼弯着,像是细长的月牙,她朝他望了过来:“江晏,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江晏余光瞥见她笑意盈盈的模样,突然觉得此时此景,恰似多年之前,他们似乎从未分别。   *   半个小时后,舒菀跟着江晏回到了川澜。   舒菀刚从车上下来,步子还没迈开,就听江晏问了一句:“要我抱你回去吗?”   舒菀没反应过来,朦胧看他:“嗯?”   江晏探究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上次不是吵着要我抱?”   上次?   舒菀眉心不自然皱了皱: “上次我还让你抱我回家?”   江晏抿唇:“记不起来了?”   舒菀嗯了声。   江晏笑着:“记不起来也挺好,免得你想起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那晚该做的都做了,还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舒菀撇撇唇,不以为然:“让你抱一下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晏俯低脖颈,冲她扬眉:“不光抱,你还说了你很想我。”   “……”舒菀一瞬愣住,以为他在开玩笑:“我说了?”   “说了。”江晏盯着她,有点不放心,“菀菀想赖账?”   舒菀启唇,还没来得及说话,手就被江晏一把紧紧牵住。   唇角瞬间漾开笑,舒菀轻声喃喃:“你是想和我说,想赖也赖不掉了?”   江晏眉梢轻扬,重新把话题推给她:“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舒菀轻笑一声,只觉得三年过去,江晏似乎真的学坏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着,牵着手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不过还没走多远,舒菀却突然停了下来。   江晏牵着她的手,往前的步子一顿,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舒菀站在原地没动,眸子低垂着,不知道思忖着什么。   江晏静静等了等,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酒会了,却没想下一秒,她忽地张开胳膊,眼尾往上挑了挑:“江晏,我今天不说想你,就不能抱我回去了吗?”   江晏眼底噙着的笑意更浓了,忍不住打趣起来:“怎么?今天也喝醉了?”   “没喝醉。”舒菀摇头,低头看了看踩着高跟鞋的双脚,“脚崴了,有点疼。”   “菀菀,和我撒娇可以不用找理由的。”江晏喃喃,虽然以为她在逗他,却还是往前迈了一步,微微俯身,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长腿悬空,舒菀本能地用双手勾住他的脖颈,覆上他的耳畔解释:“我没撒娇,是真的脚崴了。”   “脚崴了?”江晏垂眸看她的脚踝。   “嗯。”舒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你扯着我去休息室的时候,不小心裙摆绊了一下。”   “怎么不早说。”江晏眉头皱起,收敛笑意,连忙抱着她阔步走进电梯。   “你一直亲我。”舒菀撇撇唇,语气带着浅浅的埋怨。   江晏自然也懊恼,沉声说了句都怪他不好,就连忙抱着舒菀出了电梯,进了家门。   进来后,江晏直接抱着舒菀去了卧室。   舒菀被江晏抱着坐到了床上。   环着他脖颈的手刚缓缓松开,就见江晏蹲下身,单膝跪地,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裸。   他温柔从容地解开环住她纤细脚踝的系带,将她的高跟鞋脱下,随手放到一旁。   舒菀双手撑在身后,就这样静静瞧着江晏慢慢悠悠的动作,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浅笑。   “哪只脚扭到了?”江晏看不出来她哪里有红肿,于是抬头问她。   “不知道。”舒菀抿抿唇。   “不知道?”江晏抬头看她,房间吊顶的灯反射出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睫毛下是一片暗影。   顿了顿,他站起身:“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箱。”   话落,江晏便转身。   舒菀却在此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江晏。”   “嗯?”江晏回身。   舒菀清冷的脸上漾开一抹笑,她眨眨眼,轻声道:“别去拿了,我骗你的。”   “……”江晏垂眸看着她那双潋滟水色的眼睛,愣了几秒钟,“你这是钓我呢?”   “嗯。”舒菀大大方方承认,还不忘调侃一句,“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好钓。”   “菀菀。”江晏温柔呢喃,眸中盛着笑,神情倦懒地松了松袖口,摘下腕表随手放在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小夜灯旁,慢条斯理道:“知不知道,钓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舒菀思忖着。   江晏却在她垂眸细想的这刻,倏地屈膝抵开了舒菀的双腿。   他弯腰伏贴下去,青筋错落的手背撩过她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没了头发遮挡,红裙下的雪白圆润便一瞬跌进他的眸中。   江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表面上看着神色无异,可舒菀却不知道,他的身体早已在暗中变得灼热硬挺。   不过眸光交缠,舒菀也心下了然,知晓了他口中的代价到底是如何。   今夜的浪潮,总归要掀翻海岸。   舒菀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带着江晏压低身体,紧紧相拥在一起。   江晏也不克制,长睫颤了颤,便再次舔舐起舒菀温软的唇瓣。   不过这一回不光是湿漉漉又缠人的吻,他粗粝的指腹也在他们唇舌交缠的这刻,一寸寸落下,描摹起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江晏这个人,慢条斯理,游刃有余时最为迷人。   因为太清楚她的敏感处在哪儿,所以他那双手落到每一处,都能让舒菀脊背酥麻,控制不住地从鼻腔里发出细碎朦胧的软声来。   很快,舒菀的大脑在他的撩拨下变得异常迟钝。   半睁着的眼睛迷离朦胧,在他开始朝着别处落吻的这刻,她难耐地仰起头,抓了抓他的肩膀:“够……够了。”   “够吗?”江晏使坏,含糊不清的细吻着她平滑细腻的肌肤,身下的手也持续性搅动翻滚,声声喃喃:“我怎么觉得不太够。”   怎么不够呢?   舒菀分明瞧见水光像银丝落在他的指尖。   后来,舒菀不记得到底是谁先褪去了谁的衣衫,只记得她的裙子和他的衬衣揉在一起被江晏丢到地上。   她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缓和方才情动而强烈跳动的心脏。   江晏挺直光洁的脊背,贴心温柔地伸手关掉了床头最后一盏灯。   不过哪怕视线在一瞬间变得黑沉,他们身体的轮廓映在彼此眼底,也依旧分明。   舒菀浅浅笑着,眸子像落了星,在溶溶月色下亮盈盈。   江晏盯着舒菀丰韵娉婷的曲线上,无意识地抿了唇干燥的唇,眼眸微眯,声音也有些低哑:“不是说不穿白色的?”   舒菀笑着,指尖轻轻点着他凸起的喉结,又游离到别处,一幅你奈何我的模样,说:“我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   江晏抓住她乱动的手,低眸吻了吻她的指尖,眼底欲色浓重,让人血脉膨胀。   低笑着,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那能不能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舒菀捧住江晏的脸,手指将他的下巴抬起,让两人目光平视。   江晏沉笑一声,一把将最后那层薄薄的布料推上去,又冷不丁地使坏,握住揉捏了一下,“下次不穿了好不好?解起来太麻烦。”   “哪里麻烦了。”舒菀不满,撇了撇唇,“是你自己不熟练。”   江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让我多练习练习?”   舒菀盈盈一笑,风情迷人:“我有这么说?”   江晏:“没说吗?”   舒菀眉眼弯弯,视线扫过江晏凸起的喉结,缓缓对上他温欲的眼眸,反过来问他:“补品吃了吗?”   江晏:“没吃,都放在那儿。”   舒菀暗藏柔情的眼睛眨了眨,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今晚还想试试那补品有没有效果呢。”   江晏忽地笑了:“我不吃补品,你就不能试了?”   说着话,江晏侧头贴伏,干燥的唇瓣蹭了蹭她温暖的颈窝。   “我这不是怕不吃补品,效果不好。”舒菀一边打趣江晏,一边去躲他不轻不重地啄吻。   可江晏宽厚的手掌却摁住她的脊背,偏要她身体靠近他的怀里。   她自然拗不过,人没反应过来,唇被他再次吻住。   听到她按耐不住的嘤咛后,江晏松开她的唇瓣,覆上她的耳畔,恶劣地低笑了声:“一会儿千万别求饶,菀菀。”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情人节快乐呀!!特地安排的情人节剧情哈哈哈哈哈!   晏哥深情语录: “只要我努努力,你总能再喜欢我。” 第50章 岛屿   舒菀怎么可能会求饶。   只不过这夜的最后, 她确确实实体验到了三年没开过荤的男人,是有多么疯狂。   他们从卧室转战去了浴室,又从浴室转战回来。   好像要把这三年没有过的情动时刻全都补上一般, 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只是最后,舒菀腰酸背痛昏昏欲睡, 江晏却精力旺盛好似无事发生。   凌晨六点, 舒菀睡意正浓。   江晏的手却不知何时覆上她的侧腰, 唇瓣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后颈,惹得舒菀一场清梦全无, 最后只能转过身来,用手抵住他的胸口, 将人往外推去。   推了半天推不动, 舒菀眼睫低垂半拢, 只能轻声喃喃,说她好困, 让江晏不要乱动。   江晏温柔说好, 困了就再睡会儿。   声音噙着笑意, 可那双温热的手却片刻都没消停,指尖不停地游离,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   舒菀不乐意, 却懒得说话, 只轻哼一声,继续推他。   江晏却偏偏反着来, 她退一分,他就进两分, 反正两个人的身体就非要挨在一起。   舒菀也不知道被江晏闹了多久, 反正最后她仅剩的一点困意, 被他乱动的手全部搅散,化为云烟。   偏偏江晏这个人又十分懂得如何激她的,亲吻的间隙,低笑了一声,问:“受不了?”   舒菀胜负心顿时腾起,立马回怼了一句谁说受不了?直接主动攀上他的脖颈,反攻而上,吻上了江晏的唇心。   这一吻,两人又莫名其妙地又纠缠到一起。   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吻到最后,青草地被冬雨打湿。   舒菀趴在床上,只觉得天地都在震动摇晃。   (审核大大这一段只是接吻,没有不良描写。)   凌晨这场结束后,舒菀疲惫到喘口气都觉得费劲,昏昏沉沉躺在他的臂膀里,睡了一场额外绵长的回笼觉。   等到舒菀睡醒,已是中午十二点半。   窗外攀进来日照随着时间一点点转移,不知何时从床尾转移到了床头。   舒菀侧躺在江晏的臂膀里,恰好面向着窗户,一大片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还有垫在她脖颈下那条精瘦有力的手臂上。   舒菀的眼皮被太阳晒得滚烫,浓烈的灼热感拽着她一点点从梦里清醒过来。只是还未睁开眼睛,就觉得视线视线好似被蒙上一层浅粉色的滤镜一般。   实在不太舒服,舒菀转着脑袋翻身,将脸挪到阴面,这才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躺在身侧的江晏还没醒来,舒菀睁开眼睛时,他安静俊朗的睡颜恰好跌进了她的眼底。   缓了缓神,舒菀的眸光落在江晏轻闭的眼睫上,还有眼尾那颗泪痣上,唇角不知不觉地弯起了一抹弧度。   江晏的睡相真的很好,   神情始终柔和平淡,呼吸声也很轻薄,甚至几乎不怎么翻身。   舒菀在他身边,总能睡得额外安稳。   就这样静静打量着江晏好一会儿,舒菀床边挪了挪,将两人贴紧的身体分开了一些。   她本来是一直贴着实在有点热,所以才退开一些。结果刚离开一点儿,江晏揽着她的手臂也跟着动了动。   他似乎以为她要走,眉头皱了起来,用力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贴的严丝合缝才罢休。   舒菀回过头瞥了江晏一眼,他依旧还没睁开眼睛,似乎还不想从梦里清醒。   这还是印象中,舒菀第一次见到江晏赖床。   从前无论他们多激烈,他都总在她之前醒来。   今日倒是例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实在太不节制,   心想着,舒菀抿了抿唇。   她收回神来,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保持起面向窗户,侧躺的姿势。   本来是想伸手去拿一旁的手机,结果视线落在了江晏垫在她脖颈下伸长的手臂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他摊开放在床榻上的手心上时,她突然间起了一点坏心思。   舒菀浅浅一笑,从被褥里伸出胳膊,指尖轻轻落在江晏的手心里,不紧不慢地挠了挠。   江晏指尖微微一颤,指节往里一收,想要去捉舒菀的手。   舒菀溜得很快,没让他抓到一点儿。   默默等了一会儿,江晏的手又自然地松开。   舒菀不亦乐乎,再次伸过去挠了挠他的手心。   等他还想要抓她的时候,她再次及时避开了。   但这一次,江晏没再把手摊开,反而直接攥成了一个拳头。   舒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她思忖着,想着再去逗弄逗弄江晏其他的地方。却在准备动手的时候,江晏的胳膊微微转动了一下。   似乎因为她一直枕着他的胳膊,江晏的手臂有些发麻了。   舒菀微微抬头,想让他把手臂抽出去,眸光却突然落在了他手腕上方一寸的位置,遽然愣住。   江晏的手臂侧面,有几条交错纵横的疤。   瞧着有些时日,疤痕的颜色虽然已经变得很浅,但横亘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却依旧十分突兀。   这个位置,怎么会有这么多细长的疤痕?   舒菀细细回想,并没想起来之前在他身上看到过哪里有伤的。   她也敢肯定,这些痕迹三年前并不存在。   那他是什么时候弄成这样的?   舒菀眉头轻轻蹙了蹙,正盯着他手臂上那些出神,身后的男人带着睡意,温柔又沉闷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畔响起:“睡醒了?”   舒菀忽地收回神来,嗯了声,重新转过身来看他。   江晏眼睛半眯着,顺势将舒菀揽入怀里,手轻轻抚摸起她柔顺的长发,温柔喃喃:“睡得还好吗?”   大概因为昨夜总是醒了睡,睡了醒。   今日江晏的喉咙里轻微有些水肿感,声音听着很是沉哑,问完话,还轻咳了两声。   舒菀下巴垫在江晏的锁骨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边拍,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你说我睡得好不好?”   江晏鼻腔里溢出一丝轻笑声,低眸看她:“那菀菀今天是腰疼?还是腿疼?”   舒菀不满地撇撇唇:“哪哪都疼,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哪哪都疼?”江晏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解释,“看来菀菀实在有些缺乏锻炼,以后得多运动运动。”   舒菀不知道江晏说的这个锻炼和运动,是哪个层面上的意思。   但江晏此刻认真的神情和正经的语气,让舒菀觉得大概率是她自己春心太荡漾,遐想太多。   定了定神,舒菀浅唇微启,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晏俯低脖颈,忽地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悉心温柔地哄他:“我这会儿起床收拾一下,等下给你揉揉好不好? ”   舒菀抿抿唇,反驳的话最后变成了轻嗯声。   江晏也不眷恋床榻的温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手臂就从舒菀脖颈下缓缓抽了出来。   他掀开被子,翻身起来。   又怕让舒菀着凉,帮她掖了掖被角。   舒菀侧身看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视线再次落在了他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臂上。   江晏从衣柜捞了件衬衣,套上身,挡住了他光洁冷白又挺拔的脊背。   舒菀迟疑了两秒钟,还是开了口:“江晏。”   “嗯?”江晏一边系扣,一边回身看她。   “你手臂这里。”舒菀眸光扫过他的手臂,指了指,又轻抬眼眸看向江晏,“怎么弄的?”   江晏眸光一闪,很快收敛怔色,冲舒菀笑了笑:“之前被酒瓶割到了。”   “酒瓶割的?”舒菀蹙眉,“什么时候?”   “几年前吧,不小心弄的。”江晏低头继续系着衬衣扣子,避开了舒菀探究的目光。   “怎么会被酒瓶划成这样呢?”舒菀喃喃问,似乎不说出明确的答案,她就决不罢休。   可是江晏并不想让舒菀知道这件事儿。   沉默了几秒,他开了口:“菀菀,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   这样密布的伤痕,怎么会不记得是怎么弄的?   舒菀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撑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江晏。他看起来神色无常,但舒菀却总觉得,他这是在逃避这个话题。   谁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直到江晏穿好衣服,从床上站起身,轻声道:“是再躺一会儿,还是我抱你起来?”   舒菀对上他的眸光,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追问:“这些伤是我们分手之后弄的吗?”   江晏神色微怔,没想到舒菀心思这般细腻,他再怎么佯装镇定,佯装无事发生,可都被她一眼看破。   没办法再避开这个话题,江晏只能轻嗯了声。   舒菀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江晏心颤,扯开嘴角,还想同她解释:“菀菀,这是我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能弄成这样?”舒菀当然不信,直接从床上下来,绕到他身前,抓起了他的右胳膊。   江晏袖口的扣子还没被扣上,舒菀往上一推,衬衣布料全部堆砌,他精瘦的小臂就全然露了出来。   舒菀抓着他的手腕,转动他的胳膊,那些明晃晃的伤痕再次落入了她的眼底。   “这么多条,怎么会是不小心弄的?”舒菀质问着,抬头看江晏。   她的神情很严肃,看他眼神也带着警告的意味,像是在说,江晏,你不要骗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被人骗。   他当然知道,舒菀最讨厌欺骗。   从前因为他瞒着她做了那些刻意接近她的事情,她就选择从他的身边离开。   