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栗
　　作者：玛丽莲梦鹿
　　文案
　　苏清眉决定要逃离奚沐旸，逃离这个光是想起来就让她浑身战栗的少年。
　　-本以为只是水火不容，没想到早已情根深种。
　　高岭之花×道貌岸然伪君子
　　背景：艺校，男女主芭蕾舞专业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清眉，奚沐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想逃离这个让她战栗的少年
　　立意：学业第一，恋爱第二。


第1章 
　　苏清眉到达B省艺校附中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新学期的第一节 课要迟到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为了不耽误更多不必要的时间，苏清眉特意在上飞机前就在外衣底下穿好了练功体服和白色大袜，这样她一到教室把外面的衣服一脱就能直接进入课堂。
　　班主任领着她在教学楼穿梭，一边与她介绍学校各课程在哪里上课，最后还是情不自禁问她：“苏清眉，你是情况非常特殊的一个转学生，你学芭蕾学得这么好，为什么突然转专业？”
　　这个问题苏清眉已经厌倦了，因为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会想要问这个问题。
　　“就是不想学了，想放弃。”她快速又简单地回答。
　　班主任看了一眼苏清眉，她一直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她的后脑勺盘的发髻是极其标准的芭蕾式盘发，发髻扁扁的，贴着头皮，发丝都用u型夹别得整整齐齐。
　　他心想，这孩子估计是叛逆期到了，她读完小学五年级就一直在国内中专里芭蕾专业最强的A市舞院附中就读，七年制的芭蕾学习可不轻松，搁普通文化生中，也不过就是个高中二年级的孩子，这种年纪，最容易因为一时冲动任性乱做决定。
　　“去年我见过你，在英国的那场俄罗斯芭蕾大赛上，你和一个男孩是少年组双人舞第一名，我还记得你们表演的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对吧，看你的底子能看得出来童子功真的扎实，不过和你搭舞的那个男孩也很灵气的样……”
　　“老师！”
　　班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孩用急促的语气打断，似乎不想回答，“我们什么时候到教室？”
　　“前面就是了。”班主任指了一下前面的教室。
　　苏清眉像是想要逃避两人刚刚的话题，她开始迈大步子往教室走，仿佛巴不得立马钻到教室里去。
　　两人停留在教室前，苏清眉看了眼门牌——五年级1班。
　　“第一节 课是古典舞基训课。”班主任边说边推开门，教室里的钢琴声突然就放大了数倍，苏清眉看见女孩们都统一穿着蓝色体服和白色大袜，大家正扶着把杆练习小踢腿组合，教室里没有开暖气，可是每个人的额头和脊背都泛着汗水，有的女孩已经热得满脸通红。
　　基训课老师一时没注意到门口的情况，还在大声指导着学生，嗓门比钢琴声还大：“5~6~7嗒8~孟烟烟！嗒拍收到小吸腿啊！主力腿给我站住了！腿别打结！”
　　“张老师！”班主任叫了基训老师一声，向她介绍，“这个是从A市舞院附中转过来的，苏清眉。”
　　基训课老师走过来，打量了苏清眉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怕钢琴声太大会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特意走近苏清眉，交代：“待会儿你跟她们一起边练着，练功服穿了没？”
　　苏清眉点头，“穿了，在里面，等会儿我直接脱掉就行了。”
　　班主任把她交给基训课老师就离开了，老师的注意力也集中到正在练习的女孩们，钢伴老师的手也始终没停过，苏清眉的突然到来没有打乱这间教室的练习节奏。她默默地把外套脱掉放在柜子里，穿好软底的舞蹈鞋，走到基训课老师身边小声询问：“老师，我到哪个位置呢？”
　　老师环视一周，指向教室7点方向最右边的位置，“那儿吧。”
　　只有那根把杆能再站人了。
　　“好，谢谢老师。”苏清眉立马走过去，和大家一起练习。
　　虽然大家的练习节奏没有因为一个插班生打乱，但是还是有大部分女孩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老师较忙高声提醒：“别分神！”
　　嘴上虽然提醒着学生们别分神，但是基训课老师自己也在默默打量这个插班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个容易引人注目的漂亮女孩，而且自带气场。一走到把杆前就立马进入了训练状态，脚下功夫扎实稳当，而且动作干净到位。看到这儿，老师心里也情不自禁对这女孩有了很好的第一印象。
　　虽然对于这些动作不太熟悉，但是腿和脚的训练对苏清眉来说要跟上并不难，因为古典舞基训本身也是借鉴了芭蕾基训的训练方法，很多方面是相同的，但是训练到腰的部分，苏清眉被老师点了好几次。
　　“你上半身的气息不对，你的整个上半身都太端着了。”
　　苏清眉停下动作，听着老师给她讲解，她偷偷观察了一圈，发现这个动作似乎就她完成得最差，当所有人都盯着她的时候她感觉有点难堪，她在心里强行安慰自己：会做错是正常的，这是转专业必须要面对的事。
　　上完基训课，每个人身上都是热汗，苏清眉没带纸，只好用手去抹脑门上的汗珠，旁边一个女孩正在收拾东西，见状顺手递了一张纸巾给她，“用纸擦吧。”
　　“谢谢。”苏清眉轻声道谢，顺便问她：“我们待会儿去哪个教室上课呢？”
　　“后面两节课是语文和物理，你跟我们一起走就知道了。”
　　走到文化课教室以后，苏清眉才坐下，手机就发出信息提示音。她看了一下，是她之前的班级微信群发了催交作业的群通知。本来也是不是什么大事，瞄一眼屏幕就可以塞回口袋的，可是不正常的是，屏幕上显示群主不是奚沐旸。
　　原先苏清眉是班长，她转学，这个班级群自然是交接给了副班长奚沐旸去管理，她亲手交接的，之后她就没再去看过群消息了。
　　好像只要是和奚沐旸搭上一点边的事，都会变得不寻常。警觉的苏清眉赶紧翻了一下群消息，发现奚沐旸在她走后把班级□□接给了另外一位班干部，然后也没在群里有过任何发言了。
　　这个发现让苏清眉开始情不自禁冒冷汗，她回想起走之前和奚沐旸见的最后一面，他盯着她笑，说：“特意找没有芭蕾专业的学校，不就是想摆脱我吗？”
　　当时苏清眉已经办理好转学手续了，摆脱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以她一个字都懒得回答，直接扭头走人，最后是寒风把他最后的话送到了她的耳边。
　　“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坏，是你把我想的太可怕了。苏清眉，你要走就走吧，我会想你的。”
　　然后他们就没再联系了。
　　但是奚沐旸最后的话像紧箍咒，一回想起就脑仁疼，甚至光想到他的名字，脊椎就会窜上寒意，如果忍不住想到更多，全身还会紧张得战栗，比如现在。
　　因为这个班级群的事，苏清眉整天上课都有些不在状态，晚上睡觉时还梦见他最后叫自己“苏清眉”的语调，缠绵，缱绻，最后梦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害怕地说：“我讨厌你叫我！我求你不要来找我！”然后就惊醒了。
　　苏清眉整个人躲进被子里，揪着被子的手心全是冷汗。
　　“奚沐旸，你哪里不可怕……”
　　她强迫自己入睡，不停在心里对自己催眠：睡吧！一觉醒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你已经摆脱了奚沐旸，你可以回到正常生活了！
　　躺了好久都没睡着，头顶忽然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苏清眉，你是睡不着吗？”
　　是邻床的孟烟烟在和她说话，三个新室友之中，她就记得孟烟烟的名字，就因为她一进基训课堂就听见老师点她名。
　　“嗯，你怎么也没睡？”
　　“你总动来动去，我就醒了。”
　　“对不起……”
　　“没关系！”孟烟烟说完，立马蹑手蹑脚地爬到她床上，一下子就钻进了她的被窝，“反正都睡不着，就聊聊天嘛~”
　　苏清眉不着痕迹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她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起。
　　“这么晚不睡一般是有什么心事，你没事吧？是不是刚转学，不适应呢？”
　　“不是不适应，我觉得我会喜欢现在的新生活。”
　　“没事就好，因为听见你说梦话了，具体说什么没听到，但你的声音好像有点打抖。”
　　苏清眉沉默了一会儿，她盯着天花板，夜太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沉静的黑夜却放大了她的倾诉欲。
　　“因为我……”她才张嘴，又抑制住心底的倾诉欲，她转身背对孟烟烟，声音骤然压低，“因为我今天早上赶飞机没睡好觉吧……睡眠浅也会说梦话的，回你床上去吧，你也快睡。”
　　听到孟烟烟蹑手蹑脚爬回自己床铺的动静，苏清眉在心里说完了自己未说完的话：因为我梦见了一个我最害怕的人。


第2章 
　　对于苏清眉来说，没有奚沐旸的新生活，任何事物都是美好的，当然，除了民族民间舞课程。
　　苏清眉也设想过自己转专业会出现的种种不适应，但是她觉得只要认真听老师讲解动作动律和要求，问题是不大的，结果学东北秧歌的第一节 课是她觉得自己这十七年中上的最失败的一节课。
　　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味道不对，脚底下、腰、体态统统不对味”。
　　集体学完动作以后，老师总喜欢让她们一排一排合音乐流动完成舞蹈组合，可是合了五遍音乐，至少有三遍是合到苏清眉这一排被喊停。
　　“注意一下节奏，重拍在脚下，副拍在腰上。”
　　老师提醒到第三遍的时候，有些无可奈何地问了她的名字，“不行，你的范儿还是不正，你叫什么名字？”
　　苏清眉已经练得一头热汗，被老师当众问名字的时候，她的耳根因为窘迫而烧红，在全班同学打量的目光下，她看着老师，中气十足地回答：“我叫苏清眉。”
　　老师点点头，重新调音乐，吩咐大家：“重新来一遍，把第一个动作准备好。”
　　依旧是一排一排出，苏清眉紧张得揪住手里的手巾花，一直在悄悄数着节奏，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动作要求，轮到她这排出来的时候，出于多年的专业素养，她立即展示着自己最好的状态保持着笑容出列，但是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动作还是怪怪的，顿时脸上维持的笑容就僵了许多。
　　“苏清眉，你现在要把自己当做东北辣妞，使劲俏使劲浪，不要总是像个来自法国的公主一样捏着手巾花端着体态走出来！”
　　老师的形容直白又形象，一语道破她的问题，苏清眉自己也意识到多年跳芭蕾的习惯让她很难一下子融入到东北秧歌里面。
　　下课以后，苏清眉主动找到老师，“老师，您可以先给我定死要求吗？这种感觉我很难找到，您先把每一个动作要求给我定死吧，我想先完成好动作，风格性可能才更好提升。”
　　“都附中六年级了，你的东北秧歌的范儿怎么还这么别扭呢？”
　　老师问得直白，苏清眉只能硬生生把自己是学芭蕾的事实吞进肚里，只能心虚地回答：“东北秧歌一直是我的弱项。”
　　老师再次看她一眼，“哦……那一下子确实也很难把味道跳出来，下节课来吧，我根据你的情况再给你指导。”
　　“好！谢谢老师！练习音乐可以发给我吗？待会儿我想再练练。”
　　这节课学的内容对于这个班的女孩们来说，并不算难，所以课后没有人留下来继续练，都在换衣服准备离开教室，孟烟烟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她们寝室的一个室友推了推正在换鞋的孟烟烟，说“那个苏清眉还在练唉，我们一个寝室的，她也和大家还不熟……晚上我们不是去剧场看迎新晚会吗？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孟烟烟这时候才发现苏清眉还留在教室练动作，大叫她一声，询问：“晚上7:00剧场有迎新晚会，我们都会去看，你也去吧？”
　　苏清眉看了她们一眼，她知道她们这是好意，看的出来她的室友们是想要她融入进来的，她自然不会拒绝。
　　“好，我练完就来。”
　　“早点来哦，不然最好的位子就被别人坐了。”
　　“嗯。”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她累得瘫倒在空旷的舞蹈房。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想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她曾经练习独舞剧目的场景，她的专业老师对她说：“有的时候，要完成好一个舞蹈剧目，可能需要你理解一些超出你这个年龄段和见识的东西，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但有时候我还是要给你把一些要求框死来让你去完成，因为你有的时候真的缺少一些灵性。像奚沐旸就特别有这种灵性，我从来不会给他定条条框框的死要求，比如说什么你的动作必须这样，你的眼神必须是怎样怎样的……因为给他定死了反而束缚他，相反，不用死要求束缚他，他的灵性会在舞蹈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正是你很缺失的东西，我知道你有的你的骄傲，不喜欢向奚沐旸这种你认为的‘处处不如你’的同学学习，但是有时候你真的应该虚心一点。”
　　苏清眉闭紧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手巾花又站了起来，被她躺过的那块地胶上留下了一大块汗渍。
　　灵性？他那分明就是虚伪！虚心向他学习？她永远也不可能向他这种虚伪小人学习的！
　　苏清眉咬牙切齿地想。
　　苏清眉没忘记她答应了室友们的事情，也很守时地提前十分钟到了，但是一进剧院发现位置基本上都坐满了，她赶紧打电话给孟烟烟，询问她们在什么位置。
　　孟烟烟很快就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给她报座位号：“占了个好位置！你快来！我们帮你留了座位！第七排10号座位！”
　　周遭实在太吵了，她一边看座位号一边再次和孟烟烟进行确认：“是第七排10号没……”后面的话在她抬头看到剧场舞台上面挂着的横幅时，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横幅上一排字特别显眼：热烈欢迎202X届中国舞系、国际标准舞系、芭蕾舞系的新同学。
　　苏清眉入座以后脸色很难看，她问室友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学校不是没有芭蕾舞专业吗？”
　　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学校没有芭蕾舞专业才转过来的！
　　“今年开设的呀！”孟烟烟回答，“所以新进了一群小学还没毕业的芭蕾小弟弟，哈哈哈。”
　　听到这里，苏清眉砰砰跳的心脏稍微放松了一些，也许是她紧张过头了，这个学校才开始招芭蕾舞专业的新生，都是群附中一年级的小孩子，而且……转学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凭奚沐旸？他还能像她一样想转就能转的？
　　“芭蕾舞专业的新生好少，新生班才开了一个班。其实学校还开了一个高年级精英班，是想把这批精英学生带出成果，这样芭蕾舞系以后就更好招生了。”
　　另一个室友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于是几个人都忍不住讨论起来。
　　“精英班的学生哪来的啊？”
　　“不知道，不是公开对外招的，不晓得哪里挖来的。”
　　精英班的存在让苏清眉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不安的情绪开设从心底滋生，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当一个室友说“芭蕾舞专业的都统一坐在A区域，就在那儿。”并引导她们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她心底滋生的不安情绪膨胀到极致，特别是她在茫茫人群中一眼看见她最怕见到的那个人，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呼吸都难以顺过来。
　　孟烟烟就坐她旁边，她看出苏清眉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脸色跟看到鬼一样，这让孟烟烟也变得有点紧张，她张望了一下剧院，都是正常的学生啊，没看见什么奇怪可疑的人！
　　“怎么了呀？你不舒服吗？”
　　苏清眉摇了摇头表示不是。
　　她发现苏清眉好像总盯着第九排的方向看，于是她也看过去，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激动地拉了拉苏清眉的手，说：“哎！那边不是芭蕾舞系的吗？有个男生真的好像话剧里的王子哎！你快看！
　　苏清眉知道她说的是谁，她一点也不意外，奚沐旸虚伪的外在总是能够迷惑所有人。
　　此时主持人已经开始讲话，剧场的灯光还没熄灭，那个男生正专注地看着舞台，和所有人一起鼓掌欢迎主持人。男生坐得笔直，脊背一点儿也没挨到座椅的靠背，他的头发不长不短，刚好露出瓷玉般的耳朵和额头。这种像《泰坦尼克号》男主角的复古发型是很多男孩喜欢剪的，可是他梳这种发型就有种很独特的味道，孟烟烟也讲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可是当他稍微偏过点脑袋，露出他漂亮到极致、有着典型的东方阴柔美的五官时，她明白了那是种什么感觉。
　　漂亮的五官，挺拔优雅的姿态，就像是从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第3章 
　　苏清眉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其实她本来不知道现在就读的这所艺术中专，是奚沐旸主动告诉她的。
　　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是集训课的课堂结束后，苏清眉弯腰收拾自己的衣服时，听见他在背后幽幽地说：“听说你下学期打算转学？”
　　当时她就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她根本就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想透露太多，直接回他一句：“不关你的事。”
　　然后她听见奚沐旸笑了一声，语气轻松，“我知道一所学校，B市艺术学院附中，这所学校的中国舞专业很好，你可以考虑一下，不信你自己去打听打听。”
　　苏清眉嘴上说着“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但是回去以后真的去打听了。她从网上搜了一下这个学校，并且向家里的长辈询问了关于这个学校的各方面情况，综合考虑下，就真的决定了要转学过来。
　　当时她的要求很简单，一是学校必须得好，不要比她正在就读的学校差，她不想随便去所比较差的学校。二是最好不要有芭蕾舞专业。三是不要在A市。
　　所以这样看来B市艺术学院附中真的很适合她，再就是她真的太想走了，要转学并且转专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越早决定越好去办各种手续。
　　现在回过头看看，她就不该鬼使神差的去听奚沐旸的建议！
　　想的出神，她因为身旁女孩的轻声叫唤才回过神。因为坐她左边的女孩起身要去上厕所，需要往她面前路过，女孩想请她让一让。
　　苏清眉赶紧收回脚，方便女孩出去，然后和孟烟烟一起看迎新晚会。
　　看了大约才五分钟，坐她左边的女孩似乎从座位另一边回来了，那人轻轻地入座，然后苏清眉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了。
　　“你的手怎么冒这么多汗？”
　　这刻意压低的声音进入苏清眉的耳朵里，仿佛比舞台音乐还要震耳。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蹦上嗓子眼儿了。那天看到的场景再次涌现，她看见奚沐旸正捧着她的体服……那熟悉的羞-耻感再度袭来，她恐惧得浑身颤抖，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而且奚沐旸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根本不给她甩开他的机会。
　　奚沐旸始终一直盯着舞台，只用侧脸对她。
　　“苏清眉，我现在都不敢看你，你肯定很生气吧？”
　　苏清眉很像逃离，可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已经让她从头凉到脚底，她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声带由于太过紧张发不出声音。
　　奚沐旸转过脸，剧院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着她时，眉目间没有半点笑意。
　　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了她好几年，她对这个眼神非常熟悉，一开始只是让她不自在，再后来变得让她恐惧。她真的不明白，他明明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笑容明媚，可是偏偏看她的眼神就是让她战栗。
　　“苏清眉，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做决定，这些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苏清眉没有回答他，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趁着他已经放手，她头也不回地起身就想走，可是奚沐旸的一句话让她停顿了一下。
　　“我放手，你就真的走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声音竟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听起来居然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恐惧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她的脑袋，她已经不想思考，一心只想远离他，于是头也不回地小跑逃跑了。
　　快走出剧院的时候，她收到了奚沐旸发来的短信：
　　你才是骗子，每次放手给你选择，你的第一选择从来都是丢下我。
　　苏清眉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奚沐旸的位置，他依旧在座位上看演出，后背依然挺拔。
　　她一边走一边想，她是不是真的像之前的同学们说的那样“对他偏见太深”呢？仔细想想，好像从他俩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因为对他印象不好所以一直不给他好脸色，可是奚沐旸也一样啊！上一秒还能和别人说说笑笑，下一秒一面对她眼神就会冷下来，两个人微妙的气氛让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俩关系不太好。
　　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他，是第一次冲刺艺考，在集训班的时候。
　　当时她正在教室里进行压腿热身，一个妇女带着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孩走到教室门口询问：“这是陈老师的班吗？”
　　苏清眉瞥了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她不是离门口最近的人，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觉得和自己无关，没有必要去理会。
　　果然有热心的同学主动回应，“是呀！这是陈老师的班，但是陈老师路上堵车了，要待会儿过来。”
　　那妇女笑了一下，说：“没走错就好。”接着跟那个男孩小声交代了很多事情，男孩只乖巧点头，没怎么吭声。
　　后来大家都是自顾自地练功，直到陈老师来了，让大家找好把杆的位置进行集中练习。当时苏清眉和那男孩都不约而同往中把的位置走过去，很明显两个人都想在中把。
　　谁都知道，进行把杆训练的时候，正对着老师的把杆位置是学习的最好视角，而且老师也喜欢把最优秀的学生放到中把。
　　大家都选好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只剩最角落的把杆有位置了。可是苏清眉和男孩的手都触上了把杆，谁退让就得去最角落的地方了。
　　教室里所有孩子的目光都齐刷刷压过来，空气寂静得可怕。
　　苏清眉保持着抬头挺胸的姿态，若无其事地扶着把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男孩似乎也从全班同学自觉的退让态度感觉到了苏清眉的不同寻常，他看看四周，再看看苏清眉，然后自觉放手，主动退让。
　　这时候老师也发现了中把多出一个人，便指了指其他把杆的空位，提醒男孩那边有位置。
　　这么一看，男孩无论退让还是不退让，结果都是注定的。
　　他低眉顺目地离开，可是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清眉分明看见了他脸上有鄙视的神情一闪而过，但那也只是一瞬间，面上却还是乖巧听话的模样。
　　可这鄙视的神情偏偏就被苏清眉捕捉到了。
　　这一眼让苏清眉觉得意难平，她远远瞥他一眼，看他跟个瘦猴似的，心想这种人还好意思和她抢位置？
　　后来老师点名的时候，她知道了他叫做奚沐旸。
　　上课之后，陈老师给大家讲解动作要求，她让苏清眉做动作，然后指着她的肢体给大家说清楚动作发力点，哪块肌肉使力等等。说完动作，陈老师示意苏清眉放松身体，她一边交代大家开始练习，一边往后退，结果一不小心踩着了地上的鼓棒，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这个场面略显尴尬，孩子们都没吭声，甚至有个别调皮的学生在憋笑，但是只有一个男孩立马一脸关切地问候了一声：“老师，您没事吧？”
　　问候老师的男孩就是这个新来同学——奚沐旸。
　　陈老师摆摆手，说没事儿，然后吩咐孩子们继续练习。
　　下课之后，苏清眉坐在门边的柜子旁解足尖鞋的系带，却无意听见门口有位妇女在和陈老师聊天。
　　“陈老师，您看我家奚沐旸怎么样？适合走舞蹈专业这条路吗？”
　　“他的舞感和协调性都蛮好的，外形条件问题也不大，就是个子不算高，还有就是基本功不算扎实，很多东西也学得不是很正。”陈老师客观回答道。
　　妇女的口气有些着急了，“他是个子不算高，不过之前在县城学的时候已经测过上半身和腿的长度了，还有那个手臂长度什么的。他之前的老师说他的身体比例是达标的，身高这方面……我们也带他去医院测过骨龄，说是以后可以长到1米84上下。”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之前一直在县城的业余机构学，老师可能也没大城市的专业……他从小就喜欢跳舞，读幼儿园的时候他都趴在舞蹈房门口看人家跳舞。我一直也很支持他走艺术的路……唉，我家奚沐旸就交给您了，陈老师，我们就是冲着您来的！请您一定对他严格要求！我也不要求他考上像A市舞院附中那种一等好的学校，能考个还不错的艺校我也很知足了。”
　　听到这儿，苏清眉忍不住用目光巡视奚沐旸，发现他正默默地捡起被老师随意放在地上的鼓棒，把它轻轻放在了鼓上。
　　上课的时候陈老师就是因为鼓棒随便放地上，才不小心踩到的。
　　这一瞬间，苏清眉忽然感觉到这个男孩的心思不简单。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苏清眉才真正的开始注意奚沐旸这个男孩。
　　在集训班的时候，她和奚沐旸虽然是同班，但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苏清眉的性格本来就比较慢热，和好朋友以外的人都是相处得不咸不淡，这个和她从小的成长环境也有关系，因为从来都是大家想主动和她交朋友，以能和她认识为荣，所以别人不来搭理她，也不会主动去搭理别人。
　　在这个班里，奚沐旸就是唯一一个不主动搭理他的人。
　　苏清眉的身世说复杂也不复杂，主要是她妈妈在国家芭蕾舞圈子里太知名了，年轻时是国家级剧院的芭蕾舞团首席舞者。现在退居幕后，在高校做教授，会在各地艺术院校开展大师课，提高各院校的芭蕾指导水平。现在恰好赶上了互联网时代，在新兴起的自媒体推动下，一些顶尖各行各业人才暴露在大众视野中，在这种机缘下，她妈妈被大家认识，于是成为了很多芭蕾舞从业者、学习者的第一女神，甚至很多专业院校用的教材都是她妈妈年轻时做示范舞者录制的，所以只要是在芭蕾舞这个圈子的，一知道苏清眉的妈妈是谁，都要惊讶又羡慕的捂嘴巴。
　　当然，苏清眉自己也不负所望，有好的基因遗传，她本人的外形条件自然是没得说，漂亮，个高。加上从小就接受最专业的芭蕾舞训练，芭蕾的挺拔姿态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一种深入骨髓的东西，所以她只要走在人群中，就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虽然看起来有点高冷，但是也不算难相处的类型，自己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教养特别好，连脏话都从来没说过，在大家眼中，她就像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神。
　　所以在这个艺考集训班的时候，她简直就是大家默认的大小姐，只要她走进教室，同学们说话的声音都是忍不住压低，无论是练习还是上课，大家都很自觉地把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让出来，苏清眉也很理所应当地占着中把和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大家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也喜欢来讨教她，因为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苏清眉是这个班专业最好的，大家几乎都默认她一定能考上全国最好的A市舞院附中。
　　全班只有奚沐旸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身材瘦小，模样并不是长得有多俊俏，就是看起来文静又秀气，又是县城来的。大家都听说了他是为了艺考暂时搬到A市，妈妈为了支持他，也是放下工作来陪考。
　　而且他有问题是直接请教老师的，不像其他同学，借着请教问题去和苏清眉套近乎。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男孩，苏清眉却慢慢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
　　比如，陈老师喜欢让大家一排一排过动作，一共分了两排，苏清眉在第一排，奚沐旸在第二排。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是第二排的学生明显更差一点，甚至有几个学习不上心的同学总不记动作，陈老师批评得也多，总是看着他们连连摇头。苏清眉注意到每次这个时候奚沐旸总是面无表情，她甚至捕捉到了他对同排同学露出嫌弃的微表情，但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再看他，又是一副乖巧认真的模样。
　　然后没多久，奚沐旸不知道怎么，就被老师调到了第一排，在优秀的第一排，他不算很优秀，但苏清眉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自己和更优秀的人一起学习。他总是能很敏锐地发现每个人在舞蹈专业上比较好的那一方面，并且快速学习。在专业老师的带领下，短短时间，他的进步突飞猛进，一开始苏清眉还没有发现，当某天陈老师一脸满意地看着奚沐旸练习，并把他调到苏清眉右手边的位置时，苏清眉终于有了危机感。
　　同时她也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老师对奚沐旸看起来就特别满意，很多事情也喜欢叫他做，他的存在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强烈起来。
　　所以当录取榜出来的时候，看到奚沐旸也考入了A市舞院附中，她感觉意外又不意外。
　　巧的是，他俩居然还被分在了一个班，两个人虽然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奚沐旸的成长和变化苏清眉是看的清清楚楚。
　　上了附中以后，奚沐旸的个子不知不觉拔高了许多，连五官也慢慢得由秀气变得精致妍丽。
　　特别是全班的第一次话剧演出，表演的是《巴黎圣母院》。奚沐旸的扮演的副主教克洛德惊艳了所有人，他将克洛德的道貌岸然和疯狂偏执演绎得出神入化，女主角爱斯梅拉达自然是由苏清眉扮演，演出时她几乎是忍着对他翻白眼的冲动演完的。
　　她想翻白眼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副主教”是主角之一，扮演者本来不是他，他担任的是群舞的角色，但是扮演副主教的同学忽然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上场，奚沐旸只是在前一天被临时选为替补上场的。本来主角无法上场就要选替补上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苏清眉不会因为这个瞧不起别人，她瞧不起的只是虚伪小人而已。
　　奚沐旸就是她心中的虚伪小人，因为她清楚得很，那个扮演副主教的同学经常和她一起练习，练完顺道一起吃饭，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肠胃不舒服，连续几天都上吐下泻的，要说吃坏东西应该不可能，他俩吃的都一样。苏清眉私底下问过那个同学，说是可能不小心喝了坏掉的牛奶导致的。她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他的室友奚沐旸对此什么态度，他说奚沐旸照顾他照顾得最多，帮他跑上跑下买药带饭等等，他心里挺感激奚沐旸的。
　　演出前一天，苏清眉和奚沐旸临时彩排了一下，一开始奚沐旸还表现得很紧张，说自己动作全都还不熟之类的，但是很快就把副主教克洛德的动作全部掌握了，别人佩服他学得快，但是苏清眉看他动作的熟练程度，总觉得他是事先就练过的，像是对这个主角的戏份早有准备一样。
　　总之苏清眉就是很怀疑他，可是又没证据，不过她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只要奚沐旸不会惹到她身上，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心里会本能地瞧不起这种喜欢背地里耍小心机的人。
　　演出结束以后，有大胆的女孩立马来后台找奚沐旸，想要认识他，交个朋友，加个微信。
　　当时奚沐旸看着女孩的眼神很是认真，苏清眉斜眼看见他的眼神清亮得仿佛有光芒，他当时笑得也很好看，语气也非常真诚。
　　“谢谢你，喜欢看我的表演我就很知足了，如果能和你这么可爱的女生交朋友我也特别开心。”
　　然后他又说了什么，苏清眉没听清楚，反正就是把那个女孩子哄得一直在傻笑。
　　最后奚沐旸没有同意加微信，女孩执意出示二维码要他扫一下加好友，他轻轻推了一下，客气地婉拒说自己很少玩微信。他推的那一下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手指，女孩害羞地缩回手，然后红着脸和奚沐旸道别了。
　　苏清眉是躲在一块幕布后面偷看这一切的，女孩走了她都还没走。她有些好奇奚沐旸这种丑小鸭出身的男生，在得到女孩的崇敬后会是怎么样的？欣喜？得意？
　　令她意外的是，奚沐旸目送女孩离开后，立马就从包里找了几张湿纸巾，一脸嫌弃地擦着自己的手，尤其是和那个女孩触碰过的地方。
　　苏清眉有点震惊，同时又为那个女孩打抱不平，她扯开幕布，走到有灯光的地方，抬着下巴冷冷地对奚沐旸说：“奚沐旸，你真虚伪，你明明就不想和她交朋友。”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选你替演的事情也不是巧合吧？”
　　奚沐旸连忙微笑了一下，一副不明白的表情，“没有呀……而且什么不是巧合？我也没有想到会选我做替补，是不是我有些动作完成得还不够好……”
　　“奚沐旸你别装了，”苏清眉有些无语，“以前艺考集训的时候，你暗地里讨好陈老师，而且你很嫌弃和第二排的同学一起训练，因为他们水平更差。还有，你一直都特别想站在第一排，想在最显眼最好的位置对不对？不过没想到，后面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还真被老师调到中间了。你以为你这些事情真的没被任何人看出来吗？”
　　然后，苏清眉看到奚沐旸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眼神，她心里很满意，原来揭开别人不怎么光明磊落的一面是这么痛快。


第4章 
　　从剧场回来之后，苏清眉立马就洗澡睡觉了，虽然睡得早，但是整晚都睡得不是很好，睡眠总是很浅，结果第二天早上差点困得起不来，为了赶时间，内_衣也没有穿，直接穿的体服，然后外面套了件毛衣就赶去食堂了。
　　其实最节省时间的方法就是买几个包子馒头边走边吃，但是苏清眉很不喜欢这样，哪怕时间再赶，她也要坐下来好好吃早餐。结果就是因为坐下来吃早餐，她又被奚沐旸给找着了。
　　奚沐旸直接悄无声息地坐在她身边，慢悠悠地喝粥。苏清眉一看见他，就觉得脑袋里警铃大作，她逃跑的念头才冒出来，立马就听见奚沐旸小声说：“不要走。”
　　他再次重复一遍：“不要走。苏清眉，你听话一点，你知道的，如果我不高兴，我总有办法让你也不高兴。”
　　苏清眉明白，他有的是办法。曾经就因为她故意冷落他，就偷偷绝食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在专业课上，在她的面前，在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前虚弱地晕厥，那天他惨白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真的吓出了苏清眉一身冷汗。奚沐旸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苏清眉，并对她说：“苏清眉，你再这样对我，我会让所有人看见更严重的事情。”
　　奚沐旸就是这样给她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只要她好好配合，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果不配合……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此刻，哪怕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喧着离开，可是她只能握紧勺子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
　　奚沐旸吃东西很斯文，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吃的过程中也不讲话，直到吃完才对苏清眉说：“晚上你下完晚自习来找我，我在304舞蹈房等你。”
　　苏清眉直接拒绝：“不来。”
　　被拒绝的奚沐旸一点也不恼，反倒笑的漫不经心，慢悠悠地说道：“我猜……你们班没人知道你是陈佩韵的女儿吧？非公开透明的转学还转专业的事如果被曝出去，这让网民们怎么想？利用名气便利暗箱操作？又顺便怀疑一下你爸爸是否用钱权为你谋就学便利……”
　　他看苏清眉的脸色瞬间僵硬，笑容得意，戏谑地继续说：“你别这么紧张，在舞蹈房能干什么？当然是跳舞了。老师下节课要检查个人剧目，我想请你帮帮忙。”
　　苏清眉冷笑，“你不是很优秀吗？我可帮不了你。”
　　“帮帮我吧，苏清眉。”奚沐旸认真地盯着她，他那对漂亮的眼睛居然有乞求讨好的意味，“你知道的，只有你才能帮助我，连老师都称赞我们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
　　“苏清眉，你一定要来。”
　　整个白天，苏清眉都在思考要不要答应他的请求，不，准确说来说根本就是“要求”。想着想着，思考方向忽然衍生到奚沐旸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他们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形成了这种微妙又隐秘的关系。
　　她回想了一下，自从二年级的那场芭蕾舞话剧《巴黎圣母院》落幕，奚沐旸被她揭了老底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有点奇怪。苏清眉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非要对这种态度进行冠名的话，她以为那是“心虚”。
　　因为是同班同学，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人一旦目光相触，奚沐旸就会极其冷淡地移开视线，仿佛刚刚只是和透明的空气对视了一样，苏清眉也不恼，心里就觉得好笑，明明是他有问题，可是看她的眼神却好像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然后在一次自习晚功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奚沐旸的心虚。
　　当时她扶着窗户前的把杆练习控旁腿，她面前的窗户对着一片空地，在黑夜下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教室里开着灯，玻璃窗上有反光，窗户都能当镜子照。她就是从窗户上的倒影看见了奚沐旸扶着把杆，什么动作也没做，就直愣愣地看着她发呆。
　　苏清眉在这方面从来不会示弱，她放下腿，直接转过身和他对视，她原以为奚沐旸铁定又要把她当空气，没想到他却像是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垂下目光，然后很不自然地转身背对她。
　　再后来，奚沐旸还是时不时喜欢使那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可是不知道是奚沐旸蠢还是苏清眉太冰雪聪明，偏偏每次都会在苏清眉面前露出马脚，于是他们的同窗时光总是这样交流：
　　“奚沐旸，你这样叫做‘卑鄙’。”
　　奚沐旸沉默。
　　“奚沐旸，你不心虚吗？”
　　他依然是沉默。
　　“刚刚你跟老师说的话也太假了吧？”
　　他从不会在她面前为自己辩驳，只是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在老师眼中，奚沐旸是乖巧懂事又聪明的；在同学眼中，奚沐旸是说话做事都极其讨人喜欢的高情商形象；可是在苏清眉眼中，他是虚伪的。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奚沐旸看她的眼神开始让她感到不自在……
　　想到这里，晚功也结束了，苏清眉还是决定赴约。
　　走在路上，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个晚上，月光笼罩着不开灯的舞蹈房，他在……不堪回首的画面让她的心脏紧张得有些揪痛，她以为时间可以让她忘记这段过往，可是还是逃不掉……
　　不知不觉双脚已经走到了304舞蹈房门口，可是她却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进去。
　　舞蹈房关着门，里面正放着《爱丝美拉达》大双人舞中男变奏的音乐段落，但是音乐总是放着放着就被暂停重放。舞房里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练舞的人总是错动作，所以总是会停下重来。
　　苏清眉的内心一直对“究竟要不要进去”这个问题做挣扎，可是听到他似乎总在错动作，又感觉有点好奇，所以她还是凑到门边想推开点门缝看个究竟，结果这门轻轻一推就开了，舞房里明亮的灯光将她整个人暴露无遗。
　　舞房就只有奚沐旸一个人，他正跳到旁腿转的动作，一看见她，脚下立马稳稳当当地收至四位停下。
　　两个人突然的对视让苏清眉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光杵在这里又略显尴尬，她连忙作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在门口就听到音乐总停，你转个学就退步了？跳《艾丝美拉达》都跳不好？”
　　奚沐旸笑了一下，“我们两个，谁退步退得更厉害还不能确定吧？”
　　这让苏清眉联想到自己最近的上课情况，忽然心虚了，居然就这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奚沐旸也没和她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他低头看到她还穿着自己的鞋子，似乎并没有进来的打算。
　　“把鞋子换了，穿舞蹈鞋进来。”随即，他又补一句，“你要是不放心，把门全部打开，别关门。”
　　“不用你提醒！”苏清眉嘴硬，“什么开门关门的，来舞蹈房不就是练舞吗？”然后她故意扯开话题，“你为什么要选《艾丝美拉达》的男变奏？有很多更适合你的舞目，你不是也最擅长发挥自己的长处吗？”
　　“只是应付一次检查而已，跳什么都无所谓。”说完，他低头调音乐，音乐立马切到女变奏那段。
　　“你有多久没跳过艾丝美拉达了？苏清眉，想再试试吗？”
　　苏清眉别过脸，嘴上找着借口，“我已经不跳芭蕾了，我连足尖鞋都没带。”她轻轻抬了一下自己的小腿，仿佛在示意他：脚上这双软底鞋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足尖鞋就不能跳芭蕾？”奚沐旸漂亮的脸庞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什么时候会找这种借口了？”
　　“借口？如果非要说实话，你知道的。”
　　苏清眉话音一落，奚沐旸的表情很明显僵了一下，但是他总是能够很快总其他方式掩饰他的不自然。他立马笑了一下，赶紧说今天叫她来的目的：“苏清眉，你看看我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吧！转学过来这里以后，只有你是我最熟的人，也只有你的专业程度才能给我最好的帮助。”
　　苏清眉心里冷哼，但是嘴上没有反驳他，随便找了个靠近镜子的地方坐了下来。