如果这次不说,她一定还会生气。   江晏沉默着,沉默了片刻,最后轻沉了口气,低垂着眼睫,选择了同她坦白:“这些伤是我们分手之后弄的。”   “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舒菀眉心皱的更紧了些,一颗心也牵扯着神经隐隐作痛。   “因为太痛苦了,菀菀。”江晏沉声,轻抬眼眸,对上了舒菀关切的眸光,“那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接受失去你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晏哥手臂的伤被菀菀发现啦!!!!!! 第51章 岛屿   失去舒菀有多痛苦呢?   江晏当初出了急救室, 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他意识还未全醒,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唐大梦。   他望着天花板, 鼻翼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昏沉地转了转头, 看向床边站着的乔瑞阳, 开口就问:“舒菀呢?”   那时候, 乔瑞阳瞬间瞪大眼睛,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 骂了出来:“大哥你他妈吃了几个恋爱脑啊!?”   “疯了吧,鬼门关都走了一趟的人, 现在还想着舒菀?!”乔瑞阳觉得江晏简直没救了, 最后毫不留情地给了他重重一击, “你给我清醒点!人家舒菀早不要你了!”   不要他了。   乔瑞阳简简单单四个字,让那些短暂消失的记忆一瞬间犹如潮水般, 全部融入江晏的脑海。   他躺在床上, 一瞬清醒, 却久久都没说话。   窗外暴雨雷霆,落雨打湿青草地,让空气弥漫着夏日难得的凉爽气息。可江晏总觉得那一日, 窗外的雨不是落进大地, 而是落进了心里。   渐渐地,他眼角湿润, 也在那一刹那,有一种早知道就不醒过来的想法。   那天过后, 江晏虽然已无大碍, 但却一直不太能吃得下饭。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江晏手臂被酒瓶划伤的那些伤口渐渐愈合。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后,他出了院,回家静养。   只是川澜的一切,都有舒菀的影子。   江晏又染上了失眠的毛病,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好不容易能有点困意侵袭,却又在朦胧中,总能梦见舒菀。   他梦见他们并未分开。   某个寻常夜晚,她站在万千灯火尽头处,染了一身寒霜,却眉眼浅弯,牵住了江晏伸过去的手。   他们依偎在同一把伞下,风雨摇晃,却从未松开彼此的手一分一毫。   只是大梦初醒,一切都落了空。   强烈的失落感,让他窒息,喘不过气来。   当然,他也梦见她站在嘈杂的街道上,身后晕染着日落黄,神情冷漠疏离,开口就是一句,江晏,你也不必摆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好像非我不可。你比我清楚,没有我,你总会还有别人的。   大概是分开时,他没能追上去。   所以梦里面,他时常同她辩解,时常一遍遍告诉舒菀,他是真的非她不可。追问她,到底如何,他才能将他的心意证明给她看,她才能相信他一回。   然而,舒菀始终不言一句,只管大步往前走,从未回过头多看他一眼。   狠心绝情的模样,好像她从来都没爱过。   好像他们之间这半年多的甜蜜时光,全都是风月场上的游戏。她早早通关走到结局,只抛下他留在关卡中途,让这份爱成为无解的命题。   这样的梦,总是在夜里反反复复的发生。   按理说,反复咀嚼伤痛,只会降低情绪的敏锐度,只会越发麻木。   可江晏不是的,江晏梦醒之后,心里绞着痛的感觉,却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后来,周棠如见江晏一幅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强行带着他从北清回到了嘉南市的老宅,想着远离城市,总归能让他振作起来。   走之前,江晏回了趟川澜。   站在客厅里,他望着熟悉的一切,总觉得舒菀的音容笑貌犹在。   可一转眼,一回神,世界浑然变得冰冷。   那一天,江晏带走了舒菀留在这里的唯一的东西——半瓶还没用完的香水。   回到嘉南之后,江晏几乎每天都待在老宅里。   时间在缓慢中一点点消磨着,喝茶、下棋、写字,有时候他也会和江烬碰碰面。   说起来也巧,那会儿江烬马上高三,却在这个关键时刻,也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失恋。   江晏听说,江烬那会在暴雨里淋了半夜,都没等到宋听眠下楼见他一面。   后来他大病初愈回到学校,那女孩儿已经转校走了。   想起来也是有趣,他和江烬在差不多的时间同时恋爱,又在差不多的时间,同时被女人抛弃。   难兄难弟聚在一起时,自然少不了喝酒。   可就算喝的再多,该忘记的人,却还是半点都忘不掉。   不过,就这样在嘉南市呆了两个月后,江晏的精神状态瞧着好了许多。   他没有再像刚分手的时候那般阴郁沉闷,恢复起了笑脸,也渐渐愿意多出去走走。   看到江晏的变化,周棠如一直悬着的心送下来许多。   她也总是安慰江晏说,人这一生总该要经历一些刻苦铭心的分离,要学会利用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成为成长路上的垫脚石,而不是自困其中,久久不能忘怀。   江晏总是静静听着,不发表什么意见,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曾明白。   不过,一切都在恢复原貌,在往明朗坦荡的未来走去。   就连江晏也觉得,只要时间再漫长一些,分开的日子再久一些,他总能适应没有舒菀的生活。   直到某天——   来老宅打扫卫生的阿姨,失手打碎了放在江晏房间里,舒菀的那小半瓶香水。   阿姨不知道那东西对江晏的意义如何,只知道像他这样的大户人家,一草一木都昂贵。   她惊慌失措的和江晏道歉,一个劲说对不起,带着哭腔,生怕被要求赔偿,还欲要下跪。   江晏看都没看她一眼,但却脸色阴沉可怖,冷声说了一句出去。   打扫阿姨走后,江晏垂眸看着香水瓶子的碎片,看了许久。   他那时候就在想,难道上天连一点和舒菀有关的念想都不肯留给他吗?   江晏盯着地上破裂的瓶子。   香水全部洒落,浓郁的气息让人闻着有些犯恶心。   可江晏看着看着,眼眶就开始变得湿润。   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强忍着眼泪蹲下身来,亲手将地上那些玻璃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   就好像在捡起,他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他却没觉得疼痛,反而在看到鲜血渗出来的时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感,轻松感。   也是那天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晏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伤害自己。   后来是乔瑞阳无意中发现,江晏的手臂上那些疤痕新旧重合,才赶忙为他安排了心理医生,强拉着他去了诊疗室。   江晏最后被判定为中度抑郁。   分开的这三年里,他也一直都在靠着药物和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直到舒菀回来,直到那场婚礼,让他们重逢。   他突然就有了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念头,也突然觉得倘若他在这样陷入情绪的怪圈,那他连和她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江晏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中度抑郁这件事告诉舒菀。   因为他担心,她知道这些会害怕,会不喜欢他。   可却没想到他们好不容易复合,她就发现了他手臂上的疤痕,直接追问起这件事。   江晏真的很害怕,更何况舒菀听到这些时候,脸上的神情实在难辨。   他开始心慌,低垂的眼睫一颤再颤,声音也开始发哑:“菀菀,我没想瞒你。我只是担心,你知道我生病,会觉得,我是一个很脆弱的人。”   “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也已经停药很久了。”江晏生怕舒菀会介意,又连忙补了一句,“我一直都有按时去复查,现在基本上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说到这儿,江晏的声音颤的更厉害了:“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询问,眼底落着细碎的光,此番模样就如同当年分手那天,他垂眸低声,不停地恳求她,能不能不要离开他。   舒菀一言不发地望着江晏,心里百味杂陈。   从前她只觉得,人和人之间,分分合合最为常见。   也总觉得她和江晏分开之后,总会还会有新人代替她的存在。   可却完全没想过,江晏对她的喜欢喜欢被她想象中、还有感受到的还要浓重热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狠心斩断这段关系,会对江晏造成这样严重的心理创伤。   纵然他对这三年的生活只是轻描淡写的概括,但舒菀也知道,他一定过得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是,这不是舒菀想象中的江晏。   江晏也不应该会是这样的。   就算没有她,他也应该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   似春风,似秋霜,似江南雨雾天远处朦胧的遥遥青山。   看人时温情脉脉,沉寂柔和。   天塌地陷也无妨,他会始终波澜不惊。   而舒菀对江晏而言,顶多只是人生中还算值得纪念,但并不能困住他的某个春天。   可是,一切都和舒菀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走之后,他心蒙尘落雨,三年都不曾将她忘怀。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会因为她的离开,就惹上了心理疾病?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对她的爱,竟这般浓重吗?   舒菀不敢置信,实在不敢相信。   她望着江晏,眼眶酸涩的好似生吞了一整颗酸柠檬,忍不住地想要泪流。   但她一忍再忍,一忍再忍。   只是沉默了半晌后,她伸手攥住了江晏的衣角。   “江晏,我没有害怕你。”她沉声喃喃,刚敢开口,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不想他看见她哭,于是俯低脖颈,往前迈了一小步,用额头抵住他的胸口,靠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发紧:“我只是没想到,那时候我对你的伤害会这样大。”   听到她说,她没有害怕,江晏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事的,菀菀。”他轻轻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轻声安慰。   可他越是温柔,舒菀就越是难过,越是自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舒菀不停地喃喃,拽着江晏衣角的手紧到骨节泛白。   “菀菀,你不要和我道歉。”江晏不想她这样,心疼地捧起舒菀的脸颊,对上她有些湿漉漉的眸光,将过错全都揽给自己,“那时候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不够成熟,所以没能给你好的恋爱体验。”   “当初我只想着如何让你爱上我,却没想过你想不想爱上我。只想着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也没想过你想不想要那些。”   “但是你相信我,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那样了。”   “我会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会给你想要的爱和自由。”   江晏不停地向舒菀保证,认真又郑重。   可是感情这回事,对与错都并非一人使然。   舒菀听着他温柔的低语,忍着汹涌的情绪,只将攥紧江晏衣摆的手在此刻松开,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脑袋也埋进了他的心口。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绪,去和旁人展现自己内心柔软之处的人。也总觉得,喜欢和承诺,都是难以启齿的。   哪怕再亲密无间,人只要一旦在感情里交付半点真心出去,就是给了对方一把刺痛自己的匕首。所以舒菀始终都不想为爱自困,为爱割开骨肉,去品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可却没想到了最后,她的自保,她的绝情,让她变成了举刀刺进江晏心脏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舒菀愿意把匕首交给江晏。   她要敞开心扉,让他瞧见她心底那片原野上灿烂的花和细柔的风。要让他知道,其实这么多年,她也没忘记过他,他也曾走进过她的心里。   就这样抱了江晏一会儿,舒菀眼眶通红,声音哽咽着,同样认真郑重地许给了江晏一个从未有过的承诺:“那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你了。   曾几何时,舒菀只当自己年少时的这份悸动是荒野上偶然拂过的料峭春风。   春风一向稍瞬即逝,不足挂齿。   可现在却发现,这世上真有人情谊深重。   她走之后,风雪几程,他等了又等。   她想,那这一次,就换她来将爱意说尽。   作者有话说:   在菀菀的潜意识里,其实从来没相信过她自己会成为谁特别的存在。   也一直觉得她顶多只是江晏人生中还算值得纪念,但并不能困住他的某个春天。   但其实,这场分手对从小一帆风顺,从来没失去过任何东西的江晏来说,是天大的打击。   生病这个点后续会解释的~江晏的性格也并不是完美的~ 第52章 岛屿   这一天, 江晏没去公司,舒菀也没去画廊。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将工作暂且抛到身后,只想过一些简单的, 没有人打扰的二人生活。   他们起床后,一起去了离川澜最近的超市购物, 买了红酒和牛排。   回来后, 舒菀又久违的吃到了江晏亲手做的饭。   她也不知道江晏是有什么魔力, 只要在他身边,她的胃口总是要好上许多。   无意和江晏提起这件事儿来, 他掀起眼皮,笑着看向了舒菀, 说只要她不觉得会吃腻, 那未来的每一餐他都做给她。   舒菀听到这句话时, 微微怔了一下。   她咬着汁水充盈的牛排,对上江晏温情脉脉的眸光, 突然就想起来, 很久之前, 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彼此的对面,闲聊着将一日三餐都吃过,餐餐从没落下。   只不过那时候, 舒菀没想过要真的和江晏有什么未来, 只觉得人生在世,享一时欢愉就好, 及时行乐总要好过期许未来。   后来她去了法国,一个人坐在公寓里的餐桌上吃那些索然无味的食物, 却也总会在恍惚中想起, 江晏在厨房为她忙碌的身影。   哪怕是参加什么活动, 聚会。   她也会在人声鼎沸时,有一瞬失神,想起江晏。   想着他在国内,是不是潇洒快活?身边是不是有了新的佳人相伴?   有时候,舒菀也会无意识的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上两眼。   只是分开后,她从来都没见过江晏发过任何的动态。朋友圈背景墙和微信头像,也从来都没换过。   舒菀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对他的怀念,只是因为她沉溺于他身上的温柔妥帖和相处时带给别人的松弛感。   但凡换一个还能带来这样感受的人,舒菀依旧会为此心动,为此沉迷。而她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一份独特的感觉,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   可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舒菀身边追求者芸芸。   她接触人越多,见过的世面越广阔,就越发想念起江晏。   渐渐的,她也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的,才不是什么温柔妥帖,而是江晏这个真真切切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真的只为他一个人有过情动时分。   大概是因为已经失去过,又或者是分别的这三年也让舒菀有所成长,意识到爱情这件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对错分明。每个人爱的方式都大不相同,有人观望一生不曾主动一步,也必然有人从始至终飞蛾扑火。   而她从前坚持着的,所谓的要在爱情里清醒理智,及时抽身,其实全都是因为她敏感多疑,自私自利,太害怕受到伤害,从未想过付出,也忘记用心去感受江晏带给她的爱意。   所以这次和江晏重归于好后,舒菀一直在想,她一定要允许自己拥有对爱情的期望,允许自己在爱里变成一个柔软脆弱的人,允许一切未知的情绪在他们之间发生。   这样心想着,舒菀望着江晏,没有像从前那样听到他温柔的情话时,只是淡淡一笑而过。   这一回,她眉眼弯弯的嘁了声,摆出傲娇的模样,说出来的却是甜蜜的一句:“我才不会吃腻的。”   吃过饭后,江晏主动晨承包了洗碗的任务。   舒菀说想看电影,就窝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江晏收拾好厨房。   等了一小会儿,江晏就全都弄好了。   他走过来坐下,将舒菀用来垫腰的抱枕拿到一旁,又捉着她的小臂,让坐进他的怀里。   舒菀嚷嚷着要看恐怖片,江晏当然也全依着她。   只不过在电视上找影片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电视里的影视资料库多了许多从前没有过的恐怖片资源。   有最新上映的,也有许多年前的老片子,哪个国家都有。   舒菀耐心往下翻去,又发现有不少的进度条都显示着百分百。   舒菀有些好奇,侧眸看了看江晏:“这些都是你看的吗?”   “嗯。”江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眼尾轻轻弯着,嘴角噙着笑,“想你的时候会看一些。”   想她的时候看恐怖片?   舒菀瞬间被江晏给逗笑。   她很是鄙夷:“哪有人想一个人的时候看恐怖片的?”   江晏蹭蹭她的脑袋,语气很认真:“可能你会觉得有点奇怪,但其实每次我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到你失眠的时候喜欢看恐怖片。”   “我总觉得,只要做一些你从前做过的事情,拥有一些你从前的生活习惯,你在我的世界里始终都还会留有痕迹。”   江晏说这句话时,语速放慢了许多。   听起来有几分温吞,但却也像春风吹拂而过,触动舒菀的心弦,泛起一阵绵热。   其实很久之前,舒菀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你永远和我站在一起。”   