第5章 
　　之后的半小时，就真的只是奚沐旸练舞，苏清眉旁观，两人几乎零交流。后来还是奚沐旸连续做了好几个非常不稳的五位转以后，苏清眉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吭声：“转都转不稳了，这水平还有脸叫我过来看？你能不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奚沐旸也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但是他气恼的点和苏清眉似乎不一样。
　　“我前面好像也有动作错了，我是叫你来帮我的，你都没有帮我纠正。”
　　“行，那我只提醒你一遍。”苏清眉站起来，开始指出他哪些动作没做好，有些男生的动作她做不到，便让他做，她来指点。
　　在苏清眉的指点下，奚沐旸把一些不太完美的动作单独练了几遍，然后提出合音乐练习的要求，但是他调的音乐确是艾丝美拉达大双人舞的整段音乐，不是单独的男变奏那段。
　　“男变奏在中间，苏清眉，要不……我们一起合作试试？你还记得动作吗？”
　　苏清眉愣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可是这个根本不是问题……她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跳芭蕾了。
　　可是奚沐旸正认真地注视着她，刻意放轻的声音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在吸引她。
　　“试试吧，这有什么关系。”
　　于是，苏清眉觉得自己的心和肢体已经分离，明明她的心里想着拒绝，一听到音乐，身体就情不自禁地舒展开。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背的那两块肩胛骨立即在往脊柱的方向收紧，她扬着下颌后退几步，然后合着音乐迈着chasse步伐奔到他的面前，然后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掌中。两人同步做了几个动作之后，她的纤腰被他握在掌中，她在他的掌中不停旋转，直到她定住阿拉贝斯舞姿，然后被他稳稳当当地托举过头顶。
　　和奚沐旸合作双人舞总是让她特别有安全感，他总是能够很好地帮她把握重心，只要她保持好身体肌肉的收紧，就能放心地把身体交给他，他的双手无论是托在她腋下还是扶在她的腰间，或是将她向上托举，只要在他的臂弯中，她仿佛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任何舞姿。
　　想着想着，她回忆起大家刚开始接触双人舞的时候……
　　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师不停地在重复的话——“balance~balance~好~脚尖~再接两个pas chasse~然后跳！托起女生！”
　　当时大家都是刚接触双人舞，对于双人间的配合以及搭档的站位等等都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少男少女们一开始都是觉得好玩又好奇。刚开始接触时，老师让男生女生俩俩配合，迈相同的舞步，互相配合，所以老师总是不停地重复着舞步术语，大家听着老师的口令做动作，但是没有多少人觉得枯燥，双人配合为枯燥的芭蕾练习增添了很大的乐趣。
　　第一次上双人舞课程，很多同学完成得并不是很好，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似乎很有意思，可是真正上手时，同学们显得手忙脚乱，因为根本不清楚手该放哪儿去配合舞伴，以及自身该站在舞伴的什么方向等等……各种课程向来都学的很优秀的奚沐旸，也完成得并不好。
　　老师总是批评他“劲不够”，“手上软绵绵的”。
　　“奚沐旸！你的手是她的支撑点，她要需要借助你的这个支点调整动作和方向，所以你的手不能软绵绵的！”
　　每次老师单独批评他的时候，他又总是能做得非常好。
　　“好的，老师，您看一下，是不是这样做？”奚沐旸和他的搭档把动作完美重现了一遍。
　　“对，没错。”老师满意地点头。
　　这就是他非常讨老师喜欢的一个方面——总是能够非常谦虚地接受批评，并且“知错就改”。
　　但是苏清眉知道，他本来就能把动作完成得很好，他明明可以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因为他似乎对于“搭档”、“配合”这种事情很嫌弃，俩俩配合时，他总是配合得很敷衍，动作也有点随意，尤其是在老师的视线没扫过来的时候，手指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因为他的敷衍导致和他搭档的女生总是配合不好，他甚至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苏清眉在暗中把他的敷衍和不耐烦尽收眼底，她幸灾乐祸地想：双人牵手配合这种事，对于奚沐旸来说应该很不爽吧？毕竟她可是亲眼看见了，那次《巴黎圣母院》舞剧结束后，那个小女生和他不小心手指相触，他都要用湿纸巾擦手。
　　可是她的幸灾乐祸不能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就轮到她和奚沐旸搭档了。
　　双人舞表演是不可能一辈子只和一个固定搭档跳，每个搭档都因为自身身材条件等等原因会有不同的情况，所以快速适应舞伴是舞者必须拥有的一项能力，也因此，同学们每节课都要换不同的舞伴进行练习。
　　每个男生都喜欢和苏清眉搭档，抛开她自身形象魅力这个因素，还有一个很实在的原因——她是个非常专业的搭档。
　　谁和她搭档都能快速上手，因为苏清眉会提醒搭档该怎么做。
　　在上课前，苏清眉上节课的舞伴和她一起复习上节课的内容，苏清眉在练习中不停提醒他：“你的手稍微再放下点更好……对，然后你要站这个位置，我才好抬后腿……对就是这样……”
　　这时候，奚沐旸正路过他们身边，他暼了他们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目光落到苏清眉身上时，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然后这节课，他们俩成为了搭档。
　　老师看着他们这对外形上就很养眼的组合，连连点头，“你们两个应该可以配合得很好，苏清眉，奚沐旸很聪明也很谦虚好学，他做不到的地方，你多提醒一下他。”
　　苏清眉心想：他？谦虚？假的。
　　和奚沐旸搭档的时候，她在脑海中疯狂地想着怎么样才能尽量不依靠他去完成好动作，就他那态度，她可不指望。
　　可是意外的是，她把手交到他的掌心，被他攥得特别紧。她在他的臂弯中完成一个又一个动作，他总是能做好她的支点，及时协助她调整自己的位置。他扶着她的腰配合她旋转，每一次都能帮助她找到正确的位置和重心，她感觉自己在他的手中十分地自由和轻盈，仿佛自己是一个自由骄傲的天鹅，她居然在他的辅助下，感受到了“天作之合”。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也因此出现了失误，一下子重心没把握好，五位转落地时不小心往后趔趄了一下，奚沐旸在身后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苏清眉也因此撞进他漆黑的目光中。她慌乱地调整好身姿，连礼貌性的道谢都忘了。
　　和奚沐旸搭档的这节课，老师新授了双人舞中的托举动作，苏清眉本来是做好了摔跤的准备的。她觉得奚沐旸一定也是不想和她搭档的，说不定会故意不和她好好配合，让她难堪地摔倒。
　　可是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老师轻轻牵着她的手引导她跑向跪着等待她奚沐旸，当她轻轻扑过去的时候，奚沐旸很快就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轻而易举地将她托了起来。
　　那一刻，苏清眉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落在了他的手中。
　　就像现在一样。
　　从前的画面和现在的画面相重合，现在的他，面孔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眉眼也越发精致。
　　音乐没有停止，不知不觉已经结束了双人舞的片段，到经典的女变奏片段，奚沐旸在她耳边轻轻说：“到女变奏了。”然后他松开手，退至一边。
　　音乐进入到最经典的那段女变奏，她随着音乐舞起来，因为没有足尖鞋，没法立足尖，她只能用立半脚掌代替。手上虽然没有铃鼓，但是她觉得耳边似乎真的有铃鼓的响声。
　　很久不跳芭蕾了，可是身体一点也不会骗人。当她展开纤长的手臂往选延伸的时候、当她不由自主伸长脖子拉长后脖根的时候、当她全身保持收紧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呼唤着芭蕾。
　　铿锵的音乐还在继续，她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艾丝美拉达——《巴黎圣母院》中这个美丽、风情的吉普赛女郎。
　　这一段她太熟悉了，她曾经用这段舞蹈获得了太多赞叹，尤其是最后一段踢铃鼓的部分，可是现在跳这段，她明显感觉自己下肢的控制力不如曾经，如果现在手上有铃鼓，她恐怕没法踢出响亮清脆的声音。
　　她随着音乐的结束定在了最终造型。
　　音乐停止了，舞蹈也结束了。
　　她伏在地上低低地喘气，一抬眼皮就能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的奚沐旸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以前，我最讨厌你跳艾丝美拉达，你知不知道，跳这段的时候你的眼神……”他欲言又止，然后单腿跪下来，用手捏住她的下巴颌，使她不得不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顷刻间，苏清眉的脑海中电闪雷鸣，她的脑袋里仿佛电闪雷鸣，她质问自己中了什么邪，从“那件事”之后一直抵触和奚沐旸有肢体的接触的她，居然在刚刚和他合作了双人舞！她惊恐地想要挣脱，可是她的整个下颌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奚沐旸能清楚地摸到她的整个牙床都咬得紧紧的。
　　奚沐旸很讨厌她故意忽视他，于是命令她：“苏清眉，你看着我。如果你不听……”他故意拖长语调，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她最讨厌他用各种“如果你不……我就……”这种句式威胁她。这就是她一直害怕奚沐旸的原因，倒不是她有多害怕他这个人，而是他真的会做各种令她意想不到的行为，就像那次他绝食晕倒的事情，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私底下讨论他怎么了，这让她坐立难安，生怕有人猜到是跟她有关。他甚至做过更过分的举动。他就是喜欢故意把他心理上的不满转换成对自己肢体的折磨，还要故意暴露在阳光下让所有人看见。他知道她清高惯了，自尊心强又好面子，生怕自己牵扯进舆论里，给自己以及妈妈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总是很恐慌，她很怕看见有关于奚沐旸出什么事的消息，偏偏在她转学就出幺蛾子，很难不被猜测是和她有什么关联。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神平静地和奚沐旸对视。
　　“因为你……我放弃了在A市舞院上学，还放弃了芭蕾，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向高傲的她竟低下头颅向他恳求：“奚沐旸，我们以后还是别来往了好不好？”


第6章 
　　空气沉寂了大约十秒，苏清眉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垂着眼睑不敢和他对视。
　　“别来往？什么意思？绝交吗？”奚沐旸皮笑肉不笑，边说着边伸出右手，用指尖勾了勾她细细的体服肩带，肌肤似雪的肩头把酒红色的肩带衬得妖艳如血。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肌肤，冰凉的触感如同冰冷滑腻的蛇信子，只沾了她一寸肌肤却激得她全身战栗。
　　她实在恐惧和他有肢体的直接接触，他的这一举动瞬间激起她身体的应激反应，她猛地大力拍开他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怎么连月匈垫都没垫？”
　　他放肆地盯着他不该看的那处，把苏清眉看得无地自容，她涨红着脸骂他一句“有病”，捡起自己的外套立马穿上。
　　“我不在，你就无所谓了是吗？果然，你从来就是只防我的。”奚沐旸继续盯着她，整张脸仿佛有乌云密布。
　　穿体服不穿内_衣本来也是件正常的事，不过大部分女孩在高年级月匈部发育有明显形状以后，会往里面塞薄薄的碗状海绵胸垫，这样能修饰胸型，防止小小的凸起。
　　但是之前苏清眉对于这方面的概念不强，在她看来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毕竟她从小就跟着妈妈一起去剧团里，很多舞蹈演员在练习过程中都是直接套体服，平坦的月匈部坦坦荡荡，包括她妈妈也是，所以她一直觉得这就是件正常的事。她单调又纯粹的生活环境让她没有丝毫少女情怀，所以也不懂得要规避这些。
　　她会开始垫月匈垫是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奚沐旸的眼神不对劲。其实事后想想，奚沐旸应该是早就会注意她发育的月匈部，只是在这方面粗神经的她一直没发现而已。她会感到不自在的时候是因为一节双人舞课堂，那时候她是第一次不穿月匈垫近距离和他接触，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只是感觉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掌炙热得仿佛能将她灼穿，当她做了一个面对他的舞姿时，她发现一向镇定的奚沐旸，居然不敢和她对视。
　　苏清眉第一次发现，眼神也是有温度的。虽然他的目光扫视到她的月匈上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她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到她月匈前像炽热的火焰。
　　苏清眉那时候还不明白，不明白在一个觊觎自己的男孩面前暴露意味着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在奚沐旸面前不垫月匈垫好像不太好。
　　苏清眉回想着曾经的画面，更觉得羞耻得无地自容。她扬着下巴瞪他，“对，就是防你。只防你，也只有你才这么龌龊。”
　　“防我？可以，那你也必须得防别的男生。”奚沐旸垂着眼睑，仿佛在掩饰眼底的情绪，“关于你说的不要再来往……我可以答应，你走吧。”
　　苏清眉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她心里有许多疑惑，可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问。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向舞蹈房门口，乘着换鞋子的时候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奚沐旸。他也正弯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平时总是保持着挺拔的后背在此刻正佝偻着，就像是朝气蓬勃的白杨树忽然没有了生机。他收拾东西的动作轻柔又缓慢，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在一瞬间，连他的物件也和他一样变得沉默。
　　她还有些恍惚，他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真的吗？他们之间的一切现在就能终止吗……
　　可是下一秒，她的神智忽然恢复清明。因为她看见有红色液体从他手中滴落在舞蹈房的地胶上。
　　“你的手……”
　　“我的手？”奚沐旸脸上的笑容变得顽劣，“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这让她手脚都忍不住有点哆嗦，她不想去看，可是她又必须过去，她不能逃避。她迈着艰难的脚步走到他面前，他冲她摊开满是献血的手，手心里是一把刀片，锋利的边缘已经扎进了肉里。
　　原来他刚刚一直用手紧紧攥着刀片。
　　满眼的鲜红色让苏清眉手脚战栗，她感觉喉咙有点发干，于是连声音都有点喑哑：“奚沐旸，你变态吗！你不会疼吗？！”
　　“疼？这算什么？”奚沐旸顽劣的笑意更甚，“和这个相比，向你妈妈的粉丝们曝光‘她的女儿任性转学，不仅学得一塌糊涂还乱_搞男女关系，让男同学为情自残’这种丑闻……谁才更疼？”
　　奚沐旸深知“避免高调，避免舆论”是她的命门，苏清眉听了这话，果然气得身体发抖，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说话惹我不高兴了，我也不会让你舒坦。”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算是道别，迈开脚步往外走。
　　“奚沐旸！你不可以乱编谣言！”苏清眉大声叫住他，转过身对着他的背影，声音带着颤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也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我都已经被你逼到这个学校来了！你还要怎样？！”
　　“还想要怎样？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苏清眉不想和他多说话了，再次警告他不许乱编谣言。
　　“哦……看心情吧。”
　　得到一句贱兮兮的回答，苏清眉直接大步流星走出了舞蹈房。
　　她不敢再多看他。
　　因为奚沐旸这时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那眼神就像正在等候猎物上钩蛇，冰凉，又带一点诱惑的毒性。
　　这天的民族舞课程结束后，苏清眉想留下来继续请教老师，但是下节课要上课的学妹们已经走进教室了，说明老师马上要开始上课了。
　　但是苏清眉容忍不了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所以她还是杵在教室赶紧问老师：“老师，这个动作我还是不太清楚，这个大掖步缠花，我做就是很别扭。”
　　说着，她做了一遍给老师看。
　　“是上半身的动律不对，你看，是这样。”老师站起来在她面前示范，一边指着腰告诉她：“这个上半身是带一点下弧线的，你只是在做单纯的横向移动，但其实它是带一点下弧线的横向移动。”
　　苏清眉模仿老师的动作，又做了一遍。
　　老师点点头，“差不多，这感觉接近了。赶紧多练练，形成肌肉记忆。”
　　“好！”
　　“你待会儿有课吗？”
　　“没有。”
　　“行，那你没其他事的话，留下来，看看这些学妹的课，当当我的助教，我说的东西你认真听，同时看看她们怎么做的，以及有什么问题，你能看的出问题的时候就是很好的第一步，然后再想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怎么解决。当你自己非常清楚这些动作和动律是怎么回事，而且知道怎么去改正的时候，那你自己也就明白自己的动作问题了，接下来就是勤练了。”
　　“好！谢谢老师！”苏清眉感激地说。
　　“哦对了，”老师转身拿出一份名单表，“你帮我把这个给隔壁男班的学习委员。”
　　苏清眉接过名单，皱了皱眉头，“可我不认识谁是他们的学习委员……”
　　“很好认，你就找一对双胞胎，学习委员是双胞胎中的哥哥。”
　　苏清眉拿着东西走到隔壁班，隔壁班是男生课，教室里站着一排的男生，大家都穿着统一颜色的舞蹈上衣和裤子，先不说男生们的相貌，大家穿着统一，光是在教室站着，看着都精神好看。
　　很明显大家正集合准备上课，老师正在镜子前训斥一位穿运动服的男生，其他学生都大气不敢出。
　　就是在这种气氛下，苏清眉轻轻叩了叩教室门。
　　一瞬间，男孩们的目光齐齐压了过来，那一排的目光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
　　苏清眉礼貌地说：“老师您好，林老师说把这份名单交给学习委员。”
　　老师点点头，伸手指了一个男生，“岑寒路，你先去帮你哥拿一下。”说完继续教育面前那位穿运动服的少年。
　　那一排男生中，走出个眉目秀气的少年，从她手中接名单的时候，眼神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苏清眉很讨厌别人当着她的面这样毫不掩饰的打量，看也不想看他，直接走人，可是一转身听见这个叫岑寒路的男生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我感觉她好眼熟……”
　　“你是看美女都眼熟吧？”
　　“不是！”男生的语气很认真。
　　这话瞬间让她心里一惊，怕真有人认出她，赶紧逃也似的走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又遇见了这个岑寒路。
　　这对双胞胎打好饭菜刚好往她身边经过，岑寒路看见她的同时，苏清眉也看见了他，她不着痕迹地低下头，避免和他对视。岑寒路踌躇了一下，还是跟哥哥一起继续往前走了。
　　突然，苏清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显示的是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她点开一看，居然是奚沐旸的消息。
　　“我的手要换药了，待会儿陪我去换药，我现在刚吃完饭，在食堂这边，你在哪儿？”
　　苏清眉看到这种消息直接退出，装作没看见。
　　她快速解决完饭菜，起身去放餐具。放餐具前要先把剩饭倒掉，苏清眉倒得比较随意，抖了几下就放下了餐盘，却被人叫住：“同学你好！”
　　岑寒路跑到她面前，一脸的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今年新开的芭蕾专业的呀！”
　　苏清眉赶紧否认：“不是，我是中国舞专业的。”
　　“啊这样啊……”他自言自语，“可能是认错了……”
　　他的话让她心烦意乱，不想理会他，只想快点离开食堂，可是却被另一道声音绊住了脚步。
　　是那个一听到声音就让她汗毛直立的人。
　　微信消息她可以装作没看见，可是人都走到面前来了，她没法装死。
　　奚沐旸走到两人面前，他先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清眉，然后目光幽幽落在了岑寒路身上。
　　“苏清眉，你交了新朋友吗？挺好的，我还怕你转学过来不适应，交不到朋友呢。”


第7章 
　　奚沐旸这趟过来就是找她一起去换药的，他们一同往校医院走，一路上，两人间的气氛阴寂得可怕。
　　就连给奚沐旸换药的护士都感觉到俩人这种可怕的低气压，整个换药过程都没多吭声。
　　等护士离开以后，奚沐旸盯着自己重新包扎好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苏清眉，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终于……他终于开口问她这个问题了。苏清眉能够感觉到他会不愉快是因为岑寒路的原因，她隐约感觉奚沐旸不喜欢别人和她交朋友。
　　“压根就不认识。”
　　奚沐旸垂着眼皮“哦”一声，没说话了。
　　苏清眉不太喜欢他干涉自己的事，所以她也很直接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感受：“你没有资格这么问我，这是我的个人私事。”
　　奚沐旸盯着她的眼睛，问：“那谁有资格？”
　　苏清眉扬了扬下巴，回视他，眼神清淡，“反正不会是你……”说完，她感觉光这样说似乎不太痛快，又加了一句：“反正不会是你这种从学了好几年的芭蕾，连‘巴郎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县城土鳖。”
　　其实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奚沐旸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县城学芭蕾，老师不是很专业，涉及到芭蕾的术语都不会读，所以教学的时候都是用动作的中文翻译解释。然后奚沐旸去了A市上集训班，刚开始上课基本都是懵的，因为老师说动作都是用的法语术语，他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动作，也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用这种听不懂的语言来称呼动作。他只能一头雾水的跟着班上的同学做相同的动作。当老师提到巴郎塞舞步时，他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和旁边的人抱怨似的嘀咕：“这不就是摇摆步吗…？为什么要叫什么巴郎塞？”
　　当然，之后他知道了这些听不懂的东西是芭蕾的专业术语，他课后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去重新学习这些术语。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那句无知的嘀咕居然被苏清眉听见了。
　　不过，苏清眉从来不会这样用“土鳖”称呼别人，哪怕她心里会这么看待别人，她也绝不会表露分毫，因为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这种话，可是奚沐旸总是一再挑战她的底线，和他客气交流压根不解气。
　　奚沐旸一点也不恼，反而不紧不慢的转移了话题：“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这个学校在选拔选手输送去参加伊丝柏大赛，从精英班选人。”
　　苏清眉感觉心脏迅速跳动了几下，因为他说的“伊丝柏大赛”是法国的伊丝柏国际芭蕾舞大赛。“espoir”在法语中是“希望”的意思，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个比赛是许多芭蕾学习者的梦想和希望，只有世界各地的芭蕾舞天才选手才有资格在舞台上角逐。
　　但是她很快就把内心的那一点点激动压抑下来，“从精英班选人，你是想说你有机会竞选对吗？是要我说句恭喜？”
　　“不是，精英班女班的水平我看了，也就那样，以你的能力去竞选，老师们没有理由不选择你。”
　　“我不是芭蕾舞系的学生，我没有资格。”苏清眉一口回绝。
　　“竞选时间在下周一下午2点半，在校园剧场。”奚沐旸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直接报时间，“其他的你不用想太多，只要你人准备好过来。”
　　“不用了，谢谢。”苏清眉不想再听。
　　“今年是最好的机会，你自己也明白。”末了，他淡淡地补了一句，“这是作为朋友的建议。”
　　苏清眉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她烦躁地说了一句“我说了已经不跳芭蕾！”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听一句，不然她就真的要动摇了。她当然明白今年是最好的机会，其实伊丝柏大赛的举办就是为了通过激烈又严格的比赛从世界各地选拔有潜质的芭蕾人才，往世界名校输送培养。如果在伊丝柏大赛进入决赛前六名，可以在国外顶尖的学校研修，还奖励奖学金。甚至还能选择进入国际顶尖芭蕾舞舞团实习一年，实习结束还有转正的机会，这简直就是一条金光璀璨的路。所以很多选手都是选择临近毕业的时候去参赛，拿到名次直接在国外进修学习，或者进国际顶尖的舞团。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盼望这个比赛盼望了很多年了，现在年龄终于达到了参赛要求，可是……她打开自己的背包，望了一眼书包里的软底鞋，又颓然地合上了书包。
　　周五就要上剧目创编课了，距离周五只有三天时间，她和她的小组成员约定好每天都来舞蹈房练习，正练着的时候，苏清眉接到了奚沐旸的电话。
　　看到来电是奚沐旸时，苏清眉心里十分惊讶，因为他们基本从没有互相打过电话。
　　“苏清眉，过来校园剧场。”
　　“没空！”苏清眉直接挂了电话。
　　不出一分钟，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奚沐旸发来的：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你惹我不高兴，我也会让你不高兴。
　　过了几秒，他又发来一条消息：我在校园剧场，你直接进来就能看到我。
　　这话说的胸有成竹，似乎笃定了她会听从要求。
　　苏清眉走进剧场时，正好是芭蕾舞系精英班的女生们在舞台上一个个地走台，由于没有音乐，她们的足尖鞋敲击在舞台地板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苏清眉，这里！”奚沐旸站在舞台的下场口，冲她喊了一声。
　　她一眼望过去，立马就看见了他。虽然大家都是舞蹈生，气质不凡，可是奚沐旸站在人群中，仍然是最吸引目光的那一个。
　　“精英班的学生全部要参加伊丝柏大赛的选拔，我们是今天过来走台的。”
　　本来她还奇怪，好好的叫她来这里干嘛，这话让她恍然大悟，她冷笑：“怪不得叫我过来，向我炫耀？”
　　面对她的嘲讽，奚沐旸旸不紧不慢地拿出他一直提着的长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是一双崭新的足尖鞋。
　　“参加这次选拔，只有你自己想不想，没有其他不可抗因素能阻碍你，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意愿了。”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鞋面上，心神有些恍惚，她回想起第一次穿足尖鞋的场景。
　　老师宣布了下一堂课要教大家上足尖，班上同学都兴奋不已，足尖鞋在孩子们心中就是芭蕾的象征，似乎要穿上足尖鞋才意味着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芭蕾女孩。大家纷纷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偷偷地试穿，兴奋地立着足尖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苏清眉一点也不兴奋，她没有一点期待，她从小就清楚自己到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她早已知道她这个时候要上足尖，足尖鞋怎么穿，缎带要绕几圈，要怎么系，她早已了熟于心，这一切对她来说只是她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小小的一个进程而已。
　　可是现在，这双鞋却唤醒了她心底深处的期盼。她渴望地看着这双鞋，眼中的光芒还是渐渐熄灭，“我已经不是芭蕾舞专业的学生……”
　　“学校只能从精英班选人参赛，可是只要是这个学校输送的选手就能冠上学校的名字，就能代表学校。学校要的是名誉，只要你有实力，有什么不可以？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会提前跟我们老师说，你只要过来参加选拔就行。”
　　苏清眉心里坚固的城墙早已摇摇欲坠，可是她还是按耐住自己开始不安分的心，劝诫自己奚沐旸绝对不安好心，他的话不能信。
　　“我不信你，你不可能平白无故给我这样的机会。你该不会是想把我骗来参加选拔，结果现场被告知我没有参赛资格，好让我当众出丑吧？”
　　“你居然这样认为？”奚沐旸的脸色阴沉，他冷哼一声，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那行，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那我不开条件都不符合你对我的人设定位。对，我不是白给你机会。”
　　她仰起下巴回视他，语气冷淡，“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她有点好奇，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给的东西了吗？她都已经不是芭蕾舞系的学生了，再也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了。
　　“嗯……我想想……”奚沐旸沉吟着，似乎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条件，目光灼热起来。
　　苏清眉心里忐忑不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奚沐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脸，说：“我们来玩点有意思的，和我成为男女朋友，只要你答应和我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以后我都无条件帮你。”
　　苏清眉震惊地瞪着他，立即说：“不可能！我不可能答应你这个条件！”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开出这个条件。
　　见她拒绝的态度很强硬，似乎难以接受，奚沐旸退让一步，补充说：“假扮，我是说假装成为男女朋友。”
　　“哦……不是真的成为女朋友对吧……”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看她这么排斥和自己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奚沐旸的原本灼热的眼神也逐渐降温至冰点，他把为她准备的足尖鞋丢到她手上，奚沐旸收起足尖鞋，嗤笑一声，“是我在给你机会，你别跟我谈条件。你自己去看下她们的实力，你要是看了一定会想：凭什么要选她们去比赛，你可比她们强多了。苏清眉，你记住，今年是最好的机会，超过了18岁可没有机会参赛了，你自己决定吧。”
　　“假扮？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样有什么意思？”奚沐旸的心思捉摸不透，肚子里坏水多，不搞清楚他的目的，她心里始终不安。
　　这时，剧场的舞台上已经轮到下一个选手上台，场内所有灯光都聚集在舞台上，观众席间立马暗了下来，这让苏清眉也看不清面前这个漂亮男孩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舞台的音乐太响，把奚沐旸的声音比了下去，竟让她听出了一丝楚楚可怜的语气。
　　“你那么讨厌我，还总说我也很讨厌你……那我们就来试试，把两个互相讨厌的人绑在一起……”说到这里，奚沐旸似乎已经开始憧憬这荒唐游戏的有趣之处，语气骤然变得欢快期待，“这样不是特别有意思吗？你说呢？”
　　苏清眉有些恍惚，脑袋里不断在回响他提的这个荒唐要求，心里挣扎着想拒绝，可是她的注意力还是忍不住被明亮的舞台吸引，她的目光越过他，望向明亮的舞台。
　　舞台上的女孩子正跳着唐吉诃德《丘比特》变奏，女孩脸上不施粉黛，身上也只是穿着练功体服，腰间简单地绑了一条薄纱裙。她扮演着爱神丘比特，在舞台上旋转跳跃，变换着各种舞姿，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灵动的身姿让她看起来就是个灵巧的小精灵。
　　苏清眉盯着舞台上的表演者，心脏一直在砰砰跳，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是她……如果是她来跳，她会怎么样去演绎这个活泼动人的爱神丘比特。
　　她连看了好几个女孩的表演，没有直接答应奚沐旸开出的条件，在他准备上场走台时，不动声色地悄悄离开了。她走出观众席，背身掩上入场口的门，把一切音乐隔绝。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可是脑海中却还盘绕奚沐旸的那句话。
　　“凭什么要选她们去比赛？你可比她们强多了。苏清眉，你记住，今年是最好的机会。”
　　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试穿足尖鞋，系好缎带，把打的小结塞进缎带里藏好，然后站起来活动脚背和脚腕，这双鞋居然出奇的合脚。