起初读到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深切的感受。   可如今在江晏的提醒下,她却意识到,其实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譬如,她在法国搬了三次家。   每次搬家,她都会在家里下厨做一顿饭,哪怕再难吃,也全都硬着头皮吃完。   就是因为她总会想起来,江晏当初,和她说的那句:“搬家的第一顿饭要自己做,在家里吃,才吉利。”   舒菀浅浅一笑,说那现在好了,不用你再学着我的模样,因为我会继续拉着你陪我看恐怖片。   江晏靠在沙发上,故意叹了口气,回了她一句,完蛋了,我又要开始遭罪了。   舒菀笑得灿烂,说放心吧,我会找一些特别吓人,让你好好体验一把恐怖片的刺激。   就这样说说笑笑着,她回过头继续翻找起她想看的影片。   但翻了一会儿,她又突然发现,这些显示已经被江晏看过的影片当中,有许多舒菀在法国独居的时候也都看过。   舒菀觉得很惊奇,抬起握着遥控器的手,摁了摁,回过头看向江晏:“江晏,好巧啊。”   “这几个片子,我在法国的时候都看过。”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的,菀菀。”江晏低低笑着,提醒舒菀。   “嗯?”舒菀有些不明白。   “因为知道你会看,所以我才看的。”江晏解释。   “?”舒菀怔了怔,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会看这些的影片?”   “从你微博看到的。”江晏说,看舒菀还有茫然的神情,他继续解释,“你的微博之前点赞过几条恐怖片推荐的博文。”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微博的?”舒菀更懵了。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江晏洋洋得意。   “很早?”舒菀还是很诧异。   “你刚上大一那会儿,学生会的人,给你拍了一组军训照,还记得吗?”   舒菀怔了怔。   江晏说的这事儿,实在有些遥远。但她也记得,那时候刚入校没多久,某天军训间隙,她坐在树荫的时候,突然过来几个学长学姐,问她能不能给她拍几张照片。   她拒绝过,但对方一直穷追不舍。   最后她也不知道再怎么拒绝,就应了下来。   后来,那组照片被他们发上了学校的官网、公众号、校园墙等一系列的平台。舒菀也借着那几张穿着军训服的照片,被他们评选成了什么南清大学最美校花。   舒菀对这种事一向不感冒,甚至还觉得有点儿无聊,所以从来没关注过。   收回神来,舒菀点了点头;“记得。”   江晏接着说:“那组照片学生会的人发了官方微博的,他们当时艾特过你,我恰好看到,就关注了。”   “?”舒菀一瞬瞪大眼睛,没想到他竟然从那时候就知道她的微博,“原来你那么早就觊觎我了?”   江晏低眸,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其实他的喜欢还要更早一些,但他总觉得,那些暗恋的时光,要慢慢同舒菀讲才好。   于是,他只是轻轻点头,反问了一句:“你才知道?”   舒菀抿抿唇,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从他怀里下来,坐到一旁,冲江晏摊开了手:“手机给我一下。”   江晏也没问她要做什么,直接递给了她,“没密码,你直接打开就好。”   舒菀接过来,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在桌面中找到了微博的图标,点了进去。   她一时好奇想看看江晏的微博名是什么,所以点开了江晏的微博主页。   江晏的微博头像是他们在法国住过的那个古堡,微博名字则是一个十分简洁的拼音:Wanan   念起来是晚安?   舒菀眸光落在他的微博名上,在心里喃喃念了一遍。   念过之后,她又瞥了一眼江晏微博简介,只见上面还极其应景的配着一句:“如果不能再相见,那我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看来多半是晚安的意思了。   舒菀正思忖着。   江晏瞥了一眼,发现她是在看他的微博,笑了笑,问:“看我微博名眼熟吗?”   舒菀实话实说:“不眼熟。”   江晏语塞了一秒钟:“过分了,菀菀。”他有点委屈,“我可是经常给你点赞的。”   舒菀眨眨眼:“是吗?”想了想,还不忘补刀了一句,“可能赞我的人太多了,我没太注意到。”   江晏彻底沉默:“……”   舒菀还在思考他为什么起这样的一个微博名,好奇起来:“江晏,你为什么要叫晚安?”   “这不是晚安。”江晏喃喃解释,“这是你的名字。”   她的名字?   舒菀怔了怔,又仔细去拆分这个拼音。   Wanan.   Wan,an.   菀.安。   所以江晏的微博名字,是在祝福她一切顺遂平安。   舒菀一瞬恍然大悟,却也有些不可置信。   她当然知道江晏这个人有多么温柔体贴,可却也完全没想过,他竟还是这样一个细腻浪漫在意细节的人。   江晏看她半天不说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想让气氛活跃一些:“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土?”   舒菀收回神来,顺着他点了点头:“是有点土。”   说着话,她把手机还给江晏,又点开自己的手机。   在微博弄了一会儿,她抬眸,唇角弯了起来:“关注你了。”   关注他了?   江晏垂眸看手机,微博恰好在此刻推送了消息给他。   他点开粉丝显示的红点,只瞧见舒菀不动声色的把微博名改成了——Yanan   舒菀:“这样搭配一下,看着好像没那么土了。”   江晏愣了愣,遽然笑了:“菀菀,我发现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舒菀抬眸看他:“哪里不一样?”   江晏对上她的眸光:“你从前不会给我回音。”   那时候,他一直都很想听舒菀说一句喜欢,说一句想念。   但她从不表露一分一毫,还总是调侃他,说什么江晏,你原来是喜欢粘人的小女孩?   舒菀望着江晏,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回音指的是什么。   于是弯眉浅笑,她轻声道:“那我以后都会给你的,江晏。”   从前没给,是因为她恐惧交付真心,所以哪怕再喜欢,她也佯装并不在意。   但现在,她不想再做一个别扭的人,也不想再去克制情愫暗生。   ……   这天傍晚,十二月初的北清市,在没有任何天气预报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舒菀站在川澜的落地窗前,瞧着外面鹅毛似的雪花随着西风飘落,像是碎星落满天地间,想起来他们初次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天,北清市也这样下了一场大雪。   那日他们在深夜里开车看海,黑沉滔天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好似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   他们无惧海岸与风浪,坐在逼仄温暖的车里拥吻,灼热浓烈到仿佛天地只容得下彼此一般,将那份爱意说到最尽兴。   而这个晚上,舒菀难得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乍一眼看过去是落地窗外,在飞雪中林立的高楼大厦和霓虹灯景。   可仔细去看,落地窗上其实映着她和江晏的倒影。   至于配文,舒菀想了许久,写下了一句:【没有和新的人去体验新的爱,而是和旧情人开启了新篇章。】   作者有话说:   三年前是晏哥:【今生第一次,今天第一天。】   三年后是菀菀:【没有和新的人去体验新的爱,而是和旧情人开启了新篇章】   “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你永远和我站在一起。” ——抖音看到的   “如果不能再相见,那我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楚门的世界》   呜呜呜最近评论的人好少!大家都去上学工作了吗! 第53章 岛屿   和旧情人开启新篇章的感觉确实不错。   就这样在家里和江晏厮混了一个星期后, 舒菀正式开启了画廊那边的工作,也着手筹备起回国之后的第一次画展。   虽然比之前忙碌了一些,要出去采风找灵感, 要去李承阳家里拜师学艺,但也还能忙里偷闲, 挑出一些时间分给江晏, 陪他去参加一些饭局、酒会。   三年过去, 江晏身边的朋友换了许多,但始终不变的是乔瑞阳。   舒菀猜想过, 江晏过得不好的这三年,在江晏因为舒菀患上抑郁症的日子里, 乔瑞阳那样的性子, 是一定有替江晏不值, 替江晏憎恨过她的。   但似乎是江晏和乔瑞阳交代了什么,她和乔瑞阳在饭局上重新碰面后, 乔瑞阳并没有对舒菀的态度并没有太过于冷漠。   当然, 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热情。只是看到挽着江晏胳膊的舒菀后, 冲她淡淡笑了笑,说了声好久不见。   舒菀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站在江晏朋友的角度来看,是她主动抛弃的江晏, 她也确实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就像舒菀站在夏满月的角度来看, 乔瑞阳既然已经有了心仪人,那就不应该给予夏满月让人误会的关心。   所以, 她冲乔瑞阳点头颔首,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就入了座, 没再和乔瑞阳有什么其他的交流。   像这样的觥筹交错的饭局江晏有很多, 尤其是现在他的公司上市之后,就更加少不了生意场上的应酬。   尽管如此,江晏还是和从前一样,每场聚会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先主动询问舒菀愿不愿意参加。   但凡她有一点疲累,表现的不太想去。哪怕那场宴会再重要,江晏都会推掉,留在家里陪舒菀画画。   一月中旬,舒菀回国后的第一场画展,正式在她的画廊里举办。   她这次是以江南为主题的国画展览,业界的那些前辈同行,都只见过舒菀的油画作品。所以这次来看展的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有人是真的对舒菀的作品感兴趣。   当然也有人,是想来看看从油画转到国画方向的舒菀,是不是只借了李承阳关门弟子的名号,才如此风光无限。   舒菀自然不会让那些来看笑话的人如愿。   她从不给自己设限,灵气和天赋全都体现在她细腻柔和的笔触间,再怎么鸡蛋里挑骨头,也没有人能挑出舒菀任何一点问题来。   所以,这场画展举办很成功,舒菀也成功打开了她在国画界的名气。   不仅如此,舒菀还接到了几家艺术类杂志的主编邀请,说想做一期和她有关的专访。   舒菀最后挑了挑,答应了几个自己看过的杂志,应邀参加了采访。   采访的那天,是江晏送舒菀去的。   舒菀临下车前,江晏开玩笑说,她现在算是变成国画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了,他这个只知铜臭的商人都快要配不上了。   舒菀笑着,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回头看他:“我倒想体会一下只知铜臭是什么滋味。”   江晏靠在座椅上,散漫一笑,冲舒菀扬了扬眉:“想要我的公司了?那我明天叫人给你入些股份好了。”   “我不要。”舒菀连忙拒绝,“我不懂这些东西,给我岂不是白给?”   江晏:“这些东西本来就有你的一份,怎么能算是白给?”   江晏这个人,情话呢喃时都是慢条斯理的模样。   舒菀唇边勾起笑来,只说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话落,她又补了句拜拜。   江晏嗯了声,说一会儿见,就看着她拉开车门下去,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杂志社的写字楼。   舒菀的采访结束后,江晏准时准点的来接舒菀一起去吃饭。   他带着她去了之前吃过的那家西班牙餐厅。   三年没来过,店装修升级了不知道多少回,菜品也变了样式,价格自然也翻了一倍。   舒菀盯着菜单,尽管她现在已经见过广阔天地,也拥有足够的金钱财力,可依旧还是下意识的感慨起这世道,物价飞涨的可怕。   最后翻来覆去,舒菀合上菜单,把点单这件事儿交给了江晏。心想着看不到价格,就不会心疼。   江晏点的都是招牌菜,没过一会儿,侍应生端着餐盘送上了桌。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享受着美食。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江晏突然问了一句:“下周末有空吗?”   舒菀切着火腿:“应该有空的。”   江晏漫不经意:“那跟我回趟家吧。”   舒菀拿叉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江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家?”   江晏始终不动声色,缓缓应了声:“嗯,去我爸妈那儿。”   只是抬眸看到舒菀神情有些复杂时,他又轻笑了声:“怎么?不想见家长?”   舒菀抿抿唇,说不上是想还是不想,只能给了江晏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暂且还没准备好。”   江晏淡然笑笑,不想给舒菀太多压力,轻声解释:“菀菀,这样的家宴每年都会有一次,只是今年恰好轮到在我家办罢了。你不用有压力,况且就算不是在我家,我也是会带你去参加的。”   舒菀问:“那会去很多人吗?”   “不多。”江晏想了想,“基本上都是和我们家联系比较密切的。”   舒菀思忖着,还是有点担心:“可是这样的场合,我去参加,会不会不好?”   “怎么会不好。”江晏笑着,温情脉脉地看向舒菀,觉得这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儿,“你现在是我女朋友,未来还会成为我的妻子,那些人总是要认识认识你的。”   妻子。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舒菀瞳孔微微怔了。   愣了几秒钟,舒菀后知后觉,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   江晏望着她:“怎么了?”   舒菀抿了口果汁,声音依旧噙着笑:“觉得你说妻子两个字的时候,特别像一个中年人。”   “那我该说什么?”江晏反问,想了想,“夫人?太太?”   舒菀眨眨眼:“还没结婚就想这么多?”   江晏嗯了声,眉梢轻扬:“未雨绸缪一下,也不是不行。”   *   舒菀最后答应了江晏的邀约。   虽然江晏始终强调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宴,舒菀也始终有些紧张。   但第一次登门拜访,总该要准备礼物。   舒菀思来想去很久,来来回回挑选了许多,也询问了许多次江晏的意见,最后好不容易才定下来一条苏绣真丝睡裙和一套金瓜贡茶礼盒。   睡裙送周棠如,贡茶送江柏松,也还算是妥帖的见面礼。   星期六傍晚,舒菀跟着江晏准时到达了江家。   江家在北清的老宅坐落于城北,是一套中式园林风格的独幢别墅。   入户处挂着周棠如早年画过的一幅水墨山居图,据江晏所说,当年周棠如和江柏松就是因为这幅画结缘相识的。此前这幅画挂在嘉南那边老宅,后来江晏来北清念书,他们一并搬过来,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这幅画。   舒菀牵着江晏的手走近庭院,一路走,一路听着江晏讲起他父母的事情,那些细枝末节都是江柏松对周棠如的爱,也不难看出,江晏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十分幸福美满的家庭里。   这一点,舒菀是真的很羡慕的。   但想来也是,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教出江晏这样的人。   舒菀暗暗思忖着,走过小桥流水,穿过入户的庭院,跟着江晏站在了那扇金丝红楠木门前。   江晏摁了门铃,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   舒菀听到门锁转动声时,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握紧了江晏的手。   不过,来开门的人不是周棠如,而是江晏家里的保姆。   保姆姓陈,在江晏家工作已有二十年,完完全全是看着江晏长大的,关系也一向亲密。   见到来人是江晏,陈姨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小晏!是你呀!”   江晏轻轻笑着,牵着舒菀的手松开,转而覆上她的后腰,轻轻揽住,同陈姨介绍起来:“陈姨,这位就是舒菀。”   陈姨目光扫过舒菀,连忙颔首:“舒小姐好,舒小姐好。”   舒菀笑笑:“陈姨好。”   陈姨招呼起来:“来,快进来。”   江晏和舒菀进来后,陈姨弯腰拿了两双拖鞋出来。其中一双粉色的,被陈姨拿到了舒菀面前,“舒小姐,您穿着双,是新的。”   舒菀轻声道谢,在门口换好鞋子后,跟着江晏一并进了客厅。   陈姨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过来,放到桌上,推到他们面前:“你们先喝果汁,先生和太太在书房工作,我去和他们讲一声你们来了。”   江晏点头:“好。”   舒菀坐在沙发上,捧着果汁,稍微有些局促不安。   她打量着周围,发现厨房进进出出许多人,都在为晚上这顿饭忙活。   江晏瞧得出舒菀有些紧张,侧头贴伏在她耳畔,轻声笑了笑:“别担心,做你自己就好。”   听到这句话,舒菀缓缓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按铃声。   陈姨还没从楼上下来,其他的保姆都还在厨房忙碌。   江晏放下杯子朝门口走去,说估计现在来的人乔瑞阳和令宜。   令宜。   听到这个名字时,舒菀眸色微怔。   不过还真让江晏说中了。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舒菀瞧见了乔瑞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令宜。   “你丫的干嘛呢,磨磨唧唧的!半天不开门!”乔瑞阳很不满地喃喃,推着令宜进来,没忍住抬手打了江晏肩膀一拳,“知不知道今天很冷的,冻到我就算了,要是令宜冻到怎么办!”   令宜靠在轮椅上,轻笑一声,有些有气无力:“小晏,别听瑞阳胡说八道。我穿的很多的,一点都不冷。”   “怎么不冷!明明那么冷!”乔瑞阳还在嚷嚷着。   而舒菀坐在沙发上,目光全都被坐在轮椅上的令宜引了过去。   那是一张极其清淡的面庞,肤白,眉淡,唇也浅。   如幽兰雅致,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   只是眼圈发青,眼白有些浑浊。看着像是几夜都未有过好眠,憔悴易碎的模样,比照片里的还要病态。   尽管身上穿着厚重的白色大衣,双腿之上又盖着米黄色的毛毯,但也能瞧得出,包裹在下面的那副身躯,有多么的纤细消瘦。   舒菀看着令宜,神色稍怔。   而令宜也在此刻,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出于礼貌,舒菀从沙发上站起身,只见令宜眼睛弯了弯,看向江晏:“小晏,不介绍介绍吗?”   “当然要介绍。”江晏笑着,回身看向舒菀,冲她伸出了手。   舒菀走上前来握住,站在江晏身边看了看乔瑞阳,又冲着令宜点头示意。   “舒小姐,你好,我是令宜。”令宜浅浅笑着,唇边右侧挂着一个浅浅的梨涡,尽管实在没什么力气,她也还是冲舒菀伸出了手。   舒菀握住令宜有些冰冷的手,礼貌问好:“令小姐,你好。”   