第8章 
　　周一的时候，芭蕾舞系的学生们已经早早进入了剧院做准备。芭蕾舞系一年级的学生们坐在观众席上观摩，他们要看一看这些学长学姐的风采，也是通过舞台，看他们未来的模样。而精英班的学生们都在后台化妆，热身，大家都摩拳擦掌，心中暗自期待。因为这个选拔，不仅是校内老师自选，负责伊丝柏大赛海外选拔评委也在场，今天下午将从他们之中选出4名选手奔赴伊丝柏赛场。
　　奚沐旸已经早早准备好，他站在舞台边缘，时不时地望向剧场紧闭的入场口。
　　旁边一个男生看他这副焦急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因为比赛紧张了？”
　　“不是。”他摇摇头，看了看门口，又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2点20了。
　　“那你干嘛呀？总看来看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奚沐旸忽然说了声“来了！”一下子就打断了他。
　　这声“来了”饱含着浓浓的兴奋，可是这个兴奋感，却被他刻意压抑着。
　　奚沐旸望向从入口处走进来的少女，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然后他也朝她走了过去。
　　两人在观众席的过道处碰面，苏清眉抬头看他，他刚好背对舞台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我也有要求。”
　　“什么要求？”
　　“不对外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好。”奚沐旸答应得很干脆。
　　借着灯光看见苏清眉是带妆来的，她的脸上按照表演规格上的大妆，演出发饰也已经佩戴在鬓边，看状态似乎是准备充分。
　　“把你的节目音乐给我，待会儿我要给音控室。还有，你的节目是女子组第23个，现在要去评委席把你的节目报给老师登记一下。”奚沐旸告诉她。
　　“好。”苏清眉把存好音乐的u盘给他，心里一边想：连节目顺序都把自己排进去了，看来他确实是已经提前给她报备好了。
　　奚沐旸的目光再次落在她鬓边的黑色羽毛发饰上，问：“你跳黑天鹅？”
　　“是。”
　　他似乎笑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
　　他领她走到评委席，和一位男老师说：“老师，她就是我和您说的那位同学。”
　　男老师打量了苏清眉一眼，把号码牌递给她，询问：“你的剧目是什么？”
　　“《天鹅湖》第三幕黑天鹅变奏。”
　　男老师拿笔记在节目单上，然后提醒她去后台准备。
　　选拔赛在下午2:30正式开始，是男子组先开始。苏清眉作为女子组的第23号，虽然她是最后一个就位的选手，但仍然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她把服装换好，并在腰间别好号码牌，然后找块空地活动热身。
　　其实那天她回去以后思考了很久，她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目前的情况确实有些尴尬，在现在的班级里，她确实跟得有些吃力，好机会好资源也不可能轮到她，她也深刻地感受到中国舞确实不适合她。如果她现在还在A舞附中，学校今年肯定会首选她去伊丝柏大赛，但是她偏偏转校又转系。她静下心回想了一下，其实自己这么坚持不跳芭蕾，初衷就是想躲奚沐旸，可是想躲的还是没躲掉。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能总为了面子犟着，生生失去一个参加顶级比赛的机会，虽然奚沐旸的条件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卑鄙下流，但是她也并不想傻傻的一切跟随他的想法，不对外说出“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能给自己不添加未知的麻烦。
　　热完身之后，苏清眉觉得一直在化妆间待着很无聊，于是走到舞台幕后旁看其他学生的比赛表现，看了几个男生的剧目表演后很快就轮到了第15号的奚沐旸。
　　奚沐旸从舞台上场口出场，定好第一个舞姿，当音乐响起以后，苏清眉惊讶了一下，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听到自己说跳黑天鹅变奏时笑了一下。
　　因为太巧了，没想到他选的剧目也是《天鹅湖》，也是黑天鹅那段，第三幕中王子的第一段变奏。
　　在《天鹅湖》第三幕中，魔王带着他的女儿黑天鹅来到皇宫参加舞会，王子以为她是自己心仪的天鹅公主，黑天鹅不停迷惑着王子，王子倾心于她，如痴如醉地与她共舞。
　　而现在奚沐旸正跳的这段王子变奏正是在王子和黑天鹅的大双人舞之后。被黑天鹅诱惑并欺骗的王子毫不知情，与黑天鹅的共舞让他喜悦，他以为那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苏清眉和奚沐旸之前在A舞附中的时候演绎过《天鹅湖》。当时是
　　这场《天鹅湖》让在场观众最惊艳的地方就是第三幕。在这一幕中，黑天鹅出场。苏清眉扮演的黑天鹅模样绝艳傲世，却对王子欲擒故纵，不停地引诱他，迷惑他。在跳这段大双人舞时，奚沐旸表演得极其投入，他扮演的王子正被黑天鹅欺骗着，他以为这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嘴角带笑，看着黑天鹅的眼睛里仿佛有光，黑天鹅勾引他之后转圈到魔王的身边，而奚沐旸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面容冷傲的苏清眉。
　　双人舞结束之后，苏清眉退场，接下来便是王子的变奏，表达对找到心上人的喜悦。奚沐旸乐感很强，对于情绪的处理又极佳，他跳这段变奏时，结合欢快的舞曲，把王子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脸上绽放的笑容能感染每一位观众，就连苏清眉在幕后看时，都仿佛能感受到王子的雀跃之情。
　　奚沐旸通过角色传达出来的这种兴奋感，在她和他合作第三幕最后一段大双人舞时感受得十分真切。好几次她转圈到他面前，他伸手搀她的腰，看她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莫名让她心里发愀。双人舞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点喘，苏清眉跟以往排练一样，跳到这里时敬礼然后定舞姿，而王子则是扶着她的手单膝跪在她面前。
　　令她意外的是，奚沐旸并没有像平时排练那样敬礼，他跪下之后，脸上仍然保持着开心的笑容，然后双手捧着她的手，十分依恋地将脸颊贴上她的手背，并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他跪在她面前，捧着她的左手时，望她的眼神含着深深的迷恋，目光灼热得让她感觉皮肤发烫。平时排练从没这么排过，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苏清眉心里有点慌，她扬着下巴，立刻把手抽出来，手臂上扬，换了个舞姿。
　　在观众眼里，奚沐旸表演得太投入，几乎和王子融为一体，他简直把被黑天鹅迷惑的王子演活了，这个即兴动作更是让大家真切地体会到王子面对失而复得的心上女孩的那种喜悦，而苏清眉甩开他，高傲地定住舞姿得样子反而展现了黑天鹅的骄傲自得。
　　这段即兴让他们获得了响亮如雷的掌声，奚沐旸起身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向观众敬礼谢幕，苏清眉冲着观众露出明媚的笑脸，但其实她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奚沐旸的这场加戏其实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亲密，还是带着暧昧的亲密。
　　苏清眉看着舞台上的奚沐旸，对比之前的表现，他今天跳这段变奏倒是稳重很多，毕竟现在不是在表演舞剧，他收敛了情感的表达，重心侧重在技巧展现上。
　　奚沐旸下场以后径直往苏清眉身边过，还不忘留话：“待会儿看你表现了，要是你发挥不好，没入选，那你可就吃亏了。”
　　苏清眉冷脸哼了一声，“你先担心你自己能不能入选吧。”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苏清眉，她展开纤长的手臂，踮着半脚尖走出场，然后随着音乐一撩旁腿原地做了两个Attitude，在场观看的一年级学弟学妹顿时忍不住惊叹地“哇”了一声。因为她的身材比例看着太舒服了，长臂一展，长腿一抬，整个人真的如同天鹅一般，再配上她冷艳的神情，简直和黑天鹅这个角色完美融合。
　　她的每一个控制和舞姿都完美展示了她干净的脚下功夫，功底确实异常扎实。最后她沿着舞台转圈绕圆周，随着音乐的结束稳稳当当地收住动作定住。舞蹈结束，她优雅起身，向大家敬礼谢幕，观众席自发响起了掌声。
　　和同组的女生相比，她的表演确实让人惊艳。
　　奚沐旸台下看，听见身后的同学一边鼓掌一边惊叹：“……这技巧无可挑剔啊！她是谁啊？不是我们系的吧？感觉没见过啊！”说完边左问问右问问的打听。
　　他的目光回到苏清眉身上，微蹙的眉头放松了许多。
　　看她今天的发挥，她应该是能入选了。
　　比赛结束以后，当场出了成绩，宣布了入选名单，一共入选了四个学生，两男两女，奚沐旸和苏清眉都在其中。
　　老师留下了四个入选的学生，开了一个小会，说了一下比赛的事宜，并通知大家在去法国之前需要定时过来上课集训。
　　开完会，苏清眉去后天换衣服，换好以后出来，看看奚沐旸正站在化妆室门口等她。
　　两人并肩往外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时，苏清眉的手被他用手指勾住了，然后迅速握在掌中，攥得紧紧的。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这个‘情侣’游戏从现在开始。”
　　她当然记得，那个做男女朋友的约定。牵手……似乎是情侣正常要做的事情，毕竟答应了的事情，她也不能耍赖，所以只好僵硬地任他牵着。
　　快走出后台时，忽然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苏清眉跟做贼似的心虚起来，她下意识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
　　“这里有人！我们说好了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第9章 
　　奚沐旸低头看了看两人已经分开的手，竟然认同地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对，有人来了是得注意一点。”
　　说完，他居然很配合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苏清眉跟在他身后，本来她是找理由想要解释一下，比如说“学校不支持早恋”，可是仔细想想自己本身也确实不认可这段关系，解释一些有的没的也真没意思。她看了看他挺直的脊背，还是选择了沉默。
　　苏清眉本来以为所谓的“男女朋友关系”真的就只是名义上的，所以当她一大早看见正站在宿舍楼下等她的奚沐旸，惊讶得差点想绕道走。
　　她是和孟烟烟一起下楼的，孟烟烟也一眼就看见了奚沐旸，他的个子高挑，气质不凡，想不注意他都难。
　　苏清眉走到奚沐旸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就是想等你一起吃早餐的。”奚沐旸说完这话，转头冲孟烟烟笑了笑，“你好，你是她的室友对吧。”
　　孟烟烟点点头，心里惊讶，这不是那天看见的芭蕾舞专业的那个很出众的男生吗？原来苏清眉和他认识呀？
　　奚沐旸冲孟烟烟礼貌地笑一笑，说：“我们每天早上要一起练功，她的时间可能和你和不到了，不能一起去吃早餐和上早自习了。”
　　苏清眉觉得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答应了和他每天一起练早功啊？她不悦地想要张嘴反驳，可是孟烟烟已经领会到奚沐旸话外的“逐客令”，赶紧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跟苏清眉挥挥手，自己识趣地先走了。
　　“我去打听了你们班的早功时间，一三五这三天是排到你们班练早功，周二和周四是早读，我们班的安排和你们不一样，但是周一到周四我都能合得到你的时间，所以这每周的周一到周四，我们一起吃早餐，一起去练早功吧。”
　　苏清眉不知道他又要玩哪一招，她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演男朋友演起瘾了？”
　　“演？”奚沐旸冷脸看着她，“行，就当我爱演，独角戏不好玩，我要拉你陪我一起演。还有，和我一起吃早餐就只能是我们两个人，不许带室友一起。”
　　苏清眉懒得理他这种无理的要求，选择无视。
　　吃早餐时，奚沐旸瞥了瞥她的餐盘，问：“这么一点？吃的饱？”
　　“差不多，毕竟要去比赛了，还是要再瘦一点，我们东方人的身材条件可能没那些欧美人好，既然控制不了身高和身体比例，胖瘦总能控制吧？”
　　“可是你别忘了，比赛前还有健康鉴定，可别把自己饿出毛病了。”
　　奚沐旸的提醒确实有道理，伊丝柏大赛的竞争很严格，同时也很消耗体力，虽然舞蹈演员是要瘦，但是不能过分追求轻盈的体形而忽略了身体的健康，不然身体素质根本完成不了比赛，还可能在比赛中出事，所以比赛方要求选手报名时要提供身体健康检查报告。
　　去法国前，参赛的四个学生经常要进行基训，基训时间要错开白天的上课时间，就只能安排在晚上，但是晚上又是大家的晚自习时间，他们芭蕾舞系的还好，因为知道这个比赛的重要性，晚自习请假不会扣分。苏清眉就不一样了，毕竟不是自己专业的事情，本来她缺席晚自习，学分照扣的，但是由于她是因为代表学校比赛而耽误自己的晚自习，属于特殊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学校不扣她晚自习缺勤的学分。这件事，全班只有班主任知道，因为班主任是知道她的来历，但是其他同学，包括苏清眉的室友也不知道。
　　这样一来，苏清眉和自己班的同学们在一起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基本上就是上课露个脸，其他时间都不见人。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这个插班生在这个大集体里越来越格格不入，不过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没多想过，但是在这周五去上自己班的晚自习的时候，她走到舞蹈房门口，正巧听见同学们在议论她。
　　“那个新来的苏清眉很拽哎，就开学的时候会来装模作样练一下晚功，这个星期开始，都直接都不来了。”
　　“是啊，六得很，她不怕扣学分啊！”
　　“估计是关系户呗，不然怎么能转到我们学校，她的专业看起来那么差，也就身材条件好而已。”
　　“谁会在最后一年转学啊！会不会是太差了在以前的学校混不下去了，跑我们学校混最后一年，拿个好学校的毕业证……”
　　舞蹈房的门是虚掩的，那几个女生坐在靠近门的位置，她们说的话清清楚楚地从门缝里飘进苏清眉的耳朵里。周五是不用去参加芭蕾的集训，她应该参加自己班级的晚自习，可是她的同学们不知道，以为她今天依然不参加晚自习，肆意地议论着她。
　　苏清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她一开门，所有人都惊讶地看了她一下，然后赶紧收敛打量的目光，继续练自己的动作。
　　在她进来前，大家边练功还会边轻松愉快地聊天，教室里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以后，整个舞蹈房莫名的低气压。
　　负责点名的学习委员到得比苏清眉还晚，还不知道情况，直接就如同往常一样写考勤表，扯着嗓门大声询问：“除了苏清眉都到了吧！”
　　舞蹈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把目光扫向苏清眉。
　　学习委员背对着大家，没看见苏清眉，正要在苏清眉那一行写“缺勤”，却听见一句不卑不亢的回答：“我到了。”
　　学习委员惊讶地“啊？”一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见了苏清眉。
　　“我到了。”苏清眉冷声重复。
　　“哦……”
　　气氛有点尴尬，班长赶紧出来缓解气氛，组织大家集体练习舞蹈组合。大家都站好自己平时练晚功站的位置，好位置都被占了，只有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最角落的位置很容易被挡住，连镜子都照不到，苏清眉只能多凭感觉纠正自己的动作。
　　她从没觉得练功的时间这么漫长，这两个小时像是过了两年一样难熬，一结束她就立马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虽然她表面上努力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换鞋的动作也依然干练，可是离开的慌乱脚步让她自己明白，此刻的自己像个狼狈的逃兵。
　　马上接近报名的最后期限，参赛学生需要把报名资料都填好上交，还有参赛费等七七八八的费用要交。负责老师公布了收费明细，并催促大家尽快交费。
　　苏清眉是第一个交费的，因为她事先和爸爸说了参加比赛的事情，出去比赛肯定需要出一笔费用的，她爸爸也清楚，所以一听说她被选中去参加伊丝柏大赛，立刻转了一笔费用给她，所以老师一说费用明细，她就直接转给老师了。
　　周六的时候，老师又在微信群提醒大家要去办理护照和签证，顺便还提醒了一句“还有同学没有交齐费用，请最晚在本周日前交齐。”
　　苏清眉看见奚沐旸立马在群里回复了一句“好的”。
　　被选中去参加伊丝柏，大家都很重视也很勤恳，老师上完课走了以后大家还继续留在教室里练习。
　　跳变奏需要足够大的场地来施展，而且要用教室的音响放音乐，大家的剧目不同，不好一起练习，加上大家跳了很久，也比较累，便轮流练。
　　其他同学在练习的时候，苏清眉坐在旁边拉伸四肢，奚沐旸也没闲着，扶着把杆琢磨脚下动作。
　　另一个正在休息的女生长叹口气，“感觉有点紧张……别还没来得及去巴黎，就只参加了一个线上视频初赛就被刷下来吧？”
　　不是报了名就能去巴黎参加比赛，一共有两轮报名，第一轮报名成功后，要进行录像筛选，比赛方会从录像中查看参赛选手的身材条件和专业能力，并进行第一轮淘汰。通过了录像初选再进行第二轮报名，报名成功后才能去参加选拔赛。
　　苏清眉笑了一下，把这个话题抛给奚沐旸：“你说呢？我们会不会有人被刷下来？还是都能进选拔赛？”
　　“别这么想，我们几个人当然要一起进决赛。”奚沐旸笑着安慰道。
　　苏清眉觉得他说得真违心，恐怕他巴不得只有他一个人进选拔赛。
　　大家练完以后，相伴去食堂吃饭，奚沐旸从来都是走在苏清眉身边，这次也不例外，结果就是因为挨得近，苏清眉通过他的手机屏幕看见他在给别人转账。她就是瞟了一眼，没细看，只看见转账数目是比赛的用数目，看来是在给交给负责老师。
　　这几天负责老师一直在群里提醒用事宜，说请未交的同学请尽快交。原来他就是那个一直没交齐用的人吗？
　　吃饭的时候，苏清眉想起刚刚在教室时，女同学问的问题，于是她忍不住又问奚沐旸：“这次去参加伊丝柏，你会担心进不了选拔赛吗？有这个可能吗？”
　　这回，奚沐旸并不是像在教室那样回答得那么假惺惺了，他放下饭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脸郑重：“不担心，因为我不会让这种可能变成事实，我参加伊丝柏，就是冲着奖学金和保送名额去的。”末了，他还明知故问地反问她：“难道你不是？”
　　“我当然也是冲着决赛去的，本来之前就在考虑是考国内的大学还是去国外。”
　　这个也确实是真的，只是一直没考虑好。记得他们读附中3年级那年，国庆节的时候，A舞附中的学生去A市舞院一起参与为祖国庆生的录制，大学生们进行舞蹈表演，他们这群中学生在旁边助场。当时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讨论大学想去哪儿，家境普通的同学来到A市舞院，很憧憬这所全国最好的舞蹈学校，但是一些家里富有的同学就没什么感觉，觉得这里因为学校历史太悠久了，环境住宿比较陈旧，没什么好羡慕，她们宁愿直接进舞团或者出国留学。苏清眉不咸不淡，不发表意见。大家一起现在旁边助场时，苏清眉问旁边的奚沐旸：“你想考进A市舞院吗？”
　　奚沐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对你这种天之骄子来说，考进这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我们来说，能考进来是我们最美好又难以实现的梦想。”
　　回想起这一茬，再对比一下他现在这个非要拿到奖学金保送国际芭蕾名校的态度……苏清眉心里更觉得奚沐旸真的是哪个台阶高就往哪儿跳，以前还说能上A市舞蹈学院是难以实现的梦想呢！
　　既然他们都要冲决赛，他不会给自己使小绊子吧？他的斑斑劣迹她可记得很清楚。
　　“奚沐旸，我们到时候就是竞争对手了，我事先声明，你别耍小心思坑害我。”
　　听了这话，奚沐旸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分了男生组和女生组吗？怎么？你想转性了？”
　　“决赛不是分组比的。”苏清眉反驳。
　　奚沐旸扯扯嘴角冷笑，“你当我有这么闲？”
　　她没接话，只是心里暗暗留了个心眼。
　　大家的担心成了多余，四个人都经过了录像筛选，成功入选选拔赛，去法国参赛的日子也很快就到了。
　　出发当天，由负责照顾四位同学的带队老师——梁老师带着他们在学校集合，然后一起坐直达国际机场的地铁。这条线路人流量大，上去基本很难坐到座位，他们几个人又提着行李箱，只能挤在一块儿站着。
　　苏清眉很不喜欢这种自己的前胸贴着人家后背的拥挤感，可是又被挤得动不了，唯一能动的只有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但是她没想到，奚沐旸居然借着行李箱的遮挡，悄悄抓住了她的手。
　　苏清眉惊恐万分，她对他做嘴型：“老师就在这里！”
　　奚沐旸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还低下脑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是男女朋友，那就是早恋，早恋不就是要这么刺激吗？”
　　他的手指往她的指缝里钻，然后和她十指相扣，她的手心顿时就碰到了他手中的疤痕。
　　是上次他用刀割伤以后留下的。
　　“老师，往这边站过来一点吧，待会儿他们下车的人不好走。”
　　奚沐旸居然还抓着她的手和老师搭起话来了？老师和那两个同学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他们握得这么暧昧的手！
　　奚沐旸扬了扬眉毛，还把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更过分的是，她感觉到他低下头，嘴唇附在她耳边得意地轻声说：“这样不是很好玩吗？是不是特别刺激？”
　　苏清眉紧张得浑身冒冷汗，奚沐旸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掌心的凉意，头低得更下了，压低声音问：“手怎么这么冷？”
　　他的轻声呢喃经过她的耳朵，直勾勾往她心尖上钻，挠得她又痒又颤，她害怕他给她带来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他们之间最开始的相处不是这样的！苏清眉想起，就是从“那件事”之后，他们的关系开始变质，变得如此令人难堪……


第10章 
　　在最开始，苏清眉对于奚沐旸只是好奇，因为她亲眼见证了一个“丑小鸭”的蜕变过程，但是在经过那场《巴黎圣母院》的演出事件后，她对他的好奇转为了鄙夷。
　　同时，她发现相比较于之前，奚沐旸在她面前忽然变得更加沉默了。就比如说刚刚的文化课课间，上一刻他还在和同桌谈笑风生，苏清眉路过他桌边，他说话的声音瞬间就低了下来，眼角余光也有意无意在回避她经过的方向，似乎他知道苏清眉正从他旁边经过。
　　苏清眉路过时停了一下，提醒他：“你东西掉了。”
　　刚刚她确实看见他桌上的笔滚落在地上，就算她不太喜欢他这个人，但还是好意提醒了一下。
　　可是奚沐旸并没理她，苏清眉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在跟他说话，于是点他的名字提醒他：“奚沐旸，你东西掉了！”
　　奚沐旸这才后知后觉地弯下腰去捡，捡起来一句谢谢都没说，低着头开始翻书了。
　　苏清眉觉得这很反常，因为据她长期对奚沐旸的观察，她知道他是个特别注重维护人际关系的人，只要在与人交往，他时刻都在维护自己的好形象。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提醒他，他肯定会“真诚”地对提醒他的人道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连看都不看她。
　　除了这件事反常，苏清眉觉得他很多方面也开始变得有点奇怪，比如被她发现一起练功时，他会在背后偷看她，被她发现了他会有点慌张地别开目光。
　　她觉得他是被自己揭开伪君子的真面目以后，面对她心虚了。
　　新的舞剧排练又开始了，因为这学期有来自俄罗斯的某芭蕾舞学校的老师以及学生来校进行学习交流一个月，交流内容就有观摩本校学生学习、演出的环节，他们班和另外一个班合演的舞剧便是《天鹅湖》。
　　《天鹅湖》女主奥杰塔的人选很早就定好了，自然是公认的女生中专业最好的苏清眉，可是男主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两个班的班主任心中都有自己班上几个较为优秀的男生人选，纠结来纠结去，干脆在晚自习的时间开展了男主的选拔表演，让这几个男生提前准备好表演片段，两个班的学生一起观摩。
　　这次，奚沐旸在班主任的中意名单里。
　　其实在大家刚入学时，奚沐旸不是这批新生中突出的学生，论专业，比较一般，毕竟是从芭蕾舞比较弱的小县城学出来的。论条件资质，班上很多男生长相英俊，个子高大，奚沐旸的长相偏阴柔，略单薄的身形更衬得他整个人有种介于少女与少年之间的中性娟秀，所以老师们一开始都没主动注意过这个不算起眼的男孩。但是他非常礼貌好学，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懂事，这种学生也许专业方面不拔尖，不是老师天然欣赏的天之骄子，但是很讨所有老师的喜欢，对于他的关注和提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真正让所有人惊艳的还是那场《巴黎圣母院》的演出，他原本不是主角之一“副主教”的最佳人选，原定的是一位剑眉星目又高大英俊的男生来扮演，没想到换成奚沐旸演了以后，居然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所以这次初拟定《天鹅湖》男主的人选时，班主任把奚沐旸加进了名单。
　　由于候选名单中，奚沐旸的名字是被最后加进去的，选拔表演的顺序他排最后一个。前面几名男生的表演旗鼓相当，观摩的同学们议论纷纷，私底下讨论觉得好难选，感觉几个人都实力很强，不相上下。正窃窃私语时，奚沐旸的上场让大家都噤声了。
　　前面几位男生实力确实比较强，看得出专业很好，但是有些感觉似乎不在表演，而是一场机械的炫技，让人称赞的同时却无法有深刻的情感共鸣。奚沐旸的表演一开始就让人忍不住为他停留目光，他的动作并不机械化，而是把音乐支撑得很满，舞蹈在服务音乐，看他的表演，真正有令人享受的感觉。
　　苏清眉看向老师，发现老师也确实看得眼睛发亮，满意得频繁点头。
　　她心想，这男主人选十有八九就是奚沐旸了。
　　奚沐旸的表演结束，在场所有人自发地热烈鼓掌。
　　老师笑得很欣慰，没有立马做出专业的点评，而是感慨说：“美国芭蕾舞之父——巴兰钦曾经说过，‘舞者是乐器，好比舞蹈编导手中弹奏的钢琴。’，优秀的舞蹈演员就应该透过肢体，让大家‘听见’音乐，看见美，感受到情绪……这也是所有同学们应该思考的。”
　　最终，《天鹅湖》男主的人选毫无悬念地确定为奚沐旸。
　　角色分配完成后，每天都要排练了，但是苏清眉和奚沐旸的双人舞合作很不理想，她总觉得奚沐旸和她排练动作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全程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出于专业素养，苏清眉尽量让自己看向他的眼神演得“深情款款”，可是一看见上他回避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像被泼冷水了一样，演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奚沐旸这副爱搭不理的态度放在平时，她觉得都是小事懒得计较，可是她无法忍受影响到她的排练状态。苏清眉越想越气，在合作了一个托举动作以后，没练完她也直接甩脸色了。
　　“停吧！别练了！”苏清眉生气地走到音响旁边去关闭音乐。
　　更气人的是，面对气鼓鼓的她，奚沐旸一句问候也没。
　　“你一点情绪都没有，就跟我在这儿比划动作，排练的意义在哪里？”
　　奚沐旸没回答他，而是坐到镜子前喝起水来。
　　苏清眉气不过，三步做两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冲他嘲讽地说：“选拔男主的时候你不是很能一样吗？怎么排练起来就这德行？哦，这次你光明正大争取到主角了，反正私底下练习认不认真也无所谓了，不用耍阴招去抢角色了是吧。”
　　苏清眉其实从不是一个说话喜欢明嘲暗讽的人，严格的家教让她从小都很注意言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奚沐旸，她忍不住失控了。
　　这话似乎让奚沐旸有了一点反应，他垂着脸，小声说：“不是这样……”
　　苏清眉此刻只对演出效果干着急，她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他的态度，练再多也是无用功，那就在老师面前练吧！她不想多费口舌，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去找老师。
　　她火急火燎地一路走，却没看见奚沐旸震惊的眼神。奚沐旸紧紧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他们两个人除了在排练时会有肢体接触，其他时候几乎连来往都没有，更别说因为舞蹈表演以外的原因有肢体接触。
　　苏清眉找到老师，直言奚沐旸的状态不好，要老师看着他们来一遍，没想到奚沐旸这次居然状态出奇得好，反而衬得她才是状态不好的那个人。
　　老师看了，自然也是这么觉得，她反而挑出苏清眉的许多毛病：“苏清眉，这两幕的双人舞，主角应该是你，王子的表演更多的是辅助你，你的动作算是过关，可是情绪明显不够，白天鹅的角色演出了感觉，黑天鹅那种强烈的魅力和气场你表现得远远不够。”
　　苏清眉觉得自己简直在奚沐旸面前出了大丑，她心里觉得难堪，老师走了以后免不了对他一顿嘲讽：“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怪不得你刚刚那么不配合我排练，是不是就是为了故意看我生气出丑！”
　　“不是。”奚沐旸否认，他看着她笑了一下，“只是刚刚，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会认真和你排练的，我保证。”
　　苏清眉以为他说的“想通了一些事情”是指想通了要和她好好排练，于是说：“那行吧，前面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今天开始一定要好好练。”
　　奚沐旸会认真配合以后，排练的质量高了许多，班主任看了彩排效果以后感叹他们俩是“天作之合”。
　　演出当天，苏清眉能感觉到奚沐旸发挥得比平时还要好，情感特别投入，她想起有老师评价他“表演欲非常旺盛，如果观众看的很认真，那他的表演会越起劲，天生的舞蹈演员。”。
　　可是他的投入却在表演中把苏清眉吓了一跳。在两人酣畅淋漓地演第三幕黑天鹅大双人舞时，苏清眉定住最后的舞姿，如同每次排练一样，等待着奚沐旸的敬礼。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在所有观众的注视下，王子对着艳压全场、冷艳凌厉的黑天鹅单膝下跪，似俯首称臣
　　般，双手捧着她的手，十分依恋地将脸颊贴上她的手背，并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似蛇般邪性，激得她全身哆嗦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力甩开他，换了一个舞姿定住。
　　这场出其不意的加戏让苏清眉心里慌乱，特别是刚刚她没动脑子就做出了甩开他的动作……没想到观众席已经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
　　最后大谢幕时，男女主先进行谢幕，奚沐旸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奔向舞台中央，苏清眉俯身敬礼，似白天鹅般优雅高贵。她起身，一下子撞进了奚沐旸的炙热的目光里，他握着她的手握得非常紧，似乎在拼命压抑自己兴奋的情绪。
　　苏清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他这样热烈的眼神不是单纯的“入戏太深”，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是就是看得她浑身如蚂蚁啃噬一样不自在。她忍不住想后退，可是却被攥得紧紧的，手劲极其强势。


第11章 
　　奚沐旸第一次踏入艺考基训班时，立刻就将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根据他们的身材条件和练功表现在心里暗自评估。
　　虽然走进了这间教室就是“同班同学”，但是到了艺考的战场上，全是自己的竞争者，他必须要估摸一下大家大致的实力。
　　看完一圈下来，其中一个女孩外形条件最好。她脸小相貌好，个高腿长，当她收紧身体，肌肉保持在拉伸的状态时，全身的肌肉线条极其好看，最重要的是她的脚背一绷，整个大脚背形成一种很多舞蹈生咬着牙根死命压都压不出来的弯月形。
　　这种人似乎从头到脚都是为芭蕾而生。
　　没想到的是，才刚上课，他们俩就因为把杆的位置问题正面交锋。
　　女生高傲地扶着把杆，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奚沐旸当时就对这个女生很反感。
　　正式上课以后，通过老师的点名，奚沐旸知道了她叫“苏清眉”。
　　参加艺考集训班的孩子都是考虑往舞蹈专业发展的，底子都不差，来自县城的奚沐旸在第一节 课就感受到了自己与别人的差距。
　　比如听不懂专业术语，还有很多动作因为基础不太扎实，跟得有些吃力。不过他注意到苏清眉总是能完成得很好，于是他暗地里以她的动作标准去跟着做。
　　虽然对她有点反感，但这并不妨碍他向私底下向她学习，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是来奔赴艺考的，他要快速提升才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
　　不止他发现了苏清眉的优秀，班上所有同样都能看得出来，可是班上微妙的气氛让奚沐旸感觉苏清眉不仅是专业好这么简单。
　　因为她简直就像公主一样，不，准确来说是大家默认的公主。只要她走进了教室，全班在场的同学都会情不自禁压低说话的声音，就连和她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大家背后聊起她，都是崇拜的眼神，艳羡的语气。
　　仅仅是专业好也不可能让全班都变成傻子吧？他觉得她肯定来历也不俗。他向同学打听了一下，终于知道，原来她是被业内称为“芭蕾皇后”——陈佩韵的独生女。4岁就开始接触芭蕾，5岁就已经能跳变奏。她是这个班中，唯一一个百分百能上A市舞院附中的学生。
　　奚沐旸上网找到了她5岁的比赛视频，跳的是《葛蓓莉娅》斯万尼尔达变奏。5岁的她还不到上足尖的年龄，她穿着软底鞋跳舞，半脚尖立得又高又稳，她这个时候脚踝能力就已经训练得很好了。小小的她在舞台上旋转、跳跃，身上的粉色裙子随着动作飘动着，整个人活像个小精灵，灵动可爱又优雅。
　　对比一下自己的5岁，他5岁时，才接触到怎么做勾绷脚，怎么踢腿。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一开始他是感到沮丧的，因为这确实让人觉得很不是滋味。以前人人都夸他好，说他怎么有天分，学得是多么好多么快，可是苏清眉从小就接受最专业系统的芭蕾学习，优渥的环境和条件，他们的差距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可是后来，他从另一个角度想：显而易见，她的条件，是绝对能被A舞附中录取的人，她可以成为他的学习标准和目标，他大概能知道好学校要录取什么样的学生，他往她的水平去靠拢或者超越，应该能达到好学校的录取标准。
　　于是，他总是在课余时间偷偷观察苏清眉，琢磨她各方面，比如说为什么她光是站在那儿仪态都那么引人注目？他暗地里观察她身体肌肉的发力情况，然后去一点一点地模仿。
　　就这样，他也凭着自己的努力，意外被A舞附中录取了，巧的是，他们还被分在了一个班。
　　一般来说，有这种缘分的同学，一入学都会比较亲近一点，关系会更好，但是苏清眉待人都是清清淡淡的，看见他也并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不认识一样。奚沐旸也不意外，毕竟苏清眉是个连自己同班同学都认不全的人，他想，她可能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不清楚吧。
　　苏清眉进了附中，也还是公主般的人物，女生们羡慕她，男生们以能够和她交朋友为荣。
　　奚沐旸觉得和苏清眉这种人物搞好关系绝对是有利无弊的，他也思考过要怎样做能成为她的朋友，可是一面对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她的眼神冷淡得像在拒人于千里之外，感觉和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只会在自己的舞技上。哪怕只是平时的课堂，一进入舞蹈当中，她的整个状态就是演员的标准状态，并不会因为这是个普通课堂而松懈，当她舞蹈起来，她的眼神明亮动人，脸上的笑容也艳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让奚沐旸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别人跳舞的感受，舞者耀眼、夺目、美丽。他偷偷羡慕着，他也想要这样，他也想站在舞台上，成为一个耀眼的舞者。
　　他本来以为他们的生活平淡地进行，持续到附中毕业。
　　可是那场舞剧《巴黎圣母院》结束以后，轨迹似乎开始变化。
　　那天演出结束，在幕后，苏清眉就站在第三道幕布旁边看着他，眼神灼灼。
　　“奚沐旸你别装了，以前艺考集训的时候，你暗地里讨好陈老师，总是想办法引起老师的注意。而且你很嫌弃和第二排的同学一起训练，因为他们水平更差。还有，你一直都特别想站在第一排，想在最显眼最好的位置对不对？不过没想到，后面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还真被老师调到中间了。你以为你这些事情真的没被任何人看出来吗？”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他所做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事突然暴露出来了，明明是件令人惊慌的事情，可是他没有一点惊慌的感觉，他反而面红耳赤，心脏跳得飞快。
　　他完全没想到，苏清眉居然一直在注意着他。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当时的眼神，灼灼目光中，只专注他一人。


第12章 
　　上一次《巴黎圣母院》的演出让她发现他卑鄙虚伪的一面，这一次《天鹅湖》的演出让她觉得他的心思难以琢磨，直觉告诉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这次演出后，苏清眉发现奚沐旸居然一改之前的回避态度，开始主动和她来往。
　　比如这次的体育课。
　　跑完1200米田径以后，她累得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有些同学已经去小卖部买水喝了，她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充血一样，想休息一会儿再去买水喝，可是一瓶矿泉水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
　　苏清眉看着拿着矿泉水的手，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头顶响起了询问的声音：“要喝吗？刚买的。”
　　居然是奚沐旸？！她怎么也想不到给她递水的人会是他。他们俩也只有在舞蹈合作时才会有一些接触，课堂和排练外的俩人基本上是零交流。
　　苏清眉的喉咙干燥又灼热，现在确实很想喝水，她道了句谢谢以后接过水，拧开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感觉喉咙更舒适以后对他说：“谢谢了，等会儿回教室我会还你买水的钱。”
　　看到她接了自己为她买的水，奚沐旸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也变得轻快，“不用还，请你的。”
　　她觉得奚沐旸这种人才不会大发善心，可能是被她识破太多小伎俩，他不想树敌，想像拉拢其他同学那样来拉拢她了。所以回到教室以后苏清眉还是把买水的钱给了他，她不想欠他人情。
　　前一个星期进行了文化课的月考，这周已经出了成绩，每次出成绩以后，都需要班长苏清眉和副班长陈禹舟协助班主任统计同学们的文化学科总分。
　　排名排到苏清眉时，陈禹舟似乎挺开心，对苏清眉小声说：“这次咱俩要成为同桌了！”
　　月考前，班主任放话说这个月要按本次月考排名来进行排座位。苏清眉看了一眼排名，她在第十三名，陈禹舟是十四名，那他俩确实会成为同桌。这一次考试算是稳定发挥，她每次考试都大概是十多名。
　　班主任叫陈禹舟继续报成绩，陈禹舟看着手上的统计表，寻找第十五名，“下一个……奚沐旸……哎！怎么是奚沐旸啊！”
　　他这一声惊呼，引得班主任和苏清眉都凑过去看。班主任看了连连摇头，对苏清眉吩咐：“去把奚沐旸这小子叫过来！”
　　苏清眉走到教室，很快找到了奚沐旸，他正在低头写练习册。
　　“奚沐旸，老师叫你过去。”
　　“……好。”
　　奚沐旸一进办公室就被班主任拍桌子质问为什么会突然退步这么多，这严肃的气氛让一旁的陈禹舟赶紧低头，翻试卷都小心翼翼。
　　苏清眉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想知道什么为什么。突然退步十几名是有点离谱了，奚沐旸的文化课特别好，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当初他考进附中时，专业成绩一般，但是文化成绩特别高，如果他不走艺术生这条路，去考高中也绝对能进重点高中，文化成绩把他的综合分数拉高不少，要是他文化成绩稍微低一点，恐怕就进不了A市舞院的附中了。
　　班主任让他看电脑上的排名表，苏清眉此时也在偷偷打量他，她清楚地看见，奚沐旸看见了排名，眼底有抹愠色一闪而过。
　　很快他就低眉顺目地认错，说自己是这个月偷懒了，自以为平时的习题简单，作业写得敷衍，导致考试时丢了不必要丢的分。并语气诚恳地保证这个月一定会认真上课的，对待每一次作业。
　　他的认错态度很诚恳，班主任反而有火发不出，只好叹气，说：“老师对你的期望是很大的，你这次退步得太多了，这次是退到十多名，别下次退到二十几名了！去写份检讨！今天交给我！”
　　到了排座位那天，班主任让所有同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教室门口排队等，班主任念一个名字进一个。报出前三名时，同学们私底下议论纷纷，奇怪每次考全班第一的奚沐旸怎么连前三都没进。
　　苏清眉由于早就知道了排名，所以一点也不好奇，背着书包默默地等待老师叫自己的名字。
　　“十三名，苏清眉。”
　　终于叫到了自己，苏清眉进教室，到新座位坐下，开始低头收拾东西，可是耳朵里听到老师报出下一个人时，脑袋里像放烟花一样炸开！
　　“十四名，奚沐旸。”
　　同学们惊疑地看着奚沐旸，小声议论：“他这次怎么考十几名了啊！”可是奚沐旸这个当事人却一点也不在意一样，反而表情愉快，脚步轻松地走进教室。
　　“你好，新同桌。”奚沐旸在苏清眉身边坐下，带着明媚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苏清眉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你？排在我后面的不是陈禹舟吗？！”
　　“不知道。”奚沐旸耸耸肩，还故作沉思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他这次作弊被老师抓到了证据，他的排名作废。”
　　苏清眉觉得好奇怪，陈禹舟不像是会作弊的人呀！更离谱的是，奚沐旸这次退步到十几名，还刚好成为了她的同桌，真的太巧了吧！
　　“哦……还有……”奚沐旸补充道，“老师说他身为副班长还带头作弊，革掉副班长的职务以儆效尤，老师说想让我胜任副班，这个月先考察我，下个月月考考回前三名就正式宣布我当副班长。”
　　他要当副班长了？这意味着……苏清眉脑中警铃大作，接下来，奚沐旸说出了她心内的担忧。
　　“看来……以后我们合作的事情有更多了，班长，还请你多指教。”
　　“你还需要我指教吗？”苏清眉冷笑着想。
　　其实，陈禹舟作弊这事，苏清眉怀疑过背后捅娄子的人是奚沐旸。作弊这事，怎么考试时没抓到，改试卷时也没发现，偏偏就在出了成绩排名以后才发现？假设是奚沐旸拿到证据故意去举报，感觉也符合动机，毕竟可以前进一名。可是第十四名和第十五名也没有差别呀？她可不会自恋的认为是为了和她成为同桌，她觉得奚沐旸肯定也不会想和自己挨得太近的。
　　苏清眉每天早上都来的比较早，到了座位上就会拿出课外书来看，每天从早到晚的时间都被课程和舞蹈练习安排满了，放学回到家也会比较早睡觉休息，所以她喜欢把没时间看的课外书带来学校，在早读前看。以前她会觉得这点时间是她一天中比较放松的时间，可是和奚沐旸成为同桌以后，这种轻松的感觉就消失了，因为奚沐旸总是来得比她还早，坐在他身边，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看书也很难全身心投入。
　　怎么都看不进，可能才翻页就忘了上一页的内容。苏清眉烦躁地翻了几页，干脆盖上书。她瞄到他桌角的豆浆，还没开封，他一口没动。
　　苏清眉大概猜到这是谁给他的，直接问他：“这杯豆浆……是舒言给你的？”
　　奚沐旸“嗯”了一声。
　　自从上次他演了《天鹅湖》的男主角以后，同学们对他的关注度高了很多，有些女生开始暗恋他，而舒言就是暗恋他暗恋得很明显的一个。她有时候会给他带早餐，或者在他练功后给他递水，但是他每次都会拒绝，拒绝多了，舒言也没放弃，而是把买给他的东西默默放他桌上。
　　苏清眉觉得奇怪，每天都能看得到舒言给他送东西，可是却从没见他开封过，也没见他光明正大地拿去丢掉，他难道每天都带回宿舍吗？她觉得不可能，肯定被他私底下处理了。
　　中午放学时，她刚要走进地铁站，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奚沐旸。
　　奚沐旸和苏清眉这个家在本地的走读生不同，他是外地学生，是在学校住宿的，按理说放学时间不是往校外走。强烈的好奇心让苏清眉忍不住偷偷跟在了他身后，在人多的街道，她一直保持着不太远的距离，可是他却拐进了一个安静的巷子，这个巷子里有几栋九十年代的居民楼，楼后面有栋比较老旧的垃圾站。只见他从书包里拿出舒言送的豆浆，还有前一天送他的维生素水，都丢进了垃圾站，丢完以后转身就往回走过来。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苏清眉吓了一跳，赶紧闪身溜进旁边单元楼的楼道下面，蜷缩着身体躲在里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苏清眉的心都跳到嗓子眼，要是被他看到自己缩在这种又脏又暗的楼道里，那得多丢脸。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走到她躲藏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苏清眉紧张得冒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心里正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时，一只手伸进来把她拽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苏清眉一个趔趄直接撞进他的怀里，把她的鼻子都撞疼了。她吃痛地捂住鼻子，一抬眼就看见奚沐旸满眼的笑意。
　　“丢垃圾有这么好看吗？还要偷偷跟着来看？”
　　苏清眉百口莫辩，她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洗不清她在跟踪他的事实，所以干脆不掩饰，虽然心里虚得很，但是气势不能弱。她直接扬起下巴，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答：“我是来看你有多虚伪，早知道应该把舒言一起拉过来看，让她看见你怎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奚沐旸竟赞成地点头，“好啊，那下次你带她一起来跟踪我。”
　　苏清眉觉得和这种没脸皮的人没法正常交流，干脆转移话题，“你说你丢垃圾，人家的一片心意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说是垃圾？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我就得领情？没在她面前丢掉已经很领情了。你才奇怪……为什么这么在意我会怎么处理这些垃圾？”说到最后，他拖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苏清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也忍不住烧了起来，嘴上还在强调：“我说了是为了证明你多卑劣！”
　　“证明？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跑这么远来丢垃圾？为什么我刚好会在你你回家的必经之路路过？”
　　“……”
　　“你以为……真的被你看到只是巧合吗？是你自己上钩了。”
　　“……”
　　“苏清眉，你的嘴巴真硬，就是死不承认你的心里有很强的偷-窥-欲。”
　　“我没有！”苏清眉连忙地否认，“我从不喜欢偷_窥别人！我从来都不关心别人的事！我从来不……”她口不择言地想要解释，可是感觉越解释越说不明白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得烧起来了，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到脖子了。她拔腿就跑，赶紧离开这个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得心慌意乱的男孩。
　　跑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比自己逃离的脚步声还乱。


第13章 
　　那天的“跟踪”被发现以后，苏清眉再也不提早到校了，都踩着点来，避免坐在一起又没话可说的尴尬。但是奚沐旸的态度和她截然相反，苏清眉想要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却一次次想拉近她。
　　比如在她上文化课时，抄黑板上的笔记没抄及时，奚沐旸会凭记忆帮她写笔记；会主动帮她记班级考勤……甚至到了生理期都不知道怎么被他看了出来，每天会给她装好一杯热的红糖水放在她的抽屉。苏清眉并不觉得这个行为很暖心，她只觉得惊悚，她可没跟他说她到了生理期，她认真分析了一下，觉得也许是她坐在座位上会因为肚子不舒服而皱眉头，而且因为她的量比较大，需要频繁更换卫生棉所以总是跑厕所就被他看出来了。
　　她惊叹他细微的观察力，于是下次再到生理期时，赶紧自己每天备好热的红糖水来学校，不给他备水的机会。她觉得和奚沐旸这种虚伪小人相处，长一百个心眼都不够，所以暗自提防着，对于他的“热心帮忙”能拒绝就拒绝，她感觉他没安什么好心。
　　苏清眉一直在暗地里担心奚沐旸会给她使绊子，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不过奚沐旸好像也没动什么坏心思。但是，她好像感觉到，奚沐旸看到她防备又冷淡的态度，似乎很不高兴。
　　但是这相安无事的状态终于在校庆活动时被打破。
　　校庆那天有个快闪活动，大家最近几天的晚自习都用来排练了，这天晚上大家都穿着演出服试效果，晚自习结束时，大家纷纷换回自己平常穿的衣服，忽然，苏清眉穿外套时发现自己的体服不见了。
　　在试演出服之前，她是穿着体服练习的，她记得换下衣服的时候随手塞进手提袋里了呀！因为是在厕所换的衣服，所以她跑去厕所找，还对周围的同学询问了一圈，都表示没注意哪里有落下的体服。她想是不是自己提出来的时候，袋子太满，不小心落在走廊和楼梯间了，又跑去楼梯口找了一下。边找她边仔细回想，忽然想起自己在休息时间从袋子最下面把外套抽出来披过，好像拿外套的时候把最上面的衣服带出来了。她决定跑去教室找，但是她想起自己没带舞蹈房的钥匙，也不知道舞蹈房锁了没有。刚好有个同学从厕所出来正要下楼梯，苏清眉连忙问他舞蹈房的门有没有锁掉。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奚沐旸还在，他说他来锁舞蹈房。”
　　苏清眉快步往舞蹈房的方向走，一下晚自习，学生们都离开得很快，她找件衣服的时间，练功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走廊也静了下来。走廊灯是声控灯，长长的走廊伴随着她急促的脚步声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可是苏清眉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望见他们班刚刚用过的舞蹈房确实还没落锁，但是从窗户可以看见舞蹈房里没开灯。她想到是奚沐旸还在舞蹈房，便多留了个心眼，为了不惊动声控灯，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偷偷看看奚沐旸是不是又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名堂。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先是隔着门板听了一下，听不出什么动静。于是她微微侧身，透过门缝往里窥探。
　　舞蹈房里虽然没开灯，但是对着大门的那面墙是一排排的长窗，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经过镜子的反射，把整间教室映照得惨白，在静谧的环境下让人觉得心里阴森森的。
　　奚沐旸正坐在地上，手里捧着她遗失的那件体服。
　　原来是被他捡到了？可是这氛围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别扭。
　　可是下一刻，奚沐旸的举动让她呼吸都停滞了。
　　只见他一手抓着衣服下半段的三角区轻轻地揉，脸也轻轻地贴上衣服的内衬，轻轻地摩擦，还轻轻地亲吻着衣服的每一个角落，吻完像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叠整齐。
　　苏清眉震惊不已，顿时觉得脑袋中似乎有数道闪电劈过，劈开了她这个乖乖女对世界纯洁的认知。她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对别人穿过的贴身衣服做出……做出这种事情！
　　这一幕场景看的她浑身发冷，她不敢再看，明明很想赶紧跑，可是双脚僵硬得无法挪动。
　　舞蹈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头顶的声控灯瞬间亮起，把面面相觑的这两人的窘迫姿态暴露得一览无遗。
　　奚沐旸一出来就看见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苏清眉，一看见他，那眼神跟见鬼了一样。
　　苏清眉也看的很清楚，奚沐旸在看见她时，瞳孔也震惊地收缩了一下。
　　“我的衣服……”苏清眉一开口，声线都在颤抖，“拿出来……”
　　奚沐旸没有动，只是垂着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也在想怎么应对。
　　苏清眉气得牙关都在忍不住的发抖，她咬牙切齿地再次强调：“我的衣服……拿出来！丢掉！”
　　苏清眉等着他交出那件体服，等待的时间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但是这份沉寂被奚沐旸的一声嗤笑打破。
　　“你叫我丢我就丢？”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身体还向她逼近了一步，“我就不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苏清眉万万没想到，他丝毫羞愧都没有，她甚至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分一毫的不自在，他居然连掩饰都没有，直接破罐子破摔，还反客为主！
　　面前这个少年……太可怕了，他的心理素质强大到令她恐惧。明明做坏事的人是他！可是现在事情败露，感到羞愧和恐惧的只有自己！
　　他的身体靠得实在太近，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刚认识的那个个子比她还矮的小少年，附中这几年，他不仅相貌长开，身形也愈发有男人的雏形，个头也比她高了许多，这么近的距离，加上他攻略性极强的气场，压迫得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颤抖地后退，却被他伸手勾住衣服不让她后退。
　　奚沐旸的情绪在此刻也终于有了起伏，他看着她惧怕地看着自己，说话语速也更快更急了，“舒言在追我，你不是看得出来吗？！你不是看的出她对我的感情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也……”说到这里，忽然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开始语无伦次，连脸色也有点古怪，“我也……我也有……苏清眉，你看得出来吗……你看的出来吗我对你……”
　　苏清眉现在已经被恐惧和羞愤占据了内心，她一看见奚沐旸，脑海里总是闪现他刚刚捧着她的体服做出的龌_龊举动，她厉声打断他：“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什么？”奚沐旸被她这么一说，呆怔的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清眉以为是被她说中了，有理有据的继续说：“你当然讨厌我，你不是很爱装好学生吗？！谁都以为你是好学生，但是你在我眼里不是，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但是你讨厌别人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你为了抢角色，表面照顾人家，私底下就偷偷动手脚！还有陈禹舟作弊的事情，明明就是你！是你假装好心告诉他！说你看到有人改动了他的试卷！害他偷偷去改动题目答案还被现场抓到！你就是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你表面上会帮我点小忙，就是想表面拉拢我，让我放松警惕不抓你把柄，然后背后在盘算着怎么整我对吗？”
　　她一气呵成的说完，情绪有些激动，看他一脸懵的表情了，觉得肯定是踩准了他的狐狸尾巴，心里觉得过瘾极了，“怎么不说话？你背后这些小动作我很清楚，你没有证据可以反驳。”
　　她期待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可是没有，他看她的眼神竟不知不觉变得专注又热烈。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他语气有些兴奋，但是声线又带着克制的颤抖。
　　他这是直接把她的话当空气了是吗？还说一句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苏清眉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她实在受不了了，他不想再和他在这里僵持，骂他一句“你有病”以后赶紧跑了。
　　在漆黑的楼道间穿梭，她从没觉得夜晚的练功楼这么可怖，每一间门都像怪物，似乎要把她吞噬。她拼命地跑，生怕在哪间舞房门口停留，然后看见那不该看到的一幕。
　　晚上，她蜷缩在被窝里辗转难眠，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今晚看到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幻想那双手不是在揉捏着体服，而是她的……想到这难堪的画面，她夹紧双腿，难为情地蹭了蹭，心中觉得十分罪恶，原来“近墨者黑”是真的，无论她怎么防备，还是被他带坏了，竟会开始幻想这些从没想过的杂念。
　　第二天，苏清眉心情忐忑地走进教室，她以为两个人彼此会有些尴尬难堪，可是奚沐旸面色如常，甚至还和她问候了一句早上好。
　　她没有理会他，径直坐下，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心已经紧张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第三节 课和第四节课是专业课，学完了新授的舞蹈组合以后，老师组织大家练习双人舞，当苏清眉知道自己要和奚沐旸搭档时，她提出了拒绝。
　　“老师，我要换舞伴。”
　　她的话引得全班同学侧目，从来没有人会在课堂上向老师提出这种要求。
　　老师直接拒绝了，本以为就是个小问题，拒绝以后她会继续乖乖上课，没想到她执拗地站在那儿，坚持说：“老师，我要换舞伴。”
　　课堂因为她而中止，氛围顿时有些紧张，老师的面色也不太好。
　　苏清眉就近找了个男同学，凑到他身边，说：“我和他搭档。”
　　这个男生有些受宠若惊，脸上难掩惊喜，而另一边，奚沐旸的脸色冷冰冰的，视线也落在了她和男同学之间，苏清眉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害怕地往这个男同学身后躲了一下，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奚沐旸，他的眼神顿时变得狠厉，仿佛一只要吃人的恶狼。


第14章 
　　下午上课前，苏清眉立马去找班主任，提出换座位的请求。
　　班主任先是问了理由，苏清眉说自己不想和奚沐旸做同桌。班主任以为是他俩闹矛盾了，便叫她去把奚沐旸也叫来，苏清眉却垂着眼皮，脚都不肯挪一下。
　　“我不想去找他说话，老师，请让我换座位，坐后面也行。”
　　“那你跟我说理由，为什么好好的要换座位？”
　　这一问，苏清眉又回想起那不堪的画面，觉得十分难为情，有口难言，只能心虚地说：“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不愿意和他坐同桌。”
　　“不行，你想换就随便换？那明几天别的同学也想随便换座位，我们班不就乱套了？人家爱讲话学习退步的同学不就扎堆了？奚沐旸其实很有上进心，人也很谦虚，你们俩坐一起互相进步不是很好吗？上次他学习退步，下个月又考回了第一名，你文化课弱可以向他学习，他的专业不如你你可以帮助他，这样不是很好嘛！”
　　苏清眉知道请求无果，只能回教室。她走进教室，环绕了教室一圈，目光锁定在舒言身上。她走到舒言身边时，舒言正在和同桌聊天，正聊到兴起处，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忽然同桌和她使眼色，她一回头就看见苏清眉站在她旁边。
　　“舒言，我和你换座位，现在就换。”苏清眉不是询问，是直接用通知的语气。
　　“啊？”舒言有点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太突然了，她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奚沐旸先开口了，语气凉凉的。
　　“苏清眉，老班同意了吗？”
　　“她同意了。”苏清眉扯谎，赶紧催促舒言，“现在收拾东西，立马换。”
　　“老班真的同意了？”奚沐旸的音调高了些，语气带着一些怀疑，但更多的是警告的意味，警告她不要擅自换座位。
　　苏清眉不理会，快速地收拾着自己桌子里的书本。班上的同学们不明所以，也不敢吱声，都睁大眼睛看着，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苏清眉收拾东西的乒乒乓乓声。
　　奚沐旸的反问让舒言有些迟疑，但是苏清眉已经把东西捡到她桌上了，似乎就是认准了要她的位置，她不搬也得搬。
　　舒言一坐到奚沐旸身边，同学们小声起哄，喧闹着说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话，搞得舒言有点不好意思，她偷偷瞄了身旁的奚沐旸，他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班主任来教室巡视时，立马就看出有人交换了座位。
　　“舒言！苏清眉！谁允许你们擅作主张换座位的？！”
　　舒言心里有点委屈，又不是她要换的，可是又不好意思在全班面前先告状，低着头不敢吭声，而另一边的苏清眉也没吭声。
　　“现在给我换回去！”班主任生气的命令。
　　舒言赶紧开始收拾，但是苏清眉像是没听见一般，动都没动一下。
　　班主任厉声喝：“苏清眉！站起来！”
　　苏清眉听话地站了起来，但是脊背挺得很直。
　　“我不允许你换座位，你就自作主张了？你都是班长！还带头破坏班规？以后怎么给班上的同学做榜样？！”
　　苏清眉咬着牙关，倔强地抬着下巴，“我不想坐那里。”
　　班主任生气地叫她出来，准备在走廊进行教训谈话。
　　班主任虽然生气，但也还是想照顾青春期少女的自尊，不打算当众批评，所以把她叫出来，语气也软和了一下，“你说说，为什么就非要换座位？”
　　苏清眉说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我和奚沐旸实在合不来，很容易吵架，我不想影响我的学习状态。”
　　这理由让班主任稍微可以接受，她叹口气，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同意你换。你非要换可以和老师先商量，怎么前脚才被老师拒绝，后脚就当着全班的面这样自作主张？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为班长，自己都随便换座位，想跟谁坐跟谁坐，那其他同学也想这样，你作为班长管得了吗？别人会不服你管，说你自己都这样。”
　　“可是……”可是她也有苦衷，她实在不能忍受和奚沐旸有接触了，但是这种事太荒谬，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倾诉。
　　“可是什么？”
　　“没什么。”苏清眉压抑住自己倾诉的欲望，声音低了下去。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妈妈特地交代过，一定要对你严格要求，不允许你有叛逆的表现，她对你的期望很高你知道吗？你一直也很让老师满意，什么事情都能完成得很好，这次我就当你是叛逆心作祟，不追究了，希望下不为例。”
　　苏清眉本身就压抑着满腹委屈无处发泄，老师这番话又有些触动她，她眼睛一酸，眼里顿时泛起泪花，声音也有点哽咽，“谢谢老师……这事能不能不要让我妈妈知道，她一直教育我：以后想要成为一个不被非议的舞蹈演员，就要爱惜羽毛……做学生时要勤恳，不要惹是生非……”
　　说着，她从模糊的目光中看见了正从教室走出来，正要去办公室交考勤表的奚沐旸。她一点也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弱势的样子，赶紧别开脸，抬起下巴，尽量不让眼泪落下来。
　　班主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好，这也是一件小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明白你妈妈教给你的道理，自律才是最重要的，自己要约束好自己。”
　　苏清眉觉得自己在奚沐旸面前露出哭泣的表情是丑态，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此刻的奚沐旸双手颤抖着，激动得几乎要揉碎手里的纸张。刚刚她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他紧紧咬着下嘴唇，拼命压抑着身体里正在疯狂叫喧的兴奋感。
　　换座位风波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苏清眉和奚沐旸的交集也少了很多，她感觉心里的阴霾也因为时间而逐渐消淡，整个人也渐渐轻松自在起来。她也好奇过奚沐旸的状态，被她看见了这么不堪的举动，他的心里真的没有任何波澜吗？他好像真的像没发生过这回事一般，一切如常。
　　其实，苏清眉刚开始做过几天梦，梦到的场景是他的那双手和嘴磨蹭的不是体服，而是她的皮肤……梦醒之后的她觉得又羞又难堪，但是和奚沐旸没什么接触了以后，就也没做这种不堪的梦了。她觉得，或许时间长了，自己也会淡忘了。
　　可是最近，奚沐旸又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他总是在专业课被频繁点名。他最近上课好像很不在状态，很容易出错，动作也总做不到位。
　　这样的状态大约持续了快半个月，他忽然在课堂上晕倒在地。当时大家都扶着把杆在集训，一声沉闷的坠地声把全班同学吓了一跳，老师连忙指挥了几个力气大的男生一起把奚沐旸扶上老师后背，背好奚沐旸迅速奔向了校医院。
　　大家不知道奚沐旸是怎么了，吓得大气不敢出，等老师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教室里剩下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苏清眉心里也慌乱不已，她想起奚沐旸晕倒后拿面色苍白的脸，甚至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怪渗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有种很强的不安感。
　　当天晚上，同学们在班级群里收到老师传达的喜讯：奚沐旸同学已经清醒，身体没有什么大事，他需要好好休息，大家不要去打扰他。
　　过了一分钟，班主任又补充一句：大家不要过分焦虑体重！过度节食有害身体健康！
　　同学们顿时明白了：原来他是因为过度节食晕倒的啊！
　　过了一会儿，苏清眉收到了班主任的私信：你是班长，明天带几个班干部去看望一下奚沐旸，虽然不需要大家一窝蜂去打扰他，但是你们几个班干部肯定要代表同学们去看望安慰一下。
　　如果是让她一个人去，她肯定要拒绝的，但是是和好几个人一起……那就去吧。她不想生事，于是回复了一句“收到”。
　　几个班干部买了一些水果和吃的去看望，奚沐旸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脸色看起来还比较虚弱，奚沐旸平时本身就人缘好，和谁都能聊成一片，几个人叽叽喳喳和他聊天聊了许多，只有苏清眉把自己隐藏在所有人后面，一声不吭。
　　看望得差不多了，大家打算走了，和奚沐旸道别后往外走，半只脚都出了门，奚沐旸出声叫住了苏清眉。
　　“班长，上次老班叫我们收集好这学期所有的考勤表和值周表，我这里还有上个月的没给你，你拿过去吧。”
　　苏清眉记得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没有想太多，便走了过去。没想到一走到床边，就被他拽进怀里，并且在这一刻迅速用手机拍了个合照。
　　她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想大声骂他但是又想到门还没关，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只能生气地瞪他，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奚沐旸又拍了一张自己打吊针的手，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把用刚刚抱在一起的合照发网上，告诉大家这是陈佩韵的女儿……”
　　苏清眉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卑鄙，想去抢他的手机，他把手机往身后一别，让苏清眉手机没抢成，反而顺势扑进了他怀里。
　　奚沐旸把她紧紧摁在怀里，不让她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绝食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的。苏清眉，你已经很多天不理我了，甚至不拿正眼看我……如果你再这样对我，我会让所有人看见更严重的事情。”


第15章 
　　苏清眉从他的怀抱里挣脱，气得胸腔都在明显起伏，“你威胁我？”
　　“对啊。”他不仅厚脸皮地承认，还拿着手机悠然自得的欣赏刚刚拍的照片，“你妈妈不是要你好好学习别惹事吗？不是叫你要爱惜羽毛吗？不知道这‘读书时骗感情还害男同学绝食自残’算不算‘惹事’呢？”
　　听了这话，苏清眉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她对老师亲口说出来的话竟会被他当成把柄来威胁自己，以前只是觉得他既变态又虚伪，现在发现他是骨子里的阴险，真的坏透了。
　　苏清眉不甘心被他拿捏，试图反制他：“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到我，你舍得让自己的形象也受损吗？”
　　奚沐旸嗤笑，“你不信？”他飞快地操作着手机，然后亮起屏幕给苏清眉看。
　　他居然真的敢！还立马就发在了朋友圈！没有屏蔽任何人！苏清眉看到的那一瞬间血液都凝滞了，她有些崩溃地恳求他：“删掉！我求求你快点删掉！”
　　奚沐旸竟然听话地立即删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像一个要猝死的人一样，心脏瞬间揪紧，紧得发疼，她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但是耳朵里还能听得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我删得快，但是我可不能保证有没有同学看到。好了，谢谢班长过来看望，我想休息了，再见。”
　　戏弄结束，他突然就下了逐客令。
　　苏清眉真的很担心有同学刚好看到那条朋友圈，害得她连着几天都胆战心惊的，生怕有人议论这事，但是经过她的留心观察，好像没有同学议论，应该是真的没人看到，她也松了口气。
　　奚沐旸的身体渐渐恢复，脸上那种病态的苍白也褪去，他开始正常上课。他请假不上课的那几天，苏清眉感觉到了久违的自在，可是当他病愈第一天踏进教室那刻起，她顿时又开始汗毛竖立。
　　更让她不安的事情发生在这天的专业课上，因为临近期末考试，老师在着手排大家的汇报考试展示队形，特别是要双人配合的地方要分搭档。老师本来是分了一个基本功很强的男生和苏清眉搭档，站最前排的中间，但是合作了几个组合以后老师似乎不太满意，于是把第一排边上的奚沐旸调到中间。
　　“奚沐旸，你和苏清眉搭档试试。”
　　顿时，同学们彼此面面相觑，班上的氛围顿时有点古怪，因为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苏清眉和奚沐旸合不来，特别是那次换了座位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很僵，平时完全不打交道，苏清眉也很排斥和他合作，所以大家都沉默地等待着苏清眉的反应。
　　奚沐旸听从老师的指令，和那个男生交换了位置，站在了苏清眉旁边。
　　奚沐旸每靠近她一步，她后脊背的冷汗就多一层，她下意识地想想上次一样直接拒绝，可是她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奚沐旸的神情，迟疑了起来。
　　上一次遭受她的拒绝，一向镇定自若的奚沐旸立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脸色也冷冰冰的。这次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和她目光相接时，表情自信，嘴角还带点怡然笑意。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她看懂了他的唇语——“照片”。
　　瞬间她就惊悚地明白他为什么一脸自信，因为他势在必得，很确定她这次不会拒绝！
　　开场组合是宫廷礼仪舞，奚沐旸如同王子邀请公主共舞般向她伸手，她木木地将手搭进了他的掌心。
　　这节课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完的，身体的肌肉记忆让她可以保持着有条不紊的旋转和舞步，可是因为紧张和惊惧而降低的体温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在课堂。
　　一下课，大家都累得瘫坐在地上，一边喝水一边收拾东西，苏清眉才拿起自己的背包，就听见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见是奚沐旸的私信：“今天表现不错。”
　　过了两秒，又发来一条信息：“这几天，你想办法去和舒言把座位换回来。”
　　她惊愕地回头看奚沐旸，奚沐旸已经放下手机，低头专注地收拾着衣服，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她立刻敲击键盘回复：“我不可能再换座位了！老班怎么可能允许我又换！”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了他的回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你成功换回来的结果。上次只是把照片发在朋友圈，下次可能就发在网上了。”
　　苏清眉不想受他要挟，可是她已经见识了他的胆大妄为，又真的有点怕他乱发照片造谣。谣言一旦出现，再解释就很难，她不希望以后在舞台上表演，看众讨论她光鲜的背后有什么“污点”。她的妈妈当初就是被人造谣“知三当三”，其实妈妈和那个男人根本没任何感情瓜葛，可是无论她拿出什么证据都洗不清，因为大部分人都是看到博眼球的“爆料”以后就叉出信息，懒得继续追踪事情后续以及当事人的自证，再聊起妈妈时就提一句“她不是知三当三的吗，怎么还有人看她的演出啊？”。所以妈妈一直提醒她要注意自身形象，千万不要丑闻缠身。
　　可是真要去换座位，她也很为难，一是她真的很不愿意和奚沐旸坐一起，二是她上次也答应了老师不再任性乱来，让她再去提出换座位的申请？她实在开不了口。
　　奚沐旸给了她期限，距离期限越来越近，苏清眉也越来越忐忑，最后她想出了一个不得已的办法——撒谎。
　　她跟爸爸说她最近好像有点假性近视了，坐后面有点看不太清，想换个座位，请他去找班主任说情。
　　爸爸知道后连忙热情宴请了班主任，家长直接出面，班主任不好推拒，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立刻就同意了。
　　苏清眉从来没撒过谎，心虚得很，和爸爸诉求的时候整个人也紧张得表情都不太自然，但是爸爸无条件相信她，这让她心里又多了些愧疚。
　　危机似乎解除了，奚沐旸也没再威胁她，两个人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关系，可是苏清眉心里越来越压抑。和奚沐旸有频繁接触后，她晚上睡觉很容易做难以言说的梦，半夜惊醒之后，她难-耐地磨蹭着双腿，心中既羞又恨，羞自己竟然也变得下-流，恨奚沐旸白天在学校时还和往常一样，和同学们关系良好，还有说有笑的，情绪没有任何影响。
　　为什么？为什么做错事的明明是他，可是感到羞愤难当的是自己？每天过得又惊又惧的是自己？而且动不动就被他威胁……她甚至还学会了撒谎……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摁在水里淹没，越挣扎越窒息，越挣扎越痛苦。
　　她想要转学，彻底摆脱奚沐旸。
　　奚沐旸像往常一样把作业抱进办公室，在他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发现班主任和旁边的任课老师聊着天忽然噤声，他礼貌地说了声老师好，然后把数学作业放在了办公桌上，故意迈出响亮的脚步走出办公室，离开办公室还故意多走了几步，见附近没人，他轻手轻脚地退回门口，静静地听她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不是吧？苏清眉想转学？”
　　“唉，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最近确实感觉她心思不在学习上，人也更没那么乖巧懂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来了，我问她为什么想要转学，她又死活不说。”
　　“啊？”
　　“唉，更离谱的是，她问我有没有什么学校可以推荐，还说要没有芭蕾舞专业的，她好像不仅想转校，还想转专业……”
　　苏清眉这边完全不知道奚沐旸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她一直在物色学校。这件事她还不敢和妈妈说，只敢跟爸爸提了一下，希望爸爸能帮自己也找找有没有适合的学校。
　　某天晚上的文化课自习时，正在写作业的奚沐旸忽然问她：“你最近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整天忧心忡忡的样子。”
　　苏清眉正在解方程式，听到这话，执笔的手顿时僵住，她感觉他的语气好像是话里有话，立刻就想到自己整天在忧虑转学的事，可是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刚悬起的心又放下来。
　　苏清眉冷冷地回道：“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哦？是吗？”奚沐旸转头看向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苏清眉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努力不去理会他，埋头继续写题，可是她的解题思路早已被打乱，怎么都解不出来。
　　结果第二天，奚沐旸就和她摊牌了。
　　“听说你下学期打算转学了？”
　　他还主动向她推荐了一所学校，“我知道一所学校，B市艺术学院附中，这所学校的中国舞专业很好，你可以考虑一下，不信你自己去打听打听。”
　　苏清眉不知道他究竟怎么知道的，但她不想、也没心思去追究，她内心对他的恐惧更加一层，她觉得他简直无孔不入。转学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她还真的去查了一下这个学校，对比了一下备选的几所学校，好像确实还是B市艺术学院附中好，中意好学校之后，她火急火燎地催促父亲去办转学的事，被母亲知道以后她们还大吵了一架，那一整个月家里的气氛都似火_药一样，一点就炸。苏清眉也是第一次这么执拗，坚定地要转学。
　　办好转学的相关事项以后，她如释重负，感觉心底的沉重包袱终于落下，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摆脱奚沐旸了。