令宜张张唇,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突然咳嗽起来。   握着舒菀的手一瞬松开,令宜眉头皱起,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让大家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舒菀怔了怔,手在半空停滞了两秒钟才缓缓放下。   令宜捂着嘴巴,神情很痛苦。乔瑞阳绕到令宜面前蹲下身来,很是担心:“还好吗?”   令宜捂着嘴巴,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   乔瑞阳还是不放心:“很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先去休息一下。”   令宜缓了缓,垂眸看着乔瑞阳,轻轻嗯了声。   随后,她将视线落在舒菀身上:“舒小姐,不好意思,我要先去休息一下,我们一会儿见。”   舒菀点头:“好,一会儿见。”   乔瑞阳推着令宜,往江晏家里客房的位置走去。   舒菀瞧着两个人的背影,还没收回神,耳边传来了江晏的声音:“令宜是我妈的干女儿,我和乔瑞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那会儿我们父母忙于工作,有时候约着把我和乔瑞阳送去令宜家,让她看着我们写作业。”   “算起来,她比你大六岁,你也可以叫一声姐姐的。”   比舒菀大六岁。   那就是比江晏大四岁。   舒菀暗暗想着,只听江晏继续道;“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介绍你们认识的,因为令宜也是李爷爷的学生,我想着你们一定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可惜她身体一直都不好,这几年一直住在医院里,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让你们有机会碰上面。”   舒菀听着江晏的解释,突然想起来那场有些可笑的误会。   她低眸笑了笑,轻声道:“其实我见过令宜的。”   “见过?”江晏诧异,神色稍怔,“什么时候?”   “法国的那座古堡,一楼西侧花园旁边的房间里,有一张她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令宜姐姐出场啦! 还有六章正文完结哈!   年龄差提示:令宜比乔瑞阳大三岁,比江晏大四岁,比舒菀大六岁。 第54章 岛屿   “法国的那座古堡, 一楼西侧花园旁边的房间里,有一张她的照片。”   “她坐在轮椅上,身后是埃菲尔铁塔。”   “看起来, 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色彩有些发旧。”   令宜的照片?   江晏在舒菀的提醒下, 想起了一档旧事:“那张照片是我拍的。”   舒菀诧异了一秒:“你拍的?”   江晏嗯了声, 继续同舒菀道:“之前令宜去法国治病, 那时候,我爸妈和我也恰好在法国, 就把令宜一家接到古堡,同住了一段时间。”   “你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令宜第一次做完检查的时候, 我们两家一同出游的时候, 我帮她拍的。那个房间里, 应该还有一张我们两家人站在一起的合照。”   原来是这样啊。   舒菀望着江晏,一瞬间, 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摸清楚了。   虽然早在她碰上乔瑞阳和令宜的时候, 她就猜出了大概。但现在亲耳听到江晏说起这件事, 她也依旧觉得三年前的这场误会,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   舒菀低眸,唇角漾开一个笑, 有点儿自嘲的意味。   “怎么了?”江晏看着她, 有点懵。   “没事儿,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太蠢了。”舒菀摆摆手, 坐下来,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   “怎么这么说?”江晏不明所以, 也跟着坐下。   舒菀还没来得及说话, 江晏自己就很快意识到他忽略到了一个细节, 瞳孔怔了怔,看向舒菀:“菀菀,你不会是……”   舒菀迷茫:“嗯?”   江晏:“当初我们在古堡的时候,有一个晚上你做噩梦,醒来之后问我还有没有带过其他女孩子来法国。那个时候,你不会是……”   然而江晏还没说完,舒菀朗笑一声,直接接过了话茬,“你想的没错。”   “就是那天,我无意中进了令宜的房间,看到了她的照片。”   “那时候,我拿着照片问茉莉有没有见过照片里的女生。茉莉告诉我她没见过,但是她知道,几年前你在这儿一直照顾这个女生。并且那间房,你还叮嘱别人不能随便进。我当初还以为,除了我,你还带过别人来法国。”   江晏哭笑不得,喃喃吐槽:“我叮嘱别人不能随便进是因为令宜需要静养,可我们去古堡的时候,她都不在那儿住了,这有什么不能进的……”   顿了顿,他又很是惊喜:“所以那个晚上,你是吃醋了?”   舒菀点头,瞧着江晏,轻轻嗯了声。   江晏真的很意外:“你那时候竟然会为了我吃醋?”   “干嘛这么惊讶?”舒菀瞥他一眼,继续喃喃,“我吃醋又不止这一回。”   江晏更惊讶了:“还有?”   舒菀嗯了声,微抿着唇,想起来那次他带她去娱乐会所的事儿。   顿了几中,她又把当初在洗手间听到的那个两个男生说的那些话,凭着记忆,同江晏简单复述了一便。   江晏听完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个晚上,舒菀和他说,她想一个人搬回小公寓住一段时间。   江晏因为喝了酒,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第一次向舒菀发了脾气。   他捏着她的胳膊,不肯让她下车。   直到她冷眼看过来,说,江晏,你知道的,就算你不让李叔停车,我也有办法下去。   他才认输,同意了舒菀搬出川澜。   那时候,江晏一直觉得,舒菀之所以要搬出去,是对这段感情失去了兴趣,是对他腻了,是想用那样的方式来让江晏自己选择分开。   可他怎么都没想过,她当时的异样情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江晏看向舒菀,再次同她确认:“所以我们在车里吵架那次,你说你要搬回小公寓,是因为你觉得我和令宜关系不一般?”   “对。”舒菀淡声道,想起来这些旧事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但她知道,有些话还是要和江晏说一说的。   轻轻笑着,她抬起眼眸看向江晏:“其实我这个人挺别扭的。”   沉了口气,舒菀在脑海里组织起自己的语言,才缓缓开了口:“当初在误会你和令宜之后,我一边想追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一边又担心我听到的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甚至还觉得,哪怕我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对你的不信任已经产生了,那份感情也变质了。”   “但是我又不舍得这份感情就这样结束,所以当初只能和你说,我想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我发现我们的相熟,其实是你一步步安排的。这两件事堆在一起,才让我下定决心和你说了分手。”   “直到我回国和满月去吃饭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乔瑞阳和令宜,我才意识到,从前我多半是误会你了。”   “可能因为见识过太多不美好的感情,所以总想要我的这一份是百分百纯粹的。真的和你分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在最爱你的时候对你最苛刻。我总想你是完美的,所以当发现你不是完美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难以接受。”   “可哪有人是完美的。”说到这儿,舒菀轻笑一声,带着讥讽,“我这样不好的人,竟然还去要求你完美。”   江晏静静听着舒菀同他坦白。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在江晏的意料之外。   他从未想过,舒菀波澜不惊的表面下,竟藏着一颗这般细腻的心。   说到底,他从前还是没能真的了解她。所以在他眼里,她向来都是从容镇定,游刃有余的,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可原来,这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他竟然从未发觉,还觉得她没有对他用过真心,总想着她有没有爱过。   江晏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着,从诧异她会误会他和令宜,再到惊喜她也为他吃过醋,最终落到了心疼她藏着这些情绪,从未表露过一次。   江晏望着她:“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从来都没对我心动过,没想到原来你心里也有我。”   “一直都有你的,江晏。”舒菀尝试着勇敢承认,却也有几分懊恼,“当初是我不好,从来没对你说过一句喜欢。”   江晏瞧着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他轻轻笑了笑,用着最自然的语气,回了她一句:“菀菀这么有趣可爱,哪里不好?”   “有趣可爱?”舒菀瞳孔微怔,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眉眼弯着,很是认真:“你的长相,你表现出来的性格,还有你暗藏另一面,都特别有反差感。这些都很可爱,很有趣。”   “难道你不觉得我这样敏感多疑,很作吗?”舒菀很疑惑,继续道,“当初仅仅只是看到一张照片,听到别人一些议论,就断定你和别人有染。”   “明明……都没有真凭实据。”   “这不是作,菀菀。”江晏轻轻笑着,捏她脸颊的手上挪,转而落在了她的青丝上,轻轻慢慢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又宠溺的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就敏感多疑的。”   “每一个触发你不安情绪的瞬间,让你选择不信任我的瞬间,都可以从侧面说明,在那个阶段,是我做的不够好。”   江晏不紧不慢的说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拂过荒野的一阵春风,看似无痕,却轻轻松松蔓延到每一寸角落,让草籽发芽,藤蔓攀附。   而那双看向舒菀的桃花眼也藏匿着数不尽的爱意,含情脉脉的让舒菀一瞬失神。   他真的很温柔。   从前是,如今更甚。   渐渐的,舒菀眼眶有些发酸。   江晏捕捉到她眼底的水光,抬起手来,覆上她的面颊,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   正准备说些什么,他们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突然传来轻咳声。   舒菀和江晏双双怔住,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一身素色旗袍的周棠如挽着江柏松的胳膊,两人一并从楼梯上下来。   舒菀脑袋嗡嗡作响。   像是早恋被父母抓包一样,下意识地拍开江晏的手,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颔首冲他们问好:“叔叔阿姨好。”   江晏被舒菀的反应逗笑了。   而江柏松望着舒菀点头示意,说了声你好,舒小姐。   相比江柏松的官方,周棠如就显得额外亲切了。   她浅浅笑着,看着舒菀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说了声:“小菀,好久不见呀。”   岁月从不败美人。   周棠如年过五十,尽管眼角已有皱纹,可阅历带来的气质风韵更加绝艳。   虽然从前舒菀见过周棠如几次,但此刻也依旧会被她浑然天成的美貌震慑到。   至于江柏松,舒菀今天是第一次见。   他要比她想象中的要儒雅斯文一些,没有半点中年人发福的迹象,就连头发也依旧茂盛,清爽利落,不比周棠如逊色。   舒菀打量着江柏松,不合时宜的在此刻出神,突然觉得大概江晏年长之后,也会是这个模样。   不过,江晏的五官其实更像周棠如一些。   尤其是那双带着泪痣的桃花眼,可谓是一比一的复制粘贴过来的。   舒菀暗暗思忖着,耳边传来了江柏松的声音:“舒小姐,你不用拘谨,我们家没什么规矩的。”   舒菀回过神来,嘴角漾开一丝笑:“好的,叔叔。”   但她自然没有随意入座,只是拿过搁置在一旁她带来的礼物,递了过去:“这是带给您二位的一点小礼物。”   江柏松也没客套,只说了一句有心了,舒小姐,就接过了她递过来东西。   与此同时,陈姨从一旁走了过来:“先生,太太,都准备好了。”   周棠如看向陈姨:“人都到齐了吗?”   陈姨:“小乔少爷和令小姐到了,在客房休息,其他人还没来。”   周棠如淡声道了句好,又想了想,看向江晏和舒菀:“估计你那些叔叔伯伯要忙完了才能到,我们先去餐厅等着好了。”   江晏点头:“好。”   周棠如挽着江柏松,往西侧走去。   江柏松顺势把手里舒菀买的礼物递给了陈姨,叮嘱了一句:“先放去书房。”   陈姨接过来,再次往楼梯口走去。   至于江晏,他轻轻牵起舒菀,跟上他们的脚步,侧头贴伏,轻声问舒菀:“怎么样,还紧张吗?”   舒菀轻轻摇头:“不紧张了。”   说不紧张,可心里到底还是留有余悸的。   瞧着前面依偎亲昵的周棠如和江柏松,舒菀忍不住地心想,也不知道他们对她的印象是如何。   作者有话说:   晏哥:老婆之前就为我吃醋过我居然没发现呜呜呜该死啊我 第55章 岛屿   这顿饭吃的很轻松, 来的人只有乔家和令家。   江晏提前都打过招呼,那些长辈们都知道舒菀的身份,对她关爱有加, 却也没人问起她的家庭是做什么的,只是会有人调侃, 江晏对她好不好。   舒菀笑着一一回答, 长辈们对这样的话题也都是点到为止。   令宜坐在舒菀的身旁, 只吃了几口清淡的菜,就放下了筷子。   舒菀陪令宜闲聊了一会儿, 后来令宜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乔瑞阳就推着她回了客房休息。   令宜看起来病的很严重, 这种气若游丝的状态, 舒菀当初在医院陪护贺秋雅的时候, 在病房里见过很多很多。   按理说,她应该一直住在医院里休养的, 并不适合外出。   但餐桌上无一人提起这件事, 大家只是在令宜被乔瑞阳推走的那一刻, 视线全都朝她看去,显露出一分不舍和难过。   最后还是令宜的父亲招呼了声,来来来, 吃饭吃饭, 才打破了饭桌上众人的沉默。   他们好像心照不宣的保守着什么秘密,又心照不宣的将情绪藏起,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舒菀有些出神,还是周棠如往她碗里加了菜, 她的眸光才收回来, 连忙道了声谢谢阿姨。   之后, 她没再见过令宜和乔瑞阳出现。   吃过饭后,乔家和令家的人呆了一会儿,就全都先行离开了。   江晏陪着江柏松在客厅一侧的茶室里下棋,至于舒菀,原本是在一旁看着,同他们闲聊,最后还是周棠如端着果盘过来,招呼舒菀:“小菀,别看他们两个人下棋了,多无聊。来,阿姨带你去书房看点东西。”   舒菀应声说好,站起身来,跟着周棠如走出了茶室。   后来等了很久,江晏才又看到舒菀的身影。   只不过,舒菀的手腕上多了一件青绿色的玉镯。   江晏瞥见时,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   那镯子是江家祖传的。   看来,周棠如和江柏松这是认下舒菀这个儿媳了。   两个人离开江家老宅时,是晚上九点钟。   江晏开着车往川澜的方向行驶,舒菀就坐在副驾驶翻着手机微博的私信。   自从画廊开业之后,舒菀也开始营业起自己的微博,时不时会放一些自己的画作还有画廊的照片上去。   有不少眼尖的小粉丝,看到她的名字和新增的关注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江晏的微博,好多人都私信问舒菀,那个微博名叫Wanan的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舒菀一一回复着,但询问的实在太多,她索性直接编辑了一条微博。   倒也没写什么,只说她确实有男朋友。   微博刚刚发出去,舒菀的耳边忽地传来了江晏的声音:“菀菀,我妈今天带你去书房看什么了?”   舒菀眸光从手机上挪开,想起来在书房的事情——   那会儿,周棠如让舒菀坐在书房等她,没过一会儿就拿了几本很厚的相册过来,笑着说:“给你看看江晏这小子小时候的照片。”   舒菀坐在书房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江晏儿时的模样。   也是奇怪,旁人小时候和长大的模样多少都会有些出入,可江晏却好像只是等比放大了一样。哪怕是和许多小孩站在一起合照,照片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模糊,舒菀也能一眼就认出江晏。   江晏小时候的照片很多,从出生开始,每个年龄都有不同的生活照。只是上了初中开始,照片就变少了很多。周棠如说是江晏不让拍,她每次只能偷偷拍几张。   舒菀静静看着江晏的照片,听着周棠如讲一些江晏小时候的事儿,好像把江晏从前的生活都走了一遍。   舒菀脸上挂着笑,周棠如瞥了一眼,问:“他是不是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舒菀点头:“嗯,现在和小时候,真的一模一样。”   周棠如翻翻另外一本,抽出来一张拿给舒菀:“你再看看这个,这个是不是不太像他。”   舒菀仔细看了看,有点意外:“这张江晏是生病了吗?怎么这么瘦。”   “是生病了。” 周棠如轻轻沉息,“江晏高二的时候,有一次竞赛没拿到第一,他很懊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吃不喝一直在学习,后来还是你叔叔强行踹门,才把他弄出来。但那时候,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   舒菀指尖一颤,完全没想到江晏还有这样一面。   “他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但凡定下的目标几乎没有不完成过。那次竞赛是他唯一一次拿了第二名。”周棠如喃喃着,又沉了口气,“小晏这个孩子,我和你叔叔其实从来都没让他吃过苦。他从小的生活一向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再难得到的东西,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拥有。”   “但可能就是因为我和你江叔叔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让他的生活太过于顺风顺水,所以才养成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的性子。”   “你应该也知道的,上次他在你这里栽过一次跟头,就差点丢了半条命。”   舒菀原本还再翻相册,听到周棠如的最后一句话时,手突然顿住。   脸上的笑意凝固,心脏也颤了颤。   她大概知道周棠如说这些的用意是何了。   沉默了一会儿,舒菀抬起眼睛,真诚地同周棠如道歉:“阿姨,对不起。那时候我太意气用事,伤害了江晏。”   “不用说对不起,小菀。”周棠如摇头,轻笑着说,“感情是你和他两个人的事情,我和你叔叔都只是旁观者罢了。只不过,江晏毕竟是阿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你让我看着他受苦,我当然会心疼。”   “阿姨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责怪你,只是想拜托你这一次,既然选择了和他复合,那就好好和小晏在一起。”   “千万千万,不要再丢下他了。”   周棠如是真的在恳求舒菀。   她是喜欢舒菀的,但也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   “阿姨,你放心。”舒菀看着周棠如,认认真真的同她保证,“我不会再丢下江晏了。”   失而复得已是难得。   她怎么会再丢下他。   ……   收回神来,舒菀唇角轻轻慢慢地弯了弯,回答江晏:“给我看了你许多小时候的照片。”   话落,她又故意补了一句,“穿开裆裤的那种。”   江晏开着车,一瞬语塞:“……”   舒菀正笑的眉眼弯弯,江晏又侧眸看了她一眼,问:“就没其他的了?”   “还和我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   舒菀:“阿姨让我别再丢下你了。”   江晏好奇,朝她看过来一眼:“那你怎么说的?”   车子恰好行驶到红灯路口。   舒菀偏过头,对上他的眸光,轻轻眨眼,声音舒缓又柔和:“我说,永远都不会了。”   窗外灯景璀璨,霓虹都市的热闹与喧嚣,从来不曾变过。   江晏望着舒菀那双撩人的眼睛,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坐在小公寓的阳台上喝酒,她笑意盈盈地问他不要钱,那想要什么?   那时候,江晏就像现在这般静默无声地望着舒菀。   他看着她的眼里有山川湖泊,有无垠月色,有瞧不真切的雾气朦胧和可以逾越的银河。   就在心里不停地渴求,渴求她这双眼睛可以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如今,几年过去,倒还真让他求来了。   收回神来,江晏轻轻一笑,俯低脖颈吻上了舒菀的唇心。   舒菀有点没预料到他会吻过来,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江晏蹙眉,又往她身前凑了凑:“干嘛躲我?”   舒菀手抵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小声嘀咕:“马上绿灯了,再亲后面的车就要鸣笛了。”   江晏往外瞥了眼。   确实,还有五秒钟。   有些意犹未尽,他坐直身子,重新握住方向盘。   只是却又不紧不慢地说了句:“那一会儿到家再亲,可不能躲我了。”   *   见过家长后,舒菀和江晏的关系算是彻彻底底的全公开了。   她开始时常出现在江晏的公司里,那些员工见到她,也都会很亲切的打一声招呼,喊一声舒小姐。   之后的日子,温馨且平淡。   但这座城市万千灯火,也总算是有一盏灯,是只为舒菀一个人燃起了。   舒菀和江晏说好,等他公司最近的这个大项目完成,两个人就去旅居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他们先各自忙碌各自的生活,在闲暇中抽空出来陪伴彼此就好。   不过相对于江晏而言,办完画展的舒菀空闲极了。   每天的生活就是画画,看书,去画廊转一圈,再拉着宁雨一起去吃份下午茶。   一眨眼,整个冬天过去。   柳条渐渐冒了青芽,春风一夜而过,整座城市绿意盎然了一半。   舒菀本来和夏满月、宁雨约好,等天气晴朗一些,大家一起出去野餐。   结果日期定好,东西买好,夏满月那边却临时突发状况,在出发当天突然失踪了。   舒菀打过去好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最后实在担心,就和宁雨取消了出行计划,开车去了夏满月家里。   敲门敲了很久,直到隔壁的邻居奶奶开门,舒菀这才知道,昨天半夜夏叔叔突发脑梗,送去医院急救了。   不用深想舒菀就知道,这件事一定发生的很突然很突然,不然夏满月不会一夜之间杳无音讯。   只是,邻居们并不知道夏叔叔送去了哪家医院。   舒菀从夏家离开后,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就给江晏发了消息过去,问他能不能打听看看,北清市哪家医院收治了一位姓夏的脑梗病人。   江晏那边正在公司开会,但看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就秒回了舒菀一个好字。   舒菀坐在车里焦急不安的等着,总担心夏满月那边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手机总算响了。   江晏发来消息:【长恒医院。】   舒菀缓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子。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了夏满月的来电显示。   舒菀踩住刹车,重新停下,有些手忙脚乱地摁下了接通。   没等夏满月说话,舒菀先开了口:“喂,满月,你还好吗?”   “我没事,菀菀。”夏满月轻声道,但声音传进听筒里,疲倦又有些有气无力,“抱歉啊,放你们鸽子了。不过我接下来都不能陪你们了,我爸昨天晚上突发脑梗了,我和我妈得在医院照顾他。”   “我今天联系不上你就跑来你家了,刚刚已经听你邻居讲过了。”舒菀说,又紧跟着问,“怎么样,叔叔还好吗?”   夏满月:“现在不太稳定,在等医生安排手术。”   “你们是在长恒医院是吗?那里病人我记得很多,叔叔现在有床位吗?”舒菀持续发问,很怕夏满月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是没有床位,我可以问问江晏,看能不能帮上忙。”   然而,夏满月却说:“不用麻烦江晏了,菀菀。”   舒菀唇微张,刚想说话,夏满月那边又补了一句:“我今天在医院碰上乔瑞阳了,他帮我安排好了。”   作者有话说:   晏哥是一个对自己极致高要求的人   属于不太能接受失败一旦失去什么心理压力就会很大的那种   不过菀菀再也不会丢下晏哥啦! 第56章 岛屿   “我今天在医院碰上乔瑞阳了, 他帮我安排好了。”   舒菀神色微怔,有些诧异:“乔瑞阳?”   夏满月轻轻嗯了声,想起来今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   那会儿她从医院的办公室出来, 手里拿着各种报告单,片刻都不敢耽误, 一路往缴费处跑去。眼看着快要到了, 却在转角处猝不及防地一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往后踉跄了一步, 她险些摔倒。   及时站稳脚步后,又连连同被她撞到的人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对面的人轻声说了声没事,夏满月准备就走, 可头顶却突然再次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夏满月?”   充满诧异声调, 声线却很是熟悉。   夏满月怔了怔, 下意识抬眸朝说话的人看去,却在那一瞬, 呼吸屏住。   她撞到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乔瑞阳。   夏满月脸色微变。   没等她反应过来, 乔瑞阳视线扫过她手里各式各样的报告单,问了声:“你生病了吗?”   夏满月心里一颤,没想到这么久没见, 她都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今天在医院碰面,他竟然还关切的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但很快, 夏满月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乔瑞阳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只要他见过一面, 下次碰上, 都会在想它们有没有吃饱饭。   他是天生的热心肠,此刻对她的关切,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没。”出于礼貌,夏满月回了他的话,但却垂下眸子,没再看乔瑞阳,“是我家里人生病了。”   乔瑞阳太迟钝,没察觉到她其实并不想和他有什么交流,只是大大方方的说:“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舅舅。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夏满月攥着手里的报告单,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冲乔瑞阳扯开一个疏离客气的笑,同他匆匆道:“谢谢,我还要去缴费,就先走了。”   “好。”乔瑞阳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看到夏满月走了,他便也转身离开。   夏满月大步往楼梯口走去,脑海里却不断的浮现出医生说的那些话——你爸爸这个情况很危机,要立刻安排手术,但是我们医院的床位很紧张,目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上。   咬了咬牙,夏满月停住脚步。   她只犹豫了三秒钟,就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朝着刚才碰上乔瑞阳的地方跑去。   没跑几步,乔瑞阳的身影就再次跌落进她的眼底。   “乔瑞阳!”夏满月喊了一声,但因为隔得太远,他没听到。   夏满月只能扯开嗓子,又喊了一声:“乔瑞阳!”   这一回,乔瑞阳停下脚步,回身朝着她看来。   夏满月疾步穿过人群,跑到他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等乔瑞阳开口问她怎么了,夏满月攥着手心,放下了所谓的面子,直接问他:“我能麻烦你、麻烦你能帮我爸爸,安排一个床位吗?”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仓皇无助的夏满月抬头望着乔瑞阳。   他那双异域风情有多久没见过了,她已经算不清日子了。   只是这一天,他没有片刻犹豫,只点点头,说了一声:“好,没问题。”   后来,乔瑞阳带着夏满月去了院长办公室。五分钟不到,就把夏满月的父亲安排进了VIP单间。   费用虽高,但起码接下来,爸爸可以享受北清市最好的医疗资源,可以好好的恢复身体。   从病房里出来,夏满月同乔瑞阳道谢,打心底感激他这次的帮忙。   这样的事对于乔瑞阳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他双手揣在裤兜里,冲着夏满月闲散一笑:“不用这么客气。”   夏满月看着他恣意张扬的模样,曾经为他悸动过的那颗心,渐渐柔软下去。   原来真的可以有人,一眼爱上,又一眼难忘。哪怕她强迫自己心如止水,已经断了来往,可再次偶然碰面,也依旧忍不住地想要多看两眼,再多看两眼。   沉了口气,她收回神,轻声道:“乔瑞阳,不管怎么样,这次欠你的人情,我之后会还上的。”   乔瑞阳笑了:“夏满月,要真算起来,这次帮忙,应该算是我还你的人情。”   还她的人情?   她大脑有点儿懵。   乔瑞阳继续道:“还记得吗,之前让你帮我做过一款蛋糕。”   夏满月怔神,但也很快想了起来。   乔瑞阳说的,是她同他告白前的一件事儿。   那时候她兼顾不了蛋糕店和培训班的工作,就辞掉了蛋糕店的兼职。但有一天乔瑞阳却给她发消息,问她在不在店里,能不能帮忙做一款蛋糕。   夏满月当时刚下课,正准备和同事去聚会。看到消息想都没想,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她用家里的材料给乔瑞阳做了一份小蛋糕,做好之后送去了他的酒吧。   乔瑞阳当时给夏满月转了一笔费用不少的钱,但她始终没收,只笑呵呵地说下次请她吃饭就好。   只是下次,就是她告白被拒绝,他们便再无联系了。   看夏满月想起来了,乔瑞阳继续道:“那次你没收蛋糕费,后来我也没请你吃饭。所以这一回,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他的语气少了散漫,多了认真,让夏满月觉得,好像他们之间真的谁欠了什么东西一样。   夏满月突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乔瑞阳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他还要去病房看令宜,就同她作了别。   原来令宜也在这家医院啊。   夏满月低低垂眸,同乔瑞阳道了句再见。   乔瑞阳走后,她站在原地久久都未回神。   她看着他朝着走廊尽头处走去,踏着晨曦细碎的光,渐渐缓缓,挺阔高挑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了清晨无限美好的光影中。   到底是两清了。   ……   电话这边,舒菀见夏满月许久都没说话,很是担心:“满月,满月,你还好吗?”   夏满月飘远的思绪最后被舒菀的紧促的声音拉了回来。   她定定神,对着听筒道:“我没事,菀菀。”   舒菀:“你和乔瑞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满月:“没发生什么,只是他今早来医院看令宜,我们碰巧遇上罢了。”   轻轻叹息,夏满月继续道:“他说这家医院的院长是他舅舅,这次帮我安排病房就当做还我之前帮忙做蛋糕的人情。”   “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是两清啦。”夏满月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这么多年的朋友,舒菀当然听得出夏满月语气不对。   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不过还没等舒菀开口,夏满月就先给这次通话画上了句号:“菀菀,我还要去照顾我爸爸,我们改天再说。”   舒菀攥着手机,迟疑再三,还是轻声说好。   挂了电话后,舒菀坐在车里沉静了许久。   她又想起来那天在江家,乔瑞阳对令宜悉心照顾的模样。   想起来江晏说,乔瑞阳从小就跟在令宜身后,却从来都不喊她姐姐,因为总觉得喊了姐姐,他们的关系就定死了,没办法再有变化。   只是这么多年,乔瑞阳不知道表明心意多少回,令宜都从来没有接受过,每次都只说:“瑞阳,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也想起来夏满月和乔瑞阳初相遇,她兴冲冲地抱着舒菀的胳膊,一双小鹿眼亮盈盈的,对爱情饱含期待:“菀菀,我好像真的对乔瑞阳一见钟情了。”   感情这件事,一向容不下三个人。   只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能圆满。   *   因为知道照顾病人有多疲累,接下来的几天,舒菀一直在医院陪着夏满月忙上忙下。   好在夏叔叔的手术很成功,只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休养了。可惜的是,夏满月因为一直忙着照顾夏叔叔,丢掉了培训机构那边美术老师的工作。   夏叔叔出院后,夏满月暂且成为了无业游民。   舒菀见她清闲,就时常拉着她出来一起逛街,想让她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   结果才清闲了两个星期,舒菀就听夏满月说,她现在变成了家里的“万人嫌”。   “叔叔阿姨不想让你待在家里多休息一下吗?”舒菀好奇,靠在甜品店粉色的皮质座椅上,随手拿起一旁的柠檬汁,抿了一口。   夏满月耸耸肩,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今天让我考编,明天让我找新工作,后天又让我相亲的,恨不得我有分身一样。”   舒菀:“那你这三个,准备选哪个?”   “当然第二个了!”夏满月抿抿唇,“无论如何,工作总比考试和恋爱要容易点。”   说着话,她切下蛋糕上的一小块青提,送进嘴里,又继续道:“不过我还没想好下一份工作做什么,反正是不打算去训机构带艺考了,老板不近人情,学生也不听话,费心费力两头都捞不到好处。”   “那要不要来我这儿?”舒菀问,抬眸看向她,一脸认真,“我和江晏准备过段时间去旅居,可能三四个月都不在国内。画廊那边事多繁杂,估计宁雨一个人忙不过来。”   夏满月一瞬惊喜:“我可以去吗?”   “怎么不可以?”舒菀朗笑一声,“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况且我们念书的时候,你的专业课还是全班第二。”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报道?”   “明天就行。”舒菀想了想,“至于工资,给你开和宁雨一样的价格如何?”   宁雨的工资。   如果夏满月没记错,好像要比她在培训机构的要高三千块。   “行行行!当然行了!”夏满月连连点头,眼睛亮盈盈的,感慨起来,“菀菀,你现在可真是财大气粗!”   舒菀眨眨眼:“我有吗?”   夏满月音调扬起:“有啊!我现在有一种被你拿钱砸的感觉。”   舒菀被她逗的眉开眼笑,顺着她开起玩笑:“那要不以后发工资我直接给你现金?让你体验一下真的被钱砸是什么感觉。”   夏满月瞪着眼睛,点头如捣蒜:“就这么办!我就喜欢这么简单粗暴,我愿意,非常愿意!”   舒菀嘁了声,刚想开口吐槽夏满月,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发消息的是江晏。   舒菀拿起手机,看到江晏说他快到了,问她是要再和夏满月玩一会儿,还是现在就回去?   舒菀抬头看夏满月:“还吃吗?”   夏满月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冲舒菀摆摆手:“我不吃了。”   舒菀:“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们改天再约。”   夏满月看她匆匆忙忙要走的模样,扬眉一笑:“呦?这么急着走?老公来接你去幽会了?”   舒菀本来在喝最后一口果汁,听到老公这个词,差点一口吐出来。   她轻微地咳嗽了两声,缓了缓神,飞给夏满月一个白眼:“别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你俩现在,不就差求个婚,扯个证?”夏满月鄙夷。   “我走了,不和你瞎扯了。”舒菀摆摆手,终止这个话题,拿起手包站起了身,“记得明天来画廊报道,我旅游前要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知道了老板大人!您慢走!”夏满月挺直腰背,看似正经却有点戏精的,最后在舒菀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又别有深意喊了一声,“祝你今天有个愉快的夜晚啊!老板!”   愉快的夜晚?   舒菀遽然笑出声,关上了身后的玻璃门。   刚准备给江晏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舒菀便在抬眸间,望见马路对面,站在葱茏绿树下那个长身鹤立的身影。   江晏轻笑着,冲她勾了勾手指。   舒菀眉眼弯弯,跑进昏黄的日落里,朝着江晏而去。   白色的裙摆迎着风向身后飞扬,原本蓬松的布料在此刻勾勒出舒菀窈窕的身形。   她跑过来,浑身上下都晕染着细碎浮光,春色如许也比不上一分一毫。   “遇上什么开心事儿了?”江晏眼底噙着笑,看着跑过来的舒菀轻声问道。   “没遇上什么。”舒菀站稳脚步,笑着摇摇头,极其自然地牵住了江晏伸过来牵她的手。   她本来准备牵着江晏的手往前走去,可刚走了一步,却发现江晏没动。   舒菀回身看他,神情有些茫然:“怎么了?”   江晏眸色沉沉,看了她半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菀菀有小秘密。”   舒菀哭笑不得:“我哪有小秘密?”   江晏神色认真:“没有吗?”   舒菀抿抿唇,看着他眉头微蹙的模样,大概知道他这一出是因为什么了。   她笑着,瞥了眼周围人来人往。   