第16章 
　　结果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摆脱奚沐旸，还要一起去参加伊丝柏大赛，甚至还要像现在这样，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开始一段隐秘的“情侣关系”。
　　苏清眉怕奚沐旸会在两个人挨得近的时候又对她做些无法无天的事情，一下地铁就走到梁老师边上，尽量拉开和奚沐旸的距离。上了飞机以后，看到两人相隔了好几排都顿时松口气。
　　到了巴黎之后，梁老师带大家到预定的酒店分房间，两个女生睡一间，两个男生睡一间。
　　和苏清眉睡一间房的女生叫张歌彤，两个人因为不太熟，彼此没什么话，都比较客气。但是到了晚上的睡觉时间，由于有七小时的时差，苏清眉怎么都睡不着，在手机上把上一届伊丝柏大赛的赛事视频看完才终于睡着，才眯了两三个小时，就被梁老师的敲门声吵醒，告诉大家到了起床时间，催促大家起床。
　　吃完早餐，大家来到比赛地点，练功房已经聚集了来自各国的选手，大家都早早到达，开始练功。
　　另外四名中国的选手后脚到达，其中的陈禹舟兴冲冲地向他俩挥手打招呼。
　　今年参赛的中国选手一共有8位，4位是B市艺术学院附中的，另4位都是A舞附中的，其中两位是陈禹舟和舒言。虽然彼此早就在网上看见了参赛的中国选手名单，但是真正见面的时候还是有点意外感。本以为转学了可能就很难再见到老同学，没想到很快就在伊丝柏大赛会面。
　　陈禹舟兴冲冲地打完招呼，一直走在他背后的舒言也上前来，和苏清眉对视时客气地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然后小声对奚沐旸说：“没想到你们也来比赛了。”
　　“是呀！”陈禹舟激动地接话，“我们真的好奇怪，你们干嘛要转学呀！”
　　苏清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转移了话题，“好像可以领参赛号码了，一起去领吧。”说完，一个人先行一步。
　　苏清眉走在最前面，后面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跟在后面，形单影只的背影看着有些孤单。
　　走着走着，后面的谈笑声也渐渐低了，她发现奚沐旸不知不觉快步走在了她旁边。她想起那次在地铁，他居然敢在其他同学和老师的眼皮底下牵她的手，心里害怕他又要搞事情，赶紧回头叫了陈禹舟一声，假装有事要问他，然后顺势走到陈禹舟身边。
　　“啊？怎么了？”陈禹舟突然被她叫了一声，看到她还特意走到自己边上来，有点好奇她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
　　由于是临时起意，苏清眉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十分不擅长说谎，更何况是临时编造谎言，脸都情不自禁涨红了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说：“……呃……我突然又忘了想问你什么了，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奚沐旸忽然叫她了。
　　“苏清眉，你的编号牌。”
　　原来奚沐旸已经领到了她的编号牌，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是206号。
　　苏清眉伸手去拿，一边不客气地说：“我自己领就可以了，不需要你帮我领。”说完，她发现她拿号码的时候，奚沐旸还使劲捏着，不肯松手给她的样子。
　　苏清眉瞪他，用眼神暗示他快松手。奚沐旸垂着眼看她，眼神凉凉的，“你刚才是不是又在躲我？”
　　苏清眉嘴硬不肯承认，“我刚好有事要和陈禹舟说而已。”
　　他嗤笑一声，“你一说谎眼神就很不自然，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在说谎？”
　　“我……我当时只是忘记了要说什么而已！”她继续嘴犟。
　　奚沐旸逼近她一步，苏清眉胆战心惊地连退两步，连号码牌都不拿了，主动放手。她连连后退的举动让奚沐旸直接伸手抓住了她，压低声音提醒：“你退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情侣’。”
　　“我们说好了的！不在公共场合让别人看出来！”
　　“好啊，你说的对。”奚沐旸冷笑起来，他松手，206的号码牌完完全全地落在她的手心，“那你也要有契约精神，今天的大师课结束以后主动来找我，来履行一些‘情侣’的义务。”
　　整个上午和下午都是上大师指导课，男选手和女选手分开在两个不同的练功房授课，上课也是比赛项目的一部分。授课过程全程直播，几位评委也在现场全程观看，暗中观察各位选手的表现以及资质并进行评分，所以选手们都聚精会神地训练、听从指导。上了一整个白天的指导课，但是大家都没有疲态，晚上还扎在练功房练习。
　　苏清眉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晚上得以放松，可是一放松下来，她的脑袋里就时不时窜出奚沐旸白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有些心烦意乱，不停地练习着《舞姬》幻影第一变奏，可是怎么都达不到自己满意的效果，变奏中的几个大跳甚至做得有些笨拙。看着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结束练习，她干脆也停止练习，披起外套往外走，边走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映入眼帘的是奚沐旸的私讯：陈玦不在房间，只有我一个人在，你直接过来我房间找我。
　　苏清眉其实并不打算真的听从他的要求去找他，她还刻意练得晚一点，觉得说不定让他等到好晚等得自己都不耐烦先睡觉了。
　　苏清眉不理睬，没回复他，回到酒店以后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走到房间门口，手机“叮”一声，又收到了奚沐旸的私讯：还记得吗？你的那件体服还在我这里，我带过来了，想不想拿回去？
　　他居然……居然还带过来？！苏清眉虽然并不想拿回来，但感觉他说这句话简直在羞辱自己，愤愤地转身去了奚沐旸的房间。
　　奚沐旸一开门，苏清眉怒气冲冲地要求他还衣服。
　　“哦……还在我的行李箱里，进来拿。”
　　苏清眉不愿意进去，“我就站这里等。”
　　奚沐旸不跟她废话，直接把她拽进来，反手快速锁上房间门。苏清眉还想去开锁，被他抢先用身体挡在门口，他用后背贴着房门，不给她开门的机会。
　　“想要拿回去可以，但是要用另一件来换。”说着，他低下头轻声在她耳旁说了两个字。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耳垂间迂回，她敏-感地瑟缩了一下，可是在听清楚他说的那两个字以后她羞愤难当，脸上的绯色一路烧到脖子。
　　“你混蛋！”她骂道。
　　奚沐旸却一脸的玩味，目光灼灼的端详她：“今天你对陈禹舟撒谎，脸就是这样红红的。”
　　苏清眉气得无法组织语言，只能干瞪他。
　　“快点，厕所就在旁边，去换下来给我。陈玦说不定马上就回了，早点给我我就早点放你走。”
　　苏清眉不肯动，站在原地僵持着，她想耗到陈玦回来，有别人在场，他反而不能拿她怎么样。
　　结果她的心思立马被奚沐旸看穿，“你该不会以为拖到陈玦回来就行了吧？”他弯下腰，作出一副要亲吻她的样子，吓得苏清眉立马躲闪，然后她发现他真的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她而已，并不是真的要亲她。
　　“等他回来了，我可以假装我们在这里偷_情，你觉得是被别人看见偷_情比较好，还是速战速决，早点放你回去好呢？”
　　苏清眉心里骂他没脸没皮，但还是努力想争取一下，“我去拿一条干净的给你，现在穿着的……穿了一天……很脏……”
　　奚沐旸拒绝：“不行，我只要你穿的这件。”
　　苏清眉进退两难，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还是妥协了，她走进厕所，反锁好门，开始脱衣服，奚沐旸站在门外，把里面淅淅索索换衣服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厕所门再次打开，苏清眉红着脸不敢看他，将手里揉成一团的东西拿给他。
　　“给你，你真厚颜无耻，下_流！”
　　奚沐旸接过来，手里轻轻揉搓着，漫不经心地说：“你得有契约精神啊，我帮你争取到比赛机会，你既然不愿意被别人看出我们现在是情侣，私底下总要履行一下情侣可以做的事吧？我又没有对你做其他事情，叫你给一件衣服而已。”
　　“已经给你了，让我出去。”
　　奚沐旸侧了侧身，露出了门锁，“其实我今天没打算要这个，但是你为了躲我，跑去找陈禹舟，还对他脸红……”
　　苏清眉一心想离开，手已经握上了门锁，可是却被奚沐旸握住了。他将她的手紧紧摁在门把上，语气有些急促：“我不喜欢你对他脸红……如果你再这样……那我会想办法让他退赛，早点回去！”
　　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怀里，暧_昧的呼吸一直在两人的鼻唇间徘徊。而且她听出他的语气似乎在极力地克制什么……她心里害怕极了，她不知道他还会做什么，惊恐万分地撬动门锁。
　　门正要被打开，门外传来了陈玦回来的脚步声，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凝神屏住了呼吸。
　　“先躲这里，不要发出声音！”奚沐旸眼疾手快地把她推荐厕所，并关上厕所门。


第17章 
　　好在陈玦进门后没有直奔厕所，还是往床的方向走，他脱下外套直接甩床上，问奚沐旸：“哎，今天比赛第一天，你看了网上的讨论没啊？”
　　“没看。”
　　“好多讨论苏清眉的，原来她是陈佩韵的女儿啊！那她怎么在我们学校学中国舞啊！”
　　苏清眉听到他提起了自己，特别是听到他说“好多讨论苏清眉的”这句话时，脑袋嗡嗡作响，她心里感觉有些不安和惶恐。
　　奚沐旸没有和陈玦继续聊这个话题，他借口说自己想上厕所，然后三步做两步走向厕所。
　　厕所门突然被打开，苏清眉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怕陈玦也在门口，还慌慌张张地想往更暗的地方躲闪，奚沐旸立即拽过她，做了个“快走”的嘴型，然后迅速开门，将她推出门外。
　　从床的位置看门口这片区域是盲区，坐在床上的陈玦并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开门声，于是疑惑地探脑袋问：“怎么了啊？”
　　“没什么，我以为梁老师过来查房了，是我听错了。”
　　苏清眉跑回房间以后，拿着手机想看一看网上的讨论，心脏又紧张地砰砰响，想看又不敢看。越想去忽略的事情反而越主动缠她，连平时和她没什么话说的张歌彤也忍不住问她：“原来你本来就是芭蕾专业的啊？”
　　一起比赛的其他同学对苏清眉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两个信息：她是中国舞专业的，和奚沐旸认识。除此之外，大家并不知道她是转专业来这里上学的，更没有细细八卦过她为什么芭蕾方面这么出色，只理所当然地认为，奚沐旸的专业都这么强，他的朋友跳芭蕾很厉害一点也不奇怪。
　　“嗯。”苏清眉只能承认了。
　　“天呐！”张歌彤惊叹，“你怎么想的啊！在附中学芭蕾要修七年哎！六年都挺过来了，明年就要毕业了，你怎么这时候转专业啊！”
　　别人毫无恶意的疑惑，听到苏清眉心里像是插刀子般钝痛，她很抵触回答这种问题。
　　见苏清眉闷闷地不吭声，张歌彤恍然大悟地接着说：“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来B院竞争伊丝柏的名额啊？这里竞争压力肯定比A舞附中小多了！”她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苏清眉皱着眉头反驳。
　　张歌彤还是满肚子疑惑，但是看见苏清眉冷着脸，不太想深聊的样子，也暂时止住自己的好奇心，没再追问。
　　熄了灯，张歌彤的床上很快就响起沉稳深悠的呼吸声，很明显她很快就入睡了。大家累了一天，照理说是入睡很快的，可是苏清眉怎么也睡不着。奚沐旸今天的举动让她心烦意乱，耳垂边似乎还在徘徊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像丝丝火苗，在她身上点燃燎原之火。每当身体有这种反应，她的内心都会泛起罪恶感，对奚沐旸的厌恶又加一层。她有些懊恼，今晚走得太狼狈，既没把体服要回来，还多赔一条内_裤……越想越羞，她想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忍不住开始看起了伊丝柏大赛的话题讨论。
　　大部分人都比较关注自己国家的选手，苏清眉是几人中的佼佼者，论身材条件和专业，和国外的选手相比也不逊色，自然引起了很多观众的注意。
　　“206号美得好突出呀！一眼就能看的到的那种！”
　　“206的身材比例居然不输外国妹妹！”
　　“天呐！被206号惊艳了！条件好好啊，控腿真的超稳。”
　　“这脚底功夫，很A舞附中啊！”
　　“什么？看她的风格感觉很像A舞附中的，很俄派啊，仔细一看，我去，她居然不是来自A舞附中的？？？”
　　渐渐地，评论趋向于打探她的个人来历，渐渐有“认识”她的人出来发言。
　　“我去，你们不知道吗？她是陈佩韵的女儿，叫苏清眉，本来也是A舞附中的啊，今年转学了。”
　　顺着这些评论继续看，已经有人扒出她不仅转学，还转了专业，有些网友甚至开始阴谋论。
　　“笑死，快毕业了还来转学转专业，也是离谱，还要跑去占人家芭蕾舞系的比赛名额？也是6。”
　　“没人好奇她怎么做到这样转学的吗？还能这样操作？”
　　“暗箱操作呗，有钱有权的人，估计请校领导吃吃饭就解决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一条条评论看得她冷汗一层层，这才第一天，就已经开始对她议论纷纷，接下来的几天……该怎么办？
　　苏清眉晚上没有休息好，第二天上课明显觉得有些吃力，反应也慢了许多。前一天主要是进行把杆训练，第二天更多的是中间训练，大家在旁边看老师讲解时位置随便站，等老师讲解示范完，示意选手们到中间练习，大家连忙到跑到教室中间定点，苏清眉本来瞄准了最前面中间的站位，但是很显然别的选手也这么想，上场时她很快被挤到后面，站在了最后面的最角落。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最耀眼的位置训练和表演，此时此刻，在这么重要的课堂上，被挤到这种角落里训练，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一天的课结束，体力透支的苏清眉感觉眼前黑黑的，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她赶紧回酒店睡了两三个小时。她盘算着这两三个小时舞蹈房也挤了好多人，等她睡完一觉过来，大家也基本要回去休息了，舞蹈房空下来也更好练。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进舞蹈房时，大家都练得差不多，都在往外走了，练了一个多小时，舞蹈房已经走空，只剩她一个人。在连续做了几个大跳以后，落地的瞬间脚掌忽然抽筋，钻心的疼痛袭来，苏清眉疼得跪在地上。
　　同时，似乎有人走进了舞蹈房，她吃疼地支棱起眼皮看来人，看见是奚沐旸，心里很意外。
　　“这里是女生排练厅，你过来做什么？”
　　“来找你。”奚沐旸直言不讳。他赶紧坐在她面前，伸手解她的足尖鞋。
　　如果是平时，苏清眉肯定不会允许他脱她的鞋，可是现在她疼得厉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嘴皮子逞强。
　　“你别动我……抽筋……忍忍就过去了……”
　　奚沐旸不理会，很快就脱掉了她的足尖鞋，握着她的脚开始轻轻按摩，帮她缓解抽筋的疼痛感。
　　按了一会儿，确实疼感不明显了，苏清眉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想把脚从他手里移开，可是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开。
　　“可以了！我的脚不抽筋了！”苏清眉提醒他，言外之意是可以放手了。
　　奚沐旸不仅不放手，双手还往上抚摸，游走到小腿处，给她轻轻揉捏小腿肚。
　　“下课以后我看了一下今天的女生班直播回放。”他边帮她按摩，一边说，“你今天上课怎么不在状态？总是比别人反应慢半拍。”
　　“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为什么没睡好？你是不是看了网上的评论？”
　　被他猜中了原因，苏清眉低着头没讲话，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她不说话，奚沐旸也没再追问，两人一直在沉默中僵持着。
　　“对不起，如果不是躲我，你也不会想离开A舞附中。”奚沐旸先打破了沉默。
　　苏清眉万万没想到他会先道歉，她确实也觉得是他的错，如果没有招惹到他，她就不会为了躲他而转学，不转学就不会有网络上这些是是非非了。
　　“但是也还有机会，如果抓住这次的比赛机会，决赛拿到名次，毕业了直接就可以去世界有名的芭蕾名校。只要能成功，过程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发言让苏清眉觉得难以接受，“不，我觉得过程也很重要，如果只是为了成功的结果，那不就容易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了吗？”
　　“只要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又怎么样？”奚沐旸抬起脸，认真地注视她。
　　苏清眉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再加上她的一只小腿还在他的双手中，不自在的感觉再次袭来，她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地踢了他几下，想让他放开自己。
　　这回，奚沐旸还真的松手，他拿起足尖鞋想为她穿上。苏清眉把脚缩回来，表示要自己来，但是奚沐旸不让。
　　“你忘了吗？我帮你的条件是和我假装男女朋友，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请你演好‘女朋友’。男朋友为女朋友穿鞋，不过分吧？”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次能来参加比赛，的确是有他的帮助才有的机会。虽然这个“情侣”游戏很荒谬，但是她也确实答应了。
　　她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奚沐旸为她绑足尖鞋的系带，他的神态十分认真，仿佛在包装一件艺术品一样，动作轻柔，仔细又专注地把系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她瓷白如玉的脚踝上。
　　最后，他将绑好的绳节塞好，一抬脸刚好和苏清眉打量的目光撞上，苏清眉慌慌张张地别开视线，可是却不知该将目光落向哪里。平时的苏清眉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难得见她露出这副娇俏羞怯的样子，脸红红的，眼睛也不敢正视自己。她自己不知道，她这幅样子撩得奚沐旸心尖痒痒的，激起他的作弄之心。
　　“苏清眉，你过来，亲我一下。”
　　“什么？”苏清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过来亲我一下。”
　　很快，她露出了难堪的神色，惊惧的眼神里竟有些乞求的味道，似乎在乞求他不要这样为难她。


第18章 
　　但是奚沐旸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而是第三次重复：“过来，亲我一下。”
　　苏清眉一副赴死的表情，探身过去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与其说“亲”，不如说是“撞”更为贴切，她只是抿着嘴唇迅速在他脸上“撞”了一下，然后赶紧离他离得远远的。
　　对于这种“亲吻”，奚沐旸表现出很明显的不满。他凑近她，苏清眉的身体本能地往后仰，想要避开他，但是奚沐旸用手指勾住了她细细的体服肩带，上上下下地轻轻摩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男女朋友应该怎么亲吗？”
　　“我不想知道！”她想拍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抓住手腕。
　　“你好好配合，配合好，明天我就不纠缠你，你要是不配合，明天我会要你做更过分的事。”
　　“你又威胁我？”
　　“对啊！”奚沐旸笑得坦然，“就是威胁你，可是每次都有用。”
　　“你！”苏清眉气得发抖，伸手指着他想骂人，可她实在说不出脏话来骂人，忽然她想起妈妈教育她不能用手指着别人说话，不礼貌，又想把手收回来。可就在这时，奚沐旸竟瞥了眼她的指尖，直接张口含_住了。
　　温热湿_软的触感从指尖迅速传递到大脑，仿佛一道电流在身体里快速流窜，惊得她全身战栗，她低叫一声，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指，可是他却变本加厉，咬住不放。
　　“你混蛋！”苏清眉声音有些颤抖，这种潮湿_黏_腻的触感让她害怕，她害怕这种触感会激起她心底一直抑制的欲_念，她害怕晚上又会做那难以启齿的梦。
　　她受惊的表情让奚沐旸更加愉悦，他放开她的指尖，眼神一直在她的脸上流转，像欣赏艺术品一般，细细地欣赏着她惊惧的神色。但是他觉得只是这样不够，他还要看到她这张平时拒人千里的清冷脸庞变得更加楚楚可怜一些。
　　“按照我的要求，再配合一次。你主动过来，亲在这儿，不是亲脸。”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果然，苏清眉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眼里满满的乞求：“别再捉弄我了……到此为止吧……”
　　“什么？”奚沐旸假装没听见，还探前身体，想“听清楚”。
　　苏清眉伸手挡住他的脸，侧着头弱声乞求：“别……别靠这么近……”
　　她的示弱让一直克制隐忍的奚沐旸终于按耐不住，直接吻上她的手心，苏清眉赶紧把手缩回来，却不小心给了奚沐旸机会，直接被他摁着脑袋吻住了嘴唇。
　　他的吻极其霸道，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强势地把干燥的土地冲溃得潮湿泥泞。苏清眉毫无招架之力，差点呼吸不过来，两人未及时吞咽的津液也沿着下巴滴落在锁骨。
　　这场狂风暴雨不知席卷了多久，奚沐旸终于放开她，两人额头相触，鼻息间的呼吸声乱得没有了规律。
　　“知道男女朋友该怎么亲了吗？”奚沐旸喘着问她。
　　两人的脸庞相距只有一寸，奚沐旸说话的声音低沉喑哑，既有少年的稚嫩，也有男人的磁性，落到耳里异常的勾人。苏清眉羞得不敢和他对视，只敢垂着眼睛往地面看。
　　她不敢看他，他就非要她直视自己。
　　奚沐旸见她不回答，又轻轻在她湿润的唇角啄了一下，随后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不得不正视他。
　　他玩味地欣赏着，欣赏她这副被春-色沾染的的动人脸庞，随即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次的吻，像涓涓的溪流，吻得又细又浅，时急时缓。
　　如果说刚刚霸道的深吻让她感到窒息、害怕，那这个有深有浅的吻居然慢慢地打开了她设的心防，因为抗拒而僵硬的身体肌肉也渐渐地放松，她不知不觉地开始投入其中，竟体会到了“舒服”的味道。
　　她被这个潮湿-黏腻的吻弄得晕晕乎乎，身体差点瘫软下去，还是奚沐旸双手在她背后托住了她，两人的身体也因此紧紧相贴。
　　最后，这个吻不知道怎么停止的，她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依稀记得自己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劲时，被他扶着站起来，披好了外套，牵着手走了出去。
　　室外喧嚣的冷风一下就把苏清眉晕晕涨涨的脑袋吹清醒，她低着头走在他旁边，窘迫得一声也不吭。
　　今晚的事情又打破了她的认知，以前以为接吻就是嘴唇碰嘴唇的事……没想到真正吻起来时，虽然有几分享受，但是更多的是一种从身体激发出的羞人感……难怪那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谈恋爱要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接吻，一吻能吻很久，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嘴唇碰嘴唇。
　　正在胡思乱想，奚沐旸忽然开口先和她说话了。
　　“明天上课，不需要刻意去抢第一排。”
　　“为什么？那样我表现的机会也会更少的。”
　　“不会，上了两天课，其实大家的站位基本上就固定了，大部分人习惯回去前一天的上课位置，非要抢野不一定能抢赢，而且，后面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好处。”
　　苏清眉仔细琢磨他的话，觉得也许是有道理的。奚沐旸曾经就是一个站在角落不起眼的学生，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试图和她抢中把的位置，没抢到，就去了最角落。但是在角落的学习也没有掩盖他的光芒，慢慢通过自己的方式吸引了老师的注意，或许他有他的经验之谈。
　　“这个确实，”苏清眉认同他的话，“明天以后的课，可能大家也不会执意去抢C位了，既然已经成定局，就不要做无用功了。”
　　“我看过往年的比赛视频，拿到名次的的选手不一定都是在课堂上站C位的，其实评委更看重的应该是临场能力，随机到一个位置立马调整好状态，也许还能劣势变优势。”
　　苏清眉一边听他认真分析，一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认真的神情居然让她心底有些触动，可能她见了太多他卑劣的一面，还是难得看到他这样正经专注的样子。本身他就有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中性娟秀，随着年龄的成熟，他的长相也越发耀眼，眉眼愈发精致，认真的模样让苏清眉都看得恍神。
　　但是心底更深处的理智又窜出来，告诉她要保持清醒。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按照你的做事风格，你应该巴不得少一个竞争对手。”
　　奚沐旸低头凝视她，她正仰着脸注视着自己，黑色的瞳仁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几个迟早会淘汰，你跟我才是棋逢对手，我最期待的对手，是你。”
　　苏清眉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迎接第三天及之后的课堂。她每天晚上练习结束就回房间洗澡睡觉，闲下来只会看一下手机的通讯消息，其他休闲软件一律不开，避免消耗自己的休息时间，她要确保自己每天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到了后面的课程，大家开始准备角逐半决赛，也会让男女选手互相观摩。和其他男选手对比，她发现奚沐旸确实是属于佼佼者，他对音乐的领悟能力特别强，而且对于节拍和音乐并不会一板一眼，他的优点在演绎现代芭蕾时发挥得淋漓极致，评委老师也对他十分赞赏。而她自己的优势主要表现在古典芭蕾，更加注重写意的现代芭蕾方面，她稍微薄弱一点。
　　半决赛的前一天晚上，苏清眉洗好澡在床上躺着准备睡觉，张歌彤主动找她聊天。
　　“明天就是半决赛了，你会不会紧张呀？”
　　“有点。”苏清眉诚实地回答，虽然她从小到大参加过很多国内外大大小小的比赛，也拿过不少金奖，丰富的舞台经验也确实让她练就了比较强硬的心理素质。但是这个伊丝柏芭蕾舞比赛和以往的比赛都不同，这是一个能决定她的未来的比赛，特别是现在自己转了专业，她开始感到后悔了，可是已经骑虎难下，想再继续走芭蕾舞演员这条路就得靠这场比赛了，只要拿到名次，就有国际知名芭蕾舞学校和舞团抛来橄榄枝，如果连半决赛都没进，那连最终角逐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她怎么会不感到紧张呢？
　　“你也会紧张吗？真的看不出来……”张歌彤叹气，“其实前面上课我也挺紧张，特别是这两天的变奏指导课，上课都这么多观众观众盯着看，一个人在那里蹦跶还要听老师指导，老师又是讲英语，有时候讲太快我都没理解到意思，有点尴尬。”
　　“不要想这么多，明天正常发挥就好。”
　　“唉！”张歌彤又叹口气，口气充满羡慕地说：“我还是比较佩服奚沐旸，他的状态怎么这么好，观众越多他就发挥得越好的感觉，他真是一点也不怕的样子，我要是有他这心理素质就好了。”
　　听到她夸奚沐旸，苏清眉心里觉得十分讽刺，心理素质？一个不择手段的阴险伪君子，做了卑鄙无耻的事情被抓包也能面不改色的人，谁的心理素质能比得过他？
　　“我们以前的老师也说他是天生的舞蹈演员，表演欲很强，跳舞非常有灵性。”
　　“啊，你们俩原来是一个班的吗？”张歌彤有些惊讶，但又好像不意外。惊讶是因为之前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一个班的，只通过网上看到的讨论得知她和奚沐旸一样是来自A舞附中的，不意外是因为……
　　“我以为你们只是朋友呢，原来是老同学呀，难怪他那么照顾你。”张歌彤感慨。
　　听到她的话，苏清眉感到很奇怪，忍不住皱眉，反问说：“照顾？什么照顾？”她还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在大家面前都很少走在一起说话，应该看起来就关系一般般的样子，又怎么会有他照顾她这种事情？张歌彤说的“照顾”又是哪方面的照顾？
　　“就是你的比赛机会呀！这四个名额只会从芭蕾舞系里选，奚沐旸跟老师推荐你的时候，老师根本不理他的好吗！说他瞎推荐，推荐个其他专业的学生来占芭蕾舞系的名额。那段时间奚沐旸都很讨好老师，所以刚开始我们班好多人都看不惯他，觉得他跟老师走得太近了，怕老师会通过他来知道一些同学们的小秘密。后来不知道他怎么让老师松口了，勉强答应他让你来走个过场，没想到你确实太厉害了，直接碾压我们所有人，这才把名额给你的。”
　　这番话说得苏清眉惊讶不已，她从没思考过她的比赛机会是怎么来的，一直以为真的只是靠自己的实力搏来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争取比赛名额呢？


第19章 
　　疑惑一直在她的心头盘旋，她设想了很多原因，最后想：或许是他真的有点良知，就是单纯的想帮她一次呢？
　　半决赛在下午举行，选手们依次表演古典芭蕾变奏和现代芭蕾变奏，女选手根据序号顺序先进行表演。苏清眉上场时，台侧候场的奚沐旸听见旁边几个人在讨论她，赞叹她的实力，猜测她有很大的可能进决赛。奚沐旸并没有参与讨论，而是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央的苏清眉。现在是表演古典芭蕾变奏的环节，她跳的是《舞姬》幻影一变奏，比较少选手选这段变奏，因为这段变奏对于舞者的跳跃能力、耐力还有足尖技术要求都很高，要想在比赛中表演出色就是一种挑战，功底稍差一些可能就会显得很笨拙慌乱。而且在变奏最后要一边保持第一阿拉贝斯舞姿，一边单脚立足尖前进，前面几个连贯动作到最后结束很容易出现失误。
　　这段变奏让其他选手表演，可能会露拙，但是苏清眉跳却非常适合，她本身功底就非常扎实，音乐节奏虽然快，但是她的动作却做得连贯又轻盈，反而将她自身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在舞台上像一只高傲圣洁的白天鹅，自信又美丽，让观众的目光无法移开，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视线一直追随她那轻微摆动的TUTU裙摆。
　　曲终，苏清眉敬礼谢幕，表演结束之后，她又恢复平常的清冷姿态，快步下场，目光不在任何地方留恋。奚沐旸不禁回想起刚进入附中那年，他一次次地像现在这样，在台侧注视她的表演，他羡慕她的实力，也想像跟其他人打交道那样，想和她交朋友拉拢她。附中一年级相当于普通文化生的小学六年级，男生比女生发育晚，当时他的个子甚至没她高，苏清眉打量他只需要耷拉一下眼皮俯视。所以每当他冒出和她搭讪的念头时，被她清冷的目光一瞥，他就什么话也不敢说出口。
　　那时他总以为，她这样高傲，应该没有谁能让她的目光为之停留。
　　竭尽全力的表演十分耗费体力，跳完变奏的苏清眉脸色潮_红，后背也一层薄汗，她赶紧下场去换现代芭蕾的表演服装，不料却在化妆间被拦住。
　　拦住她的人当然是奚沐旸。
　　“恭喜你，你发挥得很好，进决赛应该不是问题。”奚沐旸出声祝贺。
　　“谢谢。”苏清眉也客气地表达了谢意，她隐约觉得他没安好心，因为以她对奚沐旸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大费周章绕到化妆间来只为跟她道贺，肯定还有其他事。
　　果然，他立刻说出了来意：“你的比赛机会是我争取来的，我不指望你对我感恩戴德，但是你进了要是决赛，我希望你能主动来‘谢谢’我。”
　　“谢谢？”苏清眉疑惑地重复，她想了一下，说：“比赛这方面你确实帮了我，我不否认，但是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奚沐旸笑了一下，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小声说：“来找我做‘女朋友’会做的事。”
　　很快，苏清眉想到什么，脸上一热，难为情地躲开他探究的目光。
　　“在吃晚餐前来找我，记得主动来找我，我会等你。”
　　经过激烈的角逐，半决赛的成绩终于公布，评委老师公布了正式进入决赛的二十位选手，公布完名字，所有人鼓掌庆祝，在场的几十个少年少女有人欢喜有人忧。苏清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奚沐旸，心想：中国选手只有他们两个进入了决赛，决赛的角逐不会把男女分开较量，他们现在成为真正的竞争对手了。
　　半决赛结束，陈禹舟打算聚一次餐，就他们几个A舞附中的学生一起聚，他还特意叫了奚沐旸和苏清眉。
　　苏清眉是在微信上收到的聚餐邀请，因为手上拿着比较多东西，她想着晚点回复消息，她拿着东西一路走，想走更偏一点的小门出去，那边更没什么人，不会这么拥挤。没想到往小门出的方向走，一拐角就看见了舒言和奚沐旸。
　　她转头就想走，可是舒言一句话让她留住了脚步。
　　“我一直都喜欢你，你知道吗？”
　　苏清眉瞬间明白了，原来是舒言想在离开法国前告白啊。
　　她屏住呼吸，想听听奚沐旸会怎么说。
　　“我知道。”奚沐旸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那……能不能试试和我交往？”
　　“不行。”奚沐旸直接回绝。
　　“为什么？试试都不行吗？”听舒言的语气，她还想争取。
　　“毕业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也不想试，对不起，你换个人试吧。”
　　他的态度很明确，舒言只能罢休，“好吧，那我祝你决赛顺利吧。”
　　“谢谢。”
　　听到这里，苏清眉不想再偷听了，同时她也感觉他们可能要结束散会了，她不想被他们发现，还是先走一步。
　　回到酒店，苏清眉卸掉浓妆，在脸上贴了一片面膜，敷面膜时没什么事做，干脆上网看看大家对今年的伊丝柏大赛的评价，大部分网友还是讨论的比较专业的内容，毕竟关注这个比赛的网友圈子不大，基本是芭蕾爱好者或芭蕾从业人员，大家比较关注的还是中国选手的表现。但是有自称A舞附中的学生说她突然转专业，还吸引了B院附中的学生来讨论。少部分好事者揪着苏清眉不放，甚至开始扒她的转学是否公开且合规。
　　苏清眉看到有关自己的负面言论，额头不禁泛起一层冷汗，她不敢再多看，心慌意乱地退出浏览。
　　这时，陈禹舟发了一条私讯，再次问她会不会过来一起聚餐，苏清眉这才想起她一直忘了回复他。
　　才编辑了一行拒绝的话，还没发出去，陈禹舟发来一条感慨：唉，奚沐旸不来哎，难道你也不来呀？同学一场，以后也不知道大家能再见几次了。
　　苏清眉的注意被“奚沐旸不来”这几个字吸引，这才知道原来也叫了他，但是他看起来不会去。也对，他本来就先约了自己的，还交代她在吃晚餐前主动去找他。
　　她立刻回复：“我会来。待会儿就来，饭店定位发给我。”
　　奚沐旸每次私底下找她都能有不同的、出人意料的花招，上次是那样缠绵的接吻，这次她也不知道又会要干什么，觉得还是能躲就躲。
　　聚餐的时候，大家都聊得很尽兴，只有苏清眉不怎么说话，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其实大家都很好奇她转学的事情，但是她这幅拒人千里的态度让他们没人敢当面开口问。聚餐结束，陈禹舟主动提出送她回酒店，两个人并排一路走，陈禹舟跟她道贺：“恭喜你呀，进决赛了，一定要拿到名次，给咱们国家争争光。”
　　苏清眉“嗯”了一声。
　　陈禹舟不说话，苏清眉就不开口，沉默的气氛有点尴尬，他又赶紧找话题，把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你还打算学芭蕾吗？怎么转中国舞了？难道你转学真的是像网上他们说的……为了更好抢到伊丝柏比赛的名额？”
　　“我不是！”她严肃地否认，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当面这么问她了，上一次还是张歌彤问的。
　　“好吧对不起，我也觉得不是。”他赶紧停止这个话题，就快到酒店时，他又忍不住提醒她：“你小心点奚沐旸，上次我作弊的事，应该就是他搞的鬼。”
　　苏清眉早就知道这事，所以不意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禹舟继续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人挺好的，后来感觉他这人也挺不对劲的，现在你俩是竞争关系了，你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嗯。”
　　“那……再见喽，有时间来找我们这些老同学玩啊！祝你拿奖！等你好消息！”
　　“好，谢谢。”苏清眉目送他离开，转身进了酒店。她坐电梯到自己住的楼层，电梯门一开，看见奚沐旸正倚靠在电梯旁边，好整以暇地转动着手中的手机。
　　“苏清眉，我等了你三个小时。”
　　“……”
　　“和他们吃饭开心吗？居然忘了和我的约定？”
　　“……”苏清眉想不到他会守在这里等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呆怔地看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此时此刻，奚沐旸虽然脸上带笑，但是眼底一丁点笑意都没有，漆黑的眼眸像散不开的墨。
　　直觉告诉苏清眉：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她不想招惹他，于是先认错道歉，半真半假地解释：“对不起，是我忘了，而且一开始他说他也叫了你，我以为你也……”
　　奚沐旸似乎并不想听这些，他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想带她进电梯。
　　“你要带我去做什么？我不去！”苏清眉不明白他要带她去哪里，想用力甩开他，可是他的手劲太大，她不仅甩不掉他，还越挣扎越疼。
　　“去找舒言，不仅要找她，还要把陈禹舟叫过来也看看，我要告诉她我今天拒绝她的原因——是因为你，我们要在他们面前当公开的情侣。”
　　苏清眉不愿意，厉声骂他：“你有病！你究竟是多讨厌我！总这样捉弄我！”
　　“多讨厌？”奚沐旸冷笑着反问，“我讨厌你为了他和我违约！我讨厌他单独和你走一起！”他越说越激动，苏清眉感觉手腕已经疼得钻心了，他又忽然松手。
　　他低着头专注地凝视她，曲起手指轻轻摩擦她的脸颊，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让她不寒而栗的话。
　　“你今天做的事确实太让我讨厌了，讨厌到想慢慢践踏你的骄傲，让你心甘情愿对我求饶。”


第20章 
　　“不会有这一天！”苏清眉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的说。
　　“你好像很讨厌我碰你？每次我向你伸手，你就想甩掉我，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苏清眉拍开他的力道不轻，他的指尖隐隐作痛，但是他也不恼火，嘴角反而噙着笑意，眼睛打量着她，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
　　这话直击她心底的防线，她确实很害怕他的触碰，他的触碰所带来的战栗感仿佛会让她也变得邪恶，她很害怕他，可是又惧怕被他看出自己的不堪。
　　想到这些，苏清眉的声线都有些颤意，她惊慌地往后退，和他拉开距离：“对……我很讨厌……我讨厌你碰我……也讨厌你动不动就威胁我……”
　　奚沐旸默默地听着，听到后面，他的眼睛也低垂下去，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苏清眉说完，奚沐旸没有接话，两个人同时沉默，气氛顿时低沉，她见他不说话，最后再补了一句：“所以……你说的情侣游戏，还是停止吧。”
　　奚沐旸确实也没再纠缠她了，自昨晚两人不欢而散以后，第二天白天两人打照面时，也心照不宣地互不搭话，像陌生人一样。苏清眉其实心里有点惊讶，他这么好说话了吗？居然真的不纠缠她了？
　　她半信半疑地暗自观察了一个上午，发现他居然真的没有作妖，就像回到了他们最初的状态，虽然认识，但是互相不来往。
　　总算少了一个困扰，可是又新增了一件令她心烦的事情——网上有个舞蹈类博主发了一篇长文《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人，进入决赛能让人信服吗？》。
　　这个博主平时都是做舞蹈类内容，这次当然也在关注伊丝柏大赛，会关注比赛的人都高度关注自己国家的选手，苏清眉又是资质方面脱颖而出的一个，网友们都很看好她，期待她夺金。收到高度的关注自然也会吸引居心叵测的人，有些自称和她同校的网友会给这种大V博主投稿，透露一些她的事迹，特别是转学事件，东拼西凑的也慢慢让网友们大概捋出了她的过往。这个博主就是将这些碎片化信息整理出来，发了一条抨击、质疑她的长文。
　　苏清眉看到这篇文章时，心里慌乱，甚至有点不敢往下继续看，她真不是为了更容易拿到比赛而转学的，可是她转学的事情又确实不那么光明磊落，她根本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她匆匆瞥了眼评论区，大部分都是吃瓜群众，不过其中有为她说话的——“不管这些八卦是不是真的，可她的实力确实是有目共睹，很明显啊，这八个中国选手中就是她最强最有希望拿名次，有望冲刺金奖，看好她。”同时也有抨击她的，但是她不敢多看，怕破坏心情。
　　此刻她只能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公开的社交账号，她虽然注册了账号，但是从不发言，平时只是登上去浏览而已，不然都会有网友私信骚扰她。她暗自在心里告诫自己：别主动去搜索自己的相关评论，不去看就不会影响心情，眼不见为净。
　　另外几名中国选手虽然没进入决赛，但是也没这么快回国，他们还要以观众的身份继续观摩决赛，决赛结束大家一起回国，所以这天还是像之前一样，一日三餐都是他们8个人一起吃。
　　苏清眉和奚沐旸这两个冤家自然是坐得远远的，一个坐最东边，一个坐最西边，可是今天吃午餐时，苏清眉注意到了奚沐旸有些不同寻常。
　　他全程都在低头看手机，手指一直在屏幕上敲字。他以前从不在吃饭的时间一直抱着手机看，准确来说他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很少长时间低头抱手机。
　　本来苏清眉不想去琢磨他是在干嘛，可是又总忍不住去偷偷观察他，暗自揣测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两只手不停在屏幕上按来按去。心里想，他总盯着手机看，应该也看到了网上关于她的舆论吧？
　　想到这里，她联想到那篇抨击她的文章里，博主有晒已经厚码处理的私信爆料，一瞬间她的后背窜起凉意。
　　爆料的人中，会不会有她身边的人？比如……奚沐旸？
　　她赶紧发了一条信息给坐他身边的陈禹舟：“帮我个忙，帮我看看奚沐旸在看什么？偷拍给我看一下。”
　　收到消息的陈禹舟疑惑地看她一眼，她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去偷看一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陈禹舟还是听话地照做，把手机拿高一点，对着奚沐旸的手机屏幕悄悄地快速偷拍了好几张。
　　他把照片全部发给苏清眉，并发消息说：“拍的距离比较远，你放大来看看能不能看得清。”
　　收到照片的苏清眉赶紧点开图片，加载好原图，然后使劲放大来看，看清楚图片以后，她感觉脑袋里瞬间电闪雷鸣。
　　他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他和那个大V博主的私信对话，因为是远距离偷拍，所以只能看到大概的画面，看不清楚文字，但是也大概能看到奚沐旸发了好几段长段落的私信，还配了一些图片，图片看不清是什么，但是苏清眉大约能猜到，一定是一些关于她的“证据性”照片或者截图之类的东西。
　　他一定是“爆料”她的一员！
　　想到这个，苏清眉就气得浑身发抖，屈辱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吞没她。那些他们相处的不堪画面，以及他对她说的句句威胁话语，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袋里播放，这些画面和话语在她脑袋里搅成一团，吵得她耳朵都嗡嗡响。
　　大家都用完餐，有想离开的意思，只有奚沐旸和苏清眉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奚沐旸还专注于手机信息，苏清眉气得脑袋里都是嗡嗡嗡的哄闹声，她咬紧牙关，尽量在众人面前压抑自己的怒火，努力压住自己的声线，不让大家听出异常。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奚沐旸还有事要说，关于决赛的事。”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整个用餐期间都低着头的奚沐旸瞬间抬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又带着些受宠若惊。
　　苏清眉坐到他面前，垂下眼眸瞄了眼他手边亮着的手机屏幕，奚沐旸感应到她的目光，掐灭了屏幕。
　　他这个心虚的举动更是点燃了她心底的怒火，委屈和愤怒在她心头燃烧，她二话没说，激动地拿起手边的水杯，把杯子里的水用力往他脸上浇。
　　“我一过来，你就把手机锁掉，你究竟在心虚什么？”
　　她的举动引得在场的所有餐客侧目，所有人声瞬间停止，只有餐厅里的音乐还在继续。
　　奚沐旸的头发和脸庞都被水打湿，他的发尖和眼睫毛都在滴水，他任由水珠在他的脸庞滚落，动也不动一下。
　　苏清眉也是第一次做出这种粗鲁举动，当时那一下她真的觉得已经气昏了头，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不断膨胀的热气球，必须要有一个发泄口才能解气。
　　这边，苏清眉正在深呼吸调节自己的情绪，理智也慢慢回笼，坐对面的奚沐旸忽然用手轻轻抹掉眼周的水珠，抬起湿漉漉的脸庞，嘴角噙起一抹笑。本身他的长相就是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的中性娟秀，此时，凌乱湿漉的发丝贴在鬓边，竟衬得他的模样有几分妖冶的味道。
　　“解气吗？”他轻声询问。
　　“……”
　　奚沐旸再往杯子里倒了满满的一杯水，还把水杯往她手边推近了一些，“如果你觉得这样很解气，那就再泼一次。”
　　好像真的想证明这样是不是真的有更解气，她不假思索地再一次用力泼他脸上。
　　奚沐旸笑了笑，依旧好脾气地再续了一杯。
　　不是！不是这样！苏清眉的心里在拒绝，她宁愿两个人大吵一架，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同她说“再泼一次”。
　　她试图把话题带入正轨，“你是不是故意在网上爆料什么？那篇文章你也看到了吧？”
　　“我没有。”奚沐旸认真地注视她，眼神坚定地否认。
　　“但是我看见了你在和那个博主发消息。”
　　“我发的不是你想的那些内容。”
　　苏清眉并不相信，但是她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争辩，“奚沐旸，我本来还有点感谢你帮我争取了比赛机会，但是我又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帮我？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要在比赛最关键的时候搞我心态是吧？想让我在最受瞩目的时候声名狼藉？”
　　“我没有这个想法。”
　　苏清眉冷笑一声，“没有？谁信？我转学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么卑鄙！你真是卑鄙到骨子里！”
　　说到这里，愤怒又涌上心头，她握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避免因为怒火而失态。
　　“我告诉你，明天的决赛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绝对不会让步，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在舞台上赢过我，不要耍这些见不得人的阴招！”
　　她警告的话语好像没有任何威慑力，奚沐旸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坐着，语气也轻快了些，“好啊。”
　　苏清眉不想再继续跟他说话，起身想要离开，往他身边经过时，却听到奚沐旸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输给谁我都不甘心，我只愿意输给你。”见她的脚步因为这句话放缓，他又补了一句，“希望明天的决赛，是你发挥得最好的一次。”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温柔又认真。


第21章 
　　这场决赛可以决定她未来的人生方向，特别是今年因为一时冲动转了专业，如果转不回芭蕾，可能都会影响她考取有芭蕾舞专业的大学，她现在已经是孤注一掷的状态，决赛她一定要拿到名次。
　　所以她暂时将负面情绪抛之脑后，专心练习，全心全意迎接最后一天的决赛。
　　决赛这天，苏清眉化好精致的舞台妆，整理了一下身着的tutu裙。这身tutu裙是为了比赛专门定制的，一层层白纱堆叠在一起，舞动起来像云朵一样轻盈。后台的空间比较空旷，她做着热身动作，坚硬的鞋头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她停下来，透过幕布往舞台中央张望，她看着满满的观众席，心想：今天必须成功。
　　下一个展示的选手就是她，她已经在幕布后准备好，当主持人报幕，念出她的名字和展示的变奏名称以后，她迈着轻快的舞步奔向舞台中央开始表演。
　　无数的舞台灯光照耀在她的四周，她全身心投入在灯光下，投入在舞蹈中，最后她保持着阿拉贝斯舞姿连续立脚背前进，与越发急促的音乐完美配合，在音乐的结尾定住舞姿。一曲终了，观众席响起激烈的掌声，她保持着明媚的笑容，对着观众席行礼。礼毕，她仰脸望着热情高涨的观众席，胸_脯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微喘、起伏。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真的在享受舞台、享受表演。
　　退场以后，她在幕布后面观望奚沐旸的表演，与其他男选手比，确实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可是苏清眉感觉他只是稳定发挥而已。像他这种表演欲很强的舞者，在这种大舞台进行表演，肯定会发挥得比平时好，但是眼前的情况有点出人意料。
　　她本以为他会铆足了劲与她较量，没想到他并没有展现自己更强的实力。
　　表演结束，到了颁奖环节，所有选手们都站在舞台中间，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待颁奖。有20个选手参加决赛，但是只有前六名才有机会去国际顶尖的芭蕾舞学校或者舞团继续学习。苏清眉从小到大参加过很多国内外的比赛，从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手心一直在冒汗。
　　评委们终审结束，把结果递给赛事组委会会长，会长走到舞台侧边，向大家宣布获得了第六名的选手：“第六名的选手来自中国——奚沐旸。”
　　全场鼓掌，奚沐旸出来领奖，并向评委以及观众敬礼。
　　苏清眉与众人一同鼓掌，她看见奚沐旸在敬礼时笑得十分开朗，但是在转身退场走回选手中间时，脸上的笑意立即褪去，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组委会会长相继报出第五名、第四名……一直没听见自己的名字，苏清眉有点心慌，她很害怕自己无缘奖项，紧张得情绪让她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疯狂回忆自己的比赛表现，究竟有没有失误……
　　终于，在宣布第二名银奖的获得者时，苏清眉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激动地快步上前领奖，脸上的笑容极其明媚，在掌声的簇拥下冲组委会优雅敬礼，然后转身对观众屈膝行礼，最后开心地奔回了选手中间。她一转身，就刚好和奚沐旸四目相对，他和大家一起鼓掌，目光一直紧紧追随她的身影，嘴角含笑。
　　她看见他对她说了一句无声的“恭喜。”
　　颁奖结束，所有人往后台走，有个外国女人抱着一大捧花，站在过道上东张西望。
　　这一看就是为喜欢的选手献花送祝福的，苏清眉往前走，没想到却被她拦住。
　　“苏……清……眉？”这个法国女人读她的名字读得有些拗口，所以一字一顿地叫她。
　　“是我，怎么了？”
　　“有人在前天就找我们预定了鲜花，说今天送给你，祝贺你比赛成功！”
　　苏清眉怎么也想不到在异国他乡会有人给自己献花庆贺，惊讶地瞪大眼睛，“确定是给我的？”
　　“对！”
　　苏清眉迟疑地接过这一捧花，这是一捧橘色郁金香，她找了一下，花束中并没有留下任何写了寄语的卡片，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是谁送给我的？”
　　“对不起我不能说，那个男孩并不想告诉你他是谁。”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苏清眉道谢，转身想走，又被叫住。
　　“你知道为什么会挑选橘黄色的郁金香吗？”
　　苏清眉当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连送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是为什么。
　　看着她一脸茫然，这个法国女人笑了笑，提示她：“有人认为，橘色郁金香代表着‘压抑的爱’……那是个不错的男孩，你想想是谁？”
　　苏清眉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既然送花的人都不想表露身份，那她也不想去纠结这个人是到底谁。
　　一拿到名次，很多国际学校和舞团向他们抛出橄榄枝，希望他们做出选择。苏清眉想进入大学继续深造，所以她选择了英国一家国际知名的芭蕾舞学校。所有人选完以后，大家再次确认选择结果，苏清眉偷偷用余光瞥了眼奚沐旸做出的选择，看到他的名字后面是某顶尖芭蕾舞舞团，看来他不打算读大学了，而是直接进团实习。
　　奚沐旸选择进团，苏清眉一点也不意外。附中的学生毕业后，在有机会的情况下，很多人会优先选择进舞团，因为经过附中六年的训练，基本功已经练得很扎实了，早点进舞团还可以早点积累舞团经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是每个学舞蹈的家庭都家底殷实，像奚沐旸是小城市出来的，虽然可以看出他的家境在本地是属于比较好的，但是真要一直烧钱供他在外国学习，可能会吃力。特别是这次出国参加比赛，苏清眉留意到他是拖到最后一个交费的人。进了舞团，转正以后还有工资，要是比较受赏识，还能早点从群舞熬到独舞，别人读完大学再进团的，发展速度也不见得会更快。
　　所以对他来说，早点进舞团确实是最优选，不过好巧，他选择的这个舞团也在英国。
　　签好协议以后，梁老师带大家回酒店收拾行李。可能是因为有两个学生拿到名次，梁老师的心情也很亢奋，在去机场的路上还一直和大家侃侃而谈，和大家聊过去，聊未来。
　　苏清眉兴致缺缺，拿出手机来刷手机。比赛已经结束，她有点好奇网上的风评，又忍不住搜索那篇抨击她的文章，奇怪的是，已经搜索不到了。她点开那个博主的主页，已经看不到那篇文章，取而代之的是一篇道歉博文，大致意思是不该断章取义，没有经过考证就写出那篇质疑她的文章，最后恭喜她摘得银奖，为这个具有实力的女孩骄傲。
　　苏清眉顿时松口气，她翻了翻评论，大部分人发的都是鼓励的评论，好像没人在纠结她的私事。
　　为期一周的比赛让苏清眉又落下许多课程，古典和民族的课程已经让她学得很吃力了，之前勤加练习一下还勉强找到点感觉，现在耽误了一个星期，一切又回到原点，她又完全跟不上，课堂上频繁被老师点名。虽然代表学校获取了伊丝柏大赛的银奖，但是这份荣誉并不属于中国舞系。她感觉自己在这里就是个异类，芭蕾舞系的老师和学生对她很欣赏，但是自己班上的老师并不是很喜欢她，因为她和同学们的差距太大。同班同学看她的目光也很异样，上专业课时，老师点她名字批评她，其他同学都像看好戏的样子。
　　她的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同时也很沮丧。自己还是跳芭蕾才有自在的感觉，在不熟悉的领悟做不擅长的事确实很痛苦。
　　回来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她觉得实在煎熬，最终鼓起勇气给爸爸打了一通电话。
　　“爸爸……我下个学期可以转学吗？可以帮我转回去吗？”
　　“你妈妈其实早就知道你会想回去，她说你要是想回去，就直接跟她说。”
　　苏清眉很不想请求妈妈，因为妈妈一向严厉，之前就已经因为转学的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她又想拜托他们想办法把自己转回去……她都有点不敢开口。
　　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她还是鼓起勇气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妈……这次比赛，我拿到了银奖……”
　　“嗯。”
　　“我选择了英国的XX芭蕾舞学校……”
　　“好，恭喜你。我看了比赛，你确实发挥得不错。”
　　讲了好几句了，还没切入正题，苏清眉有点着急，想说又不敢说，尝试找点理由，让自己的不合理请求听起来合理一点。
　　“反正毕业以后我也还是继续跳芭蕾，学校都定好了，……下学期还是让我转回去吧……可以吗？”
　　她屏住呼吸等待回应，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叹气。
　　“……我早知道你会后悔，你年纪小，想法还很幼稚，那么冲动，也不考虑一下后果……我肯定要为你做打算，其实我给你办的不是转学，是以交流学习的名义把你送过来的，下个月你就得回去了。”
　　苏清眉又惊又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妈妈！谢谢！”
　　“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你的班主任是知道的，下个月你直接回学校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因为这个松懈了自己，该上的课还是要认真上。”
　　“嗯！我知道！”
　　真是意外之喜，本以为要熬到下学期才能走，没想到下个月就能回去了。苏清眉整个人都放松自在了许多，虽然依然会因为跳不好民族而挨骂，但是心里也一点不沮丧了。
　　该上的课她依然会认真上，但是不会再花费课余时间去钻研古典和民族了，她要继续练习芭蕾，不能把芭蕾给落下。周五晚上练功楼更没什么人，她一个人在舞蹈房练到很晚才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碰见好久不见的奚沐旸。
　　他主动走上前，将手上的手提袋递给她。
　　面对奚沐旸，苏清眉比较警惕，她没有立马接，而是先问：“这里面是什么？”
　　“你的那两件衣服。”奚沐旸如实回答。
　　听到这话，苏清眉面红耳赤地夺过来，打开检查了一下，确实是那两件，而且还洗干净了。
　　“怎么这么好心？主动还给我？”
　　奚沐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拿到她面前。
　　苏清眉认真看了看，是他和那个抨击她的博主的聊天记录，他找了一条条证据反驳博主的内容，聊了许多，最后协商成功，让那位博主删文。
　　“我没有在网上爆料过你，那天我是在找这个人商量，让他删掉那篇文章。”
　　“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苏清眉愿意承认自己错怪了他，但她不愿意道歉。他之前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泼他几杯水都不够解气。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点气，以前的事难道就这样轻易地一笔勾销吗？
　　“奚沐旸，那个‘情侣’游戏，我们继续吧。”
　　看到奚沐旸震惊的眼神，苏清眉不自在地编谎：“谢谢你帮我，那我也答应你，继续和你玩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吧。”
　　既然自己下个月就要走了，那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让他也尝尝被人戏弄的滋味。


第22章 
　　苏清眉刚说出这句话时，奚沐旸一脸震惊，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又平淡下来。
　　“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他说着，看她的眼神也带着些探究。
　　在他的注视下，苏清眉有些心虚，但是越心虚她就要假装得越坦荡。于是她正面迎视他，声音清亮，“这次比赛，你确实帮了我。我承认之前我一直在怀疑你，怕你不安好心，怕你两面三刀，怕你会让我在这种国际比赛上当众出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既然我已经顺利拿到了第二名，还是得谢谢你帮我争取机会，所以我决定继续履行契约。”
　　行云流水地说完这段话，苏清眉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自己胡说八道的能力又加强了。这个胡乱编造的理由只是她的临时起意，平时只要说一点谎就容易心慌意乱，讲得支支吾吾的，这次她居然能流畅地说完，没有一点磕巴。
　　奚沐旸打量着她，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苏清眉镇定地任他打量，心想：就算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也猜不出原因，谁能想到她下个月就会回A舞附中呢？
　　奚沐旸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好像接受了她给出的理由。
　　“那行吧……现在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一路上，两个人并排走。要是在以前，两个人待在一起基本上都是在闹不愉快，几乎每次的分别都是不欢而散，难得有一次这样的和平时刻。
　　之前他总是对她步步紧逼，现在突然对她松懈下来，反而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两个人在一起也没话可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从认识到现在，压根就没有好好的说过话，就连他们的第一次交谈，也是由她发起，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而是直指他虚伪。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她所住的宿舍楼附近，她想说就送到这里，她要去进宿舍楼了。可是奚沐旸却先她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
　　苏清眉顿时有点心慌，她想到自己是抱有戏弄他的心思才说的履行契约，而且还编了理由。听到他冷不丁说这么一句，拼命地在脑袋里思考，琢磨自己今天说的哪一句露了破绽，心虚地怀疑：是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你今天说的……愿意继续和我做‘男女朋友’，是真的吗？”奚沐旸见她不回答，再次询问。
　　原来他是问这个是不是真的！听到他这样问，苏清眉松了一口气，悬起的心又放下。
　　“对，是真的。”
　　“是吗？那你过来抱我一下。”奚沐旸提了一个要求。
　　苏清眉完全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可是心里还是有点排斥和他的肢体有亲密接触，踌躇着没有做出回应。
　　“过来抱我一下。”奚沐旸盯着她，再次重复。
　　“我要回宿舍了，再晚一点宿舍阿姨就要锁门了。”苏清眉想找借口离开，但是奚沐旸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还有二十分钟才宵禁，不急。”奚沐旸提醒道。他把她拉近了一些，迫使她抬脸望他，“怎么？这就不愿意了？那我很难相信你，你该不会有其他目的吧？”
　　他试探性的话让苏清眉又开始心虚，她生怕露出破绽，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开口反驳他：“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苏清眉可没预想这么多，光顾着反驳他，可是一反驳完就卡壳了，只能绞尽脑汁地乱编：“只是……你就知道命令我，上次你叫我亲你……也是这样，如果是你自己想抱，为什么不是你主动过来？怎么就知道动动嘴皮子来使唤我？”
　　说到这里，苏清眉心里骂自己说话完全没过脑子，这都是说的什么东西！说得自己都尴尬得想直接往地缝里钻！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她干脆直接上去抱他，多说多错，不如早点抱早点完事。
　　她本来是想轻轻抱一下他就松开，可是才碰到他，就被紧紧摁在怀抱里，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紧相贴。
　　她的侧脸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把他快速有力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你好像总是在嫌弃我，你怕接近我。”奚沐旸解释，“我想要你主动靠近我。”
　　他的坦白说得苏清眉脸都烧起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比他的还快，特别是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肌肤相贴的地方好像能簇起星星之火，火苗能往她的心里钻，烧得她的心尖又痒又烫。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曾经做过的不可言说的梦，想起曾经她看见的那一幕：他抱着她穿过的体服，痴迷地亲吻。那些罪恶的画面挥之不去，熟悉的战栗感来袭，她颤抖着推搡他。
　　“我们太近了……太近了……你松开……”苏清眉为了快点解脱束缚，赶紧说：“你不是说想要我主动靠近你吗！你放开我！我跟你说！”
　　这话勾引起奚沐旸的兴致，他立刻放开她，静静地期待着。
　　“明天刚好是周六，我们……约会吧？”苏清眉鼓起勇气，说出了请求。
　　奚沐旸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好像在琢磨她的心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见他答应，苏清眉赶紧说出了她的要求：“明天到步行街的广场集合，谁先到就等谁，不要乱走。”
　　“为什么要在那边集合？直接在学校等，再一起出发不是更好吗？”
　　步行街距学校两公里的样子，照理来说，奚沐旸会提出质疑才正常。可是苏清眉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仰起下巴，试图在气势上压过他，理所应当地说：“第一次约会，我想好好打扮一下，在那里见面更有惊喜感不是吗？”
　　奚沐旸奇怪地看着她，好像不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苏清眉心里虚得很，有点不敢和他对视，心里在不停祈祷：别再有疑问了，快答应吧！
　　奚沐旸居然真的没再探究，很干脆地答应了，得逞的苏清眉按耐住自己心底的小得意，跟他说了句“不见不散”。
　　离别之后，奚沐旸回到宿舍，打开谷歌地图查了查步行街的街景图，附近就是一些小吃店，中间一个网红广场，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又上学校的各类公共账号翻阅了一下，明天好像也没有哪个系有活动演出之类的，说明苏清眉明天应该是真的没有什么安排会冲突掉，或者真的不是在耍他？
　　他想了想，问了一下室友们：“明天你们有没有什么安排？步行街好玩吗？”
　　“能有什么安排啊！睡觉！开黑！”
　　“明天最好不要出去，天气不好。”
　　室友的提醒顿时让他领悟到什么，他赶紧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天气预报。
　　明天会降温，而且一整天都是大暴雨
　　“你明天要出门吗？那还是要带到伞来。”室友好心提醒。
　　奚沐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不带。”
　　苏清眉都是根据天气预报来选择当天要穿的衣服，所以一直都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她早知道周六会大降温，从周六开始，会连续下好几天的雨。
　　这个主意是她临时迸发出来的，当时她急于挣脱他的怀抱，随便说了个比较容易引起兴趣的话题，反正她是不会真的去赴约的。让他去自讨没趣吧！她还奇怪这种虚情假意的游戏有什么乐趣，他是不是想故意搞个这种游戏来找机会让她难堪？不管怎么样，她也要做一回恶作剧。
　　听到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心想：这么恶劣的天气，奚沐旸恐怕溜得比她还快，他要是问起来，她就找个理由说自己来不了就行了。
　　雨声刚开始还比较稀疏，到后面越来越响，雨水砸在宿舍阳台上，发出的声音都有点可怖。苏清眉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又看了眼手机，居然没收到奚沐旸的信息。
　　如果他先到了，肯定要问她有没有到吧？而且看到下这么大的雨，不来了也总会跟她说吧？可是都过了两个小时了，他还是没主动找她。
　　他不找她，她当然也不会去问候他。看这形势，苏清眉猜他压根就没出门，反正大家都爽约，那她也懒得费脑筋去想爽约的理由了。
　　午睡的时候，苏清眉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下来电，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一接通，是一个中年大妈的声音：“哎！你是不是什么苏……苏清眉啊！”
　　“是。”
　　“这有个男孩子，他应该是你同学吧！在这里淋了好久的雨！现在都冻发烧了，人也不太清醒，你快来接一下他！现在他在左棠咖啡这里！”
　　这话一下子把苏清眉吓清醒，她懵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起床穿衣服，抓起雨伞就跑了出去。
　　步行街离学校不算很远，但是走路还是要一点时间，她急急忙忙找了一辆共享电动骑过去，撑着伞又很不好骑车，自己也淋湿了半边身体，脸上的冷汗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她是想耍他，可是她不敢惹出事来啊！
　　苏清眉找到左棠咖啡，一进去就看见奚沐旸趴在桌上，老板娘正坐在一边焦急地等待，一看见她就知道是刚刚联系的人。
　　“他一直在外面淋雨，中午的时候自己终于熬不住走到我店里来，说感觉全身没力气了，我一看他脸色不对啊，摸一下额头，好烫！他一坐下来就睡着了，可能烧得太难受了……但是他手机没关，已经点开了通讯录，可能就是想给你打电话的，我就赶紧打给你了。”
　　苏清眉低头看奚沐旸，他正趴在桌上睡觉，全身都湿透了，衣角现在都还在滴水，整个凳子都水汪汪的。
　　她用手摸了一下他露出的脖子，很烫手，估计都烧到40度了。


第23章 
　　苏清眉第一反应是拉他上医院，她拿出手机想网上打车，可是天气不好，约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现在打车，排队至少要一个小时。
　　“阿姨，这附近有没有诊所？”
　　老板娘摇了摇头，建议说：“这附近没有，你还是先去买点退烧药给他吃，让他先换一身干衣服，先休息一下。现在他全身都湿成这个样子，哪里方便去医院，在医院走一下流程要好久，到最后可能也就是开点退烧药而已。一直这样穿着湿衣服耗着，没事都可能冻出事来。你们先在店里等一下，我去买点退烧药来，附近有药店，骑车去很快的。”
　　苏清眉连忙道谢：“谢谢！麻烦你了！买药钱我会转给你的！”
　　老板娘走后，苏清眉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干嘛了，她低头看了一下他湿漉漉的脸庞，拿出纸巾帮他擦拭脸上残余的雨水。
　　感觉到她的触碰，奚沐旸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悠悠转醒。
　　“苏清眉，是你吗？”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的眼睛有些失神，语气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声音弱弱的，显得他有些可怜。
　　“嗯，是我。”苏清眉答应了一声，然后跟他交代待会儿要做的事：“等会儿给你吃点退烧药，你住哪栋宿舍？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别送我回去……我等了你好久，你没来……”奚沐旸虚弱地拒绝道，“好不容易等到你，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他的话有些触动她，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这样耗着。
　　“不可以，你得赶紧换身干衣服，然后好好睡一觉。”
　　这句话好像让奚沐旸很不高兴，他闭上眼睛，不吭声。
　　苏清眉琢磨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生硬了？他也确实淋雨等了自己很久，现在都发高烧了，自己说话还说的这么没人情味。
　　“那……下次吧，下次我绝对不放你鸽子了，今天真的不行，我先送你回去。”苏清眉哄孩子一样地轻声哄道。
　　奚沐旸依旧不吭声，在做无声的抗议。
　　这搞得苏清眉有点尴尬，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恰巧这时，老板娘买药回来了。
　　“这个是退烧药，这个是退热贴。”老板娘打开袋子给苏清眉看，“我去倒杯热水，赶紧先把退烧药吃了。”
　　她很快就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让奚沐旸吃退烧药。趁他吃药的功夫，苏清眉看了一下单据，去前台扫付款码还了药钱。
　　老板娘叹声气，“我只有电动车，载不了两个人，不然可以送你们回去，现在还在下雨，你们要不要打车？”
　　苏清眉连忙摆手，哪里好意思总麻烦人家？“谢谢阿姨！我们走路回，雨太大了，好难打车，我们边走回去，看看路上能不能拦得到出租车吧！”
　　说完，她与老板娘道别，拉起奚沐旸离开了咖啡店。
　　苏清眉带的是太阳伞，不是很大，两个人共撑一把伞有点挤，他们已经并排挤在了一起，肩膀也是会淋到雨。
　　苏清眉考虑到他是病人，尽量把伞歪向他那边，奚沐旸将伞柄摆正，“我已经淋湿了，怎么淋也无所谓了，你别淋湿了。”
　　“伞太小了……”苏清眉小声说，“不管撑什么方向，两个人都在淋雨。”
　　奚沐旸瞥了眼苏清眉，她已经湿了半边肩膀。
　　“你知道怎么样做才会淋不到雨吗？”
　　苏清眉以为奚沐旸是在问她，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没想到奚沐旸根本不是在问她，看她认真地摇头，他失笑，将她搂在自己臂弯里，另一只手则握着她撑伞的手，和她一同撑伞。
　　伞下的空间狭小，这一搂，再加上身高差，奚沐旸与她说话几乎贴上她的耳朵。
　　“走吧。”
　　他滚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温度停留在她的皮肤上，一直在灼烧她的肌肤。苏清眉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像击擂台一样在耳膜处砰砰响。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暧昧起来，苏清眉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讲话。她一边走一边思量：奚沐旸现在发着高烧，全身乏力，根本走不快，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可能会走上半个小时。
　　特别是下雨的同时又夹杂着狂烈的秋风，她自己都被吹得瑟瑟发抖发抖，更别说全身湿透的他。
　　反正这条街有酒店，送他到酒店先休息一下算了，吃了退烧药，估计他也会犯困了。
　　苏清眉在酒店门口驻足，叫他自己去开一间房间休息，她先去旁边的服装店买身干净衣服，等会儿会送上来。
　　可是奚沐旸站着不动，苏清眉以为他烧糊涂没听清她讲话，又把刚刚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到一半却被他打断。
　　“真的是去买衣服吗？不会偷偷走掉吧？”
　　“不会！”苏清眉真诚地保证，“你现在都烧成这样了，我哪敢丢下你，你快进去！”
　　奚沐旸拿到苏清眉买好的干衣服，立刻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换上新衣服，然后躺进了被窝里。
　　苏清眉把体温计递给他，叫他测体温，然后自己去旁边用电吹风吹身上淋湿的地方。吹了一会儿，她关掉嗡嗡作响的吹风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她问了一个忍了一路，却又特别想问出口的问题：“下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躲？你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我压根就不会来？为什么要故意淋这么久的雨？”
　　“因为你昨天说了，谁先到就谁先等，不要乱走。”奚沐旸陈述道。
　　苏清眉觉得他像是在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有点冷幽默，冷得让她无语。
　　“你会这么较真？怎么可能，你哪里是脑筋这么轴的人？”
　　奚沐旸沉默半晌，干脆承认了，“我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今天不会来和我‘约会’。”
　　这话说得苏清眉有点惊讶，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吗？仔细回想一下，她突然提出约会的请求，他答应得很干脆，也没有过多的问什么，情绪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起伏，没有很明显的惊讶，也没有很明显的开心……原来是因为他早猜出有古怪，那他怎么还要赴约，他图什么？
　　“我明明知道你一定会爽约，但还是跑来等你，因为我想证明……”奚沐旸的半边脸都掖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我想证明，我对你……没有使坏的心思，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提防我，无论是我帮你抄笔记，还是给你递水……我怎么讨好你你都不接受，生怕我又有什么阴谋……”
　　心思被完全看穿，苏清眉震惊不已，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僵在原地听他继续说。
　　“就连这次比赛，你也以为我会想办法赢过你吧？其实在你说完你绝不回让步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拿不到名次的准备。”
　　“为什么？！”这话引起了苏清眉的关注，她确实好奇，为什么决赛的时候，他表现得中规中矩，像他这样争强好胜的人，这么重要的比赛肯定要拼尽全力去争第一的，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认真地解释：“因为我也不知道你那天会发挥得怎么样，如果你正常发挥或者超常发挥，我都不可能赢过你，就怕你发挥失常。所以我我必须保证我自己最多到第六名的水准就行，这样就绝对不会又超过你的可能，假如真没进第六名，大不了就在高考的时候努力一下，读国内的舞蹈学校。”
　　他的一番解释有点颠覆苏清眉对他的认知，但是她冷静地思量了一下，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我是你的竞争对手……你……”
　　奚沐旸似乎很不想争论这个话题了，他语气疲惫地否认：“我从不把你当竞争对手，我说过：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因为是心甘情愿，就赌上自己更加光辉的未来吗？苏清眉还是很疑惑，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看他不想说了，她也不问，走上前去叫他拿出体温计。
　　苏清眉平举着体温计，端详了一下，刻度飙在40.9的位置。
　　“你还在高烧，都快41度了，先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她拿出退烧贴，本来是想递给他让他自己贴的，刚好奚沐旸半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转学的事对不起……比赛的事……就当做是补偿……”
　　他忽然主动示弱，再加上刚刚他的一番话，让苏清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些触动，收回了递出去的退热贴，轻轻地贴在他滚烫的额头。
　　“太困了……我先睡一觉……你坐这里等等我好吗……先不要走……”奚沐旸实在抵抗不住睡意，声音也越来越弱，他指了一下床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这里。
　　苏清眉答应了，听话地坐过去。她当然不会走，也不敢走，现在他还病殃殃的，要是睡一觉睡出个三长两短，她逃不了干系，怎么也得等他烧退了、人恢复清醒了再走。
　　她坐在旁边，轻声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让我呢？何必呢？”她低头瞥了奚沐旸一样，他已经睡着了，入耳的是他悠长的呼吸声。
　　守睡的时候，苏清眉时不时地伸手探一下他的身体温度，发现他有在慢慢降温，顿时心安了很多。可是令人苦恼的是，他一直在睡，眼看着要到学校的宵禁时间了，她总叫他都叫不醒，最后只能无奈地做好坐桌前桌上趴睡过夜的心理准备。
　　快凌晨的时候，苏清眉在睡梦中听见奚沐旸在叫自己，她睡得很浅，因为伏在桌上睡觉实在太不舒服了，所以一听见声音就立马惊醒了。
　　见他醒了，她连忙告诉他：“你好像退烧了，一个小时之前我摸了一下你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奚沐旸闷闷地“嗯”了一声，“你过来吧。”
　　苏清眉没有多想，直接走到床边，没想到他突然伸手，把她拽了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神时，她已经半个身体都在被窝里了。
　　“坐那里睡觉很难受吧？又冷又硬，你也到床上来睡。”
　　“不要，我就去那里坐着也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窝里的温度很高，苏清眉的额角已经开始冒薄汗。
　　“就睡这里。”奚沐旸表情平淡，但是语气里带着几分强势。
　　苏清眉被他摁住，起又起不来。奚沐旸依靠在她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在她耳际流窜，像一阵阵电流，撩得她浑身发麻。
　　苏清眉紧张起来，呼吸也变得紊乱急促，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身体已经战栗得微微发抖。
　　奚沐旸也感觉到她的战栗，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摩擦，“你怎么在发抖？”