等到没什么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舒菀微微仰起脖颈,覆上了江晏的耳畔:“我刚刚笑是因为……”   说到这儿,她故意放慢了语速,顺带拖长了音调:“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夏满月说,祝我们今天有个愉快的夜晚。”   愉快和夜晚两个字,舒菀可以咬得很重,带着点暗示的意味。   江晏自然听得出。   只是听出了,却装没听出,只是喃喃说了声,原来是这样。   舒菀笑着:“不然还能是怎样?”   江晏撇撇唇:“还以为你背着我和夏满月看什么帅哥。”   帅哥?   舒菀愣了愣,想起来上次江晏借用她的电脑,无意中看到夏满月和她的微信聊天记录。   说巧不巧,那天夏满月发了好多她妈妈给她找的相亲对象的照片,问舒菀觉得哪个好看。   舒菀随便挑了几个,回复夏满月说还不错。   她是站在夏满月的审美角度考虑的,但还不错三个字落到江晏眼底,就变成了舒菀觉得这几个人比江晏帅。   江晏当时沉着脸,扯着舒菀,一把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唇瓣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莫名有些委屈:“菀菀,我比你大两岁,是不是老了点?”   舒菀没反应过来,低眸轻笑:“哪里老了?”   江晏撇唇,更委屈了:“那你说,我哪里没他们好看了?”   舒菀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江晏这是吃醋之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哄好。   只是却没想到,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他竟然记得这事儿。   舒菀哭笑不得,觉得很是好玩:“你这是上次的醋还没吃完?”   其实倒也不是还在吃醋,但江晏却刻意沉下脸,嗯了声。   舒菀眨眨眼:“那要怎么样,才能不吃醋?”   江晏:“最起码,得给我点好处?”   “好处啊。”舒菀喃喃思忖着,最后弯唇一笑,眸色潋滟地看向江晏:“给你一个愉快的夜晚如何?”   “多愉快?”   “晚上就知道咯。”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宝贝们~~~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是:心疼满月小可爱一下吧呜呜呜 第57章 岛屿   两人开车回了川澜后, 刚一进门,江晏还没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舒菀凑过来挑了挑江晏的下巴, 问他什么时候去洗澡?   江晏唇角一弯,冲她扬眉:“菀菀这么想我啊?”   舒菀踢掉脚上的高跟鞋, 抬眸睨他一眼:“江晏, 你是不是想歪了?”   “嗯?”   “我催你洗澡, 是我想让你陪我看今晚新上的恐怖片。”   “……”江晏沉默三秒钟,“不是说愉快的夜晚?”   舒菀踩着拖鞋, 往客厅里走去。听到这句话却又退回来一步,抿唇轻笑:“看恐怖片可以刺激我们肾上腺素分泌, 难道不愉快?”   “……”江晏皱眉, “你这理论从哪儿听来的?”   舒菀眨眨眼:“我自己编的。”   “……”江晏语塞, 实在是拿舒菀没办法。   没在一起前,她就喜欢钓人。   在一起之后, 更胜从前。   而每一回, 江晏都不得不败下阵来。   不过, 他倒也愿意让她占上风。   舒菀抓住江晏的胳膊,抬眸看他:“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气的?”江晏低笑轻语,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我去洗澡了, 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出来了陪你看电影。”   舒菀淡声说好, 径直往客厅的沙发走去。   江晏拿着换洗的衣服直接去了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时, 舒菀恰好从次卧出来。   她也洗了澡, 素白的一张脸不施粉黛透着冬雪的冷意。白色的浴巾包裹着柔软的乌发, 有一两缕没包进去,有水珠不停地顺着发尾末梢滚落,细腻的皮肤上隐可见水痕。   也不怕着凉,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往客厅走来。   江晏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浴室带去。   “干嘛?”舒菀问。   “给你吹头发去。”江晏喃喃,似乎在抱怨她不及时吹头发。   舒菀浅浅笑着,跟着江晏走进浴室。看着他弯腰,从镜柜翻出吹风机,站在她身后,温柔地将毛巾解开。   湿漉漉的发丝垂落,却落在他冷白的手指上。   江晏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帮她一点一点吹起湿发。   她头发很长,差不多到腰,吹起来很麻烦。所以舒菀并不喜欢吹头发,从来都是用毛巾裹着,等它自然风干。   但和江晏在一起之后,他总担心这样会着凉,就主动揽下了帮她吹头发的工作,一次都没落下。   舒菀静静打量着镜子里倒映的那张脸,渐渐有些出神了。   直到他突然关了吹风机。   一瞬间风扇停歇,嘈杂声止。   舒菀收回打量他的目光,疑惑着转身看他:“怎么不吹了?”   江晏垂眸,伸手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往上稍抬:“突然很想亲亲你。”   突然很想亲亲她?   舒菀唇边漾开一抹笑。   江晏眸光落在她勾起的唇角上,微凉又有些粗粝的指腹上移,落上她的软唇轻碾了一番,眸色渐欲:“亲一会儿再吹好不好?”   舒菀笑意更浓:“江晏,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说着话,她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微微仰起头,挑了挑眉梢:“我要不同意,你就不亲了?”   江晏低笑:“你不同意我就只亲一下。”   舒菀哦了一声,微微踮脚,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一片羽毛落下,轻飘飘,又惹得人心痒。   江晏不满足:“亲都亲了,就别只亲一下了。”   话音一落,精瘦的手臂揽住舒菀的腰,将她往他怀里摁了摁。   身体贴近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了上去。   唇舌交缠,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不绝于耳,天地都开始旋转。   舒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江晏抱起来坐在了水池台上。   只是细长的胳膊一直环着江晏的脖颈,微仰着头,一点点咬着温热的唇瓣。   就这样缠绵了一会儿,江晏松开了她潮湿的唇。那双一直抚着她脖颈的手,挪动位置,托起了她的腰臀。   身子腾空的那一瞬间,舒菀怕掉下去,下意识勾住他的腰间,就这样任由江晏将她抱出浴室,走到客厅,坐在了皮质的沙发上。   面对面的姿势,舒菀跨坐在江晏腿上,要比他高出来一些。   江晏眸中欲色难掩,盯着她唇上那一抹水光,声音低哑的不行:“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没等舒菀回答,江晏就要继续吻过来。   “江晏,今天不能再亲了。”舒菀轻喘着气,尽管眼神早已迷离,却还是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往外推了推。   江晏不解地看着她。   舒菀定定神,微微抿了抿泛着水光的唇,覆上他的耳畔,轻声呢喃:“我刚刚生理期来了。”   “……”江晏愣住,理智很快回溯,“生理期不是中旬吗?”   舒菀抿唇,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前了。”   “……”江晏一怔再怔。   他靠在沙发上,望着舒菀笑盈盈的模样,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十分无奈地轻笑了声,江晏头向后仰去,手背搭在额头上,缓缓地沉了口气:“菀菀,你可真会骗我。”   舒菀盯着他面色绯红的模样,轻笑了声:“我哪里骗你了?”   “你好意思问我?”江晏挪开盖住视线的手背,睨了舒菀一眼。   舒菀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好像再说,我就算骗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江晏重新坐直身子,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归无奈,可语气却很宠溺:“菀菀明知道今天生理期了,刚才还故意撩拨我,可不就是骗我?”   舒菀嬉笑一声,双手捧起江晏的脸,对上他的眸光,撇着嘴,有点儿委屈:“可是明明是你说想亲我的。 ”   江晏:“我想亲你就亲?”   舒菀下巴扬起,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不然呢?难不成不给你亲?不给你亲,你肯定更想亲,不是吗?”   “那是谁一直抱着我不放手的?”江晏目光盯着她盈盈的笑眼,虽然此时此刻心里燥的难受,但也只能克制着不继续吻她。   “我有吗?”舒菀眨眨眼睛,故作迷茫,却变本加厉地搂紧了他的脖子,明艳一笑:“不过你要是忍不住……我有一个办法。”   江晏:“办法?”   舒菀嗯了声,贴敷到他耳边,轻声喃喃:“hand。”   话音才落下,江晏耳廓和脸颊一瞬间变红,立马声严厉色的拒绝舒菀:“不行。”   舒菀眨眨眼:“怎么不行?”   江晏眸色沉沉,十分坚定:“就是不行!”   舒菀:“那你怎么办?”   江晏:“忍着。”   舒菀往下瞄了一眼,很好奇:“忍得住吗?”   江晏挑起她的下巴,避免她一直盯着看,凝神静气道:“你别撩我,我就忍得住。”   舒菀撇唇:“可是我就想撩你。”   说着话,舒菀又要动手。   “菀菀。”江晏重新抓住她的手腕,沉声提醒,“你现在嚣张,之后可是要遭罪的。”   话落,他又觉得自己说话语气有点儿重了,抬手轻轻捏了捏傻乎乎我的脸颊,声音低柔下去,悉心哄她:“乖一点好不好?现在也不早了,我抱你回卧室睡觉。”   舒菀摇头:“我不困,睡不着。”   江晏:“那我哄你睡好不好?”   舒菀再次摇头:“不好。”   江晏拿她没办法,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蹭蹭舒菀的鼻尖:“那你说,怎么样才能乖一点?肯回去睡觉?”   舒菀暗暗思忖,琥珀色的眸子转动着,反射着屋内昏黄的光,盈盈可人。   江晏静静盯着她,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直到她长长的嗯了一声,重新对上他的眸光:“除非……”   舒菀拖长了音调,却没说完,只神情柔媚地望着他的眼睛,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让人心跳瞬加速,血液一瞬膨胀的话。   江晏怔住,瞳孔也放大:“……”   舒菀抿唇轻笑,继续问:“好不好?”   江晏:“……”   舒菀:“就像上次一样。”   江晏:“……”   舒菀:“我想听,江晏。”   后来,江晏败给舒菀了。   倒不是为了哄她睡觉,而是舒菀实在太闹人,两人从客厅的沙发闹到了卧室的床上。   江晏不停地强迫自己沉心静气,明明已经快要忍住身体里涌动的燥热,舒菀一阵乱动,惹得他肩膀微颤,整个脊背都像通了电流一般瞬间发麻,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江晏这个人平日里西装革履,好似无论做什么什么,都是游刃有余,掌控之中。   但此刻在舒菀面前,却羞涩到耳廓通红。   这种隐忍克制的模样,真的有种致命迷人的反差感。   只是,这一天江晏怎么向舒菀妥协的,他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舒菀哭丧着一张脸,和他吐槽,早知道不闹你了,我现在好累好困啊。   江晏鄙夷:“谁让你不乖。”   舒菀却轻笑一声,侧眸看向他说:“我这是说话算话。”   江晏没反应过来:“什么说话算话?”   月色下,舒菀眉梢挑了挑,轻描淡写却别有深意道:“愉快的夜晚,不记得了?”   *   两个星期后,六月初,江晏公司的项目彻底结束。   舒菀把画廊的事务交给了夏满月和宁雨,跟着江晏飞去了普吉岛,开启了他们的旅居生活。   原定计划是在这儿住半个月,再去其他地方,但普吉岛要比舒菀想象中还要好玩一些。   舒菀又是极其喜欢大海的,所以江晏就依着她,将后续所有行程全部后移,两个人在皇帝岛的拉查酒店又续了一个星期的客房。   在这儿的日子,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   舒菀和江晏在海边追日落,戏游鱼,又在傍晚时分点一杯香槟,坐在酒店面朝大海的泳池边,嬉笑着喝下交杯酒,在迷离微醺中拥吻,耳鬓厮磨。   千次万次,仿佛天地万物只容得下他们。   纸醉金迷的程度,比当年江晏第一次带舒菀去法国还要更胜一筹。   这种奢靡而又温情的生活,总让人忍不住的沉迷。   只是,生活从来不会太圆满如意。   有人荣获挚爱终得圆满,也有人爱而不得生死相隔。   6月30日,舒菀和江晏定好了浮潜的项目。   舒菀在酒店整理着出去要带的东西,江晏坐在阳台上吹着海风看杂志。   本来是一个一如既往惬意的下午,可江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急促的嗡嗡声,震的人心摇晃。   江晏瞥了眼,瞧见是周棠如打来的,于是漫不经意地弯下腰,冷白的手捞起手机摁下接通,贴到了耳侧。   舒菀也听到了铃声,收拾东西的间隙下意识看向阳台,看到江晏身子往后一靠,对着听筒问了句:“妈,怎么了?”   也不知道周棠如在那边说了些什么,不过一秒之间,江晏神情冷沉下去。   舒菀怔住。   江晏眉心紧蹙,好像在忍着什么,声音很沉闷:“什么时候的事儿?”   ……   再然后,舒菀瞧见江晏手掌抵住额头,重重地沉息,闷声嗯了下。   他挂断电话,却迟迟都没再有动作。   舒菀看江晏神情很不对劲,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轻声问了句:“江晏,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晏没说话,好像没听到舒菀的问话。   舒菀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向阳台,瞧见江晏肩膀微微有些发颤。   “出什么事了?”舒菀又问。   而这一声,让江晏回过神来。   他半梦半醒地抬头看向舒菀。   那一刻,海风席卷而来,吹涩了江晏的眼眶。   他喊了声菀菀,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让自己接受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沉息再沉息。   江晏伸出手,抱住了舒菀的腰,却还是几度哽咽:“令宜病逝了。”   作者有话说:   菀姐: 睡不着   晏哥: 那我哄你   菀姐: 好呀 你喘给我听   野还是咱们菀菀更野一些哈哈哈哈   ps: 今天暗藏刀子 /不过感觉大家也都猜出来啦 / 第58章 岛屿   收到令宜病逝的消息后, 舒菀和江晏当天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舒菀知道人的生命有多脆弱,但也没想过,她才和令宜见过一面, 再听闻她的消息,就是月坠花折。   江晏说, 令宜得的是血癌。   发现这个病的那一年, 她刚大学毕业。   那时候, 令宜原本已经拿到了国外音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准备继续去深造小提琴, 奔赴自己美好无限的未来。   可却没想,一场突如其来的持续性的高烧后, 她本该璀璨绽放的生命, 一夜之间就迎来了衰败。   尽管刚确诊的那会儿, 令宜始终保持着好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哪怕原本乌黑靓丽的头发全都掉光了, 她也能躺在病床上淡淡笑着, 反过来安慰父母和亲近的朋友, 说没关系,现在没了头发,她就可以买各式各样的假发套, 每天变换造型了。   可后来随着病痛深入, 令宜变得骨瘦如柴,意志也逐渐消沉。   因为实在没办法忍受身心的双重折磨, 她曾自行选择过结束生命。   令宜自杀那天,乔瑞阳就在身边。   他笑着在房间里给她变新学来的魔术, 她静默无声地看着, 脸上挂着浅笑, 却在最后骗他饿了,说特别想吃一家离得很远的小馄饨。   乔瑞阳对令宜向来百依百顺,一听她有胃口想吃东西了,驱车去了几公里外的店铺,买来了她最爱的吃食。   只是等乔瑞阳回来时,兴冲冲打开令宜的卧室门,却看到地板上搁置着一把染着鲜血的水果刀,她绵软无力的手腕垂落在床边,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那是乔瑞阳生平第一次恐惧失去。   他抱着令宜出令家,开车令父令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附近的医院。   那天,令宜抢救了四个小时。   只是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好不容易恢复意识。   她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却沉重地叹了口气,说,真可惜啊,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死了。   真可惜。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死了。   那一天,乔瑞阳站在令宜的病床边,听到那句话时,一颗心颤了又颤,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趴在床边,脑袋埋在臂膀里,二十岁的人却像十岁的模样,哭的泣不成声。   令宜从没见过他哭,最后努力抬起软绵无力手,轻轻拍了一下乔瑞阳低垂的脑袋:“哭什么?反正我总有一天会死的,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可是我不想你死啊,令宜。”乔瑞阳双肩颤动着,哽咽的声音闷的像春雷,一声过后,雨滴渐大,心好像被人扯碎了一般,疼的他喘不上气,“我想你长命百岁啊……我真的想你长命百岁……”   “我还没让你喜欢上我呢,我还没娶到你呢,你不能死啊……不能死。”   乔瑞阳不停地喃喃,泪如雨下,手背湿润一片,也打湿了床单。   令宜落在他头上的手微微发颤,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她来说是解脱痛苦的好办法,却会成为亲人一生的伤痛。   后来,令宜没再做过极端的事情。   只是这么多年来,该做的化疗一次都没少过,也进行了造血干细胞移植。   可无论做了多少努力,却也只是在减缓她走向死亡的速度罢了。   除了她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件事,也没一个人想要看到美好破碎。   所以,众人皆闭口不谈,只当做令宜只是生了一场难以痊愈的慢性病。   可再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事情,总归会发生。   今年年初,一直住院的令宜病情突然恶化,几次被推进急救室,徘徊在死亡线的边缘,最后又被强制性的拉回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后,她的生命最终还是被盖上了最多只能再活几个月的印章。   