第24章 
　　本来还只是轻微的发抖，奚沐旸这一问，苏清眉更紧张了，双手已经肉眼可见地打抖。她推开他的手，哽着喉咙，尽力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带，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你睡过去一点，别靠我这么近……太热了……”
　　“热？”奚沐旸没有放手，而是继续用指腹摩擦她的手背，还沿着她的手腕和小臂，一路往上，最后停在她的肩膀徘徊，“是我热？还是你热？”
　　苏清眉的理智一直在叫喧着拒绝，她阻止他的手，语气有些气恼：“叫你睡过去就睡过去！你再挨我这么近我就不管你了！我自己去再开一间房！”
　　这话很管用，奚沐旸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睡到了床的另一边。
　　苏清眉指了指床的中线，“谁都不许越界！”
　　奚沐旸答应了，说“好”，然后好笑地看着她，问：“你刚刚在抖什么？是紧张吗？”
　　她气恼地把被子拉上一些，转过身背对他，“关你什么事！”
　　奚沐旸识趣地闭嘴，不再问她，也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静悄悄的，苏清眉蜷缩着身体，一点睡意也没有。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同塌而眠，而且这个异性还是一直跟她水火不容的奚沐旸……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想看看奚沐旸有没有睡着，但是房间里实在太暗了，她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听他的呼吸声好像是已经熟睡了。
　　她顿时放松了许多，不再蜷缩着身体，将身体舒展开来。身体确实是不那么紧张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他的接触，她的身体又泛起那熟悉又羞耻的热意。她咬了咬下嘴唇，难耐地蹭了蹭腿，这样的动作似乎能稍微缓解一些体内烧起的灼热感，稍微缓解之后，她的呼吸也更加舒缓了一点。
　　苏清眉难为情地转过身，用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庞，心里不断地催眠自己：快睡吧快睡吧……
　　她实在难以忍受这种不堪的感觉。
　　此时，一旁的奚沐旸缓缓地睁开眼睛，一脸清醒地看着她，默默地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
　　这一夜，苏清眉睡得很不自在，神经总是容易紧张，奚沐旸稍微转一下身都能惊醒她，所以她几乎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到了第二天早上，奚沐旸起床了，她才终于完全放松，开始睡安稳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她是被饭菜的香味熏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奚沐旸已经买好了午餐，正在拆包装。这一幕瞬间让她清醒过来，她才记起她现在不是在宿舍，而是在酒店，还和奚沐旸一起过的夜！想到现在自己才睡醒，头发和脸都乱糟糟的，赶紧起床，狼狈地低头跑进厕所里洗漱。
　　过了好久，厕所处传来开门的声音，奚沐旸循声望过去，看见洗漱干净的苏清眉正从厕所出来。之前俩人都是在学校相处，苏清眉每天上课都是盘着头发，穿戴整齐，看起来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今天的她，和平常很不一样，长长的头发垂落在胸前，衣服也因为睡了一整晚，所以蹭得有些凌乱再加上睡眼惺忪的样子，衬得她有些慵懒娇俏。
　　奚沐旸看得有些呆，但是在苏清眉抬眼看她时，他又立刻按耐住心中的悸动，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叫她过来吃午餐。
　　苏清眉坐在他旁边，将头发撩至耳后，拿起筷子开始正准备用餐，忽然问：“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更好了？”
　　“烧是退了，就是感觉身体有点没劲。”他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苏清眉估计他就是淋雨吹风冻得重感冒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吃完午餐以后，两个人一起回学校。苏清眉吃了午餐以后没喝水，口渴，在酒店楼下的奶茶店买了杯柠檬水边走边喝。今天依旧下雨，两个人只能共撑一把伞慢慢地走。苏清眉听着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雨声，嘴里忽然吸到几颗柠檬籽，她不是个喜欢乱丢垃圾的人，于是四处张望想找垃圾桶。
　　身旁的奚沐旸也发现了她好像在找什么，就问她怎么了。苏清眉示意自己想吐东西，没想到奚沐旸直接把手托在她下巴前，认真地说：“不想往地上吐的话……可以吐我手上。”
　　苏清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却一脸认真，这个动作还做得特别自然，也没有刻意的谄媚和讨好，自然得好像……为她做这种事……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把嘴里的东西吐别人手上，让人家伸手接着……她有些不能接受，正打算吐自己手上时，忽然转念一想，奚沐旸做的没脸没皮的事多着呢，可是感到害臊和难为情人的只有她，自己明明行得正站得直，连脏话都没说过，凭什么只有自己暗自难堪呢？既然他愿意这么做，那她就顺水推舟，也“坏”一回。
　　于是，她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用舌头将柠檬籽顶出来，吐在了他的手上。
　　奚沐旸一直低头看着，直到那几粒沾满津_液的柠檬籽落在他的掌心，他才故作镇定地别开了目光。
　　“待会儿看到垃圾桶了，我就丢掉。”
　　苏清眉“嗯”了一声，低下头，一抹绯色烧上耳尖。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目光却心照不宣地别向两边，彼此的心跳声和落在伞面的雨声一样，急促、紊乱。
　　这一次，苏清眉算是领略到了奚沐旸的心狠，为了将她一军，对自己都这么狠。本来她还存了戏耍他的心，被他这么一吓，自愧手段不如人，干脆也不想去想点子折腾他了，实在玩不过他。
　　这次答应了和他继续假装“情侣”，苏清眉也没有食言，没有再向以前一样抗拒他，基本上对他的请求百依百顺，出奇地配合。不过奚沐旸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主要是请求她陪自己去练晚功。现在苏清眉都不参加本班的晚自习了，她向班主任私底下申请了。毕竟自己还要走芭蕾这条路，上课她会好好上，晚自习还是不想浪费时间去练中国舞，她想自己去练芭蕾，班主任本身就知道她的情况，所以同意了她的申请。
　　以前苏清眉还提出过不要在大众面前暴露，现在好像她自己也打破了这个要求，奚沐旸向她提出带她去自己班上和他的同学们一起练晚功的请求时，她居然直接答应了，当奚沐旸牵着她出现在同学们面前时，她既没有掩饰，也没有拒绝。于是奚沐旸就钻了这个空子，请求她每天参加他们班的晚功练习。如果当天晚上是男女分班练习，苏清眉就会在走廊上等他结束，结束以后奚沐旸就会单独陪她练。
　　所以他们两个人基本上天天都在一起，除了上课，其余的时间都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这天晚上，奚沐旸他们班又是男女分班练习，苏清眉无聊地坐在楼梯口等他。下课铃响了以后，楼上的中国舞专业的学生成群结队地往下走，苏清眉起身避让，却被一个男生叫住。
　　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了一个眉目秀气的少年。
　　她回忆了一下，感觉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那少年也看出了她眼里的陌生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岑寒路！是3班的。上一次看见你总觉得好眼熟，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你就是苏清眉！我有个表姐是跟你同班的，我以前就听说过你。”
　　苏清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是并没有张嘴接话，甚至都没有疑惑他的表姐是谁，这冷淡的态度让岑寒路有点尴尬，他干脆挥挥手，跟她道别，直接结束了搭讪。
　　她转身想去奚沐旸的舞蹈房找他，没想到一回头，看见他就站在离自己十步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们结束了？”苏清眉一边往舞蹈房走，一边问。
　　奚沐旸跟在后面，没有接话，而是冷冷地问她：“他怎么又找你说话？”
　　“什么叫‘又’？”苏清眉不解。
　　“有一次，在食堂的时候，他也主动找你说话了。”
　　“没印象。”苏清眉走到舞蹈房门口，坐下来换鞋，可是奚沐旸却抓住她的手，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如果下一次他再找你说话，你不要理他。”
　　这话让苏清眉深感无语，她有些不悦地将足尖鞋放在地上，“这不关你的事，你没有资格干涉我。”
　　话音一落，两个人之间的气压顷刻间低得可怕，奚沐旸的脸色也有些阴沉。
　　彼此僵持了半分钟，奚沐旸蹲下来，和她平视，诚实地说自己的想法：“他有点太注意你了，我不喜欢，看到他找你说话，我心里不舒服。”
　　苏清眉愣了愣，语气有些嘲讽，“我们可是假情侣，你不会当真了吧？”
　　奚沐旸的眼睛的神采立马暗淡了，就在苏清眉在心里暗自得意，以为戳到他不悦的点时，他又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无所谓地笑笑，说：“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说着，他捡起她的足尖鞋，握着她的脚，轻柔地帮他穿上，并把系带一圈一圈地往她脚腕上缠。
　　“假的又怎么样呢？只要能握在手里的，真假都无所谓。”
　　系好以后，他抬起脸看她，手还握着她的脚，似乎意有所指。不知道怎么的，苏清眉感觉从脚底窜起一阵凉意。
　　“我今天不想练了，想早点回去休息。”苏清眉心慌意乱地解开足尖鞋，迅速起身往外走，奚沐旸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地跟上来。
　　两人走出练功楼，奚沐旸从口袋里拿出样东西递给她，她定睛一看，是两粒独立包装的酸梅。
　　“这个酸梅挺好吃的。”奚沐旸先自己拆了一粒放进嘴里，苏清眉没有多想，接过来放进嘴巴。
　　一路上，她感觉奚沐旸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好像在思量着什么，但是她又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直到……
　　终于，她听见他问自己：“你吃完了吗？”
　　苏清眉没想到他问这么一句，“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表示吃完了。刚好边上有个垃圾桶，她正想走过去吐掉核，却被他拦住。
　　他伸手在她嘴前，示意她吐自己手上。
　　苏清眉有点震惊，上次是因为没有垃圾桶才会愿意吐他手上的呀，这次……垃圾桶就在旁边，为什么……
　　这次太刻意，她真的有点难为情了，心里打着退堂鼓，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我还是自己……”
　　奚沐旸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退，“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在这里亲你。”
　　这可不行！她们站在主干道上呢，怎么能直接在这里亲！苏清眉赶紧照做，像上次一样，把嘴往前凑，开始用舌尖轻轻地将酸梅核往外顶。
　　明明是同样的动作，苏清眉自己都觉得这次的氛围和上次完全不一样，总觉得哪里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在她用舌头把核往外顶时，他的眼神有些晦涩不明，看得她后背窜起战栗感。
　　当她终于将湿漉漉的酸梅核顶到他掌心时，她听见他的呼吸声也乱了。
　　随后，她被他拉至旁边无人的树荫处，把她摁在树干上亲吻。
　　那枚酸梅核从掌心滑落，在地上滚了好远。


第25章 
　　这次，奚沐旸吻得很粗暴，与其说“吻”，不如说是“撕咬”。这场霸道的撕咬让苏清眉几乎窒息，当两人唇齿分离以后，苏清眉已经没了力气，只能无力地伏在他的胸膛上大口喘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吐个核的动作都会惹着他，而且也难得看到他这么不淡定的样子，他可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都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上一次的接吻，他也没有这么不镇定。
　　奚沐旸气喘吁吁地捧起她的脸，说：“你不可以对别人做这个动作……”
　　苏清眉怕羞地别开眼，奚沐旸却不让，用力将她的脸扳正，强迫她看着自己，两人都有些意_乱_情_迷，目光相接时，彼此的呼吸更加凌乱。
　　“你不能对别人做这个动作……知道吗？”
　　“……知道。”苏清眉小声地答应，心里暗自诽腹：也不可能会对其他人做这件事的，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会像他这么荒唐，居然喜欢看她往自己手里吐东西……
　　见她乖乖答应了，奚沐旸满意地笑笑，低下头往她唇角轻啄了一下。他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她当然闻得到，学校种了桂花树，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夜晚的秋风将丝丝缕缕的桂花香送入两人的鼻息之间，清新的味道染上了两人暧昧，变得更加醉人。只是……他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闻到了，桂花香”奚沐旸将掉落在她发丝间的桂花捻在手里，轻轻嗅了一下，说：“上面有你的味道。”
　　“我身上哪有什么味道……”
　　“有。”奚沐旸很肯定地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香味，我不想分享给别人，能不能只让我闻到……”
　　他的恳求陪着些许小心，眼眸里也满是期许。
　　“好。”苏清眉答应了。
　　反正撒谎答应一下又不用什么代价——这是她从他身上领悟到的最大的道理。
　　反正以后都不会有交集了，回答点他爱听的，他高兴了，也就不会总想着威胁她。
　　芭蕾舞专业在下个月有个主题为“生生不息”的师生同台汇演，所以最近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奚沐旸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稍微不忙的时候，奚沐旸会找她一起吃饭，但是最近实在太忙，饭点也不准时，就会合不到苏清眉的时间，所以两个人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见面了。
　　苏清眉倒是乐得轻松，自己也好久没有独处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对他百依百顺，他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也没有再威胁她，可是她发现他好像越来越黏自己，只要不是上课和睡觉，都要和她待在一起，哪怕是勉强挤出的一点点自由时间，他都要来找她。
　　就比如今天，她赶往微机室的时候，在楼道里被他从背后搂住。
　　一开始她还吓了一跳，差点想叫出来，发现是奚沐旸，赶紧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我知道你们班要上计算机课……刚好现在我有时间，想守在这里等你。”
　　“你是有事吗？没事的话让我上楼，马上要上课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奚沐旸的语气有点埋怨，“整整三天没见了，我感觉见不到你的时候好难熬，我连上课都会忍不住想你。”他把脸埋进她的脖颈间，蹭得她痒痒的。
　　他紧紧地环抱着她，恳求道：“能不能分给我一点点时间？两分钟，就两分钟。”
　　苏清眉没吭声，思绪已经飘远。她打算开始收拾东西了，本打算定这周五晚上的机票，但是周五晚上的时候，他们的排练时间应该不长，只要有闲暇的时间，他肯定要来找自己的，她要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躲过他？
　　奚沐旸察觉出她的失神，轻轻地放开她，让她正视自己。
　　“你有心事？”
　　苏清眉连忙掩饰自己的失神，否认说：“没有。”
　　面对奚沐旸怀疑的眼神，苏清眉假装赶时间，拿出手机装模作业看了眼时间，催促说：“马上上课了，待会儿会点名的，我要赶紧上去了！”
　　说完，她赶紧往楼上跑，在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她不小心踏空，差点崴到脚，她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弯下腰想检查一下脚腕，在低头的瞬间，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晚上的时候，她上网找了一些专业的脚伤包扎视频，边看边学着给自己包扎，缠了好几次才包得比较像样。
　　她主动发消息给奚沐旸：“今天下楼梯的时候崴到脚了。”发完还拍了一张照片，她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照片，确认这确实像专业的医护人员的包扎手法，才按下了“发送”键。
　　奚沐旸这人心思重，不慎重一点恐怕糊弄不到他。
　　他立刻回了消息：“疼吗？”
　　苏清眉：“有点。”发送之后，她感觉好像有点太轻描淡写了，又补充道：“刚崴到那下很疼，后来去校医院处理了一下就更好点了。”
　　她赶紧打字，把自己最想传达的信息发送出去：“但是走路不太方便，这几天我都请假了，先在宿舍休息两三天，等走路不疼了我就去上课。”
　　“那你怎么吃饭呢？我帮你打包，每天给你送过来吧？”
　　“不用不用！我室友会给我带的！而且我上下楼不方便，还是室友直接带进宿舍给我更方便。”她连忙拒绝，还故意强调自己这几天不下楼，言外之意就是不能见他。
　　“好吧，如果会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
　　苏清眉立马发送了一个“好”字。
　　似乎暂时糊弄过关，苏清眉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她抓紧时间收拾好所有东西，正犹豫是定周五还是周六的机票时，奚沐旸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你的脚伤怎么样了？应该可以走动了吧？这周五晚上本来想带你出学校走走，但是得排练到晚上八点半，排练结束了我就来看看你吧。”
　　苏清眉正愁该定哪天的机票呢，看到这条信息，赶紧去定了周五的机票。周五这天就只有晚上七点十分这班飞机可以直达A市，刚好奚沐旸没有时间，不用花心思应付他。
　　苏清眉毕竟是假伤，没有校医院的就诊证明，请不了病假，所以一直在正常上课。周五下午在练功房上课，练功房又离学校的后门近，她打算周五下午下了课就走，所以带了行李箱来，放在舞蹈房门口，这样她就能在下课以后直接拎箱子走人。
　　课间休息的时候，她还有点不放心，还主动给奚沐旸发了条消息，想旁敲侧击地了解他现在是不是真的在忙。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在排练啊？几点能结束？”
　　“得练到晚上吧，怎么了？”
　　“没，就是想起你上次说今晚排练结束会带我出去走走。”
　　“嗯，你的脚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走起来更不疼了。”
　　回复完消息以后，苏清眉彻底放心了，一心等着下课。想到马上就能回去，她雀跃万分，上课都上得身心轻松，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中国舞的课堂。终于等到下课，她要去把练功服换掉，于是赶紧找出外穿的白色长裙，匆匆忙忙地跑进厕所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她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发现放在舞蹈房门口的行李箱不见了。本以为是被同学拿进了舞蹈房，结果她走进舞蹈房，还是不见她的行李箱。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赶紧把整个走廊找了个遍，还不忘往楼下眺望，看看是不是有人拿错了，可是怎么都没看见她的行李箱。她开始慌了，心里不断地猜测行李箱去了哪里？谁会拿她的行李箱？
　　今天是周五，学生们都没有逗留，一下课就开溜，想早早回去拾掇一下，然后出门吃喝玩乐。苏清眉来来回回找个行李箱的功夫，练功房就已经变冷清了，可她还在原地焦头烂额。
　　她想打电话问问班上的同学有没有看见，可是才打开手机，就听见自楼梯出传开了脚步声和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她的行李箱，和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
　　“在找这个是吗？”
　　这一瞬间，苏清眉的心几乎蹦上了嗓子眼，心跳声在她耳膜处鼓动，如雷贯耳。
　　奚沐旸瞄了一眼她的脚，笑了一下，“脚伤好了？”
　　苏清眉疯狂在脑海里搜罗她撒过的谎，快速自己该怎么回答。
　　“不是和你说了吗？走起来更不疼了。”她紧张地看着他，其实她的心里已经发狂般地好奇，好奇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还乘她不注意拿走她的行李箱，难道他知道自己会走？
　　不可能！她在心里否认，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奚沐旸用力将行李箱往她面前一推，力道刚好，行李箱滑至她脚前就停住了。
　　他走近她，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今天只有一趟直达A市的飞机，如果你要搭上这趟飞机，现在就差不多该出发去机场了。”
　　苏清眉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是知道一点还是一无所知？或许真的只是刚好抽时间来找她而已，她不敢随便亮出底牌，只能撒谎。
　　“最近天气变冷了，我回家拿衣服。”
　　奚沐旸继续逼近她，也不知道是他气场太强势，还是苏清眉在心虚，她紧张得不敢看他，不仅不敢看，还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因为过于紧张而发抖。她把抖动的双手藏背后，连连后退几步，想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拿衣服？拿衣服需要把宿舍里所有东西都打包干净吗？”
　　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苏清眉震惊地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你找过我室友？！”
　　“对啊！”奚沐旸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现在怎么会有时间找你？其实，我今天下午根本不用排练。”
　　苏清眉顿时感到有一阵凉意窜上脊背，她迅速把他说的几句话串联起来，在脑海里捋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你故意诈我？”
　　“是你先骗我的。真不容易，你不是很光明磊落吗？你不是最讨厌撒谎吗？现在居然能这么淡定的对我说这么多谎。”他冷笑，“你从来不会主动找我，但是脚崴了却主动告诉我，还说几天都下不了楼？我想了好久，你是为什么不想见我呢？我找过你的室友，才知道你这几天在收拾东西，所以我就故意说今天没时间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要坐今天的航班。”
　　她知道奚沐旸心思重，但没想到他的心思居然缜密到这个地步！还以为真的骗到了她，结果真正被耍得团团转的是自己。
　　“你明明知道我在骗你，为什么不直接揭穿我！等我要出发了才来揭穿我？你太阴险了！”她觉得他实在是卑劣，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憎恶。
　　奚沐旸上前一步，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苏清眉眼前一黑，还来不及挣扎，感觉自己被他拽进了舞蹈房，耳边还传来舞蹈房上锁的声音。
　　“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苏清眉什么也看不见，她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摩擦，动作很轻，却搔得她汗毛直竖。
　　“我也尝试着讨好你，可是你不领情，那我还装什么呢？”
　　阴沉的语气使她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未知的恐惧让她开始害怕，她惊恐地问：“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做什么？”耳边穿来他的轻笑，“做我上次想做的事。”
　　上次？是哪次？是什么事？
　　思考间，苏清眉的嘴里被塞进几颗东西。酸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意识到这是酸梅，不止一颗。
　　“现在我们有时间，我终于可以一个人慢慢欣赏了……”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嘴唇，让她噤声认真听，“你按我说的做，我就会放你出去。现在，你用嘴顶一颗出来给我看看好吗？”


第26章 
　　苏清眉觉得他的要求太奇怪了，奇怪得令人感到羞耻。可是她不想跟他共处一室了，现在的氛围让她有些害怕，两人实在贴得太近，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害怕自己面对他又会有难堪的反应。再加上他说了会放她出去，这句话深深诱惑着她，她还是照做了。
　　她轻轻地将嘴里的酸梅往外顶，那只捂着她眼睛的手终于挪开，托在她嘴前，小心翼翼地将湿漉的酸梅接在手里。
　　苏清眉感觉到耳畔的呼吸声开始凌乱，她越发不自在，心里更想快点离开，于是赶紧提醒他：“我照做了，该放我走了！”
　　“不行。”
　　苏清眉抗议：“是你自己说了这样就可以放我走！你怎么能耍赖？！”
　　“不是耍赖，是因为……”他拖长了尾音，目光往下垂，轻飘飘地落在她鲜艳的嘴唇上，“……你的嘴里还有。”
　　“你的意思是……嘴里的都给你，你就会让我走是吗？”
　　“是，不过……”说到这里，他停住，也神情变得有点复杂，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
　　见他犹豫不决，苏清眉心里更加不安，第六感告诉她不是好事。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他似乎想通了，将脸凑近了一点，嘴唇几乎贴上她的唇角，语气暗含兴奋，“剩下这些……我不想用手接，你把它们……送进我的嘴里。”
　　苏清眉震惊不已，细细品味这句话，脑海里瞬间有了画面。心里又羞又愤，觉得他简直是在用语言侮_辱自己，顿时一股怒气冲上脑门，她气恼地拒绝：“你有病！我吐地上喂狗也不会给你的！”
　　奚沐旸听到她这样说，脸上笑意更甚，而且还是发自心底的开心，“你会骂人了？你也有忍不住的一天吗？是不是只有我才能让你气得说脏话？”
　　不可理喻！和这种人根本讲不通道理！苏清眉气得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咬着嘴里的酸梅死犟着，就是不肯如他意。
　　“是你自己不愿意的，那就别怪我不肯放你。”他得意地说完，然后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下去。
　　嘴里的酸梅像海浪上的小船，时而抛起，时而落下，不停地在两人之间迂回游荡。刚开始，苏清眉被他吻的晕头转向，到后面竟然不自觉地开始享受着这个过程，他似乎很了解怎么样能让自己溃败。每当她有抗拒的意识时，他总能直攻她的弱点，让她仅存的清醒荡然无存。
　　分开时，夹杂在两人之间的酸梅也一一落地。
　　她双腿发软，晕晕乎乎地想往地上坐，还是奚沐旸及时将她托靠在了自己怀里。
　　奚沐旸也一副不好受的的表情，他似乎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确定她能站稳以后，他轻轻地放开她，气喘吁吁地说：“我答应了你会放你走，你现在快点走。”
　　听到他终于肯放手，苏清眉不敢怠慢，赶紧转过身去开门，但是她到现在还有点神志不清，手也控制不住地哆嗦，手忙脚乱地开锁，扭了好几下都没有扭开，最后还是奚沐旸帮她开了门。
　　她走向行李箱的位置，想去拿行李。奚沐旸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看着看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走路走得有点别扭，好像是哪里不舒服，就连一向挺直的脊背也有些佝偻。他刚想叫住她询问，可是张嘴的瞬间，他的脑海里立刻闪出那天躺在一起的画面：他躺在床的另一边，面对着她的后背，借着从窗帘缝隙泄进来的月光，看见她一直辗转难眠，那姿态和现在的姿态重合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也……
　　领悟到原因以后，他的心脏顿时激动得剧烈跳动，他用手摁住胸腔，剧烈的心跳震得他的胸腔都隐隐钝痛，他拼命压抑着，压抑自己高亢的情绪。
　　苏清眉刚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就又被一阵蛮力拽回了舞蹈房，房门也再一次被他锁上。
　　“你怎么反悔！”她生气地喝道。
　　可是面前的奚沐旸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一样，漂亮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他的声音也暗含兴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清眉瞬间就慌了，气势立刻弱了下来，她拼命摇头，连连否认：“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苏清眉，你知不知道你撒谎很容易有破绽？你的表情很诚实。”
　　“我没有……没有……说了没有！”心虚的她紧紧挨着身后的门板，此刻，这扇冰冷的门仿佛是她唯一能给予她安全感的东西。
　　心中已经知晓答案的奚沐旸开心不已，他摁住她颤抖的肩膀，戏谑地问：“没有？你总在这里说‘没有’，你在‘没有’什么？要不要我们一起探索一下，看看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苏清眉这回是真的怕了，她早就领悟了他的手段，只要他敢说，就敢做，她真的害怕他会来探究。她恐惧地摇头，但是心里还存在着一点侥幸，或许……或许他说的确实不是那个意思，也许自己只是因为心虚而想多了呢？
　　“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奚沐旸紧紧盯着她，苏清眉感觉到摁住自己肩膀的这双手也有些发抖，像是隐忍到极点了，他语气高亢，“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对我也有感觉？”
　　奚沐旸的这句话就像当头冷水，一下子浇灭了她心中的那份侥幸。
　　她害怕地看着他，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奚沐旸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
　　奚沐旸想将她用力搂入怀，可是一伸手就看见了她惊恐万分的眼神，举起的手又颓然落下。也好，还是继续忍住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会难以自控。
　　可是又不甘心完全不触碰她，他的手落在她白色的长裙上，手指沿着衣裙的走线轻轻地来回磨蹭，嘴上还故意吓她：“既然你不总不肯承认，那我们就一起找找证据？”
　　此话一出，苏清眉吓得六神无主，什么尊严、脸面都抛之脑后，她焦急地继续否认，还想要做无谓的掩饰，“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别问了！”
　　奚沐旸继续吓她，温热的手掌绕到她的身后，托住了她的脊背。
　　这场拉锯战对于苏清眉来说，简直是一场折磨，仿佛在慢性摧毁她的理智和自尊，她紧张得眼睛都泛起泪花，恳求他：“不要追究了……不要追究了……求你别再问了！”
　　她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把奚沐旸看得呆住。苏清眉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女生，巨疼的撕腿和压脚背都不足以让她掉眼泪，就是再疼，她也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地忍耐。可是现在，她因为自己而掉泪……想到这里，他体内的兴奋感立刻开始疯狂叫嚣，他死死咬着下嘴唇，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丝。
　　他伸出手，用食指勾住她衣裙的肩带，一寸一寸地游走，目光死死粘在她那带挂泪的脸庞，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般，细细地品着她的表情。他的动作虽然任何没有越界，可是这对苏清眉来说简直就是就是一种无声的上_刑。他的动作像是没有刀_刃的刑_具，于无形之间腐蚀她的自尊。
　　终于，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愤怒使她做出了抵抗——她往他的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奚沐旸的半张脸都被甩得偏过去，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了掌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的手也震得又麻又疼。可是这一巴掌又不够解气，她还想再补给他一耳光，手刚一举起，就被他握住了。
　　他无所谓地笑笑，全然不顾自己脸上的狼狈，“我的脸是无所谓，但是我是怕你的手会很疼。”说完，他还捧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然后迷恋般地轻轻啄吻她的手心，似乎想要缓解她的疼痛。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他像捧宝贝似的捧着她的手，细细地啄吻，一边着迷地看着她。此时的她一袭白裙，满脸的泪花，几缕凌乱的头发垂在脸侧，看起来有种破碎的美丽，美得既惹人怜爱，又让人想狠狠破坏。
　　结束了这个缠绵的啄吻，他牵起她，握着她的手摁住门把手。
　　“是不是想出去？我们现在就走吧。”
　　再多待下去，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弄伤她。
　　苏清眉持续地处于惊恐的情绪中，等真正走出舞蹈房时，神经一下子放松，身体也袭来一阵强烈的疲乏感，腿软得走不动路，奚沐旸先将她的行李拎到楼下，再跑回来，把她扶到自己背上休息，将她背下了楼。
　　她伏在他的后背上，微阖着眼睛。夜晚的秋风窜进她的衣领，凉意让她瑟缩了一下。
　　“是不是会冷？”
　　苏清眉疲惫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他，她好想休息，现在的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方便回宿舍，而且她的床铺已经收干净了，也不可能再铺回去，所以只能在外面睡了。
　　奚沐旸带她到酒店开好房间，让她自己先进去厕所洗澡。苏清眉进去以后，他还有点不放心，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听到她淅淅索索地脱衣服，并且顺利打开了花洒，确认她没有什么意外以后，他才放心地坐到桌边，打了订餐电话。
　　苏清眉洗完澡出来，直接躺进了被窝里，奚沐旸凑过去，轻轻地搂住她，“我点了海鲜粥，待会儿吃点吧？”
　　她点点头，自己也确实饿了。她利用等餐的时间，定好了周六的机票。
　　海鲜粥很快就送上了门，奚沐旸端到床头柜，用勺子装了一勺，轻轻地吹。苏清眉以为他想先吃，就不急着去拿勺子开吃，没想到他吹好以后，递到了自己嘴边，想要喂她。
　　苏清眉只习惯自己动手，想自己来，但是他握紧勺子不让她动手。
　　“你明天回去之后，还会回来吗？”
　　“不会，其实我不是转学过来的，只是当一下短期的交换生，以后我就回A舞附中继续上学了。”苏清眉也懒得隐瞒了，直接坦白。
　　听了这话，奚沐旸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继续将勺子里的粥喂进她的嘴里。


第27章 
　　苏清眉实在不习惯别人喂她，再次挡住了他的动作，强调说：“我自己来。”
　　“行。”奚沐旸居然答应得很爽快，他把勺子里的粥都抖掉，把空勺子递给她。苏清眉有点疑惑，迟疑地伸出手，说：“把粥给我。”
　　奚沐旸听话地递给她，苏清眉端过来，挖了一勺要往嘴里放，却被他张嘴含住。
　　“你干嘛！”苏清眉低呵一声，而且勺子还被他咬得很紧，拔都拔不动。她不想跟他争，直接松手，没想到他自己拿掉勺子，脑袋忽然凑过来。
　　她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要用嘴喂给她！她才不肯被他用嘴喂，赶紧推开他，“你走开！”
　　奚沐旸抓着她的手腕，眼睛盯着她，架势咄咄逼人，“用手喂还是用嘴喂？你选一个？”
　　苏清眉哪个也不想选，把手上的粥放在床头柜上，赌气地说：“那我不吃了。”说完，她躺进被窝，背对他。
　　她闭上眼睛，敏锐地倾听背后的动静，本来以为他会自己吃掉，毕竟晚上都没吃东西，这个点肯定饿了，没想到他好像并没有喝那碗粥。她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回弹，很明显是他没有继续坐在床上，而是起来了，然后走进了厕所洗澡。
　　在来酒店的路上，明明很疲乏，可是现在真正躺在了床上，她却因为饥饿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着奚沐旸还没出来，她赶紧坐起来去拿粥，但是已经耽误了比较久，这碗海鲜粥已经有些凉了，冷却的海鲜有股难以言说的腥味，她才吃一口，腥味就在唇齿间炸开，直冲鼻腔，她赶紧下床找垃圾桶呕吐。
　　刚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奚沐旸就从厕所出来了，她一直低伏着身体，虽然没看见他的表情，但是听得见他又急又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过来的，还有他身上沐浴过的清香。
　　“怎么了？”奚沐旸一边询问，一边把她扶到凳子上坐好，连忙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也没怎么，就是那个粥，冷了很难吃。”
　　“那我给你点青菜粥。”奚沐旸立刻打电话定了青菜粥，没过多久，青菜粥就送上了门。
　　这回，他还是执拗地要喂她，苏清眉也实在是饿，感觉胃都因为饥饿而揪得难受，她也不想要骨气了，顺从地张开嘴来接。
　　可是她觉得他喂得有点奇怪，每喂一口，奚沐旸都紧紧地盯着她的嘴，特别是她把勺子整个含_住时，他会故意放慢动作，一点一点地拔出勺子，盯着看的目光也有些幽深。
　　这个眼神……和看她含酸梅的眼神如出一辙，她吓得赶紧吐出勺子。
　　“你为什么非要……喂我？”苏清眉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没有什么理由。”
　　他的话把她噎得没话说，干脆不问了，安静地喝粥。
　　一份粥的分量比较大，她的食量又小。吃了三分之一就有饱腹感了，她推开粥，表示自己吃饱了，不想吃了。
　　她躺进被窝里，犹豫了一下，想问问他饿不饿，怎么不给自己单独点一份，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他捧着自己吃剩的那碗青菜粥，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不知道怎么，这场面让苏清眉感到有点难为情，那个勺子可是她一口口含过的呀！而且这是她吃剩的东西，已经没热了，哪里好吃呢？
　　她用手捂了捂自己因为含羞而发热的脸颊，转过身不再看他，心想：他做的过分的事还少吗？干嘛要同情他？还是快点睡觉吧！
　　躺着躺着，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在朦胧的意识中，感到床侧下沉了一下。她其实一直不习惯和别人同床睡觉，所以奚沐旸一躺下，就把她惊清醒了。
　　她假装还在睡，然后轻轻地转身，背对他。
　　黑暗里，听觉和触觉都变得极其灵敏，她感觉身后的人在靠近自己，她心想：他要是敢对自己做什么，她就要赶他去地上睡！
　　可是，她所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只是伸手轻轻捞起了她的一缕发丝。照理说，头发丝里没有触觉神经，应该不会让她有什么感觉，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明明没有触碰任何地方，只是捧起一缕发丝而已，也没有用力，却让她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你还要装睡吗？”
　　他的突然开口，让苏清眉心头惊了一下，她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听呼吸声，你真正睡着的时候，呼吸声是不一样的。”
　　苏清眉感叹于他的心细，也难怪她耍小把戏都瞒不过他，他的观察力太细致了。
　　“你睡觉还穿这件？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他的提醒让她不自在地揪了揪自己的裙子。她当时一心想把身体洗干净，忘了拿睡裙，而且她也并不是很想穿睡裙睡。和异性睡觉，她还是有所防备，不仅还穿着今天外穿的衣服，连内_衣也没脱。
　　奚沐旸当然猜出了她的顾虑，言之灼灼地向她担保：“放心，我不碰你，我们不会发生什么的，真想做什么。你穿什么也没用。你也别想太多，还是把衣服换掉吧，不然你整个晚上也会睡得不舒服。”
　　苏清眉脸皮薄，他这番光明磊落的话语把她说得羞红了脸，感觉像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像就她脑袋里在幻想些脏东西一样。但是有一说一，这话确实说得她很心动，这样睡觉的确不舒服，而且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于是她起身开灯，从行李箱翻出睡裙，走进厕所换衣服。
　　换完衣服，她躺回床上，可是这一躺下，她反而更不自在了。
　　因为她的睡裙长度不长，没有过膝，稍微伸两下腿，整个下肢都会露出来。她越躺越不自在，立刻用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两人中间，充当警戒线。
　　“我要睡觉了，你不许超过这里。”
　　奚沐旸主动往床侧睡，表明自己的态度。苏清眉这才心安了一些，终于肯放心入睡。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床上有别人也完全没影响她的睡眠质量，直接一觉到天亮。
　　奚沐旸醒得比她还早，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他早已越过了中间的“楚河汉界”，正枕在她身侧，轻轻地把玩她的发丝。
　　对于他的违规，苏清眉有点不太高兴，“我不是说了吗？不许超过中间。”
　　奚沐旸饶有趣味地撩动她的头发丝，语气有点无赖，“睡着之前我是守约了，可是睡着以后哪能控制住？谁先越界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是你先躺到我这里来的。”
　　苏清眉不想跟他扯皮，起身想去洗漱。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后背一览无遗，白皙的肌肤，细细的吊带贴着蝴蝶骨，有种清冷的美感，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一站起来，就被拽住了睡裙的吊带，她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回床上，身后的奚沐旸紧紧抓住她背后的肩带，让她几乎靠在他怀里。
　　他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问：“你是打算今天回还是明天回？”
　　他的问题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我在问你，你先回答我。”
　　苏清眉知道他道行更高，自己骗不了他，所以坦白地说：“就是今天。”，说完又忍不住补上一句警告：“你别想阻挠我，别又跟我耍阴招！”
　　“我能耍什么阴招？我难道还能让这趟航班取消吗？”奚沐旸嗤笑一声，说着，手上的劲更大，让她又贴自己贴得更近。
　　苏清眉气得牙关痒，冷冷地警告：“你说了，你不会碰我！”
　　奚沐旸低低地笑，“我可没碰你，我只是抓着你的衣服，这算碰吗？”
　　他抓得紧紧的，吊带的前半截已经把她的皮肤勒出了凹痕，她吃疼地咬牙。
　　“不要去厕所换……”他温热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他的气息和声音像电流一样直直地往里钻，让她头皮发麻，身体战栗，“就在这里换，我给你穿衣服。”
　　苏清眉顿时花容失色，惶恐地呵斥他：“你有病吗？！你不怕我再给你一巴掌吗！”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还看见他脸上有她的掌痕。
　　“只要你高兴，怎么都无所谓，你想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都可以。”
　　苏清眉气得口不择言，“有病……你真的有病……你是个疯子……”
　　“对，我是疯子，你根本不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更疯的事！”他的语气激动起来，然后把她拖进被窝里，两个人都被蒙在黑漆漆的被窝中。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好想把你藏起来，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也不想别人和你牵手和你搭档跳双人舞……”
　　逼仄的空间，贴紧的身体，疯狂的话语…这些都让苏清眉心生恐惧，她试图和他商量：“我们起来说话好吗？被子里好闷……我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听到她的呼吸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奚沐旸赶紧掀开了被子。
　　他用脸贴着她的后背，轻轻地蹭，激昂的语调降了下来，有点示弱的味道，“能不能不走？你喜欢我怎么对你？你喜欢我变成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好不好？你要是很讨厌我，天天甩我巴掌都行……”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停下了，因为他听见她发出了啜泣的声音，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他绕到她身前，苏清眉赶紧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丑态，但是奚沐旸拿开她的手，硬要她露出梨花带雨的脸庞。
　　她在啜泣。
　　他的这番话让她害怕得掉眼泪，但又不敢哭出声音，一直低头咬着下嘴唇隐忍，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丝。
　　看见自己的丑态，面前的奚沐旸表情呆怔，苏清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发呆，也不想猜。她现在只想藏起自己这副丑态，不想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她再次低下头，却被他粗鲁地捧住脸，强迫她仰视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好像很激动，捧着她脸颊的这双手颤抖得很厉害。光看他的脸色又看不出喜怒，但是听他粗_重又克制的呼吸声，又让她隐隐感觉到……他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他颤抖着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上的泪水以及唇上的血水一一舔_舐进嘴里。


第28章 
　　苏清眉觉得很难为情，垂下脑袋，想躲避他的动作。但是奚沐旸还是继续追随她，蹲下_身，将她眼角最后残留的泪水吻进嘴里。
　　“换好衣服，我送你去机场。”
　　苏清眉明白他说的“换衣服”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只能在妥协，才有和他商量的余地，“换衣服可以，但只能站我背后。”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可是话锋一转，提出了他的条件，“但是我需要你站起来，坐着穿衣服不方便。”
　　苏清眉点头，表示可以。
　　她紧张地站起来，面对着窗帘，任由他褪去自己的睡裙，帮她将里衣和外衣一件件地穿好。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是却故意放慢动作厮磨，让她又羞又气。等完全穿戴整齐以后，苏清眉愤恨地说：“奚沐旸，你真会羞辱人。”
　　“是吗？其实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苏清眉知道，和这种厚脸皮的人讲不通道理，直接抓起行李箱就往外走。
　　去机场的路上，两个人在计程车里一人坐一边，都扭头往车窗外眺望，沉默了一路。
　　一下车，奚沐旸想帮她推行李箱，在这种节骨眼上，苏清眉很提防他，不让他动自己的东西，她推开他的手，自己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被她推开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奚沐旸的表情呆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掩饰过去，面色如常地跟在她的旁边。
　　她拿紧自己手中的登机牌，快步向前走。她想：这学期是吃过冲动的亏了，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顺利回去，她一定要回A舞附中继续上学。
　　她远远地看到了安检口，那仿佛是一道希望之门，顺利经过这道门，她就能摆脱他，摆脱“中国舞专业的差等生”这个标签，回到她从小生长的城市，回到熟悉的学校，回到熟悉又友善的老师和同学们的身边……
　　想到这些，她的心情雀跃起来，脚步也越发轻快，她甚至情不自禁小跑起来，想快点过安检。
　　但是，她的行李箱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苏清眉以为他要阻拦自己，脸上露出愠色，语气也有点不耐烦：“你放手！”
　　以前的奚沐旸无论做了什么没脸没皮的事，都是毫无忌惮地正面迎视她，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垂着眼睛，说话也没有底气，“现在还很早，你不用走得这么急。”
　　苏清眉不理会，再一次重复：“你放手！”
　　奚沐旸无动于衷。
　　苏清眉表面镇定，心里有点慌了，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于是她也不打算用言语劝退他，而是直接上手。
　　她先试着用力拽行李箱，但是他的力气大得很，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于是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那只手上，敲定了主意。
　　她伸出手，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冷冷地提醒：“你最好主动放开。”
　　奚沐旸看着她的行为，苦笑了一下，问：“你这么讨厌我吗？”
　　苏清眉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一心只想着快点走。终于将行李箱完全夺回到自己手上，她像是想甩掉什么大麻烦一样，小跑起来，奚沐旸也加快脚步跟在后面。
　　就在距安检门只有几步之遥时，奚沐旸的提高了嗓门，说话语气也有点急。
　　“苏清眉！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你说你知道我‘讨厌’你！如果我说不是呢？”
　　苏清眉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步子也慢了下来。可是很快的，她的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提醒自己：他的诡计太多了，说不定就是故意想引起自己注意而已，不能理他，快走快走。
　　“如果我说……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想接近你，我期待你也能对我有一点点好感……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拳捶在她胸口，心窝处揪得紧紧的，她震惊地回头看，却看见从不露怯的奚沐旸已经红了眼眶。
　　此时已经结束了对她的安检，她不得不继续往里走。他那副被人丢弃的可怜模样让苏清眉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不敢多看，低着头决然地走了。
　　坐上飞机以后，有些紧绷的神经终于完全松懈下来，可是一放松，脑子里就会情不自禁地闪现今天二人离别时，他说的话，以及他的表情……
　　她拍拍自己发烫的脸，提醒自己别再想了。她通过窗户向外眺望，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切顺利，终于可以回去了，自己应该好好享受这惬意的时刻。
　　这次返校，苏清眉居然有点紧张。她不知道这段时间的离别会不会让大家对她有些疏远，同学们不知道内情，以为她是转学了，现在知道了她只是去短暂地“交流学习”了一段时间，会不会在背后对她评头论足。
　　要是在以前，她是完全没有这种顾虑的。后来在B市舞校体会了被人在背后说闲言闲语的滋味，她这才明白，真正的风言风语是可以慢慢摧毁一个人的信念的。真正尝到了这种滋味，就会心生惧意。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是自己一时脑热做了这种荒唐事，既然已经发生，那只能收拾好心态，坦然面对。
　　周一上午，她一进学校，就感觉到四周纷纷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她，但是大家都不清楚内情，都在暗自猜测，旁边的人也时不时打量她，还一边和同伴交头接耳。
　　她故作镇定，挺直脊背，扬着下颌，迈着稳健的步伐往自己的教室走。
　　进教室前，她设想了很多种场景，要么是大家惊讶地过来问候她，要么就是表面对她漠不关心，各做各的事……
　　她正琢磨着她该以怎样的姿态回应，一双脚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
　　教室的门是关着的，而且教室里面好像很安静，没有人讲话。苏清眉心里疑惑，难道……她们班换教室了吗？
　　她迟疑地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门。
　　门没锁，她没用什么力气就把门推开了，还没看清教室里的景象，伴随着“砰砰”两下礼花发射的声响，如雨的彩色纸片眼前落下，许多纸片都飘到了她的头发上。
　　“欢迎班长！”同学们齐声欢迎，苏清眉定睛一看，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而且讲台上还放了一个蛋糕。
　　这突如其来的欢迎仪式让苏清眉有些感动，她实在没想到同学们会这样欢迎她。在过去的五年里，班级里从没有弄过这样的仪式感，所以她感觉很意外，大家居然会因为她的回归，而如此团结地为她准备回归惊喜。
　　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抿嘴笑了一下，诚挚地出声感谢。
　　她走向班级里的空座位，发现桌子上居然放着一大捧花。
　　是一捧橘色的郁金香，而且抽屉里也塞满了。
　　她猛然想起伊丝柏大赛，赛后也有人给她送了橘色郁金香。
　　她迟疑地开口询问：“这些郁金香……”
　　“是我们挑的！”其中一个同学抢答，另外一些人也连声附和。
　　“对对！我们大家挑了好几种，就觉得这个最好看！”
　　本来苏清眉心中冒出一种猜疑，见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回答，她心中那点疑虑立即就烟消云散，她觉得可能是最近流行橘色郁金香。
　　这次回来，苏清眉感受到了久违的自在，同时也更加珍惜现在的学习时光。本以为没有了奚沐旸的干扰，她就能继续保持早间阅读的习惯，可是她的眼角余光总是忍不住瞄向手边这张空荡荡的课桌，等自己再回神时，刚刚看了什么内容，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想，也许自己只是太久没有阅读课外书了，所以有些丧失了阅读的兴趣。
　　月末有小考，双人搭档时，老师给她挑搭档也犹豫了好一会儿。在以前，老师总是毫不犹豫地让奚沐旸和她搭，并且对他俩的合作效果很满意，称赞他们是“天作之合”。这次回来，再也没听过老师的由衷称赞。本来班上的男生女生人数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方便男女搭档。现在少了一个男生，就会有一个女生没有搭档，老师感觉她和谁搭好像都差点意思，干脆就让苏清眉做这个没有搭档的人。
　　其实苏清眉自己也总觉得状态不理想，她认为问题是在自己身上，课后花费更多的时间在泡在练功房里。
　　时间一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到了学期末。做完了当天作业的苏清眉趴在课桌上，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冬天的太阳并不毒辣，但还是让她感觉有点刺眼，她微眯着眼睛，目光瞄到旁边这张空荡荡的课桌，忽然惊觉：她好像真的摆脱了奚沐旸，他真的没有继续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正出神，有几个人往边上经过碰到了她的课桌，课桌被撞得剧烈晃了一下。
　　苏清眉并没在意，等她趴够了，抬起头，发现桌上有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条。
　　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最近好吗？
　　她环顾教室一圈，想找找留下纸条的可疑人士，但是看不出异常。她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个字不像是新鲜笔记，比较像……像是手写以后再拿去复印的。
　　她立刻猜出个大概，拿出手机拍照，发给奚沐旸。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吓我，让我以为你就在学校？你以为我看不出这是复印的吗？”
　　奚沐旸秒回了消息：“不故意露出一点破绽，你怎么会主动来找我质问我？”


第29章 
　　看到奚沐旸秒回的消息，苏清眉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又被耍了，人家正等着自己主动找他呢。
　　她有点气，气他阴招太多，也气自己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干脆不理会他。
　　学期末是大家最忙碌的时候，既要应付文化课的测试，更要准备专业课的汇报展示。高年级阶段，学习的舞蹈组合比较多，课程内容更丰富，要展示的自然也多，早晚自习也有其他安排，所以大家想要练出比较理想的效果，都会自发组织在周末加练。
　　苏清眉当然是主动加练的学生。
　　她有一个动作，是需要小步奔向搭档，然后由搭档配合托举。以前和奚沐旸搭档的次数比较多，他的专业能力确实无可挑剔，总是能与她配合得很好。现在的搭档总是让她觉得配合得有些不尽人意，她又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无法容忍瑕疵，于是反复地练。
　　“一哒哒~二哒哒~三~”苏清眉数着拍子奔过去，她的搭档顺势托住她，协助她定好舞姿。
　　“这遍感觉更好一点，”苏清眉指了指自己的腰侧，“你扶这个位置就刚好，行吧，今天也练得差不多了。”她披起外套，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先走了，你还要练吗？”她客气地问候了一下这个和她搭档的同学。
　　“我还要练一下，待会儿陈禹舟他们也会过来。”
　　“那行，我走了。”
　　苏清眉和他道别，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换鞋，目光被自己鞋边的矿泉水瓶吸引了。地上有空瓶子本身不是件稀奇事，原本她也不会多看，但是这个空瓶子有些不同寻常，它被扭得极度变形，像是被主人当做了出气筒，被恶意扭曲成这样。
　　楼梯口就有一个垃圾桶，她顺手捡起，将它丢了进去。塑料瓶掉进空荡荡的垃圾桶，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与此同时，她忽然眼前一黑，被人捂着眼睛往旁边拉扯了好几步。
　　被捂住眼睛的第一秒，苏清眉惊恐万分，她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坏人，差点想出声惊呼，可是又在下一秒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个人的胸膛，也让她有熟悉的感觉。
　　他是谁？她的心里瞬间有了答案，瞬间心安了一些，但是心跳脏还是跳得飞快。
　　“奚沐旸…？”她试探地叫出他的名字。
　　耳边传来他的冷哼，“你知道是我？”
　　“对，只有你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你不出声，我都猜到是你。”她很肯定地说。
　　他没有立刻移开手，而是继续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语气有点阴沉。“如果是别人抱你，你会不会也这样不做反抗？”
　　这话让苏清眉听得不太舒服，她有些气恼地掰开他的手，质问他：“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人，你还好意思问我会不会反抗？怎么？难道我……”她转过身面对他，顿了一下。
　　她没想到，两个月没见，他看起来消瘦了很多，原本精致娟秀的面容也多了一份凌厉感。她忽然想起以前，她没有理他，他就绝食了一段时间，现在想起那个场面她都心有余悸。
　　“你……你最近没有又绝食吧？”
　　“没有。”
　　听到他的回答，苏清眉稍微放下心来，但是又有点好奇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想问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正当她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奚沐旸拿起她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用湿巾一寸一寸地用力擦她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我的手又不脏。”
　　“脏。”奚沐旸一脸嫌弃，眼神阴森森的，“你和他练舞，他跟你牵手，又摸了你的腰，我觉得他脏，我要把他碰过的地方全都擦干净。”
　　苏清眉没想到他一直在门外偷看，但是又不算太意外。按他的做事风格，他既然会到这里堵她，就说明早就到了，故意先去哪个角落偷偷看她。
　　他说到做到，真的在认真擦拭她和那个男生接触过的每一寸地方，擦了一遍不够，还要擦第二遍、第三遍……
　　当他擦第四遍时，苏清眉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擦破皮了。她不太情愿地缩手，告诉他：“行了，别擦了，有点疼。”
　　她的手掌心都已经红了。
　　奚沐旸收手，低下头仔细地嗅，验查有没有残留别人的味道。嗅完手伏地身体去细细地嗅她的腰，苏清眉被他嗅有点痒痒的，她难为情地躲他，“可以了！哪有什么味道！”
　　“有！还有味道！”奚沐旸愤恨地说，还一口咬上去，腰部是一个敏_感的位置，苏清眉被他这么突然地啃一口，又痒又痛，想抵抗又没力气，只好伏在他的肩头哈气，难为情地提醒他：“待会儿会有人过来的……”
　　奚沐旸并没有罢休，而是继续往上，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来到她的肩膀、手臂，最后在她的手掌心停留。他的亲吻没有一丝情_欲，只有满满的侵_占_欲，霸道地驱赶别人留下的气味，然后在她的每一寸肌肤留下自己的痕迹。
　　苏清眉被他吻得轻微战栗，如果是在以前，她会害怕这种感觉，只想抗拒他，跑得越远越好，可是离开B市之前，被他那样“捉弄”，她以为自己依旧会排斥他的接触，可是今天一接触，发现自己并没有再恐惧，身体竟对他的触碰有些留恋。
　　奚沐旸的观察力很敏锐，立刻就发现了她的状态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他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用指腹轻轻磨蹭她手掌中间最柔软的地方，戏谑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清眉涨红了脸，不肯承认，“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奚沐旸也不肯罢休，偏要她亲口说出来，故意开出条件引诱她，“你说了，我今天就不缠你了，这段时间也不会再纠缠你。”
　　苏清眉压根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嘴上依旧不退让，骂了他一句“下流”。
　　“那你就天天来烦我，有本事就不要回去拿毕业证！”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就被他用指尖托起，让她不得不和他对视。
　　他倒是笑得有点得意，“好啊，你猜我敢不敢？”
　　他的反问让苏清眉有点惶恐，她觉得他是真的敢。
　　“快说吧，说完我就放你走。”
　　苏清眉难为情地别开目光，却被他用力掐住脸颊。他在无声地表达不满，不满她看其他地方。
　　“看着我说，说你是哪里不舒服……不对，准确来说，是……哪里对我有感觉？”
　　“你有病。”苏清眉瞪他。
　　“快说。”
　　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苏清眉心中的心里防线先塌陷了，她恨恨地说出了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奚沐旸满意地点头，在她的嘴角轻轻地留下一个吻。
　　“其实我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你今天见到我没有想躲我，我很高兴。但是我得说到做到，不然你就真的不会再信我了。说了不纠缠你，我就真的不会纠缠你了，再见。”
　　看着他决然的背影，苏清眉觉得有些出人意料，她以为他这次来，怎么的也会缠上她一天，没想到就这么放过了她？
　　奚沐旸走到地铁站，拿出手机查看日历，数了一下天数，有些颓丧地垂头。
　　幸好刚刚走得快，要是多留一会儿，他就真的舍不得走了。但是为了后面的计划，他只能再暂时忍耐一段时间。
　　奚沐旸真的很守约，没再烦她，就连寒假期间，都没打扰她。
　　寒假过完，就到了七年级下学期，这是整个中专生涯中，最忙碌的一个学期。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毕业演出，每天紧锣密鼓地排练，还要抽时间拍毕业照。同学们都希望做个有意义的纪念视频，记录他们这七年的成长时光。在搜集往年的视频和照片时，几乎都能看到奚沐旸的身影，偏偏最后一年少了他。
　　奚沐旸在班上的人缘一直很好，不少同学在整理视频时表示遗憾，觉得太可惜了，忍不住讨论他干嘛非要转学。苏清眉虽然在旁边默不作声，但是大家的议论声都被她听进了心里。
　　如果单纯从同学的角度来说，她也觉得有些可惜。A市舞院附中的芭蕾专业是在全国数一数二的，能在这里毕业当然最好，更何况这里还有一起相处了五年之久的同学。大家12岁进入附中，18岁毕业，这段同学情很珍贵，人生有多少个七年，又有多少段青春时光呢？
　　出于同学情，她忍不住主动联系了奚沐旸。
　　“我们最近在做毕业纪念视频，找出很多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录像……其实同学们都挺想你，你转学，大家都觉得挺遗憾的。好歹同学一场，同窗六年，你应该也很怀念在这里的同学吧？我作为班长，想替大家邀请你也参加我们的毕业照拍摄，行吗？”
　　她忐忑地等待他的回复，半个小时后，他才发来回复的消息。
　　“不用，读好学校的目的是为了能上好大学，现在已经确定了毕业后的发展，在哪里毕业都行。我对同学情没什么感觉，和谁做同学都可以。班长，谢谢你的好意。”
　　他的文字看起来冷冰冰的，甚至连称呼都写的是“班长”。
　　其实班上并没有人主动说要邀请他过来一起拍毕业照，这只是她一个人突然萌生的主意。打定主意以后，她认真编辑好请求，还检查了两遍才发出去，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拒绝她？


第30章 
　　苏清眉觉得自己难得主动邀约他，他居然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越想越气。当别的同学也提出了邀请奚沐旸的想法时，她直接一票否决，坚决反对。
　　有的同学就不太满意她的决策，“班长，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吧？我们大家都觉得同学一场，邀请他来一起拍毕业照一点也不过分呀。”
　　“总不能就因为你不太待见他，就不让他来啊。”
　　其中，舒言的情绪更为激动，扬高的音调在繁杂的议论声中尤为突出，“就算你们有什么恩怨，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上学期你回来，他……”
　　说到这里，她高昂的声音戛然而止，苏清眉的目光循着动静望过去，看见周围的同学在暗地里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
　　“你继续说啊，上学期怎么了？”
　　舒言哼一声，又说没什么。
　　苏清眉也没有追问的兴趣，而是将手上的圆珠笔轻轻放在桌上，转过头注视他们所有人，“那也得他自己愿意来才行，说不定就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人家根本不稀罕，能劝动他算你们有本事。”
　　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就此打住，大家又继续写自己的习题了。但是苏清眉却越写越烦，她忍不住想：万一……奚沐旸这真的被同学们劝动了呢？到时候聚在一起，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说不定大家都会知道是她先被拒绝了，结果因为面子挂不住才会这么反对大家的意见……
　　强烈的自尊心驱使她再一次主动联系了奚沐旸。这次，她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直接打电话给他。
　　第一通电话没人接，她不死心，再打了一次。第二通电话倒是很快被他接起，她还没开口，他就立刻先解释：“刚刚在排练，所以没听到手机的声音。”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有音乐声，也有谈话声。
　　奚沐旸清朗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悦耳，“这还是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你说吧，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苏清眉这还一句话都没说，就被他知道了来电者是她，他们压根就没电话联系过，更没有互存过电话号码，她今天还是临时去翻班级花名册才找出了他的手机号。
　　“你怎么知道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你存了我的号码？”
　　“没有存，但是你的手机号我记得住。你才奇怪，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是……因为……”苏清眉停顿了一下，按捺住自己略微紧张的情绪，“因为我们都觉得，大家同学一场，不想在最后毕业的时候少了谁，毕业照是可以保存一辈子的东西，大家都不想留遗憾，我们还是想邀请你跟我们一起拍毕业照。”
　　“我说了，我不介意这些，而且跟你们拍照还要和上你们的时间，到时候我肯定得在这边请假，很麻烦。”
　　苏清眉知道他这还是拒绝的意思，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握着手机沉默了。
　　她不知道的是，电话那头的奚沐旸也同样在紧张，他紧紧攥着手机，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凭他对苏清眉的了解，他知道骄傲如她，既然她会主动打这个电话来邀请他，就不会轻易放弃，再耐心等等，也许就能等到她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也做好了第二手准备，如果她放弃了，他就会松口答应。
　　静默了大约两分钟，苏清眉终于开口了。
　　“其实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我们都有遗憾……奚沐旸，是我想邀请你过来。”
　　苏清眉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她屏住呼吸，期待着他的回复。她想，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就算了，也不要强人所难。
　　手机里传来奚沐旸的轻笑声，他的语气也变得轻快，“好，我会来，假如真的请不到假，逃课我也会来，但是你要提前把拍照安排发给我。”
　　“好！”苏清眉也笑了，“但是还没这么快，我们还没找好摄影。”
　　“嗯。”
　　4月份，迎来了苏清眉的十八岁生日。本来她就想晚上回家里简单过一下，没想到才下晚自习，就被大家推搡着走进了文化课教室，一推开门，教室里面烛火通明，一个三层蛋糕摆在教室正中间，教室的四面墙都挂着她的照片，有小时候比赛拿奖的照片，还有进附中之前，参加集训的练习照片，更多的是附中这六年的照片，有生活照，还有演出照，甚至还有一些平常的练功照。
　　苏清眉感觉很意外，她没想到大家会惦记着她的生日，还这么用心准备……想到大家马上要毕业，以后都要各奔东西，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旁边一个女同学为她戴上了一顶皇冠，是一顶额链皇冠，这种皇冠和寻常款式的皇冠有些不同，它是从额前一直往头顶两侧往后延伸，是芭蕾舞表演中经常会戴的一种款式。可是跟表演用的皇冠又有点不同，她明显感觉到这顶皇冠沉甸甸的，不是那种道具质感。
　　她想伸手摸一下，但是已经被大家推到蛋糕面前，蜡烛已经点好，刚好十八只，大家提醒她闭眼许愿。
　　她合掌，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思考，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想了片刻，她许了一个愿望：愿此去前程似锦，再相见依旧如故。希望这七年的附中生涯，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束。
　　她吹灭蜡烛，切下了蛋糕的第一刀。
　　大家坐在一起吃蛋糕，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天，有聊未来打算的，也有聊明星八卦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逐渐集中在苏清眉身上，甚至有人很直接地问她：“哎，班长，你觉得……奚沐旸怎么样？你还讨厌他吗？”
　　这话一问出口，所有人的声音都不知觉地压低了，大家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
　　苏清眉觉得奇怪，以前，她和奚沐旸不合不是全班都知道吗？干嘛要突然问这个。她狐疑地扫了一眼所有人，发现大家的表情五花八门。
　　“算不上讨厌。”苏清眉小声回答，说完，她的目光扫到舒言的脸上，她发现今天的舒言很沉默，而且明显没有其他人活跃，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散会后，有同学好心提醒苏清眉，“你的皇冠，千万别随便丢了啊！这不是蛋糕店送的道具！专门给你定制的，特别贵，千万别乱丢啊！”
　　听到这句提醒，苏清眉赶紧摘下来，急忙问：“定制的吗？这是谁定的啊？”
　　怪不得这个触感和普通的演出用的皇冠完全不一样，特别精致，而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舒言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咄咄逼人地问：“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你不会觉得奇怪吗？我们班从没为谁搞过欢迎仪式，也从来没想过要给谁准备什么生日惊喜，你以为真的是我们自己策划的吗？你动脑筋想想，在我们班，谁会有这种号召力？”
　　舒言的这番话几乎已经明示了是谁，苏清眉又不傻，她知道舒言说的是谁。
　　“这些都是他准备、他策划的，他在私底下一个一个联系我们说这个事，他说这是他的一厢情愿，还不许我们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也不领情，上次我们说想邀请他一起拍毕业照，你还第一个拒绝！”
　　“之前确实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苏清眉不太喜欢她这样教训人的语气，“奚沐旸本人都不介意我领不领他的情，你急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在她转身离开时，舒言叫住她，提醒她：“这个皇冠，是他送的，他很早就在准备了，还没转学的时候他就问过我一次，问我找哪个品牌定制比较好，不过我也不太了解，就没给他建议。”
　　“好，我知道了。”苏清眉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她捧着这顶皇冠端详了许久，最后还是给奚沐旸发送了一条微信消息：谢谢你，我很喜欢。
　　拍毕业照的时间终于定了下来，在5月的一个周末。6月份就要高考了，周一到周五的时间几乎不够用，就连周六都会排练一整天，所以大家还是把档期选在了周末。
　　奚沐旸的到来让大家都很高兴，太久没见，同学们都找他叙旧，苏清眉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话可说的，干脆去摄影师旁边，对接一下待会儿要配合的事项。
　　舞蹈生的拍照和普通人不一样，以舞姿居多，形式也比较多样，有大集体的，还有小团体的，也有单人双人三人配合的。
　　拍照拍了一整个上午和下午，终于结束，大家也精疲力尽，一脸疲惫地各回各家，毕竟明天开始又是新的一周。
　　“我今天晚上回去，晚上一起吃饭吧？”散场时，奚沐旸主动拉住了苏清眉。
　　苏清眉点点头，表示同意，“我想回家换一下衣服，你先去吧，找好餐厅就发定位给我。我不太想吃饭，你找家饮品店什么的吧。”
　　奚沐旸选的是一家清吧，苏清眉到的时候不算晚，太阳都还没下山，酒吧的驻唱都还没上台，整个清吧也只坐了寥寥几人，她一眼就看见了奚沐旸。
　　他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出众的气质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她走上前，轻轻地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奚沐旸注意到她化了淡妆，还换了一身黑裙，长长的黑发披落在肩侧，整个人犹如黑天鹅一般高贵优雅。
　　“我给你点了果汁。”奚沐旸出声提醒。
　　“好，谢谢。”
　　很难得有这样平静地坐下来面对面聊天的机会，两人针锋相对惯了，真到了心平气和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人都沉默着，小口酌饮杯里的饮料，等驻唱歌手都上台唱完了两首歌，两人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还是苏清眉忍不住，先开了口。
　　“伊丝柏大赛结束的时候，有人送了我一捧橘色的郁金香，其实是你送的吧？”
　　“对。”奚沐旸承认。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没仔细想过谁会送我花，会怀疑你是因为那次的回归欢迎仪式。我看见桌上的花也是橘色郁金香，觉得不可能只是巧合，应该是同一个人送的，猜来猜去，觉得应该是你。”
　　奚沐旸没回答她，继续小口地抿着杯中的饮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清眉渐渐闻到他身上有点淡淡的酒气，这才惊觉：原来他喝的是酒！
　　“你居然喝酒？晚上你还要回去，别路上醉倒了，你是定的飞机还是……？”
　　“没有这么晚的航班，我买的是动卧。”他放下酒杯，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近一点。
　　苏清眉坐了过去。他轻轻地依偎着她的肩颈，淡淡的酒香气在她的鼻尖萦绕。
　　她听见他弱声向她乞求：“苏清眉，你能不能可怜我一次？”
　　回学校领毕业证那天，同学们都没忍住，个个泪眼婆娑，大家牵着手最后唱了一首《友谊地久天长》，唱完以后失态地哭成一团。很少流泪的苏清眉也没控制住自己，站在旁边默默地擦眼泪。今天一别，也许有的人就再也不见了，他们12岁进附中，18岁毕业，整个少年时光都在附中度过。入学前以为七年很漫长，没想到七年转瞬即逝，青春可贵，人生又有几个七年？
　　大家在七年前的夏天相遇，最后在七年后的夏天告别，但是这次的告别也不是永别，他们的另一段青春即将开始，大家各奔东西，即将迎来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大家都计划着今年的暑假去哪玩，苏清眉没有任何计划，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即将准备奔赴英国伦敦。
　　定机票时，她想起了拍毕业照那天晚上，在清吧，她和奚沐旸最后的谈话。
　　“苏清眉，你能不能可怜我一次？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能不能当你的男朋友？光明正大的男朋友？”
　　“……”
　　“暑假的时候，我会把我定的那趟航班发给你，如果你答应，就跟我定同一趟，我会在A市的机场等你，等到最后一刻。”
　　苏清眉很早就到了机场，一进候机室，她就看见了奚沐旸，因为他坐在一个非常醒目的位置。他一看见她，局促地站起来，脸上还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来。”
　　苏清眉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走了几米远，发现奚沐旸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好像没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走呀，你就不怕赶不上飞机吗？”
　　听到她这句话，奚沐旸瞬间明白，他释然地笑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提步追随。