令宜不想最后的时光一直住在医院,同父母再三恳求后,她搬回了自家小院。   她想自由的度过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去闻花香,看落雨,感受这人世间最后的美好。   只可惜,她病的太严重。   油尽灯枯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太久,从医院离开后,她去不了什么太远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外面云卷云舒,树影摇晃。   只是偶尔会被江晏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次去江家吃饭,也是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了。   不过家宴结束后,没过多久,令宜在家里昏迷,再次被送进了抢救室。   那一次后,令宜几乎没有再清醒的时刻。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两个月,用各类仪器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   直到今天下午三点,令宜生命监控仪变成一条平直的线,永远的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   令宜葬礼那天,舒菀陪着江晏一块去了。   七月的北清市,烈阳燥热,却偏偏破天荒下了一场暴雨。   夏雷轰鸣,让本就沉郁的氛围变得更加悲情。   舒菀和江晏共撑一把黑伞,寂静无声的听着令宜的父母,断断续续念着悼词,在大雨中几度哽咽,几度失声。   后来悼词结束,令叔叔说,令宜生前录了一段视频送给大家,算是最后的告别。   所有人缓缓从室外进入室内祭奠的礼堂,静静等待着影片的播放。   舒菀坐在长椅上,看着白色的屏幕亮起,一段VCR跳了出来。   影片里,令宜靠在病床上,摘掉了长久以来佩戴的假发。   她没有流泪,没有悲伤。   甚至眉头都不曾皱起过一下,只是望着镜头淡淡笑着,说:“大家好,我是令宜。等你们看到这部影片的时候,我恐怕已经被装进了小小的四方盒。”   “不过没关系,生命本就是一场充满冒险的旅程,有人一路荆棘也能潇洒通关。有人一路繁花,却也卡在中途再也到不了未来。虽然我是后者,但已经来过人间一趟,便不算遗憾。”   “只是,我恳请你们,在我走后可以继续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去看人生旅途中那些未完成的风景。可以不留余力的幸福。不论月缺还是月圆,始终如一的抱有积极的心态。”   “最后的最后,恳请你们一定一定要忘了我。”   “就当我这一世,从未来过。”   ……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对所有人说的,又好像是说给乔瑞阳一个人的。   压抑的人群里有不少人,在看到影片的最后一刻忍不住的泪崩,掩面小声抽泣。   舒菀牵着江晏冰冷的手,心里忍不住地发酸,最后垂下头,拂掉了挂在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   尽管她对令宜这个人算不上了解,她们也只是短暂的有过相谈盛欢的瞬间,但她感受过她的温柔和美好,依旧还是会为她的香消玉殒而感到难过。   只是一片哭声中,唯独有一个人沉寂。   乔瑞阳站在吊唁的人群里,一身黑衣手捧着送给令宜的白色的玫瑰,自始自终沉寂的像是一潭死水,好像天塌地陷,也泛不起一点涟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全世界都知道,乔瑞阳喜欢令宜。   有多喜欢呢?   从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开始,乔瑞阳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令宜能和他交往。   他同她告白过上百次,开玩笑的,随口而言的,又或者郑重其事的。   哪怕次次都被她拒绝,他也从来都没想过放弃。   哪怕知道她命不久矣,知道他们不会有明亮的未来,他也没曾怯懦过一回,也没让自己的喜欢变浅一分。   令宜去世前给乔瑞阳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是,瑞阳,这一次我可哄不了你了,你可千万别哭啊。   千万别哭啊,瑞阳。   乔瑞阳从小就听令宜的话,大事小事只要他承诺了,就从来都会做到。   所以,从令宜去世到现在,乔瑞阳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只是望着那张令宜生前让他帮忙挑选的遗照,望着她近在咫尺却没办法再灵动的笑颜,攥着花束的手一点点攥紧,再攥紧,拼了命地告诉自己—— 答应她不哭的,他不能失约。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失约啊。   乔瑞阳拼了命地咬紧牙关,尽管视线已经被水雾攀上。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强忍着那些汹涌的情绪。   胸膛里那颗心脏,也悄无声息的被利刃割开一道道缝隙,任由满城风雨浇灌进去,从此之后,他的世界再也没办法放晴。   生离和死别,到底是死别更刻骨铭心。   吊唁结束后,舒菀跟着江晏一并去安慰了令父令母。   他们离开之前,乔瑞阳孤坐在大厅里。   原本挺拔的脊背变得佝偻,手边放着那捧白玫瑰,就那样沉寂无望的坐着。   舒菀看着乔瑞阳寂寥荒凉的背影,起来她和乔瑞阳第一次碰面,他明媚春光,恣意张扬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轻轻捏了捏江晏的手,小声道:“江晏,你要不要去安慰乔瑞阳一下。”   江晏望着他最亲爱的挚友,沉沉叹息。   因为太了解他,所以江晏只能摇摇头,告诉舒菀:“比起安慰,我想他现在更想要和令宜单独待一会儿。”   舒菀静静心想,或许乔瑞阳早已想过失去令宜的这一天。   只是需要时间,让他真的接受这场离别。   葬礼过后,北清市连续下了半个月的绵绵细雨,直到八月初,阴沉压抑的天才逐步放晴。   舒菀和江晏,也是过了很久才从阴郁的气氛中脱离出来一些。   成年人的世界,似乎从来都不允许糟糕的情绪蔓延太久。   时间的转盘只是短暂的为令宜停歇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让大家各自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道上,陷入繁华热闹中,继续奔波忙碌。   当然,总有人会随着时间的长河真的遗忘令宜,如同她遗言所说的那般,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去不留余力的幸福。   但舒菀相信,也会那样一部分人,哪怕月亮早已坠落,他也会让月光永远存活在记忆深处。   不会衰败,不会黯淡。   它只会永远皎洁,永远温柔。   作者有话说:   祝愿大家,可以不留余力的幸福。   这一章节我写的时候差点哭了,但是令宜的结局从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已经注定。   至于乔瑞阳,就如同舒菀所说,哪怕月亮早已坠落,他也会让月光永远存活在记忆深处。   不会衰败,不会黯淡。   它只会永远皎洁,永远温柔。 第59章 岛屿   葬礼过后, 舒菀没再任何场合中见过乔瑞阳。   听江晏说,他需要时间去疗愈伤痛,所以把自己关进了家里。   江晏曾去看过乔瑞阳几次, 都没见上面,最后在确保乔瑞阳精神状态还算好之后, 就任由他进行这场漫长的闭关了。   至于舒菀, 开始继续忙碌起画廊的各项事宜。   因为之前那场她自己的画展和杂志采访, 舒菀在业界名声四起,早已跻身进了新生代国画大师的行列。所以有不少业界人士都来寻求合作, 来承包她的场地办一些艺术展,又或者一起联名开一些小型画展。   当然还有不少网络红人, 看到舒菀画廊装修风格肃清雅丽, 穿着国风的服饰前来拍照打卡。   起初舒菀对这些并不在意, 但伴随着打卡的人越来越多,场地繁杂喧闹, 甚至还有人在拍照的时候随意搬动画廊里的摆件, 打碎了一件李承阳老师送她的白玉瓷瓶。   尽管对方双倍赔偿了价格给舒菀, 态度很好的再三同她道歉。   可舒菀依旧还是头疼,依旧还是觉得,再这样下去, 打卡的网红越来越多, 她精心打理的画廊迟早就要染上商业化的气息。   思来想去后,她索性在微博发布了拒绝一切拍摄打卡的公告, 也让夏满月和宁雨去定制一块标识木牌,挂在画廊门口。   结果公告和门牌挂出来后, 有不少博主站出来“指责”起舒菀。   说她作品火了之后, 架子也变大了。一个画廊而已, 竟然要求参展的人不能拍摄,简直是离谱。   舒菀本来很少登陆社交账号,一般都是有事才上。所以知道口碑下跌这件事儿,还是星期天傍晚时分,夏满月和宁雨截图发在了她们的微信小群,问她要不要发个解释声明。   舒菀瞥了两眼,最后点开了她的个人微博账号。   果不其然,不少私信和评论,全都再说她不让大家在画廊拍照的事儿。   舒菀躺在江晏的腿上,翻看着微博里那些私信和评论,还有一些博主的吐槽视频,陷入了沉思。   江晏原本没察觉到她情绪变化,直到用叉子戳起一小块西瓜递到她嘴边,她没动静,他轻喊了声:“菀菀?”   舒菀嗯了声,视线却依旧盯着手机。   江晏好奇:“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西瓜都不吃了。”   舒菀不动声色地滑动页面:“在看别人骂我。”   江晏眸色一怔:“谁骂你?”   “来过画廊的一些博主。”说着话,舒菀坐起身来,把手机递给江晏看,“喏,他们说我不让拍摄是摆架子。”   江晏瞥了一眼,就看到那些人的吐槽。   眉头一皱,他将手机扣到桌上,安抚舒菀:“菀菀,别被这些人影响。画廊是你开的,你有权制定规则。”   生怕舒菀介意网络上的流言,他又轻喃补了一句:“我们千万不要被这些不好的声音影响心情,好不好?这几个博主,我等会儿就找人联系他们撤视频,要不了几天热度没了,就不会再有人说什么了。”   “我没有被这些影响的,你不用找人撤视频,太麻烦了。”舒菀冲江晏淡淡笑着,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刚好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再开一家店?”   江晏:“画廊开分店?”   舒菀想了想:“与其说分店,不如说我是想找块地,建一座艺术馆。”   江晏伸手帮她将垂落在脸颊一侧的发丝别到耳后,好奇起来:“艺术馆?”   舒菀轻轻嗯了声,同他解释:“画廊我想主要承办画展,接待的都是业界人士,不对外开放。艺术馆可以专门供大家打卡拍照,每个月更新一次展览的主题,你觉得怎么样?”   江晏明白了她的意思,给予她百分百的肯定和支持:“这个想法很好,我觉得完全没问题。”   听到这儿,舒菀松了口气。   她弯起眉眼,伸手勾了勾江晏的下巴:“既然我们江大投资人说很好,那我可要放手去做了。”   江晏问:“那你想好在什么地段开了吗?”   舒菀摇头:“还没呢。”   “不过我这几天都有空,先去踩踩点,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舒菀思忖着,又抬眸看向他,“不过一旦确定在哪儿开艺术馆后,我可能会很忙,就不太能顾得上你了。”   江晏抿唇轻笑:“那菀菀会给我补偿吗?”   舒菀朗声:“当然。”   江晏眉梢扬起:“什么补偿?”   舒菀眼底荡漾着柔情潋滟的笑意,捧起江晏的脸颊,身体前倾而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心。   江晏这个人真的又不值钱,又好哄。   只是被她这样吻了吻,就投降认输,嘁了声,几分傲娇的说:“好吧,勉勉强强原谅你这一次。”   舒菀哭笑不得:“勉强?”   江晏嗯了声。   舒菀又捧起他的脸,凑上去吻了吻,眸光潋滟动人:“那现在还勉强吗?”   尝到甜头,哪能满足。   江晏撇撇唇,说:“还有一点点勉强。”   舒菀睨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直接不干了:“我不亲了,你这个人也太贪心了。”   江晏有些委屈:“才给亲两口就贪心了?”   舒菀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晏就继续道:“我这不是怕你给我画饼,到时候忙完了,又不陪我。”   舒菀音调扬起,觉得不可思议:“我是那种人?”   话音落下,她攀上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不是蜻蜓点水,而是长驱直入。   江晏闭眼感受着她主动的侵占,感受着吐息交融,吻着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   只缠绵了一小会儿,舒菀就松开了他的唇瓣。   微微抿了抿唇上水光,她看着他问:“这下总行了?”   这一回,江晏心满意足的笑了:“这还差不多。”   两人打趣起彼此,只是闲聊了一会儿,江晏突然想起来他刚好有资源,又把话题引了回来,“你要是想找地方盖艺术馆,我朋友手里刚好有块地皮。虽然位置远了点,偏郊区一些,但整体还不错,要不要改天我联系他,带我们去看看?”   “不要。”舒菀想都没想就拒绝他,还有些不满地撇撇唇,“我自己的事业,才不要沾你的光。”   江晏看着舒菀认真傲娇的模样,眼眸微微眯起,宠溺温情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的,我的菀菀从来都不是需要依附旁人才能生长的菟丝花。”   舒菀望着江晏,突然好奇起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什么。   眨了眨眼睛,她轻声问:“那你在心里,我是什么呢?”   不是菟丝花,那是什么呢?   江晏垂眸思忖。   其实如果是三年前,听到她要租场地,江晏一定会暗中去帮她一把。   但现在,他不会再那样做。   他会尊重她的意愿,会聆听她的想法。   他会放任她自己飞去新天地,让她孤身一人去和世界碰撞新火花。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荆棘丛生,她也能迎刃化解。   就算是栽跟头,她也无所畏惧。   这就是舒菀身上,那份让人着迷,最为特别的女性魅力。   收回神来,江晏温情脉脉地看向舒菀,唇角弯了几分:“是草原上遒劲的野草。”   “也是暴雪夜里盛放的玫瑰。”   *   确定要开艺术馆后,舒菀再次在微博发布了公告。   公告内容的大意是画廊拒绝打卡拍照,是因为准备拓展新业务,不久的将来,会专门为大家提供可以打卡的艺术场馆,馆内会定期开设不同主题的展会。至于画廊,今日起只承办业界人士的画展,想要极大程度的避免它世俗化,商业化。   公告发出去,那些说她摆架子的人少了许多,也有不少人开始期待起艺术馆的建立。   没过几天,舒菀自己联系了几家中介,开始为艺术馆选址。选了两个星期,最后定下来依山傍水的一处空地。   那里本来就有一个艺术馆,只是原主人移民国外后无暇顾及,荒废许久,如今直接挂出来售卖了。   舒菀喜欢周围的环境,加上有些东西已经盖好,只需要她改动一番,所以尽管价格高了点,她还是咬咬牙拿了下来。   不过她对合同条款不太了解,之前画廊的合同,还是托人请了律师朋友查看,才签下来的。现在有了江晏,倒是直接可以让他把关了。   大概也就用了两天的时间商定,最后确认一切无误后,她签字付钱,找了之间合作过的装修公司。   没过多久,艺术馆开始装修。   舒菀在画廊为新一季的画展做准备,星期五下午,她正在画画,夏满月敲了敲门,探了脑袋进来,小声问:“菀菀,忙不?”   舒菀停下画笔,侧头朝她那边看去:“不忙。”   夏满月嘻嘻一笑,像是小鹿一样蹦蹦跳跳走了进来:“和你商量个事儿呗,老板大人。”   一听她喊她老板大人,舒菀就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   舒菀身子往后一靠,抬眸看她:“说吧,是不是又要让我陪你去相亲。”   “才不是呢!”夏满月摇头,双手合十,眨着亮盈盈的眼睛,声音也变甜了:“我是来问问我们老板大人,最近能否给小的放个小长假?”   舒菀抿唇:“干嘛?想跑路了找下家?”   夏满月蹦过来坐下,一把抱住舒菀的胳膊,“我的舒老板,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想带我爸妈出去旅游了。”   “毕业之后我都没离开过北清市了,现在趁着咱们艺术馆还在装修,不算太忙,我想出去放松放松。免得后面开业了,又没时间了。”   原来是旅游啊。   舒菀闲散一笑,问她:“行啊,什么时候要去?”   夏满月想了想,丝毫没客气:“下个月月初吧,国庆七天假,你再给我放四天,让我凑个整数。”   舒菀朗声一笑:“你这是只要胆子大,天天寒暑假?”   夏满月嘁了声,却抱住舒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盈盈地说:“我这才不是胆子大,我这是摊上一个好闺蜜当老板。”   舒菀的脖子被她紧紧搂着,都快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身子往后仰了仰,轻轻推开了夏满月:“那你想好要去哪儿旅游了吗?”   夏满月:“现在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海南,一个云南。但还没定好,到底要去哪儿。”   云南?   舒菀神色微怔。   就在昨天,她在家里和江晏闲聊。   听他说起,乔瑞阳最近没再把自己闷在家里了,不过出来后第一件事是把他开的那些酒吧全都盘了出去,说是想去云南开一家民宿。   因为令宜生前很喜欢云南,没生病的时候,每年都会在大理、丽江那边小住一段时间。   乔瑞阳陪她去过,知道令宜想在这边开一家店,在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花,然后养一只猫一只狗,闲来无事就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   此番前行,他就是去替令宜圆梦的。   昨天听到江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在想,乔瑞阳这样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一直闷着,陷入情绪的怪圈里。   人总要有一些盼头,才会觉得生活是有希望的。   可却没想到,夏满月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有了想去云南的想法。   明明她和乔瑞阳早已断了联系,也从未向舒菀打听过乔瑞阳的讯息。哪怕当初听闻了令宜去世,她也只是叹了口气,和舒菀说,希望他能节哀顺变。   但命运,就是这样奇怪。   已经看似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竟然会在同一个时间段,提出了要去同一个地方的想法。   不过,乔瑞阳是一定要去。   至于夏满月,只是有一半的可能。   心里沉息,舒菀收回神来,看向夏满月,同她确定:“那你更想去哪里?”   夏满月想了想:“我更想去云南,想去西双版纳那边。但是我爸妈比较想去海南,现在还在讨论呢。”   更想去云南?   舒菀心里紧了紧。   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难不成,替夏满月做一次决定?   让她去云南?又或是,让她去海南。   定了定神后,舒菀觉得她没资格决定他人命运,于是只轻声说了句:“这两个地方都挺好的,要是十天不够,你多带叔叔阿姨玩几天也没事。”   听到这句话,夏满月又再次搂住了舒菀的脖子:“呜呜呜,菀菀你真好。旅游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卖力工作的!”   舒菀喘不过气来,有些无奈地推开夏满月:“知道了,知道了。”   夏满月松开她,眼角眉梢都挂着甜笑,站起来的时候又给舒菀飞了一个吻:“那我先不打扰你画画啦!么么哒!拜拜!”   看着她活力元气的模样,舒菀唇角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同她挥了挥手,说了拜拜。   夏满月踩着欢快的脚步走出了画室,舒菀看着白色的门被关上,听着她嘴里哼着的小曲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一点声音都捕捉不到。   渐渐,舒菀眸色沉了下去,笑意也敛起。   要告诉夏满月吗?   告诉她,乔瑞阳也要去云南。   舒菀沉静许久许久,最后还是重新拿起画笔,没追出去同夏满月多言一句。   算了。   与其成为命运暗中的推手,倒不如允许一切可能的发生。   能不能再和旧人相见,能不能再产生宿命般的联系,说到底还是要看夏满月最后怎么选择。   如果是去海南,那就祝愿她,拥有新天地。   如果是去云南,那就祝愿她,此生终圆满。   作者有话说:   满月和瑞阳,大家可以理解成开放式结局。   从一开始写大纲的时候,我就决定在这一块儿进行一个留白啦。   因为总觉得故事写的太直白太圆满,会失去一些想象空间,所以至于满月是去云南,还是去海南,全都留给大家想象了。   明天第六十章 ,就正文完结咯。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宝贝们。 第60章 岛屿   九月下旬, 舒菀的艺术馆正式装修完毕。   因为在九月完工,舒菀给艺术馆取名为“颂秋”。   挂牌那天,舒菀让宁雨随手拍了一些艺术馆里的照片, 放在他们注册的官方微博还有其他社交平台上。   舒菀顺手摁了转发,说等正式开业后, 欢迎各位预约参馆, 并附上了简短的文字介绍。   “颂秋”整体软装暂时呈复古风, 因为第一期展览是以秋这个时节展开的。一共有四层,一二三楼是不同风格的主题展览, 四层是西式餐厅,只提供午餐和下午茶。   营业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 和画廊那边差不多, 尽管夏满月不去旅游, 也依旧有点人手不够,所以舒菀又招了两个刚从美院毕业的学生, 安排他们在“颂秋”这边帮忙。   “颂秋”开业典礼那天, 舒菀选在了十月一号。   而这一天, 也恰好也是她的生日。   其实她一向都不在意生日这样的日子,总觉得她的出生,是贺秋雅受苦的开始。   所以并没有和店里的其他人谈论起国庆节是她的生日, 只是开业典礼结束, 送走前来祝贺的一些宾客后,舒菀让宁雨带着两个新助理去外面聚餐了。   至于舒菀, 等他们走了之后,又打扫了一遍一楼正厅。   一切收拾好后, 她坐在一楼用水晶砖砌起的台阶上, 看着流光溢彩的灯, 心里突然很是感慨。   因为突然想起来在法国求学的时候,她那一段很艰难的时光。   那个时候,舒菀资金紧张,学业繁忙,每天都在奔波。   有一天听到班里的同学再探讨毕业之后要去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有人突然转过来,用法语问她,菀,你准备毕业做什么?   舒菀坐在教室里想了许久,总觉得有关未来的预想,一定要广阔再广阔,才能拿得出手。结果思来想去,脑海里却只有一个答案。   最后垂眸浅笑,回答问话的同学:“我想开一家画廊,或者是艺术馆。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要属于我。”   那时候,她思量再三说出口的期愿,一眨眼,竟然真的实现了。   而且画廊和艺术馆,她没有二选一,而是全都拥有了。   想到这儿,舒菀神情都变得柔和。   因为太专注,她没注意到“颂秋”门外的桂花树下,停下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直到门被人推开,风铃传来叮咚声,舒菀才回过神从台阶上站起身,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礼貌招呼:“您好,我们今天还没有营业哦,要是想参展可以扫一下门口的二维码,关注我们的公众号,等待后续开启预约通道。”   她话音刚落下,门口就传来一个男人的低笑声:“菀菀,难道我也需要预约吗?”   舒菀恰好在此刻穿过长廊走到了门口,听到这句话时,脚步遽然顿在原地。   她诧异地抬眸朝前看去,只见风尘仆仆眼角眉梢却弯着的江晏,此刻正温情脉脉地望着她。   江晏最近这一个星期一直在外地出差,今早还发消息说,今天恐怕要晚上十一二点才能赶回来。   可是现在下午三点半,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颂秋”的门口。   舒菀有些发愣。   而江晏见她半天没动静,轻笑一声,打趣起来:“菀菀这是在cosplay望夫石?”   舒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江晏张开了胳膊,冲他扬了扬眉梢:“好几天没见了,不打算过来抱抱我吗?”   这一瞬间,舒菀唇边漾开了一抹笑,片刻都没犹豫,小跑着冲进了江晏的怀抱。   舒菀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脑袋抵在江晏的心口,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   重新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种漂泊感,孤独感全然消散。   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光是一个拥抱,就足以让舒菀安心,让舒菀着迷。   就这样静静抱了一小会儿,舒菀回了回神,轻喃着问:“不是说可能回不来?”   江晏垂眸看她,宽大的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任由它们缠绕在他的指尖,慢条斯理的回答舒菀:“我说的是可能,又不是一定。”   舒菀抿唇,有些傲娇:“嘁,骗人。”   “冤枉啊。” 江晏顿时扬起声调,语气夹杂着几分委屈的意味,连忙同她解释, “早上那会儿确实有点赶不回来,是后来遇上熟人,借用了一下他的私人飞机。”   私人飞机?舒菀微怔,从他怀抱里抬起头来,看他:“那你岂不是欠下别人一个好大的人情?”   “欠就欠了。”江晏淡淡笑着,眼底有数不尽的温柔,“没什么比给你过生日更重要。”   舒菀:“我对生日无所谓的,过不过都一样。”   江晏用手捏捏她的脸颊:“那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哪能无所谓。”   话罢,他往四处看了看,又问:“事情都忙完了吗?”   舒菀嗯了声:“都忙完了。”   江晏:“那现在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去个地方?   舒菀手指摸了摸他光滑瘦削的下巴,问:“要去看海吗?”   江晏垂眸,微微撇唇:“我是一个浪漫用两次的人?再说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和颂秋的开业日,只带你去看海,我这个男朋友未免也太敷衍了。”   舒菀眨眨眼,继续猜测:“那我们是去什么新餐厅吃饭吗?”   她的模样好像必须要猜中才罢休。   江晏有些拿她没办法,但今天实在不想给她透露一分,只喃喃吐槽:“菀菀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你现在跟我去了,不就知道惊喜是什么了?”   舒菀继续道:“可万一是惊吓呢?”   江晏一瞬顿住:“……”   会是惊吓吗?   这事儿他还真的从来都没想过。   本来江晏对这次送她的礼物是有百分百信心的,可听她这么一说,底气没了一半。   神色变了变,江晏心底沉了口气,难得的忐忑起来:“那如果一会儿你觉得是惊吓,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看他眉头皱着很担心的模样,舒菀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怎么会生气?”   江晏满眼认真:“就是怕你生气。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想你半点不开心。”   舒菀思忖了一会儿,从他怀里出来,转过来主动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颂秋”的门外走去。   边走,边说:“放心好了,我不会生气的。”   听到她肯定的语气,江晏松了口气。   两人走出店门,挂在门口的风铃再次被拨动。   舒菀输入密码锁关门,又在工作群里发了消息,让新来的助理一会儿聚完餐再过来检查一遍电路。   一切事宜全都确认好,舒菀跟着江晏上了车。   江晏说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如果累,可以睡一会儿。   舒菀本来没觉得疲惫,但江晏今天车里放的音乐,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是舒缓柔情的调调。   江晏车子开了两个小时后,舒菀也已经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轻轻瞥了一眼她漂亮安静的睡颜,不动声色地关掉了车载音乐,又将她的座椅放低,调整到了最舒适的角度。   舒菀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她转了转发酸的脖子,想伸手去拿挡住视线的东西,刚手刚抬起来,耳边就传来了江晏制止的声音:“别动,菀菀。”   舒菀疑惑:“嗯?”   江晏打着方向盘:“马上就到了,再等等。”   舒菀大概明白江晏的意思了,只是觉得有些好玩:“你把什么东西蒙在我眼睛上了?”   江晏:“眼罩。”   舒菀疑惑:“眼罩?”   江晏:“原本想让你自己闭着眼睛,但怕你偷看,索性趁你睡着给你戴眼罩了。”   舒菀唇角勾起笑:“什么惊喜,搞这么神秘?”   江晏还是不肯透漏一点:“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舒菀本来以为到了她的眼罩就可以摘掉。   结果车停了,江晏帮她解开了安全带,却说,菀菀,现在还不能摘哦。   舒菀讶异:“那我怎么走路?”   江晏温柔低喃:“有我在,总不能让你摔了。”   后来,舒菀是被江晏抱下车的。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秋风习习拂过她的发梢,和风里不知名的花香,纤细的手臂始终挂在江晏的脖颈上,静静等待着到达目的地。   她对时间,方向,早已没有感知。   只是觉得江晏抱着她走了很久很久,路不算平整,有一些颠簸。   走到某处,他好像上了台阶。   不过走完台阶后,江晏脚步停了。   舒菀转转脑袋,轻声问:“到了吗?”   江晏嗯了声,说到了,搂着她腰的手松了松,微微俯下身,让舒菀双脚重新落回了地面。   怕她穿着高跟鞋站不稳,等到她完完全全站好后,他才上前摘掉了舒菀的眼罩。   突然的光亮让舒菀眼睛有些不太适应,她微微蹙眉,眼眸也眯着。   不过几秒间,眼前的场景就一点点清晰起来。   越清晰,越让人惊讶异。   因为此时此刻,她正在南溪镇,正站在青石板路搭建的月亮拱桥上。   只是和她刚回国时见到的并不一样,这里所有商业化的店铺全都不见了,一切都回到了她儿时在这里生活时的模样。   小溪潺潺流水,摇橹船晃晃悠悠。   青石板路的小巷里,有孩童嬉戏打闹,手里拿着小糖人。   白砖瓦墙旁,还不知何时移植过来了几颗栾树。   此时此刻,飒爽的秋风拂过枝蔓,粉色而硕大的栾果摇曳生姿。   除了这几棵栾树,其他的一切都是素雅古朴,江南水乡的模样。   舒菀四处张望着,渐渐地,周围的光景全都和她记忆中的南溪镇重叠起来。   回过神来,她也隐隐意识到,南溪镇是如何从商业化变回到从前的模样的。   她看向江晏,眸底落着盈盈水光,不敢相信地同他确认:“你不会是把南溪镇买下来了吧?”   江晏慢条斯理地嗯了声:“南溪镇的项目,我从去年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现在总算是可以带你来看了。”   舒菀望着他,再次怔住。   江晏轻轻笑着:“以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你的了。无论你身在何处,这里都将会成为你避风的港湾。”   舒菀喃喃:“为什么……”   江晏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眼底盛着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望着她,他低声呢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   可是舒菀记忆中,那年她和江晏碰面,分明是在早餐店,他跟着周棠如来买东西。。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们早就相遇过?   舒菀诧异着。   而江晏温柔一笑,不紧不慢地同她讲起来那年的初相见:“其实在你家早点店和你碰面的前一天,我这座桥下看到过你。”   那一年,江晏陪着周棠如来南溪镇休养。   刚到这的那天,他外出给周棠如去买附近出名的糕点,却在路过的时候,瞧见十七岁的舒菀站在拱桥上。   那时正值日落,桥下的溪水潺潺流动,浮动跳跃着金光。   她林下风致,娉婷袅娜,任由清风细柔,扬起她没有一点褶皱的白色裙摆。   只在对面的少年再次纠缠她的时候,细长的眸中盛起了一片冷意,毫不犹豫地抬手,打了对方一巴掌,狠戾地丢下一句:“既然用了那些下三滥的谣言来泼我脏水,那就别事后告诉我你这是喜欢我,想引起我的注意。我虽然没工夫陪你玩这种幼稚游戏,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和别人说我和你上过床,那我会有一万种办法来让你不得好死。”   那时候看着她,听到她那句话。   江晏就觉得,这女孩儿真有意思。   明明是清冷素雅的气质,可性格却烈的如一株带刺的玫瑰。   ……   听到江晏将那次她不知晓的见面复述结束,舒菀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我了?”   “嗯。”江晏轻声肯定,想起这件事,也依旧觉得奇妙,“其实也挺奇怪的,那时候我看到的场面明明是你打别人巴掌,可我却就是觉得,你好特别,好耀眼。”   眉梢弯了弯,他温情脉脉继续道:“那时候我本来觉得,我们只是一面之缘罢了,但没想到后来发现,我们的母亲竟然曾经是同学。”   “当然了,除此之外,南溪镇也是我送给你的聘礼。”   聘礼。   聘礼?   聘礼……   听到这两个词的那一瞬间,舒菀脑袋嗡地一声响了。   再然后,她瞧见江晏从口袋摸出一个白色盒子,单膝跪了下去。   “菀菀。”他笑着唤她,似春风般温柔,将白色盒子打开,举起了起来,“考虑一下吧。”   “考虑要不要让你的生日,变成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舒菀望着捧着戒指盒的江晏,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刻,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要和谁步入婚姻的殿堂,去建立一个家庭。   总觉得爱这件事,一旦用合法名义捆住彼此,那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也总觉得,她没有这个能力,去经营好一段婚姻。   可此时此刻,她看着江晏挺阔的身影,在她的泪光中变得模糊。   看着他把南溪镇送给她当聘礼,郑重其事地问她,要不要嫁给他?   她却忽然觉得,倘若和她携手走向未来的人是江晏,他们的爱一定不会因为婚姻而走向消亡。   它会始终浓烈,始终灿烂。   因为给予她爱的人,是江晏。   是天下最温柔的江晏,是她走后,风雪几程,等她又等的江晏。   舒菀望着那枚在日落下闪烁的戒指,幸福到一颗心颤抖,眼眶也变得通红。   江晏单膝跪地,微仰着头,眸光始终如一的落在她身上。   看舒菀半天都没给他回应,只是静静站着,他胸膛里的那颗心突然忐忑起来。   舒菀是不想结婚吗?难不成是不婚主义者?可是他好像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一时间,江晏心里泛起嘀咕,就连拿着戒指盒的手,已经开始微微有些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沉寂中过去,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直到——   落日熔金的浮光照过来,飒飒秋风拂过,三两颗栾果飘然銥嬅坠地。   他看到她青丝飞起,红唇轻启,漾开了笑意。   “江晏,你可真狡猾。”舒菀喃喃着,视线模糊,声音也有些无法控制的微哽,“求婚和我生日放在一天,难不成以后是想只给我送一件礼物吗?”   江晏原本还在担心这场求婚对她来说会不会不是惊喜。听到这句话时,他所有的担心全然消散,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菀菀,你知道的,我这个人钱很多的,怎么可能只送你一份礼物?”江晏温柔呢喃,语调轻快,眉眼都染上落日余晖的光,“我只是觉得,求婚这件事要放在一个特别一点的日子里。”   “这样啊。”舒菀垂眸思忖着,尾音拖长了许多,最后笑意盈盈地抬眸看向江晏,冲他伸出了手,“那我答应你了。”   江晏:“想好了?答应可一辈子都不能反悔了。”   舒菀重重地嗯了声,却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同样激动的还有江晏,在舒菀肯定的回答后,他手指微颤着,将这枚定制的,只属于她独一无二的戒指,缓缓推上了她纤细的指节。   他没起身,而是垂颈低眸,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温柔万倾的吻:“菀菀,谢谢你让我得偿所愿。”   舒菀忍了许久,可眼角摇摇欲坠的泪还是在他这句话后,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那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看过我的敏感不安,看过我的别扭古怪,还愿意停留在原地等我,始终如一的喜欢我。”   舒菀笑着,眼中噙满水光。   她望着江晏眼尾那一粒小痣,突然心想,大概再也不会有一个十月,比得上这一年的浓墨重彩。   ……   这场故事的开头,是她孤身漂泊,坚信风月场上不辨真心,享一时欢愉,总好过贪一世爱侣。   故事的结尾,是她亲眼瞧见年少时吹过的春风再次悸动,悄无声息地拂过那片原本寸草不生的原野,让天青垂水,让柳梢发芽。   而眼前,这个将来要和她携手一生到白头的男人,在此刻温柔地伸出手,用微凉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花,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   “菀菀别哭,从今往后,会有我给你一个家。”   从今往后,会有我给你一个家。   舒菀不停地喃喃着这句话。   夕阳一寸寸沉坠,浮光掠影的每一个瞬间都动人心魄。无痕轻柔的风舒缓地穿过巷口,飞往桥头,最后缠绕过他们的身体。   她想,那些藏在暗处又或者早已明了的爱意,在他们住进彼此眼睛的这一刻,肆意蔓延到了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它们不会被黑夜的潮汐湮灭,不会被时间消磨殆尽,不会再落雨蒙尘走向衰败。   它们会生根发芽,会灿烂成花,会永远浓烈,永远鲜活。   无惧风雨萧瑟,也无惧天地浩大。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从不相信爱 ,不会爱,到接受爱,学会爱,勇敢爱,这个故事的正文就到这里啦。   番外需要时间整理,明天开始停更,周三恢复更新,当天更新超级大肥章的番外。   为了庆祝正文完结,今天给宝贝们在评论区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